本书由【莲动下渔舟】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福运宝珠[清]》 作者:南岛樱桃   文案   原九福晋董鄂氏重生了,豁出去脸面不要火急火燎进了四爷后院。   太后震怒,康熙气愤,宜妃险些炸肝。   后宫几巨头紧赶慢赶给老九找了个替补福晋……   清朝土著玛丽苏的故事。   历史同人,瞎掰流,正文已完结,番外不定期掉落中。   内容标签:历史剧 爽文 打脸   主角:富察宝珠,胤禟 ┃ 配角: ┃ 其它:   金牌编辑推荐:   富察家的心肝肉在机缘巧合下做了九阿哥胤禟的嫡福晋,自此展开一段啼笑皆非的故事。   女主大气运加身,专业玛丽苏,副业装逼,特长是生儿子。男主贱娇皇子,宠妻无底线。本文行文流畅,诙谐幽默,甜蜜苏爽,温暖人心。 ================= 第1章 赐婚   近日里,宫中出了件大事,引来康熙震怒。   要说这事,得往回推个把月。   又是选秀年,攒了三载的八旗秀女在各旗参领的护送下坐车去往神武门,初选不过是从太监手里走一遭,堪堪半日罢了。这一茬通过颇多,但凡胖瘦均匀颜色凑合身无恶疾家世马虎甚至会做人的都放进去了,在宫里头学了些天的规矩,又试以琴棋书画、女工、执帚等技艺。这回就有多半秀女被撂了牌子,余下的才得以一睹圣颜,命好的甚至能沐圣恩鲤鱼跃龙门。   说起这届秀女,质量是真高,其中半数是冲后宫去的,还有不少瞄准了已经成年的皇阿哥。   也就是三个月前,康熙完成了一次颇大规模的封赏。皇长子胤褆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诚郡王,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俱为贝勒……从皇九子胤禟起,后头的啥也没捞着,不是皇帝不待见他们,小子还没大婚呢。   成家立业,先成家而后立业。   清朝阿哥十二岁就勉强算作成年,然后可以慢慢相看福晋,十四到十八成亲的最多,成亲之后有的立刻出宫建府,要是康熙忙或者国库空虚支不出钱接着住宫里也成,哪怕没有立刻搬出去,大婚之后也可以领差事了。   老九老十都生在康熙二十二年,年方十五,这届选秀最重要就是替他俩挑嫡福晋,再有康熙还吩咐了惠妃,给养在她跟前的老八挑几个伺候的人,八福晋实在不像话。除此之外就没有明确目标,有合适的往后宫里捞,顺便给儿子并有需求的宗室子弟分分便成。   这年的秀女里头,备受关注的有三位。   首先是董鄂氏,都统董鄂七十之女,这是康熙初步定下的九福晋。   然后是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这是他看好的十福晋。   再有一位富察氏,家世比前两个还厚些,只是府上暗戳戳问康熙讨恩赏,请他撂牌子放出宫由家里自行婚配,康熙虽然没明确答复,看神情是默认同意了。   那秀女是领侍卫内大臣马斯喀掌珠——富察氏长房嫡女。   富察家满门重臣,且个个手握实权,谁看了都眼热。她爹是御前走动的领侍卫内大臣,她二叔马齐是兵部尚书,她三叔马武是内务府总管,她小叔李荣保任镶黄旗佐领,兼管牛录。又有同辈兄弟若干,全是康熙看好的潜力股。   马斯喀有三个嫡子,皆已入朝为官,哪怕前途不可限量却没一个得他疼爱的,唯独福晋生的女儿是他掌中宝,不仅他,富察家满门皆一样。   虽然让马斯喀福晋约束着没传开,那富察家的格格真有些门道。   她生在康熙二十三年三月十五,朝阳初升之时,出生那会儿她右手攥得紧紧,马斯喀福晋撑着疲惫之躯亲自哄着松手给看了,那是大拇指尖那么大一颗珠子,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端得是流光璀璨,映着朝阳晶莹透亮,真真是美。   马斯喀福晋赶紧把珠子放回她手里,看小小人儿蜷着手指握紧了,想着等老爷下朝回来就让他赶紧去打个赤金嵌套,把珠子挂女儿脖子上才能安心,又吩咐封口,谁敢外传直接打死,看接生嬷嬷诚惶诚恐这才松了口气。   瞧着刚出生就白嫩嫩的女儿,马斯喀福晋真是欢喜,都没问过早朝未归的当家人,直接就给小格格取名作宝珠,富察宝珠。   宝珠是金尊玉贵娇养大的,马斯喀、马齐、马武、李荣保对那颗珠子都有耳闻,亲眼见过绝非当世之物,又想起宝珠出生那日正好是娲皇生辰,思及娲皇补天典故,四人心里有了成算。   宝珠生得极好,却不似满洲姑奶奶娇蛮霸道,她的模样像极了民间传说的娲皇娘娘,慈和悲悯怜爱苍生,端庄矜持贵气天成。   自从有了这个女儿,富察家事事顺遂,遇险皆能逢凶化吉,随着女儿一天天大了,马斯喀怕她不经世事让人给哄了去,又担心一个没看好将她许给负心汉……别人家当娘的事事操心,富察家是马斯喀带着马齐马武李荣保考察八旗适龄子弟,哪怕旁人口中十全之人,他们也能挑出毛病来,瞧了又瞧,愣是谁也没看上。   还没拿好主意大选就来了,马斯喀赶紧求了康熙,让他体面的撂下闺女的牌子,这样富察家还能接着相看,结果呢,计划不如变化快,宝珠这一进宫,就让大尾巴狼叼走了。   这事怪谁呢?   还得怪董鄂七十那糟心闺女。   那董鄂氏竟是重生来的,她做了一辈子九福晋,盖因胤禟站错队,活得太惨。   说起来,在“一废”之前,太子一家独大,能与之抗衡的唯有大阿哥胤褆,他俩一个占嫡一个占长,你争我夺好些年。也就是废太子那会儿,大阿哥顺便遭了康熙厌弃,底下那些才不由得动了歪心思。   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八贤王,后来十四继承了老八的人脉,骁勇善战成了大将军王,可那又如何,不也没争过?   踩下各路兄弟坐上皇位的竟然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雍亲王胤禛,他继位之后,也就十三阿哥和那些没掺和进夺嫡战的讨了好,其他的哪怕没立刻出事,陆陆续续还是遭了秧。   八爷还撑了四五年,九爷是真的惨,不仅让新皇改名做塞思黑,府里的小阿哥全没逃过,都得了讽刺之名。   长子改名为复西浑,二子改名佛楚浑,三子改名乌比雅达,四子改名额依默德,五子改名为海兰、六子改名栋启、七子改名杜希宪、八子改名额依浑。   这些名字是啥意思呢?   是下贱的,行丑事的,可恶的,讨人嫌的,可惜的,懒惰的,糊涂的,愚蠢的。   真难为新皇费心想出这些名。   哪怕多半并非己出,九福晋还是痛不欲生。   胤禟身缚三条铁锁押解回京,得罪名二十八条,幽禁致死。董鄂氏一点儿没比他好,那样惨烈的人生她再不想来第二回。   董鄂氏重生在初选通过进宫以后,这时机不算好,好在还来得及。她当了那么多年皇子福晋,进宫请安千百回,熟门熟路就让自己和如今还是四贝勒的胤禛搅和到一起,还让胤禟亲眼撞见了。   胤禟早先就听宜妃提过一嘴,说老爷子有意把董鄂七十家的格格许给他做嫡福晋,董鄂家是不怎么招太后喜爱,论家世也不错了,他对大位原就没什么想法,娶个福晋只要不丢人便成。   既然都说给他听了,基本上就是十拿九稳的事,胤禟已经在琢磨以何种面貌应对董鄂家,谁想就撞见那么无耻的一幕,董鄂氏竟然扑了老四一个满怀,那可是皇阿玛给他相看的嫡福晋!   得,虽然丢脸,这样也好,哪怕有心人早已听到风声,索性没正式指婚。胤禟他额娘位列四妃,他哥是在太后跟前养大的,他小伙伴是温僖贵妃的儿子,他心气高得很,摊上这事绝不能忍,直接就去翊坤宫找了宜妃。   听说这事,宜妃直接黑了脸,她拍拍胤禟的手,让儿子别急,然后摆驾去永和宫,一见着德妃就恭喜她,会咬人的狗不叫啊,那董鄂氏原是康熙定下的九福晋,就这么让老四截了胡,董鄂七十的女儿进他府里做侧室,这外家真够强的……   宜妃从来是有啥说啥,最会讨好也最能得罪人,她几句话下来就让德妃气炸了肺,受了委屈还不敢发作,只能问说是不是有误会。   九福晋和十福晋其实都定下了,这事哪怕没说穿,四妃心里有数,要是真如宜妃所说,老四就捅了大篓子。   德妃对这个儿子本就没什么好脸色,他府上除了福晋全出自汉军旗,上台面的一个没有,若这事成了,董鄂七十家的格格就给老四做了侧福晋,他背后原只有费扬古一家,多出个董鄂七十那还了得?   眼看宜妃奚落够了黑脸走出永和宫,坐上软轿往太后那头去了,德妃赶紧跟上,她还是慢了一步,那头宜妃已经哭上了,说那董鄂氏真不是个东西,在御花园里头同老四扑了个满怀,还让老九老十并一大群人给撞见了。   太后是世祖皇帝的继皇后,世祖皇帝独宠董鄂妃,康熙继位之前太后吃过许多苦头。哪怕董鄂七十与董鄂妃并非一脉相承,那也不打紧,太后对姓董鄂的都没好感,看了就烦。   在细细问过之后,太后雷霆震怒。   她原就没看上董鄂家的,是皇帝说好,正配老九,若不选她别的家世就差了。结果呢?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皇帝保准已经同董鄂七十透过口风,选秀走个过场而已,他闺女还能干出这等龌龊事!   这事要是等康熙来处理,那董鄂氏说不准还能捞个侧福晋,落到太后手上直接成了格格,又让董鄂七十的福晋来把人接出宫去,择个日子一顶小轿抬老四府上。   四妃之中,太后最喜宜妃,爽朗大气,当下承诺说要给老九挑个更好的,提了富察宝珠之名。   宜妃起初还在置气,听太后说起马斯喀嫡女,她立刻就高兴起来。   马斯喀是谁?   他是敏果公米思涵的长子,兄弟四人同朝为官,俱是权臣。   富察家尤其能生儿子,家里格格少,个个都是宝。尤其赶上这年大选的富察宝珠,她是马斯喀仅有的女儿,还是嫡出,颜色好极,放在宫中都是最出挑的。前头太后就问过康熙,得答复说富察家无意送女儿入宫,马斯喀问他求恩典想接富察氏回去自行婚配,他虽然没明着答应,算是默许了。   既然没明着答应,那这事还有转机,太后无论如何都想把宝珠许给胤禟,同康熙说了有两三回,康熙敬重嫡母,哪怕心里有诸多顾虑还是点了头。   那边富察家还在等宝贝女儿回家来,宝珠就已经顶替董鄂氏成了九阿哥胤禟的嫡福晋,圣旨还没下,太后和皇帝都说好了,宜妃那头也得了准话。   好消息啊,天大的好消息。   等圣旨下来,九福晋那就是所有福晋里头一份的。富察氏是满洲八大姓之一,她娘家强到比太子妃也不弱分毫。   哪怕没夺嫡之心,有这么个福晋也是很值得高兴的事。   当夜,康熙就翻了宜妃的绿头牌,次日一早又赏赐玉器绸缎若干,这才把人哄高兴了。   宜妃气性颇大,喜则巧笑倩兮,怒则柳眉倒竖凤眼圆睁,颊边两朵红玉,康熙甚爱之。她不是四妃之首,却最得圣宠。   惠宜德荣进宫都早,比不上新晋嫔妃活泼娇艳,每月能分得两三日便已极多,宜妃月月都能承宠五日,康熙出征时还会命人向翊坤宫报平安,并且捎带当地特产,哪怕不能说是独一份,至少她是让皇帝记挂在心里的。   并非没人在康熙跟前上眼药,暗讽宜妃张狂跋扈的不在少数,早年康熙还纳闷,她分明有那能耐把人哄得高兴,已故的太皇太后就很喜欢她,太后自不用说,她怎么就想不开给自己树敌?   康熙纠结了几日,忍不住亲口问她,得回复说:我喜爱她,自然相处得好,说多少吉祥话都成;我与她不过泛泛之交,碰上打个招呼就足够了;若是那些个天生不对盘的,我笑脸赔得越多她越当我是个笑话,那还不如端起架子来,太监宫女谁不是看碟下菜,没得上赶着作践自个儿。   说着她还噌了康熙一眼:我知了,她们迟早得告到您这儿来,您要训我也好罚我也罢,好赖我畅快了,见天给她们赔笑脸还不憋屈,心里分明不痛快,何必勉强逢迎。   宜妃这话说到康熙心坎里了,别看他八岁登基,其实吃过不少的苦。他额娘就是不受宠的,深居后宫度日艰难,也是受的磋磨太多,后来儿子登基她也没享几天福。八岁之前康熙是在夹缝里求生,八岁之后同辅政大臣斡旋,受藩王挟制,皇帝当得万分憋屈。   太皇太后叫他忍,羽翼未丰之时能忍则忍,不能忍也得忍。因为这,祖孙二人没少吵嘴,作为万里山河的主人,他活得比谁都愤闷,当今天子竟要听旁人摆布,何其可笑。   康熙从来桀骜,他在暗地里培养势力,擒鳌拜,平三藩,灭明郑,驱逐沙俄……没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宜妃这样挺好,比那些个事事逢迎虚伪至极的好太多了。   从那之后,康熙更疼她,处处维护,哪怕老九见天瞎胡闹也没训她一句,对宜妃可以说尽足了心意。   有皇太后压阵,总算消除了不利影响,董鄂七十之女进四贝勒府为格格这事,各方反应不一而足。摊上这种事胤禛很不高兴,对董鄂氏的出身他还是满意的,除福晋之外侧福晋并一众侍妾全出自汉军旗,他不满很久了,董鄂氏进府能稍稍缓解尴尬。   至于造成这一切后果的董鄂氏本人,心理落差是不小,她深思熟虑之后又下定决心,在潜龙邸做格格也比跟胤禟强多了。按理说贝勒府上该有两个侧福晋,四贝勒府只有李氏一个,凭她的出身迟早晋位份,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氏出身寒微,其父不过是个四品官,竟在新皇登基后封了妃;宋氏更是卑贱,她是教胤禛房中事的通房丫鬟,膝下连个儿子都没有,也在雍正元年封了懋嫔;耿氏在胤禛登基之前不过是个格格,雍正元年同样翻身成了裕嫔……   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话再对也没有了。   嫁给胤禟做嫡福晋有什么用?   说难听点还不如没名没分跟着新皇。   董鄂氏心愿达成,她痛快了,殊不知有多少人因此事厌恶她。   太后其一,德妃其二,宜妃其三。   宜妃原恨不得撕了她,还是太后补救及时,给胤禟挑了个更好的福晋,这才消了她心头火。胤禟的状态也差不多,能趁早认清董鄂氏同她划开界限是好,丢脸也是不可避免的。出了这事,好些个兄弟都拿他和老四说笑,胤禟是康熙这些儿子里头长得最俊的,还是有人瞎眼瞧不上,宁可做个不上玉牒的格格也不乐意当他嫡福晋。   八卦得差不多,他们还摇头晃脑总结道:人各有志啊,人各有志。   话里头的奚落连傻子也听得出。   要说他们还算好,富察家才真真正正惦记上了董鄂七十,不会教女儿就不要生!这么个祸害你还养大了,早该溺死在尿盆里!   ……   不过这是后话,眼前富察家还不知道这茬,同辈兄弟七八人欢欢喜喜等在神武门前,将宝珠接了回去。   富察宝珠瞧着一身仙气儿,实则生性娇憨,这是全家同心协力惯出来的。在富察家,妻妾和睦,手足情深,宝珠是全家的宝贝,没见过什么龌龊事,也不觉得这世道对女人有多苛刻。   但凡她受了丁点委屈,额娘并一众姨娘能把人剥皮拆骨,兄弟们变着法哄她开心,阿玛更是有女万事足,一天没见着宝珠饭吃不香觉睡不着。   宝珠进宫选秀之前,她家人早已经打点好了,加上三叔是内务府总管,她在宫里吃好喝好,没吃一丁点苦。反倒是她阿玛额娘瘦了一圈,兄弟们俨然成了“望妹石”,有事没事就眺望内城,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只盼她早日落选出宫。   宝珠虚岁十五,这么小嫁什么人,富察家只盼留她到十八,再定婚事。   原没多大问题,就遇上董鄂氏这搅屎棍。   说起来,宝珠是知道的,董鄂氏搞出事来之后,太后娘娘曾经召见过她,话没挑明了说,意思传达到了。宝珠同富察家其他人不同,她想着嫁谁不是嫁呢,嫁给皇阿哥做嫡福晋还能少跪一些,至少身份高!也是因此,她高高兴兴出了宫,让闲得发霉的兄弟几个盼了又盼把人盼回了家。   看宝珠这气色,全家都当事情成了,过了大选这一关,他们还能留宝珠三五年,然后再找个好的嫁过去,谁知道第二天就迎来晴天霹雳。   马斯喀在乾清门东阶下接了旨。   襄事大臣宣旨的声音尤其响亮:“今以富察氏女作配与皇九子胤禟为福晋。”   我的祖宗诶!——   马斯喀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襄事大臣给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还是头回遇上这种事,富察家满门重臣,咋这点世面都没见过?这就高兴得晕过去了?   亏得马斯喀直挺挺在地上躺着,没看到对方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啥,否则乾清门外保准酿成血案。   你可以说我没见过世面,老子懒得和你计较,但草他娘的你不能亵渎老子爱女之心!   啥叫高兴得晕过去了?明明是悲痛欲绝如丧考妣!   自家养了十几年水嫩嫩的白菜就这么让猪拱了!   圣人瞎眼!天道不公啊!   马斯喀晕了约摸一刻钟,他恍恍惚惚还梦见自家闺女穿着大红嫁衣出阁的样子,那梦太骇人,马斯喀赶紧醒转过来,迎接他的却是更惨无人道的现实。   “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看在他是穿戴麒麟补服正一品官的份上,襄事大臣又宣了一回,马斯喀就干笑出声:“你找错人了,这圣旨一定不是给我的,赶紧找我二弟马齐来,他家格格才是正主!”   襄事大臣:…………你逗我?   马斯喀压下满心悲痛,赶紧递牌子求见康熙,一进南书房就噗通跪下。   “皇上!万岁爷!您可要替老臣做主啊!老臣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还想多留几年,特地问您求了恩典!那传旨的瞎了眼竟然找上臣,让臣赶紧接了旨去拟嫁妆!连九福晋他阿玛都能认错,他还不致仕,他还能干啥呢?”   康熙端了茶碗想喝一口,听到这话差点给呛着,忍了半天才说:“就是你家格格,爱卿莫要自欺欺人。”   马斯喀直接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不!臣不相信!皇上您分明答应给臣恩典……”   看他这样康熙都惊呆了,不就是个闺女吗?   重点还不是这个,你家闺女左右都要嫁人,配给胤禟怎么的让你哭成这样?   堂堂一品大员在南书房哭得跟死了妈似的!   这画面太美,瞎了皇帝一双眼。   康熙懒得和他讲道理,面无表情否认说:“爱卿休要自欺欺人,富察氏女正配胤禟,退下吧。” 第2章 行赏   因着宣旨是在乾清门前,接旨的是马斯喀,富察家还没听说这回事。马斯喀恍恍惚惚回到府中,逮着闺女就是好一顿哭:“阿玛没本事,舍了老脸也没求回恩典,皇上他给你赐婚了!”   宝珠早知道这事,她没怎么,倒是阖府上下全炸了。   月前老爷才回来报喜说万岁爷点头了,笃定撂牌子放女儿归家,敢情都是瞎扯淡?马斯喀那五房侍妾全欲言又止瞅着他,至于福晋索绰罗氏则瞪圆了一双杏子眼,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骂。   “还说是堂堂一品大员,这么点事都摆不平,你这官当着有啥意思?不如趁早致仕。我是给猪油蒙了心才把这事交给你!早知今日我就该回娘家求我阿玛去!我的心肝啊!我的宝珠!……你说,指婚给谁了你说啊!!!”   马斯喀福晋素来端庄,这会儿竟没比泼妇好多少,她又心慌又心疼,一个胸闷差点没缓过来,跟前伺候的嬷嬷赶紧给拍了拍胸口,这才没晕过去。宝珠也走了两步坐到旁边,冲她额娘笑了笑。   “阿玛纵是一品大员也做不了皇上的主,额娘您别气了,要我说多大点儿事呢。”   索绰罗氏伸出食指往宝珠额头上戳了戳:“你啊!”   瞧她这样,火气是下去一多半了,马斯喀赶紧祸水东引:“这事谁都没想到,你怪我也成,罪魁祸首却是董鄂七十家的格格。皇上原想指她做九福晋,结果董鄂家教女无方让她在宫中同四贝勒扑了个满怀,这也罢,还让不少人撞见了。太后娘娘震怒,将董鄂氏指给四贝勒做格格,这不……九福晋的位置就空出来了。到底是亲儿子,皇上能不心疼?非得给他寻个比董鄂氏更体面的嫡福晋,你自己说,这届秀女里头谁能压董鄂氏一头?唯有咱们宝珠!”   这出嫁之前吧,女凭父贵,董鄂氏咋样不是最要紧,关键得看她的出身。   她阿玛是正红旗都统,她祖父是一等公,她曾祖是和硕额驸,她同三福晋是族亲……也就是因为这样的来头康熙才想把她配给胤禟。出这样的岔子是谁都没想到的,好好的姑娘给人做不上玉牒的妾,董鄂家颜面扫地,董鄂七十都快疯了。   董鄂氏出身极好,可宝珠比她更好。   却说马斯喀这一脉,往上能数到太祖皇帝跟前,祖先富察旺吉努归靠努尔哈赤做了正蓝旗佐领。其子万吉哈继承佐领之职,万吉哈又传给儿子哈什屯。   哈什屯起初在正蓝旗,清太宗时期迁至上三旗之一的镶黄旗,镶黄旗是皇帝心腹,旗内无王,由皇太极亲统。哈什屯以佐领擢礼部参政,官至内大臣,加太子太保,死世后追赠一等公。可以说是皇太极的心腹权臣,他死后,长子米思涵更是将富察家推上高峰。   米思涵承袭世职,兼管牛录,初授内务府总管。康熙六年授礼部侍郎;康熙八年升户部尚书,位列议政大臣;康熙十二年,三藩之乱,米思翰呈剿贼方略,在吴三桂问题上康熙原有些动摇,看过方略,坚定了撤藩之心,米思涵官加太子太保。   可惜的是,那之后没多久他就去了,皇帝深感惋惜,命厚葬米思涵,赐谥号敏果。   宝珠出生的时候,米思涵死了有十年,她从未见过祖父,却听阿玛讲过好些故事。阿玛最担心堕了祖宗威名,照宝珠看来,阿玛同三位叔父真正将富察家推到了荣耀的巅峰,都说到京城方知官小,哪怕在京城,谁又敢得罪他们?   一门四兄弟,俱是当朝大员,品阶不算极高,却都实权在手。   宝珠之父马斯喀是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可调动御前侍卫,负责皇帝的安全,除此之外他还兼管火器营。   火器营是七年前才设的,一直是马斯喀管着,如今已有鸟枪护军三千余人,炮甲五百余,人不算多,火力贼猛。   这样的岳父谁不想要?   莫说几位适龄阿哥,早已大婚的太子并直郡王也眼馋得很。太子是想借富察家的势,有这一族支持,那是如虎添翼;直郡王倒是真心,他本身就是猛将一员是带兵的料,与富察家志趣相投……可再中意也没法,康熙竟把这么一块肥肉划给老九,且不说兄弟们是什么反应,胤禟自个儿都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富察家这头,听马斯喀解释清楚之后,索绰罗氏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董鄂家欺人太甚!”   那些个侍妾也是怒发冲冠——   “搁我摊上这么个闺女,早丢鱼池子里溺死了,白瞎那么些米银养大,坑人坑己的祸害!”   “李佳妹妹说的是,她董鄂氏算什么?敢算计我们宝珠?”   “可不就是报应来了!董鄂七十的嫡女一顶小轿抬到四贝勒府上做格格,真不怕笑死人,我要是她一根白绫就吊死在房梁上,省得给族里丢人!”   “要我说太后娘娘真是英明,咱们宝珠配九阿哥也没什么不好,往后再同那董鄂氏碰上她不得行礼?让她站着她还敢走开?她什么东西?”   “……”   富察家后院一贯不同,妻妾相处尤其和睦。嫡福晋并五房小妾不是一道儿赏花就是一道儿品茶,实在闲得无聊了还能凑一桌打麻雀,嗑瓜子瞎聊天更是家常便饭,也就是平日里闲话说得太多,这会儿张口就来,好悬没把马斯喀吓死。   索性她们还有理智,再气也没敢说上头的不是,顺势就把火发到董鄂家身上。   起先,马斯喀还想怎么收拾董鄂七十,等他把这些话听了个全,不由得就同情起董鄂家来。他后院几个娘们就能闹出这么大阵仗,回头宝珠的亲兄弟堂兄弟表兄弟知道还不得干出大事来?   富察家尤其能生儿子,宝珠同父同母的亲哥就有三人,庶出兄弟五六人,旁的几房也是人丁兴旺,若把五服之内全算上,那简直牛了逼了!   怕什么来什么……不多时,她二哥就听到动静回来了,往后一个时辰里头,马斯喀府上来了二十几条浑人,先问他咋回事,得到准话之后浩浩荡荡就出了门。临走之前只顾得上拜托额娘姨娘好生照看宝珠,千万别让她想不开寻死觅活,兄弟们这就去给她出气。   宝珠想说她很好,啥事没有,那些哥哥弟弟却已经往董鄂家去了。   这一行二十多人,大的三十来岁有妻有子,小的不过七八,他们出门之后翻身上马,抄着家伙直奔董鄂七十府上,到了之后也没下马,宝珠他二哥一鞭子抽在门前台阶上:“让博敦出来!”   富察家这伙人当然不会冲上门去嚷嚷说都是你家那智障连累我们宝珠这么早就要嫁人,毕竟是太后和皇上拍板的事,更改不了,那就随便找个由头弄他。   博敦是谁呢?   是董鄂氏四兄,一母同胞。也就十五六岁,平时同富察家有些往来,毕竟都是练武的,隔段时间一起比划比划。   按说他们月前已经打过了,这么短时间不至于来第二回,富察家这头明显气炸了才管不了那么多,他们是不能对董鄂氏做什么,却能把博敦打个半死。他挨完揍最好回去学一学,正愁没人挑事。   博敦还没意识到危险,听到通报就出去了,隔着几丈远就看到黑压压一群人。   又走了几步,他背后就冒出冷汗来。   咋都杀气腾腾的,这不对啊。   要是反应快点,就该赶紧转身回屋,说不准能躲过一劫,然而他没有……于是就悲剧了。   就在董鄂七十他们家门口,富察家二十几号人同博敦切磋了几把。他们姿态放得贼低,满口恭维,说的是点到为止,还请多多指教,下手却是快很准。   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踹人不踹鸟……富察家显然不具备这样的美德。   二十几号人那叫一个残暴,至多不过小半个时辰,博敦鼻青脸肿眼圈乌黑,身上竟胖出一圈,哪怕董鄂福晋见着恐怕都认不出这是从她肚皮里头爬出来的。   看博敦这么惨,兄弟们才稍稍宽心,离开之前还排队去拍他的肩:“我说博敦兄弟,你好赖是当哥的,管管你妹子,别见天的害人害己。”   “你不知道别人怎么说的,出了她这么个祸害你董鄂家格格还能嫁人?”   “对嘛,我那些兄弟都说宁可终身不娶也不要你家的。”   “咱们好心提醒你瞪啥眼睛,又想挨揍了?人家不好开罪你家没当面说而已,底下怎么传的你好生想想?”   “……”   都是小声说的,也就博敦听到,说完之后二十几号人说走就走,都赶着回去哄宝珠高兴去了。富察家同九阿哥的婚事已经定下,改不了,那就要想想怎么给宝珠长脸,准备什么做礼添妆,还得抽个时间同胤禟好好“聊聊”。   富察家这些浑子来得快去得也快,看他们骑马走远了,博敦还是懵的。自家妹子搞出来的事他心知肚明,是很丢人,可怎么碍着富察家了?   博敦招来前院管事让他去打听打听,就赶上宫里赏赐出来。   前头康熙默许了马斯喀所求,想等最后一轮撂牌子放宝珠回家,谁也没想到会出岔子。他虽然虎着脸将哭晕在南书房的马斯喀打发走了,心里头多少有些惭愧。   哪怕没明明白白说出口,在康熙心里,这事他原应下了。为善后,他是往自个儿脸上抽了一耳光,同毁诺也没差。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不至于没眼色去拆穿,他给些补偿还是要的。   康熙手一挥,赏了马斯喀一大堆东西。   宝刀一把,御赐黄马褂一件,金银器皿若干。   都是挺上台面也挺没用的东西。   那镶红宝石的御赐宝刀给他也没机会使,马斯喀佩的是御赐一品腰刀,只能看看便宜哪个儿子;至于黄马褂,领侍卫内大臣都穿,他平时穿的叫行职褂子,皇帝赐的叫武功褂子,这比别的黄马褂都高端大气上档次,平时也可以随便穿出去,但是呢……但凡受赏黄马褂,都得穿上绕紫禁城一周告诉所有人自个儿深受皇帝宠信,要不是规矩摆在那里,马斯喀真没闲心走这趟,都什么时候了?关心宝贝闺女都来不及哪有功夫折腾这些。   黄马褂的确是好东西,那是对没穿过的人来说,除了休沐日马斯喀天天穿着行职褂子,真没啥新鲜。   有康熙珠玉在前,宜妃跟着赏了好些东西给她未来儿媳宝珠,也没忘记马斯喀福晋索绰罗氏。   头面、摆件、玻璃坑屏……若不是很值钱的就是很有来头的,里头有一只冰玉镯最得宝珠喜爱,戴上凉悠悠的,很解暑。   宝珠还没来得及答谢,太后的赏赐也到了,那比旁的两份都简单,却是稀世珍宝。   太后赐下天珠一串,又赐凤血镯一支。   这天珠是藏传活佛开光的,带上能辟邪醒神,还能福佑自身。   至于凤血镯,传说是融入了凤凰血的玉镯,十分珍贵。撇开这传说不谈,镯子本身也很好看,瞧着就高贵无匹富贵无双。大小刚好,颜色极正。   若说冰玉镯是触手生凉,凤血镯便触手生温,冬天带着保准舒服。   宝珠满心欢喜接了,眼瞧着收了这么多东西,颇不好意思,赶紧把替太后行赏的公公并宜妃跟前体面嬷嬷唤住,让天冬取两坛青梅酒来。   天冬、半夏是宝珠跟前最体面的丫鬟。天冬沉稳机敏,房里丫鬟都让她管着;半夏医术卓绝,在家中无人暗害瞧不出什么,等宝珠嫁出去了她至关重要。   两人都忠心耿耿,伺候宝珠很是仔细。   宝珠让天冬取的是她亲手酿的青梅酒。   或许真是同娲皇娘娘有缘,传说女娲化甘露为酒,赐凡间。宝珠也有一手很了不得的酿酒术,她每年都酿青梅酒菊花酒,味道自不用说,更有排毒养颜消除疲劳之功效。   索绰罗氏并一众姨娘每日都要喝小半杯,精神好了皮肤好了气色也好了……除了分出去的,宝珠自个儿留得不多,到这会儿青梅酒还有不过五六坛,她让天冬取了两坛来,剩下就更少了。   看嬷嬷满脸纳闷,宝珠解释说:“这是我亲手酿的青梅酒,额娘喝了说好,送给太后娘娘宜妃娘娘尝尝鲜,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权当是个心意。”   索绰罗氏又让嬷嬷给两人递了红包,说是招待不周,让他们拿去吃茶。   接了赏赐还给回礼这种事,宜妃是头回遇见,瞅着搁在炕桌上的哥窑孔雀绿冰裂釉小酒坛,真是小巧可爱。听柳嬷嬷将宝珠那番话学了学,宜妃就来了兴致,让跟前伺候的拿个小酒杯来,准备开坛尝上一口。   坛盖刚一打开,清雅酒香扑鼻而来,嗅着那香气便觉浑身通泰。   宜妃原没抱多少期待,这会儿却连视线都绞在酒坛上,柳嬷嬷伺候她有三十年,最会察言观色,见娘娘心喜,动作毫不迟疑,赶紧斟出一小杯来。   宜妃抬手接过,起先是置于鼻端嗅了嗅,酒香十分清雅,她细细抿上一口,宛若置身青梅园,全世界都酸酸甜甜的,周身清爽,暑气尽消。   “本宫真该好生谢谢董鄂氏,若不是她恬不知耻干出那等事,我儿能挑上这么个妙人?”   看娘娘这样,是很中意富察氏了,柳嬷嬷连声说:“早先就听过富察家的传闻,他们家格格都是宝,尤其咱们九福晋,那是让全族捧在手心里疼的。模样不消说,是一等一的好,老奴每回见着她就像见着观音菩萨,瞧着大慈大悲,那一身气势却不是盖的。这届那么多秀女,她尤其不同,与咱们九阿哥那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登对极了。马斯喀大人明里说过想多留她几年,听说去求了圣上,这不还是指给咱们九阿哥了,都是注定的。”   这话说到心坎上了,宜妃搁下酒杯,笑道:“这还没大婚呢,本宫就忍不住想疼她,柳嬷嬷,你去胤禟宫里走一趟,让刘氏郎氏乖觉些,这节骨眼上别惹出事来,福晋进门之前谁要是敢抢着开怀落了富察家的面子,就别怪本宫断她生路。”   柳嬷嬷赶紧去了南三所,宜妃则坐上软轿去往慈宁宫,盖因柳嬷嬷说太后娘娘也得了一坛,这不正好能聊上几句。   另一头,赐婚圣旨下来之后,钦天监监正反复测算,从往后一年里头择出五个吉日,呈至康熙跟前。最近是今年九月,年前年后也有,再然后就是富察宝珠的生辰——来年三月十五。   这个日子特地用墨圈出来,备注说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又与两人八字相合再好不过。   若择九月,富察家备嫁妆都来不及。过年那坎儿上也不是折腾这些的时候,康熙稍微一琢磨,就认可了钦天监的说法,来年三月的确是好,那就这么定下。   圈好日子,康熙又传旨意给九阿哥胤禟并富察马斯喀,将这事通知到了,让两头赶紧忙活起来。   说是让他们都抓紧,胤禟这边有专人为他操持,真正乱成一锅粥的唯有富察家。   首先要赶制嫁衣,其次就是嫁妆的问题,本朝女子嫁妆对婚后生活尤为重要,说得简单点,宝珠陪嫁的顶柜立柜这类家私是要摆在南三所胤禟房里的,往后出宫建府也得一并带走,一直用到他俩上天还能传给子孙后代。   又因推崇不拿夫家一针一线,女子的陪嫁须得面面俱到,几乎要涵盖所有方面。   陪嫁衣裳七十二套,包含春夏秋冬四季。再有家私、器具、绫罗绸缎、皮张等等,甚至田庄铺面、金银首饰、古籍字画、古玩摆件……三两句话还真说不齐全。   律例对嫁妆台数没有明确规定,就一条,皇子福晋不得越过太子妃。   太子大婚之时,瓜尔佳氏陪嫁一百四十八台嫁妆,富察家草拟一百二十八台,准备将每台都塞满,加起来恐怕比别家二百台还多。   马斯喀福晋开府库私库不吝惜将好东西全拿出来,府上五位姨娘也从自个儿的私房里头挑了些撑门面的。马齐、马武、李荣保福晋更是上心,她们当婶子的不好添家私就挑了金银首饰送来,再有蜀锦雪缎翡翠珍珠……富察家三服之内全忙起来了,五服之内都在琢磨准备什么添妆。   所以说女儿都是赔钱货,养大就不容易,成亲更是净赔不赚。   亏得富察家代代都是能耐人,不动声色就挣下了厚重家底,否则嫁个闺女就能把府上掏空。   福晋索绰罗氏心里有数,陪嫁这些动摇不了根本,她有心想安抚儿子儿媳却发现家里人全一个德行,巴不得多拿些,莫说家大业大陪嫁这点无伤大雅,便是真把好东西全搬空了,这么多儿子还挣不回来?   富察家和别家不同,他们子孙成器,全不用祖宗荫蔽。   这些动静宝珠听到了,却没跟着操心,她把绣嫁衣、龙凤锦被的活全揽下来,索绰罗氏原想交给江南那头的绣娘,最后让宝珠收两针便是,她拦着不让说闲着也是闲着。   宝珠很快就画好了绣样,备齐丝线,又拉了金银线备用,这才焚香净手沐浴更衣忙活起来。 第3章 备嫁   这一忙就忙到年末去,其间马斯喀又找康熙诉了几大回的苦,富察家兄弟更是排队请胤禟吃酒,逮着他聊理想聊人生。那话里的意思全一样,宝珠的身份是不及龙子凤孙,到底是富察家金尊玉贵娇养大的,活到今天没受过丁点委屈,烦请九爷多担待些。   胤禟想也没想过,还没大婚呢,大舅子小舅子隔房舅子就排队来敲打他了!不过他倒没觉得冒犯,换个角度想,这是好事,福晋娘家应是极宠她的,哪怕为了她,富察家也笃定要帮衬自个儿,不说三服五服之内,只马斯喀和他三个弟弟就能做不少事。   领侍卫内大臣、兵部尚书、内务府总管、镶黄旗佐领……这四兄弟真绝了!   哪怕富察氏得来年三月才会过门,胤禟已经察觉到变化,他往常只同老十好,两人是打小一块儿玩的,自从指婚的圣旨下来之后,已经出宫建府的兄弟都请他吃过酒,底下的也来打趣,问说未来九嫂好不好看,富察家那头是个什么意思?   撇开羡慕嫉妒以及刻意拉拢的不说,干干净净来道贺的没几个。   四哥其一,他只说成亲之后干点正事,替皇阿玛分忧,别再胡闹。   五哥其二,只劝他摆正姿态和福晋好好过日子,大婚之后就得把门面撑起来,你让人小看不打紧,别让嫡福晋跟着受委屈。   这俩说的都不中听,却比一味阿谀奉承好太多了,胤禟承情,回头就敲打了房里伺候的。   九阿哥宫里人人都知道嫡福晋不仅出身好,还得了宜妃娘娘和爷的青眼,全都诚惶诚恐,谁也不敢怠慢。   只慌了个把月,宫中上下就察觉出九阿哥定下这门婚事的好处来。   内务府三千余人都是上三旗包衣没错,但总管内务府的大臣却是堂堂正正好出身,正三品官职。如今坐在这位置上的是富察马武,正是未来九福晋富察氏嫡亲的三叔,哪怕他没对任何人说侄女一句好,疼爱却是不作假的。   自打康熙下旨命胤禟与宝珠结两姓之好,胤禟宫里就得了不少好处,拨下来的东西比往常好了不少,分量很足,莫说见着九爷本尊,内务府那头前来发放份额的哪怕只见着九爷跟前伺候的人都是恭恭敬敬,不敢轻慢半分。   摆正了身份的奴才觉得好,这是跟着享福了。   要说从前吧,因着九爷还没领差事,哪怕有宜妃娘娘悉心照拂,也难免会被怠慢。九爷同十爷最好不过,四年前,温僖贵妃辞世,十爷一朝跌落,尝够人情冷暖,看他日子过得马虎,九爷命人私下送了不少好东西去,自个儿这头难免就短了缺了。   九阿哥胤禟是天潢贵胄没错,可皇帝的儿子不止他一个,在这种情况下,得罪皇帝跟前得脸的奴才绝非好事。   但凡不是太过分,皇子阿哥都不会上赶着找内务府的麻烦。   这内务府干的是卑贱事,却不是谁都得罪得起的,那些奴才最势利,但凡哪个主子得势,好一群人蜂拥围上,表忠心表决心生怕对方有好处忘了自个儿。若是那些没啥存在感的皇子后妃,日子不说难过,反正宽裕不到哪儿去,东西是人家挑剩下的,不克扣份额就不错了。   跟着没啥存在感的皇子阿哥,太监宫女才是真难过,没主子撑腰被欺压是常有的事,孝敬不少,待遇却好不了,但凡出了任何事就推你挡刀,好事轮不到,日子过得提心吊胆……如今可算熬出头了。   却不是人人都这样想,皇子阿哥成年之后都会试用宫女,学房中事,这个宫女就是最先跟他的通房丫鬟,能得个格格的名头。   胤禟的“通房丫鬟”便是刘氏,从前在翊坤宫伺候,她阿玛在内务府里当着个不大不小的官,宜妃给胤禟挑人的时候,她就顺势上位了。   好日子没过多久,胤禟房里又进了个郎氏,这郎氏模样生得好,看着妖妖娆娆的,在床上很放得开,跟了胤禟就夺刘氏的宠。   两人都是格格,待遇截然不同,皇帝赐婚之前,郎氏全然是把自个儿当主子了,最爱作践模样姣好的宫女,同刘氏见面也自觉比对方高贵。   如果说皇帝指婚只是个不妙的征兆,那宜妃派柳嬷嬷过来训话那就是实打实把郎氏的脸面往地上踩,那天之后郎氏就急了,想在福晋进门之前牢牢抓住九爷的心,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那点儿心思哪瞒得过人?胤禟虽然不着调,也知道福晋才是跟自己过一辈子的,直接禁了郎氏的足,福晋进门之前都不许她出来蹦跶,至于往后,看福晋的。   他宫里的动静马武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这样的处置倒是令富察家满意了两分。   本来恨不得找个后院干干净净把闺女嫁了,选秀的时候要是没生幺蛾子,宝珠撂牌子回来,的确能借富察家的势与人缔结契约,确保闺女能舒心一辈子。   董鄂氏作天作地把美好的期待毁了,做皇子福晋,好,也不好。   身份是高,却不知会受多少委屈,什么郎氏刘氏不过就是开胃小菜而已。   宜妃娘娘和胤禟明里摆了姿态,富察家这才稍稍放心。   哪怕这些事不好摊开了说给宝珠听,福晋索绰罗氏还是给女儿提了醒:“我和你阿妈原想挑个门当户对的把你嫁过去,仗着娘家疼你,他无论如何都得对你好,他要是对你不好,咱们也能给你撑腰。既然皇上指了婚,旁的念头就得打消,大婚之后你是当家福晋,哪怕没如今这样舒心,日子不会太难过,别使小性,别同九阿哥离了心。咱们富察家的门第是不及天潢贵胄,咱们不惹事,也不怕事。宝珠,你听好了,富察家不指望靠女儿飞黄腾达,千万别想那些有的没,别听人撺掇,别让人哄了去,拿不定主意就摊开了同九阿哥说,成亲之后你们是夫妻,夫妻一体,夫荣妻贵。”   觉得自个儿口气太重,索绰罗氏缓了缓。   “既然婚事定了,年前你也帮着看看礼单,做嫡福晋一要管理后院,二要相夫教子传承香火;三要孝顺长辈……当然也不能给爷们丢份。我儿年岁还轻,倒不用太不着急,仔细点,慢慢来。”   宝珠一一应下,又说觉得时间赶,把龙凤锦被的活派给绣娘了。只绣嫁衣还算轻省,准备再酿些菊花酒,府上留些自用,给宫里的太后娘娘宜妃娘娘也送一些,秋冬两季饮菊花酒更好些,暖身子、补肝气、安肠胃、健脑明目,酒气也不重,很是爽口,每日饮一杯严冬好过很多。   索绰罗氏想想不妨事,隔房三叔是内务府总管,甭管递话或者递东西都容易,就由她去了。   自家闺女就是这样,你给个笑脸她就加倍对你好,早先也担心会吃大亏,这些年看下来倒没出过事。   不是没遇见过口蜜腹剑狼心狗肺之人,那种人遇上宝珠总会自乱阵脚,想推她下水自个儿先落下水,想绊她摔倒自个儿先摔个大马趴,时间长了全家都放心了。哪怕不是娲皇转生也是百世好人,明摆着有老天爷照拂,大气运加身。   憨人有憨福。   到年前,嫁衣已经完成了十之八九,几大块的绣图都收了针脚,只剩下收尾的活。索绰罗氏来看过,果真是好,自家闺女脑子不算绝顶聪明,酿的酒谁也比不上,一手绣活更是天下无双。   她从前绣过一幅洛神图,全图秀美至极,灵动传神。稍微挪动脚步,山川变换光影、柳枝飞舞、骏马扬蹄,还可窥视宓妃动作情态……更难得的,这是双面绣,背后是曹子建的洛神赋,用的是卫夫人簪花小楷,高逸清婉,优雅至极。   宝珠原想用两块玻璃夹做大扇屏风,索绰罗氏嫌她糟蹋东西给拦了下来。   那幅洛神图只是闲着打发时间绣的,这大红嫁衣才是真好,势如九天飞凰,近看精巧无双。静置的时候瞧不出什么,但凡穿上身,款步走起来,龙游凤翔,嫁衣上所有图样就活过来了。   谁不想穿上这样的大红嫁衣出阁?来年三月,满京城都会羡慕富察宝珠。谁也没她命好,谁也没她幸运。   十月间,菊花酒就送进宫了,太后和宜妃各得了五坛,胤禟听说之后就讨了一坛去喝,起初感觉有些淡,回味却很悠长,一小杯下肚能暖半天,北风刮着也不觉得冷,心里火热火热的。   胤誐是天天往胤禟那边跑,跟着尝了一口,原本嫌弃说是娘们喝的,一点儿不带劲,半天之后又找上门来,哭冷哭饿哭穷哭惨,强行分了半坛子过去。   胤禟是有心得瑟,结果得瑟过头。他满心不乐意,还是给老十分了,分完就往翊坤宫跑,找亲娘抱怨说老十真土匪行径,又厚着脸皮讨了一坛去。   宜妃跟着笑了一场,笑过之后又在心里记上一笔,这富察氏是好,往后多照拂她。   心里这般想着,宜妃又问柳嬷嬷说:“我前头吩咐你的事可办好了?”   “娘娘放心,老奴狠狠敲打了她们,谁还敢作夭仔细她的皮。”   宜妃闭眼靠在榻上,缓声道:“刘氏瞧着还算本分,郎氏心大了,我原想削她一削,禁了足也罢,留着给老九媳妇练手。”   柳嬷嬷赶紧拍马屁说:“娘娘心善,富察氏能给您做儿媳真是命好。”   听了这话,宜妃轻笑着瞥她一眼——   “你这老货,惯会哄人。”   “要说是她命好,本宫才是运气。亏得没摊上董鄂氏,前头在德妃宫里仔细瞧了一眼,那也是个心大拿不住的,再有个能耐的阿玛,能安分在老四后院里做格格才怪了。董鄂氏保准能干出大事来,富察氏配我儿正好,心思正,瞧着不错。” 第4章 东宫   宜妃听说了富察家兄弟请胤禟吃酒的事,起先没想明白,听老九一席话才捕捉到重点——那不能说是示威,大概是想展示实力以求妹子出嫁之后得到足够多尊重。   就冲这一家子疼人的程度,就可想见这场婚礼的排场。   福晋受娘家重视对老九而言绝对是好事,大婚之后,宜妃就能对这个不着调的儿子稍稍放心。抱着这样的念头,宜妃过了个和和美美的好年,难得没同其余三妃争风吃醋。   娶媳妇儿的高兴是理所当然,嫁闺女的就纠结了。女儿能穿上大红嫁衣给当朝阿哥做嫡福晋是修来的福气没错,只要想到这么早就要送她出阁,马斯喀并福晋索绰罗氏都难免伤怀,甚至阖族都不舍宝珠出嫁,底下那些个小不点更是语出惊人——   大哥家的小不点逮着宝珠好一顿撒娇:   姑爸爸,你别嫁给九阿哥,等我长大了就娶你做福晋好不好?   隔房侄子挥了挥手里的小木剑:   为什么要姑爸爸嫁过去?让他嫁到咱家来不行吗?咱家有钱,不怕养个白吃干饭的!   ……   亏得这些话没让九爷听见,否则真尼玛要遭。   看他们那可怜样,宝珠只觉得好笑,她伸手在侄儿肥嘟嘟的脸上揉了揉:“姑爸爸给九阿哥做了福晋就不能天天见到我们达春了,达春要好好吃饭好好练武,做大清的巴图鲁,给姑爸爸撑腰!”   小娃娃就这么让宝珠带跑了,虎着脸瞪着眼哼哼道:“他要是敢欺负你就回家来,我带阿克敦、额尔金揍他去!”   说着他又想了想说:“我这就去揍他一顿,把他揍服了就不敢欺负姑爸爸了!”   宝珠还没说啥,三个穿着厚重棉衣圆滚滚像粽子样的小侄儿就摇摇晃晃往外去了,宝珠险些笑趴在炕桌上,她赶紧给天冬递了个眼色:“你去看看有人跟着小阿哥没,再给额娘递个话,说达春带阿克敦额尔金找九阿哥去了。”   天冬赶紧出去,正好瞧见三个小阿哥摇摇晃晃出院门,后头跟了三个丫鬟六个奴才,想来不会出什么事。她转头就往福晋院里去了,将宝珠那番话学了学,又理清因果:“……格格让小阿哥好生吃饭好生练武,长大了做巴图鲁替她撑腰,小阿哥就说九阿哥敢欺负格格非揍他不可,之后又临时决定今天先去揍他一顿,把人揍服了再说。”   索绰罗氏险些没回过神来,正好达春他额娘也在这头,听天冬说完满脸崩溃:“那小混蛋!我是管不了他!赶紧的,去个人知会我们爷一声,让他去宫门外领儿子!”   达春比他们想的还要聪明,他暗搓搓去玛法书房转了一圈,把前头康熙赏赐的武功褂子给顺了出去,裹包袱里背好了,手一挥,带着人就往宫门口去。   亏得马斯喀装逼成风,常拿着腰牌指着行职褂子瞎嘚瑟,说自个儿能佩刀面圣,前朝畅行无阻……以至达春这么小就知道皇宫不是随随便便进的,还想到要带个信物。   早先就说了,领侍卫内大臣出门原就要穿黄马褂,马斯喀有一身,后来康熙额外赏的也就休沐日能用上,平时都收在书房里的,达春很顺利就把东西偷了出来,然后领着一大票人往皇宫去了。   要说也是巧,三个小不点过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下朝,几个正一品大员带头,一大帮子穿补服的从里头出来。康熙留下马斯喀商议要事,马齐马武并排着出来就瞅见几个熟悉的肉团子。   带头的是大侄子家的达春吧?   后头那两个圆得走不动的蠢货不就是阿克敦额尔金?   真好,大房二房三房每房出了一人,这是干啥来了?   那头小不点分队也没想到玛法口中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皇宫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这么多人懒懒散散走出来……在人群中,他们一眼就见着自家人,阿克敦一头朝马齐扎去,抱着双腿嘿嘿道:“玛法怎么在这儿?”   马齐把肉团子抱起来,拍拍他的屁股:“我们阿克敦过来做什么?等玛法下朝?”   阿克敦是真耿直:“不,我们来找九阿哥!”   “……”   隐约感觉不太妙,马齐还是好脾气回说:“这里没有九阿哥,来,告诉玛法,找九阿哥做什么?说得好玛法带你去!”   阿克敦就这么卖了队友:“姑爸爸让我们好好练武做大清的巴图鲁,谁欺负她就给她撑腰,达春说咱们先揍他一顿,把他揍服了保准对姑爸爸好!”   三四岁大的小娃娃,说得真清楚,看热闹的大臣全听了个明白,富察家可以的啊!   马齐往他肥嘟嘟的脸上掐了一把:“那是能给你揍的?胡闹!”   阿克敦还没说啥,达春双眼瞪得留言:“他敢欺负姑爸爸我就要揍他!天王老子照揍不误!”   额尔金也想跟着表决心,结果脚下一滑在雪地上打了个滚,仰躺在地上蹬着腿儿像个小青蛙……本来就肥溜,穿得又臃肿,这一摔就起不来了。   董鄂七十打旁边过,冷哼一声说:“贵府真是家学渊源。”   这话里有话,他儿子博敦就是被迫同富察家二三十人“切磋”,结果非常惨烈。   倒是另一头的直郡王胤褆,就喜欢这种自幼练武有大志向的娃娃,比自家一水儿的格格喜庆多了,他蹲在额尔金跟前,把人拎起来,扶着站好了笑道:“你们准备去揍谁啊这是?你玛法不帮忙爷带你们去!”   马齐很想说大阿哥您就别捣乱了,他没敢,这么一怂额尔金就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了。说什么姑爸爸真好看啊,特别好看,天上的鸟看到她都排着队落下来。好看就算了,还特别温柔,阿玛不给吃糕糕姑爸爸给,说他们约定好了长大之后打一架,谁赢了谁就娶姑爸爸当福晋,这样就能每天吃糕糕……呔!一个不注意就让九阿哥捷足先登了!简直欺人太甚!不揍他个屁股开花,他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   ……   醉了,真是醉了。   富察家教得好啊。   哪怕有心理准备,大阿哥胤褆还是好悬没给呛着,边上太子也听乐了,一把将气鼓鼓的达春抱起来:“这么说是该揍他,你玛法不带你们去,孤带你们去!孤也可以请你们吃糕糕,是揍他?还是吃糕糕?”   “揍他!”   “先揍他!”   “揍完再吃!吃不完打包带走!”   ……   真是有原则的好孩子,太他妈讨人喜欢了,太子恨不得把人抱回东宫去,他的确也这么做了,抱着人往自个儿宫里去不说,还遣小太监去给胤禟递话,让他赶紧走一趟。   马齐马武想拦的,太子一脸笑眯眯让他们放心,回头保准把人平安送回。   那还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   两人只得告退,骑马往回走了没几步就撞上来宫门口截人的。   来得是不慢,可惜已经晚了。   达春让太子抱着,额尔金让直郡王抱着,阿克敦也让后来的五贝勒胤祺抱了个满怀,三人带着一大票奴才往东宫去。胤祺原不爱凑热爱,事关他亲弟弟,这才跟着想听一耳朵,出了状况能抢救一下,看得热闹了还能去给太后给额娘学一学。   他这趟走得值,没想到这三个肉团子还真敢同九弟动手。   胤禟糊里糊涂被请到东宫,听说这茬彻底就懵了,他往亲五哥那儿瞅了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依然没反应过来。   福晋娘家侄子组团来揍他了?   这是搞啥呢?   当爹的先来听他吃饭,明里寒暄,暗里威胁。   爹走了儿子又来,敢情好,揍他来的。   胤禟一个忍不住就放了狠话:“本阿哥不和你们计较,十个你们加起来也打不过本阿哥!”   说的人特别自信,听的人不敢相信。   都要成亲的人了,还和三五岁大的肉团子对掐,还放狠话?   可以的,真他妈太可以了。   胤祺扶额,不敢相信这是自个儿的嫡亲弟弟。   直郡王哈哈大笑起来:“九弟好志向!不过呢这光说不练嘴把式,不如摆开了比划比划,不用你一个打十个,打他们三个就成!”   然后他们真的找了个空地……打起来了。   胤禟真的很后悔,后悔太轻敌,他可劲儿的放水,人家可劲儿怼他。   三个肉团子就像秤砣砸他身上,一边出招,一边喊话——   “海底捞月!”“嘿!”   “神龙摆尾!”“哈!”   “看我抓鸟龙爪手!!!!!!!”   讲道理,胤禟哪怕干不过胤褆,拳脚功夫还是不错的,今天就吃了大亏。   功夫再高也怕流氓。   阿克敦一个海底捞月,捞起胤禟的左腿,额尔金一个神龙摆尾,撞飞他右腿,胤禟好悬没劈一字马,重心不稳的瞬间,达春把手伸向了他用来尿尿的地方。   就他那身高,也只能抓这种地方。   亏得胤禟反应快,拼着屁股着地也没让他拿住,否则宝珠很有可能还没嫁人就要守活寡了……   不多的几个围观群众都惊呆了。   富察家可以的!   教得很好嘛!   长大了又是一员猛将!   短暂的懵逼之后,老大太子老五哈哈大笑。   “九弟你太让哥哥失望了!”   “没想到你还真打不过这三个奶娃娃。”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九弟!”   ……   胤禟恨不得踹死这几个冷眼看戏还不停说风凉话的人。   他更想把几个小兔崽子摁地上揍一顿。 第5章 嫁妆   等三个小的回来已经是下半晌,他们倒是没闯祸的自觉,非但如此还高高兴兴扛回大堆赏赐,原想直接搬姑爸爸院子里去,又想起出门之前顺了玛法的黄马褂,达春让两个小弟站岗,自个儿熟门熟路还东西去了。   他刚探了个脑袋进去,就被马斯喀逮了个正着,劈头盖脸一顿喷:“偷偷摸摸的做贼呢?麻溜的滚进来,说说你今儿个干什么好事了?”   达春嘿嘿一笑:“玛法您回来了!玛法我可想你了!”   马斯喀表示不吃这套:“好好说话,别给我嬉皮笑脸的!”   达春这才委委屈屈进屋去,他顺手把包袱藏在身后,想逮着空档塞回去……可哪怕再敦实,四岁大的小人儿能藏住什么?   马斯喀真是气乐了:“手上拿的什么?”   “……是问玛法借的东西。”   “老子什么时候借东西给你了?”   “……我单方面问您借的,这不又给您原封不动还回来了。”   单方面的意思是不问自取?   可以的。   到底谁是爷爷谁是孙子!   马斯喀气得吹胡子瞪眼,达春还是一脸憨样,堂堂一品大员和四岁大的孙子置什么气,马斯喀这么告诉自己,才稍稍平复下沸腾的心血:“你问老子借了什么?拿过来看看!”   等真正看到包袱里头裹着的东西,马斯喀只恨不得把他揍个屁股开花。   “这是随随便便就能借的?你个小混蛋真是无法无天了!站好了,给我说说,拿去干嘛了?”   达春揪了揪小辫子,把前因后果给他玛法捋了一遍。   “不是您说要好好练武,当大官,给姑爸爸撑腰?孙儿今天就带阿克敦额尔金去给姑爸爸撑场面了!我狠狠揍了九阿哥一顿,给他说清楚明白了,敢欺负我姑爸爸,往后见一次打一次让他后悔从娘胎里爬出来!”   那怕听说了发生在宫门口的闹剧,这个展开马斯喀还是没想到。   “你小子再说一遍?你揍了谁?”   达春挺直了腰板,拍拍胸膛说:“我揍了九阿哥!”   ……   ……   “老子先揍死你得了!连龙子凤孙你也敢打,我平日怎么教你的?”   达春仔细回想了一番,说:“您说了,谁要是敢欺负姑爸爸,揍得过就揍他,揍不过就回来搬救兵,实在不行还能抱上祖宗牌位去撞那登闻鼓,滚过针板好好给皇上学一学!咱们富察家满门忠骨,皇上一定会体恤咱们!”   马斯喀:呵呵。   随口装个逼你还当真了。   就算真要收拾他,能直接上手?   不该记的倒是记得清楚,该记得一句没记住。   这蠢货,看了就生气。   “你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拿黄马褂去干啥了?”   达春已经站不住了,他就想往姑爸爸那头去,不想对着玛法那张黑如锅底的脸,“也没干啥,这不是没来得及吗?我们刚到宫门口,就遇上了好心人,问您借的这个压根没派上用场,那好心人就把九阿哥带过来了,我们在他家院子里打了一场,用过午膳刚回来就让您逮了个正着。”   孙子明明很听话,问啥说啥,马斯喀咋就那么心塞呢。   正好他长子听到动静一路追到书房这头来:“阿玛我听说达春往您书房来了?那混蛋小子,看我今天不收拾他!”   听到这话,马斯喀越发气不顺:“我看你才是混账,生了儿子不好好养,到这节骨眼上喊打喊骂有什么用?你倒是问问他干了什么!他带着二房三房两个蠢货在东宫把九阿哥给揍了!”   达春他阿玛是马斯喀的长子也是嫡子,名叫富察辰泰,他就和小胖子一样耿直,听到这中气十足一顿骂险些坐地上:“阿玛您说什么?达春他干啥了?我仿佛听到他揍了九阿哥,这一定是在做梦。”   “呵。”   马斯喀才恨不得是在做梦。   他这么能耐,堂堂正一品大员竟然生了一窝蠢儿子,蠢了儿子还蠢孙子。   “得,我也懒得废话,你自个儿问问他就知道,问完你亲自备礼去给人家赔不是……原就是可大可小的事,咱们总要摆出个姿态来,省得九阿哥气不过算你妹子头上。”   听马斯喀这么说,辰泰就是一个激灵,他家蠢儿子生来就皮实,挨顿揍是没啥,要是真连累妹子那就坑了爹了。   辰泰点头应下,拎着达春的衣领子就把人提溜出去,回自个儿院里才问他到底咋回事,详详细细听完一遍,辰泰觉得他注定要英年早逝了。   抓鸡龙爪手……呵呵呵呵呵呵呵。   “胆儿肥了!你这就给我去向九阿哥道歉。”   达春也硬气,一扭头:“不去。”   行行行!   你是我爹!我是你儿子!我欠你的!   “罚你一个月只许吃饭,糕饼点心甜嘴儿蜜饯全没收,把家法誊写十遍给我交上来,好好说你还乱不乱来了?”   ###   富察家乱成一锅粥,大的小的都是能耐人,一个比一个会闯祸,至于宫里头,也热闹得很。   直郡王回头就让所有兄弟都听说了这茬,太子转身就给康熙学了学,至于五贝勒胤祺……他径直去了慈宁宫,正好撞见宜妃也在那头,谨慎措辞之后当乐子说了。   “那三个胖墩大的四岁,小的三岁出头,走出门就跟三个球一样,这酷暑寒冬天蹲在宫门口说要见九弟,正好遇上朝臣出宫,太子并直郡王也在其列,太子问过之后直接取消了行程把人带回东宫去,又使人传话让九弟走了一趟。”   “您二位没亲眼见着真是可惜了,那三个胖墩非要同九弟切磋,说是把他揍服了等富察氏进门来九弟就会巴心巴肺对她好……九弟拉不下脸来欺负小孩崽子,好不容易才点了头,结果放水放得太过,直接让那三个撂翻了。”   “人家小是小,一身肉不是盖的,我就看见三个秤砣砸在九弟身上,眨眼之间,胜负已分。”   还别说,胤祺真有说书天分,太后听得乐呵,宜妃直接停不下来,回翊坤宫之后脸上还挂着笑。她前脚回去,胤禟后脚就过来,看到儿子那张郁闷的脸,宜妃直接笑晕在榻上。   “你同你媳妇儿娘家小侄儿计较什么?你还真气上了?”   连亲娘都没关心关心他,胤禟憋了半天才说:“不是这个,是老大,把这事宣扬得人人都知道了……儿子还有脸出门?”   胤禟本就生得好,可说是整个皇室最俊的一个,瞧他这样宜妃就想起胤禟小时候。   兄弟调戏他,气!先生罚写大字,好气!皇上只抱太子不抱他,真气死了!……他鼓着脸特别可爱,宜妃表面上是一片慈母心,其实好悬才绷住一张脸没破功。   到今天,她终于还是没撑住,只要想到三个胖墩放话说要同老九干架,想想那画面,简直醉人。   “行了行了,额娘不笑了!”   “今儿这事也应证了富察家满门对你媳妇儿的态度,可说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就是心肝肉!能讨得这么个福晋是你命好,额娘替你看过,富察氏甭管模样身段还是周身气度都是独一份,通透水灵,是个会过日子的。远了不说,比四阿哥府那位董鄂格格强了不知道多少,摊上那董鄂氏才有得受,我冷眼瞧着就不是个安分人。”   “要是别家上赶着想卖女求荣就算了,富察家半点用不着,你自个儿想想,要是嫁去别家,哪怕是正一品大员家,谁敢给她气受?就这态势,但凡她受了丁点委屈马斯喀就能在朝上大义灭亲把亲家给参了。皇家就不同,甭管出身再好,吃的苦头还能少了?皇后也不是事事顺心。”   “富察家就是武勋出身,她阿玛穿的是正一品麒麟补服,比起文官性子铁定暴烈些,这种反而易交心,你别想岔了。”   听宜妃这么说,胤禟点点头。   “儿子肚量没那么小,这不就是随口一说?”他端起茶碗灌下一口,又道,“遇上这么些事,我真好奇富察氏,到底是什么厉害角色能让全家疼她到这地步。我没领差事,同马斯喀没多少往来,倒是马武那头,自从皇阿玛给指了婚,他对我多番照拂……富察家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往常还真小看了。”   宜妃笑得很是好看:“富察氏家风清正,从来只靠男儿建功立业,不靠女儿笼络人心,两朝后宫都没他家的人,你不熟悉也无可厚非。我看皇上极为看重马斯喀四兄弟,对他们儿孙也有颇高期待,这一家子男丁成群,都成年之后那才了不得。”   “待人以诚,人以诚报之。你用不着去想那些有的没,大婚之后就好生过日子,切莫为了后院那些不上台面的东西同福晋生了罅隙。”   “皇上正值春秋鼎盛,这会儿争啊斗啊全没用,算计什么都多余。你结了这么房福晋铁定会有人眼红上赶着来笼络,可别想不开犯蠢,莫说你没那份心,即便是有,如今也不能动。”   这不消说,胤禟心里门清,他还是感动于额娘一片护子之心,又在心里下了决心,往后铁定要把福晋照顾好了还要让额娘过上舒心日子。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前来示好的太多了。   最直接是老大和太子,聪明的是老八,这几家都惦记他呢。就连三哥也送了东西来,三福晋同董鄂氏沾着亲,这是表明立场划清界限让他别多想。   胤禟没多想什么,他压根没打算站队。   额娘说得极是,皇阿玛才不过四十多,算计什么都太早。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他老人家再活个二三十年,底下的小阿哥全成年了,到时候属意谁难说。   哪怕真想在新皇跟前卖个好,那也得知道新皇是谁。   翊坤宫这头,母子二人相谈甚欢,马斯喀府上,宝珠瞅着可怜兮兮进房来的达春,将手炉递给他抱着,又把人牵到炭盆边上将身上的湿气烤干,这才上塌说话。   “达春这是怎么了?给姑爸爸说说。”   小胖墩趴在宝珠身上,蹭了好几下,这才委委屈屈说:“我替姑爸爸收拾九阿哥去了,回来就让玛法揍了一顿,阿玛还罚我一个月不许吃糕糕……他们坏,他们不疼姑爸爸!姑爸爸别理他们!”   宝珠听得好笑,捧着胖脸好一顿揉搓,小胖墩瞧着越发可怜,双眼湿漉漉的,宝珠这才搂着哄了又哄,从手边拿了块枣泥酥饼来,喂到他嘴边去。   小胖墩顿时高兴了,连啃了好几块酥饼,感觉肚儿饱了又撒娇。   “阿玛让我别见天往姑爸爸这边跑,反正等你出嫁了基本再也见不着……他一定是在骗我,没错就是在骗我!姑爸爸嫁出去也没关系,让九阿哥搬到咱们隔壁来,把墙壁打通不就能天天见面了?这么简单都想不到,多蠢的人呢!”   宝珠想说大哥没骗你,等回头出嫁了,要见额娘嫂子还方便些,阿玛大哥侄儿之类真不容易。   她还在犹豫要怎么开口,还是直接把这话题带过,达春就已经在做梦了。   乍一听说,还真有点懵。   但凡皇阿哥大婚之后都应出宫建府,按规矩,康熙给拨二十万两安家费,地方是能挑一挑,可大方向跑不了。阿哥们的宅邸相聚都挺近的,边上全是皇亲,怎么可能选在富察家边上?   哪怕真行,胤禟也不会这么乱来。   宝珠觉得她还是别费心解释这么复杂的问题,等回头嫁了,达春自然会缠上大哥大嫂,总有人给他解释。   已经翻过年,宝珠越发觉得距离出阁不远了,更珍惜和家人相处的时光,哪怕再怎么纠结,日子还是过得飞快,也就是一个恍神,大地回暖,枯树抽出新芽。又一个眨眼,就到了大婚前一日。   三月十四,这天富察家要将宝珠的嫁妆悉数抬进宫去,在南三所胤禟房里摆开,让亲朋仔细看看,看富察家对女儿有多重视。   而抬出门之前,族亲要来添妆。   因着一百二十八台嫁妆全塞满了,为避免溢出,所有人提前约好,全拿了金票。   福晋索绰罗氏早听到风声,特地备下大红色龙凤祥云漆盒,添妆全装里头。五服族亲过一遍,少则百两金,多则千两,粗粗算过,怕是有十万两黄金。   一两金十两银,一女出阁,族亲添妆百万,简直闻所未闻。   前来观礼的都惊呆了,哪怕早知道富察家疼女儿,这也太过了。   这还不是嫁妆,只是添妆而已,百万两银能拾掇出五座阿哥府,这就全归老九了?   是,女子嫁妆受律法保护,属私产,夫家不得强占……可既然已经带着嫁过去了,和白送给九阿哥有啥区别?总归是要用在他身上。   但凡家里生闺女的,无不咋舌,顺便恨死富察家,这是恶意哄抬“物价”。今天富察宝珠添妆百万两,往后他们嫁女儿可咋办?尤其那些同样是做皇子福晋的,添妆少了拿得出手?不嫌丢人?   至于家里生儿子的,对九阿哥那是羡慕嫉妒,恨不得以身代之。   这哪里是娶媳妇儿,这是娶了座金山。   马斯喀府上备的嫁妆就够夸张了,添妆更是唬得大家伙儿一屁股坐在地上。百万两,那可是百万两,当官的拼老命贪污也不一定能挣回这笔钱,给个丫头做陪嫁?这是疯了吧?   心里不平衡的俨然忘了这是五服所有族亲凑出来的添妆,还有人准备回去就写个折子参富察家一本。   明摆着是贪污受贿来的钱!   嫁个闺女填进去这么些,不难想象他家多富,一品官俸禄也就那么点,这偌大的家产怎么来的?   不就是底下孝敬来的!   藏着掖着旁人不知道也就算了,这么大喇喇抬出来,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还是得带出笑来,眼看着金票全装进漆盒里,吉时也到了,第一抬嫁妆就从正门出。抬它出去的正是保住亲大哥亲二哥。   别家是奴才抬嫁妆出门,富察家五服之内,宝珠同辈男丁到了个齐,打头的是他亲哥,往后是庶兄堂兄族兄,一百二十八台嫁妆排成长龙,自富察家出,浩浩荡荡往宫里去。   抬嫁妆的要么身着补服,要么锦衣华服,这排场,哪怕太子妃出嫁也比不得。   京城百姓闻风出来观礼,道路两旁满满全是人,他们亲眼见到第一抬嫁妆已经到宫门口,后面的还没出家门。十里红妆莫过于此,满京城无人不羡慕。   等到嫁妆进宫,震晕了无数人。   类似的排场宫中老人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回,皇阿哥大婚都在宫中,有时每年都能见着,再不济三五年也有一场。有对比才能看出差距,打旁边过瞄着两眼的回头就和同伴聊开了,说九福晋的嫁妆比前头八福晋的实在太多,每一台装得满满当当,全都顶好。更惊人的是,九福晋的嫁妆全是她族里兄弟抬进宫的,没让外人经手,穿补服的就有好几十人,虽然六品以下的小官居多,这毕竟是同辈兄弟,这已经很了不得。   不过是嫁个闺女,富察家却逮着机会狠狠装了回逼。   亏得消息还没穿开,都不知道百万添妆这回事,否则才真要吓死一片。   只能说亏得马斯喀只生了一个闺女,多两个还不把家底掏空?   太监宫女窃窃私语只是小意思,众阿哥、福晋、后宫妃嫔反应才大。都知道嫁妆要提前一天送过来,胤禟宫里早不早就去了人,等着看热闹。这些人要么是来蹭喜气,要么是来找碴,盯着瞅了半天,恍恍惚惚只剩下羡慕嫉妒恨。   这这这、这也太夸张了。   数着是一百二十八台嫁妆,实际装了有二百台的东西,这就算了,走到最后的还捧出一个漆盒,说是九福晋族亲凑的添妆,合计黄金十万两。   胤禟:……!   众阿哥:……!!!!!!!   这尼玛是开玩笑吗?   一定是睡懵了这会儿还没醒过来。   你告诉我富察氏族亲添妆十万黄金?   呵呵,你早说啊,早说拼死也要和老九争上一争,就算娶回来是个丑八怪也认了。   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富察家疼女儿太过。   有如此卖力的岳家,何愁大事不成?   ……   康熙虽然没过来,他消息灵通,第一时间就听说了这事,惊得执笔的手一抖,笔尖杵到纸上。   “你说富察家五服合力凑了十万两黄金给老九媳妇做添妆?”   “回皇上话:正是。”   “你去查查,马斯喀这女儿到底有什么门道。”   “奴才遵命。” 第6章 诸方   胤禟很高兴。   长这么大,今天他最有面子,他从太子和直郡王眼里看到了羡慕。文不及太子,武不及老大,他这么个没啥存在感的废物蛋子竟然也有被人羡慕的一天。   这门亲事真是惊喜。   宜妃看到这样的排场好悬没热泪盈眶,富察家给足了体面,这门亲事值了……可是,让她自个儿关上门乐呵总觉得不够味儿,稍微一琢磨,宜妃就坐上软轿往永和宫去了。   前头董鄂氏同胤禛抱满怀的时候宜妃也去过一趟,那会儿怒发冲冠,恨不得一把将德妃生撕了,想说有什么额娘就有什么儿子,老四看着忠义正直,也是个满肚子坏水的东西。   她当时就是这么想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康熙给老九指了富察宝珠,宜妃就有种劫后余生的畅快,觉得老天有眼,天不绝人路。   到今天,她想法又改了。   果然还是该去谢谢乌雅氏,多谢她儿子仗义出手,若不是老四接手了董鄂家的祸害,老九哪能同富察氏佳偶天成?都说好事多磨,真就是这个理,挨过前头那段苦逼日子,如今就享福了。   宜妃刚迈过永和宫的门槛,德妃已经听到动静迎出来。   “妹妹不去老九宫里瞧热闹,来我这儿做什么?”   “怎么,德妃姐姐不欢迎我?”   德妃嗔笑道:“哪能呢?妹妹随时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素日里闲着没事我也就是逗逗八哥消磨时间,那扁毛畜生看多了没劲,咱们说说话正好解闷。”   这是明着踩脸,把人比作逗趣儿的畜生,她还真配得上德这个封号!   宜妃怒极,反倒笑得欢畅:“不说笑了,我今日过来是想谢谢德妃姐姐,亏得老四仗义出手,否则我们老九真找不到这么体面的福晋。我啊,对富察氏满意极了,这心里越高兴,就越惦记当日的事,非得过来道个歉才能心安。瞧我这急脾气,也没问清楚,直接就找上门来讨说法,亏得德妃姐姐大度,半点不与我计较。我看姐姐你最配得上“德”之一字,温婉雅静贤良淑德。老四就不用说,心眼顶好,处处想着替兄弟排忧解难……还是那句话,能有今天的好都要谢谢你们母子二人,等这几天忙过了,我非得在翊坤宫摆上一桌,请姐姐登门小叙,权当赔礼道歉,切莫推辞。这回是我错了,我和姐姐道声歉,顺便也道声谢。可千万别与我计较,这样的事保准没二回。”   德妃脸色难看极了,偏还要跟着赔笑脸,天知道,她恨不得掐死郭络罗氏这贱人。   “妹妹说笑了,本来也是老四不好,再者说,那事当日就揭过了,不必再提。”   德妃还想说点别的,炫耀康熙恩宠,说说她的心肝肉老十四,结果宜妃压根不配合,炫耀完了转身就告辞,还说什么,没想到富察家送那么多嫁妆来,老九宫里忙成一团,她这做额娘的得过去看看。   德妃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头,上不去,下不来,后头过来的四福晋乌喇那拉氏就遭了迁怒,她劈头盖脸挨了一顿训。   “都是当额娘的人,还见天往外跑把儿子丢在府里,可怜弘晖还不满周岁呢,当娘的也忒不上心!本宫若是没记错,弘晖是头年三月二十六生的,也就还有十来天功夫,抓周宴可备好了?”   乌喇那拉氏垂眉听德妃训斥,毕了回说:“是,儿媳已经安排好了。”   “做事仔细些,别让老四丢了颜面。”   “是,额娘放心。”   德妃轻笑一声:“放心?我倒是想放下心来享享清福,你办的都是什么事!别的我懒得与你计较,就三点;第一,弘晖是老四的嫡长子,你把他给我照看好了;第二,董鄂氏那头盯着点,别由她瞎胡闹,我冷眼瞧着那就不是个安分的人;第三,你府上庶子也该有了,弘晖都一岁大,面子里子都给足了你,还要拘着老四不成?原以为你是个大度的,结果也是装得贤惠。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后院那些还不开怀,就再领些能生的回去,阖府上下就一个嫡子,真不怕笑死人。”   乌喇那拉氏进门有好几年了,受过不少磋磨,这么直接还是头一遭。   要说平日里德妃也就是拐着弯儿骂人,今儿个是让宜妃气狠了,四福晋正好撞在刀口上。   哪怕早知道德妃对她有看法,乌喇那拉氏还是委屈,眼眶都红了,强撑着没掉泪。   “额娘您误会儿媳了,儿媳哪里是……”   她话没说完,德妃就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眼看明儿个就是老九的好日子,今日富察家抬嫁妆进宫来,你哭什么哭?我说你两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有什么可委屈的?你就那么金贵一句也说不得?还不退下等着本宫给你赔礼道歉是不是?”   乌喇那拉氏连连摇头。   “儿媳不委屈,是眼里迷了沙子。”   “儿媳这就告退。”   她赶紧行了礼从永和宫出来,一出来眼泪就啪嗒啪嗒掉,跟前伺候的嬷嬷赶紧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拾掇好了这才往外走。   走出去七八步,乌喇那拉氏问说:“嬷嬷你说,额娘是不是厌了我?”   陪嫁嬷嬷赶紧看了看周围,瞅着没人才回说:“我的好福晋,您这么妥帖,谁会厌了去?俗话说得好,多年的路走成河,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德妃娘娘也不是进宫就位列四妃,从前吃的苦多了,熬出头来自然要抖抖威风,那些话听听听便罢,怎么就往心里去了?”   “奴才斗胆说一句,您和德妃娘娘原就不是一个立场,做额娘的都巴望儿子子嗣兴旺,做嫡妻的谁稀罕那些个庶子庶女了?哪怕再不稀罕,府上子嗣单薄您总会遭人误会,索性就让她生,谁还能撼动我们弘晖阿哥的地位?那些个庶女左右不过赔份嫁妆,至于庶子,权当没看到,有咱们弘晖阿哥在前,他想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您说是不是?”   “要是您没开怀,老奴决计不敢这么说,咱们弘晖阿哥这都满周岁了,又机灵又壮实又讨爷喜欢,您又何必同那些不上台面的格格计较?”   “谁家没有庶子,咱们府上也就您刚进门没拿捏住后院那会儿让宋氏李氏相继怀了胎,也是命,抢在您前头生了却是连着俩格格,二格格出生都是三年前的事,这么长时间没动静,也难怪德妃娘娘着急……要奴才说,那些个庶子庶女算什么?哪怕真给她生了,还能翻天不成?”   四福晋的陪嫁嬷嬷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她原就看得通透,只是有些话不好直愣愣开口说,也是德妃娘娘起了头,这才顺着提两句。   本就是这个理,嫡福晋是身份尊贵,可除非你高产似母猪,否则就拦不住后院那些女人。   嫡子生在庶子之前是应该的,这也是给乌喇那拉家脸面,可你生下来一年多了还不让别人怀,这要是有心人出去学一学,不得背个善妒不容人的名声?   要是老没庶子生下来,莫说德妃娘娘,皇上太后都该指人进府。   乌喇那拉氏满脸失神,陪嫁嬷嬷又说:“旁的不提,董鄂格格她阿玛可是正红旗都统,从一品大员,兵权实打实的,同三福晋娘家还沾着亲,这样的出身做皇子福晋也使得,若不是出了那事,不会进咱们府里做个不上台面的格格。可哪怕她再不上台面,就算爷打心底里不喜她,有那么个阿玛撑腰,每个月能分到的日子就少不了。”   “董鄂氏迟早要怀,为了全董鄂家的颜面,她开怀之后极有可能晋位份上玉牒,与其拘着那些汉军旗的等董鄂氏生了阿哥爬上来,不如由着宋氏李氏耿氏武氏这些人来生,谁生了阿哥就提拔做侧福晋,汉军旗出身的侧福晋不算什么,正好能把两个位置占齐了,将董鄂氏死死压住。”   “她还是格格的时候想的保准是坐上侧福晋的位置,一旦让她坐上这个位置,想的是什么您心里明白。若是把那几个汉军旗的提拔起来,董鄂氏想往上爬就得先把宋氏李氏等人除了,那几个是跟着爷时间最长的,有那么容易收拾?到时候狗咬狗一嘴毛,您只管看戏。这样既全了名声,还能给董鄂氏添堵,何乐而不为?”   “所以照老奴说,不仅要让她们生,还得生下阿哥,靠生育之功赶紧把人提拔上来,这样您才能稳坐高台看她们斗。董鄂氏娘家势大,她位份低;汉军旗那些个娘家式微,却是上玉牒的侧福晋,这就是平衡之道。”   这才真正说到点子上了,乌喇那拉氏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侧福晋的位置不可能一直空缺,与其等那些出身高的来坐,不如经她的手提拔两个,这样还能多得些好处。新提拔上来的侧福晋因着娘家太弱,铁定忌惮董鄂氏,不除了她睡觉都不安生,还怕斗不起来?   照律法所说,哪怕嫡福晋死了,侧福晋也不能扶正,只能由皇帝指继福晋进门。府里那几个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对自己下手,正好给她时间把弘晖养大。   乌喇那拉氏感激的看了陪嫁嬷嬷一眼,这就下了决心,回去就同府上那些贱人说明白了,谁先生下阿哥就为她们请旨加封侧福晋,倒要看看谁有那个命生下来。   德妃也是没想到,她一个气不顺几句话就把老四后院搞得乌烟瘴气。   若是给她知道,保准大笑三声,回头就比照这样再来几趟。   因着全不知情,德妃还在气头上,她在心里头狠狠咒了宜妃一通,然后才冷笑道:“她以为嫁得风光就能活得风光?全天下的女人谁能比赫舍里氏风光,本朝元后,太子生母,可惜就是命不长。佟佳氏仗着是皇上的表妹磋磨本宫多少回?本宫如今位列四妃,她又在哪儿呢?……我说宜妃也得意得太早了,谁知道那富察氏是不是下一个短命鬼!”   她说得很小声,也就贴身伺候那两个人听见,跟德妃之前觉得她最贤良最大气,真正坐到这位置上才知道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要说皇上也真有意思,后宫四巨头,惠妃不惠,荣妃不荣,德妃不德……也就九阿哥生母宜妃娘娘勉强能配得上封号,不提也罢。   这头德妃气得炸肝儿,那头胤禟那些兄弟也没好到哪儿去,旁的几个还算好,最不痛快就要数老八。   胤禩费尽心机娶了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在朝堂上得到不少支持,和之前透明人的尴尬相比,如今真是好太多了。当然也不是没代价,为了让人家死心塌地帮他,胤禩对福晋郭络罗氏纵容到极致,她容不下人就不抬人进门,膝下无子无女。   康熙对八福晋意见很大,只怪自己瞎了眼指了这么亲事,结果郭络罗氏善妒成性。更气人的是,老八耳根子软,啥都听他福晋的,康熙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儿子能这么窝囊废。   胤禩逐渐闯出口碑来,大踏步往贤的路线去,他付出的代价却不小。   想想自个儿,再对比老九,老天爷这是瞎了眼啊!   他听说了富察家搞出来的事,别人是当笑话听,就他觉得这种福晋才娶得值当,娘家够疼她才能得到更多支持。更别说她阿玛她三个叔叔都是当朝重臣,富察家五服之内能给她添妆百万,亲兄庶兄堂兄族兄亲自抬了嫁妆过来……这是何等体面?   这些并不是老九求来的,他的嫡福晋本该是董鄂七十的女儿,眼瞧着都要指婚了,竟然出那种意外,预定的嫡福晋同兄弟抱在一起,这是极丢人的事,让宜妃娘娘一闹,皇阿玛竟然指了富察氏给他做补偿。   那可是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之女,这出身就比从一品正红旗都统之女高了一截,更别说她全家都是能耐人,她还是阖族的心肝肉。   自己步步算计,却步履艰难。   胤禟啥也不操心,竟然捡了天大的便宜。   天道不公!   天道不公!   有句话说得好,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猪的差距都大,明知道越比越糟心,胤禩还是停不下来。为了让人看得起,为了得皇阿玛一句赞赏,为了让额娘过得好……他太努力,那么努力却收效甚微,看看兄弟们,啥也不做就能得皇阿玛疼惜。   胤禩有些魔怔了,他倒是没表现出来,面上还是笑得春风和煦,对着老九连声道喜。   他心里揣着事,他郁闷,太子等人何尝不是?   可事已成定局,除了拉拢老九还能做什么?   也就是这天,康熙终于知道了索绰罗氏极力隐藏的秘事,富察宝珠果真是有来历的?女娲诞辰降世,疑似娲皇转生?   这种传言康熙是不信的,调查的结果马斯喀之女的确是得天独厚气运惊人。从小到大她从来没出过任何意外,没生过哪怕一场病,府上人人都疼她,马斯喀那五个小妾都能把她当亲闺女疼……要说这是一般人,她哪里一般了?   富察家极力争取过,是自个儿强行要赐婚,康熙也没法追究什么。转念一想,她配老九正好,老九虽然勤勉好学,可他从来没走在正道上,对朝堂之事并不十分上心,成天捣鼓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弓.弩战车之类,又对黄白之物情有独钟。   等自个儿百年之后,甭管哪个新皇继位,胤禟也就当个闲散王爷,他福晋来历再大也不妨事。   哪怕如今依然春秋鼎盛,康熙已经过了壮年,正在逐渐走向衰老,他的儿子一天天羽翼丰满,想要的多了,不像从前那么听话了。   矛盾已经滋生,爆发是迟早的事,与其将富察家这一脉划给野心勃勃的几个,老九反而是极好的选择。   康熙虽然不经常夸奖这个儿子,偶尔提到也是嫌弃满满,他对胤禟却很放心,只希望老九一直这样无欲无求,莫学老大净肖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   分明只是一场普通的婚事,马斯喀嫁女,九阿哥娶妻,却引来各方骚动。   宜妃娘家那头有了些想法,兄弟们羡慕嫉妒过后赶紧套交情。各路宫妃恨不得自家儿子也讨这么个争气的媳妇儿,诸如德妃更是恨得牙痒痒。   要说有谁一如既往?   唯有老十。   他是觉得几个哥哥都不太对,心事重重还强颜欢笑,他没多想,也没追根究底的智商。就是“嘿嘿嘿九哥你赚大了,不给弟弟我分点好处也太不够意思”……   也就他能坦然的说出无耻的话来,完全不觉得自己过分。   送完嫁妆回府之后,几个兄长还给宝珠学了学外头的盛况:“我妹子的嫁妆谁看了都羡慕,我们打大街上过,惊呼声就没停过,到宫里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宝珠笑得很无奈:“人家才不是羡慕我嫁得如意郎君,明摆着是羡慕九阿哥娶了百万两银子。所以我说别备那么多,都是上好的物件,我用不着,白糟蹋了。”   “妹子你怎么糟蹋哥哥都高兴,莫说这么点东西动摇不要根本,哪怕真把家底掏空了,哥哥还能挣回体面来,没得委屈你的。”   宝珠真想说我委屈什么,明明是你们委屈了别家新嫁娘。她终究没说出口,好赖是阿玛额娘族中长辈以及兄长们的心意,左右就要出嫁了,也就铺张最后一回。   “我不想嫁了,我舍不得家里。”   辰泰心知妹子这是在撒娇,就笑眯眯说:“我们宝珠闹什么脾气呢?姑娘家哪能不嫁人?哪怕是看在今天这么大排场的份上,九阿哥也得把财神爷供起来。”   “大哥你就直说吧,九阿哥保准看不上你这糟心妹子,就看上那百万陪嫁了。”   “有这么说自己的?胡闹。” 第7章 大婚   连着几日,富察家灯火通明,宝珠出嫁前夜,府上谁都睡不着。   马斯喀坐在书房里喝了一夜的茶,福晋索绰罗氏连连抹泪。恍惚想起十好几年前宝珠出生的时候,白白嫩嫩的一团,蜷着手脚煞是可爱。   那时府上已经有好些个儿子,嫡亲并妾室都没生下女儿,宝珠出生就就得到全家的宠爱,她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就很乖巧,饿了哼哼,尿了哼哼,鲜少哭闹。越长大越标志,小小仙童长成九天仙子,通身气度瞧着就不似凡人。   这是宝珠留在富察家的最后一晚,待明日,喧天锣鼓迎彩舆进了宫,她便不再是富察家的格格,而是九阿哥胤禟的嫡福晋。   早先总安慰自己,想着女儿大了,或早或晚都要嫁人。九阿哥挺好,亲哥是皇太后亲手养大的,额娘位列四妃身份贵重颇得圣宠……有这样的出身且本人还是不争不斗的性子,虽然时不时嘴欠,谁也不会过分计较,跟着他日子总不会太难过。   是这么个道理,可还是舍不得,心里难过。   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从前她受了丁点委屈阿玛额娘能给出头,嫁为人妇之后,过得好不好全看夫君疼不疼,哪怕是富察家的心肝肉,没九阿哥庇护,怕是能给人吞得干干净净,吃了还不吐骨头。   前头觉得儿子孙子瞎胡闹,做什么见天折腾九阿哥?真到这会儿,索绰罗氏又觉得幸亏让九阿哥知了女儿得宠的程度,哪怕看在正一品麒麟补服的份上,也得额外照拂她。   索绰罗氏从来觉得宝珠生来就是享福的,人人都疼她,哪会不招人喜欢?   到这节骨眼上,还是不可避免想多了。   毕竟是做额娘的,她这样还无可厚非,谁能想到马斯喀府上五房小妾当晚都没睡好,心情和嫁女儿也没两样。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让丫鬟来伺候穿衣,坐在铜镜前思来想去,想着回头还要同儿子提一提。甭管是文举武举出仕或者靠祖宗荫蔽捐官,都得干出个名堂来,父兄能耐那些个势利眼才不会小看了她。   ……   这夜睡得最香的还是宝珠自个儿,临到这节骨眼她也不慌了,虽说嫁出去之后回来一趟不容易,额娘堂堂一品诰命,进宫的机会多着。   再者说,大婚之后胤禟就该准备出宫建府,等出了宫,要见一面更简单,甭管是平日做酒、赏花游园、生辰宴客……都能递帖子请额娘嫂嫂过府来,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十四这晚,宝珠早早就睡了,皇宫里头胤禟睡得也早,睡下去之后就想起额娘说富察宝珠生得好,莫说这届秀女,哪怕往前推几届也难有比她更俏的。   说起来,胤禟到今天还没见过富察宝珠,选秀那会儿他只顾着看董鄂氏去了,压根没想到后来会有那样的变故,福晋猛的就换了人做,顶替上来这个,他半点印象也没有。   这人嘛,就不能好奇,否则就会像九阿哥这样,心里痒得很,满脑子都是大红嫁衣,闭上眼也睡不着。   胤禟着急也没用,这晚囫囵睡过去了,第二天一早又接着惦记,他惦记到日近黄昏,彩舆才会去富察家接人。   皇阿哥大婚,这可是大场面,等着观礼的满身喜气,他们很轻松。宫里头已经忙作一团,迎亲之前,胤禟要身着莽服跪拜康熙,又跪生母宜妃。宝珠这边忙着梳头上装,索绰罗氏怕她饿着,提前备了饭食,直接让人送进外间,宝珠让索绰罗氏坐她旁边,哄着姨娘嫂嫂也都坐下陪着吃。   那一桌菜色很好,油腥不重,清清淡淡很是开胃,就是谁都吃不下。福晋索绰罗氏给宝珠夹了两筷子:“这会儿时间还早,我儿多用些,后头事更多,别饿着你。”   宝珠笑了笑:“额娘也吃,都动筷子,盯着我做什么?”   她这么说女眷们又想抹眼泪了,也是怕触霉头,一个个强行给憋了回去。   眼瞧着全家人又是不舍又是担心,反而是宝珠在安慰她们——   “皇阿哥成亲之后都要出宫建府,等立了门户,我天天使人去请额娘,姨娘嫂嫂也都去看我,想来也就是住得远些,没妨碍的。”   宝珠她大嫂连连应好:“到时候我们还是天天见面,也让九阿哥知道你有娘家撑腰。”   她大嫂说完就让索绰罗氏瞪了一眼:“这么大的人还跟着瞎起哄,宝珠要真天天使人回娘家来,那像什么话?去去去,一边去,别胡说八道哄她,原就是个憨的,让你们这一说她当了真可咋办?”   宝珠想说我哪里就憨了?可到底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幻想道:“还是达春那主意正,若能把九阿哥府建在咱家隔壁,要见面就容易了。”   ……   ……   索绰罗氏心累,若不是大喜的日子,她就想往宝珠脑门上嘣一下。   越说越不像话了。   胡闹过后气氛好了不少,宝珠早先就上过妆,用过膳后又补了唇脂,让丫鬟伺候着换上一针一线亲手绣成的福晋嫁衣。要说人靠衣装还真没错,平日里宝珠穿着素净,那些旗装最艳不过橘红色,又以银蓝、藕荷、葱青、月白居多……她是有倾国之貌,却是悲天悯人之相,盯着多看一眼都自觉亵渎,瞧着仙衣渺渺高高在上。   生得那模样原以为素淡些才能瞧出风骨,盛装之下却是另一番滋味,威仪天成绝艳倾国。   索绰罗氏都看呆了,闺阁之内寂静无声,半晌才有人咽了咽口水。   “九阿哥真是命好,命也太好了。”   “格格好美。”   让人一打岔,索绰罗氏才回过神来,瞥了半夏一眼:“往后该称福晋,别叫错了。”   她牵过宝珠白嫩纤长的手,忍不住又红了眼圈。   “满京城那么多新嫁娘,谁也比不得我儿绝代风华,好,真好,额娘真高兴。”   闺房这头又是一番寒暄,那边胤禟等得焦心,满心期盼傍晚,宝珠娘家却恨不得再慢些,舍不得啊。再舍不得时辰还是到了,只闻鼓乐喧天,彩舆至富察家门口,达春早就在那儿等着了。他原打算把九阿哥堵在门口死不让进,不让他把姑爸爸带走,然而来迎亲的是身着莽服的襄事大臣,后面跟着属官二十人,护军四十人,又有命妇随从,排场很大。   又折腾了好一番,宝珠走向了皇子福晋的未来,上彩舆之前,她想回头看一眼,却蒙着盖头,啥也瞧不见。   她能想象阿玛额娘强忍眼泪的表情,达春或许正瘪着嘴,要哭了,兄长们虽然陪着笑,那笑容里头有着浓浓的不舍……隔房的叔叔婶婶以及各路族亲大概也来了,目送她登上彩舆,一路去往紫禁城。   富察家这头也设了宴,请来亲朋好友,待宝珠出来,本家的满是不舍,客人们则震惊于新嫁娘通身气派,这身嫁衣便是举世无双万金难求,蒙着盖头更让人好奇底下何等绝色。   宝珠极少出门,那些个官太太摆宴请客她不爱去,富察家又无意宣传什么,她长这么大一直很低调,名声不显。哪怕知道有这么一号人,也没机会见,直到这届大选她才打响了名声,这还是托董鄂氏的福。   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听说了,九福晋颜色好,好成啥样他们却想象不到。   这会儿心痒至极,可惜不得见。   宝珠坐在彩舆上,离娘家越来越远,摇摇晃晃往宫门去。   至宫门前,稍停片刻,襄事大臣翻身下马,众人随之下马,步行入宫。宝珠觉得从自家到九阿哥宫门前就走了一辈子,等到彩舆再次停下,胤禟才亲自过来迎她,拜天地,入洞房。   富察家虽然也热闹,和宫里头真比不得,尤其娘家人都满心不舍,不像胤禟那些兄弟已经在起哄了,别家福晋也都陪着吉祥话,甭管心里怎么想,面子做足了。   宝珠随胤禟进门,她莲步轻移,嫁衣上鸾凤展翅,百鸟欲飞……观礼的众人目瞪口呆,别家福晋羡慕得直绞手帕,恨不得从宝珠身上扒下这身衣裳给自己穿。   礼记上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胤禟心怦怦跳,他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   哪怕蒙着盖头,福晋也美极了,无论体态,步幅,通身气派……都是无法形容的高贵优雅,她就像是从画上走出来的绝色美人,是老天爷赐下的珍宝。   拜过堂,胤禟送福晋进新房,看她坐在床沿边就心痒难耐,呼吸都加重了,哑声说:“我出去陪几杯酒,你等等,饿了就用些东西。”   说完几乎是狼狈的逃出去,不敢多看,生怕心神荡漾直接丢下宾客就把事儿办了。   甭管哪个皇阿哥,大婚之前就已经积攒了丰富的经验,没有生手。见着美人多看两眼是男人的天性,胤禟也爱美人,但并不热衷于这事,连面都没见着就如此猴急这还是头一回。   宝珠轻笑着应了一声,端端正正坐在床沿边,等胤禟回来。 第8章 解衣   大抵是高兴狠了,从新房里出来的胤禟走路都带风,他回到前院就挨了兄弟调侃,老十头一个看不下去,端着个酒杯嚷嚷说:“九哥你真该拿铜镜照照自个儿,这鸟样瞎了兄弟一双眼!还没干什么你就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了,洞完房明个儿还能知道东西南北?我看是要下不来床。”   胤禟一巴掌拍在老十后脑勺上:“有得喝还堵不住你的嘴?”   那头老十三也笑着蹭过来,他拿了支酒杯塞给胤禟,另一手提着酒壶给他斟满,自个儿也满上一杯,伸手过去碰了碰:“九嫂不愧名门佳媛,金尊玉贵贤良淑德,胤祥给九哥道喜。”   哪怕平日里同他并不相熟,可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胤禟连声应道:“得十三弟此言,兄甚喜,当浮一大白。”   胤祥做了个极好的示范,羡慕嫉妒恨的皇阿哥们排队过来灌酒,美娇娘等在洞房里高兴是吧?咱们再努力一点,这就让你有来无回。   “大喜的日子哪能不饮酒,喝,接着喝。”   “哥哥我真是看走眼了,九弟豪爽。”   “这家也成了,该立业了,九弟早些领了差遣,咱们一道替皇阿玛分忧。”   “……”   胤禟一个人对上十好几个兄弟,眨眼之间就连灌了十数杯,来的兄弟谁也不同情他,别人家大婚他和老十最能折腾,非但给兄弟灌酒,还撺掇着要去看新嫂子。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大家伙儿可算是等到这天了。   “咱们成亲的时候九弟吵着要闹洞房,今儿个兄弟们吃饱喝足了也去闹上一闹,非得见见新娘子!”   胤禟苦着脸看向老大胤褆:“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大哥你还记得,心眼忒小。”   要比脸皮,他还真没胤褆来得厚,老大压根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只说:“哥哥就是小心眼,你撂个准话,给不给闹?”   为了美人福晋,胤禟心一横:“不给。”   胤褆:“……”   “礼尚往来,老九你这就不对了。”   胤禟继续装傻:“说再多也不给。”   “得,咱们明个儿一早去宜妃娘娘宫里等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福晋还能不见人?”   胤禟哼哼一声,心说你福晋才见不得人。   来的宾客,爷们围着老九打转,命妇则在宜妃跟前。前头还随意些,女眷们才是句句仔细,生怕触怒宜妃。明明嫉妒得发疯,还要上赶着赔笑脸说吉祥话,夸富察家会养人,夸九福晋体面端庄,夸胤禟有福。   绝大多数人还是管得住嘴的,管不住的下场谁也不想领会。   可是呢,人多了总免不了遇上傻逼,首当其冲就是八福晋,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老九这福气还真大,依我看,九弟妹一百二十八台嫁妆比太子妃一百四十八台还实在些,富察家不愧是著姓大族,真豪奢也真舍得。”   瓜尔佳氏那脸唰一下就黑了,昨个儿富察家在老九宫里晒妆,那一百二十八台嫁妆并阖族百万添妆顿时成了美谈,众人免不了拿富察氏和太子妃作比,哪怕没明说,太子的脸面到底是折了,胤礽很不高兴,晚间留宿在侧室房里,见也没见她。   富察氏的嫁妆原就是太子妃心里一根刺,扎在肉里生疼生疼,原还留着遮羞布,这就让郭络罗氏当众扒下来。哪怕还没见着富察氏,太子妃对她就没什么好感,这是事实,但是呢,她更恨的还是八福晋。   八福晋郭络罗氏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她生母早逝,故而自幼承欢岳乐膝下,很受宠爱,遂养成骄横泼辣的性子。   郭络罗氏的额娘实际是岳乐的第七女,侧福晋乌亮海济尔莫特氏所出,岳乐很疼七女,为她讨了郡主的封号,招明尚为婿,郭络罗明尚就是八福晋之父。   虽然说宜妃和八福晋都姓郭络罗,实际八竿子打不着,哪怕祖上能扯出关系如今也是干干净净两家人,没半点牵扯的。   岳乐去世之前,郭络罗氏很有些分量,康熙二十八年岳乐病死军中,爵位由继福晋所出的十五子玛尔浑继承,人家倒不会同郭络罗氏计较,可她也没得像从前那么嚣张的。   郭络罗家同八阿哥联姻,婚后,八阿哥就跟着入了正蓝旗,大婚那会儿几番宴客都在郭络罗家,当时很尴尬,明里是八阿哥娶妻,看在有心人眼里就是郭络罗家招了个贵婿,他家还真有这样的传统。   也就是因为郭络罗家选上八福晋做联姻的工具,她的一应用度同岳乐走前别无二样,实际八福晋生母早逝,生父也不在了,就是个双亲皆无的孤女,太子妃就不明白她到底哪来底气这么张狂?还敢拘着老八不让纳妾,府上莫说庶子连个庶女也无。   胤禩的确不招皇上疼爱,他生母是宫中隐形人,他养在惠妃名下……那也不是个不上台面的孤女能磋磨的。   试想,人家说到九福晋是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之女,提到八福晋不过是安亲王岳乐外孙女,这样的前缀就很能说明问题。   明尚额驸不是什么能耐人,郭络罗氏不过靠外祖得了些体面,外祖去后甘愿做联姻工具才没跌落尘埃,有什么可得意的?   你说太子妃比不得九福晋。   太子妃要是有富察氏那样的出身还真就坐不上这个位置!   皇上在选择皇后和太子妃的时候都会考虑外戚的问题,康熙元后赫舍里氏出身高,那时情况不同,皇帝年幼尚未亲政,得仰仗皇后娘家,顾不上琢磨外戚势大该怎么收场的问题。   赫舍里氏助康熙很多,帝后举案齐眉,可她命不长呢。亏她死得早,才能安安静静做康熙心里的朱砂痣,让皇帝时时想着太子念着岳家。   太子年幼,元后过早殒命,赫舍里家被迫沉寂下来。   后来挑太子妃的时候,皇后娘家已经明着站在太子身后,康熙琢磨了又琢磨,哪怕再疼胤礽,也怕储君势力太大动摇皇权。占着储君之位,得那么多人支持,你不上也会有人逼你上,那些个大臣谁不想博个从龙之功?   太子妃祖上是正宗的满人,原编入了汉军旗,胤礽大婚之前抬入满军旗,太子妃出嫁瓜尔佳阖族都是出了力的,一百四十八台嫁妆是不如富察家装得满,可样样都是顶好的,嫁妆单子给皇太后掌过眼,皇上修改过好几回,其中好些东西是由内务府准备,那嫁妆半点错也挑不出,今天却让郭络罗氏说了闲话,郭络罗氏算什么东西?   要让太子妃直接同富察家叫板,她没那能耐,收拾个八福晋却是眼也不用眨的。   瓜尔佳氏黑着脸挤出一抹笑,点名问郭络罗氏:“怎么,八弟妹对本宫的嫁妆有看法?”   有些事原就可轻可重,若瓜尔佳氏不开口,旁人可当做没听见,她这么一说,那就是要杀鸡儆猴了。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眯了眯眼,老八府上真是个烂摊子,更气人的是,郭络罗氏搞出事来以后,皇上不会说良贵人什么,只会叫惠妃管教她。惠妃是直郡王生母,转手就将提点郭络罗氏的事交给媳妇儿,说得还贼好听,老大老八是养在一块儿的,做嫂嫂的说得上话,再者说,伊尔根觉罗氏还是大福晋,在皇子福晋里头最长,提点弟妹很是应该。   伊尔根觉罗氏才懒得管这些破事,她一心想给胤褆生下嫡子。   她没开口,三福晋董鄂氏却没忍住,阴阳怪气说了一嘴:“谁让九弟妹出身好,不仅有个正一品大员的阿玛,还有满门能耐的族人,这就不是咱们比得上的。”   怪不得她跳出来,因着董鄂七十家的破事,董鄂全族都免不了被拿来同富察家作比,人人都说九阿哥命好,他如今这个福晋娘家能耐比董鄂家大多了。   这种话,三福晋听了能高兴才怪。   她也恨族妹,蠢得跟猪似的,更烦富察氏,搞出这么大排场真嫌日子过得太安宁了。   宜妃不冷不热瞥了三福晋一眼,转身对瓜尔佳氏说:“太子妃的嫁妆是万岁爷反复掌眼内务府督办的,老九媳妇哪能比?八福晋慎言。”   郭络罗氏也知道自个儿说错话了,赶紧赔了笑,可这事没那么容易揭过。今天是老九大婚的日子太子妃不是不长眼的人,她没在这儿搅局,想着往后再拿郭络罗氏的错处讨回来,胤禩想靠女人起势,他做梦。   至于富察氏,除非马斯喀、马齐、马武、李荣保四兄弟相继败落,否则瓜尔佳氏绝不会明里动她。   面子是重要,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势力更重要,总不能因几句话折了。富察家能给九福晋这么大体面,这是明里撑腰,但凡谁咬上老九福晋,这把火铁定烧到前朝去,别想讨好。   太子妃除了至今没生下嫡子,其余鲜有错处,算是难得的明白人,也是因此,这场闹剧可算是落幕了。   胤禟宫里热闹到半夜,他本人陪了一个时辰的酒,然后摇摇晃晃的就要往后院去。众阿哥起哄说要去闹洞房,他还知道招呼底下的把人拦住,都是奴才又怎么拦得住人?最后一大票人还是跟着去了新房外头。   听到这动静,宝珠心里就有数了,她倒是没啥想法,闹洞房就闹呗,左右也不是见不得人。   天冬半夏并一众丫鬟有些急,生怕别家不痛快说的话难听触人霉头,又怕场面尴尬……可再着急又能怎么样呢?九阿哥推开门往里走,他身后跟了一大票,直郡王太子等人在其列,还有些小萝卜头,全是黄带子,房里伺候的只得眼观鼻鼻观心。   全福太太拿了秤杆给九阿哥,胤禟坐在宝珠旁边,提着秤杆挑起盖头,直接抛上房梁。   这红盖头一揭开,新福晋那张脸就敞出来了,猛一下就给新房添了光亮,镇住凑热闹的所有人。   那是一张很难用言辞来形容的脸,美,真美,可谓人间绝色。   宝珠两颊晕红,掀起盖头的同时就偷偷瞧了胤禟一眼,那眼神水润水润的勾人极了,胤禟喝了不少,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喝那么多也没醉,就是有些晕乎,看到宝珠那张脸就更晕了,整个人像是泡在酒缸里,飘飘然熏熏然,好似梦一般。   他就这么盯着宝珠,连今夕何夕也忘了,边上凑热闹的先回过神来,嫉妒的眼神就像刀子插在胤禟身上。   老九这命咋就那么好?   同富察家结亲,财色两得。   瞧瞧九福晋,增一丝肥,减一丝瘦,通身气派好似天宫仙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真后悔走这一趟,今日得见九福晋,后院遍地黄脸婆,日子没发过了。太子胤礽恨不得把刚到手的美人丢河里喂鱼,画皮难画骨,那张脸凑合着还能看,气度差太多了。   谁人穿上凤冠霞帔原都能增色,宝珠更是美绝人寰,半点不给活路。   胤禟老半天没回过神来,捡回神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兄弟们滚蛋,闹也闹了,看也看了,还杵这儿干啥?当门神呢?   众阿哥不敢多看,生怕生了旁的心思,转身鱼贯而出。   等没别人了,全福太太才赶着把过场走完,等九爷九福晋饮下交杯酒,又让人伺候这洗漱了一番,丫鬟们这才低头退下,房中只剩他二人。黄花大闺女头一回出嫁,哪怕再怎么放得开总还是害羞,宝珠就等胤禟开口,结果边上半天没动静,她转过头去看,就和胤禟唇对唇眼对眼,空气猛的就燥热起来。   胤禟喉结滚了滚,尝试着找话题问:“你叫什么名?”   赐婚的圣旨只说富察氏女,叫啥还真不清楚,宝珠就笑盈盈回说:“闺名宝珠,富察宝珠。”   看她双唇轻触,胤禟更是心痒难耐,他原想着不能急色,该多聊几句,听说今日是福晋的生辰,还悄悄备了礼,这会儿全忘了,眼里就只有艳若桃李的一张脸。   “有话赶明再说,咱们安置吧。”见她红着脸没动静,胤禟伸手往她下颔处挠了挠,轻笑道,“宝珠还不替爷解衣?”   夫君这么洒脱,宝珠心一横,就伸手去解他盘扣。   她心里多少有些慌,折腾好一会儿才解开一小半,原就有些恼羞成怒,又见胤禟不规矩,非但眼神恣意,一手还在她腰眼处瞎蹭,宝珠给他撩得受不住了,扯着两片衣襟就想开撕,胤禟扑哧一声笑出来,握住她双手,一使劲就撕了自个儿一身蟒袍,丢开之后就把手伸向宝珠胸前。   他一边解盘扣一边点火,撩得宝珠浑身酥软,昏昏沉沉的就脱光了外裳里衣,就挂了个肚兜在胸前。   宝珠算是嫁得晚的,十五选秀,如今已是二八年华,她发育极好,本钱很厚,肚兜也遮不住波涛汹涌,胤禟底下小兄弟早就起立了,心里想得不行,折腾半天把自个儿蹭出一身火,抱起宝珠就把人抛上床,不等她翻身爬起来自个儿就压了上去。 第9章 奉茶   这一夜颠鸾倒凤,完事之后,宝珠只觉困倦,倚着身后温暖的胸膛就睡了。倒是胤禟,对福晋越发喜欢,若不是她累极了,保准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他不是刚开荤的毛头小子,今晚的表现却也没比刚开荤的毛头小子强多少,一进去便紧得难受,恨不得立刻丢盔卸甲把自个儿交代出去,是为了男性尊严才强行撑住,即便如此,第一回 也没坚持到半刻种就泄了。虽然很快就重振雄风,胤禟还是尴尬,不敢看宝珠的脸。   宝珠其实想法全无,起初是羞的,羞过了疼,疼过了困,到后面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虽然还在哼哼,其实随时都能睡过去……就这,胤禟还能乐在其中,靠自个儿就玩了个痛快,真是禽兽。   子时过半,胤禟才消停下来,他使唤婆子打了一桶热水,抱着宝珠下水去清理一番,不可避免的又注意到挂在她双乳之间那颗珠子,瞧着有些金属光泽,摸着却似羊脂白玉,既细腻又温润。   胤禟上手把玩了好一会儿,这才给迷迷糊糊又往他怀里蜷的宝珠清理干净,擦了水珠抱回床上。这会儿胤禟终于有闲心好好看看福晋,那张脸自不用说,盛装之下富贵天成,卸了妆容又似天宫仙娥清丽无双,待到意乱情迷时,她两颊绯红,口中吟哦不断,就跟话本子里摄人心魂的妖精无异……不过半晚,胤禟就见过她千般模样,瞧着宝珠是白看不腻,恨不得死在床上才好。   许是他目光太灼人,宝珠恍恍惚惚醒了一回:“爷还不睡?”   胤禟爱死她这般情态,把人搂得越紧,轻啄一口:“睡吧,赶明还要早起去请安。”   虽然又来了感觉,胤禟还是决心忽略热情如火的小兄弟,搂着宝珠沉沉睡去。这夜,他做了个悠长的梦,梦见天地间漆黑一片,盘古出世,一斧开天辟地;而后娲皇降生,她用黄泥造人,化生万物,炼五色石补天救世……胤禟看见娲皇面容,与福晋极为相似,她手持补天神石,腾空而起,那补天石瞧着同宝珠挂在胸前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珠子一模一样。   胤禟猛然间转醒,他低头看向怀中,就见宝珠睡得安详,那珠子垂落在床铺之上,衬着龙凤喜烛莹莹发光。   胤禟不敢相信这等玄幻之事,他定睛细看,光芒就没有了。   这一晚的梦境着实震撼了他,哪怕早就知道盘古天开女娲补天的典故,他也没往福晋身上想,如今受了点拨细细想来,还真是每一样都对得上。   宝珠生在三月十五,正是娲皇诞辰;宝珠很会酿酒,娲皇化甘露为酒,赐凡间;宝珠有颗玄之又玄不似当世所出的珠子,同补天石别无二样;最最惊人就是梦境中的那张脸,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   讲道理,换个人来只会觉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心里想得很,梦见福晋不正常?   胤禟显然不是一般人,他在心里盖了戳,觉得福晋就是娲皇转生,才会那么可人疼。   这会儿丑时刚过,哪怕是平日里,也还能睡上一个时辰。正逢大婚,皇上给他放了几天假,时间大把的有,胤禟却睡不着。他眼里全是新娶的福晋,怜爱不已,中意非常。   卯时一刻,宝珠迷迷糊糊醒来,睁眼就见胤禟盯着自个儿,当下一怔。   “爷这就醒了?”昨晚那么卖力不多睡儿?   胤禟没听出她弦外之音,一手揽着宝珠纤细的腰,一手勾起床铺上的珠子,问说:“昨晚硌得我生疼,怎么睡觉也不见取?”   宝珠往他肩上蹭了蹭,因着还没完全清醒,声调有些低,困倦而慵懒:“额娘说这是我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出生的时候就握在手心里,全赖它我才得名宝珠。额娘生怕我给弄掉了,特地打了个赤金的嵌套挂在脖子上,十数年没取过,硌着爷真是对不起了。”   这道歉全然没有任何诚意,不过没关系,胤禟让前半句吸引了注意,最后就跟没听见差不多。听过宝珠解释,他越发相信自己的猜测,只觉得自个儿这福气真是大了去了,哪个兄弟都比不上他:“既有这样的来历,它有什么功用?”   “我戴着百病全消,到今天连风寒也没生过,这样算不算功用?”   胤禟早先就有心理准备,倒没受到什么惊吓,只觉得那还真是好物。   百病全消啊。   两人咬了好一会儿耳朵,胤禟提醒她切莫让旁人瞧见,也别让人知道来历……像从前那样瞒好了。   宝珠点头,说了这么多都清醒了,她撑着从胤禟怀里起身,准备换人进屋伺候,却让胤禟从身后揽着亲下来。双唇相抵,灵舌交缠,不多会儿就忘了今夕何夕。   胤禟只觉得福晋好似蜜一般甜,揽着就不想放手,他越亲越兴奋,热腾腾硬邦邦的棍子就抵在宝珠臀上,使人双颊羞红。   宝珠身上软绵绵没什么力气,还是伸手推了推胤禟:“该起了,别闹。”   胤禟低笑出声,凑在宝珠耳边说:“我这样怎么起身?好福晋,帮帮爷。”   ……   ……   宝珠恨不得咬他一口,她也的确咬了,往胤禟肩上留了个颇深的牙印,同时让这色胚引着往下头伸手。这么羞人的事宝珠哪干得出,她赶紧把手往背后藏,却让胤禟握住动不得。   他还在耳边色气说:“福晋,好福晋,你再躲爷就把你干死在床上。”   行,你赢了。   宝珠瞪他一眼,这才伸手握住他兄弟,轻轻握紧,前后撸动。   胤禟像是对这力道不满意,就着握住她的手,引着她上上下下,宝珠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又想拖着胤禟一道儿上天,她羞愤至极却还是跟着胡闹了一刻钟,让白浊喷了满手。   释放过后,胤禟靠在她身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又让人打水来,又把丫鬟婆子全轰出去,说要亲自伺候福晋更衣。   胤禟说到做到,抱着宝珠洗了个干干净净,又亲自挑了嫣红肚兜配上同色旗装,还给那双白玉小脚穿上袜子并小巧精致的旗鞋。宝珠也不能干坐着让胤禟伺候,她自个儿收拾妥帖之后就学着胤禟那样为他更衣,穿得整整齐齐才唤天冬进来,梳头上妆。   胤禟就是来搞事的,看两把头梳好了,就说要替宝珠描眉。   九爷和九福晋的闺房之乐,谁也不敢拦,房里伺候的丫鬟只能低头候在一旁,由着他去。胤禟就像是别家福晋花钱请来的救兵,将宝珠好好的柳叶眉描成了柳叶上两条粗黑的毛毛虫,他描完笑得直不起腰,宝珠对镜一照,回头就往胤禟腰间拧了一把。   “天冬你来,给我画精神点。”   看胤禟还杵在边上,宝珠很是妩媚的瞥了他一眼:“劳爷站远些,别吓着我的丫鬟。”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胤禟好似踩在云里,飘回榻上坐好,又觉得干坐着傻,招呼人给他上了碗茶。等宝珠都收拾好了,两人才用了些清粥小菜,看时辰差不多,准备去向皇上请安。   康熙为了给宜妃脸面,昨夜翻了她牌子不说,还让梁九功传话,命老九和他福晋行拜见礼直接去翊坤宫,人在那头。两人果然在翊坤宫见到气色极好正同宜妃说笑的康熙,请安过后,就准备敬茶了。   宜妃原没那个资格同康熙一道儿受新人跪拜,皇帝宠她,愿意给她脸面,旁人倒也不能说什么。   宝珠端端正正跪下,向康熙并宜妃敬茶。   康熙很看重富察家,对宝珠的印象颇好,看她端庄大气更觉得没选错人,没半点刁难就接了茶碗,意思意思喝了一口,赏下如意一柄,东西不是顶顶贵重,胜在寓意好。   宜妃才是不按牌理出牌,直接给宝珠拿了条玉柄的马鞭,给她之前还很怀念的看了几眼:“这是早年本宫不懂事求万岁爷赏的,如今用不着了,给你好好使,但凡遇上没眼力劲儿的奴才只管抽,要是有不服打的让他问本宫要道理来。”   翊坤宫上下都是一个激灵,当初娘娘还没这么大能耐,底下好些奴才阳奉阴违,她就问皇上讨了马鞭,遇上没眼力劲儿的一句废话都懒得说,就上手抽,要么打死要么打服,搞得宫中人人都怕她。那会儿她也是人年轻,见天的胡闹,康熙原就是偏心眼,疼谁就往死里疼,他觉得宜妃好,既活泼又新鲜,敢做敢言,通身气派,满洲姑奶奶就该这样……宠着她都无法无天了。   宜妃那脾气从没改过,鞭子倒有些时候没拿出来,没想到今日竟赐予九福晋了。   康熙看见这条青玉鞭就想起从前的事,更念着宜妃的好,让胤禟领了差遣好生做事。宜妃很是感动,直叫胤禟听皇上的话,既然成了亲就别再斗鸡走狗,干点正事,切莫累得福晋一道遭人白眼。又夸富察氏名门贵女,同老九是佳偶天成,如今进了门就操持好后院,别让爷们分心,争取早日开枝散叶。   胤禟想说他办的都是正事,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瞧他那样宝珠笑得很是好看,不仅向宜妃保证一定尽到嫡福晋的本分,还替老九接了话:“我们爷昨晚还说他从前是混账些,外头说起他就没几句好话,叫我别多想,既然成了亲铁定好好做事,为皇阿玛分忧解难。”   这是报复,直喇喇的报复,胤禟就想起在床上厮混的时候福晋臊红的脸,又想起他画完毛毛虫福晋瞪眼看过来的样子……娶了这么个要人命的妖精,他认了!   胤禟只差向康熙赌咒发誓:“儿子往后再不胡闹,皇阿玛只管放心。” 第10章 醋意   他们并没在翊坤宫待太久,康熙前脚回南书房,宜妃就催促老九并老九媳妇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想着恐怕会遇上别家妃嫔,为避免大婚之后第二日就遇上尴尬事,宜妃亲自走了一趟,还让宝珠上轿来婆媳并坐,一路说着私房话过去的。   这时候宝珠还不知道太后喜静,早已免去每日请安,宜妃其实不用走这趟。她第一是为了替儿媳解围,第二是念她昨夜被胤禟折腾狠了,特地说一道走,给蹭个轿子。   宝珠昨晚的确让胤禟胡闹够了,早间起来就有些腿软,坐上轿子舒坦不少,她笑盈盈回宜妃话,说九爷好,嫁过来就享福,没什么不习惯的。胤禟就在边上,听得这话就笑了:“儿子往后同福晋一块儿孝敬额娘,儿子给您争脸面。”   宜妃生过三个皇阿哥,老五,老九,老十一。生下老五那会儿,她还是个嫔,头上有孝懿皇后和温僖贵妃压着,同位份的也不少,后宫里危机四伏,儿子很不容易养大。事实上,康熙早年死的阿哥真不少,直郡王说是老大,他前头还有四个没序齿的,他之后还死了好些个,五阿哥出生那会儿,活着的皇阿哥只有四人,甚至还有刚出生就送去大臣家里养着,度过前头两三年才接回宫的。   宜嫔生下五阿哥胤祺之后,康熙就同她提了件事,说嫡母仁宪太后是从科尔沁草原嫁过来,如今在宫中说得上话的除了太皇太后就只剩下那些个陪嫁丫鬟,深居宫中难免孤单,问她愿不愿意把老五送去太后跟前养着。   因着德嫔乌雅氏已经怀上老六,康熙真就只是随口一问。   他颇疼宜嫔,想着若宜嫔不应就再等等换个儿子送去,没想到宜嫔很干脆就点了头,非但如此还直截了当说老五跟着太后才好,任谁手再长也伸不到慈宁宫去,养在自个儿跟前总有不当心的时候。   康熙就是在夹缝里长大的,能登基为皇时也命也,宜嫔这话很是中肯,他听着正是那么回事,没两日就把胤祺抱去太后宫中,允宜嫔随时去看。   胤祺两岁时,宜嫔晋为宜妃,又两年,九阿哥胤禟出生。   因着已经送出去一个儿子,哪怕高位贵妃想要抱养也挑不到她头上,她又已经晋位份做了妃子,九阿哥毫无悬念养在亲额娘跟前。因是亲手养大,母子感情非同一般,后来十一出生也没撼动老九的地位,十一走后宜妃更疼胤禟。   胤祺心知自个儿和老九的不同,也不介怀,他比老九多得了皇玛嬷的疼爱。   五阿哥胤祺是仁宪太后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养大的,太后将全部关心都给了他,哪怕他出身不是最高功课不是最好,有太后撑腰,谁也不敢苛责慢待。   无论怎么说,康熙可是出了名的孝子,哪怕仁宪太后是顺治的第二任皇后,进宫颇晚,实际比康熙大不了几岁,母子感情依然非同一般。康熙生母去得早,对无子傍身的嫡母更为敬重。   四妃之中,宜妃和德妃的处境极为相似,他们是同年晋嫔位同年封妃同受圣宠,德妃将四阿哥抱给皇贵妃养,宜妃将五阿哥抱给太后养……后来命运就拐了个弯,将两人引向截然不同的两条道上。   德妃生了老六,老六很得康熙疼爱,取名为胤祚。   祚,福运也,皇位也。   取了这个名他能平安长大才怪了,撇开后宫妃嫔不说,太子胤礽及元后娘家就饶不了他。   果不其然,六阿哥五岁那年生了大病,没挺过一命呜呼了,德妃悲痛欲绝的时候,撞见老四同太子有说有笑。这个儿子原就和她不亲,撞见这一幕后心中越发膈应,之后母子隔阂渐深,到十四出生之后,德妃彻底恨上了胤禛,她打心底里没把老四当亲儿子,那是佟佳氏的儿子,不是她的。   宜妃没了老十一,她膝下老五老九感情颇好。   德妃没了老六,她就把全部精力放在十四身上,拼命在为他谋划,压根没把老四看在眼里,见天给四福晋下马威。   真的是同人不同命。   宜妃带着老九和老九媳妇到慈宁宫的时候,其余三妃都在,几位皇子福晋也在,说到底都是来看宝珠的。宝珠和胤禟跟在宜妃身后进去,给太后并屋里一大群人请了安,刚站起来就得太后赐座。   “老九这福晋哀家看着好,模样生得俊不说,性子爽利,很有皇子福晋的气度。”   太后娘娘开了口,旁人还能说啥?   铁定是好好好,美美美,和老九配一脸。   这话是说给人听的,至于她们心里怎么想只有自个儿才知道。总的说来,后妃是松了口气,这等样貌要是跟了皇上那才是灾难,她们拿什么去邀宠?至于别家福晋,因着年岁相差不大,羡慕嫉妒更多。   太子虽然没说什么,情绪是摆在脸上的。   大阿哥比较现实,既然不是他的人,羡慕完就完了,回去赶紧和福晋造人,争取早日生下嫡子,至少要抢在老二前头比过他。   三阿哥闹完洞房回去就埋首书房画了一夜美人图。   老四老五老七没啥特别的反应,老八是所有人里面最不平的,出身比兄弟们差一截就算了,抹开脸面费尽心机迎娶郭络罗氏,原本觉得这步棋走得很对,他是赚的。可人和人就不能比,他拿自家福晋和宝珠作比,比完心里不痛快了。   因着昨日是十五,他人还是歇在福晋房里的,就是翻来翻去睡不着,碰也没碰郭络罗氏一下。   郭络罗氏原就有气,看胤禩翻过身去睡了哄也不哄她,当下就发作起来,猛的坐起骂开了:“那还真是个狐狸精,你就去瞧了一眼就给她迷得神魂颠倒竟瞧不上我了!天可怜见的,你再喜欢他那也是老九的福晋,哪怕不是,她还能跟着你做妾?你做梦呢!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你再这样要死不活的就别怪我不给脸,赶明我就去找她说道说道,都嫁了人了还惦记别家爷们,是有多不要脸?”   八福晋那嘴皮子是真利索,眼也不眨就是一顿骂,胤禩听着越加心烦,也知道自家福晋的性子,只得翻过身来说:“我累得很,赶明还有朝会,早点睡吧。”   嗤——   连借口都不会找,说这话是想哄谁呢?   “你真当我是内宅蠢妇?我只知道老四管着的户部忙得很,你那工部忙什么?”   胤禩原就不痛快,耐着性子哄她,结果还挨了一顿说,他越不耐烦伺候,直接闭嘴什么也不说了。这一晚夫妻二人背对背睡的,生躺了一夜,谁也没真睡着。   大清早起来八福晋就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画了个明艳无比的妆容,换上大红旗装进宫去给惠妃请安。之后跟着惠妃并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去了太后宫中,她就想看看富察氏是什么妖孽,怎么就能让胤禩惦记成那样。   不走这趟还好,看到宝珠那张脸,郭络罗氏就恨不得划花她。   心里的嫉妒发酵成嫉恨。   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尽了?长成个狐狸精样还能有正一品武官做爹。   别人还在说吉祥话呢,太后听得很是高兴,八福晋就阴阳怪气来了一通:“九弟妹这脸可真俏,咱们妯娌竟然谁也比不上,难怪得娘家宠,陪了百万嫁妆,真羡慕死人了。不说嫁妆,看九弟紧张成这样,一步不落跟过来,咱们还能吃了你福晋?”   她是拼老命在给宝珠拉仇恨,一句话把妯娌得罪遍了,又说起百万嫁妆,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是明着在捅富察家。   宝珠很随意的瞥了她一眼,正要开口,就有爷们爽利的声音传来,是从殿外来的。   “不会说话就闭嘴。”   “真不愧是一家人,今早朝会安郡王玛尔浑弹劾富察家为官不清,贪污军饷收受贿赂,一女出嫁陪嫁百万简直夸张,你猜富察家回了什么?你又猜猜最后是怎么收场的?”   太子、直郡王、五贝勒胤祺、八贝勒胤禩一道儿过来的。   呵斥郭络罗氏的是太子,后头说风凉话的是老大。   胤祺紧随太子入殿,同太后请安,胤禩也不落后,就是脸色有点绷不住。   前朝的事不是后宫可以妄议的,胤褆那么说一嘴倒是无妨,他把后妃并皇子福晋的心都吊起来可却不准备继续,这就过分了。虽然说紫禁城里就没有秘密,大家迟早都是要知道的,这不是还没传开吗?   胤褆是铁了心不准备说了,他当面提醒胤禩别这么窝囊,让女人骑在头上屙屎撒尿。八福晋脸面全无,不消问就知道,富察家啥事没有,弹劾他们的栽了。   真不敢相信皇上对马斯喀袒护到了这地步。嫁个光头阿哥陪嫁百万两白银,这不是贪污是什么?他家人丁那么兴旺,能为了富察氏掏空家底?既然不是掏空家底凑的,富察家多有钱?   要不是有些话说出来会惹祸上身郭络罗氏真想问问:皇上为啥不抄了她家充盈国库?   然而她不敢,她心里火烧火燎难受得很,这话题已经跳过了。   这么多人聚在慈宁宫,太后还是很高兴的,笑着问说今儿个怎么一道儿来了。太子回道:“都说想来看九弟的笑话,谁让咱们大婚的时候他上蹿下跳的闹腾?”   “老三老四怎么没来?”   “三弟去翰林院了,四弟如今在户部做事,除了朝会要见他一面真不容易。”   太后笑得停不下来:“老四从前就这样,做什么都拼,每回皇帝给他安排什么事都忙得脚不沾地,老四媳妇你回去好生劝劝他,要是劝不动就把他身子照看好了,没得为那点事累趴下的。”   “皇玛嬷说的是,孙媳妇记住了。”   太后又看向宝珠:“你是哀家亲自给老九相看的福晋,就指望你早日生下嫡子,给老九开枝散叶。你才嫁进皇家,有拿不定主意的尽管去劳烦你额娘,要是遇上不长眼的,哀家给你做主。”   听到这话宝珠就笑开了,她笑起来春花灿漫,冰雪消融,看着暖心得很:“那成,孙媳日日来扰您,但凡谁在那儿红眉毛绿眼睛孙媳就绑了他到慈宁宫来,让皇玛嬷削他。”   宝珠这么说,太后又乐了:“原就是客气话,哀家还等着你拒绝,就这么应了?你这个猴儿!”   “不管,孙媳就准备拿着鸡毛当令箭,皇玛嬷说了要替孙媳撑腰,任谁瞪上一眼都要绑了他送来!”   瞧她那骄横样儿宜妃直接笑晕在椅子扶手上:“早先臣妾还赐了一把青玉鞭给老九媳妇,看谁不顺眼上手就抽了,哪用得着偏劳娘娘?她是在哄您高兴呢。”   宝珠瞬间泄了气,偏过头去可怜兮兮瞧着宜妃:“没得像您这样拆台的,额娘可坏!”   “是是是,额娘坏,胤禟待你好就成。”   这么女人的话题众阿哥表示听不下去了,又关心了太后的身体,就到外头去说话。宝珠在里头是如鱼得水,起先让宜妃牵着坐到旁边,后来太后娘娘高兴了,也唤她到边上去,在近处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哀家没看走眼,这模样真可人疼,好孩子,往后常来慈宁宫,陪哀家说说话。”   宝珠满脸孺慕:“皇玛嬷放心,您这么说了,孙媳妇每日早中晚都来一回,您别嫌烦就成。” 第11章 财神   因着是大婚之后第二日,太后也没上赶着做坏人,只留宝珠聊了约摸两刻钟,赏下些东西就放她回去了。宝珠从慈宁宫出来,只见赵百福候在旁边,不见胤禟。   这赵百福是胤禟跟前伺候的大太监,看他垂眉顺目守在那儿宝珠心里就有了成算,遂招招手,让赵百福走近些说话:“爷人呢?”   能成胤禟跟前第一红人,赵百福很有些眼色,他瞧出主子爷对福晋中意极了,故而半点不敢怠慢,躬身上前,应说:“回福晋话,爷随众阿哥谈正事去了,留下奴才给您传话,请您回去歇着,千万别受累,要是身子还爽利去翊坤宫宜妃娘娘跟前坐坐也成。”   真是个混不吝的,竟让太监传这等话,宝珠听着脸都羞红了。   她摆摆手让赵百福忙去,准备领着天冬半夏走走,那太监又腆着脸说:“爷说了,让奴才留下伺候福晋,但凡遇上丁点事也要拿奴才问过失,求福晋体恤。”   宝珠笑着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就有人从后头过来,紧接着就是说笑声:“谁那么不长眼敢磕着碰着我们九弟妹,老九也太小心。”   来人是太子妃,边上还跟着四福晋,这就没有太监插嘴的余地了,赵百福端端正正行了礼,退到一边低下头装鹌鹑。三位福晋好一番寒暄,可站在慈宁宫前说话委实不像,太子妃相邀,说去东宫坐坐,请二人吃茶。   四贝勒胤禛立场一贯分明,他明摆着是太子的人,四福晋对太子妃的邀请从不拒绝,与其回府对着乌烟瘴气的后院还不如同妯娌聊天。宝珠初来乍到,自然也不会打太子妃的脸,就笑道:“那咱们就去讨杯茶喝,等太子回去若是找不见那些名贵茶叶了,可千万别找我们爷赔。”   太子妃嗔了宝珠一眼:“却没看出你竟是能说会道的!成,本宫就应了你,哪怕你拿茶水浇花本宫也绝不去找老九看账,就找你,百万嫁妆赔我茶叶正好。”   听得这话,四福晋就乐了,她眼里都是笑意,连声应说:“很该如此!咱们先问太子妃讨杯茶喝,回头只盼九财神置上一桌请妯娌几个聚聚。”   宝珠倒是没所谓,太子妃抢了白:“九财神是没跑,四弟妹你也别打哈哈,这月二十六你们弘晖的抓周宴,咱可都要去观礼的,得办得风风光光。”   太子妃卖了个好,想着人逢喜事胤禟说不准就忘了弘晖生辰,变相提醒了一声,宝珠承她的情:“我竟不知,我给四嫂赔个不是,回头保准给弘晖侄儿备个大礼。”   “什么大礼?”   瞧她俩都看过来了,宝珠咯咯笑道:“我回去就融了金元宝给弘晖阿哥打个摇篮,不然直接搬一匣金子去也成,弘晖喜欢什么四嫂你看着办。”   太子妃好悬没给宝珠跪下:“本宫索性也学九弟妹,弘晖侄儿就等着收金子。”   洗三满月的时候,收礼不是玉佩,就是玉观音,再不然就是金锁银锁,还有什么开光的佛珠手串……真没宝珠这么实在的人。四福晋全不介意,她忍不住想了想自家爷可能有的脸色,险些笑喷:“莫说一匣金,你送个夜壶来我也高高兴兴收下,赶明就让弘晖用着,还得告诉他这是他九婶赏的。”   宝珠瞪了四福晋一眼:“你就打趣我吧!”   太子妃边走边乐:“咱们九财神哪怕送夜壶,那也是赤金镶宝石的,很配弘晖阿哥的身份。”   宝珠决定不理她们了。   第一天见妯娌就就被取笑成这样,简直过分。   宝珠这头随太子妃去东宫品茶,过去就听说众阿哥也在,宝珠心念一动,隐约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太子怕也同太子妃一样,不说拉拢,至少卖个好给胤禟,找他过来应是说今儿个早朝的事。   回去的路上,她这个猜想果真坐实了。   胤禟牵着宝珠慢慢走,边走边说方才打听到的事。   “怕你多想,我同太子打听了今儿个早朝的事。说是董鄂家气不过,上折子弹劾富察家贪污军饷收受贿赂,又有安郡王等人声援,声势很大。没等你阿妈并三位叔父站出来解释,富察氏阖族但凡是在朝为官正四品以上有资格参加朝会的,稀里哗啦站了一群人出来,把安郡王和董鄂七十喷了个狗血淋头。”   这么说还是客气的,站出来那些一点儿也不客气,都抢着说要告就来告我。   我家添了黄金三千两,其中一千两是我老母的嫁妆,一千两是我媳妇儿的嫁妆,一千两是我从公中支取的……要告我家千万别忘了把我额娘和我媳妇儿娘家也算上,谁让她们陪嫁那么多?   这位还没说完,立刻就被拍到一边儿去了,又站出来一个洋洋得意说:你三千两算个屁,我添了足足五千两!全是我额娘我福晋我侧室我通房凑的,我把这事同她们一说,为了讨我高兴他们就乐颠颠捧了私房出来,公中一分钱没拿,要告你得找对人啊。我额娘西林觉罗氏,我福晋戴佳氏,侧福晋瓜尔佳氏,通房孔氏、乌梁海氏、林佳氏、孟佳氏……她们全凑了份子,皇上您记住这些姓,冤有头债有主别找错人了。   还有些人原想和董鄂家撕个痛快,听到这番话,也改了说法,纷纷跟风道:我反正没出钱,给九福晋的添妆是我后院妇人凑的,她们还嫌不够,我试图阻拦过了。你告我干啥?你告我岳父啊,谁让他给我福晋备了那么多嫁妆?正好,他就在朝上。   就是这个道理!我家全是我额娘出的!你问我她为啥有那么多钱,我咋知道,你问我外祖去!   对对对!我家也是,我家添了黄金两千两,但是和我没关系,他都没调查清楚就来诬告朝廷命官,皇上你不打他板子?   富察氏全族有十好几个人参加朝会,这十几个人把额娘福晋侧室通房的娘家全拖下水了,一个不落。   满朝文武半数中枪,四品以下没资格参加朝会的躺得更多,这些中枪的也纷纷站出来,说给闺女的嫁妆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家福晋补贴的,你有看法那去找我岳父咯。   这日的朝会十分热闹,已经大婚领了差遣日日听朝的皇阿哥都开眼界了。   富察家的爷们咋就那么贱?一个个把责任往亲家身上推,推到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满朝官员为他们凑了九福晋的百万添妆,要搞事就把大家全捎带上,谁也别想跑。   都到这节骨眼了,马斯喀也不站出来揽责任,他跪在最前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喊冤:   皇上您看啊,那不过是族亲尽的一点儿心意,不是臣讨来的,同臣半点干系也没有,他这是当臣好欺负,怎么就弹劾到臣身上了?人家捧着金票来说无论如何都要收下,不收就是看不起他,索性今日就断亲……那臣还能推拒?要是真断了亲臣的老父不从棺材里头爬出来找臣算账?臣替闺女收金票的时候心里在抹泪啊,都是被逼的,有什么办法呢?弹劾这些上赶着添妆的就算了,弹劾臣是啥意思?是说臣打一开始就不该嫁女?不该给他们添妆的机会?那又不是臣想她出嫁!臣巴不得多留闺女几年,说到底,这事同臣有啥关系?   ……   马斯喀可以的,不愧是身着麒麟补服的正一品武官,胆儿肥了。   他甩锅甩得很彻底。   这桩婚事是你赐的,你非要让我嫁闺女,我闺女从来讨人喜欢,族亲非得给她撑脸面让她手里宽裕些这样日子才好过,他们各种威胁非得让我收下,你要让我宁死不屈?我傻啊!   说到底,问题出在谁身上呢?   出在你自己身上。   我都求你撂牌子把人放出宫了,你非得给他赐婚,这么说一切的症结在谁身上呢?不就是董鄂七十那倒霉闺女。   ……   马斯喀简直能耐了。   他一口大气没喘就说了那么多,把一大群人吓得跪在地上,康熙都气乐了:依爱卿的意思,责任在朕身上?   马斯喀一脸受伤的表情:皇上您误会臣了,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董鄂家瞎搞事,他们家因着那个蠢货丢了大脸,看咱家风光气不顺才搞出这事来,这事本来就办得蠢,他还暴露了自己结党营私的事实,拖着那么多人一起来诬告,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关系好。这城府也不知道是咋当上从一品大员的,亏得是犯蠢在臣身上,要是蠢在其他地方还不出大乱子?   康熙真想一巴掌拍死马斯喀,他忍住了:爱卿接着说。   马斯喀摊手:也没啥好说的,臣受点委屈不打紧,臣心胸宽广不和他们计较,皇上您得看到症结所在,好好收拾这些领着俸禄吃着皇粮结党营私的混账。   大概是因为马斯喀胡说八道的时候特别自信,唬得安郡王腿上一软噗通就跪下了,瑟瑟发抖说没有结党营私,就是不敢相信一女出阁陪嫁这么多,往前数几朝都没有过这种事。   马斯喀瞅他一眼:这不就是嫉妒,你倒是早说呢。   其他人真想扶额。   明明是安郡王斥责富察家贪污受贿,说到最后变成了他自认眼红诬告,生怕让马斯喀扣下结党营私的帽子。   事情咋就发展到这地步了呢?   一瞬间,董鄂七十都迷茫了。   今日朝会就扯掰了这么一件事,最后的结果是以董鄂家为首那些弹劾富察家的赔礼道歉,没核查清楚的事不得闹上朝会,又罚他们闭门思过,往后当谨言慎行。   虽然没受什么实质性伤害,高下已分,董鄂七十脸都丢尽了,安郡王气得吐血。   马斯喀还跪在康熙跟前嚷嚷说皇上英明,可算没让老臣蒙冤。   从安郡王站出来,八贝勒胤禩的脸色就不好,闹到最后,他恨不得没来参加朝会。原本还想拉拢老九,就有这么多人抢着拖他后腿,以胤禟的脾气,保准在心里记上一笔,迟早要讨回来。   更有甚者,额娘也要跟着受累,宜妃可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   同老八一样尴尬的还有老三,他福晋娘家和董鄂七十是同族,平日里往来颇为密切,这回也跟着丢了脸。   除去他们两人,太子、直郡王等人乐得看戏,多数时候朝会都是沉闷的,难得这么精彩,富察家真不错,势大不说,还贼不要脸,被弹劾竟然甩锅给内宅妇人,上赶着攀扯岳家……从头看下来简直瞎了眼。   就是这些不要脸的,下朝之后屁颠颠就去给气不顺的外祖、岳父等赔不是,轻轻松松就把事情揭过了。   就冲这一点,董鄂家输得不冤。   ……   宝珠深知她阿玛是什么德行,会闹成这样她一点儿不意外。再者说,富察家娘们能顶半边天,若是给个机会,她们能亲自同康熙说道:是,没错,就是这样,金票是我们凑的,谁让我们嫁妆多私房多……没亲耳听她们说已经是大幸了。   由着宝珠解释完,胤禟哈哈大笑,笑完让赵百福往翊坤宫去一趟,把这事说给额娘听听,让她高兴高兴。   他是高兴了,胤禩强自绷着脸色,回府之后,表情就坍塌下来。   他面黑如锅底,直接往福晋郭络罗氏的院子去。 第12章 该打   胤禩从来戴着温文尔雅的面具,想法不少,城府颇深,极少脸黑脸红。今日却绷不住破了功,一进福晋院子就使人闭门不说,还不许底下奴才通报,满身郁气来到郭络罗氏跟前。   郭络罗氏也才回来一刻钟,她倚在榻上抱着个波斯猫在顺毛,听到脚步声还当是丫鬟进来了,头也不抬说:“让你去端盘点心都能磨蹭半天,手脚这么慢我要你何用?”   她说完,那头却没吱声,反而接着往里走,听着脚步声很沉,不像是自个儿房里的丫鬟婆子。郭络罗氏抬头一看,嗤笑出声:“我还当是谁,原是爷回来了,往日不到天黑不归家,今儿个这么早?瞧这脸色,谁给我们八贝勒气受了?”   郭络罗氏也还没顺气呢,她脑子里满是方才在慈宁宫看到的景象。太后让富察氏坐她身边;太子妃、四福晋、五福晋上赶着帮她圆场;三福晋是看她不顺眼,可那就是个蠢货,根本不中用;按理说大福晋该声援自个儿,好赖八爷是养在惠妃娘娘跟前,结果呢……伊尔根觉罗氏就跟不存在似的,坐那儿半天连个屁都没打出来。   哪怕再蠢,郭络罗氏也知道,她同老九福晋结了梁子。   那些个妯娌全帮对方,那她咋办呢?   仔细想想,图什么?不就是昨晚让爷甩了脸子心里憋着火么?   怎么他还做出这般情态?他还有理了?   这么想,郭络罗氏更是半步不让,八贝勒与八福晋针尖对麦芒。   换做胤褆遇上这种事,保准已经上手抽了,再不索性去侧福晋那头嘘寒问暖,冷嫡妻个把月让她反省反省。八阿哥既不敢同福晋动手,也不敢宠爱侧室惹安郡王府发火,轻松揭过他又做不到,在屋里来回踱步,最后只得坐旁边去同福晋讲道理。   “爷已经给安郡王府递了话,让他们避富察家锋芒,绝不能再闹出类似今晨的事。你同那头女眷见面也别乱说,遇上九弟妹客气些,张嘴之前过过脑子。”   大婚三年,郭络罗氏还是头回听胤禩说重话,她脸色难看极了,非但没大小那些年头,恨意更深。   “好啊,你说我没脑子?我没脑子你娶我作甚?这门亲事是谁提的?是我吗?”郭络罗氏气炸了,嘴皮子一碰噼里啪啦一大串,“都说男人靠不住,我还不信她们,原以为我夫君是天底下最好的,我这么相信你,你就这样报答?你保证让我事事顺心才结了这门亲事,这才多久?这才三年你就变了!我看那富察氏就是天生的狐狸精,你们一个个全盯着她看,盯着她有啥用呢?人家已经是老九的嫡福晋,还能没名没分同你苟合?你什么出身?你别做梦了!”   郭络罗氏不图别的,就图胤禩对她好,掏心掏肺对她好,没别人。   结果胤禩也真能,猛一下就踩了她的痛脚。   听听这话就知道,郭络罗氏是失去理智了。   胤禩不应同她计较,只当没听到,把重点说清楚就完事,要是不放心就做好预防……可这番话实在诛心,没法忍。   他承认,他羡慕老九命好,明明啥都不如自己,却有个位列四妃的额娘,娶了财神爷还得富察家的助力。羡慕一下怎么了?他可以赌咒发誓绝没那等龌龊想法。这也罢,关键是最后一句,胤禩最尴尬就是出身,他努力这么长时间,娶了个母老虎全是为了拿其他方面来补足这个最大的短板,结果郭络罗氏竟敢说“你什么出身?别做梦了?”   郭络罗氏快很准,直接命中要害,胤禩狂暴了,抡起胳膊就扇她一巴掌。   “谁家不是妻妾成群?我为你顶撞惠妃娘娘,还在皇阿玛那儿落了个惧内的名声,你就是这么想我的?”转身就要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停下来,说,“我把话撂在这儿,富察家你得罪不起,老九那头更是不能得罪,你想得明白是最好,想不明白也给我把不痛快埋心里头,我处境如何你不知道?既然知道,为什么托我后腿?”   胤禩说完再没停留,径直出去,边走边吩咐底下的备礼,备好了送去给老九赔不是。   他身后,郭络罗氏崩溃大哭。   ……   她从前觉得自个儿最能耐,管得住人,已经大婚的皇阿哥也就胤禩本分,从不乱来。到今天,郭络罗氏才发现她想岔了,不是她拿捏得住,是胤禩甘愿哄她。这样才能讨安郡王府及郡王府老亲高兴,从而得到足够的支持。   想明白有什么用呢?   她是真喜欢胤禩,打心底里喜欢,这才独占欲惊人。   到今日,真相血淋淋的揭开,郭络罗氏心痛到呼吸不上来,恨不得立刻就死了。她宁愿被蒙在鼓里,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还能怎样?还有什么办法?   她若是与人抱怨,人家哪怕当面陪好话劝她,心里也不觉得是胤禩的错。谁不知道八贝勒温文尔雅进退有度,最疼发妻。要是让娘家那头吓吓胤禩,他们保准不同意,还会使人来劝自己说别使小性子别闹了。   郭络罗氏陷入到困境之中,她思来想去,果然不能让胤禩同别家阿哥好好相处,要是给他培养出势力,那自己还有什么价值?若是没了价值,还能在偌大的后院占独一份的位置?她非得是胤禩身边最重要的存在,才能让他放在心里疼,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郭络罗氏宁可她男人没那么大出息。   胤禩绝想不到,他费这么大劲反而起到了反效果,认清现实之后,郭络罗氏就再没想同妯娌好好相处,怎么张狂怎么来。   八贝勒府的奴才颇有效率,照着主子提名的东西一件件整理好,前后个把时辰就送到胤禟跟前,说朝上的事他们府上全不知情,一点心意给九阿哥压惊。   胤禟不收,只说这些糟心事是董鄂氏带来的,若没她在中间折腾哪能让董鄂七十惦记上。   送礼来的奴才没敢反驳,难道让他说“董鄂氏折腾的好,若没那一折腾,她就是九福晋了,哪轮得到富察氏”?说出这种话会出事的吧?   那奴才只差没跪下求他:“您若不收,奴才回去没法交差,您行行好。”   胤禟才没胤禩那么大志向,自然不介意他怎么说,当即冷下脸:“爷说了不收,听不懂?还是我区区一个光头阿哥使唤不动你?”   他一句话,吓得人噗通跪地上,赶紧往自个儿嘴上抽。   “是奴才说错话了,该打,该打。”   胤禟惦记着宝珠那头,才懒得看这出戏,摆摆手让赵百福把人请出去,原想赶紧去宝珠房里,刚站起来,又坐下。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心心念念的。   女人是要宠,却不能宠过头,否则就成第二个八嫂,得护住身为皇阿哥的尊严才是。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大白天的,看得着吃不着岂不是更憋屈?   “去个人给爷打探打探,福晋在做什么?后院那两个又是什么动静?”   奴才领命出去,不过片刻就回来了。   “回爷话,郎格格刘格格同去给福晋请安,仿佛是挨了打,正在那头哭呢。”   ……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胤禟可算找到由头去了,他整了整衣袍一直径去宝珠院里,还没进去就听到嘤嘤哭泣之声,驻足听了会儿才往里走。   “怎么回事?怎么都跪在福晋院里?”   胤禟过来就没看见宝珠,院子里倒是跪了好些个,都是刘氏郎氏及跟前伺候的人。她们看见胤禟仿佛看见了主心骨,哭的越发惨烈,还特地挑了最美的侧面回头看向胤禟:“爷啊,您同福晋求求情,奴婢错了,饶我一回吧!”   昨个儿大婚,今日就让人触了霉头。看她跪这儿哭胤禟就不痛快,听得这话半点不怜惜,只当没看见直接往屋里去了。宝珠侧躺在床上,伴着哭声困觉呢,昨夜就没睡好,今儿个又折腾半天,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   胤禟将陪嫁嬷嬷招到一边去,轻声询问情况,得了说法之后摆手清场,让屋里伺候的全退出去,把郎氏刘氏也拖出去,各赏两巴掌,继续禁足,没福晋应声谁也别出来蹦跶。   原就没放她们出来,竟然打着请安的幌子来给宝珠添堵,都活腻了。   胤禟就不是温柔体贴的人,他从来混账,既不贪权恋势也不爱惜羽毛。在兴头上宠你几天,过了劲儿管你要死要活,不过就是个妾。   小妾犯上福晋,怎么选压根不需动脑子。   胤禟坐上床沿,将宝珠揽入怀中:“不乐意见她们不见便是,要赏鞭子赏巴掌也凭你高兴,没得委屈自己。”   宝珠原就没睡着,听得这话就瞪他一眼:“爷说得容易,我只让她们跪了两刻钟也能把爷引来,直接动手还不人尽皆知?平白背上恶名。”   让她那么一瞪,胤禟心里就痒,凑上去亲了两口才贴着耳边说:“谁敢说福晋一句不是?爷动动手指头就灭了他。”   宝珠捏着他腰间软肉一拧:“后宅的事哪轮得上爷们出手?还是那话,我需不着她们请安,没事别往跟前晃悠,要是哪个仗着自个儿得宠,非要出来得瑟,任谁求上门来也没用,我非得好好教她规矩。”   胤禟让她拧得一个呻吟:“好好好,福晋说啥是啥……她们得什么宠?我瞎了眼才宠她。” 第13章 圣意   心里想着要崩起当家人的脸面,不能让后宅妇人恃宠而骄,行动却不是那么回事,连着两日,胤禟都同宝珠腻在一起,十阿哥胤誐有看法了,赶着登门来抱怨。   “九哥你真是……有了福晋没兄弟,往常咱们日日在一块儿,如今你都不搭理我了。”   胤誐整个一张怨妇脸,嘴里叨叨念个不停,瞧他那样,胤禟心累得很。皇阿玛是塞了何等不堪入目的通房丫头给老十?才能让他对女色全然不感兴趣,连成亲的好处也体会不到。   这么想,胤禟摇了摇头。   胤誐金刀大马坐他边上:“别不吭声,九哥你咋打算的?皇阿玛说大婚之后就让咱们领差事,我想去兵部你说呢?”   老十学问做的一般,却精于骑射,勿怪他想去兵部待着。本朝从不缺战事,康熙就御驾亲征过好些回,满洲八旗打过吴三桂,打过郑经,打过沙俄……胤誐只盼能等来这么次机会,金戈铁马上阵杀敌。   可是呢,兵部却不是个好去处,那头被直郡王把持着。   胤褆是康熙十一年生的,比太子还长两岁,比胤禟大了将近一轮。惠妃生下他之前,康熙连着失去了好几个儿子,也是因此,他对生来健壮的胤褆十分疼爱。胤褆本身极富才干,曾跟随康熙出征,围猎次次不落,南巡也却不了他。就是因为做的事多了,手上权力自然大,加上他大婚之后领的差遣就在兵部,这么多年下来,早已培养出自己的势力,地为稳固不可动摇。   换个人去兵部还能打拼打拼,这老十嘛,胤禟真不放心。   怕他不仔细中了套被打成大阿哥党,又怕他见识到老大的能耐,给忽悠得站了队。   思来想去,兵部都不是个好去处,胤禟稍稍打了个腹稿,说:“皇阿玛看我对工程器械颇有心得,意思是让我和八哥一道去工部待着。”   六部里头,老十最头疼的是吏部、礼部,最不想去的是户部,这工部嘛,是没什么恶感,却也不是多喜欢。工部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倒是有些意思,只是不如带兵打仗合他心意。   胤誐试探着说:“也不是非得在一块儿,那不如九哥你去工部,我去兵部待着。”   “那你就别嚷嚷说成天见不着人……再有,你当老大真会让你带兵打仗?他不知道你能耐?让你春风得意了,白瞎他掌那么多年兵权。老大明摆着志在高位,会亲手瓜分自个儿的势力让你踩着他往上爬?要我说,莫说上前线,军粮军饷你也别想沾手,充其量就是捞个闲职,愿意做事就做,不做也无妨,反正多你不多少你不少。”   胤誐一瞪眼:“皇阿玛不收拾他!”   “哎哟我的弟!你也太天真了!哪怕不这么极端,整个兵部都是老大的人,要架空你还不容易?和我一道儿去工部就不同了,咱们头一个研究攻城战车,我早有想法,等捣鼓出来你大可自请随军,亲自开出去找找感觉,回来方便完善,这不就圆了你的念想?”   还别说,胤禟口才真不错,胤誐让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后面连连点头:“还是九哥你的法子好,那就这么定了,你先研究着,尽量在我大婚之前有个完善的章程,这样不浪费功夫。”   听他这么讲,胤禟都气乐了:“好你个老十,安排起哥哥我来了。”   胤誐嘿嘿嘿嘿,“能者多劳啊九哥。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工部好,八哥多和气,同他共事铁定愉快,比在礼部、兵部、户部强多了。”   老大在兵部,老三在翰林院编书,老四在户部,胤禟他亲哥老五在礼部,老八在工部……胤誐脑子是没兄弟们灵光,但也不蠢,立刻就把道理想明白了。   三、五倒是好相与,那地方他不乐意去。   一、四要命的,绝不能跟。   老二作为储君,乱七八糟啥事都管,却不属于任何部门,只听上头差遣。   这么一排除,就只剩下老八,同他合作还成,工部也好极了。   胤禩娶了郭络罗氏之后动作多了不少,尤其最近一年,他主动亲近起九哥。   老九和老十自幼就玩得好,他们关系非同一般。至于老八,倒是被作弄过,关系称不上坏,也好不到哪儿去。在这种前提下,他主动示好,能没点目的?   胤誐又想着,哪怕真有算计也没关系,老八要脸,自个儿不要脸,真闹翻了就看谁得宠谁又豁得出去,别的方面不好说,在这方面,胤誐有相当的自信,了不起就学富察马斯喀,跪坐在南书房哭去,端看皇阿玛脑仁疼不疼。   两兄弟想到一道儿去了,胤禟也顺口提醒说:“我看八哥对那位子也有想法,你别跟他瞎折腾。老大老二折腾还有点道理,他俩一个占嫡一个占长,哪怕老四也是孝懿皇后抚养过的,老八纯属胡闹。咱们安安分分的,哪怕真有那天,甭管哪个兄弟上位都得敬着咱。一旦掺和进去,不拼回个从龙之功就得死无葬身之地,我们兄弟二人既没那想法,何必逼自个儿上绝路?就听皇阿玛的,皇阿玛属意谁咱就支持谁,总不会错。”   胤誐端起茶碗猛灌一口:“我额娘早就去了,妹子也没活成,只余我赤条条一人,没什么念想也不怕事。九哥你支持谁,我就跟你支持谁,站错了队不过就是头点地。既然你没那想法,咱们就干点实事,不掺和他们那些糟心事,省得闹到最后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   他俩同时收了声,喝完这盏茶,胤誐就起身告辞了:“九哥你抓紧时间同九嫂亲近,赶明皇阿玛就要丢你去工部了。”   “闭嘴,你回去。”   胤誐就没怕过他,走之前还厚着脸皮说:“差点忘了,早先你匀给我的菊花酿都喝光了,是不是再来两坛?”   喝喝喝,喝不死你。   胤禟只说回头再看,赶紧把人打发走,老十虽然嘴上没把门,有一点他还真说对了。这都已经娶了福晋,皇阿玛才不会让自个儿堕落下去,赶明就该上发条紧起来,这之前是该同宝珠亲香亲香。   ###   虽说嫁过来没两日,宝珠已经适应了皇子福晋的生活,每日早起去给额娘请安,稍晚一些去太后那头待一会儿,午前回宫。进些东西懒洋洋困个觉,醒过来就能看到胤禟靠坐在榻上读书。   胤禟生得很俊,正经起来通身都是天子骄子的气派,到晚间上得床去又变成另一番模样。他是最富耐心的猎人,总能让你心神荡漾主动讨饶,连着两晚宝珠都给折腾得散了架,浑身酸疼,就这还嫌不够,他白日里枕着宝珠的大腿改良劳什子战车,逮着机会还要偷个香,日子过得委实舒坦。   大婚过后第三日,胤禟备上厚礼,亲自陪宝珠回门。   这天并非休沐,马斯喀却好似忘了自个儿是身着麒麟补服的正一品大员,他下了朝就赶着往回走,却被梁九功唤住,说皇上有情,南书房议政。   马斯喀一脸便秘的表情,好歹还记得是在宫里,忍住了没法做,他一边往南书房走,一边同梁九功说话:“梁谙达,你看我们都这么熟了,我拜托你个事儿。”   梁九功是康熙跟前的红人没错,正一品大员他轻易也是得罪不起的,索性他俩都不站队,倒是能说上几句。马斯喀都这么郑重的拜托了,梁九功赶紧应下:“大人请说。”   “算算日子我闺女今日该回门,不然我能赶着回府?可既然皇上跟前有事,那咱就得先办事,只拜托你帮我往九阿哥宫里去一趟,让他们慢点回,不用着急,我这头忙完一起走也成。”   梁九功顿时无言,他招了招手让干儿子上前来:“听到了没,去九阿哥宫里跑一趟。”   干儿子跟他打了有两年的下手,瞧着还不大妥当,没敢放去殿内,平日里干得最多就是跑腿儿传话,梁九功有心想提拔他,但凡是去皇子阿哥后者四妃宫里都指派他,两年时间倒让他得了不少赏,也将贵人们认了个全。   这活儿要是接在从前,他不至于过分高兴。   如今大不同,他可是在帮马斯喀大人跑腿,马斯喀身后站的是整个富察家。   干儿子赶紧应下,有保证说铁定照原话带到,请大人放心。   马斯喀点了点头:“偏劳公公。”   说是南书房议政,其实就是闲得无聊了让他过来陪着说说话。康熙自说自话,说老十大小就想当大将军,原想把他放去同富察家几个年轻小子一道儿历练,往后上阵杀敌为国建功,临到跟前那小子改了口,说想去工部,跟老九去做实事搞发明。   将剧情过了一遍之后,康熙问说:“爱卿你说,朕是允他好还是不允他好?”   马斯喀隐约听出话里有话,他立场是很坚定的:“皇上是父,十阿哥是子,做父亲的哪能不为儿子打算?安排儿子做什么是您的家务事,来问臣,臣就惶恐了。”   康熙挑眉:“朕让梁九功找你来是想听句真心话。”   “那臣斗胆建议,皇上您不妨同十阿哥谈一谈,看他到底咋想的,怎么就惦记上工部那地儿了?”   康熙又和马斯喀聊了聊“父亲的烦恼”,然后就让他退下,之后果真找了胤誐过来。胤誐可以说是儿子辈里头最耿直的一个,他听胤禟说凡是以皇阿玛为主,看皇阿玛的心意行事,就果然顺从康熙的心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儿子原本是想去兵部,九哥说,那地方权力大危险也大,大哥在兵部待了好些年,能忍我这个空降的?哪怕能忍,能给分个好活儿?这么说的确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万一呢?”   “九哥又说,他的战车已经在着手改良,等我大婚前后就能完成,到时候派我去测试效果,我开它上战场去……儿子一想,也成啊,结果都是为皇阿玛分忧还少了很多麻烦,何乐而不为?所以我们就决定一道儿去工部了。”   ……   真是个二愣子,啥都敢说啊,真不怕被打成结党营私。   索性康熙了解老十,他这人比谁都实在。听得这话,就点点头:“难得你还会动脑子,兵部是个好去处,但不适合你,朕原也没想让你去那头。既然你自个儿拿了主意,听着也像那么回事,旁的我也不多说,这事儿就定下了。”   胤誐乐呵得很,出去的时候脚步轻快好似带着风。   听了个全程的梁九功也在心里记上一笔,往后可以对九、十两位阿哥更热络些,不站队好,忠心好啊,他俩想得真明白。梁九功伺候康熙很多年了,最会察言观色,轻易就看出他很高兴。   皇上高兴了,两位阿哥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第14章 回门   这头胤誐忙着作天作地,胤禟陪宝珠去富察家了。干儿子传的话他的确有听到,却没怎么当回事,转身还对宝珠说:“岳父也太客气些,他这么说,咱们哪能蹬鼻子上脸真就照办?”   本来,三朝回门就是看女婿态度的时候,满京城多少人盯着,只等瞧瞧九阿哥对九福晋如何,富察家百万陪嫁到底换来什么,胤禟哪敢怠慢?   回门礼他早先就备好了,是厚着脸皮问康熙讨的贡物,宜妃那头也没闲着,挑了几件撑门面的出来,让宝珠带回娘家去。   干儿子过来那会儿,小两口都收拾妥帖了,宝珠换了身正红色旗装,梳上精巧的两把头,点了花钿,插了步摇,嫡福晋该有的行头一样没落下。里头好些还是胤禟帮着挑的,打扮出来既不显老气也没失了皇子福晋的派头,很像那么回事。   嫁过来这几日,一切都很好,没什么委屈纠结,宝珠还是惦记着娘家,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准备动身,猛的听见阿玛传来的话她还没回过神,边上胤禟已经让赵百福看赏,送梁九功那干儿子出去,自个儿回过身来同宝珠说了一通。   宝珠心想阿玛才不是客气,他打心底里就是那么盼的,却没戳穿,只道:“妾也想早些回去瞧瞧,嫁过来一切都好,可心里总有些放不下。”   胤禟探听过宝珠的事,除了去寺里祈福,她极少出门,也就每年会去两趟索绰罗家,外头有关她的消息非常少,只知道是个命好的,得全家青眼不说,马斯喀把她当眼珠子疼。   猛的嫁进皇家,不习惯也是自然。   就拿自个儿来说,幼时养在额娘跟前,开了蒙之后就搬来南三所,刚过来那会儿见天想溜回翊坤宫,伴读带着伺候他的小太监都把路认熟了,天天去道上堵人。   宝珠看起来很好,怕是没比他那时好多少。   胤禟很理解她的心情,打发走干儿子就准备带宝珠回门,宫里轻易不让走马,出去就要费些时候,再耽搁下去就不像话了。   胤禟原想使人备轿,宝珠说坐轿不比走出去快,她也想好好看看这一路的景致,就给胤禟牵着往外去,太监宫女落后几步遥遥跟着。   三月半,花都开了,这一路香气宜人,胤禟牵着宝珠的手便觉暖心,哪怕走一辈子也不会累。又走过一条长廊,胤禟忽的开口:“大婚之后合该领差遣,皇阿玛问过我的意思,吩咐说赶明就去工部报道,同八哥一块在那儿待着。”   宝珠安安静静听,听他说完,也没插嘴的意思,胤禟就着牵她的手捏了捏:“工部是比不得户部兵部,你放心,爷铁定能干出些名堂,让你见了妯娌风风光光。”   “爷心疼妾就比什么都强,能嫁来皇家已足够风光,至于旁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都无妨。”   这话听着就熨帖,胤禟心里舒坦极了,面上还是严肃正直的样子,重复道:“一定给你挣回体面,你想要的都有。”   宝珠笑得很是好看:“妾只盼着这辈子都同爷好好过。”   胤禟能听不懂?   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让他别跟兄弟们胡闹,别轻易站队,本就是人上人,求什么泼天富贵。胤禟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爷都明白,你别担心。”   一条道出宫走了好些时候,宝珠心里热乎乎的,全然不累。胤禟更实在,他打心底里喜欢自家福晋,同她一道做什么都开心。   出了宫两人换乘马车,之后不过两刻钟,就到富察家门口。   自宝珠出嫁之后,达春见天的闹,要姑爸爸回来,怎么不是九阿哥嫁过来呢?这话让他阿玛听了个正着,险些揍他,后来达春就改了口,说姑爸爸出嫁的时候还带了陪嫁嬷嬷陪嫁丫鬟,咋就不能带陪嫁侄儿呢?   留在家里一点儿意思没有,他只盼能跟姑爸爸进宫去。   达春闹得太厉害,马斯喀没法子,就哄他说看看哪个阿哥要陪读的,把他塞进宫去,左右自家不缺儿孙,闹闹闹听了就烦……谁不想宝珠呢?你安安静静想不成吗?   得了准话,达春就高兴了,听说今日姑爸爸回门他起了个大早,天刚亮就颠颠儿的往大门口去,非得敞开大门等,自个儿托腮坐在门槛上,认人怎么哄都不听,太闹腾他还不耐烦——   “我等我姑爸爸关你啥事呢?你也回去等你姑爸爸去啊!”   “都闭嘴,叽叽喳喳吵死了。”   就有小丫鬟回去搬救兵,结果福晋全然不管,只说由他去……那行吧,既然福晋都这么说了。   昨晚过于兴奋,他翻来翻去大半夜才睡着,今儿个又起得早,达春打了一溜儿的呵欠,快睡着了才等来马车。那马车走得慢吞吞的,在自个儿家门口停下,前头赶车的先下来,撩开帘子放下脚踏请九爷下车,胤禟站稳之后,又转身去扶宝珠。   达春见着胤禟那张脸就拍拍屁股站起来,看姑爸爸的确跟他一道儿回来了,乐得跟什么似的,像个小炮弹,一头猛扎过来。   胤禟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挤他,顺着动静传来的方向低头一看,是这小子。   他连达春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只知道那是宝珠的大侄子,又想起那日在太子宫中——   抓鸟之仇不共戴天!   胤禟瞪他一眼:“挤什么挤,磕着福晋怎么说?”   达春才不搭理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想把闲杂人等挤开,宝珠刚下来就瞧见这一幕,乐了,她伸手在达春脸上掐了一把:“我们达春怎么出来了?”   达春瓮声瓮气说:“来等姑爸爸,额娘说姑爸爸今天回来。”   宝珠就牵起达春的手,让胖团子跟她回府,在大门口同胤禟胡闹像话吗?   当然迈开步子之前她还笑盈盈看了胤禟一眼:“妾代达春给爷赔不是,爷别同他计较。”   但凡宝珠露出这般神态,胤禟就恨不得搭梯子上天去给她摘星星摘月亮,哪顾得上和小胖墩计较,只红着耳朵牵起宝珠的手,宝珠没怎么着,达春一爪子就拍上去。   九阿哥还敢记他的仇,他还气不顺呢!   要是拐走阿克敦那蠢蛋子就算了,也就干一架那么大点儿事,拐走大美人姑爸爸简直不能忍!   还牵手呢,咋不去吃屎呢?   亏得达春打心底里不屑于和九阿哥对话,就只是满脸嫌弃而已,不然那才精彩了。宝珠又给胤禟递了个抱歉的眼神,然后蹲下来满脸严肃看着达春:“姑爸爸从前怎么说的?”   咦?   拿点心之前先擦擦手?   不许去泥里打滚?   还是不许乱碰脏东西?   达春可劲回想,瞧他那样,宝珠心里在发笑,她憋住了,板起脸说:“姑爸爸说了,京城里随便牵出个人来就能收拾你,不许惹事。”   原来是这个,达春嘿嘿笑道:“玛法说的,说他官老大老大了,随便我折腾没问题,了不起去给皇上他老人家磕头,一定能摆平的。”   说着还拿小短手指了指胤禟:“他能比皇上大?”   ……   祖宗诶,这种话能随便说?   宝珠真想知道自家阿玛到底教了些什么给几个小的,越长大越皮实。   胤禟让他气乐了,顾不得还没进门,就和小胖墩怼起来:“当今圣上是我阿玛,他还能不帮我帮你?”   达春朝贴身伺候他的小厮那头瞅了一眼:“我还是我阿妈的亲儿子,这些狗东西天天告黑状,我阿玛就信他们不信我,你阿玛一定一定也是一样的!”   这尼玛是把马斯喀比作这些狗东西啊!!!   胤禟只恨岳父没在跟前,他回想了一下,从前和小胖墩还真是同命相连。   不过那都是过去了,胤禟觉得他还能再相信皇阿玛一回:“看看你姑爸爸,再看看你,你不是捡来的?”   如果老十在这儿,保准拆他台。   说话之前过过脑子,别扇自个儿巴掌,你倒是先回头看看太子呢!   就算老十不在,还有达春呢。达春仔细想了想,姑爸爸和其他人是不一样,别人都是草,就姑爸爸是宝:“照你这么说,我全家都是捡来的,家里买个奴才都要花银子,哪儿去捡这么多人呢?”   胤禟竟然无言以对,还是宝珠看不下去了,哄着他进门去。胤禟黑着脸往里走,宝珠牵着达春跟上。   马斯喀回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自家闺女倒是笑着,达春和九阿哥挤在一块儿坐的,两人中间却空出好些距离,一个脸朝左一个脸朝右。就这做派,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要挤在一起。   胤禟看马斯喀回来就起身拱手,马斯喀也回了个拱手礼,他心里老不高兴。明明让梁九功的干儿子帮忙传了话,也回说带到了,还以为是默许,结果是默不许,传信的前脚去,他后脚带宝珠出宫……搞啥呢? 第15章 忽悠   马斯喀回来之后,索绰罗氏就引着宝珠往后院去,她们前脚走,达春后脚就坐不住了,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捣腾着小短腿儿颠颠儿跟上。   宝珠让天冬将备的礼摆出来,挑着分给姨娘嫂嫂,然后才坐下闲聊天,主要是娘家人问,她答。   “咱们原就没想从这门亲里捞什么好处,但凡九阿哥是真心待你,这人便嫁着了。”   索绰罗氏与宝珠并肩坐在上首,刚坐定,她就赶着问出心里话来。宝珠含笑应说:“爷很好,哪怕在皇阿哥里头不是最得宠的一个,处境倒不艰难。宜妃娘娘疼我,太后娘娘也很慈善,女儿嫁进皇家过的便是神仙日子,额娘无需担心。”   “好好好,我儿这么说,额娘就放心了。”   放下心之后,索绰罗氏就谈起旧事。   “仁宪太后疼你也不是没道理,先皇的第一任皇后是他额娘孝庄太后的亲侄女,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之女,是摄政王多尔衮替先皇聘的,哪怕有孝庄太后撑腰,也不得宠。”   “顺治十年,先皇不顾满朝文武反对,废皇后,皇后成了静妃,孝庄太后从科尔沁为先皇寻了继皇后,也就是仁宪太后。仁宪太后在顺治十一年进宫,顺治十五年的时候险些被废,那会儿孝庄太后凤体不豫,先皇斥皇后礼节疏阙与满朝文武商议废后,这事还是孝庄太后亲自拦了下来。”   “要说这背后的门道谁又不清楚?先皇专宠董鄂妃,头一年董鄂妃替先皇生下皇子,不满周岁就夭折了,先皇憋着气呢,仁宪太后平白被牵连,亏得孝庄太后坚持,把废后之事搁置了,之后没几年今上登基,这才使她保全了尊荣。”   “换作任何人遇上这种事,能不怨能不恨?怨谁呢?自然是那个罪魁祸首。”   “今上为三阿哥聘了董鄂氏为福晋,太后已经很不高兴。这回董鄂七十之女自作孽,使你替了她的位置,哪怕太后从前对富察家无感,也得给你个笑脸,比起董鄂氏做九福晋,如今再好也不过了。”   “就是这么个道理,宫里的女人个个不能小看,等出宫建府你自个儿当家做了主,日子就比现在舒坦太多了。在宫里还是得谨言慎行,别因娘娘疼你就任性妄为。”   ……   盖因先皇从不隐瞒对董鄂妃的宠爱,这事都不能算是秘辛,满朝文武谁心里没谱?索绰罗氏半点没压力替宝珠把事情捋清了,说这些就是怕她恃宠而骄胆大妄为。   虽然女儿不是那样的人,说明白总没错处。   宝珠挽着索绰罗氏的胳膊,笑道:“您就放心吧?您还不知道我?”   索绰罗氏伸出食指往她额头上点了点:“是是是,我们宝珠从不妄行,最有分寸,额娘随口一说,你随耳一听……说起来,九阿哥宫里如何?后院那些可好相与?”   宝珠将视线落到身旁,她拈起一块桃花酥,漫不经心说:“九爷后院人是不多,却都不是省心的。”   之前吧,满屋子人就是随便听听,都没插嘴,这会儿就紧张了。   “怎么,后院的格格不知道本分?还是上赶着来找不痛快了?”   “别人家鲜少有像咱家这么和睦的,遇上那等不长眼的狗东西,你只管上手收拾,富察家就是你的底气。”   “要我说,最重要是笼络九阿哥,还得生下嫡子来,她们怎么折腾权当看戏,但凡九阿哥疼你,他自个儿就会上手把人收拾了。”   “亏我们宝珠成亲晚,如今二八年华,倒是可以开怀。女人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似的,这要是十三四岁就怀,自个儿身子骨还没养好,生下来的能好?”   ……   这样的场面宝珠从小看到大,已经很适应了,倒是索绰罗氏,珍惜和女儿相处的时间,看她们插嘴就瞪过去:“今儿是什么日子?能让你们胡说八道?都给我闭嘴,一边儿待着去。”   凶了姨娘并媳妇儿们一脸之后,索绰罗氏又笑眯眯看向宝珠:“虽然她们嘴上没把门,道理也不差。我儿是嫡福晋,没得和格格纠缠的,没碍着你不搭理也罢,要是有人张狂过头,直接收拾了旁人也不能说什么,没得把她们记挂在心上的。”   宝珠直接应下来,没解释说自个儿做了什么,转身就关心起家里人来,又说:“我们爷领了工部的差遣,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提出宫建府的事,到那时我日日送帖子回来请额娘姨娘嫂嫂们相聚。”   这道理也很简单,没领差遣就算了,一旦开始为皇上分忧解难,你也不敢保证说每天都能在宫门落锁之前回来,忙起来谁知道呢?这样的话,分出去就方便得多。   胤禟也是这么盘算的,出宫之后做什么都方便,宅邸都宽敞些,后院里头宝珠就是最大的,上头没人管着,日子松快。   他倒是没主动提,盘算着等领了差遣之后做几场戏,让康熙想起这茬,主动给他拨银两圈地盘。   宝珠虽然没从胤禟那儿得到准话,可想也知道,又不是储君,既然都大婚了哪还能住在宫里?   她这么说,索绰罗氏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   却说达春原是追着宝珠过来的,半道上让阿克敦额尔金截住,耽误了些功夫,三个小胖墩这才到跟前。听宝珠说日日下帖子请玛嬷额娘婶婶她们,就是没自个儿……达春嘴一瘪,就往地上坐去:“呜哇,姑爸爸不疼达春了,都不接达春去你那头!”   看就知道是在假哭,他额娘也就是宝珠的大嫂直接尴尬了,恨不得把皮猴子拎跟前来揍他屁股。宝珠反应更快些,笑过之后就使唤天冬扶他起来,又哄着他往自个儿跟前走。   “我们达春还说要做大清的巴图鲁,哪有动不动就哭的巴图鲁?”   达春把脸埋在她身上,屁股扭了扭,哼哼说:“姑爸爸坏。”   宝珠又逗他:“是,姑爸爸就是坏,姑爸爸这就回宫去,不碍我们达春的眼。”   这下好了,真哭了。   达春“哇”一声,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把宝珠的旗装都沾湿了,他额娘赶紧上前来,搂着混小子拍拍他的屁股:“你姑爸爸哄你玩儿,哭什么?昨个儿嘴上还念叨着,心里想得很,怎么见了人就不会说话了?”   达春哭着哭着就打起嗝来,一边打嗝儿一边可怜兮兮瞅着宝珠,看得宝珠心都化了,赶紧拿手帕给给他擦脸,又好言好语逗他高兴。   后宅这头精彩的很,前头也没差到哪儿去,一个不留神,胤禟就被整个富察家的男丁包围了。   前头是有不少人请他吃饭,达春还带着几个小的打上门去过,但那是分批走的,三朝回门,听到动静的陆陆续续都来了,那场面比朝会还精彩。   他们同胤禟聊星星聊月亮聊人生聊理想,又说到对小妾的态度问题,再说到出宫建府,是不是就把九阿哥府建在富察家边上,地方宽敞不说,也方便走动,去工部近,进宫也不远,往后还能结伴去上朝。   ……   胤禟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是这样,今儿个就该去工部报道,图什么呢?   为了给福晋做脸亲自走这一趟是没问题,既然人已经到了,喝一盏茶就可以借口忙起身告辞的,为什么要留下来?眨眼之间,他就被一群人高马大的肌肉壮汉包围了,满门武将真不是盖的,这阵仗吓死个人。   胤禟一开始还能伪装得如沐春风同哪儿哪儿都嫌弃他的岳父聊天。   这会儿已经快破功了。   他勉强自己干笑一声——   “出宫建府还早,听四哥说满朝文武欠户部千万两银,国库穷得很,没银子拨给我。”   “至于选在什么地方,现在说这个也太早了,这事儿还没谱,咱们聊再多也没用。”   老四抱怨是真,说没银子给他出宫建府是假,胤禟就是随口一忽悠,只想度过眼前的难关,往后打死他也不往富察家来……没想到武将的脑子长得就不一样,一大群人直接想岔了。   宝珠她大哥瞧了胤禟一眼:“我误会了,没想到你也有难处。”   她隔房二哥说:“既然问题已经摆出来了,咱们就得想办法解决,我额娘的二舅的三儿子就在户部,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正好帮得上忙。”   她爹富察马斯喀一拍大腿:“国库没钱就让他们还,欠着户部几十万两还敢去吃喝嫖赌,老子赶明就弹劾他,我来带头,我去找皇上哭,我看他们敢赖账!”   马齐马武也是义愤填膺:“太不像话了,简直太不像话了,这事必须得解决,大哥你先上,咱们全家声援你!”   李荣保看着三个哥哥,欲哭无泪。   自家人的脑子长得也太简单了,明摆着是这小子瞎扯淡,国库能缺了他出宫建府这二十万两,骗谁呢? 第16章 胡闹   从富察家出来,坐上马车之后,胤禟还是懵的,马车缓缓驶出去,宝珠挑开帘子最后看了一眼,小胖墩就站在大门口,眼巴巴瞅着这头。   伺候他的奴才躬身说着什么,小胖墩理也没理他,只是朝这边看过来。   宝珠远远地对他露出一抹笑,然后松手放下帘子,回身坐好。   胤禟也从肌肉男的包围圈中走出来了,缓过神以后,他伸手将宝珠揽入怀中,凑近了贴在她耳边小声说:“福晋喜欢小阿哥咱们多生几个,需不着惦记那小子。”   这是心有怨气啊。   他说话的时候,热气就呼在宝珠耳边,闹得宝珠耳朵痒痒,心也跟着痒痒,忍不住就往边上躲。   哪怕里头再宽敞,那也是马车,往后挪半步就能碰上车壁。眼瞧着让不开,宝珠便伸手来捧住胤禟的脸,让他离自个儿远些,又同时说:“达春从来就粘我,他人又小,不懂事,求爷了……别同他计较。”   胤禟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全是富察家那些壮汉,哪顾得上同小胖墩计较,他覆在宝珠一双手上,将它挪到嘴边亲了亲说:“爷哪会同小娃娃计较?只巴望福晋生下那么壮实的阿哥。”   三句话不离怀孕,宝珠原想装作没听见,不搭理他,瞧胤禟那样是没得到回应不罢休,她才没好气的瞪过去:“我生还不行吗?我生!爷要几个就给生几个还不成?”   明摆着是随口一说,胤禟还真听进去了:“咱们争取一年抱俩,五年一打。”   宝珠:…………………………   你当我是猪呢?   猪都没这么能生!   宝珠一抽手就往他腰间拧去:“本福晋没那本事,回去就使人去给刘格格郎格格传话,让她们多使劲。若还不成我就去翊坤宫照原话给额娘学一学,多要几个人回来,咱们阖府上下一道生,让九爷风光风光。”   让她拧得生疼,胤禟也不恼,反倒是心疼的捧着宝珠的手:“爷皮糙肉厚,别硌着福晋。”   好一番关心之后,他才解释道:“那是皇阿玛说的,君子当志存高远,身为皇阿哥想法总是要有的,说不准努力努力就实现了呢?那些个庶子庶女爷才不稀罕,给一箩筐也比不得福晋生的。”   胤禟就是嘴欠,宝珠每回都能气乐,又让他几句话哄回来。   这不,他这么一说,宝珠就心平气顺了,几句话之间,马车已经行至宫门口,赵百福躬身立在一旁,请九爷九福晋下车。胤禟掀开帘子一步跨出去,立住了一把将宝珠抱下来。   前头那一番打情骂俏好赖是在车里的,拉上帘子谁也瞧不见,这会儿让胤禟一抱,宝珠就羞红了脸。   “干什么呢?放我下来。”   “是是是,爷这就放福晋下来。”   ……   甭管是赶车的,还是跟前伺候的,全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啥也没看见的样子。宝珠这才褪去些羞意,往胤禟那边剜去一眼。   以赵百福为首,胤禟跟前那些人早就知道他们爷对福晋多中意,至于闲杂人等,这会让也该知道了。今天以前,还有人吐槽富察家满门大傻子,不就是嫁个格格,哪怕是皇子福晋好了,至于放这么多血?   这笔生意甭管怎么看都不划算,哪怕太子妃娘家也不会做,富察家偏偏做了。   前几日弹劾失败,也有人不顺气对马斯喀冷嘲热讽,说他把闺女当祖宗在伺候。马斯喀连应一声都懒得,只是冷眼看去,就是那句话,我家怎么着关你毛事?   亲眼见过胤禟疼福晋的模样,他们才忍不住羡慕起来,这一幕美得就跟画似的。宝珠身穿大红旗装,双颊绯红,好似娇花;胤禟穿着黛蓝色蟒袍,身量颀长,俊逸非凡……真是再般配也没有,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正如来时那样,胤禟牵着宝珠慢悠悠往前走,一边看这宫中景色一边闲聊天。   “方才岳父问我出宫建府的事,想让咱们府邸落在富察家边上,我没应。皇阿玛保准会让咱们挨着兄弟几个,左右不过是那几条街,远不出去。这事我心里已经有成算了,至多不过两三月就有着落,来年咱们就搬出宫,到时候做什么都方便。”   宝珠知道胤禟说那几条街,满是皇亲,出个门能撞上好些个“王”,这些事左右不是女人该操心的,她点点头,哪怕里娘家不近,自个儿当了家要见面还不容易?   两人又聊了几句,不外乎就是夸富察家人丁兴旺,女眷怎么着不清楚,男丁是太多了。   马斯喀兄弟四人就有儿孙好几打,瞧着都是有志气的,达春那小子是混账些,就冲那机灵劲儿,往后保准能有出息。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胤禟已经觉察出他们的不同,从没想过要靠女儿争脸面,都想着有出息了给宝珠撑腰,这很难得。   满京城多少官家指望送闺女进宫,得皇上或者皇阿哥亲眼,飞黄腾达。   猛然遇上家风如此清正的,胤禟真有些感慨。   他还没感慨完,就和老大老八打了照面,这俩会一道往外走,想是从惠妃宫里出来。   到底是做弟弟的,胤禟就停下脚步给两位兄长行礼,宝珠也随了个礼。打过招呼还没完,大阿哥表示有话说:“听说九弟领了工部的差遣,怎么不来兵部?大哥这头正缺人手。”   胤禟就笑了:“底下那么多奴才还不够使唤?弟弟我只想挑个清闲处打发时间,咱们这样的出身,用得着累死累活?”   胤褆也笑,笑得很是爽朗:“这话千万别让马斯喀大人听见,他最瞧不上这等没志气的,你都娶了福晋,就别再同老十厮混,好生做事为皇阿玛分忧。”   八阿哥也附和说:“工部也不是打发时间的去处,最近正忙,只盼着九弟早些时候过来,领些事去。”   胤禟看他俩瞄了宝珠好几眼,就不想多说,只道“知了”,赶明就去帮忙,今儿就不废话了赶紧的各回各家。   大阿哥眼瞧他站不住就更不想放人,又扯了好几句,宝珠看他们三五句还没说完,大有没完没了之势,便附耳对胤禟说:“我去那边转转,爷慢慢来。”   胤禟点头,让赵百福跟上,等宝珠走远了才回过头笑眯眯同两个兄弟聊天。   没了女眷在边上,老大就拍拍他的肩:“你小子也不是才开荤,怎么就让福晋迷成这样?可别成第二个老八。”   胤禩满心尴尬,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他是得了些支持,同老大相比差远了。不想成为笑柄就只能岔开话题:“前头我送去的赔礼九弟怎的不收?你八嫂不会说话,九弟饶她一回,我已经说过她了。”   “哪里,八哥太客气了,兄弟之间也免不了口角,妯娌处不来也实属正常。”   ……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胤禩一方面恼恨胤禟不给脸,又不敢拂袖而去,只得勉强解释说:“郭络罗氏双亲早逝,她是养在外祖跟前的,我们大婚那会儿难免有些遗憾,看九弟妹这样体面风光,阖族添妆兄弟送嫁,她心里不是滋味,后宅妇人眼皮子浅,九弟别同她一般见识,回头我让她给九弟妹赔罪。”   胤禟还没怎么着,胤褆都对胤禩刮目相看了。   自损颜面笼络老九,能屈能伸啊。   按理说,胤褆应该同胤禩亲近,他俩都是惠妃养大的。可两人偏偏就不对盘,年岁差了许多不说,方方面面都不合。看这一出兄友弟恭胤褆就牙酸:“老八说得没错,可怜八弟妹没亲娘教,养成这样也难免,九弟心放宽些,别多做计较。”   这下可好,八阿哥里子面子什么子都没了。   胤禟点点头:“莫说原就是小事,哪怕真过不去也算不到八哥身上。我福晋那性子没比八嫂好到哪儿去,也是让娘家宠大的,很有些娇气,往后兄弟们多多担待。”   大阿哥好悬没笑喷,他憋住了,清了清嗓子说:“女人都这德行,我福晋又好到哪儿去了?她们妯娌的事她们自个儿清算,咱们是干大事的,想着为皇阿玛分忧解难就对了,休得惦记这些!老八,不是哥哥说你,你疼你婆娘没啥,没得真让她骑到头上的,小事你让着,大事还得拿得住。”   胤禩恨不得没开这个口,九弟不给脸,大哥更是将他的脸面往泥里踩。   得,没啥好说的。   拉拢胤禟这条道,怕是走不通了。   胤禩背地里让人说了不少闲话,可让他当面听,还是太为难人了。眼看着势头不对,他就借口说还有事办,先一步告辞。这头胤褆又和胤禟说了两句,邀请宝珠去他府上同伊尔根觉罗氏吃茶聊天,也告辞了。   看他俩走远,胤禟眯了眯眼,才转身寻宝珠去。   如今是康熙三十八年初,皇阿哥之间还算和气,有些纷争也没直接撕破脸,反观朝堂,就热闹多了。李荣保最终也没劝住他三个哥哥,马斯喀带头找康熙哭去了,说什么还指望九阿哥府离自家近些,方便闺女回娘家,结果就听说这事没谱,晴天霹雳不外如是!!!   “九阿哥告诉臣,说皇上没银子拨给他,出宫建府那就是没影儿的事!皇上啊!没钱您倒是让满朝文武还呢!一个个见天哭穷巧立名目问国库借钱,吃喝嫖赌大把的银子撒出去,就没想过把欠银还上!”   “我富察家没借银,没关系,臣让岳父牵头!”   “明儿个早朝臣就提出这事,皇上您有个心理准备!非得让那些混蛋把欠银还了,不还罢他的官!卖他的田产!抄他的家!……早点把账目消了您也能早点把九阿哥的安家钱拨下来。”   康熙还想夸他忠君爱国,敢情都是为了他闺女。   那也成呢。   富察家行事颇正,做什么都光明正大,当皇帝的就喜欢臣子这样。   康熙的确想过这事,可那是他自个儿开口借出去的,拉不下脸催人还。马斯喀主动提出倒是好,正合他意。   虽然心里这么想,他还绷着脸斥责了一通:“简直胡闹,此事休要再提。”   他也是了解富察家的爷们,认准了十匹马也拽不回来,保准会坚持。   果不其然,马斯喀一脸“我都明白”的表情,保证说:“皇上放心,这事就交给臣来办,不用您开口臣让他们捧着送来跪着求您收下,您不收他能一头撞死在南书房。”   说这话的时候,马斯喀满脸凶相,杀气腾腾。   “有本事欠债就别怕讨债的上门,都是领俸禄吃皇粮的朝廷命官,还上赶着占您的便宜,简直混账!” 第17章 呵呵   等出了宫,马斯喀就联络上兄弟几个,商议决定明日早朝发作,不给那些瘪犊子任何喘息之机。马斯喀从来说一不二,他果然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提出欠银的问题,说那些话就像请了御史台执笔似的。   道理很简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是问户部借了银两,那就合该归还。哪怕不算利息,真金白银放出来总不能让你吃了去?今日你借一千,明日他借一万,满京城多少官员?每人支一笔去,国库能不空虚?国库空虚怎么办?还得征税!别以为借个银两是小事,结果无异于迫害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剐不足以振朝纲!   分明是瞎扯淡,听起来却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别说康熙收了笑脸,就连太子也皱起眉头。   作为储君,胤礽从来觉得大清朝万里江山迟早是他的,要是继续纵容官员打着各种名义向户部借银,有借无还,等他登上皇位接手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   老四早先就提过这茬,那时胤礽没放在心上,如今细思极恐。   皇阿玛在位时不把欠银收回来,难道等自个儿以后去收?   亏得马斯喀提出来了,养着这些蛀虫还真是颇大的隐患。   马斯喀噗通跪下,向康熙请命,使文武百官归还户部欠银,不还钱就抄捡府库,不还钱就没收宅邸,不还钱就发卖奴仆,再不还钱流放三千里。   科举三年一届,选拔人才无数,今儿砍掉十个,明天就能找人补上来。   马斯喀说着就瞄向安郡王,冷笑一声:“不如挑出几个欠银最多的,这就罢他们的官,啥时候还上啥时候复职,要是还不上,权当是给天下读书人一个出头的机会,皇上体恤民生爱惜人才。”   马斯喀言之凿凿掷地有声,他深知皇上极太子的顾虑,句句话说到点子上,分明是康熙自个儿纵容出来的,要说也是小事,竟让他扯到江山社稷上去了,仿佛今儿个不还欠银,明儿个就动摇国本。   安郡王满心慌乱,吓得腿软。   完了完了,这是报复,是富察家的报复!!!   前几日得罪了他们,后来都没动静,还以为事情已经翻页揭过去了,没想到他竟然在这儿等着。   马斯喀说完,他岳父就噗通跪下,哭得老泪纵横:“老臣为官四十年,自诩清廉,不想险些犯下大错。老臣向户部借银一回,白银万余两,愿归还三万两,以偿过错,还请皇上宽恕。”   瞧着阵仗不对,欠银少的就跪了一大片,异口同声表示愿意翻倍归还。   户部尚书已经傻眼了,四贝勒胤禛却是满脸欣慰。   他迈出一步,向安坐在龙椅上的康熙进言:“马斯喀大人心怀万民,实乃百官之表率,儿臣觉得他所言极是,合该拔除毒瘤肃清朝纲。”   事实上,胤禛是做过功课的,文武百官欠户部白银一千三百余万两,这数字谁听了都得震惊。其中接驾和建府支取的数额最大,动则数十万,上百万也有。还有什么生活艰难或者给家中老母做寿无奈手中拮据等等……那些年问户部借银是风气,别人都借你不借,不说被排挤,人家当你大傻子。   说来也是,借出去的银两相当一部分都用在皇帝身上了,他还有脸让你还不成?再者说,欠银的不说上百家,几十家是一定有的,法不责众,哪怕追究起来,只要咬死不松口跪下哭穷皇上能怎么样呢?   欠银的多半都是这种心态,有便宜不占是傻蛋。   难为富察家没借一分一毫,能做到这点,委实难得。   胤禛早想拿那些蛀虫开刀,无奈没找到时机,今儿有人主动提出来,还是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谏言,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他将自己核算出来的结果给康熙默了一遍,欠银千余万,理由五花八门。当初你不宽裕,朝廷拉了你一把,没理由这么多年了还不归还,简直寒心。   康熙知道自己小看了这事,满心想的是奴大欺主,可他是做皇帝的人,哪能跟马斯喀一样耿直。康熙沉吟许久,目光从满朝文武身上扫过,最后缓缓开口:“兹事体大,不当听取一面之词,此事延后再议。”   ……   部分官员本来有事启奏,全让这一连串变故镇住了,谁也没说出口,到退朝还是恍恍惚惚的。这日的朝会就说了欠银这一件事,散了之后,康熙命诸位成年皇子移步南书房,虽然没明说,都知道是为了商议此事。   但凡没蠢到家,都明白了,皇上既然没直接拒绝,那再议的内容不会是要不要文武百官归还欠银,而是多久还清,不还咋办。   散朝之后,马斯喀神清气爽,心想九阿哥出宫建府之事应该有着落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里想的是嫁进皇家在宫里挣扎无依无靠受了委屈都没处诉苦的心肝,全然没接收到同僚的死亡射线。   如果目光能杀人,马斯喀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杀千刀的混账!   自个儿没欠银就闷声造孽?   呵呵呵,正一品大员底气足啊!   可惜了,这事侵犯的不是一两家人的利益,是一大群人,其中包括太子党,包括大阿哥党,甚至还有当今圣上同辈的堂兄弟,长辈也有。   他以为自个儿讨得了好?   他想不死都难!   众阿哥还在南书房议事,朝堂上的事已经传播开了,多少人心惶惶,当初借银的时候都嫌要得少了,如今让还,他们从哪儿去挪这笔钱?   皇亲国戚、后宫妃嫔、皇子福晋也都得了信。   宜妃早先得了胤禟的暗示,说最近前朝有些动荡,让她听见什么不必介怀。哪怕有心理准备,宜妃还是一惊,苦思半晌也没想明白富察家在做什么?她又怕这次的事牵连到老九让旁人都恨上他,心里惶惶不安。   “去打听打听,皇上怎么回的?”   翊坤宫的奴才费了好大劲才把搞清楚始末,回来照原话给宜妃学了学,宜妃心下就安定不少,看来十有八九是皇上推手,明摆着告诉满朝文武该还钱了。   宜妃在宫中多年,很得圣心,行事自然老练,哪怕心里打鼓也没逮着谁发作,打听清楚就直接撒手不管了。左右自个儿娘家欠得不多,主动还了就是,这把火烧不到她身上来,这么大的事,也不是后宫妃嫔能过问的。   她宽了心,有人没法宽心,索性多数人理智尚存,上赶着跳出来搞事的也就只有八福晋郭络罗氏。   她爹娘走得太早,留下来的东西都没保住,安郡王府为了给她置办嫁妆就立了名目问户部借钱,康熙心里有数,允得很痛快,这一笔就借了二十万两,前好些年还有几大笔,加起来怕有将近百万。他们一不接驾,二不建府,这笔钱算是很大的。   安郡王府仗着什么?仗着已故的老爷子是太祖皇帝之孙,是皇太极七哥阿巴泰的亲儿子。   岳乐与先皇同辈,他去后,玛尔浑继承爵位,玛尔浑同康熙是一辈的。   可这层关系不过虚无缥缈,满京城里宗室子弟有多少?数都数不清,所以你算什么?岳乐死后府上就大不如前,如今遇上这事竟然慌了手脚,连正面叫板的勇气也没有,好悬没腿软跪在朝堂上……爷们不想想办法,反而让个外嫁女出头。   安郡王府要是提前知道,铁定会拦一手,可他们不知,八福晋得到消息就进了宫,直接往胤禟宫里去。   胤禟已经领了差遣,正式入朝了,白日里忙得很,这会儿自然不在。宝珠靠坐在榻上做绣活,如今是三月间,衣衫越穿越薄,再有一两个月天气就该转热,宝珠算了算时间,想给胤禟做身夏衫。   她从陪嫁里头挑出最透气的缎子,选了水色,准备绣上海东青给胤禟做常服,图案是回门那日求来的,宝珠画工颇好,却更擅长春花秋月袅袅烟云,怎么也点不出万鹰之神的气势。如今图纸有了,大小距离都掐准了,她想先绣完整片暗纹,在这个基础上绣出海东青,至多加些祥云,旁处留白,有暗纹趁着不显单调,又能完美呈现图景。   为了这身夏衫,宝珠很费了些心思,她动作灵巧,进展很快,不过半日已经绣出一小片暗纹。触手丝滑,轻轻抖动好似湖面波光粼粼,这里头掺了银丝线,看着贵气逼人,宝珠对自个儿的进度很满意,正要继续,就听到半夏的脚步声。   “福晋,八福晋在外面,说要见您。”   宝珠挑了挑眉,摆手让天冬将针线收好,自个儿拍拍衣摆站起身来,出去迎郭络罗氏。 第18章 王八   宝珠想不出郭络罗氏的来意, 她也懒得费这个心, 信步自房中走出, 穿过庭院,绕过照壁,再往前走了一段就见着被冯全拦在前一进院子里怒发冲冠的八福晋。   胤禟有两个左右手, 其一是赵百福, 外出行走带他, 其二名叫冯全,他管着胤禟宫里的事, 甭管事大事小都要从他手里走一遭,由他通禀上去。   以前吧,冯全的活儿轻松, 闲得没事还能同不当差的小太监赌个牌。胤禟领了差遣之后, 想着白日里没法守着宝珠,便吩咐冯全把门看住了, 别让闲杂人等冲撞福晋。冯全原先还有些不以为然,接收到赵百福羡慕嫉妒的眼神,又看爷将福晋当眼珠子疼才真正把这差遣放在心上, 派了个做事牢靠的小太监守在门口, 但凡有任何人过来, 立刻通报给他,再由他决定是敷衍一通还是报给福晋听听。   八福晋自然不是他能随便敷衍的人,不过呢,他听赵哥提过, 说八贝勒同爷只差撕破脸,关系很不咋地,安郡王府和富察家更是闹得人仰马翻哪怕不能说仇深似海至少也是两看生厌,你倒霉我补刀。   关系这么差,他哪敢做好人直接放人进去?冯全嘴皮子利索,一脸谄媚的给郭络罗氏陪尽好话,让小太监赶紧去通报福晋,自个儿在前头听八福晋冷言冷语。   小太监是小跑着去的,从郭络罗氏过来到宝珠出去迎人也不过一盏茶时间,冯全险些就顶不住了。他只觉得这位八福晋比乡野泼妇还厉害,怎么看怎么不讨喜,说话阴阳怪气的,半个脏字儿不带却难听得可以。   她大概是说去惠妃娘娘宫里都用不着在前院干等,老九这头规矩还真大;又说富察氏是弟妹,竟然这样冷落嫂子……话里话外就是新媳妇不懂规矩,排场比上头的娘娘还大,真是看得起自个儿。   冯全一忍再忍,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好歹也是九阿哥跟前的得意人,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心想八阿哥最是温文尔雅怎么就娶了这么个糟心婆娘?   “八福晋误会了,规矩是我们爷定的。”有意见你找他去啊。   郭络罗氏原就憋着口气,她赶着过来就是找富察氏讨个说法,却让个太监拦在前头,压根没见着人……这也就罢了,狗奴才还敢同她顶嘴?!郭络罗氏面黑似锅底,冷声吩咐道:“你什么东西敢在本福晋跟前张狂,来人,掌嘴。”   她平素就是这做派,听到这样不讲道理的吩咐底下人竟然没半点犹豫,抬手就打,一巴掌扇在冯全脸上。   宝珠就是这时候过来的,亲眼见到冯全挨打,她脸上的笑容收回去不少。   打狗还看主人,哪怕冯全真有过错,郭络罗氏也没道理越过她给这一巴掌,这不是收拾狗奴才,这是在打胤禟的脸。   宝珠轻笑一声:“八嫂好大的威风,不请自来还把别人家的奴才打了,真当这是在八贝勒府?”   郭络罗氏看到宝珠就有气,听她这话更是火冒三丈:“那是看得起他,不是谁都能得本福晋赏。”   原来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宝珠瞥了方才动手的老婆子一眼:“是条听话的狗,天冬,看赏。”   天冬打小伺候宝珠,满打满算有十年了,最通主子心意,她稳稳的走上前去,屈膝给八福晋行了个礼,然后站在动手的嬷嬷跟前,抡起胳膊啪啪就是两巴掌。   八福晋起先还没回过神来,听到这清脆的耳光险些气晕:“好,好得很!九弟妹跟前规矩是大!竟敢动手打我的陪嫁嬷嬷!”   宝珠还是满脸笑意:“我只当这是八贝勒府的规矩,看哪个奴才顺眼就赏他耳光,原是我想岔了,那我就得好好问问八嫂,这奴才是做了什么,惹得你上门来打我宫里的人。”   郭络罗氏和宝珠就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一个张狂跋扈,一个绵里藏针,都不是好惹的人,今儿个对上了,反倒是八福晋显得色内厉荏。   她明摆着是气不顺借故发作,冯全正好撞上,要说道理还真讲不出什么道理。   撇开这个不谈,让她给老九媳妇解释自己为什么打了个奴才,这本身就很没脸,再蠢也干不出这种事。   这个话题没法继续,郭络罗氏只得吃下闷亏,她挤出一抹很难看的笑,说:“我有话问九弟妹。”她的意思是进屋去屏退众人,宝珠好似没领会到,只说洗耳恭听。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翻涌上来,郭络罗氏咬牙挤出一句话:“几句说不清楚,不如进去详谈?”   宝珠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在前头待客的厅内坐下,天冬赶紧看茶,半夏上了两盘点心,宝珠也没去招呼八福晋,径自取了一块,轻咬一口。郭络罗氏努力压着躁动的情绪没发作,问说:“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九弟妹?”   宝珠擦了擦手,回说:“八嫂何出此言?”   “令尊今晨在朝会上向皇阿玛请旨,扬言要罢安郡王的官,九弟妹不知?”   还别说,宝珠真不知情,她从来不管前头的事,这是富察家教养女儿的方式,说让后宅妇人操心朝堂事家里的爷们难道都是窝囊废?不操心是真,好奇也不作假,她顺便还诧异了一把,这郭络罗氏啥都插一杠子真能操心,八贝勒也是耐人寻味,就放着福晋不管由她作天作地?   不过那是别人的家事,和她没什么干系,宝珠也不多言,只回说:“莫说我已经嫁入皇家,哪怕还在闺阁之中,也从不过问前头的事。咱们只管赏花吃茶就对了,那用得着操心那些?”   ……   郭络罗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儿使不出,有火散不去,关键宝珠句句在理,她连反驳都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晌,才道:“这么大的事,九弟妹半点风声都没听到?我可不信。”   宝珠真就不懂了:“没听到如何,听到又怎样?爷们的事哪容得了咱们议论?还是说八福晋的意思是我阿玛做什么还得问过我的意思?你有看法大可以使八贝勒向皇阿玛谏言,皇阿玛盛世明君,你说得有理他定会采纳。或者找我娘家说道理也成,找我是几个意思?”   宝珠刚吃了两口点心,想喝点茶润润喉咙,就听她阴阳怪气,当下撂回茶碗:“安郡王府姓爱新觉罗,八福晋娘家姓郭络罗,这心操得也太远了。”   郭络罗氏终于意识到,她赶着过来办不成任何事也问不出道理,只是自取其辱。老九这福晋看着不温不火却是个厉害角色,句句话戳人心窝子。   “这话我记住了,往后一定照原样还给九弟妹,怨我讨人嫌,这就告辞。”   说得好像谁请你来了一样,宝珠站起身来,似笑非笑说:“八嫂慢走,不送。”   说不送就真不送,看郭络罗氏出了厅门,她就坐回椅子上,又端起茶碗,吹了吹,说:“冯全你去打听打听,前头出了什么事累得八嫂如此失态。”   亲眼见到自家福晋将八福晋说得哑口无言,冯全三观都重塑了一回,加上宝珠还帮他出了口恶气,他满心叹服,赶紧应下,立刻就使人去打听了,传回来的内容才是真精彩,马斯喀大人也太能耐了!手撕满朝文武,虽没指名道姓,却拖了安郡王府当活靶子,让皇上收拾这些签了一屁股银子厚着脸皮不还的蛀虫。   难怪福晋如此厉害,她有个能耐至极的爹!   冯全绘声绘色的将打听来的事说给宝珠听,宝珠听高兴,命天冬看赏。她这么一吩咐,冯全就想起方才领了两巴掌赏赐的老婆子,只觉得牙根一疼。瞧他那样,半夏扑哧一声笑出来:“冯公公你怕什么,福晋是赏你金子不是赏你巴掌。”   说是金子,就是几颗别致的金花生,那是马斯喀备下让宝珠赏人的。   金银花生金银瓜子都有,还有梅花锞子,好几种图样。   冯全接过天冬递过来的金花生,他细细看了,圆滚滚胖乎乎的几颗,就连花生壳也惟妙惟肖,这么精巧做挂坠也不差。他心里又热络不少,只觉得伺候福晋果真有前途,比赵百福跟着爷外出行走也不差。冯全连声谢福晋赏,宝珠摆手让他下去。   八福晋上门来找她问道理还真是冤枉,宝珠这才把事情弄清楚,她琢磨了又琢磨,也没明白阿玛是个什么意思,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富察家满门忠骨,这是为朝廷做事,为皇上尽忠。   没错,一定是这样。   如果让人知道她这么想,保准一口老血喷出几里地。   富察家忠君不假,可忠君的多了去,别家咋没搞事呢?   这明摆着是报复,直喇喇的报复,可怜其他借银的让董鄂家和安郡王府连累了。   想来也是,武将世家能没点脾气?前头被诬告的时候,马斯喀压下火气没和人撕撸到底,结果是在这儿等着。   你说我贪污军饷为官不清,到底谁他妈不是东西?你数数你问朝廷借了多少钱?我阖族陪嫁百万怎么了?那是血汗钱,真刀真枪拼来的,是军功换的赏赐,是几代积累的财富!你呢?百万两银子借去做什么了?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自个儿屁股没擦干净还好意思开这个口,脸多大呢?   正常人都想不到他是为了九阿哥顺利出宫建府才搞出这么大的事,毕竟这逻辑怎么都说不通,他们就觉得这是上回那事牵扯出来的后续,明摆着是报复。   马斯喀淡定极了,首先这事本身的确利国利民,其次他官至正一品,兄弟也都是能耐人,和同僚相处得太好反而令皇上忌惮,今天之后,皇上对富察家至少放心一半,往后甭管谁插他刀子,皇上至少也要听一听他的说辞,甚至不用听也会把人保下来,拼着得罪满朝文武也要做实事的太少了。   总之,这事看着不靠谱,富察家其实是得利的一方,比起同僚之间的关系,康熙的看法更为重要。   郭络罗氏过来已经是午前,眼瞧着就要传膳了,她却陪着吃了点心喝了水,实在没胃口用别的,就让厨房做了一份红枣燕窝粥,用了一小碗,之后有些困意,就靠在榻上想眯一会儿。   宝珠才打了个盹儿,胤禟就回来了。   散朝之后,康熙命成年皇子南书房议事,方才说完,他们自南书房鱼贯而出,稍微寒暄了几句都各回各家去了,走之前,胤禛欣慰的看了胤禟一眼,太子拍了拍他的肩。其他阿哥是真头疼,不用想也知道,门人铁定在府上等着了,等他们拿主意,还不还户部银两,怎么还,拿不出咋办,或者和马斯喀死磕……这事想想就烦。   烦也得同他们说清楚,老四大力赞赏,太子也是肯定的意思,皇阿玛真让他们说动了,收缴欠银势在必行,先还上还能卖个好,要是想拖过去的,说不准就要把乌纱帽拖没了。   胤禟反而没遭多少白眼,宜妃娘家的亲戚也都借过,搞出这种事,对他有什么好处?明摆着这是马斯喀突然发难,早朝的时候胤禟都懵了,简直不敢相信自个儿摊上这么个能耐的岳父。   真正讨人嫌的是老三老八。   老三纯粹是遭了迁怒,三福晋娘家和董鄂七十是族亲,当初弹劾富察家就有董鄂七十那一份。   至于老八,他婆娘简直就是祸根。   回府之前,直郡王冷眼看着胤禩:“是该让额娘好好教教你婆娘,半点没有皇子福晋的气度,成天找事。她不就是仰仗安郡王府?哪怕是宗亲,此番安郡王府也别想全身而退,说不准还要拖累你。你和我是养在一处的,我就说这一回,老八你最好能听进去,既然领了工部的差遣,好好做事才是正理,皇阿玛不会因为你福晋高看你一眼,只会嫌你是个让女人骑在头上屙屎撒尿的窝囊废,丢人。”   胤褆一方面心里有火,一方面是真看不过眼,胤禩简直给皇阿哥丢人。哪怕她额娘出身不高,他也是天潢贵胄,没得让郭络罗氏作践。   这番话已经很直白了,甚至可以说难听,胤褆却不怕得罪他。   首先,老大是郡王,老八是贝勒。   其次,他手握实权,不是老八可以撼动。   最后,胤禩是惠妃养大的,良贵人就在惠妃延禧宫的偏殿,他蹦跶不起来。   ……   胤禩丢脸至极,亏得这话是私下说的,没让其他兄弟听见,哪怕没听见也无妨,因为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说真的,他本人很迷茫。   因为娶了郭络罗氏,他和安郡王府走得很近,就因为欠银之事,难道要他和那头划清界限。从前靠他们得了好处,如今摆出冷脸岂非无情无义?背上这个名,还争什么斗什么?   都已经在一条船上,哪有退路?   他真要退,从前支持他的那些就能让他喝好几壶。   胤禩思来想去,只能回去说说福晋,让她安分点,也给安郡王府递个话,这个亏吃了,往后没十足把握别再同富察家作对。日子长得很,风水轮流转,总有他败势的一天。   然而,又是一场意外打乱了胤禩的节奏。   八福晋郭络罗氏气冲冲出了胤禟宫里,她想着去惠妃那头走一趟,给宝珠上上眼药,说她目无兄嫂之类……打锦鲤池边过的时候她遇上常在高氏。   高氏进宫时日尚短,出身一般,也不是多得宠,膝下更无子无女。郭络罗氏才没那个闲心停下来同她打招呼,就要径直走过去,错身的时候,她脚下猛一个打滑,带着高氏摔了出去。   锦鲤池边有汉白玉围栏,约摸半人高,郭络罗氏压着高氏生生磕在上头,而后又一个重心不稳,两人以超高难度动作翻过围栏,头朝下栽进了锦鲤池,跟着的丫鬟婆子都懵了,全没把人拉住。   “落水了!常在落水了!识水性的赶紧去救啊!”   “来人,快来人!”   池水是不浅,不过这不是问题,她俩落下去的地方很靠近池壁,借个力就能浮起来,或者递个竿子下去,哪怕不会水也能等人来救,要溺死很不容易。加上已经过了三月中,天气很暖和,要冻着也费劲,至多不过染上风寒,喝两贴药便好。   有这么多人在,按理说是出不了事,至多不过丢人。   问题就出在,八福晋和高常在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高氏磕上围栏就感觉肚子剧痛无比,落水之后立刻就把池面染红了。   哪怕再没眼力劲儿也看出来,这是小产了,岸上的还不知道倒霉鬼是谁。   “我好疼啊!皇上,我好疼啊!”   她一嚷嚷,伺候的丫鬟脸色煞白,常在怀孕了,被八福晋撞上落了胎……天!   郭络罗氏还想让她闭嘴,别把人都引过来,先上去再说,结果她也是一阵绞痛,就感觉有血从底下流出来。郭络罗氏一没磕着,二没来月事,哪怕来了也没这么立竿见影的,她心里有了猜测,顿时手足冰凉,脸色煞白。   “快来人救本福晋!传太医!我的儿子!”   岸上的又傻眼一回,果然池子里荡开两团血花,她们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八福晋和高常在没仇没怨没利益瓜葛,怎么看都是意外,一场意外竟然滑了两个胎!   这怎么办?   “有没有识水性的婆子,下去带福晋上来!”   “去个人传太医!”   “赶紧的,把人救上来,送到最近的宫里去,别磨蹭了,真出了事谁都耽误不起!”   方才的动静把附近的人全引过来了,立刻就有几个婆子下水去,左右架着八福晋和高常在往缺口的地方游,这边围栏高,不好上去。   救援的过程还算顺利,哪怕两人全程挣扎还是让腰圆臂粗劲儿大的婆子送上岸来。跟着被带上来的还有几个王八,仿佛是闻着腥味儿来的,咬着她俩的旗装不松口。   几个婆子赶紧就将王八拽下来,丢到一旁,找来软轿将两人抬到最近宫中,前脚换掉湿衣裳,后脚太医就来,诊过之后直摇头。   高氏自不用说,撞那一下当场落胎。   郭络罗氏也没好到哪儿去,她最近折腾得厉害,时常气不顺,这胎本就不稳,如今正是最危险的时候,这么一落水也完了。   那头高氏灌了不少池水,已经晕过去没了知觉,郭络罗氏痛得很,还强撑着,就想听太医一句好话,没想到就等来这个。   “不,我不相信,你乱说!小阿哥一定在我肚子里,他还在我肚子里,我能感觉到!”   那太医也是有脾气的,他才懒得争执什么,只说现在去煎药好生调理以后还有希望,磨蹭下去伤了根本只怕子嗣艰难。   郭络罗氏更是火冒三丈:“你的狗奴才胆敢咒我!”   “信也罢,不信也罢,臣没半句虚言。”   ……   那头真是人仰马翻,老八眼看就要出宫门,又被人追回来,说八福晋在宫里出了事,掉锦鲤池中了,这会儿已经救上来,让他赶紧去看看,那头全是丫鬟婆子连个主心骨都没有。   来传话的走得早,没听到太医那番话,也不知道保没保住胎,自不敢提那事,只催着胤禩赶紧过去。   因不知道事关子嗣,胤禩很烦躁,朝堂上的事就让他身心俱疲,还没想到万全之法,福晋又给他惹事。   也不能丢下福晋不管,胤禩赶紧跟上,他到的时候太医诊过脉从里间出来,两人碰了个正着,胤禩问郭络罗氏如何,太医摇摇头:“福晋好生将养,并无大碍,只是这胎保不住了,八贝勒宽心。”   拆开来他每个字都认识,合一起怎么就不明白呢?   这胎保不住了?   “福晋有孕?”胤禩只觉得耳中隆隆作响,一口气堵到嗓子眼,他声音沙哑,说句话都艰难。   他大婚三年,福晋一直没开怀,现在太医说郭络罗氏有了?又因为落水掉了?这一瞬间胤禩把前朝的事都忘了,脑子里一片混乱,耳边回想着太医那话,这胎保不住了,嫡子没了。   “该有一个多月了,这胎怀得不稳,怕是心里有事时常动气的缘故,又遇上这事,臣也没法。福晋不相信臣说的,八贝勒好生劝劝。”   胤禩正要送太医出去,有听他说:“要臣说,福晋这还算好,高常在那头,以后恐怕很难有了。”   ……   等等,怎么扯到高常在了?到底怎么回事?   胤禩将悲痛压下,赶紧招了人问话。   回说福晋进宫来找九福晋说话,在那头受了气,出来想去给惠妃娘娘请安就同高常在一道落了水。   这么不清不楚能听出个什么,胤禩冷脸斥道:“详细说。”   之后听到的内容险些逼疯他,是郭络罗氏脚下打滑,把高常在撞到围栏上,然后两人一道儿翻下锦鲤池。两人都怀着身孕,流出来的血水把池面染红了一大片,高常在当场昏迷人事不知,郭络罗氏这还算好的……   好什么?还不如淹死了事。   皇阿玛最看重子嗣,郭络罗氏闯下大祸,赔上好不容易怀上的嫡子不说,还连累高常在滑胎,并且很难再怀……皇阿玛会怎么处置胤禩不敢想,他只知道,这是结了死仇。   真是个不省心的!   该死!   “你给我老实说,她找九福晋做什么?从头到尾说清楚,漏下一丁点就等着挨板子!”   胤禩平时最好说话,他脸黑成这样,谁还敢打马虎眼?只得把前后经过说清楚,福晋说了什么,九福晋怎么回的……能想到的全还原了,一个字也不敢改。   听丫鬟婆子说完,胤禩怒极反笑。   呵。   说什么在胤禟宫里受了委屈,敢情是自找的。   废物,蠢货。   安郡王府斗不过富察家,郭络罗氏斗不过富察家的格格,斗不过还双双赔上自个儿,真是没用的饭桶。   胤禩一句话不想多说,吩咐底下人好生照看福晋,自个儿赶紧去找康熙赔罪,主动去总比被人找上门来得好。然而高氏的贴身丫鬟已经找人告状去了,将四妃全吵了过来。   八福晋迫害龙嗣,害常在滑胎了,太医说再难有孕。   这么大的事,四妃不敢耽搁,眨眼之间就到了个齐整,了解前因后果之后狠狠同情了老八。惠妃看过笑话之后跟着就烦躁起来,谁让良贵人是她宫里的,老八养在她跟前,八福晋归她管……只怕要被迁怒。索性她有个能耐的儿子,有胤褆在,惠妃不怕事,再者说,这同她何干?   宜妃恨不得大笑三声,真是报应,落得这个下场谁让她自个儿没安好心来宫里找事?   很快,各宫都得到消息,妃嫔们真同情高常在,她们小产基本都是宫斗输了,没本事,只能认!高常在这是飞来横祸啊,八福晋就是个事儿逼,遇上她准没好事,往后远远看见就改道,可不能步了高常在的后程。   消息传到九阿哥宫中的时候,那头正出了件啼笑皆非的事。   胤禟回来就听说福晋在困觉,中午仿佛是气饱了,只喝了一小碗燕窝粥,很没有胃口。   这话是冯全说的,正等胤禟问他怎么回事,顺势上八福晋的眼药,结果胤禟直接没问,嚷嚷说谁又把刘氏郎氏放出来了?该死的,让他们去小佛堂抄经书捡佛豆!   冯全直接傻了眼,这逻辑不对啊。   八爷府上的泼妇上门来搞事,好悬没撕撸起来,惊了福晋,怎么爷回来二话不说罚了刘氏郎氏。   六月飞雪,冤啊!   这尼玛比窦娥还冤!   刘格格郎格格都能学孟姜女排队去哭长城了!   冯全犹豫了一瞬,想说要不要拆台,说了事实爷会恼羞成怒的吧?然而他还是说了,想着后面让爷自己发现了只会更惨。   “同两位格格无关,是八福晋,今儿个带着人找上门来了。打了奴才不是事儿,她咄咄逼人,同福晋说的那些话简直难听。”   信息量有点大。   等等。   胤禟回顾了一下,八福晋到他宫里来打人?还敢羞辱宝珠?   “你小子把事情说清楚,她说了啥,又是怎么打你的?”   冯全险些学了马斯喀,只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平时出去人家都尊称一句冯公公,八福晋管他叫狗奴才,这就算了,还赏了他一巴掌。   “奴才皮糙命贱,别说挨一巴掌,就是给打死了也无妨,可这折损的是爷的脸面!亏福晋来得及时,否则奴才就要见不到爷了!!!”冯全将天冬还那两巴掌给胤禟学了,胤禟这才解气,又让他接着说,结果越说越不像。   “爷先去看看福晋,赶明再问八哥讨说法,你去传膳,送房里去。”在南书房折腾了一上午,正好饿了,和福晋一起吃。   冯全顺利的上完眼药,高高兴兴去了,赵百福憋了半天问说:“刘哥哥郎格格还罚吗?”   胤禟清了清嗓子,“福晋受了这么大的罪,让她们抄几本经书帮忙祈福咋了?”   ……   竟然还让他圆回去了,可以的。   赵百福赶紧回说:“很该如此,奴才这就吩咐下去。”顺便把真相说给两位格格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要算账请找八福晋。   胤禟刚到宝珠房里,又搂又亲哄她起来,还主动说要替她洗手净脸,天冬很有眼力想退到外间去,结果就撞上半夏笑眯眯回来:“福晋您听我说,八福晋从咱们宫里出去在御花园落水了,落水不说,还拖着高常在一道,两人都滑了胎!”   胤禟原想喷她一脸,多好的气氛就这么破坏了,不过听到半夏说的,他就来了兴趣,得知郭络罗氏大婚三年好不容易开怀还因为她作死落了胎,胤禟就忍不住心飞扬。   他又想起大婚当夜做的梦,自家福晋果真是大气运之人,是老天爷护着的,惹她无异于找死。   这一点,八福晋已经亲身证明了。   胤禟满脸笑意,他搂着宝珠在颈边蹭了蹭:“该,真该。”   天冬半夏以及宝珠那陪嫁嬷嬷高兴是高兴,并不觉得稀奇,类似的事发生过太多次了,上回八福晋搞事,主子就没同她计较,结果她没反省不说又来,这回哪怕主子还是放过她,老天爷都不能放过她,硬生生帮着出了这口气。   照半夏所说,那么干燥平整的路面,八福晋偏偏打了滑,带着高常在撞上半人高的围栏,还以超高难度动作翻了过去,头朝下栽进锦鲤池中……这么邪门的事都发生了,这不是老天有眼是什么?   要爬过那围栏都费劲,她俩竟然能如此自然的翻过去落水。   真是无话可说。   半夏又说:“八福晋仿佛是往惠妃娘娘宫里去,出了这事,娘娘主动来探望她了。八福晋只是滑了胎,太医去的时候还精神百倍呢。高常在撞了一下,当场就没了孩子,直接昏死过去,猛掐人中也没醒转,往后要想再怀难了……那头已经告到几位娘娘和皇上跟前去了,磕响头磕得满地血,说求个公道,八贝勒也跪着,给八福晋求情。”   胤禟想说还求什么情,不如送她上天然后换个安分懂事的继福晋,否则,她要是想不开迁怒别人,往后只会更惨。   如今胤禟不担心自家福晋,手腕是有的,气运更是逆天。   倒是老八那倒霉婆娘,再折腾下去就精彩了,哪怕这关过去也迟早要完。   宝珠本人还没想到这里,她也不心疼八福晋,就觉得高常在有点惨。磕响头有什么用,如果郭络罗氏啥事没有,那还有点指望,可她也没了孩子,还是八贝勒最期待的嫡子,就为这,皇上也要饶她一回,毕竟胤禩都强忍满心悲痛跪下来求了。   至多不过给点教训,再给高常在一些补偿,比如说晋个位份。   没有孩子,晋了位份又有什么用?等高常在醒转过来,怕是要哭死在房里。   想到这里,宝珠轻叹一口气。   只盼郭络罗氏经历了这些能清醒点,别再出来造孽害人害己。   宝珠不知道的是,她没幸灾乐祸,郭络罗氏却恨死她了,若不是马斯喀瞎搞,她也不会在今天进宫。不进宫,阿哥就不会掉,都是富察家的错!他们该死! 第19章 美色   这事的后续还真让宝珠料中了。   就胤禩而言, 他福晋落水直接淹死了倒好, 可这不是没死么?没死那就下不了安郡王府的船, 只能硬着头皮为倒霉婆娘求情。他在南书房外跪了大半天,太子从旁过了一趟,不咸不淡瞥他一眼, 四贝勒为欠银的事来了一趟, 连看也没看他, 来去匆匆。   胤禩满心憋闷,他没觉得自个儿比前头几个兄弟差什么, 就是命不好,好不容易挣扎着有些起色,郭络罗氏两三下就给他打回原形。   可是呢, 他分明是自己娶的老婆, 自己造的孽,又能怪谁?   康熙是慈父仁君, 哪怕对这儿子很看不上眼,还是让了一步。眼瞧着胤禩在南书房外跪了大半天,他才吩咐梁九功带人进来, 冷脸说了他一顿, 看胤禩又憔悴又消沉, 就摆手让他回去。   胤禩也明白,这事过去了,他前脚带福晋回府,后脚就有惠妃娘娘的口谕传来, 免郭络罗氏请安,让她闭门思过,抄写《女德》《女戒》《女论语》《女孝经》。   康熙也给了高常在恩赏,晋为贵人,赐封号襄。   襄这个字儿,就有高的意思,这封号谈不上好,也不糟心。   按理说晋位分是好事,高氏怎么也欢喜不来,让丫鬟扶着下床接旨的时候也是满脸惨白,勉强挤出个笑容,比鬼还难看,来传旨的公公原就觉得她倒霉,让八福晋牵累成这样,亲眼见过高氏的惨状,他忍不住在心里连连摇头。哪怕皇上赏了高氏不少东西,又给她晋了位分赐了封号,这事明显没完,造了这样的孽八福晋总得还上。闭门抄写女德女戒是丢人,也只是丢人而已,解不了贵人心头之恨。   传旨公公离开之后,高氏的贴身丫鬟有意哄她高兴,就捡着皇上赏下来的东西说来历,样样都好,平时想也不敢想的,这么好的料子能做几身出挑的旗装了,保准让皇上看了眼前一亮。   高氏靠坐在床上,仿佛没把这话听进去,半晌才说:“这些破烂算什么?能比得上我的阿哥?我记住了,这笔账,迟早让八福晋还!不过是个死爹死娘的孤女,她也能得意成这样,她算什么东西!”   嬷嬷正在安排丫鬟将这些登记入库,就听见这话,赶紧坐到床沿边去,连声劝说:“贵人慎言,要奴才说,收拾她哪用得着您?九福晋一人就够了,看看安郡王府那惨样,奴才还听说今儿个八福晋进宫就是来找九福晋讨说法的,可人家才不吃这套,让她颜面扫地灰溜溜从九阿哥宫里出来。这还只是开头,您别着急,慢慢看,如今最重要是把身子骨养好,您还年轻,谁说不能再怀?”   这番劝说之后,高氏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太医说了,我撞上围栏伤了根本,要养回来哪那么容易?嬷嬷你说怎么是我遇上这种事?分明是郭络罗氏造孽,她有八贝勒护着只不过掉了个孩子,哪怕怀的是阿哥,能比龙子金贵?我这么惨,这事就轻易揭过了,我不甘心!”   “你说我还年轻,以后还能怀,可年轻有什么用?如今这宫中,最得宠的不还是德妃宜妃,这两位进宫早,恩宠不断,我算什么?我不过偶尔分得一日,难得争气怀上这胎,就这么没了,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高氏倒是从绝望的深渊爬了出来,情绪却异常激动,在房里崩溃大哭,她平日里同勤贵人密贵人走得近,两位相约来看她,远远就听见凄厉的哭声,心下也不好受。   她们伺候皇上的时日都不长,勤贵人密贵人膝下有子也排行十五之后,才丁点大,没什么可争斗的。本来高氏这胎顺利生下,哪怕不成器,养大了也是个依靠,现在这个依靠没了,甚至以后都很难再有,这对后宫妃嫔来说太残忍。   八福晋没了孩子,她好赖是嫡福晋,胤禩如今是贝勒,往后还能是郡王亲王,没个孩子对郭络罗氏来说不算什么,对高氏无异于晴天霹雳。   两人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才使太监进去传话,想说给高氏一点儿时间整理仪容,她应该很不愿意旁人看到自个儿如今的样子。   ###   人人都说高氏惨,郭络罗氏觉得她才惨,谁说不是撞上高氏那扫把星才落水的?一年到头出不了什么事,偏偏怀上阿哥之后出事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她肚子里是八贝勒的嫡长子,高氏怎么能比?   所以说脑残无药医,自个儿造的孽也能怨上别人,怨富察家搞事,怨高氏带了霉运给她……人家还没找她拼命呢。   胤禩接她回府,等没别人了,郭络罗氏就扑他身上哭。   “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没了。”   要是平常,郭络罗氏哭成这样,胤禩保准哄她了,今儿个却生硬的掰开她的手,径直就要往书房去,走到门口头也不回说:“你好生将养,以后还会有的。”   这一晚,胤禩歇在妾室房里,郭络罗氏摔了一夜瓷器听响,贴身丫头跑了好几趟也没把人截来。   郭络罗氏心里很慌,惠妃下令禁了她的足,她现在有话传不出去,要和安郡王府联络都难,胤禩不再同她说前朝事,每日见着也只是关心身体,几句话说完就走,与从前大不相同。   她闹,胤禩由她闹,态度半分不改,心里想的倒也不是彻底冷了福晋,就是得让她知道本分,往后说话做事过过脑子。   这场闹剧并没能阻止四贝勒讨债,第二日早朝,康熙就把这事批复下去,让满朝文武知道,该还钱了。如果说,昨日还是人心惶惶,今日便如丧考妣,还钱,这钱从哪儿来?去偷去抢去贪污吗?早年借的银两当时就用了个干净,哪怕公中有些银钱,也不足以应对户部发难,如今怎么办?   安郡王府是真拿不出来钱,就怂恿旁的人家请出老太爷或者老封君进宫去哭一哭,哭穷哭惨,要还钱砸锅卖铁都不够,这日子还怎么过呢?   计划还在酝酿之中,就遭逢致命打击,四贝勒胤禛见势不对,就找到马斯喀,请他协助,功劳均摊。这事是富察家提出来的,想来他应该会答应,没错,马斯喀的确答应了,盖因他当初在康熙跟前装了逼,说要让同僚捧着银两求皇上收下。   作为领侍卫内大臣,马斯喀是管着人的,他回头就核对了名单,只要你家欠了银,你就回去歇着,还上了再来。   因着放回去不少人,他还准备提拔一些。   底下的说要去找皇上告他,这是滥用职权以权谋私!马斯喀就翘着个腿儿端着杯茶,喷他一脸说你有胆子就闹去,看皇上听谁的。   一大波人就赋闲在家了,马斯喀还准备提拔一些顶上来,凑合用着,康熙就把他叫到跟前,语重心长的说:“爱卿一片忠心,为国为民,朕十分感动,只是这手段有些过了,你回去斟酌斟酌,想个更妥当的法子。”   还真有人找康熙告状,既然上头开了口,马斯喀也应了。   更好的法子他还真有,只是捅出来有些人要失脸面。   当晚,就有侍卫逐个通知,大家赶明就可以上工去了,皇上找马斯喀大人谈了心,把这事给摆平了。自以为胜利的家伙还没来得及得意,第二天,马斯喀再次发难。   “臣昨晚一宿没睡,整理出一份东西,呈请皇上过目。”   看他果真眼圈乌黑,康熙很是唏嘘,以前咋没发现他这么踏实肯干,这回还真是大开眼界了。   马斯喀整理了啥呢,他整理了个册子,比如安郡王抬了几房小妾,上过几回妓院,隔三岔五去什么酒楼,每回开销多少,还包了梨园正当红的小倌儿,叫什么名字,身价几何……每月散出去上万两银子,如果把这些都存起来,每年还户部二十万不难,只用五年欠银一笔勾销,建议皇上采纳。   他原本是想请家法让几个弟弟将私密账册交出来,看看各部贪污受贿的有哪些……刚提出来就把李荣保吓个半死,真这么干,朝廷要闹翻天,最后恐怕收不了场。商议的结果是退一步,回忆一下欠账几十万那些每月开销几何,让皇上看看他们是真穷还是为了赖账哭穷。   康熙一开始还是满怀着好奇在看,越看脸越黑,他一眼扫去,心里就有了评断,随手将册子丢给梁九功:“拿给太子看看。”   胤礽满心狐疑接过,看完大开眼界。   他本人作为储君很爱惜羽毛,什么去妓院包戏子,从没有过。也就是宴客开销大些,兄弟之间送礼花不了什么钱,都是开库房寻些看起来很上档次其实只能留着积灰根本换不了银钱的物件。   哪怕东宫的账册是太子妃管着,胤礽心里是有数的,太子妃月月也会报给他,他作为储君,都没安郡王奢侈,尤其上面还有几笔,老八和老八福晋生辰那头送来的礼看了简直咋舌……胤礽粗粗看过火气不比康熙小,要说这上头记录的其实不是什么秘辛,只是平时没人仔细算过,马斯喀这么一算,开销大得吓人。   胤礽心想,我还没你花得多,我府上都有几十万存银,你说你穷?你觉得我信吗?   胤礽看完,想还给梁九功呈回康熙,康熙又发话了:“欠银之事是老四在负责,太子看过也拿给他看看。”   都不用多翻,只一眼,胤禛就来了火气。   他可以说是皇阿哥里头最节俭的,膳食主素,烹饪简单,日常开销很小,猛一看到这个,安郡王一个月能挥霍掉他一年的银两,你还敢欠账?   胤禛又翻了几页,把这些混账的名字逐个记住,才将册子交还回去。   ……   上至康熙,下至两位看过册子的皇阿哥脸色都不好,朝堂上的气氛就压抑起来,文武百官连大喘气都不敢,就在心里头诅咒马斯喀,真是个搅屎棍,混账东西!   他又干了什么?   皇上怎么就生气了?   太子脸色这么差?   太子脸色当然差,这册子上头也记录有他的门人,平时孝敬不多,自个儿倒是能挥霍,狗东西!   朝堂上,没欠银或者已经还清欠银的都等着看戏,余下人心惶惶,只等康熙把事情挑明,让他们回忆自个儿干过什么混账事实在闹心。   然而康熙并不挑明,就点了太子的名:“保成你说。”   “回皇阿玛话,儿臣认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追缴欠银势在必得,朝臣理应配合,不当借口开脱。”   康熙不说好坏,又看向胤禛:“老四你说。”   “儿臣赞同马斯喀大人,有银还银,没银抄家。”   满朝文武:……   你说什么?年纪大了耳背没听清楚,麻烦再说一遍!   老天爷啊,我怎么听到四贝勒说了可怕的话!   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妈蛋那要是真的,散朝之后四贝勒不给人打死?   朝臣满怀希望,只盼着那的确是自个儿听岔了,后来的事却给了他们致命一击。康熙没再询问旁人的看法,直接拍板定案,不算利,欠银须得悉数还清,不听任何借口,也没有半点通融。   这事由太子坐镇,老四负责,马斯喀协助,文武百官配合。   到最后,那些欠了银子的也不知道册子的内容,马斯喀还笑眯眯对胤禛说:“这算啥?我三弟管着内务府,往宫里递银钱的都从他那儿走,他们要是还推脱,臣就豁出去偷了三弟的册子,四贝勒大可以让后宫妃嫔出出力,送到那头的银两才是真多,今日呈上来的不过是毛毛雨。”   胤禛已经燃起熊熊斗志,就准备带着人一家家要去了,不给的话,就卖他们的小妾戏子,卖他们的古玩字画,收缴他们的田产,总能凑齐。   胤禛招了户部官员商议此事,临行前还夸了马斯喀一通,说他忠君爱国心怀江山社稷,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真是难得的好官。   马斯喀:……   不,四贝勒您想得太多了,臣就盼着皇上收回欠银之后赶紧给九阿哥拨钱,让他出宫安家去。   真是个美好的误会,马斯喀到底没解释给他听。   话说另一头,过了这么多天,胤誐终于回过神来了,瞅着时间差不多,就去半道上截住胤禟:“九哥,你真是我亲哥,你就这么坑弟弟的!你说兵部是龙潭虎穴,让我慎重考虑,忽悠得我跟你去工部打拼。结果呢,你福晋的娘家二叔就是兵部尚书,你让他关照关照我,多容易的事儿呢!都说富察家最疼九嫂,只要你开口,他能不帮忙?”   有那么一瞬间,胤禟是懵的,他还停留在欠银的事上,压根没回过神来,等消化了老十这番言辞,他就有种柳暗花明恍然大悟的感觉。   就说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这样。   大婚之后那几日,他沉迷于宝珠的美色,俨然忘了这茬。   对哦,马齐时任兵部尚书,老十过去还真有点奔头。   不过九爷会承认他傻逼了?   当然不啊。   他脑子一转就想好了托词,一本正经的说:“你也不想想,兵部尚书是能长长久久做下去的?说不好你刚过去马齐就调职了,走到那一步,你找谁哭去?”   胤禟勾着胤誐的肩膀语重心长说:“哥哥我没提这事就是不想给你希望,回头绝望了算谁的?你不找我?”   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胤誐就问说:“是这样吗?九哥你真没忽悠我?”   胤禟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你有什么值得我忽悠?老十你摸着良心说,我平日里是怎么对你的?你还怀疑到这里来了,到底听信了谁的谗言?”   胤誐嘿嘿嘿嘿嘿。   “我这不是突然想起来,顺口一问么,我还能怀疑九哥你的心意!咱俩谁跟谁?”   看他一脸憨笑,胤禟就嫌弃不已,这憨货。   亏他找对了小伙伴,一路过来有自个儿照着,不然给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第20章 心肝   自胤禟大婚, 朝堂上就没安宁过。折腾了十来日, 三月二十六这天, 四贝勒府为弘晖阿哥大摆抓周宴。   宝珠思来想去也没琢磨明白该备什么礼,打个金元宝俗,送金锁玉观音又土, 她好不容易才想起来, 富察家有一把两指长的楼兰宝刀, 是已故的玛法——敏果公米思涵费很大力气请人打的。   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上有血槽, 是极好用的神兵利器。刀柄刀鞘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细看是麒麟图,暗合正一品武将补服, 以绿宝石替麒麟一双眼珠, 瞧着宝气逼人。   那把刀原是想送给家里小崽子,大小合手, 长短合身。结果从马斯喀到马齐马武李荣保甚至后来孙子辈几个全没瞧上……米思涵气得不轻,直说儿子孙子全是蠢货,只会盯着那些金灿灿银闪闪的抓, 这么名贵的宝刀竟然蒙了尘。   宝珠抓周时, 马斯喀忆及先父, 就想把它摆出来和胭脂水粉搁一块儿。才有这想法,他就同索绰罗氏说了一嘴,然后给喷了个狗血淋头。   那可是长房唯一的格格!你是想把她养得五大三粗嫁不出去?   索绰罗氏火冒三丈,那楼兰宝刀就继续收在府库之中。   宝珠记得这把刀被阿玛强行添到嫁妆里头, 还告诉她说要是遇上不长眼的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放她三斤猪血,给点厉害瞧瞧。那个时候,宝珠全然想不到她阿玛真有那能耐把刀子塞嫁妆里头送进宫,只当是说笑,还点头应是。大婚之后第二日,天冬核对嫁妆,从放压箱钱的地方把它掏出来,宝珠看了差点没疯。   那刀子搁她手里是大大的埋没,如今又还没分府出去,这玩意儿留宫中不是个事儿,宝珠使唤天冬去库房把它找出来,入手沉甸甸的,细细看去的确华美无匹,可只要拔开刀鞘,锐气挡不住的袭来。   她掂量过后,只觉得锋锐,倒感觉不出戾气,将门女送这个挺合适。   这头宝珠把玩着楼兰宝刀,胤禟就回来了。朝廷的重心都在追缴欠银上,户部那头忙得团团转,工部就闲。胤禟在工部没有具体职务,他是自个儿找活儿干,工部尚书也知晓,皇上送儿子去各部就是镀金去的,没得上赶着得罪人,就带着他四处转了转,直说他想做什么都成,手生可以指派人帮衬……这几日,胤禟在工部过得相当逍遥,吃着上好的点心喝着上好的茶,就拿了个炭条完善战车图纸,将不足之处圈出来修修补补。   这几晚他都做梦来着,梦里神仙打架,那些法器宝器给了他很多灵感,战车造型一改再改,杀伤力也在大幅提升。反正在他看来宝珠就是福星,大婚之后他做什么都顺利,遇上难关努力过后也能迈过,迈不过晚上睡觉还能得到点拨。   大婚不过十日,胤禟对宝珠宠爱至极,疼她就像疼自个儿的眼珠子,猛的看见宝珠手上拿着把寒光熠熠的小弯刀,他心跳都快停了,赶紧哄着她插回刀鞘,然后伸手夺过放到一旁。   胤禟捧着宝珠一双手,问:“可有伤到?多大的人了怎么玩起刀子来?”   宝珠由他握住一双手,只觉得满心欢喜,她喜欢看胤禟百般呵护的模样,那样就像是被他捧在心尖上。   “别担心,我没事,”接着又问说,“今儿个这么早?”   胤禟翻来覆去看过,的确没受一点伤,这才松了口气,他一把揽住宝珠,将她撂倒自个儿大腿上趴着,啪啪往她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往后还胡不胡闹了?”   宝珠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倒是房里伺候的丫鬟一个个都低垂着头臊红了脸。天冬使了个眼色,带头往外退,旁的三个丫鬟也放轻脚步退到院里,走远了才敢出口大气。   猛然间,宝珠双颊爆红,她挣扎着要起来,胤禟不许,只问说:“往后还敢不敢做危险事?”   宝珠扭过头瞪他一眼:“你放我起来。”   瞧她这样,胤禟又是啪啪两巴掌:“还敢不敢了?”   倒是不疼,只是满心羞愤,宝珠一把拽过他的手,猛的咬上,倒是没把胤禟啃出血,反倒是她有些牙疼,遂又气鼓鼓松了口:“你无赖!你欺负人!”   这话软绵绵的,很没有气势,胤禟听着心都要化了,赶紧松了手让宝珠站起来,长臂一展,将她搂回怀中。胤禟的呼吸就贴在宝珠颈畔,只道:“往后再别碰这些危险物件,莫让我担心,嗯?”   胤禟说着,亲了她一口,宝珠轻哼一声:“那你也不能打我屁股,羞死人了。”   胤禟又亲她:“你只说听不听话?”   “听,我听还不成吗?”   宝珠这才将自个儿的想法说给胤禟,说这是阿玛给她压箱底的,放这儿派不上用场,想给弘晖送去。   送礼送刀子不像话,做抓周物件倒挺好,瞧着就很稀罕。   可不是吗,别人家都是小木弓小木剑,猛的摆出把楼兰宝刀来,来观礼的小子都该眼馋了。胤禟又拿起那把弯刀仔细看过,哪怕他不好这口瞧着都喜欢,要是让老十看见就该撒泼打滚了。   有些人你就不能想不能念,胤禟刚想起老十,冯全尖细的声音就打外头传来:“爷,十阿哥求见。”   说是求见,其实胤誐才不用他通禀,熟门熟路就进来了。   宝珠赶紧从胤禟怀里躲开,稍微整理过旗装,端端正正坐到一旁去。胤禟还想同福晋亲香一会儿,就让老十搅了好事,铁青着脸看那二傻子迈过门槛进来,没好气道:“不去骑马射箭做学问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胤誐就准备使人看茶,看宝珠在厅内,赶紧打了个招呼:“九嫂好,弟弟给九嫂请安。”   宝珠抿唇笑了笑,也回了个礼。   倒是胤禟,看老十这样还挺稀罕:“你来我宫里从来是当回自个儿宫,怎么今儿个知道客套了?”   胤誐嘿嘿嘿:“九哥我对你随便是没啥,对九嫂随便你不打死我?”   这聊天的套路胤禟是很习惯,宝珠觉得她还是少听两句,就出去招呼天冬看茶,送几样点心来,里头胤誐已经注意到放在胤禟手边的楼兰宝刀,他两眼刷的一亮,一个箭步扑上去,抢过手来反复把玩就舍不得放下了,就一屁股做到胤禟旁边,满脸谄媚说:“九哥……”   他一张嘴胤禟就知道他要说啥,直接打断:“少来,这不能给你。”   胤誐就想撒泼打滚了:“昨个儿还说咱们是好兄弟,连把破刀都舍不得,你还是做哥哥的!”   胤禟由他嚷嚷,就伸手过去拿,胤誐躲开,胤禟笑道:“你也说不过是把破刀,我赶明给你送把好的,把这个放下。”   “我不,我就要这个。”   胤禟只想一巴掌拍死他:“那行,你别求我,我做不了主,这是你九嫂的。”   胤誐就想说你是在逗我?   九嫂怎么会携带凶器嫁进宫?   看他满脸都是“我不信”“你骗我”“九哥你变了”“你不爱我了”……胤禟很想喷他一脸唾沫星子,你大爷我有爱过你?他知道胤誐多难缠,就没废话那些,权当没听见,径自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简单说,这是米思涵请人打的,马斯喀想不开拿来给宝珠做了压箱刀。   胤誐:……   听过压箱钱,还是头一回听说有压箱刀,不愧是正一品大员,真时髦。   不过这不是重点,胤誐满心想着把它打包带走,只说:“我求九嫂去!我脸皮厚,她撑不住了一定会让给我!”   胤禟不咸不淡的问说:“要是不让给你呢?”   “那我就找皇阿玛哭去!”   看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胤禟也无奈了,就说:“你九嫂准备送去四哥府上,让四嫂添做弘晖侄儿的抓周物件。”   “这绝品的楼兰宝刀送给四哥家弘晖侄儿?白瞎了上好的东西!四哥骑射就不行,他儿子能好到哪儿去?”   胤禟的第一念头是你可算说实话了,听到后半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那行吧,我把你原话转告给四哥,让他拿主意,看是让给你,还是给弘晖。”   “九哥啊!你是我亲哥!你不能这样对我!”   宝珠不过出去安排点事,回来就撞见这阵仗,她挑了挑眉:“这是在唱哪出?爷你把十弟怎么着了?”   胤禟刚想说我能把他怎么着?胤誐就朝向宝珠那边,满脸感动说:“九嫂你真是好人,你可怜可怜我,就把这刀让给我咋样?弘晖侄儿的抓周礼我帮你准备!”   “可这原是我玛法打来给家里小崽子的,十弟拿着趁手?”   没等胤誐回话,宝珠又说:“听说我阿玛我三位叔叔并几位兄长抓周时都有摆出来,没一人瞧上,玛法很是气不顺,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个识货的给他抓去,不枉费他一番苦心。”   这点小问题难得倒胤誐?   他一拍大腿:“不然九嫂你先收着,等我大婚之后赶紧造人,我儿子洗三做添盆也行留着抓周也不错,让他收了孝敬给我!”   胤禟呸他一脸:“谁等你那么久?你有能耐倒是赶在弘晖侄儿前头。”   “这可是九哥你说的!我这就去找皇阿玛,叫他再让我抓一回!上回一周,这回十六周,不都是周!!!”   哪怕见过胤誐好些回,宝珠还是不大习惯他的风格,听了这话起先是懵逼,然后险些笑晕过去。她原本都要松口了,既然胤誐真心喜爱,宝刀赠英雄。听到这儿,宝珠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还真想看胤誐去求皇阿玛,看他怎么抹开脸说。 第21章 欢腾   胤誐说到做到, 一转身就找康熙去了, 他是真抹得开脸说, 可康熙抹不开脸答应。问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就狠狠训了老十一顿,让他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   抓十六周?   真不嫌丢人。   胤誐兴冲冲的去,灰溜溜的回来, 瞧他那样就知道事儿没成, 胤禟只差没抚掌大笑, 很是嫌弃说:“早让你消停些,皇阿玛要是真应了你不是他老人家疯了就是我疯了……要哥哥我说, 皇阿玛私库里啥好东西没有?你直接要去,做什么犯这些蠢?”   胤誐委委屈屈坐在一旁,听他说完风凉话才道:“说得容易。”   康熙不是小气的人, 可也没到傻大方的地步, 胤誐问他讨东西多半是能到手,只是往后就惨了, 为那么点儿好处不知道要应下多少糟心事,傻子才干。   再者说,在胤誐看来, 这把两指长的弯刀给他正好, 拿着趁手, 用着舒心。为什么就想不开偏要送给弘晖侄儿?小子丁点大,给他把玩还怕伤了人。   胤誐不知道的是,他去找康熙那会儿,宝珠已经松了口, 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十弟喜欢就给他……这事全权托付给胤禟,宝珠接着做那身夏衫,又吩咐半夏往小厨房去了一趟,使她们做一份牛奶炖蛋来。   宝珠打小爱吃这个,富察家给她的陪嫁庄子就养着不少黑白花牛,说是外来的品种,不拉车不犁田专门下奶,当初找来真废了些劲。   都说是福晋要的,厨娘半点不敢耽搁,赶紧忙活起来,胤誐灰溜溜回来哭的时候,宝珠已经丢开手里的活计香香甜甜的吃上了,边吃边琢磨明儿个弘晖抓周的事。   难为她找出那把小弯刀来,送小阿哥正合适,寓意也好,现在又得重新准备。   小阿哥不缺金锁玉佩,宝珠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阿玛给她搜罗过不少西洋玩意儿,有个看起来很像香薰球的八音盒,是纯银的,球上布满镂空图案,又以宝石珍珠装点,拧动藏在底座下的发条就能放出优美旋律。   这是宝珠七岁那年阿玛送的,有段时间她总要听着才会乖乖睡觉,后来兴趣过了就收起来,诸如这类的小玩意儿她出嫁时都装了一大箱子,无不精巧无不珍贵。   想起这茬,宝珠就等不住亲自去了趟库房,将八音盒找了出来,她拧动发条听了听,旋律还是一样的优美,诚如当年刚拿到的时候。   宝珠听了一会儿,又给它配了个大小正好的漆盒,往里铺上大红锦缎,将八音盒珍重的放进去,关拢合盖,这才自库房出来,让天冬拿钥匙落锁。   看宝珠翻出这个,伺候她有十年的天冬半夏也都怀念得很,“奴婢记得福晋很喜欢这个八音盒,怎么拿出来送人了?”   “正因为我喜欢,才挑了它,拿讨厌的东西去送给小阿哥像什么话?”   ……   半夏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刚要开口,就让宝珠嗔了一眼:“从前有阿玛额娘疼我,往后有爷疼我,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值得你惦记成这样?眼皮子浅的。”   听了这话,半夏也就是嘿嘿笑:“福晋才貌双全,奴婢蠢些无妨。”   宝珠就像当初索绰罗氏那样,伸出只是点了点她额头:“惯是能说会道。”   宝珠这头没啥波澜,前后都很顺利,胤禟狠狠涮了胤誐一把,看他准备哭唧唧才将小弯刀丢过去,胤誐霎时眉开眼笑:“还是九哥待我好。”   胤禟直接不想搭理他,刚才还在无理取闹,这就高兴了,听听他方才说了什么,再听听这会儿说的……嗤。   “九哥九哥,弟弟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便是同你不打不相识。”   提起这茬,胤禟脸黑了个彻底。   什么不打不相识,分明是老十单方面挨他揍。   胤禟刚去上书房的时候,真是比小姑娘还漂亮,老十怎么也不相信那是哥哥,非管他叫糖妹妹,还说往后保准待他好。胤禟一开始不想搭理这个智障,就那么过了几天,他终于受不了老十整日围着自个儿转悠,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老十也不生气,爬起来还问他脚疼不疼……老九也是气坏了,非得纠正他的错误认知,就拖着人回自个儿宫里,说要让他看鸟,眼睁睁看着胤禟扒裤子,胤誐整张脸爆红,你你你了半天说:“男女授受不亲,糖妹妹你不能这样!”   胤禟真想知道这蠢货是怎么长大的,哪家妹妹和你一样长着鸟?   后来再说起这事,胤誐也委屈,直说又没见过女娃尿尿,会干出那种蠢事不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分明是九哥精致过头的长相。   于是他又挨了一顿揍。   胤禟一直想忘记那事,本来以为很成功,的确是成功……胤誐又成功让他回想起来了。   亏得那蠢货直觉不错,感觉后背发凉就揣着东西开溜,说要去试刀子,好悬没挨揍。   胤禟猛灌下一杯冷茶,这才平复心情往宝珠那头去,看看媳妇儿又挑了什么东西。前头看她那么纠结,胤禟就说他备了礼,不说多出挑,反正不出错,心意很够了,是宝珠喜欢奶娃娃,非要送个见面礼给小弘晖,这才纠结至今。   那八音盒在被添进嫁妆之前有整理过,擦得很亮,银闪闪的漂亮极了,胤禟亲眼见过之后还抱怨说怎么不留给他们的闺女,如今没有,往后总会生。   宝珠听得羞恼,只想把人赶出门。胤禟也尝到了苦头,那之后的小半个时辰里,他都在赔好话哄宝珠高兴。   胤禟满心想要个同宝珠一样漂亮的女儿,想想小小的一团睡在宝珠旁边,既可爱又乖巧,他心都要融化了。他决计想不到,这一盼,盼了少说十年,宝珠继承了富察家的优良传统,一生一个臭小子,刚开始他还乐呵,到后来看到带把的就烦,连带对接生嬷嬷都没好脸色,听说“福晋生了,是阿哥”“又是阿哥”“还是阿哥”“三胞胎阿哥”就恨不得把肉团子送去回炉再造……想要个香香软软的闺女就那么难!   这是后话,总之第二日,胤禟携宝珠出宫去了四贝勒府,不止他,兄弟们都到了个齐整,太子并太子妃也没落下。   他们到的时候离吉时还有一会儿,爷们在前头聊天,女眷们由四福晋招待,乌喇那拉氏见着宝珠就笑,打趣问她是不是真给弘晖打了金摇篮?宝珠听见这话也止不住笑,让四嫂赶紧把小弘晖抱来,要亲自拿给他。   乌喇那拉氏果真让奶嬷嬷抱了小阿哥来,宝珠走近了看,白白嫩嫩果真讨人喜欢,她唤了一声,天冬赶紧打开漆盒呈上,宝珠取出八音盒,拧上发条,就拿着逗弘晖。   小阿哥瞧着机灵得很,起先还转着眼珠子四处看,然后就叫额娘额娘,挣扎着朝宝珠身上扑。   乌喇那拉氏掐了掐儿子的胖脸,没好气道:“那是你美人九婶。”   弘晖又接着扑腾,嘴里不停叫着美人。   宝珠在娘家的时候,小阿哥都喜欢她。如今弘晖也没差,两只小胖手捧着八音盒笑嘻嘻让宝珠抱着,倒是乌喇那拉氏,瞧这玩意儿稀奇,生怕让儿子摔了。这八音盒,她在德妃那儿都没见过,自个儿更是没有,胖儿子还真识货。   宝珠抱了弘晖好一会儿,时辰差不多了才让嬷嬷接手,紧接着宝珠就让太子妃唤去,寒暄过后,太子妃笑道:“亏得惠妃娘娘让八弟妹老实待在府中静养,今儿个气氛倒好。”   好…………好什么啊好。   哪怕郭络罗氏没来,还有别人,比如格格董鄂氏,也就是不甘心跟着胤禟死活要投奔新君的董鄂七十那倒霉闺女。自从四福晋表示谁先生下阿哥就为谁请旨升位份,四贝勒府一天比一天热闹,几个格格斗得很是欢腾。哪怕想到这可能是乌喇那拉氏下的套,她们还是割舍不下侧福晋之位的诱惑,卯足了劲邀宠。   董鄂氏作为最后进府的,很有些束手束脚,亏得她多活了一辈子,哪怕九爷后院从来没有四贝勒府精彩,也让她积攒了很多经验,虽然吃了些小亏,总算没出大事。   四爷后院这些女人大致是个什么未来董鄂氏心里有数,至少新皇登基后大封后宫的景象她还记得。   乌喇那拉氏不足为惧,注定要死儿子的嫡福晋算什么?李氏有些门道,可还是不如如今还没进宫的钮钴禄氏以及年氏,那两位才是她的心腹大患。   年氏可以说是雍正所有妃嫔里头最得宠的,钮钴禄氏生了个好儿子,哪怕董鄂氏死得早,也记得雍正子嗣单薄,他登基之后对弘历寄予了厚望……索性她俩还要好些年才会进府,自个儿已经占尽优势。   这些女人虽然麻烦,也不至于让她食不下咽,真正看不懂的是如今的局势,以及九福晋富察宝珠。   董鄂氏不记得马斯喀有没有女儿,上辈子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尤其是选秀那会儿,她已经知道自己会是九阿哥的福晋,只忙着幻想未来,压根不记得一道进宫选秀的都有哪些人,对富察氏被指给谁了也没印象,只记得未来的十二福晋是富察马齐之女。   从康熙到雍正两朝,富察家显赫至极权势通天,而富察家已经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富察宝珠嫁给胤禟之后发生了一连串的事,让董鄂氏觉得这是很大的失算,有超出控制的事情发生了。   今儿个弘晖抓周,九阿哥九福晋铁定会来,董鄂氏将自己好好装扮之后,想会会这个让全家捧在手心里宠着福气大过天的女人,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 第22章 吓尿   董鄂氏穿了身樱草色旗装, 配同色旗鞋, 金钗步摇样样不少……这三月天, 天气晴好,抓周原就是在午前,阳光像金子一样撒下来, 这身打扮在背阴的屋子里就很抢眼, 出门能闪瞎。   她来时带了两个丫鬟两个嬷嬷, 一脚出四脚迈,通身气派比出阁前没差多少, 遇上个不认识的,保准当她是这府上正经主子,比如宝珠就误会了。   这头宝珠还在同妯娌几个说话, 就听到边上有人招呼自个儿, 回身一看,是个年岁不相上下的艳色女子, 虽然强作笑脸,感觉却很排斥,没两分善意。   宝珠是索绰罗氏严格教养的满洲格格, 哪怕额娘嫌她蠢笨娇憨, 那也是爱之深, 只怕她不够机灵出去着了旁人的道,其实对着外人宝珠半点也不懈怠,很端得起来。   譬如现在,她略勾起唇, 晕出一抹笑意,问边上太子妃说:“这位是……?”   太子妃冷眼看着董鄂氏就是来找不痛快的,她虽然只是个不上台面的格格,好赖有娘家撑腰,她阿玛董鄂七十是个人物。比起这个,更让人感兴趣的是富察氏的应对,也就是为了看个热闹,太子妃没善意解惑,反而是轻笑一声:“本宫也是头回见到这号人物,烦请四弟妹为咱们引见一番。”   乌喇那拉氏很有些不痛快,今儿是弘晖的抓周礼,董鄂氏竟敢来挑事。她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好,顶好让这蠢货犯到老九福晋手里。   想到这里,乌喇那拉氏稍稍宽心,介绍说:“太子妃见谅,九弟妹见谅,那是我们府上的格格,冒冒失失冲撞了二位。”   受邀来观礼的女眷都注意到这边,谁不知道董鄂氏和富察氏的渊源?挠心挠肺想看她们撕撸一场。   董鄂氏瞧着娇艳无比,做格格真有些可惜;至于富察氏,今儿是一身雪青色,渺渺然好似神仙妃子,高不可攀,她和董鄂氏面对面站着,直接把人比进泥里,让董鄂氏的优点全成了缺点。   不是娇艳,是俗艳,那身盛装更是瞎了狗眼。   刚对上,董鄂氏已经输了一半,大家伙儿只等宝珠来个漂亮的收尾,后来的发展却出乎她们的意料。   董鄂氏对宝珠没什么印象,宝珠又何尝认识这个被阿玛额娘挂在嘴边的倒霉格格?哪怕乌喇那拉氏介绍过后,她还是没回过神来,反而问出了啼笑皆非的话——   “我们爷方才大婚,四哥竟有这么大的格格?”   四福晋愣了。   太子妃愣了。   满屋子妯娌都没反应过来。   这话听着咋就不对劲呢?   胤禟啥时候成亲和老四后院女人多大岁数有啥干系?再者说,董鄂氏还是头年选秀指进府的,称得上大?   她们还在懵逼,宝珠又瞧了董鄂氏一眼,说:“这模样身段都好,哪怕不是四嫂所出,也能许个顶好的人家,真是个有福气的。”   她一边说,还从左手腕上褪了个镯子下来:“好姑娘,九婶今儿个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你拿着,权当见面礼。”   ……   董鄂氏完全没法维持笑脸,旁的女眷就像是遭了雷劈,最不客气当数伊尔根觉罗氏,扑哧就笑出来,太子妃也破了功。有她俩带头,旁的女眷全都拿手帕掩唇,眉眼弯弯,乌喇那拉氏笑得发不出声,半晌才说:“错了错了,九弟妹你错了。”   宝珠才是最懵的一个,她一脸耿直,全然不知旁人在笑什么,听得这话,方才回头问说:“这不是贵府的格格?”   “此格格非彼格格,就是个奴才秧子,担不起九弟妹抬举。”   宝珠猛的就晕红了脸,很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原是如此,这身行头还真看不出来。”   董鄂氏差点就成了四贝勒的庶出女儿,好不容易误会解开,宝珠还甩锅给她。真是出师未捷脸先丢光,原本还只是试探,经此一事,她彻底恨上了宝珠。   分明是同届秀女,敢说不认识?装了老半天傻不就是为了奚落她,当着各家福晋的面作践她……好,好得很,不愧是富察家教养出来的女儿!从前不声不响的,内里坏成这样!   董鄂氏一脸受伤:“九福晋瞧不上奴婢也罢,何苦这般?”   宝珠不疾不徐将玉镯戴回手上,然后才说:“原想赏几个金锞子以示安抚,你倒是同本福晋计较起来,既然是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本分,我府上的侍妾胆敢在这种日子瞎走动冲撞贵人,那就不是三两句话能揭过的,非得让她知道规矩两字怎么写。”   正说着,宝珠朝旁边伸出手,天冬会意,自怀里掏出一条青玉鞭,恭恭敬敬递到宝珠手里。   宝珠接过之后,稳稳拿住,朝着董鄂氏的面门猛力一抽,鞭子好似闪电激射而出,啪啪几下将董鄂氏满头金钗步摇全卸下来。   “这一身行头,我还当是哪个体面人,四嫂这脾气也太好些,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   宝珠将董鄂氏身上超过品阶的首饰全卸下来,鞭子竟没伤她分毫,就连两把头也丝毫不乱,这手鞭法可谓出神入化,众福晋看得目瞪口呆……至于董鄂氏,吓得花容失色腿下一软跌坐在地上,险些就尿出来。   还说什么撕撸博弈,根本就是一面倒好嘛。   董鄂氏眼睁睁看着鞭子朝自个儿脸上抽来,给吓破了胆。至于宝珠,还有闲心将鞭子收起来,一圈一圈整理好。这是敬茶那日宜妃赏她的,说是御赐之物,专抽犯上的奴才。宝珠还是头一回使,很好用。   好一会儿之后,董鄂氏才回过神来,惊觉自个儿丢了脸,还有话说,宝珠冷眼瞥她:“我同太后娘娘说好了,但凡遇上不长眼的狗东西全给她绑去,让她给我做主。你要是立刻滚蛋,我饶你一回,往后记得别想那些有的没,平日里作夭就算了,这种日子还出来丢人现眼。你要是活腻歪了就接着闹,扰了弘晖阿哥的抓周礼我给四嫂赔个不是,今儿你有什么招我都接着。”   乌喇那拉氏只觉得自个儿从没认识过富察宝珠,妯娌们都吓了一跳,这性子……真像马斯喀,不愧是将门虎女。   “九弟妹消消气,来人,送董鄂格格回去休息。”   四福晋发了话,立刻就有两个腰圆臂粗的嬷嬷架着她往回走,从贵人们眼前拖出去。   虽然是场闹剧,看着还真解气,嫡福晋们满心痛快,就烦这些妖妖娆娆的侧室,好好地爷们都让她们勾坏了,整天不思进取宠妾灭妻。   富察氏还真敢,连遮羞布也没给董鄂氏留下。   董鄂氏满腔恨意,只想一把生撕了她,又巴不得自个儿没出现在这里。   九福晋了不起?那也是我不想要才给你捡去的。现在你得意你风光,往后都给我还回来。待康熙殡天,雍正登基,我叫你生不如死,全家陪葬!!   也就是这么想,董鄂氏才痛快些。   她掰起手指头算了算,如今是康熙三十八年,还有二十几年,熬一熬就过了。   比她还要尴尬的是三福晋,被拖下去的董鄂格格是她族妹,这一买卖丢的不仅是董鄂七十的脸,连带着让董鄂全族颜面扫地。三福晋觉得众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夹杂着奚落和嘲笑,她一个没忍住咬牙切齿说:“今儿是四弟妹的好日子,倒让九弟妹抢了威风。”   宝珠笑眯眯朝她看去,正要应声,就有个小丫鬟满脸慌张跑过来:“禀福晋,董鄂格格在回廊里遇上过来向您道喜的李格格,不知怎的就推攘起来,撞柱子上晕过去了。”   不用问乌喇那拉氏心里就有数,李氏那张嘴最不饶人,保准是看董鄂氏丢脸嘲笑了她,董鄂氏原就憋着气,闹成这样真不意外……她俩闹起来不打紧,别触了弘晖的眉头。   乌喇那拉氏摆摆手:“拿名帖去请个太医给她们看看,这些事回头再报,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不知晓?”   这当口,太子妃插了句嘴:“哪用得着费那劲,去个人同四弟说一声,太医院也是来了人的,就等着吃酒呢。”   ……   这尼玛是落井下石啊,不坑死董鄂氏不甘心。   让胤禛知道他后院董鄂格格起先挑衅九福晋丢足了脸,回去还不安生,竟然拖着李氏撞廊柱,想也知道她往后好不了了。   太子妃说完,宝珠也帮衬道:“没听到太子妃的吩咐,还不赶紧的?这等小事别拿来烦我们四嫂,你自个儿看着办。”   这么一闹,宝珠径自忘了三福晋的挑衅,笑眯眯同太子妃说话,间或回旁人几句,很轻易就融入到嫡福晋的圈子里。旁人当她是标杆,哪怕小妾不上台面,她们也不会太过分,总要给些脸面,省得让人吹枕头风告了黑状……任性到宝珠这份上也真少有。   前头胤禟也听说了这事,满脸不敢置信。   “你说错了还是本阿哥听错了?我福晋那么温柔一个人,你别瞎说诋毁她!”   传话的再三表示没错,发誓说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那行吧,胤禟一回头就改了口:“我还担心她太善良容易吃亏,这样挺好,遇上那些不长眼的就该狠狠收拾,没得让奴才秧子欺到头上的。”   这还不算,胤禟嘲笑了胤禛一脸:“纳了这么个小妾四哥你也是倒血霉了,也不知道董鄂七十怎么教的。”   这嘴脸真丑,丑丑丑!   是谁方才还不敢相信?眨眼之间就换了说法,他娘的还有没有原则了!   敢情在你眼里福晋就是最好的,福晋说什么都对,福晋做什么都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成了亲的男人是不一样。   脸皮就比别人厚很多。   ……   胤誐都想捂住眼,九哥你还是我九哥吗?你变了。 第23章 豪言   因着一早打发了董鄂氏, 抓周礼很是顺利, 弘晖毫不犹豫抓了胤禛摆上去的小印章, 前来观礼的宾客道贺声就没断过,说小阿哥必能承天恩祖德子继父业。   胤禛对嫡长子原就疼爱非常,听闻这话越发满意, 乌喇那拉氏也欢喜极了, 弘晖是她的依靠和指望, 甭管府上进多少新人,爷疼谁宠谁, 只要弘晖聪明能干,她就不会失了嫡福晋的体面,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看着弘晖乖巧活泼的模样, 宝珠就打心底里喜欢, 她全身都散发出夺目的光彩,只看一眼就觉得幸福。胤禟打定主意要更努力让宝珠也怀上, 他宫里有些太安静了,多个儿子也热闹些。   之后的宴席上,胤禟也是频频走神, 兄弟们排队劝他节制, 福晋疼归疼, 别搞到精力不济,如今领了差遣就好好做事,儿女情长不是大丈夫所为。   胤禟很不以为然,能说出这种话, 哥哥们保准没娶到合心意的福晋,像宝珠这么好,如何不惦记她?   这话在心里想想便罢,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胤禟就笑眯眯的听着,不臊不恼,等几位兄长教训完了才对胤禛说:“四哥得让我同弘晖侄儿亲近亲近,多沾些喜气,回去使我福晋也生个这么乖巧的,我疼他上天去。”   ……   敢情他在琢磨这个!   平素没什么表情的四贝勒胤禛都勾了勾嘴角:“九弟尽可随意。”   直郡王哈哈大笑:“九弟可比咱们大方多了,我还记得,前头八弟大婚之后,额娘劝他别只忙着公务,也趁早生下一子半女,八弟听了这话,那脸就跟猴屁股似的。”   太子也道:“那孤就祝九弟心想事成,别跟大哥似的,连生四个嫡女,头两年才盼来个带把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四朵金花那就是胤褆辉煌人生中的黑历史,亏他福晋能生,二十七、二十八、三十、三十一年各得一女,之后调养了几年,又生下了嫡长子弘昱。哪怕到今天,直郡王府后院也只有那么一个阿哥,非但如此,统共四个格格全是嫡福晋生的,伊尔根觉罗氏真是个能耐人。   胤褆巴望着能多几个儿子,像皇阿玛,不算早夭的,成年阿哥就一大摞,太值得羡慕。   不过眼下不是羡慕的时候,太子一巴掌扇他脸上,怎么也得还回去才是,这么想着胤褆便道:“伊尔根觉罗氏好赖给我添了一子四女,二弟可得加把劲,休要宠妾灭妻,你府上庶子已有三人,太子妃连个蛋也没下,怎么也说不过去。”   面对太子的挑衅,胤褆只想一拍桌面:来啊,互相伤害啊!咱们谁不知道谁!   且不说胤礽身为储君膝下不能没有嫡子,却说他那三个庶子,哪怕再能耐,有啥用呢?嫡长之争自古便有,从来得人心的都是嫡,庶长子要想成就大业难如登天。像他,这些年兢兢业业,做了多少实事,在皇阿玛心中不还是比不上太子?   越是比不得,就越想争口气。   凭什么好事都让老二占尽?他投生在元后腹中,生来便是储君,哪怕打小没了额娘也尽得皇阿玛宠爱,悉心教导,父子情深。   那才是亲儿子,和太子比起来,自个儿就像是捡回来的。   ……   直郡王词风也挺犀利,句句戳太子心窝,胤礽满心气愤,哪怕他偏疼侧福晋李佳氏林佳氏,也没轻慢过嫡妻,月月都有六七日歇在瓜尔佳氏房里,自大婚后,这么多年努力耕耘,半点收获也没有。   是他没子孙缘吗?   怎么庶子都出来三个嫡子还没影呢?   胤礽私下请人来给瓜尔佳氏看过,说没问题,可这两年他越发怀疑起这个说法,该不会是太子妃压根就不能生!   皇阿玛煞费苦心为他选择的嫡妻,要真是个不下蛋的鸡,那就乐子大了。   不过,他还存着一丝希望,心想大福晋连生四个赔钱货都能得男,人间还是有真情的,一定不会那么残忍对他。   原是胤禟引的话题,最后竟落到太子和直郡王身上,眼看着气氛越发僵持,老十嘴皮子一碰就说出啼笑皆非的话来:“九哥你也别太心急,等等兄弟我,回头我大婚了就加把劲,咱们兄弟一道怀一道生。”   胤禟没好气瞪他一眼:“要生你自个儿生,也让我开开眼界。”   胤誐愣了愣,回过神来嘿嘿笑道:“反正就是那意思,九哥你明白就成。”   胤禟自信很哼:“我这么能耐儿子说有就有,怎么等?回去睡书房?”   这话听着就是满满的炫耀,关键是,这尼玛是炫耀自个儿弟大物勃还是一夜七次郎呢?咋就那么别扭?   胤祺一贯少言,老半天才插一句嘴,他看了亲弟弟一眼:“我回去就给额娘学一学,只等九弟给哥哥做个示范。”   老三胤祉很不以为然:“九弟真那么厉害哥哥我赶明就去沾你喜气,也让我福晋卯足劲生。”   “依我看,最该上心的还是八弟,大婚三年还没动静,嫡妻不生,侍妾也不生,偌大的府邸空空落落的……八弟前头不是隔三岔五同九弟相聚?怎么还没动静?”这是太子说的,明眼人都听出来了,话里有话。   嫌弃老八就算了,还攀扯自个儿,胤禟表示不服!   “我早先就同福晋说好了,争取一年抱俩五年生一打,回头我府上有好消息,太子二哥千万备上厚礼来,再多我不嫌弃。”   胤礽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行啊,远了不说,九弟你要真能一年抱俩,还都是富察氏所出,要啥随你开口,孤没有,孤问皇阿玛讨去。”   ……   福晋们在里头开了几桌,宝珠正同五福晋说话,因着是亲妯娌,塔喇氏同她聊了不少,也帮着介绍了些人……宝珠毕竟是新媳妇,才嫁给胤禟没多久,有个人提点也是好事。她承了塔喇氏的情,直说如今在宫里不方便,等回头出宫建府经常聚聚才好。   宝珠是个好说话的,但凡你不主动搞事,她总能笑脸迎人,塔喇氏同她聊得很是愉快,哪怕先前有心结也迎刃而解。   太后疼她,额娘疼她,胤禟疼她都没错……富察氏出身极好,却没什么坏毛病,待人亲和,听她说话不疾不徐如沐春风,这样的人,你很难去讨厌她,哪怕董鄂氏让她狠狠打了脸,所有人都觉得那是自找的。   富察宝珠就是命好,她天生就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合该享福。   临走之前,宝珠同弘晖亲昵了好一会儿,两人甚至上演了一出“十八相送”,等她走远了瞧不见人了,弘晖瘪瘪嘴就要掉泪,奶嬷嬷没法,乌喇那拉氏费了好大劲才把人哄好,为了让心肝别闹,甚至答应赶明就带他进宫去见美人九婶。   胤禛听说之后还自说自话教育了弘晖一通,然后就想起胤禟的话,心说富察氏真有阿哥缘,说不准过两个月就有好消息。   陪弘晖玩过之后,胤禛没立刻回书房去,还同福晋说了说话。   “虽说是董鄂氏捅的篓子,九弟妹那头,你多担待。”   乌喇那拉氏为胤禛斟了一碗茶,放下茶壶,点头应是。   “府上也偏劳你,董鄂氏那头还动不得,仔细看好她。”   话里的意思四爷是对董鄂氏很不满了,乌喇那拉氏抿了抿唇,又应下。   四贝勒府夫妻二人在闲话家常,回宫的马车上,胤禟也同宝珠说了他在兄弟们跟前撂下的话,说回去还得加把劲,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食言?   宝珠瞪他一眼,而后别过身去:“赶明宫里都要传遍了,我还怎么见额娘?怎么见妯娌?”   胤禟搂着她好一番哄:“额娘早盼着你给她添金孙,只会高兴,至于旁人说什么,你叫他问我要道理来,我削死他!”   那还是尴尬,一年抱俩,五年一打,这让人听去像什么话!   看她还不顺气,胤禟将宝珠抱进怀里,往她脸颊上亲了亲:“不用担心,我相信你,一定能。”   …………真谢谢你了。   诚如宝珠所想,第二日她去宜妃宫里请安的时候,就得了好一番笑话,宝珠虽然羞窘,翊坤宫这头气氛是极好的,宜妃同她有说有笑,宫人也可劲恭维。   怕什么,回头要是没抱上俩只得一个就让老九自个儿去说,看他怎么圆场。   听了这话,宝珠真想回说:要是一个也没有呢?   隔壁八福晋三年无所出,一年下崽是不是太赶了?   宜妃牵着她的手,拍了拍:“好孩子,你是个有福气的,额娘就等着你给胤禟开枝散叶。”   宝珠是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应了一声。   生就生嘛。   翊坤宫这头热闹得很,永和宫就没那么开心了,德妃听说了老四府上的事,第二天就训了乌喇那拉氏一通,说她身为嫡福晋没尽到责任,连个媵妾都看不好,闹出天大的笑话。   乌喇那拉氏就想说说自个儿的难处,董鄂氏不算什么,可她背后有个董鄂七十,虽说不如富察家势大,也是手握实权的当朝重臣……得罪狠了怕拖累胤禛。   德妃自从有了十四,才不管老四的死活,对乌喇那拉氏的纠结她没法感同身受,只是不耐烦说:“你要是这点能耐都没有,索性就别坐这个位置,皇家没这么窝囊的媳妇。你怕得罪董鄂家,你就不怕她惹上富察家连带着让老四受了拖累?马斯喀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前朝的事没听说?”   乌喇那拉氏回答不上,只说回去就管教她,德妃又提到子嗣,说别家阿哥都加把劲儿了,让四贝勒府也赶紧传出好消息,只一个弘晖像什么话,他有个万一连顶事的人都没有。   哪怕没这么直接,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德妃就提到六阿哥胤祚,说小六当初多机敏多聪慧,皇上多疼他,自个儿悉心照料让他平平安安长到六岁,一个晃神就没了,只希望乌喇那拉氏别重蹈覆辙,提前做好准备也成,有个万一不至于悲痛欲绝。   如果这不是胤禛的生母,乌喇那拉氏保准撕烂她的嘴,简直欺人太甚。   她在永和宫憋了一肚子火,回去就把府上几个格格找来训了话。大概是说是个女人都能生儿子,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动静?府上就一个弘晖爷们出去不遭人诟病?赶紧的,都怀上,来年生下十个八个也不嫌多。   李氏、宋氏、武氏等人都惊呆了。   福晋吃错了什么药?   没掐死她们还鼓励多生?   ……   因着有董鄂格格这个倒霉闺女,董鄂七十又让马斯喀告了一状。   作为领侍卫内大臣,马斯喀面圣的机会太多了,一不当心就把外头的风言风语传到康熙耳中,说董鄂氏虽然是以格格的身份进府,她简直就是四贝勒府一霸,比谁都张狂,前头弘晖抓周她穿得比嫡福晋还体面,任谁都看不出那是没上玉碟的奴才秧子。   再有,她是一顶小轿抬进府的没错,后来董鄂七十还以各种名义补送了嫁妆,一沓沓的银票,不比九福晋少多少。   马斯喀唠唠叨叨半天,康熙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耐烦了就没好气喷他:“你就是看老九媳妇受了委屈,找事来的?”   ……“皇上英明,就是这样没错。”   康熙真恨不得把手边的奏折糊他脸上:“行了,爱卿你要相信老九,这等小事用不着你这做阿玛的出头。再有,你府上的私事别再报给朕,朕不管,你看着办。”   行吧,这话是皇上你说的,赶明我就让老大带着他那些兄弟把董鄂家年轻小子全揍一顿,让他们知道瞎出头的下场。摊上那么个倒霉闺女就该看她上天,还帮着擦屁股,简直就是助纣为虐,不挨打天理难容。 第24章 桃花   也就是弘晖生辰过后的第三天, 董鄂家的男丁又挨揍了。理由同以前每一次都一样, 美其名曰切磋, 实则单方面殴打,打完还有人勾肩搭背同博敦聊人生——   你那倒霉妹子都嫁出去了,你还给她撑腰, 老子今儿个就揍得你撑不起腰!   博敦心里苦, 他半点不想管, 可他算哪根葱?做得了阿玛额娘的主?   前头额娘往四贝勒府去了一趟,回来眼泪不断线, 直说闺女惨,四贝勒府那些女人个个吃人不吐骨头,什么李氏宋氏全不是好东西, 见了她都没给过好脸色, 闺女就要给人磋磨死了……就这么哭了半天,府上又给凑了份嫁妆钱, 是比不得富察家豪奢,那也有十几万两银票。   这钱,博敦一分也不想出, 当初她要是不作死, 老实嫁给九阿哥, 做个名正言顺的皇子福晋,给多少嫁妆都不心疼……自甘下贱给人做了媵妾,还有脸问娘家伸手?   近来董鄂家处处受制,就因为养出这么个倒霉格格, 连带阖族的脸面都丢尽了。   她给人做了不上台面的妾,后头的妹妹全别想高嫁,真是个祸害。   博敦一身伤回去,他找到阿玛,问能不能别管那瘟神了?   董鄂七十就狠狠训了他一通:“那可是你嫡亲的妹子!你竟狠得下心?”   得,不用说了。   全家都嫌倒霉不够,非要跟她一起死,那就一路走好,博敦盘算着赶明就去军中磨砺,对着这一家子糊涂蛋闹心。   这样的后续富察家那头也没想到,不过他们也不在意就是了,没了博敦还有萨敦、哈尔额敦……那么一大家子人,还愁找不到出气筒?   宫门外热闹非凡,宫里也不平静。   前头让八福晋连累落了胎的贵人高氏已经振作起来,日日汤药不断,调理十分尽心。她可算想明白了,这么堕落下去莫说再生个皇子,要想报仇也不可能,要让郭络罗氏付出代价必须得得到皇上的宠爱。   如今已是康熙三十八年,惠妃荣妃已经年逾四十,很少侍寝;德妃宜妃圣眷不断,却没了早二十年的争斗之心。矛盾转向前朝,四妃都指望儿子给她们争脸面,才不管新晋妃嫔能不能生。哪怕生下来,是男是女就不好说,能不能养大又是一回事,即便平安养大了要想威胁到前头这几个也难如登天。   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高氏越显倒霉,见过被人下药落胎的,见过脚下打滑落胎的……被连累至此真是少有,整个后宫都为她鞠了一把同情泪,高位妃嫔陆陆续续发下赏赐,以示安抚,平时走得近的也都劝她宽心,也是缘分没到,往后还会再有。   总之,和前头十来天相比,高氏可算有个人样了,因在病中,我见犹怜,康熙都去看了她两回,看过之后对郭络罗氏越发不满。   同是一个姓,宜妃那就是天上的云,八福晋是地上的尘,真不能比。要不是胤禩跪下求他,郭络罗氏转身就该病逝,堂堂皇阿哥还愁娶不到继福晋?   全后宫都等着高氏发难,看她得了宠该如何报复八福晋……为了瞧这个热闹,四妃不惜给她提供方便,让康熙频繁遇见她,也方便皇上想起那日锦鲤池边的事。   这事胤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回来还同宝珠说了一嘴,宝珠却没那心思去凑热闹,她近来被胤禟折腾狠了,每晚都能要个两三回,白日里也亲香不断,使她每个午后都要歇一觉,否则成天没精神。   就是困,胤禟要一回她还能应付,还不消停就只得闭上眼睡自己的觉,由他翻来覆去折腾。   本朝是十日一休沐,每月有假三天,上中两旬的休沐日胤禟都是抱着宝珠一坐一整天,看书吃茶都不放手。三月末,宝珠不配合了,胤禟才想起来如今桃花开得正好,不如出宫去游春。   宝珠眉眼弯弯,胤禟看她中意,就找了兄弟几个,说一道去。   他亲哥那头是最先去的,老五正忙,可想到这是蠢弟弟的请求,哪怕脱不开身也应了。老十不用问,他和胤禟秤不离砣,干啥都一起,难得的是太子也应了,说带太子妃同往。太子应下之后,原先打算推脱的直郡王胤褆也改了主意。   看起来还是不多,算上出门要带的奴才,人真不少了。   胤禟说去游春,其实是想去京城附近的会觉寺,那寺庙不大,香火不旺,却胜在寺外有一片灿烂至极的桃花林。结出来的桃子是不怎么好吃,桃花艳极,是游春的好去处。   “咱们去桃花林转转,午间在寺里用素斋,半下午再回来。你觉得好,往后我带你去旁的地方,皇城边上景致不少。”   宝珠正要应声,胤禟又说——   “正好,我去寺里拜拜送子观音,让你早些怀上。”   ……   胤禟近来痴迷于造人,早先宝珠还会害羞,如今耳朵听出了茧,半点不会脸红,看他胡说八道直接不搭理,过会儿就好了。   宝珠想着穿旗鞋去游春总不方便,就让天冬备一双好走的绣鞋,等坐上马车之后再换。又装了果干蜜饯,盘算着这一路过去要些时候,干坐着等总不是个事儿。   等出了宫,就看到胤禟特别使人打的马车,里头空间不小,坐的地方都铺上了红狐皮,还有一张精巧的炕桌,上面摆着茶盘,有一壶两碗。   车上预留了摆放冰盆炭盆的位置,夏天出行不热,冬天也冷不了。   宝珠上车之前,天冬先将带出来的东西拿进马车里放好,收拾妥帖之后才请主子上去,上去之后又有丫鬟伺候她换了旗鞋,这一辆马车里就只有宝珠和胤禟,带出来的几个丫鬟坐在第二辆车上,同行的还有一队侍卫,听胤禟吩咐,自宫门口启程,慢悠悠驶向城外。   早先就说了,皇城里头没有秘密,这边胤禟刚出宫,那边富察家就得到消息,说九阿哥带着福晋去会觉寺拜拜。索绰罗氏立刻就约上马齐马武李荣保的福晋,又带了儿媳妇几人,说要去寺里为九福晋祈福。   只女眷去不行,还得有爷们陪同,这么一组织,富察家去的人比胤禟那一队还多,他们虽然晚一些出发,这一路脚程快,出城之后没多久就赶上胤禟。   听到后面有马蹄声,胤禟打开车窗,探出头一看,就见到满脸喜色的大舅子在同他打招呼。   “哟!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咱们去烧香礼佛也能遇上九阿哥您!”   胤禟:…………别装了你妹的!   宝珠他大哥一夹马腹,赶了几步追上来,然后好像才看到妹妹满脸欣喜说:“福晋也在车里?那可巧了,我家的车架就在后头,额娘并几位婶娘都在,你嫂嫂也在。”   嫁出来也才二十来天,这阵子事又不少,宝珠真没多少时间惦记娘家,猛的听说额娘就在后头,也是要去会觉寺,她就揽着胤禟的胳膊撒娇:“爷,求您了。”   胤禟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就对宝珠耳语一句。   说的什么她大哥没听清,只见妹妹猛然间红了脸,冲九阿哥点点头。胤禟这才吩咐停车,自个儿从马车上下去,让冯全走一趟,请马斯喀福晋过来同福晋相聚。   至于胤禟,翻身就上了马,既然没得亲热,同大舅子二舅子一群舅子聊聊天也行。   索绰罗氏让她两个儿媳伺候着上了马车,看到宝珠就忍不住想抹眼泪:“我的儿,在宫里受没受欺负?可还舒心?”   宝珠牵着她额娘的手,让她坐到自个儿身边,又招呼两个嫂嫂坐,这才回说:“我这头一切都好,额娘无需担心,府上如何?阿玛身子骨可还爽利?哥哥们最近怎样?”   索绰罗氏拍拍她的手:“好,好得很,就是见不着你想得慌。达春见天胡闹,你阿玛准备送他去给皇阿哥做伴读,在宫里学学规矩磨磨性子。”   这倒无妨,左右做伴读就就和进宫当差一样,早间去,晚间回,又不是太监哪能歇在宫里?   只是怕他跟错人,日日都要替主子受过,还是让爷去打听打听。   宝珠心里有了成算,说这事能成。达春自幼聪明,学什么都快,拳脚也不赖,就是个霸王性子,和十阿哥挺像,府上谁也降不住他,进宫去做陪读,让上书房的先生管着才好。   ……   宝珠把各方面都设想到了,唯独没想过要是他没学好规矩,反而把皇阿哥带崩了,那可咋办?   康熙又该头疼,回头就要找马斯喀谈心。   说着话,时间过得特别快,眨眼之间会觉寺就到了,胤禟和兄弟们约的是在寺里碰头,没凑在一道出门,他到的时候,五贝勒五福晋已经到了,老大和太子也是前后脚,唯独老十,还在等胤禟带他一块,结果胤禟已经带着宝珠先走一步,胤誐听说之后很很委屈了一场,直说九哥有福晋没人性,简直过分。   胤誐嘴里念叨个不停,动作却不慢,出宫翻身上马,带着两个太监一路往会觉寺去,等他到,爷们已经在桃花林喝上了,女眷结伴赏花。   别人看到盛放的桃花想到的是名诗名词,也就宝珠,招招手让冯全过来,请他去寺里问问,这桃花能摘不?   开得这么好,摘些回去酿酒岂不美哉?   桃花酒最能养颜,酿上几坛也给各处分些。   是宝珠的吩咐,冯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庙里,他一路小跑,还盘算着若是不给摘,就撺掇爷去塞点钱。   这世间还有用银子办不成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是数目不够。   那寺里的和尚却是极好说话的,只道这山里桃花开得虽好,桃子却不美,摘些也无妨。   冯全得了准赶紧去给宝珠回话,他照原样学了学,宝珠听过之后就让天冬拿了五百两银子,给寺里添些香油。有她牵头,妯娌几个也添了不少,看几位皇子福晋给完,索绰罗氏才跟上,数额略小一些,也就尽个心意。   她今日出行原是想见见闺女,顺便拜拜观音,求神佛保佑宝珠事事顺心,早日怀上大胖阿哥。 第25章 狂喜   会觉寺的素斋果然不错, 宝珠逐个尝了一筷子, 就不再用, 而是同额娘说起话来。叫她回去劝劝阿玛,用不着经常为自己出头,如今也没人敢惹她, 这种事, 过犹不及。   索绰罗氏听她说完, 就笑了笑:“你阿玛他自有成算,这些事用不着咱们插手, 倒是你在宫里,缺了什么短了什么使人传出话来,咱们让你三叔帮忙送进宫去。”   宝珠摇摇头:“短了谁也短不了咱们爷, 否则, 宜妃娘娘就能揭他一层皮,额娘您安心享福, 别操这些心。您想想看,我活到今日可受过什么罪?吃过什么苦?老天疼憨人,待我可好得很呢。”   女儿一开口索绰罗氏就高兴, 又尝了口茶香素鸡, 细嚼慢咽吃下去之后才擦了擦嘴说:“谁不夸自个儿聪明?就你说自个儿傻, 真是个傻的。”   ……   这头娘俩聊得高兴极了,同来的马齐马武李荣保夫人也仔细关心了宝珠,让她嫁出去了也同出阁前一样,家里不说权势滔天, 保她一声顺遂总没问题,只要九阿哥别瞎折腾。   几位嫂嫂也说,自家爷们近来努力得很,就想往上爬一爬,好有底气给妹妹撑腰。   谁说不是呢?   宝珠那些个庶弟堂弟族弟,读书的读书,习武的习武,都卖力极了,只盼能早日入得皇上的贵眼,一脚踏上官途。如今是康熙三十八年,次年便是科举年,哪怕旁人都说像这样的门第用不着费那些劲,得祖宗荫蔽就能谋个缺,可富察氏阖族准备在来年下场的也真不少,不仅是为了一展抱负,更是为了给额娘妹妹长脸,让她们出门能挺直腰板,少受闲气。   像这些事她们也没藏着掖着,尽数说给宝珠听了,就想让她知道,受了委屈只管吱声,哪怕给她罪受的是天王老子,别人不敢说什么,富察家不怕他。   女眷单独开了两桌,这边其实还有太子妃等人,却都沦为陪衬,她们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就看富察家这些女眷对宝珠嘘寒问暖。   但凡是做了皇子福晋,都能得到娘家支持。支持到这份上的,也是头一遭。瞧这样子,富察家是把宝珠当成了眼珠子心肝肉,碰不得伤不得,谁要是招惹了她,和招惹全族没二样,下场一定惨。   太子妃听了个全程,准备回去照原样给太子学一学,让他对待九弟更慎重些。至于大福晋,也把这些看在眼里,想着自家还有几个待字闺中的格格,有机会倒是能和富察家说一说亲。   女人家最想要的不是泼天富贵,是自家爷们的疼爱,富察家家风很正,男丁都不是游手好闲之辈,又知道疼人,倒是极好的选择。   伊尔根觉罗氏逮着个空档笑眯眯说:“今儿个沾九弟妹的光才能出来转转,赶明我做东,也去我府上坐坐。”   宝珠应承下来:“让大嫂破费了。”   胤褆是老大,都快三十岁了,手中掌权,进项颇多,比弟弟们宽裕不少。不过是置办一桌席面请妯娌小聚,这算得了什么?见宝珠毫不犹豫就应了,伊尔根觉罗氏笑容越发灿烂:“我就喜欢九弟妹这样的爽快人,只盼着往后多亲近,回头老九出宫建府也离我们近些才好。”   女眷这边热闹,爷们那头也不消停,老十第一个站出来打趣胤禟:“还说请兄弟们游春,九哥你倒是直说呢,这摆明是让九嫂见娘家人,我还当你真惦记咱们。”   老十说完,太子就摇摇头:“十弟尚未大婚,自不懂九弟心境。”   老大也说:“可不是,放着福晋不疼,难不成去疼那些不上台面的妾室?咱们这样的身份,要多少女人没有,甭管怎么胡闹千万记得一点,福晋才是正统……看看我府上,福晋生下嫡长子之前,那些个小妾谁敢动歪心思?我第一个饶不了她,但凡诊出来,一碗药给她灌下去。”   ……   “大哥好气魄。”   “大哥说得好,弟弟受教了。”   “大哥疼大嫂至深,弟弟对你刮目相看。”   胤褆刚吹完牛逼,就让几个兄弟恭维了一脸,倒是太子,满心嫌弃——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知道的真要信了。   你府上妾室少过?   大福晋得过宠?   吹什么牛!   索性太子还没来得及拆台,话题就跳过了,胤禟直说他没约过,是出城这一路让福晋娘家撞见了,也决定选在今日来会觉寺礼佛。   胤褆:……   胤礽:……   胤祺:……   胤誐:……   说这么委婉,你的意思是富察家臭不要脸死活要跟?   满心羡慕的大阿哥决定赶明下了朝就同马斯喀大人聊聊,让他知道九弟是怎么得意忘形的……胤禟还不知道,胤褆准备坑他了,在兄弟们羡慕嫉妒的目光注视下,他又是几句大实话:“前头回门那天,我岳父还逮着我说,不如就把九阿哥府建到他家隔壁,让两座宅邸挨着,最好把中间打通开个门……我哪敢答应,真要那样,但凡那天我福晋不高兴了,往隔壁递了个话,等我回府不让舅子堵了门?”   事实上,胤禟哪会让宝珠不高兴了,他就是显摆,就是得瑟,就是想让兄弟们知道自家福晋可人疼,谁也别想不开招惹她。   这头胤禟还在瞎扯淡,胤誐已经想到他自个儿大婚之后。   “我福晋是草原上的,回头等她出嫁那会儿,兄弟送亲过来,该不会也让我把宅邸建在她娘家隔壁?等我领了差遣,要上朝不得骑马赶个两天两夜?”   胤禟都忍不住怀疑人生了,虽说不是一母同胞,好赖都是皇阿玛的种,老十怎么就能蠢得如此清新脱俗?他一个没忍住就拍到胤誐后脑勺上,旁的三个兄弟也是好悬没笑晕。   “要是你岳父真提出这种要求,兄弟们铁定帮你。”   “老十啊……别想太多。”   “皇阿玛铁定不会让你上个朝骑马两天两夜,你坐着没事,那马不累死?”   胤誐想了想,也有道理,就放下心来。   胤禟看他不是逗趣,是真的担心,心里越发不好了。蠢成这样果然不能掺和进争斗之中,否则能让人吃干抹净不吐骨头。   一开始,太子还遗憾,怎么没让富察家男丁同他们一块儿?都听清楚胤禟说了什么,回头照原样学给马斯喀,赶明又有热闹瞧。   现在他不遗憾了,亏得没让人瞧见老十这蠢样。   这日游春,去的人都挺开心,临走之前,底下奴才果然替宝珠摘了几筐桃花来,挑的是开得最好的,摘得很均匀,没让桃树秃了。那筐子由天冬半夏亲自看着,回去这一路都很小心,生怕压坏了……福晋酿的酒味道好是其一,瞧着也赏心悦目。   酿桃花酒用的当然不只有桃花,还有石斛等好几样,那些从御膳房就能找到,这新鲜桃花,只开一季,错过还得等一年。   几筐子桃花拿回去,稍作清理,阴干之后才过宝珠的手。等花瓣阴干的时间里,胤禟弄了些玻璃坛子回来,这都是洋商带来做交易的。   京城里就有卖玻璃器物的商户,他们卖的是绿玻璃,大块的绿玻璃是不便宜,却也贵不到哪儿去。胤禟找的透明玻璃坛子给宝珠泡桃花酒,那玻璃烧得极好,丁点气眼都没有,既精致又小巧,一坛子能装五六斤,送谁都方便。   宝珠看着就喜欢,等处理好桃花,将所有材料都备齐,她用了不过小半日就收拾妥帖,小二十坛看着漂亮极了。宝珠挥挥手,使冯全往翊坤宫送去两坛,也提醒他别忘记告诉额娘什么时候能饮,怎么饮,有什么功效。   除此之外,也就给自个儿留了两坛,旁的都托付给胤禟让他送出宫了,妯娌自是不少,娘家那头也没忘记。   这桃花酒说是酿,其实是泡,当然也一样考验手艺,宝珠分出去这些广受好评,晚上就寝之前饮一小杯,睡得好了,气色也好,第二天醒来那脸蛋瞧着就跟桃花一样美。   宜妃一个高兴就拉着宝珠的手,让她往后需要什么只管说,哪用得着自个儿去摘花,打发底下奴才去就成,要多少有多少。亏得桃花酒要新鲜喝,存不了一年两年,如今手里这些就能用两三个月,否则她保不准要伸手祸害樱桃荔枝。   胤禟倒是很高兴她有这个爱好,每晚上床之前宝珠都要饮一杯,饮完她脸颊红扑扑的,人瞧着微醺,既慵懒又放得开,平日里还哼哼唧唧说好困要睡觉好了没,喝完乖顺得很,胤禟十分尽兴。   尽兴的结果就是……分明没来癸水,宝珠底下却见了红,虽然只一丁点,却险些使她吓白了脸。   宝珠的月信一向准时,日子从没乱过,她立刻就想到是不是有了。赶紧使人去请太医。太医诊过之后,说的话差点没羞死她,什么这还不满两月,虽然脉象很好,也不可纵欲……宝珠绷着脸听他说完,招呼冯全过来,带老太医去找胤禟,当面同他说一次,让他仔细听好了。   冯全果然带着老太医往工部去了,胤禟看到他的时候是懵的,回过神来就慌:“怎么回事?可是福晋……”   “回爷话,福晋让奴才带胡太医过来,有话同爷说。”   那胡太医也真耿直,一点儿不避讳就把注意事项讲了一遍,只当边上没别人,听他说完,胤禟才回过神来,继而狂喜:“我福晋有了?是不是有了?”   “福晋已怀胎月余,请九爷千万节制。”   这话,工部的同僚听得清清楚楚……好悬没笑喷。   胤禟在这边丢脸,那头宜妃也得了信儿,听说宝珠有了,她大喜过望,发下赏赐若干,还赐了经验老道的嬷嬷给宝珠,确保她平安生下这胎。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宝珠别由着胤禟胡闹,注意忌嘴,那酒也别喝了。 第26章 造孽   诊出喜脉之后, 宝珠第一时间向宜妃报喜, 宜妃又报给太后娘娘, 直说太后好眼光,富察氏真是哪儿哪儿都好,品性上佳不说, 还是个能生的。照太医所说, 她这一胎将近两个月, 算算时间,怕是大婚之后立刻就怀上的, 这在皇子福晋里头那真是头一份。   胤禟也乐呵,他都顾不上丢脸,使赵百福同工部尚书打了个招呼, 翻身上马, 就要回宫。等他见着宝珠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宝珠靠着软枕坐在榻上做女红, 胤禟回来就夺了她手里的针线,满脸担心说:“往后别碰针啊线啊,伤着咋办?”   他说着, 径自坐到一旁, 将宝珠搂入怀中:“胡太医同我说了不少, 他说你这胎怀得很好,可还是要当心……你老实坐胎我也能安心出门,若是乱来,我这就去找皇阿玛让他允我休息一阵子, 日日守着你才好。”   宝珠伸手就拧他一把:“你才去工部干了几天?这就要休息?让皇阿玛怎么看你?再者说,到底是谁胡来?听听太医怎么说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胤禟赶紧放下身段哄人。   “好福晋,你可不能生气,怀孕时生了气,等咱们儿子生下来不得和四哥一样?”看看那张脸,活像谁欠了他银两没还。   听了这话,宝珠直接拧向一边:“好哇!我才怀孕,就成黄脸婆了,你满嘴都是儿子儿子,不想想我?”   早就听说怀孕的女人不好伺候,爱吃飞醋脾气还大,果然是真的。   胤禟又是一阵好哄,这才把宝珠逗乐了。   这天事儿颇多,又是一场大喜,消停下来便满身疲乏,宝珠揉揉眼睛喊困,瞧她满身娇气,这哪是娶了个福晋,这是养了个女儿……胤禟摇摇头,抱她到床边坐下,亲自替她脱了旗鞋解了外衫,又叫了盆水来,梳洗一番才陪着睡下。   宝珠怀孕的消息好像插着翅膀飞快传遍了皇城,索绰罗氏得到消息,递牌子进宫去看她。母女俩说了好一会儿话,说的不是怎样平安生下皇孙,而是怎么笼络九爷。分明是大喜事,可别引出后患来。   索绰罗氏并非不关心宝珠这一胎,她是太了解自家闺女,万事不着急,自有老天爷替她操心。   真要忌讳什么让嬷嬷同半夏说清楚便是,半夏性子有些跳脱,医术却很不错,做事也细心,照顾宝珠十年也没出过纰漏。   受娘家影响,宝珠并不是会管着爷们的性子,胤禟后院有没有人她不关心,你得宠也罢,别来搞事就成。心里是这么想,索绰罗氏千叮咛万嘱咐她还是仔细听了。   看她绷着小脸满是严肃,方才还念念叨叨说个不停的索绰罗氏就笑了:“依额娘看,九阿哥并非是那等负心汉,不过呢,要想日子过得红火,还得靠你自个儿操持。宝珠你照顾好自个儿,平平安安生下这胎,家里需不着操心,你阿玛说了,还要为你撑腰三十年,等他老了不中用了也有你哥哥!”   “我阿玛长命百岁,往后还要教小阿哥骑马射箭!额娘快别说这个!女儿性子虽然绵软,也不是能给人欺负的,我在宫里好着的,只要府里平安顺遂也就放心了,额娘只记得,月月都来看我,我这样要出宫怕不容易。”   索绰罗氏拍拍她的手:“你要是缺了什么,想吃什么,就递给话给你三叔,他管着内务府,什么都能给你弄来。想额娘了也不怕,额娘有机会就递牌子进宫。”   索绰罗氏作为正一品诰命夫人,进宫的机会颇多,哪怕没机会,让马斯喀闹闹康熙也能求来。   宝珠到底是头胎,胤禟也还没当过爹,两个生手凑一块儿了,富察家不放心情有可原。   却说达春也听说宝珠怀孕,非要索绰罗氏带着他一道去看望,结果让他阿玛揍了顿屁股。可小胖墩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他如今是十五阿哥的伴读,第二日一早,达春进宫之后就撺掇起胤禑来,让他去给嫂子道喜,一本正经说要跟着去,保护他。   胤禑小包子生在康熙三十二年,满打满算六岁,比达春稍大一些,康熙压根没想过让达春给他做伴读,马斯喀在南书房抹了把辛酸泪,说他大孙子最聪明也最会练武,就是谁也降不住,在府里走鸡斗狗胡吃海喝……马斯喀只差跪下求康熙,给他个沾光的机会,让上书房的先生好好管管那小混蛋。   康熙心想,这也是小事,就应了。   十四阿哥这都十一岁,十六又才四岁,挑来拣去指了十五给达春祸害。   十五阿哥胤禑是密贵人之子,得知此事密贵人赶紧交代他好好同达春相处,虽然不知道富察家在闹什么,不过怎样都好,只千万别把人得罪了。   胤禑如今还挺受宠,比起前头那些已经成年的糟心儿子,果然还是后头的更贴心。他受宠,却没养出惹人厌烦的毛病,果真同达春相处得不错,不过两三日,二人就培养出革命的友谊,在上书房还算乖觉,常得先生夸赞,下课之后就不知道溜去干什么。   每次被逮住,正要挨收拾,胤禑就可怜兮兮瞅着他额娘,那神情和达春见了宝珠一模一样,瞧他那可怜样,密贵人就下不去手,就连康熙也给气乐了好几回。   马斯喀果真没瞎说,他那大孙子就是个能搞事的,进了宫也不消停。   胤禑真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真同达春一道带着太监宫女往胤禟宫里去了,一进门,达春就抛下小伙伴,径直往里冲,一边冲一边咋呼:“姑爸爸,达春来看您了!”   宝珠正在吃樱桃,听到熟悉的大嗓门,手上这颗啪叽滑落到地上,她也没去管,站起身就迎出去。宝珠迈出房门的时候,达春已经进到院子里来,十五阿哥就跟在他后面。   见着宝珠,他就要扑上来,却让陪嫁嬷嬷拦了一手:“好阿哥,您可不能这样横冲直撞,仔细伤着福晋。”   达春险些忘了,又想起来姑爸爸这是怀了崽崽,就让嬷嬷一边去,然后慢慢往前走:“玛嬷说姑爸爸有了,我来看您啦!”   宝珠见着他就高兴,弯下腰揉揉小胖脸,然后方才同他身后的十五阿哥打了个招呼:“这是十五吧?快进来,进来说。”说着还看了天冬一眼,天冬会意,退下准备瓜果点心。   这阵子宫里有进贡的妃子笑,因胡太医说有身孕不宜多食,九爷直接没往回拿,而是备了些樱桃,瞧着个儿大,色儿红,入口甜津津的,好似还有蜜的味道,很是可口。小厨房每日都有新鲜的,宝珠用一小碗,给胤禟留些,余下就赏给太监宫女分食。   今日还没分下去,正好端出来堵达春的嘴。   除了新鲜樱桃,天冬还捡了几样他爱吃的点心,拉拉杂杂几大盘端出来。   十五阿哥原有些拘谨,看宝珠满脸和气,说话的声音温柔好听,还端出这么多好吃的招待他,就逐渐放开了,嫂子嫂子说个不停。   这些日子胤禟回来都早,做完手边的事他就从工部出来,美其名曰要和宝珠肚子里的小阿哥培养感情,自娘胎里教他……他这么说还得了兄弟好一番笑话,不过康熙对老九一贯放纵,左右也没多高的指望,只要别捅破天,别做不该做的事,随意些也成。   胤禟远远就听见屋里有说有笑的,满脸狐疑进去一看,竟然是那可恶的小胖墩!   十五也在,就笑眯眯坐在一旁。   他刻意放重脚步,还咳嗽一声,宝珠也没出来迎,就只是在看到他的时候招呼了一声:“爷回来了。”   胤禟脸上很直白的写着“你对他们比我还好,我不高兴”,又嫌弃的看了达春一眼,一屁股坐下。   瞧他那样,宝珠满心想笑:“谁不长眼,惹我们爷不高兴了?赵百福你来说!本福晋这就抽他去!”   胤禟满意了,拎着达春的衣领子把他丢一边去,自个儿坐到宝珠身旁,搂着她嘘寒问暖:“今日如何?咱们儿子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宝珠给他使了个眼色,叫他规矩些,还有别人在呢,这才回说:“他才多大?能怎么闹我?”   “十五今儿个怎么过来了?找九哥有事?”   胤禑回说:“九嫂叫我经常来,没事也来。”   胤禟:……   那之后,胤禑果然带着达春来了好几回,胤禟看他他俩就有气,背后进了不少谗言,让上书房的先生好生管教他俩,不用客气,多布置些功课才好。   可没有达春还有别人呢,刚消停一段时间的八阿哥就造了孽。   前阵子八福晋闹出不少事,让胤禩颜面尽失,若是从前,安郡王府倒是不担心,可近来他们遭受了不少打击,就怕胤禩生出旁的想法,接连给他送了不少东西,古玩字画有,还有一队舞姬,说是八福晋正潜心礼佛抄写经书,八爷总得有点乐子。   这一队舞姬有八人,胤禩收到之后,还没来得及享用,就让八福晋拆开来送给兄弟了,打的还是胤禩的名义……当然没忘记胤禟,郭络罗氏就想看富察宝珠是不是真那么大度容人,直想掀了她的底。   人送来的时候爷们都在外头做事,胤禟人在工部,舞姬是交到宝珠手里的。宝珠就远远瞥了一眼,转身让冯全把人五花大绑丢到八爷跟前。   胤禩正同直郡王在一块儿,冯全就找上门去了,公鸭嗓子真是一点儿不客气:“我们福晋让奴才来讨个说法,送人来无妨,送个满身脂粉味臭不可闻的东西过来是几个意思?我们福晋哪里得罪八爷您了?要是给熏得滑了胎又算谁的?”   只是这几句话,胤禩还懵逼,看到让人堵了嘴绑着丢过来的舞姬,他脸全黑了。   该死的郭络罗氏!   做事不动脑子!   ……   他仔细解释了一通,还塞了银票让冯全帮着说说好话,这才把人送走。   这冯全是个好东西?他收了银票还吐槽:“分明是送来伺候人的,穿得真清凉,比那出去卖的还省布料,这人竟然是八爷送来的,我们福晋怎么都不敢相信。”   他念叨够了才转身走人,回去把胤禩的原话学了学,告诉宝珠说:八爷给了他好几百两的银票让帮着说好话,又说赶明登门赔罪。   宝珠使天冬看赏,让他照原样,晚上学给胤禟听。   半下午,胤禟回来就听说这茬,赶紧关心了宝珠,问她可还好,有没有熏着?   “我看郭络罗氏的脑子是进了夜香,竟然敢打着八哥的名义做这种事,吃醋也该有个限度。”   宝珠瞥他一眼:“爷这话真有意思,这是含沙射影暗指我呢?不该把人退回去?”   胤禟只差对天发誓表真心:“我这一颗心全在福晋身上,你竟这么说。”   行行行,我错了。   你今年三岁,要人哄的。   ……   送舞姬这事,连累了胤禩是其一,康熙还找胤禟谈话,大抵是说宝珠这气性也太大了,内宅妇人就不能惯着,否则她能上梁揭瓦,无法无天。   又举例八福晋,生怕宝珠也变成那样。   康熙说完,就想给他指两个好的:“你福晋怀着身子也不知道安排人伺候你。”   胤禟就摇摇头:“并非宝珠之过,是儿子,有了天仙儿似的福晋,眼里看不进旁人。”   康熙就黑了脸:“朕是这么教你的?你还敢说!”   “儿子怎么不敢说?后院那些女人不过两用,其一伺候主子,其二添丁。我看着她们就糟心,由她伺候能短寿十年,再说开枝散叶……福晋刚进门就开怀,又不是不能生,如今这样正好,人越多越不安宁。要是让那些心大的进了门,回头把我嫡子弄掉了,儿子找谁哭去?”   胤禟还嫌不够,又嘟囔说:“您怎么不说说八哥?我福晋好赖怀了,八嫂三年没下个蛋。”   没见过自个儿犯傻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康熙噎了半天,然后就让他滚蛋。老九以前好好的,送谁去都接,睡完就丢不沉迷女色,怎么才三两个月就变成这样了!   康熙简直不敢相信马斯喀他闺女有这能耐,能让皇阿哥死心塌地待她。索性没准备让老九继承大统,往后不过是个闲散宗室,也罢。   怕的是回头让马斯喀听到动静又要来南书房哭。   “吩咐下去,马斯喀递牌子来一律不见。”   “起驾,去翊坤宫。” 第27章 乐事   康熙到翊坤宫后, 不疾不徐饮了半盏茶, 这才同宜妃说起正事:“老九是越发不像话了。”   宜妃还在拨弄手上的金护甲, 便听见这话,偏过头看向康熙,笑问:“那混球又做了什么惹皇上不高兴?”   “朕听闻富察氏不给丁点脸面打发了老八送去的人, 只怕她成第二个八福晋, 故探了胤禟的话, 看他的意思是谁也不入眼只想守着福晋一人……”   比起康熙,宜妃更了解两口子的事, 心说那是宝珠可人,什么刘氏郎氏连她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胤禟中意福晋不是理所应当?这话倒是不好直接说给康熙, 只怕他回头给老九塞一箩筐, 那不得把富察家得罪死?   宜妃端起茶壶不疾不徐给康熙斟满,就坐到旁边, 掩唇笑道:“皇上有所不知。”   康熙深知宜妃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就让她说来听听,宜妃径自揭了胤禟的老底:“老九同太子等人吹嘘说, 他要让富察氏一年抱俩五年生下一打……有这样的目标, 看不上庶子也实属正常。再者说, 他不过才刚领了差遣,素来又大手大脚,若不是皇上接济早来翊坤宫哭了,真给他后院添人, 让正室侧室小妾一道生,那开销……他能见天去南书房闹您。让富察氏生就很好,富察家陪嫁不少,添妆更多,老九福晋手里捏着百多万两的银票,不都得用到小阿哥小格格身上?那要是小妾生的,他福晋能给掏钱?”   卧槽……这也够不要脸,老九就是这么打算的?打定主意坑岳父?让马斯喀出钱给他养阿哥?   这么想想还挺带感的。   女子的陪嫁属私产,夫家无权伸手,富察氏的嫁妆哪怕生十个八个也能养出花来,那得她心甘情愿养着。不是亲生的,不害你就是大善,让她掏出压箱钱来补贴,马斯喀能带着全族闹上朝堂,喷得胤禟抬不起头来。   当然皇阿哥也不至于穷成那样,倒是生得多了没福晋悉心照看要想养得精细才是痴人说梦,都养在奴才秧子手里,畏畏缩缩半点阿哥体面也没有,那还不如不生。   最重要的是,只要想到几年之后胤禟带着十几个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阿哥来给自个儿请安,康熙就忍不住青筋直跳。   哪怕是皇帝,想到这里还是慌。   康熙原想让宜妃出面,她是富察氏的正经婆婆,做什么都方便。到如今,这念头已经打消了个彻底,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爱妃啊,这话是老九说的?”   宜妃叹了口气:“前头他来给臣妾请安,说如今还凑合,若是后院再进人,妾室又添丁,那他就准备自甘堕落做个商人给阖府上下挣口粮去。这女人家衣食打扮开销就大,再有庶子出生,他那点月例供不起,他也没脸为一群奴才秧子问您讨去。”   康熙吓得不轻。   皇阿哥为了养小妾庶子抛头露脸去经商……爱新觉罗家丢不起这个人!   原想逮老九过来训一顿,一琢磨后宫妃嫔的开销,人多了老九还真养不起。   嫡福晋有百多台陪嫁,娘家为她置办的东西就能用一辈子。小妾哪来陪嫁?金银首饰,珍珠翡翠,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哪里来?不都指望老九?老九从哪儿生钱?   这问题有点严重啊,如此庞大的开销,旁的阿哥怎么供给?宫里赏下去的东西都换不来钱,多半还是摆着好看的玩物,这么大的差额如何填上?就靠他赏下去的那几个庄子?   那话是胤禟说的没错,宜妃听了只觉得好笑,没往深里想,康熙一琢磨,对哪个儿子都没法放心了,回去寝宫就让暗卫查。   查一查各府的进项与开销,这钱到底从哪来。   细数前朝,但凡不是储君,皇子成年之后都要往封地去,无诏不得离开。有封地就有进项,就不用忧心开销。本朝则不同,老祖宗打下江山之后吸取了前朝的教训,认为应将权力收拢在皇帝手中,皇子成年之后封王封爵,不给封地,不得随意离京。   这样,份例以及宫里赏下的那点真够使吗?   康熙惊出一身毛毛汗,只觉胤禟闹得好,若没这回的事,他还想不到这里来。   皇帝便是这样,爱欲其生,恨欲其死。这会儿康熙觉得胤禟哪儿哪儿都好,说话不讨喜那是为人直率,比那些口蜜腹剑内里藏奸的不知好到哪儿去,想起宜妃说,他那点份例不够使,多添个人都得指望福晋拿嫁妆养着,康熙就让梁九功传旨,洋洋洒洒夸了胤禟一同,封他为固山贝子。   接到这份旨意,看到太监捧来的赏赐,胤禟整个是懵的。   皇阿玛就是与众不同,让他气了一通还给赏赐?   胤禟将梁九功叫到一旁:“梁谙达你给我透个底,皇阿玛这是怎么了?竟然发圣旨夸我来!”   梁九功笑道:“也是机缘,九爷您立功了,详细的您大可问万岁爷去,奴才办完差事还得赶去回话。”   还是宝珠使天冬拿了赏钱:“公公跑一趟不容易,福晋让您拿去买酒吃。”   梁九功也没推脱,收下给九阿哥九福晋行了个礼,就带着人出去了。宝珠点了点康熙发下来的赏赐,然后笑盈盈看向胤禟:“皇阿玛今儿个找您过去说什么了?怎么就封了贝子?”   胤禟比谁都纳闷,皱眉想了半天:“皇阿玛说他准备给我赏两个人,我说我满心只有福晋,赏谁来都不多看一眼……难道皇阿玛让我满腔情意打动了,这才发圣旨来夸我?”   宝珠简直瞪圆了眼,没想到胤禟去皇阿玛跟前犯傻了。   “你真这么说的?”   “也不是全一样,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宝珠也纳了闷,难道说继八福晋之后,皇阿玛脑子里也进了夜香?还歌颂起伟大的真爱来了!宝珠好悬没吓着,她摇摇头把可怕的念头甩出去,吩咐冯全清点好赏赐登记入库,这才款步走到胤禟身边。   “爷是去酒楼请客?还是在宫里置办几桌席面?封了固山贝子是大喜事,总得热闹一番。”   胤禟将她搂进怀里,缓声说:“你如今怀着身子,没得为这事受累,我去外头招待兄弟,你置办一桌席面请妯娌几个聚聚便成。”   宝珠就搂着他的腰,往他胸前蹭了蹭:“爷对我真好。”   自从诊出有孕,宝珠就使人新鲜做了胭脂水粉,让胡太医看过说没什么妨碍,纵使如此,只要不出门,她也很少擦。这会儿便是一张素面在胤禟怀里磨蹭,如今已是五月,一天天热了起来,闻着脂粉味就嫌闷,宝珠倒是干净清爽,看着她就舒心。   胤禟搂着宝珠坐下,让她侧身坐在自个儿大腿上,捏了捏宝珠秀气挺拔的鼻尖说:“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咱们是夫妻。”   宝珠真想对她阿玛额娘说,这男人,是嫁着了。   分明是她任性,胤禟却把什么都担下,将她护得滴水不漏,满京城里再找不到更好的人。   听说胤禟封了固山贝子,各宫都使人来道喜,兄弟们也没忘记送份礼来。宜妃更是高兴,因着心里痛快还多用了小半碗饭,见了谁都笑眯眯的。   有人欢喜就有人纳闷,说真的,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康熙是受了啥刺激,或者说胤禟立了什么功?从来都是一道儿封赏,今儿个竟然单独惦记上他,狠狠夸了一通,还赏下金银并珍宝若干。   虽然说前头的都是郡王贝勒,贝子没多尊贵……可重点不是身份,是上头的心意,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门道?   老十来问,胤禟照原话说了,然后就惹来一顿哄笑。   “九哥你别和我说笑!那可是咱们英明神武的皇阿玛,不是八嫂子!你不纳妾不要庶子,他没削你还给封了贝子?我再蠢都知道你在逗我。”   然而胤禟没笑,他就那么看着胤誐,把人看得心里发毛,胤誐咽了咽口水:“……该不会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用得着骗你?我还没想明白。”   胤誐满心想着完了完了,皇阿玛让八嫂子上身了。他竟然褒奖起九哥一片真心,不仅没往后院塞人,还感动得一塌糊涂发了赏赐。   看样子是大实话,可怎么就跟做梦似的。   也就是对着老十,胤禟才说了大实话,旁的兄弟来探他就是笑,一问三不知。   很快,阿哥们也顾不上打听细节了,他们发现,一向不讲究的皇阿玛竟然在后宫里提倡节俭,还让四妃以身作则。几乎是同时,他训斥了老大老三,让他俩切莫耽于享乐,又夸赞了老四,说他为国为民一片赤子之心。   分明是胤禟搞的事,黑锅让胤禛背了,胤禛思来想去,皇阿玛夸他其一是讨债颇见成效第二是他平素节俭……这么想,就放下心来,往后更是变本加厉,将那些好吃好喝哭穷想赖账的蛀虫往死里逼。   又过了几天,惠妃可算想起禁足在家抄写女戒女德的八福晋,将人放了出来。郭络罗氏第一时间回了趟安郡王府,责问他们缘何给胤禩送人,这趟闹得很不愉快,郭络罗氏满身怨气回来,脑子里满是那些话:让她别再胡闹,多把心思放在胤禩身上,不要惹事……   怎么?做嫂子的还不能给弟妹立规矩?   她做什么还得看富察氏的脸色?   呵。   毕竟吃了大亏,郭络罗氏虽然憋着气,还是消停了一段时间。再者说,胤禩早已分府出去,胤禟还住在阿哥所,两人又不是同母兄弟,宝珠给宜妃请安,八福晋侍奉的是惠妃,要想碰面也不容易。   宝珠就安心养胎,赶着将夏衫做好,在五月下旬将它送给了胤禟。   胤禟收到就立刻上身试了,料子很舒服,感觉不到线头,穿着既松快又英气,那海东青气势逼人,穿出去让兄弟们看了好一阵羡慕,直问是那个绣娘做的,听说是宝珠的绣功,更是羡慕。   各家福晋都会给爷们做些东西,小至福袋,大至锦衣……哪怕都还不错,同胤禟这件也不能比。   即便是苏杭的绣娘,也不能做得更好,马斯喀那混子竟有个这么好的闺女,难怪她可人疼。   这年夏天来得早,彼时,天已经很热了,那身夏衫正派上用场,胤禟穿着最透气也最舒心,他每每想起福晋的好就觉得成亲真是太棒了,真不懂旁人怎么说人生三大乐事是升官发财死婆娘。   宝珠是畏寒的体质,体温偏低,很是耐热,这样的天儿她连香汗也没一滴,同往日一样清爽。倒是胤禟,近来越发喜欢搂着她睡,好似搂着就解了暑气,打心底里凉悠悠的。   哪怕什么也不能做,他俩还是日日睡在一块儿,这样过了几天,胤禟交代内务府的管事,把他的冰盆送去翊坤宫,给额娘使。宜妃问过之后,听说内务府并没有多给老九,就寻他到跟前说话。   “额娘又不是那些低位妃嫔,冰盆很够用了,往后别再送来。”   胤禟摇了摇头:“皇阿玛正提倡节俭,今年的份例比往常只少不多,额娘哪能够使?”   宜妃满心感动,还是不收:“那也不能热着我儿。”   “额娘有所不知,宝珠她素来畏寒,身子偏凉,儿子搂着她比摆上十个八个冰盆还舒心,真用不着。”   宜妃啧啧称奇:“竟有此事?”   胤禟又是一番解释,还让赵百福回去请宝珠过来,给摸了摸手,宜妃才信了,直夸他儿子儿媳孝顺,做额娘的享福。   康熙听闻此事,又是一番夸赞,说胤禟纯孝,累得众阿哥争相效仿,可问题又来了——   送吧,自个儿不够使;不送吧,又被兄弟比下去了。   那还能怎样?又不能正大光明去买,让底下人孝敬呗。   这事宝珠倒不知情,因着怀孕,她近来越发挑食。从前爱吃的好些东西都吃不下,闻着味儿就嫌腻。瞧她肚子里揣着蛋还不长肉,胤禟很担心了一段时日,变着法哄她高兴,又从宫外淘了好些开胃的零嘴回来,让太医看过才送到宝珠跟前。   他费了这几多心思,还是很见成效的。   宝珠哪怕没胃口,看胤禟满脸担心思及如今不是一个人,忍着腻味进补。到六月间,她略长了些肉,肚子还不明显,倒越发贪睡了。 第28章 纵容   从五月末到六月上旬宝珠都是困过去的, 看她用膳都能睡着, 胤禟很不放心, 请胡太医每隔一日过来诊脉。   胡太医脾气贼差,惹毛他谁也不给脸,为人却很耿直, 就喜欢和有钱人做朋友, 尤其爱从别人家“借”名贵药材, 用以支持他专研更高深的医术。   对他,外界风评很是极端, 有人不以为然,也有人觉得这样挺好。   胡太医是国手黑心,半点不仁, 却很讲义气, 你赞助他一根百年紫参,哪怕半夜子时求上门他也跟你走, 且医术十分高超,啥病都能治,是个医道全才。   宝珠怀上之后, 胤禟就问宜妃讨了几样康熙赏下来的名贵药材——三百年首乌, 百年灵芝, 高丽参等好几样,用锦盒装好,让赵百福送去给胡太医。   换做旁人,还未必高兴, 多数人重名,让九阿哥亲自跑一趟比送再多东西都好使……胡太医偏不吃那套,他将几只锦盒逐个打开,闻着浓浓药香就感动得眼泪哗哗直流,拽着赵百福猛夸胤禟。   “九阿哥就是爽快,老夫从来喜欢同爽快人交朋友!你回去告诉他,我保证尽心,”说着还回屋拿出个细瓷瓶,随手递给赵百福,“这个你拿回去,让福晋收好,置于阴凉处便成,磕着碰着动了胎气就用一丸,但凡不是直接落胎都能救回来,老夫用尽珍贵药材制成,统共得十丸,给装了五丸,保福晋无忧。”   赵百福依稀听过胡老的传言,说他空有医术却无医德,见死不救是家常便饭,哪怕十万火急他也能不疾不徐喝一碗茶再跟你走,平素就会奉承达官贵人。   ……这还真不是污蔑。   索性胡太医是怎么个人同他无关,只要办好爷交代的差事便成。赵百福将瓷瓶仔细收好,赶紧回宫,将其交到胤禟手中,又将那番话照原样学了学。   胤禟使了个眼色,让他交给宝珠的贴身大丫鬟天冬,天冬不识医理,又递给半夏。半夏拔开瓶塞细细嗅过,点了点头:“奴婢瞧着是好东西。”   宝珠就笑道:“就给你收着,保不准真能用上。”   半夏躬身从厅内退出去,准备将瓷瓶放回厢房,倒是胤禟,听得这话就牵过宝珠的手,使她手心向上,拍了拍。   “能不用最好,不可胡言。”   宝珠心知胤禟近来多紧张,就牵着他衣袖摇了摇:“我错啦,你别恼。”   瞧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胤禟哪里气得起来,就把人抱在怀中,叹口气说:“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什么是怕,如今可算知道了。”   听他这么说,宝珠心里难受,就回过身伸手拦住胤禟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闷声道:“我往后一定忌嘴,不乱吃,不瞎说,好好照看我们儿子,让他平平安安落地。”   胤禟低头就看到她弧度优雅的脖颈,又看到乌黑发顶和摇摇晃晃的银步摇,流苏一路垂到宝珠白皙的脸颊上,胤禟心生痒意,就伸手在宝珠脸颊上细细抚摸:“我白日里得去工部做事,能陪你的时间不多,别让我担心。”   宝珠就着他的动作,拿脸蛋往他手心里蹭了蹭:“知了,安心。”   ……   听说固定给宝珠请平安脉的是胡太医,富察家会意,也给他送了不少珍藏的药材,胡太医将胤禟和马斯喀四兄弟当做至交好友,逢人便吹嘘,说九阿哥出身高贵却能体恤下臣,听说他的难处,给予了不少帮助。又说马斯喀对待朋友就是豪爽,分明是正一品大员,却能与他把酒谈天,不像某些人眼高于顶。   胡太医每回来给宝珠诊脉都是满面红光,逢人便笑,吉祥话几大箩筐,不只是报平安,根据怀胎的时日以及具体情况他还会给些建议,多用什么,少食什么,哪些万不可碰。   宝珠也听说过这位太医的性情,接触之后觉得他是难得的实在人,拿了好处便事事上心。   胡太医对胤禟以及马斯喀等人的吹嘘听到别人耳中简直一言难尽。   到底是谁势利眼?谁他妈见钱眼开?他妈的就是这个人,姓胡名仁义的!遇上穷光蛋从来不给好脸色,倒不至于拒之门外,就是半点热情也没有,一路过去懒懒散散,就跟散步似的,诊完之后开一贴药完事,你不问他半句话也不说,你要是问他,也是有一句回一句,想让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是做梦。   这鸟德行,人家宁可请那些医术没这么好资历没这么深的,要不是逼不得已,压根不想看到这号人。   前次八福晋出事,太医都说保不住,她不信邪,就使人去请了胡太医,拿了两根年份不长不短的野参做礼,还满脸趾高气昂。   那野参虽然称不上名贵,也是好东西,胡太医是不咋的满意,倒不至于和药材过不去,就走了一趟。八福晋不给他好脸色,他把八福晋气了个半死,说什么亏他去得晚,去的时候就已经没救,但凡来得早点把这胎救了回来,那才是造孽,折腾成这样,生下来不傻也残……   八福晋气了个倒仰,手一挥把野参砸了一地,一根参须也没给他,胡太医转身黑了她一脸,与同僚说活到今天没见过这样的泼妇,往后八贝勒府来请,谁也别叫他去,去一趟能少活十年。非但如此,他还告诉同僚说,为什么八福晋会请他去呢,因为他不相信前头诊脉的某某大人的医术,说他保不住这胎就和江湖骗子没两样,竟还有脸待在太医院,早该滚回去做赤脚大夫。   胡太医就是有那样的能耐,哪怕都知道他是个黑心肠,也会情不自禁被感染,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前头给八福晋诊脉的年轻太医满脸涨红,一甩袖子怒道:“八阿哥宅心仁厚,却娶了个半点妇德也没有的母老虎,我等救治病患从来尽心,她半点好处也不感念,竟口出恶言,不堪为伍。往后再有八贝勒府奴才来请,我绝不出诊。”   胡太医恨不得拍手叫好,这么发泄了一通,心里痛快多了。   有八福晋的先例,如今遇上既和蔼又慷慨的九阿哥,他请平安脉的对象——富察宝珠——也是个好脾气人,对他很是尊重,胡太医只当胤禟与他是八拜之交,压箱底的救命药都拿出来了,逢人便夸,夸得所有人都好奇九阿哥为了保福晋这一胎给他塞了多少好东西。   这些事康熙也听说过,不过呢,当皇帝的最惜命,在他看来,胡老医术高超就行了,有本事的人都有个性,他喜欢药材就给他药材,好生供着他,关键时刻能救命。   你说他脾气比主子还大?你倒是别惹他。   还是那话,并非没人告状,可康熙纵容,你能奈他何?   胡太医给宝珠请了半个月的平安脉,然后就告诉胤禟说:“九福晋这胎怀得极好,您要是想行房事也成,只记得别压着肚子,别太激烈,来一回最好是休息两日,旁的就没什么好说,照常即可。”   胤禟压根没想到这里来,不过,胡老这么说了,就说明宝珠身子骨是真的好,哪怕还是没长二两肉,也没什么妨碍……他回去就分享了这个好消息,虽说是贴在耳边小声说的,宝珠还是羞红了脸,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接着说。胤禟却是个不正经的,就在宝珠手心里亲了亲,舔了舔,惊得宝珠猛缩回手,她一缩手,胤禟就衔着她耳垂舔咬,两下就让宝珠软了身子。   她伸手推了推胤禟:“青天白日的,你别闹。”   胤禟哪肯听她的,就瞥了天冬一眼,天冬赶紧领着屋里伺候的退下,退出去之后打发她们做别的事去,自个儿就守在门前,房门没关。   看伺候的奴才都退下去,胤禟更不讲究,一手宝珠软软靠坐在她腿上的宝珠,一手探进里衣之内,隔着肚兜捏了两把。   宝珠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儿,立刻就瞪圆了眼,想把他作乱的手拽出来。她那力气哪敌得过男子?由她拽着,胤禟纹丝不动,嘴里还不停说着风流话,宝珠气急了,一口啃上他的唇。   她咬着不放,胤禟就伸舌头去舔,一边舔还哼唧道:“我就想过过手瘾,福晋这么热情,点起火来可别怨我。”   宝珠这才松了口,一拳捶他胸前:“你混蛋。”   胤禟给她小拳头吹了吹:“好好好,我不闹了,咱们入夜再来。”   啊呸,什么话都敢说,真不要脸。   宝珠又想起另一件事:“你整日搂搂抱抱,一张嘴就跟抹了蜜似的,我房里伺候的全是些没经过事的小姑娘,有人就心大了。”   这也没法,宝珠跟前伺候的丫鬟并不都是陪嫁来的,也有内务府添上的,哪怕是经自个儿的手挑来,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胤禟五官肖似宜妃,生得极好,在皇阿哥之中也是最英俊的,日日相处,难免有人想些不该想的。   “我容不得有贰心的奴才,她也别指望我有身孕了就能爬爷们的床……”宝珠还没说完,胤禟就亲了亲她,笑道,“我当你想说什么,原是这点小事,回头让冯全拿个错处把人打发出去便是,不过就是个奴才。”   原本还想问问,自个儿怀着身子,胤禟真不要人伺候?   瞧他满脸宠溺,也就说不出口了,宝珠紧紧搂住胤禟,抱着他好一会儿才应声。   “嗯。”   胤禟听宜妃说了,女子怀着身孕容易多想,他也没法,只得多给宝珠一些安全感。皇阿哥开荤都早,他对房事并不上心,也就是中意福晋,心里有情做那事才痛快,并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入得了眼。   再者说,前头这一个多月都过来了,如今这胎已经怀稳,用不着再憋着,他怎会想那些有的没?   当晚胤禟哄着宝珠要了两回,他很仔细很当心,没压着肚皮,做完之后,宝珠已沉沉睡去,胤禟将她圈在怀中,伸手摸了摸如今略有些凸起,还不吓人的肚子。   差不多三个月了,宝珠逐渐显怀,比起前头鼓了一圈,只要想到这里头揣着他的儿子,胤禟就满心欢喜,眼里只看得进宝珠和儿子,再没其他。   他在工部很卖力,不图别的,就想挣些脸面。   近来,皇阿玛已经提起出宫建府的事,想着宝珠这样不便劳心,就说等阿哥落地,满月再搬。上头帮着挑了地方,让胤禟草拟图纸,请将人翻修整改,宝珠这才怀胎三月,时间大把的有。   不过要让岳父失望了,未来的九贝子府隔着八贝勒府与四贝勒府相连……同富察家远着。   这事胤禟给马斯喀提过一嘴,因满心惦记闺女的身子,他老人家仿佛没听进去。 第29章 羞臊   皇阿哥出宫建府原就是工部的活儿, 胤禟如今就在工部, 九贝子府的工程自然由他自个儿负责。   康熙圈的那地儿是早年没收的大臣宅邸, 一草一木都很讲究,格局很好。也就是荒了些年月,要搬进去得好生翻修。   胤禟得了准话就带人去看过, 门面很是大气, 内里装潢也有派头, 除去前院库房等等,另有七处院落供后院女子居住, 就贝子府而言,已经太宽敞。   胤禟手边原就没多少人,全搬进去还能空出好些地方。   将整个宅邸转过一圈, 各处细节都不落下, 逐一看过胤禟心里就有数了。直说不用大动,翻新一层即可, 前院书房和福晋的正院得好生改改,园林景观须得重做,旁的院落他门槛也不会去迈, 维持原样便成。   胤禟倒是想过, 要是福晋太能生小阿哥住哪儿?   又一想, 这才巴掌大,要生下来都得再等六七个月,生下来之后早先也得养在福晋跟前,得有四五岁才会从正院搬出去, 琢磨这个也太早些……回头要是没处落脚,就闹皇阿玛,让他再拨银两扩建,要是不给建更好,索性把后院那些白吃干饭的全打发了,看了就碍眼。   负责草拟图纸的工匠听胤禟说了个全程,就明白这位爷的意思。   皇上给那笔安家钱,其中一多半要用在福晋身上,正院大改,从地面到房顶全得换新,色调要耐看,住起来要舒适。边上的园子也是重点,锦鲤池要放干净水洗刷一遍,重新种下莲花,放进小鱼,还要一片桃花林……   胤禟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要求很是细碎,随行的工匠却没有不耐烦,他们就喜欢这么龟毛的主子,最好是样样都说到,可别万事随意等图纸拟好了才哪儿哪儿都不行。   一行人在园子里转了一下去,胤禟说了几大箩筐话,把他的要求传达到了,之后几天他亲自监督工匠制图,中间又修改了几次,在六月下旬拿出最终的图纸,并呈上去给康熙看了。   康熙正准备七月北巡,往塞外转转,巩固同蒙古各部的关系。这当口,胤禟同他说出宫建府的事,还拿了很厚一卷的图纸来,康熙也就扫了两眼,便丢手放到一旁。   “只要不逾制,别太铺张,你怎么折腾都成。”   胤禟就笑:“那行,照这个,赶明就能动工,等建好之后再请皇阿玛去看。”   康熙颔首,又说:“朕有意巡塞外,下月动身,老九你可想去?”   “劳皇阿玛挂记儿臣满心惭愧,偏如今正忙,恐脱不开身。”   也是,他不仅要盯着九贝子府的工程,福晋还挺着个肚子……康熙也有些犹豫,老九和宜妃总得留一人,否则富察氏有个什么万一连主心骨都没有,谁敢帮着拿主意?   既然胤禟主动请留,那就这样:“你在工部好生做事,别看朕不在宫中就捅出篓子。”   胤禟嘿嘿嘿:“对儿子,您还不放心?怎么说都是成了家的人,不为自个儿想想也得为福晋和她肚子里的阿哥考虑。”   说到这个,康熙就多问了两句,问他富察氏这胎如何,太医怎么说的,真能一举得男?   康熙问得含蓄,得到的答复却很直白,且事无巨细——   “儿子哪说得好?原以为是格格,谁叫福晋有了身孕之后一日比一日好看。可胡老说了,这胎要是不添阿哥,叫我唯他是问,他这么说想来应有把握,是阿哥也好,翻过这年儿就有嫡子了。”   听得这话,康熙竟笑了:“宜妃当初怀你的时候也是一日比一日出挑,原以为是个丫头,生下来才发现是带把的。”   梁九功站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个儿啥也没听见,皇上和九阿哥讨论女人的怀相问题……这必须是错觉。   胤禟还在抱怨,怨当爹的揭他短,就因为长得好看,像小姑娘,他当初闹过多少笑话?   “皇阿玛您可别再说这个,尤其别让我福晋我儿子听见,坏我魁梧形象。”   康熙上下打量过后,很是嫌弃的轰他出门。   别说了,拿上图纸就走,你当谁都跟你一样闲?   胤禟从康熙跟前出来,将图纸交给赵百福,让他安排下去,自个儿就回宫去了。宝珠刚用了碗炖蛋,昏昏欲睡,就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偏过头瞅了一眼……哟,是爷回来了。   宝珠唤天冬打水,扶着肚子站起来,朝胤禟迎去,然后从丫鬟手中接过拧湿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今儿个这么早?这才半下午就回来了。”   胤禟草草擦过,觉得清爽多了,这才将帕子丢给边上伺候的,扶宝珠坐下,自个儿顺势坐在旁边:“今日图纸制好了,我拿来给皇阿玛过目,自然早些。福晋这边如何,咱们儿子乖不乖?”   宝珠直说他太能操心:“娘家嫂子怀孕的时候我亲眼见了,再有几个月才会动,要是怀着健壮的阿哥,他会在肚子里打拳,睡觉也不消停能把你闹醒了……如今有什么乖不乖?”   也就是随口一说,倒是让胤禟紧张起来,他伸手摸摸宝珠的肚皮,虎着脸说:“这小混蛋要是敢那样闹你,等生下来我不揍他屁股。”   听胤禟这样说,宝珠直笑。   “我嫂子怀着达春的时候,头几个月吃好喝好啥反应没有,到七个月就不消停,达春在她肚子里伸胳膊动腿儿,那叫一个闹腾。大哥也说要收拾他,我阿玛心疼大孙子,拿着刀鞘撵了他一路,好悬没给揍个半死。”   胤禟摆摆手:“岳父他有那闲心,皇阿玛日理万机大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管咱儿子?小混蛋要是不体贴你,我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老大不小的人还和丁点大的儿子较劲,真出息。   那之后,胤禟日日监工,催着工匠忙起来,这么大动静,马斯喀哪怕满心惦记闺女也注意到了。又一日早朝之后,胤禟正要开溜,就让马斯喀逮了个正着:“你把府邸建在八贝勒府旁边,不怕宝珠受隔壁母老虎磋磨?这心也够大的。”   胤禩落后两步,听了个正着,哪怕竭力想要装作不知情,还是从脸上透出来,又羞又臊。   马斯喀还在说,胤禟强行甩锅:“地方是皇阿玛圈的,岳父您要是有看法不如南书房说去,我也为难。”   要用一句话形容马斯喀脸上的表情,那就是:哎哟,你当我不敢?   他还真去找了康熙,大概意思是说安郡王府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把郭络罗氏养成疯狗一条,善妒不说,逢人便咬……他不求九贝子府在富察家旁边,只求皇上给换个地儿,稍微挪下位置别和郭络罗氏挨那么近呢。   康熙原本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那片方正,拨给老九正好,怎么改都容易。   让马斯喀一闹,想想还真有点问题。   富察氏原就得了胤禟独一份的宠,要是受隔壁感染,成了皇室第二个泼妇可咋办呢?郭络罗氏是凶是悍,可她娘家式微。回头要是富察氏作起来,有马斯喀马齐马武等人帮忙擦屁股,那才精彩。   但是呢,哪怕是有不妥,地方已经圈好了,图纸也制好了,工匠都忙活起来了,没得现在说不的。康熙咬死不松口,让马斯喀哪儿凉快哪儿去,别来搞事。   马斯喀回去和福晋抱头痛哭,就觉得宝珠保准要受隔壁欺负,谁叫她温柔善良没心眼呢!   不仅她俩,阖府的女眷都很忧心,那些个姨娘闹了马斯喀好几回。   “老爷您倒是想想办法!您可是黄马褂加身的正一品大员!怎么能眼睁睁看宝珠吃苦!”   “咱们宝珠是有大福气的没错,可万一隔壁豁出去了,哪怕做不了什么也能恶心她!”   “说的是呢,满京城那么多皇亲国戚,为什么偏和八贝勒府相邻?”   “……”   本来也不是多大个事,可满后院全不答应,晚上都没那心思伺候他,那话怎么说的?宝珠受了天大的委屈,怎么你还想开荤?这事要是办不好,自个儿睡书房去!   无奈之下,马斯喀只得约上三个弟弟想法子。   皇上都咬死了,要换地方不现实,那就让胤禩搬家?……那更不可能!   咋办呢?   “不如咱们去那头置办个别院,三不五时去住一住,平时让门房看紧些,但凡街面上有任何动静,立刻抄家伙上,绝不能让侄女吃亏!”   话是马武说的,马斯喀眼前一亮,“我看行。”   他转身就打听去,结果那条街面上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当朝大臣,连个好欺负的都没有。他们动静不小,就有人忍不住想八卦,来打听问做什么置宅?原来的不挺好?   马斯喀回说:“我近来看着老大就糟心,准备把他踹出门去。”   达春他爹躺着也中枪。   同僚又问:“那多容易?你打发些银两他自个儿置宅便是,为何亲自去铁狮子胡同附近寻?”   马斯喀就瞅他一眼:“问这么多你有门路?”   “……咱们共事几十年,我关心关心你。”   马斯喀恨不得一脚踹他屁股蛋上:“没门路你说个蛋,耽搁我时间。”   富察家忙得团团转的时候,康熙北巡去了,还带走了好些皇子,大的小的加一块儿有七八人,十阿哥胤誐就在其列。四妃之中,有德妃宜妃随行,再有就是如今正得宠的贵人高氏。   康熙前脚一走,留下太子监国,马斯喀就干了票大的。   他不过是想置办个小小的别院,方便支援闺女,结果谁都不肯让块地,气得他转身就找了人开刀,弹劾某二品大员贪污粮饷,受贿数十万,鼓动太子抄他的家,把能卖的都卖了将贪污的部分补足。   他的意思是,自己可以花钱把宅邸买下,绝对不占朝廷便宜,太子拒绝得很果断:“大人高风亮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宁可身负骂名也要为朝廷尽忠,孤万分感动……可这事不成,不如停职羁押,等候皇阿玛发落。”   马斯喀:……   你这么夸我我也不会高兴。   费这么大劲你告诉我事没办成?   好在他和被弹劾的那个从来不对盘,搞他迟早的事,不然这乐子就大了。   马斯喀回去之后差点揍了他三弟马齐:“看看你出的馊主意!”   马齐表示这锅不背:“弟弟我只是建议去那头置办个别院,弹劾他是大哥你的注意!”   马斯喀掏了掏耳朵:“你说啥?”   马齐:……我啥都没说。   后院那些女人又是一顿哭,仿佛被抄家的是自个儿一样,马斯喀也没法,他已经挑着最软的柿子捏爆了,回头上哪儿找这么蠢的人去?   “福晋你消停会儿,先别哭,不如这样,我找个人蹲八阿哥家门口去,但凡八福晋出门搞事,立刻回来通报,咱们赶紧带着人去支援。”   ……   索绰罗氏好悬没打他出门。   “瞎说什么?你还不如想法子立个大功,跪去南书房求皇上新赐个宅邸!”   马斯喀右手握拳往左手心里一敲:“这主意正!等下回边陲小国来犯,我就把咱们儿子全丢上战场去,让他们立大功回来,回来看谁立了功我就把他扫地出门,只等皇上加官进爵赐个宅邸!”   索绰罗氏顺嘴一说,马斯喀就想到这里来,他咋那么能耐呢?没等福晋吐槽,马斯喀就颠颠儿出了正堂,寻儿子去了。   待他交代清楚,还别说,那些个嫡子庶子都眼前一亮,觉得是个好办法,排着队请缨。   “这事就交给我了,保准办妥,阿玛放心!”   “只要您能让边陲小国进犯,我打的他亲娘都不认识!”   “就这么说定了,这个机会给我,您赶紧把我撵出门去!” 第30章 传统   富察家闹的笑话无人可知, 倒是马斯喀弹劾同僚贪污粮饷收受贿赂一事, 引来满朝哗然, 就连皇城根下都传遍了,说皇上前脚去了草原上,九阿哥的岳翁后脚就犯病。   胤禟忙着督建府邸, 有些时候没打听八卦, 消息略显闭塞, 竟不知道马斯喀搞事图啥,只当笑话说给宝珠听了。宝珠略略一想, 就明白了个中关节:“我阿玛从不爱管闲事,这回恐怕事出有因。”   胤禟挑眉:“但求福晋解惑。”   宝珠这才与他分析一通,将自个儿想到的全说了, 胤禟听得目瞪口呆, 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岳父疼汝至斯,胤禟自愧不如, 往后必加倍待福晋好。”   宝珠就笑开了,摇摇头。   “我敢说,阿玛自个儿都没想到他能干出这么大票, 他老人家脾气暴, 那位大人怕是一言不合撞刀口上了。武将世家便是这样, 能出去带兵打仗还好,若是四海升平万国来朝他们闲得发霉了,又有啥事干不出?我那些兄长早几年就想效法先祖为朝廷开疆拓土,阿玛也说火器营的红夷大炮鸟枪护军不是养着吃闲饭的……盖因这些年边境安定, 皇阿玛仁慈不愿挑起战事,武将闲着,但凡有点事做也不至于这么随性洒脱。”   胤禟简直没想到宝珠能说出这番话来,便伸手往她脸颊上掐了掐:“我倒是娶了个女诸葛回来,福晋想得比爷还通透。”   宝珠拍了拍他作乱的手:“这哪用得着我想?是生在武将家耳濡目染学来的。早十年,他老人家撺掇皇阿玛说要给沙俄一个惨痛的教训,打得他们哭爹喊娘;早三年,又劝皇阿玛下决心彻底荡平准格尔,让他再不能挑起战事……如今能打的全打了个遍,这不就闲了?”   都说女子不得干政,自家福晋知道的还真不少,这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胤禟觉得,还是换个话题为好,就伸手摸摸宝珠的肚皮:“头个月穿着衣裳还不显怀,如今竟然圆了这么些,真是个大胖小子。”   宝珠跟着摸了摸,说:“胡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也是一惊,他反复切脉,说瞧不真切没详谈,只道过几日明朗了再说。”   “有这事?”胤禟赶紧招呼赵百福,让他挑两只好参走一趟,问胡老看出啥了。至于自个儿,则接过天冬送来的肉糜蛋羹,捧着碗说要喂宝珠吃。   宝珠一抬头就见几个丫鬟在偷笑,遂打发她们去外间守着,这才瞪了胤禟一眼:“爷把我当你儿子喂呢?”   胤禟左手将盛着蛋羹的荷叶碗稳稳拿住,右手将宝珠揽入怀中,圈住了,舀起一勺,吹了吹,喂到她嘴边。这还不止,他打趣说:“哪是儿子?分明是娶了个女儿回来,又娇又贵,惯要爷哄着。”   宝珠就闹脾气了,拧过身来让胤禟好好说话:“又娇又贵那是我阿玛额娘惯的!你找他去!”   “我的心肝诶,咱别只顾着说话,来张嘴,吃一口。”   宝珠直觉就回应了,等她反应过来,香喷喷的蛋羹已经吃到嘴里,胤禟真像哄女儿那样,在她脸颊边亲了亲:“爷是要去找岳父岳母,多谢他们把我福晋养得这般出挑。”   “怎么不去谢谢董鄂家?要不是董鄂格格闹出岔子,她才是九福晋呢!”   说到这个,胤禟就满心庆幸,要不是担心四哥恼羞成怒,他早想去谢谢对方,多谢他接收那倒霉婆娘。   “选秀那会儿,我亲眼看她扑进四哥怀里,明摆着故意为之。那时的确气炸了,不是为了她这个人,是丢份!董鄂氏能干出这事来,明摆着在她心里我不如四哥,这口气是个爷们都咽不下。也是娶到你这样好的福晋,我才想谢她不嫁之恩。”胤禟一边喂宝珠吃蛋羹,一边好言好语哄她,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皇阿玛乱点鸳鸯谱,这不,老天爷都给他修正过来了?董鄂氏那就没有富贵命,活该做奴才秧子。   胤禟在这头吐槽,殊不知,董鄂氏也快把自个儿逼疯了。   她真的不懂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难道说,她的重生是老天爷的补偿?老天爷觉得胤禟上辈子不该那么惨,要修正过来给个圆满结局?……是她会错意了?   八、九拆了伙,未来还会那么发展吗?   或者说,问题出在富察氏身上……对她,董鄂氏没有丁点印象,哪怕努力回想了,也翻不出任何有关这位九福晋的记忆,仿佛从没有过这个人。   难道她也同自己一样?   不应该啊,若真是如此,为啥想不开嫁给胤禟呢?哪怕上头指了婚,富察家满门权臣抢救不来?   董鄂氏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她觉得自个儿是走进死胡同了,琢磨了好几日,想着还是先在四贝勒府站稳脚跟,再慢慢试探,如今胤禛对她意见颇大,放纵下去只怕等不到新帝登基。   应是吃了些苦头,董鄂氏乖觉不少,从前四福晋还能拿错处收拾她,如今倒是越发不好料理了。索性乌喇那拉氏想通了不少,如今一颗心全扑在弘晖身上,平日里坐山观虎斗,看后院几个女人搭台唱戏。   都不是傻子,能不明白福晋的心态?可有什么办法呢?为了侧福晋的位置,四贝勒府那几个格格使出了浑身解数,比美,争宠,抢着怀孕……只怕错过这遭就没有下回。   乌喇那拉氏进宫来给德妃请安的时候,偶尔也会同宝珠聊聊,直说亏得老九没娶董鄂氏进门,否则别想过安稳日子,那就是个心比天高的,哪怕近来学乖了,也只是不得已暂时蛰伏,往后还有得折腾。   听她这么说,宝珠就把胤禟那番话学了学:“我们爷提过一嘴,当初他是亲眼看到的,那位主动与四哥扑了个满怀,想是压根没看上我们爷,哪可能嫁到这头来?四嫂还是仔细些。”   乌喇那拉氏也听过类似的传言,没当真。   想也是,胤禟怎么说都是宜妃最疼的儿子,宜妃则是后宫的常青树,嫁给他做嫡福晋哪不好?再者说,胤禟生得俊美,最招桃花的相貌,这是旁的阿哥没法比的。   原本笃定认为那就是意外,若不是意外,上回弘晖抓周董鄂氏何必挑衅宝珠?   想是自个儿的位置被占了,心里不痛快。   结果宝珠告诉她:你想岔了。   乌喇那拉氏真是一惊,董鄂氏老早就盯着四爷?这要是真的,自个儿是得当心。乌喇那拉氏有心想看宝珠的表情,却发现她正笑眯眯搂着弘晖,弘晖乖得很,不吵不闹由着九婶子逗弄。   “怀了身子真是大不同,换做旁人,早不耐烦哄他!”   听得这话,宝珠就笑:“弘晖阿哥这么可人疼,我还真想偷着抱回去。”   “你今儿个抱回去,赶明胤禟也得给我送来,看他这会儿是乖巧,闹起来真招架不住。”   宝珠刮了刮弘晖的鼻子:“不信,我才不信,再没有比我们弘晖阿哥更懂事的。”   后来乌喇那拉氏准备出宫,使奶娘抱着弘晖同宝珠挥手说再见,两人又是一场依依惜别。回去之后宝珠还念叨,让胤禟狠吃了一通飞醋,咕哝说四哥的儿子能乖到哪儿去?想到那张棺材脸就够了!   胤禟又想起另一件事,前头赵百福去找胡老,问福晋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得到的说法是:“如今还不确定,等十拿九稳了再给个惊喜”。   又过了半个月,就有笃定的说法了,今儿胡太医亲自堵了他,说宝珠这胎很不寻常,怕是不止一个,双胎甚至三胎都有可能。   他不说胤禟真想不到这里来,仔细一琢磨,宝珠的肚子就跟吹气似的,前头三个月大还不显,才过了多久?就这么大了!他看着就心慌,恨不得同工部尚书请个长假,日日守着才放心。   难怪呢,原不是单胎。   猛的想起这茬,胤禟就同宝珠提了一嘴。宝珠倒不讶异,她虽然没告诉任何人,心里是有猜测的,一胎两三个臭小子在富察家不算罕见。   既然胡老给了准话,她就没再藏着掖着,同胤禟细数富察家生儿子的传统。   “富察氏族内,与我平辈的就有双胎。往上数最多有过四胎,虽然没全活下来。”   一方面是担心,同时胤禟也挺高兴的:“要是一子一女就好了!”   宝珠拍拍他摸在自个儿肚子上的手:“有一点我方才忘了说,双胎三胎在我娘家都不罕见,这的确是事实,龙凤胎我听也没听过,这也是事实……富察氏专生儿子。”   胤禟:……   他也没好意思失望得太明显,直说:“两个嫡子也好,旁人求都求不来,我又不是储君,对大位也没半点想法,想来没妨碍的。” 第31章 闺乐   康熙是七月上旬出发北巡的, 带走了宜妃不说, 同去的还有胤禟最铁的小伙伴——十阿哥胤誐。去多久尤未可知, 胤禟满心喜悦无人分享,便写了书信托给太子。   皇帝不在京中,如今是太子监国。胤礽手中权力不小, 压力也大, 只怕做得不好令皇父失望。他每日书信不断, 将朝中大小事务仔仔细细呈予康熙,并且还要用颇长的篇幅表达满心挂念, 请皇父千万保重龙体,出行在外事事当心。   胤禟找上门的时候,这日的书信尚未送出, 他也不兜圈子, 开门见山说了正事。   “胡太医说,我福晋怀的不是单胎, 臣弟心想这样的好消息合该立刻报给皇阿玛,让他高兴高兴,便写了手书一封, 托请太子二哥送出。”   胤礽从没把老九当做对手, 听闻此事, 倒是真心道贺,高兴之余还叹了口气说:“孤生于十三年,如今二十有五,未得嫡子, 着实羡慕九弟。”   胤禟就爱听大实话,太子不愧是储君,心胸气度比旁的兄弟宽广。   像老三,分明羡慕极了,还装出浑不在意的样子,自己憋得难受不说,看他那样就够了。   自从娶了宝珠之后,胤禟就喜欢看兄弟们羡慕他,太子这么给脸,他也真诚了不少:“不是弟弟说,要女人怀孕有什么难的?只管睡她,可劲睡她……大婚之后,我与福晋日日同塌,交颈而眠,这不就有了?真要是一人分一天雨露均沾她能怀上?”   太子算是开了眼界了,早听说老九老十都是浑人,皇阿玛也管不了他,从前吧走得不近,还没觉察出来,今日听君一席话……真是瞎了眼。   这天没法聊了,太子就说:“也是命,想来缘分未到。”又拿直郡王举例,说他不也是连得四个嫡女之后,才有了嫡子,想当初谁不笑话伊尔根觉罗氏?她到底争了口气。   胤禟也明白太子是包袱太重,平日里谨言慎行生怕让人抓了错处,又怕皇阿玛失望,就不再多说,转而从怀里掏出书信,郑重托付。   胤礽接过手,竟是两封,其一给皇阿玛,其二给宜妃娘娘。   细看封壳字迹,好不雄浑肆意,老九这笔字倒是长进不少。   他看两眼的功夫,胤禟又从赵百福手中拿过一个狭长的锦盒,一并交给太子:“我额娘生辰在八月初,掐指一算不剩几日,做儿子的赶不上庆贺,便备了礼,请太子一并送去。”   说起这份礼,胤禟就想起那日闺房之乐。   北巡的车马出发之后,胤禟偶然提及,说恐怕赶不上额娘生辰,宝珠就问了日子,并把这事记在心里。她使冯全备齐颜料,待胤禟出门,去他书房铺开摊子作了幅图。   那是大婚之后第二日,宝珠去翊坤宫给婆母奉茶,见宜妃与康熙并坐,心有所感。那画面她牢记至今,提笔如有神助,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宝珠擅绣,绣图多是她亲笔画作,画工自然不赖,她笔下的宜妃雍容华贵颜色倾城,康熙则少了二分威严,多了几丝温情。   这幅画长一米二,宽七十公分,宝珠在胤禟的书房里待了一整日,傍晚还在收尾,胤禟回来找不见福晋,招冯全来问才一路找过来,透过大开的窗户,他看见宝珠立在书案之后,执笔专注描绘,那画面真美。   胤禟放轻脚步走进书房,来到宝珠身畔,才将她笔下的帝妃图看清楚。   他立刻就想起那日的光景,缓缓地勾起嘴角。   宝珠是太专注,直到胤禟走到身边才觉察出,她搁下朱笔,侧身向胤禟那方看去,便见他垂眸看着自个儿,神色温柔。   “爷说额娘生辰在下月初,做媳妇的哪能听而不闻?原想绣一篇经文为额娘祈福,可我怀着身子精力不济,便偷个懒,作了这幅图。”   宝珠让胤禟等等,回过身去将最后几笔完成,她正想退后几步看看,胤禟就从笔架子上挑了一支,蘸上墨,往留白处提下几行字。   别看他平日里油嘴滑舌,惯会哄人高兴,没干几件正事,那字倒是不错,很有几分风骨,同宝珠的图相得益彰。待他题上字,又用了印,这图便成了。   宝珠这才觉得饿,让胤禟好一顿说。   “额娘能不知你心意?何必费这力气?便是真有这心,也别饿着咱儿子。”   胤禟一边念叨一边让冯全传膳,亲自为宝珠布菜,看她乖乖吃了这才放下心。   自从有了这胎,胤禟就紧张得很,生怕她磕着碰着,瞧他那样宝珠就觉得好笑,伸脚在桌子底下撩了撩,面上不动声色。   胤禟让她勾了几下,哪还记得旁的,就想把人扔床上去,压着她大战三百回合。   将筷子撂下,摆手让跟前伺候的都出去,直说看着他们啥也吃不下,等人走干净了,宝珠又来,让胤禟从桌子底下拿住了小巧玉足。   两人对坐着,胤禟清清楚楚看到宝珠的神情。她那双眼平日里满含春水,瞧着就心波荡漾,恨不得把人抱进怀中细细怜爱,这会儿却瞪得溜圆,好似惊着的猫。   胤禟想入非非,还琢磨着等宝珠生下这胎,就去猫狗房挑一只回来,给她逗趣。心里头痒痒,手上也不消停,他顺手取了绣鞋脱了袜,在宝珠白皙柔嫩的脚心上挠了挠,宝珠只觉得痒,恨不得踢他两脚,到底忍住了。   “你松手。”   “福晋自个儿送上门来,不松。”   宝珠挣了挣,没挣脱:“我踹你了。”   胤禟那脸皮比城墙还厚,说什么“谢福晋赏”,让她别客气,可劲来。   宝珠果然轻轻踹了他一脚,胤禟顺势松手:“好啊,几天没收拾这是要上梁揭瓦了!今晚躺平了等着,爷不干死你!”   ……   亏得方才已经吃饱了,这会儿哪还有心思用膳?   都顾不得使人来撤桌子,他俩就滚上榻,胤禟又亲又摸,三两下就弄的宝珠气喘吁吁,待她衣襟大开,恍恍惚惚要飞天的时候,脑子里只想着那混蛋摸了她的脚净手没?!   仿佛是心灵相通,胤禟一边卖力抽插一边咬她耳垂:“真香,福晋脚丫子都香香的。”   宝珠已经没力气计较,就泄愤似的往他后背上挠了挠。   色胚。   混蛋。   胤礽接过锦盒,就见老九露出不舍的表情,问他为宜妃娘娘备了什么好礼,胤禟笑道:“是我福晋的墨宝,我占她便宜往上提了几个字,偏劳二哥,只盼能在额娘生辰之前送去。”   他这么说,胤礽就点点头,锦盒并两封信一道递给信差:“九弟所说你可听见了?同孤的书信一道送去皇阿玛跟前,路上千万当心,有丁点损伤唯你是问。”   那信差仔细收下,同两位爷行了礼,而后翻身上马赶着出城。   哪怕信差脚程再快,要递到皇帐前也得好几日,胤禟掐着日子,满心想着不知额娘看到那画高不高兴,想来该是高兴的,宝珠那画太美。   宜妃自然高兴,高兴极了。   信差赶了一路,在她生辰前一日送到,东西是交到梁九功手上的,由梁九功呈上。康熙看草原勇士摔跤回来,听说太子的书信到了,赶紧接过,结果竟有厚厚三封。   “看字迹,这是老九的?”   梁九功躬身回说:“太子一封,九阿哥两封,有一封仿佛是给宜妃娘娘。”   康熙脑子里装着家国天下,没人提醒还真不想不起后妃生辰,这会儿稍一捉摸就记起来:“难为他一片孝心,宜妃没白生这个儿子。”   说着先拆了太子的信,内容同前几封差不多,先说了朝堂之事,然后还关心他的身体,康熙大为感动。又看胤禟手书,直说老九这福晋倒是有福之人,一胎揣了两三个,真是个能生的。皇额娘眼光的确是好,怎么看富察氏都比董鄂氏强太多了。   看御案上还摆了个锦盒,康熙又问了一嘴,梁九功又解释说:“说是九阿哥九福晋亲手备的礼,给宜妃娘娘庆生。”   康熙心念一动,亲自拿了胤禟给宜妃的书信及贺礼,去宜妃帐内。他将太监宫女全打发了,一字一句读给宜妃听,读完之后让她收收眼泪,开了锦盒来看。   胤禟写明了,礼是字画一幅,字是他亲笔所题,画是福晋所作。   康熙拿着一侧,让宜妃拿着另一侧展开,待看清楚画中人,宜妃方才收回去的眼泪又出来了。   康熙也是满心感慨:“马斯喀粗人一个,倒养了个好女儿,富察氏这画工挺好,难得画中有情。”   宜妃满心感动,说自个儿哪有这般好看,老九福晋惯会讨巧。   康熙含笑看去:“朕眼里,爱妃便是这模样。” 第32章 骄阳   是夜, 康熙召宜妃入皇帐侍寝, 一夜欢愉。   次日, 赏鸾凤朝阳头面一套。宜妃品阶不够,故而是全套赤金镶宝蓝色玉石,宜妃爱不释手, 当即换了玉石同色旗装, 两把头梳好, 金钗步摇额黄耳坠上身。   康熙就坐在一旁,看她妆扮完成, 恍惚想起二十年前,宜妃正年轻,灿若骄阳模样。   哪怕她如今三十多岁, 却也容貌不改, 瞧着只比从前少二分青春多三分神韵。康熙念旧,惠妃荣妃已年逾四十, 基本不再侍寝,他偶尔也会去坐坐,更别说宜妃心宽体胖容色正好。   两人一道在皇帐用了早膳, 又聊了几句, 康熙说如今在草原上没别的法子, 不如办个篝火晚宴热闹热闹。宜妃明白这是为她庆生的意思,说句实在话,到她这般年纪,只盼能将岁月留住, 最不想过的就是生辰,今年却不同。   哪怕皇帝有三宫六院妃嫔无数,她还是感受到了关切与情谊,能让九五至尊记挂上心,比千般得宠更加踏实。再有,胤禟同他福晋也体贴孝顺,真真快活。   宜妃落后康熙半步从皇帐中出去,两人并肩行了一段,就撞上闲得无聊出来转转的德妃。乌雅氏一瞧见死对头郭络罗氏心里猛的一拧,却没敢表露分毫,她盈盈屈膝向康熙行礼,又满脸姐妹情深同宜妃寒暄。   “妹妹今日真真好看,我远远瞧见竟花了眼。”   宜妃只笑着应了声不敢当,便不再接话,场面一时尴尬,若是换个有心人,保准就站出来解围了,边上的却是康熙。康熙八岁登基,坐了三十八年皇位,早年日日看鳌拜脸色,皇帝不像皇帝,自打除去眼中钉,他整个脱胎换骨,这些年从来是旁人看他的脸色说话,要他察觉到妃嫔的尴尬,体贴的解围……做梦吧。   尤其这日是宜妃生辰,康熙还想带她去跑马,盼二人独处,德妃这时候撞上来,还跟个榆木疙瘩似的杵着不走,就有些碍眼了。   这只是个小事,倒不至于牵扯到好恶,康熙看底下人已经牵出两匹骏马来,便吩咐贴身宫女好生伺候德妃,自个儿引着宜妃到略矮的那匹白马前,搭把手送她上马。   宜妃事先没听说,就没换骑装来,亏她底子好,锦衣华服上身动作依然潇洒,坐稳之后还满是骄傲的回头瞧了康熙一眼:“哪用得着皇上搭手?臣妾旁的不行,骑马可溜着。”   康熙爱的便是她这般情态,大笑一声,跟着翻身上马:“那朕就同爱妃比比,若爱妃能赢,要什么朕都给你!”他说完一挥马鞭,骏马奔驰而起,犹如离弦之箭。宜妃赶紧跟上,就落后一个马身,眨眼之间就跑出去老远,远得看不清人。   一队亲卫远远跟在后头,不多时留在原地的就只有德妃带来那几人,以及吃饱喝足去找草原勇士比划恰巧路过的十阿哥。   德妃刺啦一声撕烂了绢帕,手上满是红痕,贴身伺候她的太监宫女都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好,真是好得很,今日受的屈辱他朝必将原数奉还,郭络罗氏你等着!   乌雅氏不仅恨宜妃不给脸,也恨康熙不帮衬她,非但不帮衬,还径自将她丢下带着郭络罗氏骑马去了。   再有,宜妃今日戴的那套首饰分明是皇上为她准备的!   之前康熙留宿永和宫,德妃提过一嘴,说那身宝蓝旗装无首饰可配,早先听说上头吩咐打了一副金鸾凤嵌宝蓝玉石头面,德妃只等康熙捧她跟前,甚至对着银镜做了好些表情,想着收到那日摆给皇上看……结果,这套首饰竟戴到了宜妃身上,那么华贵耀眼,她配么?   他们这些妃嫔,金钗步摇用孔雀做图样的多,用鸳鸯的也不少,哪怕锦鸡都有,赤金凤饰却是不敢随便戴的,除非康熙赏下。   德妃并不是缺这几样首饰,她恨自个儿在宜妃跟前颜面尽失。   她心仪的男人与旁人并肩骑马。   她心爱之物被精心装点送到其他女人跟前。   她儿子不如对方孝顺。   她媳妇也不似人家体面。   ……   正是因为输得彻底,德妃才气成这样。   德妃给贴身太监递了个眼色,对方躬身退下,约摸半个时辰才回到她跟前。   “听说今日是宜妃娘娘生辰,九阿哥胤禟自京中送来贺礼,又附有手书一封,皇上看过之后大为感动,昨夜留宜妃娘娘宿于皇帐之中,今早送鸾凤朝阳头面一套,晚间好似还要燃篝火摆宴相庆。”   简单几句话,却让德妃咬牙切齿。   她的确是忘了这茬,这岁数,还庆什么生?   想明白之后,虽然还是气,火气却转移了不少。   原是恨康熙薄情,在她跟前柔情蜜意,转身却把别人捧心尖上,那套头面更是德妃的心结。听小太监解释过后,她安慰自己说,那一定是带出来准备送给自个儿的,不赶巧撞上宜妃生辰,皇上离京时带的东西不多,手边没有适合送出去的,不得已才拿了那个。   那么源头在哪儿?   在九阿哥备礼八百里加急送来草原。   皇上最喜纯孝之人,又爱看儿子兄友弟恭,胤禟恰巧讨了他的喜,顺带让宜妃得了好处。   母凭子贵便是如此。   胤禟才刚领了差遣,没几个月,就能让做额娘的沾光。   她呢!她分明养大了俩儿子,十四还小,暂且不说,老四暗里当着户部的家,遇上事户部尚书都要同他商议,是手握实权的皇子,比老九强了不知多少,竟没给亲娘半点体面!   就知道会这样!   当年送去给佟佳氏养,哪怕病秧子死了,老四眼里也没自己这个额娘!   德妃气炸了肺,却不敢表露出来让人听到动静,怕有负贤名,只得闷在帐中生气,就这样,还不忘差人备礼给宜妃送去。   只要想到乌雅氏僵硬的表情,宜妃就满心痛快,比喝了冰镇酸梅汤还舒爽。可不是么,分明只是个妾,却端的是皇后做派,又贤又德,真怕旁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这一路骑马出去,宜妃笑得明媚,乐得开怀……康熙骑在前面,一回头就看到宜妃鲜活的表情,整颗心都跳得快了。   “爱妃快点!赶上朕!”   宜妃一挥鞭子,又加速,果然追上去一些……天知道,跟在后头的亲卫心脏都要停了。   皇上!   娘娘!   咱慢点行不?摔着哪个奴才都担不起!   这晚康熙果然办了篝火晚宴,他携手宜妃坐在上头,五贝勒胤祺为生母跳了祈福之舞,宜妃眼含热泪,德妃满心冰凉。   此次北巡,排在前头的皇子来得少,基本都有要事在身,也就老大、老五、老十稍闲一些,往后四联单——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差不多就是这几个。   其实吧,直郡王也不闲,康熙不敢将老大和太子同时留在京中,知他二人不对付,生怕闹出事来,留下太子监国,带老大出行正好。   京城里,胤禟对草原上的事全不知情,他只担心老十没人管着作天作地!   倒是太子门路深,听说皇阿玛很喜欢老九和他福晋备的礼,连带着偏疼宜妃,德妃受了冷落,回头还不知能搞出什么事来。   四贝勒和德妃之间的尴尬,不少人都觉察到了,哪怕做得再周全,憎恶是藏不住的。   太子知道一些,只等德妃回京来怼天怼地,前朝这么热闹,后宫也该有点乐子。   康熙也知道他们母子不亲,想着老四打小养在表妹跟前,表妹去后才回到德妃身边,会这样也在所难免,看母子之间还过得去,就没多言。   至于胤禟,从宝珠怀上这胎,他的精力就全在福晋身上,听胡太医说她肚子里不止一个,就更忧心,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对福晋及儿女保护不周。   到八月份,宝珠那肚子已经很大了,哪怕事先不知情,猛的看见也能料到不寻常,索绰罗氏进宫来瞧了她两回,也吓得不轻,看她迎出来就赶紧让天冬把人扶稳,嘴里更是念叨个不停。   “乖女你仔细些,别走那么快脚下踩稳!”   “这才五个月呢,咋就这么大了?难不成是三个?”   “哎哟我的儿,你也太能怀,这才头一抬,临盆时只怕要遭罪。”   ……   第一胎的确不好生,当然也有顺利的,索绰罗氏怕啊,直问宝珠每日用些啥,怕吃得少了饿着肚子里的小阿哥,又怕她补过头。   索绰罗氏将自个儿怀胎时的经验同她说了,看宝珠肚子这么圆脸上却没长肉,就忍不住叹气:“我当初怀你大哥的时候胃口贼好,整日胡吃海喝,六七个月肚子大得不寻常,平日里老抽筋,躺平闷得慌又睡不好,日子真是难捱。你阿玛是个粗人,就知道带兵打仗,最不会疼老婆,觉得对你好就是让你管钱,给你买东西……我让他气哭了好几回,好不容易把你哥生下来,足有八斤八两,你阿妈好悬没给他取名作富察八斤。”   说到这儿,索绰罗氏自个儿都笑了:“好姑娘,我知你不好过,哪个女人怀胎十月不是受罪?索性九阿哥待你好,心里有想头日子便不难挨,仔细把阿哥养好,往后有你享福的时候。”   宝珠倒是没抽筋,肚子大起来之后,的确有些闷得慌,如今又没退热,也是难免。   她晚间睡不好,胤禟何尝又能安眠?   胤禟夜夜都要将她搂在怀中,仔细抱稳,听她呼吸平顺了才能睡去,睡不了两个时辰又要起身,怕吵着宝珠下床就跟做贼似的,这阵子他清减不少。外人瞧着是越发英俊,宝珠看了很是心疼。   旁的阿哥全服气了,直说老九福晋能耐,分明啥也不管,却能让爷们死心塌地。   老九如今谁都看不入眼,两个格格禁足到今天也没放出来。 第33章 珠玉   九贝子府的翻修工程从康熙北巡前就动工, 掐指一算已有一个半月, 被重点圈出的正院已完工多半, 胤禟看过之后非常满意,提笔写下三个大字,将其改名作朱玉阁。   次日, 胤禟从工部出来, 正要去铁狮子胡同转转, 就遇上宝珠他大哥辰泰。胤禟热情相邀,请大舅子一道去瞧瞧, 辰泰从容应下,跟着走了一遭。   往正在翻修的九贝子府里转一圈,辰泰忍不住瞅了胤禟好几眼, 真是人不可貌相。   都说挺鼻薄唇面如冠玉的男子靠不住, 最会招桃花,惹女子伤心是家常便饭……辰泰原也是那么想的, 为啥说富察家专出好相公?盖因满门武将,糙啊!   胤禟大婚之前也是个不着调的,同十阿哥走鸡斗狗从不干正事, 要说功课也还凑合, 骑射马马虎虎, 基本就是仗着出身好混吃等死。要把心肝肉许给她,富察家是千百个不乐意,只是不敢言罢了。   为啥陪嫁那么多?不就是想着爷们靠不住么!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这话没说错,谁能想到那么号人物竟然还有改好的一日?   自大婚之后,胤禟真是变了个人,在工部干着实事,回来可劲疼婆娘。前头还有人说,马斯喀这么疼他闺女,迟早得和九阿哥翻脸,做阿哥福晋,哪怕你出身再好还能不受丁点委屈?   结果呢,哪怕马斯喀当面还是没给胤禟什么好脸色,背地里十分中意,夸过他好多回。   辰泰围着转了一整圈,听胤禟说起他的规划,皇子出宫建府其实能得两笔钱,一笔用作新建或者翻修宅邸,一笔给你安家过日子。头一笔胤禟基本都用在前院、福晋的正院以及园林景观上了。朱玉阁比宝珠出嫁前的闺房半点不差,里头的古董摆件全有来头,那副门联竟是艳到极致的血翡串珠……人和人真是不能比,自家福晋的厢房里也就是金线串的玻璃珠。   辰泰拱了拱手,感慨道:“九爷疼妹妹至深。”   胤禟对着宝珠是甜言蜜语一箩筐,却懒得向旁人解释太多,只说岳父将福晋交到他手上,自该尊重爱护,断不能使她受委屈。又琢磨着富察辰泰作为大哥,与妹妹相处十数年,对她应是了解至多,就说自个儿忙昏了头,请大舅子仔细瞧瞧,看还要布置些什么。   哪怕再怎么疼再怎么宠,这般布置已是顶好,辰泰没多说什么,赞胤禟心细如发。   从还在翻修的九贝子府出来,胤禟就讨饶说:“我作为妹婿,原应请兄长吃酒,如今福晋身怀六甲,实在不敢令她担心,这酒便欠着,回头咱们痛饮几杯。”   辰泰最看重的就是胤禟爱妻之心,哪会见怪,径自打马回府去了,将今日见闻同阿玛额娘学了学。索绰罗氏高兴极了,听完就红了眼眶,马斯喀也点点头:“女婿委实不错。”   这还只是不错?   满京城的达官贵人宗室子弟,你找不出更好的。   辰泰将那副血翡门帘提了一嘴,说朱玉阁已尽善尽美,九阿哥还问他缺什么。   马斯喀挑眉:“你怎么回的?”   “当然是夸妹夫心细,这样已是极好,半点不缺。”   辰泰说完,马斯喀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你就没让他给桌角包个金,给炕床嵌个玉?你个蠢货!”   辰泰委委屈屈瞅了他阿玛一眼:“儿子没那么大脸,您倒是自个儿说去。”   这下好了,说完又挨一巴掌:“老子骂你两句咋了,老子是你爹!”   辰泰:……   要不是我爹,敢这么作天作地,这屋你竖着进来躺平出去。   马斯喀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训,说老大不小还当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这就算了,文不成武不就的,白长一身肉,连年近五旬的老子都打不过!   辰泰心里苦,想说放眼朝堂也没两个打得过您,他没敢,话到嘴边他给憋回去了。   索绰罗氏就看她夫君儿子耍宝,端着桂圆红枣茶抿一口:“我前几日进宫看过,女儿这胎的确吓人,那肚子比我怀老大的时候还大一圈,看得我心惊胆颤,勿怪女婿忧心。”   福晋一开口,马斯喀就将蠢儿子抛之脑后,他回原处坐下,端起冷茶猛灌一口,一拍桌面说:“赶明再给胡太医送些药材去!只要他能好生盯着这胎,让我乖女平安产下,我开私库给他挑,要啥拿啥。”   索绰罗氏白他一眼:“这事你别管,女婿知道安排,你个当爹的看着就是。”   说着又吐槽道:“啥都让你干了,咱闺女还嫁什么人?她相公闲吃干饭?”   马斯喀:……   还不就是太后乱点鸳鸯谱,原就没想让宝珠这么早嫁人。   胤禟招呼辰泰那番话是在九贝子府门前说的,那条街面上住的全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往来的门人奴才众多,很是热闹,听见他那话真不少。   他俩前后脚走,立刻就有人帮忙扩散开来。   奴才们闲得无聊瞎吹牛的时候可劲显摆,说京城里不是有传言,九阿哥爱妻若宝情根深种,别不信,今儿好多人都瞧见了,他为了赶早回宫陪福晋,推了大舅哥的酒,还说富察氏生下这胎之前没想着出去寻欢作乐。   本来不是多了得的事,众口一传就变了样,主子们听到的时候已是别的版本,一个个唬得不轻。   九贝子府里,正院地面铺满汉白玉?门框都给包了金?家具是一水儿的五百年相思木?杯盏是翡翠做的?……传言特别精彩,四福晋听到的时候笑得直不起腰,她常见宝珠,吃穿用度是好,却没那么夸张。笑过之后,乌喇那拉氏赶紧吩咐奴才闭嘴,说这纯属谣传,不得再提。   有人清醒就有人糊涂,八福晋消停了几个月,本想哄回胤禩,赶紧再怀一胎,听到这些传言立刻就想起富察宝珠那张脸,又想起她多好命。   自个儿大婚三年才怀上一胎,还给稀里糊涂没了。   她不到三个月就诊出有孕,还是双胎、三胎。   自个儿豁出去名声不要才能拘着胤禩独宠她,不给府里进新人。   胤禟竟是个情种,眼里只有福晋没别人。   更别说她阿玛额娘早逝,自幼养在外祖跟前,外祖疼她,却也在十年前就没了。   富察氏呢?   家里人丁兴旺,父兄都能耐,叔伯同朝为官。   她怎么就如此好命!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郭络罗氏听得这番话,打了好几个茶碗,想着胤禩如今就没个好脸色,她不敢再挑事,只得背地里咒富察氏一朝生产一尸两命。   ……   这会儿胤禟也回了宫,招冯全近身说话,问他福晋今日做了什么,用了哪些膳食,胃口如何。冯全逐一回答,胤禟听过才放下心,吩咐他打水来,准备梳洗一番再去宝珠那头。   他净面净手,又换了身常服,到宝珠房里已是两盏茶后。   看胤禟进去,房里伺候的赶紧沏了一碗新茶,然后齐齐退下。宝珠靠着被子在榻上打瞌睡,她双手捧着圆滚滚的肚皮,睡得格外香甜。胤禟蹲在她跟前,坏心眼将她挺翘的小鼻子捏住,宝珠起先是皱了皱眉,又伸手一拍,作怪的手还不松开她才醒转过来。   眼睛是睁开了,人还是迷瞪的,她盯着胤禟看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爷回来了。”   胤禟哄着宝珠坐起来,将她靠着的棉被抽掉,自个儿坐过去,再扶她靠进怀中,伸手去摸了摸肚皮:“咱们儿子还要五个月才出来,这段时间苦了你,等他出来我揍他给你出气!”   宝珠捏着他耳朵掐了掐:“好啊,他还没出生你就嫌上了!”   胤禟哪敢同孕妇讲道理,赶紧讨饶,抱着宝珠坐好。   “心肝诶,你要拧我掐我没关系,仔细些,别伤着自个儿。”   宝珠轻哼一声:“惯会哄我高兴,也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   说着又想起胤禟说儿子还有五个月出来,便更正道:“哪怕是单胎,要怀满十个月也不容易,要是双胎,提前个把月就得临盆,三胎更说不准。大婚之后不多时我便有了,算算日子,他怕是年前就要出来!”   宝珠是三月间怀上的,如今八月中,眨眼之间就五个月了,就她这肚子,恐怕还等不到过年,再有两三月就得生。   这么一算,胤禟更紧张了,只盼额娘赶紧回京,她生过好几胎,经验极其丰富,有她坐镇心里不慌。   康熙已结束北巡,在回来的路上。   胤誐还嫌不够,恨不得再留几个月,日日骑马摔跤这日子太舒坦了。   宜妃满心记挂儿子儿媳,归心似箭。   德妃也盼着早日回宫,这一趟她憋得慌,随行的只有满心疼爱的幼子,老四没来,她要发泄都无门,只恨不得插翅飞回紫禁城,让老四福晋日日来永和宫请安,好好给她立规矩。   这次北巡走得颇远,回来也用了些时候,待圣驾抵京,已经是八月末,正好赶上胤禟生辰。   胤禟生在八月二十七,正是菊黄蟹肥的时候,宝珠原想给做身冬衣,这天一日日转凉,再有个把月就能彻底冷下来,正好能穿上。可她委实没那精神,想了又想,给做了双新鞋。   鞋底让嬷嬷帮着纳的,又使人用鞣制好的羊皮做鞋面,内外都绷了缎,绣上暗纹,制成短靴模样。   一眼看去不出挑,实则内有乾坤。   这鞋做得精细,耐穿不说,还有型,轻易不进水。   胤禟原本没报什么期待,想着福晋怀胎五个多月,还折腾啥啊……猛的收到这份礼,上脚试了穿着正合适,走起来也舒坦,遂满心熨帖。 第34章 乖乖   当晚, 二人相拥而眠, 次日四更天, 胤禟就醒了,看宝珠睡得喷香,他没赶着起身, 而是勾勾手指将滑落的被子搭好, 闭上眼准备再眯一会儿。   领差遣之前, 皇子日日要去上书房进学,也就是五更天都得坐齐, 复习头天的功课,等先生来讲学。而大婚是个分水岭,婚后领了差遣胤禟就不再去上早课, 甚至极少踏足上书房。他晨间还是四更起, 五更早朝,若朝臣无事启奏, 不多会儿就能散了,若摊上事,折腾多久真不好说。   康熙在朝之时, 胤禟半点不敢耽搁, 这不北巡未归?听太子说就这两日, 也就能松快这么些时候了。   说是松快,也就多眯了一刻钟,胤禟便将宝珠枕着的胳膊小心抽出,翻身坐起。   感觉略有些麻, 他伸手揉了揉。   宝珠原躺在他怀里,这么一闹迷迷糊糊就睁开眼,嘴里咕哝了两声。胤禟听着动静回过身去,看她还没睡醒强撑着看过来,就好笑的伸出手,用指背在她睡得红扑扑的脸颊上蹭了蹭,哑声说:“爷早朝去,福晋多睡会儿。”   怀着身子本就容易乏困,听得这话,宝珠果真闭上眼,往左侧翻了个身,乖乖睡了。   胤禟只要看着她就能维持一天的好心情,见宝珠睡了,便忆及她畏寒,如今已过中秋,清晨很凉,就仔细将被子压好,确保丁点不透风,这才自一旁的架子上取下蟒袍,一件一件穿好。   以前吧,胤禟从来是四平八稳坐着等人伺候,娶宝珠过门之后,他格外嫌弃那些宫女,死活不让近身,这事宜妃也知道,想着还有太监伺候,倒也无妨……结果胤禟又作夭,怎么也不让阉人进里间,不让人看宝珠海棠春睡的模样。宜妃也没法,老九这德行全是她惯的,原想硬起心肠拉下脸来唬一唬他,结果他压根不吃这套,一张嘴把人哄得哈哈笑,几句话的功夫就忘了原本是来找碴的。   旁的阿哥只嫌房里人不够多,自家这个上赶着把人往外推,宜妃很是心疼,可谁让胤禟乐意呢。   他求到翊坤宫来,让做额娘的在皇上那头说说好话,哪怕不成,也得让大家知道这事是他搞出来的,同福晋半点干系也没有……   老九这样说了,作娘的还能咋样?   想着他福晋挺好,既孝顺,又识大体,真没啥好刁难,这才揭过。   那之后,哪怕胤禟睡过头,赵百福也只能在外间小声提醒,没主子招呼,谁也不许往里间闯。福晋睡觉的模样他都不乐意给人看,更别说沐浴,每回都是他亲自伺候,擦背的活全让他揽了,回回都能擦出火来。   关上门不合规矩的事做得太多了,怕闲言碎语传出去,胤禟特别交代冯全把底下人管好,身家有丁点复杂的全丢外头去干杂活,房里伺候的用宝珠从娘家带来的人,再有宜妃送来的嬷嬷搭手,这宫里倒是清净。哪怕有人看福晋如此得宠,九爷日日浓情蜜意,心大了,要想爬床都找不到机会。   宝珠瞧着是凶残,犯她手里谁也别想得脸,因着娘家环境简单,她其实没什么宫斗宅斗的思维。头年大选之后,她确定指给胤禟做福晋,没有转圜的余地,索绰罗氏就有心想给她恶补一番,结果全然不见成效,无奈之下只得让陪嫁嬷嬷和几个大丫鬟长点心。   宝珠也记得额娘说绝不能让奴才秧子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她是有心杀鸡儆猴,可嫁进皇家这么些日子,除了罚俩媵妾跪了一场,她压根没找到施展的空间。   额娘说奴才就惯不得,你敬他一分他能得寸进尺。   宝珠瞧着胤禟拨给她使唤这些人都挺不错,手脚麻利,听话得很。   姨娘让她盯紧,宁可由太后宜妃指人进府也不能纵容丫鬟爬床。   这都小半年了,宝珠瞧了又瞧,真没看出谁有爬床的心……前头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才给胤禟提了一嘴,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人,宝珠真的特别遗憾,每天吃了困,困了睡,睡醒又吃的日子也挺无聊的。   待宝珠醒来,天已渐亮,她拢着被子坐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才招呼天冬半夏进房伺候。   “爷今儿个也是四更天起?可用了什么?”   天冬正在拧帕子,闻声回说:“爷今日多睡了一刻,早间用了些粥。”   宝珠沉吟片刻:“就是这两日,皇阿玛该回宫了,让冯全机警些,听到动静立刻报来,我得去给额娘请安。”   天冬应下,手上动作半点不乱,伺候宝珠穿戴整齐,简单洗漱过后,就使人传膳。   宝珠的确是饿了,若不饿,也不会在这会儿起身。自消暑之后,天气日渐转凉,这才八月末,她就恨不得把自个儿裹成个粽子,日日赖在床上。想着额娘说每日都要出去转转,晒晒太阳走动走动,这样好生,她才没彻底躺平。   往年冬天虽然难过,也没这么夸张,更别说如今还没入冬呢。   想是有孕在身精力不足,人才懒散起来。   这日的早餐挺简单,有一份补气血暖身易克化的粥品,还有两碟小菜,几样点心。吃个八分饱,宝珠就停下筷子,略擦了擦嘴,坐到一旁,摆手让人撤了桌子。都收拾好了,又找个小太监来讲故事听。   那太监姓郭,去势进宫之后改名作小郭子,分来胤禟宫里的时日不长,因着能说会道,尤其擅讲故事,让胤禟挑来给宝珠逗趣。   他讲的大多是神话传说,飞天遁地都有,一回接一回很是精彩,他讲起来又投入,就连表情都很到位,比听戏还有意思。   宝珠听他说了小半个时辰,就叫了停,让天冬赏些东西,小太监千恩万谢退下了。刚从福晋院里出去,走了没几步就遇上冯全,小太监就说要把刚得的金瓜子孝敬给总管,冯全摆手让他收好:“能说得福晋高兴就是你的造化,上头赏的东西自个儿收着,好日子还在后头。”   这宫里谁不知道,伺候九福晋是极好的活。主子气性好,轻易不发作奴才不说,做得好还能得两份赏,福晋房里的事,九爷是日日过问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底下奴才越是推崇,心眼小的越不好过。   最极端莫过于八福晋,再有就是四贝勒府的董鄂格格。   虽然宝珠从没将她看进眼里,她单面方将宝珠视作劲敌。董鄂氏死活想不明白,为什么上辈子胤禟就没那么对她?但凡对她好一些,也不至于毫不犹豫就投奔雍正怀抱。   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圣驾回京了,宝珠让天冬简单上了个妆,挺着肚子就去给宜妃请安。四福晋也进宫来,迎她婆婆德妃。   两人的遭遇可谓天上地下。   收到胤禟的书信,宜妃就有心理准备,亲眼看到宝珠那肚子,她吓得不轻,牵着宝珠就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你也真是!同本宫还讲什么虚礼?这都几个月了,肚子咋这么大呢?”   宜妃说着,亲自引宝珠坐下,看她坐稳了才松口气,又问说:“身子可爽利?胃口如何?太医怎么说的?”   宝珠逐一答复,宜妃这才真正放下一颗心:“你和胤禟送来的礼额娘收到了,额娘知你有心,那画我喜欢至极,可没得让你受累的。”   “是儿媳的本分,能使额娘中意就值当了。”   宜妃满心舒爽,就瞪她一眼:“你这孩子!往后再别操这个心!实在要折腾也成,等生下这胎坐足了月子本宫才不管呢!”   宜妃又挑了几样北巡的趣事说,看宝珠满心向往,直说下回保准让胤禟一道,也带上她,宝珠就灿烂的笑了。   “额娘您真好!”   “额娘这就算好?老九又怎么说?”不得好上天?   宝珠脸颊略有些飘红,心一横回说:“爷最好,比谁都好,前头我额娘进宫来,说阿玛对九爷再满意没有,就是拉不下那张老脸给他好脸色,关上门说有这么个女婿比那一窝蠢儿子强。”   当娘的最爱听别人夸她儿子,宜妃也不例外,她笑倒在一旁:“你这嘴哟,真是啥都敢说!”   “我们爷本来就好,在我心里谁也不及他,有什么不敢说?”   “好好好,等胤禟过来,我照原样学给他听,让他也感动感动。”   ……   翊坤宫主子奴才笑作一团,永和宫冷得都能结冰了,德妃半天没搭理来请安的四福晋,看她跪够了,这才摆了摆手:“本宫想起这次北巡的事,没注意你,老四福晋你跪着做什么,起吧,看座。”   “本宫出去这阵子,你府上如何?”   乌喇那拉氏斟酌又斟酌,回说:“李氏宋氏皆诊出身孕,儿媳给额娘道喜。”   德妃一声冷哼:“你要真有心给我道喜,合该像老九福晋那般,写了书信送来,你那点心眼本宫还能不知?得,我也懒得追究,你听好了,既然李氏宋氏传了好消息,就安排人仔细看顾她们,老四跟前少了人伺候倒是无妨,你待会儿就领两个回去。”   乌喇那拉氏不敢表露出丝毫不满,暗地里把舌尖都咬破了,她知道越说越错,就说了些关心的话,问候德妃身体。   德妃看着她就气不顺,点了两个宫女让她带回去,择日开脸,就不想再说什么。   宝珠从翊坤宫出来,坐上软轿刚走出去一段,就瞧见四福晋一行,赶紧吩咐停轿:“几日不见四嫂,今儿个倒巧,竟遇上了……不如去我那头坐坐?”   乌喇那拉氏摇头:“今日不成,改日再同九弟妹相聚。”   宝珠看她面色有些凄苦,就扫了一眼,只见她身后跟了俩生面孔,随口一问说:“这是刚提拔上来的大丫鬟?怎么上回没见?这模样倒是挺标致的!”   乌喇那拉氏心里泛苦,回道:“我府上李格格宋格格有孕,额娘指她们进府去伺候爷。”   这说得够明白了,宝珠还愣了愣:“德妃娘娘让她们去伺候四哥?四哥又没怀孕!” 第35章 笑话   那一瞬间, 乌喇那拉氏就懵了, 理解到宝珠的想法, 她噗嗤笑出声来。   “九弟妹你啊!”   宝珠皱了皱眉,还是没想明白,就一脸耿直朝四福晋看去。   乌喇那拉氏笑得险些稳不住身形, 还是近身伺候的嬷嬷搭手扶了一把:“好了, 不说了, 我赶着回府去交代额娘吩咐的事,九弟妹多保重身子, 咱们改日再叙。”   四福晋说完就带着人出宫去,眨眼之间已走出去几步远,宝珠眨了眨眼, 让天冬扶着坐回软轿上, 使婆子抬着稳稳回去宫中。吩咐小厨房送点吃的来,将肚子填了几分饱, 这才靠坐上塌琢磨方才的事。   也怪不着她,谁让马斯喀作风太豪迈。堂堂一品大员,被巴结讨好再寻常不过, 这年头, 送小妾算不得什么, 马斯喀收过好些个,有些到手就睡了,转赠出去的也多。   索绰罗氏膝下有子有女不计较这个,来谁都好, 安分便成。每回说起也直白得可以,直言某某犯在你阿玛手里,送人来赔罪讨饶,又有谁为了巴结他送了扬州瘦马来,那可真不便宜,白瞎了一番用心。还有别家子弟冲撞了大哥辰泰,伤了他的马,使他摔得一身伤,也给请太医,补贴药材,还打着照顾的名义送丫鬟来。   讲道理,怀孕的才需要人伺候,想她诊出有孕之后,额娘就赶紧遣了有经验的嬷嬷近身看顾,这还不放心,回回见着都要仔细叮嘱过,都是那些话,她却从不腻烦。   对她是悉心呵护嘘寒问暖,对胤禟就不客气多了,只会提醒说别乱来,多大的人,再不能像从前那样。   有她娘家奇葩的教育,又有宜妃表率在前,德妃让乌喇那拉氏领人回去伺候胤禛这事,她死活理解不了。   瞧她将右手支在炕桌上,拖着腮帮子很是苦恼,半夏就憋不住问说:“福晋这是在愁啥?您要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奴婢弄不来爷上山下海也能顺您的意。”   听闻这声,宝珠就放下手,侧过身来:“你说说看,方才四福晋笑我什么?”   “噗。”就有人绷不住笑喷了。   在房里伺候的有四个大丫鬟,再有宝珠的陪嫁嬷嬷和宜妃赏下来的婆子,足足六人。宝珠循着声音看去,笑出声的是打发走那心大的之后填补进来的,名唤山楂。圆嘟嘟的脸,又有双乌溜溜的杏眼,又机灵又讨喜。   宝珠故作生气模样:“好你个山楂!竟敢取笑本福晋,那就你来说!”   山楂赶紧到宝珠跟前来,屈膝行了个礼:“奴婢知错了,求福晋饶一回,再有下次奴婢铁定憋住了,绝对不笑。”   “行了,本福晋心胸宽广才不和你个小丫鬟计较,你好好说,四福晋是啥意思?莫说四哥平安顺遂啥事没有,哪怕真有个头疼脑热四贝勒府奴仆成群能没人伺候?德妃娘娘这是在帮他哭穷哭惨要好处?求皇阿玛关注?”她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径自点头,叹道,“不愧是当娘的,真疼儿子。”   两位嬷嬷见识最广,当即懵逼。   四个丫鬟也像是被雷劈过,德妃同四阿哥母子不和这事大家心照不宣,怎么福晋同四福晋走得如此近,连这都不知晓?   山楂无话可说,只得点头附和——   福晋说得对,正是如此,德妃娘娘一片爱子之心!   宝珠笑得眉眼弯弯,还想再夸两句,就想起来:“不对啊,那你方才笑什么?”   山楂欲哭无泪,只得给天冬半夏及两个嬷嬷使眼色。天冬平日不多言,心却不错,果真插了嘴:“听管事说,福晋陪嫁庄子上的菊花都开了,开得正盛,桂花更是十里飘香,往年早送来泡上酒,如今他们拿不好主意,使奴婢问问您的意思,摘不摘?”   因着有孕,宝珠全把这事忘了,经天冬提醒才想起来,就回说:“桂花摘些来做糕做糖,菊花便罢,我如今没那精神,等来年再说。”   这么一打岔,就跳过先前的话题。之后又聊了点别的,山楂这才松了口气,嬷嬷则是瞪她一眼,小声说:“往后还敢不敢胡闹?”   有些话,主子能说,奴才不能说。   道理很简单,福晋是做弟妹的,同四福晋是妯娌,哪怕调侃兄嫂两句也无妨。尤其是皇家人,最重视脆弱的亲情,只盼相处能亲昵些,别脱了朝服还打官腔。   这话由福晋说,人家只会当她是怀孕之后憨了。   奴才秧子敢胡说八道不怕被撕烂嘴?   诚如嬷嬷所料,乌喇那拉氏先前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回去还笑个不停,勉强想起还有两人等着她安排去处,这才整理好仪容,端起嫡福晋的架子吩咐道:“把人交给苏培盛,说额娘担心爷无人伺候,特地赏下来的,本福晋不好安排,叫他问爷的意思。”   心腹嬷嬷看她半点胸闷憋屈也没有,也高兴得很:“不就是两个任人揉搓的奴才,她能逞多大威风?福晋您不当回事就对了,为这些人置气,不值当!”   乌喇那拉氏点点头:“由她们折腾去吧,我有弘晖就够了。”   另一头,胤禟做好了工部的活,早早回宫给康熙请安,他嘴皮子利索,三言两语哄得康熙大笑,赏下一堆好东西,这才屁颠颠回去看宝珠。   他走在半道上遇见来截人的十阿哥,胤誐真情流露,远远看见就嚷嚷起来。   “九哥我真想你!”   胤禟让他吓得不轻,很想脚底抹油开溜,可老十来的贼快,眨眼之间就到了跟前,勾着他肩膀说北巡如何有趣,可惜胤禟没一道去,又说这都分开一个多月了,问胤禟想不想他。   胤禟只想喷他一脸:我想你全家!   想想还是不要纠缠,便瞥他一眼说:“杵在这儿干啥?咱边走边聊,你九嫂怀着你侄儿,我赶着回去看她。”   说起这个,胤誐就委屈:“皇阿玛说九嫂揣的是三黄蛋,是真的?九哥你还不辞辛苦往前头写信了?咋就没写给弟弟我呢?”   胤禟:……   我为啥要写给你呢?   你是我爹?我娘?还是我婆娘?   弟弟算个蛋!   胤禟心知实话伤人,就戳他一脑门:“我听皇阿玛说你在草原上撒了欢,谁都吼不住,还记得哥哥我?”   胤誐嘿嘿嘿。   “忘记谁也不能忘记九哥你啊!我这回出发之前把九嫂给的那把弯刀带上了,还别说,真好使,我猛地一下就把勇士金刀劈成两半!回头一看,那刀刃半点没伤着,就跟切了块豆腐似的,真担得起削铁如泥吹毛短发!”   胤禟就听他念叨了一路,耳朵险些长了茧。   回去之后,他照常招来冯全问话,冯全将宝珠今日做了什么给胤禟默诵了一遍,中间提到她偶遇四福晋,也把那场笑话说了说。   正主还没反应,十阿哥哈哈大笑。   “我赶明真得问问四哥!”   “嫂子说得对!他又没怀孕,德妃娘娘干啥安排人伺候他呢?”   宝珠听到动静往外头来,正巧听得这句,边说:“想来是德妃娘娘心疼四哥,这样不就能让皇阿玛知道四哥跟前缺人短银?赶明就该有赏赐发下去!”   她说完才招呼说:“有段时日没见了,十弟这一路可还顺心?”   胤誐让她吓得不轻,好乖乖,这才几个月来着?这肚子够大的,难怪九哥放心不下!这念头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胤誐赶紧给宝珠请了个安:“劳嫂子挂心,弟弟很不应该,北巡出去也没见着好东西,我就带了些上好的雪白羊皮回来,不是啥值钱的玩意儿,不过眼瞧着就要入冬,嫂子拿去做斗篷内胆正合适。”   羊皮啊,草原上制的羊皮极好,比自个儿养来剥的好多了,宝珠畏寒,很满意这份礼,便诚心道谢:“咱们不缺古董摆件,羊皮才好,回头给爷做成披风,再做条羊皮裤,这冬就好过了。”   看她啥时候都惦记自个儿,胤禟才乐呵,乐过之后又想起前头的笑话,便说:“福晋说的是,十弟有心了,赶明你也拿些给四哥送去。”   胤誐连连点头:“咱们回头就去看看四哥,兄弟是该守望相助。”   ……   第二日下朝之后,胤禟就去了趟户部,寻胤禛说话,他先是关心了对方的身体,然后才说:“弟弟过来是想说,四哥您要是有困难尽管开口,咱们兄弟没得袖手旁观的。”   胤禛忙着户部的活,好些时候没同胤禟聊天,猛的让他噎了个正着。   “九弟何出此言?”   “昨个儿我福晋在宫中遇上四嫂,听说贵府两位格格有了身孕,又听说德妃娘娘赏了人下来伺候你,回来就闹我一场,让我来问问看缺什么少什么。我福晋说,每回她娘家兄弟缺了点啥或者受了委屈,岳母就大张旗鼓送去,岳父忙公务忙朝事,经常疏忽府上,听到动静才回去过问。她心想德妃娘娘怕也是一样,就记上心了,四哥你也知道,我福晋她怀着身孕,我哪能让她忧心,这不立刻就过来问问,回去也能有个说头。”   额娘赏人这事,胤禛已经知道了,只来得及让乌喇那拉氏安排个小院把人丢进去,近来讨债忙,整日斗智斗勇,没空想那些。   没想到,塞人这种事看在九弟妹眼里也能和谐美好,真是意外。   “九弟妹纯善,马斯喀大人好家风。”   胤禟很想掏掏耳朵,分明是夸,听着咋那么讽刺呢?   一定是四哥这张脸太像讨债鬼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胤禛又说:“我府上什么都不缺,额娘一片慈母心,禛满心感动。”   ……感动?   还真没看出来!   胤禟仔细打量了胤禛,真是毫无破绽,心说不愧是做哥哥的,多吃了几年白米饭,脸皮都厚不少,这还绷得住!难得有机会看老四的笑话,他又想添把火,胤禛冷不丁开了口。   “九弟领了差遣合该好好做事,要是闲得慌,赶明让皇阿玛都安排些活计。等休沐日来你我府上坐坐,届时我们兄弟再好好聊。”   天作孽,犹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   忆及四哥的作风,胤禟满心苦水,早知道就不嘚瑟了,乐极生悲。 第36章 言欢   冷眼瞧着老四老九亲近起来, 康熙遣胤禟来问:“你这吊儿郎当的性子能入得了老四的眼?”   勿怪他这么说, 两人实在相差太大, 胤禛幼时还算活泼,因着脾气急躁喜怒不定让自个儿训过两回,之后便念起佛来, 平日里阴晴不显, 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看他同太子亲近, 康熙有心纵容,只盼胤礽登基之后由老四来扮黑脸, 做个能干实事的孤臣,讨债一事也算试验,谁想……这么个刚直不阿恨不得累死在户部的儿子, 竟能同老九言欢。   这里头要说没门道, 绝无可能。   难道是讨债遇到困难,想请老九福晋娘家助力?   还是看在马斯喀的份上, 准备好生调教胤禟?   康熙倒是没以最大恶意来揣度这些儿子,他找胤禟来,就真是觉得稀奇随口一问, 何曾想胤禟竟同他岳翁别无二样, 就在南书房诉起苦来。   “皇阿玛您有所不知!儿子苦啊!”   “这事要追溯到半个月前, 我福晋听闻四哥府上有俩女眷怀孕,便去道贺,正巧撞见德妃娘娘赏了人让四嫂带回府去。原不是什么大事,想也知道是怕有身孕的多了, 没人伺候四哥。可是呢,我岳父家学清奇,我福晋那脑子同旁人大不相同,她回来就抹眼泪,儿子哄了半天才问清楚,她说四哥铁定是受委屈了,德妃娘娘慈母心肠。”   康熙满心觉得自己就是那千古一帝,赛秦皇赛汉武,体恤民生,吏治廉洁……哪怕他自我感觉再怎么良好,也理解不了老九这番话。   他自个儿也年轻过,皇祖母皇额娘也给塞过人,甭管图啥,大家心照不宣。   要说德妃慈母心,勉强还能沾点边,出于关心送人去说得通,老四怎么就受委屈了?   康熙琢磨半晌也没想明白,就示意老九接着说。   胤禟这才给说了富察家的做派,马斯喀就是个大老粗,除了对闺女尤其上心,儿子就跟捡来似的,他那些儿子但凡受了委屈,缺了啥短了啥,索绰罗氏就大张旗鼓送去,最好能叫他发觉,他要是还没注意到,回头还能去抹把眼泪提醒他。   这么听着,还真没错,康熙发自内心赞了一句:“马斯喀福晋有急智,端庄得体,堪为外命妇之表率。”   胤禟:……重点是这个吗?   宝珠就是让这画风清奇的一家子给养歪了,她倒是不蠢,很知道怎么过日子,就是说句话能噎得你半天缓不过来。   “皇阿玛您也知道,这妇人怀着身子,最是敏感,你不顺毛捋,那你就摊上事儿了。我福晋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赶着让儿子去问候四哥,儿子答应了她,第二日就去了,果真把那话同四哥学了学,四哥是这么回的——‘九弟啊,你要是闲得发霉我这就请旨让皇阿玛多派些活儿,哥哥我这会儿没空说你,等休沐日,你来我府上,咱们兄弟好好聊聊!’我果真同四哥聊了一回,聊得生不如死。”   康熙边品茶边听说书,差点给呛着。   缓过劲儿之后,他瞥了胤禟一眼:“老四真这么说?”   胤禟腆着脸笑:“反正就那意思。”   康熙都给气乐了,这小混蛋,“所以你每旬往老四府上去一回,就为听他教训?这倒是挺好,正好改改你这油脾气。”   胤禟直想抹眼泪:“皇阿玛您不说说四哥?儿子如今比在上书房进学那会儿还惨,难得的休沐日还不能同福晋肚子里的小阿哥培养父子情,全耗在四哥书房里了!”   “行了,嚎什么嚎,别丢了皇阿哥的身份。你儿子还没出生培养啥感情?就跟着老四磨一磨,退下吧。”   打发了胤禟之后,康熙给四贝勒府赏下大堆金银器皿,又使人往德妃那头走了一趟,赏了柄如意,夸德妃为母心慈,体恤胤禛。   那一刹那德妃是懵的,她赶紧接过赏赐,叩谢皇恩,蹙眉问来传口谕的公公咋回事。   胤禟说那番话的时候没避讳谁,御前伺候的太监宫女都听见了,却没明白皇上是啥意思。   人人都知道德妃刚回京头天就给四贝勒赏人绝不是慈母心发作。想想看,人家府上排着队怀孕,是正该清净的时候,这会儿塞人进府不是存心搞事?要是去个心大的,李氏宋氏这胎还能生下来?   再者说,满京城都知道四贝勒忙,听说睡不到四更天就起床,下了朝能在户部待上一整日,天黑之后才回府,回去还要习字读书甚至处理公务……这几个月四贝勒消瘦了不少,太子明里暗里关心他好多回,说这公务是忙不完的,身体要紧,四贝勒答应得好好地,回头还是照忙不误。   这种时候还给塞人,岂不是白天不消停晚上也不消停?能不亏肾水?   道理如此浅薄,底下奴才都能想明白,皇上为啥还赏了德妃?说是赏,就只是一柄金如意,既不值钱,又俗气,这也算赏?   倒更像是在说皮痒了给你挠挠。   想到这层,那太监哪敢多话,只得坚强的挤出一抹谄媚的笑:“皇上惦记娘娘的好!不仅往您这儿送了东西,四贝勒府也没落下,奴才恭喜娘娘。”   德妃脑子不算聪明,性子却很多疑,她原是贴身伺候康熙的宫女,因着美貌入了皇帝的眼,爬上龙床。她自个儿起于贫贱,心眼就格外多,生怕贴身宫女踩着她上位,凡事都爱多想。   她越想越不对,怎么皇上单独赏了老四,就没十四的份。   这金如意又是几个意思?给常在答应都嫌俗气。   前头宜妃也得了一柄如意,是羊脂白玉的,同蜀锦贡缎等好几样一道送去翊坤宫……又想起皇上赏给宜妃那副凤鸣朝阳的头面,德妃心里难受至极。   她让嬷嬷发了赏钱,看那太监走远了,这才阴下脸:“嬷嬷您说,皇上赏我这么个破烂是为什么?”   那嬷嬷吓得肝胆俱裂,看周围没外人才劝说:“娘娘慎言。”   什么意思?不就是警告么,让德妃对老四好点,别太过分。不然你且看看,送去四贝勒府的是什么。   康熙使人给德妃送去一柄金如意的事,各宫妃嫔都有耳闻,当面不敢议论,背地里看了不少笑话。说起来,除了早年进宫那几位,新晋妃嫔理解不了德妃的心态,甭管由谁来看,她都该对四贝勒好些,胤禛是成年阿哥,领着差遣,手里有实权,和太子还走得近……她怎么就能偏心到十四阿哥那头去?   十四阿哥也聪明,骑射都好,是没错。   可他才多大呢?   把他当依靠是不是早了些?   那头胤禛的心情也很复杂,心知九弟是在鸣不平,感动是有,又恐怕额娘会更憎恶他,福晋怕是还要吃苦。他不知道的是,胤禟压根没想那么多,纯粹是当笑话说的,能捅德妃一刀额娘也能高兴高兴。   宜妃是高兴,心情好胃口都好了不少,回头在太后宫中遇见德妃还奚落了一通。说德妃姐姐宫里的杯碗坏得快,皇上英明,送了个耐用的去,那金如意可比玉如意结实多了。   惠妃荣妃当即就笑了,德妃气得不轻,咬牙道:“宜妃妹妹也该给九阿哥添几个伺候的人,跟前就一个嫡福晋像什么话。”   宝珠闲得慌,来给太后请安,听了个正着。   她让天冬扶着端端正正给太后行了礼,又给四妃见礼,然后才说:“德妃娘娘说得对,自打我开怀就提过这茬,额娘也提过几回,可我们爷不同意。他说了,要给塞人也成,送去的时候把金银首饰衣裳被褥吃穿用度全备齐,顶好将这辈子的开销都一道送来,别花他半两银子。”   说着她摸了摸肚子,叹口气:“我这胎就是两三个,甭管生下来是阿哥或者格格都得娇养着,开销多大呢,咱们实在没闲钱养闲人。”   宜妃心有戚戚,点头说:“老九那性子,打定了主意谁说都没用,他要是不乐意,你竖着送去他能横着给抬出来,你去讨说法他比谁都有理,你要罢了他的差遣让他闭门思过,那可好,求之不得。德妃姐姐素来有主意,倒是帮着想个点子,要真能让胤禟妥协,我整治一桌好的答谢你。”   还不止如此,胤禟是这么说的——   实在有个万一拦不住,上头非要赏人下来,了不起收拾个院落把人全丢进去,谁还敢逼着他睡?真当对着什么货色都能举起来?   讲道理,宝珠在这方面完全继承到索绰罗氏,她不介意来多少人,是胤禟死活不要,不要就不要呗。   人多无妨,人少也凑合,好赖清净。   这事太后也知道,前头五福晋过来就说过,宝珠来请安也提过一嘴。康熙讲得更详细,说老九的原话,实在要给他塞人,就挑些嘴甜的中看的,正好凑个戏班子,平常搭台给福晋唱戏,穷起来了还能出去捞钱。   太后是先皇的继福晋,康熙登基之前她吃够了董鄂妃的苦,倒是很能包容各家嫡妻,对老八福晋也不嫌弃,至多看不上她能搞事的性子。   再加上太后极少管事,是个安分的性子,盖因如此才能得皇帝尊重。听宝珠这么说她也没论好坏,只是让人到跟前去,看她挺着的肚子。   “哀家瞧着比前头还大一些。”   宝珠笑道:“算算也快六个月,应该的。”   太后拿手背轻轻放在宝珠肚皮上,就感觉底下动了动,很有劲儿的样子,正要开口又是二连击。   “动了!他在踢腿儿呢!真有劲儿!”   宝珠将手往肚子上一放,熟门熟路哄道:“额娘的心肝,可别闹,额娘还想陪太后娘娘说说话,你再动几下咱们就该回去歇着了。”   之后果真就没动静了,太后瞧着稀奇:“这聪明劲儿,像足了老九。”   宜妃掩唇笑道:“胤禟才没这么乖,当初闹得我,想说等生下来非得揍他一顿。”   “说是如此,等生下来你比谁都心疼,哪舍得揍他。”   宝珠跟着点头:“可不是,我们爷总说要好好孝顺额娘。”   听得这话,宜妃凤眼一瞪:“孝顺?他不气我就好了!”   ……   看她们聊得旁若无人,低位妃嫔也就是羡慕,德妃都快坐不住了,只恨不得转身就走,又怕怠慢了太后惹皇上不快,她如今已经够尴尬了,那柄金如意的事儿还没完。   德妃之前就觉得皇上对她有看法,之后几天康熙都没踏足永和宫,她的猜测就被证实了。德妃花了很大力气才软化了康熙,扭转了尴尬的局面,结果四贝勒府就出了事。   先是宋格格见红,险些小产。   消息前脚传进宫中,李格格出来散步又和德妃赏下去的人撞上,正在哎哟喊疼,说要让四爷做主。   先前不好的预感全成了真,康熙听完脸黑得彻底,他是没脸插手胤禛后院的事,只得另找地方败火,就让梁九功传话给敬事房,撤了德妃的牌子。   四贝勒府好一出大戏,可惜是一群奴才乱斗,四福晋都不上心,旁人就听个响。   而宫里头,胤禟问太子借了戏班回来,说要给宝珠逗趣。宝珠看了两场,越看越瞌睡,胤禟瞧她不喜欢,又给换了新鲜的,请人来演灯影戏。   演的是富察家送嫁九阿哥娶妻。   眼瞧着天黑了,戏台子就搭起来,宝珠抱着手炉看了个开头,往后全程拧着胤禟的腰。   这臭不要脸的混蛋。   胤禟却很乐呵,仿佛主角不是他自个儿,看完之后还给了赏钱,让人再排几出,这个好,福晋看着精神。 第37章 好报   胤禟使人排的那出灯影戏, 宜妃也看了, 笑了个全程, 直说胤禟猴精。   胤禟也是厚颜,跪在宜妃跟前一番真情流露:“额娘生儿养儿好不辛苦,儿彩衣娱亲, 博您一乐。”   各宫都有康熙的眼线, 只是大多在院里做洒扫, 或者是二三等的小丫鬟,难近主子身。可这灯影戏是在庭院里搭的戏台, 母子二人的话语神色让人瞧了个明白,转身就报去皇帝跟前。   康熙最爱看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听说此事, 非常感动, 给胤禟的脸色都好了很多,连翻宜妃绿头牌, 翊坤宫上下喜气洋洋。宜妃明白乐极生悲的道理,让嬷嬷给底下奴才训了话,自个儿同往日一般无二, 没多一分张狂也没少半分恣意。   这年九月注定不平静, 波折源于地龙翻身。   皇帝连着几日眼皮跳不止, 卧不能寐,惶惶难安。   而后,地动仪发出一声闷响,朝向西南的龙口大张, 将铜球吐入蟾口。发现此事的大臣满心惊骇,当即上报,康熙心里咯噔一下,地龙翻身啊……   他登基之后闹过好几场,那会儿才刚亲政,本就举步维艰,接连几次的地龙翻身使得满朝文武谏言,劝皇帝莫要急功近利,当心天罚。尤其十八年京中那场,响如奔雷,天昏地暗,街面齐齐崩裂,毁房一万余间,损房近两万,死人好几百。康熙发下罪己诏,又让工部户部拨银赈灾,倒房一间赔二两,旗人添二两,好不容易才平息民怨。   如今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康熙不明白他哪儿做得不好,他也顾不得琢磨这些,只盼西南一方的折子赶紧呈上,看到底事发何处,严重与否。   奏折五日进京,四川总督来报,此次地龙翻身之烈,犹如倾巢之卵,波及数个县,几百里开外尤有震感。   这几日,康熙心情很是糟糕,那些个作天作地的皇阿哥都收敛了,想着要死要活赶紧给个说法,这样吊着委实难过……如今有结果了,日子却比先前还要惨。   奏折进京之后,康熙召朝臣南书房议事,还没商议出个子丑寅卯,八旗之中就有流言。说这是老天爷不满当今刻薄,死要钱绝朝臣生路,以此示警。又说论语有云,过则勿惮改,希望皇上打消抄家流放发卖奴仆的念头,否则不堪设想。   宫里才拿出个章程,指派钦差大臣去往四川,救济灾民,重建房屋,发抚恤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传言种种,老臣们心知,坏事了。   都说皇上是盛世明君,实际他的脾气比谁都大,最厌朝臣拖后腿,更恶旁人威胁于他。   想拿此事做文章,赖掉欠银?   做梦吧。   户部只会催着你立刻还钱,多筹些好送去四川。   果不其然,大臣们领命出宫,四贝勒就同太子一道求见,也就是前后脚,领了差遣的皇阿哥都到齐了。康熙让儿子们入内,听他们说了见解,交代各部约束下臣,极力配合朝廷的赈灾工作,杜绝谣言。   让老大安排人手巡逻京中,遇到危言耸听之人任他是谁直接下狱。   让老四合计户部银两,往四川送银送米。   老五携礼部官员准备祭天祈福。   老八清点工匠协助重建。   ……   逐个交代清楚之后,他留下了太子和老九,直言明日早朝必有人滋事,让太子做好准备,又使胤禟去趟富察家,有些流氓话做皇帝的不便开口,老九怎么说都成,那是他岳父。   这回的事,要摆平,还得有浑人站出来。   一切尽在康熙的掌握之中,次日早朝果真有文臣谏言,说地龙翻身乃是祖宗示警,若圣上一意孤行,往后必有天灾。他还没说完,马斯喀一把抽出佩刀架上他的脖子。   “四川地动是四川总督之过,至多累及甘陕,与圣人何干?尔敢妄言!”   他一动手,部下纷纷出列。   “大人所言极是!纵使真是祖宗示警,事发千里之外,何故累及圣人?”   “依本将看,这是老天爷让皇上砍了你们这些嘴皮子一碰就危害社稷的罪人!污国库银两,刮民脂民膏,恬不知耻,胆敢口出狂言!”   “我今日便斩你狗头于朝堂之上,看老祖宗来不来找!”   以马斯喀为首,这些个武将都是佩刀行走的,眼看就要酿成血案,康熙皱眉,梁九功吊着嗓子喊了声肃静。   马斯喀也不是真想砍他头,是照女婿所说,替皇上扮白脸。梁九功一开口,他就收回佩刀,往前一步跪下:“臣粗人一个,怒发冲冠便行了鲁莽之事,臣愿担罪责,恳请皇上莫要被妖言所惑,今日得祖宗示警,理应肃清吏治,斩杀佞臣。”   他带头一跪,朝上就跪倒一片,其中武将居多,也说不出大道理,就是附议。   胤禟当然要支持他岳父,也赶紧表了态。   老四才绝了,直言国库空虚难以救济灾民,若是朝臣将欠银悉数还清,勉强还能周转,让康熙早下决断。   太子是做了准备的,他昨晚一宿没睡,想了套很有感染力的说辞,今早照银镜看气色憔悴都没特别整理,稍作拾掇就上了朝,看他就是为江山社稷忧心的样子,几段话说得康熙连连点头,至此,大局已定。   康熙意思意思罚了马斯喀三个月俸禄,转身就让老四做钦差大臣亲赴四川,点了几人协助他,其中就有姓富察的。   这是啥意思?   这是圣眷,是信任。   下朝之后,胤禟去工部忙活了一整天,踩着落锁的点儿回宫,宝珠心知他在为朝事忙活,早先就打发了戏班影班,停了各种消遣,让小厨房煲上补气血的汤品,日日盯着他喝,生怕累垮了身子。   这日回来,他先是沐浴解乏,换了身干净的常服这才吩咐传膳。   等待这会儿,他先同还没出世的儿子打了个招呼,问宝珠今日如何,听说一切都好,这才放下心来,说起外头的事。   “四川地动,这事可大可小,皇阿玛都布置好了,却有不怕死的顶风做乱,拿朝中政举说事。还是岳父出头,替皇阿玛扫清障碍,我在工部,要跟着忙几日,等灾银灾粮送出去就得闲,你别担心。倒是四哥,眼看着欠银之事就要了结,又要南下赈灾,他才是真辛苦。”   宝珠给胤禟舀了碗乳鸽汤,递过去之后才说:“前朝事不是我等女眷能插嘴的,我只盼你多顾惜自个儿的身子,忙归忙,别让额娘和我肚子里的小阿哥担心。”   用来盛汤的是巴掌大的小碗,胤禟几口就喝了个干净,将空碗放在一旁,搂过宝珠问:“只有额娘和小阿哥?福晋就不挂心?”   宝珠埋首在他怀里,闷声说:“你明知道还问?”   胤禟哄着她抬起头,捧她脸笑道:“爷就想听福晋说。”   宝珠就瞪他。   真是恶劣。   “说起来,如今已是九月下旬,自京中押送物资南下四川怎么也得月余,再忙活一段时日,等回京就是过年前后了,四哥这趟的确辛苦,爷不如挑拣着送点东西去,羊皮大麾也拿上,听阿玛说,南边冬天湿冷,不比京中好过。”   宝珠畏寒,早先就吩咐针线房做了连帽的羊皮斗篷,试穿过后很是满意,又给胤禟做了大麾,外头是缎面,图样简单,里头全毛,垂到脚背以上,穿上尤其防风,特别暖和。   如今还没冷到那份上,他收着没穿呢,崭新的,就要送人了?   讲道理,那大麾并非是宝珠的绣工,全是针线房做的,送出去也无妨,胤禟就是舍不得,想了想说:“那些有四嫂准备,需不着咱们操心。不如带头送点钱,多些赈灾银四哥也好施展,别到需要的时候拿不出,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再上折子求援岂不费事?”   宝珠没什么家国天下的想法,她满心装的是怎么过好日子,不过胤禟这么说,做福晋的能不支持?她就拿钥匙开了私库,取银票万两,胤禟又添万两,第二日就跑了趟户部,把它送到老四手里。   “我福晋说很该做点善事为尚未出世的儿子祈福,就拿了万两银票出来,我又添了一些,给四哥救急,还请四哥千万收下。”   胤禟想哄人开心的时候,那叫一个会说话,胤禛果真收下他送来的银票,说:“有二两银就能重建一间房,再有几两就能让一户人度过难关,我替灾民谢九弟援手,弟妹心善,必有好报。”   哪怕极为感动,胤禛话也不多,几句说完又忙活去了,他没忘记挤出时间给康熙递了个折子,把这事说了说。   康熙阅过之后,大张旗鼓夸了胤禟,才封固山贝子没几个月,又说要给他升贝勒。   糊涂的人只看到胤禟得的好处,心说两万白银就换了个贝勒头衔,这生意真好做。   聪明的就知道,皇上是鼓励朝臣效法,多少不论都给捐点钱。   后一日,妃嫔纷纷出力,成年皇子也都往胤禛手里送了钱,打听过他们给的数目,朝臣就有动作了。此前户工两部还在发愁,眨眼之间就得了数十万白银,可解燃眉之急。   拿了好处之后,胤禛不吝惜赞扬了给他送钱这些人高贵的品格,康熙也很满意,可惜没再给朝臣封赏,稳赚不赔的也就胤禟一人。   半年之前还是个光头阿哥,如今已是九贝勒了,胤禟这蹿升速度谁看了都咋舌。宜妃倒是高兴,宝珠也高兴,唯独他自个儿,欲哭无泪。   贝子府还没修缮好,就变成贝勒府了,又要变动,真尼玛坑。   心里这么想,他还是满心喜悦模样老老实实谢了恩。   九月过得轰轰烈烈,到十月,宝珠那肚子就跟别家临盆前一样,大得吓人,好在胤禛南下时没带上胡太医,生怕他不给难民好脸色。胤禟让胡老日日请脉,有他盯着才稍稍放心。 第38章 麟儿   宝珠这胎安安稳稳养到七个月大, 还是出了岔子。   起因是一碗酸汤臊子面, 有孕之后, 她就很爱吃这个,面条下得不多,菜丝堆成小山, 既爽口又开胃。这日她又让小厨房给做一碗, 吃了没几口就丢下筷子喊肚子疼。   几个丫鬟霎时间慌了手脚, 俩嬷嬷面色惨白,天冬赶紧出去招呼冯全, 让他请胡太医来,半夏给切了脉,切完整个傻眼……   福晋这是闹肚子了?   宝珠就觉得肚子里咕噜噜叫唤, 她顺势拍了拍半夏的手:“传如意桶。”   说是传, 也不能真的搬进厢房里来,宝珠由陪嫁嬷嬷扶着往侧间的净房去, 半夏没跟,她拿银针往面碗里试了试,并无变色, 又拿筷子头沾了些面汤, 放进口中一尝, 也没尝出丁点异味。   想也是,福晋舌头养得刁,连她都没觉察,自个儿能品出什么?   “我才疏学浅, 看不出面里加了些啥,谁也别动它,放着给胡老瞧瞧。”   宜妃遣来伺候的嬷嬷就说要回一趟翊坤宫,请娘娘为福晋做主。那头冯全吓得软了腿,将去太医院跑腿的活交给专为福晋说书那小子,又使人把小厨房围了,自个儿就要出宫,把这事报给爷。   胤禟人在工部,同八贝勒胤禩品茶谈天,忽见赵百福神色慌张闯进门来,心里一紧,便听他说:“爷,您赶紧回宫去吧,冯全来报,说福晋不大好。”   开口之前,赵百福打了好几遍腹稿,才想出这么个折中的说法,即便如此,也让胤禟血色褪尽,脸色煞白。甚至顾不得与工部同僚打个招呼,他撂下茶碗急冲冲出了门。   胤禩倒是很能理解胤禟的心情,若郭络罗氏没小产,他应该也是这般模样。   “去个人同工部尚书说一声,宫中有事,老九恐怕要耽误两天。”   “打听清楚九弟妹怎么了。”   “给府里传个话,让福晋……”胤禩还想让郭络罗氏去探望,猛的想起她俩处得糟糕,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就摆摆手,“算了,晚间我同她说。”   这头胤禟疾步而出,翻身上马,飞奔至宫门前,然后一路跑回宫中。   刚进门,还在院子里就听到额娘满含怒气的问话声,胡老也在,跟前还跪了一片人。   “谁煮的,谁盛的,由谁端来,都过了那些人的手?敢给皇子福晋下堕胎药,好大的胆子!本宫就把话撂在这儿,最好能查出个结果,否则你们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听到这话,胤禟腿下一软,跟着就是一个趔趄,亏得赵百福机灵,快手将他扶住,胤禟却顾不得自个儿,站稳之后赶紧往里去:“额娘,我福晋怎么了?”   宜妃也没想到胤禟回得如此之快,看他满身疲惫,很是绝望的样子,赶紧说:“她没事,这会儿在房里休息。”   “小阿哥呢?”   “也没妨碍,她是个有福的,你且放心。”   瞧他这样宜妃很是心疼,就想哄他去梳洗一番,胤禟恍若未闻,又问说:“不是说让人下了堕胎药?到底咋回事,您给儿子说说。”   宜妃就让他坐下,叹了口气道:“胡老说是密药,下在面汤里的,宝珠她吃了好几口,觉得不大舒服就使人找本宫来,我来时已经切过脉,脉象上说是吃坏了肚子,清过肠胃没啥大问题。”   胤禟还是懵的,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一多半了:“是堕胎药不是巴豆?”   这问题,宜妃回答不上,胡太医就插了句嘴:“那碗面我看过,药是真药,量也不小,正常来说一口下去保准小产,福晋怀的是龙孙,得上天庇佑,只是伤了脾胃,养几日便好。”   “真的半点影响也无?”   胡太医颔首:“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贝勒爷放心。”   胤禟只是松了口气,就想去看看宝珠,遂托请宜妃主持大局,心说后宅阴私还是浮沉后宫二三十载的额娘见得多。   有人将脑筋动到老九福晋身上,宜妃岂能坐视不管?索性胤禟还没出宫建府,她要插手也容易,就摆手打发胤禟出去,说:“这内宅之事轮不到大老爷们插手,去看你福晋,旁的交给额娘。”   胤禟狠声道:“待查出什么使个人报儿子一声,偏劳额娘了。”   宜妃瞥他一眼:“你是我生的,我养大的,我亲儿子,你的事我能不管?想是这些年本宫脾性改好了,她竟敢下这等狠手,非得揪出来扒了皮。”   正是这个理,胤禟径直出了花厅,穿过长廊,往宝珠厢房去,迈过门槛就就听到娇娇软软的说话声。   “天冬你走一趟,使人重新煮碗面来,我饿。”宝珠靠坐在床头,手搁在肚子上,感觉胃里空荡荡的,再不吃点啥又该咕咕叫了。   丫鬟们听着面就慌,哄说不如用点别的:“给福晋炖个蛋吧,面赶明再吃!”   宝珠从来都好说话,便笑道:“炖蛋也成,我饿极了,要两个。”   胤禟就是这会儿进来里间的,他一进来丫鬟就跪下一片,越是明白爷多疼福晋就越怕遭牵连,亏他来之前已经消了不少火气,见此只吩咐退下,自个儿坐到床边。   他急着过来,也没去收拾一番,瞧着颇有些狼狈,宝珠眨了眨眼,问:“怎么衣袍乱成这样?”   换个人为了不让她操心保准会想个托词,胤禟面无表情说:“因为听说宫里出事了,福晋不大好,我心里怕得要命,一路赶着回来的。”   他这么板起脸孔还是头一回,宝珠瞧着胸口像是被捶了一拳,闷着疼,就揪着他衣袖糯糯的说:“我没事,丁点事也没有,别担心。”   才刚说完,肚子里的小阿哥就抬了下腿,宝珠猛的一抽疼,双眼都瞪圆了,她一把抓住胤禟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让自己不要怕不要颤抖:“我像是要生了。”   胤禟脑子里嗡声作响,直到听见宝珠压抑的呻.吟,才回过神来。   “要生了?”这才七个多月就要生了?   感觉他手都在抖,宝珠就不紧张了,还坚强的挤出一抹笑:“额娘说生孩子格外要力气,爷先扶我去产房,再问问有什么能吃的,我饿得很。”   宝珠怀孕之后胤禟就恶补过好些东西,生孩子本就极其危险,这是头胎,哪怕一切顺利也要些时候,搞不好半天一天都有可能,要憋那么长时间的劲儿哪能空着肚子?胤禟顾不得置气,就想抱她去早先备好的产房,宝珠摇头:“我自己走,走两步好生。”   胤禟没法,就替她穿上鞋袜,扶着下了地,拿羊皮斗篷把人罩得严严实实,这才扶着往外走。   出去见着赵百福就是一顿训:“有没有眼力劲儿?福晋要生了,让接生嬷嬷候着,熬参汤来。”   赵百福吓得不轻,要生了,这就要生了!   “冯老弟,你亲自去小厨房,盯着熬一锅参汤,再烧些热水。我去通报娘娘,请胡老再给福晋切个脉。”他说完飞似的冲去前头,冯全也是心头一紧,心说福晋中了药他这个总管也有责任,唯有做好上头吩咐的事,让福晋这胎平安生下来,才能将功折罪。   都说七活八不活,这话其实是说,怀胎七月生下来有可能养活,怀胎八月生下来也不一定全活。   事实上,能晚一天也好,除了哪吒他老娘,谁想赶早生呢?   冯全七八岁被卖做太监,进宫之前看过婶子临盆,当时是脚下没踩稳跌了一跤,没法子才催生的。怀胎七月生下来,那皮肤红里带青,瞧着极为骇人,生下来还有气,不过半天就去了。   想到这茬,他就害怕,生怕同样的事出在福晋身上,去小厨房这一路他都是恍惚的,想着福晋怀胎六月时肚子就有别家临盆那么大,如今七个多月,比后宫里那些娘娘足月临盆还大上几圈,做件衣裳要用怀孕前三倍多的布料……这么想着,冯全才定了定神。   谁不说九福晋福气大?在娘家就得宠,嫁过来更是没受过丁点气,大婚那会儿爷还是个光头阿哥,如今已是贝勒。   再说今天这事,换了谁都得直接落胎,看福晋也不像有事的样子,就是早两个多月生,没问题的,一定没问题的。   胤禟宫里太监宫女忙成一锅粥,宜妃听说之后也是大惊,顾不得再问什么,让这些有牵扯的全跪着给老九福晋祈福,等这胎平安生下再说,又使唤嬷嬷把接生嬷嬷带去,带去之后就留在产房里,盯着她们。   “只要老九福晋平安生下这胎,每人领五两赏钱,若是有谁包藏祸心,乱棍打死是轻的,胆敢谋害皇孙,本宫让他阖家陪葬。”   她撂下话起身就走,准备亲自去看看。   至于胡太医,别看平时懒懒散散,用起心来还真可靠,不用赵百福催他,自个儿就背上药箱跟着跑。前头几个月都过去了,没道理折在这临门一脚,要是这胎没生下来,不消九阿哥做什么,马斯喀就能砍了他。   听说那位大人是天王老子都不怕的,在朝堂上就敢拔刀,险些抹了同僚的脖子,皇上只罚他几个月俸禄就完事。   九福晋遭人下药即将临盆的消息眨眼之间就传遍了宫中,康熙最先听说,起初是说没大碍,回头再有消息的时候,就已经迫在眉睫了。   七个多月就要生,生下来能养活?   要是养不活,老九得多伤心?   那种心情康熙很明白,胤褆说是大阿哥,前头还有好些个没序齿的,真正的长子是荣妃所出,取名作承瑞,承天之祥瑞……可惜只活了三岁。元后所出的承祜,只活了两岁。还有承庆、赛音察浑、长华、长生……那么多儿子一个都没养大。   早年他常常承受丧子之痛,真不希望老九也经历同样的事。   康熙静坐了好一会儿,说:“派个人去富察家递个话,请马斯喀福晋进宫,让她来同富察氏说说话。”   临盆之痛,痛不欲生,康熙只怕老九福晋人年轻受不住,请她额娘去守着,陪着说说话,虽说七个月就临盆极其危险,能不能带活生下来再说。   前后也就大半个时辰的事,宫里去人之前,富察家都没听到动静,听闻宝珠遭人害了,这就要生,索绰罗氏几欲昏厥,她死死咬住舌尖,逼迫自个儿清醒着,听传口谕的太监说完,这就要跟上,出门之前红着眼吩咐还没入仕途的庶子:“记得把话带给你阿玛,叫你叔伯兄弟也都回来,若是宝珠平安生下,我立刻遣人回来报平安,若有个什么万一,让你阿玛替他闺女讨个说法,这事没完。”   那庶子也才十一二岁,不经事,瞧着像要哭了,听得这般吩咐囫囵往脸上抹了一把,立刻就冲出门去。   府上女眷都去捡佛豆跪祖宗,怎样都好,只求宝珠平安生产。   至于男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满心着急,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往后数,半天都是煎熬。   虽说感觉像要生了,她还让胤禟扶着走了一会儿,又用了一大碗参鸡汤,填饱肚子才将闲杂人等全轰出去,留在房里的就只有三个接生嬷嬷以及宜妃派去看场子的心腹嬷嬷。   胤禟就在院子里守着,宜妃也在,只听见一开始还有呻.吟声,不多会儿就静成一片,胤禟心里一突:“怎么没有声音了?为什么没声音了?”   生怕他想太多,胡太医就解释说:“妇人生孩子不是片刻的事,还有的熬,福晋憋着劲儿呢。”   胤禟稍稍放心,不多会儿又问:“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生出来?”   讲道理,这才不过一刻钟。   从宝珠进去,胤禟就没安生过,他等得焦心,正.念叨着,宝珠她额娘索绰罗氏就到了,她给宜妃行了个礼,就守在一旁。   宝珠在里头恍恍惚惚听见额娘说话的声音:“额娘?是不是额娘?额娘我好疼!”   索绰罗氏先前还强忍着,听到这细弱的声音眼泪瞬间决堤,她赶紧抹了一把,打起精神回说:“我的儿,额娘就在外头陪着你,一定能生下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宝珠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方才觉得吃饱了,如今才知道,再多力气都不够。   她自幼娇气,从没吃过苦头,大婚之后胤禟也总说像是养了个女儿,今日临盆仿佛把这一辈子的罪都受齐了,好不容易感觉阵痛成习惯,忽而浆水涌潮,腰腹剧痛无比,她又是一声痛吟,一咬牙,一使劲,老大就出来了。   虽说是早产,也还算顺利,看头一个滑溜出来,接生嬷嬷全一脸惊奇。妇人生头胎,好些都要侧剪一刀才生得出,先前还怕产门太小,卡着出不来,结果她们还没招呼福晋用力,就出来一个了。   个头真有些小,比足月的小一大圈,红彤彤的,倒是不难看,就是丁点大瞧着心疼。   看清楚模样和男女,接生嬷嬷就松了口气,总算定下心来。她们赶紧用温热的剪子收了脐带,以麻线扎紧……这头还没收拾妥当宝珠又哼了一声,第二个就跟着出来了。   都没来得及出去报喜,老三也见了头。   真亏得有三个接生嬷嬷伺候,否则保准忙不过来。   待小阿哥都收拾妥帖,放进厚实的襁褓里包好,还没第四个出来,她们才要出去报喜。   听说福晋生下三个小阿哥,母子均安,胤禟眼前一黑就栽了下去。   宜妃让他吓得不轻,才知道是晕过去了。 第39章 下场   等胤禟醒转过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他睁开眼发现自个儿躺在床上, 身上还搭着棉被, 坐起身之后方才想起恍惚是听到福晋生了,三个儿子?   胤禟就想翻身下床,那头赵百福照胡老所说煎了两贴药, 给福晋补身的已经交到半夏手上, 他端着另一碗过来爷这边, 正好撞见胤禟起身,赶紧招呼说:“胡老说了, 怒伤肝,喜伤心,让爷修身养性, 切忌大喜大悲。这汤药是宜妃娘娘吩咐奴才去煎的, 让奴才盯着您服下。”   看他唠叨个不停,胤禟劈手接过那碗, 咕咚几口便将汤药灌下,擦了擦嘴问:“福晋可还好?小阿哥呢?”   赵百福接过地回来的空碗,躬身回道:“听天冬说一切都好, 只是福晋嫌产房味儿大, 挪西暖阁去了, 小阿哥也在那头。”   都说生完孩子要少动多补,还有什么不沐浴,不洗头,不开窗……听说之后胤禟掐指一算, 亏得这胎生在冬天,否则福晋多遭罪?   虽然规矩说困了躺醒了坐,顶好就在床上,轻易别下来走动。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宝珠就是娇贵,让她就那屋养着,等满月甚至满四十天再出来,胤禟头一个不答应。   前头没想到这么早就生,那头布置得不算好,只是样样都有,凑合能用,就把福晋圈在那屋岂不委屈?   挪到西暖阁好啊!了不起多往房里摆几个炭盆,把那红狐毛的抹额带上,脖子也拿毛皮围起来,能什么见风?胤禟心说闷在房里不许下地那是穷人家没法,宝珠想干什么不成?   赵百福想帮他更正错误的想法,胤禟不乐意听,兴冲冲换了身干净衣裳,将自个儿收拾妥帖就往西暖阁去,赵百福跟在后头说了一大堆,胤禟听烦了就瞥他一眼:“赶明也就把你打发了,真是啰嗦。”   他推开房门,前脚迈过门槛,后脚瞪了一眼还想跟上的狗奴才,看他缩了脚才关上门,绕过屏风往里去。   丫鬟看是他,也是一惊,屈膝行了个礼,小声劝说:“您若想见小阿哥可使奶嬷嬷抱去,这……”还没说完了,胤禟就摆摆手。   看她们有些踌躇,胤禟就冷下脸,又怕吵醒还在困觉的宝珠,便压低声音斥道:“让你们退下,我说了不听?”   丫鬟们诚惶诚恐,鱼贯而出。   宝珠才喝了药没多会儿,睡得很浅,听到胤禟的声音就醒了,拿胳膊肘撑着想要起身,胤禟赶紧迎上前去,给她塞好靠枕,又掖了被角,然后才坐在一旁。   他伸手摸了摸宝珠的脸颊:“爷怕得很,生怕你出事。”   这么说已经很克制了,听闻宝珠痛吟,胤禟只恨不能以身代之,又想说只要福晋没事怎么都好,儿子还能再生……他做的是最坏的打算,幸而皇天不负祖宗显灵。   比起刚生完孩子那会儿,宝珠已经好太多了,她还是觉得累,有脱力的感觉,下身隐隐作疼。好在这一切都值当,小阿哥很好,瞧着瘦弱一些,给胡太医看了说无妨,仔细养着就好。   小阿哥就在旁边加了围栏的小床上排排睡着,那床上铺了好几层的棉被,围栏是木造的,怕磕着疼又怕摸着凉,也用被子包过,瞧着就暖和。   宝珠第一眼看到小阿哥就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上手抱着好轻,比娘家侄子刚出生的时候瘦弱太多,她既心疼,又自责没让他们足月出生,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嬷嬷好一顿哄才让她笑出来。   胤禟这么一说,宝珠又有泪意,她强忍住回说:“我那会儿躺在床上,腹下一抽一抽的疼,整个人恍恍惚惚,就盼着小阿哥乖一些,赶紧出来。我真怕有个万一,怕难产伤着他们,又怕自个儿过不去这关,让儿子管旁人叫额娘!我不甘心,疼得要死了也憋着劲将他们生了出来。”   心知这是宝珠心里最真的想法,胤禟就勾了勾嘴角,认真的捧起她的脸蛋。   “所以说,快点养好身子,往后再别这样吓我,你敢丢下我们父子,我回头就给他们找个后娘。”   宝珠双眼瞪得溜圆:“你敢!”   胤禟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把:“所以你得好生陪着爷,哪怕再疼也咬牙撑住。”   “真霸道,从前就没看出你这么霸道。”   她瞧着可怜极了,胤禟就叹口气,将人搂入怀中:“唯独这个半步不能让,旁的全都由你。”   宝珠搂着他劲瘦的腰,埋首在他胸膛上,瓮声说:“要疼我宠我对我好,不许这么凶。”   胤禟往她后背上拍了拍,无声默许。   “要疼儿子,做个好阿玛。”   胤禟心都软了。   “我想吃鸡,想啃猪蹄,还想吃面。”   好好地气氛全破坏了,胤禟满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就是一碗面,让她早产生下仨儿子,还惦记呢?   胤禟松开揽着宝珠的手,哄她坐好,又往她怀里塞了个掐丝珐琅鸟兽手炉,看过躺平打瞌睡的臭小子,这才出去吩咐说:“去给福晋做个黄豆焖猪蹄,再来个鸡丝汤面,面好了直接送来。”   怀着的时候吃什么都得当心,生下来就这点好,想吃口啥都成。   宝珠老实坐在床头,听着外间的说话声,就笑开来。忽而想起额娘进宫之事,仿佛记得她看过小阿哥就回去了,不知道如今府里如何,突然让额娘进宫,怕是将全家都吓坏了。   ……   富察家的确担惊受怕了一场,听到宫里捎出来的口信,得知宝珠顺利生下三个小阿哥才松口气。   放下心之后,这想法就活泛起来,马斯喀想起福晋让小子带来的口信,说但凡有个万一,让他进宫找皇上去,这背后要是没问题用得着如此说?   想来闺女是叫人暗害了。   马斯喀没那么长的手,管不了宫中事,这事他没法查,也轮不到他查,不过无妨,“赶明就能知道对我儿下手的是谁!三弟你管着内务府,把招子放亮些,就看谁转身倒了霉,保准是幕后之人没错。”   大家伙儿还在发愁呢,经马斯喀提醒就想起来,但凡对宝珠动了歪心思,就好不了,要是还敢付诸行动,保住遭报应,天王老子都救不下他。   不用担心牵扯太大让皇上囫囵过去。   只管等着瞧。   富察家是淡定了,一面为小阿哥备三朝礼,还专心盯着同宝珠不对付那些人,看看谁发了大病谁瘸了腿。   平时吧,马斯喀咋呼得很,这回出了大事他反而有风度,没进宫来搞事,这点让康熙非常感动……天知道听说老九福晋出了事皇帝心里有多慌。   就马斯喀这货,你说削他吧,他能干,会办事,忠心耿耿!由着他吧,隔三岔五闹你一回,糟心!   事实上康熙都习惯马斯喀递牌子来哭诉,大概是从前太惨,突然转好他就特别满足,越发觉得应该查个水落石出,要给老九和他福晋一个公道。   他刚使人去查,就听说宜妃求见,康熙赶紧让她进来,一见着靠山,宜妃就开始抹眼泪:“皇上,您可得给老九做主啊!富察氏险些就没保住这胎,豁出去半条命生下来,是三个小阿哥没错,最重的也才三斤多,小的三斤也没有……臣妾还记得,老五生下来足有八.九斤,胤禟也有七斤多重,臣妾看着小阿哥都不敢伸手去抱,怕啊,怕伤着他。”   康熙抱过的儿子比谁都多,更明白生下来三斤重是啥概念,听着简直揪心,赶紧问她小阿哥如何,丁点大生下来可有妨碍?   不提还好,越说越委屈:“胡太医说一胎怀三个哪怕足月生也比单个的弱些,胤禟这三个嫡子要养得极精细才行,这几个月丁点见不得风,受不得冻,生不得病。”   康熙听着也泛苦,就吩咐说:“叫他缺什么就知会内务府,务必把小阿哥养好了,等三个小的壮实些再搬出宫。工部的活分出一半给老八,做不完也无妨,别不到天黑不归家。”   说着他停顿了片刻,在宜妃满含期待的眼神下,承诺说会揪出幕后之人,给老九出气。   事实上,康熙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在宫里头什么事都有可能,哪怕是其余三妃动的手他也受得住,只怕牵连到儿子,让胤禟同兄弟生出罅隙。   敢做这种事,铁定是有谋划的,要查清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就在人人自危之时,伺候宝珠的二等丫鬟青黛掉进锦鲤池中淹死了,紧接着,就在她房里搜出一包药粉。   顺藤摸瓜,就查到这青黛是四贝勒府董鄂格格收买的眼线。   不止如此,同样是二等丫鬟,紫草同乌雅家有些牵扯,桑枝收过八福晋的好处。   还有三等丫鬟橘白,她也不干净,藏在首饰盒夹层里有好几样超过品阶的东西。   查到这里,康熙都开眼界了,说句不中听的,哪怕太子有个什么不好,他也不会让老九继承大统。就这样,老九福晋跟前竟有如此多门道。   康熙看着报上来的结果,哪怕董鄂氏狠得下心,青黛也没那个胆。她明摆着是被推出来做了替死鬼,问题是,这幕后黑手没露出狐狸尾巴,明处的线索少之又少,能用来定罪的依据基本没有……这就难办了。   思来想去,康熙还是决定同胤禟说清楚,就让梁九功传他到跟前来,见面之后单刀直入,径直将那些信息告诉他。   胤禟半点也不纠结,他想起前次郭络罗氏搞事赔了夫人又折兵,总觉得这事没完。真正的主使会有报应,这些安插暗桩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有人推董鄂氏出来,那就先拿她开刀。   “既然皇阿玛都说很难查出个所以然,那儿子就认这明面上的结果,只能对不起董鄂家了。这事必须得有个交代,我回去才有脸见我福晋。”   康熙看他一眼:“依朕看,董鄂氏哪怕真不干净,这事也不像是她干的,收拾了她,放过真的祸首,你心里痛快?”   胤禟很无所谓的样子,答说:“儿子又不会真弄死她,人嘛,要慈悲为怀,我照原样还回去就得了,无需加利。剩下那半碗面还留着,只等给她灌下去,我福晋吃过的苦,也让她仔细尝尝。就当杀鸡儆猴,总得让人知道我爱新觉罗胤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不是连婆娘都护不住的窝囊废。”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胤禟。   康熙稍一琢磨,心说这样也不错,老九险些失了三个嫡子,要是不痛不痒就揭过,往后谁都能欺他。   行吧,如今老四不在京中,要动他府上的人,还得由宜妃出面。   当日,宜妃就往永和宫去了,让德妃给个说法。   德妃起先还帮着辩解,宜妃不听,说那包药在青黛手里,青黛是董鄂氏收买的人,你说不是她,那就交出个人来,说啊,是谁!   就怕和无理取闹的人讲道理,无论如何你说不通。德妃没法,只得说老九的嫡子才刚出生,合该为他们祈福,甭管幕后那人是谁是不是暂且饶过,往后再说。   宜妃冷笑一声:“这话我记住了,有机会定当还给德妃姐姐。不过呢,一码归一码,你心地善良连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那是你的事,至于本宫,就是有怨报怨,不想改也改不了。”   德妃把善良慈悲的形象塑造得异常丰满,能说的都说尽了,看宜妃还不松口,就使人请四福晋带董鄂氏进宫,就在永和宫里,董鄂氏让俩婆子押着灌下那碗已经糊成一坨的面。   还别说,除了口感极差无比,冷冰冰的难以下咽,吃到嘴里几欲做呕之外,倒没别的问题。不过在场的都知道,董鄂格格完了。   没出事那是因着尚未有孕,这碗面灌下去她别想再有。   想在雍正继位后宠冠后宫,生下龙子并扶持他继承大统……那是做梦。   四福晋看了出大戏,自永和宫出去之后还去看了宝珠,瞧她一切都好就放下心来。宝珠就是从她口中听说这茬事,虽然感觉没那么简单,不过这笔账已经算在董鄂氏身上,那就不再追究了。   她和四福晋讨论育儿经,聊了有小半个时辰,瞧她有些困顿,乌喇那拉氏主动告辞,走之前问小侄儿洗三可大办?宝珠回说不宴客,身子弱,禁不起折腾。   胤禟宫里换了批伺候的人,除此之外,还算平和。   董鄂格格被灌下那碗面之后的第二天,永和宫却出事了。   起因是德妃起床后对镜一照,发现嘴边撩起好几个水泡,难看得很。之后偏殿的低位妃嫔来给她请安,看她们打扮得活泼俏丽,涂脂抹粉,笑意盈盈的模样,德妃就感觉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一个克制不住猛然站起身,拿起泡着金银花的茶碗就想砸地上。   她起来得太猛,头一晕,脚下一个趔趄,哪怕立刻就有嬷嬷伸手去扶,还是没来得及。   起先是清清脆脆一声响,茶碗砸在跟前不远处,紧接着她往前摔了个大马趴,脸朝下,径直砸在碎茶碗上。   几个来请安的低位妃嫔尖叫起来,德妃想呵斥他们,又感觉脸上生疼,伸手抹了一把,满是血,她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第40章 黑心   起初只是尖叫, 紧接着就有人嚷嚷说快请太医, 还有人说不好了……娘娘的脸!   “快去, 去乾清宫求见皇上,请皇上来为娘娘做主!”   几个庶妃也是满心慌乱,她们被分来永和宫偏殿, 比谁都了解德妃, 今日之祸分明由她自身而起, 听这些奴才的意思,还准备栽赃给她们?   若是由德妃占住先机, 她们恐怕要摊上大事,就有人当机立断,给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女趁乱退出正殿, 赶紧往翊坤宫宜妃那头跑。   宜妃才听嬷嬷说完小阿哥的事,胤禟那三个嫡子生下来就像小猫一样, 轻得很,哼声也细弱。她前头交代奶娘仔细看顾,就听说他们饿得直哼哼也不肯吃奶, 老九福晋病急乱投医, 解了衣襟亲自喂过, 仿佛是有些用……在找到合适的奶娘之前,还得她自个儿喂着。   她的心腹嬷嬷啧啧称奇,说还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不愧是九爷的嫡子, 生来就贵气。   宜妃满心熨帖,又顺口斥责她两句:“这样的话往后再别说了,依本宫看,小阿哥叼嘴怕是打娘胎里养的,富察氏出阁前便是金娇玉贵,做了皇子福晋更是享福,她瞧着瘦,身子骨顶好,下的奶也比旁人滋补。”   嬷嬷赶紧点头应是,而后叹口气说:“可惜了那些奶娘全是娘娘您费心找来的,家世个顶个的清白,谁想全用不上。”   宜妃拈起豌豆黄,咬了一口,看起来很没所谓的样子:“本宫不过是交代一声,有什么费心的?用不上也罢,她自个儿喂我更放心。老九福晋命好,很旺胤禟,正好,也旺一旺三个小的。”   “娘娘说的是,满京城多少达官贵人?还没听说前脚大婚同年就得三个嫡子的,九福晋不愧富察这个姓。”   心知嬷嬷这么说是在讨她高兴,宜妃心情确实不错,尤其听说小阿哥虽然轻,倒没啥毛病,模样贼俊,很像老九,仔细养着过几个月就同足月生的一般无二,她悬着的心就放下一多半。   “回头你往老九那头去一趟,我看小阿哥这会儿还弱,名字取大了怕压不住,先有个乳名叫着就成。”   不怪宜妃想太多,多注意些总不是错。   翊坤宫这头,宜妃还在给嬷嬷交代事情,那庶妃的贴身丫鬟就求上门来了,也不敢硬闯,只得使人传话。   帮她传话的是宜妃跟前得脸的宫女,说永和宫偏殿那几位庶妃去给德妃娘娘请安,不知哪儿做得不好,引来娘娘大怒,茶碗砸了一地不说,自个儿还脚下打滑摔上去了,一脸碎瓷渣子……几位庶妃吓得不轻,怕遭迁怒,恳请宜妃娘娘替她们做主。   宜妃很得圣宠没错,也的确不好惹,实际她不爱管别人家的事。   想想看,任谁求上门来都答应,岂不是太掉价了?   今日倒是无妨,只要想想乌雅氏满脸碎瓷渣子,她就坐不住,非得亲眼瞧瞧。   “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宫还真得走一趟,拿那件红梅映雪斗篷来。”   宫女手脚很是利落,不过片刻就捧了那件斗篷来。   月白做底,上头绣着枝枝红梅,有兜帽防风,边缘全滚着白狐皮,那白狐还是皇上猎来送给娘娘的……这斗篷是宜妃的心爱之物,瞧着素淡,穿上极显风.情。   从翊坤宫到永和宫,坐软轿也要好一会儿,宜妃到的时候,康熙还没来,那些个庶妃已经在外头跪下了。宜妃从她们身边走过,过去之后又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德妃姐姐还劝本宫饶过那谋害皇孙的奸人,这般菩萨心肠,却是做给人看的。她们冲撞了你,罚她跪佛堂也好,抄经文也罢……这数九寒冬的罚跪,粗使婆子都受不住,不知道的还当是诚心想废她一双腿。”   许是说尽兴了,宜妃轻笑一声。   “也罢,都是你永和宫的,我管不了。只是听说德妃姐姐脚下没踩稳摔了,我赶着送些膏药来,皇上赏的跌打丸,还有白玉膏,都拿来了,不用客气。”   德妃先前是醒了一回,只来得及罚庶妃跪,照过银镜又吓晕了,宜妃这番话她压根没听着。   不多时,康熙就来了,惠妃荣妃听到动静也过来看看,除了不问宫务的太后,能说上话的都到了个齐整。康熙听说宜妃是来送伤药的,还带上了千金难求的白玉膏,还有心夸她。   瞧着做派便知,去传话的没说清楚,宜妃也不拆穿,笑道:“都是皇上赏的,臣妾不过是借花献佛,听说德妃姐姐摔了,心想正用得上。”   康熙颔首,宜妃脾气虽烈,平素很知进退,品性是极好的。   看惠妃荣妃都来了,康熙就让奴才引路,一道进去瞧瞧。   那太监吓白了脸,支吾说:“娘娘方才晕倒了,还没醒来,皇上您看……”   康熙稍一沉吟:“给三位娘娘上点心茶水,爱妃稍等,朕去瞧瞧。”   该说什么好?   几位主子来得太快,去太医院跑腿儿的都没回来。说起来也该德妃倒霉,那传话的跑得太快,脚下一打滑摔懵了,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后来领着老太医紧赶慢赶还是落在康熙之后。   也就是说,德妃那脸还是纯天然血迹斑斑的状态。伤在脸上,没人有胆伸手,就怕治不好留下伤疤遭娘娘迁怒。   她抹那一把的时候就把大片碎瓷蹭掉了,细小的还扎在脸上,康熙不顾宫女劝阻,闯进去就看到那惨不忍睹的画面,觉得哪怕德妃养好了,再看到她也很难提起兴趣,只要想起这个画面,龙根都能吓软了。   哪怕是人间帝王,也着实懵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之后,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凑近些仔细看过——   德妃那张脸已经看不出昔日光彩,上头有两道大伤,最长的在左脸上,有三寸,额头上约摸两寸半,还有些细碎的小伤口。   那模样比战场上的伏尸还惨,康熙看得头皮发麻,赶紧从这满是血腥味儿的房里退出去,虚掩上门,才责问说:“为何伤成这样?多长时间了还没处理?你们怎么做事的?”   他怕吵醒一脸血的德妃,怕她醒来吵闹不止,就压低声音呵斥了几句。底下奴才赶紧解释说,娘娘让偏殿的庶妃气坏了,这才没踩稳摔倒伤到脸。   “她们说了什么,让德妃气成这样?”   “这……”还真没说什么,娘娘就是心情不好,看她们年轻貌美人比花娇气不顺。   康熙见过太多勾心斗角,看一眼就知他心虚,原本对德妃有十分怜惜也没了多半,他更不懂,明明让德妃反省,怎么又搞事?   要是爱妃人在病中我见犹怜,康熙还能守她一会儿,至少等人醒来说几句贴心话再走,德妃这样,让他款款深情实在为难。   等弄明白前因后果,让太医看过德妃脸上的伤,得了准话,康熙就吩咐永和宫这些奴才好生照看乌雅氏,借口忙政务,转身走了。   可惜其余三妃只能听太医描述德妃惨状,没能亲眼见着。   据说德妃娘娘左脸毁了,哪怕用上白玉膏,也会留瑕。   又说她运气不错,那道伤口延伸到卧蚕之下,没坏眼睛。   至于额头上,恐怕也会留疤,若实在介意,等全好之后可以打个赤金镶珠嵌玉的面具戴上。   那太医才没傻到吹嘘说一定能好,他原话是破镜难圆。伤得原本就重,大大小小的伤口加起来有十几处,受伤之后就这么摆着,半点也没处理,一眼看去还当是见着死不瞑目的女鬼。都错过了最佳时机,能复原才怪?   只能说,亏她已是不惑之年,位列四妃,膝下有两个阿哥做依靠,要是年轻妃嫔遇上这种事简直绝望。   哪怕皇上给补偿,给晋位份好了……那也啥用没有。   爷们重色,多半不长情,看过那张鲜血淋漓的脸还能召她侍寝?换谁都萎了。   届时没了圣眷不说,又和儿子闹成那样,占着妃位有什么用,苦日子还在后头。   ……   宜妃回去之后拿手帕掩着唇,闷笑了好一会儿。   让她装贤惠!让她黑心!   该,真该!   那头胤禟也听到动静,原来是德妃,竟然是德妃。   不是很明白妇道人家的想法,他琢磨了半天,才想出些门道。乌雅氏想害的恐怕不是宝珠,他的目标是九贝勒胤禟的嫡子,宜妃的嫡孙。   胤禟知道额娘和德妃不对盘,幼时也见过她们互相算计,这么惨烈还是头一回。   这回的事,若不是报应来得太快,明处这点线索还真不好查。   还是宝珠能耐。   胤禟去西暖阁说嘴,把好消息带给宝珠,然而宝珠压根不懂他在乐什么,问过之后,蹙眉说:“我出嫁时,阿玛让半夏带了好些药膏,就有一种对划伤割伤很管用。富察氏满门武将,受伤是家常便饭,那是祖传的方子,很不好配,我手边备有两罐,咱们是不是送一罐去?”   胤禟心说送个屁,看她毁容才好。   宝珠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女子的脸比命还重要,我匀些药膏给德妃娘娘,就当是给儿子祈福。”   这么说,胤禟就没再反驳,左右再好的东西送去乌雅氏也不会用,后宫妃嫔防备心比谁都重,乌雅氏才害了她,心虚都来不及。   宝珠让半夏匀了一罐膏药出来,胤禟交给赵百福,让他送去永和宫。   之后的事还真让胤禟料中了,德妃那心腹嬷嬷接过之后,送到主子跟前,说是九福晋给的,能治划伤,德妃一挥手就将它拨到地上砸了个稀烂。   她醒转过来没见着康熙,又听说其余三妃来过,正憋屈,恼恨让人看了笑话,又怕皇上厌了自个儿。   这会儿老九福晋送伤药来?是什么意思?嘲笑她!   “你告诉太医院,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得把本宫的脸治好了,能治好,要什么我都给他,治不好就别怪我。” 第41章 药膏   对后宫妃嫔来说, 脸太重要, 就不提毁容之后注定要失宠, 要是太子有个什么万一,皇上另择储君,德妃顶着这张脸也会狠狠拖累两个儿子, 一国太后脸上岂能有瑕?   众太医都急上了火, 因着常年给妃嫔请平安脉, 太医院谁不知道德妃娘娘是个面慈心苦的,极不易相处, 你瞧她在笑,其实半点不真。   从前德妃还会装装样子,这会儿急上了火, 竟是不管不顾了。太医院那头没人乐意去永和宫, 不想对着德妃那张缠满棉布的脸是其一,又怕说了大实话会激怒她……谁让这次的情况严重到不敢报喜, 只能报忧。   “咱们太医院更擅长大小方脉、伤寒、痘疹这类,不如问问军医,他们最常处理刀口, 应该更有心得。”   哪怕没啥交情, 求上门去倒是容易,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众太医推举了个最会说话的出来,由他跑这趟,还别说,军医真给指了条明路。   据说富察家祖传的药膏很管用, 先前有不成器的二世祖被丢去兵营历练,一不当心划伤了脸,刀痕有将近两寸,养好之后留下其丑无比的疤痕,他老娘悲痛欲绝,李荣保大人看他改了一身毛病,人还有救,给拿了一小盒黑不溜秋的药膏,抹了一个月就消去不少,连抹三个月,丁点疤痕也没留下。   那方子往上能追溯到太祖时期,是富察家一代代传下来的。   富察家的势力在军中,再加上满门都壮实,得病少,同众太医真心不熟。他们没听过也属正常,得知此事,太医院立刻遣了人将消息传去永和宫,由总管太监禀报给德妃,德妃听了简直不敢信。   “是不是前头富察氏送来的那个?你们拿给太医看看。”   拿?怎么拿?   贴身宫女踌躇片刻,跪下说:“前头娘娘手抖摔了药罐,药膏也一道收拾掉了,没留下来。”   德妃猛然间黑了脸,径直把装汤药的碗砸宫女身上。   “没眼力劲儿的东西!你去老九那头,再讨一罐来!”   那宫女在心里泛苦水,别人不知道她能不知?娘娘前头才害了九福晋,怎么抹得开脸去?要说还真是报应,谁能想到呢,她们到底是犯在富察氏手里了。   不过九福晋使人送药膏来,应是相信了害她的是四贝勒府董鄂格格,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那宫女顾不得疼,收拾掉一地汤药,立刻就想去九贝勒宫中,又想起自个儿一身脏污有碍观瞻,赶紧去换了身干净的。   她生怕办事不力遭娘娘迁怒,这一路都很赶,到地方之后还猛喘了两口气:“我是德妃娘娘跟前的人,求见九福晋。”   莫说宝珠正在静养,哪怕啥事没有,也不是你说要见就给见的。她只见到内院管事冯全,冯全表示,天塌下来请找贝勒爷,福晋如今轻易不见人。   那宫女没法,只得塞了两个银锞子:“真有急事,您看能不能通融?”   冯全接过手掂了掂,才说:“我不敢放你进去,倒是可以帮你递个话。”   这样也成!那宫女就说前头送去的药膏让不长眼的奴才摔了,娘娘想请福晋割爱,再让一罐出来。冯全直想问她你多大脸?不过拿人手软,他难得没嘴贱,略一沉吟就进去了,一路去到西暖阁外,通报说:“福晋这会儿精神头可好?永和宫德妃娘娘传了话来。”   不多时,外间的房门就开了,天冬出来应说:“福晋说了,德妃娘娘觉得好只管用着,不必来谢。”   冯全虚摸一把汗:“不是……”   天冬很是纳闷的朝他看去:“不是什么?”   “她不是来答谢,据说那罐药膏让底下奴才摔了,德妃娘娘想再讨一罐去。”   天冬脸都黑了,心想亏得是自个儿出来,若是半夏,恐怕能气得骂娘:“冯总管稍等,我问问福晋。”   宝珠抱着阿寿在喂奶,阿寿是小三的乳名,胤禟给取的,仨儿子一字排开是:阿圆,阿满,阿寿。   胤禟说是他的期许,宝珠没啥意见,就这么定下了。   宝珠心情正好,看天冬阴着脸进来就问:“外头说什么?”   “德妃娘娘派了人来说,前头那罐药膏摔了,让您再送一份去。”   半夏听了个正着,猛一回身,瞪圆了眼问:“重复一次,她说啥?”   她倒不是真没听清楚,而是不敢相信。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福晋不清楚,她们心里门清,早产这事同德妃脱不了干系,福晋说送药膏去她们就很不愿意,凭啥呢?要送不如送砒霜!是想着生下这胎福晋多少亏了身子,小阿哥又得她亲自喂,眼下不适合思虑过多,让她知道也无益处。   左右德妃遭报应了,再者说,多的是人不会放过她。   爷也交代说让西暖阁里伺候的把嘴巴闭紧,不当说的就不要说,那些个腌臜事别往福晋耳边传。   要忍下这口气,说真的,很不容易。   她们憋着没找事,永和宫那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一罐药膏价值不下百金,好些材料很难搜集,她碰碰嘴皮子就要,什么玩意儿!   宝珠从小生活的环境单纯,她很少拿恶意揣摩旁人,可她也不傻,甭管送去的是啥,能随随便便让奴才摔了?谁担得起?想也知道是德妃气不顺自个儿砸的,砸完发现没旁的法子,准备再要一罐去死马当活马医?   她想得美。   “告诉冯全,我出嫁时就带了两罐,一罐给爷备着,一罐送去了永和宫,没多。”   天冬颔首,赶紧去传话,宝珠看阿寿填饱肚子闭眼睡了,就拢了拢衣襟,亲自抱他回小床上。半夏怕吵着小阿哥,原不想多说,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就小声咕哝道:“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   宝珠笑了笑:“计较这些做什么,那头要是再来人,只管叫她问我阿玛要去。半夏你去盯着做些能催奶的膳食来,这仨比我幼时还难伺候。”   半夏就不再多言,做事去了。福晋奶水其实不少,怀孕之后一对儿玉兔大了几圈,不过有三个阿哥等着吃,总担心不够,是该催一催。   至于永和宫那老妖婆,要是还不消停就让她上富察家求去,她能有好果子吃?   事实上,厚着脸皮来传话的宫女已经欲哭无泪了,祸事是娘娘自个儿引来的,却算到她们头上,起先想着若能要到问题也不大,如今没要到,回去可咋说?   哪怕心里再慌,她还是把宝珠的原话传到德妃跟前。   德妃气得发抖,那宫女生怕再遭罪,赶紧陪好话:“听那头的意思,九贝勒手里还有一罐,是不是求皇上替您讨来?”   听得这话,德妃的脸色稍有好转,又说:“要是老九不给脸,说他已经用了又如何?”   “没见九贝勒受过伤,能用到哪儿去?若是诚心不给皇上就能厌了他,哪怕真用完了,富察家一定有,娘娘无须担心。”   德妃好像忘了一切的根源都在她自个儿身上,还觉得人人都对不起她,就连皇上,也就是头一天来看过,没等她醒转就走了,往后只送了些东西来,简直薄情。   算了,旁的往后再慢慢谋划,当务之急是养好这张脸,绝不能留疤。   求康熙做主的点子是那宫女想的,可她没准备亲自去,从寝殿出来就使唤其他人跑一趟乾清宫,就说九贝勒手里有能治好娘娘的药膏,请皇上做主,为娘娘求来。   康熙已经知道这事怨德妃自个儿,看她惨成那样,怜惜还是有的,听说老九手里有药膏,就摆手使人退下,准备回头问问。   当天傍晚,胤禟回来就接到小太监传话,说皇上请九贝勒走一趟。   他随口问说什么事。   那太监有奉承之心,就学了一嘴。   胤禟想了想,请他帮忙传话,劳皇阿玛稍等:“你就说我今日去正在改建的府邸看了,沾了满身灰尘,不敢面圣,容我换身衣裳。”   小太监快步跑回乾清宫,将这番话回禀上去,康熙倒没咋的,很有耐心喝下半碗茶,就等到胤禟过来。这么冷的天,他额头上还出了汗,想是赶着过来的,恐怕半点也没耽搁,康熙很是满意,让胤禟坐下,又使梁九功上一碗温茶。   “找你来不为别的,听说你手里有能褪疤痕的药膏,是不是匀出一些给德妃?”康熙还是很希望她能复原,倒不是情深义重,而是担心留下一脸伤疤倒胃口。   听得这话,胤禟很是惊讶:“儿子手里那些药膏都在北巡之前给老十防身用了,有没有剩真不清楚。皇阿玛您说的恐怕是富察氏出嫁时我岳父给她备的,统共有两罐,儿子拿了一罐,另一罐听说德妃娘娘伤了脸就赶着送去永和宫了,哪还有多?”   康熙也听糊涂了,问说:“你说已经给德妃送去了?难道还有别的?”   胤禟摇头:“儿子听得糊涂,不如您找个永和宫人问问?”   糊涂?   胤禟才不糊涂。   他借口说换衣裳,就是回去问冯全话的,之后就被德妃不要脸的程度气乐了,吩咐冯全给老十那头递个话,自个儿赶紧到乾清宫来。   虽然费了些事,好赖没白忙活。   康熙一个眼神,梁九功就躬身退下,交代底下人去永和宫把先前过来传话的找来。   宫人哪敢让康熙等?   哪怕距离不近,还是赶着把人带来了。   问过才知道,是底下奴才摔了药膏,娘娘心善没多追究,想向九福晋再讨一罐。   康熙简直开了眼界,他不是很懂德妃的套路。   倒是胤禟,一个没忍住纳闷说:“那药膏老值钱,百两黄金换不来一罐,摔了你不会刮干净另寻东西装?就大大方方扔了还想再问我福晋拿?我欠你的?”   过来回话的奴才直接让胤禟说懵了,心想那分明是娘娘有意打翻的?扫出去都来不及,谁能想到它真管用?   大实话他也不敢说,只得解释道:“奴才只是过来传话的,详情奴才不知。”   早说是这种情况,康熙直接不会找胤禟过来,他没那个脸。   就该想到老九福晋不是那等吝啬人,德妃自个儿作死!“你回去告诉乌雅氏,朕忙得很,没空管这等琐事,让她配合太医院用药,若真想求那药膏,自己求去。”   都改口叫乌雅氏了,谁还敢触霉头?那奴才嘴里发苦,心想这回要受罪了,动作却没半点迟疑,一番讨饶就赶紧回永和宫去了。   他没敢照原话讲,只说九爷那头也没了,实在需要得寻富察家。   德妃狠狠气了一顿,那头胤禟同康熙分享了自家三个儿子的名字,嘚瑟够了飘飘然从乾清宫出来,虽然归心似箭,他还是强行拐了个弯,往翊坤宫去了一趟,美其名曰给额娘请安,实际是去同她分享德妃的倒霉事,让她高兴高兴。   宝珠怀孕的时候喜欢听故事,胤禟跟着听了不少,说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宜妃听完笑倒在贵妃榻上,很想给他一串赏钱。   “本宫活到今日,还没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有意思,真有意思。”   胤禟又想起来,额娘恐怕还不知道宝珠早产是德妃下的手,就尽可能简单的讲了一遍,说她福晋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对她下手的转身就有现世报,这十多年一直是那样过来的,所以说这回的事就是德妃干的没跑。   先前吧,宜妃还是纯看笑话,听老九这么说,她柳眉倒竖,险些气疯。   “你说真的?真是她下的手?”   胤禟也没说死,颔首道:“十有八九不会错。”   宜妃那表情好似要吃人,眼神很是森冷:“你回去守着小阿哥,这笔账本宫慢慢同她算!一定讨回来!”   宜妃气成这样,老九还劝了两句,然后才转身出翊坤宫,他心想大动作还在后头,今儿在宫外碰见岳父,看他那样心里门清,并且不打算善了。   德妃会不会死难说,乌雅家一定跑不掉,教出这等祸害还送进宫来,做爹娘的早该有被牵连的准备。 第42章 争执   如果说刚破相那会儿, 德妃还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拖的时间越长, 她就越难伺候,尤其拆纱布换药的时候,她总忍不住让贴身宫女拿银镜来, 照过之后就发狂, 一挥手便将银镜砸得稀烂。   “太医怎么说?本宫的脸何时能好?”   每每这么问, 伺候的人只得劝说娘娘宽心,您素来菩萨心肠, 老天有眼定会降下福佑。   德妃最厌烦听的就是这句,这是叫她听天由命?   她如何能听天由命?   嫡亲的额娘重伤致斯,十四阿哥也频频来永和宫探望, 他比德妃更在意这事, 生怕额娘遭皇阿玛厌弃进而拖累自个儿,又怕被旁的阿哥嘲笑。当然关心也有, 可惜不多。   自从恳求皇上做主被回绝,德妃一度崩溃,她拉不下脸去求宜妃, 啃不动老九这块硬骨头, 唯一好揉搓的富察氏刚生完孩子正在静养……咋办呢?招马斯喀福晋进宫, 叫她进献药膏?   德妃还没拿定主意,就见着饱含关切的老十四,感动的同时,她想到了好法子, 满心酸楚说:“十四啊,额娘就只能靠你了。”   十四直接跪到她跟前,强忍悲痛说:“额娘您一定要快些好起来,您一日不愈,儿食不下咽卧不成眠。”   “好孩子,额娘脸上的伤要养好须得用富察氏家传的药膏日日涂抹,富察氏是宜妃的儿媳,看额娘落难高兴还来不及,哪肯援手?太医说,若不用药膏,就算养好了也笃定要留疤。这后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位列四妃有什么用?破了相笃定就是失宠的下场,额娘不怕失宠,怕再不能帮我儿去争!与其拖累我儿,不如三尺白绫吊死在房梁上!”   如果说,十四原本只是担忧,听德妃这么说,他就陷入恐慌了。   到底是天潢贵胄,大场面见过不少,他强自镇定下来,咬牙说:“儿听说四嫂同九嫂走得很近,不如叫四嫂出面去求一求。”   提到乌喇那拉氏,德妃满心恨意,老四就是个有奶便是娘的,让佟佳氏养了几年,连生母都不认……他福晋更不是东西,敢同婆婆顶嘴不说,竟然同富察氏走得近!   “你四嫂就是个黑心肝的,她巴不得额娘死了没人给她立规矩!叫她出面能有什么用?笃定了啥事也办不成!”   胤祯受德妃影响,对四哥四嫂也颇有成见,不过他到底年幼,才十一岁,谈不上什么爱恨,就咬咬牙说:“那也得做点什么,儿子这就去求四嫂看看,额娘您等着。”说完他就赶着出宫去了。   听说十四阿哥来了,乌喇那拉氏满心意外。   胤禛作为钦差大臣往四川去了,安置灾民,发放银米,重建房屋……至少得把这些安排好才会回京,哪怕一切顺利,算算日子也得年前,如今府上净是女眷,老十四做什么来?   听说他很着急的样子,乌喇那拉氏还是出去见了,为避嫌,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厮真不少。索性十四阿哥要说的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他连口热茶也顾不得喝,就单刀直入,请四嫂去求求九嫂。   “额娘伤得很重,太医说若无药膏笃定会留疤,破相是肯定的。我听闻四嫂与九嫂心照神交,想请您帮忙求药。”   乌喇那拉氏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是厌恶德妃恨不得看她落难没错,可理智尚在,也知道德妃破相会拖累爷,若她同老九福晋真有那么好,绝不会吝啬,一定要登门去求上一求。   可惜,妯娌之间那点日常往来,不是得寸进尺的资本。   “我早先就托人问过,九弟妹统共只得两罐,一罐送去永和宫救急,另一罐经老九的手送给老十了,求她无用。”   乌喇那拉氏一句话说死,十四阿哥就起身告辞,走之前请她多去陪陪额娘。乌喇那拉氏心里发苦,应说做媳妇的合该给婆婆侍疾,只是府上两个格格都怀着身子,着实忙不开,这才没日日在永和宫守着。   她又叹了口气,说每隔一日去永和宫请安,额娘都不愿见她,只盼十四弟多多费心。   胤祯满怀希望而来,铩羽而归,他回宫之后又往十阿哥那头去,请伸援手。胤誐就想起当初额娘病重,别家妃嫔是什么嘴脸,额娘去后,她们又是怎么说闲话的……要不是有九哥补贴,他日子都没法过了,莫不说他手里真没什么药膏,哪怕有,也不会送去给德妃糟蹋。   “十四弟还记得吧,我额娘是五年前没的,那时候德妃娘娘说,人都有生老病死,这是天注定的,凡人更改不了,我额娘是去天上享福了。”   “德妃娘娘心善,老天爷会帮她的,要是老天爷不帮,也就是命中注定了合该破相,各人自有缘法。再者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保不准老天爷看她太苦,也叫她去天上享福呢,顶好还能替我给额娘捎句话去。”   老十刚说完,迎面就是一记老拳,他赶紧伸手去挡,还不忘嚷嚷说:“十四弟你啥意思?你再动手哥哥我就不会让你了!”   胤祯简直气疯了:“你敢咒我额娘!”   老十一脚将他踹开:“原来这就是咒?那我就得去找德妃娘娘讨个说法了!”   还没等胤誐去永和宫搞事,两位阿哥打起来的消息就传到了康熙耳中,他将老十和老十四召到跟前来一问。老十四说,他不忍见额娘受苦,请十哥援手,却听了满耳的恶言。   康熙就问老十是不是这样,老十比旁边老十四还气得狠:“许她说不许我说?难不成我就是命贱?儿子也想请皇阿玛做主,前头我额娘没了,德妃娘娘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叫我别难过,我额娘是到天上享福去了。如今她破了相,老十四来求我,我叫他等老天爷援手,命里没有这一出,怎么都能养好了,要是命中注定还折腾啥?我说的不对?”   康熙:……   是不对,不过照这个说法,德妃也不是个好的。   他正想叫停,老十就红了眼圈,喘着粗气说:“我额娘从前是贵妃,那又怎么样?她没了谁都能作践我!这几年送来我宫中的东西哪怕不缺也是别人挑剩下的,给皇子发放月例的是谁?不就是她乌雅家的人!儿子早想闹开,是九哥拦着,月月给我送穿的用的,自个儿短了就去翊坤宫问宜妃娘娘讨,还劝说忍几年就好,等出宫建府咱们自个儿当家过日子。”   “我就是憨,没旁的兄弟聪明,我听九哥的,不给皇阿玛找事。后来九哥大婚,九嫂娘家三叔如今是内务府总管,九哥为我去找了他一回,这才还回公道。就因为富察马武动了乌雅家的人,德妃娘娘对九嫂多有挑剔,这事宫里头谁不知道?咱们不计较,她当咱们好欺负!”   胤誐说着,还嗤笑一声。   “都说德妃娘娘菩萨心肠,恕儿子半点没看出,今儿个哪怕皇阿玛您要罚我,我也得把话说全了,从前我吃苦的时候,没见她送半尺布头来,出了事赶紧找上门,还说援手是本分,坐视不理就黑心黑肺,我欠她的?我是喝过她的奶还是吃过她的米粮?”   儿子生多了,矛盾肯定有,比如老大老二就有些摩擦,不是大事康熙懒得管,他真没想到老十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盯着老十看了好一会儿,对方毫不示弱,犟着脖子回看过来,就是一副豁出去不管不顾的样子,康熙心里很不好受,半晌才说:“遇上事大可直接同朕说,朕是皇帝也是你阿玛。这些气话往后就别再说了,老十你眼看就要大婚,也该成熟些。”   听得这话,胤誐就泄了气,闷声说:“是儿子鲁莽,儿子回去会反省的。”   康熙很满意的样子,说不会让他白受委屈,又看向胤祯。   “老十四一片孝心,还是多用心在学问和骑射上,德妃那头有太医想法子,你勤去陪着好生开解就是。”   胤祯很不服气,正要开口,老十又说:“前头九哥给的药膏,我用了一多半,还剩丁点,回头就送去永和宫,多的再没有了。”   他这么说,康熙越加满意,想着老十就是心里不平来了脾气,本性是很好的。   十四阿哥心里恨绝了,嘴上还要感谢他,早知道就不该去求。   胤誐也不是什么烂好人,他就是做给康熙看的,给德妃娘娘一点希望,往后再慢慢绝望。   两位阿哥都捅破天了,后宫里早已听见动静,德妃又砸了一地瓷片,这头天冬半夏笑得停不下来。   宝珠并不关心这些,只是闲来没事听了一耳朵,她一颗心全在儿子身上,前头洗三只是简单走了个过场没多折腾,这段时间她一直很小心,眼看着儿子长了些肉,比刚生下来那会儿圆润不少,心里别提多高兴。   因着早产的关系,宝宝生来偏弱,都不爱动,很乖巧的样子,平日里的最爱伸出小小的手握住宝珠的指头,经常吃着奶趴在宝珠怀里就睡着了。   胡老也从给宝珠请平安脉变成天天来看小阿哥的情况,照他说,福晋把三个小阿哥都照顾得很好,他们已经度过了最开始的危险期,会越来越健康,当然还是不能大意。   胤禟就爱听这种话,胡太医每回来的时候就背个药箱,回去能抱上几个锦盒。   双方合作得很好,都很满意。   说起胡太医,他也去给德妃看了脸,建议赶紧去打个赤金面具戴上的就是他,还说搞不好皇上就爱这口,雾里看美人不是更美?   他还嫌不够,小药童差点让他吓哭了,赶紧说他们还要去九贝勒宫里给小阿哥请脉,这才没让胡老搞出更大的事来。   宝珠如今诸事不理,只是守着相公儿子,胤禟则去帮衬了老十一把,在康熙问起来的时候说了这些年的事。康熙本就是个奇人,他自个儿骂起儿子半点不嘴软,却见不得儿子让别人磋磨,当即罢了内务府那位小管事的职,又招马武来问话。   马武直说底下报上来的不会这么详细,只会讲月例都发下去了,太细节的事他压根不知道,而且,负责这块的是德妃娘家人,除非闹开了没法,平常大家都会帮他遮掩,传到总管耳中尽是好话……谁让人家后台硬呢?   这一家子太直接了,康熙见着他们就头疼,每回遇上事他还都习惯性的想找马斯喀,就因为马斯喀忠心,得了吩咐啥都不怕,哪怕再难也一定能把事情办好。   康熙懒得和他们计较,吩咐马武想法子,让底下不能再搞这些小动作糊弄,回头递个折子上来。   马武领命出去,他还没迈出门槛,康熙又唤住他,提了一嘴药膏。   “皇上您要哪个?那得找我大哥,那是嫡长子经手的。”   马武一转身,就同哥哥们商量出好办法,以改革内务府的名义,将乌雅家的人同关键位置上撤了下来,有过失的直接回家反省,没大过也换了不痛不痒的活。   为这个,乌雅家来人找过德妃,德妃满心想的都是治好这张脸,压根没听进去,等意识到她在后宫的掌控力弱了,钉子被拔了,再想挽救已经没法。   她不是没想过上眼药,康熙就两句话:内务府改革是他授意,让德妃莫要思虑过重,安心养伤。   这是后话。 第43章 霸宠   宝宝生下来光溜溜的, 身上连颗小痣也没有, 全靠襁褓上的图样分辨, 胤禟嫌麻烦,就给他们戴上小银镯,大小调整到刚刚好, 既不紧着难受, 轻易也取不下来。   镯子上都有吉祥云纹, 还刻了字,分别是:平安, 吉祥,喜乐。   说起来,胤禟这几日回得都很晚, 回来之后还要沐浴更衣将自个儿收拾妥帖才来西暖阁这边, 先将宝珠关心一通,再逗逗儿子, 同他们说私房话。   宝珠就看胤禟抱着阿满在小声说什么,阿满拿脸蛋在他身上蹭了蹭,然后就伸出软乎乎的小手去扯胤禟的衣襟。他使出吃奶得劲儿也没拽开, 就抬头对胤禟啊啊直叫唤。   起先胤禟没明白他的意思, 还伸出食指在阿满脸上点了点, 又换来啊啊两声。   宝珠笑得肚子疼,看够了热闹才说:“这是饿了要吃奶,爷再逗他惹哭了当心哄不过来。”三个儿子平时倒是乖巧,但凡其中有一个哭起来, 另两个跟着就要掉金豆豆,老半天才消停。   胤禟果真把人抱去交到宝珠手上,他自个儿就坐在床沿边,看得目不转睛,宝珠瞪他一眼:“爷坐远些。”   胤禟笑道:“好福晋,赶紧喂吧,别饿着咱儿子。”   说完不等宝珠开口,又道:“你放心,我就看着,我不做什么。”   阿满已经扯开衣襟,将胖脸凑上去了,宝珠没法,只得往里侧过身,扶着儿子让他趴在自个儿胸前。胤禟还是头一回看宝珠喂奶,长了些肉的笨儿子趴在他的领地上吃的喷香,坐在一旁仿佛还能闻见奶香味儿,胤禟笑骂出声:“真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小子,奶娘喂他还不吃,净知道给福晋找事!”   看阿满不搭理他,他更来劲儿了:“听到没有!你抱的是我福晋!吸的是我福晋的奶!我没同你计较,你还使性子!”   宝珠回身瞪他一眼,半露半掩的风景就大敞开来,只见那小子将双手都放在福晋酥胸之上,闭着眼吃得好不痛快。胤禟同儿子醋上了,伸手想往他脸上戳,宝珠将他挡开:“别闹,当心呛了奶。”   胤禟不高兴了:“福晋从前满心记挂着爷,如今眼里只有这混小子。”   感觉鼻尖上一股子酸味儿,宝珠无奈的笑了,她小心扶着阿满的头,坐直身子,往胤禟跟前凑去,在他玉质金相的脸上亲了亲:“爷就别同阿满置气了,他才多大,他知道什么?”   胤禟伸手揽过宝珠,让她靠在自个儿胸膛上,这才低头去看挑嘴的笨儿子:“早先就不该惯他,奶娘喂他不吃就饿两顿,饿极了啥都吃!”   宝珠想说当初最着急的不就是你自个儿?   算了,看在爷每日早朝、工部、南书房、乾清宫几头跑,还惦记着尽早回来的份上,不拆穿他。   不过,挑嘴到这份上也很麻烦,宝珠调整了一下抱他的姿势,让阿满趴得更舒服些,才叹口气说:“我生了他,喂个奶不算什么,就怕叫有心人知道咱们儿子不好伺候,若我着了谁的道,有个头疼脑热,可怎么好?”   说到这里,她还停顿了一下,把头贴在胤禟脖颈间说:“怀着他们的时候感觉热,生下来又觉得冷,近来总是手脚冰凉,摆着两三个炭盆也不好使,被窝里得放上汤婆子,手炉也丢不开……我倒是不怕受冻,只怕病了没法喂他们。”   胤禟起先没想到这里,猛的听说很是心疼,他揽着宝珠的胳膊收紧一些,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赶明让冯全再排查一次,宁可少两个伺候的人也不能留着那等烂心肠的,我去太医院问问,看胡老怎么说,别担心。”   畏寒可以调养,只怕她如今喂着奶不好用汤药,还是让胡老跑勤一些,再挑些软和的皮子铺床,铺盖里头也可以衬上,这样应该能好些。   胤禟陪着说了好些话,看宝珠情绪好了才说要出去一趟,他去的正是翊坤宫。宜妃听说胤禟在前头想见她,心里一紧,这时候过来是出什么事了?   听胤禟说完,宜妃觉得她今晚可能睡不好了。   小阿哥不肯叫奶娘伺候,总不能真由他饿着,原就是早产生下来的,身子骨比足月生弱很多,哪禁得起折腾?   那就由着他?   万一宝珠得个风寒又咋说?   大热天的时候她那手摸着就很凉快,抱着睡觉连冰盆都不需摆,冬天能暖和?   宜妃觉得,老九就是来为难人的,她没法子,只得叫心腹嬷嬷去请皇上,叫天下之主来出个主意。康熙人在乾清宫,听说翊坤宫来人求见,还纳闷呢,宜妃瞧着张狂任性,实则最有分寸,不会瞧着天快黑了就来截人。   这么想,康熙就摆手让梁九功放人进来,听那老婆子说完,他感觉脑门生疼。   什么叫“九贝勒出了个难题,娘娘急的上火,想请皇上支个招”?   康熙才过了心里那关,鼓起勇气想去永和宫看看德妃,顺便也问她几句话……这么看还是推到明日好了。他使梁九功派个人去永和宫说一声,叫德妃早点歇着不用等,然后摆驾翊坤宫。   他进门,就看见宜妃母子苦着脸,听老九说明白之后,一个头两个大。   你儿子只吃你福晋的奶,换了人喂饿死不吃,现在一天比一天冷,你福晋盖着十斤重的棉被也不暖和,你问我她要是得了风寒咋办?   你是搞事来的吧?   ……   康熙揉了揉太阳穴:“朕收着好些虎皮熊皮狐狸皮,叫梁九功带你去挑,旁的朕管不了,你福晋给你生了儿子,叫朕来费这个心?你这做阿玛的干啥去了?”   胤禟满心怨念:“儿子人年轻,不经事,遇上困难不得指着皇阿玛您!您就撒手不管了,那儿子咋办?”   说着他眼珠一转:“不若您给儿子放个假,我守着福晋过完这个冬,等开春再去工部。”   康熙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那你还费什么劲,倒不如长长久久的歇着,别干活了。”   胤禟眼前一亮:“那敢情好,等忙完翻修宅邸这茬我就不去了。”   他说完康熙黑了脸:“想都别想!你回去,别在跟前杵着,朕见你就烦!”   换个人来都该吓尿了,胤禟想着全心依赖他的福晋,又想着丁点大的儿子,心一横,还呛起声来:“儿子不走!皇阿玛您倒是给想个稳妥的法子,若真由着我的性子来,捅破了天您得帮忙担着!”   要是别人来撒泼,直接把人拖出去就完事,胤禟是他亲儿子,儿子遇上事来找爹拿主意,天经地义的!康熙还真拿他没法,只得行行行你高兴怎么都行,工部那头每天都得去报道,没啥事早点回来倒是无妨。   打发胤禟出去之前,他还提醒说,别拿着丁点小事就去烦马斯喀,正一品大员很忙的,叫他学会自己拿主意。   宜妃全程憋着笑,胤禟倒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点点头:“我记住了,岳父他老人家是挺忙的。”   ……   胤禟求的就是康熙一句话,既然允他乱来,那也就放心了。他回去就表示要搬去西暖阁同宝珠一起睡,宝珠以为他在逗乐,当晚胤禟还真不走了,洗漱之后就翻身上床抱着她。   是很暖和,好似倚着个火炉,靠在他胸膛上听着强健的心跳就犯困,宝珠咕哝说让胤禟别闹了赶紧出去,双手却搂得紧紧的,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分房有好些天了,胤禟总不习惯,这会儿怀里抱着心肝,他才觉得痛快,伸手将被角掖好使它半点不漏风,又调整了姿势让宝珠靠得更舒服,亲了亲她额角,才闭眼睡下。   当晚,宝珠还醒了两回,披着衣裳去给儿子把尿,四更天胤禟起身的时候她又醒了,迷迷糊糊看过来。   胤禟有些蠢蠢欲动,强忍着伸手去捏她白嫩脸颊,哑声说:“我去看儿子,你多睡会儿。”   其实也多睡不了什么,胤禟前脚去早朝,三个小的就饿了,宝珠给他们喂了奶,又抱着逗了一会儿,小家伙听不懂什么,宝珠说话的时候还是会顺着声音仰头去看她。   过了没两天,宜妃就听说老九强行搬去西暖阁同他福晋一道睡,听说这茬以后,她想起那天皇上在翊坤宫,胤禟胡闹的样子,心里就有数了。   哪怕来传话的说这不合规矩,宜妃还是没有要管的意思。   后来,宜妃同惠妃荣妃去永和宫看乌雅氏,这茬又被提起来。德妃脸上裹着棉布,头上带着纱帽,说宜妃也太纵容老九福晋,由着她霸宠,怀孕的时候没安排人伺候,坐月子还要胤禟去陪,这种事听也没听过。   宜妃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笑眯眯听她说完,附和说正是这个理,可这是皇上允的,有啥办法呢?   “德妃姐姐要是看不过眼,大可同皇上说去,这事我是不管的。”   德妃又想起那天皇上说要过来,结果让宜妃半路截去,她纱帽遮掩下的脸都扭曲了,险些扯着伤口。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她又说:“前头老十送的药膏我用着好,可实在是太少些,听说那是富察家出的,还要劳烦宜妃妹妹帮个忙。”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姿态摆得如此之低,又当众托请,原想宜妃不应拒绝,结果又吃了闭门羹。   宜妃笑得那叫一个和气,一张嘴却没半点客气可言。   “我又没磕着碰着,做什么让我出头?那药膏谁要谁讨去,召马斯喀福晋进宫多容易的事?再不然求皇上去啊。”   德妃好悬没气晕,为了这张脸,她到底是豁出去了,转身就让索绰罗氏进宫。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索绰罗氏收拾妥帖之后就进了宫,出门之前给大儿媳妇递了个颜色。   宝珠她大嫂前脚送婆婆出门,后脚就找上相公,辰泰将阿玛给的两大罐药膏托付给闲得没事做的弟弟,让他往工部去。就在半路上,拿着药膏出门的小子撞上了乌雅家的人。   因着内务府改革,乌雅家元气大伤,他们正憋着气,看到富察家那小子脸上嘲讽的表情,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他挥着拳头就上了,然后就是瓷器落地的响声——   富察家小子反应贼快,他往后一个踉跄,然后就哭丧着脸盯着地面,连拳头都忘了躲,回过神来才扑上去压着乌雅家的人往死里揍。   “你这混蛋!这是我家最后两罐药膏!我阿玛让我托妹夫带给德妃娘娘的!”   “让你搞事!让你动手!现在好了……你怎么赔我?你赔得起吗?”   “听说德妃娘娘脸上十五六道的伤口,正等着药膏祛疤,再不赶紧的就要破相了!你倒好,你砸得痛快,现在怎么办?你说要怎么办?”   “走!你跟我走!咱们去工部说道说道!”   “这药膏没个一年半载做不出一罐,现在咋办?你说啊!今儿个你非得给个交代!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   这事本就出在最热闹的街面上,富察家满门都是糙汉,嗓门原就大,他还就是来搞事的,生怕别人听不见,扯着嗓子在吼。   现在好了,人人都知道了,直到德妃脸上十五六道伤口鬼似的吓人,这就算了,她娘家人还砸了她的救命药。   德妃娘娘要毁容了!她要破相了!!!   眼瞧着这消息飞似的扩散开来,富察家小子才跟拎小鸡崽子似的把人拎着准备往工部去,走之前还看了一眼案发现场。   砸得很好,很完美,还踩了好几脚,抠起来保准都不能用。   德妃娘娘诶,您就自求多福吧。 第44章 方子   索绰罗氏进了宫, 叫人一路引去德妃那头, 上台阶之前, 她看了一眼前头那方牌匾,蓝色底衬,上书金色大字, 端的是富贵威严, 好一派皇家风范。   可惜了, 这干干净净的宫殿住的却不是干干净净的人。   永和宫是二进院,德妃在前院的正间等着, 见着索绰罗氏就眯了眯眼,她如今总是以纱覆面,倒是很难瞧出喜乐。   索绰罗氏进殿之后, 端端正正向德妃行了礼, 她到底是正一品外命妇,还有个简在帝心的夫君, 德妃没多为难,顺势请起,叫她落座。   待索绰罗氏坐下, 德妃才起了个话头, 恭喜她得三个好外孙, 又说胤禟待宝珠真真是好,夸她有福……平日里,索绰罗氏鲜少操心什么,可她和宝珠不同, 她在出阁前看得多也学得多,能听不出这是没话找话?   分明是那幕后之人,还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强忍着恶心说这些奉承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来之前,索绰罗氏就有个念头,这会儿心里的念头坐实的,她径自笑道:“娘娘两子绕膝,四贝勒深得皇上看重,每每委以重任,十四阿哥更是聪慧过人,听老爷说,他是文武全才骑射专精,生来是做大将军的料……我府上那点幸事关上门乐一乐就算了,哪好意思放娘娘跟前说。”   德妃早听说过马斯喀这位福晋,听说是个能管得住大老爷们的母老虎,皇上还赞过她好几回,竟说是外命妇之表率,让满朝文武之妻都跟她学起来。   从前听过也见过,这么对话倒是头一回,她今儿个才发现,老九福晋还是不错的,不错在心眼少好揉搓,她额娘简直油盐不进。   人家不吃这套,再说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德妃抿了抿唇,沉声说:“本宫前些日子磕着额头,留了道疤,听说贵府有灵药,日日涂抹能恢复如初,可否借来一用?”   索绰罗氏皱眉,说:“我府上统存着四罐,九福晋出阁那日,老爷匀出一半给她,难不成就用尽了?”   德妃苦笑道:“老九福晋的确送了一罐来,底下奴才赶着送回宫,给摔了,她又将另一罐给了老十,老十北巡一趟就给用得见了底,这不就没了法子?”   索绰罗氏颔首:“早先听说这事我府上就备好了,想直接送来,又怕是谣传,无病无痛哪能送药呢?就在公公登门前,我越想越不对,叫人带上药膏送去工部了,想问问九贝勒可有此事,若真的有,就托他帮忙将药膏送进宫来。”   德妃有不妙的感觉。   “送去给老九了?”   索绰罗氏又一颔首:“怕不够使,两罐全送去了,府上丁点不剩。”   她这么说,德妃心里又是一个突,索绰罗氏态度已不能更好,她也不便强留,就叫贴身宫女代为相送,等人出了永和宫才叫跟前的大太监附耳过来。   不多时,太监领命而去,回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见他哭丧着脸不说,还瑟瑟发抖,德妃心已沉到谷底,她感觉喉咙有些紧,声音都是沙哑的。   “吩咐你的事可办好了?东西呢?”   那太监噗通跪下,趴伏在地上满带哭腔说:“娘娘恕罪,不是奴才躲懒没拿回来,是九贝勒那头压根没有。奴才去时工部闹得正凶,富察家送药出来,在半道上遇见阿林少爷,一个不对付就打起来把膏药摔了。”   “……阿林?”   德妃听到个耳熟的名字,就跟着重复了一遍,那太监猛点头:“正是达哈苏大人家的阿林少爷。”   这个不重要,“那药膏呢?”   太监都要哭了,他豁出去似的回说:“没了,全没了!他二人打得太狠,将药膏踩得遍地都是,刮起来也不能用啊!”   德妃一口气喘不上来,险些又要晕过去,亏她坚强的挺住了,她想起索绰罗氏的态度,的确好得过分了,她闺女做了宜妃的儿媳,她还能对自己和颜悦色?要说这里头没问题,谁也不会信。   “你带太医去看看,那和前头老十送来的药膏是不是一样?本宫绝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富察家好得很,别让我拿住把柄。”   眼瞧着永和宫来了人,太医院全体都假忙起来,唯独胡老,他坐在铺上虎皮的大椅上,两腿一撩,搁在案桌上,抄着手打瞌睡呢。   那太监一去,立刻就有人告诉他:“公公来得不巧,咱们这会儿都在忙,就胡老得闲。”   今天又不是去看病,谁都无妨,这么一想,那太监就赔笑说:“那就要麻烦胡老,跟杂家走一趟。”   胡太医还在做梦,梦里马斯喀带着富察家全族给他送人参鹿茸血灵芝,一盒接一盒不断线的搬来,然后他就被人吵醒了。睁开眼一看,又是永和宫的倒霉太监,上回跟他走一趟,半点好处没捞到不说,还让德妃那张脸把小兄弟吓萎了,连着几天丁点性趣也提不起来,这才转好,又来?   听说德妃顶着满脸碎瓷渣子的时候,皇上就去看过他,胡太医很想劝说别折腾了,但凡见过那一幕,哪怕回头你把脸养好了有啥用呢?要是上床干到一半猛然间想起,还能好?   又想起大家伙儿都不爱听实话,他又给憋了回去。   他慢条斯理让双腿落了地,将案桌擦干净了,然后整好官服,摆正了官帽,这才站起身:“怎么天天都在传太医?我们太医院同僚是很忙的!拿着药膏每天准点抹一遍就行了?多大点事?”   一旁假忙的听到这话都跟着点头。   “要说这还算好的,是哪个大人家里来着?隔三岔五拿帖子来太医院,说他家老太太晕了,老太太又晕了……我去看过,全是装的,给她面子不拆穿,结果她半个月里晕了四五回,回回指明要我去,仿佛我和她串通好的一样。”说到这里,那太医满脸都是泪,他恨不得以头抢地,怒道,“要是真给我塞了银票也罢,我啥好处没得,还要受他全家威胁,说什么定要将老太太治好,有个万一保准不放过我,我好几回都差点没忍住想告诉他,要想让你老娘病愈也容易,把你婆娘休了就成。”   这话瞬间就在太医院里引起了共鸣,同僚心有戚戚焉。   “谁说不是呢?都说咱不好伺候,说请太医难!他倒是来看看啊!咱们统共才多少人手?每天要给多少人看诊?”   “哪家有个头疼脑热就请太医,来慢了一步他还蹬鼻子上脸,我这把老骨头为他区区一个风寒还得跑着去,我给皇上请脉那都是一步一步走去的!”   “都不把太医当人看,我准备过了这个年就去求皇上,叫他允我告老,不如出去结个药庐,闲来出诊,忙来谢客。”   “……”   永和宫来的那太监很懵,他没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至于胡老,看同僚都不容易,就背上药箱准备走一趟,看德妃又在闹什么。   结果呢,那太监带着他一路往宫门外去,怎么看都不是去永和宫的路,他就忍不住问说:“这是去哪儿?”   那太监回说:“娘娘想请您帮忙认个药,咱们得出宫去。”   胡太医就爱钻研医道,喜欢自制药方,听得这话还真来了点兴趣,就没再多话,一路跟着去到发生冲突的闹市,远远就瞧见黑乎乎一地,那太监领着他往那地儿去了,站定之后说:“就是地上洒的这个,您看看是什么。”   远远闻着就有点意思,蹲下仔细一看,他皱了皱眉头,又伸出右手食指蹭了蹭,将指尖置于鼻端,闭眼嗅过,他就没忍住哭出来。   “到底是哪个混蛋干的?不想要你砸了干啥?倒是拿来送给我呢!”   “多珍贵的药啊!”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晌才想起来,从药箱里拿出一方手帕,问旁边摆摊的借了点清水,濡湿之后往黑乎乎的地上抹了两把,又小心叠好,仔细放回药箱里,准备拿回去慢慢研究。   领路的太监看得目瞪口呆,磕磕巴巴问说:“这药是……?”   被打断的胡老没好气瞪他一眼:“就是你们娘娘用的药膏,到底哪个小兔崽子打洒的?”   德妃满心觉得富察家是拿假药做戏,结果竟然是真的?   他还有点不敢相信,追问说:“真的是一样?一模一样?”   在专业领域被质疑的感觉太不痛快了,胡老站起来就是一顿喷:“老夫是不知道配方,这和你们娘娘用的是否是同样的东西我能认不出?你当我是塞钱进的太医院?”   他还嫌不够,又说:“皇上都知道礼贤下士,你把老子当奴才使唤?我拿过你的俸禄吃过你的粮?我就把话撂在这儿,往后你永和宫人有个头疼脑热别找我去,找我我也不去!”   哪怕再没文化,也知道礼贤下士不是这么用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前的传言被证实了。   听说德妃娘娘脸上十五六道伤口他们还不敢信,这会儿太医都来了,说这就是给德妃的药膏……也就是说,四贝勒生母,最贤惠大度的德妃娘娘真的破相了?   在过去的一个多时辰里,消息已经传遍京城,至少大户人家都听说了,现在又添一把火,传言越演越烈,佟家那头不动声色做了个推手,叫人扩散消息说德妃这是遭报应了,说九福晋给她送过一回药,让她宫里人摔了;富察家送第二回,又让她娘家人打翻了……   这是命!   从前坏事做得太多,老天爷看不过眼,铁了心要她破相!   又说亏得四贝勒是孝懿皇后养大的,做风正,要是养在生母跟前就坏事了。   还可怜胤禛,他打小抱给别人养,很不讨德妃喜欢,带着空隙就处处为难。这也罢,往后还要让个破了相脾气奇差无比的老娘拖累,命也太差了。   这半真半假的传言满京城无人不知,德妃却顾不得。   没破相的时候她还有理智,做什么都暗地里来,哪怕坑害宝珠那事,至今也没让人拿到证据,黑锅叫董鄂氏背得稳稳当当……仔细想想,她也就是面对老四福晋压不住,一心想立规矩,平时端的是温柔和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德妃再也不是从前的她了。   都说去了势的男人变态,毁了容的女人也是一样的,她现在脾气很差,永和宫每天要换好几套瓷器,摔东西还不算什么,伺候的奴才才倒霉,天天挨针,扎的都是穿上衣裳瞧不见的地方。   听太监报回来的消息,胡太医去看了,对着满地黑糊糊哭得跟死了老娘似的,说那就是富察家祖传的药膏没错。   德妃还是不信,这也在情理之中,谁会愿意承认自个儿生路断了呢?   便当此时,十四阿哥过来探望,德妃倒了一通苦水,十四的心思还没那么深,他觉得没必要再闹了,闹起来太难看,不若叫富察家献上方子,让太医院配药。   德妃满身煞气:“方子当然要,这事也还没完。”   如果可以,十四真希望他娘消停些,最重要是养伤,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富察家满门权臣,九哥是贝勒爷,领了工部的差遣,他同样有个位列四妃的额娘,对方还更得圣宠……   怎么看都没有赢面,不如以弱示人,慢慢谋求。   这想法是对的,就德妃目前的状态,她听不进去,她慈爱的看了十四阿哥一眼,说:“你就好生进学,不要插手这些,额娘心里有数。”   “……额娘您想怎么样?”   “怎么样?”德妃笑了,“且不说胡太医不可信,哪怕他嘴里句句是真,打洒在街面上那的确是真的药膏,要说富察家没藏私我也不信。要想验证这一点,再容易也没有,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划花宜妃那张脸,看老九福晋怎么说。”   听得这话,十四阿哥狠狠打了个寒颤。德妃又关心他一通,就叫他回去,自个儿则是想了个法子,吩咐翊坤宫的钉子动手。   其实他最想划花的是老九福晋那张脸,那张脸长在自己身上也罢,长在别人身上看了就暴躁,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家世容貌宠爱样样不缺!   可惜自从出了早产的事,埋在老九宫里的钉子全被拔除了,不仅是她的,别人的也都不剩,马武还走内务府的门路给侄女送了好些合用的人,让德妃心怀恶意却无从下手。   转念一想,弄宜妃也好,如今自个儿毁了脸,复原遥遥无期,没道理宜妃还是花容月貌,怎么也得陪着。   德妃决计没想到,因她近来不慈不善,有丁点不顺心就给奴才扎针,因此埋下祸患。   那些跟着干了不少坏事的都在寻求退路,莫说还有机会回头的。   宜妃宫里的钉子能存在,正因为她埋得深,还没派上过用场……在这个前提下,叛变简直太容易,接到永和宫递过来的消息,那宫女就惴惴不安,思来想去还是下了决心,当晚就找了个空档,避开眼线,跪到宜妃跟前。   与此同时,富察家和乌雅家大闹了一场,马斯喀死活让达哈苏赔了药钱,照他的说法,光药材就价值好几百金,搜集和制作的过程更复杂,至少得翻个番,就赔一千金好了。   正常人都怕浑的,马斯喀天天找达哈苏聊人生,还不怕将这事宣传出去,说德妃娘家人砸了德妃的救命药,达哈苏可耻的怂了,咬牙赔了钱。   乌雅家想反将一军,拿此事做文章,说富察家私心重,这等利国利民的方子竟然捏在手里,多翻暗示都不献上。这是在早朝上说的,可怜乌雅家没想到,就在头天傍晚,马斯喀已经将方子塞给上门来死缠烂打的胡老,借他的手送给太医院了。   众太医在看过方子之后,齐整整为德妃默哀。   能想出这么绝的方子做传家宝,富察家可以的。   这什么玩意儿啊,这药材珍贵就不说了,种类多也不说了,它还备注说,一定要在春分这天摘这样,夏至那天摘那样……基本上,这个方子一经问世,德妃娘娘就宣布上天。   哪怕再顺利,药材都得搜集一整年,对了,这方子还在最后面备注说:割伤划伤捅伤烫伤超过三个月再用药,哪怕有效,也没法彻底祛除疤痕,叫那些作死瞎胡闹的别找富察家算账。   众太医给跪了。   早朝之上,乌雅家也跪了,谁叫马斯喀是悄悄送的方子,太医院那头忙着专研也没闹出点动静,他们义愤填膺说了一大通,还上升到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高度,结果发现是多此一举,马斯喀还没说啥,就有人帮他说了,表示这话我们不同意!先前没想起这茬,德妃娘娘来求药之后,富察家已经把方子送给太医院了,是无偿的!   还说这年头真做不得好人,总有人得寸进尺。 第45章 乌嫔   朝堂上乱成一锅粥, 德妃娘家那头和姓富察的撕得飞起。   要说这乌雅家, 在内务府有些势力, 长时间把持着关键位置,各宫都有他们的暗桩。哪怕康熙指明要改革,马武借机给乌雅家吃了不少苦头, 在这一亩三分地上, 他们还是不容小觑。要说值得高兴的是, 几个关键位置上已经没了姓乌雅的人。   在位都快四十年,康熙才发现底下奴才已威胁到他, 正因为怕,他给了马武很大的权限,叫他还内务府一个干净透明。哪怕这阵子有不少人排着队来诉苦求情上眼药, 康熙不为所动, 非但如此,他还用审慎的眼光打量这些耐不住跳出来的人。   宫里有个不消停的德妃, 宫外还有她娘家人作死,康熙原就是那种人,爱之欲其生, 恶之欲其死, 他从前能顶住压力几次单独给德妃晋封, 将区区一个宫女推到四妃的高位上,并且给了德这个封号……如今兴头过了,冷眼瞧这一家子,却死活想不起来当初宠爱德妃的心态。   从前看她颇识情趣且知书达理, 哪怕是有些难听的传言,康熙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半个月德妃的行径,哪还有帝妃之尊?她就同市井泼妇没两样,给康熙一个机会回到二十年前,他保准一巴掌拍死赐下“德”这个封号的自己。   康熙坐在龙椅上走神,就这么过了一刻钟,底下还在闹腾。   马斯喀倒是看出皇上不耐烦了,他往前一步站出来,随着这一步迈开,朝堂上所有姓富察的官员都闭上嘴,退回原位恭恭敬敬站好。这朝堂方才还同闹市一般无二,如今却静得出奇,康熙很满意他们想起来这是在什么地方,他在文武百官身上扫过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马斯喀身上。   “皇上明鉴,并非臣有私心,臣早想将方子呈上,苦于没有契机,这无病无痛的呈药方岂不晦气?前几日,外头有传言说德妃娘娘伤了脸,臣是不信的,那么多宫人护不住一个主子,要他有何用?后来传言越演越烈,臣心中犹疑不定,遂命犬子将府上库存的全拿出来,想借九贝勒之手呈上,结果出了岔子。”   “也是这时候,娘娘召拙荆入宫,证实传言,臣才有机会将那药方送去太医院,留在府中明珠也要蒙尘。”   “臣已经反省过了,的确应该更早拿出来,不当等到今日,臣有过。”   满朝文武吓得不轻,他们想起曾有过这样的场面,结果是什么来着?仿佛是马斯喀以退为进,拖一群人上天!   总觉得这背后有诈,果不其然,他刚说完就有太医院判就站出来:“那药方原是富察家一代代传下来的,大人无偿赠予太医院,用以造福黎民,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却说满朝文武之中,家藏药经的不少,手握救命药的更多,其中有好些太医院也没有,尔等一心为己,岂敢声讨富察大人利国利民,委实厚颜。”   康熙也觉得这背后满满都是算计,幸而此举有益,他只是瞅了马斯喀一眼,没拆台。   满朝文武都咬牙切齿朝他看去,马斯喀很无辜,他压根不知道有这茬!是太医院想趁乱打劫,自发的好吗?   说了也没人信,那就这样吧。   院判大人站出来表了态,响应的真不少,多半都是家里底蕴浅,除了御赐或者同僚赠的古董摆件没啥能当做传家宝的东西,他们乐得看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富察家先祖跟着努尔哈赤打天下的时候,搜刮了不少宝贝,当年为了笼络各部,默认这天下是爱新觉罗家的,至于抢来的东西,到谁手里就归谁,满洲这些大姓家族好东西都不少,富察家因为满门都是粗人,抢来的多半还是刀枪剑戟金银珠宝,像兵书医书他们都不屑拿。   闹到这份上谁倒霉?   马斯喀心说反正不是他!   身边的同僚满心怨念看过来,马斯喀回他一个满含深意的眼神:谁搞的事你想清楚,要不是被逼的,你当我乐意无私奉献?我傻?   仔细想想,篓子还真是乌雅家捅的,要不是他们不肯接受德妃破相的事实,非要作天作地……至于坑了大家?   自己命不好就算了,还要害别人,其心当诛!   实在是没办法,就有人避重就轻,跟着献了药方和医术,眼看着这把火没烧到其他地方去,康熙也没有深究的意思,他们才松了口气。   康熙是没深究,他把大臣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又忍不住想叹气。   这富察家,就是真旺他,每回搞事都能歪打正着,结果是有益于江山社稷,这也够能耐的。   宫里头消息传得多快?   前头刚下朝,后宫妃嫔就听说药方这事,旁的妃嫔都咬牙切齿,乌雅氏真是个命好了,看她连摔药膏以为是没救了,不曾想还有转机!药方既然到了太医院手里,她那张脸就有救了。   德妃却不痛快,因为富察家非但没倒血霉,反而得了赞赏。   那一家子都是黑心肝的,分明坏透了,却怎么也扳不倒,老天爷真偏疼他们。   虽然心有不甘,太医院拿到药方倒是个好消息,永和宫立刻就派出人去,说娘娘来问,多久能配好?   众太医摇头叹气。   这反应不对啊!   来问话的心里一咯噔,鼓起勇气叫他们给个确切的时间。   别人都不忍心,不忍心看德妃再一次失望,又怕她想不开非要折腾太医院。这时候,胡老打旁边过插了句嘴:“看在咱们都这么熟的份上,我给你说句实话,这药膏你们娘娘就别指望了,我粗粗看过,里头的药材须得搜集一整年,要拿到等来年今日。”   ……啥?   小太监都给震懵了,回过神来就去看胡老的神情,还是那副贱样,再看其他太医的脸,满满都是遗憾。   “胡老说得没错,的确就是这样。”   “你回去仔细宽慰娘娘,叫她别太忧心。”   “你要是不信,我把需要的药材誊录一份给你,娘娘要是有能耐集齐,咱们立刻就给配。”   小太监好似抓住了最后的浮木,他千恩万谢接过那张墨迹还没干的纸,正要走人,姓胡的又吱声了:“他们忘了告诉你,这药膏祛不了陈年旧疤,从受伤那日起算,统共三个月时间,超过了神仙都没法,别怪咱没提醒,你叫德妃娘娘抓紧些。”   如果可以的话,小太监再不想来这头,见一次胡太医他觉得自己能折寿一年。   ……   德妃刚刚才从破相的恐惧中走出来,她觉得这回一定有救,没跑。还想说等伤愈之后,定要让那些嘲讽她的奚落她的付出代价。   一转身,残酷的现实就敲了她一个闷棍。   “你说什么?你说不能配药?”   小太监就跪在德妃跟前三五步远的地方,声音都在颤抖:“说是药材很难集齐,还说您要是能想想办法,啥时候集齐了立刻给配,第二天就能拿到。”   听也没听过,太医院配药还得妃嫔自个儿出药材,德妃恨不得把他们全拖去流放三千里,她忍住了,叫小太监拿药方来,一眼扫过,她好悬没疯,都没看完就将那张纸揉成一团,砸在小太监脸上:“他当本宫是傻子?”   德妃又派人去,太医院还是那番话,德妃没法,就拿方子叫娘家人帮她搜集。   可是,哪怕真有在立夏立冬那些日子采摘上来的药材,你也分辨不出,人家在分装的时候看的是品相,不是采摘日期,拿这种东西去就是为难人。   乌雅家很快就回了话,说没法,哪怕一切顺利,要集齐需等一年。   让她顶着这张脸等一年,绝对不行!   德妃就擅作主张,忽略了采摘上的要求,按照药方凑了几份上来,送去太医院叫人赶紧配。   这药方是很邪门,众太医都没听说挖药还要看日子,等他们按照详解配出一份,同胡老从街面上刮回来的一比对,药膏的颜色没差,粗粗看去是同样的东西,普通人都闻不出差别,这些太医却立刻就发现了,不是一样的东西,这不对。   永和宫人等着拿药,他们的确把药呈上了,顺便提醒说:“你们送来的药材不对,咱们拿它配的药膏也不对,你一定要就拿去,别忘了把这话告诉德妃娘娘,出了事别找太医院。”   德妃自然不会拿自个儿开玩笑,她在永和宫里制造了一出“意外”,叫个二等宫女划伤了手,准备拿她试药,结果让她吓白了脸。   这是什么鬼东西!   富察家竟敢拿假的方子骗人!   德妃拒绝承认是她提供的药材有问题,觉得那些要求跟开玩笑似的,这么想,她就果断去告状了。   康熙使人去太医院请院判过来,问清楚之后就黑了脸,吩咐他们仔细搜集药材,争取早日配出药膏,就叫院判退下了。   又吩咐梁九功:“传旨,降德妃为嫔,撤封号。”   梁九功伺候康熙几十年了,心知皇上早有不满,到底忍不了了。   会划伤脸是她自己作的,之后三番两次的闹,非要富察家献药,人家客客气气送了两回,结果这事还没完。乌雅家的男丁在朝堂上闹,德妃娘娘在后宫里闹,里应外合就跟唱双簧似的……本来,只是这样还不足以叫她跌落尘埃,关键是乌雅家认不清自个儿的身份,手伸得太长了。   梁九功亲自去传了康熙旨意,等他宣读完毕,乌嫔娘娘跌坐在地,恍若遭了雷劈。   “不应该是这样。”   “不会的。”   “不可能的。”   “皇上怎么会这样对我。”   “……”   她像是犯了癔症,嘴里念念有词,梁九功懒得计较,催她接了圣旨,赶紧从永和宫里退出去。   这么大的事,压也压不住,不过个把时辰,就连宝珠都听说了德妃降位的事。   她正在哄儿子睡觉,并没放在心上,乌嫔怎样与她何干?倒是陪嫁嬷嬷有心提醒,说这男人疼你的时候,你要天上的星星他也给摘,等他不耐烦了,多看一眼都嫌烦。   皇上不用说,像皇子这些,白日里就辛苦,兄弟之间勾心斗角不断,回来还要看你折腾,能不烦?   那些整日不消停的,哪怕貌似天仙,看在爷们眼里也形同母猪。   宝珠听得好笑,刚要说点什么,阿寿的小手就拍到她脸上。宝珠捏着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笑骂道:“这小混蛋!”   注意力一被儿子引过去,她就忘了什么德妃乌嫔的,倒是胤禟,刚回宫就听说这茬,差点没忍住大笑三声。   真是报应!   笑过之后,胤禟才问说:“皇阿玛怎么就下了决心?”   冯全压低声音小声道:“听说乌嫔娘娘拿宫女试药,之后就闹开了,说要状告富察家状告太医院。皇上转身降了她的位份,又撤了封号,叫她闭宫门反省来着,可怜永和宫侧殿那几位庶妃,平白遭了牵连。”   其实也不止这茬,康熙在每个宫里都有眼线,翊坤宫来报,说乌雅氏为了查证富察家是不是真没了库存,准备毁了宜妃娘娘的脸,看九福晋怎么说。   后宫妃嫔之间有争斗不稀奇,德妃毒辣致斯,这是康熙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原想将她一撸到底,想到老四和老十四,他又拿不定主意。   老四是可以改玉牒,康熙怕他成了嫡子同胤礽相争。   至于老十四,这都十一二岁,报给谁养都不合适,只得跟着乌雅氏,现在这样,十四的处境已经很尴尬,要是降做贵人或者常在答应……那简直不敢想。   左右康熙也没准备再宠德妃,就让她在嫔位上待着也好,只要她经过这回事能知道安分。   降乌雅氏位份的同时,康熙给宜妃宫里发了赏赐以示安抚,乌嫔设计谋害宜妃之事,看在没成的份上,就此揭过,不多做追究。   康熙觉得,他这样的安排已经为儿子考虑过了,十四还是受了很大的打击,连性子都改了不少,近来看谁都像是在嘲笑他。   至于老四,他人在四川,得知此事已是半个月之后。   每日不断线,胤禛连收了好些天的密信,糟心的同时,觉得皇阿玛还真仁慈,换做是他摊上这么个侧室,若还有用,就学九弟给她禁足到死;若没啥用,也就一碗药的事,留着作甚? 第46章 拉拢   但凡是康熙交代下来的事, 四贝勒胤禛总能一丝不苟的完成, 领户部差遣这些年, 他险些逼死全体官员,户部尚书见着他也只恨不能绕道走。谁能想到呢,这厮都作为钦差大臣去四川了, 还不忘记关心他们。   赈灾工作既琐碎又繁杂, 胤禛却很耐得住, 事无巨细都要亲自经手,生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哪怕再忙, 每隔三日他会发回奏本,回禀赈灾进度叫京中放心,同时传达对康熙的挂念, 愿他龙体安康, 又请他多包容永和宫那头。   永和宫啊……   康熙觉得他到今天才看清楚乌嫔其人。   从前这二十多年,他就宠了那么个颅内有疾的泼妇。   降了位份撤了封号非但没让她反省, 永和宫那头怨气比先前更重,听说她如今酷爱摔瓷器听响,每日能换几套新的, 康熙忍无可忍, 叫内务府给德妃送了套铜器去。   这些事, 莫说康熙,妃嫔甚至皇子都有耳闻,十四阿哥近来度日如年,人家说个悄悄话他就感觉是在议论自个儿, 人家笑一声他觉得是被嘲讽了。   因为心有不平,就会多想。   他不懂为什么太子能投胎到元后腹中,老九有个宠冠后宫的额娘,就连老十……他额娘是命短,生前也有贵妃之尊。到自己这儿,母族是包衣世家,做的净是伺候人的活,额娘进宫是作为宫女伺候皇阿玛,靠那张脸和柔顺的性子爬床上位,与惠宜荣同为四妃。   胤祯不想去计较乌雅家的出身,他就想不通一点。   额娘既然能糊弄皇阿玛二十多年,头顶“德”这个封号,为什么不装一辈子?   出了这回事,看笑话的真不少,那些从前被压一头的,瞧他落难就神清气爽。还有些人纯粹是同情,同情他摊上这么个能拖后腿的亲娘,乌嫔如今的处境,还不如让八福晋拖累落了胎的贵人高氏。   要说学问或者骑射,十四阿哥都不差,他近来却频频出错,很难专心。   这事传到康熙耳中,心疼也有,更多的是叹气。   没人生来就十全十美,哪怕他八岁登基,也让辅政大臣辖制很多年,从登基到亲政,到后来彻底掌控朝堂……这条路康熙走得非常艰难。同他当初的处境相比,老十四这点磨难也担不起,岂敢委以重任?   倒是老四,听闻后宫震荡乌嫔失宠,他还能坚守本心,倒是个成大事的人。   康熙原就盘算着让他辅佐太子,如今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老四心眼实手段狠,就说追债这回事,旁人都不敢接,他敢!这性子,做实事可,为君不可。太子生性仁慈,文治武功不在话下,弱点在于心软,日后恐叫母族妻族牵制,合该替他安排一个能下决断的人。   十四阿哥怕是想也没想到,康熙借事测了这些儿子,他听说永和宫还不消停,就去乾清宫相求,说想见额娘。   康熙推崇孝道,遂允。   他从乾清宫出来,立刻就去了永和宫,进去之后噗通跪在亲娘面前。   “就当儿子求您,别闹了。”   乌嫔私心很重,对老十四这个儿子的确是疼入骨血,别人来劝她听不进去,十四去了一趟,她就消停了好些天。虽然是这样,这日子对十四来说还是煎熬。   三十八年还没过,皇帝如今身强体健,太子储君之位坐得极稳,在明处争的只有直郡王,暗地里老八动了心思,可惜连番受挫,老十四也是有想法的,他想大婚都还得再等几年,人还小,没有施展的空间……原本指望额娘加把劲儿,再往上升一升,做个贵妃也好,这样能压死好些兄弟,结果乌雅氏不升反降,这对老十四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这阵子恍恍惚惚,胤禩抓住机会套了波近乎,两人倒是越走越近,十四在康熙跟前都夸老八好。   不止十四,朝臣也说八阿哥贤,人品上佳。   康熙倒没看出什么好来,只觉得他心思深沉,算计太多。   胤禩在工部都有三年,畏首畏尾,行事温吞,倒是无过,却也没什么功劳……不比老九,才大半年时间,战车的图纸改过好几遍,初步定型。他前些日子还来了一趟,说凭空想象无异于纸上谈兵,纯粹浪费时间,他准备做出来试试,发现问题再改。   同样是在工部,老八做了什么?他坐在部里喝茶,与大臣们亲切往来,遇上事提点两句,等完成之后白蹭功劳。当然他的提点也很重要,康熙冷眼看着却觉得他没干好事,致力于结党营私。   十四又一次提到老八,大概是说乌嫔如今禁足在永和宫内,胤禛人在蜀地,他跟前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唯独八哥,几番关怀。   他只差没说“得此兄长,三生有幸”,这意思康熙听出来了。   不仅是夸老八,还有埋怨老四的意思,康熙听过没说什么,只是关怀了一番,待老十四走后,他就翻了良贵人的绿头牌。   当晚囫囵睡了一觉,第二日圣旨就去到延禧宫,康熙狠狠夸了良贵人卫氏,说她持躬淑善,克娴于礼……拉拉杂杂一大堆好话,然后册封她为良妃,赐居永寿宫主位,赐金印金册,择吉日行封妃大典。   包括惠妃在内,延禧宫上下都在院里跪着,才听了个开头就感觉不妙,得知卫氏封妃,同居侧殿庶妃咬碎了一口银牙,惠妃早先就断了争宠的念头,满心指望老大争回体面,却不代表她能平心静气接受这事。   卫氏和老八就是两条咬人的狗,瞧她闷不吭声的,能耐倒是不小。这就封妃搬去永寿宫了,但愿她真能永寿,别像前朝的孝穆皇后,暴毙在永寿宫里,至今不明死因。   看看直郡王胤褆就能知道惠妃是什么性子,卫氏封妃之前在延禧宫偏殿住了二十年有多,惠妃的确是不怎么待见她,扪心自问没做缺德事,对老八谈不上多好,却比德妃对老四的态度强多了。   胤褆还经常提点胤禩几句,他说话做事都糙,胤禩听着不以为然倒是真的。   说是受教,其实屈辱更多,胤禩觉得他从小就苦,盖因额娘出身太低。   卫氏是辛者库出身,她祖上在天聪年间归顺过来,是正经编入。严格说起来,卫氏和乌雅氏出身相当,都是八旗包衣,娘家人在内务府做管事,她俩在宫里过的日子却是天上地下大不同。   看乌雅氏落难,胤禩心里是有些痛快的,他觉得合该如此,乌嫔母子也该尝尝他吃过的苦,老十四从前多潇洒恣意,如今呢?不也得夹起尾巴做人。   胤禩去关怀胤祯存的是拉拢的心思,他早先讨好老九老十失败,至今没有盟友,做事难免拘束。同十四拉近关系虽然暂时没法获利,再等几年,等他大婚领了差遣就能有个帮衬的人。十四在骑射上很有天分,学问也不差,皇阿玛总不会亏待他,加上乌嫔破了相,说是神仙难救,他笃定没了指望总得找个兄弟支持,搏一搏从龙之功。   这么想,对十四再好都不亏,如今投入的本钱往后总能收回。   胤禩的心思未必没人知晓,他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乐得看笑话,谁想康熙会插一手?   越级晋升多大的体面,可这真是好事?   德妃降成乌嫔之后,嫔位上那几个就暗地里较起劲儿来,都想顶上去补缺。她们谋划了很多,甚至准备去投靠三妃,以求支持。   尤其翊坤宫,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本来嘛,嫔位上谁晋升都不稀奇,卫氏越过他们,升做良妃……乐子就大了。   诸嫔能恨死她,这其中又以乌雅氏为甚,卫氏竟敢踩着她往上爬,岂有此理。   乌雅氏听十四说起,说旁的兄弟都在看他笑话,唯独胤禩待他特别真诚,照拂颇多。乌雅氏难得对老八母子心存善念,想着等她翻身之后定要报答一番,现在看来,好什么好,那就是个烂心肠的,竟算计到她身上!良妃最好从今天起好好祈祷,祈祷能风光一辈子,千万别败了势。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看穿了一切,真相就是老八拿老十四作筏子,得了康熙青眼。   胤禟听过忍不住想冷笑,皇阿玛是什么人?做事能没有用意?   老八是熬出头了,不用再去延禧宫看惠妃脸色,能光明正大去给良妃请安。   代价是同老大断义同十四决裂。   皇阿玛只是许出一个妃位,就拆了好几个伙,更重要的是,如今四妃补齐,嫔位上的众人就该消停了,后宫又能清净些时候。   还有一点,八福晋郭络罗氏从来看不起卫氏,她同惠妃还过得去,良妃那头没去请过几次安。从前郭络罗氏犯了事,上头想处置她,胤禩就长跪不起为她求情。以后她没法同良妃好好相处,胤禩还能帮她?   安郡王府虽然还有两个在朝为官的,却早没了岳乐在世时的风光,最近半年更是连番受挫,老八想做什么都指望不上他们。倒是母族卫家,在内务府还有些人,马武改革内务府的时候对乌雅家毫无手软,反而让卫家沾了些便宜。   此消彼长之下,郭络罗氏迟早玩死自己。   康熙早说过,让老八别丢爱新觉罗家的脸,兄弟们也叫他别让个婆娘骑在头上屙屎撒尿……旁人怎么说他都不听,不听没关系,反正结果总会是一样的。   胤禟生怕宝珠出了月子之后犯傻,把这些掰碎提过一嘴,叫她当乐子听。   宝珠听完瞅了胤禟好几眼,说:“我额娘同宫里几位娘娘年岁差不多,她说早年的时候京中还挺乱的,我外祖手上有些权力,常有人想拉拢他,可我娘家和索绰罗氏那一支都坚定支持皇阿玛,拉拢不成就容易摊上事。我外祖为了保护妻儿,总装作很疼小妾的样子,几个媵妾帮外祖母挡过不少刀……说不准皇阿玛也是一样,听说良妃娘娘容貌极好,男人不都是看脸的?”   对这个说法,胤禟很不以为然:“疼谁宠谁就要光明正大,藏着掖着憋不憋屈?”   其实宝珠也不赞同,是阿玛说的,有本事的人活得潇洒,没本事一步三思量,做什么都得算计清楚。她到是没纠结这个,她让阿寿趴自己身上,腾出一只手来捏胤禟的耳朵。   胤禟握着她的手,屁股挪了挪,坐得更近些,这才笑眯眯说:“他们都看脸,喜新厌旧,爷看的是内在,我福晋最善良最大度最有内涵。”   宝珠刚还由着他摸摸蹭蹭,听得这话一眼瞪去。   哪怕明摆着是夸,但她并不高兴。   那话咋说的?   你可以不承认我的内涵,但你必须承认我长得美!   知道她在想什么之后,胤禟笑得胃疼。   是是是,我福晋最美,冰肌玉骨国色天香。还是说点别的好了,胤禟想告诉她九贝勒府已经彻底建好,过完这个年就搬。宝珠先他一步开了口,抿唇说:“昨个儿我额娘进宫来,说董鄂七十给我阿玛递了话,表示下药叫我早产的不是四哥府上的董鄂格格,咱们恐怕冤枉她了。”   胤禟原本不想说这个,怕宝珠多想,既然提起来了,也罢。   “哪怕不是董鄂氏下的手,她对你也是恶意,只是没能耐做什么罢了。”   这话有点意思,宝珠正经问道:“爷早先就知道?”   胤禟挑眉:“嫁祸得太明显了。”   “我还真想知道下手的是谁。”   胤禟状似无意的问:“知道了又如何?”   宝珠眯了眯眼:“她叫我早产,阿圆阿满阿寿生下来丁点大,先天就比足月的弱很多。让我知道她是谁,我要让大哥套麻袋打断她儿子的腿。”   有道理,就该打断老十四的狗腿。   这么想着,胤禟果断卖了乌嫔:“她已经尝到恶果了。”   宝珠很惊讶的样子,双眼睁大:“爷真知道是谁?”   “是啊,就是时下正倒霉的乌嫔娘娘。”   ……   宝珠愣了愣,回过神来眼眶都红了,仿佛是要哭。   胤禟赶紧心肝宝贝的哄:“就知道不该说,是我不好,听话啊,别再想了,她苦日子还在后头,有她倒霉的。”   他越是这么说,宝珠就越气闷:“就说怎么那么巧,老天爷处处同她过不去,结果竟然是这样的!你们都知道只瞒着我,还叫我给她送药!我就该送耗子药去!”   胤禟摸摸鼻尖,想说现在补送也不晚,又怕宝珠当真,只得叫她安心养着,以后多的是机会。   宫里消停了几年,怕是又要热闹起来了。 第47章 真甜   告诉宝珠真相之后, 胤禟着实担忧了两日, 瞧她该吃吃该睡睡, 心情颇好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小阿哥生在十月尾,生下来小小的三只, 只丁点大, 叫宝珠养了这么些时候, 已胖出很多,白白嫩嫩可爱至极。他们长得很像, 底下奴才只能照小银镯的图样认人,许是母子连心,宝珠倒是从没人错过。   阿圆比两个弟弟更活泼一切, 喜欢同她互动, 刚出生那几天还瞧不出,如今壮实不少, 每日能折腾一两个时辰,一双乌溜溜的葡萄眼,满是喜悦盯着宝珠, 他嘴里还啊啊哦哦不停, 说什么你听不懂, 倒是能听出他高兴。   阿满就安静很多,除了吃,就是睡,再不就躺平了安安静静走神。   至于阿寿, 那就是个粘人精,睡着的时候倒还好,只要醒着就找扭着小脑袋找人,嗅到宝珠身上特有的香气,叫她抱在怀里才能安分下来。   胤禟归家的时间毕竟短,工部看似清闲,要想找事做也容易,他每日早间不到五更天就出门了,傍晚才回,相处的时间少了,自然看谁都一样,压根分不出。还是宝珠趴他耳边传授心得,这才让他摸清了儿子的性情。看三个小的越发白胖圆润,胤禟很是自得,吹嘘自个儿乳名取得好,又说三个是福晋一把手带的,与那些养在奴才秧子跟前的相比自是不同。   就连胡太医也说小阿哥比刚出生那会儿壮实多了,不用再像先前那样过分小心。因在冬日,还是要多注意,莫染上风寒。   胤禟心说既然已经养好了,就别再霸占福晋身边的地方,叫奶嬷嬷带着才好。   就因为那三个小混蛋挑嘴,宝珠生怕饿着他们,近来用了不少催奶的汤羹,零嘴都换成杏仁腰果,她胸前一对玉兔比刚成亲那会儿大了不少,就连肚兜都换了新的,胤禟晚间抱着她睡,见了就心痒痒。   自家这三个蠢儿子虽然挑嘴,胃口不算大,喂完经常都有剩下,宝珠起先藏着不说,后来有一次,胤禟晚上起夜不当心摸到她肚兜,感觉有点湿,才知道宝宝吃得少的时候她老感觉胀,偶尔还会溢奶……宝珠是让胤禟闹得招架不住了才说的,说的时候整张脸都埋在他胸膛上,耳朵尖通红,隐约能看见脸颊上的羞意。   胤禟就闷笑一声,勾勾手指解了她背后的结,给脱了肚兜就圈着她,埋首在胸前。   宝珠依稀记得,自个儿当时好像踩在云端上,手脚不着力,又像是喝醉了酒,脑子里糊成一团,身上满是醉意。等她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胤禟已经清空了小阿哥没吃完的奶,他将两颗红彤彤的茱萸舔得干干净净,也不顾丢在一旁的肚兜,就这么给她套上中衣。   宝珠回过神来才想揍她,刚捏起拳头就被胤禟握住,叫他抱着躺回床上不说,还被禁锢在怀中。宝珠趴在他胸膛上,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没再挣扎。   胤禟伸手抚摸她丝绸般的墨发,又在额前亲了亲:“往后觉得难受就告诉爷,爷很乐意帮福晋舒坦,福晋真甜。”   他说完就感觉腰间一疼,宝珠熟门熟路拧他一把,嗔道:“小阿哥就在房里睡着,你还敢乱来,不怕教坏儿子?再胡闹你别想进门。”   宝珠闹脾气,胤禟就亲她,叫她忘了今夕何夕,只记得抱着自个儿的是谁。   一边亲,他还从头发丝儿摸到腰眼。   宝珠临盆前,那肚子谁见了都怕,夜里安寝得当心再当心,儿子还没满月呢,她又恢复成小蛮腰,生这胎没叫她丑一星半点,反倒是丰了乳儿翘了臀儿。   胤禟看过旁的妇人产子之后的模样,哪怕养上两个月也不见得能美回去,到宝珠这里,没见她怎么走动,搬进西暖阁后都没出过门,那肚子说收就收,皮肤嫩得像剥开的煮鸡蛋,身上还有淡淡奶香,好闻的很。   让胤禟闹过一回之后,宝珠只盼儿子能多吃些,别再叫爷来吸奶。   巴掌大的人儿能吃多少?胤禟伸手一探,掌心里鼓鼓胀胀的,他就埋头凑上去,宝珠想推他,劲儿不够,想跑,还没出月子能跑到哪儿去呢?她自暴自弃揽着胤禟的脖颈,叫他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埋在自个儿胸前,别露出丁点调侃的表情。   待他尽兴了才穿回衣裳,没好气说:“儿子的口粮也抢,你咋不改名叫爱新觉罗胤三岁呢?”   胤禟由着她说,听她说够了才贴近她耳边,呢喃了一句。   宝珠原就羞恼得狠,听得这话,脸色爆红。   抄着一旁的绣花枕头就朝他砸去:“你还敢说,你给我出去!”   人人都说她命好,从前觉得九阿哥不着调,大婚之后竟然正经起来,领着差遣,做着实事,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封了贝勒,这年里,众阿哥之中少有比他更风光的。   宝珠在外头很给胤禟面子,从不灭他威风,也就是在心里不以为然。   他就是个不着调的,日渐大胆,什么淫词浪语都敢说。   听听他说了啥?   他说很乐意听宝珠叫胤三岁,说最喜欢吃奶,明早就挤了装水囊里带出去。   宝珠当时叫他臊懵了,回过神来就叫天冬吩咐庄子多送些牛奶来,叫他天天吃,吃个够。   胤禟轻易就让宝珠忘了那些糟心事,若是没人刻意提,她压根想不起什么董鄂格格八福晋,先前说要给乌嫔送耗子药去也忘了。她白日哄儿子,夜里哄相公。   小阿哥满月前几天,四福晋听说老九这仨儿子已经养得壮壮的,就往宫里来了一趟,说想看看小侄子。冯全来报,宝珠就叫他把人迎进来,许是乌嫔让康熙禁了足,乌喇那拉氏暂时不用往她跟前凑,瞧着气色都好了许多。   殊不知,四福晋才是真羡慕,宝珠本就是一等一的好相貌,生了这胎之后,她满身母性光辉,整个人好像沐浴在早春的阳光下,瞧着就暖洋洋的。   一眼看去瞧见的是富察宝珠这个人,第二眼就注意到房里的布置,地上铺着华丽纹饰的羊毛地毯,赤脚踩上去也不会冷,圆桌上衬了锦缎,绣墩上搭着小块的毛皮,看着就暖和。宝珠则坐在炕上,身下是整张虎皮,有一人多长,毛很厚,想也知道坐上去多暖和。   就在她手边,放了一张加围栏的小床,应是给小阿哥睡的,乌喇那拉氏才刚进门,看不见小床里的景象,只见宝珠怀里抱了一个,正逗着玩呢。   听见有脚步声,宝珠就抱着儿子站起身来:“从我生下这三个小混蛋就没出过门,眼看着都要发霉,可算把四嫂盼来了。”   乌喇那拉氏就笑,边笑边迎上前:“早想同九弟妹聚聚,沾沾你的福气,好叫我再坏一个。”   宝珠引她在身旁坐下,乌喇那拉氏才看清小阿哥的模样:“这五官同九弟像极了,双耳像你,生得真俏!”   说着她又到小床边上瞧了瞧,“不愧是一胎出来的,我竟看不出差别。”她越看越是心痒痒,就想起弘晖刚出生的时候,也这么可爱,小小的,软乎乎的,想伸手去抱都怕伤了他。   看她这么喜欢,宝珠就小心的将自个儿抱着这个放她怀里:“这是阿圆,他是老大,也是最好动的一个。阿满阿寿就跟小猪一样爱睡,要是将他们吵醒了,能闹你半天。”   乌喇那拉氏是真喜欢,赶紧将甲套摘了,才敢摸摸小阿哥。   她抱着阿圆坐回宝珠旁边:“说真的,我不羡慕九弟妹你得宠,我羡慕你头年就生了三个阿哥,我们弘晖却连个亲兄弟也没有。”   宝珠伸手在阿圆脸上点了点:“就叫我们家这三个小混蛋给他做兄弟,四嫂回去得告诉弘晖侄儿,叫他好好吃饭,长得壮壮的才像带头大哥,别叫小弟比过去了。”   乌喇那拉氏猛地想起富察家兄弟出门找碴的样子,她笑得直不起腰。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照原话说给弘晖,叫他快快长大,多学些本事教给弟弟。”乌喇那拉氏心里晴空万里,爷去四川之后,府上就消停了不少,后来额娘破了相又叫皇阿玛禁了足,她更是长舒一口气。   哪怕知道额娘失宠对自家爷多少有些影响,她还是按耐不住满心喜悦,吃饭也香了,睡觉也甜了。要不是宝珠在静养,她早想过来坐坐。   “说起来,前头洗三你们就没宴客,满月是不是摆上两桌?让妯娌几个都来看看,别叫我一人羡慕你。”说着乌喇那拉氏还上下打量宝珠一通,紧接着就是一阵摇头叹气,“我生下弘晖之后半年才养回来,好一段时间都不敢见爷,生怕他嫌我身材走样。人和人就是不能比,九弟妹肚子里揣着三个,生完没几天就养好了,模样比先前还俊,小腰细得我看了都想伸手摸一摸。”   宝珠全程都是笑过去的,她养得好是事实,再谦虚就有装逼之嫌,她就顺势摆出骄傲的样子,还夸自个儿天生丽质。   闹够了才道:“说笑呢,四嫂也该听过,这三个生来就挑嘴,奶嬷嬷喂着不吃,也不能叫他饿啊,我是自个儿喂的。正因为这样,爷只怕我有个头疼脑热饿着他们,说要亲自盯着,日日往这头凑。我也是没法子,不赶紧养好叫他瞧见那丑样,赶明就要宠旁人去。”   站在一旁的天冬半夏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到。   福晋从前多实在,如今都学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   乌喇那拉氏脸上写着“你别匡我”,心说九弟恨不得将九弟妹栓裤腰带上随身带着,才不会丢下她去找别人。   都说爱新觉罗家出情种,这一辈怕就出在老九身上了。   两人又聊了会儿,看时辰差不多了,乌喇那拉氏就要告辞,走之前还给阿圆保证说下次来一定给他带礼物,今次没准备,叫他别气。   阿圆才多大?能懂什么?他也就是在回到额娘怀里的时候给正要走人的乌喇那拉氏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啊啊。”   宝珠将他仔细抱稳了,才叫四福晋下回再来时记得带上弘晖阿哥。   好些时候没见了,怪想他的。   小阿哥的满月酒也没大办,只是请几位阿哥来聚聚,叫他们看看三个小的。众阿哥很羡慕胤禟,连着灌了他好几杯酒,十阿哥原本保证说会帮忙挡着,临到跟前就叛变了,直说胤禟不仗义,这么乖的小侄儿没早让他看看。   旁的兄弟连连点头——   三个啊,还都是嫡子,好事全让老九占尽了。   而另一头,女眷们也酸溜溜的,没想到富察宝珠还能比从前更漂亮,本以为她如今铁定是母猪腿水桶腰浮肿着脸外加一脸斑。   现实真的太残酷了,只需一眼,就让她们的幻想碎成渣。 第48章 年关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胤禟前脚让老十灌了酒, 后脚就给他灌回去。   腊月头, 胤誐大婚,这是钦天监测出今年唯一的好日子,要不就得翻到年后去, 虽然宫里已经很忙, 康熙觉得儿子娶福晋是头等大事, 叫内务府办得风风光光。   马武忙啊,他才整顿完内务府, 还没歇上两天,又要给十阿哥宫里做布置,大红灯笼挂起来, 大红剪纸贴起来。虽然温僖贵妃死得早, 宫人也不敢小看胤誐,他人混, 又是个厚脸皮,前头同十四阿哥大打出手还闹到乾清宫去,结果半点没受过。皇上这态度, 谁敢触他霉头?   更别说老九老十穿的是一条裤子, 本来马武作为内务府总管用不着操心琐事, 只要吩咐底下的办好便成,是看在侄女婿的份上,在可好可不好的地方全照好的来,提前好几日, 准备工作就完成了。负责的管事还小心翼翼探过胤誐的口风,问他满不满意。   胤誐很是得意的来找胤禟吹嘘,说活到今天没见那群踩高捧低的这么客气过,未来福晋不错啊。   他说完就接了眼刀,胤禟很不给面子冷笑道:“你福晋多大脸?隔着千山万水还能使唤那些势利眼?这明摆着是富察马武的手笔,你沾了哥哥我的光。”   胤誐不服,咕哝道:“九哥你才是,处处沾九嫂的光,娶个福晋消灾挡祸还能少奋斗半辈子,在吃软饭这块儿,太子也不及你。”   赵百福就在跟前伺候,真想给胤誐跪下。   您倒是少说两句!这不是挑拨爷和福晋的感情?   然而胤禟并不介意,他笑眯眯听着,还不疾不徐喝了口热茶,这才回说:“也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福气,别太羡慕。”   嘴再贱也贱不过九哥,有了这样的觉悟,胤誐就换了个话题。   “你府上三个嫡子一生,太子就该着急了。”   胤禟眯了眯眼,近来太子妃的确不好过,同她处境相当的还有五嫂。五哥膝下已有庶子一人,庶女有二,大婚这些年,嫡福晋他塔喇氏那肚子还没动静。皇阿玛就提过,叫五哥加把劲早日生下嫡子。   更上心的还是太后,五哥自幼抱去太后跟前养,祖孙感情非同一般。   宝珠也说给阿圆阿满阿寿办满月酒那天,五嫂带了重礼来,还抱了他们好一会儿。胤禟心说,她那是在蹭喜气,把自家蠢儿子当送子观音怀中童儿在拜呢。   满月酒那天皇阿玛还来了,亲眼看过三个孙孙他高兴得很,直说要给赐名,又发下许多赏赐。   沾三胞胎儿子的光,胤禟志得意满,那副欠抽的样儿谁看了都咬牙。   女人做到富察氏这份上,福气是顶了天了。   她模样生得好,在娘家就是心肝,大婚之后更得宠。   能生,并且旺夫旺子。   这么好的命,进宫使得做太子妃也使得,只是晚生了几年,便宜胤禟了。   兄弟们羡慕嫉妒恨,就忍不住想刺胤禟几句,都说软饭吃到这份上,他也是个能耐人。本以为能让胤禟心生芥蒂,没想到他听在耳中权当是赞赏,连连点头,说自家福晋就是好,怎么夸都不过分。又对兄弟们摆手,去去去,一边儿去,你羡慕也没法,这都是命。   没错,这都是命!   要不是命,咋就叫太子托生在元后腹中,生来就是储君,毫不费劲就能得皇阿玛疼爱。   之后没几日,十福晋的嫁妆就由他兄长送来京中,陪嫁里头,骏马尤其多,也真合了胤誐的胃口。十福晋他哥一见着未来妹夫就干了一架,两人打了个挺快,打完就以兄弟相称。   一个说,能有这么个妹夫,真是三生有幸。   另一个说,舅兄言重了,能娶你妹子是我的福气。   旁的阿哥满头黑线,看他大舅子这德行就能想到未来十福晋是啥样,皇阿玛还真会挑。   眼瞧着生完都有四十天,可以出门了,宝珠多半时间还是在房里待着,也就是每日雷打不动去翊坤宫给宜妃请安。至于三个小的,这么冷的天抱出去怕冻着,她出门的时候就让陪嫁嬷嬷照看儿子,哪怕这样,都还是担心。   迈上腊月的坎儿,宝珠闲着没事就让冯全备上红纸,剪起窗花来。   她从前好奇,跟着学过一阵子,太复杂的不成,寻常图样很上手。她剪了百年好合送给老十,又剪了一堆五福临门、五谷丰登、富贵有余……还有几张童子报春,都是三个憨态可掬的福娃娃,构图却有些不同,手里拿的东西也不一样。   给太后娘娘捧的仙桃,给宜妃挑着福字宫灯,至于送去乾清宫那张,屁股底下坐着大鲤鱼,手里是什么麦穗红椒。   窗花是装在锦盒里送去的,宝珠拿给胤禟,胤禟叫赵百福送去,赵百福托给梁九功,梁九功呈至御前,说是九爷九福晋合剪的,送给皇上,愿来年时和岁丰。   康熙满心好奇开了锦盒,就看到铺开的窗花,三个小胖墩同胤禟家小阿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们胳膊腿儿就像胖萝卜,脸上肥嘟嘟的,瞧着讨喜至极。   “老九哪能想到这些,保准是他福晋剪的,倒是有心了。”   “你去问问,都送了谁?皇额娘那头可有?翊坤宫可有?”   梁九功躬身道:“九福晋至纯至孝,哪用奴才去问,想也知道一定是有的。”   康熙笑骂道:“就你话多,还不赶紧去。”   梁九功去得快回得也快,说慈宁宫翊坤宫都有,也是童子报春,只是捧的东西略有些不同。又说阿哥们也有,多是富贵有余、吉祥喜庆、贵花祥鸟、福气盈门,唯独十阿哥那头,是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奴才听说,九贝勒同九福晋说好了,一个写春联一个剪窗花。”   康熙听得高兴,直说他俩是实在人,叫梁九功将窗花贴在乾清宫的寝殿内,又发下好些赏赐。也就是前后脚,太后和宜妃的赏赐也到了,胤誐亲自跑来道谢,就撞见这一幕,等闲杂人等一走,他立刻竖起大拇指——   “九哥实乃我辈楷模,套路够深。”   胤禟拍拍他的肩头:“十弟还有得学。”   宝珠纯粹就是打发时间,冬日里冷,日子难捱,她哪想过讨赏?实属歪打正着。看过赏赐下来的东西,这才开了眼界,心说拿几张纸换回这么一大堆,真划算。   胤禟也很感慨,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兄弟们都在搜寻珍宝做年礼献给皇阿玛,却叫宝珠稀里糊涂拔了头筹。   听说这事,直郡王好一阵羡慕,羡慕老九得此贤妻。太子只是摇了摇头,三贝勒看向他福晋董鄂氏的眼里全是嫌弃,心想这董鄂家的格格同富察家的真不能比,哪方面都不能比。   之后那几天,兄弟们见着胤禟就牙痒痒,人家强忍着没呸他一脸,他还得瑟起来。说本来想把一代战车献上,大过年的叫皇阿玛高兴高兴,没想到竟沾了福晋的光。   兄弟几个说正好,战车就省了,胤禟挑眉——   那咋行呢?   等除夕那天宫中设宴,兄弟们都有宝贝献上,总不能空着手。   众阿哥表示看了胤禟就烦,天天搞事烦死个人了。   倒是太子反应快,沐浴焚香抄起经文来,他倒是没赶着往御前送,而是透了风声给乾清宫那头知道,知道他在为皇阿玛祈福。   康熙一转身就把太子叫到跟前来,嘘寒问暖好一阵关心,又同他回忆往昔,说起孝诚皇后赫舍里氏,父慈子孝感人至深。   直郡王差点叫他气坏了,在房里来回踱步,只恨不能冲到太子跟前喷他一脸。   竟然想出这种办法讨巧!   太他娘的奸诈了!   胤誐新娶了福晋,美娇娘在怀,听说之后连连点头,哥哥们都能耐。   真应了那话,自古情深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皇阿玛这不就被套路了?   逼近年关,各方年礼陆续送到,胤禟这头,主要是母族及妻族亲眷、工部同僚以及下属门人。收的东西真不少,尤其富察家这头,送得格外多。   今儿个岳父府上拉几车东西来,赶明马齐马武排队,再过两天李荣保的也来了,还有那些族亲,一户也不少。   宝珠的回礼才实在,全是什么御米御酒贡茶之类,还有她亲手做的福饼梅花酥,没半样只能充门面华而不实的东西。   胤禟看过礼单心里发虚,问说是不是添些金银器皿古董字画,宝珠想了想,添了些人参鹿茸熊掌燕窝,又把特地剪给娘家父兄的窗花拿出来,还有两件披风,颜色稳重大气,说是做给二老的。   胤禟真无奈了,他厚着脸皮送去,瞧岳父的样子还挺高兴,全不嫌怠慢。非但如此,之后几天他老人家都和颜悦色的,没损女婿半句,只问啥时候搬出宫,叫胤禟别忘记宴客。   宝珠娘家这头就索绰罗氏见过小阿哥,其他人想得很。   一到腊月,日子就过得飞快,转眼年关已至。   腊月二十六康熙封笔,不谈朝事准备过年。   腊月二十八四贝勒回京,他是赶着回来过年的。虽然每隔几日就传书回京,蜀地灾情以及赈灾事宜都写得清楚明白,他还是去乾清宫口述了一遍,康熙非常满意,叫他好生休息几天。   胤禛求了恩典,请康熙放他额娘出来过年,又亲自去了趟永和宫,给乌嫔请安,顺便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乌嫔半点也不高兴。   她的脸毁了,无论问几次太医院都是一个说法,这节骨眼叫她出席除夕宫宴同大家一起守岁……这简直是送上门去给人看笑话,哪怕戴着面纱也好似针砭,老四好黑的心!   哪怕胤禛外出几个月刚刚回京,乌嫔也没见他,直叫底下人打发他走。   胤禛在院中磕了个头,又吩咐底下奴才好生伺候,这才转身离开。出去之后没立刻回府,他还去见了太医院判,关心了乌嫔的情况。   天渐黑才回府,将带回来的土产分好,给宫里送了一些,余下的尽数分给兄弟。   后一日,老十四来找他,言语之间满是不平,说额娘破相四嫂借口不去侍疾,到今天才想起来装模作样有啥意思?分明没把额娘看在眼里,扮什么孝子贤孙?   胤禛听他喷了一脸,没回嘴,他早年对乌嫔还有孺慕之情,如今全消磨干净了,丁点也不剩,只念生恩。   乌嫔没把老四当亲儿子。   老四心里,孝懿皇后佟佳氏才是额娘。   这话不说也罢。   当日,胤禟也去见了胤禛,将宝珠早产那事同他说了一说,倒是没提乌雅氏,只说查到董鄂格格身上,那时气得狠,顾不得四哥不在京中,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余下那碗面给她灌下去了。   胤禟是去请罪的,胤禛倒没计较,直接撇过不谈,说了说前朝事就叫老九回去了。胤禟前脚走,董鄂氏后脚就闹到胤禛跟前,哭得那叫一个惨,让爷替她讨个公道。 第49章 仙童   民间常言, 三翻六坐七滚八爬。   宝珠在十月尾生下三个臭小子, 到如今也才两月出头。年三十一早, 她从胤禟怀中坐起,披着衣裳下床来,想给儿子把个尿, 就发现阿满阿寿躺平睡得好好的, 阿圆却像个小乌龟, 整个翻了个身趴在小床上,脸贴床睡得喷香。   见着这一幕, 宝珠勾了勾唇,走回床边坐下伸手去推胤禟。   胤禟难得能多睡一会儿,叫她闹得猛一伸手将人圈回怀中, 他闭着眼, 在宝珠滑嫩的脸颊上蹭了蹭,哑声道:“陪爷多睡会儿, 别闹。”   从皇阿玛封笔,胤禟就懒散得很,恨不得揽着福晋睡死在床上, 宝珠哪能由他胡来?就往他耳边吹了吹气, 娇声说:“别睡了, 爷快起来。”   晨间原就易冲动,叫宝珠这么一闹,胤禟腿间的小兄弟就抬起头来抵着怀中胴体,他抱着宝珠的双手收得更紧些, 间或溢出性感呻吟。   宝珠就想起昨夜,三个儿子还睡在房中,这混蛋就压着她胡闹,发泄了足有了两回。这也罢,其间他淫言浪语不断,说什么真香真甜紧得跟处子一般。宝珠使不出丁点力气,只得躺平了由着他来,她闭上嘴压抑呻吟,胤禟还不满意,要大声些。   宝珠叫他闹了个大红脸,呸说不怕教坏儿子?   胤禟低笑出声,说早点学会了别等大婚之前叫宫女来教。   ……   忆起昨夜种种,宝珠又羞又恼,想伸手把这不分场合思春的混蛋推开,又没他劲儿大,情急之下一口咬上肩头。以为能叫他清醒些,胤禟却腾出一只手来,从她中衣底下伸进去,自腰眼一路摸上弧线优美的背脊。   “大清早就这么热情,昨夜还没满足你?”   宝珠用的劲儿更大些,胤禟哼了一声,猛的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一把扯掉她披着的外裳,埋首在胸前,叼着解开盘扣。他在宝珠身上肆意点火,又啃又摸,情动时一把撕开小裤,扶着小兄弟就挺了进去。   在这方面,男人总能无师自通,胤禟撩人的本事见长,宝珠先前还记得自个儿过来是叫他去看儿子,阿圆竟然会翻身了……让胤禟顶了两下她就忘得彻底,整个人恍恍惚惚,像泡在温泉里,又像小酌之后酒意微醺。   直到听见熟悉的“啊啊”声,宝珠猛的一抖,回过神来。胤禟正在兴头上,让她夹得一泻千里,脸都黑了。   他脸上写满了“我不高兴”,宝珠闷笑一声,伸出一双玉臂揽过胤禟的脖子,仰头亲了亲他:“叫你起来看看,咱们儿子会翻身了。”   胤禟一挑眉,果真从宝珠身上下来,他看也不看丢在地摊上的旗装,另取了身干净的过来,正要替宝珠穿上,就见她低头看着丝绸小裤。胤禟方才想起自个儿造了什么孽,到底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宝珠没好气瞪他一眼,也顾不得算账,随意披起衣裳,赶紧往小床边去。给皱着小脸啊啊直叫唤的阿寿把了尿,一回头就看见胤禟将阿圆抱起来翻了个身,哄着人家自个儿翻回去。   宝珠瞪他一眼,这才伸手去探了探,是干的。   她忙完之后就想起自个儿还穿着开裆裤,想换一条,又觉得身上黏黏腻腻的,遂使唤天冬打热水来,刚泡进去,胤禟就跟着挤了进来。   这几天的经历让宝珠巴不得皇阿玛赶紧开笔,叫他每日四更天起床去赶早朝才好。心里这么想,她倒没说出来,她趴在浴桶上由着胤禟擦身擦背,叫热水熏着都有些犯困了,迷迷糊糊想起来今日是除夕。   “阿圆阿满阿寿也有两个多月大,身子骨壮实了很多,爷看今儿个是不是抱去给皇阿玛瞧瞧?”不是宝珠上赶着讨好,儿子生下来都有六十多天,就叫皇阿玛见过一回,还是他老人家主动来看的。额娘那头也差不多,至于太后娘娘,还没见过呢。   大冬天怕冻着小阿哥,一直养在房里没抱出去过,这么说也挑不出错。   今天日子特殊,总得叫他们见一见人。   胤禟手上动作不停,边给宝珠擦背边说:“咱们白日里去,叫皇阿玛和皇祖母都好生瞧瞧,再去陪额娘说说话,晚间的宫宴就不去了,总不能老叫仨小的吹冷风,丢下他们自个儿去凑热闹也不像话,那些歌舞年年都看的,没啥稀奇……不如烧个锅子咱们边吃边守岁。”   除夕这日,正三品以上的大臣都要携福晋入宫,君臣同乐,可惜宝珠还是没机会见到她阿玛。胤禟说得不错,自家这三个小的是怀胎七月早产生下来,哪怕没早产,怀到今天才九个月,还不应生,他们能顶得住刮得脸疼的寒风?   能怎么办?提前去把吉祥话说了,将年礼送上,然后求个恩典,一家子在自个儿宫中守岁呗。   泡够了之后,胤禟替她擦干水珠,想着方便喂奶没给穿肚兜,直接换上干净的亵衣亵裤,又帮着挑了身橘红旗装,替宝珠穿上鞋袜,这才回过身去收拾自个儿。看他囫囵穿衣,宝珠勾了勾手指,叫胤禟近身来,替他捋平衣摆,仔细系上盘扣,穿妥帖了才招呼候在外间的丫鬟婆子进来,梳头上妆。   对后宫妃嫔而言,除夕宫宴是个争奇斗艳的舞台,她们拼后台,拼心机,拼帝王宠爱,竭尽全力想拔得头筹。皇子福晋是没这么疯魔,也不能丢了自家爷们的脸面,哪怕不做兄弟之中最出挑的,也不能是最尴尬平庸的。   宝珠自怀孕之后就没再浓妆艳抹,生了儿子之后也没少注意,她今日一改素淡妆容,打扮得格外仔细。甚至画上了应景的落梅妆,额间几点殷红,唇色极浓极正,妆容艳丽之极。   宝珠并不是贵气逼人的长相,她似九天仙娥,我见犹怜,莲步款款翩然欲登仙。   她底子好,怎么描怎么像,素时清丽无双,艳来国色倾城。   胤禟在一旁吃着酒酿丸子,看天冬一笔一划往她脸上描,一碗下肚已能初窥颜色,真真好看至极。他满心矛盾,既想让兄弟们羡慕自个儿,又不想看他们对宝珠露出惊艳的渴求的贪婪的眼神。   这头忙着梳头上妆,胤禟趁机逗了儿子几个来回。他执着于给阿圆翻身,蹲在小床旁边看蠢儿子慢吞吞翻回去,像小乌龟一样趴好。才趴了没多会儿,又叫他抱起来躺平放下。   宝珠从银镜里看他作妖,连翻了三回之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她抬了抬手,天冬就停下动作,宝珠回过头去瞥胤禟一眼:“你就闹他,闹哭了自个儿哄去,别叫我帮忙。”   那眼神叫胤禟心痒痒,浑身酥酥麻麻,恨不得抱起福晋亲香亲香。好在他还有理智,知道妇人上妆费事,没上赶着来捣乱,他也没再对儿子伸出罪恶之手,而是有一茬没一茬说起话来。   “要不是三个小东西禁不得冻,我还真想好好看看乌嫔娘娘那张脸,看她毁到了什么份上。”   “这两天永和宫天天有人跑太医院,叫他们想个法子,先把除夕宫宴糊弄过去,再治好乌嫔那张脸。那头的意思是叫太医院禀皇阿玛,说乌嫔郁结于心风寒未愈不便出来活动,胡老记着她的仇,逮着机会就拆了台。”   “四哥一片孝子心,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她求情,乌嫔明显不领情,好似恨得更深了。说真的,我活到今天也没闹明白,就她这做派怎么哄得皇阿玛封嫔封妃?”   “……”   宝珠也没多嘴,就听他说,瞧他越说越不像才插了个话,将话题引去旁的地方。   “这年就要翻过去了,咱们啥时出宫?不是说府邸已经翻修好了?”   胤禟就往宝珠旁边坐去,掰起手指头算了算:“还要等些时候,元月没什么好日子。正好,我从洋商那儿寻了些好东西,这还没送到。”   宝珠倒不是急着想出宫,她随便起了个话头,是不想叫胤禟接着说乌嫔的事,房里这么多伺候的人,一个不当心传出去就不好看了。   莫不说当娘的为难她亲儿子旁人管不着,就这种程度,也就只能膈应人,真论起来不痛不痒的。就算她过分了,自有人给四哥做主,哪用得着兄弟操心?   要宝珠说,就怕乌嫔不温不火,你冷眼瞧着心烦,要处置又缺点力道……这种事,闹得越开越好,等哪天皇阿玛看不过眼了总会摁死她,届时苦尽甘来。   四哥如今越能忍,往后越得利,这么想,吃点苦头也不算什么。   倒是四嫂,怕要吃些苦头。   宝珠在银镜前坐了一个时辰,这才收拾妥帖,她这头刚忙完,儿子排着队醒了,正觉得饿,闹着要吃奶。她将三只逐个喂饱,看他们排排躺着眼珠子咕噜噜转,精神头正好,就准备赶着带去给皇阿玛看看。   给戴上亲手做的虎头帽,将小脑袋护得严严实实,再小心裹进襁褓里。宝珠抱起最粘人的阿寿,将阿圆阿满交到胤禟怀中,让他左右手各揽一个。襁褓很厚,里头趁着兔毛暖和极了,阿寿将小脸贴在宝珠胸前,让额娘替他挡脸上的风,生下来两个月,这还是头一回出门,宝珠没坐软轿,她抱着儿子同胤禟并肩走,一边走一边介绍说这是哪宫哪殿哪个园。   康熙听说老九带福晋儿子来给他请安,赶紧叫梁九功领他进来,胤禟一手一个胖娃娃,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康熙也懒得计较,叫他把乖孙孙抱近些。胤禟果然抱着蠢儿子上前去,康熙看着白嫩嫩胖乎乎的孙儿就忍不住心痒,接过一个,抱稳了拿指背去试他脸蛋的温度,刚伸过去就叫小混蛋咬进嘴里,还拿肉呼呼的小手抱着啃了啃。   胤禟就想训他一顿,什么都往嘴里塞,也不怕吃了闹肚子!   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康熙叫胖孙子逗得喜笑颜开,他头也没抬问说:“这是行几的?”   “是老大,乳名叫阿圆,这小子最浑,醒着就不安生。”   康熙就喜欢健康的小阿哥,胤禟这仨儿子像小仙童,讨喜至极,怎么看都嫌不够。他逗弄阿圆这段时间里,胤禟说了自个儿的打算,说他怕冻着三个小子,晚上的宫宴恐将缺席。康熙应了,胤禟又说他的战车已经完成,虽然还有很多方面不完善,思来想去还是作为年礼呈上,请康熙亲自测试。   听他这么说,康熙有些意外,却不想胤禟在这方面还真有长才,在工部待了大半年,已经有所作为了。   “回头择个日子,朕亲自去看。”   “你是做哥哥的,别只顾着自己上进,也说说老十。”   胤禟连连应是:“皇阿玛放心。”   康熙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胤禟身上,虽然很舍不得,还是叫他把阿圆抱回去,又赏下好些小玩意儿,都是给三个孙子的。胤禟倒没立刻回自个儿宫中,他还去了太后那头,说了一箩筐吉祥话,骗了好些赏赐。最后又去了翊坤宫,哄得宜妃连连发笑。   宜妃对儿子媳妇不能更满意,抱着孙子心肝肉的喊,又叹口气说,要是老五福晋也能有好消息就太好了。   就是除夕这天,五贝勒府还真传了好消息出来,可惜不是嫡福晋他塔喇氏,而是侧福晋瓜尔佳氏,她早间干呕不止,叫太医看过,说是有了。   是好消息,宜妃却没多高兴,特地挑了除夕这日来报信,这侧室心大了。   老五家的至今没怀上,的确很叫人失望,可她怎么也是明媒正娶的嫡福晋,没得叫侧室骑到头上去的,还在这种日子落了脸面。   宜妃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分毫不露,只是照例赏了些东西,吩咐瓜尔佳氏不用出席宫宴,仔细养着,争取生下小阿哥。   本以为在这天诊出有孕是天大的好事,底下人争着抢着来报信,却没想到娘娘并无额外赏赐,就同平常一般无二,和九福晋当初相比简直寒酸。   宜妃是有些不豫,她很快又被逗笑了,看着小孙子憨态可掬的模样就满心愉悦,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倒是永和宫那头,乌嫔要疯。   皇上决定的事,哪怕有看法也只能憋在心里,乌雅氏尽可能挽救了,想打个精妙绝伦的面具……却没那时间,戴面纱的话,又不衬行头。   无论怎么收拾都不对味儿,她只恨没把老四溺死在恭桶里,装得心好背地里坏透了的东西。   怎么办?   这样出去不叫旁的妃嫔耻笑?   让进宫来的外命妇见了她还有什么脸面?   往后哪怕养好了这张脸,她还能翻身?   ……   乌嫔娘娘是不知道康熙的想法,她若知道就用不着折腾了。康熙打定主意不再叫她侍寝,生怕忙活到一半想起她满脸碎瓷渣子鲜血淋漓的模样把自己吓萎过去。 第50章 守岁   自翊坤宫回来, 路过那方锦鲤池, 宝珠心念一动, 叫冯全附耳过来,轻声吩咐了几句。   听过福晋交代的事,冯全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看向爷的眼神里满是不敢相信。   震惊之余, 该办的事还得办。   宝珠吩咐了什么呢?   也就是叫冯全找几个识水性的下锦鲤池去逮甲鱼, 但凡下了水的通通有赏。当然不止是这样,还吩咐说, 甲鱼送回来之后就叫小厨房煲上汤。再补三道补肾壮阳的汤品,晚间烧锅子的时候一道端出来请爷品尝。   冯全知道自家爷醋性大,别说阉人, 他甚至不让丫鬟进里间伺候福晋, 甭管脱鞋脱袜还是沐浴更衣都亲自经手,收拾妥帖之后才叫人进去梳头上妆。福晋啥花招也没耍, 爷就上赶着疼她宠她恨不得死在她身上。后院里刘氏郎氏全然是摆设,平时禁足在小院里,嫌日子过得太平淡就放她们出来热闹热闹……就这样, 他竟然还肾亏?   还是说福晋怀孕外加坐月子的时候憋得太久, 如今用力过头了?   心里百转千回, 面上波澜不惊,冯全看起来很淡定的样子,领命退下,赶紧招呼人逮王八去。宝珠则抱着儿子往回走, 胤禟直觉福晋干坏事了,却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宝珠只安抚说别急,夜里就知道。   听起来像是要给他惊喜,胤禟果然没再问,他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去书房转悠两圈或者同阿圆玩小乌龟翻身的游戏,好不容易熬到日近黄昏。   同她相比,宝珠就闲适多了,她舒舒服服困了个觉,感觉有些饿了才起身,出来就发现整个院子都仔细打扫过,一进正厅门边贴上了皇阿玛御笔亲题的春联,统共也就十个字:岁岁皆如意,年年尽平安。   瞧着是省了些,寓意顶好,宝珠点了点头正想说两句,胤禟笑道:“咱们这个也就及不上东宫那幅,同旁的兄弟比起来,已是极好。皇阿玛送去八哥府上那幅才有意思,上联是有容德乃大,下联是无私心自安。”   宝珠识字,一笔簪花小楷颇具风骨,她喜爱读诗常看话本,对四书五经却半点兴趣也没有,听着就犯困。可哪怕再不开窍,这两句她听得懂。   是叫胤禩要有容人之量?休得结党营私?   这话平时说一说倒是无妨,写成春联送去八贝勒府就尴尬了,贴出去旁人见着该咋想呢?   自卫氏封妃,胤禩志得意满,他觉得自个儿将野心掩饰得颇好,待人以贤进退有度,名声一日赛一日,可越是如此康熙就越厌烦他。   总觉得这儿子虚伪,写春联也不忘记警醒他。   最尴尬莫过于胤禩,同他相比,其他兄弟哪怕不是顶好,也很不错了。   胤褆听说这茬还叫伊尔根觉罗氏去延禧宫学给他额娘听,惠妃听过之后笑得直不起腰,直说皇上英明,识人甚清。   八贝勒府上,来送春联的公公一转身,胤禩就沉下脸,他叫管家将这幅贴在书房门口,自个儿闷了半天才出来。出来就遇上身着正红旗装的福晋,郭络罗氏假模假样同他请了个安,冷笑道:“你额娘封了妃就想撇开安郡王府,你以为她挤掉乌雅氏位列四妃就苦尽甘来了,皇上一定会像从前对老十四那样对你?梦做得真好,只可惜你做不了皇阿玛的主,你说了不算。”   胤禩抬手就想扇他一巴掌,郭络罗氏不退反进,她声音又尖又厉:“你打啊!我站着让你打!你打完我就进宫去叫皇阿玛看清楚,叫你那些兄弟看清楚,八贝勒爷又贤又德气性真好!”   今晚有除夕宫宴,皇阿哥要携福晋进宫去守岁,胤禩还真不能把郭络罗氏怎么着,他收回抬起的手,负于身后,紧握成拳:“回自个儿房里去,别在我跟前晃悠,再有,把这身衣裳换掉。”   看看富察氏,她婆母宜妃是妾,她去翊坤宫请安从不着正红色,常穿杏红桃红洋红。再看自家这个,除了正红还是正红,穿到额娘跟前去也不嫌刺眼,显摆什么?   ……   便像康熙料想的那样,自卫氏封妃,八贝勒府真是热闹,冬月腊月都是闹过来的,到除夕这天还不消停。   宝珠娘家也得了赏,马斯喀没叫旁人净手,使唤几个儿子将春联贴上,贴好之后他仔细收拾了一番,想说都有大半年没见过闺女,今个儿宫宴总算能见一见了。   马斯喀压根没想到外孙子吹不得风,他满心只想好好瞧瞧闺女,看她瘦了没,可有受九贝勒欺负。   看时辰差不多,马斯喀就带福晋索绰罗氏进宫去。而同时,胤禟宫里锅子已经烧起来了,这锅子还是临时改的,胤禟听胤禛说,四川那头很爱吃这个,他们将铜锅隔断,一边吊高汤,一边做麻辣口味。胤禛在那头主持赈灾的时候,也常同部下一起吃,吃着热乎,还能免去炒菜的功夫。   胤禟仔细打听之后,赶紧改了一口锅来,一边倒进煨好的鸡汤,一边放上麻麻辣辣的佐料,又备齐了各样菜色,羊肉卷就有几大盘,天冬半夏赶紧帮着烫菜捞菜,刚上前来就叫宝珠拦下。   “今儿个就不用你们伺候了,等菜都传过来,你们烧一锅自个儿吃去。大年夜也没法叫你们回去看看,在宫里乐一乐也好。”   天冬使了个眼色,叫半夏出去传话,自个儿笑道:“那就放她们吃酒去,奴婢同半夏在外间候着。”   宝珠略一颔首,不再多说,她径自舀了半碗鸡汤,才抿上一口,看胤禟也拿过铜勺就笑眯眯说:“爷等等,我叫厨房给你做了别的。”   正说着,冯全就领了四个丫鬟进屋来,她们往胤禟手边摆上四个盅子。   黑豆甲鱼汤,冬虫夏草老鸭汤,苁蓉杞子羊腰汤,杜仲党参乳鸽汤。   胤禟随手揭开一个盅盖,就看到里头炖的王八,他皱了皱眉,觉得小厨房疯了,锅子里就有鸡汤还额外煲了四个汤羹送来。   冯全心里很慌,还是强自镇定介绍说:“这是福晋指明点的,请爷享用。”   宝珠叫他退下,将绣墩往胤禟身边挪了挪,问说:“怎么爷不喜欢?”   胤禟也没回话,他将剩下三个盅子逐个揭开,看过之后疑惑更甚。   他正想问,宝珠已经主动介绍起来了:“这四个汤养肾壮阳专治早泄,爷多用些。”   早早早、早泄?还壮阳?   胤禟就想起晨间那茬,他一把揽过宝珠,咬牙切齿说:“待会儿就叫你知道爷用不用得着它。”   宝珠顺势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将其他三盅撇开,把黑豆甲鱼汤挪到胤禟跟前:“那就这个好了,我特地叫冯全使人去逮的,就在上回八嫂落水的锦鲤池里,王八汤正配王八蛋。”   出月子之后把她折腾狠了,尤其仨儿子还睡在房里,宝珠格外害羞,瞧她那样胤禟更是心痒难耐,每回都闹得她求饶不止,自个儿却半点不听……这是闹脾气了?   胤禟果真端起汤盅灌了一口,促狭道:“爷是王八蛋,你还嫁过来做王八蛋的婆娘,给生了一窝小王八蛋。”   说着还朝边上看了看,为了全家同乐,他特地叫婆子将小床搬到桌边来,让儿子跟着闻点香味。宝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阿圆趴在床上流口水,阿满全然不受影响自顾自睡得喷香,阿寿闭着眼睛吸着小鼻子。   还没来得及散发母性光辉,她就想起胤禟那话,当即牙痒痒起来。   谁说爱新觉罗家专出情种?分明是专出色胚。   撇开这些小插曲,这顿饭吃得很香,胤禟尤其爱看宝珠吃了辣椒之后嘴唇红艳艳的模样,瞧着就想亲上去。   在外头烧锅子的太监宫女也很尽兴,直说跟对了主子,九爷仁慈,福晋更善。跟着旁的主子活得像狗,说话做事要格外当心,哪怕你不惹事,事情也会惹上你……在这头好歹活出了个人样,等开了春,能跟着爷和福晋搬出宫去就更好,没人想留下。   说着就说到今晚的宫宴,宴席摆在外头,大冬天寒风呼呼的刮,哪怕送出去是烫的,不用多会儿就能冷透。你不吃吧饿,吃吧滋味一言难尽,还不如关上门烧锅子痛快。   马斯喀就很豁得出去,他将没见到闺女的郁闷化作食欲,那菜热腾腾送上来他就赶紧吃,填饱了肚子再和同僚搭腔。   一众武将全是这做派,文臣以及皇子阿哥后宫妃嫔就没这么放得开,每道菜上来只动一下筷子,实在是饿就用些点心。   所有人之中,最尴尬就是乌嫔,她赤金面具没打好,戴面纱又没法用膳,就带了个惟帽,覆绛紫色薄绢,长及颈部,将整张脸全遮起来。   那惟帽是挺好看的,既飘逸又轻盈,配唐装汉服皆可,搭旗装就有些不伦不类了。乌嫔强忍着转身走人的冲动,坐在四妃之后,她感觉各种视线朝自个儿扫来,满满的都是嘲笑。   大冬天的,寒风凛冽,真不是戴惟帽的好时机。她才坐下没多会儿,惟帽就叫风吹起,按都按不住,那张脸彻彻底底暴露出来。   伤口已经结痂了,比满脸碎瓷渣子鲜血淋漓的时候好一些,还是足够吓人。康熙的目光正好扫到那边,他原本还笑着,忽而浑身僵硬,倒尽胃口。   有不少人都看了个正着,他们好悬没叫菜噎着。惠妃正在喝汤,叫她一吓差点把满口汤全喷出去。至于十四阿哥胤祯,他双拳紧握,满心愤懑。   恨乌嫔当众丢了这么大的脸,他保准跟着受人耻笑。   还有四哥,为什么想不开去向皇阿玛求情,叫额娘在永和宫守岁不是挺好? 第51章 风寒   为皇者, 上承天命, 下治万民。康熙在位将近四十年, 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他只懵了一刹那,就自然的挪开视线。   眼瞧着场面有些僵, 太子笑问:“如何不见九弟?孤还想抱抱小侄儿。”   康熙就笑骂道:“你却不想想, 这样的天儿, 老九敢抱小阿哥出来?”   太子连声告罪:“皇阿玛说得是,儿子疏忽了。”   听这话便是顽笑, 康熙哪会怪罪?便道:“早间胤禟同他福晋来乾清宫向朕请安,特地求了恩典,说阿圆阿满阿寿还是太小, 吹不得寒风, 朕便允他在自个儿宫中守岁。”   太子略一沉吟:“不若给九弟送几道菜去,也叫他尝尝团圆饭的滋味, 咱们兄弟十几人见面倒是容易,坐齐了一道用膳真真是少,今日不见他怪遗憾的。”   他这么说, 一旁的直郡王胤褆撇撇嘴, 很不以为然的样子。康熙没来得及感动便将这一幕看在眼中, 沉声斥道:“老大你撇什么嘴?是对太子不满还是对朕不满?”   惠妃脸都吓白了,赶紧跪下替儿子求情,康熙毫不理会,胤褆不疾不徐放下手中杯盏, 撩开蟒袍跪下应说:“只腊月,我们兄弟几人就吃过好几回酒,今日不见儿臣觉得没什么可遗憾的,儿臣大婚之后十年才得一嫡子,对弘昱是千仔细万当心,很明白九弟处处维护的心情,皇阿玛明鉴。”   天知道,胤褆真正想说的是,如果可以他也乐意在自个儿府中守岁,进宫来纯粹是受罪。太子能睁眼说出这等瞎话,也够虚伪的。   索性康熙还记得今日是除夕,没揪着他不放,反而是指了几道做得格外不错的菜色,叫宫人给胤禟送去。   “老九生来聪颖,却鲜少用功,论文说武都不过马马虎虎,倒是在子嗣上拔了头筹,太子你不及他。”   老十刚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囫囵咽下就插嘴说:“照弟弟说,并非太子不及九哥,是太子妃没九嫂能耐。”   十五阿哥正抓这个烤羊排在啃,听得这话就像小鸡啄米那样点点头:“十哥说得是,九哥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便是娶了九嫂过门。”   十三阿哥一脸好笑:“这关九哥啥事?是皇阿玛指的婚。”   这么说也没错!十五阿哥舔舔手指恭维说:“皇阿玛英明。”   太子比胤禟大了将近九岁,至今没嫡子,太子妃压力很大,听得这话她简直无地自容。话题是老十引的,瓜尔佳氏却没掉价到同他计较,谁叫老十生性鲁莽,说话不过脑子。   场面有些尴尬,还是胤禛帮太子解了围,他不疾不徐的开口,声调四平八稳:“十弟慎言,十五弟此言差矣。太子妃至今未诞下嫡子想是缘分未到,九弟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并非是娶了九弟妹过门,而是领了工部的差遣。”   康熙抚掌大笑:“老四说得不错,胤禟不擅文亦不擅武,在发明创造一途倒颇具才能,去工部不过半载,已完成老式战车的改良。倒是老八,同样是在工部,领差遣三载有余,至今无甚建树。”   胤禩惭愧道:“儿子不及九弟。”   康熙挑眉:“既然明白,就该有所行动,莫只是挂在嘴边说说。”   这年的除夕宫宴倒真有意思,胤禟人不在,话题却围着他打转,仇恨拉了个满。   康熙不忍心当众斥责胤礽,他缓和的表达了自个儿的期许。起先是叫老十多向老九学习,既然大婚了就早为皇家开枝散叶,又叫前头那些儿子别落后于弟弟,有嫡子的再接再厉,还没有的争取来年传好消息。   至此,气氛才缓和过来,惠妃放下心,宜妃也松了口气,太子妃盘算着再熬两副药吃。唯二没缓过来的就是乌嫔和她心肝十四,他俩已经感觉到不妙了。   如果说叫乌雅氏沉寂一段时间,养好脸上的伤再出来走动……这样还能让康熙记起她的好。如今完了,全完了,叫大家伙儿见到她伤疤纵横的模样,胆子小的保不准要做好长时间的噩梦,胆大的也忍不住唏嘘。那模样深深印在心里,过上好几年恐怕都洗刷不掉。   是听说乌雅氏破了相,先前总无缘得见,这会儿见了不得不承认传言不虚,那张脸谁看了都要倒尽胃口,难为康熙摊上这么个妃嫔。   比起御前勾心斗角不断,胤禟宫里气氛贼好,他和宝珠一道过了大婚之后头一个新年,填饱肚子之后,胤禟坐在榻上,宝珠靠他怀里,儿子们睡觉的小床跟着挪到身畔,两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天。   年三十晚上,爆竹声响了半夜,年初一,宝珠用了些饺子,正想躺平补个觉,就听冯全来报,说昨个儿四福晋带弘晖一道进宫守岁,今晨弘晖阿哥上吐下泻不止,病得厉害。   除夕宫宴就摆在乾清宫,弘晖吐起来之后,立刻被安置到偏殿里,太医赶紧请了脉,说小儿体虚,昨夜受了冻,又用了冷食,邪风入体不说还坏了肠胃……开副药倒是容易,要养好却不是一两天的事,得多多费心。   胤禛客客气气送太医出去,请开药方,乌喇那拉氏心神不定,她只得这一个儿子,既怕弘晖出事,又多有疑虑。   等胤禛送完人回来,她便将心里话说出口:“今儿是大年初一,岂可用药?”   胤禛原就不豫,盖因不想再新年头一天说难听的话,他压抑再三,架不住乌喇那拉氏自个儿撞上刀口。听得这话,胤禛火上心头:“但凡你有半分像九弟妹,就不会叫弘晖病了。人家事事以儿子为先,为儿子好什么都愿意做,你却为了脸面非要带弘晖进宫来,叫他吃苦受累。如今他病成这样,你还不给用药,为人母竟能心狠至斯。”   他全然不听辩解,说完就进屋去看弘晖去了,乌喇那拉氏眼泪唰唰往下落,哭泣不止。弘晖躺在暖和的屋里,隐约听见抽泣声,他努力睁开眼,扭头去看。   “额娘?额娘你哭了吗?”   弘晖生在三十六年初,翻过这年他将满三岁。   身在皇家,三岁孩子已经足够懂事了。   乌喇那拉氏听见弘晖细弱的声音,赶紧擦干眼泪,挤出一抹笑,跟着进了房。她行至床边,坐下,伸手去摸弘晖燥热的脸,满是心疼说:“是额娘不好,叫我儿吃苦了。”   弘晖摇摇头:“晖儿没事,额娘不要担心。”   说着他又看向胤禛:“阿玛您别生气。”   胤禛自是应了,他替弘晖掖了掖被角,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门。胤禛前脚出去,就撞上来探病的兄弟几个,老十带着十三、十四。   前两者是真挂心,十四则盘算着借机同他说几句话。   还没说上话呢,老九并九福晋也来了。   胤禛看他二人过来就瞥了苏培盛一眼:“谁叫你惊动九弟?”   苏培盛正要跪下,胤禟就插了句嘴:“四哥你真是急脾气,这宫里头甭管出点什么事,眨眼之间就能传遍了,哪用得着他递话来?”   说着又捏捏宝珠的手:“你都担心了一路,还耽搁什么?赶紧去看,爷同四哥说说话。”   宝珠给兄弟几个见了礼,赶紧进屋去,进去就瞧见坐在床边的四嫂,眼泪倒是擦干了,眼眶还是红的,一副失了主心骨的模样。   乌喇那拉氏听见门边的动静,起身相迎:“昨夜守岁,想必累极了,九弟妹不好生歇着过来做什么?”   “四嫂这是什么话?我挂心弘晖侄儿,如何安寝?”正说着,她已至床边,俯下身去摸一摸弘晖的额头,有些烧。   小人儿眼巴巴望着宝珠,软软糯糯的招呼道:“九婶你来了,来看弘晖了。”   听得这话,宝珠眼泪险些决堤,她强忍泪意,捧着弘晖一双脸蛋认真说:“是啊,九婶来看我们弘晖了,弘晖要好好喝药,快快养好身体,莫叫你阿玛额娘担心。”   宝珠陪了好一会儿,将他哄睡了,才到一旁去同乌喇那拉氏说话。   乌喇那拉氏满心苦楚,眼泪掉个不停,宝珠拿手帕替她擦了擦,道:“四嫂你别哭,有话咱们好好说。”   “我们爷说得对,我不配做弘晖的额娘,昨晚我只顾着皇子福晋的体面,压根没为他想过。他那么小,强忍着不叫我担心,实在忍不住了才吐出来。我若早些发现,岂能叫他病成这样?”   宝珠拍拍她的背:“四嫂你别哭了,这般模样叫弘晖见了反倒忧心。只是风寒而已,很快就能养好,拉肚子也不怕,喝两贴药就没事……只当是个教训,往后多注意,咱不是圣人,哪能不犯错呢?”   乌喇那拉氏连连摇头,她想说,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心有怨怼的。为什么呢?九弟妹做啥都对,她却与之相反,甭管多尽心也换不回一句好。   刚萌生出这种念头,便见九弟妹匆匆赶来,很是着急的模样,她心里霎时只剩羞愧,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宝珠在乾清宫待了个把时辰,实在撑不住,回去睡了。也就是前后脚,乌嫔使人来了一趟,问过弘晖的病情之后,还训了乌喇那拉氏一顿,说她枉为人母,儿子病得这样重竟半点也没察觉,弘晖有这么个额娘简直造孽。   乌雅氏是憋得狠了,借机发作,这话通过底下奴才传到康熙耳中,梁九功又跑了趟永和宫。才得了恩典的乌嫔娘娘又被禁足了,康熙叫她修身养性抄写佛经。   弘晖生病这回事,老四福晋的确有过,可到底是无心之失,乌嫔心坏了。 第52章 大功   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弘晖一病就是好些天, 哪怕每日汤药不断, 瞧着也没多大起色。   过了四五日,宝珠去四贝勒府瞧他,才几天不见, 小人儿肉嘟嘟的胖脸儿都削尖了, 眼巴巴看过来的模样可怜得很。   宝珠赶紧到床沿边坐下, 心肝肉的唤着,陪他说了好一会儿话, 把人哄睡了,替他掖好被角才从屋里退出来,临告辞之前还同乌喇那拉氏聊了聊。   “我娘家侄儿都皮实, 哪怕身子壮也禁不住他们变着法折腾, 年年冬天达春都能把自个儿闹得病上两回,每当邪风入体风寒咳嗽, 我额娘便用生姜鲜葱香菜水煎取汁,给喂下之后捂紧被子,发出汗来就能松快很多……弘晖这屋着实有些闷, 理应开窗换换气才是。”   宝珠总觉得四嫂担心过头了, 她听说病因在于吹了寒风, 就让门窗紧闭,把弘晖那屋捂得严严实实。可凡事过犹不及,那屋就连宝珠进去都觉得压抑,着实不是养病之所。   毕竟不是亲儿子, 宝珠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这么一说。她没在四贝勒府上耽搁多会儿,转身就坐上马车回宫去了,而她对乌喇那拉氏说的那些话,转眼就传到胤禛耳中。   胤禛听闻九弟妹对弘晖疼爱非常,沉吟片刻,便叫苏培盛亲自跑了趟太医院,将那话学给众太医听,问他们可应照办?   太医院回说,是该每日开窗通风换气,闷着反倒不见好,至于生姜鲜葱香菜水煎取汁,的确有效,但弘晖阿哥方才伤了肠胃,服用须得慎重,还是将生姜压榨出汁,以汁水擦背,每日只需一回。   得了准话,胤禛就照办了。   他回府之后亲自替弘晖将被子盖实,叫他躺好别动,自个儿就坐在床沿边替他挡风,而后才叫苏培盛开了半扇门半扇窗,闻着药味儿散了,房里清新了,又将窗户关好。   胤禛很忙,没太多时间陪儿子,他叫乌喇那拉氏学着做,每日早晚给屋里换气。乌喇那拉氏满心迟疑,直到胤禛点明是太医说的,她才应下,换气时格外当心。   话分两头,宝珠回宫之后就听说三个小的正闹腾,心想出宫之前特地喂过奶,这才多会儿?想来不是饿了,怕是睡醒之后没见着人闹脾气呢。   也是给惯的,活像三个祖宗。   宝珠心里盘算着怎么改改他们粘人的毛病,脚下半点不慢,她赶紧净面净手还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进里间去看儿子。   阿圆阿满倒还好,只是手脚动个不停,非得随时盯着别叫他们踢了被子。至于阿寿,抽抽噎噎的鼻尖都哭红了,瞧着好不可怜。   宝珠叹口气,使天冬挪了绣墩在小床边坐下,将自个儿的食指伸到阿寿眼前,叫他一把抓住。   “好了好了,别哭了,额娘的乖儿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阿满也伸手过来,要抱抱,阿寿则是破涕为笑,咯咯笑出声来。   宝珠心知儿子是顺毛驴,非得哄着他,否则能和你闹整天脾气。她耐着性子将三只全哄好了,他们闹了这么久,早累了,放松下来就犯困,没多会儿便呼呼大睡。   瞧着蠢儿子睡着了,宝珠这才将手指抽出来,到另一侧的榻上坐下,轻声问:“他们闹了有多久?”   “福晋出宫之后约摸小半个时辰,阿圆阿哥就醒了,不多会儿,他又把阿满阿寿阿哥闹醒了,阿寿阿哥起先还安分,哦哦啊啊好一会儿不见福晋就掉起金豆豆来,老奴怎么也哄不好,幸而福晋回来得早。”   宝珠也没法,自从生下这胎,她就束缚了手脚,若是大热天倒还好,冬日里门也不敢出,非得在一旁盯着,生怕三个小的把自个儿闹病了。   亏她是耐得住的人,平日里看看杂记做做绣活,日子倒不难挨。   宝珠在宫里过清净日子,同她相比,胤禟就忙了。   照规矩,皇帝腊月二十六封笔,正月二十开笔……你叫他真休息这么久,却是绝无可能。除夕夜,康熙与群臣同乐,正月初一早间他还不休息,首先去往阐福寺祭拜,又登上大佛楼进香祈福,回宫之后还蘸着朱砂写了老半天的“福”字儿,从皇子阿哥到后宫妃嫔再到当朝大臣,但凡他看得入眼的都有。   初一这天格外忙,之后就能缓口气,往常至多不过初五康熙就正常办公了,今年因满心记挂胤禟改良的战车,他只是在初二歇了一天,初三就在胤禟的陪同之下去了工部,亲眼见过并且亲自试过改良之后的新式战车,的确有长足的进步。   车轮还是木质的没错,但是改小了很多,这样更能承重,旧式战车用途单一,投石车巨弩车等等是分开的,胤禟将他们结合起来,通过简单的操作就能完成功能转换,稳定性和杀伤力也有一定提升。   康熙非常满意,叫他保留长处,再完善完善细节,再有就是木轮战车跑起来声响大,稍快一些就颠簸得很,路面不平或者压上石子还格外晃荡……叫他琢磨琢磨,看这个难关能否攻克。   当晚回宫之后,胤禟还一直在想,看他连儿子都没顾得上去逗,宝珠就随口问了一句,问他在愁什么。   胤禟伸手将宝珠揽入怀中,把头搁在她香肩上说:“今儿个皇阿玛摆驾工部,亲自去看了我改良的战车,旁的还好,轮子还是太硬,跑起来磕磕碰碰的,磕在石子儿上能把人弹飞出去。我倒是考虑过往木轮上裹上碎布,是能有个缓冲,可那不中看,也不耐用,还有可能给挂住,着实麻烦,要是能叫轮子软一些,跑起来快不说,还能少很多颠簸。”   宝珠就想起来,她还小的时候,坐马车也嫌硌得慌,出去一回屁股生疼,要想缓和一些非得将坐垫铺得老厚。   她当时就琢磨过,怎么能叫马车跑得更平稳些,为此还查阅了不少杂记,后来真让她想到一个法子,只是条件不允许她实践。   听胤禟一说,她就来了兴趣,回过头来笑意盈盈,眼神尤其闪亮。   “我有个想法,只是有些麻烦。”   胤禟猛地就精神了,要是这问题能解决,还怕什么麻烦?有些事普通人难以做到,皇阿玛能做不到?   他在宝珠脸颊上亲了亲:“好福晋,你说。”   宝珠也不矫情,就把自个儿的想法说了出来:“甘陕地界上有一种草,根含乳汁,挤出汁液静置待水分流失之后,会凝成胶质,富含弹性。我从杂记上读到这一篇,就想拿它裹在我家马车的木轮上,盖因需要的汁液量大,那草也不是哪儿都有,且是野生,很难采集。”   胤禟倒不觉得这是难题:“若真能用,可鼓励民间种植。”   听他这么说,宝珠扑哧就笑了:“爷是天潢贵胄,不知民间疾苦,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可能去种这些不能吃的杂草?哪怕朝廷愿意出不低的价钱购入,要推行也难上加难。我后来从洋人翻译的游记里看到了代替物,自广州驾海船按一定航线往东走,能抵达另一片大陆,在那里有一种会流泪的树,从树干上割下汁液,蒸干水分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若朝廷支持,咱们可以引种,这个过程虽然漫长,只要繁殖起来,往后永久受益。”   宝珠说得头头是道,胤禟是开了眼界了,当即抚掌赞道:“福晋见识真广,爷自愧不如。”   宝珠嗔他一眼:“浑说什么?爷读的是四书五经,看的是兵法,学的是文武方略……这些我全不懂,只是打小爱看些杂书罢了。”   甭管是什么书,有用就好。胤禟问宝珠可记得那草的模样,宝珠颔首。她当初日思夜想,印象自然深刻,胤禟就牵着她往书房去,亲自铺纸研墨,宝珠仔仔细细画了图,还备注了许多内容,比如根茎的颜色,叶片的形状,有无绒毛倒刺等等。   胤禟看过十分高兴,将墨迹吹干,珍重藏之。   “好福晋,你真是爷的福星!能娶你过门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要是能成,你就立了大功了。”   宝珠才不稀罕什么大功,看胤禟兴奋得手舞足蹈她就摇摇头。胤禟叫她回屋去,自个儿则准备连夜临摹几幅,赶紧发往甘陕,叫人去寻。宝珠心知他在劲头上,劝不听,就放轻脚步退出去,吩咐厨房给他煲汤。   自京中南下甘陕,比去四川近不了多少,哪怕再快的马,办完事回来也得是二月份了。胤禟满腔火热无人分享,他想同皇阿玛说说,又怕这事不成打了自己的脸,还能怎么着?等着吧。   他倒是同胤誐说了一嘴,按照宝珠的说法,若真能成,将半凝固的胶液倒进模具里,做成轮子的模样,把它套在木轮之上,想办法固定好,这样轮子就有了弹性,哪怕地面不平也不会太过颠簸。   胤禟比宝珠想得更远,假如这能成,还能用来做鞋底,防水不说,又有弹性,软和。   只要量跟得上,这能用在很多地方。   胤誐听说之后,兴奋得半夜没睡着,那之后,他天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只盼领命出京那几个能早点回来。不需要带回大量的草,只要割一些汁液,看它能否达到效果,带回样品呈上,九哥把功劳捞到手,余下的工作就可以交给皇阿玛了。   所以说娶妻当娶贤,九嫂真是哪儿哪儿都好,带出去体面,关上门好过日子,个性温婉,还很有想法,总能助爷们一臂之力。   从派出人去,胤禟日日苦等。宝珠倒是不受影响,还是照常过她的日子,又几日,她还去了趟四贝勒府,弘晖依旧瘦得可怜,倒是几近病愈了。乌喇那拉氏特别同她道了谢,说自个儿是关心则乱,亏得有九弟妹提点。   等弘晖彻底养好,胤禛使人给胤禟送了份礼,乌喇那拉氏也说要摆茶宴请宝珠上座,以答谢她。宝珠哪有时间吃,直说:“我出来这两趟,回去那三个小祖宗都在哭,真脱不开身,等暖和一些咱们再聚,我带三个小的一道来,四嫂千万摆桌好的,吃不尽兴我可不依。”   乌喇那拉氏连声应好,弘晖叫宝珠抱着,趴在她怀里,满心依赖的模样。   后来宝珠准备告辞,他还不愿松手:“九婶不走,九婶留下陪弘晖。”   宝珠亲亲他的脸蛋,同他约定说:“弘晖只要想九婶了,就叫额娘带你进宫来,日日都能相见,九婶宫中还有三个弟弟陪弘晖玩。”   这么说弘晖才不舍的松了手,他裹得严严实实一路送宝珠到门口,等马车走远了才迈着小短腿回去。 第53章 花灯   胤誐在头年腊月间大婚, 之后就该去工部报道, 他软磨硬泡把日子延到年后。   才不过初五, 就让胤禟提溜着出了宫门。   工部是个神奇的地方,旁的部门也就只有一个皇子,他们有仨, 还是八、九、十的连单。   八贝勒胤禩同坐班统筹全局那些人更熟稔, 康熙很容易就在工部尚书、工部侍郎口中听到对胤禩的赞许。倒是胤禟, 同他往来的全是做实事那些人,比如画图纸的, 还有各类工匠,时间长了倒是打出个没架子好说话的名头。这些人听到的小道消息贼多,干活的时候就爱唠几句, 胤禟跟着听了不少乐子, 这些个故事比说书还精彩。   至于胤誐,一过去就兴冲冲说要看改良后的战车, 试过之后就有点兴致缺缺,厉害是厉害,跑起来也太慢了, 还一颠一簸的, 哪比得上骑马痛快?   他转身找上胤禟, 满脸欲哭无泪:“九哥你是我亲哥,你就是这么坑弟弟的?搭你这战车和搭马车有啥区别?你说啊,有啥区别?”   胤禟正在琢磨,假设宝珠说那法子可行, 别说战车,马车也能舒服不少,届时做个样本,叫兄弟们都试试,不用担心推行遇阻。他沉浸在幻想世界里,叫胤誐这么一咋呼,吓得真是不轻。   胤誐还挤眉弄眼说:“晌午还没到,九哥你就想九嫂了,我方才大婚也不及你们如胶似漆。”   胤禟不冷不热的瞥他一眼,并不接话。   胤誐赶紧讨饶:“我胡说八道,九哥你别同我一般见识,咱们说正事,你这战车就不能更霸气一些?慢吞吞的坐着就不得力,还打什么仗?”   瞧他上蹿下跳,还说后悔了,这就要去兵部,胤禟才把人叫到一边去,将正在做的事说给他听。   胤誐瞧着像没长脑子,其实是心眼少,悟性并不差,在某些方面尤其敏锐。他一听就明白了,九哥正在做的这件事若能成,保准会让皇阿玛大开眼界,兄弟们也得写个服。   不知道的时候日子过得没心没肺,一旦知道了,就变成挠心挠肺,等待的日子简直煎熬。   看他俩急急躁躁的,康熙也纳闷,就传胤誐到御前问话。   他以为老十在工部保准待不住,没想到半句抱怨也没听见,问他什么都嘿嘿嘿。他脸上就是大写的“我很得意”“我有秘密”“你快问我”。   康熙满足了他的炫耀心,问说怎么回事。   讲道理,到这份上就该和盘托出了,胤誐偏偏不按套路来,他笑眯眯说:“是很伟大很有意义的发现,皇阿玛您耐心等等,再有个把月应该就能看到九哥递上来的折子。”   康熙脸都黑了,吊你娘的胃口,你还不如不说!   待老十退下,康熙就叫梁九功去查,看俩兔崽子到底在忙活什么。梁九功躬身应是,正要退出去,又被他唤住:“也罢,不用查了,朕就如他所说等上一个月。”   胤誐惴惴不安过去,得意洋洋回来,回来就想同九哥吹嘘他晃点了皇阿玛,往胤禟宫里过去,都用不着冯全通报,熟门熟路摸去二进院。胤誐过去的时候,胤禟在暖烘烘的房里扎着花灯。   正月十五上元节,赏灯,猜谜,吃元宵。   在前朝,宫中每年都办灯会,本朝取缔了这项活动,胤禟压根没赏灯的概念,最近两日他骑马去工部,总能在街边看到扎花灯来卖的手艺人,回去说了一嘴,看宝珠很有兴趣的样子,就说要亲手扎花灯给她,还要带她去逛灯市猜灯谜。   宝珠听她大哥说过,每年上元节,京城能热闹好几天,一入夜灯火璀璨。也有词句说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别人家达官贵族能去看,偏她不能去,为此她还闹过脾气。可额娘不让,就连阿玛也说乖女生得这般好,叫拐子拐去了可咋办?   看她不高兴了,马斯喀就亲自去买了上百盏花灯回来,挂满了小院,这样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花灯好看是好看,一个人赏有什么气氛?   本来忙着奶孩子,她都忘了这茬,胤禟猛一提起,宝珠就心痒痒,她想去,又丢不下仨儿子。   胤禟一边品茶一边看她纠结,看够了美人颦眉的模样才叫她别担心,有办法。   假如说,宝珠预先知道他想的办法,保准能打消去赏灯的念头。胤禟蔫坏,事先没说,只是请了个手艺人来教他扎花灯,胤誐过来的时候,他说是学会了,正拿竹篾打框架。   坐一旁看了会儿,才出声问说:“九哥你做啥呢?”   胤禟将竹篾编出造型,以棉线固定,忙得很呢,听胤誐说话头也没抬,随口回道:“在给福晋扎花灯,等上元那日,爷准备带她去逛灯市,提着正应景。”   听得这话,胤誐眼前一亮,也说要给其其格扎一个,叫胤禟简单教过,就着多出来的竹篾,有样学样做起来。   胤禟为了给宝珠惊喜,叫她带儿子去翊坤宫陪额娘去了,自个儿关上门忙活。他原想扎成莲花模样,在中间放蜡烛……忙活了半个时辰没任何成果,就连框架都没打起来,更别说糊纸上色。   人家建议说叫他做成普通灯笼模样,上色的时候取巧,给画得好看些便成,胤禟不答应,之后又尝试做玉兔,失败,做锦鲤,同样失败。   他终于承认自己没那能耐,放弃了复杂样式,选择以数量取胜,给糊了三个金元宝,还写上“招财进宝”“恭喜发财”“财源广进”。   将三个元宝花灯叠起来,怕风吹着将灯笼烧了,他还在里头用上了透明玻璃,这花灯入手就比别人家的沉。   胤禟点来看了看,还真像模像样的,他这才吹了蜡烛,叫赵百福仔细些收起来,别让福晋提前看见了。   和他相比胤誐更省事,他做了个球,给涂成青色。胤禟原以为他能画出点有意思的,结果就这么完事儿了,问他做的啥,说是中了毒的元宵……   可以的,这很元宵。   胤禟忍耐再三,到底没憋住,笑出声来。直叫胤誐千万别改,就这样送给十弟妹,照原话说。   先前胤誐说他也要去逛灯市,胤禟还不乐意结伴,这会儿他改了心意。有对比才有伤害,自家的元宝花灯是别出心裁了一些,比这个中了毒的元宵好太多了。   宝珠带着三个活祖宗陪宜妃说话,她还不知道胤禟造了什么孽,上元那日,胤禟连工部也没去,他起了个大早,从晨间就在期待入夜。宝珠难得早起,亲自去小厨房做了两碗桂花馅儿的元宵,用过之后,就叫胤禟把他扎的花灯拿来看看。   胤禟还藏着掖着,他这样,宝珠越是好奇,她满脸期待的看过去,胤禟险些没顶住,关键时刻他机智的岔开了话题。   “天渐黑咱们就出宫,灯市通夜不歇,叫你看个饱,看个够。”   “阿圆阿满阿寿怎么安置?”   这就问到点子上了,胤禟捏捏宝珠的耳垂,忽而贴近了笑说:“等到傍晚,你把三个臭小子喂饱了就给他送翊坤宫去,叫额娘照看一晚。”   宝珠侧过头,瞥他一眼:“叫额娘带着咱们儿子的确不哭不闹,若夜半饿了又如何?”   胤禟衔着她圆润的耳垂,咬了咬:“那还不简单,你顺道挤一碗奶送去。”   有一刹那宝珠是懵的,意识到胤禟说了何等无耻的话她双颊猛的爆红,反手就拧了胤禟一把:“人家说九贝勒胤禟玉质金相风度翩翩,真该叫他们来看看!这臭不要脸的是谁?”   胤禟半点不以为耻,他在宝珠脖颈间亲了亲,说:“爷占福晋便宜,对福晋臭不要脸,谁管得着?”   宝珠眼含春水妩媚的瞧他,她心里甜甜蜜蜜嘴上却说:“灯市年年有,来年再去好了。”   胤禟捏着她白皙细嫩的手儿把玩,随口应道:“灯市的确年年都有,来年恐怕去不成。咱们夜夜欢好如胶似漆,想来不多时又能叫你怀上,来年上元节,不是怀胎十月便是正当临盆,或者就和如今一般无二。好福晋你想好了,真不去?”   旁人羡慕宝珠驭夫有道,实际上呢,胤禟才是能耐的那个,他总有办法叫宝珠妥协。   譬如此刻,渴望终于战胜了羞意,宝珠心里很是懊恼,她一口叼着胤禟的食指,泄愤似的磨了磨牙,然后气鼓鼓的说:“你赶明就搬出去自个儿睡,这三个小混蛋懂事之前我才不生,谁爱生谁给你生去!我说儿子咋那么会耍无赖,原是跟你学的!你混蛋!”   胤禟就是个能屈能伸的,关上门尤其没底线,叫宝珠咬了一口,还心疼说别咯着牙。   又执她右手,往自个儿脸上拍了拍。   “我混蛋!我该打!心肝别恼!瞧你这样爷就心疼!” 第54章 事端   照胤禟所说, 瞧着天渐黑, 宝珠就将三个儿子喂饱, 又忍着羞窘挤了一盅奶,而后亲自跑了趟翊坤宫,将小兔崽子送去额娘那头。   自从得了皇阿玛准许, 允他十五带福晋赏灯猜谜, 胤禟就求过宜妃, 托额娘帮忙看顾一晚。宜妃还笑骂他客气,别说照看一晚, 哪怕日日送来也省得。   眼瞧着儿子壮实些了,宝珠就总带他们去翊坤宫,出门坐软轿, 下轿走不了几步就进房, 冷不着他们。   因着常见面,三个小的已经将宜妃认熟了, 见着她要不嘿嘿笑,要不就伸手索抱。叫嬷嬷带着,时间短还行, 时间长了他们就闹腾。叫宜妃带着就好很多, 长时间不见宝珠他们也转着脑袋找人, 却不会哭个不停。   宜妃对三个小孙子十分上心,胤禟托她照看一晚,她就叫嬷嬷开库房将胤禟幼时睡过的小床翻出来,倒是宽敞, 正好能用。扫去灰尘之后又洗了一遍,擦去水珠,再铺上软和的棉被,他们睡着就很合适。   宝珠将儿子放进小床里,又同宜妃唠了两句,她反倒不着急,倒是宜妃频频催促。   “你自打嫁进皇家,没多久就开怀,生下来又叫小阿哥绊住,能出去逛逛也好。遇上什么乐子赶明再来翊坤宫同额娘说说,这会儿就别耽搁了,赶紧去吧。”   宝珠盈盈颔首,宜妃目送她出去,然后才去小床边看孙子。   自翊坤宫出来,宝珠还回去换了身衣裳,她穿上浅藕荷色的旗装,配同色旗鞋,银簪子倒是没换,给配了一副银荷花耳坠,她妆容画得素淡。含珠唇,远山眉,肤若桃花含笑,眸似汤汤春水,真真是清丽无匹。   她坐在绣墩上,由着天冬补妆,从银镜里就看到愣怔的胤禟。   宝珠勾唇轻笑,胤禟就回过神来,待天冬描完最后一笔,他摆手叫人退开,自个儿上前去,拿起特地挑出来那副耳坠,作势要替宝珠戴上。   他生怕戳伤了宝珠,动作很是笨拙,眼神却很坚定,坚定又认真。   将两个耳坠全戴上,他又亲自取了浅藕荷色白狐毛滚边斗篷来,替宝珠披好,仔细系上带子。   胤禟牵着宝珠走出房门,赵百福就提着胤禟亲手扎的元宝花灯候在一旁,宝珠见到那连成一串儿的金元宝,就侧过头去瞄了瞄胤禟,他很不自然的看向一旁,不多会儿又回过头来瞅了瞅宝珠,想看她中不中意。   宝珠从赵百福手中接过花灯,比从前阿玛买的沉一些,同房里那牛角角雕宫灯差不多重,她拿到眼前看了看,那字迹很眼熟,不就是胤禟亲笔题的?   宝珠左手叫胤禟牵着,右手提着已经点上的花灯,抿着笑看过来。   她眨了眨眼说:“这灯做得不如我阿玛买的精巧……”   胤禟就黑了脸,就要伸手来夺,宝珠又道:   “可是我喜欢。”   赵百福近距离围观了一出川剧变脸,胤禟方才还是阴云密布,这会儿已经晴空万里。   爷真是疼福晋如命。   花灯是天黑了才好看,灯市也是入了夜才热闹,便是因此,胤禟并不着急。   他扶着宝珠坐上软轿,自个儿也跟着坐上去,从她手中取了花灯,还是叫赵百福拿着。嬷嬷颇有眼力劲儿,赶紧呈上手炉,胤禟试了试温度,觉得正好,就给宝珠递过去,叫她捧好。   软轿摇摇晃晃往外走,胤禟也不催促,就同宝珠说说话聊聊天。   哪怕过了年,寒气也还没腿,白日里还稍暖一些,到傍晚气温骤降,一入夜更是冷得发抖。宝珠是畏寒的人,叫胤禟裹得严严实实的,半点也不觉得冷。   软轿行至宫门前,胤禟取出皇阿玛给的令牌,从容出宫。甫一出来,就见宫门口停了两辆马车,宝珠认得其中一辆是自家的,她正想问还有谁同去,另一辆的帘布就掀开了,胤誐一步跃下,转身又将其其格扶了下来。   因着老九老十关系亲近,宝珠也同其其格吃过两回茶,其其格是蒙古人,出自阿霸垓右翼旗,属漠南蒙古。这一只同满族皇室走得很近,常有联姻。   皇太极的窦土门福晋和囊囊福晋都出自漠南蒙古。   先皇的端顺妃也是一样。   康熙三十六年的选秀不过是走了个过场,胤誐的福晋早就定了是她,其其格用心学过满语,说得不算顶好,沟通没啥问题。她生得明艳,又是爽朗性子,同宝珠意外的合拍,听说宜妃赏过一条青玉鞭,兴致来了还说要切磋鞭法。   这会儿见了面,她先囫囵行了个礼,就到宝珠跟前来,小声说:“上回咱们说好了,下次见面切磋一番,鞭子可带了?”   今儿出宫是去赏灯的,难为她还记得那茬,宝珠满心无奈,还是颔了颔首。   “但凡出门我都叫天冬带着,保不准就遇上哪个不长眼的,正好抽他。”   她是逗趣说的,说完自个儿都笑了:“好了好了,咱们先去逛灯市猜灯谜,上元灯会一年只得一回,切磋鞭法啥时不行?十弟妹你说呢?”   其其格喜欢热闹,早先听胤誐说着就很感兴趣,她果真把鞭子缠回腰间,拍手叫底下奴才将胤誐做的花灯拿来。只见底下人拿出一柄稍长的富贵玉如意,那玉如意上吊着乌溜溜一个球,还亮着光呢。   看过这个球,宝珠觉得她应该收回对元宝花灯的评价,那虽然不如老手艺人做得好,同这个宛若中毒的球比起来,已经相当走心了。   宝珠正想开口问,其其格已经介绍完了:“这是胤誐给我做的元宵花灯,九嫂你看看,是不是特别像?”   元宵花灯……   一语双关,还真有心了。   宝珠盯着看了一会儿,中肯的说:“做得挺好,瞧着还是紫薯的。”   说着她叫赵百福把胤禟做的拿来:“十弟妹来瞧瞧,这是我们爷做的。”   其其格笑得好不欢畅。   这个好,这个更像。   她俩笑着笑着就坐到同一辆马车上,一路过去说不完的私房话。   马车到灯市口停下,其其格耐不住,抢先一步掀开车帘,外头果然灯火通明,花灯列成长龙,一眼看不到头。其其格看入了迷,叫胤誐扶着下车,而后胤禟才将宝珠扶下车。   虽然已经入了夜,灯市上人很多,一路过去热闹非常。宝珠一手拿着花灯,一手叫胤禟牵着,边看边往前走,这一路过去她买了个童子花灯叫天冬拿着,又买了个莲花灯叫半夏拿着。胤禟眼尖,看到有做糖画的,就叫宝珠在原地等,让丫鬟侍卫都守着她,自个儿过去想做来讨她欢心,他前脚走开,后脚就出了岔子。   宝珠就站在原地看一旁的花灯,有个瞧着二十有多满身金银翡翠身姿妖娆妇人从后面走来,她身旁还跟了个通身气派的中年男子,已过而立的岁数,留着八字胡,冷眼瞧着有几分武将气场。   感觉不是普通人,宝珠又扫了他一眼,这一眼就惹上那妇人,朝这头呸了一声不说,还破口骂道:“狐狸精!”   看见宝珠提在手里的元宝花灯,她眼中鄙夷更甚,随手拿过一锭金,往宝珠跟前一抛:“能提着这种花灯出街,也不嫌丢人。”   宝珠深深地反省了自己,果真是太过深居简出了,堂堂皇子福晋叫人当叫花子打发。她朝天冬伸出手,天冬赶紧将青玉鞭呈上,宝珠手握鞭柄,朝着那妇人就是一抽,这一鞭势如闪电雷霆,径直抽她嘴上。   破破破、破相了。   中年男人赶紧扶着她,她脸生得嫩,一鞭下去,鲜血淋漓。   “敢伤我爱妾!”   “来人!把他们拿下,通通拿下!”   底下人刚围上来,就叫人抽飞出去,这回倒不是宝珠,是本来分开行动听到动静过来凑热闹的其其格……十阿哥胤誐就跟在她身后,一脸懵逼看着招呼人捉拿九嫂的隆科多。   灯市嘈杂,胤禟没听见争执声,他听见清脆的鞭响才回头一看,登时就气炸了。   隆科多?!   好,好得很。   胤禟再顾不得糖画,黑着脸往宝珠跟前去,隆科多没机会认识宝珠和其其格,可他第一时间看到胤誐,看到这位,就感觉不太妙,又看到九阿哥胤禟满脸阴云密布朝这头来,不详的预感成真了。   宝珠才不是什么善良大度的人,她没给隆科多大事化小的机会,拿旗鞋踢了踢地上那锭金元宝,一抬头就告了状。   “爷你去哪儿了?你不在我叫他们给欺负了!”   “她说我是狐狸精,伤风败俗!还说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提着个俗不可耐的元宝花灯,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她拿金元宝砸我,叫我拿上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天冬半夏都是愤然不满的表情。   冯全有点想笑,他憋住了,关键时刻没拆福晋的台。   本来,若是叫隆科多看到赵百福,兴许能认出来,可赵百福揣着钱袋,他跟着胤禟买糖画去了,可苦了隆科多……没有一点点防备就掉进天坑。   他还是替爱妾四儿心疼,不过已经顾不得计较那一鞭子,只想把这事了结,胤禟显然不准备轻易放过。他仔细安慰了宝珠,然后才冷笑着迎上前去:“隆科多大人好大的体面,带着个不上台面的贱妾也敢诋毁皇子福晋,辱皇家尊严。我福晋心善,听她满口喷粪只赏了一鞭子,本贝勒却没这么好说话,这事没完,咱们走着瞧。”   隆科多这个爱妾的大名满朝文武都听过,她敢公然和嫡福晋叫板,叫嫡福晋不好过……这么威风八面全是隆科多宠出来的,关上门作威作福没人管,出来还不知天高地厚,真是活腻了。   胤禟连多说一句都欠奉,牵着宝珠就要走,倒是其其格,跟上去之前又赏她一鞭子,给她打了个左右对称。   李四儿哭着叫隆科多替她做主,可这又不是佟府,他隆科多还敢和两位皇子对上? 第55章 告老   两位阿哥拂袖而去, 隆科多在追与不追之间犹豫了一瞬。这会儿赶上去负荆请罪或许还有缓和的机会, 否则梁子就结大了。   可叫他在热闹非凡的灯市上低声下气给人赔罪, 他拉不下这个脸,又看四儿脸上两道鞭伤,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被抽得鲜血淋漓, 他也顾不得犹豫纠结, 抱着爱妾疾步往街口去, 他小心翼翼将人放上马车,自个儿也跟着上去坐好。   “赶紧的, 回府。”   “拿本老爷的名帖去,请太医。”   这晚,佟府忙成一锅粥。隆科多福晋娘家姓赫舍里, 与孝诚皇后沾着亲, 她早就明白自个儿只剩下嫡福晋的体面,从来没想着同那贱妾争宠, 一心只盼儿子出息,她能靠的就只剩爱子。听说老爷带李四儿去逛灯市,赫舍里氏眉头也没皱过, 又听说他们当街冲撞了九贝勒爷以及九福晋富察氏, 她心中爽快至极, 恨不得大笑出声。   这些个烂心肠的总会有报应,人在做天在看呐。   他隆科多仗着自己是皇上的表弟,张扬跋扈,这回就踢到铁板了, 对当今而言是表弟亲?还是儿子亲?   且不说九阿哥胤禟背靠号称是后宫常青树的宜妃娘娘,只他福晋,就能逼死这对贱人。   说起来,赫舍里氏已经颇长时间没出去走动,但凡需要出面,隆科多都叫李四儿代替她。饶是如此,富察家的威名她也听过。   手撕同僚算不得什么,不拘是谁都敢怼上就很能耐了。   更有意思的是,他越不怕得罪人,皇上就越信任他。马斯喀这么怼天怼地怎么都不像是能结党营私的人,哪怕他有心想要误入歧途,被怼过的同僚见着他就咬牙切齿,才不屑与之为伍。   再加上马斯喀领皇命从来都痛快,又总能圆满完成,康熙对他的容忍度很高。觉得他忠心能办实事就行了,至于疼闺女……本就不是错,哪怕过分了些,人无完人嘛。   尤其每回他搞事,最后都能利国利民,康熙近来已经调整好心态,他觉得看马斯喀作天作地也挺有意思的。   赫舍里氏倒不知道这么多,她只知道明儿一早叫富察家得到消息,九福晋她阿玛又该去求见皇上了。哪怕隆科多再疼她李四儿也没用,除非真能大事化小,否则佟佳氏阖族能撕了这女人。就李四儿那身份,连良妾也算不上,她是隆科多从别人手里抢来的贱妾,仗着得宠,关上门能算个人物,推开门出去随便谁都能收拾她。   佟府大管家紧赶慢赶往太医院跑,可他命不好,今儿个坐班守夜的正是胡老。   胡老近来忙着专研马斯喀送来的方子,今儿个也到很晚,方才打了个盹儿就叫人吵醒了,刚睁开眼那人拖着他就要走。   真是好久没见过如此不懂规矩之人!   胡老刚醒来,脾气正坏,猛一甩手坐回去慢条斯理问:“大晚上的,什么事啊?”   “隆科多大人命小的来请您去给我们夫人看看。”   胡老挑眉:“赫舍里福晋怎么了?”   大管家面色一僵,这才解释说:“福晋好着,是李夫人她……”   他还没说完,胡老就满是狐疑的看过去:“佟府倒是有意思,别家是福晋侧福晋格格,偏你们还有夫人,夫人是什么品级?”   那人还没回上话,外头又有脚步声响起,药童领着冯全过来,胡老见着他就精神了,赶紧关心说:“怎么回事?这么晚还来太医院。”   冯全是什么人?哪怕前头在灯市上打过照面,他也没把佟家的奴才看在眼里,所以说他压根没认出边上那人是隆科多派来的,呸了一嘴回道:“今儿个不是有上元灯会,我们爷带福晋去凑热闹,正巧遇上隆科多大人,他府上贱妾对我们福晋出言不逊,使我们福晋受了惊,烦请胡老走一趟,给切个脉开帖药。”   胡老那就是人精,他看冯全半点不着急,又想到九福晋其人,叫别人说几句就受惊了?她当初误食堕胎药都半点不慌!   他又一琢磨,佟府先来人,九爷随后就派人来,分明是想断人活路。   在隆科多和胤禟之间……还用选?   胡老吩咐药童守着,自个儿赶紧收拾药箱,还说拖不得,得快些去给福晋看看。   佟府那位大管家张了张嘴,还想拦他,胡老似有所感,朝他看去:“敢情你们府上管贱妾叫夫人?这还挺有意思。得,咱们闲话不多说,既然是个不上台面的贱妾病了,你去同仁堂养生堂请个大夫就是,来太医院做什么?”   胡老来去一阵风,说走就走,留下小药童坐在他的位置上替他打瞌睡。   打狗还得看主人,旁人听说他是佟府大管家都是上赶着巴结,今儿非但吃了闭门羹不说,还丢尽脸面,大管家心里憋着口气,却没出发。他也知道胡太医那性子,惹毛了天王老子也不给脸面,也是背,竟遇上他守夜。   还能怎么着?只能去医馆请个大夫,回头照原话学给爷听。   胤禟能干出这种事还真就不怕隆科多知道。   在灯市上抽完李四儿之后,宝珠也不想猜灯谜,说已经看够了,要回宫。其其格也说没啥看头,不如回去睡大头觉,一行四人原路返回,叫守夜的侍卫开了宫门,胤禟托其其格陪宝珠回去,自个儿拽着胤誐直奔乾清宫。   康熙有个习惯,正月初一和正月十五他不翻绿头牌,也就是同太子一道用膳,而后关上门缅怀皇后赫舍里氏。   胤禟过去的时候,他坐在床沿边,还没睡下。   听梁九功来报,说老九老十跪在殿前,康熙还纳闷呢。胤禟早就盼着今晚,说要把仨儿子丢给宜妃,自个儿带福晋去逛灯市,这事康熙是知道的,也知道他给富察氏做了个丑不堪言得花灯。   那么兴致高昂,怎么不多会儿就回来了?还跪来乾清宫?   康熙满心狐疑,他脑子里转过好些个想法,却没料到这事能扯上隆科多。他叫梁九功把胤禟胤誐请进殿来,才刚进来,他俩就跪了个五体投地。   “皇阿玛,您可要为儿子做主啊!儿子受大委屈了,脸面都丢尽了!”   康熙挑眉:“你好好说。”   胤禟就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说他们才刚逛了半条街,就遇上隆科多,他带小妾来猜谜赏灯。这事虽然唏嘘,同他们没干系,可我不去找事,事偏来找我!隆科多那小妾指着宝珠骂她是狐狸精,拿金元宝砸她不说,还说她恬不知耻伤风败俗……言语之难听,胤禟表示他都开不了口复述。   “额娘不是赏下一条青玉鞭?我福晋出门总带着,以防万一,今儿个就用上了。”   “听那妇人满口喷粪,她抬手就是一鞭,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隆科多非但没教训自家小妾,反而带了人来要捉拿我福晋,说她天王老子也敢惹,活得不耐烦了!”   “那时儿子正好去做糖画的摊子,叫福晋在原地等,回来就撞见这一幕,吓得肝胆俱裂。”   胤禟说着,悲从中来,他抬头看向康熙,苦闷道:“儿子是不中用,可也是堂堂皇阿哥。皇阿玛训得,皇祖母训得,额娘训得,诸位兄长训得……没道理叫隆科多带着他府上贱妾欺辱。儿子就在旁边,也叫福晋受了委屈,儿子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岳父他不得打死我去!”   胤禟悲痛欲绝,再也说不出什么,还是胤誐帮着补充完全,康熙听得怒火中烧。   区区贱妾当街侮辱皇子福晋,她作践的不仅是胤禟皇阿哥的身份,还有整个皇室的尊严。康熙曾数次夸赞胤禟福晋,说她有嫡福晋气魄,识大体,能生养,不愧是皇额娘亲自给老九挑的人。   隆科多这是往他脸上扇了两巴掌。   他今日敢捉拿老九福晋,不把皇阿哥看在眼里,来日不得翻了天?   康熙平时总说胤禟不务正业,说他脑袋瓜子是聪明,就没用在正道上。做阿玛的说儿子两句无妨,却没道理让自家儿子叫别人欺负。看胤禟这样,康熙很不好受,就叫他回去歇着,旁的等天亮再说,保准还他公道。   胤禟就着下跪得姿势,给行了个礼,就要站起身来退下,临走之前还闷声说:“儿子不想叫皇阿玛为难,可儿子难受。我叫人轻视无妨,左右这些年也没人把九阿哥胤禟看在眼里。可我福晋是岳父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从没受过丁点罪,她嫁进皇家之后,遵从孝道,相夫育子,没半点错处,只因跟了我这么个窝囊废,出门还要受人欺侮。儿子想着,总得替她出口气。”   康熙就叹口气:“佟家是朕的母族,隆科多是朕的表弟,那也及不上你是朕的儿子。”   要是早年,想把皇位坐稳,康熙不敢去得罪母族妻族。如今却不同,他早已将大权揽入手中,没道理看臣子作威作福。   说句不中听的,安郡王府还姓爱新觉罗呢,皇室宗亲少过?   他收拾亲儿子也没什么不忍心,莫说区区一个表弟。   做大臣得总记得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想着我有从龙之功,我祖父我阿玛拼老命帮过皇帝,没我他坐不稳皇位。坐在皇位上的人最厌烦下臣念叨那点恩情,他高兴的时候记你一分好,不高兴了就觉得你帮他是理所应当,谁叫他是天子,天命所归。   康熙对佟家是不一般,这程度却不足以让隆科多恃宠而骄作威作福。   胤禟退出去之后,康熙就向梁九功问了几句话。而同时,宜妃那头已经得到消息了。   虽然说两个儿子她都疼,胤禟毕竟不同,他是宜妃的心肝,叫他受了委屈,这口气不出不成。再者说,要是轻飘飘就揭过了,岂不是叫旁人看轻了她?真当她好欺负。   当晚,宜妃翻来覆去睡不好,她索性起来守在小床边看三个孙儿,天蒙蒙亮,她就叫太监去佟府,传赫舍里氏以及李四儿进宫。   赫舍里氏过来就进了殿内,宜妃没为难她,还给赐了座。   至于戴着面纱进宫来的李四儿,在翊坤宫殿前跪了足足三个时辰。那地面原本积着雪,为了好好招待她,宜妃跟前的体面嬷嬷招呼宫人几盆水泼出去,叫积雪凝成了冰。她在冰上跪足了三个时辰,宜妃连见也没见她,叫两个腰圆臂粗的婆子架着送回佟府去,并且当众训斥一通。   前夜毁了脸,第二天又跪坏膝盖,刚送回佟府她就烧起来,嘴里喊着隆科多的名。   隆科多自顾不暇,哪有功夫来见她?   马斯喀难得没闹上朝廷,也没去找康熙哭诉,他下了帖子请隆科多喝茶,隆科多忙得团团转,自是拒了,马斯喀就穿着黄马褂,带上一品腰刀,拖着三个弟弟迈了佟家门槛。   李四儿跟前伺候的丫鬟来请隆科多过去的时候,马斯喀就把佩刀拍在桌上,同他谈心呢,来传话的人还没走到隆科多跟前,就叫他一脚踹飞出去。   “你老子佟国维也不敢在我跟前逞威风,你倒是能耐!”   被点名的佟国维进宫去求康熙了,说他年事已高,忙着朝事就疏忽了府上,求皇上允他告老。   佟国维是康熙的亲舅舅,孝康章皇后是他胞姐,他摆明是倚老卖老来的。就等着康熙挽留,然后回忆当年,老泪纵横,逼得康熙饶恕隆科多的罪过。   只是没算到康熙也是个气性大的,笑眯眯允了,叫舅舅回府去颐养天年,顺便也管管表弟。   佟家眼下辈分最长就是佟国维,他爹佟图赖早就死了,他大哥佟国纲也在康熙二十九年没了,原想着他亲自进宫来求情,皇上怎么也要给三分薄面,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结果。   皇上叫他告老,让他把权势交回。 第56章 毒妇   佟国维失魂落魄的出了宫, 连今夕何夕都忘了, 直至他恍恍惚惚回到家门前, 抬头看着上方匾额,才不得不承认,佟家早已不复往昔。   康熙早年佟佳氏一门贵盛, 佟国维更是意气风发。圣母皇太后是他胞姐, 他女儿还进宫做了娘娘, 从贵妃做到皇贵妃,临死前还册封了皇后。   他既可说是皇帝的舅舅, 也可说是皇帝的岳父,不过康熙叫惯了舅舅,哪怕册了表妹做皇后也没改口。   就是有这样的关系, 皇帝对佟家多有容忍, 很是纵容。   十年前,康熙远征葛尔丹, 佟国维错处不少,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了,半点没追究他。哪怕大哥没了, 佟家断掉一臂, 他还是一等公, 领侍卫内大臣,同宝珠她阿玛一样,都是身着麒麟补服的正一品武官。   早年他没把富察家看在眼里,如今再看, 着实惊心。   同辈之中,佟家只剩他佟国维一个顶梁柱,如今还得告老退出朝堂。   富察家呢?   马斯喀就有三个亲兄弟,个个身居要职,堂兄弟更是不少,哪怕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官,他们人多啊……更别说他家素来子嗣兴旺,尤其能生男胎,谁人不是儿孙满堂?   甭管是如今的势力还是将眼光放长远,佟家都没法同他作比,唯一胜在自家是皇帝母族,这层关系皇帝在意那就是保命符,皇帝不在意的话真是丁点用处也没有。   佟家靠两个女人发迹,鼎盛时势力遍布全朝,如今简直寒酸。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脸面卖得久了,皇上不吃这套了。   隆科多又恰好撞在刀口上,惹谁不好,惹上两位皇阿哥,还都是得圣宠有靠山的那种。他俩的福晋更不好惹,富察氏就不说,蒙古来的十福晋也不是善茬,别看她父兄隔得远,朝廷要想笼络蒙古诸部就得好好对她,这女人等于是联姻来的。   哪怕惹上别人都好说,比如直郡王,心系大位,总不会直接把佟佳一族得罪死了;又比如三五八,都是要脸面的人,根本不会死缠烂打;哪怕四贝勒也好,他是孝懿皇后的养子,怎么也得敬着佟国维隆科多。   偏偏是他俩,九贝勒阴毒,十阿哥又是个豁得出命去给你找不痛快的。   你和他过不去,他转身就要跪去乾清宫哭诉,说额娘你怎么走得那么早?为啥不带儿子一起去啊!……偏皇上就吃这套,他对十阿哥格外宽容,任他怎么闯祸都给兜着,最多关上门训斥几句。   佟国维站在家门口,让冷风一吹,浑身一激灵。   舒坦日子过得久了,糊涂了。   既然已经迈出这一步,那就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黑,他退出朝堂是势在必行,也就只能做场戏给皇上看,看能不能卖个好,往后佟家一族是兴是衰就看后辈的了。   佟国维到底经过大风浪,他是犯了糊涂,清醒得也还算快,他回去就叫隆科多到他书房,想把这些事交代清楚,还要叫他去给九贝勒负荆请罪。   这祸事是李四儿惹的,只要处置了她,麻烦就少一半。隆科多是皇上的表弟,怎么说都比胤禟高出一辈去,只要他亲自去赔罪,应该能把事情了结。   佟国维是想明白了,可架不住隆科多糊涂,他叫李四儿哄得三魂没了两魂,哪怕吃了这么大的亏也没反省,还在心疼爱妾。只知道恼恨胤禟不给脸,恨富察宝珠得寸进尺毫无容人之量,恨马斯喀张狂无度。他进去佟国维的书房就金刀大马的坐下,端起茶碗猛灌两口,而后狠狠一拍。   “皇上还没说什么,他马斯喀就敢闹上我佟府来,我忍他让他他还嚣张起来,什么东西!”   “他富察家出身满军旗了不起?我佟家还出过两任皇后!”   看他满身戾气,活像是要和富察家不死不休,佟国维拎起茶碗就往他跟前砸去:“你糊涂!”   满军旗汉军旗之间的矛盾没啥好提的,佟家原是正经的满人,前朝时叫明廷汉化,给朱氏王朝做过事,后来满清举事,他们依附得早,就被编入到汉军旗,佟佳氏同旁的汉军旗人原就不同。   却说马斯喀有胆气找上门来仰仗的原就不是出身,关键在于他能耐他有理。   你说富察氏都嫁出去了,她娘家人手伸得太长,这么说就不对了……若是不能给她撑腰,娘家人要来干啥?再者说,李四儿嗤笑她的内容,质疑的原就是富察家的教养,马斯喀怎么闹腾都不过分。   佟国维没那闲心掰碎了慢慢说,看隆科多还怒目圆瞪,他只恨自己没把儿子教好,隆科多本事不小,就是勇武有余,忍性不足,还鲁莽得过了头。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咽下一口气,沉声道:“我进宫去求了皇上,看皇上的意思不准备善了,我退出朝堂势在必行,往后佟家就只能靠你们兄弟。你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去给九贝勒胤禟赔罪,富察家那头也要走一趟,你那小妾……不能再留了。”   隆科多显然没料到事情有这么严重,叫他看来,分明是胤禟那福晋矫情,四儿是说错了话,却叫她抽花了脸,这事怎么也该一笔勾销了,她竟然不依不饶。   隆科多怎么都不相信康熙会卸磨杀驴,他猛的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碎碎念说:“皇上八岁登基,没我们佟家扶持他早让辅政大臣啃得只剩骨头;他受鳌拜辖制,也全靠我们佟家支持;后来撤藩咱们是出了力的;京师大地震咱们帮着安抚了多少同僚?皇上亲征葛尔丹,大哥英勇牺牲,他竟然半点不念旧情?”   佟国维都顾不得叫他慎言,只是叹口气说:“皇上高兴时,这些都是情义;皇上不高兴了,这些就是本分。你无论如何也要求得胤禟原谅,你那妾室,哪怕跪死在九福晋跟前,也得把这事了了。”   “不,不能叫四儿进宫,那宜妃就是个黑心的,今儿个差点没害死她,叫她送上门去给富察氏作践,她能活得出来?”   “我去找胤禟!我姑爸爸是他祖母,我阿姐是他嫡母,我是他舅!他总得给个面子!”   隆科多说完就走,全然不给佟国维反应的时机,等佟国维回过神来,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他死死抠住书案,才缓过这口气来。   就为了个女人!他就为了个女人!竟然还要做糊涂事!   人家给你脸面你才有脸面,人家不给脸,你想拿辈分压人,简直笑话。   隆科多满心愤懑,觉得谁都对不起他,从书房出来之后,他就叫府上管家去备礼,自个儿则是去后院想看看四儿。他从园子里过,就遇上出来赏梅的赫舍里氏,夫妻二人早已形同陌路,平日里赫舍里氏总板着个棺材脸,端着嫡福晋的架子,今儿个心情好,还对他笑了笑。   瞧着像在示好,隆科多却知道,这婆娘是来看笑话的,她巴不得四儿叫人害死,府上遇上这等事,她如意了。   心里满是憎恶,脸上还能好看?隆科多停下脚步,厌恶的说:“滚回你正院去,别在这儿碍眼。”   赫舍里氏笑得更畅快,她这几年没白受罪,风水轮流转,是该李四儿和这宠妾灭妻的负心汉倒霉了。   “老爷在我这儿逞什么威风?有本事你去手撕九贝勒手撕富察家。府上的祸事可不是我带来的,全是你那爱妾干的好事。关上门叫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以为谁都能给她作践,瞎了她一双眼连皇子福晋也不认得,该,真该。”   隆科多抬手就要抽她,赫舍里氏却半点不让:“有本事你就打,用力些,宜妃娘娘叫我明日还去宫中赔她解闷,我思来想去还是带上你那爱妾好了。”   毒妇!贱妇!就不该听四儿劝,早该休了她!   隆科多也没法,眼前的事已经理不清,眼下他还真不敢动赫舍里氏。   自从李四儿进府,赫舍里氏最痛快就是今天,她看着隆科多收回手,拂袖往那贱妇院里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女子生来便苦,所嫁非人更苦。从前觉得不若死了好,看这对狗男女倒霉,她心想自己还能熬一熬,还没看够他们的下场怎么能早早就去了?   赫舍里氏心情颇好,还折回几枝梅花,那头隆科多看到李四儿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她用薄纱将皮开肉绽的部分遮起来,露出一双眼,那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看到隆科多来看她,李四儿眼泪流个不停,嘴里不停叫着他,还说是自个儿不好,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九福晋,惹出这等祸事。   隆科多哪怕有再多怨气,看她这样也消减了个七七八八,只剩满满的心疼,他扶李四儿坐起来,又说不是她的错,是九福晋得理不饶人,欺人太甚!   “你放心,赶明爷就请太医来会诊,定要他们治好你的伤。”   李四儿还在流泪:“爷别费这些事了,我赶明就进宫去,哪怕跪死在九福晋跟前,无论如何也要叫她松口。我只恨这就要去了,没给爷生下一子半女。”   隆科多心中大恸,眼眶都红了,他拿手帕去给李四儿擦眼泪,哽咽说:“咱们会有儿子的,爷还等着他长大了继承府上爵位。”   在隆科多苦口婆心之下,李四儿可算是打消了去给宝珠负荆请罪的念头。   当然她原也没打算去,就是以退为进说说而已。   李四儿搂着隆科多的腰,埋首在他胸前,悄悄地勾了勾唇。   这一关算是过了,只剩下把这张脸养好,亏得两道鞭伤都不算长,估摸两寸,全抽到嘴角,遮一遮倒是不丑。   可是呢……   八福晋惹上宝珠,她落了水。   乌雅氏下药,她破了相不说,还失了圣宠降了位份。   撇开还没施行的恶念不说,李四儿也就是说了几句难听的,她是没跑掉,但也不算严重,就是当夜给魇着,做了一场噩梦怎么也醒不来而已。   她梦见自个儿叫人削了四肢做成人彘,她被装进半人高的缸子里,缸子里洒下好几斤盐。她的脸被划得鲜血淋漓,那人还往她伤口上抹了蜜,叫蚂蚁爬,叫蜜蜂蜇……   那梦太过真实,她叫人折磨得险些疯了,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等醒转过来发现大冬天竟然流了一身汗,身上黏黏腻腻不说,汗水还浸到脸上的伤口,狰狞,生疼。   李四儿愣怔在床上,坐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就发现守夜的丫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都没听到她挣扎的动静。   她心中火起,一个枕头砸过去,叫那丫鬟醒来,冷声道:“回头再收拾你,备热水,我要沐浴。” 第57章 心慈   同李四儿的惨状相比, 宝珠从灯市回来就睡得顶好, 胡老是来过一回, 不消切脉,就在外头意思意思问了几句,说了保重的话, 大正月里也没赶着开药, 只道回头叫童儿送些安神香来。   他秘制的安神香倒是好东西, 夜间多梦、心悸、失眠都可以用,只虚点上一小节, 将屋子熏过就能睡个好觉,那香味是不如宫廷熏香,也还算清新。   宝珠靠坐在床上, 隔着屏风同人在外头压根没进房的胡老说了几句, 吩咐半夏将前头得的东西分些出来,照旧装在锦盒中, 半夏是懂药理的人,将锦盒交给胡老的时候还满是头疼模样。   那是富察家特地去寻的,上好的冬虫夏草。   起先是说拿它炖鹌鹑炖乳鸽都挺好, 专治产后体虚还能滋补养颜。后来半夏多嘴, 同宝珠说, 本草纲目上讲,拿冬虫夏草炖鸭还能补虚助养。那正是大过年的时候,半夏看宝珠接连煲了好几个补肾助阳专治早泄得汤羹才随口一说,宝珠听见笑不可遏, 倒是天冬,赶紧一个眼刀飞去,叫她闭嘴,黄花大闺女也不知羞。   后来宝珠还真叫小厨房给胤禟煲了两回冬虫夏草老鸭汤,胤禟倒是乐意喝,只不过富察家送来的分量也太多些,别人家常备有二三两就很多,他们送了二三斤来,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搞的。   哪怕隔三岔五煲个汤,也不知要喝到何年何月去。   虽然冬虫夏草太医院用的不多,好歹是味名贵中药,胡老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拿过手就打开看了,看过简直咋舌。粗粗掂过得有小半斤,值老鼻子钱。   半夏还在肉痛,胡老赶紧压实盒盖,将那玩意儿仔细抱在怀中。   眼看着礼也送了,宝珠叫冯全替她送胡老回去,外头还积着雪,夜半不好走呢。   都用不着吩咐,天冬就拿了两颗金花生递给冯全:“大正月里天寒地冻的,叫冯总管跑两回,福晋着实过意不去,这您拿着,买二两酒喝暖暖身子。”   冯全赶紧接过,心说过年就是好,这阵子好生办差能拿不少赏钱。大年初一福晋叫宫里伺候的额外领了一个月份例,头年踏实肯干忠心耿耿之人还多拿了银子,他们这些卖身进宫来的奴仆同小选进宫伺候贵人的大不同,他们求的就是跟对人,平平安安熬日子,多攒些钱。   哪怕是贵人随手打发的碎银子,攒一攒送出宫去,也能叫家中父母兄弟过个好年,叫他们吃饱穿暖不受冻。   冯全心里火热,送胡老回太医院的路上还絮絮念说:“咱们福晋真是上天下地也难找的和善人,气性好,体面尊贵通身气派,真不愧是高门贵女,就该是天潢贵胄,同爷般配极了。”   胡老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九福晋慷慨大方,数次解老夫燃眉之急,是我命中贵人。”   两人还聊上了,聊得挺有滋味。   直至将人送到,冯全还想叮嘱几句,胡老一副“你还不知道我”的表情,看他就是个人精,的确不用担心什么,冯全才老实告退。   点着头打瞌睡的童儿听到动静猛的醒来,只见师傅又抱了个锦盒回来,他满脸都是憧憬。   什么人带什么徒弟,这小药童与胡老就一个气性,都嗜名贵中药,都嘴欠,高兴了能给你提鞋,不高兴天王老子来也不买账。   “师傅,你又去骗了什么回来?”   他看着那锦盒止不住吞咽口水。   胡老这才打开叫他瞅了一眼,叫人看清楚了又关上盒盖。   是冬虫夏草啊。   小药童满是羡慕,他只恨自己生得太晚,小胳膊小腿儿的只能给师傅做药童,否则卯足劲也要抢饭碗。想到他背着药箱陪师傅出诊的时候,远远见过九福晋,当时就想说她长得活似菩萨,如今看来的确是再没更好的人了。   宝珠也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纯然无害,只不过气性的确好,也不太记仇,是那种气不顺当场就动手,打完就抛在脑后的人,倒是长命之相。   她对胡老是挺尊重,那话不是说了?得罪谁也别得罪太医,哪怕自己少病少痛,你能笃定全家总能平平安安?   胡老好药,送些去也无妨,好些药材留着也只能烂她手里,莫说轻易用不上,需要用到的时候再求也无妨。胤禟作为皇子,背靠当今圣上,真没什么求不得的。   当晚,宝珠睡得极好,过了三更,她迷迷糊糊察觉到动静,是胤禟回来了,叫胤禟抱在怀里,贴着暖和的胸膛又睡了一个多时辰,五更天,宝珠醒了,看她就要起身,胤禟还不想放手:“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再陪爷睡会儿。”   往常倒是无妨,今儿个却不成,宝珠在他脸颊上亲亲,说:“是时候了,我还得赶着去翊坤宫给咱儿子喂奶,顺便将他们带回来。”   胤禟真想打那三个臭小子一顿,哪来这么娇惯?就知道偏劳福晋。   他也知道利害,跟着起来了,没再闹人,胤禟叫宝珠用碗酒酿丸子,总不能饿着肚子出门。宝珠心说梳妆就要不少时间,哪有这个时间,就催着天冬叫她麻利些,用不着画得多出挑,别辱没皇子福晋的身份就成。   说是这么说,她生得太好,哪怕只是囫囵收拾,也很能见人。   从胤禟宫中到宜妃那头要些时候,平时他们是做软轿慢慢走,今儿个也坐软轿,胤禟给赏了些碎银,他们一步步踩得实还走得快,不多时就到翊坤宫。   阿圆已经醒了,他翻了两回身,看蠢弟弟还没醒,就拿小胖手往旁边拍了拍。   宜妃在榻上眯了一会儿,就听见嬷嬷说阿圆阿哥醒了,精神得很呢。   宝珠送来那些奶,昨个儿半夜喂了一回,已经没了,宜妃很怕他闹腾,抱过阿圆轻声哄着,叫他别把阿满阿寿吵醒了。看阿圆消停些,她就唤嬷嬷过来:“去看看老九福晋来了没,来了就别拘礼,赶紧进来。”   嬷嬷刚出去,就看到走得飞快的软轿,她脸上笑开了花,赶紧迎上前去要扶宝珠下来。   “奴才给九贝勒爷给福晋请安。”   “娘娘正念叨您二位,来得正巧。”   宝珠心说定是儿子醒了,把完尿,腾空肚皮就要吃奶。她对嬷嬷略一颔首,就往里走,半点不敢耽搁,胤禟也没落下脚步,两人并排着进了翊坤宫,穿过一进院,径直往二进正院去。   宜妃才听见守在外头的奴才请安的声音,就看到胤禟带宝珠过来了,胤禟随意招呼了一声,宜妃也不同他计较,宝珠倒是端端正正给婆母行了个礼,看儿子转着眼珠四处看,瞧见自个儿之后咯咯就笑了,宝珠才松了口气,还好,没叫他们饿狠了闹起来。   “爷陪额娘说说话,我先喂他们。”   胤禟颔首,宜妃将怀里的阿圆交给她,叫她去隔壁暖阁喂,让嬷嬷过去看着,喂完一个就抱回来,再换另一个去,左右他只有一个人,也不能叫仨小子一道吃。   大婚那会儿宝珠一对玉兔就不算小,怀孕之后就跟吹气似的大了,后来坐月子哪怕腰收回去了,胸还是那样,可谓波涛汹涌。宝珠也懒得去想回头儿子断了奶它会不会缩回去,亏她底子好,哪怕早产之后养得也很不错,奶水足。哪怕如今主要还是吃奶,也没叫儿子饿过,非但如此还一天天壮实起来。   算算日子,小阿哥将满两个月,宝珠尝试着给他们喂了些别的,比如午间会有肉糜蛋羹,他们也很爱吃,消化得很好。   胤禟也发觉了,儿子的口味同福晋很相似,牛奶炖蛋,肉糜蒸蛋……他们都把蛋吃出花儿来了。   正是因为一家子都好这口,宝珠的陪嫁庄子上养了好些肥溜母鸡,每隔几日都会送鸡蛋来。她最近总盼着出宫去,宫里当然也好,来额娘这头尤其方便,可庄子上很多东西不好送来,等搬去铁狮子胡同就好了,要什么都有,要见谁都方便。   宝珠一边想着事儿,就把阿圆喂饱了,他小肚子一不饿,就在宝珠身上拱来拱去,宝珠往他白嫩脸颊上亲了亲,就叫嬷嬷抱出去。   “阿满还能再睡一会儿,劳嬷嬷抱阿寿来。”   宝珠这么客气,嬷嬷也觉得熨帖,赶紧应了一声。她仔细接过阿圆阿哥,抱得稳稳的送出去,原想放回小床上,娘娘叫她抱过去,她就将阿圆阿哥放在娘娘怀中,转身抱起阿寿阿哥进了暖阁。   阿寿睡得迷迷糊糊得,就闻到额娘身上香香的味道,蹭了蹭,就睁开眼来。   看抱着自己的果真是额娘,他就笑眯了眼。   宝珠摸摸他小肚子,已经平了,就没多互动哄着他喝奶。阿圆是闹腾,精神头好,阿寿睡着的时候安安静静,醒来贼会撒娇,就爱赖在宝珠怀里。   看他吃饱之后就乖乖趴着,还用小胖手揪着宝珠的衣襟不松,宝珠就乐了,她熟稔的亲亲阿寿的左脸,看他满是高兴但还不松手,又亲亲他的右脸,哄说:“乖儿子,先去阿玛那边,别叫你哥饿肚子。”   才这么小,哪听得懂话?可阿寿就是能明白她的意思,嘟了嘟嘴,松开手去。   嬷嬷大感惊奇,准备回头给娘娘说一说,小阿哥太聪明些。   心里这么想,她动作却不慢,赶紧将阿寿抱出去,这回就送到九爷手里。   等阿满最后一个吃完,宝珠整好衣襟抱他出来,胤禟觉得他都能闻到奶香,又想起福晋的滋味,准备回头问问胡老,这都能喂蛋羹了,啥时候断奶呢?   亏得没叫宝珠知道他在想什么,额娘前次进宫还说这一年都得苦了她,怕是要喂到小阿哥抓周,之后就能慢慢断了。   宜妃今儿个才发现,宝珠这胎生三个正合适,他们一人抱一个,多舒坦。   她又叮嘱说京城冬天冷,等开春还有些时候,叫宝珠辛苦些,平日里多多注意,别叫阿圆阿满阿寿受了凉。   “额娘知你细心,将他们养得很好,你别怪额娘啰嗦。”   宝珠就笑了笑:“他们三个生下来丁点大,能养得壮壮的全靠额娘提点,儿媳岂会嫌烦?”   宜妃也跟着笑:“你啊,惯会哄本宫高兴。”   他们默契的没提隆科多和他那倒霉小妾,宜妃叫胤禟宝珠陪她用了早膳,等天彻底放亮才放他们出去。宜妃昨夜想这事,没睡好,这会儿舒心不少,就想躺一会儿,她叫嬷嬷把人送出去,那嬷嬷是翊坤宫的得意人,办事牢靠又很会说话,宝珠听得高兴了,就看天冬一眼,天冬赶紧摸出几颗金花生。   嬷嬷赶紧收下,赞道这长生果真是精致。   宝珠已经走出去几步,天冬只道:“就是个吉祥寓意。”   皇上都还没正式开笔,哪怕出了正月十五也还在年间,赏这个的确好,比银票还讨喜些。嬷嬷还准备回去做个崭新的荷包,将这几颗塞进去,贴身带着,沾沾福晋喜气。   都说拿人手软,她对宝珠的观感原就挺好,想起今儿个隆科多福晋要带那倒霉小妾进宫来,心念一动,就吩咐底下的打水来,把殿前这一片全泼湿了,她也没瞒着,回头就同宜妃说了。   “昨夜那事,娘娘气不顺说要好好教她规矩,奴才想着胸口也疼,方才送贝勒爷出去,奴才看小太监正在扫雪,就叫他停了,又使人打水来,浇了一地的冰。”   宜妃说教她规矩,自然不是叫到面前来讲道理,摆明就是让她跪下反省。   再者说,她什么身份?岂能叫她污了翊坤宫这贵地?跪在殿前庭院里就不错了,想进屋里,痴人说梦。   嬷嬷算得贼精,宜妃听她说完都乐了。   “本宫原本想着只叫她跪太轻巧了,打三十大板听听响也好,叫底下人都睁大狗眼看清楚谁能惹谁不能惹,也罢……就不打了。”   嬷嬷给她捏肩,边捏边说:“娘娘心慈,换做旁人哪能这么容易放过她?跪几个时辰多轻巧。”   轻巧?   轻巧啥啊!   李四儿往宫里来一趟,去了有半条命,膝盖彻底冻坏了,哪怕能养好也得落下病根。   她恨毒了胤禟这一家,包括宜妃,包括宝珠。   可惜,人家全没把她看在眼里。   宝珠抽过那一鞭子,也告了她一状,这事就过了,她烤着火守着儿子做针线呢。做的是三方锦帕,帕子上不是常有的花鸟图案,也不是吉祥纹,她用金线绣出三个元宝图样,还在上头用银线勾出字来——   就同胤禟那花灯一般无二。   胤禟出去了半日,回来就收到这份礼,顿时乐不可支,他揽着宝珠好一阵亲香,然后才说今儿个佟国维进宫来,叫皇阿玛削了一顿。   “佟国维是风光得太久了,以为佟家出了两位皇后只要同皇阿玛套套近乎什么都能摆平,他忘了,人情得用在刀口上,总拿出来说还值什么钱?”   “皇阿玛早年对佟家是掏心掏肺的好,如今哪怕还有感情,有多少难说。”   宝珠听他说了半晌,嘟囔道:“前头的事你操办就成,说给我做什么?我才不想听佟家那点破事。”   胤禟捏捏她鼻尖:“这不是同你有关?”   宝珠挑眉:“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事,抽了她一鞭我已经痛快了,后头的事不在乎也不想管,爷要是日子过得无聊大可陪他玩玩,我富察家与佟家一向看不对眼,我们家女儿娇贵,自幼娇宠,没得用作揽权的。”   佟家崛起盖因是皇帝母族,哪怕已经有一道护身符他们还不放心,又陆续送了两个女儿进宫。   这些老黄历没啥好说的,宝珠就问说何时能搬出宫,胤禟回说都准备好了,钦天监给测了吉日,要等到二月末去。   宝珠颔首:“那也好,到那时天气就回暖了,不怕冻着小祖宗。” 第58章 大戏   隆科多要疯了。   等见过胤禟, 他才发觉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   这世上还真有油盐不进的铁疙瘩。   他一开始还端着架子, 以为咱们坐下喝杯茶, 随便聊几句,我说“福晋深居简出,别说李氏, 我也是头一回见, 真没认出她来, 这才给冲撞了”;你说“我福晋气性大,抽了她一鞭子抱歉”……然后相视一眼, 一笑泯恩仇。   不得不说,他想得很美,胤禟偏不按剧本来。   隆科多如今是一等侍卫, 兼正蓝旗蒙古副都统, 说起来,马武从前是镶白旗汉军副都统, 他俩本来是差不多的,后来马武搞事,叫康熙夺了官, 起复之后就做了内务府总管。官阶矮了, 权力却不小, 内务府管着皇帝私库,负责皇帝及妃嫔的日常生活,管的是杂事没错,非帝王心腹不能做。   内务府总管这个位置是做不长的, 就像粮政盐政,经常都要换一换人。   康熙想着让马武这个有胆子捅破天的二愣子来肃清内务府,都规整好了,还是叫他回镶白旗去带兵,先做着副都统,积攒下功勋还能升一升。   富察家男丁勇武,天生就是带兵打仗的料,老叫他管这些杂事是埋没了人才。   这都是后话,就说隆科多,他是孝懿皇后的亲弟弟,孝懿皇后进宫颇早,岁数同宜妃应是差不多的……隆科多比她小,这才过了而立,未至不惑之年,就他这岁数能做到副都统的位置,也难怪自信过头。   他官职高,没错。   他辈分高,也没错。   这都不是同皇阿哥叫板的资本。   胤禟只有个贝勒爷的头衔,没具体官职,在工部也不管事,只埋首改良战车……那又怎么样?   你请吃酒,怕刺激儿子我最近不饮。   你请吃茶,心意领了,工部事忙。   隆科多心想满洲男儿血性,一碗酒下去没啥说不好,结果胤禟直接不给他说事的机会,连递了两回帖子全叫赵百福拦下来。   若还不解其意,他隆科多的脑子就真是摆设了,九贝勒爷这是不准备善了,要他拿话来说。诚如佟国维所言,真要摆平也容易,只要把罪魁祸首推出去,处置了李四儿,剩下的都是小事,带上赔礼亲自登门就行。问题是,李四儿是他隆科多的心肝,咋能拿刀子剜自己的心呢?   正是因此,他走进了死胡同。   隆科多又想,左右自家阿玛已经在上折子,准备退出朝堂。还打算顺皇帝的意,捧一捧那些心腹之臣。这已经是天大的让步,犯了什么过都该了了,不如就拖一拖?   想也是,康熙怎么也不可能前脚让佟国维告老,后脚还处置隆科多。   打定主意之后,他果真就撒手不管了,谁曾想这事越闹越大,宜妃连着几天都叫隆科多福晋进宫,不知道在做什么,反正也没为难她。旁的妃嫔听到些动静,就来打听,宜妃也不遮掩,实话实说,说隆科多那小妾都能代嫡福晋行事了,更莫名其妙的是赫舍里家竟然没给闺女出头,她看不过眼,就想帮嫡福晋涨涨威风,顺便也问问佟家是个什么意思,不准备给交代是不是?   听到这儿,一众妃嫔乐了,宜妃火气重啊!   又一问,原是因为老九老十带福晋去逛灯市,叫隆科多的小妾冲撞了。   乍一听说,还觉得莫名其妙,他隆科多脑子让夜香糊了?上赶着找死呢?   结果却是巧合外加巧合,老九老十是分开逛的,老九叫便装出门的奴才守着福晋,他带着赵百福去制造惊喜了,一回身就遭遇了惊吓。富察氏头年三月嫁做皇子福晋,然后就怀了,怀孕之后更是深居简出,鲜少外出活动,再加上她连除夕宫宴也没参加,除了原就相熟的,好些大臣的嫡福晋都不认得她,更别说不上台面的小妾了。   富察氏那长相太过招摇,要是后台不硬,注定是要腥风血雨的,隆科多那妾嫉妒她,非要上赶着来搞事,当街指着皇子福晋的鼻子骂,胤禟亲手扎的花灯也惹她了,被贬得一文不值。   就富察家那流氓做派,真别期待九福晋能出淤泥而不染。   她那手鞭法妯娌都见过,当初在四贝勒府就招呼过董鄂氏,当街叫人侮辱了,能不动手?   九福晋一鞭子抽烂了隆科多小妾的嘴,隆科多招呼人来说要把她拿下,然后九爷才登场,放话说这事没完,隆科多才知道这女人竟然是那个名头特别响亮的九福晋,这就尴尬了。   一众妃嫔已经尽量忍耐,但还是没忍住,就有人带头,噗嗤笑出声来。   这比戏文里演的还精彩。   换做谁遇上这种事,都他妈该疯了。   八旗子弟当街搞事的多不胜数,你无权无势哪怕挨打也是白挨,隆科多还不是那等纨绔子弟,他就袒护了自家爱妾一回,这就摊上事了。   你别说,真值得同情。   同情完她们又搞不懂了,这事不算大,也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隆科多是做舅舅的,辈分上就很占便宜,低个头就完事。   然后宜妃告诉她们,那小妾是隆科多的心肝肉,出事之后,他第一时间没赔罪,反而紧着把爱妾送回府上,还叫人去请太医。   胤禟这个宠妻灭妾的,遇上隆科多那个宠妾灭妻的,他俩联袂演出一场大戏,剧情一天比一天精彩。   宜妃解释得还算中肯,大家也明白了,不是胤禟拿乔,是佟家不给脸非要护着那贱妾,为了这么个人还进宫来卖脸面找皇上求请,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哪怕来听热闹的妃嫔都是妾,她们还是理解不了,这事真不能怪胤禟,佟家人疯了吧?   就算最后真的不了了之,闹成这样不嫌丢人?   “佟国维就由着他?”   宜妃就笑了,佟国维?他老脸都丢尽了。   因为听得太入迷,整个后宫都在关注后续进展,就指望隆科多加把劲,再搞出点乐子。妃嫔都知道了,满朝文武也都听到动静了,朝臣连连摇头,佟国维能耐了一辈子,糊涂这一回就闹到晚节不保。   隆科多是有本事,脑子不行啊。   就有纨绔子弟现身说法,出来混谁没两个心肝,那算啥呢?就算她再贴心再会讨好,也就是个妾,还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贱妾,为了这么个人,败自家基业……恕他们懂不起。   对纨绔子弟来说,靠山才是最重要的,家里能耐才能叫他醉生梦死,女人没了一个还能换一个,还怕找不到可心人?   这事越传越开,甚至连京城百姓都听说了,要不是事关皇室尊严,茶馆都准备拿这段来说书。闹得这般大,就有恰巧也在逛灯市,目睹了全过程的人站出来,还不止一个,他们还原了当时的真相,越发衬得隆科多和他那小妾脑残。   人家就站在那儿,他们就跟失心疯犯了,非要去挑事,装个逼无可厚非,转身还让人打了脸……你以为你是权臣爱妾,结果叫你的嘴得是皇子福晋,还是后台贼硬,得宠并且能生的皇子福晋。   隆科多这辈子没做过大奸大恶之事,他为爱勇敢了一回,就成了盖戳的脑残,出门就叫人指指点点,外头已经传疯了。这时候再用拖字诀已经没有意义,必须解决,还得漂亮解决。   隆科多没法,只得去工部找人,他刚说了个前言,和胤禟冰释前嫌,胤禟却不接招,直说是贵府小妾冲撞了我福晋,我说什么都不算,这事得我福晋点头。   叫四儿去给富察氏赔罪?   换个人来就应了,隆科多偏叫人激出了血性,本来只有八分中意李四儿,如今变成了十分。你们都说最后的结果还是要推她出去,前面搞这些事简直脑残,我就偏要护她!   那也行,看在他是舅舅的份上,胤禟还给指了条明路,叫他去找富察家说道,福晋最听岳父岳母的话,那头不追究了,这事就了结了。   哪怕再不想同马斯喀打交道,隆科多还是硬着头皮去了,马斯喀难得这么好说话,是看在佟国维告老的份上,他鞠了把同情泪,心说皇上不愧是干大事的人,要是叫富察家来做,也就是以牙还牙的程度,了不起揍他一顿,还能干啥?   看在佟家已经吐血的份上,就大度一些,别气死了佟国维。   马斯喀表示,我们家就是俗就是爱财,你视金钱如粪土,还拿金元宝砸我闺女,我不和你计较,你就赔钱好了。   一口价十万两,黄金。   看隆科多气红了脸,马斯喀半点不怂,他已经同康熙报备过,别的就算了,准备让佟家出点血,让他赔钱。   这钱富察家分文不取,甭管多少,全捐给朝廷,拿去做点好事。 第59章 见血   商场上有句话叫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马斯喀当然知道隆科多哪怕着急了事也不可能拿出这笔钱来, 要十万金, 就是给他还价的。   道理很简单, 要是直接要十万两银,他保准恨得咬牙切齿肉痛不已,哪怕给了也是心有怨气。叫十万金, 降作十万银, 哪怕还是得吐一口血, 心里就好想多了,说不准还会有砍价成功的快感。   马斯喀平时都是直喇喇来直喇喇去, 难得动了些脑子,自以为特别体贴,结果隆科多并不按剧本来, 隆科多气炸了肺!他是放下身段带着诚意来的, 富察家却没诚意和解,为此还故意设下难题。   要么交出四儿给九福晋发落?要么补偿十万金?   摆出这两条来叫他选, 这是明摆着要撕破脸让两家结仇。   隆科多拂袖而起:“尔若不愿饶这一回,直说便罢,何故愚戏于我?富察家欺人太甚!”   马斯喀刚端起茶碗, 放在嘴边吹了吹, 还没喝呢就听到这个, 说实话,他有点懵。等明白了隆科多话里的意思,他都要气乐了。叫你折了那小妾,旁的无需多言, 这事就算完,你他娘的偏不?到底谁没诚意?谁搞事?   如果说一开始觉得隆科多是个脑残,看他这做派,还真是真爱啊。   马斯喀也没了喝茶的心情,他将茶碗重重放下:“老夫早先便说,叫你处置了李氏,这事就揭过,不再提。你为了个贱妾枉顾皇室尊严,你是皇上表弟,你位高权重,咱们不能将你怎么着……你呢?得了便宜还卖乖,受辱的是我娇娇爱女,连带还辱没我富察家的教养,我没打上门去就对得起你了,你半点诚意也无碰碰嘴皮子就要咱诚心诚意原谅你!圣人也做不到!”   说着他还不解气,狠狠一掌拍在扶手上:“满京城谁不知道我儿孙虽多,却只得一女,唯疼这一女。你能叫她亲口说一声这事算了,我哪怕不解气,也绝不再提此事,既然做不到就别整这些有的没。”   “你没有赔罪的诚意,咱们就想个折中的办法,赔钱也成。这钱不过我的手,直接送去户部,充作军饷也好,用去别处也罢,只当是积善!我诚心诚意和你商量,你说我愚戏你?嘴长在你身上,你要颠倒黑白也成,隆科多大人请吧,往后休要登我富察家家门,这事能拖过去算你能耐,咱们走着瞧!”   隆科多那臭脾气也上来了,全然忘记自个儿是来赔罪得,也忘记马斯喀这人脾气犟,你好好说凡事都有回转的余地,啥不能商量?你越是竖眉毛瞪眼睛他越不吃这套。   隆科多冷哼道:“十万金你做梦去吧!”   只见马斯喀满脸同情:“老子张口十万金,你不会就地还钱?佟国维能耐了一辈子,可惜后继无人。”   候在外头的奴仆瑟瑟发抖,以为他俩要打起来了,结果倒是没有,只是一场不欢而散。   马斯喀先前想着还是别叫皇上太为难,他忍了好些天,就换来这个。当下火上心头,递牌子就进了宫,在南书房好一顿哭诉,说闹出事这么多天,他隆科多就没给个说法,他当街要捉拿九福晋,说的那些话传出去我富察氏女还许不许人家?我只得一女不错,同辈兄弟情何以堪?   “我还没问罪于他,他碰碰嘴皮子就要我站出来打圆场,将这事揭过,字里行间说佟家是皇上母族,门生遍地,叫我掂量清楚……臣是什么气性皇上您最清楚,他隆科多欺人太甚,恕臣忍不下这口气!”   辱人名节风骨是极大的罪过,遇上这种事割袍断义也不稀罕,康熙真不敢说这是小事,他压根不想管这两家子。   却说隆科多惹出来这回事,基本上有两大过:   首先是辱没了皇室尊严。   自佟国纲去后,佟家的主心骨就是佟国维,佟国维一倒,他们保准元气大伤,要是再收拾了隆科多,这一门急流勇退,彻底败落。康熙是不想看外戚动摇皇权,也不至于将他们逼入绝境,辱没皇室尊严这一点,等于说已经揭过,不再追究。   而后就是辱没富察氏女名节。   这一条,要说重,重于泰山,人活着最重要就是名声,为清白一头撞死的也不少。要说轻,也就是言语有失妥当,大家都知道老九福晋好人品,不会因几句诽谤改了想法。   康熙想了想马斯喀常有的做派,心说也干不出杀人放火的事,叫两家自个儿去解决才好。   这事你要去管,焦头烂额,丢开手来海阔天青。   听马斯喀说了个痛快,康熙只是颔首,并不搭腔,等他说够了才道:“朕盘算着给你三弟马武换个去处,爱卿以为如何?”   到底是直肠子人,马斯喀直接就被康熙带跑了,应说:“那自然好,他做梦也想回去带兵。”   康熙又说这会儿没合适的去处,叫他老实等着,看看再说。   话题就从隆科多那点破事转到旁的去处,康熙又同他聊了几件当朝大事,就说乏了,叫他退下。马斯喀从南书房退出去,吹过冷风才想起自个儿被皇上带跑了。   得,皇上的意思他也明白了。   自己看着办,悠着点,别太过分。   马斯喀乐颠颠回去,就在宫门口撞见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进宫来搬救兵的隆科多。   隆科多已经不想同富察家废话,他打算放低姿态,动之以情,争取将皇帝表哥说通,最好能借机黑马斯喀一把。   隆科多真的不懂,不懂皇帝表哥怎么忍得了那老货。   ……   远远看见马斯喀出来,隆科多就黑了脸。   马斯喀还是一副不计前嫌的模样,笑眯眯主动迎上前:“隆科多大人作什么去?”   隆科多敷衍的拱了拱手,绕过他就要往里走,不做回应。   马斯喀倒是没拦着不让他走,只是在错身时好心建议说:“你要是进宫去求见皇上,那就不用去了,打道回府去吧。老夫刚从南书房出来,皇上乏了。”   隆科多心情奇差无比,但他不准备听从马斯喀的建议,执着的进了宫,然而他只是见到梁九功,梁九功也是同样的话:皇上回寝宫歇息去了,若有要事直接呈上奏本,若不要紧就改日再来。   他同梁九功打探消息,梁九功倒是好言好语说了:“杂家说得不中听,只盼您早日解决那事,莫让皇上为难。”   听得这话,隆科多心里七上八下的,愤怒也有,不甘也有,当今圣上可是他嫡亲的表哥,竟然半点也不帮亲,心肠未免太硬了。   富察家满门都是大老粗,不会说话尽得罪人,也不知道凭啥得圣心。   隆科多还想仔细问问,就有个小太监疾步而来,他先是给身着补服的隆科多行了个礼,而后就凑到梁九功身边,小声说皇上找,干爹别耽搁了。   说完也没多刷存在感,又退下了。   哪怕是小声说的,隆科多就在跟前,能听不见?他只得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叫梁九功收下,然后就匆匆出宫了。   那银票,梁九功的确收了,回头康熙问他隆科多来说了什么,他便将银票呈上,回说:“应是为那事而来,隆科多大人问了奴才几句,奴才没多说,只说盼事情能早日解决,皇上有诸多大事劳心,实在不应给您添麻烦。”   康熙没论好坏,只是看了那银票一眼:“既是赏你的,你就拿着。”   梁九功在心里叹口气,想着隆科多这招棋又走坏了,前头马斯喀来过,说佟家不愿意低头,赔钱也行,赔来的银两直接送去户部,不拘多少算是为朝廷尽了份心力。   而且,马斯喀还说了,送去的时候叫人直接说是佟家捐的,他自个儿不揽声名。   皇上听着觉得不错,当即默许了,结果竟然没谈成?   没谈成也罢,问题在于他方才不该塞银票来,这么一对比,皇上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怕是有些看法。   最懂康熙的莫过于梁九功,事事都叫他料中了,闹到这份上,两边都有些问题,或多或少而已,皇上倒是能理解马斯喀大人,觉得他这回难得给脸,没去死缠烂打……倒是佟家,还说是他母族,闹成这样,真真丢人。   隆科多有勇无谋,为将可,为帅不可。   就他这回的做派,康熙很难将要紧事交代给他。   隆科多心里发慌,他赶着回府去同阿玛商议,回去就发现,管家欲言又止,奴仆看他的眼神躲躲闪闪。隆科多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就见到笑靥如花的福晋赫舍里氏,心里不详的预感更甚。   等他知道出了什么事,整个人肝胆俱裂,他赶紧往四儿的院落去,只来得及看见她跟前伺候的人,几个丫鬟见着他就扑上前来:“老爷您怎么才回来!夫人叫她们逼死了!”   要说也是赶巧,隆科多找上门来说是赔罪,实际半点诚意也无,他前脚走,就有候在外头的奴才将两人的对话说给索绰罗氏听,别以为马斯喀府上妻妾和睦,索绰罗氏就是个心思纯善好相与的人。她平时的确是好说话,轻易不动怒,一旦忍无可忍,那就要断你生路的。   马斯喀气过了也想去找福晋商议,这府上最聪明当属福晋,他才踏入后院,就听说福晋递了帖子出去,请几位姑奶奶回来。   奴才口中的姑奶奶便是马斯喀那几个嫁得格外体面的堂姐妹,这事归根结底是李四儿辱没了富察氏女的脸面,由她们出面才好。   京城里这些望门大户勋贵之家宅邸都相隔不远,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有三位姑奶奶登门,也就是马斯喀的堂姐妹,她们早先已经听过这事,当时就气愤不已,要是两位贵女有些口角,那不妨事,堂堂天之骄女叫个不上台面的贱妾辱没了,那就有点不好看。   尤其这事还辱没了富察氏门庭,若不是大家都知道那是诽谤,空穴来风,整个富察氏女都要受牵连,谁叫名声对女子来说比命重要。   她们使人回来打听过,当时就想上门去讨个说法,叫索绰罗氏压了下来,这事哪怕同富察家关系重大,他们也不能第一个出头,还得听听皇上以及宫中娘娘的说法。   看过贵人们的态度,还得家中爷们先去问责,这还没完事,索绰罗氏就不愿意等了,她隆科多想死保那贱妾,就看他能不能保住!   姑嫂四人在马斯喀府上聊了几句,然后满身煞气登了佟府家门。   索绰罗氏不仅是宝珠的额娘,也是富察家嫡系长媳,她来给富察氏阖族的未嫁女讨个公道,至于那三个姑奶奶,代表的是外嫁女的脸面。   先敬罗衣后敬人,家丁奴仆是最会看排场的。   这几位,最差也是二品诰命,来时还穿上了命妇朝服,都冷着脸,半点笑意也无,不需门房问话,就有嬷嬷站出去报家门了。   听说是马斯喀福晋,他们好悬没吓尿,赶紧有人来陪好话,又有人进去通传。   一般来说,达官贵人之间要走动,都会先递拜帖,你何时来,为何事,大家心里有个数。几位福晋来势汹汹,看就不是来做客的。   这佟家当真有意思,后院乱不堪言。   佟国维的嫡妻就是赫舍里家的,隆科多福晋是她娘家侄女,哪怕有这层关系,隆科多福晋也没好过丁点。   佟国维不是没说过他,没用。叫他给嫡妻一些脸面,别太过分,至少别叫当朝御史盯上,他听了出门在外倒是会收敛一些,回来还是那德行。   做阿玛额娘的要是真狠下心哪能管不了儿子?   显然,对佟国维福晋来说,哪怕儿媳是她娘家侄女,那也没儿子重要,倒也会心疼一二,并且时有照顾,心里却想着这侄女也够没用的,连个爷们都笼络不了,又说她脾气那么硬,不讨喜也正常。   佟家这么乌烟瘴气,佟国维福晋责任不小,索绰罗氏就是去问她讨说法的,那贱妾羞辱了富察氏满门,她还想活?   佟国维福晋想着儿子方才进宫去了,要是回来听说爱妾死了,保准能疯,她虽然也厌恶李四儿,却下不去手把人弄死。富察家几位姑奶奶比索绰罗氏还气大,直说活到这岁数丢尽了脸面,叫赫舍里氏给个说法,赫舍里氏陪尽好话,人家不受,就要她打杀那贱妾。   你说她的确该死,可大过年的不宜见血。   且不说已经出了正月十五,这都下旬去了,哪怕今儿个新年头一天,打杀个奴才秧子有什么关系?见血好啊,红红火火一整年!   佟国维福晋一口咬上铜豌豆,险些给崩了牙,富察家这些个女人比爷们还不讲理,偏偏她还能说会道,旁人听着觉得她就是有理,是这么回事。   佟国维福晋要气晕了,后来的隆科多福晋赶紧扶她坐好,叫几位福晋稍安勿躁,就吩咐自己的陪嫁嬷嬷往李四儿院里去,三尺白绫送她上路。   隆科多福晋对佟家是死了心了,这府上哪儿都脏,门前那对石狮子也不干净。   她不忌讳,也不信邪,心一横就绝了后患。   索绰罗氏倒是高看了她一眼,都说隆科多那福晋是个软弱可欺的,今日一看,倒是有几分气魄,叫奴才秧子欺到头上怕是冷了心懒得计较。   她破天荒的给赫舍里氏露了个笑脸,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叫她好生照顾婆母,转身告辞了。   这女人狠起来可比男人可怕多了。   大老爷们折腾了这么些日子都没解决的事就这么落下帷幕。   索绰罗氏回去之后就叫厨房整治一桌好的,晚上高兴高兴,马斯喀回来就发现府里喜气洋洋的,心说福晋恐怕干了大事,一问才知道,李四儿死了。   消息传得飞快,胤禟听到风声就想给岳母她老人家竖个大拇指,那才是个能干大事的人,明知隆科多把那小妾当心肝,还能找上门去,逼着佟家把人打杀了。   倒是宝珠,听胤禟说起,半点也不惊讶。   额娘在这方面原就比阿玛能耐。 第60章 恨极   李四儿要是一直活着, 这事情一出接一出, 隆科多叫她闹烦了保准能冷下心来, 可她死了……这人一死,蚊子血就成了朱砂痣,你想起来全是她的好, 八分中意也能满成十分。   隆科多听过前因后果, 双目充血, 心中大恨。他想起昨夜过来,四儿看他为难, 顾不得膝伤未愈,就要下床来,说要去给九福晋赔罪, 甭管是罚跪还是挨板子, 哪怕叫人打死在宫里,只要能了了这事, 不叫他难做就好。   她还说,只怨自个儿出身太低,没法同心上人举案齐眉, 这辈子太苦, 索性赔了这条命去, 只求老天爷让他们下辈子作对恩爱夫妻。   她怨自己,怨自己拖累人。   隆科多废好大劲才将她哄好,叫她别担心,还保证说事情很快就会了结, 哪怕不能叫她作名正言顺的嫡福晋,也一定能相守到白头。   昨夜隆科多没歇在这屋,他只是吩咐丫鬟婆子别再将外头的事说给四儿听,叫她好生将养着,又关心了她的脸伤膝伤。   先前德妃破相,太医院不作为,逼得那老妖婆天天作死,降了位份,撤了封号,失了圣宠。   那会儿佟家众人看够了笑话,直呼痛快。   孝懿皇后生前同乌雅氏不对付,他们乐得看人倒霉,当时觉得这些个太医还挺有风骨,真敢直说没救,不怕上头迁怒。   现在事情出在自家爱妾身上,他看一众太医都觉得面目可憎。   说什么膝伤哪怕治好也会留下病根,往后每年冬天日子恐怕都要难过。   还说脸上这鞭伤,恐怕是要留疤,要是晚个一年挨抽那药膏配出来了,那才有救。   ……   隆科多没敢把这些话说给李四儿听,他每回都安慰说会好的,其实太医院很不看好,外头请来的大夫也是摇头。   隆科多骂他们饭桶,太医院那头还不爱听了,叫他别递名帖来,有本事自己去找能耐的大夫。说句不中听的,哪怕穿着棉裤,在冰面上跪三个时辰,往后想站起来都难,能叫她下地行走只留下些许病根这已经是国医圣手才能办到。   你以为这就是个小伤小病?   你叫做惯了粗活的贱命奴才去跪,三个时辰兴许能挨过,缓过来又活蹦乱跳了。她李四儿身份是贱,可身子娇贵,碰一下就淤青,跪完回来那双腿还能要?   太医院判都说了,谁要能叫她半点病根也不落下,众太医随你发落,提头来见也行。   这段时间,隆科多叫太医院气得半死,他可算体会到乌嫔的苦,偏偏还不敢把人得罪死了,否则以后你请谁都不来,总有后悔的时候。   隆科多还在想办法,他并没有放弃,他要兑现对爱妾的承诺,结果呢?   一转身,人没了。   三尺白绫吊死在房梁上,等他从宫中回来,身子都冷透了。   悲恸之下,隆科多杀气腾腾的转身,就想冲去富察家和他们拼了。   她竟然敢!她竟然敢上门来逼死四儿!   他还没跨出家门,就叫底下奴才揽下,抱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   “三爷,您不能去!您不能去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奴才求您了,您消消气!”   那些个侍卫是佟国维安排的,就是怕他冲动之下提着佩刀杀去富察家,别说只是死了个小妾打杀报复根本站不住脚。实际这事也是一报还一报,前头隆科多说去赔罪,实则在富察家和马斯喀叫起板来,索绰罗氏转身来佟家讨说法那也是有样学样,谁叫你珠玉在前。   任凭底下奴才怎么劝,隆科多听不进去,他已经癫狂了,他额娘赫舍里氏听到动静赶来,抹着眼泪说:“你为了个小妾,连阿玛额娘也不顾了,佟佳氏阖族都不顾了!三儿啊!算额娘求你,别闹了!咱们吃下这个亏,日后再回敬他!”   隆科多听见这话就一阵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额娘!您是我亲额娘!您不知道四儿是我的心我的肝?您就眼睁睁看她们逼人上吊,不去阻拦?”   “您是要儿子的命!要儿子的命!”   赫舍里氏只觉得血气翻涌,她强咽下这口气,心里恨毒了李四儿,只盼她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嘴上说不尽的好话,只盼能将隆科多哄回来。   前院好不热闹,哪怕大门紧闭,往门前过的路人都能隐约听见声响。   亏佟国维来得快,他走上前去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隆科多脸上:“老子早让你动动脑子,轻易能摆平的事叫你闹得收不了场,皇上如今烦死佟家!那贱妾冲撞了贵人原就该死,你敢侮人家门庭还指望人家给你留脸?那祸根死了倒好,她要是侥幸逃过一劫老子也不会放过她!我好好的儿子成什么样了?你想没想过佟家?你看看你办了些什么事?!”   隆科多总算消停了,佟国维也没多说,叫底下奴才把人盯紧,看他去富察家就绑了押回来,再闹出事谁也别想活命。   倒是隆科多,笑了好几声:“您放心,我打掉牙往肚里吞,保证乖乖装孙子,由他作践。”   佟国维知道他如今这样说不通,不再废话,转身就走。   看儿子这样,佟国维福晋痛如剜心,她不由得怨怪起娘家侄女来,做什么怕她索绰罗氏,竟真的叫人去把李四儿弄死了。早先就告诉她,那就是个妾,不仅是妾还是贱妾,再得宠也动摇不了嫡福晋的地位,哪怕叫她生下儿子,等小子长大也就贴点安家钱,生母卑贱致斯,岂能袭爵?   为什么自降身份去和妾室计较?   还趁着富察家来闹事把她弄死了……弄死她还不简单,要是三儿有什么万一,那怎么办?   早先觉得叫儿子娶自个儿娘家侄女,姑侄同心麻烦少。   现在看来那就是个眼皮子浅的,这么点事都经不住。   佟国维福晋还想劝,隆科多恍若行尸走肉回后院去了,他在李四儿房里静坐半日,而后就把对富察家的恨转移到福晋身上。   富察家的阵势再大也不敢亲自动手杀人,是赫舍里氏,是她趁机把四儿除了。   想到这一点,隆科多猛的站起身来,黑煞着脸往福晋那院子去,过去就是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你这毒妇!你害死了四儿,我要你赔命!”   赫舍里氏早先就料到隆科多会迁怒自个儿,要说没私心是假的,赫舍里氏不是为了自个儿,她是怕,如果这么好的机会都放过,叫李四儿逃过这劫,往后恢复了元气生下阿哥就不好说了。   既然有人递刀,她就做这个恶人,身为嫡福晋,打杀个贱妾算什么?隆科多要是真能为李四儿报仇,转身过来打死自己,众御史不是吃素的,顶戴花翎也能给他撸了。   正是因为想得明白,赫舍里氏半点不惧。   她不怕隆科多做什么,她压根不畏死,自从李四儿进府,她活得就没个人样,面子没了,里子也没了,活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可怕的?   隆科多果真不敢,他骂够了,将屋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干净,然后拂袖而去。   不能直接把赫舍里氏,得叫她尝尽痛苦才是。   ……   满京城都听说了,听说马斯喀福晋登门,几句话的功夫就把事情了结了,李四儿死得干净,富察家那头又高高兴兴过起日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后来马斯喀遇见隆科多,还去关心了一番,完全没有罅隙的样子,围观群众都服气了。   他笑得出来,隆科多却没法配合,拍开马斯喀搭上来的手,一直径走了。   马斯喀就摊摊手。   我都给你指了明路,你非要作死,闹成这样你还能怪我咯?   我福晋就是这么个人,她狠起来老子都怕! 第61章 宠儿   八旗将士也要过年, 自腊月尾到整个元月, 除非有大事发生, 否则上至将帅下至普通兵卒,都难得清闲。富察家爷们就闲着,正是因此, 才会隔三岔五去挠隆科多一爪子。   也不是刻意找事来, 就是在见着面的时候说原本以为佟国维啥都能耐就生儿子不行, 如今也没傻到不可救药。   还有人语重心长劝他,小妾算什么, 觉得新鲜宠一宠也无妨,新鲜劲儿过了冷着也可,打发出去也可, 甭管怎么说嫡福晋才是根本。   又说宫中娘娘都夸赫舍里氏明事理识大体, 叫她改改这绵软性子,身为嫡福晋哪能叫妾室见天蹦跶?看她不是个好的就该直接收拾了, 留着只会叫后院大乱。   四妃之中,惠宜荣都见过隆科多福晋,倒是良妃卫氏, 入主永寿宫之后还是老样子, 也就是给太后请安走得勤些, 鲜少同旁的妃嫔往来,说是日日都要诵经祈福。   她自然也听说了,却没多一句嘴,不敢给胤禩树敌。   倒是太后, 冬日里天冷,她经常打不起精神,就吩咐妃嫔若无事无需来慈宁宫请安。倒是宝珠,心说困在房里猫冬日子也太单调,早先便将胤禟借来的影班送去给太后逗乐。   起初只排了两出,一出便是胤禟娶妻,还有一出小儿逗乐。   头一出自不用多说,至于后一出,主角便是十五阿哥和他的伴读达春,有一阵子两人老往胤禟宫里跑,扮乖卖巧蹭吃蹭喝。这两出,太后看得都是津津有味,尤其十五憨,达春油,他俩做的事怎么看怎么逗。   太后看得高兴,膳食都多用了一些,又命宫人送了些东西过去,说宝珠有心了。   宝珠哪敢居功,直说是诊出有孕之后,胤禟看她日日闷在宫中,想了好些法子逗乐。先是找口齿伶俐的小太监来说书,后来又借了影班来,给排了几出戏,她也就是瞧着有趣,借花献佛罢了。   这话传回太后跟前,太后又是一阵乐:“倒是个实心眼的。”   太后还问了阿圆阿满阿寿,得回应说小阿哥顶好,等养得更壮实些再带过来请安。   “哀家瞧着她就是个能踏实过日子的,也是个孝顺人,胤禟没娶董鄂氏是福气,若当初选秀时没闹出那茬,如今是个什么光景真不好说。”   太后这么说倒是无妨,她跟前伺候的奴才也就老实听着,只是附和,不敢妄言。   等说得差不多了,太后就问跟前伺候的:“这两出影戏皇帝可看过?”   才问出口,就笑了:“倒是哀家糊涂,你如何知晓这些?赶明去个人请皇帝来慈宁宫坐坐,哀家也借花献佛请他看上一出。”   这都是年前的事,近来宝珠带阿圆阿满阿寿去过几回慈宁宫,太后很喜欢这三个俊小子,瞧着就稀奇,抱着都不舍得丢手。又说起五贝勒胤祺幼时趣事,无论太后说什么,宝珠都很捧场,她是耐得住的性子,哪怕是老掉牙得旧事也不嫌烦,孙子媳妇里头,太后最喜欢宝珠,还说三十六年指她做胤禟的福晋是这辈子做的最对得事了。   后来有一次,五福晋他塔喇氏来给太后请安,撞见太后叫宝珠坐到身边去,拉着她的手说得正亲热。后来宝珠同她并肩走出慈宁宫,她还不避讳直言羡慕。   皇子福晋在面对太后的时候,鲜少有人能随性而为,包括太子妃都一样。唯独这个九弟妹,她对着太后就好像是对着娘家祖母,能耍赖,能撒娇。   方才听她说,过来这一路看梅花开的正盛,就手痒想酿几坛梅花酒来,又怕将梅林摘秃了。   太后连连发笑,直叫她去。   她就说起头年春天去品桃花的事,旁人都在做桃花诗,哪怕不会做,有感而发也能念上几句,唯独她,看见那满山桃花就想到桃花酥桃花酒,还厚颜问人讨了几箩筐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人摘秃。   她怕太后当顽笑听,还叫自己作证,说好几个妯娌都在,经那一回怕都知道她是个俗人了。   五福晋正觉得尴尬,她坐在那儿完全插不进话,亏得宝珠抛过话头。   五贝勒胤祺便是个不爱做的人,性子努实沉稳,他塔喇氏刚嫁给他那会儿心思还活泛,后来也练成好气性,夫妻二人如出一辙。她从前羡慕老九福晋命好,娘家人疼,嫁进皇家之后太后宜妃也都疼她,老九自不用说,他拿福晋当心肝肉,皇阿玛也多有赞誉,还戏言马斯喀这么个大老粗竟养出这般精细的闺女,她天生就该做皇子福晋,很配胤禟。   从前觉得她是会投胎,富察家生儿子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闺女实在难得。   看她同太后相处,他塔喇氏就改了想法,觉得九弟妹就是能耐,谁都能叫她哄高兴了,听她撒娇特别自然,一点儿也不做作。   都说生得好不如嫁得好,嫁得好不如活得好。   老九福晋是样样都好,俨然就是天道宠儿。   宝珠出身比他塔喇氏高不说,也更能生,更得宠。虽如此,她对这个亲嫂子还是很尊重,还说过段时间要忙起来,二月间恐怕就要搬出宫去,等出宫之后,多走动才好。   “五哥是我们爷嫡亲的兄长,咱们妯娌很该亲近。等回头搬出宫去,爷们在外打拼,府里大小事全要我拿主意,要上手保准不易,嫂子多提点我。”   他塔喇氏听着好笑:“你且放心,老九疼你,样样都能给你安排妥当,那用得着提点什么?”   她顿了顿,又道:“我府上才是烂摊子,几位侧福晋就不是好相与的,格格也不安分,日日搭台唱戏呢。”   宝珠想了想,毕竟自个儿跟前清净,没那些碍眼的人,怎么说都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索性就不接这个话茬,反而是说:“我嫁过来以后,后院两位格格也蹦跶过一回,叫我直接收拾了去,那时我便同爷说清楚了,甭管后院进多少人,叫她们能安生过日子,便是要闹,莫闹到我跟前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五嫂您是正经福晋,任谁蹦跶收拾了便是,岂能因她们委屈自己?”   她说着,眼前一亮:“就拿我家那三个臭小子来说,阿圆最能闹腾,我什么都得紧着他,否则叫他闹起来,半天也不清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像我,日日去吵额娘,额娘叫我闹得烦了,要打发我出去就好好好成成成。五嫂你也去额娘跟前求根棍子来,见着不长眼的还费什么话,打了再说。”   还当她能出个什么好点子,简直活宝。   虽然感觉不靠谱,他塔喇氏心情倒好了不少,自打府上侧福晋在除夕当日诊出有孕,她这阵子都不大痛快,总在闹心,同九弟妹聊过几句,虽然啥问题都没解决,却是松快了些。   “说句实心话,我也不是容不得人,就是有些着急。府上几位侧福晋不是生了就是怀了,只我这福晋还没动静。又不是刚大婚,我嫁过来都好几年,我们爷早盼着嫡子,失望过不知道多少回。”   宝珠就眨了眨眼:“那五嫂多来看看我们阿圆阿满阿寿,说不准回头就有了呢?”   他塔喇氏之前就觉得这九弟妹画风清奇,和别家皇子福晋比起来格外不同,可不是么,这话要是对旁人说,人家保准不会这么接,最多也就是说缘分未到之类的面子话,劝你耐心等等。   敢像她这么说,要不是富察家把她教得太耿直,就是真把自个儿当亲妯娌,全不避讳……或者两个都有。   他塔喇氏促狭说:“偏你今日没把小侄儿抱来,不然我就直接抱回我府上去。”   宝珠就笑:“那就是三个小祖宗,叫你抱去才好,吃你家的米养大了再还来。”   他塔喇氏还去老九宫里看过阿圆阿满阿寿一回,她的确是喜欢得很,抱着就不想撒手,宝珠坐在旁边陪她聊天,只说会有的,更乖巧更可爱,叫她随时做好准备迎接小阿哥来就好。   他塔喇氏倒是笑了笑,心里并没报太大希望,等过俩月她闻着腥味就作呕,叫太医诊过发现真有了,才不得不承认九弟妹果真是大福运之人,说啥啥中啊。   这都是后话,就说这会儿,隆科多那事闹得轰轰烈烈,太后也听到动静,她没康熙那么纠结,佟家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听说外头闹得欢腾,就问了一嘴,太后跟前伺候的奴才知道得也不多,后来宝珠抱儿子去慈宁宫,太后这才把事情搞明白,倒是没插手做什么,只说了句宠妾灭妻委实不像话。   虽然是轻飘飘说出来,还是吓坏了不少人,当时太后跟前不止宝珠和她那三个蠢儿子,故而那话没任何障碍飞快的传出去了,佟国维又提醒了隆科多一回,隆科多咬碎一口牙,做出敬重嫡妻的姿态,努力想洗白自己,赫舍里氏恨不得大笑出声。   真以为佟家老三能死撑到底,怂得这么快也是个笑话。   也就是前后脚,佟国维告老退出朝堂,这一家子才算沉寂下来。   倒是还有人看热闹说嘴,时间长了也就淡了。至少宝珠是彻底将这事抛去脑后,迈上二月的坎,她忙着清点物件,收拾箱笼,眼看着就要搬出宫去。 第62章 乔迁   二月尾, 胤禟迁居。   宝珠提前半个月就忙活起来, 要她拿主意的地方颇多。她倒不嫌烦, 逐一安排妥当,嫁妆并胤禟那些贵重物件仔细清点过一遍,丫鬟奴仆膳房娘子得用的全都带上, 叫人不放心的就趁机剔除出去。   宫里丁点大, 伺候的人原就不是太多, 哪怕全带走也还是不够使唤,总得额外补进一些。索性胤禟后院人少, 除去宝珠也就还有两位格格,都是常年禁足的,比较麻烦的是小阿哥, 因是宝珠亲自奶的, 先前备下的奶娘都没用上,全送走了, 平日里由两个嬷嬷帮忙照看。   宝珠的陪嫁嬷嬷是其一,还有她怀孕之后宜妃送来看顾她那人,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再添一个, 这样三个儿子都能对应一人, 照看起来更精细, 也便于赏罚。宝珠同胤禟提了一嘴,之后就去翊坤宫求额娘,宜妃听她说完就要撵人:“额娘跟前统共就这几个合心意的,哪能全赏了你?倒是找太后哭去, 再不就叫胤禟求皇上看看,哪能事事让额娘操心?”   听得这话宝珠还不死心,瞅了旁边那圆脸嬷嬷好几眼,宜妃都叫她逗乐了,说要拿棒子撵人,叫宝珠赶紧往慈宁宫去。   为了儿子,去就去。   她过着去闹了太后一场,又是扮可怜,又是撒娇,直说出宫之后怕是要忙一阵,唯恐疏忽了三个小的,叫太后怜惜。   太后顽笑道:“哀家还当是多大的事儿,缺人手无妨,叫钟嬷嬷跟你去,等忙活完了再给哀家送回来。”   这位钟嬷嬷不是太后陪嫁,是进宫之后叫内务府补上的,是个安分守己的周到人。哪怕不是太后跟前最得脸的一个,也是最踏实肯干的,言语一贯不多,做事很是稳妥。   能将钟嬷嬷带回去自然好,还要还回来,那怎么成?   “皇玛嬷您最疼我,就把钟嬷嬷给我吧,还送回来做什么?”   太后好笑的看她:“多大的人?还撒起娇来。”   “您不答应孙媳就带阿圆阿满阿寿来闹您,等您答应了才叫他们回去。”   太后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点:“你啊!都是做额娘的人,还是这么个娇娇性子。”   听得这话,宝珠很是得意:“出嫁前有阿玛额娘疼,后来有我们爷疼,再然后还有额娘和皇玛嬷疼!便是让您惯出来的!”   太后一见着她就想笑,听她说话更是笑容不止,每逢宝珠来慈宁宫她就开怀,能多用些膳食不说,好心情能保持很长时间。   譬如眼下,看她刻意摆出骄纵模样,太后越想疼她,由她抱着自个儿胳膊,满是慈爱说:“就你机灵,日子过得红火,不像她们看不清,整日勾心斗角,来给哀家请安倒是积极,我却半点不想见她们。这人呐,一旦叫权势迷了眼,哪怕争赢了斗胜了也过不上安生日子,算计一辈子只会叫你活得亏心,夜里都睡不安稳,又有何用?”   仁宪太后深居后宫数十载,哪怕早年还有执念,时间长了就放下了,没什么看不透参不破的。   后宫妃嫔没几个能讨她欢心,至于孙媳妇里头,就只偏疼宝珠,常同皇帝说老九福晋是难得的纯粹人,就像一汪清潭,看着舒心。又说早先还怕点错了鸳鸯谱,如今看来,的确有进了大染缸还能干干净净走出来的,真是便宜胤禟了。   又聊了一会儿,太后就叫宝珠领了钟嬷嬷回去,走之前,还吩咐钟嬷嬷好生照看小阿哥。   钟嬷嬷跪下给太后磕了个头,叫她放心,这才跟宝珠走出慈宁宫。   四十多年了,还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没想到还能换个地方。   伺候太后很好,跟着九福晋也是天大的福气,她在慈宁宫见多了事儿,知道宝珠是个和善主子。   这宫里头鲜少有康熙不知道的事,听说老九福晋问太后讨了钟嬷嬷,康熙心说太后真是疼她。想了想,这么多皇子福晋里头,富察氏格外不同,的确可人疼。   大婚之后,胤禟也跟着变了不少,对工部差遣自然上心,除此之外就不再掺和旁的事,只围着福晋儿子打转,同兄弟几个往来也纯粹不少。   是儿女情长了些,倒无妨。   康熙对太子寄予厚望,旁的儿子能干实事便可,志向太高反而不好,胤禟这样倒是不错,安排他做什么都能放心。   听太后赞老九福晋,康熙也附和两声,太后又说满心不舍她出宫,搬出去之后再要过来慈宁宫就没那么容易了,康熙劝说只要富察氏有心,出去安顿好了总会过来,不像那些没心的,哪怕离得再近也不见她迈个门槛。   这么说也是,太后这才高兴起来。   康熙算了算日子,说淑惠太妃也快回宫了,她还没见过老九福晋。   淑惠太妃同样出自科尔沁,是仁宪太后亲妹,感情自然深厚。也就是头年元月,太妃身体不豫,后宫妃嫔赶着去给她请安,把人闹烦了,说要搬去皇家别院静养。太后不舍,太妃怕过病气,很是坚持,二月便出了宫。   太妃早先就养好了,说是正在吃斋念佛,念足了日子再行回宫,这就拖了一整年,近来终于有动静了。   康熙提起这茬,太后便笑道:“定要叫她好好看看老九福晋,老十福晋也是个讨人喜欢的。”   ……   从慈宁宫出来,宝珠越发忙了,准备了蛮长时间,到出宫那日反倒没她什么事,只是去给康熙给宜妃请了安,看着时辰到了就随胤禟出了宫门。   虽说众阿哥早盼着闹他一闹,胤禟却不打算当日宴客,他盘算着先带宝珠四处转转,看她喜不喜欢,之后再择一日,整治两桌请兄弟们过府。   皇子出宫建府是大事,倒是没成亲那么热闹,一路也是锣鼓喧天。盖因带着三个儿子,宝珠并没有坐轿,她同嬷嬷同坐一辆马车,胤禟并不在其中,他扶宝珠上车之后,就骑上高头大马。   这一路动静够大,满大街上看热闹的真是不少,几个儿子到底没能在这种环境下泰然自若的睡觉,都转着脑袋朝动静传来的地方看,坐在车厢里能看到什么?三个小祖宗就同时朝宝珠瞧来,嘴里还“啊啊”了两声。   阿寿又闹着要往宝珠跟前扑,宝珠心知小子娇气,叫嬷嬷抱来,抱过来之后就亲了亲他的胖脸儿,阿寿就咧着嘴笑起来。   阿满仿佛是嫌弃的看了他三弟一眼,阿圆则让鼓乐吸引了注意,在嬷嬷怀里直扑腾。   出宫门到铁狮子胡同,这一路没走太久,看马车停下,车厢门打开,三位嬷嬷就逐个下去,最后才是胤禟扶宝珠下去。她站稳之后就看到前方匾额,黑底金字很是气派,围着凑热闹的人还不少。   胤禟叫赵百福准备放几响爆竹,宝珠也跟着吩咐冯全,叫他给来看热闹的发点糖去。   又走了几道程序,她才能看看自家宅邸,前院就是体面气派,没什么稀奇,后头才是别有洞天。   带宝珠往朱玉阁去之前,胤禟先叫人将俩小妾领去汀兰院,还吩咐说叫她们安分待着,缺什么差人告诉冯全,没事别出来蹦跶。意思是说只要不搞事,就解禁了。   刘氏郎氏是高兴,总算不用日日诵经念佛,前头这一年实在太惨,惨到都不知应该怨谁。   怨福晋容不得人?还是怨八福晋没事找事牵连她们?或者怨爷无情?   刚禁足那些天她俩日日都在闹腾,关的时间长了性子还沉稳些,内心怎么想无人知晓,看着是服顺了,给主子请了安就乖乖退下。   等她们走远了,胤禟才说:“汀兰院位置偏,她们怎么闹腾都吵不着福晋,实在闹得狠了再关也无妨。”   宝珠颔首,不想去谈两位妾室,叫胤禟带路,说要好好看看正院。   正院名唤朱玉阁,匾额是胤禟亲笔题的,这是个宽敞气派的二进院。前一进略小,主要用来待客,宝珠那屋在后一进,院子里有棵长得精神的石榴树,树干挺高,枝繁叶茂,石榴树下有座木制秋千,后有靠背,能并座两人。   宝珠看到就欢喜,心说要是推得高一些,坐着就能摘石榴吃。   胤禟岂能看不出她的意思?   当下就笑了。   “听说这棵石榴树结的果子滋味一般,倒是很会开花,底下的工匠问我留不留,或是铲平了挪旁的来……我心说这院子改作朱玉阁,榴花炙烈如火正衬这名,就留下了。”   叫他这么一说,宝珠倒是等不及想看榴花怒放的模样,喜滋滋说:“能结果子便成,咱们仔细养着总能叫它改了滋味。”   看过院子,她跟着迈上台阶,进去厢房。   甫一进去就看到做隔断的血翡珠帘,外间有一张榻,铺着软垫毛皮,榻上有一炕桌,一矮柜,摆件若干。地上铺着小国进贡来的羊毛地毯,图案吉祥,颜色喜庆,粗粗扫过还有座钟香炉等等,宝珠叫那副珠帘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也没仔细去看旁的什么。   远远瞧着就夺人心魄,走近一看,更是炙烈如火,灿若夕霞。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瞧够了才掀开进里间去,里头的摆设样样都是珍品,并且全照她喜好来,胤禟把什么都考虑到了,连丁点刺都挑不出,就是中意,就是喜欢。   宝珠在前头看,胤禟默默地跟在后头,看她在梳妆台前摸了摸,在华星格尔椅上坐了坐。这是洋人的发明,据说是往椅子里面加入弹簧,再衬上软垫,整个椅子用花纹反复的布料绷起来,也有衬牛皮的,瞧着中看,坐着也舒服。   先前听人提了一嘴,胤禟就仔细打听,听说这椅子多是单座,他还托人做了双座的来。   边听他说,宝珠还伸手把人引过来,叫他也坐下。   “弹簧是什么?”   胤禟回她外头座钟里就有,你施力能叫它缩回去,松开又弹回来。不过座钟里的小,椅子里的大。   宝珠又问他:“这么舒服的椅子怎么宫里没有?”   胤禟伸手揽在她腰间,回说:“怕是还没传过来,爷是偶然听说,费了些劲才弄到手,看过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回头命人做了送进宫去,也不难。”   正说着,就听到儿子的啊啊声,方才叫屋里摆设吸引过去,把人忘在外间了,倒是叫嬷嬷抱着,没主子允许嬷嬷不敢跟进来。   宝珠赶紧站起身,迎出去,没等她伸手,就叫胤禟将臭小子抱过去,还拍了拍小屁股。   “真是活祖宗,丢不得手,一转眼就闹腾。”   像是知道被打趣了,阿圆瞪了瞪眼,转身就想找宝珠。   胤禟更不乐意,伸手在他鼻尖上捏了捏,说:“叫你闹腾,等你能走能跑了就收拾被褥搬四有居去,别在我福晋跟前碍眼。”   宝珠瞪他一眼,伸手将阿圆接过来,小声哄了哄,然后才问:“爷还给咱们儿子准备了院落?叫四有居?作和解?”   胤禟便说取自孟子。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   四有,便是仁义礼智,做人之基本。   宝珠听他念了一大段,都快晕了,胤禟还嫌不够,说他设了一处书房,取名做明德院。这个取自《大学》开篇,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胤禟自我感觉尤其良好,觉得这取名的本事可比别家强多了,兄弟几个还有照梅兰竹菊分院的,也不嫌老土,外头酒楼都有这么分的。   宝珠听他显摆够了,心说四君子院也不错,能住进去是表彰品性高洁。她倒是没说出口,还顺着夸了两句:“爷哪里是取名行?分明是做什么都行。我夫君文武双全,执笔能献策开弓能射雕!”   真是没比这更真诚的赞美了,胤禟听着格外舒心,他坐在一旁看宝珠逗弄阿圆,调侃说:“没想到爷在福晋心里这么高大伟岸。”   三个小的方才还精神,多闹了一会儿就睁不开眼了,都打起瞌睡来,宝珠方才看里间置有小床,抱着就往里走,叫嬷嬷也进来。将儿子排排放好了,给盖好被子,她才喝了两口茶水,胤禟就问她想不想去园子里转转。   还没等他们好好逛,冯全来报,说有乔迁礼送来。胤禟早先说了回头宴客,众阿哥都是一个打算,回头他们就空手登门,今儿个先把礼送到,多少人盯着看呢,没点贺礼登门怎么行?   胤禟问说来的都有谁,冯全应道:“太子长随先至,之后陆续有各府的大管家过来,赵总管正在待客,叫奴才向爷禀报一声。”   胤禟使他退下,该怎么办怎么办。   既然不是主子来,叫赵百福登记入库就是。   他安排完,看冯全退下了,就牵着宝珠说要去转转,叫三位嬷嬷仔细看顾小阿哥,旁人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跟。   胤禟监督着改建的九贝勒府很不同,屋里还看不出,也就是布置得精细些,有些瞧着就讨巧的洋玩意儿。从正院出去,有一条红枫道,一路延伸出去,通向景观湖。   胤禟头回过来就发现,这宅子闲置了许久,那一池水却没臭,清清亮亮的。他叫工匠仔细看过才发现,这竟然是一池活水,从地下来。胤禟当机立断,将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全挪走送去庄子上,将看腻了的园林改成景观湖,湖面建起曲曲折折的回廊,连着好几座琉璃瓦四角亭,大小都有。   他想着往湖里养上鱼虾,闲来垂钓也是意趣,像是莲花荷花完全没有。预案拿出来之后,怎么看都有些秃,就想说绕着景观湖种上一圈树,一路延伸过来直接连到朱玉阁,福晋要出去走走就方便了。   是该种树,不过,种什么树?   胤禟先说了要求,须得四季都有看头的。   本来工匠还想提议说银杏,从外头连根崛起挪过来就行,需不着新种。可银杏会落叶啊,好看就秋天那一季,冬天全得秃了,光秃秃一片树丫子有啥可看?   又有人说枫树,这个也好,枫叶炙烈如火,种出一条红枫道,连出一片红枫湖,想想就美。   这画面是美,枫树不也是要落叶的?   工匠们愁了两天,就打听到了。从前朝廷同沙俄开战,为了和谈,有大臣往北上去过,说那头的枫树耐寒,冬天雪花落在上面好看得很。这说法真不真不知道,胤禟找了京城里的洋人打听,说是有,他挖好坑报了数去,叫洋商走门路弄来,自个儿用瓷器茶叶来换。   这些洋人干的就是类似的买卖,座钟怀表在西洋价钱还成,到大清朝来就高得离谱。瓷器茶叶也是一个道理,照当地的价钱买进,开船出海天价卖出。   早些年,胤禟因为耳部感染,高烧昏迷,当时情况十分危急,叫意大利传教士救了过来,从那时起他就对西洋的东西很感兴趣,同传教士和洋商都有往来。走得近了,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有些东西叫胤禟自己去寻没有门路,从洋商那儿转个手,要什么都能找来,只要价码合适。   这些个洋人是为利出海没错,也知道什么人能坑什么人不能坑。   胤禟要他们将耐寒的枫树连根崛起,裹着泥巴一道送京城来,他要的数量还不少,本来没抱多少希望,还想了别的对策。不过要是为利,没什么是办不到的,洋人早几个月就将东西弄到大清朝,胤禟才刚领差遣时日不长,手上能用的人不多,还是叫大舅子辰泰递话,请岳父帮忙,使族中闲着的子弟跑了一趟,亲自将枫树押送进京,直接拉去九贝勒府。   枫树这玩意儿本身不稀奇,不过轻易能寻到的品种要么四季常绿要么不耐寒。这种冬天也能迎风傲雪的,他是头一回见。   看枫树一颗颗往九贝勒府送,旁人也就是感慨说九爷品位着实不同,花花草草全铲了拉走,还种上树来。   当时天儿不算冷,看不出蹊跷,宝珠倒是听说了一嘴,想着枫树也好,秋天实在是美,今儿她才开了眼界。这都二月尾了,已是初春,照理说应是绿树抽新芽的时候,自家府上却是一片火红。这些连根崛起移植过来的枫树并没有东歪西扭,它们长得很好,已经在景观湖周围安了家。   从朱玉阁出去,到景观湖,宝珠看得惊艳走得舒心。   这枫树个头不算很大,要是再长几年,叫树干更粗更高枝丫更加茂密,那就更好看了。宝珠想象不到胤禟是怎么掘来的,她抬头看了看,初春的阳光透过枫叶稀稀落落的撒下来,很舒服。   宝珠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胤禟,搬出宫来头一天,她就感觉出满满的用心,想象不到这些要费多少心思。   胤禟捏了捏牵着的嫩手,耳朵尖微微泛红,想叫宝珠别用这么炙热的眼神看他,又满心骄傲,自家的宅邸在兄弟之中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豪奢的,但却是最精致最漂亮最有特色的。   别家的园林才没啥看头,都是什么假山池水回廊拱门,有个湖心亭后院女人就抢着去。哪像自家的红枫湖,虽然不很大,上头有好几座亭子,全是双拱门连起来的,错落有致。   散步也可,吃酒吃茶也可,还能吟诗作画湖心垂钓……想想就美得很。   宝珠走在红枫道上就高兴,看到那片宁谧清亮的湖水,感动都盛满了要溢出来。她让胤禟牵着走了一圈,脚下是清澈的湖水,往四周看去一片火红,真是格外舒心。   “等忙过了,我就请娘家人过来看看,还得叫四嫂五嫂她们一道,叫她们都羡慕我。”   胤禟在亭子里坐下,这才初春,石凳上没铺皮子还有些凉,他就岔开腿,叫宝珠坐上来,搂着她,双眼凝视她说:“已经吩咐下去,叫刘氏郎氏不许过来,这是爷专为福晋弄的,福晋喜欢就好。”   看四下无人,宝珠难得大胆,将胳膊圈在胤禟脖颈上,与他眉对眉眼对眼,鼻尖轻轻相碰。   宝珠能感觉到胤禟的呼吸变得缓慢绵长,他在紧张。   萌生了这种念头之后,她就褪下羞窘,勾出点点笑意。   她很认真的重复道:“我喜欢,很喜欢,爷真好。” 第63章 骗子   嫁进宫那会儿, 宝珠就适应了好些时候, 在宫中一年, 猛的搬出来她以为一时半会儿没法习惯,让胤禟领着转了一圈,发现府上的结构特别简单。   四有居、明德院、朱玉阁都离红枫湖不远, 走动尤其方便。   两位格格所在的汀兰院就远了, 胤禟只差在她们院门前写一副对联——   上联:叫你们安分守己   下联:使老子清闲度日   横批:莫要搞事   宝珠也觉察出来了, 胤禟对他那两位小妾的不耐烦程度比自己更甚,也就是八福晋上门搞事那回, 胤禟罚错了人,将错就错叫刘氏郎氏诵经祈福……往后七八个月,他就没想起后院还关了俩人, 宝珠偶尔还会赏些东西下去, 胤禟啥表示没有,要搬出宫才想起这茬, 赶紧挑了个翻修得毫不走心的偏远院落出来。   以前吧,宝珠总说,府上进多少人都无妨, 只要她们知道分寸两字怎么写。   如今她改了想法, 任谁给胤禟做妾都是倒了血霉了, 还是别造那么多孽,旁的不说,好赖给乖儿子积点德。   这么想,心中豁然开朗, 她吩咐冯全,吃穿用度该送去的半点不少,月例也是一样。当然这不是要纵容她二位的意思,总之该有的都有,更多的不要肖想,主子心情好赏你才有,平素关上院门老实过日子。   要是有谁心大了不服管,那就别怪做福晋的心狠。   从前在宫里她就是个肆意妄为的主,分府出来还能改好了?   又让冯全将府上奴才管好,尤其膳房那头,要格外用心,切莫让人钻了空子。带出宫这些奴才如今瞧着都好,时间长了会不会变难说,还是该谨慎些。   宝珠将她想到的全交代下去,说过几日要宴客,让冯全传话下去,叫膳房写个单子报来听听,听着像那么回事就准备起来,别到时候慌了手脚。   忆及同四嫂五嫂有约,忙过了要请她们吃茶,便吩咐冯全随时备齐蜜饯点心,啥时候要都能端出来。春日宜品花茶,她这儿有窨制的玫瑰花茉莉花桂花……好几样,足够招待人了。   宝珠前脚安排妥当,后脚就有四贝勒府的奴才上门来,说府上做了五彩松糕,福晋想着九爷今日乔迁,新居隔得很近,就让送来给九福晋尝尝。   天冬赶紧接过那红漆描金食盒,双手捧着送到宝珠跟前,半夏将盒盖打开,宝珠抬起右手,银筷就递到她手上,她夹起一块,轻咬一口。   甜滋滋的,又松又软,还有奶香。   她一边细细咀嚼,一边将剩下半块放下,银筷也顺手放在食盒里,做完这些,嘴里的就咽下去了。   “这松糕做得不错。”   那奴才还候着呢,宝珠叫天冬拿了赏银给他,让他传话回去:“就说多谢四嫂记挂,我府上收拾妥帖了就递帖子去,请她上门一聚,今儿个正忙,有疏忽之处勿怪。”   这话宝珠早先就亲口对乌喇那拉氏说过,知道她忙,有什么可怪罪的。   乌喇那拉氏摆手让那奴才退下,想说往后就有意思了,自家同老八老九的宅邸隔得很近,是一水儿延伸过去的,进出门说不准都能碰见。   她同郭络罗氏不亲,却没到两看生厌的地步,倒是宝珠,她俩遇上恐怕不安生。   乌喇那拉氏还在琢磨,弘晖就过来了。冬日里他长了些肉,肥嘟嘟的,看他跑过来就怕摔,嬷嬷一路跟在后头,叫小阿哥慢些,弘晖理也不理她,他扑腾过来抱在乌喇那拉氏腿上,说:“额娘额娘,仙女婶婶是不是搬到咱们隔壁来了?”   这小子,嘴上就跟抹了蜜似的。   心里觉得好笑,乌喇那拉氏伸手抱她起来,叫他坐在自己怀里:“额娘不知道我们弘晖在说什么,哪家的仙女婶婶?”   “九叔家的!”   乌喇那拉氏就起了逗他的心思,装作伤心模样:“你九婶是仙女,那额娘呢?”   “额娘是大仙!”   虽然说本来就没指望听到靠谱的回答,乌喇那拉氏还是噎了个结结实实,看她半点没给反应,弘晖就挠挠头:“那额娘是心地善良救苦救难的菩萨好了。”   乌喇那拉氏:为什么要加个“好了”……   弘晖才多大?他理解不了亲娘的纠结,闹着要去看宝珠,乌喇那拉氏说人家今日乔迁正忙,等忙过了再带他去,叫弘晖乖乖的。   “我乖,我最乖,额娘我们说好了,过两天就去!”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富察家,宝珠怀孕之后,肚子越来越大,达春就没见过人。九阿哥坏,说他会冲撞姑爸爸,不让他进去。因着几番斡旋都不成功,他就抹开脸回来搬救兵,结果非但没把问题解决,阿玛额娘玛法他们全都站在坏人那头。   起先说等小弟弟出生就让他见。   头年十月尾,听说姑爸爸要生了,他就准备起来……结果十月没见着人,往后冬月腊月也是一样,元月都过了!他还没见着姑爸爸!也没见着小弟弟!   前头胡闹一场,险些挨揍,额娘说弟弟太小,等九阿哥带着姑爸爸出宫再去看。   这不就出宫了?怎么还不兑现呢?   “骗子!都骗我!我不管,我要去看姑爸爸!”达春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假哭,还说姑爸爸一定是让九阿哥那个坏蛋欺负了,这么长时间达春都没去给她撑腰,一定是受委屈了。   富察辰泰叫他吵得脑门疼,提着后领就要把人丢出去,叫宝珠她大嫂拦下:“你和咱儿子计较什么?左右等不了几日,好好同他说呗。”   她大嫂先抱怨了相公几句,叫儿子赶紧起来:“达春你也别闹,你姑爸爸正在搬家,这会儿忙得很,咱们要等她忙完,再行登门。”   达春气鼓鼓问:“那还要等多久?”   “少则三五天,至多不过等到你姑爸爸芳辰那日。”   达春知道,姑爸爸同娲皇娘娘同天生,是三月十五,他掰起手指头算了算,的确没多少天了,这才屁颠颠跑出去,同小伙伴分享这个好消息。   不止他们想,宝珠也想,进宫之后她见得最多的娘家人便是额娘和达春,像阿玛、二叔、三叔、四叔、几位婶婶以及兄弟们都有一年未见,之前在宫中还不觉得,出来就难以忍耐了。   无论赵百福或者冯全都是能耐人,府上的事基本用不着宝珠操心,胤禟看她闲来胡思乱想,每晚都闹她老长时间,让她累得顾不得多愁善感就睡着。至于白日里,胤禟说工部事忙,让他一个人写帖子实在太费时间,就把富察家那头交给宝珠,由她来写,要请谁都成。   宝珠的确没同胤禟客气,自家以及三位叔叔家她都没落下,至于更远一层的亲戚,往后有机会再招待,她祖父米思涵分出来这四房人就已经不少了,再多也不合适。   胤禟的字潇洒随性,至于宝珠,她习的是簪花小楷,写出来的帖子清婉灵秀精致妍丽,字如其人。   胤禟从工部回来,宝珠就将她写好的帖子拿来,问成不成。   帖子放在炕桌上,宝珠坐在一侧,她拿胳膊肘撑着炕桌,手腕支着头,眼含期待看着胤禟,胤禟拿起帖子看过,一抬头就见到她这般娇态,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宝珠鼻梁上刮了刮。   “我福晋写得真好,赶明就使人送去。”   胤禟拿左手食指刮过她鼻梁,还不收回,又想作怪,宝珠就顺口一衔,叼着他指尖咬了咬。   胤禟感觉到湿滑的舌尖触碰到他指尖,心里有些痒,还是将手抽回:“什么都敢咬,也不怕脏。”   宝珠笑得眉眼弯弯:“爷不脏,方才刚擦过。”   两人这相处模式,甭管在跟前伺候多久,都很难习惯。天冬半夏还好,眼观鼻鼻观心凡事听而不闻。要是没经过事的小丫鬟,脸都能臊红了。   宝珠倒是会害羞,可如今她眼里只有胤禟,压根看不到旁人。   至于胤禟,脸皮比城墙还厚的。 第64章 攀扯   后两日, 九贝勒府宴客, 已经分府出来的皇阿哥到了个齐活, 就连太子也很给脸,亲自来了。已经大婚这群人里面,也就胤誐还没来得及搬出宫去, 底下几个小萝卜头顺理成章找上他。   打头的是老十三, 十二原不爱凑热闹, 是让他拖上的,十四阿哥胤祯近来总是消沉, 胤祥也希望他高兴高兴。倒是没人去约小十五,但因为有达春这层关系,胤禑同胤禟莫名的亲近起来, 当然他更亲近的还是九嫂宝珠。   早先就听到动静, 确定了日子之后胤禑就找上胤誐,十哥十哥叫个不停, 非得让他带自个儿一道去。   小十五生在三十二年冬,已经满了六岁,小大人一个, 看他生得皮实, 胤誐就痛快应下。他没想到这小子会将才四岁半的亲弟弟捎来, 他俩都穿着单层棉衣,头戴瓜皮小帽,身上圆滚滚,脸上肥嘟嘟, 瞧着生活就很滋润,那模样讨喜得很。   胤禑走得稳稳当当,手上牵着比自己矮一头的胖弟弟。   反观胤禄,那腿儿短了一截,为了跟上哥哥他卖力的捣腾,吭哧吭哧往前赶。   太监传话说十五十六两位阿哥来了,胤誐还愣了愣,等见着人,他就彻底没了脾气:“不是说只你一人?”   听得这话,胤禑眨了眨眼:“十哥你听错了。”   正说着,胤禄满含渴望看过来,老十霎时间没了原则,行行行,想去就跟上,多大点儿事呢?   从胤裪一口气顺下来,五位阿哥一道出了宫门,胤誐自然没忘记带上其其格,临出门前,其其格将鞭子缠上腰间,胤誐劝她今日莫嚷嚷说要同九嫂切磋鞭法,其其格说知道,在宫里都不消停,出去能遇上点事儿?鞭子带上,有不长眼的方便抽她。   娶了蒙古福晋总要面临这样的问题,就拿其其格来说,就没见她讲过道理,高兴了上手,不高兴也上手,抽你一顿总该知道消停。   反正话说到了,到九哥府上她记不记得就看命呗。   出宫门之后,一行人改乘马车,其其格腿一迈就上去了,压根不用胤誐来扶,他们晃晃悠悠来到铁狮子胡同,一路上胤誐还在畅想,说他今年也该出宫建府,就看这周围有没有好地方,离九哥近些才是。   好地方?能有什么好地方?   若是轻易就有,马斯喀当初至于搞那么大?   亏得其其格不知道这茬,她也就没泼老十冷水,反倒是高兴的说:“近些是好,我同九嫂呆一块儿就觉得舒服,我说草原上的事她也爱听,哪像别人……”   她就想起除夕当晚,三福晋董鄂氏看着就不舒服,比太子妃还高高在上,只差没在脸上写着“我和你就是不同”,至于八福晋郭络罗氏,也是个听她说话就憋火的,嘴上很不积德。她嫁过来时日还短,要学的也多,明里暗里挨了好几轮得讽刺,还是太子妃叫停,四嫂帮着说和,这才没闹开。   其其格想说你得意什么?   是出身高贵?还是模样格外出众十分得宠?又或者你特别能生?   你占了几样那么瞧不起人?谁欠你的要听你嘲讽?   看九嫂,人家啥都出挑,也没这么冷艳高贵。   ……   其其格很不想和董鄂氏郭络罗氏之流往来,分府出去能邻着九嫂倒挺好,若是能左右毗邻,开个拱门轻易就能走动。   两口子都想得美,做着梦呢,就到地方了。   胤誐先从马车上跳下来,他刚站稳,其其格就跟着跳下来了,随从赶紧递上拜帖,赵百福已经迎上来。   “十爷赶紧请,我们主子早问上您了。”   胤誐倒是不忙,他指人带其其格去九嫂那头,自个儿等兄弟几个一块儿进。这一行人从宫里出来,来得不早也不晚,还是富察家积极,为了多看福晋几眼,多说几句体己话,他们一个时辰之前就到了,是最先来的。   男宾在前院正堂吃茶聊天,胤禟就在这儿陪客,至于女眷,全去了朱玉阁,坐下聊了没几句,伊尔根觉罗氏就提议说叫宝珠带她们去园子里转转:“听说府上是九弟亲自盯着翻修的,很费了些心思,不如引咱们走走看看,干坐着有什么意思?”   太子妃也是这个意思,她俩相继开口,宝珠主随客便,她抱着趴在自个儿怀里吐泡泡的阿寿,阿圆在额娘索绰罗氏怀里,至于阿满,四福晋抱着就不撒手,也不嫌手酸。   众女眷同宝珠一道,自朱玉阁出,沿着红枫道而去,眼瞧着不远处一片火红,太子妃就稀奇了:“早先就听说九弟铲了花花草草种上枫树,怎么过了一整个冬天枫叶还是红的?我宫里这会儿正在抽新芽,还光秃秃一片。”   宝珠就笑:“说是耐寒的树种,具体我也不清楚,俱是我们爷安排的。”   听得这话,索绰罗氏在心里暗暗点头,先前听辰泰隔三岔五帮九贝勒说好话,她还纳闷说自家大儿子是怎么叫他收买了,看过才知道,还真是用心。早先听说他挖了一堆枫树回来还有些不以为然,结果却不是普通的枫树,哪有枫树能熬过冬也不落叶的?京城的冬天多冷呢。   这火红的颜色同宝珠正配,这条道走着就舒坦。   说是叫红枫道,其实是一条回廊出去,廊子两侧都是枫树,搭配得错落有致。这条回廊一直径通到红枫湖,并且自然延伸出去,在湖上撑起几座琉璃瓦四角亭。   一行人想象力还是不够,直到看见清澈透明的湖面,他们才直到胤禟干了什么。   这是个极大的工程,他将小小的一池水挖成景观湖,并且在湖面上架设回廊,连着几座凉亭,看着就舒心,极富意境。   “园子逛过不少,没你府上别致,从进门到现在,眼都给我看花了。”   “都说各人都有烦恼,我看九弟妹你就没有,净是幸运。”   这话是四福晋说的,宝珠就笑:“四嫂别埋汰我了,谁能没点烦心事?前些日子我日日忧心,生怕出宫来诸事理不顺,乱成一团;昨个儿想着这就要宴客,唯恐招待不周给我们爷丢脸;这会儿啊……我只怕四嫂舍不得放下我们阿满,直接抱回你府上去了。”   莫说乌喇那拉氏,旁人都笑了。   “只怕四弟妹真是这么想的!”   “这么乖巧懂事的小阿哥,让我也抱一个回去!”   宝珠就摆手:“说乖巧懂事也没错,可惜就阿满担得起这个名,剩下那两个都是活祖宗,轻易伺候不起。你们把阿满给我留下,旁的只管抱走,用不了半天就能求着送回来。”   太子妃挑眉:“真给你抱走了,九弟不得打上门来?”   宝珠就把阿寿递过去,叫太子妃抱着试试。小子原本闭着眼吐泡泡呢,猛地换了个地盘,他就睁开眼来,抬头一看抱着自己的不是香香的额娘,登时不干了,跟着就“啊啊”起来。   太子妃温声细语哄他,小祖宗不依,他左右扭头看,朝宝珠伸出手来。   宝珠不理他,小祖宗眼眶就红了,瞧着水汽朦朦的,紧接着瘪了瘪嘴:“呜哇!”   瞧他当真哭起来,宝珠才把人抱回来:“他从生下来就粘我,睡着时还好说,醒了找不见人就闹腾,是不是活祖宗?”   太子妃的确没见过这等阵仗,直问说整日丢不开手累不累?   “怀着的时候比较麻烦,晚间总睡不好,生下来就轻松了。三个都还小,睡得多,醒得少,闹不了多会儿。”   这时候,阿寿又停了哭闹,他拿胖脸在宝珠胸前蹭了蹭,好奇的朝旁边看去。   瞧他这机灵劲儿,太子妃真的羡慕,只要能怀上哪怕吃再多苦她也乐意。五福晋、八福晋也是同样的想法,区别只在于一方羡慕一方嫉妒,说嫉妒还不止,应是恨上了才对。   听说富察氏一胎生了三个阿哥,她就咬牙切齿说生下来容易,天知道能不能活。   宝珠连着几个月都不见人,守着小阿哥连除夕宫宴也没去,郭络罗氏越发肯定了心里的念头。怀胎七月生下来的,哪怕能活,不也得是病秧子?若不是,早该带出去显摆了。   后来又听说她的确带着小阿哥出来活动了,小子俊得很呢!   听到这个消息,郭络罗氏就觉得胸闷,又想起自己那个没留住的儿子,心里更是恨毒了。   她原不想来的。   自己滑了胎,宝珠却一股脑生出三个,听说养得很好,同足月生的没差。郭络罗氏不想看宝珠得意的样子,也不想听她吹嘘小阿哥如何如何,如果非得听,她甚至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忍住不说难听的话。   可胤禩说了,叫她无论如何都得同富察氏解了仇怨,不求与老九老十肝胆相照,至少别把人得罪死了。还说她要是不乐意低这个头也成,那就在府上禁足三五个月再说,否则无病无痛做什么不来?旁的兄弟都会带福晋来。   想起这些,郭络罗氏心里针扎似的,她双手藏在袖子里,指甲抠进手心。   就知道炫耀,不停炫耀,烦死了。   什么树?   哪有名花富贵?   什么湖?   不就是个光溜溜连朵莲花都没有的水塘子。   一个个还说要沾她喜气,富察氏有什么喜气可言?是瘟神吧?前次自己会落胎,不就是因为去了她宫里一趟?   郭络罗氏越想越多,她到底是忘了胤禩的交代,阴阳怪气说:“头年我从老九宫里出来就落了胎,之后九弟妹就怀上了。太子妃还是站远些好,还不知道是你沾她喜气还是她抢你福气。”   但凡听见这话的,表情都僵了,一时间尴尬蔓延。   太子妃冷声道:“八弟妹慎言。”   大福晋都乐了:“你拖着宫中贵人一道落水,连带着叫人没了龙胎,那事谁不知情,到今日还想攀扯九弟妹?难不成九弟妹真长着好欺负的脸?”   索绰罗氏以及宝珠那几位嫂嫂脸都黑透了,看向郭络罗氏的眼神里满是冷意。倒是宝珠,她面不改色吩咐说:“送八福晋回府,再去个人给八贝勒递个口信,告诉他八福晋喝多了,正在酒后吐真言呢。”   两位嬷嬷架着八福晋就往外走,待她回过神来已经被拖出去老远。   天冬跟着退下,给冯全传话去了。   早先就听说富察氏气性虽好,惹怒了啥都干得出来,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还听说她娘家爱女成痴,总觉得今天是亲眼目睹了一场大戏的开锣。   其其格忍不住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鞭子:“真该抽烂她的嘴。”   宝珠对她笑了笑:“等八嫂酒醒了相信会给个说法,十弟妹无需挂心。咱们今儿就在湖中亭摆宴好了,别想那些不痛快的,好生乐一乐才是。”   女眷这头,也就索绰罗氏心里记着一笔,准备回去同老爷仔细说说,闺女这也太受欺负了!   其他人转身就忘了这茬,至少暂时将它抛到脑后,都挑了喜欢的位置坐下,一边看红枫映在湖面得倒影,一边看老九府上的奴才拿碧色锦缎铺在石桌上,将瓜果点心摆上来,他们随手取来尝尝味道,间或闲谈两句。宝珠就坐在索绰罗氏旁边,她另一侧是抱着阿满不撒手的四福晋。   乌喇那拉氏平素不爱论人长短,这会儿实在没忍住说:“八弟妹倒是越发不像样了。”   宝珠勾了勾唇:“许是太羡慕我,羡慕得没喝就醉了。”   太子妃好笑的问:“羡慕你什么?”   这还不简单,得宠外加能生呗。   宝珠倒是没说大实话,只促狭道:“八哥和我们爷同在工部,我们爷就能盖出这么好的宅子来,谁看了都喜欢,这还不值得羡慕?”   索绰罗氏就想伸手点点她的额头,太子妃坐在对面,笑得直不起腰。   乌喇那拉氏也止不住笑:“老九可知道你逮着机会就夸他?”   宝珠嘟嘟嘴:“我们爷就是好,用得着夸?”   ……   这话让旁人说保准羞红脸,她倒是自然。   没多会儿,天冬就回来了,宝珠倒是没问什么,不用问就知道,八贝勒爷又尴尬了。   前院正在吃茶,顺便聊着家国大事,老九府上的奴才匆匆而来,说福晋跟前的丫鬟传话来:八福晋喝醉了,已经送回府去。   直觉告诉胤禩,他不能当众追问。   可他不问,胤禟这个做主人的会问:“到底怎么回事?别说一半叫八哥挂心。”   冯全躬身回说:“具体怎么回事奴才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八福晋喝醉了,酒后吐了一番真言。”   胤禩心头一紧。   郭络罗氏的真心话他比谁都清楚,他压下满心烦躁,尴尬地说:“郭络罗氏这般失态,真对不起九弟。”   胤禟没说什么,倒是直郡王,和他福晋一样耿直,忍不住就问说:“八弟我真是不懂,就这么个丢人现眼的泼妇,不休了她还留着做什么?”   太子低笑着说:“千般不忍不外乎是伉俪情深。”   老十撇撇嘴:“是跟隆科多一样,瞎了眼吧。” 第65章 铁胃   爷们那头因为不了解前因后果, 哪怕心里有些猜测, 还没到气愤的程度。   就拿马斯喀来说, 他俨然就是盖了戳的“二十四孝”爹,任何时候提到闺女就是好好好,反正什么都好, 全身上下尽是优点, 身披霞光光芒万丈。听冯全来报, 马斯喀就眯了眯眼,听他说完, 感觉这八福晋又搞事了,顺便还同情了八贝勒一番,摊上这么个糟心婆娘命也真不好……他倒没说什么难听的, 准备回头先打听打听。   这么盘算着, 就淡定的捡了块点心,边吃边听众阿哥调侃。   胤禩又一次深感下不来台, 先前内务府大整顿,卫氏娘家那头就起来不少,胤禩因为自幼处境艰难性子的确比旁人敏感, 也打心底里觉得富察家是对事不对人。郭络罗氏闹得如此难看, 马武也没借内务府整顿对他打击报复, 是条汉子。   正是因此,他才想缓和关系,哪怕不求结党营私,至少把仇怨化解了, 正常往来也好,别像从前碰头就尴尬。   胤禩这么盘算着,也的的确确行动了,老九这头他倒是没说什么,重点同马斯喀赔了罪。   说头年出了些事,是他福晋不谨慎,已经训斥过。先前就想说清楚,又琢磨着事情过了蛮长时间,猛的找上门去也颇为尴尬,今儿碰了头定要自罚三杯,只盼大人不计前嫌,往后和睦相处。   看他姿态摆得很正,态度也够诚恳,马斯喀就接了话,说内宅妇人就是心眼小眼界低,大老爷们没得和她们计较的,事情过了也就过了,需不着赔什么罪。   胤禟在一旁听到这话,也帮着打了个圆场:“老泰山说的是,八嫂那性子也不是婚后养成的,要说责任,合该叫安郡王府担着。大选时那些个秀女各个姿态都好,任谁也看不出底细,日久方能见人心。”   胤禟深有感触,若不是董鄂氏瞧不上他拼老命也要从自己这个火坑里跳出去,如今他福晋就不会是宝珠。   就说董鄂氏,皇阿玛相看说她合适做九福晋的时候,谁人不说好?都说出身品貌全配得上,如今再看,那就是个不安分的,她不比八福晋聪明,只是身为格格身份太低没有发挥得余地罢了,在四哥后院里不也是见天的闹腾?   都说娶妻当娶贤,这话真是一点儿不假,摊上这种事儿逼,你要是能狠下心弄死她倒还好,稍有于心不忍,保准后患无穷。   八哥娶她应是想借安郡王府的势,如今看来,得不偿失。   爷们做事原就不像后院女人,都是直来直往,马斯喀是个遇事正面怼过了就不再提的性子,也谈不上记仇,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算是彻底了了,这时候,恐怕谁也没想到八福晋还会逆袭。   酒后吐真言,这个措辞怎么听怎么微妙。   胤禩原先还指望双管齐下将问题彻底摆平,这会儿是真气上了。   做错事不可怕,怕死不悔改。   误入歧途不可怕,怕你伸手去拽她也不乐意回正道上来。   归根结底,这脑子也太感人了。   顽笑归顽笑,太子作为兄长以及储君,还是正经说了两句:“本来,堂堂七尺男儿没得整日为后院之事纠结的,孤冷眼看着总不想多说,郭络罗氏容不得人你乐意纵容那是你的事,如今膝下莫说嫡子连个庶子也没有,这也是你情我愿。她关上门在后院里闹腾便罢,出来还不消停就说不过去了。你们府上那些格格在主子面前是奴才,嫡福晋说什么是该听着,做什么是该受着,可九弟妹与她是妯娌,是八抬大轿迎进门的皇子福晋,哪怕她是嫂子,也没得这么作践人的。”   太子开了这个口,旁的阿哥就不再戏言,都摆正劝了两句。   三贝勒胤祉颔首道:“八弟妹的事咱们真不好议论,不若叫良妃娘娘仔细教教她,想来是自幼无双亲看顾,外祖家虽好,某些方面到底是疏忽了。”   五贝勒胤祺平素不多话,原想插句嘴,听到老三这话真是服气了。   所以说,这些个文人才厉害,整句话里头半个脏字儿没有,鄙夷却从字里行间透了出来,满满都是看不起。   胤禛昨夜歇在福晋房里,早间起来就留下话,叫乌喇那拉氏先过去,他户部事忙,恐怕要去得晚。眼瞧着时间差不多,再晚就有踩点来蹭饭之嫌,胤禛就过来了,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随口一问方才知道前因后果。他气定神闲的坐下,对老八说:“狠得下心就送她回去反省反省,狠不下心就好好收拾她一回,这也做不到,那就把人拘好了,莫叫她再生是非。九弟妹性子爽直,气度颇好,换个人来怕是不依。”   这才是说到点子上了,她翻来覆去的挑事,大老爷们都不一定忍得住,富察氏那脾气的确很好。   胤禛就是话题终结者,他一开口,把别人想说的全说尽了。   兄弟几个也就是点点头,倒是十四阿哥,因着良妃踩他额娘上位,对老八很有些恶感,先前的善意不复存在……看他叫几个哥哥说得灰头土脸,心里别提多痛快,面上还是那样,你们说,我听着,我做弟弟的不发言。   倒是小十五,他和十六也在前院这边,刚同达春碰了头,想偷溜去玩,听到这些进展脚下就迈不开了。   达春是个憨货,也知道玛法及阿玛都没开口,轮不到他说什么,他就伸手在胤禑身上戳了戳。   胤禑满脸纯真的看过来,就差没明摆着问他你干啥。   达春给他递了一连串的眼色,可算达成了默契。只达成默契还不够,早先排行靠前的几位阿哥你一言我一语没停过,他硬是没找到插嘴的时机,也就是四哥一语中的断了话,他才有机会开口。   “喜欢九嫂,模样好看,性子温柔,行事大气,每回去九哥宫里都有吃不完的点心。”   他还没说完,就让老十三往嘴里塞了块糕点,还伸手在他头上拍了拍,说:“小十五好好吃,别说话。”   于是他就挨了瞪,才四岁半的胤禄赶紧声援亲哥:“九嫂好,八嫂欺负她,八嫂不好。”   达春怂恿完两位阿哥,还煞有其事点头:“姑爸爸天下第一好,谁欺负姑爸爸哪怕他是天王老子也得挨揍!”   看他们一本正经的偏心老九福晋,旁的阿哥都乐了。   当然根源的确在郭络罗氏身上,不过,那么复杂的深层次的东西三个小不点真能听懂?   这个暂且不提,十阿哥对达春这话表示质疑:“不说今儿这茬,只说上元灯会,九嫂受大委屈了,你小子咋没给人套麻袋?”   说起这个达春就瘪瘪嘴,他委委屈屈看向自家阿玛:“本来都同额尔金说好了,他欺负我姑爸爸,我就揍他小侄儿!一报还一报!阿玛说咱家虽然是武将出身,凡是也要讲道理,万一道理讲不通再动手揍他丫的,就没让我去。”   众阿哥瞅着富察辰泰,富察辰泰笑得大义凛然。   是啊,我们就是讲道理的人,我们还不够讲道理?   前院热闹,后院热闹,八贝勒府上同样热闹。   两位嬷嬷将人送到她家门口,就在石狮子前告辞,走之前还建议八福晋喝点醒酒汤,别再酒后吐真言了。这两位,一个是太后送来的钟嬷嬷,另一个原本是宜妃跟前伺候的人,都不怕得罪她。   八福晋气得不轻,在门前就要晕了,想破口大骂又怕丢人,赶紧让贴身丫鬟扶她进去,关上大门才发作起来。   这个过程不说也罢,本来砸点杯碗盘碟就完事,大家伙儿都见怪不怪了,结果府上管事通禀,说福晋前脚出门,毛氏就说身子不适要请太医,太医来看过仿佛也没说出个什么,只叫她好生调养。   本来,凡是报给福晋知晓是府上管事的职责所在,事情本身是不错,措辞却不大谨慎,听在郭络罗氏这个满腹心眼的人耳中,更是哪儿哪儿都不痛快。   那种感觉仿佛是说:本福晋在府上,你有个头疼脑热不说,好像我会吃了你,我出门你就知道请太医了,什么意思?   原是个小得不能更小的小事,换个人许不介意,郭络罗氏却借此发作,先是让人请毛氏来,几句话说不好,就让她罚跪。   毛氏跪了半个时辰,脸色几近惨白,之后直接晕倒在院子里。   如今是二月的尾巴,眼看就要迈上三月的坎儿,哪怕晚上还有些凉,大白天已经不算冷了。跪半个时辰你就晕?这是做给谁看呢?   郭络罗氏站起身来,到毛氏晕倒的地方,伸脚在她身上碰了碰。   毛氏还是没啥动静,郭络罗氏吩咐人再请太医:“不是说啥事儿也没有?她矫情个什么?去个人请太医来,叫他好生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太医看过表示,这脉象若有似无的,像是有孕但又不敢笃定。若真的有,那就是月份太浅,总之好生养着,至多不过半个月应该就能确定。   又说他因着拿不准方才过来时就没挑明,可也提醒过,要静养,别磕磕碰碰的,怎么才不到俩时辰,就糟糕成这样了?   这么胡闹,伤身不说,如果真怀上了,对胎儿很不好。   偏巧毛氏醒转过来,听得这话,就是一阵哭。   郭络罗氏脑门生疼,叫毛氏闭嘴,甩手就要出去,结果就在厢房门口,叫门槛绊倒摔在前头台阶上。   倒是不至于头破血流,她是着实摔懵了。   ……   这些事,宝珠全不知情,同妯娌聊得正高兴,阿寿就哼唧,看他不像是憋尿,宝珠就知道这是饿了,这当口也不好喂奶,遂吩咐奴才蒸蛋羹来。   她吩咐得特别自然,四福晋挑眉,索绰罗氏径自乐了。   “这才多大,九弟妹就喂蛋羹了?小阿哥可消化得了?”   宝珠淡定的表示,她已经喂了一个月有多,还纳闷说:怎么,不能喂这个?   还是索绰罗氏帮着解释说,这或许是遗传,宝珠打小也爱吃这个,她啥都能消化,早不早就断了奶。   像太子妃,还没生过,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问清楚才说长见识了。又说九弟妹连堕胎药都能消化,胃口的确是好。 第66章 活宝   只是听说或许还有质疑, 待蛋羹送来, 宝珠用小银勺舀起丁点, 在嘴唇上碰了碰,又等它凉了些许,这才熟门熟路送到阿寿嘴边。   事实上, 闻到溢出的香气, 阿寿就盯着天冬手里的盅子, 而后目光一路追随宝珠手里的小勺,早不早就张开嘴等着。   看他将点点蛋羹抿进嘴里, 宝珠才收回手舀起第二勺。   阿寿还小呢,吃得不多,一盅蛋羹不过喂去指头深的一层, 他就饱了, 填饱小肚子之后,他仰起头往宝珠身上扑, 宝珠赶紧放下小勺,低头去看他怎么了,小胖丁就啃上她的脸, 糊了不少奶香四溢的口水。   宝珠霎时便笑了, 伸手在他胖脸上点了点, “这小坏蛋!”   阿寿就想张嘴来衔她指头,宝珠赶紧缩回来,瞪他一眼说:“都说了,别逮着什么就往嘴里塞!听不听额娘话了?”   要是听得懂, 就不会只有四个月大了,阿寿还以为额娘在陪他玩呢,就憨笑不止。瞧他这样宝珠就没脾气了,方才刻意虎着脸说教,这会儿也破功笑开来。   看他们母子互动,正一勺一勺喂阿满吃蛋的乌喇那拉氏都乐了:“竟是个活宝,阿寿才多大?哪能听懂你说什么?”   另一头,索绰罗氏也熟门熟路喂着阿圆,听得这话,笑道:“就只有自个儿做了额娘才知道辛苦,小阿哥性子像你,该是好伺候的,你哥他们幼时才能折腾,白日里安安静静的,入夜就闹人,非不让你睡,气得你阿玛天天想揍他。”   宝珠咯咯直笑:“大哥从前就抱怨过,叫您别再当众掀他的底,达春都这么大了,您得给他这做阿玛的留点脸面。”   索绰罗氏挑眉:“留什么脸面?脸面是要靠自个儿挣的!”   她大嫂也跟着点头:“额娘说的是。”   看她们高高兴兴给小阿哥喂食,一边喂一边闲谈,气氛那叫一个融洽,一旁的女眷羡慕不已。胤禟这三个儿子的确讨人喜欢,模样俊,瞧着也机灵。如今四个多月大,白白胖胖真看不出是不足月生的。   按理说,这些年太子妃都习惯了,她以为自己早已死心,这会儿才发现,其实还是渴望的,甚至是万分渴望。   不多求,哪怕有一个也好,阿哥格格都好。当然她打心底里更想要阿哥,皇家格格可怜,多半都得远远嫁出去,和亲公主听着高贵,在外头受了委屈都没娘家人撑腰。   能做上太子妃,瓜尔佳氏可以说是顶顶好命的女人,尤其中宫无主,太后诸事不理,她头上连个立规矩的人都没有……可是没有谁是一帆风顺的,她样样都好,就是这么多年都没怀上,再怎么努力都没消息。   看宝珠抱着阿寿喂蛋羹的模样,瓜尔佳氏就羡慕,她如今什么也不求,只求肚子争气些。   乌喇那拉氏带了弘晖来没错,弘晖听说他九叔为几个弟弟捣鼓了许多好玩的,就让奴才领着过去体验了,说是还有前后摇晃的木头小马,有木制的小小战车。   弘晖听得双眼亮晶晶,说想过去看看,结果就一去不回。   索性这是在胤禟府上,又有好些个奴才随行,乌喇那拉氏并不担心那臭小子磕着碰着。他喜欢就多玩玩,自家爷才没九弟这等耐心,小阿哥几个月大就把什么都准备齐全了。   “满京城怕是谁也没想到,吊儿郎当的九阿哥成亲之后还能改头换面,与从前相比,他真是判若两人。”   “既然成了亲,往后就有一家子要养活,自然得顶起门户……不过你也没说错,没想到的确是真的,变化这么大,谁能想到呢?”   “别看他从前做啥都漫不经心,如今再看,样样皆出挑,这等品貌不知多少人惦记,九弟妹可担心?”   宝珠安安静静听,待她们将话头抛过来才道:“嫂嫂们都不担心,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宝珠只差没说胤禟比她抠多了,哪怕分府出来皇阿玛给了一笔颇多的安家费,他总觉得不够,老念叨说自己这么有能力,福晋这么能生,说不准真能凑出一打来,这么多嫡子嫡女拿啥来养?当然要从源头上节约!   什么侧福晋小妾能不要就不要,多一个你知道每年是多大的开销?   绫罗绸缎,胭脂水粉,金银玉器,这些季季都要换新,多一个小妾就要添一屋子伺候的人,光那一张张嘴就能吃掉不少银子。   更操蛋的是,你花了这个钱,反而不讨好,后院没两个人都能搞出不少事,人多了不得焦头烂额?   这人是有多蠢才会花钱找不痛快?   胤禟这人感染力十足,他不仅同宝珠说,还去翊坤宫算过账。额娘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听完觉得真有道理,仿佛多个小妾就能饿死个阿哥。   看额娘整张脸上都写着愁,宝珠很想说其实也没这么严重,就叫胤禟捏了捏手,他还丢了个眼神过来:闭嘴。   刚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行吧,亲儿子要忽悠亲娘,有做媳妇儿的啥事呢?   他俩高兴就好。   胤禟的的确确是高兴了,宜妃直说不管他,由他折腾,皇上那头有什么看法也叫他自个儿去说。他不知道的是,等他二人从翊坤宫出去,宜妃就笑了。   做额娘的能不懂儿子?   这小妾吧,得你喜欢纳回去才是乐事,你不喜欢,那就是花钱找罪受。拿后宫来说,如今同早年相比的确是风平浪静,但还是有人蹦跶不休,女人扎堆的地方,要想清净绝不可能。   胤禟他不想要,发自内心的不想要,做额娘的当什么坏人?   左右他没夺位之心,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只要想到这些,宝珠就止不住的感动,当初董鄂氏撂担子,叫她顶缺,阿玛只差没破口大骂……如今哪怕没明说,也是哪儿哪儿都满意,别说胤禟还是皇阿哥,哪怕是在普通人里找,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的,能嫁给他是福气。   看宝珠整个人暖洋洋的,全身都洋溢着甜蜜幸福,妯娌几个心中五味杂陈,心里头想法不少,到嘴边不知当说什么,索性就不说了。   心里最明澈的还是她额娘索绰罗氏,女婿的确不错,闺女能有今天,日子还是自个儿操持出来的。   大老爷们成亲之前不定性的太多了,女人聪明能叫他飞快成长起来,一天一个变化。也有人拿着把好牌,却叫她打得稀烂,嫁得再好也过不上好日子。   索绰罗氏这辈子最自豪就是生了这个闺女,并且把她教得很好。   哪怕她不够聪明,至少踏实安分知道满足会过日子。   看三个儿子都吃饱了,宝珠便看了天冬一眼,天冬识趣的撤下盅子,正要从亭子里退出去,刚一转身就看见跌跌撞撞过来的小萝卜头。   达春在前头开道,十五牵着十六跟在后头。   后面还有好几个太监,都满头大汗:“主子您可慢着点,别走这么急!奴才求您了!”   胤禑六岁了,自觉比从前稳重懂事,懒得去说这些聒噪奴才。倒是胤禄,叫哥哥牵着,两条腿儿可劲捣腾,本就忙得很,听见有人叨叨就烦。   他回过头去瞪一眼:“你闭嘴,不许再说话了。”   哪怕半点威慑也无,那太监也得听啊,果然没再废话。   看见四角飞仙亭里果真有人,达春就咧嘴笑了,又看见玛嬷、额娘、姑爸爸都在,他更乐呵。   也不顾其他人,就像个小炮弹,直往宝珠跟前扑:“姑爸爸达春来看您啦!”   胤禑还在沉熟稳重着,胤禄跟着咋呼道:“九嫂九嫂!胤禄来看你啦!”   宝珠喜欢小娃娃,看着他们就欢喜,赶紧摆手叫达春过来,让他给福晋们行礼。达春性子跳脱,经常撒欢,但还是个听话的好少年,他又是拱手又是躬身,配上那胖乎乎的模样,着实惹人发笑。   太子妃赶紧说:“客气什么?都随意些才好。”   宝珠她大嫂招手让达春过去:“怎么跑得满头汗?不是让你跟着你阿玛?”   “跟着阿玛有啥意思?我说句话他就要揍我!”   想也知道不会是好话,她大嫂机智的闭上嘴,不问了,只是掏出手帕让他擦擦汗。   倒是胤禑,帮着解释说是他带头偷溜出来,许久不见九嫂,又听说九哥搬出宫了,以后要见面可不容易。   胤禄的注意力整个都在三个小宝宝身上。他像个福娃娃似的,往宝珠跟挪了挪,伸手想碰阿寿,还没碰到又缩回去了:“弟弟好小,我想摸摸他。”   宝珠笑得很是好看,纠正说:“我们胤禄说错了,不是弟弟,是小侄儿。”   福娃娃偏头想了想说:“是小侄儿……小侄儿喜欢我吗?”   宝珠就叫他走近些,把手伸出来,只见阿寿抓着他的小胖手指紧紧握在手心里,还晃了晃。   不用旁人说什么,胤禄已经瞪圆了眼,他由着阿寿握住自己的手指,欢喜道:“他喜欢我,小侄儿喜欢我!”   胤禑也来看了看,说:“阿禄你从前也像这样,小小的,软乎乎的,一逗就乐。”   胤禄不解的看向蠢哥哥,他从有记忆那天就是这么大!才没小过!   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不拆哥哥台了,额娘说要手足情深,皇阿玛说要兄友弟恭……他是个好弟弟。   前头大老爷们聊着天,就发现几个小的不见了,胤誐说亲眼看他们溜出去,胤禟就想起还在宫里时与那几个小的斗智斗勇的往事,那脸就忍不住有点黑。   “小混蛋又去烦我福晋了!老十你干啥带他出宫来?”   被点名的胤誐表示不服:“怪我咯?九哥你也没说不让带他。” 第67章 春蒐   等来客吃饱喝足聊够了, 就借口有事, 陆续告辞。   走之前, 太子提起,说冬日里太闷,如今开春了, 皇阿玛有意来场春蒐, 兄弟们许久没一道骑马射箭, 排得出时间最好都去。   春蒐便是春日围猎,这活动自古便有, 《左传》一书有记载:“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於农隙以讲事也。”   本朝秋狝居多, 春季行猎颇少, 也是这一冬太冷,除了闭门烤火之外啥也干不成, 皇帝都快憋坏了,想着行猎一场,好活动手脚舒展筋骨。   老十以及老十三猛一听说就兴奋了, 直道皇阿玛英明, 他们回去就准备上。   直郡王胤褆也很有兴趣, 他在骑射上极具自信,自信能赢过所有兄弟,这是他大展拳脚的时机。   倒是胤禟,端着茶碗细细品, 边品边听兄弟们说,待他们说够了才道:“正好我那些皮子全用来垫了坐,基本没剩下什么,去猎几个大家伙也好。”   胤禛颔首:“有两年没进行秋狝,豺狼虎豹怕都繁殖了不少,的确该去猎一场。”   皇家围猎原就是为了锻炼众皇子的马上功夫,锻炼他们的策略胆气,又兼训练八旗子弟,并不是简单玩乐。前些年,每年秋天康熙都带王公大臣去木兰围场行猎,这个活动就被称之为木兰秋狝。三十七年就没去,去年也没排开,已经有两年没进行围猎,甭管是大的小的畜生数量急剧增加,多出不少。   猎得太多太频繁不见得是好事,总不去同样不成,近来无大事发生,来场春蒐也好。   康熙想到这茬,就问了太子的意思。   虽说木兰围场就在承德,皇帝也不敢把儿子全带上,他有意留太子监国,再留下几位心腹大臣协助,既是对太子的磨炼,也是监视。   旁的儿子里头,老三可留,老五可留。   老四从领了户部差遣那天,就埋首公务,能不去他都不去,康熙这回是铁了心要把他带上。老九也是,北巡他就没跟,这回别想要逃。   胤禟还真挺感兴趣的,阿圆阿满阿寿是早产不错,叫宝珠养了这么几个月,已非常健康,太医都说没留病根,他们身子骨顶顶结实,而如今天气已然转暖,带出门去无妨。胤禟是准备拖家带口一起去,最好额娘也一道,到了那头叫额娘帮忙看着三个闹人的小家伙,他就跟宝珠去跑几圈。   宝珠将门虎女,鞭法都是一等一的好,骑射理应过得去。   他这么想,就没扫兴,胤誐听见高兴得很,很不得明天就整装出发。   送走一众兄弟之后,胤禟往朱玉阁去,这时三个臭小子已经累了,在小床上排排躺好睡得喷香,宝珠坐在华星格尔椅上,手里拿了本杂书在翻。   胤禟径直到她旁边坐下,取下她手里的书,翻过来扣在一旁,而后揽过她纤腰,满足的喟叹道:“听太子说,皇阿玛准备春蒐,我想带着你和咱们儿子一道去。”   宝珠想起就是大选那年,阿玛打了套英姿飒爽的骑装来,说是骑装,更像是将军战铠,她试穿过,没穿出门去过。   那是一身扎甲战铠,护手护臂护肩样样不少,设计精巧,实用不说,还好看得紧。上手感觉颇沉,宝珠到底身量纤细,那副铠甲比将军战铠轻三分之二有多,比大婚时那身行头还轻巧不少,初上身感觉不大习惯,穿过几回觉得很有安全感。   这玩意儿就是马斯喀捣鼓出来的,他当然知道这不是正常的行猎装,至少没娘们穿成这样……可谁叫他怕呢?   怕闺女一个高兴就把人甩脱了,怕她独自深入到豺狼虎豹的地盘,穿上战铠至少耐咬,拔出匕首就能反击,扎甲穿上身,你用弓弩轻易都射不穿,她这么去猎场,当爹的就放心了。   宝珠自幼同各种兵器打交道,起初是看,看哥哥们练武,也跟着学了几手。她力量不足,技巧却不错,鞭子甩得虎虎生威,匕首用得也是出神入化,对着木人练过捅心脏抹脖子,比杀鸡还轻巧。   听说这是阿玛请人为她打的行猎装,宝珠就在家中演武场跑了几圈,感觉神清气爽,之后就盼着有机会去围猎,机会是没等到,等来的是皇帝指婚。后来又忙着怀孕,她都忘了这茬,听胤禟说再过些日子准备去木兰围场春蒐,宝珠顿时来了兴致。   胤禟把人揉进怀中,问说:“这么高兴?”   宝珠笑盈盈看他:“头两年阿玛替我打了身行猎装,早想穿出去试试。”   “打”了身行猎装?   胤禟挑眉,表示不解,宝珠就吩咐天冬拿东西来,等到亲眼看过那身扎甲战铠,又看宝珠穿上身,他只恨自己答应得太爽快,果然不应该去的,吃饱了撑的春什么蒐呢?   福晋原就红颜倾城,穿上军装英气逼人,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美,多看两眼心就砰砰跳,都要跳出胸腔了。   木兰秋狝都会带不少人,妃嫔也有,皇子福晋也有,是搭马车出门没错,有心要骑马行猎的都会备上行猎装,但是……胤禟笃定没见过这样的,至少女眷里头,没人这么搞,她们所谓的行猎装也就比旗装更利落罢了。   宝珠双眼亮晶晶的看过来,胤禟就妥协了个彻底,啥原则都丢了。   左右也没统一样式,既然是岳父命人打的,穿就穿呗。   虽然这身扎甲暴露了福晋另一种的美,它的确安全,若不穿上这身,他扪心自问不敢由着宝珠的性子来,至多不过在外围转转,猎点狐狸兔子。   待胤禟妥协完毕,转身就命人日夜赶工打了身差不多的来,行猎装还没打好,他派去甘陕一带的人回来了。   因为宝珠备注得很清楚,他们找到不少,其中一半割了汁液带回京中,还有一部分标好地方,叫人盯着点,若是有用,再打它主意。   带回来的其实也不多,胤禟看到就已经是凝固后的,它应证了宝珠的说法,这玩意儿在失去水分之后会凝固,凝固后有弹性,用它做缓冲,无论马车或者战车应该都能平稳很多,轮子滚动的声音也能小不少。   在旁人看来,这软乎乎的也就捏着好玩,胤禟却从它身上看到了无限的可能,只他想到的几种用法就能让人兴奋起来,大中午的,他就进宫去了。   午时去,酉时方才回,看他脸上写满了兴奋,宝珠正要道喜,就叫胤禟抱了个满怀。   “心肝儿,你真是我的福星。”   宝珠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叫他松开才红着脸嗔道:“大白天的胡闹什么?”   胤禟牵着她回屋去,将事情细细道来,说皇阿玛肯定了他的发现,准备先留草种,看能不能种,具体怎么种还要商量着来。只是那点草铁定不够,在车轮鞋底等等实验成功之后,朝廷再派人出海,准备引树种。   因为引种不是一两天的事,可以考虑同那边友好往来,或者交易,或者让他们进贡,总会有办法。   那些事就不归他管了,当然封赏是少不了的,耐心等着便是。   胤禟没忘记捎带上十弟胤誐,这时候康熙才想起前阵子他俩就很反常,本来还想让梁九功去查,想想放弃了,没想到他俩带来的是如此大的惊喜。   看在宝珠眼里,这只是小事,至多不过有趣罢了,她随耳一听随口一提,老九老十却兴奋了好长时间。康熙那头,今晚笃定睡不着了。   前有那身行猎装,后有这样天大的好消息,胤禟都忘了八福晋酒后吐真言那茬。说实在的,宝珠也忘了,忙完听说老八将她福晋送回安郡王府,这才想起来。   那日胤禩回去责问她,到底喝了多少,当众醉酒皇子福晋的脸面往哪儿搁?郭络罗氏原就憋着气,听得这话,更是火上心头。   喝?她才没喝!不过就是说了句大实话,谁想富察氏这等不给脸。   过去这么多回,胤禩也明白了,从她嘴里你了解到的一定不是实情,调查过后,胤禩好悬没疯。他在前头给人赔不是的时候,福晋在后院搞事;他这头好不容易摆平了,那头又起风波。   胤禩向来宽容,这回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下,他正想把郭络罗氏关去小佛堂,毛氏跟前的丫鬟闹过来了,说福晋好不讲理,想害死格格。   胤禩这才知道,毛氏可能有了,又听说她让福晋收拾了一通,太医留下话,若真的有这胎如何还不好说,眼下不便用药,列了几样药膳劝她食补,过半个月再请脉。   这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子嗣是老八的心结。   他对郭络罗氏非常失望,甚至都要绝望了,不再奢望福晋去给九弟妹赔罪,真叫她去,只会惹出更大的祸事。   不赔罪,怎么能使人消气?   思来想去禁足是不够的,那就只能送她回去反省。   若是从前,哪怕郭络罗氏捅破天,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如今安郡王府式微,反而是卫家起来不少,这回事处理不好又是麻烦,两相比较取其轻,胤禩思来想去,还是把人送回去了。   他倒是没说难听的话,只是就事论事,直说若不这般富察家那头还不知会搞出什么事来,相信安郡王府也不会想对上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春蒐(音同搜),秋狝(音同显),都是围猎的意思。 第68章 放心   胤禩难得果决一回, 康熙听说之后都点了点头, 福晋宠得, 却纵容不得,原则还是要的。   倒是良妃,听说老八把郭络罗氏送回安郡王府去了, 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的。郭络罗氏她外祖——已逝的安亲王岳乐从前是宗人府左宗正, 他死得早, 之后袭爵的玛尔浑没他能耐,但是呢, 这一家子好歹姓爱新觉罗,是宗室子弟。哪怕最近一年连连受挫,底蕴总是有的。   老八要是没啥野心倒还好, 但凡有所求, 就不好把人得罪狠了。   胤禩特地去了趟永寿宫,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 并不是他上赶着给安郡王府没脸,站在他的立场其实没有选择。姑且撇开老九府上那茬事,只说郭络罗氏对毛氏做的, 明摆着是迫害子嗣。如若放过这回, 往后还不知会干出何等丧心病狂的事来。她进门三年好不容易怀上却莫名其妙搞没了, 拘着不让妾室生,要等她再怀,得等到什么时候?   “这些事,儿子心里有数, 额娘无需挂怀,倒是春蒐之事,皇阿玛可同您提了?”   良妃摇头:“应是宜妃、贵人高氏、贵人王氏伴驾。”   贵人高氏也就是恨上八福晋那倒霉蛋,至于贵人王氏,是十五十六的额娘,她俩都是晚入宫的年轻妃嫔,如今正得宠。而宜妃不用多说,四妃之中唯她承宠最多,入宫二三十载,圣眷不断,皇上做什么都爱带她。   良妃没说的是,她晋位之后,皇上每月都来一二回,可是呢,就是走过场。   人人都说她卫氏趁着乌雅氏降位不要脸勾引皇上,这才踩着嫔位上那几个越级升了上来,她其实啥也没干,她没觉察出任何宠爱,也看不透皇上的想法。   胤禩来恭喜她苦尽甘来,良妃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就让他误会下去了。   对于额娘不能同行,胤禩满心遗憾,他真的很想让额娘看看自个儿策马的英姿。既然不成,就只能猎点皮子回来,胤禩笑道:“不去也好,前些年木兰秋狝老大还遇到过熊瞎子,额娘在宫中,我少些担心,您要什么只管说来,儿子给您猎去。”   良妃心说她到底位列四妃,能缺什么?   话到嘴边,她改口道:“猎些皮子细软的,给领子滚边,来年冬天穿着正好。”   胤禩将这话记在心里,笑道:“儿子这就出宫去了,赶明再来看额娘。”   他出宫之后,还去隔壁拜访,甚至放下身段给胤禟端了赔罪茶。   “我早该登门,一则深感丢人,二则府上叫郭络罗氏搅得一团乱,这才理清。我不敢再叫她来碍九弟妹的眼,故而送她回去反省,等想明白错在哪儿并且真心实意悔过,再允其回府。还盼九弟消消气,九弟妹那边也帮我说说好话,这是最后一回,真对不起。”   胤禟近来心情大好,真没心思和她计较,就接过那碗茶,喝了一口,应说:“八嫂折腾这么多回,我当她羡慕我福晋,这无妨,八哥你能看明白才是好事。女人就惯不得,尤其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你不拿出点脾气,她能捅破了天。”   看他不做计较,胤禩才有心思说笑:“这话,九弟可敢当着九弟妹的面说?”   胤禟很不怕丢人:“我福晋同八嫂大不同,我福晋最明事理,怎么宠都不过分。”   胤禩微笑,心说不用解释得这么清楚,这意思不就是“你照做就对了,至于我怎么样你管得着吗?我福晋又不搞事”……是这个意思?   两人之间气氛相当融洽,其实背后全是虚伪,没有真诚。   胤禩恭喜胤禟,说他能带全家一道去木兰围场,真好。   胤禟就反过来说,谁都不带才好,省得挂心。   他俩打了半天太极,还是冯全过来说福晋找爷有事,胤禟这才起身送客,待胤禩告辞,他赶紧往朱玉阁去,过去就看见宝珠抱着阿圆母子二人闹得正开心。   瞧他过来,宝珠笑盈盈说:“咱们这一去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我吩咐膳房准备了些零嘴,没找着合适的管子装它。”   胤禟问她都备了什么,宝珠就掰起手指头算给他听。   蜜枣、果干、蛋黄酥、椒盐葱油酥、桃酥、还有牛轧糖之类的……拉拉杂杂真是不少,种类之多,保准不会叫人吃腻了。   宝珠说一样,胤禟就在心里记个数,又问她每样备下多少,然后就叫宝珠收拾别的去,无须担心。   又一日,康熙正式将春蒐之事交代下去,确定了日子,便在三月初九,胤禟掐指一算,福晋这年生辰要在木兰围场过,他到时候得多打些猎物。   富察家那头,马斯喀作为领侍卫内大臣是要伴驾的,一道去的还有李荣保,又带了些年轻子弟同行,马齐马武留在京中,以防有不轨之人趁皇上出京搞出乱子。   宝珠这头忙得脚不沾地,她自个儿倒是无妨,只怕疏忽了三个臭小子,给他们备的东西最多。其间,四福晋还来了一趟,替她掌眼,宝珠到底是头一回,哪怕再怎么心细如发,也有想不到的地方。   老十那头还帮其其格带了个话,她说等到了木兰围场定要好生比比,看谁骑射更精。   宝珠就笑了。   “看谁猎得多还成,我那箭术却是见不得人的,我大哥昨日送了弩来,叫我用那个。”   早先就说过了,宝珠力量不足,拉不开弓。练准头时备的那种还成,自家人用的百石神弓她也就只能拖在地上走,从她能轻易射中靶心之后,就换用弩,百步可穿杨。   马斯喀训儿子啥招都能想出来,有丁点不足就练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对这个娇娇爱女,他是纵容再纵容,从来是宝珠自己要学,马斯喀看她拿匕首心里都慌,生怕心肝把自个儿划伤了。为了学几手,宝珠费了不少心思哄他,还豁出去脸面说自个儿长得多危险呢,不学点本事防身,指不定哪天就让人掳了绑了。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马斯喀为她操碎了心,你说力道不足,那咱们不开弓,用弩!你说日日蹲在演武场怕热着晒着,咱们搬屋子里头练去,角落里摆上冰盆!……   宝珠不算是正经学武,就是看哥哥们打得热火朝天,跟着学了几样,为了她这说来就来的好奇心,马斯喀好悬没把胡须揪掉。   得让心肝有能力自保,又不能叫她晒黑晒伤,你说练出精瘦肉……那更不行!回头看看全家都是壮汉,就得这么一个香香软软的闺女,绝不能养残了!   费了这么多心思,回报自然不少,比巧劲儿,宝珠比她哥不差什么,尤其她生得花容月貌,随便笑一笑就能让人疏于防范,撂倒个人再容易不过了。   宝珠原想穿着扎甲战铠拿匕首去狩猎,总比开弓射箭靠谱。她娘家那头听说皇上点了胤禟的名,胤禟说要带上宝珠,赶紧就把她用惯那把弩送来了,箭支就备下不少,很够用的。   看过岳父宠闺女的阵仗,胤禟庆幸头胎生的是臭小子,闺女再晚点出来好了。最好届时自家已是郡王或者亲王府,出来就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等她长大了,寻个家风清正的大臣家嫁去,绝不能叫闺女去草原上吃苦。   好的坏的全让胤禟想到了,他唯独没想到的是,生男生女不是他说了算。   换做是太子或者八贝勒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保准能揍他一顿,再语重心长的说:能生就顶好,人要惜福。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就是三月初九,这日,圣驾晃晃悠悠出了紫禁城,在沿街百姓的围观之下,一路去往木兰围场。   众皇子骑马走,福晋坐马车走。   天冬往马车上铺了厚厚的垫子,又铺上一层柔软的兔毛,这才请福晋上车。宝珠进去之后舒舒服服坐下,这辆马车是特别改过的,里头还可以固定阿圆阿满阿寿那张小床,这一路出去,能让她丢开手,需不着总把人抱在怀里。   宝珠同儿子玩了一会儿,看他们累得睡下,就拿了本游记在看,天冬就在这辆马车上伺候,赶紧劝她收起来。   “福晋歇会儿吧,马车颠簸,看书恐怕会头晕。”   这才翻了两页,的确是很难受,宝珠就把那书递给天冬,看她收好,自个儿则是捧起茉莉花茶,嗅了嗅。   主仆二人轻声聊了会儿,宝珠就闭眼打起盹儿来,之后胤禟骑马跑在旁边,问她觉得如何,这时宝珠已经睡着,还是天冬开了个小窗轻声回说:“劳爷挂心,福晋和小阿哥都睡了。”   胤禟没再多话,吩咐他好生伺候,一夹马腹就追上前去。   他又去宜妃那辆车旁问了问,听说都好,并不难受也不犯头晕,这才放下心来。   要说不难受,也不尽然,马车里头哪怕再宽敞,空间还是逼仄了些,不过难得能出门,女眷们都高兴得很,这点不适完全能忍。   四福晋前夜吹了点冷风,这一路都不大舒服。倒是几个小的,盖因小床上铺得厚实,摇摇晃晃反而有趣,哪怕没人逗他自个儿就玩得开心,看他们醒了就在练习翻身,翻来翻去咯咯笑,宝珠狠狠松了口气,还担心马车上颠簸,怕他们闹,看来是多虑了。 第69章 崽子   不过三日, 御驾抵达红川, 康熙看妃嫔们气色一般, 听说老四福晋也不大妥帖,决定就地扎营。宜妃的牛皮大帐紧挨皇帐,稍远一些才是王氏高氏, 诸位皇子离得更远。   胤禟叫赵百福盯着将帐篷扎好, 宝珠交代天冬半夏好生布置, 至于他俩,这会儿正精神, 说要换身行头去猎鹿来做宵夜。   换装之前,宝珠特地去了宜妃那头,请额娘帮忙照看三个小的。正好遇上康熙也在, 问他们在折腾什么, 宝珠回说在马车上困了三日,憋得慌, 想骑马去溜达两圈,顺便打些猎物,回头烤好了送来。   康熙没再多说什么, 只吩咐他们别跑太远, 记得带上侍卫。等宝珠走远了, 他叫嬷嬷将阿圆抱来,搂在怀里颠了颠,边逗边说:“到底是马斯喀掌珠,瞧着不显山不露水, 身子骨真是好,三个小阿哥也健康。”   宜妃笑道:“就他俩精神头好,这才扎营,便要去骑马猎鹿。”   康熙瞧着也挺高兴:“从前倒是没听过富察氏的威名,看她阿玛她兄长,个个都是好手,想她骑射该是不错的。”   宜妃小声哄着金孙孙,心说哪用得着想,看他们能猎回什么就知道了。   另一头,宝珠退下以后径直回到马车里,将门窗关好,帘子放下,慢条斯理换上行猎装,等她换好出来,胤禟已经在不远处候着,他穿的便是那身新打的甲胄,同宝珠这该死的像。   宝珠开车门下去之前,胤誐正在打趣胤禟,说他好似准备上战场,将军盔甲不过如此。等看见宝珠,胤誐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只道:“九嫂这是大清花木兰啊。”   胤禟真嫌弃他:“闭嘴吧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倒是其其格不高兴了,难得摆出哀怨脸,对胤誐说:“九哥为九嫂打了身这么威风的战铠,你就没跟着学学?”   眼看着老十就要招架不住,已经走到近前的宝珠开了口:“却不是我们爷打的,是我出阁前阿玛给打的,就是怕行猎时顾不得我,穿这么身安全。”   待她站定,其其格才看明白,她配着这身战铠带了不少装备。   小臂上扎着把弩,玲珑精致,威力不可小觑。左边腰间还有把两掌长的腰刀,右侧是柄马鞭,她脚上踩着鹿皮靴,拆了小两把旗头,以银冠束发,用银钗固定,钗头两缕流苏给这身飒爽造型添二分妩媚。她妆容倒挺清爽,想来是怕万一流下香汗将脂粉晕开,便是这般,也好看至极。   胤禟才发现,福晋穿着硬邦邦的将军甲胄比正经旗装还更勾人,他心里猫抓似的,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恨不得将宝珠裹个严实叫她在帐篷里老实待着。   其其格都要抹眼泪了,她生在大草原上,闲来无事跑两圈,骑马射箭是家常便饭,便如此,她瞧着还没九嫂精神。   “你们偷偷做了如此多准备,也不提醒一声。”   看她委屈模样,宝珠就笑。   “十弟妹骑射专精,哪用得着这些累赘,这是用来保护半吊子的。”   说着,她从胤禟手中牵过爱马,翻身上去,看胤誐以及其其格也跟着上马,这才挑眉问说:“十弟同去?”   胤誐嘿嘿笑道:“我与九哥说好了,咱们比比,待会儿分开走,看谁猎得多。”   胤禟骑马走到宝珠身边:“咱俩一组,十弟与十弟妹一组,公平。”   说着四人夹紧马腹,飞奔而起,两队侍卫赶紧跟上,保护主子是其一,还得帮着驮猎物回来。   进了林子之后,两组就分开了,宝珠是头一回来木兰围场,不怎么熟悉地形,故而胤禟在前,她紧随其后,不多时他们就猎得野兔三五只,出手的都是胤禟。   宝珠有些时候没骑马射箭,起初有些生涩,她跟着跑了跑,尝试着放了几箭,手就热起来。不多会儿就射中野鸡一只,跑了几步,又猎得狍子一只。   胤禟赶紧招呼侍卫拾回,还对宝珠竖起拇指。   “老十没说错,福晋实乃当世花木兰,巾帼不让须眉也。”   宝珠瞥他一眼,嗔道:“又打趣我,有这功夫不若多射几箭,别忘了咱们在比试呢。”   瞧她眉梢轻佻,胤禟骨头都要酥了,赶紧在心里念了段经文才缓过劲来。就这会儿功夫,宝珠已经跑出去几丈远,再猎野鸡一只。   大老爷们哪能落于福晋之后,胤禟策马赶上,连射数箭,还眼疾手快抢了宝珠的猎物。   宝珠也懒得计较,这就是男子汉的尊严,阿玛从前就说过,叫她别太拼,旁的就算了,骑射一门千万别比未来相公强,否则岂不是不给活路?   京中传言九阿哥胤禟聪慧过人,却是个懒于学问疏于骑射的,甭管论文论武,都只不过马马虎虎。今儿这遭,宝珠觉得自己被骗了,这就是所谓不中用的,他抢起猎物来比谁都利索,手里的箭又准又快。凭良心说,大哥辰泰也就是这样了,他俩恐怕不相上下。   富察辰泰是富察家年轻一辈的扛鼎人,颇有其父之风,胤禟能同他一拼,骑射是顶好的。   这么想,宝珠就看他一眼,胤禟似有所感,回看过来。   “福晋心里有话?”   “只是好奇。”   大婚一年,两人默契很好,宝珠说得非常简单,胤禟也听明白了,他放慢速度与宝珠并行于林中,往她耳边贴近些,应说:“爷和老八不同,爷虽然羡慕兄弟得宠,却没有不甘心,需不着拼老命去挣脸面。再者说,上头还有太子,太子文治武功均是皇阿玛手把手教的,旁的兄弟如何能及?”   说直白些,皇阿玛不喜他们压过太子,假使太子也在春蒐队伍之中,他就不能这么畅快的骑马射箭,招子得放亮了,猎物不能多过太子去。   胤禟比老大老二小不少,倒是没憋屈过几回,还是胤褆受的委屈最多,他与太子年岁不相上下,两人前后脚开蒙,处处比着走。皇阿玛从来只夸太子,哪怕的确是老大做得更好也鲜少大张旗鼓夸他。   在一众皇子之中,直郡王属于很努力的类型,他努力想要得到的认可让皇阿玛给太子了。   这也是为啥两人关系差。   受的委屈多了,气不过啊。   ……   胤禟其实很用心,学问暂且不论,只说骑射,他是下了苦功的,毕竟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东西,只是在师傅考察时多有保留。   宝珠心直,其实没太听懂那话,不过她也窥得冰山一角,才发现胤禟还有这一面——英姿飒爽,器宇轩昂。   想想他在府中吊儿郎当的模样,不得不说认真起来真挺帅气的。   一路过去都没猎到鹿,他俩就继续往里走,迎着风,宝珠嗅到淡淡血腥味,她牵着缰绳的手握紧了,蹙眉提醒说:“前头见血了。”   不知道遇险的是人是兽,胤禟还是想去看看,是人能救便救,要是兽,说不准还能捡便宜呢。   他让宝珠在原地等,自个儿骑马往前去,宝珠却不听,催马跟上。   胤禟回过头来看她:“叫你在后头等,跟上来做什么?”   宝珠是怕他遇见猛兽,话到嘴边改了口,理直气壮回道:“当然是怕爷抢我猎物。”   胤禟都气乐了:“也成,别拖后腿就是。”   宝珠挥了挥左臂,亮出煞气腾腾的弓弩:“爷才是,当心些。”   他俩策马并行,不多时就明白了,是虎狼相争,一行人藏匿于林中,老远看着那头激烈的战况。一虎一狼斗得正狠,隐约还能瞧见地上躺着几匹死狼,这是怒发冲冠不死不休啊。   不算尾巴,那猛虎身长八尺有余,膘肥体键,它脖子上有两处大伤,正汩汩流血,相较而言那狼伤得更重,估摸着只余最后一拼之力。   不多时胜负便分了,那狼死得颇惨,死前只来得及呜咽一声。   胤禟反应很快,在猛虎发现他们之前一箭射出,那一箭射在脖子上,却没让它断气,猛虎长啸一声,就要朝这方袭来。胤禟又要开弓,宝珠更快,连出三箭射穿它眉心,猛虎还没扑到跟前,就倒下去了。   血腥味让林子蠢蠢欲动,胤禟吩咐侍卫将死翘翘的猛虎抬上,准备撤离。   至于那三头死狼就算了,狼肉不好吃,并且狼皮还叫猛虎咬得破破烂烂的,扒下来也不好用。   这群侍卫都是训练有素的,很快就收拾妥当,一行人正要离开,只听见细碎的呜咽声,回头一看,草丛里有个灰不溜秋的小可爱。   它毛发有两色,四肢雪白,背上一溜灰,肥溜溜的瞧着倒是可爱。   是小狼崽子。   这么点大,倒不至于让人戒备,它湿漉漉的看过来,还发出委屈的呜咽声,宝珠就翻身下马,朝那方走了几步,蹲下并且伸出手来。   狼崽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迈着小短腿颠颠的跑来,它在宝珠手上蹭了蹭,将毛绒绒的脑袋埋在她腿上。   宝珠伸手把狼崽子抱起来,替它顺了顺毛:“小家伙怎么了?”   狼崽子抖了抖,瞧着越发可怜,宝珠心软,就带上它一道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幸运的猎到一头雄鹿,又补了几只山鸡野兔,这趟收获颇丰。回营地后,宝珠没赶着换衣裳,她让天冬看着狼崽子,自个儿去额娘那头领儿子回来,才走了没两步,就发现小狼崽子从天冬怀里滑下来,迈着短腿跟上来了。   宝珠猜想死去那三头狼里就有它爹娘,小家伙逢此大变,将她当做依靠,半步也不肯离开。   就让它跟着好了,她带着小狼崽子去接人,这空挡,胤禟清点好猎物,将猎回的猛虎送去皇帐,别的留着晚上燃篝火烤着吃。   八尺长的猛兽,藏是藏不住的,不多时,九贝勒猎得猛虎的消息就传开了。老十本来信心满满,觉得自个儿赢定了,听说九哥猎了虎,瞬间生无可恋。 第70章 灰妞   宝珠在前面走, 小狼崽一路跟, 距离不远不近。入帐前她还在门口等了小狼崽片刻, 看小家伙跟上了才继续往里。   这时宜妃已经听见外头的动静,听说老九满载而归,不仅猎到鹿, 还猎回猛虎一头, 甫一见到宝珠她就追问此事可真?宝珠从容不迫的行了个礼, 正要回话,小狼崽子就让自个儿绊倒, 往前滚了两圈,径直摔到宜妃跟前。   有一刹那,它是懵的, 回过神来先是盯着宜妃看了一会儿, 而后甩着肉肉回到宝珠身边,在她鹿皮靴上蹭了蹭。   宜妃叫这小东西逗乐了, 笑问:“哪儿来的狗崽子?”   宝珠沉默片刻,在说与不说之间她最终选择了说:“额娘您再仔细看看,小家伙是狼。”   宜妃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蠢成这样的狼, 不过既然老九福晋都这么说了, 应是没错, 她饶有兴味的看了一会儿,问说:“这是捡回来的?”   看额娘兴致高,宝珠就将出去这一路的事说了说,重点提到虎狼相争九爷得利。   一开始宜妃还悬着一颗心, 听宝珠讲完,她差点就要笑岔气,直说运气好也成呢,不是人人都能遇见一虎数狼两败俱伤。   哪里只是运气好?宝珠嘟了嘟嘴说:“我们猎了不少,十弟那头应该也是收获极丰,晚些就有口福了。爷说的,猛虎呈给皇阿玛,鹿腿给额娘。”   宜妃连连颔首:“不说这些了,好孩子你走近些叫额娘仔细看看,这一身倒是别致。”   宝珠往前走了几步,为了叫宜妃看清楚还转了个圈,银钗上的流苏跟着甩出好看的弧度,她这般模样英气不失妩媚,与旁人很是不同。这身却不是为了好看穿的,看看左右的腰刀和马鞭,小臂上还绑着弓弩,准备足够充分,遇上飞禽猛兽都不在话下,绝不会拖老九的后腿。   就是该娶这样的福晋,关上门能相夫教子,外出行走能骑马张弓。   这个儿媳妇,宜妃越看越满意,自胤禟大婚之后,她隔三岔五就要在心里感谢董鄂家一回,真亏得他们教出个没脸没皮的闺女,让胤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当时有多丢人,如今就有多得意。   宝珠往前走,小狼崽也没落下,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看宝珠站定,它再一次蹲好,还将毛绒绒的脑袋瓜搁在宝珠鞋面上。感觉脚背上有些许压力,宝珠低头看了一眼,忍不住会心一笑:“这小家伙也真粘人。”   宜妃勾了勾唇:“怕是看你杀了猛虎,把你当做依靠了。听说母狼一胎能生好几个,倒不知它兄弟还在不在。”   左右当时没见着,在不在都是命,自古以来豺狼虎豹就是这么活的。心里这么想,她倒是没明言,又陪额娘聊了会儿,听说其其格过来找人,宜妃叫宝珠跟她去,又说小阿哥让几位嬷嬷抱回,让她无需担心。   哪怕都知道胤禟得了三个铁胃小阿哥,宜妃也不敢全喂他们吃蛋羹,如今主食依然是奶,正是因此,小阿哥离不得亲娘。   左右宜妃不是爱同儿媳妇作对的恶婆婆,三个小孙子她都疼,疼爱却不是占有式的。   看过了,抱过了,逗过了……赶紧抱回去别饿着他们。   宝珠跟着其其格去看过他们的猎物,数量上不算多,却有一头壮硕的野猪,还有两只羊。胤禟也在那头,他方才去给康熙送了虎,才过来不多时,正在接受兄弟几个恭维来着。   叫宝珠说,此番能猎得猛虎基本是白捡的便宜。他们过去的时候,一狼一虎斗得正狠,压根没注意到林中有人,待猛虎发觉,已然身负重伤。撇开叫群狼撕出的伤口,它还冷不防中了胤禟一箭,正要反扑,又让宝珠射成马蜂窝。   除了运气好这点,旁的真没啥可得瑟,换个人来听兄弟们夸得天花乱坠保准要臊红脸,胤禟忒稳得住,他深感认同,觉得自己就是这么优秀。   胤禟乐了不多会儿,就瞧见宝珠与其其格并肩而来,他眼中噙满笑意,看着宝珠从容闲适的姿态,也看见她身后跌跌撞撞的小狼崽,眉梢微微一挑。   仨儿子就够闹心了,又来一个?   他想着回头二人独处时好生哄哄宝珠,养几日无妨,回京前放归山林才是,狼崽子难养熟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一点儿也不希望自个儿府上多出个专业卖蠢小畜生,尤其小畜生还和他争宠。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直喇喇说出来的,兄弟们也没给他机会说出来。   以老十三为首,几个小的都在“哇哦”……   九嫂好棒棒!大美人!   此番行猎,康熙带了密贵人王氏同行,王氏丢不开俩儿子,将十五十六全带出来了,俩小的就蹲在那堆猎物跟前,还不嫌弃拿手在死兔子身上戳了戳,活的多可爱?怎么就给射死了?兔子又没二两肉,猎来作甚?   小十六正想去抱他十哥的腿,叫十哥逮个活的回来,就瞧见一身戎装的九嫂,她身后还跟着个肥嘟嘟的小兽,就只有丁点大,毛很蓬松,瞧着憨态可掬。   两个小的已经迎上去了,胤誐瞅自家福晋的同时,顺便也瞄了宝珠一眼,真别说,九哥福气忒好。   方才听到动静正往这头来的直郡王胤褆也见着人了,不由得就露出欣赏的神情。   虎父无犬女,老九福晋不愧是马斯喀掌珠。老九倒是命好,他福晋可遇不可求,带出门长脸,关上门能安分过日子,能写能画能骑能射……哦,最重要是能生。   “狗崽子都能撵着她跑,九嫂好本事。”   “十三弟醒醒,别睡了,睁大眼睛瞧瞧那是狗?你见过不吐舌头不摇尾巴的狗?”   胤祥又瞄了一眼,还真是!   “这是狼啊?才出生不久的,咋叫你们给骗回来了?”   胤禟嫌弃的瞥他。   什么叫骗?分明是它主动要跟。   待宝珠走近了,众阿哥将她那身行头看得更清楚,战铠看起来很结实,不像是花架子。   先前觉得像富察氏这样,合该叫人捧在手心里享福,啥也不缺,啥也不愁,啥也不用操心……想想也是,她出阁前叫富察家宠着,大婚后叫老九疼着,长辈还都吃她那套,她平素晒晒太阳听听戏,兴致来了捣鼓些小玩意儿,没见她关心过朝廷上的事,仿佛也没帮胤禟做过什么。   这回春蒐倒是叫大家伙儿见到她另一面,宝珠跟其其格去瞧过他们的猎物,心说那小肥羊不错,过个冬也没饿瘦,很有些肉。胤禟看她多瞅了肥羊两眼,心里就有了成算,赶紧催促那些没眼力劲儿的去燃火堆,铁架子打起来,准备烤肉了。   燃火堆以及收拾猎物的活儿都是底下奴才干的,等烤了个半熟,肉香味在营地里弥漫,将人的馋虫都勾出来,就连感觉不大爽利的妯娌几个都缓过劲儿来凑热闹了。   宝珠还是穿着那身,席地而坐,胤禟就在她旁边,小狼崽则趴在她怀里,一人一兽相处得很不和睦,谁看谁都不顺眼。   胤禟闲得没事就给宝珠讲故事,讲的全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白眼狼恩将仇报,就一个中心思想,别看它装乖扮巧铁定养不熟,等猎够了拔营回京时,千万把这小畜生放归山林才是。   宝珠心里也有顾虑,京城这地界,养条看门狗是无妨,养狼也太凶残了。   她还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小狼崽就咬住胤禟衣裳下摆,吭哧吭哧扯起来了。胤禟伸手去拍它狼嘴,险些被咬,还是宝珠看他打一身行猎装不容易,伸手在小狼崽下颔处挠了挠,才让它舒服得松了口。   仔细看,小家伙倒是长了牙,还不利,咬在战铠之上也就是挠痒痒。   “倒是不知它吃什么?这么点大该是吃奶的?”   胤禟对这一身毛的小畜生很没有好感,甚至满满都是恶意,只盼宝珠一个转身,他就把兽一脚踹飞出去。不过他这点嫌弃藏得够深,看宝珠犯愁还帮着出主意说:“咱们儿子不满三个月就能吃蛋羹,小畜生命贱,啥不能吃?”   宝珠偏过头盯着胤禟看了一会儿,半晌才说:“切点肉糜好了,爷你说咱给它取个啥名,总不能老是小畜生小畜生的叫。”   小畜生多好呢?哪用得着费那劲!   胤禟满心拒绝,却强自微笑说:“取个贱名长命百岁,狗蛋、狗腿、狗东西……福晋喜欢哪个?”   宝珠弯了弯嘴角,看着小狼崽子背后这一溜银灰色的毛,伸手摸了摸,又顺又滑养得真好:“就叫灰妞好了。”   这一片稀稀拉拉坐了不少人,都在等烤羊烤鹿,等待的时间里他们就跟着听了一耳朵,听完真的好绝望。先前就想问咋给小侄儿取名叫阿圆阿满阿寿,如今看来那已经是超常发挥了,灰妞才是狼生坎坷。   偏偏那小畜生完全没觉察到恶意,它湿漉漉的看过来,偏了头想了想,“嗷呜。”   胤禟伸手在它脑门上弹了弹,真是蠢货。   小狼崽嫌弃的看他一眼,然后掉了个头,拿屁股对着胤禟。   兄弟几个看得心痒痒。   “这畜生还真有些灵性,九弟要是不喜欢让给哥哥我。”   胤禟顺着声音看过去,是老大,他做了个你随意的手势:“它要是肯跟你走,你尽管带去。”   胤褆越发眼热,关键时刻胤祺泼了瓢冷水:“灰妞这么粘九弟妹,只怕大哥好吃好喝将它养肥了,一个没看住就让它溜去九弟府上。”   也是,那还是接着羡慕好了。   九弟妹真讨崽子喜欢,当初皇阿玛指婚,富察家几个小家伙就说要同九弟单挑,后来十五十六也爱往她跟前凑,现在连狼崽子都围着她打转,就这吸引力,赶明别哄回虎崽子来。   “九弟妹你要是喜欢就养着,若不想养,要放归,只管放我府上来,我就喜欢有野性的畜生。”   便当此时烤肉陆续熟了,胤禟亲自切了鹿腿,往宜妃大帐里送去,宝珠也切了些鲜嫩的肉,割下薄薄一片尝了尝,味儿不重,她就放下心来,将那一小块嫩肉切碎,把盛肉的小碟子拿在手里,往狼嘴前送去。   灰妞没抢着吃,它嗅了嗅,又仰头去看宝珠,看她的确是为自己准备的,这才将盘子叼走,衔到地上放好,然后吭哧吭哧吞咽起来。   宝珠倒是挺意外的,她眼里有些许笑意,心也软了几分。   这么听话,养着也成。   十五十六全让小狼崽征服了,蹲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一眼不错盯着它看,多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抬头去瞄宝珠。   “九嫂九嫂,灰妞真可爱。”   “胤禄也想要一只。”   宝珠入乡随俗,拿腰刀切肉吃呢,她刚尝了一片,烤得不生不老不腥不膻很有些手艺,听得这话便笑道:“想养一只还不容易,回头猫狗房挑去。” 第71章 中意   后来康熙也从皇帐中出来, 围在火堆旁与众皇子同乐, 康熙一露面, 陪皇帝围猎的蒙古以及科尔沁王公纷纷亮相,他们都在打听胤禟猎得猛虎一事,说大清朝的皇阿哥果真非同寻常, 不愧是天家血脉。   康熙很高兴, 当众夸赞胤禟, 说他不堕皇室威名,深得爱新觉罗家传承, 能骑善射,骁勇刚毅。又鼓励旁的儿子,叫他们也别落于胤禟之后, 赶明多猎一些。   随行的有好几千精兵, 猎得多了自个儿吃不完,赏下去也好。   胤褆头一个表态, 拍胸脯保证说:“定不叫皇阿玛失望。”   旁的阿哥也连连点头。   宝珠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小狼崽顺毛,余光瞥见三位嬷嬷领着阿圆阿满阿寿从额娘那头过来,正想同胤禟吱一声, 准备去把儿子喂饱, 就撞见科尔沁的图门宝音格格过来, 说要同大清朝的格格比骑射。   科尔沁王公满脸无奈,赶紧对康熙行了个礼,解释说:“图门宝音叫我给宠坏了,请皇上不要怪罪她。”   那位格格像是不解, 声音清脆的说:“我自幼听着皇上您的事迹长大,您是巴图鲁是大英雄,大清朝骑在马背上打下江山,八旗子弟个个骑射一流,图门宝音技痒,自知比不过八旗将士不敢自取其辱,想请您的女儿指教,跟大清朝的格格学一学。”   康熙哈哈笑道:“倒是个能言善道的,朕很想同意你的请求,可是,此番围猎并无公主随行。”   然后莫名其妙的,宝珠就让科尔沁那位图门宝音格格挑上了,她径直走到宝珠跟前,仔细打量过后,说:“就她好了,我和她比。”   胤禟眯了眯眼,正要说话,宝珠将纤白嫩手搭在他手背上,从容应道:“格格找错人了,我不会射箭,骑术也不过马马虎虎,不敢代表旁人应战。”   众阿哥不解其意,倒是其其格,她拿鞭子在地上轻轻一抽:“九嫂累了,我赔你玩。”   科尔沁这位格格模样生得很好,只是皮肤不够白,五官都很出挑,再看科尔沁王公对她宠溺的态度,平常应是很得宠的。受宠爱的脾气多半不好,她习惯了要什么都有,耐心就格外差。   说要和你比,你就别想找其他人顶岗。   别的不敢说,图门宝音在骑射上非常自信,在科尔沁,能赢她的勇士都不多,遑论女子。同性之间本就容易排斥,尤其是两个长得漂亮的女人,更容易生出较量的心思。她挑上门来原就想看宝珠输得狼狈,哪容退缩?   哪怕其其格主动应战,图门宝音就像没听到似的,固执的拦在宝珠身前,非要她点头。   同样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人,宝珠哪是好相与的?别说她的确不擅长射箭,骑术也就是不错,同胤禟相比都有差距……只说这会儿她当真有事,再不喂奶,三个小子就要闹起来了。   故而宝珠全然不响应,她面不改色叫对方让开。   图门宝音不让。   宝珠抬脚就是一个扫堂腿,手上动作极快,径直卸了她胳膊,将两条手臂全拧到身后来钳住:“我说了,我不擅长骑马,更不擅长射箭,要想来场堂堂正正的比试请找旁人,想比拳脚功夫倒是可以找我来,等我喂饱儿子再说。”   她说完一丢手,朝康熙那方福了福身,径直朝阿圆阿满阿寿去。灰妞吃饱之后就懒洋洋的,方才都要睡着了,叫图门宝音闹醒,它压低身形随时要扑上去咬人,宝珠回头招呼了一声,小家伙才甩着肉肉追上去。   康熙真是开了眼界了,没想到老九福晋还有这手,他转身想起马斯喀,就那暴脾气养出这么个闺女真不稀罕。   康熙朝胤禟看去,满是询问的意思,胤禟耸了耸肩:“儿子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福晋是练家子的,听说自幼看几位兄长习武,也跟着学了几手防身,具体怎么回事我岳父他最清楚。”   康熙传马斯喀到御前说话,提到闺女习武这事马斯喀就鞠了把辛酸泪。   “皇上您也知道,臣就只得这么一个娇娇爱女,从她出生之后怎么疼都嫌不够。后来有一次,她有事去找辰泰,让底下奴才一路带去演武场,看过那一排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回头缠着臣说要跟着一起练。”   “臣听说之后那叫一个绝望,当时就揍了富察辰泰那小王八羔子一顿,还打算想个法子叫她打消这个念头。老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多金贵的闺女,哪能跟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说到这儿,他又想抹泪了。   “这想法是不错,只是太高估了自个儿的定力,闺女一皱眉头臣就顶不住,把原则都抛到脑后去了。当即把演武场搬到屋子里去,夏天摆上冰盆,冬天摆上炭盆,练就练呗……福晋也说,闺女生得好,谁看了都想骗回家去,让她学几手防身,好过整日提心吊胆的。”   这两年,康熙隔三岔五就听他诉一顿苦,起先还头疼,如今已学会抛开杂念愉快的听热闹了,马斯喀说的时候,他切了鹿肉在吃,边吃边点头。   富察家真的精彩,听他家的故事就跟听说书似的。   等马斯喀说完,康熙又问:“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她都练过?”   “不不,闺女劲儿小,也就会使几样轻巧的,臣那把弓给她只能拖着走。皇上说要来场春蒐,出京之前九贝勒还找过臣,托臣把她用惯的弩箭捎来……”马斯喀回答得特别详尽,康熙听完才知道,她说不会射箭真不是托词。送去皇帐的那头猛虎也是,一支箭扎进脖颈,还有几只短箭射穿头颅,恐怕就是弩箭了。   胤禟瞥了图门宝音一眼,笑道:“格格要是技痒,同十弟妹赛一场才好,十弟妹骑射尤其出众。”   其其格是蒙古来的,蒙古王公甚至她能耐,抚掌笑道:“好极好极。”   台阶都铺好了,其其格也按耐不住想杀她个痛快,帮宝珠找回场子,图门宝音却没应,她甩甩胳膊说:“不想比直说就是,没见过这样霸道的,她卸了我胳膊,如何骑马射箭?”   胤禟原本还有两份耐心,这会儿一分也不剩:“本贝勒替福晋向格格赔不是,都是让我宠的,凡事自有我担着。”   图门宝音原本没咋的将胤禟看在眼里,这会儿反而来了兴趣,仔细打量之后发现他长得真好,比科尔沁部的勇士都英俊:“你不错,是条汉子。”   胤禟看她没再计较,也不多说,接着喝酒吃肉。他怎么也没想到,就这几句话,竟招了朵桃花,当晚没听到什么风声,后一日,科尔沁王公就去求见康熙了,说他闺女看上了九贝勒,想嫁给他。   爱新觉罗家同科尔沁的姻亲关系就没断过,彼此之间很是友好,因为已故太皇太后的关系,康熙对科尔沁尤其宽容,宽容不代表会答应他们任何请求,联姻这种事,可不是随便哪个皇子都成的。   康熙自然不会同科尔沁王公说什么利害关系,只道:“这事恐怕不成。”   那头就皱眉说:“我们可以陪嫁很多的骏马,请您开恩,图门宝音她认定了九贝勒,觉得九贝勒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嫁人就该嫁这样的。”   康熙还是摇头:“你不明白,老九那性子,中意你掏心掏肺对你好,不中意看一眼都嫌多余。你们看他有勇气有担当,那是大婚之后养出的性子,宠他福晋宠出来的。”   科尔沁王公不懂,康熙又道:“这事朕管不了,你或者好生开解她,或者同老九说去,要他乐意才行。”   指婚就碰碰嘴皮子而已,乱点鸳鸯谱的后果谁来承担?   旁的儿子也就罢了,老九老十最豁得出去,他俩志不在大位,故而啥都干得出来。让他娶图门宝音做侧福晋不难,娶过门之后,不是禁足就得办丧事,结亲不成反而要结仇,指婚有啥意义?   这事,无论如何都得胤禟乐意才行,康熙是九五至尊没错,他既不能押胤禟上床,也不能帮他圆房,到底是亲儿子,他犟起来当爹的真没法。   你说让他闭门反省,正好最近折腾车轮太累,想放个长假。   你说要撤他爵位罢他官职,福晋嫁妆丰厚,回头就吃软饭去。   他软硬不吃,你能怎么着?   原以为十拿九稳,结果一口啃在铁疙瘩上,科尔沁王公转身要去找胤禟,就听说九贝勒陪九福晋骑马出去了,同行得还有好几位阿哥。   昨晚宝珠喂饱三个小子还去看望乌喇那拉氏,陪着说了会儿话,看她没啥胃口,就让天冬招呼底下奴才炖个蛋来,又挑了几样开胃的零嘴。   当晚,宝珠睡了个好觉,小狼崽就睡在阿圆阿满阿寿的小床脚下,这夜倒是安生,第二天一早就不见狼了。她又喂了次奶,而后穿衣裳起来,小狼崽才从帐门外挤进来,到她脚边摇尾巴打转,拱着她就要往外去。   宝珠笑着哄说:“好了好了,别撒娇。”   小狼崽好像听懂了,湿漉漉的看过来。   宝珠没法子,只得应说:“用过早膳再说,灰妞别闹。” 第72章 夜半   待宝珠用过早膳, 陪阿圆翻了会儿身, 又亲了亲阿满阿寿的胖脸, 将他们哄好,就准备把人领去额娘那头。宜妃很稀罕三个小孙孙,径直抱过一个, 摆手就要轰人。   “小阿哥有额娘帮你照看, 行了别杵在这儿, 忙去吧。”   宝珠正要退下,宜妃猛的想起来:“对了, 有件事额娘给你提个醒,那科尔沁格格恐怕会闹出些动静,若是芝麻大的小事, 听过便罢, 无需计较;若她得寸进尺,你也需不着让她。”   原也是, 科尔沁同爱新觉罗氏世代姻亲,不触及原则面子可以给,也变相展现出大国风度。要是她看不清身份, 那就合该感受一番皇室威严, 胤禟是皇子出身, 堂堂贝勒爷,不是能供人挑选的,你看上你就要嫁?你多大脸。   宝珠听得不是很懂,她压根没料到图门宝音这么随便就看上胤禟了, 不过她也没多问,点头应下,又看了乖儿子一眼,转身从大帐里出去。她一回身才发现灰妞没跟进来,只见小狼崽蹲在大帐前,眺望远方,它目不转睛盯着看的正是昨个儿狩猎的方向。   今儿个一早,它就这样了,听帐门外的守卫说,天不亮小狼崽就蹲在外头,一直盯着西北方,直到里头有动静传来,它才甩甩尾巴拱进去,拿脑袋顶着宝珠,直叫她往前走。   胤禟早就想把这碍事的狼崽放归山林,就猜测说它是待不住想回去,爹娘死了不打紧,还有兄弟姐妹呢,畜生一胎能生好多个。   宝珠就提议说带着它回昨个儿那处看看,看它到底想干什么,顺便再猎点肥兔肥羊回来,所以才有将阿圆阿满阿寿送去宜妃帐中这茬。   听到宝珠出来的脚步声,小狼崽动了动耳朵,然后甩着肉肉回过身,看它又要拱过来,宝珠伸手将狼崽抱起,抱着它回到自个儿的帐篷内,换好行猎装,绑好鞭子,佩好腰刀,带好弓弩,胤禟就回来了。   他方才去联络兄弟们,问大家伙儿要不要一道去,结果发现这一大早老四就忙起来了。胤禛身在红川,却没有半点放松,他早间练了两页字,又看了会儿书,就批示起公文来。胤禟真庆幸自个儿去的是工部,若身在户部,保准活不出来。   才过辰时,一行人就骑着马出去了,他们卯足劲想好生比比,看今儿个谁能拔得头筹,竟没听见营地里的动静。图门宝音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说是还抽了贴身侍女好几鞭子。   她晨间让一股子怪味儿熏醒,顺着那味道看去,源头竟然是昨夜备好准备今日穿的衣裳,是她最喜欢的一身,打算穿去给胤禟看的。   图门宝音险些气疯,囫囵择了身穿上,将昨个儿守夜的找来,叫她们给个解释。   侍女都吓坏了,赶紧下跪求饶,守在外头甚至举着火把巡夜的也说没见有人偷溜进来,怎么问都没个结果,图门宝音心里的愤怒没法纾解,挽着鞭子就抽了俩侍女一顿。   罪魁祸首其实就是宝珠捡回来的小狼崽,它睡前喝多了奶,半夜憋尿,隐约知道不能直接尿在床脚,就甩着肉肉溜了出去。哪怕燃着火把,夜间要识人辨物也不容易,那会儿正是巡夜人最疲惫的时候,这一路,竟没人发现它。   小狼崽深深记住了那股讨厌的味道,他顺着那股子味道跑,一路摸进图门宝音的帐篷里,找了个看得顺眼的地方抬起后腿尿了一泡,就着那团布擦干净了才回来。   其实蹭掉了一两根毛,不过灰妞这才丁点大,毛没长粗也没长硬,还是细细软软的,不仔细盯着找不见。加上图门宝音叫那味儿熏得,恨不得再走远些,压根没凑近了看,错失了破案的可能。   叫人尿过的衣裳,哪怕再好看,也不可能再穿,那身转身就被处理了,小狼崽逍遥法外。   要说起来,不就是一泡尿么?   就这泡尿,叫你睡不安稳,醒来之后更是越闻越熏。   真不知道它昨个儿啃过什么,那味儿简直了。图门宝音赶紧使唤人烧热水来,说要沐浴,她往浴桶里洒下一大包干花瓣,泡足了半个时辰,还是觉得没洗干净,转身冲去科尔沁王公那头,大哭了一场。   要让胤禟喜欢她原就不容易,胤禟那福晋俨然是个勾人的狐狸精。   她那么努力,做了各种安排,想要展现自己的美。   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一身味儿怎么去找胤禟?怎么俘获他?   图门宝音的帐篷扎得远,哪怕一早就闹起来了,这头也没听到动静。宝珠将小狼崽放在马背上,从容的翻身上去,她今儿还是银冠束发,倒是换了支簪子,都一样好看就对了。   宝珠与胤禟并驾齐驱,跑在他们前头的是直郡王胤褆,后头还跟着老十及十福晋其其格,还有十三十四。   一行人跑了个痛快,众侍卫险些跟断腿,差点就被甩下。   胤禟头天就出够了风头,今儿很是收敛,统共也没射几箭。宝珠夫唱妇随,就意思意思猎了几只野鸡,说是想吃叫花鸡了。   另几位就卯起来,直郡王连连开弓,猎了两头雄鹿还嫌不过瘾,催问胤禟在哪儿发现的猛虎。胤禟原就盘算着回昨个儿那地儿看看,老大一开口,他当即指了路。   小狼崽扒拉着马鞍,宝珠连连加速也没将它甩出去,距离昨个儿那地儿越近,它眼珠子就越亮,整头狼都兴奋起来。等到了地方,它就从马上蹦跶下去,宝珠还想拦一手,先看看有无危险,别使它让猛兽叼去做了口粮。她动作稍慢一些,没拦住,回身四望倒是没发现有猛兽埋伏,又盘算着该好好同灰妞道别,结果小狼崽跑出去十几步,发现她没跟上,就刹住了,又跑回来。   宝珠看它急得团团转,作势要赶着马儿走,险些就让后蹄踢中,她心里一阵后怕,赶紧翻身下马。   宝珠牵着马儿跟在小狼崽身后,走出一段距离,就见它扎进杂草丛中,正犹豫跟还是不跟,小狼崽就出来了,不只是它,后头还跟着小小的两只,背毛都是一溜灰,瞧着像是同胎生的兄弟。   这时候,宝珠还没明白它的意思,就顺势蹲下,伸手给灰妞顺了顺毛:“小家伙你是带兄弟来同我道别,还是想带着他们一道走呢?”   灰妞是很通人性,但也没聪明到啥都能听懂,它仰起头在宝珠手上舔了舔,围着她转了转,又跑到两兄弟身边去,将它们往前拱。   另两只乍逢大变,很是胆怯,跟出来之后就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叫灰妞拱过来之后才对宝珠呜呜两声,也跟着舔了舔她。   宝珠最喜欢小崽崽,看它们丁点大,身上肥嘟嘟的满是肉肉,就喜欢得很。她试探性的伸出手,看两只小狼崽都接受了,这才伸手抱它们起来,逐个放在马背上。   她伸手在灰妞额头上点了点,笑道:“小家伙坐稳了。”   而后牵着它们原路返回。   胤禟挂心她,就跟在后头,隔着不远不近一段距离,他先前没看清楚,等宝珠把马儿牵出来才发现……放归失败,更过分的是一只变三只了。   看他脸黑似锅底,宝珠心里闷笑,脸上满是期盼,娇声问说:“爷喜欢吗?”   这样子杀伤力太大,胤禟摸着良心说他恨不得把三只全踹到天边去,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三只小狼崽同宝珠一个调调,灰妞昨个儿多嫌弃胤禟呢,这会儿节操全甩,它湿漉漉的可怜兮兮的瞅过去,看得胤禟一阵心软,甚至忘了小畜生昨天那得意模样,只记得它父母双亡。   胤禟稍作犹豫,就妥协了:“福晋喜欢就养着,养肥了让咱们儿子骑着玩。”   宝珠笑得眉眼弯弯:“爷真好。”   讲道理,这个套路宝珠不知道用过多少回,每一回胤禟都甘愿中套,什么喜好原则能丢的全丢了。宝珠知道胤禟是疼她,她心里就像装着蜜似的,很甜很甜。   直郡王胤褆骑着马转了一圈也没见着猛虎,他觉得自个儿仿佛是被忽悠了,就一路追上来,正好听见二人对话,瞄了一眼就见着马背上三只小狼崽,渴望再次浮上心头。   “九弟要是不喜欢,让给大哥如何?这么通人性的畜生不多见。”   胤禟勾了勾唇:“狼崽子还不好寻?大哥就别同我抢了。”   胤褆看宝珠一眼,揶揄道:“会疼人的我见得多了,如你这般真真少见。”   胤禟还是那样,不羞不恼,甚至抿出一分笑:“我若不会疼人,能娶回这么好的福晋?”   宝珠问侍卫讨筐子去了,没听见这番话,她拿过装猎物的筐子,比了比大小,将小狼崽放进去,又往里丢了几条肉干给它们磨牙,将筐子挂在马背上,这才翻身上去。   灰妞蹲在中间,它高兴的给两边的兄弟舔毛,宝珠看它们不吵也不闹,笑盈盈骑马归队。 第73章 小乔   像胤禟、胤誐都是闲不住的, 在京中就隔三岔五的折腾, 出来之后更是撒了欢。胤禟恨不得日日将儿子丢去额娘帐中, 至少春蒐这段时日好生松快松快,别让小兔崽子搅和了。   想想宝珠,大婚之后就怀上, 诊出有孕之后她在府上闷了半年, 克服千难万险生下这胎, 又是三个小讨债鬼,好不容易出来了, 不让歇两天?   哪怕不知道自个儿幼时是什么样,胤禟也明白,自家福晋是最辛苦的。别家小阿哥生下来就有奶嬷嬷带, 做额娘的不会成日陪着, 看看自家这三个,从生下来那天, 就没离过福晋,半天不见都能闹起来,亏得额娘能将他们安抚住, 否则要出门都难。   胤禟是很认真在烦恼, 他还说给老十听, 老十听完脸都垮了。   这该怎么说?生活太幸福以至于成天瞎矫情?   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胤誐拿胳膊搭在胤禟肩上,很认真的开导他:“这种话九哥你同我说说就得了,千万别让其他兄弟听见,很难保证他们不会揍你。”   胤誐说完, 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所以说,胤禟老早就盼着能带宝珠出去走走,甭管是游春还是行猎,南巡北巡,哪怕去山庄避暑都好……能有这个机会他是非常珍惜的。   在红川扎营之后,胤禟一日都没闲着,除了同兄弟们赛马,同草原勇士摔跤之外,旁的时间他都和宝珠腻在一块儿,他俩同骑出去转悠,看过原上孤烟长河落日,木兰围场这头条件是不如京城,胤禟就是松快,过来一趟能多活好几年。   同他相比,胤禛才叫无趣。盖因路上耽误太多,扎营之后他赶着忙正事去了。   兄弟们说去骑两圈,他不参与,说去猎几个大家伙,他没兴趣。   康熙问梁九功,随行的皇子都在干啥,梁九功将旁的几人全点了一遍,康熙听了一圈没听见老四的名,就追问他,梁九功看起来还算镇定,其实心里已经便秘了:“自扎营以来,四贝勒潜心处理户部大小事宜,极少出帐门。”   康熙听了就头疼,他依稀觉得老四是活泼过的,不记得从哪天起就变成这样,甭提说正事的时候,平日里就严肃正经得过了头,一心扑在政事上,做什么都一丝不苟半点不讲人情。   他就是典型的对别人残忍,对自己更残忍。   “你跑一趟,让他出去转转,猎几头畜生回来。”   梁九功领命出了皇帐,将康熙口谕传到四贝勒耳中,胤禛这才丢下手边事,骑马出去转了一圈。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回来了,带回野鸡野兔好几只,肥羊也有两头。   四贝勒骑射的确是弱项,那也是相对而言。这些个皇子哪怕脾气怪不好相与,说文论武都不在话下,他们自开蒙之后,每日寅时就去上书房进学,骑射也是日日在练,哪怕天赋不强,磨也磨出来了。四贝勒真是半点也不懈怠,康熙叫他出去转一圈,他就老老实实骑马转了一圈,让他猎些畜生回来,他的确也猎了不少……他将肥美的羊羔送去皇帐,旁的留着等兄弟们回来一起烤,自个儿则一头扎进帐篷里,继续研读户部众臣送来的手书。   康熙听了梁九功传回的话,沉默好一会儿,决定不再提这糟心儿子,又问:“老九老十人呢?”   梁九功笑道:“奴才听说今儿个一早九福晋捡回来的小狼崽子就闹腾,几位阿哥都让小狼崽子带出去了,说是顺便再猎几个大的献给皇上。”   这么说,康熙就想起来,他昨个儿见过那小狼崽子,的确很通人性。康熙略一颔首:“等他们回来,叫老九来朕这头。”   “奴才知了。”   一行人过了辰时才出去,午初二刻回来,宝珠叫天冬守着筐子,自个儿往额娘那头去,等不及想看乖儿子,看他们乖不乖,有没有闹腾。   胤禟就要跟上,叫小太监拦下,说皇上有命,让九贝勒回来立刻去皇帐。   胤禟就跟他去了。   头年间,他还担心,后来太医会诊,说小阿哥养得很好与足月生的无异,既结实又健康。胤禟想起自个儿打小就皮实,能撺掇老十上房梁,也在锦鲤池里摸过鱼……这么想他就放下心来,看臭小子还粘着福晋,特别没眼力劲儿经常打扰自个儿亲热,本来的担心就尽数化为嫌弃。   以前想着早点开怀好,膝下有嫡子腰板才硬。   如今他后悔了,那三个小兔崽子怎么早出生就是来坑爹的,专坑亲爹。   因为以上这些,胤禟毫不留恋往皇帐去,并没有迫不及待想看儿子的心情。   等他见了康熙,发现皇阿玛同那几个臭小子一样无聊,派人守着传话叫他过来结果就说了几句废话。   康熙问他们方才做什么去了。   胤禟回说狩猎。   这回答也忒不走心,康熙又问:“听说还带小狼崽子去了?是去放归山林?”   提起这个,胤禟就忍不住唾弃自己没原则,福晋只撒撒娇他立刻妥协了个彻底。养狼这事,总还是得同上头吱一声,这么盘算着,胤禟就笑嘻嘻说:“儿子正想问皇阿玛求个恩典,那狼崽子很通人性,儿子想带回京养着。”   康熙就想起胤禟小时候,胆子比谁都大,每回去翊坤宫他都来撒娇……小子长大了,人矜持了,这么亲近的次数越来越少,想想还挺怀念的。   看他没反应,胤禟又丢出一箩筐奉承话,康熙听得牙酸,赶紧叫了停:“想养就养着,你好生教它,留着野性是无妨,切莫乱伤人。”   这下胤禟高兴了,他准备趁早让儿子同狼崽子培养感情,让他们多多相处,总之别来缠着福晋。   看胤禟瞎乐呵,康熙就顺口刺了他两句,胤禟还是嘿嘿嘿。   “儿子保证皇阿玛您没见过这么通人性的畜生,它昨夜就蹲在帐门前,一大早拱着福晋往外走,看它半天不消停儿子叫上兄弟几个,带狼崽子出去了一趟,看它到底想干什么,顺便再猎点东西回来。”   “结果您猜怎么着?”   “它爹娘叫猛虎咬死了,还有俩兄弟藏在杂草从里,它闹腾一早上就是想让咱把它兄弟一道带回来吃香的喝辣的。”   畜生每胎生得多,少则几只,多则十几只,这倒不稀奇。听胤禟说起,康熙也觉得这狼真挺通人性的,当即来了兴趣,让梁九功把小狼崽带来看看。   胤禟如临大敌:“皇阿玛您想看随便看,千万别给拐走了,儿子答应了福晋,等狼崽子养肥了给阿圆阿满阿寿当坐骑,这年头骑马不算啥,骑狼出门多稀罕?”   康熙没好气瞥他一眼,谁都看得出来狼崽子中意的是富察氏,昨个儿就围着她打转呢。这畜生说忠诚也忠诚,说凉薄也凉薄,它认了主,旁人想拐谈何容易?   再说他堂堂人间至尊,要啥没有?用得着和儿媳妇抢狼崽子?   康熙真不想承认老九越长大越抠,他安慰自己说这是关心则乱。   梁九功亲自跑了一趟,就着那筐子将小狼崽搬过来,方才被带回来的两只还有些胆怯,它们将自个儿缩成毛球,倒是灰妞,这一路就没停过,它趴在筐壁上,拿爪子往上挠。那眼神真的太好懂了,明晃晃的写着:蠢货想带本大王去哪儿?我美人呢?   先前吧,梁九功觉得九爷牛皮吹破了,这会儿他不得不承认,那番话真是一点儿水分也没有,小畜生忒聪明。   梁九功将筐子搬回来,狼崽子只瞅了康熙一眼,它扭头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那讨厌鬼!   虽然讨厌,好歹是熟人,灰妞拿屁股对准康熙,朝胤禟那头嗷呜嗷呜,胤禟起先还担心小畜生叫皇阿玛拐跑了,这会儿看来它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哪怕小狼崽很不买账,康熙还是戴上厚实的手套将它们翻了一遍,翻完只想说,这不是三兄弟,这是两公一母,老九眼神忒差。   本来,宝珠想了俩帅气的名字,听胤禟说最小的那只是妹妹,就在拍板之前灵机一动换了个名。   新成员里面,公的那只左前爪尖尖是黑的,叫黑蛋。   母的叫小乔,它虽然也肥溜,却比两个兄弟要小一圈。   胤禟特别捧场,完全没提反对意见,只是在心里同情了一把周瑜。   等他们回到自个儿帐中,才听说图门宝音那头的笑话,哪怕那头有意封口,毕竟还是太晚了,事情已经传开来。听说科尔沁格格只是睡了一觉,早上起来就发现衣裳泡在尿里。   宝珠听完瞪圆了眼。   这事在普通人听来是个笑话,若是深究,对图门宝音格格来说是很大的麻烦。   她当时就不该声张,哪怕你确信能揪出背后使坏的,这亏也得吃下。   想想看,事情若是传开,甭管是“科尔沁格格夜半梦游尿了一大泡”还是“不知道哪个野男人狗胆包天溜进格格帐中踉踉跄跄”……对她都不好。   哪怕对这事没啥看法,她的反应也能让不少人望而却步,莽撞有余,脑子不足,处理事情全凭直觉,娶回去不得见天搞事?   流言总是越传越难听的,一泡尿就受不住,往后还有乐子。   宝珠带入自个儿想了想,觉得养着狼崽子也挺好,兽类浅眠,有动静能打个声。   胤禟就比宝珠敏锐多了,听说之后就盯着灰妞看了好一会儿,想起晨间它的动静,撒了欢儿似的,还摇尾巴讨巧……总觉得就是它没跑了。   这讨人嫌的倒是干了件好事,胤禟昨个就想抽她,偏她是女的。   他轻易不动手,动起手来并没有不打女人这种原则,不过那事儿到底小了点,再加上有皇阿玛以及科尔沁王公在场,没敢弄她。   索性善恶终有报,报应都不过夜的,来得太快了。 第74章 噎着   听胤禟说, 兄弟们表示昨个儿没吃够, 午间还是烤肉, 宝珠登时没了兴趣,就让天冬传话去,猎回的野鸡做叫花鸡, 再煲个山珍汤来, 哦, 对了,还得蒸两个蛋。   等一切都安排好, 回过头胤禟不见了,倒是赵百福还在帐外候着。宝珠使小丫鬟去问了一嘴,得回信说:“科尔沁贝勒邀爷小聚, 爷留下话, 让福晋自个儿用午膳,无需等他。”   宝珠颔首, 表示已经知了,让丫鬟退下。   便当此时,阿寿啊啊吵起来, 宝珠将他抱进怀中, 伸手摸了摸小屁屁, 是干的,看他也不像是要尿尿,宝珠正想屏退左右给他喂奶,小混蛋猛的扑上来, 一口啃她脸上。   阿寿啃完就傻笑,宝珠故作羞恼,将唇贴在他肥嘟嘟的脸上,作势要咬。阿寿赶紧捂住双眼,片刻之后,他悄悄张开指缝,偷看过来……   真是个活宝,宝珠叫他逗得没脾气,贴着胖脸儿亲亲,看他克制住满心喜悦露出害羞的表情,又亲亲。   阿寿就整个趴过来,将脸埋在宝珠胸前,蹭了蹭。   这一连串动作若是让胤禟瞧见,保准得收拾他,小混蛋这是可劲儿在吃豆腐占便宜,也不看看他亲的是谁的婆娘,抱的是谁的福晋。   然而胤禟并不在这里,宝珠对仨儿子疼入骨血,就像从前阿玛额娘对她一样。   阿寿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在他两个哥哥眼里,阿圆眯了眯眼,仿佛是在琢磨怎么秋后算账,阿满翻了个身,闭上眼接着睡去了。   宝珠同乖儿子亲密互动的时候,胤禟正在问候科尔沁贝勒的八辈祖宗。   这该死的请他过来就是为了吹嘘亲妹子,说图门宝音是得到长生天祝福的,她命格贵重,五福俱全,生得俊俏不说,骑射也是一流……   在草原上,他们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整个科尔沁部的勇士都想求娶图门宝音格格,蒙古诸部也对她很有意思,盖因如此,科尔沁贝勒还是很矜持的,夸得直白,问得含蓄。   他问胤禟怎么想,胤禟听完点点头,有这么个妹子很好啊。转身就同科尔沁贝勒夸他福晋,说宝珠也是满洲八旗最出挑的贵女,能娶到那真是时运来了。   说着,他灌了口酒:“我福晋是富察家的,她阿玛便是领侍卫内大臣富察马斯喀,祖上无需细数……这一家子人,没接触过你真想象不到,疼女如命,大婚之前,我心说这么娇惯出来的指定是个母老虎,洞房花烛夜才知道,我福晋同她阿玛大不同,真是再娇再贵也没有了……”   胤禟冷不丁说了一大堆,科尔沁贝勒有点拿不定主意,他不能肯定九贝勒听没听懂自个儿那番话,是听懂了婉拒?还是在告诉科尔沁部他的侧福晋不好做,得像富察家一样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或者真没想到那儿去,只是随口一显摆?   甭管那种,势头都很不妙。   科尔沁贝勒也灌下一口酒:“咱们离京城远,从前没听过您的威名,此番春蒐,您真叫大家伙儿开了眼界,谁提到九贝勒胤禟不得竖个大拇指?猛虎可不是人人都能猎的,我妹子就该嫁给像您这样的英雄。”   这已经是明示了,胤禟还是不接茬,只朗笑道:“都是运气,叫我遇上它,换做兄弟们遇上也能猎回来。满京城谁不知道我就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样样不及兄长,格格要嫁也该嫁给大哥或者太子二哥这样的人物,才不至于辱没她。”   听似抬举,科尔沁贝勒并不高兴,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拿不准,这会儿全明白了。   人家不是没听懂,是对图门宝音没半点兴趣。   这是全你颜面,婉拒来着。   科尔沁贝勒原本就不看好胤禟,哪怕其生母位列四妃,母族妻族都强,总觉得就是不靠谱。在他看来,有机会坐上皇位的不是直郡王就是太子,假使真要押宝,也该押在这两位身上。更别说科尔沁地位超然,满清皇族都喜同他们联姻,他们大可以为图门宝音求个恩典,许她自行婚配,同爱新觉罗联姻之事,等纷争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再说。   无论怎么看,这会儿都不该妄动,他们把一切全想到了,唯独算漏了图门宝音这一环。   她莫名其妙的看上了九贝勒胤禟,回头就闹了一通,非让族内出面替她定下婚事。科尔沁贝勒不想惯着她,可他做不了主,额吉最疼图门宝音,说动了阿布,非得办成这事。   阿布昨个儿就去找了大清皇帝,原想求个恩旨,没求来,转身让他来找九贝勒,替图门宝音说和,结果又是好一顿没脸。   亏得是私下会面,没当众提及,否则那才是颜面尽扫,身价暴跌。   科尔沁贝勒不再劝说,他自然的切了个话题。凡事先礼后兵,胤禟也给足了脸面,他们喝酒吃肉好一阵畅谈,谈得差不多了,胤禟起身告辞。他喝了点酒,只想回去抱着香香软软的福晋。科尔沁贝勒也不留人,他亲自送胤禟出去,转身就去了阿布帐中。   “九贝勒没那意思,此事切莫再提。”   科尔沁王公先是松了口气,不用同九贝勒绑在一起是好事。他同时也头疼,头疼在于图门宝音性子刚烈,这结果让她知道保准不能接受,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还别说,真让他们料中了,科尔沁贝勒回头就听说图门宝音在等他,见了面,她就满含期待看过来:“你可问了?九阿哥怎么说?他何时娶我过门?”   这问题太直白,直白到不能找话搪塞她。   看兄长半天不开口,图门宝音就急了:“你说啊!别闷不吭声!”   科尔沁贝勒苦笑:“说什么?说他对你半点兴趣也没有?他偏疼福晋,宠妻灭妾,你还是换个心上人吧。”   图门宝音满脸不敢相信。   “科尔沁的勇士都喜欢我!他们做梦都想求娶我!九贝勒怎么会看不上?你当真问了?别鬼扯一通糊弄我!”   她明摆着活在梦里,能讲通道理才怪,科尔沁贝勒揉了揉太阳穴,回说:“我问了,我为你脸面都舍了,没看上就是没看上!你要不信就自个儿问去,别来缠我。”   “问就问!当我不敢?”   图门宝音转身就冲出去了,她走得飞快,一路往胤禟的牛皮大帐去。   动静太大,不少人探出头来看笑话。   这就是那位科尔沁格格,昨晚让人尿了一身的科尔沁格格……   看清楚没有,是她!就是她!   图门宝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还当别人是在觊觎她的美貌,冲出来时怒气腾腾,这会儿她已经得意起来了。   没错,整个科尔沁的勇士都喜欢她,九阿哥一定也喜欢,阿布阿哈是看不上人家,不甘心联姻所以才说那种话!一定是这样!   老十同老十三勾肩搭背闲扯淡呢,就见她一路往胤禟帐前去。   “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她以为那泡尿是九哥撒的?”   此言一出,胤祥看胤誐的眼神都不对了。   早听说老十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从前走得不近体会不深,今儿个算是长见识了。   看他还要说,胤祥就插了个话:“瞧着像是找事去的,咱不如过去看看?说不准还能搭把手。”   这么说就提醒胤誐了,“对对对!我们跟上!看她昨个儿那泼妇做派,指不定要对我九哥九嫂做什么!哪怕她对我九哥九嫂做不了什么,万一伤着小侄儿呢?”   胤祥很想说一句,撇开九哥不谈,就九嫂昨个儿展露出来的身手,科尔沁格格赢面不大。   看在好不容易才岔开话题的份上,由他去吧。   图门宝音是没主动宣传,却明里暗里却吸引了一大群凑热闹的。这头胤禟刚同宝珠亲热了几下,他把手从腰间伸进去,顺着背脊往上摸,看宝珠涨红了脸,轻声娇喘,他正想调戏两句,就听见熟悉的讨厌的声音:“我来找九贝勒。”   宝珠也听出来了,她赶紧将作乱的爪子挥开,整了整衣摆,又在脸颊上轻拍,让晕红之色消退些许,就准备出去会会这位难缠的科尔沁格格。   胤禟拽住宝珠嫩手,把人引回怀中,在她粉嫩耳垂上舔了舔:“爷不信他们敢进来,心肝儿你出去做什么?”   以赵百福为首,底下奴才的确不敢进来,他们太了解爷和福晋独处时会做什么,更明白闯进去的下场。赵百福回说:“格格见谅,我们爷饮了酒,已歇下了。”   远远近近不少人在围观,图门宝音哪能放弃?她非要赵百福进去通报,场面最尴尬的时候,宝珠出来了。   “吵闹什么?不知道爷在休息?”   几个奴才就跪下了:“福晋息怒。”   宝珠叫他起来,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被忽视的图门宝音就站不住了,轻笑道:“劳福晋帮个忙,我来找九贝勒爷。”   宝珠不疾不徐同她打了个招呼:“眼下恐怕不方便,有话同本福晋说也是一样的,我一定替你带到。”   图门宝音心知今儿个是见不到人了,她心一横,挑眉道:“这样也好,那就拜托福晋替本格格传个话,我看上九贝勒了,这辈子定要嫁给他。”   哪怕宝珠见过各种大场面,还是结结实实给噎着了。   便当此时,胤禟一脸不耐烦从帐中出来,他瞧着很像瞌睡被吵醒,冷然直视图门宝音:“不用麻烦福晋,爷听见了,多谢格格厚爱,还请容我拒绝。”   说完他牵着宝珠就要回帐中去。 第75章 恭喜   宝珠结结实实懵了好一会儿, 回过神来就笑倒在榻上, 瞧她这反映, 胤禟都给气乐了,他金刀大马坐在宝珠身边,一把将她扣进怀里, 轻声呢喃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福晋也给爷说说。”   这是恼羞成怒?   宝珠仰头朝胤禟看去, 觉得宛若看到了大一号的阿寿小心肝,都说子肖其父, 还真不是瞎吹。   这般想着,她又弯起嘴角,颊边有浅浅梨涡, 好看极了。   胤禟揽紧双臂, 凑上前去亲了亲,起初还挺老实, 多腻歪一会儿仿佛是蹭出火了,他在宝珠颈边又亲又吮,手上也不消停从腰眼一路往上, 摸到肩胛。   那感觉, 微痒微熏, 他摸过的地方都燃起火来,这把火一路烧到心间去。   宝珠身上全没了力气,她倚靠着胤禟,眼神迷蒙双唇轻启……像是缺氧的鱼。   胤禟险些忍不住白日宣淫, 就差临门一脚,他强将欲念压了下去。他在宝珠漂亮的锁骨上亲了亲,又亲了亲,而后替她陇上衣襟,仔仔细细系好盘扣。宝珠起初还木木的,只是眼神跟着走,脑子里是一坨浆糊。等她意识到自个儿犯了什么蠢,真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伸手捂住粉嫩小脸,羞道:“就会欺负我,你混蛋。”   胤禟搂着好一阵哄,怕外头人听见有损皇阿哥威名他亲昵的贴在宝珠耳边,小声说:“哪是欺负?是疼爱才对。爷心悦福晋,日日想着时时念着,恨不得将福晋揉进身体里,融入骨血,只要福晋在眼前就忍耐不了,总想亲香亲香。”   他说话带起的风吹进宝珠耳朵眼里,又酥又麻,那番话更是臊人。   宝珠伸手去捂他嘴,胤禟轻轻巧巧捏住两只嫩手,宝珠心下一恼,往前一凑,用红唇堵了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心上人投怀送抱,胤禟求之不得,他伸出舌尖在宝珠唇上舔了舔,又色气满满的吮上去。   双手叫他执住,宝珠一急,直接拿头撞上去,砰的一声闷响,胤禟消停了。他赶紧翻出药膏来,要给宝珠擦额头,宝珠别过身去,不让。胤禟只差没叫她姑奶奶,保证了一大堆才顺了毛。   他在宝珠额前摸了摸,没撞出包来,只是瞧着有些红,就蘸了些药膏简单抹了抹。   宝珠嗅了嗅近处的药味,正要抗议,就叫胤禟驳回了。   他拿湿帕子擦干净手,捧着宝珠的漂亮脸蛋,正色道:“往后要是不高兴了你就往爷腰间掐,可别磕坏了漂亮额头,瞧瞧,真叫人心疼。”   刚说完,他就挨了一下,宝珠气鼓鼓说:“还想气我!”   胤禟惊觉说错话,软言软语哄说:“心肝别恼,爷说错了。”   帐中二人蜜里调油,而营地里已经炸锅了。   前夜有人偷溜进科尔沁格格帐中嘘嘘,这事俨然已经足够尴尬,换个人来藏着掖着也来不及,图门宝音性子烈,由着她闹过这事就人尽皆知了。   就这一遭,已经叫她身价暴跌,讲道理她要么想个法子补救,要么就消停一阵,等这事淡了再出来活动……谁也没想到她还能来个自信告白。   草原儿女爽快,女追男不是稀罕事,当众放话叫人打肿脸就不好看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搞事去的,让九福晋带那种话,真当人好欺负?假如胤禟没露脸,让人家怎么接?让你死了这条心?还是说哦我知道了一定帮你带到?   设身处地想一想,怎么做都憋屈,正是因此,后头的反转才大快人心。   科尔沁格格的确是个美人,让她豁出去当众诉情这真的很长脸面,换个人来总会怜惜一二,甚至吊着对方享齐人之福……盖因如此,胤禟那番作为就格外痛快,显得贼有担当。   胤誐当时就震惊了,着实没想到九哥这么大魅力,震惊之余他狠狠同情了科尔沁格格一把。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他打小同胤禟混在一块儿,太明白对方的为人。   别看九哥长得风流,那张嘴又花花的,其实他格外狠心。以前兄弟几个请吃酒,让美貌侍女近身伺候是常事,像四哥属于坐怀不乱,像老大送上门就吃……胤禟属于一眼就看出你想攀高枝,心情好逗你一逗,逗完再给你上一课,叫你知道脚踏实地才是人生箴言,别想一步登天。要是你倒霉遇到他不高兴,端起一杯酒就泼上去,胭脂水粉糊成一坨,任你再美也是一个下场。   就他这喜怒不定说翻脸就翻脸的性子,还有人敢当众表白。   当众表白就算了,还想给九嫂找不痛快。   这是活腻歪了!   胤誐对图门宝音报以万分同情,同情完,他就给兄弟们学了学,叫大家都来听听。   胤禟同宝珠亲热够了,出来就听赵百福禀报说:“十爷留下话,请您一聚。”   而后他发现等待自己的不仅是老十那棒槌,兄弟们全在,包括轻易见不着人的老四。他一露头,胤誐就嚷嚷起来:“九哥艳福不浅,艳福不浅啊!”   就知道没好事,胤禟拒绝成为焦点,转身就要走人,被俩兄弟拖回来。   “九哥,九哥你别走,咱们聊聊。”   “叫我说这回爽是爽了,科尔沁颜面尽失,保准要求皇阿玛做主。”   听得这话,胤禟就乐了:“嗤,她不要脸,还想让爷给她脸?”   “话是这么说,可……”   “可什么可?她要嫁爷就得娶?她算哪根葱?科尔沁格格是有多能耐为她皇阿玛能委屈亲儿子?今儿就把话撂在这儿,谁乐意娶谁娶去!推给我,别做梦了!皇阿玛真要下旨,我回头就去锦鲤池捞个王八封做侧福晋!”   众阿哥:……   哎哟我去!   老九这暴脾气啊!!!   胤褆一脚撩过去:“气归气,别在这儿爷啊爷的,咱又不是你府上奴才。”   胤祥也跟着点头:“多大事儿?九哥你别急。”   胤禟耸了耸肩:“了不起和他撕个鱼死网破,左右我一不怕削爵二不怕罢职。回头事情闹大了,皇阿玛要全科尔沁颜面总得有人娶她,就看这好事落到谁头上。”   方才还在看热闹的皇子们菊花一紧。   卧槽对啊,竟然忘了这茬。   她要补回脸面不一定非得嫁给胤禟,还可以嫁给其他皇子,尤其是那些出身更高本事更大的。   但是,有昨晚那回事,大家伙儿对图门宝音的智商就不抱期待了,宁可娶个身份低的,也不敢要后台硬的蠢货,因为她们总是格外能作死。   再加上当众表白……   试想,胤禟死活不要的,兄弟们谁肯接手?   他都不娶,凭啥一要我娶。   我又不是捡破烂的。   这身价已经不是对折了,俨然是折上折。   胤褆拿起酒囊灌了一口:“这等好事注定轮不到我,我府上侧福晋满了。”   胤誐缩了缩脖子:“我额娘托梦来,说她喜欢温婉含蓄的。”   撇清自己还不算,他还甩锅:“十三弟性子豪爽,图门宝音格格能骑善射,你俩特别登对。你如今又还没大婚,她嫁进门就做嫡福晋,多好的事。”   老十都准备恭喜恭喜了,关键时刻,胤禟拯救了老十三。   先前就说了,为人处世之道,先礼后兵。   道理都同科尔沁贝勒讲清楚了,他还纵容亲妹搞事,还想堕宝珠颜面,胤禟表示不能忍,嘴皮子一碰火上浇油:“十三弟就别做梦了,这等好事指定落不到你头上。今儿个科尔沁贝勒请我吃酒,同我说他妹子五福俱全,是天佑之人,命格极贵……你说说,咱们兄弟除了太子谁配得上她?”   胤誐不敢相信,我去!有这回事!   胤褆沉默了片刻,他横看竖看都没看出福气大在哪儿,有福之人难道不该像九弟妹一样凡事逢凶化吉?能倒霉成那样?   这么想,他点点头说:“的确只配太子。”   “可惜太子二哥没跟来,否则咱们就能当面说声恭喜了。”   “回去再说也不晚,一两天也办不好喜事。”   “是极,是极。”   四贝勒胤禛是让十三拉过来的,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插嘴,听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就给科尔沁格格指了去处,着实心疼太子。   就这种时候才会吹嘘他。   说好的兄弟爱呢?   可怜太子远在京城,他啥也不知道,他很无辜。   一众阿哥说了个痛快,这些话回头就传到康熙耳中,康熙正在烦恼此事。胤禟毫不为利益所动断然拒绝让他十分欣慰,欣慰之余问题来了,想也知道科尔沁王公还得找上门来,到时候怎么收场?委屈谁呢?   科尔沁格格和儿子之间,当然是儿子重要,也不能平白伤了和气。   这事还得怪她自己,你特么不要脸让朕来给你脸,这咋给?   指给谁,谁都不答应。   康熙还想去探探口风,听了这些,觉得还是算了。   人人都在看笑话,没人想成为那个笑话。   拖字诀,拖吧。   反正出来不了几天,等回去就没事了,她还能追到京城继续丢人?   康熙是劝过科尔沁王公的,胤禟也和科尔沁贝勒说得明白,还搞出这事,怪谁?这头是齐刷刷撂担子了,那头科尔沁贝勒听到动静差点没气死,这真的是亲妹子?抱错了吧? 第76章 狗熊   科尔沁王公在大帐中处理了些琐事, 他婆娘就抹着眼泪找过来了, 起先他还有点不耐烦, 黑着脸训道:“那件事就不用再提,大清皇帝没有那个意思,九贝勒也没看上图门宝音, 闹下去是自取其辱。”   “可……”   这一个字儿就让科尔沁王公暴躁升级:“都是让你惯的, 这脾气谁吃得消?她是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这些个天潢贵胄啥样的美人没见过?你睁大眼瞧瞧九福晋,人家那才是八旗娇女, 样样出挑也不像她上赶着卖弄自个儿。左右让她别再想那些有的没,九贝勒胤禟不稀罕咱们陪嫁骏马牛羊,他也不需要科尔沁的支持, 他无心大位你能怎么着?”   说到最后, 他甚至是低吼出来的,他婆娘一边听着, 眼泪掉得更凶。   “晚了!你说晚了!”   “图门宝音她方才去求见九贝勒,吃了闭门羹。”   科尔沁王公撑着桌案猛的站起身,他双眼好似铜铃, 瞪得溜圆:“你说什么?那混账又做糊涂事?”   这时, 门前的毡布又被掀开, 科尔沁贝勒阔步而入,他在案前站定,掀开衣摆单膝跪下:“哪里只是糊涂?她真是能耐了。她先前来找我,我告诉她九贝勒对九福晋情深意重, 对她半点好感也无。原以为她听了这话就该死心,咱们科尔沁多少勇士,嫁给谁不好?结果呢,她直喇喇冲去九贝勒帐前,非要让人家出来说话。”   听到这儿,科尔沁王公心里一紧:“你起来,接着说。”   “还有什么可说?您让儿子请九贝勒吃酒顺便套话,儿子灌了他几大碗,他回去就歇着了。图门宝音去闹,出来见她的是九福晋,人家好言好语让她改日再来,她当众给人难堪,闹出那么大动静九贝勒还睡得着?出来就撂下话说‘多谢格格抬爱,可我不想娶你’……”   科尔沁贝勒没听见原话,他是道听途说,基本还原了当时的场景。听他说完,科尔沁王公血冲上头顶,整张脸爆红,愤怒也有,羞耻也有。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   “咱们科尔沁的脸面都叫她败光了!”   “不要脸的东西!”   图门宝音失魂落魄的回来,她意识回笼之后就想到来找当爹的做主,胤禟不想娶,她偏要嫁!九贝勒是龙子凤孙天潢贵胄,他能大过皇帝去?这回事让皇帝下旨不就结了!已故的太皇太后是科尔沁出去的,先皇元后也是科尔沁人,先皇继后如今稳坐慈宁宫的仁宪太后同样出自科尔沁,还有太后亲妹淑惠太妃……有这么多靠山,还不能圆她一个心愿?   这么想着,图门宝音定了定心神,她稍微拾掇之后就打算去哭诉一场,恰巧听到父兄对谈,这番话俨然是在戳她心窝子。   图门宝音伸出去想掀毡布的手又缩回来,她疾步往回走,抢了匹马就跑出去。   贴身婢女想追,追不上。   她们生怕牵连到自个儿,赶紧冲进大帐:“不好了,格格丢下跟前伺候的人,骑马跑出去了。”   科尔沁王公原本没放在心上,他这女儿很爱骑马,每日都要出去转转。比起这个更应该操心的是如何挽回颜面,图门宝音一个人丢脸无妨,只要打消攀高枝的念头她要嫁出去不难。就怕她拖累整个科尔沁的名声,这个影响就长远了。   正想训斥一番,让冒冒失失的婢女退下,就见她支吾起来,而后心一横说:“格格方才在帐外,听到您说的话了。”   科尔沁王公艰难的回忆起来自个儿说了什么,那些气话让图门宝音听见,还能好?   科尔沁贝勒才烦透了,眼前已是一团乱,她还不消停!   “您留下想想办法,儿子去寻!定将她平安带回!”说完他转身就走,刚骑马出去就遇上闲得没事出来溜圈的十三阿哥。   胤祥方才听兄弟几个胡闹一通,他感觉三观受到了莫大冲击,就想出来吹吹风,冷静冷静。刚冷静下来,就见科尔沁贝勒满脸着急冲冲的模样。   回去之后随口一问,科尔沁格格真是个能耐人。   本来嘛,这种见天搞事的承受能力应该都不错,她倒是个娇贵的。   这时候,胤祥没有要去帮忙的意思,约摸过了一个时辰,他使人打听科尔沁贝勒回来了没,得到消息说还没有,出去之后就没有任何消息。   又听说那头已经派人去找了,周围马蹄印太多,难以辨认。   本来事不关己,胤祥却是个热心人,他立刻去找了同样热心的十哥胤誐,意思是也去帮帮忙,多个人找起来也快些,他们不是头一回来行猎,红川这一片还挺熟悉。   胤誐正好闲得发慌,听说之后抄起家伙就跟上,他俩半路又遇上老大,三人就一道出去了。   说起来,几个人目的全不同。   老大是能帮就帮顶好能结下善缘。   老十看热闹不嫌事大。   老十三才是真的好心肠。   该说是天潢贵胄运气好?科尔沁部出去不少人,都没寻得踪迹,就让他们撞见了,图门宝音身上好几处伤,正双手抱着树干踩在树杈上。   至于科尔沁贝勒,为了保护遇上猛兽就吓瘫的妹妹,他直面黑瞎子。   两匹马全摔断了脖子,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科尔沁贝勒拿着弯刀,哪怕他身手灵活,身上也是好几处大伤。撞见这一幕之后,胤褆就沉下脸,旁的兄弟可能不了解,他自幼陪皇阿玛行猎,深知猛兽习性。   狗熊与旁的畜生不同,别看它块头大,劲儿也大,其实眼神不好,更没什么胆气,看你不好惹它主动就退了,除非饿狠了,否则不会与你拼命。   拼成这样,保准是被激怒了。   科尔沁贝勒生在草原长在草原,铁骨铮铮一条汉子,能犯这种蠢?惹事的保准是他那没长脑子的妹子,从胤褆这方就能看见她,正躲在树上瑟瑟发抖。   狗熊是很会爬树的,也是因此,科尔沁贝勒才没敢跟着一块儿躲上树去,他这是拼命在争取时间,等人来救。   胤褆取下弯弓,同时冷声吩咐说:“你们回去求援。”   胤誐知道老大这是在保护他们,心意领了,退开不行,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思开玩笑说:“咱们兄弟三个谁不是能骑善射,还杀不了一头狗熊?老大你想独占功劳,别做梦。”   胤祥也是一个意思,他朗声道:“要回去报信大哥你去,你脚程快,咱们不耽搁,赶紧救人。”   这狗熊瞧着有好几百斤重,毛糙皮厚,周身狠劲儿,它哪怕眼神不好,也在科尔沁贝勒身上开出好几道血茬子。索性来的不止三位皇阿哥,后头还跟了一队侍卫,费了些劲,还是取了熊命。胤誐招呼侍卫把战利品抬上,另一侧,科尔沁贝勒那口气送下来,整个人瘫在地上,他喘了几口大气,就想接妹子下树来。连使了好几下劲儿都没能站起来,胤褆蹲下看了一眼,他大腿上一道血痕,伤得很深,胤褆在他肩上按了按,让他坐好别乱动,同时递了个眼神让侍卫去带图门宝音格格下来。   跟来贴身保护皇子的都是猛士,个个能骑能射能拼能杀,他们赶紧上树去把人带下来,只听见科尔沁格格斥道:“滚开!狗奴才别碰我!”   图门宝音受到很大的惊吓,受惊过度有两种很常见的反应,一种是吓瘫过去,不言不语直哆嗦;还有一种,恐惧过后会大爆发,就像现在这样,她在发泄。   然而她找错对象了,这一嗓子过后,所剩无几的印象分再度暴跌。   皇阿哥里头鲜少有脾气好的,今儿个出来的三人,老十三就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老十讥讽的看他一眼,老大面不改色吩咐说:“带她下来,这里血腥味太浓,我们要赶紧走。”   底下侍卫不顾她厉声尖叫,麻溜的把人从树上送下来,老十三让出自个儿的马,他打算同老十挤一挤,本来应该科尔沁贝勒带她妹子走,科尔沁贝勒伤成那样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众侍卫不敢冒犯贵人还是胤褆,一把将人抛上马背,跟着自己翻身上去,就跟驮货物一样,驮着人就走。   这一路,图门宝音没消停过,胤褆起先还忍着,后来忍不了了,一个手刀把人劈晕过去,等到入了营地,确认安全之后,他就从马上下来,把缰绳交给侍卫牵着:“此事不许声张,本王会回禀皇阿玛,去个人把贝勒爷和格格送回去。”   胤褆的确照原样同康熙说了,同时还有老十以及老十三佐证。   老十是这么说的:“那科尔沁格格就是个没眼力劲儿的麻烦精,皇阿玛您千万别想不开将她指给九哥。”   老十三说:“儿子有心想问事出何因,却没问出来,后来看到图门宝音格格藏身的树下有一大滩蜂蜜,想来怕是蜂蜜惹的祸。”   狗熊很爱吃蜜,它爬树多半是为这个,也不知道科尔沁格格是怎么弄的,把人蜂蜜打洒了,有点气性的都得给你个教训。   换做平时,康熙保准要训胤誐一通,人家好歹是科尔沁部的格格,你怎么说话的?   今儿个他真是没脾气了。   没见过这么能搞事的人,丢脸就算了,险些把命搭进去。   这样的做派,咋能当皇子侧福晋?   胤禟听说这事还要更晚些,他当即无语,消化了整个事情经过之后,就给老大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做哥哥的,为了弟弟真豁得出去。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眼看着大家伙儿都不想娶,他就去英雄救美了。   可以,真可以。 第77章 佳婿   直到亲眼看见被救回的一双儿女, 科尔沁王公才轻吁一口气, 他吩咐下属将搜寻队召回, 而后亲自查看了儿子的伤势,确定全是皮外伤,不伤及肺腑, 又听大夫说修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不会落下病根, 才真正放下心来。   科尔沁贝勒心里有些怨气,他气妹子没出息, 叫个爷们迷得晕头转向,又恼她沉不住气……不过再怎么说,那都是一母同胞, 看父亲脸色不好, 他还帮着劝了。   “图门宝音自幼听着孝端孝庄二位皇后、敏惠恭和元妃、仁宪太后的故事长大。难免心高气傲,咱们又宠她过了头, 才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名声尽毁是她自个儿闹的,遍体鳞伤也是她任性惹出来的,京城那头就别指望了, 在科尔沁寻个勇士嫁过去吧。”   “都是咱们没好好教她, 父亲莫要太过苛责, 她也受到教训了。”   这黑瞎子,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没缘分见到,就让他们撞见了,还闹到不死不休的下场。妹子总觉得自己拳脚不错, 骑马射箭都很有一手,拿鞭子抽起人来很是利索。真正遇到猛兽才能量出深浅,九福晋能协助九贝勒猎回身长八尺的猛虎,图门宝音看熊掌扇过来就吓懵了,连躲开都不会。   那话说得没错,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猪的差距都大,甭管哪个方面图门宝音都输得彻底。   九福晋富察氏一贯低调,不多言语,却着实不是好相与的。   胤禟也绝非佳婿。   科尔沁王公听他说完,拍拍他的手:“好生休养。”   说完他起身出去,他也去图门宝音那头看了,的确就像儿子所说,她吓得不轻,哪怕已经平安回到营地,也不敢闭眼。   看见父亲过来,图门宝音就想诉苦,她刚一张嘴就想起在毡门外听见那番话,就拽起被子,侧过身去。   看她还有力气使性子,想来应该没伤着什么,科尔沁王公在帐内站了一会儿,离开之前留下话说:“你睡一觉,睡醒了亲自去给直郡王道谢,十阿哥以及十三阿哥也别忘了。”   都走到毡门旁边,他又回过头来说:“对九贝勒你就死心吧,九福晋那头也得去赔个不是。”   就是这句话引燃了图门宝音的脾气,她猛的翻身坐起来,尖声问道:“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孩子?是不是额吉亲生的?”   科尔沁王公脚下一顿。   图门宝音将愤怒、不甘以及遇险的恐惧一股脑发泄出来,她不管不顾的叫嚣:“坐诊慈宁宫的太后娘娘是科尔沁人,淑惠太妃同样是我们科尔沁人!有她二位替我做主,我如何做不得九侧福晋?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她富察氏未免太善妒了!”   牛皮大帐隔音真不咋的,哪怕离众阿哥远,这么嚷嚷也会有其他人听见。   听到这声儿,科尔沁王公头都要炸了。   他赶紧呵斥说:“你给我闭嘴。”   有些人吧,从来都是别人顺着她,她没吃过苦头,你越让她住嘴她越要说。就像图门宝音,在她看来就应该求康熙做主,让大清皇帝好好收拾富察氏。明明是对方太过分了,怎么都来说她?   她心中不忿,这会儿有个缺口就将各种情绪全发泄出来,科尔沁王公转身倒回去,几步走到她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要寻死觅活尽管去,别拖上科尔沁。”   科尔沁王公吩咐侍卫将人看好,又让婢女盯紧了,别再叫她瞎嚷嚷,实在劝不住就拿布头堵住嘴。这些个贴身婢女也是苦,图门宝音不是个宽容的主子,火气上来抽鞭子是常有的事,正是因此,看她丢脸底下人心里都有隐秘的痛快。但也只是一时片刻,她们很快就响起来,格格这样她们的处境只会更糟糕。让她们把人盯紧,劝不听就堵嘴……谁敢呢?真那么干了回头不被格格活生生打死?   科尔沁王公极力想要消除影响,他出来之后就下了封口令,可惜还是晚了。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能塞牙缝,这话真是不错。营地里有不少人听说科尔沁贝勒伤了,也知道这会儿铁定忙成一团,亲自过去只会给人添乱,就派底下奴才过来代为问候。这当口过来不少人,梁九功也在里头。   直郡王一行回营地之后,立刻去了皇帐,将消息呈给康熙。   这两日图门宝音的作为让康熙很看不上,不过她就是个无关痛痒的存在,让人挂心的是科尔沁贝勒的伤情。为表明重视,康熙让梁九功领随行太医过来,他们好巧不巧将图门宝音那番话听了个正着。   科尔沁王公吩咐妥当之后出来就看见梁九功,他后槽牙一疼。   这事,真他妈的!   梁九功行事最稳妥,他将那些话仔细记牢了,准备回去学给皇上听听,他心里盘算了不少,脸上却端得住,不露分毫。眼瞧着科尔沁王公都尴尬了,他还是从容得很,半句也不提及方才听到的事,忠实的执行康熙口谕。   “皇上叫杂家带太医过来给贝勒爷看伤。”   科尔沁王公亲自领了人过去,太医诊脉的时候,他几次要开口,都没想好怎么说,梁九功看他为难主动提点了一句:“此事皇上无心插手,富察家那头,怕是不大痛快。这回春蒐队伍里面,他们来了好几人,若没今日之事,九福晋的兄长恐怕要找贝勒爷过几招。”   道理很简单,你妹子存心想要羞辱我妹子,做哥的挨顿揍是天经地义。   科尔沁距离京城到底太远,头年发生的那些事他们连风声也没听过,压根不知道这一家子是什么德行。在京城里,说到九福晋富察氏,是个人都知道三点:得宠,能生,后台硬。   对她,你可以羡慕,也可以暗搓搓嫉妒,没那能耐千万别表露出来,更别蹦跶着叫嚣。   否则谁给谁好看还真难说。   看科尔沁王公将重点放在了“皇上无心插手”之上,梁九功就在心里摇了摇头,只盼这位图门宝音格格不要嫁去京中,否则说不准就要变成第二个八福晋。   梁九功将见闻传回给康熙,也提到自个儿多了句嘴,康熙听过之后点点头:“她说得也没错,但凡不是容忍不了的大过,看在皇额娘的份上,朕也得饶过她一回。”   这回事,说大不大,胤禟也给过她教训,的确没有追究的必要,只希望科尔沁王公别再来求他做主。   受委屈的明明是胤禟同他福晋,你恶人先告什么状呢?   科尔沁王公还是知道分寸的,他没去烦康熙,而是背上厚礼去感谢了直郡王胤褆。发自内心说,他没有别的意思,让老十撞见就忍不住找胤禟逼逼了一通。   “去救人的明明是咱们兄弟三,怎么他就知道答谢老大?该不会是老大驮了科尔沁格格回来,摊上事儿了。”   在闺誉尽毁的前提下,这是非常合理的推测,照老十所想,图门宝音铁定是嫁不出去了,就指望老大这个冤大头,多陪嫁点骏马牛羊看他干不干。   要是真能嫁给老大,颜面也能挽回一些,人家好歹是皇长子,是郡王。   “说好是太子二哥的,老大也吃得下去,他是从小到大抢成习惯了吧?”   胤禟一边吃茶一边听他念叨,等他念够了才提醒说:“妇道人家才喜欢说人长短,你好奇心重是无妨,出去把嘴闭紧了。这事原是科尔沁格格做得不好,你背后论人是非叫人逮住就是咱们的不是。”   胤誐瞬间耷拉下脸:“九哥你真无趣。”   他忍了没多会儿,又耐不住说:“科尔沁是块肥肉,真怕老大想不开娶她做了侧福晋,那乐子就大了。”   胤禟面不改色说:“他没这么蠢。”   要是蠢成这样还拿什么同太子斗?   科尔沁是块肥肉,却不是他们兄弟能吃下去的,皇阿玛如今龙体安康好得很呢。   背后说嘴这种事,有人配合才有意思,遇到胤禟这样不上道的观众,也是够糟心的。胤誐已经说不下去了,他回身四顾问说:“怎么不见九嫂?小侄儿也不在。”   提到这茬,胤禟才笑了笑:“你九嫂拖家带口窜门子去了。”   她不仅带着仨儿子,还带上天冬半夏以及仨嬷嬷,狼崽子同样跟着去了,当然还有一对侍卫随行保护。这已经不是一脚出八脚迈,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呢。   宝珠这两天跟着骑马狩猎,疏忽了妯娌,这不就去找四福晋吃茶聊天去了。   她特地备上茉莉花茶,又捡了些零嘴儿,过去之后就拉拉杂杂摆出来。   点心就有好几样,蛋黄酥,桃酥,葱油椒盐酥等多几种口味。   还有梅子,糖雪球,蜜枣……   她准备真够充分,乌喇那拉氏开了眼界了。   比起吃,四福晋更喜欢三个小阿哥,她熟门熟路抱起阿满,颠了颠,“哟,又重了。”   宝珠拿了颗糖雪球逗阿寿玩,就看阿寿吸了吸小鼻子,闻到甜津津的味儿往前凑过来,小舌头刚舔到,宝珠就挪开,看他可怜兮兮瞅过来又挪回去,翻来覆去逗人家玩。   多玩儿一会儿,甜味儿给他尝够了,宝珠很不嫌弃将余下的咬进嘴里,阿寿急了,往前一扑,就想去啃露在外头那一半,结果结结实实啃在宝珠下巴上,只能眼睁睁看她将甜津津吃下肚。   看小家伙都要哭了,乌喇那拉氏摇摇头:“九弟妹你真是!”   宝珠正想应声,阿寿就逮住机会又扑了一回,这回啃在宝珠肉嘟嘟的嘴唇上,可算叫他尝着味儿了。   看阿寿小心肝舔够了,宝珠伸手在他胖脸儿上掐掐。   “四嫂你别心疼他,这小混蛋惯会扮可怜,其实同他阿玛一样,可坏了。”   听得这话,乌喇那拉氏挤了挤眼:“九弟怎么坏的?”   宝珠脸颊上浮出红晕,她伸手去搓阿寿满是肉肉的小嫩脸,回说:“四嫂不是看见了?和这小子一模一样。”   阿寿任由宝珠揉搓,也不闹脾气,就咯咯笑,笑够了直往她胸前趴。   三兄弟里面,他最会撒娇了。   看老大阿圆,很不粘人,他自个儿连滚带爬的玩儿压根不用旁人去哄,也就是玩累了嫌弃的看两个弟弟一眼,多大的人了还扑在额娘怀里撒娇。   阿寿小心肝存在感太强,排排蹲在宝珠脚边的狼崽崽都失宠了。虽然肉团子总在卖萌博关注,灰妞并不介意,每天都能吃饱喝足真棒,女主人温柔极了还给梳毛,简直不能更棒。   当然要是能把碍眼的秃瓢男主人叉出去就太棒了。   如今倒是只能想想,不过只要多多吃肉,长大之后一定能驮着他丢出几里地去!!   灰妞是这么计划的,它也同黑蛋以及小乔说了。 第78章 戏弄   阿寿闹腾了会儿, 就觉得饿了, 他可怜兮兮瞅过来, 宝珠心里发笑,搂着小心肝往他脸上啃一口,阿寿也回啃过来, 啃完还摸着瘪下去的小肚子“啊啊”两声。   宝珠看向候在一旁的大丫鬟, 天冬躬身退下。   看她自毡门出去, 乌喇那拉氏才说:“你这丫鬟倒是个可心人,眼力劲儿好, 性子也沉稳。”   宝珠含笑应道:“她打小在我跟前,都好些年,早养出默契了。”   “九弟妹此言差矣, 我府上老人不少, 合用的不多……有些脑子就是转不过来,还有在跟前伺候的时间长了, 总喜欢拿架子,真当自个儿是个人物。”   听她的口气,话里有话啊。   宝珠不动声色扫了一圈, 真有两个神色古怪的, 别家的事倒是轮不到她来评价, 遂回说:“这奴才,合心意的留着,用不惯就打发出去,多大点事?四嫂快别说这个了, 我早想问,怎么没把弘晖带来,一趟春蒐前后得耽搁半个月,这么长时间不见你能放心?”   “额娘闭门不出,离京之前爷把弘晖送去我娘家了,我这心里的确不舍,倒没啥放不下心。”   这么说宝珠就想起来,本朝的确有这样的传统,直郡王之前夭折的皇子太多,如今排行靠前的好些出生后就送去大臣家寄养,养壮实了才接回宫,把弘晖放去他外祖家倒是顺理成章。   四嫂对这个儿子的确是处处小心,生怕他磕着碰着,不带他同行也在意料之中,弘晖不像自家这三个,坐马车好似坐摇篮,你觉得颠簸他只当有趣,困了睡得喷香,醒来就手舞足蹈的闹腾。   都说早产儿不好带,身子骨弱,一个风寒就能要他命。宝珠也担惊受怕了一段时日,后来发现没那么夸张,头个月是危险些,后来养胖了就啥事也没有,能吃能睡能闹腾。他们睡着之后都挺安分,轻易不踢被子,醒了之后才会滚来滚去。   这么想着宝珠就将眼神放在阿圆身上,他是老大,精神头比两个弟弟都好,醒着的时候多,胃口也大。他有个特别美好的品德,肚量大,很能让人。   阿满是小猪,哪怕醒着也不爱动,阿寿却是个爱撒娇的,总吵着要抱抱,阿圆都让他,不争也不抢。   只他醒着的时候,宝珠会抱他起来,同他说话,只要阿寿一吱声,阿圆就扑腾着要下地去,把地方腾出来让给弟弟。宝珠来窜门子都带着羊毛地毯,就扑在中间空出的地方,把阿圆放下,叫他自己玩。   他翻身已经翻得很好,如今在自学怎么爬,已经能爬几步,撑不久就是了。   他来翻来翻去翻累了,鼓起小肚皮躺平,宝珠伸手去摸了摸,额头上没发汗,她又伸手去背上探了探,是干的。   看她摸完就坐回来,乌喇那拉氏也稀了奇:“我们阿圆小阿哥翻来滚去这么会儿,竟没发汗?”   宝珠笑了笑:“像我,也是畏寒不畏热。”   乌喇那拉氏满心羡慕:“那敢情好,暑天日子就好过了,每到六七月我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多摆两个冰盆,少出去走动。”   听宝珠这么说,乌喇那拉氏就摇摇头。   后院人多,分到的自然就少,虽说底下官员冰炭孝敬不断,缺了谁也不至于缺福晋,可自家爷生性节俭,尤其喜欢照拂兄弟,十三那头送些,十四再送些,永和宫更是用冰大户……拿出去的多了,府上总是紧张。   每到这时候,妯娌几个就不由得羡慕宝珠,老九后院人委实少,这样不说,宝珠还是需不着摆冰盆的。   宝珠看乌喇那拉氏摇头,就道:“我们爷怕热着几个小的,又担心额娘那头不够使,再者说,我也爱吃冰碗,就藏了不少。谁想这三个小肉团子像我,想来该能有结余,咱们两府隔得近,四嫂若不够使就派人来递个话,我拉两车过去。”   “九弟妹你啊……”   瞧她满脸无奈,宝珠眨了眨眼,没听见下文,她接着安抚阿寿,叫小子别闹,等等就有蛋羹。   灰妞是个粘人精,宝珠起身它就跟上,宝珠坐下,它就一动不动趴在脚边。倒是黑蛋,看阿圆翻不动了,颠颠儿的过去拱他。阿圆那身板,不是小狼崽推得动的,它出吃奶的劲儿,肉团子非但不配合,反而一翻身往小狼崽身上压去。   就是这个套路,最近两日宝珠见过不止一回,两个小崽子格外投缘,眼看着已经配对成功了。   乌喇那拉氏起先还有些担心,生怕狼崽子被压狠了,一口朝肉团子咬去。看他俩抱在一块儿你蹭蹭我我蹭蹭你,她才放下心来。   “这三只狼崽倒是很通人性,养大了看门护院,怎么都放心。”   宝珠咯咯直笑,“这憨样,看门护院就别指望了,我们爷说养肥些给儿子当坐骑,我想了想,这倒是好,挺威风。”   候在一旁的半夏在偷笑,叫乌喇那拉氏逮了个正着:“九弟妹指定忽悠我了,这丫鬟都在笑呢。”   半夏赶紧把表情收回去,然而已经晚了。   “好丫鬟,你来说说,笑什么呢?”   半夏看了宝珠一眼,再看一眼,她鼓起勇气拆了台:“回四福晋话,小狼崽很黏我们福晋,因为这,爷一心想将它们放归,这不是甩不掉么?甭管丢那儿它都能循着找回来。”   宝珠脸颊晕红一片。   胤禟这可怕的占有欲!   她顺便瞪了半夏一眼:“好你个半夏,看我不收拾你。”   半夏一点儿节操也没有,认错认得十分干脆:“福晋别恼,奴婢错了。”   正说着,蛋羹就蒸好送来了,宝珠先给闹个不停的阿寿喂了些。别看他嚷嚷得起劲,其实吃不了多少,倒是翻来滚去的阿圆小阿哥,他一个人干掉了半盅,吃饱了还拿胖手拍拍小肚皮,就跟拍西瓜似的。   那头嬷嬷已经拧好帕子,仔细给他擦干净嘴,看他吃饱了躺平不想动,腆着肚子像只乌龟,宝珠就忍不住伸手戳戳胖脸。   她戳一下,阿圆看着帐篷顶没反应。   又戳一下,还是没反应。   还要再戳,小胖墩就伸手来将宝珠的手指拍开。   他眼神里满是控诉,就写着五个大字:额娘太坏了!   阿圆躺平之后,黑蛋就跟着躺在他旁边,宝珠饶有兴味的看他们互动,看着看着就萌生出一个想法来。   “我们爷说,明日八旗将士、科尔沁及蒙古勇士就要布围,众阿哥都要去行猎,争取拔得头筹。这种场面,咱们女眷是凑不上的,不若找点乐子。”   一众皇子福晋里头,宝珠那画风格外不同,她很能搞事,乌喇那拉氏让她接着说,宝珠就说这三只狼崽吃饱了就趴着,这么下去不得养出一身肥肉?她准备赛狼,叫三只出去跑跑。   听着是有点意思,乌喇那拉氏笑道:“要我做些什么?”   “哪用得着四嫂费心,实在不想空手来备点礼品给我们狼状元也行。”   ……   统共就三只比赛,如果说头名是状元,那垫底的都是探花,这也太不值钱了!!   乌喇那拉氏闷着吐槽了一番,点头说:“我记住了。”   宝珠越想越来劲,她从四福晋帐中出去,又去了宜妃那头,将这事说了一说,宜妃伸手在她额间点了点:“本宫就说小阿哥怎么如此活泼,敢情阿玛额娘都是闲不住的。”   宝珠坐去宜妃身边,抱着她胳膊咕哝道:“爷们都去骑马射箭了,咱们总得找点乐子。”   宜妃含笑瞥她一眼:“行了,你准备去吧,届时本宫也去捧场。”   赛狼这种事,从前听也没听过,宝珠脑子一转倒是拿出主意来。   她转身就去找了胤禟,叫他帮忙圈个跑道,设些障碍。胤禟倒是没拒绝,听她说完之后,一本正经回道:“这个简单,但若是明天就要,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不如往后挪挪,爷要替福晋做这么多,还不给凑个热闹?”   宝珠怎么也没想到,她这么随便一个设想,之后竟让八旗将士学了去。   她设各种障碍赛狼,八旗兵营在这个基础上,改良出更难的,用以选拔尖兵。当然这是数次改良之后的结果,起初只是一群大老爷们闲得扯蛋找乐子,只摔跤或者骑马射箭没劲,这个就很有意思。   都是后话,眼下胤禟画了图纸,找了兄弟老十以及几位舅子,大家一块儿想法,替狼崽布置场地。   要足够精彩,只一个项目当然不行,宝珠一个模糊的想象让胤禟完善成可以延续下去的赛事。他想了很多点子,通过能工巧匠的双手,布置出谁看了都得竖起大拇指的场地。   听说胤禟又在折腾,康熙还叫梁九功去看,传回的消息说他准备搞个比赛选狼状元,康熙沉默了很久,心里想的是你在逗我?亲眼看过真服气了。   “工部真不是白待的,老九这能力很不错。”   梁九功点点头,都能改良战车,九爷当然不错。 第79章 嗷呜   同胤誐的冲动毛躁直觉行事相比, 胤禟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 他是个善于分析利弊, 并且懂得理性思考的人。他对周边的一切都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他善于观察,并且能将些微的发现应用到最合适的地方。他专注执着, 每一次失败的尝试之后, 都能找出改进的可能。   胤禟生来就有出众的才能, 哪怕没有师傅一对一传授,没经过系统学习, 也是天赋异禀的匠师。   康熙听过梁九功的回话,就忍不住就自己的眼光得意起来。   老八早两年就去了工部,老九大婚之后也想去那头, 他稍加犹豫就同意了, 作为大清朝的皇帝,同时也是这些小兔崽子的阿玛, 在无伤大雅的范围内,他很愿意对儿子好一些。   想去就去,能干出名堂来最好, 没那能耐回头再挪个地方, 六部下设那么多官位, 怎么也能找到合适他的。   就是这个小小的决定,换回了一片美好的愿景。   胤禟在工部这一年低调得很,他出风头都不是因为公务。就这样,在沉寂了几个月之后, 他猛的拿出改良新式战车,过了个年,又提出继续完善的可能,还找到了一种能够广泛应用的草胶。   康熙亲自评估过,如果能大量采集,本朝将迎来一次重大革新,从日用到军需,很多老式设计将面临淘汰,代替物不仅方便并且能大幅提高战斗力。   拿这种草胶做鞋底,比兽皮、千层底、木鞋底都软和耐穿,再用模具在胶鞋底上做出深齿,全面推广之后,甭管是冲锋还是偷袭,都更得心应手,战斗力怎么也能提升一成半成的。   胤禟本来一心扑在车轮上,照他看来,这种草胶的确是理想材料,不过,他们还需要合理的使用,不能简单的将它绷在木轮上,应该考虑到在节省的前提下让它更富弹性,这样马车或者战车跑起来会越加平缓。他们也能用有限的材料做更多的事。   他已经找到大略的方向,还需要一些尝试,这个过程中,老十全程旁观,闲得发霉的时候提出了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不止是鞋底,他一连串的胡闹给了胤禟许多启发,比如,用草胶能使瓶瓶罐罐完美密合,不仅能防止受潮和串味,颠来簸去也不会让货物翻出。   因为洋人已经烧制出成色极好的透明玻璃,京城里已经有卖玻璃器皿的商铺,一开始小件的居多,近来已经摆出方方正正的大块玻璃。因为运送和保存过程中都容易损坏,价格高居不下,玻璃窗只是在高门大户悄然流行起来,哪怕豪奢之家,要想海量买进也不容易,通常指示正院或者爷们书房里装有两扇。   这玩意儿瞧着上档次不说,也防风,若是怕人偷窥,大可在里头加上帘布……不过,玻璃窗委实不好装,有丁点做得不好风吹过来它就啪啪响,听着就想要碎开。   若是加一层草胶呢?用草胶填在缝隙里头,保准丁点吵闹也听不见,用着绝对放心。   以小窥大,这种草胶的前景绝对是广阔的,春蒐之前,胤禟一直在围着它打转,过去许多年,康熙总觉得老九是个干啥都不走心得过且过混日子的,如今着实改观,瞧瞧他近来做的事,也是能人啊。   正是这样的评价,让康熙对这个儿子格外关注起来,听说他带着人在敲敲打打,康熙便来了兴致,本以为又有什么重大发现让老九等不及回京就忙活起来,结果敢情是在为那三只毛绒绒的小畜生设置比赛场地。   刚听说的时候,难免会有些许隐秘的失望,待梁九功详细解释过后,康熙就被吊起胃口。   “你给老九传个话去,到赛狼那日朕也去给他捧场。”   言外之意,确定了时间之后别忘了赶紧报上来。   梁九功去而复返,胤禟接到康熙口谕就给了笃定的回复:“替爷带个话给皇阿玛,就说时日尚未定下,等布置好了再行通知,无需着急。”   既然已经得到回复,梁九功就要退下,胤禟想了想,又叫住他:“对了,你顺便也告诉皇阿玛,只是来凑热闹不行,还得给我们狼状元备上奖赏才行。”   梁九功躬身应下,心说皇上跟前还能这么随便的,真没几人了。   太子幼时当然不止这样,这几年看似亲近,实则疏离不少,想来是明白了,除去父子之外他们也是君臣,故而不敢越界。   为此,皇上伤怀了几回,不过儿子长大了,要他像从前那样完全信任听从父亲的安排的确不太可能,他有了自己的想法,父子之间也会有矛盾滋生。再者说,若是太子真的一点儿也没长进,任性并且恣意妄为,反而会更快的消磨掉皇帝的耐心,能保持现在这样已实属不易。   倒是九贝勒爷,或许是太没有野心,他在皇上面前真的很敢。   梁九功看他作了好几回的死,皇上却半点也不计较,父子感情反而亲近起来。   他作为御前第一红人,什么事都看在眼里,叫他说来,皇上最信任绝对要数九爷十爷,寄予厚望的是太子,重点栽培的是四贝勒,对直郡王的感情尤其复杂,疼爱不作假,同时他也是为太子存在的磨刀石。   这些事,他也就是揣在心里,站在他的立场,只希望皇上龙体安康长命百岁,众阿哥都能耐,皇上若是有丁点不好,皇城根下就要乱起来。   梁九功将胤禟那番话如实传回皇帐,康熙听过就笑了,没好气说:“这个老九!”   之后他就去了宜妃那头,把事情学给她听,宜妃听得直乐:“先前老九福晋来过一趟,向臣妾提及此事,臣妾还想说说她,都忙着布围行猎叫她别闹腾……既然皇上有心凑热闹,就算她歪打正着,不训了。”   康熙很爱看宜妃凤眼微挑神气十足的模样,他连连发笑:“爱妃莫说笑了,朕能不知老九这福晋多合你心意?”   聪明人都知道见好就收,宜妃就跟着笑起来,非但如此,她还理直气壮回说:“这孩子生性纯善,可人疼,本宫每回见着都觉得怎么疼也不过分。”   太后也说过,老九福晋出身好,叫富察家养得更好,她得宠却不任性胡来,懂规矩,识分寸,有气度,性子爽利果决。阴差阳错许给胤禟是胤禟之福,已经大婚的皇子里头,他俩算得上是美满的一对。   康熙也琢磨过,龙生龙,凤生凤,他的子嗣里头不该有扶不起的废物。从前老九瞎搞搞,那是不知事,大婚之后有贤内助帮衬,猛的就上进起来,在工部做的像模像样的,总能为朝廷分忧解难。   胤禟肯上进,为的不就是婆娘孩子,他心里火热,自然干劲足。   像老八,如今瞧着越发不像话,当然各方面原因都有,他婆娘也是很重要的一环,郭络罗氏就没干过好事。   康熙越想越觉得往后指婚要慎重,多多听取太后的意见,不能乱来。   心思已经飘远了,他嘴上还跟着夸道:“富察氏不错,老九也不差,那可是咱们儿子。”   宜妃颔首,笑道:“先前臣妾还担心过,他大婚之后变了不少,如今很有担当,没堕皇家威名,我这做额娘的实在高兴。”   若是往前两天,宜妃还得提提科尔沁格格那事。   宝珠不乐意,胤禟不乐意,她这做额娘的更不乐意。   儿子没依靠母族妻族,自个儿就在工部闯出名堂来,这说明啥?说明他不是胤禩那等靠婆娘往上爬的软货。既然这样,管她是科尔沁还是别的什么,都用不着。   退一万步说,哪怕真要联姻,能找个这么蠢的?   前头还没看出,从她上赶着去挑衅富察氏,宜妃就觉得自己看到了第二个八福晋。   如今事情等于说解决了,指给谁都轮不到老九,宜妃就没再扫兴,她陪着康熙聊了聊,送走之后,又使跟前伺候的嬷嬷去问过宝珠,问她行不行,可别搞砸了才是。   宝珠很相信灰妞以及它的大弟黑蛋,二妹小乔,叫宜妃放心,回头又训了三只一通,看它们基本都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蹲下来亲自喂过,还给仔仔细细梳了毛。   “灰妞小宝贝,赶明全要靠你了,表现好回头给吃肉肉。”   她在那儿小声咕哝,灰妞就抬起头来蹭一蹭,又舔了舔手,“嗷呜”。   后一日的布围行猎是没改的,众阿哥全参与了,直郡王胤褆拔得头筹,猎了好些个大家伙,胤禟的表现不上不下,他挑了些毛色好看的,以尽可能不伤皮子的方式猎回,留着下个冬天给儿子的小棉袄滚边。   除此之外,他还猎得两只火狐,伸手摸了摸,皮毛好似绸缎顺滑得很,福晋铁定喜欢。   胤禟猎的都是些小家伙,带回营地来还叫兄弟们取笑了一通,他听着屁不疼,转身就去讨宝珠欢心,看得兄弟几个咬牙切齿。   他娘的,真是贱人。   胤禟将他们嫌弃的表情看在眼中,并自动理解为羡慕嫉妒恨,他乐颠颠看皇阿玛赏了老大,半点也不嫉妒,不仅上前去好言好语恭喜了一番,还说就拿这些做奖赏给狼状元正合适,叫老大别抠门。   嘴贱完了之后,他才想起来通知兄弟们,一切准备就绪,赶明赛狼,大家伙儿都来。 第80章 芳辰   这场布围行猎结束后的第三日, 宝珠拖家带口去赛狼, 场地就布置在营地里, 地方算不上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胤禟用毡布围成赛道,赛道上设置了许多关卡, 布置完成之后已经带小狼崽来认过路。   一开始, 哪怕将三只抱上赛道, 它们也不知道往前窜,宝珠在一旁看爷着急, 吩咐赵百福拿肉干来,吊在棒子前头,引着小狼崽子跑。   费了些劲, 总算让它们明白主人的意图, 而后就容易多了。   测试之后发现,许多关卡难度都不小, 不过正因为不容易完成,这个过程才显得有趣。   一切准备就绪,胤禟亲自去皇帐, 问康熙啥时候方便。时间确定之后, 他又通知了一众兄弟, 科尔沁以及蒙古王公也没落下,与此同时,宝珠去到宜妃帐中。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宜妃对老九很是放心, 她抱着小阿哥亲香一会儿,又同儿媳好一阵寒暄,而后从旁拿出个锦盒,递到宝珠手里。   宝珠接过以后,顺势打开,那是个放在手心里大小正合适雕工妙绝的鬼工球,瞧着有好几层,粗粗看过竟难以数清。她将乳白小球拿出来,转了转,这才笑盈盈看向宜妃:“额娘从哪儿得的好东西?就赏给儿媳了?那敢情好,我一见它就喜欢。”   是恭维没错,听着就熨帖,宜妃笑道:“近来日子过得糊涂,本宫才想起来,前两日是你生辰,合该补个礼物。”   出京那日是三月初九,路上耽搁了两三天,扎营是十二,同图门宝音纠缠两日,她生辰就到了。   要是生在贫苦人家,女子生辰意义不大,许多人一辈子就能用上两回,一来说亲之前合八字,二来身故之后做法事。宝珠命好,富察家属满洲八大姓,在满人统治下他们顶顶富贵。每一年生辰,宝珠都能收到父兄寻来的稀奇玩意儿,他们关上门还会置办两桌,再加上头年大婚就在她生辰当日,宝珠心里隐隐期待着这一天,希望胤禟能给她一个惊喜。   头天夜里她就等着盼着,之后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日早间醒来已不见胤禟,她装作不经意问天冬,得回复说:“爷起得早,出去之前吩咐奴婢莫吵着福晋。”   话里的体贴像温泉水汩汩溢出,本该叫她周身都暖洋洋的,整个人深陷在幸福之中。   事实却不是那样。   宝珠很不高兴,自家爷竟然忘了,忘了头年今天他们身着吉服拜过天地,忘了这日是她生辰。   这种事也不能同丫鬟抱怨,她就憋着生起闷气来,早膳没用两口,午膳也吃不下。胤禟回来就听说福晋胃口不好,问过才知道她连牛奶炖蛋也吃不下,这一整天只沾了点茶水,胤禟急坏了,从赵百福手里接过食盒,掀开毡门就进了帐内。   宝珠抱着灰妞坐在榻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给狼崽子顺着毛,她听见门口有动静,抬眼一瞥,发现是胤禟,也没起身相迎,而是懒洋洋招呼说:“哟,这么早,爷就回来了。”   本来就感觉不妙,这会儿猜想得到了完美证实,胤禟赶紧坐到宝珠身边去,他揭开盒盖捧出一碗卧着鸡蛋的面条,看宝珠还在给狼崽顺毛,压根没打算伸手,他也不恼,仔细端到身前来,挑起吹了吹,送到她嘴边。   宝珠看了看瓷碗里的面条,说没胃口。   胤禟早先已经料想到会这样,他将面放回去,又把面碗放回食盒里头,叹口气,将宝珠箍进怀中。   “丫鬟说,你一整天都没吃什么。”   “不饿。”   “哪怕不饿也用一些。”   “吃不下。”   说着,她侧了侧身,拿莹白细嫩的食指去戳胤禟胸膛,很有发泄的意味。   胤禟握住她作乱的手。   “在闹什么脾气?”   宝珠瞪他。   胤禟又道:“先把面吃了,待会儿再慢慢说,乖啊。”   宝珠牙根都痒,恨不得咬死他,胤禟这才认命的贴在她耳边:“好福晋,你吃一口也好,为这碗面,爷在膳房熏了一天,方才借十弟的地方换过衣裳才敢回来。”   方才还在闹脾气,听得这话她就再也闹不起来。心跳快得像鸣鼓,脸上满是热气,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宝珠愣了一会儿,然后期待的抬起头来看他,胤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在这样的注视下,他没挺过两息,就狼狈的别开脸。他故作镇定将面碗端回来,再一次送到宝珠面前,宝珠稀里糊涂接过,稀里糊涂吃了一口。   说真的,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面,味道偏淡,粗细不一,劲道也不怎么够,再加上从做好到现在已经耽误不少时间,口感下滑很多。   但是这都不是问题,只要想着这是胤禟亲手做的,她就觉得哪怕碗里装着砒霜,那也是珍馐佳肴。   宝珠闷头乖乖巧巧吃着,吃了几口,她抬头瞄胤禟一眼,不多会儿又瞄一眼。   胤禟觉得好笑,问她在看什么,宝珠仔细咀嚼之后将嘴里的面条咽下,然后才回说:“孔夫子说,君子远庖厨,这真是爷亲手做的?皇阿玛没削你?”   虽然早知道福晋对四书五经半点没有涉猎,挂在嘴边那几句都是听来的,这会儿他还是长见识了。   他伸手捏捏宝珠红润好看的耳珠,轻笑道:“君子远庖厨出自《礼记》,原句是‘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意思是,但凡有血气的东西你都不要去杀它,推崇不忍之心,哪像福晋所说?”   宝珠听得一愣一愣。   哦,是这样吗?君子远庖厨是让人别造杀孽?   她偏着头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就点点头:“爷说是,那就是吧,怎么想起亲手做面条给我?”   胤禟在宝珠嘴角亲了亲,宝珠偏着头想让开,咕哝说别闹,一嘴汤汤水水你也亲得下去。胤禟就闷笑起来:“福晋哪怕打泥坑里滚过,爷也照亲不误。”   听得这话,宝珠就着嘴上的油往他脸上盖个印,又道:“别转移话题,问你呢,为什么做这个?”   胤禟捧着她白皙粉嫩的脸,反问道:“不若福晋先说,你在闹什么脾气?”   那怎么说出口?宝珠气得想揍他,胤禟又说:“就是你想的那样,做这个自然是为福晋贺芳辰。”   想到自个儿闹了一天脾气,敢情全是多余,宝珠就不由得臊红了脸,她接着啃面条,看那架势,是把面条当胤禟在啃呢。   她吃了个七分饱,就把面碗放下。胤禟这才彻底安心,端来茶水给她漱口,又拿手帕替她擦嘴,都收拾好了,在她红润润的樱唇上亲了亲。   “福晋方才是在同爷闹脾气?以为爷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   宝珠把脸埋在他颈边,不应声。   胤禟也没指望听到回答,他轻笑一声,自顾自说:“忘记什么也不会忘记福晋芳辰,好福晋你这么误会爷。”   宝珠蹭了蹭脑袋,还是不应。   胤禟真不知道消停二字怎么写,又道:“心好痛,心都碎了。”   宝珠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闭嘴,你够了!”   成亲一整年,胤禟对宝珠各种反应再熟悉不过了,他又是一个深吻,舌尖在口腔里好一阵作乱,舔得宝珠晕乎乎脸色绯红,还打趣说:“真闭上嘴怎么亲你?怎么舔遍你全身?怎么夸你哼声好听酥胸真棒?”   这番话是贴在宝珠耳边说的,呼出的热气痒到她心里,而言辞更是让她羞臊羞恼恨不得挖个坑把胤禟埋了。   宝珠又想咬他,瞧出意图之后,胤禟在自个儿脸上点了点:“咬这里,叫他们都看看九贝勒爷脸上有个牙印子,回头人家问我,我就告诉他是福晋咬的。”   就宝珠这段位,能说得过胤禟?   胤禟不仅有个三宫六院妻妾成群的爹,还有一堆嘴上没把门的兄弟,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之下……他那脸皮一日厚过一日,荤段子张口就来。   既然已经说开了,宝珠就问她要礼物,胤禟这没脸没皮的放开她就解起盘扣来,宝珠还在懵逼,他就把外衫脱了,又把手伸向里衣。   宝珠愣愣的看着,问说:“你做什么?”   “福晋问爷要芳辰贺礼,出门在外爷啥也拿不出,就准备脱光了把自个儿送出去,任君采撷。”   话语间,他已经把上半身脱干净了。   宝珠脸上的晕红本就没下去,这会儿直接成了爆红。   她径直转过身去:“你快穿上!大白天的你闹什么,快穿上!”   哦,白日里不行,那晚上再来。   无妨的。   胤禟说到做到,那晚果真把自己送给宝珠,他躺在底下身姿妖娆,嘴里还嗯嗯啊啊叫得好不欢畅。宝珠叫他撩出火来,又怕平白给外头的听见,拿过肚兜揉作一团就要堵他的嘴。   翻来覆去浪够了她才知道,这该死的早就备好了礼,这一套套的说辞全是在逗她。   ……   听额娘说这象牙套球是补的芳辰礼,宝珠脸颊就悄悄的红了。宜妃看在眼里,装作不知情,笑道:“这是皇上赏给本宫的,十二层象牙套球,它还有个名叫同心球,额娘就指望你和胤禟夫妻同心,好好过日子。”   象牙套球本身不稀奇,这么丁点大竟有十二层,这就很难得了,当然更难得的是这套说辞。   宝珠连连点头,“劳额娘挂心。” 第81章 尴尬   胤禟自御前回来, 就见宝珠斜依在美人榻上, 难得阿寿没闹人, 反倒是阿圆,肥溜溜的一只结结实实压在她身上,仿佛是拿了个球在玩, 那球就搁在宝珠锁骨的位置, 任由他拨来拨去。   从胤禟的角度看, 宝珠应是闭着眼的,她睡着了。   一双葇荑轻轻搭载阿圆满是肉肉的小屁股上, 哪怕正打着瞌睡,也无意识护着胖小子。胤禟掀开毡门使得光线进来些许,盖因没直接洒在宝珠身上, 故而并没有惊醒她。倒是阿圆, 偏过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胤禟, 他就咧嘴笑起来。   胤禟心想在京城时,福晋作息非常规律,吃穿用度尽是最好的, 哪怕临行前他做了充分的准备, 不适应还是有。再加上牛皮大帐纵使宽敞, 总是比自个儿府上少了些安全感,哪怕叫他护在怀中,也不能闭上眼就入睡。   这还不算,宝珠用过午膳之后是要歇觉的, 睡上半个时辰才会起来。   到这边之后,也没见她在白日里睡过,犯困并不稀奇。   不过说起来,她还算好,睡眠有些许不足,气色并不差,一如既往的面色红润有光泽。倒是四嫂,从上马车起就没舒坦过,偏四哥又是个把政务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半点不会疼人,四嫂近来清减不少。   到木兰围场来,能尽情的骑马射箭对爷们来说再痛快也没有,福晋却不能像他们一样放得开,这世道对女人总是苛刻的。   这么想着,胤禟放轻脚步走到塌边,他轻轻放下宝珠搁在阿圆身上的手,将小兔崽子抱进自个儿怀中,正想拿个薄被搭上,宝珠就动了动,迷迷蒙蒙睁开眼。   见着胤禟近在眼前的俊脸,她抬手抚了抚,笑道:“爷回来了?”   瞧她这慵懒模样,胤禟心都融化了,他将开弓射箭的大手搭在宝珠雪白葇荑上,引着她在自个儿脸上蹭了蹭,又亲了亲手心说:“怎么就在这边睡着了?还抱着小胖子,这么沉压在胸口也不怕魇着。”   宝珠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听得这话笑得好不漂亮,她在阿圆的胖脸上轻掐一把,阿圆用双手将额娘漂亮的爪爪拖住,拽到跟前来啃了啃。   胤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险些给噎着。   他拍拍臭小子的肥屁股,笑骂道:“这混蛋,才多大就知道调戏美人了。”   宝珠嗔道:“不都是跟他阿玛学的?父子俩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胤禟觉得是时候教育一波了,这混蛋不仅侵占了亲爹的领土,趴在她娘胸前睡觉,他还不老实,小动作不断。他还在措辞,就听见一声闷响,从儿子怀里掉下个东西,就落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他顺手捡起来,是鬼工球啊,随手转了转,东西不大,层数倒是不少。   “他从哪儿骗来这个?爷冷眼瞧着像有十层,图样寓意好,雕工精细,倒是个好物件。”   宝珠揉着脖颈坐起身,靠在榻上睡真不舒服,方才不觉得,要坐起来才感觉脖子酸得很。她一边揉着一边回说:“是额娘补给我的芳辰礼,说是十二层同心球,刚拿回来就叫这小子惦记上了,缠了半天,一直玩到现在。”   胤禟勾出一抹蔫坏的笑,“倒是好寓意。”   他还想念两首骚诗,宝珠嘴快,岔了话题。她拍拍身旁的位置,叫胤禟坐下,问说:“爷不是去定赛狼的日子,皇阿玛怎么说?众兄弟可知会了?”   “皇阿玛说明日未时正,爷知道安排,福晋无需操心。倒是狼崽子那头,小畜生就听福晋的,明儿还要偏劳你,好生哄哄它们。”胤禟说着,就看向毡门的位置,他方才回来见三只都趴在外头晒太阳,这三月间的暖阳的确舒服,今儿个营地里还有点微风,难怪小畜生跑外头去。   宝珠听他恭维,懒声应道:“灰妞最通人性,有它带着,明儿个一定顺利,这个倒无需忧心。我想着,要是都觉得有趣,回京之后倒是可以添个乐子,只是总让它们来我心有不舍,倒不如向皇阿玛献策,让猫狗房尽点心。”   胤禟将阿圆放下,由他自个儿玩,然后往大腿上放了个舒服的垫子,让宝珠趴上来,一边替她揉捏美颈香肩,一边悠哉附和。   明日开个好头,后面有什么难的?哪怕猫狗房的小畜生没自家这三只通人性,有点耐心慢慢教总能学会。   比起这个,胤禟更关心宝珠的身体——   “往后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别硬撑,你这么勉强自个儿爷多心疼?”   “三个臭小子都小半岁了,身子骨也结实,待回京之后爷再找几个奶嬷嬷来,还不肯吃看我不揍他屁股。真没见过这么闹人的,就会累着我心肝。”   宝珠惬意的趴着,舒服得都想睡过去了,猛的听他这么说,就哼道:“依我看,你们父子真就一个德行,排着队使性子。”   胤禟顺手往她臀上一拍:“胡说八道毁爷一世英名,爷这就要请家法了!”   说完他又压着打了几下。   是不重,却羞死个人,宝珠正要反抗,就听见一声呵斥,同时有阳光照进帐篷里。   “你前头指天发誓定会好好待我妹子,这就食言。今儿个我富察辰泰在这儿,你敢伤我妹子一根手指头,天王老子也得挨揍!”   他挽着袖子冲进来,这是来同胤禟拼命的,进来之后发现情况不对啊。   这姿势,这体位……   这尼玛咋那么像闺房之乐呢?   守在外头的侍卫原想拦他,可身手差太多,没拦得住。讲道理这事怪不着他们,侍卫小哥还是很想死一死。自家爷在福晋跟前是天字第一号怂,对岳父和大舅子也硬不起来,所以说,他们注定要背锅。   命不好啊!   偏偏这时候爷同福晋那啥啥啥。   偏偏这时候富察大人过来寻他。   偏偏富察大人平日里看到的都是爷正直美好的一面,不知道他私下里有多污。   美好的误会就这么产生,进而酿成一出尴尬的悲剧。   侍卫小哥想哭都哭不出来。   他们能做的只有降低存在感,装作啥也没看见,继续站岗去。   有那么一刹那,胤禟也慌,待他看明白大舅子脸上的尴尬,他反而淡定不少。宝珠想坐起来,胤禟还叫她别闹,接着揉捏香肩,顺便招呼大舅子随便坐:“福晋方才在榻上困觉,将脖子拧了,爷给揉揉……大哥这会儿过来有什么事?”   富察辰泰很想说你他娘的别忽悠我,脖子拧了你揉什么肩膀?   索性他也就是在心里咆哮,面上还尴尬着。   他强行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蹩脚的借口,看他当着自己的面对妹子动手动脚,憋着一口气闷声说:“就是赛狼的事,阿玛说是不是再演练一回,叫它们更熟悉些,别在皇上跟前丢丑。”   胤禟摆摆手:“大哥你带个话给岳父,小畜生的表现已经非常惊喜,赶明闹成啥样都不妨事,皇阿玛保准看得高兴,用不着训得一板一眼。”   富察辰泰颔首:“那我就这么说。”   他还想关心妹子,眼下仿佛不适合,就这么走了又舍不得,正在纠结,胤禟就问大舅子还有什么事。   这是明晃晃的撵人啊!   先前吧,富察辰泰对胤禟已经很有好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对宝珠真真是好。到今日,这些好印象全没了,那就是个混蛋!!   虽然恨不得抄起家伙弄他,好歹忍住了,富察辰泰看妹子挣扎着起来,兄妹二人聊了几句,他起身告辞,刚走出去,才放下毡门,就听见妹子一声娇呵。   “你个色胚!你混蛋!”   然后是胤禟讨好的声音:“好福晋,咱小点声,给爷留点面子别让人家听见!……哎哟我的心肝诶,你别哭,爷错了!罚爷今晚不许用膳!爷站这儿任你打行不?”   声音不大,因为距离够近还是叫他听了个清楚。   富察辰泰虽然有点担心,这回没闯进去,方才那样的再来一次他娘的又要尴尬了。   侍卫小哥已经非常熟悉这些套路,自家爷就是个没脸没皮不怕丢人的,他压根不怕别人听见,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福晋是他掌中宝,谁见了福晋都客气点。   看看别家阿哥,第一要脸面,绝不让娘们骑在自己头上,再看看自家的……这么别具一格他竟然还是大家会儿称颂羡慕的对象。都夸他好,夸他会疼人,夸他福气大。   对比自家爷,八贝勒真冤啊。   都是独宠福晋,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侍卫小哥酸爽的脑补着,胤禟费了好大劲,可算把他心肝哄好了。他又接着按摩脖子揉捏肩膀,这时灰妞晒够了太阳,挤开毡门拱进来,看香喷喷的女主人在榻上,它一个助跑,飞扑。   这两日胤禟将它训练得太好,他在心里卧槽想伸脚把小畜生踹开,叫灰妞完美避开,准确的飞扑到宝珠身上。   哪怕这些天伙食好,小狼崽毕竟不大,再加上它身上满是肉肉,宝珠并不觉得疼。   她一翻身,将小狼崽捞过,揉揉它小毛脸,捏捏它耳朵。   “灰妞好宝贝,赶明可就全靠你了,把他们备的奖赏全赢回来。”   “嗷呜。”   前有自家那三个小兔崽子,后有毛绒绒的小畜生,全天下都在和他抢福晋!   胤禟满心怨念,真恨不得让小兔崽子和小畜生互相伤害,别来和他抢关注。 第82章 悲怆   说是未时赛狼, 胤禟还是提前去检查了场地, 障碍物都装置好了, 高度和强度都没有问题,再次确认之后,他才去用了午膳, 刚填饱肚子, 老十就找上门来。   “九哥你还在磨蹭啥, 兄弟们都等不及想见识你的手笔,赶紧的, 带咱去瞧瞧。”   胤禟坐在一旁消食,顺便看宝珠给小畜生顺毛,他心里正泛酸, 想抗议说福晋都没这么伺候过他, 这不公平……搞事的就来了。   以老九老十的关系,除非里头不方便, 侍卫才会伸手拦人,一般情况下都由着他闯。   胤禟正要申诉求福利,胤誐就掀开毡门进来, 同时嘴里还嚷嚷个不停。宝珠含笑招呼他, 请他随便坐, 倒是胤禟,恨不得直接把人轰出去,对这个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好兄弟半点笑脸也没有,他嫌弃的瞥了一眼, 没好气道:“要看场地不会自己去啊?堂堂皇阿哥连那玩意儿都看不懂?皇阿玛咋没削死你们。”   “今儿是吃了爆竹?脾气这么大。”老十一屁股坐他旁边去,端起茶碗猛灌一口,随手撂下,说,“谁惹我们九贝勒爷不高兴了?我替你收拾他去。”   那敢情好,你赶紧弄死这一身毛的小畜生。   以前吧,做梦都想要儿砸,福晋一胎生下三个,那会儿他有多高兴,如今就有多想抽死自个儿。   叫你能力这么强!   叫你刚大婚就搞大福晋的肚子!   叫你转身就喜当爹!   喜个屁!都是小讨债鬼!心眼贼坏不说,还很会争宠,就知道和老子抢人!   这就是个无比惨烈的教训,后来小畜生死活要跟着福晋,就该送它上天!一个心软,一个没顶住,同自个儿争宠的又多了三只,一个比一个能耐。   看灰妞给福晋舔手,看它躺平给福晋摸小肚皮,看它甩起尾巴撒娇胤禟就恨不得逮它去面壁。   你他娘的是狼!不是狗!   猛兽的节操和尊严还要不要了?   说好的拒绝圈养!   简直丢了整个族群的脸!   胤禟在心里给阿圆阿满阿寿灰妞黑蛋小乔编了号。   管他们叫妺喜、妲己、褒姒、貂蝉、杨玉环、陈圆圆!尽是红颜祸水!魅主的妖孽!自家小心肝好福晋不就被他们缠住了,跟前随时都有一只占着坑。   胤誐还在同他说话,胤禟就走神了,听到好几声九哥才反应过来。   他没好气道:“有没有眼力劲儿了?还杵在这儿干啥?”   胤誐一颗心千疮百孔,“九哥你变了!以前你说咱们一辈子都是好兄弟,现在看见我就撵人!”   宝珠感觉自己误入秦香莲怒斥陈世美的现场,她险些让自个儿的脑补给噎着,手上一不注意就多用了点劲儿,灰妞是个好狼崽,也没蹦起来咬人,只是可怜兮兮瞅着她,委委屈屈“嗷呜”一声。   宝珠赶紧松了劲儿,摸了好几下,还温声细语哄说:“灰妞乖啊,不疼不疼,晚上多给你几勺肉肉。”   目睹全过程的胤禟心碎成玻璃渣,堂堂皇阿哥还不如个小畜生。   是时候振一波夫纲了。   他往宝珠跟前一凑,伸手就把狼崽捞起来,狠揉了一把狼脸,还一本正经对宝珠说:“狼崽子不是这么养的,福晋得对它严厉些,让它保持野性,别给驯成狗了。比如说,哪用得着切肉末喂它,有生肉吃就不错了,整块的最好,叫它把咬合力练起来。”   胤誐很想插句嘴,狼崽子还小,哪怕是野生的也需要母狼将肉嚼烂了喂给它,你给吃整块生肉,不怕把它噎死了?   然而并没有他插嘴的余地,胤禟提起灰妞颠了颠,又在它肥溜溜的身子上捏了一把,嫌弃道:“整天吃饱了就晒太阳,长得比猪崽子还肥溜,这叫什么狼?”   灰妞听不懂人话,可它读得懂动作,看得懂神态表情。   愚蠢的男主人又想搞事。   它好一通挣扎,让自己滑到地上,而后摔着尾巴跑回宝珠跟前,在她脚踝边蹭了蹭,蹲下,然后回过头嫌弃的看向胤禟。   胤禟俨然是惊呆了。   小畜生胆肥了,还敢挑衅他!   宝珠扑哧一声轻笑,至于胤誐,他拍着扶手笑到肚子疼。   “九哥你让小畜生嫌弃了。”   “不愧是九嫂养的,有胆量,有气魄!”   胤禟正想收拾它一顿,让它知道自己吃谁的喝谁的,谁是当家人。胤誐瞧够了热闹拖着他就往外走:“行了行了,做什么同小畜生计较?兄弟们等着,咱们出去唠唠。”   胤誐同宝珠打了个招呼,拖着胤禟就出去了,过了几息宝珠还听见他劝导的声音:“九哥你堂堂皇阿哥,拿出胸怀和气度来,同小畜生过不去岂不是丢分?”   他俩吵吵闹闹走远了,宝珠后知后觉笑倒在一旁。   不是看不懂胤禟的怨念,事实上,他越别扭,宝珠就越想逗他,该说是恶趣味?爷打翻醋坛子的模样真的特别可爱,就跟阿寿争宠失败闹脾气似的,脸上就写着“我不高兴,你快来哄我”。   胤禟真没察觉出宝珠是故意的,他还向老十传授经验:“甭管皇阿玛怎么催,你千万要顶住,别像哥哥我能力那么强,早不早就生了。别人看到的是一胎三个嫡子,啊呸,那都是虚的。你看看我,福晋怀上之后我福利就断了,能看能摸不能吃。福晋生产之后,三个臭小子见天搞事,排着队闹腾,你这边刚把裤子脱了他就哼哼唧唧喊饿,要尿尿……箭在弦上叫你憋回去,憋不死你。”   这话题有点污啊。   污还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他娘的真不是在炫耀?   胤誐偏过头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憋屈的确不是作假的,不过有些话他还是要说:“这些九哥你同我说说就得了,千万别让旁的兄弟听见……”   劝解还没结束,旁的兄弟就已经听见了。   直郡王胤褆从后头跟上:“老十你在说啥?什么别让兄弟们知道?”   胤禟正在悲怆之中,听老大一问,就顺着倒了一大桶苦水,还表达了对其他兄弟的羡慕。   那话是这么说的:   真羡慕你们每胎只得一个。   真羡慕你们大婚好几年没嫡子出生。   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不让福晋那么早怀上,能力太强才是悲剧。   ……   今时今日胤褆已有嫡子傍身,看他作妖倒是忍下来,只是不由得在心里想,这番话叫太子听去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这叫什么?   身在福中不知福!   饱汉不知饿汉饥!   贱人就是矫情!   你他娘的不想要还不简单,把仨小子溺死在恭桶里啊!   胤褆使猛力在胤禟肩上一拍,咬牙切齿道:“都羡慕咱们生在皇家,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都不容易啊。”   胤禟叫他一巴掌拍矮了一截,险些就坐到地上去,缓过劲来还点头附和说:“可不是吗?看看我,先有三个麻烦精,后有三个毛脸小畜生,成天同我作对。”   说着他又是一咬牙:“迟早收拾他们。”   说真的,兄弟们都不懂老九的烦恼。   福晋怀孕了不能睡,咱们可以睡小妾对不对。   福晋生完还是不能睡,咱们可以接着睡小妾对不对。   小兔崽子搞事你倒是丢给奶嬷嬷养啊。   你他娘的自己有病还得出结论说不能那么早生……脑子呢?   胤褆不经意的想起,仿佛听说老九去皇阿玛跟前闹过,说谁要是再往他后院塞败家娘们,要么把一辈子的吃穿用度带上陪嫁过来,要么他就准备为了养活全家抛头露面捞钱去。   想想这茬你就会发现,他脑残也不是一两天了。   胤褆觉得,对这等脑子里进了夜香的弟弟,他这个做大哥的应该多多包容。   众阿哥插科打诨混时间,眼看着还有一刻钟时辰就到,康熙带着宜妃来了,又片刻,两位贵人也来凑热闹了。几乎是同时,宝珠同四福晋乌喇那拉氏并肩而来,她们还带着三个小的,狼崽子也跟在宝珠身后。   作为这个活动的主角,三只狼崽一来,气氛就火热起来,胤誐起头,皇阿哥还打起赌来,赌谁能赢。   出乎意料的是,支持黑蛋的最多。   胤禟觉得纳闷,盯着三只狼崽仔细看了看,然后他才明白。   讲道理,最矫健最灵活的是灰妞,近来生活太好,它长胖了……   宝珠挑了个不错的视角站好,等皇阿玛亲自鸣鼓。眼看着黑蛋和小乔都准备好了,灰妞却屁颠颠朝她这头跑来,它蹲坐在宝珠跟前,尾巴在地上拍了拍,仰头看过来。   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宝珠半蹲下来,伸手揉揉它毛茸茸的脸,又摸了摸狼耳朵,而后在它身上拍了拍:“好乖乖,去吧,赢头名回来。”   “嗷呜!”   灰妞心满意足回去,同黑蛋小乔并排站好。   待康熙敲出第一个闷声,三只就飞快的窜出去,甩着肉肉往前冲,身手出乎意料的灵活。   看它们越过离地一尺的铁圈,没有耍赖底下跑过去,康熙更来了兴趣,问说:“这练了多久?”   胤禟想了想,回说:“手把手教它做过一回,之后又练了两次。”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康熙颔首,心说果然是品种好,狼和狗毕竟不同。   前面几个圈圈横杠是给它热身的,之后还有三连圈,五连圈,这种连续的障碍你越过第一个之后立刻要起跳越第二个,几乎没有调整的空间。   几个比较难的障碍之后,又可以缓口气,之后会迎来一个相对较难的关卡,上十步梯前面是个天堑,跨过去之后才是下去的滑梯。   当然不是让小狼崽直接越过,上头有个绳子,吊了个铁环,它要将前爪搭上去,挂住了,像荡秋千一样荡过……这对人来说不难,对狼崽子来说很不容易。   黑蛋和小乔连续失败了几回,难得的是它们并没有绕过,还在努力。   倒是灰妞,因为比兄弟都重,一下荡得老高,它过去得相当顺利。   这个关卡也让众阿哥看穿了胤禟无耻的本质。   为了赢他还给兄弟们挖坑!   倒是早说还有这种设计! 第83章 无耻   听说老九要赛狼, 他们本以为至多不过看谁跑得快, 翻不出什么花样, 真正看过才服气,不愧是混迹在工部的,不动声色就搞出这么大的排场, 这些关卡做得还不够精细, 毕竟出门在外, 这样已经非常难得。   十五十六乐疯了,撒欢儿似的跟着小狼崽子跑, 密贵人还想把人逮回来,别人都消停,只她这俩儿子, 怎么都站不住。   康熙笑道:“活泼些挺好, 你就别操心了,由他们去吧。”   密贵人很是无奈:“皇上您也太宠他们, 这都无法无天了。”   听得这话,宜妃笑道:“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老九打小不省心,见天闯祸, 到今天也没怎么着, 贵人就甭操那些心了。好田里生不出坏苗来, 十五十六还小,自然好动,长大些也就沉稳了。”   宜妃从来爱憎分明,因她表里如一, 口碑素来不错。都知道这位娘娘是什么性子,只要你不主动挑事,她不会因为你最近得宠就上赶着找不痛快。在宫里头,这属于好相处的。   密贵人王氏不是翊坤宫人,同这位主子走得不远不近,近来交往频繁,倒让她好好认识了郭络罗氏。   宜妃娘家不算特别出挑,对她的教养却无愧于郭络罗这个姓,她性子爽利,不吹毛求疵,不斤斤计较,往来深一些又发现她见识广博,是个吃茶谈天的好对象。她尤其擅长察言观色,最知道怎么缓和气氛,勿怪皇上宠她二十多年。   待宜妃说完,密贵人便摇摇头说:“他俩才多大?将来如何犹未可知,哪能同五贝勒九贝勒相提并论?”   听得这话,康熙哈哈大笑。   “老五也就罢了,老九打小就混账,同老十凑一块儿三天一小闹七天一大闹,他俩闯祸就跟喝水一样容易,好几回气得朕恨不得打他板子。同这两个混世魔王比起来,胤禑胤禄可懂事多了,贵人休得妄自菲薄。”   康熙口中的混世魔王正认真看狼崽子跳圈儿呢,猛的听见后方有人拆台,就怨念的看过来。   “儿子已经上进了,无时无刻不在想怎么替皇阿玛分忧解难,您还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做什么?”说着他从宝珠怀里接过阿寿小心肝,颠了颠,“当着您孙子的面,给儿子留点脸成不?”   看他那一身怨气,康熙乐了:“你如今知道要脸面了,从前咋不多做些挣脸面的事?”   “还不就是年少轻狂、少不更事……人年轻嘛总是要犯错的,当儿子的太懂事,处处不麻烦人,当爹的还有什么成就感?”   他很有现身说法的意思,康熙笑骂道:“说了半天你还是在做好事?是为朕考虑?”   胤禟羞涩地说:“皇阿玛您过奖了。”   众阿哥:……啊呸!   他以前脸皮就不薄,成亲之后变更厚了,如今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看到这样的胤禟,他们不由得想转过头去瞄老九福晋一眼。   到底是怎么样的契机让他变成这样?   如今的九贝勒胤禟的确是能耐了,随便搞点什么就能引起多方关注,就是这性子委实吃不消。康熙也有同感,想到草胶那回事他是立了大功的……就不说他了。   康熙选择略过这个话题,转而同密贵人说:“看老九,以前就是个混账,领差遣之后自然就正经了,没叫朕操什么心就为朝廷做起实事来。胤禑胤禄还年幼,活泼一些挺好,小儿就该有小儿的模样。”   密贵人连连点头,恨不能指天发誓,说自个儿铁定不拘着他们,由他们闯祸叫皇上头疼。   这下大家伙儿都笑了,阿寿对离开香香怀抱很不高兴,正在同胤禟据理力争,他刚“啊啊”了两声,就听到一片哄笑声,一脸纳闷朝周围看去,看周围一圈笑得欢实他就更纳闷了。   算了,搞不懂就不去搞它,阿寿接着和胤禟讲道理,胤禟听他咿咿呀呀半天,忍不住伸手掐了把嫩脸。   阿寿双眼瞪得溜圆,又是一阵啊啊哦哦。   当爹的表示听不懂,忍无可忍之下,他一个头锤撞在胤禟胸前,用行动传达愤怒。   胤禟整个已经无奈了,他忍不住把阿寿举起来,叫小子同自己齐平:“臭小子!你爹我说啥你都不听,胆儿肥了是不是?”   阿寿拒绝看他那张脸,而是可怜兮兮对宝珠伸出手。   胤禟更不高兴了:“别整天缠着我福晋!等长大了你自个儿娶个回去,想怎么抱怎么抱!想怎么亲怎么亲!”   刚才那会儿宝珠还在听乐子,现在好了,她自己成了乐子。   要是关上门她铁定咬死这混账,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皇阿玛,当着额娘以及众兄弟的面……她啥都干不了,只能臊红一张脸。   胤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教儿子的,他还要说,胤誐就凑过来小声道:“九哥你快闭嘴吧,再说下去今晚你就只能睡门口了,我要是九嫂我铁定不让你进门。”   胤禟的关注点和其他人就是不同,他上下打量过后,嫌弃道:“你死心吧,你要是娘们保准嫁不出去。”   ……好心当作驴肝肺。   行行行,你行,你厉害,你晚上进不去门别来找大爷我。   胤誐表示弟弟也是有尊严的,能叫当哥的随便作践?   正想表个决心来着,直郡王站出来了!他拍拍胤禟的肩膀,不赞同道:“只要有这个心,我们十公主铁定嫁得出去!倒是九弟,像你这么个教法,小侄儿的未来大哥我真不敢期待。”   康熙也回神了,让老九把人抱他跟前去。   他要同孙子好生说说,别跟当爹的瞎学。只要想到再过几年阿圆阿满阿寿都将变成老九那样的,康熙就觉得前路黯淡无光,只他们仨,就能把翊坤宫拆了。   康熙抱着软乎乎的阿寿,难得这么和蔼慈祥,所有人都瞅着这感动人心的爷孙组合,宝珠逮住机会偷偷拧了胤禟一把。   胤禟背过手,捏住作乱的爪子。   看着还不消停,宝珠眯了眯眼,这混蛋,回头再收拾他。   因为胤禟太抢戏,叫大家错过了许多精彩镜头,灰妞没什么悬念的夺冠了,第一个抵达终点之后,它撒欢儿似的奔回来,先是绕着宝珠打转,宝珠蹲下来给它顺了顺毛,他就心满意足略过愚蠢的男主人往康熙跟前去了。   宝珠很好奇它准备干啥,这个举动俨然在意料之外。   疑惑是短暂的,很快灰妞就为大家解了惑,它顺势躺倒,侧睡在地上,仰起头湿漉漉的看过来,毛茸茸的小尾巴在地上轻轻拍着。   康熙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没做反应,灰妞偏着头想了想,翻身爬起来,它甩着肉肉往前凑了凑,在康熙靴上蹭蹭,又仰头看过来。   哪怕是九五至尊,也猜不出小畜生的心思,康熙挑了挑眉,然后灰妞终于做了个浅显易懂的动作,他伸出左前爪,肉垫向上,做了个要钱的动作……那张胖乎乎的毛脸上还写着“你个蠢东西”。   宝珠直接偏过头去看向胤禟。   说好的猛兽呢!才几天就堕落致斯!你怎么教的?   不止宝珠,所有人都看着他,眼里全是鄙夷,大写的无耻。   从小到大,胤禟让胤誐背了不少黑锅,这一回,他终于让狼崽子坑了……   冤啊!这比窦娥还冤啊!   天知道小畜生跟谁学的,咋都往这边瞅过来?关他屁事。   ……   事实上,灰妞是跟它肤白貌美胸大腰细的女主人学的。女主人躺在榻上,愚蠢的男主人就会双手捧着送东西来。当那蠢货不自觉的时候,女主人只要撒撒娇也能达到目的。   这招它私下练过好几回,这才头一次使出,感觉不怎么靠谱。   或许是因为这个满身屎黄的家伙同愚蠢的男主人是亲父子,蠢得一脉相承。   虽然过程有点心酸,康熙好赖是看明白了。   狼状元在要赏赐么。   他大手一挥:“赏!赏御赐黄马褂一件!再赏黄金百两!……狼窝一个!”   事实上,前半截纯粹是说顺口了,等他反应过来只堪堪改口,加了个狼窝而已。   御赐黄马褂给小畜生?   别说其他人几乎面临崩溃,康熙自己也很绝望,他只能安慰自己说亏得这不是狗。   灰妞显然没听懂,它只觉得蠢货还是上道的,没叫它白折腾,而后就对康熙猥琐的笑了。   亲眼目睹小畜生得了黄马褂,众阿哥生无可恋,他们脸上明晃晃的写着“我不相信”“我很崩溃”“这不是真的”“皇阿玛是还没睡醒么”……怨念得差不多了,他们再一次看向胤禟。   都是这混账教的!   多么阳光多么开朗的小狼崽,跟了他才没几天,就变成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小畜生。   至于宝珠,已经不由得怀疑起人生来。   有这么个皇帝,大清咋还没亡国呢?   说好的千古一帝盛世明君……别提了。   康熙那脑子比他这些蠢儿子转得快多了,他方才是懵了一下,然后嘴上一溜就说错了。不过没关系,这都可以挽救。他简单的打了个腹稿,告诉大家这场赛狼之后的深远影响。   沿袭这种思维,他们能在八旗军营里选出各方面能力顶顶出众的尖兵,作为重点培养对象。这个活动每年来几回,让那些不思进取的兵蛋子看看自己和别人的差距,知道羞耻才会拼搏。   他说得特别好,听完感觉好有道理,那么问题来了,赛狼这个点子是老九福晋闲来无事想出来的,是老九帮着完善的,为啥受赏的变成了小畜生?这是为啥呢?倒是接着说啊。 第84章 羡慕   从木兰围场拔营回去之前, 灰妞就穿上了特别为它量身定制的黄马褂, 就和狗狗的小衣服一个样, 肚皮那侧还有盘扣,两侧有题字,一侧上书“忠”, 另一侧谓“勇”, 它穿着黄马褂溜达出去叫底下奴才见着都不敢直呼其名, 而是称忠勇将军。   索性本朝没这么个官职,这么喊倒也没冒犯谁。   跟着宝珠这么长时间, 灰妞已经很会看人脸色,看一众奴才腆着脸这么叫它,它真像将军出巡似的, 或者点点头, 或者摆摆手。   同它比起来,黑蛋和小乔就蠢一些, 这俩也安分,不经常出去溜达。   分明是同胎兄弟,性子差这么多, 半夏还嘀咕来着。胤禟回来就见天冬半夏站在福晋身后, 看着在帐篷里头撒欢儿追着自己尾巴跑的黑蛋, 他登时乐了:“纯成这样倒是很想老十,亲兄弟怎么了?看看爷,兄弟还少了?跟我一样聪明的有几个?”   宝珠头也不抬,啐道:“自打出京, 爷这脸皮一日比一日厚了。”   胤禟接过小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而后金刀大马坐到宝珠身边,看她飞针走线绣完手边那几针,将针线放回篓子里,往一旁推了推。   胤禟不赞同道:“这边光线不好,做针线也不怕伤了眼睛。我说你啊,咱们什么身份,还能缺了穿的用的,哪用得着你做这些?”   宝珠也不嫌他汗,往他那侧挪了挪,笑眯眯说:“如今已是三月下旬,再往后,天儿就逐渐转热,我这做额娘的不该给咱儿子做身薄衫?”   说这话时,她满是小女儿的娇态,胤禟瞧着心生欢喜,将人揽过又是一阵亲香。成亲已满一年,胤禟对宝珠一如既往,半点不嫌腻歪。   “咱们儿子好养得很,无需费这些事,你啊,也该好生顾惜自个儿,有事只管吩咐下去,做得好有赏,做不好爷收拾他们。”忽而,他话锋一转,又道,“若实在闲不下来,给爷做身衣裳才是,小兔崽子整日摸爬滚打不知爱惜,给他们那是糟蹋,爷就不同。福晋送的每一样爷都万分珍惜,头年那身夏衫已经穿过一季,拿出来还是崭新的。”   宝珠赏他香吻一个:“那正好,回头爷拿出来接着穿,我先把给儿子的料理完,来年再给爷做新的。”   说着她又扳起手指头:“等咱们回京,桃花恐怕已经开败了,我想想该换什么泡酒来,前头额娘还说呢,说我不打算忙活也罢,要是有心要弄,就多备几坛送翊坤宫去。”   胤禟挑眉,额娘才够奸够猾。   宝珠是个面软的,莫说长辈,妯娌之间她也不怎么拒绝,极好说话。   就算原本没打算忙活,听了这话也得忙起来。   胤禟捧着她的脸,认真说:“忙不过来就指个人去同额娘打声招呼,不做也无妨。”   宝珠摇摇头:“花瓣不是我摘,不是我选,不是我洗,不是我晾,我那点活至多半日就能做完,爷看着复杂,实际累的是底下的人,额娘用着好,给她们些赏赐就是。”   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他俩也没刻意压低声音说,里头伺候的天冬半夏倒是没觉得有啥,福晋原就是这样的性子,至于爷……不提也罢。   别家丫鬟都卯足劲想踩着福晋爬主子的床,就九贝勒府,盖因九爷将真性情暴露得彻底,他厚脸皮,狗腿子,骚话一大堆,对福晋是掏心掏肺的好,换做其他人,你美若天仙他也不多看一眼的,撩到他跟前,打不死你!   因为知道得太多,那些本来不本分的都本分了,她们能怎么着?她们也很绝望啊!   有上进心不对吗?想攀高枝又有什么错?   可哪怕再想翻身,你也得有那个命。别人府上是一回事,在九贝勒府当差,不安分没活路,遇上心大的奴才福晋不说什么爷也会收拾她。   天冬半夏装作耳聋眼瞎的模样,一本正经站那儿,听后福晋差遣。   外头站岗的侍卫交换了个眼神,他们羡慕坏了。真想换去九贝勒府当差。早先就听说九福晋和善,伺候她的只要不动歪心思,比小富之家的主子更享福。   九福晋本来福气就大,她诊出有孕,爷有赏;她胃口好多用了半碗粥,爷有赏;她平安生产,爷有赏;生下三位小阿哥,更是大大的有赏……别说给福晋做点心以及唱戏说书的这些人,哪怕翊坤宫人也跟着讨了不少好处,那头都抢着想替宜妃娘娘跑腿呢。   本来只是传言,如今他们见识到了,在众皇子之中,论别的九贝勒爷排不上号,要说宠妻,他当之无愧头一名。   九福晋也能耐!爷们憋着气回来她也能一两句话把人哄好,在她跟前,九爷没脾气。   在皇城里当差的,什么没见识过?女人活到这份上,比当太子妃强,哪怕皇后也没她舒心。   被大家崇拜景仰的九福晋正在琢磨回京之后的事,走着神呢,胤禟便道:“十三弟相邀,请众兄弟打马球,福晋可有兴趣?”   宝珠颔首:“爷可得好好表现,叫我膜拜你马上英姿。”   胤禟拍胸脯应说:“那是自然,甭管投壶射箭打马球,爷都是最擅长的,保准赢回头彩,叫福晋风光风光。”   外头的侍卫表示不服。   九爷真是骚得没边了,什么牛皮都敢吹,忽悠福晋养在闺中不明真相。   众皇子当中,摔跤这类直郡王最厉害,比准头太子当仁不让,十阿哥以及他后面的毕竟年轻,追赶势头很猛,要赶上还有几年。你说九爷……九爷心计城府很深,比阴险狡诈他保准能排上号,至于打马球,就别提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宝珠不知道啊。   也猜到爷这话有些水分,宝珠还是给自家爷们最大的支持,完全没有拆台的想法。   她这样的反应尤其能满足大老爷们的虚荣心,之后的马球大赛上,胤禟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哪怕最后没拔得头筹有,表现也相当抢眼,康熙都夸他来着。   对于超常发挥这种事,他是这么说的:“表现得不好,下回铁定给福晋赢个头名。”   宝珠赶紧递了水囊过去,又让胤禟低头,亲手为他擦汗,还咕哝说:“状元很好,榜眼不错,探花也厉害,哪怕没排上名又有什么关系?我们爷天潢贵胄出身,论才能已足够出众,人无完人,哪用得着去追求十全十美?”   胤禟笑容全溢出来了,就跟喝了蜜一样甜,一路甜进心里。   对比边上几位阿哥,那个孤独,那个寂寥。   他娘的还给不给活路了?   干啥这么伤害大家?   拿下头彩的直郡王胤褆感觉自己仿佛吃了苍蝇,他一点儿也不!高!兴!   因为不高兴他就忍不住挖了个坑:“九弟妹此言差矣,皇阿玛便是十全之人。”   胤禟表示不服:“依我看,皇阿玛至多不过十全九美,要是十全十美,就不该生出像老十这样的蠢货来。”   他说完就是一阵哄笑。   “九哥此言在理。”   宝珠也弯了弯嘴角:“皇阿玛哪是凡人?是天子来着。”   康熙就在一旁,他表示这话很中听,梁九功跟着打量了宝珠一眼。九福晋真是妙人,这马屁拍得清新自然,不像九爷,一开口就能噎死人。   直郡王倒没觉得脸疼,他摇头叹气认服:“老九这嘴皮子就顶顶利索,又有九弟妹相助,两口子同心协力,我说不过你们。”   胤禟很知道分寸,当即笑道:“大哥自打领差遣以来,立的功都快赶上我吃的米了,总得给弟弟们留下发光发亮的空间。”   胤褆这就痛快了,直说老九才刚去工部,时日不长,加把劲多的是机会赶上哥哥们。   一群爷们流了汗,又说要燃篝火烤肉,宝珠回帐篷里喂饱小阿哥,想去看看小狼崽饿没,给它们喂些肉,赵百福说“忠勇将军”已经带着它兄弟去讨过肉吃了,正在消食散步。   既然这样,就不用去管它,宝珠想了想,叫赵百福布案桌扑宣纸,使天冬研磨,勾了幅草图。胤禟使人来问她也没去凑热闹,用三个多时辰完成画作,画的就是众阿哥打马球的场景,胤禟格外英武,帅气逼人。   宝珠正想题字用印,胤禟就回来了,看过之后他非常满意,抱起宝珠转了两个圈,宝珠娇笑着讨饶,叫他放开,他才松了手,建议说取名做木兰春乐图,还说要拿去给皇阿玛看看。   这会儿天已经晚了,乐成一团的皇阿哥们也散了,胤禟兴致贼好,拿着还没装裱完成的画作就去了皇帐那头,叫康熙仔细看过,还哄得他题诗一首,加盖私印。   这个过程中,他没停过吹嘘自个儿,还说福晋的画虽然缺了几分豪气,人物塑造还是相当真实,简言之,他帅得实事求是! 第85章 鄙夷   宝珠那副图叫胤禟卷起来装进锦盒里了, 准备拿回京中裱背, 经此一回, 康熙更深刻认识了这个儿子,从前不觉得,如今越发有成大事的气质, 不拘小节到了一定境界, 脸皮厚似城墙。   因为受的打击太大, 康熙还想去找宜妃唠唠,看老九这德行基本不用抢救了, 倒是三个小的,该让富察氏好生盯着,别等过个三五年再来看, 竟同亲爹一模一样, 那他娘的就糟心了。   除此之外,康熙又想起来, 这都半岁了,他们养得也好,身子骨挺结实, 怎么还阿圆阿满阿寿的叫着?   当爹的是忘了这茬?还是想不出好名儿?   康熙倒是罗列过一些字儿, 比如弘春弘晨,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又比如弘旸,旸是日出的意思,也是难得的好名。再有弘昌, 昌者善也,美言也,又有兴旺发达之意……   亏得他只是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要是让四贝勒府的董鄂格格知道得疯了。   她上辈子命不好,索性得上天怜惜,重来一回,结果呢?她把上辈子的记忆当做依仗,以为能趋利避害,这还不到四十年,都没到撕破脸互相算计的阶段就已经全乱套了!   撇开弘晨不论。   弘春是大将军王胤祯第一子,出自侧福晋舒舒觉罗氏。   弘旸是爷的第五子,后来改名作弘鼎的那个。   至于弘昌,那是老十三膝下长子。   ……   就这么随便挪用了?   也不问问原来的主人答不答应!   幸而这都是康熙私下的想法,没上升到发圣旨赐名的程度,他就指望老九赶紧想起这茬,堂堂皇孙,都多大了怎么还叫着小名?   康熙才站起身,就有小太监求见,说京中密折到了。   他复又坐下,梁九功出声传小太监进来,亲自接过一掌余长的铜盒,呈至御前,康熙从贴身荷包里取出钥匙一枚,将铜盒打开,取出密折细细看过,不等看完,便怒上心头。   有御史秘密弹劾索额图,暴戾乖张,横行霸道,但凡受他举荐入仕的朝臣,哪怕今时今日已是帝王爱臣,南书房行走,见他也得长跪,跪下启事。对府上幕僚更是颐指气使,待之如奴。尤其御驾出京太子监国,索额图频频逾矩,专横独断,以辈分相胁使太子犯错,结党营私危及朝纲……   密折上书八宗罪,康熙才看了个开头就黑透脸,一字不漏阅过,简直气得发抖。   武将在拜见将军时,单膝跪地无妨,文臣之间,哪怕品阶有差,也不兴这个。如若听得良言醍醐灌顶,可行大礼叩拜以谢之,平素行拱手礼。他索额图是谁?敢叫朝臣跪下奏事,胆大包天了!   几位老臣之中,明珠气性好,行事圆滑,索额图脾气暴躁,易得罪人,这些康熙心里有数。他对几人还是宽容的,倒是没料到索额图霸道致斯。   轻贱同僚是错,逾矩行事是错,蛊惑太子结党营私错上加错。   先有佟国维进宫面圣,仗着辈分以及往日恩情“胁迫”他,宽恕隆科多之过。   当时康熙就已经拿出姿态来,天下之主岂可受下臣威胁?身为臣子就该认清本分。   原以为那之后能消停些时候,这才两个月时间,索额图又来,事情比佟国维那茬还更严重,至少在康熙心里,冲撞老九福晋和带坏太子那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他将密折拍在御案上,低声呢喃:“梁九功你来说说,朕这皇位可是坐得太久了?久到赫舍里家也按耐不住,想让朕让出龙椅给太子,却不知太子又是怎么想的?”   梁九功吓得不轻,他没看过密折,听了这番话倒也猜到里头写了什么。   索额图结党营私,欲扶太子上位?   想想也不是没道理,赫舍里家盛极一时,前后辅政大臣索尼,后有权倾朝野的索额图,再往后,却举不出人来。   索额图是议政大臣不错,又是孝诚皇后叔父,深得康熙信任,又得太子敬重……活到他这份上,按理说该别无所求。索额图已年逾花甲,身子骨看似硬朗,暗疾颇多,他只怕自个儿前脚去了,因为子孙扶不起来,赫舍里家就败在这里,所以想赶早为太子谋划,让赫舍里家成新帝母族,又有从龙之功,以求庇护。   他也为自己留了条后路,他妹子是安亲王岳乐的继福晋,是安郡王生母。若太子大业不成,赫舍里家可改投八贝勒,这位出身稍低,性子也稍显绵软,倒是有贤明之相,好生运作,尚可一搏。   结党起事乃无奈之举,他也只是刚有这个想法,趁康熙不在京中准备谋划起来,现阶段主要培养势力,没到可以行动的时候。   别的不说,太子那头工作就没做好,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虽然矛盾暗生,可是亲情尚在。   太子只是略显烦躁,还没到等不了的地步。   索额图着急,他手上动作多了,遂叫人看出端倪。   这些事,梁九功大致都能料到,他猜想索额图反弹还有个契机是佟国维退出朝堂,一方面,索额图趁机扩大势力,同时他也担心自己走上明珠以及佟国维的老路。   梁九功略一沉吟,便道:“赫舍里家如何奴才不敢妄加揣测,太子纯孝,定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他能想到的康熙会想不到?   索额图如何还轮不到宦官多嘴,梁九功这话纯属敷衍,啥意义没有,康熙倒没说他什么,而是将往事在心里过了一遍。想起早年与皇后相互扶持,皇后走得早,却为他留下一子。保成生来聪慧,他是自己手把手教的,教他做人,教他为君之道,教他揣摩臣意,教他治国安邦之策……许是教得太好,自己一天天老去,太子却值身强力壮时,难免有所疑心。   父子感情再好,如今也生出忌惮和防备来。   可是,康熙对太子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他很想相信自己的儿子,几番思量,准备将密折按下不表,再看看赫舍里家的动作,也想看看太子的态度。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康熙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赶紧躬身应道:“奴才谨守本分,绝不多言。”   本来还想再猎一回,这封密折彻底扫了他的兴致,后一日,自皇帐通知下去,八旗将士准备拔营回京。得知这个消息,蒙古以及科尔沁王公前后至皇帐前求见康熙,好一番畅谈。看皇帝的态度,是把前头的不愉快全忘记了,科尔沁王公也松了口气,他显然放心得太早,回去之后听说图门宝音出去了。   问过才知道,是婆娘心软,经不住求。   科尔沁贝勒也气得不轻,这阵子都拘着那蠢货,将将平息风波,没想到今儿个跟着去面见皇上,走开不过半个时辰,她就借机闯了出去。   科尔沁贝勒径直往胤禟那头去,准备把人绑回来,过去却没听到太大动静,问过才知道,九贝勒带福晋出去了,图门宝音来过,听说这茬以后问了方向也跟出去了。   “她问你们真就告诉她?九贝勒没下令封口?”   侍卫一本正经应道:“九爷的确没吩咐过,再有,咱们若是不说保准已经挨抽了。”   毕竟尊卑有别,哪怕揍得过她,你敢还手么?   所以说,凭啥不说呢?   照他们看,九爷压根就不介意科尔沁格格找上门来,正好给他提供了装逼的渠道,让他在福晋跟前大显神威。   还别说,这些侍卫眼力劲儿都不错,胤禟的确就是这么个人。   因为听说赶明就要拔营回京,他就想再带福晋去看一回长河落日,翻身上马而后一把将宝珠抱起来,让她在身前坐好,策马奔腾而起。   他俩跑出去挺远的,停在一条小河前,让马儿自由的啃草,胤禟抱着宝珠坐下。   气氛特别温馨,温馨到让宝珠忘了方才骑马时屁股后头起立的“小相公”。   他俩一边吹风,一边观景,一边谈情说爱,才说了没多会儿,小畜生就寻着味道找过来了,喘着大气趴福晋腿上。胤禟正在和这破坏气氛的斗智斗勇,图门宝音就找过来了。   脑疾不是一两天能治好的,她过来第一是想知道宝珠哪里好,第二是说胤禟不想娶她没关系,她回头求太后去,定能如愿以偿。   对这种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一切的沟通都没有意义。   针对第一个问题,宝珠表示自己就是这么平凡普通,比不得格格绰约风姿,可是有什么办法?爷就是中意自己!掏心掏肺对自己好!   至于第二个问题,你行你就去,真能求来太后懿旨咱欢欢喜喜迎你进门。   以宝珠对太后的了解,正因为是科尔沁格格,她绝不可能把人推进胤禟这个火坑里,皇城根下谁不知道自家爷什么德行?跟了他保准叫你后悔,求皇上做主都不好使的。   再说胤禟,他根本不在乎府上多出一个侧福晋,多就多呗,宫里前脚来旨,他后脚就收拾个比汀兰院更僻静的院落出来,叫刚进门就吃斋礼佛,捡一辈子佛豆。   别怪他作践人,谁叫你拦不住非要跳火坑?   照胤禟所说,大兄弟长在爷身上,爷看了你就倒胃口,站都站不起来,那还传什么宗?接什么代?你去告啊,甭管你告额娘告皇阿玛还是告皇祖母!了不起咱们撕开了扯掰扯掰,看看谁有理!   我看了你就发软,硬不起来怪我咯?   真不是吹牛,他过来这一路大兄弟已经起立了,这会儿软得跟面条似的。   图门宝音憋着一口气过来,一拳打到棉花上,还想再挣扎挣扎,就被赶来的科尔沁贝勒绑了回去。   走之前科尔沁贝勒还赔了个礼。   妹子没教好,实在丢人。   虽然略有些倒胃口,两人还是坚持看完了长河落日,天擦黑才回去,讲道理,赶明就要拔营回京,这夜不该好好歇着?   胤禟偏不,他表示回去还要坐好长时间马车,干坐着也很没劲,叫福晋赶明到马车上去补眠,今晚大战三百回合。宝珠是想抗议来着,叫胤禟拿住命门浑身发软,既然挣扎不了,那就享受呗。   这一夜九贝勒爷干了个痛,睡了个把时辰就起来,就这样他还神清气爽。   看他这骚样,已经大婚的兄弟秒懂,相继送上鄙夷的眼神。   他娘的出门在外还这么放得开。   宝珠多睡了一小会儿,她给儿子喂过奶,收拾妥帖之后才出来,出来就发现众阿哥齐刷刷看过来,表情意味深长。胤禟踹了老十一脚,赶紧迎上前去,宝珠整了整衣摆,问他有何不妥。胤禟装模作样看了几眼,一本正经回说:“爷瞧着福晋这身衣裳小了。”   宝珠挑眉,惊讶道:“穿着正舒服,看起来短?”   “短是不短,就是乳儿翘了些。”   “断奶吧!赶紧断奶!别喂那三臭小子了!” 第86章 沾光   老十两口子还嫌不够, 出京这些时日他们简直太痛快了, 恨不得再待十天半个月, 骑个痛,猎个爽。   四贝勒胤禛与他们截然相反,出来那日他就想掉头回去, 如今归心似箭, 恨不得策马飞奔赶紧回府, 拾掇一番就上户部查验各项工作。想着这就回去了,四福晋也乐呵, 早间宝珠去找过她一回,主要是送零嘴过去,就看她高兴得很, 想也是, 甭管春蒐或者秋狝,出来就是十天半个月的, 上头兴致来了时间更长也有。   宝珠他们带着阿圆阿满阿寿是无妨,乌喇那拉氏总放不下弘晖,担心他在自个儿娘家待着不习惯, 怕他这么久没见阿玛额娘哭闹, 又唯恐让人钻了空子。   哪怕出京前交代得够多, 心还是悬着。   “再有下一回,我定要带上弘晖,让他给你家小心肝做个伴也好。”   宝珠笑道:“就是这两日了,四嫂莫着急。再者说, 把弘晖搁在旁的地方你难放心,搁在自个儿娘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乌喇那拉氏叹口气:“一则自他出生以来我从没离开这么久;二则……九弟妹有所不知,我娘家与富察家大不同,我嫁得早,当时没觉得,如今冷眼瞧着几个庶妹心都不小,全是主意大的。”   她说得既直白又含蓄。   老四比老九大了五岁,乌喇那拉氏比宝珠早两届选秀,算算她也做了六七年的皇子福晋。大婚那会儿几个庶妹还小,如今正值妙龄。因为有嫡姐珠玉在前,难免有人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有想要效仿娥皇女英的,还有指望她赶紧去死,然后由乌喇那拉家出面,令择一个以照顾弘晖的名义进府,只要拿捏住嫡子,再好好运作,哪怕做格格也前程远大……当然,更有心知这两种都难以成行,纯粹看不惯她体面风光,诚心找碴。   四福晋怕的就是这种。   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时间长了总有疏忽。阿玛额娘再小心,也难说不会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乌喇那拉氏也知道,不是有深仇大恨,一般人没那胆量去谋害皇孙,这些很有可能是她想多了。   她就是没法停止这些念头,唯一想到的就是赶紧回京将弘晖接回府上。   送去自个儿娘家的确比送进宫给乌嫔照看稳妥多了,隐患也不是没有。   事实上,宝珠和乌喇那拉氏不在同一频道,想想富察家的情况你就知道她为啥难以理解,叫她说,娘家就是一片安宁地,哪怕贝勒府也没那头靠谱的。   不过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四嫂有她的顾虑,自己也不便多说什么。   宝珠顺着聊了几句,说回京之后准备在府上整治两桌,本来月中就该请妯娌小聚,盖因出门在外,怕麻烦,回去之后定要补上。   乌喇那拉氏想了想,就记起来,皇阿玛给老九指婚之后,她隐约听过一则趣闻,钦天监翻来覆去测算,只择出来一个日子,说错过这天就有得等。而这天,正好是九福晋芳辰。   本来就是当乐子听的,之后也没放在心上,就忘记了。这会儿听她说起,乌喇那拉氏还很不好意思:“我竟忘了,九弟妹是三月间生的,也没备礼,连声吉祥话也没说,这可真是……”   宝珠笑道:“怪我,我也没说过自个儿哪天生,再有,那日忙着同爷使性子,压根没想到燃篝火乐一乐。”   她这么说,乌喇那拉氏就来了兴致,追问道:“宠妻狂魔也有惹到你的时候?”   “宠妻狂魔是什么?”   “四嫂你不知道,那日一早我就等他捧珠钗环佩过来,满以为睁开眼就能看见芳辰礼,结果房里伺候的丫鬟说,‘爷早早就出去了,让福晋多睡会儿,好好休息。’我憋了一整日,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香,只想闹他一场。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说福晋生辰不敢忘,是想给个惊喜故而早不早去膳房,学做长寿面去了。”   说着宝珠喝了口茉莉花茶润唇,哼道:“这人真是又蠢又笨,学了一整日做了碗面条送来,装得一本正经,我不用尝就知道这不是厨娘的手艺,那面条粗细不一,卧的煎蛋面上瞧着黄澄澄的,底下不提也罢。”   四福晋要原地爆炸了。   她很想拿个棒槌敲醒宝珠。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撇开民间不谈,富贵之家哪个爷们给婆娘做过饭?更别说天潢贵胄龙子凤孙。   就连妯娌几个给爷送鸡汤,说是自己做的,也不过动动嘴皮子,谁还伸过手来?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半点不假。   宝珠这欠收拾的德行和胤禟简直一模一样。   乌喇那拉氏怨念的瞅着她:“若是我们爷这么来一回,甭管是什么滋味我都能高高兴兴吃下去,吃完还要回味一辈子。”   宝珠想了想四哥那张脸,一个寒颤,她赶紧搓了搓手臂:“四哥忙啊,哪像我们爷如此得闲,不说这个,我过来是想给四嫂送点零嘴,这个糖雪球和酸梅子不错,坐在车上感觉胸闷可以含一含,还有几样点心,都拿着,路上还要耽搁些时候,用来打发时间也好。”   从四福晋这头回来,天冬半夏已经收拾好了,三个小狼崽排排坐着,望着林子的方向,宝珠站到旁边去,跟着眺望了一会儿,说:“要是舍不得,留下来也无妨,往后还有春蒐秋狝,届时再来瞧你们。”   她就是一时感慨,灰妞没听懂,不过感觉到气氛不对,之后寸步不离跟在宝珠身后,就好像是听懂了,生怕被丢下一样。   身穿黄马褂的肉球儿颠颠跟着,让你什么悲春伤秋眨眼之间就烟消云散,再也酝酿不出来。宝珠寻了条肉干给它磨牙,也不忘记黑蛋以及小乔。   这三只到底多大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它们长得贼快,比起刚捡回来那会儿,灰妞重了将近一倍,身上全是肉肉,偏它跑起来还不慢,身手相当灵活。尤其那天拿了头名,得皇阿玛赏赐,被人叫做将军之后,它整个狼更精神了,每天带着兄弟去跳圈圈。   自觉锻炼好啊。   若能保持猛兽的战斗力,又能通人性辨是非,等阿圆他们长大些,甭管干啥都让狼崽跟着,这样当娘的能放心不少,哪怕出门遇到坏人,遭殃还不知道是谁。   回去这一路,宝珠照样是坐车,胤禟也照样是骑马。灰妞黑蛋以及小乔就趴在小床底下,随着车厢摇摇晃晃的打瞌睡,宝珠饶有兴味瞧了一会儿,儿子们上车时还坐着,精神头很好的样子,这会儿已经蹭啊蹭啊躺平了,睡得喷香。床脚下的狼崽子也是一样,还当它们舍不得故土,结果半点留恋也没看出来,上车就趴好,刚出发已经睡着,只耳朵尖时不时会抖一抖。   多看一会儿,她也看出困意来,宝珠垫好软枕,展开薄被搭在身上,挑了个舒服的姿势也跟着睡了,到用膳以及休息的时间,胤禟骑马过来,打开车门一看……   呵!他倒是白担心了,这还真够享受的!   胤誐是并肩过来的,跟着瞄了一眼。   听到开门的动静狼崽子就醒了,从侧睡的状态瞬间切换成戒备,整个已经坐起来,本来随时准备攻击,它们又嗅到熟悉的味道,就稍稍放松了一些。   胤誐看到的就是小侄儿排排躺,床脚下小狼崽排排坐,至于九嫂,裹着被子睡得正香,压根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看他贼眉鼠眼的样子,胤禟就不高兴了,一抬手马鞭抽在老十的马屁股上,他连人带马激射而出,险些因为毫无准备从马背上跌下来。   这一下抽疼使骏马冲出三里地,那勇往直前的架势把康熙都看傻了,胤誐废了好大劲才把爱马安抚下来,掉过头嘚嘚往回走,咬牙切齿准备找他九哥算账。   胤禟让赵百福牵马,自个儿进车厢去了,看福晋睡得红扑扑的脸,他的心就软成一团。胤禟伸手去摸了摸那滑嫩的脸蛋,嫌不够,又多摸了几下,宝珠就迷迷瞪瞪看过来。   她娇娇软软的招呼胤禟一声,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睡意,有可爱的鼻音,好像在撒娇。胤禟这才有一咪咪后悔,后悔昨个儿折腾过了,把人累成这样。   他揽过宝珠,让她趴在自己肩上,往身后加了两个垫子,这才扶她靠上去。   看她还有些呆,表情懵懵的,胤禟就低笑起来。   “爷去看看粥熬好没,别又睡过去。”   他说完,宝珠就偏了偏头,过了一会儿才“嗯”一声,表示知道了。胤禟真恨不得把人抱过来好好疼爱,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下车去了,下去之前只给了三个臭小子一个眼神,看他们状态很好,睡得很香,并没有额外关怀。   当然,就算他有关怀,小阿哥也不咋的稀罕就是了。   别家小阿哥都对亲爹崇拜敬仰满怀孺慕之情,自家简直苍了天了……儿子和爹俨然就是阶级敌人,每天都在斗法耍心机,目的只有一个,抢占宝珠。   亏他们还不会讲,等到能开口了,那才满满都是伤害,保准能逼死个爹。   如果说,从前胤禟只是想要一个像福晋那样娇滴滴乖乖巧巧的女儿,就因为这胎三个臭小子,让他对儿子没了任何念想,剩下的全是绝望,只恨不能送他们回娘胎。   什么传宗接代?   百年之后的事鬼才知道。   活着一天爽了就成,谋划那么多自己也享受不到。   胤禟发自内心的呼唤,等福晋再一次怀上,千万不要是儿子,要闺女。   宝珠啥时候怀第二胎不好说,倒是留京协助太子监国的五贝勒胤祺,他府上有好消息了。这回真是好消息,五福晋近来精力不济,请太医诊脉,说是有了,将近两个月。   才诊出来的,府上忙趁一锅粥,都没来得及往御前递信。   五福晋娘家人亲自过府去给她传授经验,还说过年那会儿上庙,为她求过菩萨,这就有了,还真灵,赶明还得去还愿,是该多添点香油钱。   他塔喇氏心里另有想法,她不觉得是菩萨保佑,这胎分明是九弟妹带来的,是沾了她的喜气。   还记得她说,多和阿圆阿满阿寿相处,指不定赶明就有了呢。   果不其然,真的有了,算算时间还就对得上!   她才是老天爷的亲闺女,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福气这么大的,一句话比自己捡佛豆求神仙还有用,日日祈祷求了几年没丁点音讯,她随口一说,转身就有了。   太子妃亲自去五贝勒府,同他塔喇氏聊了几句,她原本没多想,可听五弟妹的意思,仿佛是沾了九弟妹的光?这话从何说起?   她心里纳闷,就问了出来,他塔喇氏也回答了,那感觉就像神话故事在自己身边发生了一样,故事还真精彩。   太子妃不说全信,听完信了一半,当即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回头也去沾点光。   为了求个嫡子,她啥事都干过了,不差这一件。 第87章 谣传   宝珠方才回到京中, 前脚踏进宅门, 就听留守的冯全说:“自爷与福晋出京, 府上一切都好,庄子以及铺面上的琐事奴才擅自做主安排下去了,福晋方才回府, 奴才不敢扰您休息, 寻思着择日一一禀明。”   宝珠颔首, 赞道:“做得不错。”   她略一沉吟,问说:“御驾出京这些时日, 京中可有趣事?”   若真想听热闹,也不会在这当口问,冯全心想福晋说是“趣事”, 实际该是“要事”才对, 遂应道:“宫里头乌嫔娘娘犯在延禧宫惠妃手里,又禁了足。再有就是五贝勒府喜事临门, 五福晋有好消息了。以及东宫……”   胤禟同宝珠一道进来的,听出冯全为难,就让他带小狼崽去洗澡, 务必洗得香喷喷的才许踏足朱玉阁。   听爷说让他去伺候狼崽子沐浴……冯全是懵的。   所以说寸步不离跟在福晋身后那三只, 不是捡回来的土狗, 是狼啊。   这么说看着是有点像,不过狼有这么胖的?   等等!怎么最肥这只还敢身着明黄马褂?   这他娘的是要造反啊?   咋还没人捉它去关大牢呢?   冯全心里犯嘀咕,倒是恭恭敬敬领命,准备带狼崽子退下。   甭管他怎么招呼, 三只并不搭理,尤其得了康熙赏赐的灰妞,显得格外高狼一等,它连个眼神也没给冯全,这会儿正蹲在宝珠脚边舔毛。   冯全想伸手去抱,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看他满脸崩溃,宝珠就着旗鞋轻轻碰了灰妞一下,嗔道:“在外头你满地打滚也罢,进到京中得讲究一些,别丢了忠勇将军的脸面!还不去洗干净了?”   别人说一千道一万,灰妞半点反应也无,惹烦了咬你一口,却看宝珠,随随便便一声吩咐,狼崽子就听进去了,它抖了抖耳朵,又抬头看了漂亮主人一眼,然后颠颠儿的跑起来,撵着蠢货兄弟一块儿走。   冯全真是开了眼界了,这狼忒通人性!   灰妞跑出去一段,看铲屎大队总队长还没跟上,还停下来嗷呜一声。   冯全赶紧跟上,前方带路,看他们走远了,宝珠才问胤禟说:“东宫到底怎么了?”   胤禟笑了笑:“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你可记得,前些时候八哥将郭络罗氏送回安郡王府去了?”   宝珠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同太子有什么干系。   看她一脸疑惑不解,胤禟摇摇头说:“这事在皇城根下传遍了,安郡王府总得挽回一二。安郡王玛尔浑的额娘是岳乐的继福晋,出自赫舍里家,同索额图是兄妹。她有一女,同八福晋生母一样是和硕郡主,这位郡主正在为爱女选婿,想着看好之后就进宫去求恩旨,还没消息呢,就听说这位格格近来在东宫的宴席上露了脸,像是同太子搅和到一起去了。”   宝珠完全没抓住这里头的前后逻辑,她求救的朝胤禟看去。   胤禟让随行的奴才退远些,又给赵百福递了个眼色,让他盯着点,这才边走边轻说:“依爷看,安郡王府是对八哥有看法了,想寻条退路。”   “老大有明党支持,可明珠打十年前就不被皇阿玛重用,比不得索额图佟国维。这索额图是孝诚皇后叔父,佟国维是孝懿皇后生父,本来两边势均力敌,头两个月佟国维因为隆科多一事退出朝堂,索额图趁机吞了他不少势力,此消彼长之下,朝中形势变了,如今是太子一党最鼎盛时期,有人来投并不稀奇。”   “因为岳乐生前是宗人府左宗正,手中权力不小,哪怕他没了,这一家子也自视甚高。最近一年,因为郭络罗氏这糟心玩意儿,他们备受打击,对其失去信心再寻常不过。”   “老八这头悬了,总得另寻下家,他们顺势挑上太子。提到这里,又要说户部欠款一事,老四是半点情面也不讲,从他们府上催回好几十万两银,哪怕不至于伤筋动骨,也是元气大损。”   “要支持皇子,要么你家有几个重臣,能发挥关键作用,要么你能拿出百十万两银,假使这两点都不占,别人傻啊?白许你好处?”   “这节骨眼上,安郡王府是一没钱二没人,能想到的就是给太子塞人,最好能迷得他神魂颠倒不知今夕何夕。又因为有我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使他们坚信自个儿府上也能出个红颜祸水,保准能将太子变成九阿哥胤禟这样的妻奴。”   宝珠其实半点也不想听前朝事,谁叫胤禟有说书天分,她听得津津有味,甚至笑眯了眼。   直到这儿……   啥玩意儿?   红颜祸水?   而胤禟,不动声色吹了自己一波之后,就赶紧把事情说清楚了。   简单来说,安郡王府姓爱新觉罗,太子也姓爱新觉罗,要联姻就只能从几位郡主或者县主膝下来挑。先前同八贝勒交好,他们推出去的是郭络罗氏,郭络罗氏双亲早亡,打小养在他们府上,好拿捏。   这回推出来的身份上同郭络罗氏相当,八福晋生母是岳乐第七女,这位格格生母是岳乐第十一女,额驸是散骑侍郎纳喇鼐格。   纳喇氏双亲尚在,不打紧,左右她额娘同安郡王是嫡亲兄妹,都是赫舍里氏所出,关系亲密。   再有,纳喇家对这个计划也满意得不得了,别说侧福晋,哪怕做格格也无妨,只要能跟着太子。   安郡王的额娘赫舍里氏拉下脸来,给索额图福晋去了封信,大抵是说因为八福晋一事,安郡王府名声受累,希望能挽回一二,请嫂嫂带她另一位外孙女出去活动活动。   这种事挺常见的,世家贵女年岁差不多了就会进那个圈子,让大家伙儿知道我家有女初长成。   要进去总得有个引荐人,本来安郡王府可以自个儿摆宴,请故交好友登门,可他们如今式微,难说有多少人乐意来,唯恐丢人,托索额图福晋帮忙也在情理之中。   索额图福晋没立刻回信,当日就说给索额图听了,索额图有些不齿安郡王府的做派,心说他们恐怕又在打主意,想弄出第二个八福晋来。稍微琢磨过后,他让福晋应下,想看安郡王府到底准备搞什么,顶好让皇城根下再热闹些,使得旁人不要老盯着太子这头。   这些官老爷,尤其位高权重的,总喜欢说一半留一半,很多事他不挑明,这就尴尬了。   照索额图的想法,下回府上设宴,给妹子去个帖就成。   结果索额图福晋直接把人带去太子妃的宴席上了,还传出纳喇氏同太子有私情。   到底咋回事谁也说不清,传言却越演越烈,一众皇子全听说了,什么想法都有,尤其同情老八。   安郡王府是瞧不上他啊。   同情之余,大家伙儿还声援太子来着。   照直郡王的说法,他同太子关系不睦不假,可是呢,他坚信这回事不是太子搞出来的,一定是被算计了。   你问为什么?   明摆着说吧,不是相信老二的人品,主要是觉得能同自己做对手一定没那么蠢。再有,他们这种身份会缺女人?尤其是他俩都是心怀天下,同老九这种守着婆娘过日子的不是一类人,在这个前提下,太子能不要脸?吃相这么难看?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不可能,怕是被坑了吧。   安郡王府可以的。   因为密折之事,康熙的心情原就不美,加上这茬,他就更不痛快了,关键时刻,老九拖着老十帮太子说了句良心话。   “咱不是想帮谁说好话,只是有句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康熙让他说,老十就抢着说了。   “咱们兄弟都是一个意思,哪怕是怀疑什么都好,咱不能怀疑太子二哥的眼光!有八嫂‘珠玉’在前,他能瞧上安郡王的外甥女就真是苍了天了!”   胤禟也跟着点点头,“咱们兄弟里头保准没有这么瞎的,儿子也觉得这事内有隐情。”   还别说,听着挺有道理的。   哪怕结党营私,也用不着这么委屈自己啊,只要想想太子同八福晋那样的泼妇有私情,康熙都忍不住想怀疑人生了,那可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儿子!!   不过老九老十这番话,好像也有哪里不对。   意思是,你可以怀疑太子的良心,但不能怀疑他的品味?这简直太侮辱人了……   此时此刻,康熙是崩溃的,他绝望了看了俩小兔崽子一眼,摆手让他们滚远些。   一场风波刚酝酿出来,就让搅屎棍搅和了,康熙打心底里就偏向太子,听得这话,越发觉得有理,心说定是安郡王府搞鬼,先前同老八搅和到一起,暗地里不知道在谋划什么,眼瞧着老八靠不住了,又想攀扯太子?太子是储君,不是捡破烂的,能什么都收?   康熙琢磨着要给安郡王一个教训,让他知道本分。   ……   这事发生在回京的路上,因为事关前朝,胤禟想着宝珠恐怕不感兴趣,没主动说。冯全提起,他才讲了一遍,他满心感慨:这不是侮辱人吗?   他甚至还带入自己,设身处地想过。   你可以误会我的用心,但不能侮辱我的眼光!就像科尔沁格格那样的,横看竖看都比福晋差了十万八千里,哪怕撇开心意,只看外在,也是瞎了眼才能看上她!   正因为有图门宝音那茬,胤禟越发同情太子。他自己是浑人,不怕得罪科尔沁,当众也能给人难堪。太子决计干不出同样的事来,他恐怕都没法同娘们计较,只能坐视不理,由外界瞎传。   太明白那种感觉,胤禟难得良心发现,帮太子解释了一番。   康熙还真就听进去了。   老九老十去找康熙不是秘密,康熙前后情绪的变化也让大家看在眼里,就有兄弟好奇去问了,胤禟完全不介怀,照原话学给他们听,一群大老爷们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你们就是这样帮太子说话的?   更他娘的搞笑的是,皇阿玛还信了?   突然觉得皇阿玛对老九老十也真宽容,由他在御前胡说八道也没削他!   毫无疑问,这事太子也听说了,满头黑线的同时,他还是很感谢搅屎棍二人组,决心有机会也要照原样回报他们。太子摘出去之后,安郡王府就尴尬了,前有八福晋丢人现眼,后有纳喇氏无地自容……他家格格被拖累得够够的,往后怕是不好许人。   康熙为了给太子出气,找理由训斥了安郡王玛尔浑,让他别只关心公务,也得管管后院,家宅乱成这样,能担什么大任?   康熙让安郡王府不好过的时候,宝珠备了礼送去五贝勒府,他塔喇氏收到之后亲自登门拜访,也带了份厚礼以答谢她。   他塔喇氏前脚到,瓜尔佳氏后脚来。   太子妃本来就想寻摸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见见宝珠,蹭她福气,她还在琢磨,胤礽就交代了任务下来,说这回的事合该感谢老九老十,让她别在府上干坐着。   太子妃答应得很痛快,转身就往九贝勒府去了,借口想听围猎趣事,过去之后拉着宝珠的手好一阵亲近,还给狼崽送了银项圈,之后抱着小阿哥就不撒手。 第88章 扑哧   宝珠是不明白太子妃这身热情打哪儿来, 不过看她满是中意盯着自家这几个芝麻汤圆, 宝珠自觉将阿满递了过去。三只里头, 也就阿满乖觉,不认生,不好动, 趴谁怀里都能睡着, 胤禟还调侃说他迟早得让人拐了去。   太子妃笑吟吟接过, 抱着软乎乎的胖团子心都要化了,既羡慕宝珠能生, 又盼着自个儿也能怀上一个。   胤礽比胤禟年长将近十岁,胤禟这头嫡子绕膝,自家还没动静呢。   八福晋大婚三年无所出都饱受诟病, 别提她堂堂太子妃。   看看, 伊尔根觉罗氏连生四个闺女,这已经有儿子了;他塔喇氏也传来好消息, 她这边还没风声,压力可说是一日大过一日。她有时候会想,幸而太子生母去了, 叫皇阿玛惦记着她的好, 护着赫舍里家, 可劲宠着胤礽,否则她的处境还要更尴尬,恐怕日日都得让婆婆召至跟前立规矩。   这么看,她也算命好的。   太子妃心思活络, 抱着阿满这一小会儿,脑子里略过各种念头,她将这些逐一压下,小心护着怀里的胖团子,抬头看向宝珠说:“我今儿个过来,听九弟妹说围猎趣事是其一,替我们爷道谢是其二,再有也想跟着蹭些喜气。”   宝珠摇摇头:“那事我也听说了,我们爷只道他并非有心为太子说话,也就是沉不住同皇阿玛瞎说几句,还有背后论人是非之嫌,能帮上忙全是赶巧。”   太子妃就叹口气:“九弟妹你也忒实诚,换个人来莫说不会推辞,恐怕还得上赶着来邀功。这回事,到底让我们受了益,合该承情。”   旁人是旁人,与她何干?   宝珠又道:“我们爷同太子乃是手足,哪怕无心成就好事,岂可邀功?不说这个了,倒是你说蹭喜气,是怎么一说?”   这话叫本人来说,着实有些羞涩,他塔喇氏看她们互相恭维了好几拨,终于逮着机会插了句嘴:“还是我来说吧,我总觉得能怀上是沾了九弟妹你的光,这个小家伙是让咱们阿圆阿满阿寿招来的,说等你回京得好生答谢才是。太子妃听说了,也想蹭些喜气回去,顶好让我们前后脚怀前后脚生。”   天冬在房里伺候,她没觉得意外,倒是宝珠自个儿,听了个开头就满脸狐疑,听完摆摆手:“我要是有这本事,早就学那胡同口的算命先生,摆摊做送子娘娘去了,五嫂能怀上那是命里注定的,缘分到了,这功劳合该算给五哥,哪能让我家这三个芝麻汤圆抢了去?”   他塔喇氏笑个不停,太子妃也道:“五弟确实居功至伟,这个不消说,倒是芝麻汤圆……何解?”   宝珠顺手在阿寿脸上掐了掐:“芝麻汤圆就是生得圆润,面皮白嫩,看似绵软好欺,内里乌黑,一肚子坏水。”   这词儿还是胤禟最先用的,他前几日吃元宵,一口咬开,芝麻馅儿就淌了出来,阿圆闻见香香甜甜的味道顺着看过来,满是渴望的样子,父子俩一个对视,电光火石之间爷就开窍了,回头说自家仨小子像芝麻汤圆,看似纯良,都坏透了。   他回头还去额娘跟前显摆,正巧让皇阿玛听见,险些挨揍。   有这么个爹,儿子能按套路来才怪了。   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   ……   听完宝珠的解释,两位妯娌险些把形象笑崩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咱们阿圆阿满阿寿多乖,你这当娘的也太坏了!”   “活宝,真是活宝。”   笑够了之后,他塔喇氏问说:“九弟就没说说你?”   “他自然不可能说我,这就是他想出来的词儿。”   太子妃也服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听说宜妃娘娘最疼这三个孙子,回头让她听见,保准得削你们。”   宝珠表示不信:“事实上,额娘已经知道了,皇阿玛也是。”   待她们闹够了,太子妃说干坐着也没意思,不如去红叶湖转转,边走边聊。   她又吩咐伺候的人远远跟着,别凑近来碍眼。确保她们听不见自己说什么,才一边走一边说:“都是皇家媳妇,膝下无子处境有多艰难这点无需赘述。不怕你们笑话,我嫁给太子之后什么汤汤水水都喝过,年年都在调理身子,太医说丁点问题也没有,这么多年没动静他们也说不出缘由。我府上几个侧福晋都不是好相与的,我膝下无子,太子拿庶出当宝,我不敢也不能说什么,我是真想要个阿哥傍身,九弟妹你运道好,我来蹭些喜气,若能怀上,我记你大恩,没齿难忘。若还是不成,想来是命。”   这种心情五福晋还满能理解的:“我先前也差不多,爷性子好,倒是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来,额娘和太后也没苛责过什么,反倒是我自己想不通。”   太子妃颔首:“正是如此,我是真的等不住了,所以才莽撞登门,九弟妹勿怪才好。”   宝珠还是那样,满身轻松的样子,应道:“这有什么怪不怪的?依我看,你们这么长时间没怀上,那是嫁得太好,就嫁人这一买卖用去太多福气,成亲之后不得慢慢攒回来?五嫂费了五六年时间,如今攒满了,立刻就有了好消息。嫁给太子用的福气定要更多,要填起这个窟窿用的时间就更长些,不过算算也差不多了,故而无需着急,说不准这会儿就已经有了呢,月份浅摸不出来而已,这都难说的。”   她本来只是顺口一说,这会儿自己都信了,稍作停顿又道:“我平素只看闲书,没什么学识,也听过一句话叫‘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叫我给它续一句,不生则已,一生起来你就别想喊停。三年抱俩,五年揣三。只怕不开怀,一怀起来那就停不住车,满屋芝麻汤圆,直叫太子跟我们爷似的,天天嚷嚷说不想要了。”   “噗。”   “哈哈哈哈。”   “你这张嘴啊!”   太子妃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九弟妹这句续得好,合该记录在册,永世流传。”   宝珠一声咳:“二嫂别打趣了,谁不知道我除了这张面皮,旁的样样随了阿玛,半点没亲娘的精明能干……有夸我生得好,有夸我生性耿直,说文章续得好还真是头一回,大概是嫁鸡随鸡的缘故。”   五福晋很想忍住,毕竟怀着孩子,生怕动静太大动了胎气。可她到底没成功,要是宝珠这文化修养随了胤禟,堂堂皇子也太磕掺了。   “不说这个,倒是九弟妹你说嫁给我们爷消耗的福气要五六年才填得起来,太子那头还更长……九弟呢?九弟也是堂堂皇子,你嫁过来不也转身就怀上了?”   宝珠很想控诉一番,五嫂这么纯良娴雅的人也学坏了!   还是先解释好了。   “毕竟老天疼憨人,憨人有憨福嘛。嫂嫂们聪明,凡事知道怎么打算,反观我,若是没老天爷帮衬,日子简直没发过了。脑子笨点,总得靠旁的补起来,这样才能显出人间自有真情在。”   就着反应速度,就这脑子,还是蠢的?   太子妃&五福晋:我一定是生来没带脑子……   三人去到湖心亭上,只见狼崽子躺平在这边晒太阳,听见脚步声它们就蹭的站起来,颠颠儿往宝珠跟前来,围着她打转。   五福晋诧异道:“前次过来还没见它们,是方才养的?瞧着很通人性。”   宝珠笑道:“是从围场那头带回来的,它们爹娘让猛虎咬死了,非要跟着我来。”   “看着不像一般的狗。”   “不是狗,是狼崽子。”   三只一进门就兴奋的很,撒欢儿似的满府转悠,这个胤禟特别为宝珠打造的园子尤其对它们胃口,东窜窜,西滚滚,灰妞那身黄马褂蹭得脏兮兮的。当晚宝珠让冯全又给它们洗了回澡,还把黄马褂脱了,准备洗干净收起来。   小狼崽子长得快,这玩意儿穿不了几天,不若等它长大了同皇阿玛换一件去。   宝珠又说了几件趣事,看日头差不多,两位福晋准备告辞,待她俩回去之后,宝珠招冯全过来,让他将出京这段时日庄子以及铺面上的事说一遍,听过没什么问题,又吩咐他备些樱桃。   桃花已经过了开得最艳的时候,逐渐败了,倒是樱桃和荔枝,之后这一个月正出,荔枝要运送进京很不方便,皇子能分一些,量也不会太大,只能少量的弄几坛给额娘送去。樱桃周边就有,个大色正味甜,并且易得,多酿一些才好,每日饮一小杯,祛风除湿,发汗透疹,益脾气,美容养颜。   这樱桃酒分两种,有泡上不多日就能饮的,还有一种须得破碎发酵去除皮渣之后陈酿一年,宝珠两种都想弄一些,她近来不忙,儿子也丢得开手,不怕麻烦。   当晚,宝珠就同胤禟说了打算,又说过两日想在府上小摆两桌,请些女眷来聚聚。   胤禟只道她高兴就好,想怎么都成。得了这句话,宝珠兴冲冲就要去写请帖,胤禟跟着她往暖阁去。东暖阁是宝珠的小书房,里头摆了好些杂书,也有笔墨纸砚供她写字作画。   她端端正正坐在案前,胤禟就站在一旁看她写,猛地就想起自己忘记的事来。   他这两天老在琢磨,好像是忘了什么,又想不起来,这会儿想起来了,宝珠身着行猎装飒爽妩媚的模样他一直想画下来,事儿太多,给忘了。   既然想起来,赶明再让福晋穿上那身行头,他描摹下来挂书房里去,日日看着才好。   都说爷们喜新厌旧,看看宫里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么说也没错,可世间也有痴情种,胤禟觉得自己大概就是了。   他对着福晋就忍不住搂搂抱抱亲亲摸摸,整日腻在一起也不嫌烦,福晋说他混账,臭不要脸的,胤禟心说只对你不要脸,出门在外我还是那个高贵冷艳的九贝勒。 第89章 天坑   后一日, 宝珠递牌子进了宫, 蠢儿子同小狼崽一道被留在府上, 由几位嬷嬷照看着。   小阿哥长得很快,在木兰围场的时候宝珠就发现他们开始长牙了,白白的好像米粒一样。问过经验丰富的嬷嬷, 回说早的四五个月, 晚的满周岁, 乳牙都会探出头来,五个多月很正常的。   来请脉的太医说, 小阿哥肠胃比别家娃娃好很多,既然蛋羹都能喂下去,还可搭配喂些蔬菜泥, 米糊糊也吃得, 奶还是接着喂,最好是自然断, 赶早也再等几个月。   对于这个建议,胤禟意见很大,宝珠睡午觉的时候, 他还偷溜过去同儿子谈心, 告诉三个芝麻汤圆独立自主的重要性。原话是:多大的人还吃奶?简直羞羞。   他刚念完, 阿圆就狐疑的看过来,仿佛是在说“我人年轻你别骗我,你这么大只还同儿子抢口粮,你要不要脸”?   到底是儿子成精了或者纯属偶然胤禟不清楚, 总之,他又让胖团子气了一回。   因为太生气,一个冲动就将宝珠那里的库存吸了个干净,她睡得正香,感觉跟前有人作乱,伸手挥了挥,收效甚微,睁开眼看清此情此景,她脸红得像猴屁股,险些将胤禟踹下床……   父子之间又一场战争以胤禟犯规为结束,当天下午,阿圆看着放在自己跟前香喷喷的蛋羹,瞅了瞅得意洋洋的蠢爹,又瞅瞅亲亲额娘,瘪了瘪嘴可怜兮兮的拿着勺子往嘴里送。   没错,他已经会自己用勺子吃东西,虽然偶尔会糊到脸上,还可能翻勺。   他能很好的翻身,能撑着坐起来,还能短距离爬行。   小阿哥们还学会用很多方式抗议,表达自己的不满,甚至是给蠢爹挖坑。   在宝珠面前,三只都是乖宝宝,她一转身,那画面太美简直没法看,胤禟试探着拆过台,然而宝珠并不相信,还像哄儿子似的哄他,叫他别瞎吃飞醋,那是亲生的,不是捡回来的。   父子四人全朝着心机狗的方向在发展,灰妞也差不多是这样。   在木兰围场的时候条件不好,宝珠也没生事,回来之后她试着给儿子喂过蔬菜泥,翠绿的荷叶碗里装着绿绿的蔬菜糊糊,膳房用了许多心思,哪怕不如蛋羹细腻,也是很好消化并且不用咀嚼的。宝珠舀了一勺,喂到阿圆嘴边,小家伙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就直白的表示了抵触的心情,他把小舌头缩回去,整个人都往后面怂了怂。   宝珠动作一滞,她又去找阿满阿寿试过,结果十分绝望。   阿满嗅了嗅味道,就倒下去,翻身,撅起屁屁趴好,周身上下都写着拒绝。   至于阿寿,因为是额娘的乖宝宝,他可怜兮兮的看过来,露出“我很委屈但是没关系”的表情,坚强的吃了下去。   ……   宝珠给喂了三五勺就停下来,她让天冬将荷叶碗撤了,又吩咐下去,说出去吃多了烤肉,整个人不得劲,晚上用蔬菜羹。   出去半个月,胤禟那头也堆积了不少事,他赶着处理掉一些,看天色差不多了就往宝珠这头来,过来正赶上晚膳,主食油油一碗绿,沉重得好似他此刻的心情。   只是这一碗绿就算了,看看摆出来的几道菜,胤禟恨不得没过来,他倒不如去隔壁蹭一顿。   偏此刻,宝珠笑眯眯瞧过来,她牵着胤禟坐下,从半夏手里接过刚拧好的帕子,给他擦了擦手。   “咱们在外头肉来肉去半个月,吃得我一身的烤肉味儿,我回来就吩咐膳房多做几天的蔬菜羹,清清肠胃。”她就坐在胤禟身边,葱白嫩手执起小勺,不疾不徐吃了一口,咽下之后才说,“我吃着挺好,清香得很,爷多用些。”   随着宝珠的介绍,胤禟僵硬的拿起勺子,僵硬的往嘴里送,这一桌蔬菜把他整张脸吃成了菜色,要不是福晋安排的,他保准已经喷人了。   宝珠装作浑不知情,惬意的吃了个七分饱,而后停下碗筷。她擦了擦嘴,将自个儿收拾妥帖之后,方才看向胤禟:“爷只用这么点?这不合胃口?”   胤禟笑得十分英俊:“蔬菜羹是不错,想着再来几碗恐怕也吃不饱,不若让膳房给我做碗馄饨。”   那行啊,当然没问题。   宝珠看向候在一旁的天冬,吩咐说:“听到没,给爷来一碗馄饨,多揉点面,分量做足,至于馅料,你让他们多切些青菜,肉少许。”   ……   胤禟只恨不得立刻叫停。   你等等,有话好说。   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了,馄饨就算了吧。   不放肉的馄饨他娘的能吃?   宝珠一眼不错瞧着他,看够了他的纠结才笑眯眯道:“太医说咱们儿子胃口好,不拘泥于蛋羹,也喂些别的。我今儿个让膳房做了蔬菜泥,爷猜猜咱儿子是什么反应?”   胤禟一点儿也不傻,宝珠这么说,那还用猜?   他嫌弃的往小床边看去,小混蛋闷声做大死,还拖他这当爹的下水!   他还在心里嫌弃蠢儿子,宝珠那笑容更灿烂了,笑得他心里毛毛的,胤禟还在琢磨该说点啥,宝珠陡然间收了笑意,眯了眯眼说:“咱们儿子真是像足了你这做阿玛的,尤其阿寿,明明十分抗拒为了讨我欢心还坚强的往嘴里塞的模样,可真叫人感动。”   她嘴里说着感动,胤禟半点看不出来,非但如此,他心里更慌了,总觉得情况不太妙。   果不其然,宝珠摩挲着他坚毅的脸庞,咬牙切齿说:“往后每天半碗蔬菜泥,爷负责喂给他们,喂不下去你就别想上床,睡书房去吧。”   说完她在胤禟嘴角边亲了亲:“相信爷应该很明白咱们儿子的心态,你行的。”   她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就退开来,摆手让底下奴才将桌上的菜撤了,颇有闲心看胤禟苦着脸,不过片刻,就下定决心准备先去给儿子做做思想工作。   宝珠进宫去之后,就把这茬说给宜妃听了,宜妃笑得直不起腰,拉着她的手回顾胤禟那些个黑历史,直说小阿哥同他没二样,简直像极了。   笑够了之后,她拉着宝珠的手说:“额娘从前为了让他不偏食,废了好大劲儿,并且收效甚微,这种感觉是该让他体会体会。这想法很好,小阿哥随了他,就该让他烦去。”   宝珠摇了摇头:“说不准爷赶明就要进宫来找额娘告状,说我没事找事。”   宜妃又是一阵乐呵:“让他来,额娘替你做主,看我不说他!”   婆媳相谈甚欢,又聊了一会儿,宝珠说她还要去太后那头,猎的皮子揉好了,想送些过去,哪怕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总是一份心意。   行猎这些日子,宝珠前后猎了不少,胤禟也是一样,他俩专挑肉嫩味鲜或者毛皮好看的下手,一箭干净利落,剥下来的皮子都很完整,毛毛不仅中看,还柔软好摸,几张红狐皮色若朝阳,漂亮得很。   宝珠重点把自个儿亲手猎的挑出来,选了几张最完整最好看的,带着一道进了宫,她从翊坤宫出来就去了慈宁宫。太后听说九福晋求见还楞了一下,前两日方才从围场回来,没好生休整一番,这就进宫来了?   她还是很高兴的,赶紧使人请宝珠进来,连声说免礼,让她到跟前来。   太后上上下下看过,瞧她没黑没瘦,这才给赐了座。   宝珠坐下之后,先关心了太后的身体,听说一切都好,这才笑道:“孙媳此番是做了准备才出京去的,扎营之后,就同我们爷一道猎了不少。他们都抢着博头彩,一个个专挑豺狼虎豹下手,我想着铁定拿不下头名,不若猎些味道鲜美皮毛好看的,出去这些天,收获很丰。今儿还带了些毛皮来献给皇祖母,这会儿是用不少,等到下一个冬天给衣裳滚边也好,做个皮毛抹额也不错。”   正说着东西就呈上来,太后让跟前伺候的嬷嬷将托盘接过,拿到跟前来,她看着最上头的红狐皮,满是怀念。   “哀家进宫来的头两年,父兄外出狩猎,也带回过一张漂亮至极的红狐皮,就是这个颜色,像草原上初升的太阳。”她拿过那张红狐皮,摸了好一会儿,真的非常柔软,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记得当初的快乐。那时候总憧憬着想要进宫去,做锦衣玉食的人上人,进宫之后第一年,她就看腻了勾心斗角,真想回家。之后这些年,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幼时的快乐。   这张皮子触动了太后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她在回忆之中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满是慈爱的看向宝珠:“这些皮子哀家非常喜欢,你有心了。”   宝珠没为几张皮子居功,而是同太后说了些围猎的趣事,没提图门宝音如何,反而提到科尔沁贝勒,说他外出遇上狗熊,还同狗熊正面搏斗来着,不愧是草原上的巴图鲁。   太后听得十分投入,听说她捡回三只通人性的狼崽子,还让宝珠回头带来宫中瞧瞧。   “说起来,哀家有好些时候没见过阿圆阿满阿寿,他们跟你出去习不习惯?可瘦了?”   宝珠假意抹泪,委委屈屈说:“孙媳今儿个没带他们出来就是不想他们分宠来着,结果您还是想起这茬来了。这趟出去最惬意莫属那三个,别说瘦,他们胖了不止一圈,您见着都该认不出来了。”   说到三个小的,宝珠就想起蔬菜羹的事,跟着就是会心一笑。   太后看她笑得像个小狐狸,就问她在想什么这么高兴。   宝珠先说了太医的建议,又说她给儿子喂蔬菜羹未果,再告诉太后自己给胤禟挖了怎样一个天坑……   老五是太后养大的,老五同老九又是亲兄弟,对比旁的皇子,太后对胤禟更多几分了解。   听宝珠说完,她就乐了。   “你这猴精,惯会使坏的!”   “老九是栽你手上了!” 第90章 信仰   太后说得一点没错, 胤禟是栽了。   那日以后, 他每天变着法哄儿子吃菜, 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却喂不下去几口。   一开始还成,他好言好语哄着吃了几口, 却忘记兑现诺言, 只顾着耍赖爬宝珠的床。因为这样, 当爹的在儿子跟前全然没了信誉度,任他说得天花乱坠, 三只全当没听见,谁也不搭理他,谁也不相信他说的。   他口水都说干了, 又是“乖宝”, 又是“小祖宗”,阿满躺平睡得喷香, 阿寿捂着小耳朵扭向一侧,至于阿圆,他拿着象牙套球把玩, 玩得正高兴呢, 耳边却嗡嗡嗡不停。他听烦了就抬起头来瞪着胤禟, 憋了半天蹦出一个字儿来:“不!”   之后他像是找到了说话的感觉,又连了几声:“不、不不!”   音调很准,一点儿也不含糊,胤禟当即懵了。   他老半天才回过神来, 把装着蔬菜羹的翠绿小碗放到一旁去,伸手将阿圆抱起来,笑眯眯哄说:“乖儿子!这就能开口了!我咋记得四哥家弘晖抓周那会儿才会说话?”   阿圆也就只会那一个音,能回应什么?他伸出藕节似的小胖胳膊,嫌弃的推开胤禟那张丑脸。哪怕使出吃奶得劲儿,却不见什么成效,一怒之下,小胖子趴在他爹肩头上,一把揪住辫子。   看他已经会短距离爬行,胤禟就知道小子手上劲儿不小,否则哪能撑得起肉墩墩的身子?今时今日他才真正见识到了,这混蛋一把扯过去,险些让老九张嘴骂娘。   要不是亲儿子,他保住松手了,想到小讨债鬼是福晋千辛万苦生下来的,这才努力平心静气,温声细语哄阿圆放开。   阿圆瞪着胤禟看了好一会儿,而后他伸出另一只手来,指着一旁装蔬菜羹的小碗,又是一声不。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娘的才多大,就会讲条件了。   换了别家当爹的,答应各种要求之前还得深思熟虑,毕竟君子一诺千金,言出必行。   胤禟就两个念头。   权宜之计,先应下再说,反正小子只会不不不,挨了坑也没法告状。   再者,孔圣人真没忽悠他,论语上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简直就是良言警句嘛。   自家福晋不好养,儿子更难伺候。   幸而教他做学问的先生不知道他这些想法,否则保准让他把论语誊抄千遍。   女子对丈夫,小人对君子,养之一字意为相处。   他这书是白读了。   看蠢爹走起神来,阿圆又扯了一把,胤禟立刻收了这些心思,连声说好好好,不吃咱不喂了。   得了这句准话,阿圆心满意足,他松开揪着辫子的手,胤禟立刻将人放回小床上,伸手揉揉太阳穴:“你这会儿肚儿饱着,就不喂了,等饿了再说。”   阿圆其实没听懂,要是听懂了保准能跳起来喷人。   没听懂不打紧,等下一次胤禟端着蔬菜羹过来,他自然就明白自己被坑了。   只怪他不会清晰表达自己的意思,这才让没下限的亲爹钻了空子。   因为是胤禟给儿子喂食的时间,宝珠不忍看他们可怜兮兮的模样,生怕自己妥协太快,就丢下父子四人去红枫湖上凭栏观景。   天冬带了鱼食出来,宝珠接过,随意洒下一把,就有不少鱼儿探出头。   别家养的是锦鲤,她府上这一汪湖水里全是养成之后能下锅的。   大的小的都有,这么瞧着她就忍不住想在心里报菜名。   清蒸鱼、红烧鱼、水煮鱼、麻辣鱼、太安鱼、松鼠桂鱼……   这么想着,宝珠转头看向天冬:“我若是忘了,你记得常来撒鱼食,养肥好吃。”   天冬应下,同时无奈的想,福晋跟着爷这么长时间,真是一点儿也没变。都说一旦嫁进皇家,再好的姑娘都会变的,你不够狠在这地方就活不下去。   作为福晋的陪嫁,她们听过不少嘱咐,都说夫家与娘家大不同,那是个吃人的地方,走一步你得算三步,当心再当心。然而事实好像不是那样的,至少在九贝勒府上,动脑子的从来是爷,福晋想怎么着都成,哪怕捅破了天,也有爷去填窟窿。   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丫鬟,既高兴,也有隐秘的羡慕。   拿天冬来说,原本对嫁人没有期待,想着从丫鬟做到嬷嬷也挺好。如今倒是觉得,哪怕这世上没有第二个爷这样的男儿,有他一半也好,谁不想被人疼被人宠呢?   宝珠倒是不知道她们的想法,不过,她并没有要留几个丫鬟一辈子的意思,想着再过几年从爷跟前的体面人里挑一挑,或者外头帮忙打理铺面的掌柜,都是不错的选择。   她又吹了会儿风,就准备回去了,走了几步想起来:“怎么不见灰妞它们?上哪儿去野了?”   “回福晋话,爷使人在府上弄了个训练场,恐怕是在那头。”   听她这么一说,宝珠就想起灰妞圆滚滚的提醒,是该跳一跳跑一跑。   她就没再过问这个,又道:“回京有些天了,你看它们可习惯?”   天冬想了想,斟酌说:“奴婢哪有那眼力劲儿?瞧着它们食量没减,应是习惯的。”   之后这段路,宝珠又问了几句,等回到朱玉阁就听见胤禟的声音:“好儿子,叫阿玛!跟我学——阿!玛!”   宝珠立刻就想起来,额娘说过,阿玛当初为了让自己第一个叫他,背着大家伙儿偷偷教过不知道多少回,他耐心可好。然而天不遂人愿,阿玛太难念了,她张口第一个叫的是“哥”。   额娘这么说,阿玛还狡辩来着,说那不是在叫哥,是笑起来咯咯咯。   他还扭过头来问宝珠,宝珠只是微笑。   听说自己是七个月开口的,那时候的事谁记得?   倒是生了阿圆阿满阿寿以后,根据她个人的经验,宝宝才不会咯咯咯,自家这三只就跟小猪似的,只会哼哼。   饿了哼哼,尿了也哼哼,困了想睡觉哼哼,醒了找额娘还是哼哼!   要是没把人哼来,紧接着就要瘪嘴。   想到这些,她就忍不住会心一笑,正想进去看看那半碗蔬菜羹他喂下去没有,就听见软糯糯脆生生的一声不。   宝珠一脸的惊讶,她抬脚进屋,只见爷搬了个椅子坐到小床边,阿圆同他面对面,坐在床里头。她仿佛还看见那碗翠绿的蔬菜羹,就放在一旁,看着像是没动过。   仿佛是心有灵犀,胤禟一回头,就看见宝珠在不远处。   他俨然已经忘了投喂失败那回事,赶紧同宝珠分享了自己的喜悦:“福晋过来看看,咱们儿子会说话了。”   宝珠顺从的走到他身边去,伸手在阿圆的胖脸上摸了摸:“乖宝说一句给额娘听听。”   按理说三兄弟最不能拒绝的就是香香软软的额娘,阿圆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胤禟非常感动,果然父子连心啊,他这当爹的在儿子心里的地位格外不同。   亏他不知道这背后残酷的事实。   三兄弟哪能同宝珠说不?   他们是额娘的小棉袄,是乖宝宝。   到最后阿圆也没开口,宝珠让赵百福走一趟,请了胡太医来。第一想知道他怎么这么早开口,第二想知道他说话为啥还分人。   请脉只能看出身体好不好,宝珠的问题,胡老只能凭经验回答。   “小阿哥半岁能言应是爷和福晋经常同他说话的缘故,听得多,就学得快。”他看着胖墩墩的小家伙,笑道,“早早开口是好事,一开始可能有些含糊,倒是不用担心,说得多了就会越来越清楚。”   胤禟又道:“爷听人说,贵人语迟。”   胡老当即摆手:“出身越是贵重,就鲜少有亲娘手把手养的,凡事奴才代劳,底下奴才哪敢对小主子胡说八道,要是让他学去几句不中听的,岂不得害了自己?她们平素闷不吭声,小主子听得少,开口自然就迟。”   照胡老的想法,开口早可能是聪明些,人聪明才能学得快嘛,和尊不尊贵倒是半文钱关系也没有,出身好坏全看你会不会投胎。   他倒是没把这些一股脑倒出来,只是挑拣着说了几句,胤禟听了很满意,倒是宝珠,又问:“咱们阿圆只有对着他阿玛才开口,我这做额娘的怎么哄都无用,又是什么缘故?”   让太医来解释他为什么择人说话,这不是为难人吗?   要不是宝珠问的,换个人来,保准得让他喷一脸唾沫星子,老子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他怎么想。   因为是时常为他提供各种赞助的金主爹,胡老的态度非常慎重,他想了想,问说:“敢问小阿哥第一次开口说了什么?”   胤禟回道:“他说不,不不不不不。”   “那就很清楚了,应该是太喜欢福晋,对着您他开不了口。”   真别说,胡太医挑明之前,胤禟完全没想到这里去,他还洋洋得意来着。   就是现在,信仰崩塌了。   他还想抢救一下,说服自己这是胡老瞎扯淡,就发现阿圆对着那张橘子皮老脸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嘴里又吐出一个单字儿:“棒!”   胤禟受到致命一击,他觉得天空一片灰暗。   宝珠还闷笑着吩咐道:“把我收藏的那支紫金人参拿来,好药赠名医。”   胡老真是喜欢九贝勒府的差事,只要是赵百福或者冯全过去请人,他抢着来。听到紫金人参,他心里就一阵激荡,看福晋的确是要送给他,他脸都快笑烂了,嘴皮子一碰,又是一箩筐美言,还针对半岁大的小儿给了一些建议。   赵百福送胡老出去了,宝珠抱起肉墩墩的阿圆,在他胖脸儿上吧唧一口。   “乖宝,乖儿子。” 第91章 进爵   宝珠递出去的帖子上只说请人过府小聚, 旁的一概没提, 她估摸是来不齐的, 不曾想到宴请当日,收到的回话全是谢她盛情相邀,笃定说会过来。   她觉得稀奇, 还同胤禟提了一嘴, 说除去压根没打算邀请的八福晋郭络罗氏, 妯娌几个既能凑个齐整,各家各户都有够闲的。   胤禟当即笑道:“非也, 非也。”   宝珠等了又等也没等来下文,轻瞥一眼:“爷这是在吊什么胃口?”   瞧她这么没耐心,胤禟摇摇头, 就附耳过去说了两句。   说起来, 全赖五嫂扩散得好,诊出有孕之后, 就有不少人去看望她,恭喜少不了,套话去的更多。尤其那些成亲好些年还没动静的, 都想知道她怎么求来这胎, 是去寺里祈福还是有什么秘方。   他塔喇氏真是半点也没藏着掖着, 统一口径说:“是沾了九弟妹的光。”   这话说得实在费解,又有人让他塔喇氏仔细讲讲。   讲就讲呗,他塔喇氏把这事说得玄之又玄,那种感觉就好像我昨夜做了个梦, 梦见有个胖娃娃往自己身上扑,醒来一诊脉,就发现怀上了……   左右宝珠从没觉得自己还有这本事,因为她自己不相信,所以压根没封过五福晋的口。   道理很简单,你家要是有个绝色美人,你铁定不喜旁人觊觎,若你家没有,谁爱说谁说去,谁信了谁是大傻子。   还别说,大傻子出人意料的多,照胤禟的说法至少一半人信了,另一半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要是不管用她不吃亏,若真怀上了那得是多好的事儿?   她们盘算着找个理由会会宝珠,这头就递过去帖子,这么赶巧更像是命中注定,不少人发自内心觉得该自己生了。   还没开怀的响应积极,膝下有子傍身的也不嫌儿子多。   太子妃想着她已经来沾过光了,再来巩固一番,效果更棒。   除此之外,大福晋、三福晋、四福晋、五福晋、七福晋、十福晋到了个齐。   都是亲妯娌,大多挺熟的,倒是七福晋纳喇氏,因为胤祐天生残疾,在众皇子之中存在感极弱。他一贯只闷头做自己的事,极少与兄弟走动。他这样,他福晋也差不多,宝珠嫁给胤禟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七福晋两回,看到她真挺意外的。   仔细想想,哪怕胤祐身上有疾,并不影响他对嫡子的渴盼,他如今只得一子,还是侧福晋所出,取名做弘曙,小阿哥生来健康很得他阿玛宠爱,因为这,七福晋会来凑热闹就不稀奇了。   宝珠起先是想娘家那头也一块儿,更热闹,帖子都一并写好了,后来她又改了日期。   左右已经分府出来,如今自个儿当家做主,真不用太省事。   先请皇子福晋小聚,过一两日,再请额娘、婶娘以及诸位嫂嫂登门。   还有达春,前头在木兰围场的时候听大哥说,出发之前达春缠着他死活要跟,好不容易才把那小子甩掉,就他那骑射功夫,带出来丢人不说,还得分心照看!   辰泰说起这事,宝珠的脑子里就是达春撒泼打滚的样子,她好不容易才把那可怕的场面从脑子里甩出去,允说回去就请达春过来玩,还让大哥帮忙带了话,叫他别胡闹。   达春本来已经预谋要搞事,正因为得了这句准话,才消停下来。他这几日都在做准备,说学了手功夫,回头亮给姑爸爸看。   因为分成两拨了,这日请的人实际不多,后来她发现,来的并不少。   除了十弟妹是自己来的,旁的都有人陪,或者是妹子,或者是亲戚。   她们一点儿也不尴尬,太子妃说,也带娘家人来蹭蹭喜气;三福晋说,介绍个人给她认识……反正耿直的有,打太极的也有,宝珠并不介意多来几个人,再摆两桌也吃不穷她,热闹点好。   三四月间,天儿已经很暖了,如今应是一整年间气候最好的时候,丁点不冷,也不会热,阳光懒洋洋的,洒在身上舒服得很。   这种日子就适合出去透气,宝珠领着宾客去到红叶湖上,她们前脚去,就有美婢端着瓜果点心来,还有花茶的香味弥漫在四周,气氛真是很好。   宝珠临着太子妃坐下,另一侧是完全不看旁人脸色,很不合群的其其格。她和其他人谈不拢,基本上每次小聚都跟着宝珠。   等各自选了地方坐下,宝珠笑吟吟说:“出京半个多月真想嫂嫂们,在红川的时候我就琢磨着回来要设宴请大家伙儿聚聚,能到这么整齐倒是挺意外的。都知道我是武将世家出身,能认几个字儿,文绉绉的学不来,既然到了我府上,都随意就是,有话咱们直说。”   上手呼吁大家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这也没谁了。   不过因为她开了这个头,气氛起得很快,背地里怎么样姑且不论,瞧着都挺和睦。   大福晋笑道:“我才是个俗人,舞刀弄棒还成,要填词作画那真是难为我。倒是九弟妹,一笔字很有风骨,画作还得过皇阿玛赞赏,别这么谦虚。”   四福晋颔首:“大嫂说得极是,先前春蒐,皇阿玛下令扎营的当日,她就同胤禟一道猎了猛虎回来,这也罢,还收服了一窝狼崽子。”   这些事都已经传开了,既然说起,三福晋董鄂氏就插了句嘴:“听说狼是养不熟的。”   她说这种话是很触霉头,宝珠倒是没改脸色,反倒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才放回去说:“多谢三嫂提这个醒,我也得说,别人家的狼崽子如何我不清楚,我家这几只很通人性,不是那等养不熟的小畜生。”   太子妃真恨不得抽死这没眼力劲儿的,董鄂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三福晋到老四府上那位,都不知轻重。平时就算了,今儿个过来的分明都有所求,说点好听的都不会?   就这么尴尬下去大家还想不想好好求子了?   关键时刻,还是太子妃站了出来,她牵过宝珠的手,试探说:“我从太子那头听了一嘴,九弟仿佛做了件大事,又要进爵?”   她说的是草胶那茬,康熙瞒着别人,倒没瞒太子和老四。   太子那头,胤禟的猜想被证实之后,他立刻就知道了,那是春蒐之前的事,父子二人还针对这个做过许多讨论。至于老四,他不是户部尚书,可户部大小事务都要从他跟前过,康熙找他是为了预算成本,以及提出合理的引进以及种植方案。   那种树,须得从海外引进,引进回来繁殖也要时间,目前他们能用的只有草胶,草胶的种植任务估摸只能落到几省得军户身上,要让百姓不种粮食种这种不能果腹的草,基本没有可能。   康熙派人侦查去了,看能找到多少草种,同时,他还在同太子以及老四讨论种植方案的问题,胤禟已经撒手不管了。   哪怕他实际做的事很少,功劳却是最大的,康熙准备在种植以及推广问题解决之后,第一批草胶出炉再论功行赏。虽然还在保密阶段,兄弟们多少都有听到风声。   纵使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也知道胤禟又捣鼓了什么。   太子妃说得含糊,宝珠回得也不清楚,她勾起嘴角笑了笑,回说:“咱们就该坐着享福,前朝事我是从不过问的,我们爷整日忙活什么我半点也不知情。”   倒是其他人,催着让太子妃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头年三月间老九还是个光头阿哥,后来莫名其妙封了贝勒,如今又要进爵?   再往前是什么?   是郡王。   诸位皇子之中,本来有两个郡王,老三因为在敏妃百日丧中剃头,遭康熙怒斥,降为贝勒,等于说如今只有老大是郡王。   要是老九更进一步,前头这些做哥哥的如何自处?她们这些做嫂嫂的还能在富察氏跟前逞什么威风?   三福晋俨然已经忘了今日登门的初衷,又尖又利的说:“倒是没听过弟弟越过哥哥进爵这种事,太子妃莫开玩笑。”   今儿个是宝珠做东,她正要开口,太子妃笑道:“三弟妹慎言,照你所说,我们爷当如何自处?”   你说弟弟不能越过哥哥进爵。   胤礽才巴掌大的时候就越过了老大封了太子。   虽然说,进爵这回是多半是从前排到后,但这并没有写成律例,只是上头的习惯而已。   长幼有序是不假,拿着这个做靠山,振振有词说出那等话,就有些可笑了。   自己没本事,还怪别人太能耐,你咋不上天呢?   三福晋连着被怼了两回,脸色十分难看,乌喇那拉氏是个和气人,赶紧岔开话题,问五福晋如何,这阵子胃口可好,夜里可安稳。   他塔喇氏面皮薄,有些不好意思说:“才怀上两个月,哪有多大反应?”   她这么说,宝珠就笑:“五嫂你是没见过我那会儿,整日打不起精神,就是困,胃口还不好,险些把我们爷急坏了,老说等生下来非得收拾他们。你肚子里这个倒是乖,打小就会心疼额娘,是个好孩子。”   人人都爱听好话,五福晋也不例外,她心里熨帖得很,嘴上还说:“好不容易才盼来他,哪怕是个混世魔王我也认了。”   她还得到一致响应,妯娌们都在点头。   吃苦也认了,哪怕是个小讨债鬼生来调皮也无妨,只要能怀上。 第92章 恩情   胤禟心知今日府上有女客, 难得没赶着回去, 他忙完手边的事就去隔壁找老十, 老十已经灌下好几碗茶,眼看就要坐不住了。   这工部哪儿都好,就是闲了些, 像胤禟这种会自己找活儿干的还算好, 你坐下来等, 指不定十天半个月也没啥事。   本来,改良战车是老九老十负责的, 因为草胶没到位,进度就缓下来。胤禟这头每日还能同工匠们就其他器械进行讨论,工程上的事他也说得上嘴, 胤誐就只能看看书喝喝茶, 实在无聊就在院子里打两套拳,磨也得把时间磨够了, 要是早走,胤禟转身不见人赶明就得削他。   打门口看见熟悉的人,胤誐蹭的站起身来, 他顺了顺衣摆, 往前走几步:“九哥忙完了?今儿个挺早。”   胤禟嫌弃的瞥他一眼:“我说老十你真得庆幸自己没分去户部, 落四哥手里,保准活不出来。”   “别别别,九哥我求你,别提四哥的名儿, 我听了心里发慌。”说着他又走了两步,到胤禟身边,“既然没事了咱们走吧,杵这儿干啥?到你府上坐会儿,慢慢说。”   胤禟已经习惯老十把九贝勒府当他自己家,换做平时无妨的,今儿个还是别去凑那热闹:“你嫂子在府上宴客,咱们在外头吃,晚些回去。”   他俩出了工部径直往饕餮府去,这是京中最上台面的酒楼,摆出来的菜色很对得起它的招牌,好吃得让你把舌头一块儿吞下去。   口碑好,价钱就更好,一盘素菜也得收你好几两银子,说是用母鸡吊的高汤,鸡肉全舍了,留下那点汤汁儿烹成这道菜。来这儿吃饭的多半是达官贵人,再有商界巨擘。又有一说,但凡是在这儿宴客,哪怕平素交情不深的,为蹭一顿饭也会赏你个脸。来这儿点一桌菜,没几百上千两银子下不来,让你自个儿出这个钱你心疼,图省钱只点一两个菜面子又过不去,这么一想,有别人请客多好的事呢。   饕餮府开了也就两三年,胤誐早就听过,也来吃过几回,都是跟老大老二蹭的。胤禟说在外头吃,他没想到这茬,等进了饕餮府的门,在竹字间坐下,老十还是恍惚的。   待他回过神,茶已经上了,是上好的太平猴魁,茶汤清绿,芽叶肥壮,叶色苍绿匀润,香气高爽宜人。   毕竟是皇子出身,什么好茶没喝过?再加上老十方才在工部灌下一肚子茶水,这会儿也就闻了闻香,连端碗的欲望也没有。胤禟端起茶碗细细品过,“这太平猴魁比皇阿玛赏的略差一线,放在民间,已是极好。”   老十听到茶这个字儿就想嘘嘘,他赶紧叫了停:“九哥咱不说这个,我今儿个在工部灌了六七碗茶,这会儿一口也喝不下去。你点几个招牌菜,前次过来还是大哥请客,只顾着喝酒去了,也没好好尝尝,回头我就后悔了,你说他上赶着给我灌酒摆明是省钱来的,诚心不让人好好吃菜,偏我还中了他的计!”   每回和老十凑在一起,胤禟做的最多的表情就是嫌弃,他悠闲的品茶,听老十吐槽够了才斜他一眼:“你傻呗。”   “我是傻啊,我要不傻他们一个个变着法来坑我,就没人坑你去。”   说着,他又咕哝道:“在红川那会儿多痛快,咱们日日骑马摔跤,你说咋不再猎几场晚个把月回来?回京之后我就给困在工部了,成天也没干啥事,就看书,喝茶,打拳……真憋得慌。”   他说了半天,也没得到半句回应,仿佛是嫌独角戏没意思,胤誐往胤禟那头一凑,低声说:“头几天皇阿玛还挺有兴致,之后就说要拔营回京,变脸变得也太快了,九哥你说是不是因为太子那茬?”   胤禟无所谓的勾了勾唇,笑道:“能让皇阿玛上心的,除了太子还有谁?回京路上,我听岳父提了一嘴,说是京中密折,有朝臣秘密弹劾索额图,说他张狂跋扈、恃宠而骄、轻贱同僚、待朝臣如奴如婢,除此之外还有结党营私等等,我岳父说是八宗罪,具体不详,只是提醒我往后注意些,千万把姿态摆正,非要找死的话一定记得先同福晋和离,别拖累他闺女。”   老十俨然已经傻眼了:“有这么严重?咋没听你说过?”   “告诉你就等于告诉全天下,左右这会儿事你听过便罢,别多舌。”   老十想了想:“我还是不信,这么大的事,上头没透出丁点风声,索额图脸面有这么大?”   胤禟轻笑一声:“先前佟国维不信邪,转身他就退出朝堂了,你以为索额图比他好多少?如今太子一党动作频频,我料想索额图等不了了,第一他年事已高后继无人,第二佟国维告老之后他趁机壮大是不假,同时也埋下祸患,皇阿玛要收拾谁太容易,他生怕自己成第二个佟国维,这才推着太子往前走,积极谋划恨不得赶明就搏出一个从龙之功。”   “照你这么说,皇阿玛已经接到密报,他知情,竟能按兵不动?”   胤禟却没回答,他打了个手势,让老十稍安勿躁,过了片刻,房门被叩响:“二位爷,可以上菜了。”   胤誐连忙应声:“赶紧进来,饿死爷了。”   连着几个大菜上来,香味溢满整个房间,等传菜的下去了,胤禟才接着说:“你看看明珠看看佟国维就知道,但凡是犯了忌讳,甭管你是几朝老臣,都别想善终。索额图是元后叔父,这份情谊不浅,要是用在刀口上保准能博个锦绣前程,可惜他和佟家一个毛病,时常拿这个在皇阿玛跟前讨要好处,多用几次,还有情分剩下?”   “不收拾他摆明是因为太子,设身处地想想,若是有家奴密报,说你爱子对你起了坏心,你是信他还是不信?你如何自处?”   对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可惜老十不在聪明这个范畴里,他想破了头,而后回说:“换做是我,我非得把那混账提溜到跟前来,让他好生交代。”   “行了,让你来说等于白搭,换做是我,我不敢贸然相信,也不敢全然不信,我选择试一试他。”   胤誐这下听明白了,想想皇阿玛和九哥一样,都是聪明人,这么说有道理:“太子如今岂不是步步艰险?稍有不慎,就要将江山拱手让给老大。”   说着他赶紧吃了嘴菜,囫囵咽下,说:“我想了想,太子如何同咱兄弟有啥干系?咱们早先不就说好了?只做实事,不结党营私,听皇阿玛安排,管他怎么折腾。”   胤禟夹了块鱼腹肉在碗中,而后说:“这天下是皇阿玛的,真有那么一天要交托给谁全看他的意思。这话是不错,可老大虽勇,智不足,为将可,为皇不可。我冷眼瞧着还是太子最有明君相,好赖是皇阿玛手把手教出来的,样样都好,只是近来有些沉不住气。”   他说话这会儿,老十又塞了几大口:“八哥如何?先前他不是拉拢过咱?咱还没说啥那事就让郭络罗氏搅和了。听说他之后又转而拉拢老十四,莫不是想走老十四的门路,搭上四哥的线,挖太子墙角?”   胤禟闷声笑个不停:“你太看得起老八,太小瞧老四。”   老十瞪出一双牛眼:“啥意思?”   “我怎么看老四和咱们都是一个立场,他支持的显然不是老二这个人,是皇阿玛亲手立下得当朝太子爷才对。他可不是太子、党,他是实实在在的皇党。”   老十想了想,太子最信任就是老四,他俩多少年的手足情,竟然也是虚的?   看出他心中惊骇,胤禟解惑说:“老四这个人,将公私分得最清楚,他和太子的情分不假,他忠于皇阿玛也千真万确,要是走到那一步,大义灭亲这种事他笃定干得出来,太子当局者迷,要是看不明白这一点,栽了跟头真不冤。”   知道得太多真不好,老十这会儿一阵后怕,胤禟嫌弃的瞥他一眼:“和你说这些没啥意思,你记得别跳了人家挖的坑就行,咱们如今忠于皇阿玛,有那一天自然忠于新君。”   老十缓过劲儿来,又把话题绕回原处:“你还没说八哥怎么样?前头嫂子和郭络罗氏闹得难看,他见着咱们还是和颜悦色的,气度真好,给他坐上那位置日子该不难过。”   “你闭嘴吧!”   “谁不知道索额图同安郡王他老娘的关系,若是太子倒了,赫舍里家倒是极有可能转投老八,这就是一条后路,只要太子能稳住,老八别想探出头。”   “我再告诉你,像老大那种直脾气反倒好相处些,老八不是气性好,是把一笔笔账全记在心里了,你顶好别给他翻身的机会,一旦翻身,给过他难堪的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站在我的立场,我是打心底里希望太子别叫皇阿玛失望。从前老四脾气急躁,皇阿玛送给他四个字,戒急用忍。我给他补全:戒急用忍,百忍成金;谨言慎行,行稳致远。”   “……”   他俩声音挺低,一边用膳一边闲聊,等吃饱喝足结了账从竹字间出去,走远之后,隔壁兰字间的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而后重重放下。他脸色晦暗,片刻之后又转为清明。   仔细看看,坐隔壁的可不就是太子,同他一道的是心腹幕僚。   能成太子心腹,学识急智胆色样样不缺,饶是如此,他这会儿也是满心惊骇。九贝勒有句话说对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险些就要走上岔路,幸好,幸好啊。   他觉得是气运,太子不这么想,这饕餮府能在京中立足,后头铁定有人,到底是谁,连他也没查出来,这会儿可算有眉目了。   该是胤禟不假。   他笃定知道隔壁间坐的是谁,这才说起那些话,否则堂堂皇子,岂会没点戒心在别人的地盘上口出妄言。   这是在给自己提醒,也让自己承他天大恩情。   从前真是小看他了。 第93章 赶巧   胤礽来饕餮府并不纯粹是用膳来的, 他来约见朝臣, 有事商谈, 谈得差不多了,为避嫌对方先走一步,估摸过两刻钟, 胤礽吃饱喝足也准备走人, 就听见隔壁传出人声来, 声音很轻,几乎难以听清。   太子抬起左手叫了停, 同时站起身来,往靠隔壁的墙边走了几步。   贴近之后,声音就稍大一些了, 他仔细辨别, 发现是老九老十。   陪他出来的幕僚脸色难看至极,饕餮府他们经常来, 兰字间也是最常点的,这间清雅至极,房间里不是兰草图就是咏兰诗, 尽是名家手笔。过来这边用膳的从来不嫌等待的时间太长, 一边品茗一边欣赏这些名家字画也是人间美事。   他们以前真没觉察出来, 贴近墙边还能听到隔壁说话。   太子中意这里,是因为四君子间隐蔽并且清幽,四间两两并排,东西相对。   兰与竹在东, 梅与菊在西。   尤其这兰字间,占东上位,别人请客是一回事,太子过来基本都坐这一间。只要想到过去那么多次,或许都有人暗搓搓蹲在隔壁听他们议事,那感觉毛骨悚然。   这时候,胤礽还没想到后面那些,只觉得老九老十旺他。   先前传出他与纳喇氏有私情,也是这俩帮忙解围,这回更是误打误撞给他提了个醒,往后得寻个更隐蔽的去处。结党营私是最犯忌讳的,胤礽不敢将朝臣请去东宫说话,也不敢频繁出入赫舍里家,想到折中的方法就是寻梨园、酒馆、食肆之类的地方,制造出偶遇的假象。   你去听戏,哎哟真巧我也喜欢这一出。   你去吃饭,我也是啊,这家酒楼很有些特色。   在他看来这已经相当慎重了,需要面谈的事情毕竟不多,多数时候都是他同索额图商议,说定之后由索额图往下传递消息,所以说,偶然这么来一次,并不引人注目,至少到今天都没出过什么事。   听到隔壁老九老十的说话声,太子着实心慌,可他是谁?他是皇帝爱子,丁点大就做储君,是康熙手把手教的,无论心计城府还是应对危机的手段都非兄弟们可比。   各种念头在心里转了一圈,他已经镇定下来。   按照最坏的打算,以前每一次谈话都被人偷听去,情况也没糟糕到不可控,大不了放弃部分计划重拟。再有一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今日意外的发现也不全是坏事,利用得好,那就是王牌一张。   假如这饕餮府背后是老大或者别的兄弟,对方对他抱有恶意,长期利用隔壁竹字间探听他的消息。他完全可以装作不知情,往后继续选在这里议事,给对方放一些三分真七分假的消息,你想听我就让你听去。   站在胤礽的立场,不需要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不管是谁,都可以用同样的手段应对,时间长了对方总会露出马脚,到时候再好好同他清算一笔。   同他相较,幕僚就差一成。他这会儿还在回忆,想从过去种种把身在暗处这人揪出来,能拉进己方阵营最好,如若不能,那就尽快铲除。   太子承了隔壁两兄弟的情,正想过去同他们打个招呼,就听他们说到关键上。   之后这段对话并不长,满打满算也就一盏茶的时间,他俩就把话题歪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了,但就是这一段,给太子透露了不少消息。   皇阿玛对他已经有诸多怀疑,只是父子情分深,还想相信一次。   索额图正在谋划的事一定不会成功,只会拖着他下地狱去。   有些事不宜让老四知道。   老八野心勃勃不可信。   ……   胤礽将这些一笔笔记在心里,准备回去再推敲推敲,同时,许多疑惑都得到解释。   让他听到这些并不是碰巧,应是提醒以及表态。   提醒太子在任何地方议事都要当心隔墙有耳。   顺便澄清了,饕餮府并不是旁的兄弟手里一把刀,让他不要多想。   提醒太子停止正在做的事,那一定会让他万劫不复。   同时告诉他,老九老十不会帮他造反,愿他能正大光明坐上皇位,成一代明君。   胤禟嘴里说不帮他,其实就这一盏茶的时间,已经帮他太多了,等他们吃饱喝足走人之后,胤礽也从饕餮府出去,他径直回到东宫,提醒心腹今日听到的不可泄露丁点,转身就把自己关进书房,提笔写下十六字箴言。   那正是胤禟随口给的忠告:   戒急用忍,百忍成金。   谨言慎行,行稳致远。   胤礽亲手将这幅字裱起来,挂在书房里,当晚他没去莺莺燕燕房里,而是在书房静坐一夜,第二日像没事人一样照常上朝,下朝之后他特地叫住老九,郑重的道了个谢。   老十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   “这是在谢什么?九哥你干了啥?”   胤禟满是无辜:“天知道咱太子二哥在想什么,说不准是太子妃从我府上回去之后发现怀上了,不然能这么赶巧?”   老十想了想,还真是。   昨个儿他同九哥一道去工部,一道去饕餮府吃了顿好的,又一道回来,没发现他怎么帮太子了,思来想去原因只能出在女眷那头。   九哥还说呢,一个个都把他媳妇当送子娘娘……该不会真叫太子妃怀上了?   老十胡思乱想的时候,胤禟勾出些许笑意。   他很长时间没费这么多脑子了,亏得太子不是个蠢货,若是像老十这样真的吐血。   昨个儿那顿吃完,胤誐半点没觉得不对。   他第一没觉察出胤禟故意引话题,第二没想到在外头讨论那些事本身是不正常的,第三不知道隔壁有人,第四他也没想想胤禟凭什么知道传菜的何时过来,明明没有脚步声,怎么突然叫停,不多时就有叩门声……昨个儿吃完之后,老十神清气爽,只觉得九哥真实在,还请他来这头吃饭,一顿吃了好几百两也不见心疼。   也亏得胤禟事先没给他通气,否则铁定要演砸了。   胤禟心知兄弟是个蠢的,能自己做的事他就自己做了,生怕让这傻货知道太多,随时泄底。哪怕事情做完了,太子承情,双方达成一定默契,他也没有要解释给老十听的意思,这会儿还在瞎扯淡。   他随口一句瞎话,老十觉得真是那么回事,回头就给太子府上送了礼,自己送礼就算了,他还给宣传了一波,让兄弟们赶紧跟上。   这都多少年了?太子妃可算熬出头了!   喜事啊,天大的喜事!   就是这样,因为胤禟一句敷衍,老十当了真,太子妃就被怀孕了。瓜尔佳氏的确相信五福晋所说,近来积极备孕来着,正在琢磨怎么让太子多来自个儿房里,就听说有人送礼来。   太子妃什么身份,自然不可能亲自出去过问,就让嬷嬷走了一趟,传回来的话却让她懵了半天。   什么叫众阿哥排队来恭喜娘娘?   胤礽又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这是得了皇阿玛赏?   她问嬷嬷怎么回事,嬷嬷说不知情,对方说了几句话放下东西就走了。   瓜尔佳氏追问她原话是什么,得到的回答是“他们都说恭喜太子妃,没别的。”   这种情况还真少有,她赶紧使人去打听,下半晌才得到回信,说自己被怀孕了。瓜尔佳氏以为自己听错,楞了一下:“你说什么?”   回传消息的也很慌,他咬牙重复说:“外头都说您怀上嫡子了,众阿哥备礼该是因为这个。”   作为当事人,瓜尔佳氏至少一刻钟没缓过劲儿,回过神来她差点没疯:“谣言自何处起?怎么能叫众阿哥相信,并且如此莽撞送上贺礼?”   能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不容易了,这些细节做奴才的哪知道。   贴身伺候太子妃的嬷嬷赶紧插了句嘴:“您看是不是先澄清,再通禀上去,请太子爷来查。”   礼都收了怎么澄清?   逐个儿退回去?   哪怕瓜尔佳氏经历了不少风浪,猛然间遇上这种糟心事,还是气得胸口疼,她黑着脸问:“收礼的时候就没问清楚?闹出这等笑话。”   没等底下人回话,她感觉一个站不住就晕过去了。   这下才真是乱成一锅粥,嬷嬷赶紧使人请太医来,本来还在犯愁,没太子妃下令,他们不敢擅自采取行动,更别说澄清。眼下最需要娘娘拿主意,竟然遇上这种事。   说到底谣言不是她们传的,这场笑话是不好看,却怪罪不到她们头上,怎么就晕了呢?   先前太子已经亲身演绎了什么叫祸福相依,所谓夫唱妇随,他才来了一下,太子妃跟着又是一下。   本来这就是个有点尴尬的笑话,她这一晕反而晕出好消息来。   胡老亲自走了一趟,请完脉说,太子妃这是怀上了。 第94章 服了   太子妃醒来就看见贴身嬷嬷正在抹眼泪, 她还有些恍惚, 伸手想在太阳穴上按一按, 猛地想起险些被自己忘记的事。   “我晕了多久?那事可通报给太子了?怎么处理的?”   看瓜尔佳氏醒转过来,嬷嬷立刻就要催促底下的端药过来,方子是胡老开的, 说每日喝两回, 每回半碗就行, 最好是趁热,别放凉了。   这药是给太子妃安胎以及调养身子的。照胡老的说法, 切出滑脉他非常意外,有些话别人恐怕不敢说,毕竟谁也不想给自己找事, 不过太子妃这身子骨委实不好, 底子是坏的不说,还瞎吃了不少药, 那些个药方单独吃是没啥,混在一起就是来害人的,这也是为什么她大婚之后总没有动静。   说句大实话, 这胎可说是奇迹, 作为太医, 从专业角度讲太子妃应是没可能怀上的。   胡太医什么病都能看,大小方脉全不在话下,不过甭管是宫里的贵人还是皇亲国戚,但凡还有选择, 都不爱请他过去。东宫也是一样的,太子妃这头,胡老统共来过三回,除去今次,还有两回都是去看风寒。   当时他就已经知道太子妃基本没戏,却没多嘴,盖因对方不像九爷那么会做人。   你让我看风寒,我给开了帖药,药到寒除。   至于别的,关我啥事?   这回他也挺犹豫的,想到九福晋同太子妃关系不错,又想到既然已经怀上了,有些事摊开来说无妨。再加上太子妃那心腹嬷嬷吓得不轻,顾不得唾弃胡老,看他过来就给塞了银票。   银票比不得名贵药材讨他喜欢,那也是好东西啊。   因为以上种种原因,他把众太医闭口不敢谈的事情捅破了。   看脉象,太子妃的底子坏在十年前,应是被人下了药,那药让她在好几年内别想怀上,时间长了药性减下去些还有点机会,但是呢,这种事哪怕切脉的时候切出来,也没人敢说,许是不知情的缘故,太子妃就着急了,偷偷用了些民间偏方。   这些方子不能说是骗人的,有些能用,但显然不对太子妃这症状。   再加上一药不行又换一药,这里头很多药材属性相冲,让本来就不好的底子坏得更彻底。   按理说,身子骨这么差断然不该有儿孙缘,他也好奇太子妃是怎么怀上的。   胡老把这些同太子妃的心腹嬷嬷说了,走之前还留下话,让她千万好生照看,膳方得重拟,拟好之后送来太医院给他瞧瞧,平日里仔细养着,少操心,少劳累,能怀上这胎不容易,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在措辞上还是比较克制的,没说得太难听。   嬷嬷倒也听懂了。   简言之,这胎要是保不住,后头恐怕就没什么指望了。   ……   她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对太子妃说实话,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先告诉太子爷,娘娘这头等生下来再讲。   试想,要是被下药是十年前的事,应是皇上刚挑中瓜尔佳氏的格格,她立刻就遭了暗害。   手能伸这么长的不多。   嬷嬷没啥见地,在她看来,要不是后宫里那些野心勃勃的妃嫔,就是同太子从小斗到大的直郡王胤褆,仇恨不在瓜尔佳府上,而在太子这头。这摆明是想断太子生路,庶子生得再多能同嫡子相较?   她越想越替主子委屈,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苦,还时时责怪自己,怨自己不能生……结果原因在这里。   这些事,想起来就要抹眼泪,嬷嬷还在心酸呢,太子妃已经醒了。   太子妃还停留在“众阿哥排队来恭喜他”这事上,她醒来又要接着慌,亏嬷嬷反应快,赶紧把温着的汤药端来,看她接过喝了一口,这才安慰说:“那事您就别操心了,养好身子骨才是正经。”   不提倒好,一说起她又要蹙眉。   “我怎么能不操心?要是不能解释清楚,又要成笑柄,往后还敢出门?”   嬷嬷挤出一抹笑:“您信我一回,真用不着担心这个,方才胡太医来过,您已经怀上了。”   太子妃懵了好一会儿,跟鹦鹉学舌似的,重复说:“怀上了?”   重复了一遍之后,她像是刚刚明白这话的意思,双眼瞪成杏核:“你说我怀上了?是真的?”   嬷嬷坐在床边,哄着她把药喝下去,这才应说:“是真的,千真万确,胡太医说咱们从前吃的那些偏方不好,很多属性相冲,这胎怀得很不容易,让娘娘千万保重身体,少劳心,少伤心,天塌了让旁人顶着,好生安胎才是头等大事。”   太子妃从来都是端方持重的,这会儿半点顾不得仪态,她先是懊恼。   觉得自己从前真是急上头,办了蠢事,这药哪里是能瞎吃的?   又听说胡太医的劝言,连连点头。   “很该如此,嬷嬷你走一趟传话给李佳氏林佳氏,本宫有孕在身,东宫大小事务交由她们暂管,至于我房里由嬷嬷来安排,让她们收好爪子,别伸手。”   嬷嬷赶紧传话去了,她前脚走,太子妃就把被子掀开一些,伸手在如今尚且扁平的腹部摸了摸,她不敢相信这里头竟然孕育着小生命。想想近来的确反常,总是犯困,没做什么就感觉累,还以为是身子骨太弱,想传太医来开贴药膳补补,没想到竟然是有身孕了。   她终于怀上了!   她可算怀上了!   这已经盼了多少年啊!   ……   太子妃半点也不留念那些放出去的权力,胡老都说了不可劳心劳力,她近来也深感精力不济,既无法兼顾,肚子才是重中之重。   姑且不说她只是让两位侧福晋暂管东宫大小事务,往后还要收回自己手里。   哪怕收不回来好了,也不可惜。   如果说一开始是老十这蠢货不经意传的谣言,这会儿就真正证实了。太子妃跟前伺候的奴才拿着腰牌疯了似的冲出去,他在户部找到太子,听说正同四贝勒议事。要是平时,他区区一个奴才断然不敢冲撞,今日太子妃诊出有孕,哪怕他有失体统料想上头也不会责备,胆气一壮,他就进去了。   两位爷正聊得兴起,太子便看见一张熟面孔,是自己府上的人,没规没矩就这么进来了。   他正要发落,狗奴才跪了个五体投地:“天大的好消息,太子妃娘娘有身孕了。”   胤礽很有些懵。   昨日饕餮府里当头棒喝,他整夜没睡,可算想清楚了。想说摆正姿态做个孝子,不跟索额图搞事,转身就得了好报……   要说是巧合,这也太巧了。   哪怕不完全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胤礽对天地鬼神还是很敬畏的,这事在他看来才不是什么巧合,是命运。   胤禟旺他,富察氏旺太子妃。   旺到这份上,真是了不得。   先前胤禟帮忙澄清丑闻,太子对他就有五分好感。经过昨日,五分变成八分。这当口太子妃怀孕了,八分瞬间涨满,满到溢出。   早几年没发现,老九是他的福星,命中贵人啊。   太子恍恍惚惚想了这一大通,听见老四劝他赶紧回去看看,这才回过神来。   他果然忘了本来准备发落这不知规矩的狗奴才,他顾不得矜持,见老四拱手恭喜他,脸都笑烂了。   “这么大的事,东宫恐怕已经乱作一团,孤回去看看,四弟咱们改日再聊。”   说完也不等老四回话,快步往外走,如若不是身在户部,指不定已经飞奔起来了。   胤礽生在康熙十三年,再有几载就到而立,自大婚后,他一直在渴盼这个嫡子,从来都是失望,本来都要死心了,如今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人生真是很难说。   他托生在皇额娘腹中,生来尊贵,还是奶娃娃就被册做太子,二十几年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这一点心愿,总不能达成。没想到昨日幡然悔悟,从岔路上退回来,今日就得见春光。   胤礽不由的想问自己,如若昨日没去饕餮府,没遇见老九老十,没听见那番佳言警句,这会儿又是什么光景?   今日还能发现瓜尔佳氏怀孕?她这胎能好好生下来?   胤礽不敢想,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这会儿只是庆幸,庆幸自己没蠢到家,庆幸自己没走上绝路。胤礽飞奔回复,他脑子里没有李佳氏林佳氏,他径直去了太子妃房里,傻坐在床边好一会儿,才伸手想摸摸。   难得看见太子这一面,瓜尔佳氏笑了笑,说:“我太高兴了,忘记给皇阿玛递消息,爷派人去了吗?”   还没。   太子往旁边瞥了一眼,立刻就有人退出去。   太子妃又说:“这么些年都没动静也要怪我,我看她们一个接一个的生,心里着急,就用了偏方,胡老过来切脉时说那个有害无益,是我对不起爷。”   瓜尔佳氏平素坚强,难得露出这一面,胤礽将手覆在她手上:“怀上就好,别想那些有的没,你好生安胎,来年给爷生个大胖儿子。”   他俩说了会儿话,瓜尔佳氏有些累了,躺下来休息,胤礽从她房里出去,就见到欲言又止的嬷嬷。   “老奴有几句话,一定要说给您听听。”   她声音压得很低,太子心知她恐怕是不想让瓜尔佳氏听见,就出了院子,把人带到自个儿书房。   哪怕已有心理准备,听嬷嬷说完,他还是黑了脸。   “孤解你一片护主之心,也明白这并非太子妃之过。你回去好生照看着,此事莫要插手,也莫再提。”   嬷嬷这才放下压在心里的巨石,太子性情再好也不会放过害他子嗣之人,娘娘遭了那么多醉,定是能讨回来的。   胤礽在书房小坐一会儿,就匆匆去了康熙跟前,哪怕派了人去传话,他还是想亲自分享这个好消息。与此同时,兄弟们也得了准话,恍恍惚惚发现这竟然不是老十胡说八道,太子妃真有了。   正在练拳的直郡王一个大力打折了木桩。   胤禟满脸写着“服”,真服了,一服福晋送子娘娘的能耐,二服老十的狗屎运,本来还说他要摊上事儿了,这都能转危为安,老天爷啊!真他娘的瞎了眼!   宝珠是纯粹为太子妃高兴,亲自备礼去了。   五福晋更明白太子妃心里的苦,那些都是她经历过的,正是因此,她感触更深。   真好,真好啊。   太子妃终于开怀了。   九弟妹的确厉害。   ……   太子妃怀孕这茬,皇城根下反应不一,有人喜也有人愁。   对于九福晋富察宝珠,她们的表现就统一多了。   去沾过喜气的还想再去一回,多一层保障也好。   之前不相信或者想去可惜没赶上的,都扳起手指头算日子,看怎么找机会攀交情见她一面,让她也祝福祝福自个儿。   太子妃这样的老铁树都能开花,她们凭啥不能? 第95章 金口   就有人想起来, 当初郭络罗氏也是前脚去见过九福晋, 后脚就被证实怀孕了。   那胎是没保住, 怪她自己没分寸,败不了送子娘娘的名声。   没错,送子娘娘就是众福晋给宝珠的爱称, 她有听过, 一开始还解释, 可任她怎么说旁人非得执迷不悟,拖都拖不住, 她就没再浪费口舌,听到也只是笑笑,满心无奈, 左右你高兴就好。   皇城根下多少人排着队想见她, 愿捧真金白银上门,之求她一开金口。   外头动静很大, 她身在风暴中心还半点没觉察,思来想去拿不准应送什么给太子妃,正犯愁呢, 忽而记起头年怀孕时胡老送来几丸药, 说是保胎神器, 磕着碰着都能救过来。   她从怀上到临盆那日都没派上用场,这会儿拿来转赠给太子妃倒很合适。   宝珠不清楚太子大婚是哪一年,可她知道,太子比胤禟大了将近十岁, 照年龄,大致能推算出太子妃何时出嫁,她如今才怀上第一胎,甭管怎么看,这胎都比自己去年怀阿圆他们金贵多了。   事实上,太子老怀疑太子妃不能生,听说瓜尔佳氏有好消息,他真的非常高兴,心说不拘男女都好,只要开怀了,就代表她没毛病,哪怕像大福晋那么倒霉,嫡子也总是会来的。   这些皇阿哥全一个德行,拿胤禟来说,他喜欢闺女,尤其是像福晋一样香香软软的闺女,可头年宝珠怀着的时候,他烧香拜佛只盼这胎是阿哥。   有什么办法呢,宫里皇阿玛和额娘都盼着,众兄弟也都盯着,先生个阿哥福晋日子好过。   再者说,皇家女儿都可怜,能嫁在京中许给臣子的不多,半数以上都得外嫁和亲,用以稳固周边关系。胤禟想过这个,心说闺女是用来疼的,倒不用一生五六七八个,只一个就好,得一个心肝,往后甭管哪个兄弟登基都别祸害她。要是闺女多了,想全留在京中,全嫁得好人,太不容易。   胤禟全是让三个芝麻汤圆逼的,本来只是一点点期待,如今升级成满心渴望。   儿子太闹心,他怎么都觉得还是闺女好。   相比较而言,太子就没这么深刻的领悟,他不嫌弃嫡女,还是盼着头胎就来个嫡子,这样甭管太子妃或者他自己都能缓口气,这些年压力真的太大了,   当然,这都要看缘分,没法强求。   甭管怎么说,能怀上就已经很好了。   太子正在宫中同康熙分享他的喜悦,看他高兴得眼眶泛红,康熙很是心酸。同时他也满心喜悦,太子已经很长时间没示弱于他,儿子长大了是好事,看他如此优秀,很有储君之风,做阿玛的深感欣慰,也怅然若失。   非常怀念小时候的太子,高兴就笑,难过就红着眼像兔子一样,他嘴里说身为储君不该这样,心里却很受用。   像现在,看太子红着眼眶有些泪意,康熙就把人叫到跟前去,好一番关怀。   父子之间的隔阂好似全不见了,太子满是孺慕,康熙更是慈爱。两人又聊起从前,胤礽还遗憾来着,遗憾皇额娘走得太早,没能看他长大,没能含饴弄孙享清福。   康熙也想起元后赫舍里氏,她可以说陪伴自己走过了一段最艰难的岁月,对自己助力颇多。她命好,成了这天下至尊至贵之人;同时又福薄,做皇后那几年操碎了心,没享什么福。   自己年少登基,朝中无人,全靠两方扶持。   一则妻族赫舍里家。   二则母族佟家。   再有太皇太后提点,他才成了名符其实的天下之主,清扫祸患,将朝臣握在掌中。   哪怕到今天,康熙仍记着他们的好,他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倒是底下臣子,恃宠而骄心大了。   因为索额图频繁的动作,他对太子有些看法,这日一番畅谈,倒是将那些给冲淡了。怎么看太子都还是那个太子,并没有学坏,倒是索额图,很该敲打敲打。   太子在乾清宫待了半个时辰,出去时身后跟了一票人,全捧着赏赐。   这时,宝珠已经见着太子妃的面儿了,她应是最先到的,挑来拣去没看好送什么礼,最后带了个白玉瓶,里头装了一丸药。   过去之后,先没忙着寒暄,她将药瓶亲手递给太子妃:“这是我怀着阿圆他们的时候,我们爷问胡老求来的。说是他压箱底的宝贝,甭管叫哪个不长眼的磕着碰着,服下立刻见好,关键时刻保胎用。”   说着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想着这么大好的日子送药丸不合适,实在是挑不好。”   主要是太子妃顶顶尊贵的人,要什么没有?感觉送啥都不对味儿。   倒是瓜尔佳氏,高高兴兴接过,非但不见豫色,反而连声道谢:“这才是千金难求的宝贝,九弟妹愿意割爱,我是再高兴也没有,占你这么大的便宜,我才过意不去。”   她让嬷嬷将药瓶收好,又是好一番感谢。   “听五弟妹说是托你的福才能怀上,我真没全信,就是想着这么多年不见怀,死马当活马医呗。如今我信了,我服了你。”瓜尔佳氏摇摇头,感叹道,“我这边传出好消息,东宫恐怕要热闹几天,这两日有怠慢别介意,嫂嫂只盼你多来,顶好是带上小阿哥一块儿来,让我肚子里这个多看看阿圆阿满阿寿,生下来也同他们一样乖巧才好。”   还不止呢,瓜尔佳氏想着她同宝珠关系一近,就怀上了;若是更近,怀胎十月说不准能更松快些,少遭点罪。   只恨不能将宝珠留在东宫,要是能天天呆一块儿,那该有多踏实?   这头她俩正聊着,四福晋来了,也是亲自备了礼送来,见了面先是一叠声的恭喜,聊了几句,话题又转到宝珠跟前来。乌喇那拉氏忍着笑说:“二嫂这一怀上,东宫收礼收到手软不说,还帮九弟妹发了财。如今皇城根下都听说了,听说九福晋就是活生生的送子娘娘,金口一开,让你怀你就怀。咱们妯娌几个还好,那些亲王福晋郡王福晋贝勒福晋众大臣福晋保准是一窝蜂围上来,九弟在工部闲不了,九弟妹也要做好天天收礼的准备。”   她起初还忍着,到底没忍住,说到后头乐个不停。   太子妃先前忙着高兴去了,这会儿方才想起,她也满是促狭看过去。   宝珠先是哀怨的瞅了四福晋一眼:“都说是太子和五哥辛勤耕耘的结果,同我有什么相干?四嫂还打趣!”   四福晋险些把眼珠子摔地上,太子妃头上的青筋也跳了跳。   “什么辛勤耕耘,你真不害臊?”   “可别跟老九学!那就是个浑人。”   这就是听多了荤段子的后遗症,宝珠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啥,耳朵尖都红了,她脸上表情还端着,满是正直模样。   瞧她这样,四福晋笑得肚子疼,“好了好了,不说你,我就等着看好戏。”   乌喇那拉氏心说从明日起,老九府上保准比东宫还热闹。她性子好,换个人来转身就该闭门谢客。   宝珠的确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四福晋忘了胤禟,他这还不知情,等意识一大波女眷在路上,转身就该想法子拦人了。   自打生了三个芝麻汤圆,他就哪儿哪儿都不顺心,后来捡回三只狼崽子,日子过得更操蛋了。   说什么与人斗其乐无穷,同阿圆阿满阿寿斗一场,他心力交瘁。再同小畜生斗一场,他恨得把三只踹回木兰围场去,叫它们再不能在福晋眼前晃悠。   每天都有这么多小混蛋同他抢福晋,如今还来!   一大波女眷是什么鬼?   求子还不容易,去庙里拜送子娘娘添香油钱啊!你他娘的别走错门了!   这里是严肃正经的九贝勒府!   ……   四福晋调侃她一通,宝珠倒是没所谓。试想,她堂堂皇子福晋,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要递拜帖上门至少得有些交情,从前半点往来也没有,如今上赶着过来这很尴尬。   达官贵人就算做的是不要脸的事,也得给自己留块遮羞布,至少看着要像那么回事儿。所以说,要登门拜访怎么都得有人引荐。   娘家那头保准体谅她,不会帮忙搞事情,再有就是几位皇子福晋,董鄂氏和郭络罗氏估摸是拉不下脸的,再撇开二、四、五,还有其其格。余下的都来一回好了,能给她引荐几人?   本来还能打着做寿之类的幌子请她,也不知是邪了什么门,宝珠亲近的人里面几乎就没有生在三四月间的,想蹭个席面都找不到地方。   你说万岁爷和太子爷都生在五月……那有啥用?   你说六月也有好几位,她娘的大家会儿都等不及啊!   你想想,前头五福晋被祝福一波,转身怀上了;太子妃往九贝勒府去了一回,回头就传来好消息。   就有福晋回忆说,在那日的聚会上,九福晋的的确确祝福过太子妃,仿佛也只祝福过她,旁人还没赶上就让三福晋搅了局。   那日在聚会上众人完美了诠释了什么叫占着茅坑不拉屎。   亏她们亲眼见着“送子娘娘”,放着正事不干,就看三福晋瞎扯淡去了。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第96章 装病   讲道理, 三福晋是无辜的, 她本来就是高贵冷艳的人设, 大概是出自同宗的关系,她和四贝勒府董鄂格格有点像。在自家爷们跟前很有情趣,在康熙或者荣妃跟前也是知书达理, 对妯娌就有些爱理不理, 遇上身份低一级的更是不用正眼瞧。   上届大选董鄂家颜面尽扫, 三福晋恼恨族妹不长眼,放着堂堂九福晋不做自甘堕落也要跟着老四, 偏偏她没看出这里头有真情在。你说老九不好,可老四又好到哪儿去?   老四把户部的公务看得比自家婆娘还重要,忙起来都懒得踏足后院, 情啊爱啊更是同他不沾边, 这些年没见他特别喜欢谁,对后院几个格格都很淡, 福晋那头倒是给足了尊重,可董鄂氏进门又不是去做嫡福晋的,她连侧福晋也没捞到一个, 这么好的出身, 结果同李氏宋氏等人平级……简直丢人。   再说老九, 宝珠嫁过去之前,京中贵女都觉得胤禟不是良配,他身份贵重,颜色更是出众, 在成年皇子当众属一等一的俊,就是因为太俊了,总给人一种靠不住的感觉。他人聪明,就是不务正业,不见他把心思用在正道上,整天带着老十听曲儿,斗鸡,赌牌也是一把好手,头两年他在兴隆赌坊连赢十好几把,险些让东家输掉裤衩。   这人满身邪气,对待字闺中的八旗贵女而言他有致命的吸引力,只怕没见过,见过你就念念不忘。   听说皇上再给他挑嫡福晋,高门旺族的当家太太都很纠结。   嫁给皇阿哥是天大的福气,可对方是胤禟……就怕闺女降不住他,嫁过去以泪洗面。   听说皇上相中了董鄂七十之女,董鄂家还是很高兴的,只盼三九相互扶持,哪怕他俩不成事,两位四妃所出的皇阿哥也能给董鄂家带来莫大的好处。   嫁给胤祉好些年,三福晋比娘家那头更了解老九,这桩亲事她是很支持的,照自家爷的说法,老九是混账些,他的脾气谁都拿捏不好,前头还在生气,转身又乐起来,喜怒来得快。纵使如此,只要能叫他放在心上,他怎么也能护你周全,老十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胤祉还同自家福晋说过,等她族妹嫁过来,叫她好生攻一攻心,哪怕吃点苦头也得把老九拿下。   他们帮着出主意想法子,结果换来什么?董鄂氏在宫里头闹了一场,高高兴兴往老四府上去了,以不上台面的格格身份。   格格是什么?   就是媵妾。   当然祸根在她们自己人身上,也难免迁怒白捡了好处的富察家,尤其富察家还欠揍得很,满门男丁全是一个样,脸上写满了嫌弃,一副谁稀罕谁嫁,咱们不卖闺女的样儿……看了就能让你恨得牙痒痒。   闹出这事之前,两家的关系就没好过,之后干了好几场,等于说把不痛快都摆在明面上来了。   老三和老九关系不远不近,从前没多好,如今也没多坏,瞧着还成。倒是两家的福晋,任谁都知道她们相互不待见,所以说三福晋就是例行一找碴,哪知道稀里糊涂拉了波仇恨。   当日去九贝勒府做客的福晋不会怪自己不相信五福晋所言故而忘了正事,人嘛,总会习惯性为自己洗白,因此,三福晋就为大家伙儿背了锅。   本来觉得像九福晋那么和气的人,想再见她一面应该不难,等意识到自己想岔了,她们就不由得心疼起错过的大好机会,在心里头抱怨董鄂家净是搅屎棍,就会坑人。   在心里抱怨还算客气,也有性子泼辣的,半点不怕传出去让三福晋听见,直接把不满放在台面上来。   比如康亲王崇安的福晋,就在几位亲王福晋小聚的时候说了,董鄂家的格格真不怎么上台面,眼瞎不说,那性子任谁也不敢恭维。又说胤禟阴差阳错娶回富察氏才是上天眷顾,妻贤夫祸少,摊上那等不消停的,真是造了孽了。   康亲王是什么来头呢?   他是老康亲王椿泰的儿子,才袭爵没两年。   椿泰则是杰书第五子,再往上可追溯到太祖第二子礼亲王代善。   最近几年,他们这一支在朝堂上存在感稍弱,可到底是世袭罔替的亲王爵,地位超然。作为代善的子孙,这一家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历数几代不倒,并不怕什么三福晋。   当今圣上是个厉害角色,他亲政之后快速的将权力收拢在自己手中,亲王郡王看似爵位高,除非自身能力格外强,他们手上通常没太多实权。正因为这些人威胁不到皇权,皇帝乐得敬着他们,对宗室长辈或者平辈都很客气。   这样就够了,够亲王福晋怼天怼地。   康亲王福晋当着不少人的面儿喷了董鄂家,说他们不会养女儿,这事立刻就传开了,众福晋都听了一耳朵,三福晋也知道,她狠狠气了一场,那又怎么样?她还能喷回去?   她要是真喷回去,回头这位亲王福晋就能进宫去哭诉,她男人她儿子也能跟马斯喀学一手,找皇帝卖惨去。   先说说祖宗,为大清朝做过多少贡献,对皇帝如何忠心耿耿,到如今随便什么人都能糟蹋他,这亲王当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做个庶民……诸如此类的套路他们用得很顺手,真这么闹一场,回头胤祉就要挨说。   寒心啊!可不就是寒了宗室的心吗?   就算康熙看了几大亲王也很牙酸,你在心里酸一酸就得了,当面捧着点,别搞事。   那几家哪怕看起来关系不怎么样,其实是绑在一起的,有个词叫唇亡齿寒,今天康亲王遭了冷遇,明天就可以是肃亲王或者庄亲王。还是那句话,同样是世袭罔替的亲王府,你凭什么觉得他倒了霉你就能好?   所以说,这几家的关系微妙得很,其实也没多好,互相掐起来是经常有的事,关键时候又特别团结,很知道怎么维护自己的权益。   这一伙人,你牵一发必定动全身,康熙觉得吧,他们哪怕不学无术了点游手好闲了点,左右还算安分,也没什么不臣之心,既如此,就当养了一群吃白饭的,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   皇帝很多决策都需要宗室的支持,你对他好点,迟早能收回本来。   这个道理康熙早就想明白了,众皇子心里也门清,三福晋憋着一肚子火,胤祉也就是让跟前伺候的送了几样玩意儿到福晋跟前,劝她消消气,别作死。   以董鄂氏的身份,她说宝珠两句是没啥,毕竟是做嫂嫂的,只要不太过分,胤祉不会插手女眷的事。   康亲王府就不一样了,哪怕老三没什么野心,不需要这群人支持,他也不想给自己找事。   这位亲王福晋在喷完董鄂家之后,就给宝珠递了帖子,说她当日与九福晋一见如故,没聊够呢,又心想礼尚往来才是相处之道,就想简单摆一桌,请九福晋去康亲王府坐坐。   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两张帖子,一张出自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她写得特别耿直,说自己娘家兄弟娶了福晋有好些年都没生下嫡子,就想沾一沾宝珠的光。上头也说,她学不来那套弯弯绕绕的,只盼能得个准话,看成不成吧。   宝珠想了想,送回书信一封,说很乐意白蹭一顿,只是自觉没那本事给人捎去福气,只怕她们想太多,回头要失望。   伊尔根觉罗氏就喜欢和爽快人说话,也传回一句,说她娘家弟妹年年上好几回庙,添了不知道多少香油钱也没求来,摆明是尽人事听天命,成不成总得努力一把,哪怕最后还是没怀上也怪不到谁身上。   既然说清楚了,宝珠只当是妯娌小聚,很痛快约了时间。   她打开最后一张帖子,这张是娘家那头送来的,说是娘家也不确切,也就是一个姓,可说是族亲,仔细算算已经出了五服的。从前没太多往来,看到这张帖子宝珠还仔细想了想,险些没记起这是谁,还是天冬提醒说:“福晋四年前见过她一面,在李荣保大人府上。”   她还是没多少印象,天冬又说:“那位格格早一届选秀被撂了牌子,央着李荣保夫人牵线,听说嫁了个四品官员,当时是去看人的,恰巧让咱们撞上。”   不是四品,是从四品,因为时日尚短,从她相看好嫁过去到今天官阶还是一动不动的。   本来富察家女儿不愁嫁,她们能生并且大多旺夫,哪怕是旁系出身,也能寻个好人,这位格格打破了传统,别人连生儿子,她连生闺女。   闺女吧,放在富察家,那是心肝,谁都稀罕。   她一开始也稀罕,架不住太能生,当年就嫁出去,往后每年一朵金花……眼看就要凑出大四喜了,想来蹭蹭宝珠的喜气也不稀奇,宝珠一胎仨儿子,这是怎样传统的富察氏女,真没堕娘家威名。   听完天冬的解释,宝珠才点点头。   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虽然这位族姐她实在不熟,没道理人家头一回找上门来就撂她面子。   宝珠想了想,让冯全往自个儿娘家跑一趟,递个话给额娘,让她过来时把人带上,就不额外挑日子了,凑一块儿省事。   所以说,做什么都是赶早不赶晚,先发来这三张帖子全没落空。康亲王福晋那头,她进宫请宜妃帮忙掌眼之后也应下了。   也就是从太子妃怀上时起,宝珠很忙,胤禟起先还不觉得,心说福晋受追捧多有面儿?等意识到这严重损害自身利益之后,他就开始装头疼脑热,让宝珠日日守他跟前。   尤其休沐日,歇了个午觉起床不见人,哎哟头疼。   同老十聊了几句回来不见福晋,哎哟脚崴了。   不过几天时间,胤禟把能找的借口全找了一遍,宝珠起先还紧张,后来就想明白了。明知是装病,她也很配合,还对外放出话去,说暂时不接任何帖子,准备衣不解带伺候自家爷们。 第97章 不亏   众皇子还是要脸的, 哪怕会暗地里观察兄弟或者朝臣的政治动向, 还不至于去盯别人家后院。胤禟搞出来这些事, 基本上也就自己府上那几个人知道,并没有扩散开,直到大家伙儿发现近来总是遇见老十孤零零一个, 连体婴竟然分开了……   说分开也不确切, 他俩还是一道从工部走, 然后老九径直回府,老十要不去浪一波, 要不直接回宫,相处的时间被极限压缩,压缩到几乎不剩下。   这种模式持续了小半个月, 直郡王请兄弟几个听戏, 老九没去,就有人憋不住问出来了。   “十哥你和兄弟们说说, 九哥他到底在忙活什么?”   十四阿哥起的头,立刻有人跟进。   “十弟那表达能力,还是算了吧, 同在工部, 八弟知否?”   明知八九关系寻常, 还把话题引到胤禩身上,本来就有挤兑的意思,不过老八向来绷得住,忍性不是一般的好, 哪怕听出话里的调侃,也不恼不怒,回说:“哪怕同在工部,我与九弟碰面的时间也不比旁人多,能让九弟推却应酬日日早归,想是九弟妹的功劳,我是这么猜测的。”   胤誐抚掌:“还真就猜对了,我九哥忙着同满京城的女眷抗争,没工夫搭理咱。”   等等,你说啥?   总觉得好像是幻听了,竟然听见老十说老九和满京城的妇人卯上了。   众皇子面面相觑,五贝勒胤祺笑道:“十弟再说一次,我方才没听清楚。”   胤誐才是满心惊讶:“这都快成传奇故事了,哥哥们竟没听说?”   “事情要追溯到九哥收拾家当出宫那会儿,听说五嫂和九嫂在慈宁宫遇上,五嫂看小侄子活泼可爱,就表达了自己的艳羡,九嫂取笑她,说多抱抱阿圆他们没准能给招来一个。往后没两个月,还真就有好消息了。这事通过五嫂之口,在皇子福晋之中传遍了,又在诸位嫂嫂的共同努力之下,上至宗室福晋下至官员妻妾都听到风声,本来还要观望些时候,没想到太子妃跟着也传来好消息,还在观望的就坐不住了,一大波女眷往铁狮子胡同挤去,恨不得踏破九贝勒府的门槛。”   说着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又道:“太子二哥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时候,九嫂连接了十几张帖子,有做寿的,有芳辰酒,有妯娌小聚,还有什么满月抓周……你能想到的借口全让皇城根下的福晋们找齐了,她们就是这么能耐!偏九嫂再好说话也没有,九哥生怕她一水儿的全应下,近来忙着装病呢,说要让九嫂衣不解带守在床前,还放出话去,让她们求神拜佛找对地方,他那是严肃正经的贝勒府,没开放求子这项业务。”   直郡王听得高兴,也端起茶碗灌了一口,紧接着就是噗的一声,他将满口茶全喷出去,坐旁边的太子爷满满都是嫌弃,恨不得换个位置。   他逼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老十身上,进而忽略老大。   还坚强的笑道:“闭门谢客不就得了,哪用得着他亲自守着。”   除去胤禟本尊,这件事情上,老十这个最近距离的旁观者可以说很有发言权,他伸出食指,摇了摇:“太子二哥也太小看这些成亲多年烧香拜佛求子而不得的福晋,她们是把九嫂当救命仙丹了,哪怕九哥这么努力,九嫂还是见了不少人。前有康亲王福晋,后有肃亲王长媳……见过九嫂之后她们心中大定,回去就来了一出霸王硬上弓,连睡了三五天,现在积极做准备呢,只等满两个月就请太医来切脉。”   老十说得笃定,众阿哥只觉得恍恍惚惚。   假使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梦,这他娘的也够吓人了。   三阿哥很是怀疑:“十弟你这个故事讲得很精彩,比茶馆里说书的还好听。”   老十眯了眯眼:“知道你们不信,不信咱们试上一试。”   这不错!   “你说,怎么试。”   “随便哪个兄弟找个由头在自个儿府上整治两桌,去个帖子请九哥九嫂,顺便放出话去让皇城根下人人都知道,然后等着看呗。”   眼瞧着没人自告奋勇领差事,老十又道:“不然这样,咱们凑个份子,外头吃去。”   他说着就掏出一张银票,往桌上一拍。   有人带头事情就好办了,大家伙儿排着队给掏了钱,他们推举老大出面,胤褆倒也没拒绝,心说回头事情真如老十所说的闹大了,掏了钱的谁也别想跑,一并去乾清宫挨训。   这么想着,他回去就写了帖子,装模作样给兄弟们发了个全,当然没落下老九。   这事根本不用刻意去宣传,不少人看见直郡王府的管家跑断腿儿,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这位爷在饕餮府订了两桌,请众阿哥并福晋吃茶。   那些绞尽脑汁都没成功见着九福晋的立刻就有了主意。   直郡王请客的门槛设得高,要去蹭吃难度太大,这不妨事……装作偶遇就行。   胤禟还纳闷,这老大平白无故的请什么客,一转身他就得到消息,底下说在直郡王请客当日饕餮府所有房间并堂子里的席面都订满了,去下订的有各大王府、贝勒府、大臣府上管家,至今没盼来嫡子的都到齐了,宠妾灭妻想给心肝求个儿子傍身的也来了。   因为价钱的关系,饕餮府开张三四年鲜少有满堂的时候,胤禟草草估算过,哪怕都往全素的点,这波他也赚大了。   既能赚这么一大笔,他也懒得和老大计较。   是的,没错,胤禟已经明白过来,说什么请兄弟小聚联络感情,这就是个坑。虽然是个坑,只要想到进账,他就准备义无反顾跳了。   当晚,胤禟拿帖子给宝珠看,宝珠看着就想起一桩旧事,笑道:“饕餮府我知道,听说是京中最贵的食肆,一盘白水煮菜心的价钱能抵小老百姓整年嚼用,那头刚开张我阿玛就吵着要去,额娘说咱们有钱也不当那冤大头,无论如何不让账房支银两给他,我阿玛一个不高兴,就查了上那头吃饭的官员,偷偷把家财万贯但是来历不明的全弹劾了一遍,这才神清气爽回府来。”   刚听了个开头,胤禟就对措辞有看法。   饕餮府的菜色标价是高,可成本也不低啊。   再者,他们压根没卖过白水煮菜心,那些个素菜反而费工夫,几盘菜心得用整只鸡来吊汤,鸡肉丁点不取,全打发给帮厨了。摸着良心说摆出来的每道菜都很上台面,要格调有格调,要新意有新意,请客吃饭倍儿有面子,开张之后就风靡京城。   他这幕后老板还没乐上几天,却遭遇一波寒流,熟客猛然间少了一半,官府频频来查。   要不是有他,那回绝对挺不过。   为了解决麻烦,胤禟险些将自己曝光出来。   结果到今天,福晋说,事情是她爹搞的……此时此刻胤禟只想给自家岳父跪下,他心里又有个声音说,难怪能娶到宝珠,因为提前一两年就接受了岳父的考验。   这么想,倒也不亏。   看他突然走起神来,宝珠伸手晃了晃:“想什么这么入迷?”   胤禟没回她,反而伸手去摸她今日戴的景泰蓝耳坠,摸了几下才问:“老大发来的帖子,福晋可想去?”   宝珠捧着胤禟俊朗的脸,笑眯眯说:“是有些兴趣,可爷这几日不是伤着肠胃?哪能吃大鱼大肉?咱们还是往后有机会再去。”   胤禟还想借这个机会为饕餮府正名,猛然间听到这话,险些给噎着。   他才想起来,自己最新找的借口的确是肠胃不好,因为最近“出事”太多,为增加可信度,他还找了胡老来演戏,收效的确不错,这两日宝珠都陪着他,嘘寒问暖亲手煲汤。   作为被呵护的对象,他痛并快乐着。   是没可怜到茹素的地步,每日都能见着肉,不过也就是清淡的肉粥肉汤。能去饕餮府吃一顿,并且由老大做东,多好的事!他眼看都等不及了,福晋蒙头一闷棍,提醒说自己扯得谎跪着也要圆回去。   胤禟瞬间生无可恋,瞧他那样,宝珠笑欢了,她在胤禟脸上掐了掐,而后促狭说:“真当我是傻子?你说你头疼我信,头疼还能转移到腰上腿上,谁家头疼这么洋气?”   瞧宝珠那样摆明早就看穿了,到今日方才拆穿……分明是想看他把自己坑进去。   胤禟张嘴咬上宝珠的脸,也就轻轻磕了一下,还没使上劲儿就心疼了,恼自己夫纲不振,又闷头反省起来。别家爷们恐怕永远不会将这一面展示给福晋看到,他们总希望自己是英俊的高大伟岸的。胤禟先前还好,近来学会了让福晋心疼的方法,日日装病,变着法作天作地。   作起来利索,被拆穿了羞耻感爆棚。   宝珠笑到胃疼,伸手抱着胤禟劲瘦的腰身,扑在他怀里蹭了蹭,“去,当然要去,多吃点都补回来才好。”   胤禟还想闹脾气,心说得让宝珠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结果宝珠这么一扑,他妥协了,眨眼之间把原则忘光,抱着好一阵亲香不说,还闷声解释道装病那都是权宜之计,否则就要没完没了。   这一刻,宝珠真觉得自己抱的不是相公,是乖儿子,索性她没说出口来,还连声附和:“是是是,爷这么疼我,我真是天字一号的幸运。” 第98章 反省   到直郡王宴客这日, 饕餮府客盛如云, 胤禟带宝珠赴宴, 乘的是新鲜出炉的琉璃八宝轿,内里空间比马车窄了不少,胤禟非挤上去来个二人并坐, 哪怕这一路规规矩矩, 轿子摇晃间也难免蹭出些热意。   宝珠咕哝说还是马车好, 非但走得稳,里头还宽敞。   她声音不大, 也让抬轿那八人吓得心里一哆嗦,在九贝勒府伺候的都知道福晋在爷心里的分量,福晋嫌他们轿子抬得晃荡, 回头不得丢了差事?   殊不知胤禟也有同宝珠看法相左的时候, 他早先也觉得轿子独坐还成并坐太挤,既舍不得同福晋分开, 又怕委屈她,故而出门总是坐车……如今看来,坐轿别有一番情趣, 这么晃悠着更好, 摩擦摩擦才能烧起来。   心里头这么念叨, 面上倒是分毫不露,他伸手揽紧宝珠纤腰,将她扣在自个儿怀中,又因为心痒难耐在近在咫尺的粉嫩耳垂上舔了舔, 说:“孙子兵法军争篇里有一句‘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大丈夫很该如此,爷坐得稳,爷不动如山,心肝你靠过来,别为难轿夫了。”   亏得伺候九爷时间长了,见多了这等场面,否则轿夫保准一个趔趄。   当他善心大发,还知道体恤下等人的苦,都感动得五体投地了你给我听这个?   想想福晋何等颜色,爷变着法耍流氓也不稀奇。   轿子嘛,晃晃悠悠是情趣,不像马车,颠颠簸簸伤屁股。   这番话,可以说是当街说的,索性这前后来往的达官贵人多,寻常百姓都让到两侧去瞧热闹了,才没让大家伙儿听见……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暴露出去,除去轿夫以及跟着伺候的赵百福等人,四贝勒也撞了个正着,为了让女眷那桌坐满,老大说了,让他们把福晋带上,至于那些个莺莺燕燕就留在府上,别领出来碍眼。在这等不触及原则的问题上,胤禛从来都很配合,正好,他和乌喇那拉氏也是坐轿,他在前,福晋在后,听苏培盛说前头随轿的是九贝勒府的奴才,胤禛低声吩咐一句,让他们赶两步。   苏培盛不敢揣摩主子心意,他只是应和一声,同时给轿夫递去眼色。   因为胤禟非常享受同福晋坐轿,他们走得要多慢有多慢,那节奏就跟临溪游春似的,四贝勒府一行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赶了上去,胤禛正想掀开轿帘一瞥,就听到那段骚话。   孙子本人听了会不会气活过来他不清楚,只知道兵法这科是皇阿玛亲自教的,至少排行靠前这些皇子都是……那时老九的表现不好不好,今儿个倒是狠狠博了眼球。   人家说行军打仗猛起来如燎原烈火,快起来如疾风肆虐……   你是咋说的?   有胆你重复一遍。   胤禟真就有胆,看宝珠不乖乖趴着还想起身坐好,就将左手蹭进衣摆,顺手在她雪嫩腰肢上撩了撩,这一下就把人撩软了。   看她双颊红扑扑的,胤禟还不收手,一顺嘴还念出两句诗来。   “锄禾日当午,福晋坐轿苦。”   “床前明月光,看着心里慌。”   他这儿还没完,胤禛听不下去了,当即咳嗽一声。   要让胤禟从这一声里听出边上是谁委实强人所难,他眯了眯眼,跟着勾起轿帘一角,往外头一瞄。   “哎哟,是苏培盛啊,这么说轿子里是四哥?”   “你这奴才也不早说四哥在边上。”   “对了,四哥何时赶上来的?”   ……   胤禛黑着脸看过去:“恰好就在你说不动如山的时候。”   噢,是这样。   胤禟点点头:“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四哥我看错你了,你竟然偷听我和福晋说体己话儿。”   胤禛恨不得一巴掌糊他到天边去,你敢大街上说体己话,你还怕人听去?   等等。   这他娘的是体己话?   你家体己话长这样?   哪怕早知道老九是个不着调的,让他亲身经历这些还是太残忍了,胤禛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他拒绝和脑疾患者做任何解释,松手放开轿帘,同时吩咐苏培盛走快些,少磨蹭。   胤禟也跟着放下轿帘,与此同时,宝珠掐着他腰间那点儿肉肉拧了半圈,还贴在耳边咬牙切齿说:“你今晚就睡书房去,反省不好别进我屋。”   胤禟恨不得泪洒当街,连声哄说:“福晋,好福晋,你就可怜可怜爷。”   宝珠丝毫不为所动,又是一个眼刀飞来:“你闭嘴,不许说话。”   胤禟:……   还有比放着香香软软的福晋不能睡更残忍的事吗?   都怪四哥,瞎搞什么事?   胤禟就是典型的,认错比谁都快,转身死不悔改。趁他痛心这会儿,宝珠整了整衣冠,她方才收拾妥帖,就到地方了。   满京城的食肆酒楼都往繁华地段挤,唯独饕餮府,坐落在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面上。   这地儿是胤禟圈的,饕餮府开过来之前说冷清也不为过,哪怕最近两年也没到热闹繁华的地步,来这头吃饭的都是径直搭马车或者坐轿过来,在门口停下,直接进去。早先有脑筋转得快的跑边上来支摊儿的,想法是不错,可人家里头做珍馐,你整那些零嘴儿小吃哪儿卖得出去?   哪怕好这口儿的,也抹不开脸让同行的有身份有地位的小伙伴等等,我去买个糖葫芦烤地瓜……   都不用胤禟赶人,跟过来的没十天半个月就走了个精光,这条街又恢复到从前模样。   然而今儿个却很不同,才到街口,隔着不短的距离他就听见大嗓门寒暄的声音,撩开轿帘瞄了一眼,饕餮府门前站了好几位大人,边说话边瞄着他们过来的方向,这顶轿子是有点陌生,看见跟在一旁的赵百福,这些人立刻就精神了,赶紧的迎上前来作揖行礼。   “给九贝勒爷请安。”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咋地都来这头用膳?”   “我方才听说直郡王也在里头。”   “何止,何止啊,四贝勒五贝勒八贝勒都在呢!”   “……”   来请安是假,这些人心里七上八下呢,他们听说直郡王在饕餮府宴请诸位皇子并且还捎带上众福晋,又听说九贝勒胤禟接了帖子,允诺说会带九福晋过来。正是因此,今日才能得见此般盛景,这么台面洋气的食肆热闹得恍若市集。   虽然烦杂吵闹了一点,只要想到今儿个过来能拜一拜九福晋,他们都忍了。   不忍也不行啊,谁敢有丁点不满?谁敢拂袖而去?回去还想不想过日子?   本朝推崇三从四德是不错,可嫡福晋在后院也是了不得的存在,尤其那些出身高后台硬的,你有宠妾灭妻的心都没那个能耐施展。嫡福晋想打杀个妾室就跟喝水一样容易,了不起我弄死一个陪你一个,后院不缺人伺候就成,睡谁不是睡?你那子孙根还认人?   所以说,这些个嫡福晋凶起来真是同母老虎无异,堂堂官老爷要脸,她为了能得个儿子啥都豁得出去……你说闹起来谁能占得上风?   今儿一切顺利这些官老爷就该谢天谢地了,要是不遂福晋心意,赶明还不知道又要折腾什么。   所以说,他们这会儿求爷爷告奶奶只盼九贝勒爷的确把九福晋带出来了,祈祷的同时,一颗心还是悬吊吊的。谁家出门不是一人一顶轿子?并坐的大多是姐妹,就这种规格的,爷和福晋坐一块,你不嫌挤?   总觉得是被晃点了,他们所求之事估摸没什么指望,就这当口,轿子稳稳当当停下,胤禟先一步下来,赵百福赶紧将布帘挂上,胤禟朝里伸出手去,同时,着丹蔻的雪白柔荑搭在他手心里。   宝珠一身桃红旗装,桃花妆既粉嫩又明媚,很衬四月春光。   她让胤禟牵引着从轿上下来,站定之后从容的瞥了一眼,迎上来的几个都是头戴花翎身着补服的官老爷,看看补子上的图案,文官二品锦鸡三品孔雀都有,后面一些还有几个武官,宝珠不认识这些人,该感谢他们之中有一半是火急火燎过来蹭吃连常服都没顾得上换,她一眼看去就把官阶认了个马马虎虎。   宝珠询问似的看向胤禟,胤禟捏捏她软嫩好摸牵上就舍不得放开的手,附身过去嘀咕了两句。   宝珠霎时瞪圆一双眼,满是不可置信,她还想去看胤禟的表情,看他是不是说笑,就赶上老十和其其格到了。   他俩一如既往的豪爽,搭的是马车,到地方之后用不着谁来扶,前后脚下来。   每回妯娌碰头,其其格都第一时间占住宝珠跟前得位置,就爱同她说话。今儿个运气好在门前就遇见,她直接抛下胤誐三两步走到宝珠身边,瞅着胤禟笑眯眯说:“九哥你同我们爷一道,放心把九嫂交给我,我今儿个也是带了鞭子来的,若再有上元灯会那等事,不抽她个皮开肉绽谁也别叫我回宫。” 第99章 偏方   哪怕该到的几乎全到齐了, 要想同皇子福晋搭上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纵使有妯娌几个引荐, 宝珠至多不过应一声,或者只略一颔首,多数时间她都在听别人说。   今儿个这场小聚, 爷们到得很齐整, 女眷这边, 太子妃和五福晋都在府上安胎,八福晋继续缺席。蛮长时间没见她, 宝珠还问了一嘴,瞧这不作伪的模样大福晋就笑了:“八九两府相邻,连你都不清楚, 咱们如何知情?”   三福晋抿了抿唇:“听说老八府上有人怀了, 不知真假。”   听得这话,女眷们猛的就精神起来。   起先还有人揣测说, 是不是郭络罗氏?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迎面一瓢冷水:“要真是她怀了,保准让老八锣鼓喧天把人接回去,满京城都该传遍了。”   这话在理, 想想也是, 若郭络罗氏真有好消息, 安郡王府应该将重宝押在胤禩身上,哪能闹出半路转投太子的笑话?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络,宝珠听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本人很有自觉, 想着今日是来做客不是做东,故而全程不抢镜,就舒舒服服靠坐着,挑着合眼缘的蜜饯点心尝味道,偶尔接一句话。   可有些人天生就引人注目,她生得美,又是一副娇艳似桃花的妆扮,慵慵懒懒坐着,任谁都忍不住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   欣赏也好,嫉妒也罢,她闭口不言也照样是人群的焦点,更别说今儿个这场热闹本身就由她而起,外头其他房间甚至堂子里的客人都绞尽脑汁想和九福晋搭上话呢。   第一时间就有人注意到她微妙的神情:“九弟妹是不是知道什么?”   宝珠笑道:“听我们爷说,一旬之前,安太医得了八哥厚赏。”   这话点到为止,该听懂的全听懂了。三福晋挑了挑眉,她想起老九办乔迁宴那天,郭络罗氏闹得很难看,听说回府之后还找人败了火,那日太医往八贝勒府跑了两三回,后来就传出风声说,老八府上的格格诊出有孕,辛苦盼来这胎险些让郭络罗氏弄没了,胤禩没忍住大发雷霆,还将嫡福晋送回娘家去了。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胤禩当时就下令封口,自个儿也憋着没往外说,哪怕还是透出些许风声,到底没经证实,好事者也不过瞎听一耳朵。   哪怕是小道消息,当时有不少人信了。   这两年八福晋搞过不少事,全都轻飘飘揭过,为了她,胤禩还跪下给康熙求过情……这么能忍的痴情种,偏这回忍不住了,里头能没点故事?   要说身为男人无法介怀之事,不外乎就是那几件,郭络罗氏爱他至深也不可能闹出皇家丑闻,思来想去最有可能就是子嗣相关。   假使确有其事,又假使那胎顽强的保住了,安太医得厚赏一事就能说得通。   三福晋脑子一转就悟出这个理儿来,理清之后还勾了勾唇。   是在笑,笑容里很有几分嘲讽。   不仅仅是嫌弃为个不上台面的庶子费这么多心思的老八。   还有穷极无聊的自个儿。   同是董鄂家的姑娘,四贝勒府那位比三福晋真真差一截,饶是重生一回,也是拍马难及。   索性人无完人,就像宝珠生来实心眼一眼,三福晋也有个毛病,她生得高贵冷艳,稍微一不注意就有斜眼看人之嫌,正因如此,她同妯娌几个关系也就一般,和太子妃能说上两句,还是因为胤祉是太子拥趸,放台面上看不出,背地里他俩有些默契。   今天的三福晋也一样嘴欠,她上下唇轻碰,就吐出一长串儿嫌弃的话来。   “要我说,这老八还真有点意思,大婚之后嫡福晋久不开怀的满京城不止他一家,连侧福晋并小妾都不能生的就罕见了,”说着她抚了抚衣袖,笑道,“差点忘了,他府上没侧福晋,小妾也就三两个,八弟妹醋劲儿真够大的,老八还惯着她,勿怪她那么大脾气。”   哪怕都不太看得上老八两口子,这么明晃晃说出来也忒得罪人,三福晋开了口,竟无人敢接话头。   “也是缺儿子缺出境界了,小妾切出滑脉还这么藏着掖着,像是怕人害了她去。同样是专宠一人,老八老九真不能比,差太多了。”   遇上这种事,有人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也有人满身尴尬恨不得立刻走人。   尤其她话尾扫到胤禟,几位福晋有意无意瞄向宝珠,想看她脸色。就有人后悔方才没截话,生怕三九两位福晋闹起来,不欢而散。   方才是让突然发难的三福晋镇懵了,反应过来之后,就有会做人的想帮忙圆场,宝珠却赶在她们前头应了声,她像是很同意董鄂氏的说法,略一颔首说:“我命好,托生在富察家;气运好,嫁给我们爷;早些年我额娘说,姑娘家生得好不如嫁得好,时至今日我信了。”   看她志得意满的小模样,其其格扶额:“九哥可知道九嫂见天夸他?”   其其格这么说,旁的几位福晋就乐了:“先前四弟妹打趣说他们夫妻二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九弟逢人便夸九弟妹好,还说能娶得这等如花美眷那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们瞧瞧,他俩像是不像?”   几人笑意更盛,像,真是像极了。   本以为董鄂氏还要再说,她倒是痛快的闭嘴了,没再搞事情。   宝珠也没把接连两回的事放在心上,该怎么说呢,因为打小生活在单纯的环境里,她不太能听懂过于复杂的话,含蓄的讽刺也经常被她理解成积极正面的意思……你摆明是来搞事情的,她听完谢谢你一脸,说得太对了。   她这样的性子索绰罗氏压根没想过要把人嫁到皇家来,在她这个当娘的看来,闺女甭管品德或者心性都好,就是不适合,宝珠那脑子就和性子一样直,几乎不拐弯的。   倒是马斯喀,对娇娇爱女迷之相信,马齐马武李荣保也是一个说法,她这种性子面对满肚花花肠子的人真的很占优势。宝珠有后台并且很得宠,你要给她下套不容易,反而是她,气死你比较容易。   三福晋咋的没开口?   不就是噎着了。   说句良心话,她对老九福晋嫉妒不少,简单总结就是你命太好树大招风,再加上先前董鄂家狠狠落了面子,还牵连到外嫁女,三福晋逮着机会就想刺两句这没毛病。   刺了两回都没成功,这就算了,偏偏他还没说啥,妯娌几个抢着帮忙解围。   董鄂氏拒绝承认是自己不会做人,想想还是别人太狗腿,为了生阿哥,那些个习惯坐山观虎斗的都跳出来了。宝珠这会儿占尽天时地利,她一击不中,再说什么也不好使,索性不再插话。   她俩一个垂首品茶,一个有一口没一口尝着点心,瞧着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旁人这才松了口气,三福晋怎么想她们不关心,怕的是宝珠一个不高兴闹着要回府。   你打死她们也想不到,宝珠也在琢磨八福晋的事,至于董鄂氏那两句,她真当做夸奖听了。   说她和八福晋天差地别……可不就是夸奖吗?   她俩要是一个样,那就坑了爹了。   这么想,三福晋人还是不错的,听她那些话,很有道理嘛。   宝珠走了会儿神,旁人又在羡慕太子妃和五福晋了,她不负众望插了句嘴:“每回有求子而不得的,旁人就安慰说是缘分未到,这话纯粹就是敷衍人的,我最不爱听。要我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事全看爷们努力程度。当然是有门道的,我前次在我们爷经常翻阅的古籍里头看到几页纸,上面写说,癸水到来之前半个月行房事易孕,临近癸水到来这几天行房事不易孕。”   ……   众福晋把耳朵都竖起来了,听完更是目瞪口呆。   存在感极弱几乎很少开口的七福晋脸色猛地就难看起来。   虽然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想想和自个儿的情况很是吻合,自家爷因为生来有疾,脾气比旁的阿哥更古怪一些,他来正院的时间也就是十五前后,高兴的时候多两日,不高兴也就一日,至于每月初一多半耗在书房里。   同旁的福晋相比,天数的确少了些,因为老七很不热衷此道,每月踏足后院的日子不过半,七福晋没觉得太委屈。   巧就巧在她每月癸水恰好是二十号之前来,通常在十八九日上,正好同宝珠说的对上了,想到她说临近癸水到来这几日行房不易孕,七福晋就心塞不已。   在心里掐日子的还不止她,大福晋也算了,她嫁给胤褆之后怀过五回,生下四女一男,来总结规律再合适不过。因为年月久远,要记住所有细节不现实,她能想到的同宝珠说的出入倒是不大,不敢说这套说辞一定正确,至少没大错。   “老九还研究这个?我今儿个是开了眼界了。”乌喇那拉氏一声感慨,其其格抿嘴偷笑。   宝珠一脸正直说:“我怀上那段时日,他打听了不知道多少,从安胎到生下来如何调理,如何喂养……要多仔细有多仔细。结果呢?真到临盆那日我们爷腿都软了,这还是额娘事后告诉我的。这个有无作用我不清楚,能让他仔细誊抄下来,应该有些出处,若感兴趣不妨一试,成了最好,不成也不吃亏,左右无需喝药不伤身体。”   说着她暂停片刻,而后轻描淡写补了两句:“这连偏方也算不上,传开去不打紧,哪怕真管用我也不心疼。嫂嫂们千万记得,说给姊妹姑嫂听的时候别捎带上我和我们爷,这事我说过就忘,往后旁人问起我是不认的。”   这道理大家都懂,哪怕她们平日里有些小恩怨,在这件事上立场是相同的。   宝珠无所谓,因为胤禟宠她,并且只宠她,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九天都在睡她,余下一天还是被罚睡书房,她真用不着掐什么日子。   旁人就不同了,其他府上哪个不是妻妾成群?   这要是传开来,得有多少人掐着日子抢着侍寝?   谁敢说嫡福晋就一定抢得过?   几位福晋通过简单的眼神交流达成默契,谁也不往外说,一个字也不说,她们准备回头就试试,准备闷声占便宜。   这么想着,还是好奇胤禟是从哪儿誊抄来?   哪位神人总结出来的规律?   ……   这玩意儿换个人说她们不一定信,从宝珠嘴里过一遍,听完就很放心。今儿个本是来凑趣,没抱什么期待,没想到有意外之喜。   宝珠的确不是瞎扯淡,她这番话,十有九真,至少内容没说错,只是掐头去尾省了些不重要的解释。   左右她们只需要看到效果,不需要追根究底,有便宜闷头占就对了。   之后陆续有人过来,借口听说诸位福晋也在这头用膳来打个招呼,其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宝珠还没说什么,旁的几人就齐心协力把人“轰”走了。在这件事上,哪怕才搞了事的三福晋立场也很鲜明,她绝不可能说给身在四贝勒府的族妹知道,要保守秘密就得谁也不告诉,否则一人传一人,赶明就能闹得人尽皆知。   宝珠是无所谓的,就算捅出胤禟,多大点儿事?   真捅出来也不见得坏,这俨然是为生育事业做了巨大的贡献,在人丁比什么都重要的年代,这功劳比天大,若能合理安排后院女人的侍寝顺序,说不准个把月之后人人都能怀上,毕竟她们癸水是分开来的……   宝珠嘴上说你们注意保密,其实就是顺口一提。   倒是脑子转得快的,听说之后已经在心里合计,回头该把后院女人的日子查清楚,顶好让她们全在不易孕的日子侍寝去。   这样既达到了目的,又能成全好名声。   虽然爷要谁睡得看他当日的心情,也不是完全没有操作的空间,这种手段至少比下药来得含蓄高明多了。   宝珠压根没想到妯娌几个摩拳擦掌准备回去干票大的。   胤禟也想不到……想不到他随手记录下来的几句搞了多大的事。   以前吧,嫡福晋是想办法阻挠爷去睡别人,后院最好不进新人。现在情况变了,让你睡,你每月睡别人二十七八天都成,咱们把日子算好,给一众小妾排个队。 第100章 惨案   大抵因为实打实占上便宜, 女眷这头难得其乐融融, 大福晋还发自内心说了一句:“不知道弟妹们咋想, 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能高高兴兴给自家爷们塞人的,说贤惠,是不得不贤惠……今儿个听九弟妹一席话, 真是意外之喜, 这法子若真好使, 咱们就不至于那么被动,日子也能好过多了。”   这话, 没几个人敢接,不过饶是乌喇那拉氏这种贤名在外的,也得承认伊尔根觉罗氏说得对, 半点也不假。   三福晋似笑非笑说:“看那些厌烦的人频繁侍寝就是不开怀, 滋味的确不错。”   七福晋面皮稍薄,她晕红着脸说:“我回去试试, 哪怕事情传开来铁定丢脸也得试试,总得有个阿哥傍身。”   乌喇那拉氏宽慰她说:“七弟妹还年轻,倒是不用着急。”   和她相较, 其其格更直白些, 当即表态:“说出去对咱们有啥好处?谁往外传谁是孙子?”   待她们聊痛快了, 才有女婢传菜来,还有诸位大臣妻妾过来拜见。但凡有丫鬟通传说,某某福晋求见,亦或是某某福晋来给众福晋请安, 妯娌们就习惯性的看向宝珠,宝珠恍若没听见似的,先前上蜜饯点心她在吃,等热菜传上来,她又是一轮吃,将各种菜色都尝过一口才心满意足说:“早几年就听过饕餮府的美名,我阿玛说在这头一盘清水煮菜心的价钱他出去能买两只烧鸡再来一坛酒,今儿个尝过方知,这价码倒是公道,还得谢谢大哥招待。”   她把那些为自己而来的人彻彻底底遗忘了,认真感谢了大福晋之后,又在心里评价了一番。   这比御膳还是稍逊一些,到底是开门迎客的,厨子格外会取巧,哪怕是同样的滋味,他们在摆盘以及吃法上都更新鲜。房间布置也好,上至书画,下至摆件,甚至桌椅茶碗都很配套,非常点题。   早先说了,饕餮府有四君子间,环境清雅,品位格调都属上上乘,胤禟他们就在那头。   而女眷们在另一头的四美人间,这边简直感天动地,墙上挂的尽是类似于“人生若只如初见”,正因为是这样的布置,故而不待男客,要放松倒是挺容易的。   宝珠默默的赞了饕餮府背后那位神秘的东家——   有想法,会捞钱。   哪怕几十两银能抵一户人家整年嚼用,一顿吃去几百两对名门望族也不算什么,宝珠粗粗估算过,这一桌没三五百两下不来,算上房间茶水以及糕点,直郡王真挺豪爽,他忒舍得。   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日进斗金谁人见了都眼红的地方是胤禟的,宝珠作为他福晋,敏感度也不差,她狠狠羡慕了一通,也想到要在京城站稳脚跟背后铁定有靠山,只是没敢往胤禟身上想罢了。   别人眼里的九贝勒爷阴狠毒辣。   在她跟前则是臭不要脸外加满肚子坏水。   ……   直到她们吃饱了聊够了各回各家,那些闻风赶来的也没几个达成心愿,都说九福晋好说话,她脾气的确不错,却不是那种会积极同陌生人攀谈的类型。   尤其她每日午后都要小睡一会儿,到这个点儿就满身困意,压根提不起精神与人寒暄。胤禟披荆斩棘过来接她,说回府了,宝珠就乖乖同妯娌道别。这会儿还瞧不出异样,等她坐上轿子,就靠到胤禟颈边,起轿没走两步人已经睡过去了,呼吸均匀的洒在胤禟身上,温温热热的,还有些痒。   来时胤禟闹她一路,回去却半点坏事也没干,只是伸手扶在宝珠柔软腰肢上,让她靠得更稳,睡得更舒服。   胤禟小酌了两杯,也在闭目养神,宝珠睡着睡着鼻尖动了动,嗅到清淡的酒味,跟着咕哝了一声。   这一路十分温情,随行的奴才半点儿也不适应。   赵百福抬头望了望天,爷也有这么老实的时候?还是方才同四贝勒爷一番友好交谈,混世魔王准备改过自新了。   到家门前,赵百福通报了一声,宝珠却没醒来,胤禟在抱她下去和叫醒她之间犹豫片刻,抬手掩住宝珠白皙小巧的右耳,吩咐道:“开侧门。”   正门有台阶,还有颇高的门槛,只供人走,不过车轿。听他吩咐说开侧门,赵百福立刻就明白了,赶紧交代下去,没忘记让底下奴才小点儿声。   轿子就这么抬进府,停在前院,胤禟打发了轿夫以及多事的奴才,将爱妻拦腰抱出。   哪怕他再当心,这动作还是闹醒了宝珠,宝珠睁开眼,看是自个儿家,她双手揽着胤禟的脖子,在他颈边蹭了蹭,说:“我只眯了一会儿,这就到了。”   这声音,慵懒且性感,听得胤禟下腹一紧,他恨不得把人摁在回廊上办了,看她又闭上眼,仿佛是准备接着再睡一觉,胤禟方才提起的欲念就散了一半,只剩下一时半会儿软不下去的大兄弟以及满心无奈。   他抱着宝珠继续往前走,到底是自幼练武的,这一路过去大气也没喘,呼吸平顺,步履闲适。   又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就低下头去亲了亲。   宝珠彻底清醒是在回房间之后,胤禟想直接抱她上床去,盘算着自个儿也陪睡一会儿,等睡够了还要嗯嗯啊啊一番,结果甫一进门他就操了蛋了。   三个嬷嬷全在房里,看她们都要挺不住了,至于自家那三只芝麻汤圆,躺平了同狼崽子睡在一起,就像六条并排的海参……   他们就这么无拘无束的躺在地毯上,同样是那张花纹好看的羊毛地毯上,还有两抹可疑的绿色。   胤禟递了个眼色,让嬷嬷出去候着,他强忍着骂人的冲动将宝珠放去榻上,顺手给搭上绒毛毯子,而后一手一个把蠢儿子提溜起来,就像提着两只胖乌龟一样。   他的计划是将人捉出去教训一顿,没等他迈开步子,小祖宗就呜哇一声。   宝珠猛的醒转过来,她直接坐起身,看着胤禟的方向,眨了眨眼,看看地上,又眨了眨眼。   “爷提着阿圆阿寿做什么?”   胤禟强忍着心里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爷带他们出去转转,好好聊聊,增进父子感情。”   宝珠脸上有个大写的问号,你觉得我会信?   胤禟就让钟嬷嬷过来,给宝珠做个报告,叫她知道留下看家的小坏蛋们干了些什么。   其实也就是哼哼唧唧瞎喊饿,端了蛋羹以及蔬菜糊糊过来他们又作幺。嬷嬷是要喂的,小家伙让宝珠教得太好,他们非常独立,甩着肉肉就来抢勺子,抢过去之后呢,刚开始还认真在吃,吃着吃着就玩起来了……糊得满身满脸都是,地毯也没逃过一劫。   嬷嬷为了给他们擦脸擦手换衣裳费了老大劲,刚收拾妥帖,狼崽子遛够了圈儿摸过来。   阿圆逮着灰妞就要往它背上爬,想让灰妞驮着他去看外面的世界,但是因为体重超标,直接把座驾压塌了没爬起来。   狼是凶残,甚至能和虎豹正面搏斗,可那是长大之后……哪怕小畜生每天吃得肚儿滚圆,长得贼快,那也还小。人家本来就还只是个孩子,你特么这么肥溜,能驮得起来才怪了。   哪怕是个失败的示范,那也是示范,因为阿圆表率在前,把弟弟也带坏了。   阿满还好,他不好动,只努力了一下不成功,就压着狼崽子就地睡了,当然也险些把人家压去半条命。   阿寿骑在小乔身上,非得让它跑起来,跑得起来才见了鬼。   哪怕钟嬷嬷在表述上尽可能精简,宝珠还是听醉了,她没想那么多,反而是胤禟,已萌生出不妙的预感,总觉得阿圆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这才多大?他就知道往狼崽子背上爬。   再过几个月,狼崽子大上几圈,他们不得满府飞奔?还不知道能搞出什么事。   胤禟拒绝深想,他将小兔崽子丢回床上,让底下奴才把这张脏兮兮的地毯换了,他弯下腰掐了掐儿子的肥脸,准备好好同他讲道理,就接了一泡童子尿。   ……   那泡尿喷得贼高,胤禟整个衣襟全湿了,可惜没射他脸上。   故意的吧?   这一定是故意的!   小兔崽子丁点大就知道饿了哼哼尿了也哼哼,他方才半点没吭声,尿完还笑了。   嘘嘘的是阿寿,同胤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阿寿,那一刻,宝珠都懵了,回过神来赶紧救了儿子一命,她赶紧从榻上下来,伸手揽着胤禟的腰,整个贴在他背后。   她“体己话”说了一箩筐,甚至答应晚上好好补偿,才没让惨案在眼前发生。   看胤禟换衣裳去了,宝珠抱起阿寿想给他收拾一番,看他扭来扭去的撒娇,就没忍住在肥溜溜的小屁股上拍了拍:“你这坏蛋。” 第101章 懵逼   胤禟到里间更衣, 扒下被阿寿尿湿的外裳才想起, 从饕餮府出来之前他把今儿个白赚的银票抽出来揣身上了。他一拍脑门, 赶紧将那几张银票摸出来,仔细看过没给尿湿才放下心。   饕餮府是京中一大销金窟,日进斗金半点不虚, 胤禟作为东家, 轻松累积起不菲身家。   饶是如此, 能坑这些高门望族子弟一笔,他也高兴得很。想想今儿个订出去的席面, 每桌就算盈利百两,也是几千两银。胤禟都想好了,今儿个能捞这么多全是宝珠的功劳, 他抽出盈利就是想塞给宝珠, 甭管做什么都好,使她高兴高兴。   胤禟换好衣裳出来, 宝珠也给小祖宗收拾妥帖了,房里铺上新一张羊毛地毯,胤禟踩着上了榻, 看宝珠耐着性子哄儿子。   小兔崽子贼精, 除非有所求, 他们鲜少给胤禟好脸色,在宝珠跟前则是另一番光景。   瞧瞧,那红润润的嘴儿,肥嘟嘟的脸儿, 白嫩嫩的皮肤,最惹人怜爱就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他满是无辜的看过来,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保准让你整颗心软成面团。   宝珠一个心软将阿寿抱进怀里,心肝宝贝的哄着,阿寿抓着她桃红旗装,整个趴她身前,脑袋搁她肩头上,与此同时对靠坐在榻上咬牙切齿的亲爹笑了笑。   这个笑容在胤禟看来简直恶意满满,他总觉得自家这三个都坏透了成精了,只恨没来个法海把他们收去压雷峰塔下。   刚生下来那会儿多好呢,瘦瘦小小的,就跟三只奶猫一样,整日就是闭着眼睛睡,从不搞事。   自打他们身子骨结实起来,带给胤禟的简直就是灾难。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哪怕三只已经在学说话,也就是单个字往外蹦,还是逼急了才能蹦出来,多数时候发出的都是咿咿呀呀。   在争宠这条康庄大道上,不会说话就等于输在起跑线,像现在,胤禟就在宝珠看不到的地方给阿寿一个嫌弃的眼神,而后说:“他这么沉,你抱着不嫌手酸?不若放他睡会儿,折腾半天也该累了。”   说着他漾起笑意,用格外性感的声音去蛊惑宝珠:“心肝你过来,陪爷坐坐。”   宝珠没注意到他们父子之间在博弈,听胤禟这么说,她觉得也有道理,照钟嬷嬷的说法,先前阿圆他们就同狼崽子闹了一通,丁点大的娃,精神头哪有大人来得好?折腾一会儿就该累了。   宝珠给哼了个小曲儿,阿寿就乖乖闭上眼不闹了,她抚平衣摆,往胤禟跟前去,方才来到美人榻前,就让胤禟拿住手腕,一个天旋地转她整个后背靠在胤禟怀里,尴尬的是……就那么巧,她一屁股坐在关键部位。   胤禟不由得哼出一个性感的单音,隔着几层布料,宝珠都能感觉到身下的火热。   他大兄弟定力忒差,这么一下又起立了,又硬又烫的戳在宝珠臀尖儿之上。   嫁给胤禟这么长时间,儿子都生了,要她白日宣淫宝珠还是抹不开脸,她往拦在自个儿腰间的铁臂上拍了拍,想挪开并排坐,胤禟却不松手,反倒是垂下头,伏在宝珠馨香的颈边。   “别闹,让爷抱会儿。”   毕竟是少妇不是少女,某些常识她还是有的,也知道越磨蹭越容易擦出火来,果真老实坐着,由他抱去。   他俩这么坐了一盏茶有多,待骚动平息下去,胤禟伸手从怀中摸出银票,放进宝珠手中。   宝珠展开来看,面额一千的银票统共是四张,她没高高兴兴收起来,而是偏过头去,疑惑的看向胤禟。胤禟亲了亲她殷红的唇珠,觉得不过瘾,又来了个色气满满的深吻,看宝珠双颊晕红双眼朦胧,胤禟轻笑一声:“这银票你收着,随便花用。”   又是抱,又是亲,宝珠感觉晕乎乎的,她这么可爱,胤禟恨不得把人压在身下大战三百回合。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娼。   这道理在胤禟跟前完全讲不通,他就像是中了毒,恨不能死在宝珠身上,至于其他人,再美他也提不起劲儿。   胤禟忍着没在大白天里胡闹,等入夜之后,他翻来覆去折腾宝珠三四回,起初还是互动,后来就成了胤禟单方面努力宝珠无意识回应。   情到浓时胤禟还在心里给胡老点了个赞。   他说癸水前几天怎么折腾都不容易怀上,胤禟试了。   至于那些容易命中的日子,山人也有妙计。   胤禟不想让宝珠连续生,太医都说她一胎生三个很亏身体,尤其还遭遇意外早产,哪怕底子好也得调养一二载,最好不要接着怀。   要怀上难,要避孕也不容易。   睡完喝碗避子汤是可以,那也太伤身体,宝珠坐月子那会儿,胤禟偷偷找上胡老,让他配了些药丸……是给爷们吃的药丸,经证实效果堪比避子汤。   这玩意儿他吃了有些时候,每旬一丸,回头想让福晋怀孕,停药即可。   用了个把月后,胤禟让胡老切脉,他切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说:“药丸没啥问题,接着用无妨的,只不过您也太龙精虎猛些,房事需节制。”   胤禟装作没听到后半句,他淡定的表示既然没问题你还不滚蛋?   滚滚滚。   爷和福晋感情好怎么了?   看他油盐不进,胡老还主动开了两张药膳方子,这么浪,是该好生补补。   胤禟瞒着宝珠做了不少事,他隔三岔五的操心,也不嫌累,反而乐在其中。他享受照顾宝珠这回事,每天都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其实已经很好了。   出嫁之前娘家父兄还怕她受委屈,仔细想想,她哪受过什么委屈?   谁敢给她气受,胤禟能一把将人生撕了。   九贝勒府一如既往的平淡温馨,平淡温馨中又夹杂着各种鸡飞狗跳,狼崽子在府里东奔西窜,胤禟非但不拦着,反倒是巴不得它们活泼好动一些,好好的猛兽别养成家畜才好。   为此,他给狼崽子布置了训练场,训练它们的奔跑跳跃撕咬能力,让他们保持警惕性以及进攻性。   前头同兄弟聊天,老大还说,哪怕从野生变成家养的,让他至少别折了狼的尊严,可别几天不见狼崽成狗崽。胤禟心说自家养的可能是三头假狼……从它们身上,胤禟看不出有任何属于猛兽的骄傲,就那三只,到福晋跟前比狗崽还狗崽,不仅会耍宝逗趣,还会摇尾乞怜。   后来他发现,狼毕竟还是狼,也就只是在面对宝珠的时候不同,在冯全赵百福这些人跟前,灰妞拽得跟祖宗似的,看到他们当没看到,别说摇尾巴,毛绒绒的脸上就没第二种表情,全是警惕和防备。   它食量大,却不是谁喂都吃。   要么宝珠亲自来,要么宝珠交代天冬等人,没她示意,狼崽子会自己去找食,目标是膳房的活鸡活兔。   这点胤禟还是听冯全说的,他嘴里的灰妞简直颠覆认知,胤禟没法将它同自己心中那只蠢货对上号。   索性胤禟也就是感慨了一番,并没特别去关注府上那三只小畜生,他也没精力去关注了……自打五嫂怀孕之后,京中就热闹起来,饕餮府小聚之后,各家的嫡妻小妾你方唱罢我登场,那叫一个精彩。   起先几位兄长还很得意,那日之后,嫡福晋突然贤惠不少,上赶着给他们安排人,后院那些小妾一个没落下,排着队往他们房里送。   兄弟们纷纷感慨: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他们高兴了没几天,就发现情况不对,他们莫名的陷入到被动之中。   要睡谁本是他们的自由,这个要看当下的心情。   福晋一出手,直接省略了选择的环节,给列了个表,从初一到三十全排满了,今天睡谁,明天睡谁……安排好之后,她们还在后院公示,并且将诸妾集合起来,给做了思想动员。   半路截胡这种事决不允许。   都按陪睡表来,轮到谁就是谁,都上点心,好好伺候。   要是生病或者癸水来了,可以申请调班……这个事先要说好,并且上报给福晋知道。   诸如此类的奇葩设定应运而生。   到底是谁首创这是个谜,胤禟听说之后险些笑晕过去,他回头就分享给宝珠,宝珠听完懵了半晌。   总觉得这么搞能搞出阴影来。   说不准就再也不想踏足后院。   ……   她的确没想岔,皇阿哥们坐一块儿吃瓜,死活没明白一众妻妾发什么疯呢。   以前觉得娇妻美妾和睦相处简直人生一大幸事。   现在想想太和睦也不好,照菜单吃腻了,昨个儿临时起意想换个人睡换个口味,一路过去发现直接没给留门。   你想宠幸她,她拼老命把人往外推,让你到日子再来。 第102章 假想   康熙还真传胤褆去了乾清宫, 问他又在胡闹什么, 这么大的人, 怎么跟老九老十一样不着调?   劈头盖脸挨了一顿训,气闷是有的,同时胤褆表示有话要说。   他将那天听戏时的约定说给康熙听了, 并表示去饕餮府开席的银两是兄弟们凑的, 由他出面给老九递了张帖子而已, 让康熙明察。   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在这种问题上说谎,因为实在太容易被拆穿。本来要是老大瞎胡闹, 哪怕不受罚,也得回去反省一番。换做是诸位皇子一起干的,那就大不同, 直觉告诉康熙, 这背后有故事。   要是宜妃,听到这儿保准叫个停, 等瓜果点心上来再让他接着说。康熙没搞多余的事,只是让老大将前因后果说明白。   关键点非常清晰,就是五福晋、太子妃相继传出好消息, 这事让许多人产生了误会, 她们为了追随两位福晋的脚步, 干出不少啼笑皆非的事……说白了不过是吃瓜群众小小的测试罢了,发起人是老十,兄弟们都很好奇,全参与其中。   自木兰围场回来, 康熙就满门心思扑在政事上,他忙着批复积压的奏折,忽略了其他也正常。   饕餮府的事因为动静格外大,他才问了一嘴,结果还真不单纯。   他塔喇氏怀孕他知道,太子妃怀孕更是大喜事,可这同老九福晋有什么想干?   康熙的疑惑不少,胤褆费了不少劲儿才解释清楚,待他彻底说明白,康熙有片刻的沉默,沉默是因为想起自己曾使人调查过富察宝珠。   她与娲皇娘娘同天生,康熙是知道的,也知她打小气运好,仿佛真有不小的来历。   说句良心话,康熙并不是很信这个,他听说之后也只是一笑置之。   姑且不说满人信仰不同,哪怕他信奉娲皇好了,也不相信吹嘘出来的某某神仙转世……你且想想,因为有点悟性被当做文曲星下凡的还少了?这能当真?   再有,后宫妃嫔皇子福晋哪个不是福禄俱全?哪个命格不贵?   在九五至尊看来,真没啥稀奇的。   宝珠生来一帆风顺遇事逢凶化吉,福气的确不小,转念一想,她要是没福气能机缘巧合嫁进皇家?哪怕老九不及前头几个出息,那也是堂堂皇子,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高攀上的。   几个念头一转,康熙就打消了疑虑,直至今日听说了发生在老五福晋和太子妃身上的巧合,他才去推敲了过去这年发生的事。   胤禟自大婚后,一改从前颓废的面貌,进爵不说,还真干了几件实事,还是影响深远的那种。   这还不是重中之重,真正吓住康熙的是,他猛然间想起来,每个意图迫害富察氏的都没有好下场。你下手越狠,最后就会落到越发悲惨的境地。   想想见天作死的老八福晋,想想胡搅蛮缠的乌嫔,想想隆科多爱妾,想想图门宝音……   有些事你就不能去推敲,细思极恐。   康熙将自个儿吓出一身毛毛汗,他想起封神传说里头,纣王于女娲庙提示一首,女娲使妲己亡了殷商。   是巧合吗?   还是说老九福晋真有这么大来头?   掐指一算,康熙在位将近四十年了,什么风浪没经过?他这会儿还是不由得心慌,半晌才平复下来。   还是不敢相信这种玄之又玄的事,他告诉自己说,那几回应是理所应当的报应,老九福晋许是十世善人,得苍天庇佑。   这种说法倒是比娲皇转生好接受多了。   ……   在短短半盏茶的时间里,康熙心里百转千回,不过到底是一国之君,哪能让旁人瞧出心中所想,故哪怕直郡王就杵在跟前,也没料到听他一席话康熙险些惊出冷汗。   就说现在好了,哪怕他已经找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解释,心里也有存疑,康熙琢磨着往后再试他一试。   至于怎么试?   先等等求子事件的后续,再看看往后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撞上刀口。   说起来,最能说明问题的还是大病大灾。   喂她吃砒霜不死,得了疫病使她去照看转身就好,洪水来袭就淹到她家门前然后急急退去,全国大旱她所在之处半点不受影响……以上这些能应验几个,那才是真的大有来历,绝对没跑。   这样的念头只在他心里打了个转,回过神来康熙深感惭愧。作为一国之君,他竟然在想这些动则饿殍遍野浮尸千万的祸事,他怎么能盼这些?   康熙不知道的是,旗子已经立好了,他假想的内容往后会一一得到应证。   眼下他心想,对老九福晋还能再宽容些,实在憋不住就让宜妃委婉的提点她几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落得和商纣一个下场,他真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不就是容不下小妾吗?   左右胤禟用多了珍馐也吃不下清粥小菜。   左右她能生。   不就是想法清奇不按牌理出牌吗?   多大点儿事!   康熙狠狠安慰了自己一通,回身就接到消息,红川一别,科尔沁格格宛若失了神志,她就惦记着胤禟,说不能嫁进九贝勒府就不想活了。   换做康熙有这么个闺女,想怎么死赶紧的,你大爷保准见死不救。   科尔沁王公还是差了点,他多少有些不忍心,这是其一,其二他有个很疼闺女同时也很拖后腿的婆娘。倒是科尔沁贝勒有心想拦,毕竟当爹的尚在,还轮不到他来做主。   发展到这地步,后果就可以预见了,图门宝音说是很想太后,带着人往京城来了。她的目的不外乎是想请太后做主,惩处霸宠的富察氏,并指她做九侧福晋……   若是由她胡闹,很快就能亲眼见证一场现世报的发生。   康熙有点心痒。   同时有个声音告诉他,真放任不管说不准会闹到难以收场的地步,天灾人祸里面,人祸是可控的,而苍天给的报应显然不在这范畴之内。   康熙思来想去,最终去了趟慈宁宫,同太后说了图门宝音的事。   哪怕知道太后中意宝珠,他心中也有隐忧,担心太后经不住求,真打算给那个只会搞事的倒霉格格做主。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太后先前就知道个大概,这会儿听康熙细说一遍,她摇摇头。   不知天高地厚!   好好的姑娘都让人宠坏了。   草原儿女洒脱是不假,她这般作为显然越界了,就是不知羞。   再者说,正因为她是科尔沁人,反而不能遂图门宝音的意,名声差无妨,她出身好背后有人撑腰总能嫁得不错。要是真给老九做了侧福晋,这辈子再别想有任何盼头。   同先帝一样,老九是个痴情种。他有一点好,好在疼的是嫡妻。左右他也没有继位的可能,这辈子最多混成亲王,那身份,只疼福晋一个无妨。   太后瞧着胤禟和宝珠之间绝插不进第三人,图门宝音看走眼,喜欢错了人。   好在还来得及,只要及时止损。   同康熙聊过之后,太后使人给宝珠传话,让她赶明带阿圆几个进宫来,有些时候没见三个小的,想得很。宝珠也很喜欢配太后谈天,高高兴兴应下,当晚只许胤禟闹了一回就早早睡去,第二日起了个早。   宝珠带着两大丫鬟三位嬷嬷进宫去了,一到慈宁宫,阿圆就扑腾着往太后跟前去,嘴里还嚷嚷着“要要”!   太后深感意外,她赶紧吩咐钟嬷嬷抱阿圆过来,脱了金甲套将胖小子搂在怀中,好一阵亲昵之后,才道:“如今也才半岁,就开口了?”   宝珠颔首:“胡太医说听得多了就学得快。”   太后不信这套:“净瞎说!说话早那是我曾孙聪明。”   宝珠一个没忍住就笑了:“我们爷老说我生了三个蠢的,您还夸他聪明……真为难孙媳不知该信谁。”   太后嗔她一眼:“哀家还不知道你?”   便当此时,嬷嬷端了荔枝送到宝珠跟前,太后催她尝尝味道:“这是昨日送来京中,哀家特地给你留的,叫妃子笑。”   天冬帮着剥了一颗,肉厚,核小,味甜,委实不错。   宝珠感觉像是喝了蜂蜜水,蜂蜜水里还有四溢的果香,她满心欢喜,眼都眯起来。宝珠吃着好,就让天冬多剥了几颗,还没剥好,阿寿就闹起来,他可劲儿朝宝珠跟前扑,嘴里啊啊个不停,嬷嬷险些没抱住。   别人不明白,宝珠能不明白亲儿子要什么?   想到他们的铁胃,宝珠就私下丁点果肉,试探性的喂到他嘴边,都没给人喊停的机会,阿寿就已经吃下去了。   太后吓了一跳。   “这才多大,能吃这个?”   “太医呢?请太医来。”   宝珠赶紧把人叫住,解释了一番,太后才放下心来。 第103章 妖风   这三只在许多方面都像极了胤禟, 尤其是小习惯, 父子如出一辙。   发现他们都不爱吃蔬菜之后, 宝珠还同宜妃吐槽,宜妃顺势揭了胤禟的底,爆出不少趋势。   说到口味, 胤禟幼时并没表现出对蛋羹情有独钟, 也谈不上爱吃奶, 反而很喜欢糖水。宜妃好一阵感慨,表示不是谁家奶娃都能半岁开荤, 肠胃不铁的哪敢那么早喂肉?   事实上,满周岁之前她都没发现胤禟无肉不欢。   有很长一段时间,胤禟都是甜甜甜过来的, 他那会儿长得很敦实, 浑身都是肉肉,胳膊腿儿就跟胖藕似的, 宜妃还担心过,看他这么能吃生怕长大了也不抽条。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听得宝珠直乐,她回府之后就拿筷子头沾了点点蜂蜜给乖儿子尝味道, 还别说, 小兔崽子吃得贼欢, 还嫌不够闹腾了好一阵。   胤禟回来就听说福晋今日进宫了,看她沾着蜜水逗儿子,恨不得转身进宫去好好同额娘讲讲道理。   还说永远是她的心肝宝贝,哪有隔三岔五被亲娘拆台的心肝宝贝?   其他人就算了, 在儿媳妇面前也不帮儿子维护高大勇武的形象!   这真是亲生的?   ……   看儿子吃得这么高兴,宝珠就想起当日之事,也跟着笑起来。   太后作为先皇的继皇后,没比今上大多少,掐指一算,她进宫也有四十多年了,几十年中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像宝珠这样的,真真少有。   看她抱着胖小子笑得眉眼弯弯,像是泡在蜜罐里似的,浑身都是甜蜜幸福,太后苍老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初初进宫之时,她对先皇也是抱有期待的,先皇一点儿也不像他生母孝庄皇后,他是个情种,可惜身份不对,也爱错了人。   身为一国之君重任在肩,他不能像胤禟那样任性。   董鄂妃比起宝珠,妖风过重。   你不去动她,她照样吹枕边风让你日子难过,挤兑低位妃嫔只是闲来无事的消遣,针对皇后的种种动作才是她身为宠妃的日常。董鄂妃自以为是帝王真爱,理应成一国之后,与先皇举案齐眉……可惜,前有姑母孟古青,姑母被废,孝庄太后又扶她上位,踩着董鄂妃做了先皇继后,她险些就步上姑母的后尘,亏得玄烨登基早。   经历这些的时候,觉得日日都是磨难,说是熬日子也不过分。   如今想起来倒不剩多少怨怼,董鄂妃作孽太多,活该命短,她死了那么些年,再多仇恨也烟消云散了,如今想起来反倒是缅怀更多。   当时后宫里有好些个科尔沁女人,要找人说话并不难,反倒是如今,除了淑惠太妃,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皇帝和老九福晋。   其他人啊,太后见也不想见,她们过来就是阿谀奉承。   “先前皇帝过来,同哀家说起,小阿哥半岁了还没起名,胤禟怎么想的?”   宝珠有点懵,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刚生下来那会儿他们瘦瘦小小的,我这当娘的都不敢伸手去碰,爷就说取个小名喊着,贱名好养活,等儿子长大些再正式取名……他们也争气,吃得饱长得壮,唯独一点,小名喊顺了,我给忘了那茬。”   太后让她逗得直乐:“难不成老九也忘了?你回去记得问问,要是挑不好,就让老九求他皇阿玛去。”   宝珠颔首:“孙媳领命。”   太后还想说说图门宝音的事,就有小宫女急匆匆进来,说敬嫔等人过来请安。   太后当即冷了脸。   “平素没人过来,今儿个全凑一块儿了,真当哀家不知她们在图谋什么?”   “净是些无利不起早的。”   来通传的宫女不敢应声,太后到底没指望她能说个什么,摆手吩咐道:“行了,传她们进来。”   今儿个过来的妃嫔真不少,瞧着有六七位,嫔位上有,贵人以及常在答应也有。身份最高就是敬嫔,说起来,她进宫早,进嫔位也早,在这位置上坐了有二十年,后来进宫的都生了,她膝下也没一子半女。   敬嫔比宜妃没小多少,这年岁,按理说争不起来,哪怕你有那个心,皇帝也不见得想睡你……她本来已经绝望了,听说皇城根下的传言,又生起些许期待,哪怕老蚌生珠很不好意思,还是想努力一下。   如今后位虚悬,皇贵妃以及贵妃都没有,后宫里四妃做主,她身为嫔地位不低,因为没儿子,处境十分尴尬。   说句大不敬的,待万岁爷百年之后,有儿子的能出宫荣养,没儿子就只能留下来熬日子,而她不想冷冷清清熬日子。   这想法本身没错,但人世间的可怜儿太多了,活着就别想指望旁人援手。   旁人很忙,没义务,也帮不过来。   敬嫔可怜,可她走到这一步,必有前因,日子过得惨那是自个儿作的。再者说更惨的也不是没有,如今后宫里少有波澜,尤其膝下无子的,怎么斗都没你的事,只求安稳度日一点儿也不难。   太后就没生过,没生也有没生的活法,她一点儿也不可怜敬嫔,传她进来就是看戏来着。   想看看她们编了怎样的说辞,对宝珠有什么算计。   之后当真就是一出闹剧,众妃嫔说是过来慈宁宫请安,几句之后就现了原形,听着像是在奉承太后,实际可劲儿将话题往宝珠身上引。   说太后有眼光,老早就知道董鄂氏不是个东西;又说九福晋模样生得俏,性子也好,勿怪能讨太后欢心;再夸夸阿圆她们……嫁给胤禟有些时候,宝珠才发现,后宫妃嫔都这么会说话,从前她在慈宁宫同八福晋斗过嘴,那时候她们全都闷头听热闹,无人相帮。   风水轮流转,当日她们是个什么嘴脸,今儿个宝珠都给还回去了。   你夸太后,我听着。   你夸我,我谢谢你全家。   你夸阿圆阿满阿寿,他们随胤禟,再往上推一推,是皇阿玛和额娘好。   ……   太后还担心宝珠太单纯,跳了她们挖的坑,眼下看来,她的单纯也是看对象的,在外人面前说话做事可说滴水不漏,你想见缝插针都难。   又听了几句,宝珠猛的一拍脑门:“险些忘了,还得去翊坤宫一趟,孙媳改日再来陪皇祖母说话,今儿个先行告退。”   太后心下一哂,这机灵鬼,面上倒是正直,问说:“怎么了?找你额娘有事?”   宝珠笑道:“替我们爷送东西去,也有两件小事想请额娘帮忙拿主意。”   “不留你,赶紧去吧。如今天气好,多带小阿哥进宫来,一日不见哀家就想他们。”   宝珠连连应是,走之前还让乖儿子给太后作揖,把太后逗乐了才转身退下。与此同时,太后跟前的老嬷嬷也跟出来,她亲自送宝珠出去,顺便有几句话说。   “今儿个不巧,太后娘娘还有几句话,眼下这样,只得等下回说。”   “还请嬷嬷透露一二。”   老嬷嬷跟出来就是奉了太后之命,当即提醒说是图门宝音格格的事,她已经在来京途中,不日就要抵达。又说红川那档子事太后已经知道了,并没有迁怒或者怪罪的意思,太后帮理不帮亲。只不过,往后若再有接触,但凡格格不太过分,恳请福晋忍让一二,就当全科尔沁的颜面,太后毕竟是科尔沁人,夹在中间多有为难。   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宝珠耐着性子听完,颔首应道:“改日我再进宫亲自同皇祖母说,今儿个还请嬷嬷递个话,就说我不介怀,也不阻拦,更没想上赶着落人脸面……那事成不成全看皇阿玛以及额娘的意思,我不想说什么,说了也不作数。”   她没讲得很明白,意思已经传达到了。   后院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图门宝音想嫁给胤禟做侧福晋,她无所谓,胤禟同意就好。   然而胤禟也是一样的态度,已经尽力想拦着不让她跳火坑,假使她排除千难万险都要跳进来,那没办法。   宝珠瞧着就跟面人儿似的,没半点脾气,嬷嬷心里门清,哪怕九福晋再宽容大度能忍让,她也不会吃亏,真让人占去便宜九爷也要帮着讨回去。   她不争是因为有人帮忙争。   这些想法也就在心里打了个转儿,没说出口来,嬷嬷听她说完只是应下,表示一定把话带到,就回去里面了。   太后这会儿还津津有味看着戏呢,宝珠说有事要先走摆明是在使坏,她不想搭理这些个妃嫔,既然都说是来给太后请安的,总不能看她走了也跟着告辞,戏得做全套。   宝珠就是故意说要走,太后其实还有话说,想到她不走这些个妃嫔也得厚着脸皮杵在慈宁宫,就痛快把人打发了,徒留这些赶来求子的在原地尴尬。   她们想追出去,又找不到托词。   想到太后其实不喜欢搭理众妃嫔,平素过来经常见不到人,见到也待不了多会儿。她们还指望太后表示精力不济,让大家伙儿退下,今儿个却见了鬼,她精神头贼好,就是不放人。 第104章 毛病   做戏做全套, 自慈宁宫出来宝珠还真去了趟翊坤宫, 宜妃见她过来就高兴, 见着三个金孙孙更是喜上眉梢。她将三个逐一抱过,满口的心肝宝贝,兴头过了才同宝珠闲聊起来。   皇城根下的笑话宜妃自然也听说了, 原以为里头水分不少, 听宝珠寥寥数语, 她就纳闷这回的传言竟没半点夸张?   人都有好奇心,宜妃心里就跟猫抓似的, 她盯着宝珠好一阵打量,眼神直白到再迟钝的人都察觉得出,宝珠方才吃了半颗核桃仁, 抬头只见额娘目光落在她身上, 宝珠后知后觉坐正了些,原本散漫的神情也稍有收敛。   “额娘有话问我?”   瞧她这样, 宜妃就忍不住想笑,这丫头在外人面前很有嫡福晋的威势,关上门就是个面团团, 情绪全写在脸上, 性子绵软, 谁见了都想疼她。   别家儿媳在婆婆跟前半点不敢放松,听在耳中的每句话都要掰碎了细细琢磨,变着法揣摩心意。就她,说是过来坐坐, 还真不假,聊天就是纯聊天,凡事你不挑明她不多想。宜妃真的好奇富察家是怎么教出这样一个闺女,她心里头明晃晃一片,尽是真善美。   这样的性子,至少在皇家很少有,宜妃起初真有些担心,担心宝珠让人算计连带着将老九也坑进去……还想着让她吃一回亏,然后好生反省,往后引以为戒。   结果一直没等来这个机会,宜妃当真没料到,她这儿媳妇什么都吃唯独不吃亏。   假使吃了亏,不多时也要狠狠讨回来。   类似的事多来几回,哪怕宝珠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宜妃也不担心她。   宝珠直喇喇的问话得到了直喇喇的答复,宜妃一面哄着有几日不见对她热情得过了头的阿寿,一面应说:“三人成虎,本宫近来听多了那些传言,也有些动摇,太子妃和他塔喇氏有孕那事真是巧合?”   哪怕大家伙儿心照不宣,也少有人直接摆到台面上说,给她下帖多半都要另找个理由,直接挑明说想蹭你福气,拜你这活的送子观音的人不多。   猛然间听额娘这么说,宝珠就闷笑起来,“区区肉体凡胎,哪有那本事?”   宜妃想想也是,不就是说中了五福晋和太子妃怀孕的事,她要是能说中十个八个才是真能耐,两个没什么……想来就是赶巧,偏偏皇城根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急着想要儿子的,她们执念太深,听闻这等奇事,就想当然的将宝珠神化了。   这么一想还真说得通,宜妃越发认可自己的推论,她不再纠结这个,反而笑这些福晋平日里端得比谁都高,遇上丁点事就把本性暴露得彻底。   为个没经证实的传言,拼成这样也真不容易。   此时此刻,宜妃是真信了宝珠没门道,待一个多月之后,又有几位福晋怀上,她才感慨自己也是太天真了,说好做彼此的小棉袄,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呢?   当然那是后话,这会儿她们已经说到图门宝音。   “方才在慈宁宫坐了没多会儿,就有好些妃嫔过去请安,我在那儿很不自在,借口府上有事来请额娘拿主意,赶紧退出来了。却没想到皇祖母使她跟前的嬷嬷送了我一程,还留下几句话来。”   宜妃眼尾一挑,让宝珠说。   宝珠稍稍缅怀了在红川那半个月,而后问:“额娘可还记得那位科尔沁格格?”   忘记谁也忘不了她,宜妃对她的印象太深刻了,有个样样出挑的贵女追着老九跑这让她当娘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同时她也清醒的知道,那事不成。   姑且撇开胤禟的意愿不谈,就她那火爆脾气以及无拘无束的做派,谁摊上谁倒霉。   京中可不比草原上,那么折腾笃定要拖累爷们。   宜妃又是疼儿子出了名的,在她看来,啥都没有胤禟的喜好来得重要。老九中意,咱们就娶;老九看不上,那还娶个蛋?科尔沁格格就像十福晋其其格一样,身份特殊,谁摊上都得捧着她,真闹起来会很麻烦……若是有夺位之心,受点委屈倒也不妨事,明明对皇位丁点想法也没有,凭啥娶个活祖宗回来供着?还要平白遭兄弟忌惮,多想不开才能干出这事来?   甭管怎么看,宜妃都没有顺她意的可能。   照她所想,自个儿作为胤禟的嫡亲额娘,只要有拒绝的余地,绝不让儿子娶那么个倒霉侧福晋回来。   在红川那会儿,她也纠结了两日,生怕皇上让科尔沁王公说动了,自打启程返京,她把这些事全抛在脑后,心说趁热打铁都不成,她还能再杀个回马枪?   ……   凡事就不能太笃定,图门宝音还真追来京城了,听宝珠说起,宜妃忍不住按上太阳穴。   活久了什么人都能见到,她还是小看了科尔沁格格。   宜妃让宝珠仔细说说,让她好生回想那头传话时的神态。   宝珠也是个活宝,她偏着头想了想,而后喝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学起嬷嬷说话时的样子来。不仅神态动作很像,词儿也半点不差,好好地曼妙佳人非得去学那老太太,宜妃差点就笑岔气了。   她赶紧喊停,让宝珠打住,“行了,本宫知了,待她进京来,你们少不了要见面,她胡说八道你别搭理,看太后娘娘的意思,应是不打算给她指婚。”   说着还点点头:“换做是我娘家有这么个脑子没长好的格格,我也不可能做这个主把她嫁到高门大户去,还是低嫁好,低门小户好拿捏,哪怕名声有碍婆家也得捧着她,嫁出去之后闯出祸事,娘家这头还方便援手。太后娘娘看得明白,拦下这事也是为她好,真不是泼冷水,老九那脾气,他若不中意,那不是结亲是结仇才对。皇上都说从前降得住他,如今就是混世魔王谁也管不了,看他往乾清宫往南书房来就恨不得把人轰出宫去。”   宝珠很想忍住不笑,可太难了。   她只得尽可能保持优雅的姿态,就算是笑喷了,那画面也必须是美的。   不过她也知道,额娘没说错,爷近来越发放荡不羁,做啥都随意得很。   他有所求,你还能拿捏得住他。   他恨不得日日腻在府中,别无他求,这他娘的能咋办?要鞭策他都找不到门路。   尤其康熙已经发现到胤禟的才华,这个儿子虽然没啥大志向,平素还总是搞事,隔三岔五气得做阿玛的脑仁生疼,他那天分却不可多得。本朝不缺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读书人,反而是老四老九这种拉得下脸的实干派,提着灯笼也难找,好生引导,往后都是太子的左膀右臂。   你有能耐就有任性的资本,就胤禟如今这做派,再加上这是在京中,科尔沁格格再瞎胡闹,指不定还能更丢脸一些。   哪怕有太后出面也难说能不能压下去。   宜妃自个儿也乐了一会儿,就不想再说这些闲杂人等的事,而是关心起孙子来。宝珠说阿圆已经能单字儿往外蹦,宜妃就变着法引他开口,阿圆偏着头想了想,那动作和宝珠先前如出一辙,然后他蹦出个“美”来。   “美!啊……美!”   他咬字还挺清楚,至少让宜妃听明白了,这下就更高兴,捧着孙子肉嘟嘟的脸一阵亲:“心肝诶,我的心肝!”   宝珠是空手来的,回去带了好些玩意儿,全是额娘给的,她推说不要,宜妃就虎着脸说:“这是给我乖孙子的,你推辞什么?”   宝珠就委委屈屈看过去,控诉说:“从前喊人家好乖乖,这么快就变心。”   宜妃觉得自己可能明白老九和他福晋的相处模式了……她强忍住想要扶额的冲动,径自把人轰了出去。   老九就是个混不吝的,宝珠更洋气,就跟孙猴子七十二变似的,老嬷嬷她也能演一手。   宝珠是高高兴兴回去了,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愁,倒是其他人,各有各的烦恼,没一个清净。众阿哥已经快被一众妻妾逼死了,如今觉得做那档子事也没多高兴,反而有种被女票的错觉。   这个眼下还能忍,满心暴躁忍不了的有两方。   其一是八福晋郭络罗氏。   其二是索额图。   郭络罗氏在安郡王府大闹了一场,把手边能砸的全砸了。起因是胤禩很快就要喜当爹的消息没瞒住,他后院女人怀上了,已经好几个月。这胎甭管生男生女都将成为郭络罗氏心里一个刺,她被送回安郡王府反省是因为子嗣,她回去反省了竟然给那些贱人可乘之机……你说气不气?   虽然都劝说这胎应是她回来之前就有的,并不存在被人钻空子这个说法,郭络罗氏并没有被安慰到。   本来是想等胤禩上门去接,然后再跟她回府,多少挽回一些颜面……因为太气,她等不住了,砸完房里各样摆件就带着人回了八贝勒府,安郡王福晋听到动静过来一看,人去楼空,满屋狼藉。   他娘的气就气吧,砸别人家东西是什么毛病?   更闹心的是他们还没脸去索赔。   ……   这也就是后院女人小打小闹,索额图才真急上了火,他发现原本多少被说动逐渐浮躁起来的太子又沉下去了,也就是从太子妃传出好消息起,他日日进宫,俨然就是大孝子做派,短短几日就把这几年逐渐形成的裂缝修补起来,父子感情像是恢复到他小时候。   面对太子的转变,康熙十分欣慰,觉得胤礽这是叛逆期过了幡然醒悟。   这很好。   索额图险些没疯。   他私下探听过太子的口风,又是好一番蛊惑,太子却不上钩。   太子俨然就是傻爹形象,挂念的全是瓜尔佳氏这胎,说是很不容易怀上,如今依然凶险万分,又道太子妃临盆之前他没法分心去谋划什么,天大的事来年再说。   要是让胤禟听见,就知道太子使出了拖字诀,索额图没想这么多,他知道太子多想要个嫡子,只恨太子妃怀得不是时候。   想说等坐上那个位置,三宫六院妻妾成群,想生多少有多少,他终究没说出口,只是摇摇头让太子好生琢磨清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值不值? 第105章 黏人   几日后, 宝珠又去东宫一回, 瓜尔佳氏气色很好, 瞧着分外滋润,宝珠还笑话她说太子铁定没少过来。   瓜尔佳氏满心喜悦,她从前就知道胤礽想要个嫡子, 却没料到他想到这种程度。自打怀孕之后, 整个东宫都不一样了, 哪怕将手中的权力放出去,她的日子却没半点难过, 反倒比从前舒心太多。   前些时候胤礽忙得很,经常歇在书房,如今仿佛也闲下来。他手边还是有不少事, 但至少日日都能过来一趟, 短则小坐两刻钟,有时就歇在这边, 对自己是嘘寒问暖各种关心。   嫁给他这么多年,瓜尔佳氏才知道自家相公还有这一面。   她不知不觉又走起神来,宝珠也没打断, 只是娴静的坐那儿, 看奴才来来去去排着队送药膳糕点。药膳是胡太医开的, 滋补安胎,而那些个糕点全摆在宝珠手边,太子妃跟前只放了三五颗蜜饯。   宝珠不像别家福晋,总想跟上爷们的脚步, 遇事出谋划策宛若女诸葛……她脑子里只装着小小一个“家”,并没有“国天下”。她不关心朝中大事,也从不追问胤禟在外头忙活些什么,惦记的不多,琢磨的不外乎吃穿而已。   你问她为什么琢磨这等俗事?   因为爱美并且挑嘴。   几盘糕点送上来,宝珠只一瞥,就没了伸手的想法。   东宫太讲究排场,吃穿都拘束得很,这点心做得不错,看着很传统,她就是没啥胃口,还不如炖个蛋送来。说到吃,宝珠就想起她府上厨娘琢磨出的新鲜点心,瞧着特别质朴,内涵非常丰富,才不像这边华而不实。   等她脑补了一圈回过神来,便见太子妃似笑非笑看着自个儿,宝珠眼尾轻挑:“瞧我作甚?”   太子妃的药膳是做成粥装在盅子里送来的,她方才用了几口,就看宝珠坐底下发呆,发呆时的表情都是甜蜜蜜的,那模样保准是想到胤禟。   正是以上这些错觉,才让她露出促狭的表情,刚想打趣,宝珠这般风情,她眼尾挑起来的模样着实勾人,换个爷们坐这儿保准把持不住。   太子妃也想抚一抚小心肝:“世人常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有这样倾国倾城的佳人在府上等着,勿怪胤禟日日赶着往回跑。”   宝珠听她说,听着听着就笑起来:“二嫂说的是,太子二哥那样顶天立地的英雄汉不也栽在美人关上?”   宝珠是隔三岔五就要被打趣一回,甭管谁调侃老九宠妻无度,她就笑,不仅笑还点头,你说得对就是这样。只是听别人夸倒还好,她甚至变着法吹嘘自己……这样的事出在宝珠身上,她全然没有尴尬或者抹不开脸的情绪。被打趣的对象变成太子妃,那滋味真是试过才知道。   太子妃大婚好些年了,突然从平淡的老夫老妻模式里找回些许热情,她总觉得不好意思。   宝珠那么说,她双颊就晕出胭脂色:“好好地扯我们爷做什么?老九才是提着灯笼也难找的好相公。”   “太子二哥也不差,你这气色可比我好多了。”   ……   在一旁伺候的嬷嬷真的非常绝望,心说幸而没旁人听见,否则保准要羡慕嫉妒恨。   福晋们坐在一起就喜欢拼爹拼相公拼儿子,别家也吹嘘,也互相恭维,那画风绝没有这么妖娆。她俩就只差没说,哇哦太子真会体贴人,哇塞老九才是器大活好,瞧你多滋润。   太子妃用过药膳,拿茶水漱了漱口,感觉还是一股味儿,就含了会儿蜜饯,这才让宝珠坐近些,想同她说几句私房话。宝珠也没推拒,她顺势坐到太子妃手边空位上,听她说起初初怀孕的不适。   有些话,同太医没法说,同奴才也不方便说,全吐露给宝珠听了。   她俩聊得正尽兴,太子过来了。   宝珠脑子不算聪明,眼力劲儿却不差。以前阿玛回来也会把他们轰走同额娘独处,嫁给胤禟之后,她更珍惜独处时光。太子比胤禟更忙,他挤出时间过来陪太子妃,闲杂人等杵在跟前像什么话?宝珠允诺说过两日再来,就起身说要告辞,她前脚出去,太子后脚来,两方擦肩而过。   宝珠记得自个儿的身份,她让在一旁行了个礼,等太子过去。   胤礽却看她一眼:“还盼九弟妹时常过来同你二嫂聊聊。”   宝珠颔首应了。   他复又开口:“前次在饕餮府,多谢九弟。”   这话听着有些糊涂,她想着回去问问胤禟,眼下没去多嘴,又应了一声。   太子像是才认识她,有些意外,索性也没再说什么,径直往里去了。   宝珠琢磨着不愧是打小做储君的,端得是一派和气,给她的感觉依然不是好说话的人。她转念一想太子如何同她又没半文钱关系,左右是太子妃的男人……这么想着,她高高兴兴从东宫出来,乘八宝轿回了自个儿府上。   当晚,她果真把太子的话带到了,宝珠以为是前次小聚时出了什么事,她随口一问,得到的答复简直吓人。   胤禟掐头去尾简单说了几句,大抵是讲索额图临到这岁数做起糊涂事,他可劲把太子往沟里带,做弟弟的看不下去,变着法提点了一番。   听他说了个开头,宝珠就想打断,多听两句,她就将头埋在胤禟身前,伸出两只手来把耳朵捂住。   “你真是的!你别说了!怎么什么都敢拿来说?”   看胤禟打住,宝珠才松开捂着耳朵的手,想了想,还是不痛快,又俯身过去在他唇上啃了一口。   她是当真在咬,看胤禟叫疼才松口:“咱们大婚之后我就说过,我不聪明,脑袋瓜装不住多少事,平素只顾得上咱们这个家,不想也不敢去听那些天下大事……我不怕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高兴总比清醒着纠结来得好过,听你说那么多,这下好了,不想担心也得担心,不想烦也得烦上。”   胤禟心里甜津津的,他喜欢看宝珠挂念自己,甜够了才安慰说:“我是支持皇阿玛的,没站队,从前怎样咱们往后还是怎样,你别担心。”   得这么一句准话,宝珠才松了口气,她回过头想亲亲胤禟,就看见那牙印,噗嗤笑了。   看她在自个儿怀中笑得花枝乱颤,胤禟伸手在隐隐作疼的地方摸了摸,摊上这么个福晋,他也挺无奈的,当然也有生气的时候,每次都气不过一盏茶。   宝珠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她是打住不笑了,让她这么蹭上一回,胤禟险些欲火焚身。   他废了很大劲才克制住想要白日宣淫的冲动,同时转移注意问:“太子还说了什么?”   “让我有空多去陪陪太子妃。”   胤禟恨不得呸他一脸,自个儿府上上有人下有狼,都等着宝珠疼,哪有功夫助她安胎?   没错,在胤禟看来那事早就了结了,先前太子已经隐晦的答谢过,如今又让宝珠传话,这不是有心套近乎没话找话说?宝珠身上有什么可图谋的?不就是老天爷亲闺女这个光环。   胤禟还是挺理解太子,他听说了,太子妃这胎危险得很,头一胎嘛都不好生,想多点保障没啥罪过。   当然理解是一回事,他的立场还是非常坚定的,有三个小兔崽子并三只狼崽争宠就算了,诸位嫂嫂以及一众不能生的倒霉福晋就洗洗睡吧。   正因为有胤禟在背后使坏,宝珠原本说过两日再去东宫,两日被拉长成了半个月,再看瓜尔佳氏气色还是不错,瞧着比先前圆润些许。   宝珠原本悬着的心就放下了,瓜尔佳氏问她近来忙些什么,有些时候不见人,宝珠就给她细数胤三岁的种种事迹。   “我们爷如今同阿寿真是一个样,越活越回去了。”   她觉得这种程度的形容不够深刻,还补充道:“没见过你真想不到他能有多黏人。”   话匣子一打开,宝珠就说了个尽兴,瓜尔佳氏听着,她本来觉得太子已经够体贴,最近个把月比过去这些年加起来还要幸福,看看胤禟,又不免多了几分期待。   人果然都是贪婪的,几个月前,她还想着只要能怀上,只要能保有太子妃的尊严。   从四月中旬到五月初,宝珠一边像关怀阿寿一样关怀胤禟小可爱,同时抽空就往东宫去,还跑了两趟五贝勒府。他塔喇氏是她亲嫂子,哪怕没要求过什么,做弟妹的也不能丢开来不管不顾。   往太子妃那头去两回,总得去看五嫂一回,感情是需要维系的。   不出门时没什么感觉,常往外跑她就觉察出不对来,总觉得这年升温特别快,才五月初天已经热起来,并在短短一旬至内,就热到挠心的地步。盖着薄被也不好睡,有好些人家已经摆上冰盆。   早先就说过,宝珠不畏热,可哪怕不畏热,她近来出门也感觉有些晒,灰妞甚至学会了狗刨式游泳,每天都要去湖边扑腾一阵。宝珠怕它打湿了毛着凉,又怕它溺水,还担心了两日,后来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对,这才放松下来。   天气急速转热之后,胤禟也用不着费心去找什么理由,他光明正大将宝珠当冰盆抱着,白日里抱着看书习字,晚上还得搂着才能睡得着觉。   他黏乎,三个小兔崽子也是一样,天冷时不觉得,热起来一刻也不想离开亲娘身边,恨不得爬上床去一起睡。 第106章 福泽   京城原就不是多雨的地方, 往年三四月间还能下个几场, 这年格外干燥, 撇开冬日里几场大雪不谈,只说雨水……得有七八个月没见过。   大半年不降雨对富贵人家没什么影响,故而宝珠没半点觉察, 倒是胤禟, 近来听朝臣发了些牢骚, 尤其掌农事的部门,这会儿已经急上头了。   从春耕开始, 老农就愁,谁知道何时能迎来一场春雨,天不降雨, 难道要他们全种耐旱作物?从开始翻地犁田他们就盼着, 到田地全番好,可以下种, 依然没看出有降雨的苗头。   那些有魄力的立刻打消了常规下种的念头,将自家地里种足耐旱作物。可多数人还是抱有期待,心说不是没有春雨来得迟的年份, 因为这就说今年有大旱, 也太危言耸听。   这么一想, 哪怕心中有些忐忑,还是赶着插了秧。   这场雨若是只晚个十天半个月,那不叫事儿,谁曾想, 老农从二月盼到五月,还是没半滴雨水。家家户户都从小河边挑水灌溉,这已经是极大的消耗,再加上他们还要吃水……河里的水位落下不少。   天凉的时候,干着还能忍,迈上五月的坎儿,日头一天比一天烈,看天吃饭的老农全揪着心,哪怕自家种的是耐旱作物,用不着日日挑水灌溉,也还是慌啊,这么干下去井水不得见底?河水又能撑多久呢?   因为交通不便,起先只以为是个别地区干旱,越来越多的急报传到京中,自四月起,康熙几乎没笑过,愁啊,日日都在愁。   南边有大江大河撑着,情况还好,北边已经非常糟糕,拿京城来说,日常用水都开始出现问题了。连着半个月都是艳阳天,气温飞升,宝珠本来隔三岔五就要往外走一趟,去看看太子妃或者五嫂子,眼下她也不乐意出门了。她在自家屋檐下站了一会儿,而后去冬暖阁写了几封简信,当日就递去两位妯娌手中。   她还想给娘家去信一封,额娘就遣了人来提醒,让她多抬几口水缸回来,都装满。要是雨水来了还好说,再这么干下去,哪怕皇城根下出不了乱子,日子也要不好过。   水这东西和冰碳不同,那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酷暑天,流了汗不喝水咋行?一日不沐浴就得熏死个人。   过来传话的说得清楚,宝珠听得糊涂。   尤其听说京城附近水位急降,小河都枯了,几条大河也难说能撑多久……宝珠的反应特别诚实,她眨了眨眼,心想你不是在逗我?我家那汪湖水还是老样子,清透、凉爽、丁点也没少的。   她心里有很多疑惑,面上也带出些许。   瞧她这样,来传话的却不觉得意外。   福晋出阁之前就被保护得很好,大事小事都不过问,嫁给九贝勒爷之后情况只会更严重才对,皇城根下谁不知道九贝勒是宠妻狂魔。   她没听见风声真没啥稀奇,想来九爷是不想让福晋劳心,把压力全扛自个儿肩上了。   胤禟的心态这些伺候人的奴才懂不起,要他们说,娶媳妇儿就得挑那种能顶事的,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平素只闷头享受诸事不理的娇小姐鲜少有人伺候得起……娶她就跟娶了个祖宗一样。   这种想法没撑过片刻,就看到宝珠那张飘然若仙的脸,又觉得这样的天仙儿的确就是生来该享福的,人和人的差距就有那么大。   宝珠不会读心,哪能想到她简单一个疑惑就让来传话的心里百转千回。   索性她也不在意旁人怎么想,就使人等着,让天冬将她闲时做的绣品拿来,那是两身夏衫,用的是贡缎,料子轻薄透气很适合夏天里穿,上身舒服极了。   “这个你拿回去交到额娘手中,让她别担心,凡事我们爷自有安排。”   傍晚时分,胤禟回府,宝珠把这事说给他听,胤禟没立刻为她解惑,而是坐下来,将宝珠抱进怀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哪怕隔着衣衫,他只要抱着宝珠就觉得凉爽。   这一身雪肤,冰肌玉骨,让胤禟舒服到想要呻吟。   看他还活在梦里,宝珠伸手在他俊脸上掐了掐,没用什么劲儿,倒是成功唤了魂。   “我这会儿还糊涂着,爷知道怎么回事就赶紧说。”   平时吧,胤禟非得逗她一逗,吃足嫩豆腐再说正事。可这回事关重大,他就没卖关子,直接说了:“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听了忧心,照如今这天气看来,今年怕是要大旱。”   说着他叹了口气:“开春之后,全国没几处降雨,自红川回来没多久,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就一本本往京中送,最近半个月皇阿玛日日招朝臣南书房议事,还是没想出解决之道。若独独南旱或者北旱也就罢了,南北都旱着,水从何处来?”   宝珠眉心都皱起来,她想了想,最近几个月是没什么雨水,可府上又怎么说?   “他们说京城周边小河都枯了,怎么咱府上还好好地?我昨个儿还看灰妞在湖里扑腾。”   这个胤禟真说不上来,发觉自家水位没降,他就长了个心眼,一边不动声色拦着,宁可让宝珠出去赴宴也不让她在府上待客,同时还悄悄观察了。御花园的锦鲤池没事儿,那是有太监往里挑水,别家就没这么幸运了,直郡王府的莲花池水就少了很多。   心里的猜想得到证实,胤禟既高兴,又有些担心,他回头就整顿了府上,同时发自内心的再次感谢了董鄂家,感谢他们养出个倒霉闺女,放着嫡福晋不做非得上赶着做妾,这才让宝珠来到他身边。   胤禟观察了半个月,别家用水吃紧都在叫苦,自家还真是没半点影响,不仅仅是那汪湖水一如往常的清透漂亮,府上两口井也都正常。   就像没有干旱这回事,他们一点儿也不紧张。   没有用水的压力,他有别的担心,胤禟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就听见宝珠说昨个儿看见灰妞在湖里扑腾……他恨不得立刻使人将狼崽子抓来,非得训它一顿。   别家洗脸都得省着水,它竟然敢污染整个红叶湖!   那可是逢干旱也不枯的救命湖!   胤禟心里揪着疼,瞧他这样,宝珠嘴角微微勾起,又觉得眼下问题那么严重,不是乐的时候,就把将要荡开的笑意收回去了。   宝珠伸手在他胸膛上轻抚,问说是真的?干旱真的来了?   胤禟又是一声短叹:“起初爷也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那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时宝珠也体会到胤禟的心情,别家都在担心没水吃的时候,他们没这个问题,这是好事,同时也可能招致灾祸。她安静地伏在胤禟胸前,将头搁在他颈边,轻声说:“往后咱们闭门谢客?”   胤禟伸手在眉心处按了按,这事困扰他已久,至今没想出万全的主意。   宝珠跟着胡思乱想了半天,也没个章程,她本来就不爱在这些事情上费脑子,索性破罐子破摔:“爷赶明进宫去同皇阿玛直说好了!于旁人而言皇阿玛是君,对爷来说是父。我阿玛就总说等我儿孙成群那日也还是他最心爱的娇娇爱女,爷是成家立业了,遇上事不能求助亲爹?”   猛然间听得这话,胤禟轻笑一声,这算什么办法?   他多琢磨一会儿,又觉得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首先皇阿玛很享受被儿子信赖的感觉,他很吃这套。   其次自家福晋有来历这回事,他应该也是知道的,指婚的时候恐怕就调查过了,太子妃和五嫂怀孕那事更是传得神乎其神。   ……   反正已经有心理准备,再多一样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胤禟还带入自身想了想,换他在皇阿玛的位置上,时逢大旱,却有一户人家井水不枯,他铁定得把这一家子供起来,以此做突破点去渡过难关。   能有这等境遇,摆明是受上天庇佑的福泽之人,要动他容易,现世报来了谁担?   这么想,自家还真是那烫手的山芋。   胤禟抱着宝珠好一阵亲,亲得她连连娇喘。   “好福晋!你真是我的福星!”   “这法子好,赶明我就找皇阿玛去!”   胤禟是急性子人,做事风风火火,从不磨蹭。他第二日早朝之后就想去找皇阿玛,却发现朝中气氛不对。索额图比之前更加迫不及待,下朝之后他追着太子出去,不停的在低声耳语。   这还没死心呢?   胤禟转念一想,今年大旱,正好为这些心怀不轨的逆臣提供了最佳时机,也难怪他们不舍得放弃。   他冷眼瞧着太子已经想明白了,又担心他被索额图灌多了迷魂汤做出糊涂事来。本来想立刻找上皇阿玛,这会儿又打消了念头,心说再观望观望。   看太子能不能稳住,也好奇索额图是不是真有那么缺德,准备拿天灾做筏子。   他们要是真准备大逆不道,正好拿自家那汪湖水杀他个回马枪。   你说是皇帝不仁,故而天降惩罚。   要我看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生机可不就在我府上!   心里这么想,他还是希望太子稳住了,别走上绝路去。 第107章 重病   这事挂在胤禟心里有些时候, 原本迫不及待想说给皇阿玛知道, 顶好卸下重担, 让那些个能耐人多多烦心。在察觉到索额图的急切之后,胤禟打消了原本的念头,琢磨着先稳一手。   祸兮福之所倚, 福兮祸之所伏。   时逢天灾, 正好能将那些图谋不轨的揪出来, 要是这会儿亮了底牌,让这些龟孙子缩回壳里反倒不美。   打定主意之后, 胤禟悠哉哉去工部混了一日,回府就见宝珠满含期待,没等他开口, 宝珠坐旁边来, 问:“皇阿玛怎么说?宫里的太监是不是要来咱府上打水?”   胤禟就跟个大爷一样,先动了动脖子, 说他肩酸。   宝珠没多想,顺手给他揉了揉肩。   胤禟又说口渴。   宝珠亲自给他斟了茶来。   他享受于心肝的伺候,还要作夭, 宝珠就一把夺过茶碗, 重重放在边桌上:“吊什么胃口?你说不说?”   瞧她因为气恼生机勃勃的脸, 胤禟笑道:“福晋想知道的事爷哪敢瞒着?这不是没想好从何说起?”   宝珠蹙眉,满心不解:“咱们一片好心,难不成还摊上事儿了?”   胤禟将她微微皱起的眉心抹开,肌肤相触手感太好, 他一个没忍住又在粉嫩脸颊上戳了戳,看心肝又要恼了,才收起作怪的手,将今日之事简单说了说。   “因为全国大旱,朝廷一时想不出解决办法,省道府县都不安分,朝中蠢蠢欲动。爷想着趁这个机会让那些居心叵测的暴露出来,看几场大戏,再将其一网打尽。就想拖一拖,暂且压下不表。”   宝珠从来就没有过政治敏感度,她偏了偏头,凭感觉问:“同皇阿玛商量着来个瓮中捉鳖不是更好?”   胤禟又是一阵闷笑:“皇阿玛跟前可没你想的那么干净,他们既然敢有所动作,必定有接应的人……与其提早泄露出去糟蹋掉这大好的机会,不若先看他们蹦跶,等他蹦跶够了再抽薪止沸。”   是这个道理,宝珠点点头,她又从旁抽出一张帖,递到胤禟手中:“我还以为太子妃和五嫂带来的风潮已经过去了,没想到还有人递帖子来,爷看看,这个尤其逗趣。”   胤禟当真接过,扫了几眼,这是一张拜帖啊。   爷们登门拜访之前要递上拜帖,女眷这边其实不兴这个,她们很少会主动往别人家跑,你做东你下帖,哪有递帖子问你某月某日在不在家,我想去拜访一二的?   看落款,也不相熟,胤禟顺手撂下,说:“我福晋什么身份,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宝珠一通顺毛捋:“我素来好客,倒不能过于反常,不若先应下,过两日再使冯全递个话去,说我偶感风寒不便见客。”   胤禟没好气瞪她一眼:“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宝珠赔笑道:“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爷就别讲究那些了,我称病谢客,估摸会有几波人上门来关心,全放她们进来,主人家卧病在床,来客还能满府转悠?到时候咱府上常有人进出,反倒不易惹人遐想。”   听她这么说,胤禟想了想,的确很有道理。   宝珠那性子称不上热情,也不是冷淡的人,平素对人情往来多有注重,除了老三老八府上那两个极品,同别人相处都很不错。哪怕如今气候不好,日头很烈,猛然间让她闭门不出,也太突兀。不若借口天气反常,称病卧床,有人来探望就让她来,九贝勒府是胤禟亲自监督改建的,从大门口到朱玉阁这一路保准瞧不出猫腻,丁点水光也看不见的。   胤禟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好,他执起宝珠白嫩左手好一番揉捏,甜蜜蜜说:“福晋同爷委实登对,法子由爷来想,疏漏之处福晋逐一补上。”   听他自吹自擂,宝珠正想泼瓢冷水,就看见灰妞带着兄弟进来了,只是过来打扰他们说体己话也罢,关键那三只方才去湖里划了水,满身湿漉漉不说,还边走边抖毛。   看它们这造型,宝珠就感觉不妙,果然,她听到来自身边阴测测的声音。   “让你别去湖里扑腾,不听话是不是?”   “我今儿个就让你记住教训!”   胤禟招呼冯全进来,将小畜生抱去丢红叶湖里,让它们浮够一个时辰,还说要下水就让它下个够!   看他这么幼稚,宝珠忍不住想要扶额,又看冯全真准备抱灰妞出去,她赶紧叫了停:“别听爷瞎说,你先出去。”   等冯全出去了,宝珠这才坐过去伸手揽上胤禟结实的劲腰。   “爷多大的人,还同狼崽子计较?”   胤禟脸上写着宝宝不高兴,他甚至拒绝同宝珠互动,听得这话还将头撇向一边。宝珠又一次觉得她面对的是大一号的阿寿小公主,没错,就是小公主,他们父子闹起来比小公主还难伺候。宝珠差点把口水说干,好言好语哄他不成,板起脸来他不闹了。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闲得无聊专门找小畜生的茬,他还像模像样解释了一番,说要是继续旱下去,皇阿玛铁定要派人过来打水,那么清透一湖水能救多少人的命,别让小畜生糟蹋了回头吃出瘟病来。   面对他一系列的补充说明,宝珠就是点头。   没错,你说得对,我没有意见,我一定好好教它。   胤禟还来劲儿了,又说:“千万要监督它改掉划水的毛病,回头探病的来了看它满身湿漉漉,不得弹劾咱们?别家一口水都省着喝,咱们如此铺张浪费。”   宝珠真想让他闭嘴,你不心虚还解释这么多干啥呢?   她最终还是听了个全程,让胤禟说了个够。   后一日,胤禟敲打了府上奴才,第三日,宝珠正式装起病来。她先让冯全给下拜帖的人家传话说改日再约,又让胤禟去翊坤宫给额娘递了信,说痊愈之前不敢进宫,怕过了病气。   诚如宝珠所想,哪怕没经过大肆宣传,她卧病在床的消息也传开来。   胤禟那边收到不少关心,他解释说是突然升温宝珠不适应。哪怕这么说,蹭喜气的还是络绎不绝。她们赶紧备上名贵药材,抢着登门探病,全然不怕过了病气。   听说闺女病了,马斯喀非常担心,可惜没让他逮着机会,否则定要喷胤禟一个狗血淋头。   说出来旁人恐怕不信,宝珠从生下来到出阁那日从没生过病。   身子骨这么健康竟然病了!   可以想见胤禟对她根本就是冷漠、无情、漫不经心!   还说什么宠妻狂魔,对福晋爱若珍宝……哪家珍宝这么可怜?   马斯喀都准备打上门去,还是辰泰反应快,拿出吃奶得劲儿将亲爹拖住。仇恨立刻就转移了,胤禟不在跟前,马斯喀先喷了大儿子一通:“好你个富察辰泰!你妹子在夫家吃尽了苦头,你还帮那负心汉!你说!他怎么收买了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老子先把你打死在这儿!”   富察辰泰真是无语望天。   哪怕早就知道自家是祖传的勇有余智不足,也没想到阿玛这么耿直。   他附耳过去小声说:“阿玛您别冲动,此事必有隐情。”   马斯喀对着他小腿肚就是一脚踹:“要你说!哪怕有天大的理由,他敢怠慢你妹子,那就是和我富察家过不去!”   大庭广众之下非得说那么直白吗?   这么拆妹夫的台是不是不大好?   “您这也太冲动了,不如先回府,让我婆娘去九贝勒府瞧瞧,弄明白到底咋回事再找他算账去!咱们是武将没错,也要讲道理,不可莽撞。”   马斯喀也冷静下来,是该先使人去瞧瞧,凡事须得师出有名。   他心里认可了儿子的说法,面上还是杀气腾腾,对准另一个小腿肚又是一脚:“老子征战沙场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没出来,臭小子敢同你爹说教!”   富察辰泰:我才是几辈子欠你的……   马斯喀带着大儿子回府去了,回去就撞见福晋同两位弟妹吃茶谈天,他催着索绰罗氏往九贝勒府去,看看闺女咋回事。看他急得上蹿下跳恨不得找胤禟拼命,索绰罗氏就叹口气:“老爷您想想,咱闺女是什么体质?她从小到大连碗药都没喝过……”   还没说完呢,马斯喀一拍扶手:“可不就是!闺女嫁出去之前连个头疼脑热也没有过,如今竟然重病卧床,那兔崽子以为他是皇阿哥我就不敢弄他!”   索绰罗氏还是很欣赏这个女婿,没让老爷子继续诽谤他,赶紧帮着解释了。   “你闭嘴吧,你闺女递了话来,让咱们别担心。”   “别担心懂不懂?这里头有门道,等着看吧。”   说着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我让底下的准备去了,让老大媳妇去一趟九贝勒府,甭管怎么说,样子得做全。”   马斯喀就不高兴了:“闺女给你传话,就没通知我这阿玛!”   他委屈,他心里苦,他觉得自己被全天下抛弃了。   索绰罗氏放下茶碗:“真让你提前知道,还能气炸了肺赶着去同女婿拼命?你不得拆了闺女的台?”   这么说也有道理,马斯喀可算消停了,他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准备缓一口气,然后再配合闺女的意思,上门找胤禟聊人生去。   胤禟忘了让福晋装病可能引起岳父狂暴,他耐心等乱臣贼子露出狐狸尾巴,没想到索额图还没自作主张搞出事,反倒是其他人先动了。 第108章 祸乱   五月上旬, 京中谣言四起, 有人说这是天罚, 因为木兰春蒐时太子监国犯下大过;又有人说太子妃这胎才是祸乱之源,烧死他雨水自然就来了……仿佛就在一夜之间,京中弥漫起对太子不利的传言, 胤礽听说之后匆匆进京, 跪在乾清宫抹了把辛酸泪, 细数监国时的种种举措,对天发誓以证清白。   康熙的心情很不美, 就连梁九功也龟缩起来,不敢妄言不敢妄行,只怕引火烧身。   这当口, 除去不得不做点什么的关系人之外, 满朝文武避之唯恐不及,倒是胤禟, 他赶紧填饱肚子,就跟在太子之后进了宫,径直去到康熙跟前, 非常直白, 就是为太子背书来的。   太子作为直接关系人, 有些话不好说出口,胤禟才懒得揣度圣意,他在乾清宫说了一箩筐大实话。   “但凡你优秀一些,总会引人妒忌, 皇阿玛早承大业,勤政爱民,崇儒尊道,实乃盛世仁君。盖因过于出色,自登基以来屡遭天妒,前有洪水瘟疫,后有地龙翻身,灾祸来势汹汹,又有哪回压垮过您?上天想考验咱们大清朝,这才降下天灾,与太子何干?大婚近十载,太子妃方才开怀,就遇上这等恶毒算计,幕后之人其心可诛。依儿臣看,他是铁了心想挑拨皇阿玛同太子二哥的父子感情,他对咱们大清朝的储君不满,欲除之而后快,欲取而代之!”   胤禟眼也不眨就吐出这一大段,他看起来非常投入,还准备再点一把火,康熙赶紧叫了停。   “行了老九,你说得朕脑仁疼。”   既然当爹的都这么说了,做儿子的果断见好就收,胤禟最后总结了一句:“儿臣赶着进宫来是想说,这都是圈套是阴谋,皇阿玛您可别中了奸人的计,咱父子同心将幕后之人揪出来还太子公道才是正理。”   要是没他这搅屎棍,这会儿就该好一通父子情深,然后合计怎么反击。   胤禟一搅和,刚挤出来的委屈心疼全都烟消云散,原本煽情的桥段也走不下去了,康熙恨不得一脚送他出宫,又想指着他鼻子怒骂“还用你说”!   便当此时,康熙想起胤禟他岳父,一想到马斯喀进宫来哭诉阵仗,他就忍不住一个寒颤。   得,由他作吧。   康熙八岁登基,在位几十年间什么邪门歪道没见过?他一听说京中频出对太子不利的谣言,就想到这背后一定有推手,想借这年的大旱除掉太子,哪怕不能除掉,也要毁他名声。   让康熙在意的是,为什么谣言针对太子,而不是他这个皇帝?   当年京师地动,民间传言说是皇帝之过,说他为君不仁,不应挑动战事,不应撤藩……有心人细数十宗罪,逼他发下罪己诏,祭天祭祖,又拨下大笔赈灾银,这才将事情摆平。   那一出就不是民间自发,是他各项政举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朝臣趁天灾搞事。   就以往的经验,一夜之间闹成这样,背后定有推手。   要是想简单粗暴的谋朝篡位,显然应该冲坐在皇位上的下手,他将矛头对准太子,这可以解读为,只要除掉储君,就有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可能。   皇子互相算计谋夺江山不是稀罕事,这在每朝每代都有。本朝明立储君,太子只要不犯下大过,顺理成章就能继承大统,对其他胸怀大志的皇子来说,太子就是眼中钉,是绊脚石……要想上位,首先得除他。   虽然还可以有别的解读,康熙直觉认为是这样,盖因如此,他越发痛心。   也因为他心里有了认定,哪怕胤禟赶着进宫来替太子说话,他也不觉得这是结党营私。在康熙看来,老九就是太实在了,出了这回事,旁人避恐不及,赶着凑上前来说良心话的就只有他。   没错,老九是烦人了点,他说得太对了。   康熙从前也想不明白,他扪心自问,在位几十年为大清朝尽心尽力,勤政爱民不用吹嘘。为什么就是不太平?每隔几年总有天灾,早年三场大地震,他皇位险些坐不稳,之后洪水瘟疫更没少过……为什么?老天爷是瞎了眼么?   现在看来,谁也没瞎眼,是上天看他太过优秀,隔三岔五就想考验一番。   道理很简单,拿他自个儿来说,因为看重太子所以时常都在考教,从功课到骑射到时政分析,样样都没落下。像老九老十这种成日瞎胡闹的,只要别太过分,一般情况他都懒得管。   ……   这么想,康熙立刻就治愈了,平素总觉得老九不着调,这回分析得很好。定是最近两年太过安逸,看他有得过且过不思进取的迹象,上天就用这样的方式敲打。   康熙招呼两个儿子起来,他先安抚太子,明摆着说不信坊间谣传。   又夸了胤禟一番,说他这么些年书没白读,明事理,敢做敢言。   说得差不多了,康熙就让两个儿子回去,让太子回去陪着太子妃,别因为听了外头的胡言乱语急火攻心动了胎气,至于老九,回去老实待着,事情本来就够麻烦了,真让他搅和一通,不得更复杂?   待他俩退下,梁九功传圣谕,命九门提督进宫,当日,巡捕营就捉拿了好些散播谣言的投下大狱,一时间人人自危,背地里如何姑且不论,明面上无人胆敢妄议太子。   第二日早朝,四贝勒胤禛力挺太子,九贝勒胤禟恳请彻查此事,众皇子复议,康熙顺势交托给刑部尚书,命巡捕营协助他,将事情查个明白。   刑部尚书心里苦,他不用查就知道背后盘根错节,真查出点什么他没好下场,查不明白,也要遭皇上怪罪,恐怕还得交恶于太子。   怎么办?   先领命下去,义正言辞说上一通,仔仔细细查个几天,然后就重病卧床无法继续深感惭愧请皇上将此重任交给大理寺御史台呗。   他很不要脸的表示自己是劳碌太过,为查明真相,他连着几日奔走连着几夜没睡。   刑部尚书病了,康熙也想到他是怕得罪人,没追究什么,只是在心里记了一笔,不堪大用。   调查工作顺势落到刑部侍郎头上,然后刑部侍郎也跟着病了。   哪怕气性再好,由他们一而再的糊弄也得动怒,康熙当即停了刑部侍郎的职,让他诸事不需理,安心养病。发落了刑部侍郎之后,想到再交给其他人恐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遂命胤禛主事,由胤禟从旁协助。   他俩都是硬骨头,不怕事,方才查了两三日,有些眉目,直郡王就进宫请罪去了。说是御下不严,这事从他府上奴才起,有人看就不降雨心中慌乱就胡乱猜测一番,叫其他人听去,不知怎的散布开来。   这套说辞康熙是不信的,老大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他也没多欣慰,但因为他认错认得快,没受多重的处罚,只是罚他登门给太子赔罪,讨得谅解之后,再回去闭门思过。   老四老九并没有停止调查,几日后,他们上了道折子至御前。   本来康熙只打算罚他闭门一个月,让他好生反省。   看过折子上写的内容,一个月变成三个月。   简单说,这事是惠妃娘家搞出来的,看索额图蠢蠢欲动,生怕太子抢占先机,所以擅作主张使出这等昏招。胤褆错在舍不得麾下党羽,详知内情之后还玩了以退为进这招,他把母族摘得干干净净,还推了人出来顶罪。   康熙想到,他恐怕也怕牵连惠妃,不过即便老大这么拼,他额娘也同样吃了挂落。康熙回头就去了延禧宫,明里撂下话,让纳喇家安分点。   惠妃真是懵的,闹明白怎么回事以后她担心坏了,生怕皇上厌了胤褆。又恼恨娘家那头不长脑子,这么随便就想掀翻太子,也不想想要是不成会落得什么下场。太子那就是皇上的心肝,谁也动不得。   这阴谋算计也太粗浅些,哪怕真想拿天灾做法子,也等渴死人田地裂开庄家绝收之后。届时稍稍引诱,保准就引起暴乱。   这事是经胤禟的手调查出来,他倒是没拿出去瞎说,只是暗自感慨了一番,早先还觉得郭络罗家不中用,只会给额娘拖后腿,没见他们做什么好事。岳父又太能折腾,简直说是风就是雨,大写的任性。   见识过老大被坑出血泪,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好的,都是家长里短小打小闹,不像纳喇家动则插刀太子,只差没扛旗举事。   这事前后闹了半个多月,等平息下来,旱情就更严重了,眼看着各部大臣还没想出可靠的应对之法,皇阿玛为此急上了火,胤禟拾掇一番又进宫去了。   想来有老大敲山震虎,短时间内索额图不敢妄动,这样就没有等下去的必要,是时候将自家的情况说一说。 第109章 应验   康熙忙得焦头烂额, 再不下雨他真是要顶不住了。同样是天灾, 干旱比洪水比地动还要折磨人, 至少洪水来得快去得快,地动也不过就那么几下颠簸,这要是天不降雨, 百姓就得绝收, 粮商笃定要趁机大发国难财, 哪怕收拾了他们,清缴上来的陈粮能吃多久?少吃两口饭倒还不妨事, 没水喝又该怎么办?   事实上,宫里已经着手应对干旱,内务府在康熙的授意下颁布了限水令, 按照品阶不同, 宫中贵人每日可分得定量的干净水,梳洗沐浴就从这里出, 不会额外多给,让各宫娘娘算着用。   深宫内院的女人,想的是怎么笼络君心, 盘算的是怎么才能有个皇子傍身, 为娘家谋利都是偶尔, 至于天下大事,与她们何干?   宝珠还能从胤禟这里听到一些,她们直到限水令下来,都没意识到已经很长时间不降雨, 也没想过这事多严重,充其量不过感慨一声,今年温度升得真快,不冷不热的日子没过几天,就这么晒人了。   热起来之后,一日不沐浴就感觉身上一股馊味儿,那点水,压根就不够她们用。私下抱怨的不少,因为想到限水令必定是得皇上首肯才能推行,敢嚷嚷出来的不多。东西六宫那么多妃嫔里头总有几个脑子发育不健全的,听说被翻了绿头牌,她们就嚷嚷说水不够使,让底下奴才多抬两桶来,宫里的井都枯得差不多了,要用水就得从内务府拿,内务府不给,几位娘娘吵着要找皇上评理,说内务府看她们身份低,有意为难。   这一闹,就把自己闹失宠了,康熙指着她一顿训,说四妃都够使,就你不够使,你从头到脚是金镶玉的?穷讲究什么?   ……   至此,宫妃才明白这年的旱情有多严重,虽然想到省一些能在皇上跟前卖个好,可甭管怎么精打细算她们至多不超出,真省不了。   你说少沐浴几回?   说得容易,你三五天不洗,不怕被翻牌子?   在各方努力之下,宫里头的用水量小了很多,可节流不是根本,开源才能解决问题。康熙正为这事烦心,就听说胤禟求见,考虑到胤禟每回进宫都搞事,起初康熙不想见他,梁九功亲自出去给胤禟回话,说万岁爷正忙,让他有事就呈上奏折,没事赶紧走。   胤禟觉得他大概知道岳父每回进宫的遭遇了,笃定比自个儿好不了多少。   要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回头再说也无妨,想想他要禀报的内容,要真这么走了,回头皇阿玛也得削他。这么想着,胤禟满脸沉重,他让梁九功凑近点,低声道:“真有急事,十万火急。”   梁九功稍有迟疑,胤禟又是一阵催:“傻愣着作甚?赶紧给本贝勒传话去。”   行行行,看在十万火急的份上,梁九功又跑了一趟。他照原话说给康熙听了,还补充说,看九贝勒的神情不像是在说笑。   康熙心想胤禟虽然是个游手好闲的事儿逼,好歹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比如战车改良,又比如草胶一事,他都贡献卓著。或许真有要事,这么想着他略一颔首,宣胤禟进殿。   胤禟进来之后就是一个五体投地,他结结实实行了个大礼,然后才苦大仇深的开了口:“有件事,儿子压在心里很长时间了,不敢往外说,今儿个进宫来,想问皇阿玛讨个主意。”   看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康熙就一肚子气,他拧着眉头让胤禟起来,站稳了慢慢说。   胤禟倒是站起来了,他稳着没开口,反而是瞄了殿内伺候的奴才一眼。   看他像是真有秘密藏着,康熙就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亲自把人带了出去,并守在外头,殿内只余他父子二人,胤禟这才说起正事。   “儿子今日进宫来,是为旱灾。”   说到这个,康熙就不免烦躁,他进来日日召朝臣南书房议事,商议的就是如何抗旱,皇城根下都骚动起来,更别说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前朝余孽一直没清干净,再继续旱下去,他们笃定要拿这个作筏子煽动人心,这股势力不算大,看他蹦跶心烦。   听闻胤禟想说这事,康熙心里有些期待,指望他能给出一二点可靠的建议,又觉得恐怕只是一堆大空话,根本问题得不到解决,做什么都是小打小闹。   哪怕打过好几遍腹稿,真正站在这里,胤禟还是有点紧张,他将左手负在身后,握了握,而后才说:“自打旱灾来袭,儿子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有件事,早就该说给皇阿玛知道,因为种种原因拖到今日。”   康熙心里一闪而过很多念头,瞧着倒是不声不响,只道:“堂堂男儿,扭捏个什么?有话直说。”   胤禟没直接挑明,反而问道:“听说京中十有九家水井枯了,哪怕没枯,也几欲见底,可有此事?”   虽然对外是报喜不报忧,当着亲儿子的面,没什么可隐瞒的,康熙颔首:“确有此事。”   得了这句准话,胤禟只想嚎啕大哭——   “老天爷啊!你真看得起我!”   他嚎完这一嗓子,这才委委屈屈解释说:“近来满朝文武都在议论旱情,儿子只当他们小题大做,听他们说土地开裂又说要渴死人了,我还担心皇阿玛被蒙蔽!我府上那汪湖水丁点也没少,井里也好好的,您说他们是不是瞎胡闹?”   康熙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撑着御案猛力站起,急急问道:“你府上一如往常,此话当真?”   “真啊,怎么不真?儿子感觉不对就让福晋装病,又找机会去别家看了,这才确信我府上的情况不一般,本来想立刻进宫说给皇阿玛知道,就听到那些对太子二哥不利的谣传。儿子心想这也是个机会,看那些图谋不轨的要生什么幺蛾子,又藏了一手,就藏到今天了……”   说真的,哪怕理解到他的良苦用心,康熙也恨不得劈头盖脸喷他一通。   你个蠢货,知不知道事有轻重缓急?   那些个包藏祸心的晚点收拾也无妨,他跑得掉?   眼下宽慰百姓解决旱情才是当务之急。   按照他的说法,少说半个月前就确信的事,今天才报上来,这简直……简直气死个人。康熙险些原地爆炸,他赶紧安慰自己说这是好事,虽然知道得晚了,若真如老九所言,那真是天大的好事,可以说是近一个月来最好的消息。   父子二人合计一番,当晚,康熙悄悄去到九贝勒府,亲眼见过那汪湖水,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眼下家家户户井都枯了,胤禟府上这样明显反常。   康熙就想起前些时候自己琢磨过的事。   都说老九福晋福气大,恐怕很有些来历,他不相信,觉得太子妃和他塔喇氏怀孕很大可能是凑巧,又想说除非天干她不干、洪水不过她家门,才能证明她的确是得苍天眷顾福泽深厚。   就只是那么一想,才多久,真应验了。   老天爷是打定主意想证明给他看?证明马斯喀这闺女真不一般?   康熙问了胤禟的意思,问他是想出头还是不想,胤禟直言他是担心宫里没水吃,才把事情说出来,大志向没有,更不愿被推上风口浪尖。   康熙已有成算,问这话不过是想探一探他。   结果很令人满意。   老九虽然气人,是个好的。   胤禟以为捅出这事以后宫里太监天天都要来拉水,还愁呢……康熙却说,他回去就让钦天监择个吉日,准备祭天。   胤禟起先没想到这里,听得这话就琢磨透了。宝珠不出头,就让她混在人群之中,让众阿哥携福晋同去,给她打个掩护,看能否求下雨来。若是能最好,立刻就能平息民怨,解决所有问题,还不用暴露自个儿府上的情况。   虽然有些天真,这是眼下最好的法子。旱情来势汹汹,祭天祈雨再自然不过。   宝珠压根没想过自己有这本事,应该说她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就拿府上的情况来说,她还感慨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没白做好人,老天有眼。   胤禟听了哭笑不得。   祭天的真相没说穿,只告诉宝珠说有这么回事,让她准备起来。不是别的意思,胤禟觉得不该给宝珠压力,这种事,知道不过是徒增烦恼。天灾又不是她带来的,能轻松解决最好,要是没求下雨也怪不着她。   宝珠还纳闷:“祭天带福晋同去?”   胤禟摊手:“皇阿玛是这么交代的,心肝你可以准备病愈了。”   既然是这样,那行吧。   她后来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人多几个,声音响亮些,更容易让各路神明听见,也显得诚心。 第110章 显摆   孟春祈谷, 冬至祭天。   康熙每年两次亲临天坛, 向上苍祈求, 愿一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除此之外,每逢国之大事,皇帝也要告祭祖先。   自打天坛建成, 到今天, 这里已经办过成百上千场祭祀活动, 远了不说,康熙亲自主持的就有近百场, 在很多人看来就是走个形式,谁也没想到还有见证奇迹的一天。   五月间的这场祭祀震惊了整个大清朝,这一日, 四海之内普降甘霖。   这场祭祀实际很不规范, 虽然也停荤酒停乐舞斋戒了两日,按理说祭祀活动轮不到妇人出头, 康熙却力排众议将四妃并皇子福晋全带上了。这是场倾尽全力的豪赌,若能成,礼部自当消停, 什么问题也没有;若是不成, 皇帝要遭受种种非议, 朝中笃定要混乱升级。   康熙赌赢了,他余光瞥见宝珠在胤禟身边跪下,前额贴地,她一个人的诚心祈求比所有人加起来还管用, 她跪下的同时,万里无云天就阴下来,不多会儿,竟有毫针般的绵绵细雨飘洒而下。   “雨来了!”   “老天有眼啊,雨来了!”   康熙也是满心触动,险些洒下热泪,最近一个月他压力很大,他饱受质疑。百姓忌惮巡捕营,不敢声张,却发自内心觉得是皇帝之过,是他做错事引来苍天震怒。   皇城根下的不敢说,外头的风言风语没少过,又有人提起早年的三场地动,都说没见过这么倒霉的皇帝,自登基以来没太平过,要说这里头没点门道,谁信呢?   现在好了,满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今日祭天,皇帝带着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出了宫,现在祭祀正在进行中,雨也的确求下来了,起初还只是那种连地面也打不湿的绵绵细雨,后来雨势渐大,不过两刻钟,天就像破了个窟窿,大雨倾泻而下,参与祭祀的全被淋成落汤鸡,要是平时,定要呸一声,暗骂倒霉,此时此刻竟有人喜极而泣,哪怕稳得住没掉眼泪,也在满足的喟叹,并诚心感谢上苍愿意怜悯凡人。   康熙已经想到这一场祭祀之后,他的声望会空前提高,待陆续收到各州府上的奏折,才知道自己的预估还是太保守。   并不只有京城迎来了降雨,这一日,整个大清朝的版图都湿漉漉的,百姓全捧着瓦罐瓷盆抬着桶子在屋檐下接水,因为干渴得太久,还有不少人仰头站在大雨中。   顾不得大雨会淋湿衣裳浇乱发型,这可是开春以来第一场雨,救命的雨。   地方官排队给京中上折子,说明这一情况,表示旱灾已经结束,还有人玩笑说照这样多下几日洪水就该来了。康熙还是第一次觉得老天爷站在他这边,过去几十年中,好运没眷顾过他,走到今天全靠拼命。   后来想想,哪里是老天爷帮他,帮他的是老九福晋才对。   还是看不透富察氏的来历,可以确信她是好的,或许是上神历劫,也可能是百世善人福泽深厚,说是娲皇转生他也信了……甭管是哪种,亏得投生在大清朝的版图上,并且嫁到爱新觉罗家,跟了老九这吊儿郎当不思进取的也真有点可惜就是。   要是早知道,早知道他扣着胤礽等也等到头两年大选。   可惜了,这就是命啊。   康熙小小的感慨一番,很快就摆正姿态,老九福晋性子软,帮她的老天爷可不软,打她主意保准没好事。再者说,胤禟也没站队的意思,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随胤禟,那就挺好的。   虽然四海之内都在称颂他这个皇帝,康熙心里明白,这些功劳其实和他没半点干系,他想不到由头直接给老九福晋赏赐,就让梁九功拟旨,称宜妃郭络罗氏在旱情严重这一个月里,将后宫大小事宜安排得很好,确保宫中不乱,说她温婉淑德,端庄贵重,克勤克俭……洋洋洒洒夸了一大通,然后表示要册封她做贵妃,代掌凤印。   这道圣旨由梁九功亲自宣读,跪在底下的宜妃都懵了。   哦对,哪怕还没行册封大典,还没拿到贵妃册宝,她如今也是贵妃娘娘了。   宜贵妃恍恍惚惚接了旨,给梁九功打赏,让跟前大太监亲自把人送出去,等人走远了,她才纳闷道:“本宫争了斗了那么多年都没爬上去,如今不争了不斗了竟然封了贵妃?”   伺候她几十年的老嬷嬷也不懂,恕她眼拙,真没看出贵妃娘娘为应对旱情做过什么贡献,严格照限水令来不额外索取也算贡献?   主仆懵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了继续推敲,圣心你别猜,皇上高兴就好。   真是飞来横福啊,飞来横福。   要说封后还得听听朝臣的意思,封贵妃,并且是将宜妃提拔做贵妃,这俨然就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的事。皇帝甚至不需要给任何理由,宜妃在妃位上将近二十年,有功无过……这就够了,皇上中意她也不是一两天,德妃被贬做乌嫔之后,四妃之中就她最得宠,她不上谁有资格上?   别看妃和贵妃就差了一个字儿,实际中间隔着鸿沟,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   本来后宫的格局已经非常稳定,两任皇后并温僖贵妃前后脚走,身份最高就是四妃,四妃相互牵制,维持了好些年的平衡……本来以为往后也是这样,没想到康熙回主动将平衡打破,推郭络罗氏上位。   宜贵妃还是在她的翊坤宫,只是里头的陈设摆件要缓一缓,毕竟身份不同了。   说起来,赫舍里皇后香消玉殒之后,凤印一度执掌在佟贵妃手中,后来佟贵妃封后,转身也去了,凤印就被收回来,这么些年一直放在康熙那头。本来四妃协理后宫,她们各司其职谁也不比谁高贵,如今郭络罗氏成了宜贵妃,并且代掌凤印,她风光至极,一时无两。   宜贵妃心里惶恐,生怕自己是被皇帝推出去做活靶子,后来胤禟进宫,当面给她道喜,又屏退左右道明内情,她才稳下心。   其实也不是很稳,得知儿媳妇来历极深,上通天庭,哪个婆婆稳得住?   一开始,宜贵妃只当胤禟在说笑,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凡事讲得头头是道,说四海之内全干旱,他府上半点不受影响,几口井好好的,一湖水从没少过。又说皇上让女眷同去天坛就是为了将宝珠捎去,还说当日宝珠一跪,天就阴了,不多时雨就来……   宜贵妃觉得她恐怕是在听神话故事。   仔细想想还真对得上,照老九的说法,皇上的种种反常举动就能得到解释了。   为什么突然给她晋位份?   因为直接提拔老九或者他福晋都不合适,找不到光明正大的理由,哪怕有理由,头年连跳两级,这才多久又接着升,实在太快了,朝堂上不好说,搞不好老九还要被兄弟们排挤。   所以说,她是跟着儿子媳妇沾了光。   宜贵妃从前只见过子凭母贵,太子就是个中典范,他命好托生在赫舍里氏腹中,还是奶娃娃就做了储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皇子们追求的所有东西。   她还脑补过那得有多痛快,她如今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是母凭子贵,老九出息,他福晋也能耐,做额娘的白捡便宜,抢了一辈子没抢到的贵妃头衔竟然这么容易就到手,容易到她觉得这一切都是梦。   胤禟轻哼一声,给额娘一个贵妃真是便宜皇阿玛了,这次祭天,皇阿玛的声望拔到最高,有上天正名,他就是盛世明君千古一帝。   看他近来得意的样子,胤禟觉得后槽牙有些痒。   的确,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这背后还有假?   这样也好,送子娘娘的风头让皇阿玛抢了个干净,他府上总算能清净几天。   胤禟出宫之前还对他额娘说,回头宝珠来道喜,让她淡定的接受,千万别泄了底……虽然亲近的人都知道她很有些门道,在宝珠看来,自己就是命比较好的普通人,她啥也不知道。   听胤禟啰啰嗦嗦嘱咐半天,新上任的贵妃娘娘耳朵都起茧了,她赶紧把人往外轰:“行了,额娘知道了,你赶紧回府去,别杵在这儿耽误我显摆。”   胤禟刚走,来道喜的就把翊坤宫塞爆了,宜贵妃果然显摆了个够,还可惜没见着乌嫔。   她问过永和宫偏殿的常在,乌嫔的脸可养好了。得回复说早结疤了,就是疤痕难以祛除。众太医有些想法,可乌嫔娘娘伤得太久,难。   有这句准话,宜贵妃也就放心了,放心的同时,她还感慨说可惜了那张脸,乌嫔在宫中那是排得上号的美人。   不提这茬还好,提起来大家伙儿一通庆幸。乌雅氏惯会装模作样,又很有些手段,一度哄得皇上独宠她,毁容了才好,要是没毁,她们能有出头的机会?   宫中热闹得很,宫门外也一样,哪怕过去好些天,百姓还在议论那场祭祀,神迹啊,可惜没亲眼看见祈雨的过程。   诚如康熙所想,对他带四妃以及皇子福晋同去祭天,礼部原本很有意见,因为这场祭祀空前的成功,真的求来了雨水,还是四海普降甘霖……女子的地位莫名提高了不少,对他的诟病也在一夜之间尽数消失。   在总结成功和失败经验的时候,他们发现,要说哪里不同,就是这回去的人格外多,场内外跪了一大片。这种庄严肃穆的场合,从前不让女眷出席,就这一次,竟然还成了,她们的地位想不提高都难。   当然要彻底改善需要更多努力,通过这次,至少得见一线曙光。   这些胤禟都说给宝珠听了,宝珠笑眯眯听了个过瘾,而后就备上贺礼进了宫。 第111章 安分   得知宝珠要进宫, 阿寿还撒娇来着, 这招他用得很顺手, 可说百试百灵,今儿却没成行。宝珠抱起沉甸甸的小兔崽子好一阵逗弄,同他摆事实讲道理, 额娘新晋贵妃, 翊坤宫保准不清净, 姑且不论她宫里是否忙得开,照爷的说法, 自打圣旨下来前去道喜的就没少过,宫中妃嫔好悬没将门槛踏破。   让她把乖儿子带去凑这热闹,宝珠放不下心。   乱七八糟的脂粉味搅和到一块儿就不好闻, 要是沾上什么不干不净的, 后悔也来不及。自家这三只养得好不假,身子骨的确不错, 可哪怕再不错,当娘的也不敢轻忽。   宝珠在国之大事上迷糊,在这些“小事”上很拎得清, 这么盘算着, 她也问过胤禟的意思, 说真的,无论经历过多少回,胤禟对她选择性缜密的思维都很感兴趣。   有些事分明很好懂,你掰碎了说她还是一窍不通。   偏偏在居家过日子上, 鲜少有人能及她,她把府上安排得井井有条,遇上任何事都能不慌不乱,三个臭小子更是让她护得滴水不漏,那么多皇孙里头,最享福的就是阿圆他们。   胤禟听宝珠说了她的担心,就鼓励她,亲亲她,让她照自己的想法做。   宝珠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纯粹,胤禟最受不住她这个表情,专注且认真,眼里像是只有他,瞳孔之中倒映出的也只有他的样子。   就这个表情,每回见到胤禟都是心中火热,这时候再撩他一把,宝珠一整天都别想下床。   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扑在颊边,宝珠偏了偏头,她粉嫩可爱的耳垂就在胤禟眼前,胤禟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低笑道:“想做什么都成,哪怕捅了篓子,还有爷给你担,哪用得着小心翼翼?”   什么都无需问,反正问他也不会有结果,得到的答复从来都是好好好心肝你说得对。   宝珠顿时没了脾气,她一方面觉得胤禟比自家阿玛还要没原则,同时心里又甜滋滋的,比起“我钟情于你”“我心悦你”之类的大空话,她更喜欢胤禟这种真诚不做作的套路。凡事你高兴就好,哪怕搅得天翻地覆做相公的也给你扛着。   既然胤禟这么有担当,宝珠就高高兴兴把仨儿子托付给他,乘上轿子进宫去了。   临走之前她还留了话——   “咱家这三个霸道得很,看我丢下他们自个儿进宫,不多时就要闹起来,今儿就托付给爷,我尽量早回来,你好生盯着别让他们胡来。”   胤禟才想明白早间征求他意见就是个坑,摇摇头感慨说宝珠学坏了。   宝珠刚往前走了几步,方才下台阶,还没出院落,就似有所感回过头,只见胤禟一手一个将阿圆阿寿拘起来,至于阿满,倒不用担心,他也喜欢亲娘,可他懒,懒得动弹。   要是从前,真没这么费劲,儿子一天天大了,破坏力也强了,你要是真敢把他丢给几个嬷嬷照看,回来保准满屋狼藉。   虽然他们父子不对盘,其实有许多相似之处,让胤禟盯着宝珠非常放心。   他自个儿就是熊孩子过来的,对付阿圆他们真的很有心得。   ……   诚如宝珠所想,自打封贵妃的圣旨下来,翊坤宫就热闹非凡,宝珠过去的时候,五福晋他塔喇氏也在,她旁边还有侧福晋刘佳氏伺候着。   嫁给胤禟之后,宝珠基本都是同各家嫡福晋往来,侧室压根凑不到她跟前,今儿个在额娘宫里见到,她还多看了一眼。这刘佳氏同四哥府上的李氏有些相像,身段不错,瞧着很有些韵味,也是汉军旗人。宝珠把她看清楚了就收回目光来,她端端正正给婆母请了个安,宜贵妃没让赐坐,直接招呼她到自个儿身边来。   对这个样样都好的儿媳妇,郭络罗氏原本就满意至极,听说她有那样的福气,更觉得自个儿没看走眼,没疼错人。   富察家果然会养女儿,宝珠这等颜色这等出身,性子竟这般敦厚,做事沉稳,能生还旺夫……委实难得。   还有人吐酸话说胤禟可怜,娶了个福晋是隐性母老虎,她娘家还忒么都不讲道理,把闺女宠上了天。家里有这么个悍妇,这辈子都没盼头,娇妻美妾想也别想。   不怕摊上凶悍婆娘,怕只怕她脑子灵光手段高杆。   看看,富察氏就能将胤禟哄得团团转,让他自己放弃诸多福利。相比较而言,八福晋多简单多淳朴。   这样的传言不是没有,都怕被马斯喀纠缠上,没人敢大声嚷嚷,只能背后嘀咕两句。胤禟听老十传过话,听完连呸了好几声,拿宝珠同八嫂子作比,也不怕白日惊雷劈死他。宜贵妃也听过,这些套路她比胤禟懂得多,明摆着是羡慕,不羡慕用得着说酸话?同这些人计较什么?   近日来,宜贵妃总为自己这一路下来的正确选择而高兴,满京城再难找到比她更好的婆婆,难怪能沾宝珠的光。   她牵过宝珠的手,让她坐在自个儿身边,笑道:“今儿个怎么丢得开手进宫来看额娘?”   宝珠一本正经回说:“额娘有所不知,进宫之前我将阿圆阿寿托付给爷了。”   想到他们父子的相处之道,郭络罗氏笑容更盛,她在宝珠手背上拍了拍:“你啊!丢不开手不会直接带进宫来?”   宝珠叹口气:“先前日头那么烈,怕晒伤了他们,哪敢带出门去?那时还生着小病,在府里拘了一旬,险些闷坏我。”   郭络罗氏已经知道宝珠是装病,当着这么多人面没点破不说,还好一番关怀,问她好彻底没有,前些天还淋了场雨,没着凉吧。   她问了好些琐事,宝珠逐一回了,又撒娇说:“这么大好的日子,是该说点高兴的,可别提那些了。”   随后她眼也不眨狂赞婆母一通,从风华气度说到衣裳首饰,反正就那意思,额娘这身派头就该是贵妃娘娘,她早想到会有这一日,只是没料到来得这样快。   郭络罗氏乐了,打趣道:“你竟是个事后诸葛。”   宝珠拒绝承认她是在拍马屁,直说好日子才起头呢。   闹了一通之后,话题就引到五福晋身上,郭络罗氏问过她的怀相,得回复说很好,才松了口气。   “赶上旱灾,你这胎怀得苦,索性如今苦尽甘来了,仔细养着回头给老五添个嫡子。”   他塔喇氏颔首应是。   又说不苦,前些时候用水是有些紧张,胤祺都紧着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好得很呢。   “老五毕竟是哥哥,性子比老九沉稳多了,总不要人担心。”   宝珠忍俊不禁说:“这话让我们爷听见,赶明又要来闹额娘了。”   郭络罗氏柳眉一挑:“那正好,让他来!他领了工部差遣之后整日瞎忙,有时隔好几日才能过来一回,想同他说说话真不容易。”   听似埋怨,其实吧,她一直为这个儿子感到骄傲。   都说胤禟是混世魔王,不堪大用,如今你瞧瞧,皇上都说没想到,没想到老九有大才,还说早知道笃定要好生培养,从前太忽略他了。   虽然这话弥补不了什么,宜妃就是痛快,她不算偏心眼,对两个儿子还是有不同。   老五她也疼,可若是老五为朝廷立下功劳,她不会有这么多成就感,只是单纯为儿子感到高兴。胤祺打小养在太后跟前,他做事沉稳不骄不躁那是太后的功劳……唯独胤禟,是她亲手教养的。   胤禟大婚前见天胡闹,做额娘的不嫌他,如今人模狗样了,当然更值得高兴。   虽然说句实话,她这做娘的没看出有多大差别。   胤禟十年如一日,成日瞎搞搞。   ……   又聊了几句,郭络罗氏抿唇笑道:“昨个儿胤禟前脚走,科尔沁那位图门宝音格格后脚往我宫里来了一趟,说是来给本宫道贺,我看她当真还没死心。”   猛然间听到这个名字,宝珠还有点恍惚,近来太忙,她早就忘了这回事。   她偏着头问说:“科尔沁格格进京了?”   郭络罗氏伸手在她额间点了点:“她进宫都有些时候了,你没听说?”   宝珠蹙了蹙眉,又想开口,宜妃就主动说起来:“也难怪你不知情,她抵京那会儿你正病着,又赶上旱灾,谁也没那精神头为她接风洗尘。她进宫之后就住进慈宁宫,说是想陪陪太后,瞧着安分了几日,可惜没一直安分下去。”   换个人来,听就听罢,笃定不敢多问,宝珠就是个活在条条框框之外的,她当真半点也不避讳,说:“我那头没什么动静,她来闹额娘了?”   郭络罗氏瞥她一眼,真是个笨东西。   “本宫从前是翊坤宫宜妃娘娘,如今又晋了贵妃,她能闹我什么?瞧她是想过来碰碰运气,可惜没见着人,眼下没看出有什么后招。”   即便有些算计也无妨,从前皇上就没想把她指给老九,经过这回祭天,她就更没指望了。 第112章 劝慰   翊坤宫里气氛正好, 郭络罗氏喜于宝珠这张巧嘴, 还想同她多聊一会儿, 就有不速之客过来。其实也没什么意外的,诚如宝珠所料,自打额娘晋封贵妃, 翊坤宫门庭若市, 没个清静时候。   这会儿过来的是惠妃纳喇氏, 说句良心话,在那道圣旨下来之后, 最不想同郭络罗氏碰面的就是从前与她平级的几人。   尤以惠、荣为甚。   乌嫔哪怕还占着永和宫主位,到底是失宠了,想来难有翻身的机会。   良妃卫氏性子淡, 哪怕因乌嫔一事得利, 爬上四妃之位,她和从前也没太大不同。一定要说有什么改变, 就是同老八亲近了很多。   以前她在延禧宫,老八过去十次,她有九次不见, 生怕犯了惠妃的忌讳, 拖累儿子。自打她封妃, 等于说就同惠妃撕破脸,再怎么冷落胤禩也不能弥补什么,思来想去不如同儿子亲近些。   良妃是后宫边缘人,纵使位列四妃, 存在感还不如嫔位上的几个,甚至没有贵人们活跃。于她而言,郭络罗氏是妃还是贵妃都没差,反正哪怕平级,她在四妃里也排最末。   同她的坦然比起来,惠妃和荣妃恨得牙痒痒,圣旨上夸郭络罗氏的内容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皇上为了捧她,竟然睁眼说瞎话。   旱情严重那会儿,宜贵妃娘娘怎么做的?   只不过同大家一样,严格遵守限水令,不多用一滴,可也没省过。   整个后宫都是这么做的,凭什么功劳全落到她头上,她得了一大通夸赞,拿了好些赏赐不说,还晋了位份!   惠宜德荣都是康熙二十年腊月间提拔起来的,同时从嫔晋升为妃,打那之后,她们就没往前迈过半步。索性熬死了第二任皇后佟佳氏,熬死了十阿哥生母贵妃钮钴禄氏……四妃成后宫巨头,这些年相安无事。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皇上在位时他们是妃,等皇上驾崩新帝登基,要不是皇太后就是太妃。   可谁能想到呢?皇上突然就封郭络罗氏做贵妃,她何德何能?   荣妃早年是很风光的,可她命不好,能生却养不活,她接连死过四个儿子,后来生下胤祉,整个人就沉寂下去,不敢争什么也不敢嚣张,全副身心都放在胤祉这边。后来儿子大了,娶了福晋还给她生了孙子,荣妃的情况才好转一些。   这些年她一直比其他几个式微,听说郭络罗氏封了贵妃,也只是皱了皱眉,情绪还算稳。   所有人里面,最气的还是惠妃纳喇氏。   前些时候她刚被娘家人拖累,遭皇上训斥一通,她倒霉,郭络罗氏却走起好运来。   再有,胤褆如今禁足在家,那时也是老四老九一起办的,要不是他们领命去查,本来可以糊弄过去。   想得越多惠妃就越气,她真想问问老天爷怎么如此不公平。   这位宜贵妃的性子在她看来就同八福晋一模一样,俨然就是得势便张狂的人,她最咄咄逼人,皇上还说那是性子直,说她做人真诚。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她儿子能娶回富察家的金疙瘩,至于她自己,将皇上哄得团团转,不惜打破后宫格局也要提拔她。   按理说,消息昨个儿就传开了,她昨日就该过来道喜,惠妃实在挤不出笑脸,只是吩咐嬷嬷挑了几样贵重礼物送翊坤宫去。昨个儿一整晚惠妃都没睡好,到今日才勉强稳下心绪。   虽然对老九有怨,还嫉妒郭络罗氏,她必须得往翊坤宫走一趟。   表面上的和平须得维持。   同时,她也想去碰碰运气,看能否拉拢郭络罗氏,从老五老九那边得到一些助力。   惠妃那性子就和老大差不多,她能挤出笑脸来说恭喜,真挺不容易的。   一番见礼之后,惠妃在东首位坐下,吃了口茶,闲聊起来。   因着他塔喇氏和宝珠都在屋内,惠妃没找到什么机会套近乎,她着重夸了宝珠一通,羡慕贵妃能有这么出挑的儿媳,又瞧了瞧他塔喇氏的肚子,变着法找话说。   本来惠妃和宜贵妃就说不上有多亲近,突然做亲密状反而尴尬,别说听的人怎么想,惠妃她就做不出来这事,故只在翊坤宫待了一小会儿,就借口延禧宫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走后又过来两拨人,看忙成这样,宝珠就没杵在跟前添乱,说等劲头过了再进宫来好好陪额娘聊聊,郭络罗氏听了直撵人——   “知你放心不下阿圆他们,赶紧回府去,老五福晋你也一块儿。”   “这胎怀得不容易你就好生养着,别三不五时往外跑,安心养胎,给老五添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经。”   宝珠还有点委屈,说半个月不见额娘就变心了,不像从前那么疼人。   郭络罗氏让嬷嬷拿了匹流霞锦出来,又拿了两盒外邦新鲜进宫的香料,让她揣上赶紧走。当然也没忘记五福晋他塔喇氏,毕竟有孕在身,她只拿了两匹轻薄透气夏季好穿的料子回去,香料之类没敢碰。   那匹流霞锦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美,在阳光下耀眼极了,宝珠拿到就不舍得放下,已经在琢磨怎么用它,还想裁一块送回娘家去。   这玩意儿,今年进贡不过两匹,全在宜贵妃这儿,她如今分了一整匹给宝珠,可见喜爱程度。   房里伺候的宫女觉得她们还能更努力巴结九福晋。   五福晋也有些羡慕,羡慕宝珠总能让人疼进骨子里,前有太后,后有额娘,她娘家就不说了。   倒是站在五福晋身后一直没吭声的刘佳氏,看似乖顺,其实嫉妒坏了。   富察氏到底是多好的命!托生在一品大员府上,嫡女出身,嫁给贝勒爷做了正妻不说,第二年就生了三个儿子不说,她还有好人缘……   讲道理,这么得天独厚难道不该被所有人嫉妒?   怎么就没人看不过眼弄死她?   同样都是人,竟然相差那么多,上天真是不公平。   ……   刘佳氏俨然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老五性子好,尊重嫡妻,对侧福晋也不差,她能跟这么个人已经是天大的福报,跟胤禟的才叫倒霉。   不过能嫁进皇家都是上辈子修来的,民间的苦命人苦命到什么程度她们锦衣玉食长大的想破头也想不出。   所以说嫉妒什么?闹什么呢?   宝珠高高兴兴出宫去了,出去这一路还问了五嫂子的情况,她应是二月间怀上的,到如今笃定有四个月……两三个月的时候担惊受怕,生怕动胎气。四个月怀是怀稳了,只是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又是头胎,真的很不习惯。   夜里睡不好,小腿还抽筋,饮食习惯也改了很多,从前不爱吃的突然觉得也不错,从前爱吃的有不少送到嘴边就是没胃口……她这些变化闹得周围鸡飞狗跳,私下不是没人抱怨,他塔喇氏想同胤祺聊一聊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总担心胤祺误会她仗孕欺人,近来思虑颇重。   他塔喇氏藏了不少心里话,今儿个全说给宝珠听了。   宝珠也很无奈。   怎么说呢,孕期出现这些情况都是正常的,她身在其中,看事情难免主观,一不注意就想多了。宝珠不知道该怎么劝人,就拿自己举例:“头年我怀阿圆他们的时候,可比你能闹腾太多了,有阵子特别娇气,日日都要我们爷哄,没他陪着我就不让传膳,夜里还要他一块儿睡,要他抱,要他说好听的,要他讲故事……”   “有一阵子胃口很差,营养不够供给肚子里的小阿哥,身体就差了很多,夜里也抽筋,我一抽筋就拿脚丫子踹他,胤禟总说他没怀孕比我这怀孕的还苦,直嚷嚷说准备给皇阿玛上个折子,想休两个月假。”   宝珠又想起来,她那会儿真的娇气,胡老开了方子让底下熬给她喝,说是安胎补身。她嫌味道奇怪,趁胤禟转身就想往一旁做摆设的大花瓶里倒,让他逮了个正着。   胤禟没法,在问过太医,确定这玩意儿没怀孕也能喝没太大妨碍之后……竟然吩咐底下每回煮两碗,说要陪着吃苦。   一个愣神他就咕咚灌了一大口,吓得宝珠扑他身上,一挥手将药碗打翻,之后乖乖把药喝了。   当时怕得很,生怕不对症喝出事来,又很感动,心里酸酸胀胀的,边抽噎边喝完,想想那画面一定很难看。   ……   看宝珠陷入回忆,并且露出幸福的表情,他塔喇氏真的羡慕。   她一方面稍稍安下心,既然大家都这样,爷只要问过太医就不会错怪她。一方面心里也酸,同样是皇子福晋,宝珠活得比她们都要好,胤禟竟疼她到这地步。   同时心想九弟妹也太心直口快些,她真是什么都敢说,也不怕识人不清把这些捅到额娘跟前。做额娘的要是听说儿子没病却要陪娇滴滴的儿媳妇喝药,再疼她也会有看法。   想到这里,她就提醒了一句。   宝珠这才从回忆里出来,笑道:“五嫂别忧心这些,怀孕的时候顶好啥都别想,该吃吃,该睡睡,想得越多越要坏菜。”   说着她歪了歪头:“我也不是对谁都这么实在,再者说,这些额娘该是知道的,那阵子我们爷总进宫去取经。”   宝珠仔细劝了她一番,回府之后就听说胤禟带儿子们去红叶湖那边了。   她跟着过去一看,一大三小在水上回廊,看狼崽子凫水呢。   宝珠安抚了他们父子四人,给了好些个爱的亲亲,将小家伙逗得咯咯笑,然后才说起图门宝音以及五福晋的事。   胤禟知道科尔沁格格进京了,只是没同宝珠说起,本就是不相干的人,提她反而怀心情。   事实上不只是他,岳父也知道,还让大舅子过来同他聊过人生。   说什么要是他让宝珠不高兴了,保准打断他的腿。   要是胆敢对不起宝珠,那就打断他第三条腿。   …… 第113章 立誓   宝珠琢磨着是该往慈宁宫去一趟, 先前忙着装病, 有些日子没见太后, 又想起太后使人送了不少滋补身体的名贵药材来,她还没答谢过。   宝珠一边想事情,一边护着胖儿子不让他们往外翻, 瞧她眼神有点呆, 胤禟伸出手来晃了晃:“在想什么?”   “在想遇到图门宝音格格该摆怎样的姿态。”   胤禟挑眉:“就这?”   宝珠颔首, 不疾不徐应说:“她进京之后就被皇祖母留在慈宁宫,应是很讨皇祖母欢心的, 于情于理都该给几分薄面。我又担心爷太招人,使她一见误终身,至今念念不忘……若是那样, 纵使我有心相让, 恐怕也要生波澜。走到那一步,我让她显得我软弱可欺, 不让她又有些咄咄逼人。”   听到这儿,胤禟笑了。   他心说福晋怎么能这样可爱,还一本正经的为这个纠结。   宝珠很认真在分享自己烦恼的事, 却见胤禟笑得荡漾, 她不禁有些懊恼, 觉得不该同这不正经的家伙说太多,阿玛说过,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了不起就走一步看一步呗。宝珠抱起手脚摊开睡得喷香的阿满,想往湖心另一座飞仙亭去,不同这恼人的坐一块儿,顺便还把阿圆阿寿这俩能闹腾的留给他。   胤禟猿臂一展,搂着宝珠纤细柔韧的腰肢,将她揽进怀里,坐自个儿腿上。   起先宝珠还挣扎,察觉到臀部以下大兄弟已经精神抖擞站起来了,她浑身一僵,紧接着脸儿爆红。   宝珠尽可能不去刺激他,胤禟还臭不要脸一声呻吟。宝珠回过头瞪他,那娇俏模样看得人满心火热,胤禟兴致越发的好。   “色胚!”   伴随她这句俏骂,横在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大兄弟张牙舞爪彰显它存在。   胤禟臭不要脸蹭了蹭,而后满足的喟叹:“爷恨不能与福晋时时相好,见着福晋就做不成正人君子,只想做个下流胚……真是中了你的毒。”   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宝珠侧过身想捂他嘴,一侧身就看见阿圆阿寿天真的眼神,他俩满是好奇盯着阿玛额娘,瞧额娘看过来,伸出手就要抱抱。   宝珠羞得无地自容,她使劲挣了两下,想从胤禟怀里出去。   这下动作之刺激,胤禟险些把持不住,只想就地把人办了。   他声音低沉得不像话,贴在宝珠耳边说:“爷真要忍不住了,心肝别闹。”   宝珠也知道大兄弟是越蹭越精神,要是平时,她笃定忍着等胤禟消停,可这会儿是在青天白日之下,在湖中飞仙亭里,还有两个胖儿子目不转睛盯着看……她要是忍得住,这脸得有多厚?   她又尝试着想要挣脱,几下就将胤禟心里那簇小火苗撩成熊熊烈焰,烧得他再也忍不了,扣着宝珠一只手往大兄弟跟前放,隔着长裤就撸了一发。   等到彻底释放,胤禟才松开手,本以为宝珠会立刻弹开,却不想她还是坐在自个儿腿上半天没动静,胤禟圈着将她转过来,面对自个儿,只见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哭得好不可怜。   她哭得很好看,胤禟却顾不得欣赏这楚楚可怜的美,他心里揪着疼,恼自个儿没分寸瞎闹,竟然将捧在心尖尖上疼的宝贝闹哭了。   他将宝珠扣进怀里,让她贴在自个儿胸前,伸手在背后笨拙的拍了拍。   “爷不对,爷错了,心肝别哭。”   他这么哄着,宝珠那眼泪掉得更凶,立刻就让他衣襟濡湿一片。   胤禟引着她往自个儿脸上抽:“是我不对,你打我,使劲打。”   被他执起那手就是方才隔着长裤同大兄弟相偎相依那只……宝珠用了点劲挣脱,同时坐直起来盯着胤禟。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福晋,不是八大胡同里的女人。”   “你想要就要也不怕让人看见,你不怕丢人我还要脸,半点也不尊重我,你混蛋。”   说着泪珠子又往外涌,胤禟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被宝珠推开,他又贴过去吮了吮眼泪。   咸的,吃进嘴里有些发苦。   胤禟的确是随性惯了,他在房里就是这样的,从来没个正形。   毕竟跟前没留人伺候,动作那么小外加周围连个鬼影也没有能让谁看去?   没想到会把宝珠气成这样。   瞧她哭的伤心,胤禟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就捧着宝珠滑嫩的脸,温声细语道:“这么说不是在剜爷的心?爷对福晋真心一片,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平素只恨疼你不够,哪有半点亵玩之意?这回是爷错了,罚爷睡两天书房也好,再不然爷给写一纸保证书,往后咱关上门亲热,在外头绝不乱来,要是乱来就让老天爷罚我不举……”   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宝珠赶紧捂他嘴,胤禟拿舌尖在宝珠手心里舔了舔:“好福晋,别气了。”   宝珠的确已经消了火,只是有些恼,就在胤禟肩上蹭了蹭,把滚在脸上将落未落的泪珠子擦干,瓮声瓮气说:“你就是吃准了我心软,怎么有你这样坏的?”   胤禟勾唇,把宝珠抱紧些,他方才紧了紧手臂阿满就睁大眼看过来,瞌睡被打断,小胖墩满身怨气。   方才他俩闹的时候,宝珠一直单手搂着阿满,没放下来,这么揉来搓去哪怕是头猪也得让他们闹醒了……阿满小阿哥一忍再忍,实在没忍下去,他猛一口肯在胤禟食指上,拿新长出来丁点大的乳牙磨了磨,复又呸呸吐出来,泄气的趴回宝珠怀里。   闭眼之前还瞥了蠢爹一眼,那里头满满都是警告——   你莫搞事。   瞧他小大人似的,宝珠就觉得好笑,遂从胤禟腿上站起来,在儿子嫩嫩的胖脸上亲了亲,抱着往回走。   走了两步,她才回头对胤禟说:“自个儿收拾收拾,别忘了那两个小祖宗,收拾好了把他们抱回来。”   宝珠说完就走,胤禟则是低头看了看裤裆。   他方才将子子孙孙射了一裤裆,前头这一块有明显濡湿,索性同宝珠磨蹭的时候将衣摆蹭到一边,没沾上浊液,只要将衣摆放下,遮一遮也看不出什么。   胤禟站起来试了试,的确可行,他选择忽略底下黏腻的感觉,抱起阿圆阿寿就往前追,追着宝珠回到朱玉阁。回去就听见宝珠吩咐说:“你们爷流了一身汗,等着沐浴,去打水来。”   胤禟心里美,心说可算把人哄回来了,没“割地赔款”。   他方才这么想,又听宝珠吩咐说:“你们爷准备挑灯夜读,今晚就歇在书房了,明晚也是。”   ……   胤禟恨不得抽自个儿一巴掌,让你嘴贱!   他今晚就把“小不忍则乱大谋”写一百遍,往后定要记得,别为了一口肉汤放弃满汉全席。   当晚宝珠同三个胖儿子睡的,难得没被折腾,一早起来她就神清气爽。倒是胤禟,过去这一年多他都是抱着宝珠睡,突然分开,能睡得香才怪。   他早上起来就发现,自个儿将薄被拧成麻花抱在怀里,趁着伺候的奴才没发现,他赶紧翻身起来。不多时就听见赵百福的声音,问他可起了,胤禟应了一声,就有婢女端着铜盆捧着朝服进屋里来。   胤禟顺手抄了本册子朝赵百福砸去:“谁让你放她们进来?都给爷轰出去。”   几个丫鬟是揣了些心思,面对这等出身高贵模样英俊并且会疼人的……要想不动心真的难。难得福晋和爷闹脾气,她们心思就活络起来,想说能不能趁虚而入,要是能在爷心里占一席之地,那真是熬出头了。   谁能想到他始终如一,背地里也和在福晋面前一样,正直到使人忍不住怀疑以前那个荤素不忌送到嘴边就吃的胤禟是不是她们幻想中的。   真的存在过吗?   底下奴才胡思乱想的时候,胤禟已经收拾妥帖了,他囫囵喝了碗清粥,眼看着时间差不多,还往朱玉阁走了一趟,看过福晋并三个胖儿子这才出门。   至于宝珠,喂小家伙们吃饱之后,还给偷溜进来的灰妞梳了梳毛,之后才想起昨个儿得了赏,让天冬将流霞锦拿来,她掐了掐长短,裁下大小等同的四块,每块将将好能做身衣裳。   将四块叠好,分装进锦盒之中,又召冯全到跟前来,使他送去富察家,给额娘并三位婶娘。   做好这些,宝珠就盘算着今儿个带儿子进宫去给太后请安。科尔沁格格既然来了京城,并且是为胤禟而来,她们迟早都要见面,一味避着没意思。   那头冯全半点不敢耽搁,赶紧将东西送去富察家,他当着索绰罗氏的面交到嬷嬷手里,也没忘记福晋交代的话——   索绰罗氏拿到就打开看了,一眼看出那是千金难求的流霞锦,她既感动,又觉得送回来岂不是糟蹋,裁成衣裳给宝珠穿才不算辱没它。   既然是闺女的心意,索绰罗氏也没让冯全拿回去,而是让他坐下来喝口茶,同时吩咐嬷嬷将老爷并几个儿子寻来的稀奇玩意儿装一装,让他捎给宝珠。   她还问了闺女并三个外孙的情况,得回复说一切都好,福晋早就病愈了,小阿哥也很壮实,胃口极好,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胤禟,从头到尾没人提过,等冯全捎上东西并且领了赏回去,索绰罗氏才吩咐底下奴才往马齐马武李荣保府上去,请三位弟妹过府。   等马斯喀回府,索绰罗氏还说呢,说贵妃娘娘能赏下流霞锦给宝珠,看来是很喜欢她。这么好的料子她留着自个儿作衣裳多好,怎么还往娘家拿,不知道贵妃娘娘性子如何,万一不高兴呢。   索绰罗氏和宜贵妃娘娘的确没啥往来,哪怕每年都要进宫好几回,也只远远见过,并不熟稔。   她听说这位是率直的性子,有话直说,心无芥蒂。   又担心传言不可信,知人知面不知心。   看她纠结半晌,马斯喀摇摇头。   福晋脑子是好,就是容易想太多,先前皇上力排众议让女眷们同去祭天,明摆着是知道自家闺女有些门道,当日的确求下雨来,皇上信了他们宝珠是得上天福佑之人,有这么大一座靠山,还怕什么?   甭管贵妃是不是真疼宝珠,都没什么妨碍,哪用得着忧心? 第114章 彼此   宝珠曾幻想过同科尔沁格格再度见面的场景, 事实同她的想象差不多, 对方一如既往的率直, 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很不客气的对她释放了恶意。   “山水有相逢,九福晋别来无恙。”   宝珠并没有立刻回应她,先给太后请安, 几番寒暄过后才转而看向图门宝音, 笑道:“红川一别, 以为再难见面,不过三两月又能得见格格, 吾心甚喜,格格别来无恙。”   图门宝音在心里嗤笑,她略带嘲讽说:“当日不欢而散, 难为福晋还能和颜悦色待我, 福晋好气量。”   宝珠有一箩筐话回敬她,想想这是在慈宁宫, 就忍下来没接茬,她从钟嬷嬷手里抱过阿满,颠了颠他, 看胖儿子迷迷糊糊睁开眼, 拿肉爪爪揉了揉, 这才笑道:“前次过来皇祖母说想他们了,孙媳就想带进宫来陪陪您,不曾想竟然病了,喝了好些天的汤汤水水, 方才病愈又听说皇阿玛传旨让我们也跟着一块儿去祭天,忙完就是这时候。”   太后佯装醋意,说:“你这张巧嘴惯会哄哀家高兴,哀家可是听说了,你昨个儿还去翊坤宫给贵妃请安,怎么今日才来我慈宁宫?”   宝珠赶紧喊冤:“额娘封了贵妃,这是天大的喜事,做儿媳的能不赶紧进宫来道贺?本来翊坤宫慈宁宫能一块儿走了,我转念一想,皇祖母想见的才不是孙媳这张看腻的脸,您惦记的分明是三个胖小子,昨个儿怕翊坤宫人多事杂,没带他们来给额娘添乱,今儿个特地带来给您请安,您这么说太伤孙媳的心了。”   她作势假哭,太后笑骂道:“哀家说你一句,你回哀家一段,你还委屈?”   “就委屈!您往常总说孙媳贴心,还说是小棉袄……眼下看来分明是大热天里惹人嫌的小棉袄!”   看她脸上写着:你变心了!你不疼我了!   太后噗嗤笑出声来:“真是活宝。”   看宝珠还要作,她又道:“小没良心的病愈了也没给哀家递个话来,哀家再不疼你了,只疼我们阿圆阿满阿寿。”   说着她就招招手,让嬷嬷把人抱跟前去:“让哀家好生瞧瞧,远远看去曾孙孙怎么瘦了?”   宝珠垂下头来仔细瞧了瞧怀里的阿满,又颠了颠重量。   这也叫瘦?   真他娘的瘦!   宝珠和太后格外投缘,她俩聊起来旁人很难插话。   说来道理也简单,太后在宫中这么多年,阿谀奉承的见多了,一板一眼恪守规矩的也看过不少……这两种看了都腻,反倒是宝珠,从来真性情,就合她心意,怎么看都讨喜。   她俩聊得畅快,图门宝音真是憋屈。   原本仗着太后是科尔沁人,想借机给讨人厌的九福晋吃点排头,报当日之仇,没想到太后根本就没有为她撑腰的意思。明明知道她的心意,明明知道她在九福晋那边受过不少委屈……怎么还能笑得下去?   图门宝音生得明艳,那张脸原本很讨喜的,这会儿却满是阴郁。   太后余光瞥见,本来还想怜惜小姑娘一二,这会儿也冷了几分心思。   不知道是怎么教的,太讨人嫌太没眼力劲儿。   让她待些时候回科尔沁婚配才好,真指给胤禟,贵妃就能给她好看。郭络罗氏自进宫以来一直很得圣心,她能踩着惠妃荣妃坐上贵妃之位,那可不是吃素的。仗着有靠山以为有任性的资本,轻易就敢得罪人,这种个性,在皇子后院迟早被人玩死。   在科尔沁的时候,只要她拉下脸,就有人排着队来关心,她以为这招对太后同样好使,她显然想多了。   太后只当没看见,同阿圆玩得开心。   至于宝珠,她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下颔,盯着旁边小桌上几盘糕饼看了看,最终也没伸手去拿。   倒是被他闹醒的阿满,难得没闭上眼接着睡,而是跟着往椅子扶手上爬,伸出小胖胳膊想去拿冰镇过凉悠悠的山楂糕。他怎么努力都够不到,就仰头看向亲亲额娘:“要!要!”   阿圆阿寿已经学会用单字表达自己的意思,咬字比月前清楚不少,倒是阿满,因为不爱闹,醒着的时间也少,开口的次数屈指可数。难得听他要什么东西,做额娘的自当满足,宝珠拿小勺舀了些许,在自个儿嘴唇上碰了碰,不是很凉,吃着该是正爽口。   她将小勺送到阿满嘴边,一不小心瞥见太后跟前的嬷嬷仿佛有话要说,正想问,儿子已经张嘴把山楂糕吸过去了,那一瞬间他仿佛遭了雷劈,紧接着五官全挤到一起。   明摆着是酸的,宝珠赶紧哄他张嘴吐出来,发现已经咕咚咽下去了。   她端起手边温温热的菊花茶,让阿满喝一口,这才挤着肉嘟嘟的脸说:“酸成这样不会吐出来?真是个笨家伙!”   太后这才注意到她们娘俩做了什么,失笑道:“那是膳房为老五福晋常备的,怎么上你跟前来了?谁这么糊涂?”   宝珠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她跟着舀一勺尝了尝味儿。   是有点酸,也没那么夸张。   自家这三个小胖墩在口味上肖似胤禟,嗜荤,喜甜,很不耐酸。   看宝珠那样,太后也想起来胤禟不好这口,怕是遗传。   比起这个,她更好奇的是宝珠怎么啥都敢喂!也不怕给喂坏肚子!   ……   宝珠把慈宁宫当自个儿家,很从容很随意,她越自在图门宝音就越憋屈。本来只是单纯不痛快,她方才冷着脸也不见有人关心,这不痛快里头就夹杂了尴尬。   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想让太后撑腰的念头也可笑得很。   她使性子人家不吃这套,她就将不高兴收起来,撒娇说:“当初在红川同九福晋有些误会,我给赔个不是,听说九贝勒府别具一格,不知有没有机会亲眼看看?”   宝珠不知道她在算计什么,不过无妨:“当初我也有些鲁莽,怨不得格格。至于我府上,景致是还不错,同宫中相比也不过尔尔,承蒙格格看得起,自当盛情相邀……”   照图门宝音的想法,她休沐日去九贝勒府,笃定能见着胤禟。   然而她没想到,为了拿出足够的诚意,外加不落人口实,宝珠回头就约了相好的几位福晋,准备好好招待她。   届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能怎么碰瓷胤禟?   眼下图门宝音高兴了,笑盈盈说:“听说昨个儿贵妃娘娘赏了福晋一匹流霞锦,我只在传说里听过,从没机会得见,去你府上正好也能开开眼。”   这套路也是她经常用的,在科尔沁的时候,只要她喜欢或者她说好看,别人就会捧着送给她。假使别人不上道,她爹她兄长也会寻来更好的让她将人比下去。   她仿佛忘了这是在京中,这是太后的慈宁宫。   真以为普天之下皆你爹娘,谁都得惯着你是不是?   左右宝珠没听懂。   至于太后……从来都是别人推敲她的心思,她懒得去琢磨小姑娘在想什么,有话直说,一句话拐三个弯你累不累?   她们一个真不懂,一个不想懂,图门宝音又尴尬了。   宝珠陪太后用了膳,看太后有些乏了,就说要回府去。太后给阿圆他们拿了好些精巧的小玩意儿,这才放人,宝珠刚迈过殿门,还没出慈宁宫,就听见有脚步声跟上来,她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那人沉不住气了。   “你等等。”   宝珠眯了眯眼,却没停下。   那声音气急败坏了些:“我让你等等没听见?”   宝珠很不耐烦同科尔沁格格纠缠,看她不达目的不罢休,这才停下来,且不疾不徐回过身,抬眼看去。   图门宝音摆手让跟前伺候的奴才推开,觉得距离差不多了,才咬牙切齿说:“你和在红川时一样讨厌,哦不,此番进京我看你更讨厌了。”   宝珠含笑:“彼此彼此。”   听得这话,图门宝音冷笑一声:“怎么不装了?不怕善妒真面目被拆穿?”   宝珠还是在笑:“得多谢格格你,这不是屏退了左右?”   “你这样,真不知哪里配得上九贝勒?”   宝珠也很困惑:“说得好像你就配得上似的?”   眼看着图门宝音黑了脸,宝珠又道:“你中意我们爷,可我们爷多看你一眼都欠奉,他心悦我。”   说完不等对方原地爆炸,她赶紧出了慈宁宫。   半夏还关切的问,科尔沁格格拦上来是想做什么。   宝珠含笑不语。   她气性从来都好,轻易不上火,也不知是这位格格太讨人嫌还是怎么的,每次碰见都忍不住想戳她心窝子。是有点恶毒,不过额娘说了,人如何待我,我同等报之……没道理拿热脸去贴她冷屁股。   宝珠素来藏不住话,遇上高兴的不高兴的都想说给胤禟听。   这日她也说了。   胤禟起先还阴沉着脸很不痛快的样子,几次想插嘴,心说不高兴就让她滚远些,做什么委屈自己请那脑残玩意儿过府来?   听到后头,胤禟险些呛了茶,他笑得直不起腰。   宝珠还很烦恼的样子,偏着头说:“有朋自远方来,理应和气迎人,我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   胤禟抱她入怀,猛亲了两口:“我福晋做什么都对,不对也对。是她讨人嫌,讨人嫌还不自知。”   说着他又低笑出声:“你说得一点儿不错,往后再有不长眼的也这么回。”   在委屈自己和伤害别人之间,当然要选择伤害别人。 第115章 闹剧   宝珠与图门宝音那番争执被小太监收在眼底, 隔得老远他也没听清楚, 只能从神情推测一二。宝珠总是笑着, 非常得体,倒是科尔沁格格……就和大家想的一样讨人嫌,她拉长脸追出来, 让人等等时很不客气。   小太监不敢在太后跟前议论贵人, 背地里却没少为她宣传, 遇上走得近的总要提一嘴,不当差聚众赌牌时也没忘记拿出来说说。   “今儿个九福晋进宫来知道吧?就在慈宁宫里, 那位格格咄咄逼人,福晋从头到尾没搭理她,眼里压根就没这人。”   他起了这个头, 在别宫当差的立刻来了精神, 赶紧追问说:“太后娘娘是个什么反应?”   小太监分外享受成为人群焦点的感觉,他吊足了胃口才揭秘说:“科尔沁格格尴尬成那样, 在屋里伺候的都装鹌鹑生怕一个闹不好让她惦记上,太后娘娘真就没反应,只低头逗弄小阿哥。后来福晋看时辰差不多说要回府, 科尔沁格格追着她出去, 说有事商谈, 还屏退了左右,我隔得老远看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倒是福晋,从头到尾都很端庄大气, 没改过脸色。”   听听,还有什么不明白?   “分明是亲九福晋的,还装出说公道话的样子,我却不信科尔沁格格这般不上台面。”   不信的毕竟是少数,多数人亲眼目睹过九福晋风姿,也听说过木兰春蒐闹的笑话。   “却不知太后娘娘到底怎么想,是不是要为她撑腰?”   “再怎么不上台面也是科尔沁人,这事十有八九差不离。”   “这么说九贝勒府要添侧福晋?当真有热闹瞧了。”   其实还没说尽兴,也知道不能再议论下去,要是给人听去恐怕会惹祸上身。同时他们心里明白,皇上并不赞同此事,否则早就该下旨赐婚……贵妃娘娘也是一样,贵妃娘娘太疼九福晋,不似别家婆媳貌合神离。最关键的是,他们看不出九贝勒爷对科尔沁格格有丁点情谊,他自个儿要是乐意,这事简单,他不乐意,那就有意思了。   胤禟当然不乐意,听宝珠说图门宝音要来府上做客,他当即建议避开休沐日,真不想同对方见面。   宝珠不疾不徐给狼崽子梳毛,听胤禟叨叨半晌,却没采纳他的提议。   “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再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挑着休沐日请她,她没见着爷回头还要生幺蛾子,不若给个机会,看她想怎么着。”   宝珠说着,就召冯全到跟前来,使他给四福晋、七福晋递话去,下个休沐日请两位嫂嫂登门小聚,还吩咐他,假如问起,就明说府上招待图门宝音格格,怕排场太小显得寒酸,邀几位福晋作陪。   冯全真不止跑这一趟,宝珠想着两位嫂嫂都是和气人,心说还得有个性子泼辣敢做敢言的,又邀了康亲王福晋。康亲王福晋一口应下,笃定说会来。胤禟又说赶明给老十通个气,让他带其其格来,算上宝珠就有五位福晋压阵,这样面子算是给足了,任谁也挑不出错。   宝珠想着也差不多,人再多就显得隆重过头,有挤兑之意,眼下正好。   后一日,宝珠又进宫去,她想着给额娘道贺的应该已经消停了,就让小兔崽子们过去卖乖,看蠢儿子趴在额娘身上闹得很开心,宝珠将昨个儿慈宁宫那段挑拣着说了。   贵妃倒是没甩脸色,只是眼神有些危险。   “她说要去你府上做客,你怎么回?”   “我看她蹦跶够久了,想着一次解决了也好,就定了下个休沐,想瞧瞧她到底有什么算计。”   贵妃已经知道宝珠不是凡人,心想要坑她也不是容易的事,就没阻拦,只提醒说仔细些,别马失前蹄着了她的道。宝珠仔细听着,逐一应下,又说是不是还得走一趟慈宁宫,给递个话。   听她这么说,贵妃就抛来个“你是蠢蛋”的眼神。   “宛秋你去,替九福晋传个话给科尔沁格格,请她下个休沐过府一聚。”   看小宫女退下去了,贵妃招宝珠到近前。   “你是什么身份?还干起跑腿的活,岂不平白惹她笑话?听额娘的,心里有所求才需八面玲珑笼络人心,咱们什么也不求,遇事就图个乐,你痛快就成,管她处境如何。”说着宜妃又忍不住一声冷笑,“早先就了结的事,却遇上这么个冥顽不灵的,打着陪伴太后的名义进京来,真当别人是傻子?追着爷们跑不要脸的东西,本宫看她是嫌科尔沁风光太久,变着法想堕一堕名声。”   宝珠也很无奈,太后娘娘就是科尔沁人,她睿智并且明事理,可怜后辈之中出了这么号人物。   接到宛秋传去的消息,图门宝音喜上眉梢,心说算她识趣。   休沐日好啊,听说九贝勒非遇事不往外跑,只要不太倒霉,那天去总能见着他。   图门宝音仿佛忘了胤禟当初甩下的冷脸,她已经在琢磨要怎么打扮才能将九福晋比下去。   早听说她名声好,结果也是个名不副实的,笑里藏刀简直坏透了。   ……   那日就像宝珠预想的一样精彩,图门宝音进门用了半盏茶,就说想四处看看,宝珠主随客便领她们转了一圈,挑拣着介绍了几处,又说起令胤禟倍感自豪的院名。   趁这个功夫,图门宝音大致摸清了贝勒府的结构,她锁定了胤禟的吃茶看书的地方,就准备逮着机会就溜去碰碰运气。   这时宝珠说起府上的标志景观红叶湖,方才踏上湖心亭,图门宝音就说她怕水,才在湖上头晕。   说句良心话,她晕得很假,这借口有够不走心。   大家都看出来了,都没点破,宝珠说那不如换个地方,图门宝音难得那么善解人意,说不用管她,她去厢房歇会儿。   假如先前还有不明白,这会儿都明白了。   她是准备往胤禟房里歇。   看是看出来了,倒是没人拦着。她们心照不宣,都想看胤禟遇上这等活色生香的美人是个什么反应,不顾她衣衫不整直接把人丢出门外?还是一刀劈了这不要脸的?   结果真挺出人意料,哪怕料想到要出大事,也没想到能闹得如此轰轰烈烈。   图门宝音自大又任性,她心底里也知道,胤禟不喜欢自己。   世上有那么一种人,生有反骨,你越不从她越来劲儿,图门宝音就是其中一个,她想到真情流露不好使,进京之前就备有半截迷香,并不是等同于蒙汗药的那种,按照科尔沁传说,它不仅能催情还能致幻,其实没有任何味道,却能让你把面前的人看成此生挚爱,传说是长生天赐给痴情种的,解药有,是生长在映月湖边一种不起眼杂草的叶子,她为了占据主动,也带来了。   按照图门宝音的预想,她回头还得应付前来抓奸的,须得演一场大戏,不能过于沉迷,故而在确认书房里有人之后,她将解药含在舌根下,引燃迷香,将迷烟从半开的窗户吹进去。   怕被里面的人看见,在确认用量足够之前,她都没探头。   本来,皇子书房那是重地,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就冲这一点,里头的人就该是胤禟没跑,再者,假使真有什么意外,万一不是他,自个儿又不是走一步喘三喘的娇娇贵女,既没中药,临时跑路也来得及。   怎么想都万无一失,她却没料到,只要是遇上宝珠,凡事都有意外。   胤禟带着老十去演武场那边比划去了,他俩商量着顺便训一训狼崽子……带回京中两个多月之后,再管灰妞叫狼崽都不合适了,因为奶管饱肉管饱的关系,三只可说是一天一个样,长得很快,哪怕还没到庞然大物的地步,比土狗已经胖出两圈。   胤禟想着再放纵它们,往后笃定养成狼中胖子,近来可劲在折腾。   他本人到演武场浪去了,还留了个亲信在书房里,帮忙处理一些琐碎的事。   胤禟因为不站队并且没有夺位之心,他的书房里真没啥拿得出手的秘密,虽然轻易不让人往里闯,真闯进去你也翻不出啥有用的东西来。他平素不爱管芝麻绿豆的小事,不重要的都是让亲信帮着过一遍,他只翻来看看,确认无误就照那么执行。   今儿个也是一样,他在演武场同老十拆招,留了亲信在书房做事。   也不知道是见什么鬼了,图门宝音正巧抓住院里没人的那个瞬间,又在没确认身份的情况下将迷烟吹了进去,她的解药还莫名其妙的失效了。   觉得事情成了,她熄了香推开书房的门进去,看到的果然就是胤禟。   而这位“胤禟”看到的是宝珠跟前活泼可人的半夏小姐姐。   一开始对方还有理智,知道不能在爷的书房乱来,然而再强大的理智都抵不过药性,不多时,他俩就沉醉了,郎有情来妾有意,空气急剧升温,整个书房里溢满了蠢蠢欲动的暧昧。   图门宝音伸手解开盘扣,这个动作让仅存的理智彻底崩塌。   不多时,书房里就传来暧昧的喘息。   在明德院当差的两人许是吃坏了肚子,方才突然一阵绞痛,赶紧跑去恭房。等问题解决了,身上舒坦了,他俩回来就听到让人脸红心跳臊得慌的呻吟声,还伴随着不要脸的骚话,那声音不是爷的!   两人当即白了脸,其中一个守在院门口,另一个飞奔去演武场,请爷过来瞧瞧。   胤禟正在兴头上,就看见狗奴才飞奔似的闯进来,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让他赶紧去书房,去书房看看。   胤禟本来很不耐烦,想到今儿个府上来了个不速之客,心说该不是她搞了事吧?   这么想着,胤禟风风火火往明德院去,老十觉得有乐子瞧,赶紧跟上。   也就刚走到院门口,已经听到里头不要脸的嗯嗯啊啊。   老十双眼等得溜圆,心里一阵我草。   “在九哥书房干这事,真有种啊!”   这不是胤禟做的局,只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上身,他已经猜到里头十有八九是图门宝音和正在处理事情的亲信,心里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同时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把火把明德院烧了,这污秽地儿打死他也不想再踏足。   胤禟蔫坏,既然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他本来应该帮着遮丑,可他偏不!   非但如此还一脸暴怒:“去两个人,把里头那下流胚子给爷拖出来!”   侍从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想出这个头。   胤禟一脚往身边那人踹去,踹了他一个趔趄:“怎么!爷还使唤不动你们?!”   看他当真动怒了,底下奴才哪还敢耽搁,赶紧去踹了门,一踹开那可真是开了眼界了,里头那不是今日上门的贵客?远上京城追他们爷的科尔沁格格?   我的天!我的祖宗! 第116章 报官   宝珠听到风声赶过来时, 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图门宝音狼狈的坐在明德院门口, 她衣襟非常凌乱, 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更叫人看不懂的是,她满身都是水, 像是刚从池子里捞起来似的。而她那两位贴身婢女, 还拎不清, 直面胤禟大声嚷嚷来着——   “贝勒爷岂敢这么对我家格格?竟让奴才秧子伸手碰她!”   “麻烦烧热水来,格格要沐浴梳洗!”   “格格做客贵府出了这等事, 咱们势必要说给太后听听!讨个公道!”   “……”   胤禟起先只是满身煞气站那儿,没有要搭理她们的意思,听她一句比一句嚣张, 反而轻笑一声:“恬不知耻做出这等腌臜事, 还要本贝勒帮你遮掩?要是真让你遮掩过去,你不得屠我满府灭口?”   说着他稍停片刻:“格格看上这奴才大可直说, 我敢不成全?何必这么拼?”   胤誐还跟着点头。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科尔沁格格,死乞白赖上门来做客,就为了同这么个狗奴才成好事。   瞎了本阿哥的眼!   这么说着, 胤禟已经拿定主意, 左右不是他做的局, 压根不怕事情闹大了上头查上门来!既如此,为什么要藏着掖着?真隐瞒下来,这些知情人还能有命?   分明是她搞事,还想拖着这么多人去死,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胤禟心一横,吩咐底下将图门宝音和他那亲信一块儿绑了,拖着麻绳说要去顺天府报官,给的说法是,这娘们非说要来他府上做客,一过来就把他跟前得用奴才给强了,这也罢,她还在书房重地干出那等污秽之事,简直玷污了孔圣人!   再有,图门宝音是要参加选秀的,除非上头撂了牌子,她才能自行婚配。因为康熙没打算让她沾染皇子,求个恩典也容易,可凡是有个章程,你就这么随便破了身,说得过去?   很多事,民不举官不究,哪怕出格,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糊弄过去。   胤禟就是不给她息事宁人的机会,就是要闹大,就是要让满京城都知道科尔沁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格格。看她蹦跶够久了,是时候一棍子打死她。   换个人来绝对不敢这么折腾,这是一巴掌抽在科尔沁脸上,难说他们会有什么反应。讲道理,哪怕祸根的确是图门宝音,胤禟这么闹,笃定要遭收拾……   可他不怕,他巴不得禁足在府上,正好休个长假。   如今天已经很热了,还要日日去工部报道,管的全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胤禟他不耐烦,恨不能留在府上同宝珠作伴,吟诗作画看看书,怎么都舒坦。   左右皇阿玛也不能为这点儿小事砍了他。   哪怕科尔沁不依不饶,他还有最大的靠山——不是封了贵妃的额娘,是福晋!得上天庇护谁动谁死的福晋!   这软饭胤禟吃得心安理得,犯他手里,图门宝音也是倒血霉了。   宝珠刚听出眉目,就见自家爷已经把人绑了,她略一蹙眉,说:“她刚受了破瓜之痛,是不是送去厢房里歇着,再给慈宁宫递个信去?”   哪怕再厌恶宝珠,从这话里,图门宝音也听出了希望。   只要今儿个遮掩过去,赶明她就反咬一口,把事情推胤禟身上,太后也不能眼睁睁看自个儿嫁给个奴才秧子,真走到那一步科尔沁难有脸面,故而哪怕昧着良心也得成全她。   第一次给错了人的确令她痛不欲生,能顺水推舟嫁给胤禟倒也全了念想。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方才绝望的心里也萌生出期冀来,她楚楚可怜的看向胤禟,然而胤禟不吃这套。   作为生在宫里长在宫里的皇阿哥,什么诡计没见过?   不动她就罢,一旦动了,必须得斩草除根,岂能留下翻身的机会?   胤禟掐掐宝珠的脸,让她回去招呼来客,别管这边。说着还瞥了被捆成粽子的图门宝音一眼:“这么个又脏又臭的玩意儿,也配睡咱家厢房?都磨蹭什么,赶紧把人押顺天府去,让顺天府尹给本阿哥一个说法,她身为格格就能下药迷奸我府上家奴?今儿个爷就要为这可怜被睡的奴才讨个公道!”   那亲信不愧是胤禟跟前的得用人,他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他委屈的哭了。   本来还想问爷讨个恩赏,求娶福晋跟前的半夏小姐姐。   现在可咋整?   他被这想男人想疯了的倒霉婆娘上了!!!!!   清白没了啊!!   “爷!您可得替奴才做主啊!奴才一辈子的幸福全毁她手里了!”   “苍天啊!我堂堂八尺男儿,竟然成了胯下玩物!”   “告她!我要告她!让她还我清白!”   没想到这奴才如此上道,胤禟表示非常满意。   和胤禟相比,十阿哥胤誐就像是被雷劈过,他恍恍惚惚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一拍大腿,说可以替无辜被艹的纯情男子作证。   宝珠本来想劝,看他们兴致如此之好,觉得还是别费那口舌。   出嫁从夫,爷高兴就好。   左右天塌了他还有个皇上爹撑着。   宝珠回去女眷那边,她刚露脸,其其格就凑上前来追问:“她惹事了?”   这该怎么说?   直说科尔沁格格意图对胤禟行不轨之事可运气不好找错了人?   宝珠面皮还是薄,憋了半天最后糊弄说:“十弟妹真想知道就回去问胤誐,别为难我。”   听得这话,康亲王福晋来了兴致,心想普通情况也不至于开不了口,难不成是闹出了龌龊事?她早就看出那格格不安分,也不知是在算计什么?总不该是为九贝勒献身去了?   既然宝珠不愿多说,她们没上赶着盘问,照样吃茶,照样闲聊。   午间,膳房做了一道糖醋鱼,婢女捧着盘子过来,一闻见那味儿,康亲王福晋就变了脸色,她自个儿反应慢些,早有经验的四福晋当即笑了,宝珠心领神会,召半夏过来切脉。   半夏学过几手,切脉难不倒她,日常的小病小痛也有法子,辨药更有一手。   她嘴里说“得罪了”,同时将三指搭上康亲王福晋手腕,不过片刻就收回,喜笑颜开说:“福晋大喜。”   康亲王福晋还愣愣的,不敢相信的样子,宝珠吩咐天冬将糖醋鱼撤下,又促狭道:“就说努力耕耘总有回报,这不就心想事成了?”   彼时,康亲王福晋才回过神,她猛的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走了几步想起这是在九贝勒府,又回身不好意思说:“我回去同老爷分享这个好消息!咱们改日再聚!”   她还郑重的给宝珠道了声谢,说是托她的福。   在座的都明白她急切的心情,并不觉得失礼,宝珠还指了两个丫鬟一路送她出门,生怕她飘飘然的走路不当心。   康亲王福晋走后,府上就还剩下四福晋、七福晋、十福晋。   乌喇那拉氏一颗心全在弘晖身上,倒不急着再怀。   七福晋急,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她心里存着几分期待,既然康亲王福晋都有了,她是不是也快了?这么想着,她打算赶明召太医请个脉,理由是现成的,就说天热没胃口近来清减不少,让太医想法子给开开胃。   反而是其其格,大抵嫁过来的时日还短,心性不定。又因为胤誐生母去了,上无人管,她想着顺其自然即可,并不着急开怀。   比起这个,她眼下更好奇图门宝音闯了什么祸。   不用说一定是闯祸了,否则怎么菜上齐还不见她?   很快,其其格的好奇心就得到了满足,下半晌,宫里来人,说贵妃娘娘有请几位福晋。   胤禟不负搅屎棍之名,只短短半日,已经把事情闹大了。   他带着苦主说要状告科尔沁格格图门宝音。   照他的说法,这奴才是签了卖身契的,是他的人,他的人在他府上挨了操,他不得帮着讨回来?否则往后谁敢跟他?   本来胤禟是想闹去顺天府。   顺天府掌京畿刑名钱谷,这事正归他们管。   可顺天府衙离得远,他想了想,报巡捕营好了。   京中秩序素来是巡捕营在维持。   本来以胤禟的身份,完全可以使人递个话去,让巡捕营带人来。想也知道他们听说犯事的是科尔沁格格一定会怂,胤禟毫不犹豫,决定亲自把人送去。   他为了把事情搞大,连马都没骑,带着两位当事人、目击证人以及一干侍卫,一路走过去的。   只差没拿个铜锣边走边敲边吆喝——   来啊!瞧一瞧看一看啊!新鲜出炉得辣手摧草女魔头!丧心病狂下药迷奸清白男子!   其实也差不多了,看热闹的跟了一长串,围观群众心里就跟猫抓似的,恨不得立刻揭开谜底,这到底是在闹什么?   这段路本就不长,前后不过两刻钟,到地方了。   胤禟直接没进巡捕衙门,他就在衙门口,让衙役请掌事的出来。   听说九贝勒来报案,还贴心的押了关系人来,掌事的来得很快,他热情的招呼胤禟进去,说不着急,坐下喝口茶慢慢说。胤禟摆摆手,表示这事儿挺急的,他跟前得力奴才被人下药迷奸了。   ……什么?   堂堂八尺男儿被小娘皮迷奸了?   真是前无古人后难有来者啊!   “犯人何在?”   胤禟不吝惜指了指被捆成粽子的科尔沁格格,“这儿呢,就是她!”   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看,巡捕衙门上上下下都觉得不对劲,这模样,这打扮,怎么看都像是贵女……该不是绑错人了?   胤禟断言没有,就是她,就是科尔沁这位图门宝音格格。   图门宝音几度想昏死过去,但是不知道见什么鬼了,今儿个她状态格外好,整个人特别精神,怎么努力都倒不下去。   听到四下一片哗然,她险些没疯。   想尖叫,想破口大骂胤禟,嘴里塞着白面馒头发不出声。   她奋力想把馒头吐出去,这时候,巡捕衙门掌事的觉得头特别晕,心里就一个念头“天要亡我”!   “贝勒爷明鉴!这!……这这这不归我管啊!”   胤禟眉峰一挑,眼神微眯。   “不归你管?那归谁管?”   “京城治安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我府上奴才宗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下药迷奸了,你说你不管!”   “未经大选擅自破了身,这是蔑视皇权!”   “下药迷奸清白男子,这是践踏律例!”   “在我书房里行污秽之事,这是亵渎孔圣人!”   “干出这等事简直畜生不如!”   “你告诉本阿哥,这不归你管还是你不敢管!要是不归你管,我九贝勒胤禟给你赔不是,委屈你给我断案!你要是畏惧强权不敢管,那对不起,这乌纱帽今儿就给我摘了!”   ……   衙门口跪倒一大片,都在瑟瑟发抖,倒是围观群众,全鼓掌叫好来着。   好!说得好!   围观群众才不管有没有道理,他们就听个热闹。   这一段真他娘的精彩!比说书的还精彩多了!   掌事的咽了咽口水,艰难的挤出一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是怀疑本贝勒污蔑她?那正好,我把人证也带来了!”   胤誐适时往前一步。   他点点头,意思很明白,没错,人证就是本阿哥。   真的要疯,他想说皇族之事该宗人府管,可犯事的双方都和大清皇室扯不上关系,出事的地点也不在宫里。   那怎么办?   照九贝勒所说,遂他的意?   他想弄的可是科尔沁格格!是郡主级别的!   那就撒手不管?   往后不得让这位爷惦记上?   还有好日子过?   掌事的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一群衙役蜂拥围上,谁都不想留下,全吵着要送他进去,又说要给他请大夫,还有人满脸抱歉……掌事的耐不住暑气晕过去了,其他人做不了主,这事巡捕衙门管不了,真对不起了。 第117章 闹大   京城百姓是看了个爽, 巡捕衙门上上下下都快疯了,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   掌事的被抬下去之后,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一行眼泪委委屈屈往心里流。   苍天啊!   这么来一回他能减寿十年,多来两回都不用告老还乡, 直接就要下地去见祖宗!   俗话说得好,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早该想到的,有马斯喀那么个老丈人, 做女婿的能好到哪儿去?回想这些年马斯喀在朝堂上的流氓行径……九贝勒干出这等事真不稀奇。   这事要是犯别人身上,他保准打二两黄酒,装一叠卤花生米, 边喝边看热闹。   然而倒霉蛋是自个儿……   怎么办?   眼下该怎么办?   请统领过来主持大局?   那也太对不起统领大人, 先前旱情严重京中谣言四起,负责拿人的是他, 后来四九两位爷奉旨查明真相,跟着打下手得罪人的也是他!现在九贝勒爷想动科尔沁这位倒霉格格,还要拿他当枪使……这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明!!   掌事的也就是感慨了一番, 在死贫道和死道友之间, 他分外坚定, 他毫不犹豫。   佛曰,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再者说,天塌下来是该让高个子顶着。   统领就是他们的头儿!在京中是最有实权的武官,别看只是正二品, 他掌管九座城门内外守卫和门禁,还负责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等等。   九贝勒爷说得不错,甭管京城里出点什么事儿,找巡捕衙门都说得通。   光天化日之下清白男子被人下药迷奸了,这不就是对巡捕衙门的挑衅?你说事情出在九贝勒府,不好把手伸那么长,九贝勒府不在京中?既然在,报巡捕衙门有什么错?   越推敲越觉得是他们的责任,一群人冷汗流个不停,甚至有人开始反省,他们不当差就吃酒赌钱,当差时不停打瞌睡,遇上事儿看钱论是非,下馆子还总是记账,记了几大页纸从没去销过……都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但凡是在衙门当差,哪怕是个排不上号的小吏,没后台谁敢得罪?难道说就是因为平日里不做好事?隔三岔五就有麻烦上身。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   您倒是行行好给条活路!   但凡今日这坎儿迈得过去!赶明我就捧着银子去把欠账销了!   ……   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爷还真帮了这些倒霉蛋一把,今儿个休沐,出门去吃酒会友的达官贵人颇多,比如太子,他接到索额图递来的口信,说老地方见,有要事相商。   胤礽猜到他的意图,甭管吹得如何天花乱坠,落地就一个意思,再拖下去越来越多的皇子成年,等他们排着队领了差遣,发展起势力,政局会非常混乱。   坐在储君的位置上,有丁点做得不好那就是活靶子,谁想继承大统你都是眼中钉。   反倒身居下位,容易隐藏实力和野心,抓到机会一举便能翻身。   他说得很有道理,可胤礽非常坚定,坚定的认为最重要是让皇阿玛满意。兄弟们自以为聪明,殊不知种种行为全曝光在皇阿玛眼下,想扶你上位轻松写意,想绝你生路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胤礽自认为他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他冷静下来之后,看到许多从前忽略的点。   赫舍里家总拿皇额娘说事,字里行间全是真心为他,实际是为私欲。若真是掏心掏肺待他,就不会再而三罔顾他的意愿,排队请命,逼他举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没什么好怨怼的,胤礽感念赫舍里家的帮扶,很不愿意把话说得太难听,索额图约见,他真有些头疼。可这些问题没法回避,他必须得直面,胤礽也想好好谈谈,若实在说不通,他有必要采取措施,以避免底下的不听使唤先暂后奏逼他走上绝路。   他乘轿子出门,远远看见巡捕衙门前聚集了一大群人,猜想是有人滋事,就递去一个眼神让抬轿的停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正好听见胤禟那番掷地有声的宣言,眼睁睁看老九将人逼晕过去。   等意识到胤禟绑来的是科尔沁格格,胤礽再没有看好戏的心情,他正要下轿,想去终结这番闹剧,就发现有人赶在他之前出头了,去的是老八,说来也巧,他一样是路过。   胤禩让贴身侍卫拨开看热闹的人群,从容的走到胤禟身边,看科尔沁格格被他绑成个肉粽,汗流满脸,浑身狼狈。胤禩眼皮就一阵狂跳,赶紧使人解绑。   小太监还没碰到麻绳,胤禟手一抖合拢折扇,猛抽他手背上。   “谁许你动的?”   胤禟满身阴鸷,吓得小太监腿一软,险些坐地上。他求助似的看向八贝勒爷,胤禩叹口气:“得饶人处且饶人,九弟过了。”   哪怕明白老八是因为处境艰难不得不圆滑处世,对这般虚伪做派,胤禟还是看不入眼。本来前账都算清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非要出这个头,还想踩着老子显摆自己宽容大度,那就对不起了。   胤禟方才还是煞气腾腾的模样,一转身就轻笑起来。   他将扇骨在手心里敲出了节奏,同时盯着老八笑眯眯说:“八哥轻飘飘一句话就想翻过这页,你倒是问苦主应不应?我也想问问大家伙儿,换做是你们,堂堂八尺男儿被个小娘皮迷奸了,你能放过她?”   一群好事者看得太入迷,不自觉就嚷嚷起来:   “放过她可以,只要能迷奸回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毛病!”   接下来可以用一呼百应来形容,大老爷们齐刷刷鼓掌叫好。   说得对!   就这么放过她还是不是男人?   胤禩太阳穴上青筋突突的跳,简直要炸开来,他装作啥也没听到,固执的看向胤禟:“这里头难说没有误会,不可轻信一面之词。”   那行,胤禟示意大家伙儿安静,一条条为大家细数。   “是她非要来我府上做客,我福晋请了四嫂七嫂十弟妹并康亲王福晋作陪,给足她脸面,她呢?进门之后就说要四处看看,借机把地盘踩熟了,之后在湖上回廊借口说晕水,要去厢房休息,还不让人陪。就是这么巧,她前脚脱身,守在我书房外的俩侍卫齐齐闹肚子,从恭房回来就听见书房里淫词艳调不断,这奴才赶紧寻了本贝勒过去,踹开门就见她坐在人身上起起伏伏。”   “这也罢,这还不是关键,关键在于爷派人查过了,窗边掉了半截迷香,正巧是她们科尔沁特产,她手帕上还沾着少许粉末,就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都惊呆了好吗。   莫说吃瓜群众,胤誐也没想到他九哥这么能耐,竟然还有铁打的证据。   这回事,要反转根本不可能,她的行为实在太刻意了,连栽赃陷害都说不通。   胤禩也满心烦躁,他才意识到插手这事儿根本不明智,他可说是一脚踏进污水里,没想到老九这么能耐,还敢把事情摊开来当众扯掰……   他说的时候,无辜被糟蹋的亲信都想哭了。   围观群众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惨!真惨啊!   想也知道人家真正下手的目标是这位光风霁月仪表堂堂的九贝勒,他分明是做了替身。   这也不对啊……发现迷错人她竟然没有放弃?错有错着还是把人草了!   这是真眼瞎?还是真饥渴?   都说妇人家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十三如狼十四如虎,真是得天独厚天赋异禀啊,厉害!   既然已经插了手,那就不能半路退缩,胤禩也没法,只能心一横说:“九弟你要处置宝音格格,总得问问皇祖母得意思。”   胤禟偏头想了想,反正事情已经闹大了,换个地方也无所谓:“那行,咱们这就进宫去论个明白,任她背后有谁撑腰今儿个都得给本贝勒一个交代。”   看他终于让步,胤禩赶紧伸手拔了塞在图门宝音嘴里的白面馒头,又从侍卫腰上拔出腰刀切断麻绳,想着做戏做全套,哪怕图门宝音这会儿的样子实在不堪入目,他也该安慰一番。   然而他刚说了一个字,人已经扑了他一个满怀,图门宝音在胤禩怀里崩溃大哭。   眼下她对胤禟哪还有半点情谊?   只有恨!   恨他狠戾绝情!   在所有人唾弃她的时候,胤禩就像救世主,将她从窘境之中拉拔出来,从前真是瞎了眼,一颗心所托非人。   图门宝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到胤禩僵硬的表情。   她发泄够了就想抽胤禟鞭子,伸手摸向腰间,鞭子没了。   纵使不能动手,她还是飚了一通狠话,让老九等着,让宝珠等着,此仇必报。   胤禟的回应就是斜眼一瞥。   我爹是皇帝,你爹谁啊?和你大爷我叫嚣!   身为皇子,只要不造反,哪怕捅破天至多不过圈禁,前头老大犯了那么大的事也不过是闭门思过……胤禟最不怕闭门思过,他求之不得,这么想,还有什么顾忌?   你不要脸还要别人给你脸?   什么玩意儿?   ……   本来,胤禩站出来解围这番举动至少算是君子,图门宝音一扑,这下就尴尬了。   围观群众难免会有猜疑,怎么别人都不管这闲事,就你急急吼吼跳出来?你和她有啥勾连?   至此,胤禩彻底坑了自己,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   远远看了一场闹剧的胤礽也松了口气,亏他晚了一步,否则尴尬的就不是老八了。   一行人从巡捕衙门闹到宫里,他们原说去翊坤宫,贵妃代掌凤印,科尔沁格格的事让她来管没毛病。胤禟正想着额娘应该不会插手,图门宝音抗议了,说贵妃是九贝勒生母,难免偏心,她要去慈宁宫,她要见太后!   老九老十无所谓,慈宁宫就慈宁宫。   从他们踏进慈宁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太后就给气晕了,殿内乱作一团,请太医的请太医,还有宫女赶紧往乾清宫去,想通报皇帝。   康熙听说之后足足有好一会儿没反应,待回过神,他脸黑了个彻底。   “让老八老九老十滚过来!”   “至于科尔沁格格,先留在慈宁宫,给朕看好了,别让她吵着太后!”   ……   三人一过来,迎面就是一个茶碗,胤禩倒霉,那玩意儿硬生生砸他脑门上,一下磕出血来。   “给朕跪下!”   “谁让你们闹到皇额娘跟前?还把她给气晕了!”   胤禩强忍着晕眩跪下,边上老九老十也跪得很痛快,跪下的同时,胤誐还实诚的回说:“本来是想请贵妃娘娘主持公道,那倒霉格格怕娘娘偏帮九哥,说要让太后给她做主,就是这样。”   康熙那个气啊,他都想砸砚台了。   “别人不知道你俩,朕还不知道?”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   胤禟满脸无辜看向他皇帝爹,胤誐则是瞄了瞄九哥的脸色,总结说:“其实一点儿不复杂,那倒霉格格想迷奸九哥,结果找错了人。”   胤誐说完就接胤禟一个眼刀,又听他低声呵斥:“胡说八道什么?你闭嘴。”   康熙在太阳穴上揉了好几下,好悬没跟着晕死过去,他从御座上下来,来回踱步,半晌才苦口婆心说:“你委屈,你委屈不会同朕说?不声不响搞这么大?如今怎么收场?”   “儿子倒是没多委屈,儿子想着要是不搞这么大,我府上这么些人恐怕都没命活!”说着胤禟仰面直视他爹,“皇阿玛您说呢?分明是她不要脸,还要无辜的人赔命?她不怕厉鬼来找,儿子还怕夜里睡不着!”   康熙气得叫他滚蛋,看胤禟当真要滚又让他回来。   “朕看你生来就是讨债的!你就不能消停几日?”   “就这事,你想怎么着吧?”   “闹成这样,太后那边顾不顾?科尔沁的脸面给不给?”   胤禟心说脸面不是人给的,是自个儿挣的,养出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他们才该羞愧,咱们纠结个啥……索性他没真说出来气死皇帝爹。   胤禟偏头想了想:“皇阿玛如此为难,儿子也很过意不去,回头我给那可怜的奴才塞点银子,这事就算了,不追究。至于那倒霉格格,您要送她回科尔沁也成,要找个接盘的也容易,看八哥就挺喜欢她。” 第118章 真心   该怎么形容听到这番话的感觉?   就像是一道惊雷劈在耳边, 又像迎头被人敲了一闷棍, 胤禩恍恍惚惚好一会儿没回过神, 待回过神只见胤誐抚掌应道:   “经此一遭,她要是还能弥足深陷吊死在我九哥这颗歪脖子树上,本阿哥敬她是条汉子!我冷眼瞧着她是死了心, 非但死了心, 还萌生出恨意来, 恨不得把九哥扒皮拆骨……反倒是八哥,英雄救美引美人芳心暗许, 搂搂抱抱眉目传情,让八哥把人领回府去,这事笃定了了, 那倒霉格格及时止损, 还得感谢咱全家。”   他反而将自个儿洗了脑,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皇阿玛要是不信大可去问她本人, 看她愿意跟谁?”   康熙憋着一口郁气,恨不得一声河东狮吼:堂堂皇子是给她随便挑的!   索性康熙也知道,同老十较真就只有气死自己一个结果, 他权当没听见, 转而看向老八:“胤禩你来说说。”   老八看似波澜不惊, 实则悔得肠子都青了,平心而论,今日之事任谁撞见都要拦上一拦,到这会儿他也没觉得自个儿有错, 只是没想到图门宝音是这样的科尔沁格格,再也没有比见义勇为却惨遭碰瓷更悲催的事了。   要是塞点钱能解决倒还好,偏偏这回撞上的不是能用钱了结的事!   老十那番话虽然无赖,有一点没说错,图门宝音的确恨上胤禟,仿佛也的确盯上他了……   胤禩头疼得很,疼得要炸了,皇阿玛让他说,他能说什么?这事从头到尾和他没干系,他是看胤禟宣扬丑闻这才站出去说了几句,怎么这把火就烧他身上来了?   此时此刻,胤禩还是信任皇阿玛的。   虽然偏心二十年,对皇子们从来没一碗水端平过,应该也不至于把儿子往火坑里推。   自红川那会儿,科尔沁格格就没个好名声,眼下已经不仅仅是名声的问题,她连名节都坏了,待字闺中却破了身,破她身的还是老九府上的奴才秧子……不厚道的说一句,一定要娶她才能得到科尔沁的支持,兄弟们能齐刷刷放弃科尔沁,凭什么闹这个笑话?委屈自己捡这个破鞋?   这是真心话,只是他没老九老十那么厚的脸皮,说不出口。   思来想去好不容易谁也不得罪的说辞,斟酌着正要开口,却让等厌烦的胤禟抢了话。   胤禟偏头看了跪在旁边的老八一眼,促狭道:“这有什么可想的?难不成八哥你是真看上那不要脸的东西,只是怕娶回去惹人耻笑?”   他说完迎面飞来几本奏折,抬头一看皇阿玛已经气炸了肺。   得,得,不说了。   闭嘴行吧。   谁爱接手谁接去,左右赖不上他,他也闹够了。   康熙没再给老八表达心意的机会,摆手让他们滚,都滚,去慈宁宫跪着,跪到太后醒转过来。   “谁再刺激太后朕非得扒他一层皮,尤其是你,老九,不许在慈宁宫胡说八道,别忘了太后是哪里人。”   胤禟恨不得指天发誓:“皇阿玛您还不知道儿臣?儿臣就是想着不能欺君,这才在您跟前说说心里话,到皇祖母那头哪能这么实诚。”   听他这话,康熙一点儿也不欣慰,只觉得血气翻涌得更厉害了。   这话明摆着是说他不是故意在踩低图门宝音,对方在他心里就有那么不上台面。   不仅是倒霉格格,还是不要脸的东西。   果然,没事就不能召老九进宫来,也不能让他随便吐露真心话,听得多了非得英年早逝。   ……   老八老九老十齐刷刷跪去慈宁宫,而他们这些论调也悄然传了出去,是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在宫里有些根基的都听说了。   尤其太子,因为亲眼目睹了巡捕衙门前那场闹剧,他对这事格外关注,当时就吩咐底下人警觉着点,听说了什么赶紧报来。这道指令让他开了眼界了,三兄弟气晕了皇祖母,得了皇阿玛劈头盖脸一顿骂,被骂的最惨的看似老九,引火烧身的分明是老八。   传回来的消息让胤礽沉默许久,他真诚的感谢了老八,亏得有他抢着插手,当时他要是不管,作为储君自个儿少不了要站出去,总不能由着胤禟胡闹。   胤礽想着假如老八真把自己坑进去了,他回头就去庙里供一盏佛灯,替他祈福。   万一不幸真当了接盘侠,那再给他挂个长生牌好了。   八弟妹和科尔沁格格这样的奇女子,遇上一个就已经是造了孽,两个一块儿迎回去简直要折寿。   胤礽觉得眼下宫中鸡飞狗跳不是掺和进去的时机,还是等皇阿玛消气,晚些时候露面。他照常去赴了索额图的约,准备借这回将事情摊开来说清楚。   与此同时,胤禟等人已经跪到慈宁宫去了,他们跪了半个时辰太后就醒转过来,睁开眼还有些晕,突然想起先前听到的,又要背过气去,幸而守在床边的嬷嬷反应快,拿过太医留下的小瓶,拔开瓶塞给太后嗅了嗅,清凉的气息窜进鼻翼,一路进到心里,太后这才撑住了没再倒下。   陪在屋里的淑惠太妃赶紧坐到床边来,亲自往她身后垫了两个软枕,并握住她的手说:“阿姐消消气,别为后生晚辈做下的糊涂事气坏了自己。”   太后从嬷嬷手里拿过巴掌大的药瓶,又嗅了几下,缓过劲儿来,方才问:“同哀家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一干奴才齐齐摇头,淑惠太妃想了想,说:“你晕过去之后,皇上召三位阿哥御前回话,说了什么暂且不知,之后他们就跪来慈宁宫,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过听了个囫囵,不甚了了。”   太后脑仁生疼,又问:“图门宝音在哪儿?”   “皇上怕吵着你,让底下奴才送她回房去了。”   这事源头在图门宝音身上,太后虽然不想见她,却不得不见,总不能真的放任不管,由她搞坏整个科尔沁的名声。毕竟名声是最重要的,一旦坏了,往后大清皇室岂会再聘科尔沁女子?   “带她过来,哀家有话问。”   不多时,心腹嬷嬷就回来了,身后跟着图门宝音。   甫一见着太后,图门宝音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她扑到床边跪下,嚎啕道:“您可算醒过来了!您可得为宝音做主啊!”   毕竟是娘家人,哪怕隔了一层,不是嫡亲,太后对图门宝音一贯不错。   不是不知道对方个性偏执,只是没想到她能闯这么大祸。   比起太后,淑惠太妃就冷淡得多,常言道,真心方能换真心,她见过这位格格两回,感觉很不好。瞧瞧,阿姐让她气晕过去,醒来之后听她说的第一句竟然是求太后做主。   哪怕虚情假意也好,难道不应该先关心关心?   淑惠太妃心中不豫,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阿姐的手。   太后对图门宝音原就没什么期待,见她如此,也不伤心。她急切的想知道今儿个到底发生了什么,遂单刀直入问了出来:“说吧,从头到尾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图门宝音面露迟疑,她本想栽赃胤禟,又想起胤禟说的,他已经拿住证据。   因为着急,她所作所为并不高明,原想只要能成,胤禟就得咬牙认下,哪怕不看太后和科尔沁的面子,为了全八尺男儿的尊严他也得把事情遮掩过去,总不能让人知道九贝勒爷被人上了。   图门宝音不知道的是胤禟天生没脸没皮,哪怕真让她得手了,剧本也不会顺顺利利走下去。   眼下的问题是,她迷错了人,还把自个儿搭了进去。   说谎撇清关系?   太后又不可能只听她一面之词。   那说实话咯?   万一太后撒手不管又该如何?   她眼神一个飘忽,就被太后看破了心中所想,太后脸色又冷了一分:“说实话,但凡有一句敷衍,本宫再不管你。”   听这话的意思,太后是想帮她的。   图门宝音这才定了心神,她又安慰自己,她爹是科尔沁王公,她哥是科尔沁贝勒……她不是任人揉搓的阿猫阿狗,她出不了事。   之后,她就从头到尾把事情捋了一遍。   只怪在红川瞎了眼,一颗真心所托非人,她为胤禟付出这么许多,胤禟如此凉薄。   图门宝音的叙述里夹杂了很多主观感情,在她看来,胤禟是盖章的负心汉,他福晋俨然就是大清第一妒妇,是妒妇也是毒妇。   她说明的重点在于,即使自己做得不对,胤禟也太丧心病狂。他明知道自己有企图,还推了底下奴才出来,让她堂堂科尔沁格格同个奴才秧子成了好事。这么过分他还不觉得亏心,竟敢把事情闹到人尽皆知。   说着,图门宝音就抽噎起来:“在巡捕衙门前我丢尽了脸,要不是胤禩施以援手,他能拉我去游街,吵得满京城百姓都知道。”   太后:……   淑惠太妃:……   旁听的奴才:……   我去这是哪儿来的疯子?   你自甘下贱之前就没想过后果?   什么叫九贝勒明知道你会对他下手竟然推奴才挡枪?   九贝勒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九贝勒不背这个锅!   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从这番脑残言论里听出了浓浓的情谊以及荡漾的女儿心!   没错!   八贝勒被盯上了!   没有一点点前兆她就移情别恋了!   听这个话,她不仅要问九爷讨公道,还要让太后娘娘做主指婚八爷!   分明还没到本命年,八爷咋就那么倒霉呢?   太后心力交瘁,她恨不得晕死过去,再不想管这事,图门宝音还在哭:“九贝勒好黑的心,他这么算计我,我怎么嫁人?太后娘娘,您可得替宝音做主啊!!!”   要不是皇太后的身份使她没法像乡野泼妇一样破口大骂,这会儿图门宝音保准已经被喷了个狗血淋头。太后几度想要昏厥,到底撑住了,她看也没看图门宝音,指着门口的方向:“滚出去。”   图门宝音正在抹眼泪,没料到太后会这么说,她表情有些错愕,看起来非常滑稽。   不等她再闹,淑惠太妃按着太阳穴说:“太后娘娘需要静养,去两个人送她回房。”   这真是一本烂账,平心而论,哪怕再气,要是事情没闹大,她们的确是想遮掩过去,都是为了科尔沁。然而事情已经闹开了,眼下还能怎么办?   重要的不是图门宝音,到底怎么才能让科尔沁抬起头来?至少不那么尴尬。   任凭太后阅历再广,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法子。   淑惠太妃也无奈的很,哪怕早看出图门宝音心性不好,也没料到她有这魄力,竟然敢对胤禟下药。要是其他哪个皇子倒还好说,唯独老九老十,最抹得开脸面,你想让他捏着鼻子认下,做梦也不可能。   怎么办?   她们想不出办法,只能使个苦肉计,请皇上拿主意。   皇上身居高位想事情周全,总不会像她们这样束手无策。   太后打发三位阿哥退下,同时使人去九贝勒府,请九福晋进宫来。又交代说,假使那头问起,就回她太后身体不豫,让她去慈宁宫陪着说说话。   本来召的是宝珠,因为听说太后贵体欠安,四福晋七福晋十福晋也很担心,就跟着一道进了宫。太后任凭几个孙媳妇关心自己一通,闲聊几句,就屏退众人,说要同宝珠单独说话。   她毕竟不像图门宝音那么厚脸皮,她老半天没开得了口,之后才说了一句:“是皇祖母太纵容她,皇祖母对不起你。”   这话宝珠万万不敢受,她赶紧应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孙媳不太清楚,只知道,哪怕格格真做了错事,也同皇祖母无关,哪能让您替她受过?”   太后真是伤心不已。   科尔沁就没有这么通透的好姑娘。   她的家乡啊,她无论如何都要庇护的家乡啊……真是寒了心了。   太后有些私心,心想胤禟疼宝珠,只要宝珠抬抬手,至少胤禟那边容易过去。宝珠猜到太后召她进宫是为这事,说真的,她没有怨气,相信胤禟也没有。   要说起来,他们没受什么害,也就是让科尔沁格格糟蹋了上好的书房。   太后豁出去老脸想尽量缓和,却没想到,图门宝音又干了件大事。   到底是巧合还是老天爷帮她不好说,她方才发现在巡捕衙门同八爷抱一起的时候,八爷袖子里揣的香囊落她身上了,这香囊闻着没半点香气本就古怪,堂堂八尺男儿放着玉佩不戴揣个不香的香囊在袖袋里更蹊跷。   图门宝音想着恐怕是谁家姑娘塞给胤禩的,她心里打鼓,想看看里头有没有情诗传情。径直给拆了线,然后看到了要命的东西。   从慈宁宫退出来之后,胤禩才发现袖子里少了东西,他心下大骇,后背都沁出冷汗来。   坏事了。 第119章 宁寿   胤禟回府之后就招呼人将书房彻彻底底清洗了一遍, 饶是如此, 他还是嫌弃, 盘算着将东西搬去临着朱玉阁正房的东暖阁,将那里正式改作办公的地方。   这个想法甫一萌生出来,他就有些迫不及待, 先前没想到, 搬去东暖阁真是大大的好, 往后再惹着福晋,被打发去睡书房, 他夜半还能偷摸溜隔壁去。   趁着宝珠陪太后去了,胤禟赶紧将能搬的全搬,待宝珠回来听说此事, 险些将他耳朵揪掉。   “你搬过来容易, 也不想想,往后兄弟们登门难不成放他们进我朱玉阁寻你?你那些门客亲随有事相禀, 又去何处?”   胤禟今儿个受的刺激太大,还真忘了这茬,他赶紧哄宝珠松手, 说:“兄弟们过府我去前头招呼他们, 门客什么的更不用担心, 爷保准安排好,哪能放他们来正院乱窜?”   说着,他捧起宝珠一双嫩白葇荑,问道:“今儿个这事再清楚不过, 皇祖母还召你进宫去做什么?”   宝珠从他手里挣开,径直靠上榻,舒服的一声呻吟:“爷以为呢?”   胤禟在桌边坐下,抬手倒了小半碗凉茶,饮了一口说:“总不会是为科尔沁格格讨公道。”   宝珠没应,他又补充道:“哪怕真要追究,也该找爷来,福晋从头到尾没掺和进去。”   宝珠这才瞥他一眼:“知道你还闹这么开?我看皇祖母那精神头很不好,这事让她为难了。”   胤禟心说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哪怕不为图门宝音着想,想想科尔沁也足够让太后头疼……胤禟知道自己激进了些,可比起花式被坑,他更喜欢先下手绝人生路。   也别怨他心狠,活路给得够多了,科尔沁格格偏不走,非往死路上来。   胤禟心知宝珠想法纯粹,不欲为她剖析太多,他随口问道:“那福晋是怎么说的?”   “我答应皇祖母回来劝劝你。”   胤禟很有些兴致:“劝我什么?”   “劝你赶紧撒手,别再搞事了。”   宝珠这么说,胤禟就笑了笑,原就答应了皇阿玛,他也闹够了。   这时候,胤禟终于想起被他遗忘的苦主,他让天冬招呼赵百福过来,让赵百福从账上支二百两给宗其送去,还给传话说,虽然经历了这么残酷的事,千万别对生活失去信心,实在想不开就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左右睡他的是科尔沁格格,给这么个贵人开了苞,怎么想都赚。   宗其收了银子,他看起来还凑合,男性尊严终究是受了致命的打击,一时半会儿怕是缓不过来。   倒是其他人,看他不仅大饱口福,还白赚二百两,恨不得以身代之。   “你小子要死不活给谁看呢?”   “前辈子积德才能走这样的好运,咱们求也求不来。”   “你上的可是科尔沁格格!你还拿了二百两银子!”   “……”   对每个羡慕嫉妒恨的家伙,宗其都给予了最真诚的祝福:“也祝你遇上同样的事,祝你有这么个捞钱的机会。”   九贝勒府热闹,宫里更热闹,哪怕不敢公开议论,事情已经在私下里传遍了。   贵妃往乾清宫去了一趟,给气得上火的康熙送了壶冰镇过的凉茶,她亲手斟去半杯,康熙端过猛地灌下,饮尽之后将被子重重搁下,他抬眼朝贵妃看去:“也不知老九是像谁,他这么能耐,在朕的儿子里头当真是头一份!”   郭络罗氏噗嗤笑了:“臣妾早说他是个混世魔王,皇上您还夸他。他那性子总归不是跟臣妾学的,东西六宫里头,再没有比臣妾更老实的人了。”   康熙叫她逗得哈哈大笑:“这么说还是跟朕学的?”   郭络罗氏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这敢做敢言的性子可不就是跟皇上学的,臣妾看着挺好,身为皇子就该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宁可委屈旁人哪能委屈自个儿?”   这么说也没错,胤禟是骄纵了些,他生在皇家,难道不该骄纵?   倒是老八,康熙每回见他都一肚子火,众大臣夸他贤,康熙看着是窝囊,窝囊不说还心思深沉,表里不一。   贵妃又道:“臣妾今日听了些闲话,说是老九惹了大麻烦。”   康熙长叹一口气:“说起来也不该怪老九,是科尔沁王公把他闺女惯坏了,这么胆大的格格真不多见。”   这事康熙心里有谱,他没详说,只是让贵妃得闲时去慈宁宫陪陪太后,闹出这事,心里最不好受的就是她。太后这一生都是为了科尔沁,她不得先皇宠爱,膝下没一子半女,在太皇太后回归长生天以后更是独居在慈宁宫,好不容易故乡来了个人陪她,却是个自私虚伪胆子比天大的。   本来,她要是乖觉,太后纵使无法圆她心愿,也能抬举她,给指给佳婿。   今儿这一出简直笑死人,她为了胤禟干出这等丑事,干完之后看上老八了。   早说中意老八啊!   送去八贝勒府做个侧福晋还不容易?   ……   晚些时候,康熙亲自去了趟慈宁宫,他方才说了两句关心的话,太后就潸然泪下。   太后没说太多,任凭皇帝怎么收场,要把图门宝音送回科尔沁也好,指给谁也罢,她不愿意过问,往后也不想看到这么个人。   康熙倒是没承诺什么,临走之前吩咐嬷嬷好生照看着。   图门宝音虽然没听到这段谈话,从太后对她不闻不问的态度看来,也知道情况不妙。当晚她翻来翻去没睡着,第二天勉强用脂粉掩盖住苍白的脸色,她在窗边坐了半日,听到外头有人传话,说八贝勒来看太后。   昨个儿拆开香囊,看过里头的东西之后,图门宝音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她盘算着要是太后不管自个儿,就只能靠这个翻身。她将香囊缝回去,贴身藏好,之后一直在等得见胤禩的机会。   换做老九老十不一定会往慈宁宫来,胤禩一定会来,首先他是昨日刺激太后的众人中的一个,虽然事情同他不直接相关,他过来关怀却是应该的。   其次,老九老十明显想坑他,胤禩觉得他有必要让科尔沁格格的后台——也就是太后娘娘知道,他和图门宝音之间没有任何私情,他不乐意接这个破鞋。   当然不能说这么直接,他过来这一路已经打好腹稿。   胤禩千算万算没算到,在见着太后之前,他让图门宝音截了胡。   没等他委婉的表态,图门宝音就说:“昨日我捡到一只香囊……”   后面的内容,胤禩一个字都没听见,他只知道,简单的拒绝已经不能收场了,他得改变策略。   胤禩囫囵敷衍了几句,见到太后也只是关心,顺便还有些后悔,后悔昨个儿没拦着胤禟他们,由他们闹到慈宁宫来。他将原本想说的话全收了回去,从头到尾没提起图门宝音。   因为丢脸的并不是皇室,康熙想着把人送回科尔沁去,免她选秀,允自行婚配。   虽然胤禟极力建议给找个接盘的,康熙并没采纳。   要是随便指给阿猫阿狗,摆明是在落科尔沁脸面。要想抬举她……又该牺牲谁呢?他铁定不能看亲儿子头戴绿帽,那挑个臣子?这种情况,挑谁都是折辱,图门宝音也不是能安分过日子的人,把这么个祸害塞别人家去,得有多深的仇恨才干得出!   康熙不想为难朝臣,更不想为难儿子,纵使对老八再看不上眼,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娶回个破鞋,一辈子造人诟病。   送回科尔沁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然而就在动身前夜,图门宝音死在了慈宁宫,说是无颜苟活,三尺白绫上了吊。   康熙请太后迁去宁寿宫,将太后送走之后,这才使人彻查。   彻查的结果没公开出来,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这位格格的死并不简单,康熙表面上认可了无颜苟活这个说法,把她的遗体火化,使人将骨灰盒送回科尔沁。   至于太后,经此一事,身子骨衰弱不少,在病榻上缠绵了大半个月,才勉强能下地走动。   她知道图门宝音不是会自杀的人,却没问皇帝真相,也没使人查什么。   这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对谁都是。   站在科尔沁的立场,她活着一天,别人永远会记得这事,她死了,只要一段时间不提起,慢慢总会忘记这么个人,哪怕想起来,也不会在像事发时那么深刻。   再有一说死者为大,她都赔了命,再被谈起旁人总不好太苛刻。   虽然猜到事情不简单,不过既然已经得到最好的结果,还追究什么?   令皇帝震怒的是,竟然有人手那么长,伸到慈宁宫,在太后眼皮子底下也能把人弄死,想到这,他就难以安睡。反倒是太后心宽,对她而言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没什么差别,这几十年原就是熬日子。 第120章 猜中   虽然对外众口一辞, 都说科尔沁格格是因为羞愧, 无颜苟活, 其实宫里早有猜测,皇子们也有怀疑。盖因那事出在慈宁宫,事发后皇上第一时间下令封锁, 外界能打探到的消息委实不多。   这日胤誐从工部出来, 跟胤禟去到九贝勒府, 说起出宫建府之事。   他是年前大婚的,掐指一算大半年有了, 本来开春那会儿就该请皇阿玛圈个地方,赶上春蒐,他这点事就被抛到脑后。春蒐回来, 太子又闹了一出, 再然后旱灾来了……胤誐左等右等,终于在祭天回来后提了这事, 照他所说,宫里住着是好,凡事有内务府操心, 啥都不用经手, 可是呢, 阿哥所同兄弟们距离忒远了,平日里相聚委实不易,再有,宫里规矩多, 还是分府出去自立门户舒坦。   胤誐甚至给他爹谈了自己的规划,说地方最好就选在铁狮子胡同,那条街面上兄弟多,窜门子方便。再有他和福晋其其格都是练家子的,院落可以推平两座,改成演武场靶场之类,届时把刀枪剑戟斧钺钩等十八般兵器备齐,至于别的地方倒是可以省点,像九嫂的红翡珠帘彩绘玻璃窗都用不着,其其格个性毛躁,使她这些那就是糟蹋东西。   看他嘴上一秃噜就倒出这么一大堆来,还都是听或者不听都没影响的废话,康熙就忍不住头疼。他想喷老十一脸唾沫星子,也不对着银镜照照自个儿是什么德行,还嫌弃其其格毛躁,你就沉稳?   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做什么想不开同他计较这些?   康熙由他说了个爽,等他说够了停下来就把方才拟好的圣旨拍给他,这倒圣旨就是给十阿哥圈地方,同时给工部下达任务,让他们配合改建等等。   甚至不用安排小太监去工部宣读,胤誐拿到就展开看了,然后利索的跪下来谢恩。   本来康熙是想指他去南官房胡同,架不住胤誐闹,落笔之前改了一改,让他离老九更近些。胤誐也知道,想同九贝勒府毗邻是做梦,人左右两侧都不空,一边是八贝勒府,一边是恭亲王常宁的府邸,他能挤走谁?他谁也挤不走。   眼下就挺好,虽然没近到几步路就能窜门子,比预想的好多了。   胤誐将圣旨往怀里一揣,高高兴兴出了宫,他先走了趟工部,转身就去九贝勒府。   都知道,老九向工部尚书告了几天假,说要亲自监督底下奴才给明德院做清洗……他找的借口很不咋的,然而工部尚书还是准了,毕竟看九贝勒爷的意思他只是通知你一声,你不准,到头来尴尬的也是自己。   胤禟正在府上颓废,老十就上门来,说皇阿玛老想不起他出宫建府的事,实在等不下去,他就壮着胆子去问,可算有了好消息。   他还想让当哥的给参谋参谋,时至今日,谁都看出来了,九哥在这方面比哪个兄弟都有天分。胤禟对老十从来多有照拂,但凡是他所求,无有不应,他一边啃着冰镇过的大西瓜,一边听老十说,待他说完果断的表示了拒绝。   恕本贝勒直言,你他娘的追求一个土,还找什么“新锐设计师”……   既然不需要这些时髦的东西,传统一些,随便就好。   那你去工部同匠人说去,那些老匠人保准能做好,决计挑不出错。   胤禟满脸嫌弃,说他忙得很。   老十从来不缺好奇心,赶紧追问又在干什么大事,他还委屈,觉得九哥分府出来之后,他们兄弟都不像从前那么亲密无间了。   胤禟刚啃完一牙西瓜,扔了瓜皮还没来得及擦手,老十就做西子捧心状凑上前来。   大老爷们挤出这么个表情也是造了孽了,胤禟顺手推开凑到近前的大脑袋,顺便糊他一脸西瓜汁儿。   或许是因为连着几个月都没什么雨水,今年的瓜反而甜,汁水沾上手就黏腻得很,胤誐赶紧招呼赵百福拿帕子来,擦干净脸又坚定的扭过头去,非要让当哥的说说,新寻了啥发财路子。   要说是发财的门路也没错,胤禟同西洋传教士关系不错,听他们说起西洋那边的大教堂,什么高高的穹顶,还有拼成各种图案漂亮至极的落地彩窗,他前不久才给宝珠房里换了彩绘玻璃窗,这已经是京中头一份,转身发现人家还有更好的,更华贵更漂亮……   照胤禟的想法,他福晋就该吃最好的穿最美的住在最豪奢的宅邸里,他正准备找往来倒货的洋商,看看能不能弄回更好的东西,哪有那闲工夫管老十那点破事。   胤誐怎么闹都没打听出什么,就收了好奇,说起京中旧闻来。   就图门宝音那事,他总觉得不单纯。   “能干出下药迷奸这等事,事发之后还反咬一口,这等奇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抹脖子上吊的。”   胤禟给他塞了一牙瓜,让他边吃边说,老十猛啃了几嘴,这才咕哝道:“我不是才去找了皇阿玛,总觉得他有点不耐烦,不知查出了什么。”   这档子事,自当日从宫里回来,胤禟就没再过问,听说那祸害没了,他也觉得是被人害死的,暗自琢磨过,没理出头绪。   粗粗看去觉得最像是老八,理由是怕山头真想让他接这个破鞋。   这又禁不起推敲。   当日提议胤禩接盘不过是戏言,想也知道这不可能,皇阿玛总归是要脸的,哪能让这么个女子上皇家玉牒?让她做了八侧福晋,甭管你愿不愿意隔一阵子总得见一回,想想就闹心。闹心还不是关键,关键是,让她进八贝勒府,指不定还要生出更大的皇家丑闻。   图门宝音那胆子真的太大了。   哪怕没有以上这些分析,当时皇阿玛已经决定送她回科尔沁,老八再下这个手就显得多余。   就因为被疯狗惦记上了,你拼着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动手也要弄死她?   没必要啊。   你疯了?   老八不是会冲动行事的人,八嫂让他丢了那么多脸还活的好好的,这么个忍性绝佳的,实在没理由动图门宝音。再加上他对大位还有些想法,就不怕将自己暴露在皇阿玛眼皮之下?又不是血海深仇,干嘛这么坑自己呢?   想得越多,越觉得老八可以排除。   除了他还能是谁?   谁会恨图门宝音到了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   她行事的确欠妥,因为进宫时日尚短,并且基本都在慈宁宫,没什么机会蹦跶,要说和哪宫娘娘结了死仇真没听说,胤禟思来想去,反而觉得最想是皇阿玛、皇祖母或者淑惠太妃干的,看似宽容大度,实则不想留她。   他没同任何人提起,也没继续推敲,知道这会儿听老十说皇阿玛心情不愉。   那么问题来了,难道这事还有隐情不成?   胤禟没想同老十展开讨论,只是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倒是老十,凑近了小声说:“该不会是八哥不想娶她,所以……”说着他还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胤禟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已故的钮钴禄贵妃和皇阿玛都不蠢,怎么就生出老十这个颅内有疾的?   “皇阿玛都说要送她回科尔沁,八哥疯了才干这票。”   虽然也很有道理,不过老十想不到更好的解释,就嘟哝说:“也有可能是早安排好了,没来得及叫停。”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还反问道:“那九哥你觉得是谁下的狠手?”   还真让他问住了!   总不能说“不是皇阿玛就是皇祖母”吧……   胤禟噎了片刻,应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打死胤禟也想不到,这回还真让老十猜中了!只要是在宫里动的手脚,被查出来是迟早的事,皇帝不会允许有歹人藏身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会让他睡觉都不安稳。   暗卫秘密调查了一番,传回密折一份,藏一字:未。   康熙拆出这个字,立刻明白了。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未是地支第八。   拿到这个结果,他反而陷入困惑,怎么也不明白老八为何要做多余的事。   纠结了大半日,他灵光一闪想到,以图门宝音伟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个性,该不会是拿捏住老八的把柄,并且威胁他了?   他听说老八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的确被图门宝音堵过。   这几乎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让康熙有了更深的疑虑,到底什么事,让他不惜杀人灭口?   在位好几十年,康熙什么风浪都经过,有城府也有耐心,他当即吩咐暗卫盯好老八,有异动立刻上报,安排好之后,就准备他到底在密谋什么。   老八还真颠覆了他从前的想法。   他不仅野心勃勃,还足够心狠手辣,真是个成大事的人。   到底太年轻,心性差了点,做事不够稳妥。   对于怎么安置他,康熙有些犹豫,想看看老八到底有多少能耐,留他打磨打磨太子,又担心埋下个祸患。   他犹豫了些时候,还是准备再看看,如今自个儿身强力健,不怕底下有人蹦跶,真到精力不济的时候,再胤礽扫平障碍。 第121章 苦夏   祭天求来的那场暴雨解决了全国旱情, 之后陆续几场雨让江河充盈, 然这一夏还是不好过。拿京城来说, 本就不是多雨的地界,那两场雨带来了甘霖以及凉爽,凉爽却不过短短数日, 连着半个月的大晴天让地面温度急剧攀升, 人的心都跟着燥热起来。   你左右不了老天爷, 就只能多摆两个冰盆,顺带在吃食上动点心思。   冰碗、冰盘、冰镇酸梅汤、冰镇银耳汤代替各类点心成为伏天里最受欢迎的东西, 摆在房里的加上吃进嘴里的,大户人家的用冰量高到难以想象,京中倒是有两个卖冰的铺子, 要价一日贵过一日, 供应的量还跟不上,他们也只是零散卖一些。   同别家比起来, 胤禟算是幸运的,因为饕餮府的关系,他每个冬天都很注意储冰, 他私下拥有两个不大不小的冰窖, 主要供应食肆那边。   今年天太热, 用冰量大,菜品还不好卖,比起出门叫一桌大鱼大肉,达官贵人们更愿意多啃两牙冰镇西瓜, 因此自打天热起来之后,饕餮府的进账就缩了水,有那银子去吃一桌菜还不如拿去买一车冰。   这个情况让大小几个管事急上了火,他们想了不少点子呈上来,想请爷尽快下个决断,胤禟看过之后,哪条路都没选,直接吩咐关门,还给做工的发了抚恤的银两,大管事拿十两银,小管事五两,跑堂的也有二两。   不用干活还能白拿银子,谁不乐意?   东家的意思传达下去之后,第二天,饕餮府就关了门,还没忘记在门前挂个牌通知食客。   自打饕餮府关门,胤禟冬日里储存下来的冰就显得格外充盈,只供应自个儿府上怎么铺张也用不完。又说他府上,福晋只是馋起来才会吩咐膳房上个冰碗,仨儿子胃再铁,胤禟也不敢由着他们胡闹,这么一来,朱玉阁的用冰量少到可怜。   两位格格那边倒是没亏着,照往例,不差半点。   并且为了照顾不耐热的奴才,府上有两个茶水房,不当差的可到那头去乘凉。同时府上还临时改了规矩,主子跟前的奴才分两班倒,一个时辰一换,这样哪怕天热,也不至于热晕。   哪怕还是有些不好过,同别个府上比起来,已经没什么可抱怨了。   因为储冰不够,用量太大,别家冰盆只供应主子,嫡出或者得宠的日子稍稍好过一些,白日里不说,至少夜里睡觉都能摆上,不至于翻来覆去汗流满身。要是不得宠的,真是熬日子,三天两头请大夫,天天都在喝药。   连主子都是这样,奴才也就只能指望自个儿跟对人,主子有冰使,跟前当差的也能蹭一蹭。   胤禟不缺冰使,他在工部有冰盆孝敬,回府之后将宝珠往怀里一捞,别提多舒服。他近来养成了干什么都抱着媳妇儿不撒手的好习惯,本来想着儿子那头还是该想想法,别给闷起疹子……后来发现,他先前的认知是错误的。阿圆他们喜欢往宝珠怀里扑仿佛不是因为凉快,就是单纯黏人。   会发现也是偶然,有一个休沐日,用过午膳,仨小子就忍不住犯困,排排躺着打起瞌睡来,胤禟怕他们热着,让两个嬷嬷将架子床抬到西暖阁去,摆上冰盆,隔了一会儿发现,三个蠢儿子已经挤成一团,身上冰冰凉,好悬没冻着。   胤禟吓得不轻,赶紧将冰盆撤了,还请了胡太医来看,之后才发现他们继承了宝珠这么方便的体质。   发现这一点之后,胤禟就抱着儿子进宫去了,眼看额娘宫里冰盆有些紧吧,他给出了个主意。   让臭小子在自家待几日,再进宫来陪额娘几日,这样他们进宫来那几日,用冰量就能大幅缩减,将翊坤宫的份例集中挪到一起,这样日子岂不就好过很多。   贵妃听说之后,很不敢置信,还当胤禟说胡话呢,接手抱过乖孙子方才信了。   “亏本宫还怕乖孙子热着,好几回叮嘱宝珠少带他们四处走动,你不早说是这样的?”   胤禟也反省了自己:“宝珠身上凉,阿圆几个同她一样凉,母子凑一块儿哪能觉察出不对?至于儿子……抱着宝珠就不愿意撒手,天热之后我就没抱过这三个小兔崽子。老话不是说了?小崽子火气旺,我又不傻做什么上赶着去抱火炉?”   话音刚落,就迎面飞来一个桃儿,胤禟也不躲,嬉皮笑脸接了,瞧着很甜的样子还啃了一口。   贵妃笑骂他好几声:“好哇!你就只顾着自个儿舒坦了,竟把我乖孙子撇一边!你倒是说说,又是怎么发现他们同宝珠一样的?”   胤禟将桃肉咽下,方才回说:“我看他们排排躺着打瞌睡,怕睡出疹子,就让底下抬了冰盆来,还没多会儿呢,怎么就缩成三个球,还抖起来了。”   听到这儿,贵妃又顺手抄起一串葡萄:“你还敢把我乖孙子给冻病了!!!”   胤禟又接了串儿葡萄,同时庆幸额娘没伸手去拿旁边摆着的翡翠西瓜。   正赶上康熙过来,来关心贵妃身体,问她冰盆够不够使,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说“冻病了”,他双眼瞪成牛眼,就想好生看看哪个混账如此铺张!   他还憋着气呢,看到是胤禟带阿圆他们进宫来了,火气才退下一半。   剩下一半是气老九这个不负责任的混账。   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马虎!   不知道小阿哥娇贵?   康熙给梁九功递了个眼色,梁九功就吊起嗓子来,贵妃听说皇帝过来赶紧跪下请安,康熙抬手让她起来,这才问怎么回事。   贵妃还在同胤禟生气呢,就指着他道:“您让这混球自个儿说!”   说就说!   胤禟把前因后果又过了一遍,康熙起初也不敢信,说真的,他对老九福晋的体质就有怀疑,从前没渠道验证,如今有了。他顺手抱过一个,哎哟喂,果真有降暑之效,比摆着冰盆还舒服。   胤禟可得意了,说知道宫里用冰紧张,他府上能匀出一些,想着皇阿玛总不会缺,不若分给兄弟几个。额娘这边就让这三个过来替他尽孝。   正好,蠢儿子又长大了些,搞事情的能力更强了,他们总能恰如其分的坏好事,送进宫来他也能过几天清净日子。   当然他没把这些大实话直喇喇说出来,只是表达了想要尽孝的心。   还说以前他们小,离不开福晋,如今多大人了?还娇气个什么?   贵妃很愿意的,她当真喜欢三个小孙子,再者说,小孙子也黏她。让别人帮忙照看他们可能还闹,送来翊坤宫铁定没问题。   康熙想了想,也觉得好,这样翊坤宫就能少摆好些冰盆,而其余各宫总不好越过贵妃去,说不好能缓解用冰的压力。   事情说定了,胤禟抱着儿子进宫,空着手回去。   宝珠是有点舍不得,听胤禟解释之后觉得也理所应当。   爷不止给几个兄弟送了冰,还给偷偷给她娘家拉去不少,只是没声张。反倒翊坤宫那边,宝珠早先催他匀一些去,他说额娘那头铁定是够使的,额娘是贵妃,缺谁也缺不了她……这么说之后,当真没给送,宝珠心里一直有愧,如今把阿圆几个送去,心里才稍稍好过些。   为人子理应给双亲尽孝。   为人孙陪伴祖父母没毛病。   小阿哥没怎么离过她身边,宝珠多少有些不习惯,头两日心里总空荡荡的,后来她给自己找到事做,难得没儿子在身边扑腾,正好做些绣活。   早先就听说太子妃这胎怀得艰难,先前流言四起不知怎么传到她耳中,她跟着忧心忡忡好几日,好不容易放宽心,又赶上今年格外热,她苦夏,那些补身子的膳食都吃不下,想吃的又不敢多用,也就大半个月就清减不少,宝珠听说之后特地去瞧她,看过担心坏了。   太子妃知道这样不行,她忍着反胃逼自己吃,才吃了几口就想吐,吐过之后红着眼圈同宝珠诉苦,说怀胎在夏半年太难熬了,她近来总是担心,担心自己亏了肚子里的孩子,更怕生不下来。   后半句隐在嘴边没说出口,那意思宝珠听明白了,她不是大夫,做不了什么,只得宽慰一番,说让太医想法开胃,同时盘算着回去绣一幅百子图,替太子妃祈福。   宝珠生过儿子,她就是做额娘的,故而草图画得很顺利,宝宝们白胖胖的,瞧着一脸福相,憨态可掬。草图画好之后,胤禟第一时间看过,又听她说了构想,大概想绣成多长多宽,他就心疼得很,直说不若去庙里拜一拜尽个心意,做什么这样折腾自个儿?   百子图岂是好绣的?多伤眼睛多费工夫?   他说得是没错,宝珠想了想,还是不改初衷。如今儿子们送进宫了,胤禟也要当差,平素就她在府上,着实很闲。再加上她真心想为太子妃做点什么,太子妃人好,命也真是坎坷了些。   宝珠希望她的心意传达给送子娘娘,还提前斋戒,每日扑在百子图上,她绣艺精妙,全神贯注之下进展很快,那图原本也不很大,她前后用了将近一个月时间,本来觉得修好都改降温出伏了,没想到竟然比先前还要热些。   胤禟亲眼见证了这幅百子图完成,宝珠只用了一个月,换做其他人来想也不敢想,用夸张的说法,她飞针走线都快出残影了。   成图也没辜负她的用心,瞧着满满都是喜气福气,多到溢出来的程度。   更多的还是额娘对孩儿的爱。   多看几眼,八尺男儿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宝珠将绣图装饰好,亲自送到太子妃手里,太子妃一眼看出是她的手笔,看她气色还好,却比月前瘦了挺多,下巴尖儿格外扎眼,顿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宝珠催她好好看看这图,让她好生养着,铁定能生下这么可爱的宝宝。   太子妃眼泪吧嗒就流下来,这府上除了太子爷,人人都盼她落胎,宝珠这份滚烫的心意简直让她不知所措。   自她怀上这胎,灾祸就没断过,再加上苦夏,她心思格外重,精气神很不好。   看过这幅图之后,心里的阴云突然就散开了。   舍不得继续颓废,不能再让肚子里的孩子吃苦。   这府上人人都不想她生,妯娌之中多半也是藏不住的恶意,可她偏要生!非但要生,生下来还要养得白白胖胖的,养得比谁都好。   看太子妃振作起来,宝珠狠狠松了口气,众太医还是很靠谱的,就怕太子妃自个儿想太多。   倒是胤禟,因为这幅百子图,好长时间不待见胤礽。   可不就是他这个即将要当爹的不尽心,劳累宝珠费这么多心思。 第122章 明路   太子妃拿百子图做成一扇绣屏, 就摆在她房里, 之后两日, 她额娘来东宫陪她说话,见着便惊叹不已,直说百子图她见过不少, 这么精妙的, 稀世罕见。   你挪动步幅, 再看上头憨态可掬的福娃娃,就像是活的, 都在动呢。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还嫌不够,追问说是哪位绣艺大家的手笔?回头去求一幅五子登科才好,小儿子再有两年就要娶妻, 求个好寓意来。   太子妃能不明白她额娘是什么意思?她当即笑道:“怕是没法, 绣这幅百子图的人,不是随便就能请动。”   说着, 她沾湿指尖,在炕桌上写下一个“九”。   “这是九弟妹听说我这胎怀得不稳,亲手绣成送来的。”   她额娘有些遗憾, 问说:“你觉得如何?”   太子妃轻抚肚皮:“我感觉很好, 这两日睡得安稳多了, 胃口也还不错。”   “这可真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早前听闻九福晋有些门道,我还不怎么相信,眼下看来是真的。你前阵子消瘦成那样, 谁见了都提心吊胆,如今看来气色好了许多。”   说到这里太子妃就想起来,胤禟大婚那会儿,因为排场太大,她心里还有些不痛快,当时唯恐给太子树敌,忍而不发,几番相处才品出九弟妹的好,她是皇族里头不多见的纯粹人,弯弯绕绕少,最好相处,也可交心。   太子妃头两个月很是狼狈,只顾得上惦记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旁的地方。她如今宽了心,才问起娘家。   “额娘您给我说说,府上如何?阿玛身子骨可好?兄弟们怎样?”   “好,都好,唯独有一件事……今儿个出府之前,你阿玛叮嘱于我,使我问问你的意思。”   太子妃摆手让房里伺候的悉数退下,同时还给心腹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守在外头,这才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她额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几经犹豫决定直说:“太子爷同索相是不是……?”   她吞吞吐吐的,太子妃也着急:“到底怎么了?”   她额娘附耳过去,小声说:“你阿玛说,近来朝上气氛古怪,他冷眼瞧着太子同索相仿佛生了罅隙,让我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做什么姿态好?”   太子妃听得一愣:“有这回事?这我真不知情,太子爷瞧着没什么反常的。”   “那该如何是好?”   瞧额娘急上了火,太子妃摆摆手:“看太子脸色行事,索额图那头不用管,他左右越不过太子去。”   赫舍里氏如此风光,其一靠的是已故的三朝元老索尼,其二赫舍里氏出了个皇后,还是原配皇后。   索尼在康熙六年就去了。   元后死在康熙十三年。   这两位前后脚走,这些年维系皇上和赫舍里氏情谊的就是太子,太子好了,赫舍里氏方能好,谁先谁后还不明白?索额图要真同太子生了罅隙,那他才是老糊涂了。   朝廷上的事,太子妃不欲多说,她额娘既然得了准话,也不再详谈,转而问道:“算算日子,你这胎快有五个月了,可要额娘替你寻摸两个身世清白的嬷嬷?”   太子妃抿唇:“接生嬷嬷和奶娘都有太子安排,额娘你别操这个心。”   听胤礽的意思,仿佛是打算去求皇上赐人。   这东宫人人都盼着她出事不假,太子不然,太子比谁都想要嫡子,皇上那头也一样,比谁都渴盼嫡孙。这事由他们操持最放心不过,交给娘家去办反而容易让人钻了空子。   她额娘有点不甘心,本来想着至少送个奶嬷嬷来,打小同小皇孙说起瓜尔佳氏的好,等他长大了也能更惦记母族。看女儿是铁了心,她没上赶着讨人嫌,又提醒了几句,让好生养胎,这才告退。   太子妃只送她额娘到院门口,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说瓜尔佳氏可别跟赫舍里氏一样,太把自己当回事,还想当主子的家。手伸那么长,当心被剁了爪子。   却说太子同索额图的确是谈崩了,谈崩之后,胤礽当机立断,进宫同康熙促膝长谈。   父子聊了一整夜,第二日再看,他俩亲密无间,就跟太子幼时一样。   这招以退为进胤礽是用对了,他将心里话挑明说,又说到群臣以及赫舍里家给他的压力,让他险些就做了错事,意识到自个儿险些辜负了皇父真心,他就痛不欲生,本来想说服索额图等人,让他们打消可怕的念头,好好为朝廷贡献力量,谈了几次都不欢而散,只得自个儿来表这个忠心,同时也是防着底下人打着他的旗号胡来,甚至逼他行大逆不道之事。   康熙也挺理解他的,就连老八都能招募党羽,胤礽打小就是太子,有这个光环在,岂会无人可用?   他幼年时,人脉是索额图帮着经营的,这些人还算安分,他长大之后,就有人耐不住蠢蠢欲动了。   胤礽轻易不敢同这些人闹翻,闹翻之后要背负忘恩负义之名是其一,同时也可以预见到,这些人会立刻投靠其他兄弟,助长他们的气焰。   他被一群人推着,不得不往前走,险些走到悬崖边,索性脑子还清醒,知道有事同皇阿玛说。   康熙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想着不愧是他手把手教养的儿子,是个好的。又想到他生来没了娘,这些年格外依靠索额图,索额图那心却比谁都大,难说对胤礽有几分真情。康熙对着太子好一番安慰,让他该怎么做怎么做,旁的无需操心,同时暗自决定,如果索额图消停些就多留他几年,左右在传位给太子之前,他非得把这老货收拾了,留着他岂不是掣肘了胤礽。   这对父子上演了一出人间自有真情在,另一头,八贝勒府里那对夫妻又闹起来了。   本来,因为图门宝音的关系,胤禩难得发现了他福晋身上的优点。想着郭络罗氏是蠢了点,总扯后腿,毕竟都是小打小闹,没闹出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丑闻。   可惜,好感没维持几天。   事情的起因就是天热起来冰不够使,本来,八贝勒府侍妾少,按理说该是够的,姑且不论八福晋奢侈的程度,只说她府上的孕妇毛氏……比其他人都要畏热,冰盆不敢断,一次摆一个还不行。   毛氏如今是仗孕而骄,她肚子里有个金疙瘩,要是阿哥,那就是八爷的长子,哪怕不幸生了格格,也是长女。   本来只靠这个,还不足以壮她胆。   先前福晋欺压她,就被爷送回娘家反省,反省了两个月呢。   那茬之后,福晋哪怕余威尚在,也不像从前那么一家独大一手遮天。   胤禩也交代了府里大管事,毛氏那边有什么要求都满足她。一开始你用你的冰我用我的冰,两边互不干扰,可胤禩毕竟不像胤禟私下有两个冰窖,没多久,他府上就周转不灵了。   既然周转不灵了,两边就该节制起来,可她们偏不。   按照八福晋的想法,我每年都这样,偏偏今年你说不够使,你觉得说得过去?   至于毛氏,我是个不上台面的格格,可我怀着爷的孩子!热着我不打紧,热着肚子里这块肉算谁的?   两人非但不省,还较起劲来,比着用,变着法用!   这边福晋要设宴,支两车冰。   那边毛氏想出去走走,让奴才端着冰盆跟在旁边。   府上大管事急上了火,支银子去买,贵不说,量也少,根本不够。短短几日,贝勒府分到的份例就消耗了个一干二净,这事也成功捅到八爷那里。   闹成这样,外头也传出风声,工部那边,有好些个官员排队孝敬,胤禩很不想收,可他没那底气。孝敬来的暂且解了燃眉之急,同时,宫里良妃听到消息,也吩咐嬷嬷从她的份例里划出一些,送八贝勒府去。   后宫诸位妃嫔都在等良妃的动作,没想到她连个屁也没放,还上赶着送冰去。   她这番举动让别宫妃嫔看足了笑话,之后某日,她们给贵妃请安时提起这茬,贵妃就说了两句。   贵妃是什么性子,后宫里头谁不知晓?   她当着皇上的面都敢使性子,你指望她对你客气?   贵妃就说了,说良妃软得跟面团儿似的,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从来只有儿子儿媳给婆婆孝敬,没听说让婆婆熬日子,匀出冰来给她们使的。   “八福晋要是管不好府上的事,那就抬个侧福晋帮衬她。毛氏要是以为怀有身孕就能为所欲为,她这性子,不适合养小阿哥。这么多皇子后院都安生,老八府上着实让本宫开了眼界,既然福晋不管事,格格要生事,本宫真得同皇上提提,赶明给老八指个体面的侧福晋去。”   贵妃起了这个头,跟着就有人附和。   惠妃也说没见过像良妃这么好气性的人。   至于荣妃,她纳闷得很,不明白老八府上那么三两个人,冰能不够使?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良妃就听着,从头到尾没吭声,跟个闷葫芦似的。   贵妃这番话眨眼之间传遍了宫中,康熙听说了,觉得一点儿没错,老八真是让人一言难尽,他后院里乱七八糟的从来不管,良妃竟然也就干看着,由她们折腾。   想想是该指个压得住阵脚的侧福晋去,又觉得这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八贝勒府真不是个好去处。   胤禩也听说他额娘在贵妃宫里受了奚落,他气得一拳砸在桌案上,半晌才压下火气,恢复到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模样,之后在工部遇见胤禟,竟然还能笑着打招呼,瞧着没有丁点不快。   他越是这样,胤禟反而越提防他。   老八这气性好得让人害怕。   太好了,一点儿不真实。   ……   哪怕装得再好,胤禩心里毕竟憋着火,他从以前就想着要让额娘母凭子贵,没想到竟然连累额娘在贵妃那里吃了挂落。他回府去就说了福晋一通,让她好生翻翻女德女戒,别见天作夭。又说她堂堂嫡福晋,心眼比针尖还小,这么容不得人。   八福晋那脾气,没比宫里贵妃娘娘好,她一挥手就砸了套瓷器听响,还仰头喷了回去。   “爷说我容不得人?我要是真容不得人,毛氏还能好好在后院待着?本福晋怎么她了,她还生起事端来!让我给她匀冰?她多大脸?也不怕用了折寿?”   “我今儿给爷指条明路,爷上隔壁求老九去,让富察氏也送一幅百子图来。太子妃不就是收了她那幅绣图,之后睡嘛嘛好,吃嘛嘛香……您去求一幅来,不用摆冰盆就能给她解了暑,保准安安稳稳生下小阿哥。只怕您没那么大脸面,只能关上门同我大小声!” 第123章 灵签   胤禩到底没那么多精力管府上的事, 八福晋没比他好, 平素琢磨的也就是怎么再怀一胎, 还有如何收拾毛氏。以至于八贝勒府就跟个筛子似的,府上遍布眼线,两位主子吵架不稀罕, 他们前脚吵完, 这事后脚就给传开了。有那份心的都知道, 哪怕没在八贝勒府动手脚,多等一会儿也听说了。   老十听老十四说了一嘴, 就忍不住替郭络罗氏讲了句公道话:   “八嫂那性子是不好招架,要说这回事,分明是八哥不对在先, 没听说妾室怀孕就得委屈福晋的, 她还没生下阿哥就这么能耐,给她生下来, 不得逼死个人?”   说着胤誐还咕哝:“贝勒的份例不该是一样的?隔壁四哥后院女眷可多多了,也没听说冰不够使,怎么到八哥那儿就不够了?”   老十这话还算含蓄, 要是让其其格来说, 正院该是多少丁点也不能少, 我就算扔开水里化着玩儿也不惯着她。   不就是怀了么?是个女的都会生孩子,有啥可得瑟的?   听胤誐那么说,胤祯勾了勾唇:“八嫂那张嘴也够厉害的,爷们的脸面都让她落干净了。”   她说是指条明路, 明摆着是在奚落胤禩。   你个爷们没能耐回来和我大小声?   你有本事上隔壁去。   就看你说不说得出口,为个不上台面的庶子,至于这么紧张?   ……   谁都知道郭络罗氏嘲讽的是她亲相公,老九听了还是不大痛快,你和老八打起来那也是你的事,吃饱了撑的捎带宝珠,多大脸让我福晋出手替个庶子祈福?   毕竟是道听途说来的,胤禟也没立场去找胤禩讨说法,他也就是冷哼一声。   顶好让他找上门来。   可惜胤禩没糊涂到那地步,他最终也没干出这么不靠谱的事,上隔壁的想法也就是一晃而过,他琢磨之后,使人给胡太医送了两支三百年老参,请他来为毛氏诊脉。   胡老总能诚实的对待内心的渴望,这两只老参品相好,品相好到他哪怕同八贝勒府不对盘,还是带上吃饭的家伙跟人走了一趟。   他看过毛氏的精气神,又问了几句,就给切了个脉,切完直摇头。   霎时间,毛氏脸色惨白,胤禩不敢当她面多说,怕受不住,赶紧请胡老往外走,出了院子才问他怎么样。胡老连句敷衍的也懒得说,径直回道:“这胎不做好,恐先天不足。”   胤禩心里咯噔一下。   胡老又说:“我看她底子不怎么好,诊出滑脉之后补过了,这还不是关键,这位格格怕是信了什么偏方,膳食习惯大有问题,再加上怀上孩子之后还磕碰过……这胎难说。”   头年郭络罗氏就弄没了一胎,到今天胤禩还没当过爹,哪怕毛氏身份低了些,胤禩对这胎是非常渴盼的。他已经很照顾毛氏,毛氏想吃什么只要对身子骨无害,全给她送,没想到换来的是晴天霹雳。   都这么仔细养了,这胎还难说?   看他受打击不小,胡老难得嘴上留德,没再说难听的,闷不吭声开了个方子,吩咐三碗水煎成一碗,每天要服三回。还在日常习惯上提点了几句,又说孕妇宁可稍热一些也别凉着,安排两个丫鬟打扇就行了,做什么摆那么多冰盆?   他说完还小声咕哝道:既然怀着孩子,就该多为肚子里这块肉想想,别只顾着自个儿享受。摆那么多冰盆万一受了凉咋办?受了凉喝不喝药?瞎喝药不怕伤着孩子?要是不喝给烧傻了咋办?   胡老真想问问,问问先前是哪个太医给看的,这么缺德,连如此要紧的事都没提醒。   再看胤禩,这会儿已经不好了。   他为了毛氏同福晋吵成那样,搞了半天还好心办坏事了?   胤禩慌得不行,他有心让胡老给个准话,这胎能不能生?   胡老只道:“我是太医,是看病的不是算命的,好不好她生下来才知道,这会儿哪说得准?”该说的都说了,他也没多留,背着药箱就走,说来也巧,他前脚从八贝勒府出去,立刻就遇上老九老十。   胤禟叫了声停,拿食指勾开轿帘朝胡老看去。   胡老顿时间笑开了,上前来做了个揖。   “九爷这是回府去?”   胤禟颔首,问他怎的在这边,胡老多少还有点医德,没把别人的病情往外说,只道他从前错怪八福晋了,八福晋对外是抠了点,心倒是挺好的。   打死胤禟也没想到他能从胡老嘴里听到这话,当即挑眉。   胡老就解释说:“听说八福晋卯足劲同毛氏抢冰使,这就对了,怀着孩子受热不受冷,最怕感染风寒,冰盆摆多了不见得是好事。”   宝珠怀孕是在大冬天里,她畏寒,当初裹得跟个球似的,情况同大夏天怀孕截然相反,故而胤禟还是头回听说这番论调……他愣了愣,一个没忍住就笑了。   笑老八闹了个大笑话。   笑妾室心大险些害了自己。   笑八福晋不愧是没生过孩子的,胡老这番话让她听见笃定要后悔,肠子都得悔青。早知如此,她宁可自个儿受热也不同毛氏抢,非但不抢,还拼老命给送冰去!不够使没关系,要多少有多少,了不起高价买回来给她送去!   胤禟笑得肚子疼,他摆手让胡老忙去,说赶明再请吃茶,同时吩咐起轿回府。   甫一进门,老十就追问他咋回事,方才隔得远,他俩说得又小声,胤誐当真没听见什么。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胤禟又憋不住笑。   他努力克制自己,将胡老那番话给老十复述了一遍,老十起先噗嗤一声,接着一阵狂笑。   这简直是最近一段时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胤誐半点也没藏私,他笑够了回宫去,就把这事分享给老十四,一个传一个,不多会儿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皇阿哥们听完都很感慨,直说做人果然应该善良一点,好心总是有好报的。毛氏仗孕而骄,她要冰你就给啊,要多少买多少,赔上嫁妆也把她伺候好了。   为什么要和她抢着用冰?   抢着用不说还闹得如此难看!   图什么?   在有心人的宣传之下,不过半日,八福晋也听说了,她听说之后喉头一甜,险些吐血,连拍了好几下胸口才顺过气。   她黑着脸坐了半天,而后吩咐说:“嬷嬷你往毛氏院里去一趟,替本福晋问问她,先前送去的冰可够使?不够使一定要说,热着谁也不能热着她肚子里的小阿哥,她怀着孩子,她金贵。”   嬷嬷无声的叹了口气,想劝福晋忍忍,又深知她的个性,这口气不出迟早把她憋坏了。   要说福晋这心其实也没那么坏,就是那张嘴,一开口必定得罪人。   嬷嬷过去就发现毛氏房里的冰盆已经撤了,比起之前真是热了不少,热成这样她也没抱怨,听完福晋的吩咐她笑得很难看,红着眼眶回说理应福晋为先,直说从前是她不懂事。嬷嬷让她别客气,既然怀着小阿哥就别委屈了自个儿,有什么需要直接同管家说,管家不给就来找福晋。   毛氏脸上的表情简直绷不住,嬷嬷前脚走,她后脚砸了一地的碎瓷片。   这八贝勒府也是个神奇的地方,上至福晋下至侍妾都爱砸瓷器听响,没沦落到用铁碗待客也挺不容易的。   日子过得飞快,宝珠绣完那副百子图之后歇了没两日,就想起来额娘的芳辰要到了。头年她和胤禟一道送了画卷一幅,今年总不能出一样的招,她思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决定去寺里烧香祈福,为额娘求个灵签回来。   胤禟如今最怕宝珠受累,想着求个签不费事,就很支持。   太子最近就没得过他好脸色,听说老九要带九弟妹去烧香祈福,也说同去,说也想为太子妃求个灵符带着。   太子起了个好头,连带让老五老八也动了心思。   五福晋他塔喇氏的月份更大些,至于老八府上,这不也有个情况很不好的孕妇?   胤禟一回身就听说几位兄长要一道儿,他想了想,赶紧叫上老十,想说让十弟妹陪着宝珠,否则就她一个女眷挺不方便的。   他们早先同康熙通了气,挑个好日子就往寺里去了,宝珠拜的是观音菩萨,几位大老爷们拜的是送子娘娘,别提那画面真挺美的。   拜完宝珠找明慧大师请了灵签一支,正是佛前第四十五签,谓之上上。   宝珠接过签文也没多看,就叠好装进锦囊里,妥善收起来。   其其格觉得有趣,也说想求一签,大师就念了句阿弥陀佛,说她不信佛,何必求签?   倒是后来的太子、老五、老八,也都求了一支,同问子嗣。   前两人倒还凑合,哪怕没抽到上上签,至少也占个吉,唯独老八,他是衰运叠一块儿了,一抽抽了个下下签,看过签文他直接没绷住脸色。   那签文是这么写的:   水中捞月费工夫,费尽工夫却又无;莫信闲言与乱语,枉劳心力独身孤。   这签不用解,傻子也看懂了。   让你别费那劲瞎折腾,反正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求的是子嗣,这签说的却不仅仅是子嗣,简直完美契合胤禩的处境。   正因为太契合,他才忍不住恼恨。   一家兄弟,别人都好,就他倒血霉,他这是投胎就把运气用光了?   他出身就比别人低,费尽心思娶了个郭络罗氏,远不如胤禟赶巧娶来的富察氏,妻族半点靠不住,府上个个都是扯后腿的……处境之艰难不提也罢。   胤禩显然忘了一句话: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猪的差距都大。   他做什么想不开同太子等人相比?咋不和那些托身在贫贱之家食不饱腹衣不暖身的比比?   须知欲壑难填,生在皇家还有啥不满足的?   前头胡老就说毛氏这胎不做好,他问子嗣又求来个下下签,这对胤禩的打击不可谓不大。看他脸色那么难看,胤誐这么嘴贱的都没多话,太子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求签不过求个安心,八弟别太当真,须知事在人为。”   太子这话当真安慰了老八,他就想到前朝开国皇帝还是个放牛娃,那都能成一番大业,自己凭啥气馁?太子绝想不到激励老八同他对着干的就是自己,索性康熙还是疼他的,没想过让其他儿子取代他继承大统。   胤禩听太子一席话,稍稍宽心,觉得毛氏这胎还能抢救一下,生下来才知道好不好,届时再做打算。   倒是老九,因为自家福晋的关系,他比兄弟们格外相信一些,觉得八哥是该及时止损。并非指子嗣,他指的是皇位。   安分点待皇阿玛百年之后,新君也不会亏待兄弟们。不安分要想争个头破血流就难说了,搞不好自个儿不得善终还要把母族妻族全拖下火坑去。 第124章 告状   七月尾, 京中气温不降反升, 简直热出了新高度。当天热到切块生肉丢地上都能直接烤熟, 哪怕有胤禟的援助,老十还是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本以为皇阿玛该带着人浩浩荡荡往行宫去避暑,宫里却一直没消息传出来, 后来有一日, 太子说热河那边发了疫病, 一旦染上就发热发晕上吐下泻不止,还出斑, 倒是没有因为疫病送命的,纵使如此,染上也不好受。   出了这样的事, 避暑的计划就只得打消, 非但如此,提督衙门领命封了城门, 不许染上疫病的百姓进京,他们还在城门口熏上艾草以防万一。   热河临着京城,距离很近, 对这次疫病, 朝廷非常关心, 他们迫切的想找出根源并拿出防治章程,生怕情况恶化牵连到京中。   为此,皇帝指派了几位信得过的太医走一趟,听说胡老很想去, 他就喜欢研究疑难杂症,可上头不允,让他老实在京中待着,还将太子妃这胎交托给他,让他走点心,平安脉别落下。   疫病也不是新鲜玩意儿,不过京中向来发得少,拿本朝来说,数得上来的没几回。听说这次的不致命,康熙略略松了口气,而后他又想到太子妃等人都怀着胎,疫病一旦蔓延到京中,哪怕大人能熬过,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就要保不住了,他方才放下的心又悬起来。   可以说,对太子妃这胎,康熙看得很重,甚至比同期怀孕的后宫妃嫔还要重得多。   活到这岁数,他真不缺儿子。   ……   有一队太医去热河查看,留京的也做了不少事,他们综合整理出一份预防须知,让药童誊抄之后,发去贵人们府上。让各家各户做好预防,又说尽量多用热食,杯盘碗碟每日都要拿开水烫过等等。   胤禛看过之后,过府同太子商议,而后他俩求见了康熙,提议让巡逻的衙役边走边敲锣将注意事项告知百姓,全京城都得做好预防,避免出现不可控制的情况。   康熙听他二人说完,觉得可行,当即发下圣旨一道,将防治疫病一事交给户部,让太医院并提督衙门配合。   等于说,权力下放给老四,责任也同时归属于他。   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试想,热河爆发疫病的消息笃定是压不住的,不多时就要传遍京中,各大药房必定会有所动作,像艾草霍香这类恐怕要涨价不少,说不准连醋价都要跟着升。   朝廷不可能让药商无私奉献,涨价是大势所趋,控制涨幅就是老四要做的事。   允许涨一倍价还是多少,超出又当如何,这些都要由他来拿主意,并且监督执行。   这是个很得罪人的事。   你允许涨价,穷苦百姓就高兴不起来。   你要控制涨幅,又势必得罪药商。   老四倒是不怕挨千万人骂,他担心就这样百姓还是耗不起,朝廷须得在京中设几个点,适量的发放一些药材,也不能因为他穷就眼睁睁看人去死。   施药就跟施粥一样,也是个麻烦事,做起来有很多难点。   康熙不是不知道这活吃力不讨好,他也没法,众儿子之中,能办好这事的不多,太子算一个,老四算一个,老五老八或许也能算上。   他舍不得让太子去担骂名,又不愿意让老八来捡这个功劳,至于老五,智有余,行事作风略显温吞,挑来拣去最后能指望的也就是老四。   为了让他少点麻烦,康熙给了足够大的权力,底下要是谁不配合,是官员就取他顶戴花翎,要是百姓,拿下再说。   这事对九贝勒府没多大影响,胤禟觉得哪怕疫病蔓延到京中,他府上也该是安全的,为了以防万一,他在得到消息之后还是备足了药材,给翊坤宫拉去一大车不说,也给他岳父送了不少。   康熙听说老九赶着给人送药,当时就气乐了。   送啥不好,送这不吉利的。   索性贵妃只觉得儿子靠谱,没觉得晦气,至于马斯喀……就更不讲究这些。   索绰罗氏还念叨说总让女婿惦记,真过意不去。先是送冰,这会儿又给送药,占他这么多便宜实在不好意思。   马斯喀听了就摆摆手:“送来就收下!有啥不好意思?就他那熊样都好意思娶我闺女,我怎么不好意思占他便宜?”   一句话噎着满屋子人,上至福晋下至妾室都在心里犯嘀咕:宝珠那么乖巧可人半点不像老爷,倒是九贝勒,同老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做女婿的像极了岳父!   一样随性,一样能作死,一样不靠谱。   马斯喀没把白得的药材匀给三个弟弟,只是给他们带了个话,说别心疼银子,多备上一些,疫病就发在热河,哪怕朝廷有心防范传进京城也是迟早的事,眼下你省那两个钱,那是和命过不去。   这些个武将哪怕知道周边发了疫病,也没想那么深,还觉得穷人家才早做准备,了不起真出了事再请太医,太医院还能坐视不理?   再者说,有钱能买不回药材?   眼下你备太多万一啥事没有那不就糟蹋了?   毕竟都是有权有势的,并不太着急,要说着急的,也就那些肚子里揣着蛋的。还有人盼着情况更严重些,巴不得太子妃这一群排队落胎。   马斯喀本来也没什么想法,看胤禟这么大阵仗他才多了个心眼。   备点药材总没有错。   回头要是真出事了难道就你一家请太医?你就知道太医一定先去你府上?你多大脸?   要是用不上,拉太医院去白送给他们,多好的东西。   马齐等人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回头就做起准备来。   他们是在做准备,铁狮子胡同里头,九贝勒府在作死。   胤誐听说他九哥给别人送药不给他送,顿时不高兴了,上门撒泼打滚来。胤禟听他嘀咕半晌,才撂下一句:“任谁出事也轮不到你,俗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胤誐懵了一瞬,回过神来右手握拳在左手心里轻轻一敲——   这话在理。   既然疫病死不了人,他也没多担心那个,倒是这天热得人心里发慌,摆上冰盆也不好使,他近来夜夜睡不好,真是愁死个人了。   胤誐发自内心的对胤禟表示羡慕,羡慕他有福晋可抱,同样是妞,其其格抱着就跟个炭炉似的。   因为他羡慕得太猥琐,险些还挨了揍。   胤禟出了口恶气,让他忍着点,再想想有什么法子。   他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宝珠看他心里揣着事,随口问了一句,之后随口给出了个主意。   “打个冰炕呗。”   宝珠的想法格外天真,炕床里能加碳,怎么就不能加冰,你说土炕里头加冰不合适制冷效果也不好,那你另起个铁炕呗,侧开门,中空,里头摆个大铁盆装一盆冰,弄好之后把侧门关上,睡那上头你还热得起来那算你厉害。   胤禟首先想到的倒不是耗冰多少,这铁炕一受冷,睡上头不得一身水珠子?   不过考虑到胤誐表示他日子没法过了,先把冰炕打上,回头让他自个儿想想办法。了不起让伺候的奴才勤快些,不时拿帕子擦擦,或者先往炕上铺上厚被子,再铺象牙席,这样最多沾湿底层的被子,湿不了上头,睡着还软和。   这么想当真可行,胤禟上工部寻了个相熟的老匠人,把想法一说,那头立刻就明白了,问个尺寸赶紧忙活起来。   没两日炕床打好了,底下奴才费老鼻子劲儿才送进宫去,直接搬去胤誐那边,看好位置放下之后,胤誐才闻声过来。   他一过来就看到赵百福,免他行礼问:“九哥让你干什么来?”   赵百福错开身子让他亲自去看。   胤誐看过之后满心嫌弃:“咋就给爷送个铁疙瘩?”   赵百福劝说稍安勿躁,让后头的将大铁盆也抬进来,吩咐往里装一盆冰,开侧门推进炕里,把门关上。之后就有小太监抱着十斤重的厚被子来,铺炕上,铺平整后,再压上一床象牙席。   这全是胤禟吩咐底下备好的,掐过尺寸,全都刚好。   看都弄好,老十才品出味儿来。   他摆手让闲杂人等滚出去,自个儿坐上炕床,屁股底下隔着被子还没多大感觉,小腿碰到侧面凉意挺明显的。   胤誐对胤禟简直就是盲目的信任,觉得这玩意儿靠谱,心想今晚可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这一晚,老十睡得的确不错,他睡前换了次冰,怕冰太少管不了一夜,心一横给盆里装得满满当当,左右有九哥的接济,他这一夏真没缺过冰使。   做好这些之后,他宽衣躺下,刚躺下就觉得凉悠悠的,搭个被角不多时就睡着了,睡到半夜他冻得瑟瑟发抖。   酷暑天,别家薄被都搭不住,他睡着睡着裹上了厚被子,就这样还着了凉,烧得晕乎乎的连夜请了太医过来,喝过药缓过劲儿来挂着鼻涕就上御前诉苦去了:   “皇阿玛!您可要替儿子做主啊!”   “九哥这心也太黑了!九哥坑我!”   康熙揉着太阳穴问他咋回事,然后就听见胤誐说,胤禟打了个冰炕送他,他才睡了一晚就冻坏了,这会儿心里还拔凉拔凉的。   如果这不是亲儿子,康熙非得打死他。   当皇帝这么多年,啥稀奇事都听说过,大热天冻出病来他还是第一例。   生出这么个先天智不足的儿子,都不知道该羞愧还是尴尬。   “平白无故老九给你打什么冰炕?”   听了这话,胤誐振振有词回说:“天热得活见鬼,我就去贝勒府闹九哥了,他给多送点冰也罢,他不仅匀了冰来,还找匠人打了个铁疙瘩,说是专为我设计的冰炕……啊呸!我算是看出来了,他是专门搞我来的!”   看老十那糟心样儿,康熙赶紧使唤梁九功递个帕子去:“把你鼻涕擤擤,朕回头好好说说胤禟,既然都冻病了,把你冰炕给朕抬来,库存的冰也送过来一半。” 第125章 祈福   胤誐带来的乐子多少缓和了宫里压抑的气氛, 不过也没高兴多久, 局面就变得糟糕起来。要想通过简单预防杜绝疫病进京根本是痴人说梦, 没两日,京中就出现了发热的病例,起初只是三五个别, 发现之后都门窗紧闭小心瞒着, 生怕曝光出去被官差带走。   这样的做法简直就是灾难, 连日高温以及空气窒塞加快了传播速度,只一天, 发热的人数已经过百,全家一起遭殃的也不止一户两户。   同时,八贝勒府的奴才匆匆赶去太医院, 说格格毛氏不大好, 请当班的太医过去看看。   这当口不好……难不成是染了疫病?   那太医心里在打鼓,还装出正直可靠的模样, 问说:“具体怎么个表现?”   奴才回说:“说是着了凉,头有些晕。”   “可有发热?”   “说是有的。”   那太医没跟着他往八贝勒府去,而是将巡捕衙门的差人唤来, 让他们走一趟八贝勒府。   过来传话的奴才是有些不安, 他想着头上还有贝勒爷撑腰, 这才壮着胆子说了实话,哪怕的确是疫病,总得治,还能眼睁睁看她严重下去?毛氏无足轻重不假, 可她肚子里毕竟有八爷的种。   他只想快点把太医领回府去,然后自个儿也要拿艾叶泡一泡,驱驱邪气。   没想到,人没带回去,反而还招来官差。巡捕衙门奉四贝勒之命,说是要将染病的集中在一起,统一治疗,同病患有直接接触的也是重点观察对象。   根据传回来的情报,热河那边至今还有不少人没有染病,这次疫病传播是有选择性的,到底什么标准暂且不明,故而应对手段不似往常那么强硬,也是因为疫病不直接致死,死亡的几例都是老人小孩体弱没撑住。   那奴才愣了好一会儿,看官差已经动身往府里去了,才一个哆嗦追上去。   “格格她有五个月身孕,不好挪动,差爷您看是不是问问我们爷的意思?”   官差并不鸟他,闹烦了才回说他们只听四贝勒调动,八贝勒说了不算。   待八福晋得知此事,简直要疯了。   当然她很高兴毛氏遭报应,同时恨死这个灾星,一刻也没耽搁,吩咐奴才拿醋把府里蒸一遍,非但如此,还使人往热汤里加了一大碗白醋,蹲浴桶里泡了有半个时辰,穿好衣服还念了好几遍经文。   八贝勒府先乱起来,隔壁四贝勒府紧随其后,第二天,弘晖病倒。   弘晖三岁了,对这个儿子胤禛给予了厚望,为避免他长于妇人之手养成各种陋习,早就下令使其从福晋院子搬出去。这日一早,近身伺候的奴才就发现弘晖阿哥烧得通红,满院子人吓得足下打颤,奶娘赶紧去通报福晋,乌喇那拉氏作为四贝勒嫡妻能不知道她夫君近来在忙些什么?正因为知道,听说弘晖烧起来了,她眼一翻就晕过去。   谁家没几个懂点医理的奴才?切过脉后,说是急火攻心,还不止这样,福晋像是又怀上了。   乌喇那拉氏还晕着,跟前伺候的没敢掐她人中,生怕她醒来非得往弘晖阿哥跟前去。一群奴才急得团团转,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就寻摸着请爷回来坐镇。   去报信的跑得飞快,胤禛听说之后心中大恸,他极力忍耐,没丢下手边事不管不顾急奔回府,而是咬牙吩咐官差去他府上带弘晖隔离治疗。   等四福晋醒转过来,得知弘晖已经被带走,她险些崩溃,催贴身婢女收拾东西,说要跟去照看,就听说自己有孕在身。   怨这胎怀得不是时候,又气爷对亲儿子也半点不讲情面,想起传言说幼儿很多都没熬过,她更是崩溃大哭,连嫡福晋的体面也顾不上了。   满京城都盯着胤禛的动作,听说他对亲儿子也是一样,多少人唏嘘不已。心道这真是个狠人,他为官是造福百姓,托生成他儿子,弘晖真是造孽了。   弘晖被带走的当日,又有新的消息传出来,毛氏落胎了。   没人去关注胤禩如何,这个消息让京中孕妇慌了手脚。   胤祺动作最快,他立刻找上胤禟,说想送他塔喇氏去陪伴宝珠,他是做哥的,当亲弟弟面说话直白得很,就说是怕步了老八那侍妾的后尘,想沾他的光,问允不允。   这是他塔喇氏怀的第一胎,想也知道多贵重,胤禟平时喜欢瞎折腾,大事绝不含糊。他不敢说跟在宝珠身边一定会没事,但至少能给五嫂吃颗定心丸,否则她担惊受怕吓也把孩子吓没了。   胤禟点头应下,准备回去同宝珠说一声,他后面一段时间恐怕会比较少回府,忙是其一,同时也要避嫌。   这时候,太子也找上门来,为同一个来意。   太子屏退左右,同胤禟耳语了几句,直接把自个儿的底牌掀了,说瓜尔佳氏能怀上这胎就是祖宗保佑,胡老也说过往后还有没有很难讲,故而她这胎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先说了问题的严重性,胤礽还表了个态,大抵是讲虽然不是从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他受老九关照不少,早把老九当成是手足情深的好兄弟,往后定要富贵同享,又含蓄的做了个保证。   胤禟听得挺爽,你打死他也想不到有这天,兄弟们排队求他这混世魔王。   一通暗爽之后,他也应了。   既然为五嫂开了方便之门,加一个太子妃也无妨,胤禟让他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把人送来,同时赶着回府,把事情说给宝珠听了。   宝珠知道热河爆发疫病这事,她听从胤禟的嘱咐,这些天老实在府上待着,同时约束了底下奴才没事别往外跑。隔壁八贝勒府的动静她听到一些,具体情况不明,至于弘晖染病,压根就没听说。   猛然间得知那事,宝珠很有些难过,弘晖开蒙之后少往外跑,她有些时候没见过了,从前很亲近的。   弘晖乖巧懂事,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   看她神色恍惚,胤禟就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安慰说没事,弘晖胳膊腿儿结实着,他底子好,铁定能熬过。又说太医院已经有进展了,过些时候就能拿出个治疗的章程。   这是安慰宝珠说的,其实众太医还一头雾水,疫病继续蔓延,情况并没有得到有效控制。   胤禟从小忽悠人,说起假话来轻易看不破,宝珠听着也信了,这才稍稍稳下心。她抱着胤禟结实的劲腰,将脸埋他胸膛上,蹭了蹭,闷声说:“今年真是多灾多难。”   胤禟心情也不美,首先额娘芳辰没法庆祝,还有,这年十月是皇祖母六十大寿,天家没给献寿不说,还投下这么多灾难,也够恶心人的。   他心里烦,还是打起精神来安慰宝珠,说别担心,疫病是热出来的,拖不久。看宝珠平复下来,才说:“四哥一人忙不过来,皇阿玛给我们兄弟都派了差事,这阵子恐怕没多少归家的时间。我同太子以及五哥说好了,让两位嫂嫂过府来陪你……”   还没说完呢,宝珠就抬起头来:“我要同爷一道,我不用陪。”   胤禟在她娇美脸蛋上掐了掐:“胡闹,爷们做正事哪有拖家带口的?”   宝珠咕哝说:“我担心你嘛。”   胤禟这才亲亲她:“你照看好阿圆他们,我就没后顾之忧了。”   也对,她还有儿子,都不满周岁的。   宝珠给胤禟收拾了好些东西,又怕他在外走动危险,就想把挂在脖子上的珠子取下来,戴上这个她大小没生过病,让胤禟拿着也能放心。   这下动作将胤禟吓得不轻,他赶紧把珠子塞回去:“祖宗,我可求你了,这哪能取?你今儿个取下来,赶明岳父能抄着家伙追杀我三十里地!好姑娘,对你相公好点,他还想多活几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宝珠有些挫败,看她沮丧的样子胤禟也揪心,指天发誓说一定好好照看自己,费了好大劲才把人哄高兴了。   送胤禟出门之后,宝珠回屋来,就听嬷嬷说:“福晋放宽心,别让爷在外头做事还挂念您。”   听得这话,宝珠偏头看了她一眼:“就是要让他放不下心,哪怕有个万一,也能咬牙撑过来。”宝珠只差没告诉嬷嬷,她原本准备同胤禟说清楚,你敢撒手丢下我,我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赶明带着你儿子养小白脸,让你死了也不瞑目。   胤禟出府没多会儿,太子妃并五福晋就前后脚到了,贵妃听胤禟劝,赶紧将孙子送离后宫这个是非之地,交回到宝珠手里,九贝勒府猛地就热闹起来。   愚蠢的男主人滚蛋了,灰妞带着兄弟就要往宝珠跟前凑,却遭到无情放逐。   屋里三个孕妇,总得避着些。   宝珠给冯全递了话,让他看好了,别让狼崽往了两位孕妇跟前去,左右离得越远越好,也就这几天,委屈些,毕竟非常时刻。   胤禟搭把手给老四帮忙去了,太子则帮助康熙稳定朝中局势,避免生出乱子。哪怕朝廷下了大力气,情况还是越来越严重,经历了晕眩发烧这个阶段之后,染病的开始上吐下泻不止,没法进食也没法喂药,再然后,他们身上出斑了。   越来越多的贵人染病,太医院还是没有针对性的办法,只能用寻常手段医治,局面已经很难控制,甚至就连太后也烧起来,康熙这才下了决心,他不顾龙体去宁寿宫为太后侍疾,命贵妃替她去寺里祈福,求神明庇佑。   这道旨意下来之后,三妃请命同去,宝珠这个做儿媳的当然也得陪婆婆去。   她们去的就是当初求签的那座寺庙,庙里香火鼎盛。   贵妃带着一群人叩拜各路神明,最先就是大雄宝殿的释迦牟尼,又有救苦救难的观音娘娘……就在观音像前,众人一跪下,佛像脸上就划下一道水珠子,天上飘飘洒洒降下雨来。   这可以说是今年奇迹般的第二场雨,很多年后依然为人所津津乐道。这场雨将秽物冲刷得干干净净,之后染病的百姓奇迹般的好转起来,不过三日,疫病消了。 第126章 晋升   贵妃诚心祈福, 求得甘霖天降, 疫病尽除, 皇宫之中康熙圣心大悦,当即发下旨意,说要给她晋封皇贵妃。   消息甫一传出, 就惊了不少人, 早先就听说九福晋为贵妃娘娘求了个上上签, 说是给娘娘的芳辰贺礼。他们前脚从庙里回来,后脚疫病蔓延, 还有人存了看笑话的心思,暗地里嘀咕说这也叫上上签?下下签都没这么衰的!   眼下他们终于认清现实。   贵妃哪里倒霉?她没染病不说,反倒靠这场雨得到晋升的机会。   从妃位升上贵妃才多久?三个月都没有, 眼下她已经是皇贵妃了。   皇贵妃啊, 就同皇后一样,有金册金宝, 如今后位虚悬,郭络罗氏就越显尊贵。   这道圣旨下来之后,惠妃荣妃都茫然了, 几个月前她们还是一样的, 郭络罗氏不过瞧着年轻些, 看不出什么贵气逼人……眼下她们凑一块儿就像明珠与顽石,差距明晃晃的摆在那里,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前次旱灾,她们跟着皇上祭天祈雨, 就郭络罗氏封了贵妃。   今次疫病,她们也跟着一道儿去求神拜佛,功劳又落到郭络罗氏身上,皇上提也没提其他人半句,这是不是太偏心?   然而康熙偏心又不是一两天,不信你瞧瞧太子胤礽,当今圣上看似和善,其实个性真不算好,他就是典型的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要宠谁能把你宠上天!   他这么明晃晃的偏心你还没法说什么,作为天下之主,要疼谁还用别人答应?   同皇贵妃的传奇经历一道被提起的是八贝勒府的倒霉事。   胤禩膝下也太艰难些,毛氏这胎落得毫无悬念,太医说了,不调养好别想再有,更让人痛心的是,她没的是个男胎。   这下下签也不是随便抽的,签上说,不要枉费心机,当心水中捞月一场空……   如今再看,可不就是一场空!   他追求的总会投入别人怀抱,他想要的都得不到,从以前就是这样,如今领了差遣手上有些权势,境遇依然没有改变。   扑面而来的是被命运掌控的无力感。   为什么老天爷就如此偏心?   凭什么好事总落到别人头上?   ……   疫病彻底清除之后,过府陪伴宝珠的孕妇们也都相继回去了,胤禟终于归家,他回来就被阿寿涂了一脸的口水。天天见着不觉得,有些时候不见,心里怪想的。   可惜这番想念没维持多久,宝珠自天冬手里接过蔬菜糊糊,递给胤禟让他喂儿子吃下去。   胤禟刚接过碗,阿寿就趴回榻上不和他好了。   任凭当爹的怎么哄,就是拒绝,“不要!不!”   他不仅用动作和语言,还用眼神来表达了自己的抗拒,他眼里满满都是嫌弃,你行你自己吃啊!   胤禟跟上就是一阵苦口婆心,他一张嘴就没完,被吵得受不了的阿满伸手一巴掌,拍在弟弟肉嘟嘟的屁股蛋上,非但如此,还杀气腾腾撂下一个字:“吃!”   阿寿遇上这个每天有至少十个时辰在睡觉的二哥还是有些怂的,他伸出小胖手在屁股蛋上揉了揉,委委屈屈朝阿玛看去,看他坚持要将己所不欲的施加于人,这才慢吞吞张了嘴,挂着泪珠子吃起来。   看他吃得这么委屈,胤禟心里就跟泡了酸水儿似的,喂了没几口就“不小心”将碗打了,催着小丫鬟来收拾,同时吵着让冯全吩咐膳房炖蛋羹来,要加肉沫的那种。   宝珠就看他惯着那三个小霸王,惯吧,长大了迟早捅破天。   父子几人玩得高兴,宝珠支着头坐了一会儿,就想起额娘又晋位份,她伸手在太阳穴上按了按:“咱们该给额娘送点什么去?爷心里可有数?”   胤禟压根没想过这茬,额娘这两回晋升都是从宝珠这儿出的,哪还用送什么?不过他又想起来,过场总是得走:“爷赶明给额娘送点银票去,翊坤宫如今热闹极了,赶着逢迎拍马的不知多少,耳房里堆的全是奇珍异宝,咱们给啥额娘都不稀罕,不若现实点。”   宝珠听着是这么回事,宫里开销大,奴才都是看好处办事,要使唤人打赏少不了,给银票的确方便。   “那我也取一万两来?”   听她这么说,胤禟也挺无奈的:“从来都是爷们捧着银票往福晋手里送,哪能让你来出这个钱?”   胤禟那些吃软饭宣言摆明是糊弄人的,他可不穷,他有钱得很!照他所想,宝珠的陪嫁顶好仔细收着,宫里来的赏赐也收着,往后生了闺女全给闺女做陪嫁,至于这些臭小子都踹出门自个儿挣家业,托生成爱新觉罗家的人已经是最大的幸运,还想走什么捷径?   后一日,胤禟果真给他额娘送了叠银票去,已经封了皇贵妃的郭络罗氏心里还悬着呢,总觉得事有蹊跷,又想说自个儿这晋升速度是不是快得不太寻常?   胤禟摆手让闲杂人等滚出去,才叹口气说:“额娘忘了儿子同您说过什么?从今往后皇阿玛给任何赏赐您只管放心接了。”   郭络罗氏想不明白,她觉得这里头有问题,都说这次疫病来势汹汹,太医院束手无策,怎么去庙里跪了一圈回来就好了?真是那场雨带来的福祉?那场雨有那么厉害?   这边胤禟还在措辞,郭络罗氏猛然间想起来了,她前次封贵妃,也像现在一样惶恐,胤禟说什么这是应得的,这点赏赐不算多,让她放宽心别自己吓自己,当时他就说那场大雨是宝珠求来的,说宝珠大有来历。郭络罗氏其实还是半信半疑,并没有太当真,后来就忘了这茬,这会儿想起来,要说是巧合怎么都太巧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再加上今年两场奇迹般的雨水,这这这——   “我嘞个乖乖,你福晋到底什么来头?”   “皇上是算计好的?让本宫带她去庙里祈福?她还当真求下福祉来?最后让本宫得了好处?”   “……”   郭络罗氏每说一句,胤禟就点一下头。   他越是这样,郭络罗氏越发觉得不真实。   就这么稀里糊涂捡了大便宜,满京城都在膜拜她羡慕她,她本人却感觉像是踩在云上,脚下软绵绵不着力。   天上掉馅饼就砸在她头上了。   皇贵妃啊!后宫里那么多妃嫔汲汲营营谋划一辈子都没争来,皇上就这么赶着送给她了,有个福气比天大的儿媳妇那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胤禟坐在边上喝茶,等额娘缓过劲儿,等了有半刻种,郭络罗氏终于从恍恍惚惚的状态走了出来。   她没再追问什么,傻子也看出来了,往后只会更好,绝差不了。   连着两回的神迹让皇上不得不将老九福晋供起来,哪怕胤禟作上了天,他也得帮着擦屁股。谁让宝珠同胤禟伉俪情深?谁让宝珠是颗救命仙药,关键时刻还指着她呢!   皇上分明是信了她这副药,不仅信了,还信得彻底。   郭络罗氏突然就觉得,命好才是真的好,这么多人争啊斗的,加一块儿也抵不过老九福晋,她要什么都有,她就是生来享福的,她根本不需要懂什么勾心斗角……老九这辈子最大的成功就是福晋娶得好,这一买卖让他赶超众多兄弟,不仅自己得了上头青眼,还带着当娘的起飞。   果然,赶明还得再去一趟庙里,谢董鄂氏不嫁之恩!   做人就是要懂得感恩,董鄂氏当初那一闹,直接给老九闹出了个锦绣前程!   郭络罗氏还在琢磨给董鄂格格挂长生牌,那头康熙又有动作,在册封了皇贵妃之后,他又连发两道旨意。   首先罢了九门提督的官,起因是老四上折子,弹劾对方说在疫病肆虐那段日子不配合他工作。九门提督是二品官,却是难得有实权的驻京武官,掌管九道城门,并且监管京中治安,这是个非帝王心腹不能任的官职。   这位置也不能缺着,看上面的意思不是让原九门提督停职反省,是要彻底撸了他,各方就蠢蠢欲动起来,都想争他一争,将皇城掌控在本方手里。   索额图一派动作不小,隆科多同样野心很大,康熙却完美的避过了这些没安好心的,一道圣旨发去马武府上,任命马武为正二品九门提督。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竟然是富察家!居然是富察家!皇上怎么就看中了富察家!   富察家四兄弟,老大马斯喀是领侍卫内大臣,老二马齐时任兵部尚书,老三马武是新上任的九门提督,老四李荣保是察哈尔总管。   一门四个全占着举足轻重的位置,这简直要命,皇上疯了?   他怎么能让兵部尚书和九门提督出在一家?   她娘的这还是九贝勒的妻族!   更操蛋的是,九贝勒他老娘刚封了皇贵妃!   这品着咋就不对味儿呢?   这是啥意思!!!   人人都说皇帝昏了头了,谁要是拉拢了富察家,这已经不是兵临城下,他能直接逼宫!   康熙才不管底下怎么议论,任他炸开锅,也只是招了太子至御前。   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儿子笃定不傻,只要不傻就该知道老九福晋来历不凡,就她这能耐,真起了坏心思才不用费那么多事,去佛前拜一拜说不准这天下就要改了门庭……所以说,她阿玛叔伯官大官小真的有差别吗?没差啊!   既然是这样,当然要上赶着善待人家,富察家从来都挺安分的,你别逼他,他昏不了头。   你对富察家好,换做其他任何人都拿不出比这更好的待遇,既然这样,他凭啥搞事?   九门提督这位置,给马武坐正好,其他换了谁康熙都不放心。   通过这次交心,康熙也给太子喂了颗定心丸,这江山迟早要交他手里,让他别跟那些官员瞎起哄,踏实点,好生学习为君之道,多同老九亲近亲近。 第127章 糊涂   自打马武接任九门提督, 富察家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香饽饽, 几位志存高远的皇子都想尽最大可能来争取这一家子, 希望能把他们拉进本方阵营。   这其中最迫切的当属直郡王,可惜因为前次吃了挂落,禁足到今日还没获赦, 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   八贝勒也存着心思, 他倒是明白自个儿同富察家恐怕会处不来, 还是想从胤禟这边下手。   想法是很好,富察家的心肝就许给胤禟做了福晋, 纵使胤禟真的脑子发昏,马斯喀为了避免宝珠后半辈子以泪洗面也得咬牙帮他。马斯喀作为四兄弟里的老大,在富察家拥有绝对的权威, 只要他下了决断, 三个弟弟硬着头皮也得跟上……这么想,要拿下这一家子不算难。   可胤禟凭啥要站队?   你又能用什么打动他?   这么环环扣下来就打成一个死结, 怎么也解不开,老八纠结了几日,还是决定先沉寂一段时间, 如今占据主动的是太子, 紧随其后有直郡王, 他俩几乎可以说分割了朝中实力,只余下一些轻易不站队的。作为排位靠后母族不强的皇子,要想拥有同其他兄弟竞争的机会,还需要一个契机, 得先把那些赢面大的拉下来才行。如今皇阿玛身强体健,他也不用太着急,可以等老大老二谁先稳不住跳脚,或者想个法子在他们之间撩上一撩。   胤禩合计这些的时候,令他垂涎三尺的富察家也没有外表看来那么平静,马武本人就慌了一把,着实不懂皇上怎么突然想起他来!   九门提督不过是正二品,却是块人人都馋的大肥肉,作为巡捕营的统领,主要职责就是京师守备和治安,任哪一派拿下这个位置,都能大开方便之门。   马武压根没想过这样的好差事能轮到他,别说其他人纳闷,他自个儿就想不明白,满京城那么多能耐人,怎么就轮到他了?凭啥是他?他到底靠哪点得了皇上青眼?   因为想不明白,马武还跑了趟他大哥府上,想让马斯喀帮着分析分析,结果他一过去就挨了顿训。   “我的三弟诶!你这脸都能赶上内城城墙那么厚了!你当皇上是看重你?大白天做什么梦呢!你忘了咱们家宝珠的能耐?前次旱灾加上这次疫病你还没品出味儿?皇上为啥要力排众议带女眷去祭天?有为啥让皇贵妃娘娘去祈福?你就不动脑子想想?”   马斯喀这么说,马武才警觉过来。   宝珠来历不小,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他们兄弟心里还是有数的,从前没想着要利用她做什么,就没咋把这事揣在心里。眼下稍一点拨,他就品出味儿来,骇道:“皇上盯上咱闺女了?”   瞧他这一惊一乍的模样,马斯喀就像抬脚踹过去——   没出息的!   “皇上能随随便便塞个人给九阿哥?依我看指婚圣旨下来之前他恐怕就使人查过,当初可能没太当真。后来巧合太多,自然就上了心,这两回大动作恐怕都有试探的意思。”   马武急得团团转,觉得皇上这回笃定是有意提拔他,顺便把富察家架火堆上烤,这是要扫除可能动摇皇权的因素。瞧他那样,马斯喀就知道这蠢货想岔了,有这么个弟弟当哥的也真不容易,他指了指座椅,虎着脸说:“来来回回走什么?你给我坐下!你忘了咱宝珠是个什么体质?甭管皇上是真心提拔咱们,或者存了什么心思,我们该怎么样就怎样,你管着巡捕营也干出点人样来,别拖你侄女后腿,别给祖宗丢人。”   马斯喀不提这一嘴马武都给忘了,在宝珠身上你完全能看到天道的偏心。   要是别人被阴谋算计陷害,那算你倒霉。换做他们家姑娘,转身就要教你做人,让你明白人活着要光明磊落,心不好是要遭报应的。   他们兄弟都怀疑过,宝珠她亲爹真是老大?不是老天爷?   她活着就是来打击人的。   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可担心的,马武灌下半碗凉茶,觉得自己火急火燎过来找大哥商议果然太鲁莽了,只想到皇上此举非比寻常,都没注意到别的。   “那他们排队给我送礼来,我收还是不收?”   马斯喀真像第一天认识他三弟,他狐疑的看向马武,马武也很无奈:“大哥我给你说,不是我太正直,自打圣旨下来,我家门槛都给来送礼的踏破了,送来的还净是些捧着银子也买不回来的稀罕物件,我看了就心惊胆颤,前头几年加起来收的东西还没这几日值钱。”   “这有什么?任他送什么来你都收下,赶明进宫去谢皇上给你换了个肥缺,直接给它过个明路。”   马武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那就这样吧,他琢磨着回头把收来的礼筛一筛,挑些稀罕的给宝珠送去,省得收进库房里积灰。   左右他就是个粗人,消受不了那些金贵玩意儿。   压在心里的大石头挪开了,马武一身轻松回府去,立刻吩咐他福晋把礼单拿来,看看都有什么好东西。他福晋明白其用意之后就劝了一劝:“宝珠嫁给九贝勒做了嫡福晋,要什么稀罕玩意儿没有?咱们拉这么多东西去白占她地方。”   马武盯着他婆娘看了好一会儿,回说:“瞎操什么心?贝勒府那么大,能放不下这点东西?”   重点是这个?   马武福晋也稀罕老大家的宝珠,可稀罕归稀罕,关上门来总得为儿子打算,毕竟是做叔婶的,又不是亲爹妈,她受了委屈娘家人铁定帮忙讨公道,眼下不是好好地?平白无故送什么东西去呢?   看马武真没听明白,她就把话挑明了,说自家还有那么多儿子,回头娶媳妇儿聘礼都拿不出来。   正巧赶上几兄弟过来,听了个正着,没等马武说啥,他们就先开口了。   “额娘您这是操什么心呢?您把儿子生这么好,还愁娶不回福晋?”   “二哥说得对,咱们兄弟缺什么自个儿打拼,好东西是该紧着给妹子送去!”   “我方才从洋商那头淘了几样好东西,正好一道儿送去!”说着这小子就挨了兄弟一脚踹,他赶紧掏出个银怀表来,塞给他老娘,“额娘您看看,这是儿子买来送您的,洋人就拿这个看时辰,准得很,揣着也方便。”   把银怀表送上之后,他才好言好语劝说:“咱兄弟哪能不明白您一片慈母心,您这回真是想岔了,咱要是窝囊废,您留下什么都能给败光咯,咱有能耐,金山银山照样给您挣回来。再者说,阿玛这回升迁,都是托妹子的福,咱们送点东西去是应该的。”   马武福晋真没听说这回事,听儿子一说,她很是纳闷,弄明白前因后果就不好意思起来。   原想着不过年不过节不过生辰,平白无故做什么送东西去九贝勒府?大房这姑娘再好,毕竟嫁了,当初嫁得也是风风光光的。给皇贵妃做了儿媳妇,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自家这点她不一定看得上眼,不若留给儿子。   再者说,分明是老爷升迁,他们是该收礼的。   妇道人家没想到背后那么多门道,老爷真要是沾了光才坐上九门提督的位置,她说出这种话就万万不该了。   马武福晋不像宝珠她额娘脑子转得那么快,她作为武将妻性子直,平素有一说一,听儿子里外一解释,脸上就臊得慌,简直无地自容。   看老妻那样,马武哪有不明白的?就瞪她一眼:“回头多跟大嫂学学,你这脾气真是!”   他福晋借口说去对礼单,赶紧撤了,几个儿子没跟去,就近坐下,便喝茶边劝起老爷子。   “额娘是什么性子这么多年您还没摸清楚呢。”   “凡事您得解释明白。”   “额娘也是很疼宝珠妹妹的,从前总对咱们兄弟说,要好生上进,往后给妹子撑腰。”   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教,马武就黑了脸。   “九福晋的闺名也是给你们随便叫的?”   “我和你娘多少年老夫老妻,我能和她计较?”   “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你是爹我是爹?还教训起老子来!”   听说他方才从大伯那头回来,看这架势就知道笃定是挨训了,这几句话指不定就是跟大伯学的。   马武福晋说去对礼单,还真不是说说,她从送来这些贺礼里面挑了几样正合适宝珠把玩的,拿锦盒装了,又从自个儿的私库里捡了两样好东西出来,想说一并送去。马武听说之后一点儿也不意外,他这婆娘鲁莽,说话不咋的中听,心还是很好的,看她挑出来这些,都不含糊,全是顶顶稀罕的玩意儿。   马武福晋递拜帖,亲自走了一趟,见着宝珠她又想起自个儿说的那些话,心下还有些不好意思。   宝珠倒是没注意到她的不自然,她打开锦盒看过就让三婶把这些拿回去,带些点心或者随手把玩的小物件过来就罢了,不年不节的哪能收这个?   她左说右说马武福晋就是不应,直劝她收下,还说自打老爷升官府库都塞爆了,拿回去也没地儿放。   宝珠真的是很无奈,只得让天冬附耳过来,命她从额娘的赏赐里头挑几样,待会儿让三婶带回去,天冬正要去,宝珠又叫住她:“算了,你让冯全去,从爷的收藏里头挑一挑,什么刀啊剑的,挑着上台面的拿几样来。”   要是给金银珠宝古董摆件三婶笃定不收,富察家尽是习武的,就喜欢收藏这些有来历的兵器,刀啊剑啊鞭子啥的就很合适。   马武福晋又说起,近来不少人想拉拢她家老爷,还有想走她门路的,全让她挡回去了。让宝珠放心娘家这边怎么都是支持她的,不给扯后腿。   老长时间没见,三婶一如既往的耿直,宝珠听她说了一大堆,府上的事,族里的事,听着还招呼嬷嬷将小阿哥抱来,马武福晋看着三个小胖墩就乐呵,直夸宝珠养得好。抱着沉甸甸的,忒结实。   她哄着小阿哥叫人,闹了好一会儿,看天色差不多了就准备告辞,这时冯全也抱着锦盒过来,他只觉得怀里沉甸甸的,心里还嘀咕,也就福晋才敢动爷的私人收藏,他方才看了,那可都是有钱也买不回来的好东西,让他从里头随便挑,真不知道该拿哪个。   冯全心里很慌,生怕他一不当心拿到的就是爷的心爱之物,后来他才知道自己这点疑虑有多么多余。   当日傍晚,爷回府来,福晋就把这事说了,爷问都没问她拿了啥,对福晋说:“不值当什么,你看看有中意的都拿去。”   而另一头,马武看他婆娘带着一堆东西出门,又拿了差不多分量的回来,当时就没话说了。   本来还想使唤人退回去,退回去之前打开锦盒瞧了瞧——   瞧完他改了主意,既然是侄女一片心意,那就收下好了。 第128章 抓周   也就是那两日, 宝珠还往四贝勒府去了趟, 主要是听说弘晖病愈回府了, 去瞧他的,顺便也陪四嫂聊了聊。   只不过随便一聊,险些将她惊着。   照乌喇那拉氏的说法, 阖府上下都好好的, 唯独弘晖染病, 她一直心存怀疑,事发之后因记挂弘晖没顾得上使人去查, 但爷查了,从弘晖的贴身衣物上查出不妥,是有人要害他。   她也没指明说是谁, 提起这茬主要就是想发泄一通, 往后一刻钟里宝珠听得最多的就是“我儿才三岁,她就能下这等狠手, 好毒的心啊”、“弘晖怎么碍着她了?她也不怕遭报应?”……宝珠倒是没附和她,听她说着也不过叹了口气,劝她把这事交给四哥去办, 只管放宽心安胎, 心里别揣那么多事。   乌喇那拉氏也看出她身份不同不便多说, 就收起伤痛改口聊隔壁的。   人嘛,都有劣根性,自己倒霉的时候就指望有人更倒霉,这样多少能找到点儿慰藉, 八贝勒府就是眼下最倒霉那一家,先前格格毛氏仗孕而骄,郭络罗氏忍着没发作,她因为染病把男胎落了,眼下坐着小月子,八福晋偏不让她安生,这会儿翻起倒账来。   做嫡福晋的要收拾个妾室有无数种方法,她偏偏选了最惹人诟病的那种,外头都说八福晋人蠢心毒,老八又跟着蹭了波热度。   儿子后院不安宁,良妃这个做额娘的是该说说儿媳,卫氏啥也不管,康熙听说了就闹心,说是已经在给胤禩相看侧福晋,来年选秀走个过场就抬进府。   四福晋聊的重点在隔壁府上妻妾打擂台,她是当乐子说的,宝珠边听边往嘴里喂葡萄,待她说高兴了才道:“那四嫂可知皇阿玛看中了谁?”   乌喇那拉氏一愣:“九弟妹听说了什么?”   宝珠笑得眉眼弯弯:“前次进宫额娘随口提起,说皇阿玛早想给八哥挑个镇得住场的来管那些糊涂事,眼下已经相看好了,姓赫舍里的。”   姓赫舍里的,朝中最煊赫便是索额图那支,四福晋怎么也不信上头会挑他们家姑娘给胤禩做侧福晋,那家子分明是太子那条船上的人。   乌喇那拉氏满心疑惑,宝珠却没多谈。   这事让她谈她也说不清楚,其实背后的道理很简单,当今不想忍索额图了,一时间又拿不出个完美罪名,只打压赫舍里氏保全太子美誉……他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创造机会让赫舍里家脚踩两只船,就等船翻,然后把索额图架火堆上烤。   照太子的说法,他几度想劝服索额图,未果,他俩之间已经生了罅隙,在这前提下,给自己留条后路是明智之举。   索额图绝不可能把宝全押在胤礽身上,他眼下或许还在犹豫暗地里勾搭谁,康熙没那精神头等他想明白,就准备主动出击送个机会给他。   赫舍里家姑娘不少,许一个给老八做侧福晋不是大事,顶好挑个能耐人,把他后院捯饬捯饬。   心大不用怕,就怕来个蠢的。   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皇贵妃看得明白,宝珠糊涂着,她只不过因为听了四嫂一大堆话,随口给她回报了一个,左右宫里也没下令封口,她也就提了个姓氏。   乌喇那拉氏都有点等不及想看八福晋同这个听着来头不小的八侧福晋打擂台。   不过这还有得等呢,再早也得在来年选秀之后才能看她进门。   通常秘密只能是一个人知道,但凡说给第二第三人听了,事情传开就是迟早的,尤其皇贵妃没让宝珠保密,宝珠也没往乌喇那拉氏嘴上贴封条。   当然也没那么快,约摸用了小半个月,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听说皇上已经看好八侧福晋人选,是姓赫舍里的。   这事传得很真,索额图听说了,是有些怀疑,却不信皇上挑中的是他家姑娘。他想了想,不是也罢,万一中了也不见得是坏事,胤禩纵使被他福晋拖累得够呛,在文官那边还是有相当的贤名,主押他不合适,留作后路倒是挺好。   既然这事无论如何都于他无害,他就没去深挖,想着至少来年大选之前一定会有确切的消息,不用着急。   倒是老八,听说之后就把眉头拧成麻花。   府上要进侧福晋不难猜,他没想过这个侧福晋会姓赫舍里,抬个贵女来是想打压郭络罗氏气焰?还是有别的什么用以?胤禩心思本来就重,听说之后他没法不去多想,越想越糊涂。   他都知道的事,八福晋能没听说?   她听说之后就气炸了。   隔壁府上越发精彩起来,宫里皇贵妃听到风声还去向皇上赔罪,说前次老九福晋进宫来,她闲聊时提起这茬,忘记命其缄口,想是这么传开的。   把这么个还在保密中的事情闹成公开的秘密,皇贵妃想想也觉得自己不够谨慎,她最近真没少对宝珠吐槽,主要是老九媳妇太让人安心,该说的不该说的一不留神就叨叨出来。   本来以为免不了要吃挂落,没想到皇上听完就让她起来,像是没放心上的样子。   他手上执笔,没停,写完整幅字撂了笔才说:“爱妃无需介怀,就这点事传出去也无妨,正好考验老八心性,朕也想看看他还能搞出什么事来。”   胤禩什么也没搞,他想到先前九弟妹求给贵妃的上上签,又想到后来那场洗净秽物的甘霖,觉得那庙宇香火旺盛不是吹出来的,想他真有些门道,就又去拜了一回。   诚心拜过之后,他再次去到求灵签那儿。   他不信邪,想证明自己,既然上次求问子嗣黑了,这次不问子嗣,问运势。   事实证明他不是等闲的衰,他尤其衰,格外衰。   继上次之后,又是一支下下签。   解说退可得,进难求,只可守旧,切莫奢望高位。   胤禩气得心肝脾肺肾五脏都疼,觉得这签真是邪了门了。   索性将背运走得这么轰轰烈烈的也就只此一家,别家都还不错。疫病消除之后气温也稍稍降下一些,到中秋前后已经凉爽起来,八月末赶上秋老虎,也没持续几天,九月份,天气不冷不热相当宜人。   皇上看太后身体好了很多,又提起她六十大寿的种种安排,词赋已经制成,他的意思是要大肆庆祝,一方面那的确是太后的大日子,同时也想通过这一系列吉祥喜庆的安排清清今年盘旋不去的晦气。   太后听闻感动不已,然她生性尚俭,推拒再三,最终决定不设大宴,只在宁寿宫小摆几桌。   同时她还劝说皇帝,说今年两场灾祸,国库哪怕没给掏空了,也支出不少。户部压力很大,若还为她生辰挥霍财力,她上愧对祖宗,下愧对百姓,于心难安。   康熙对嫡母万分敬重,这才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就连太后六十大寿都只小摆两桌,同一个月,阿圆阿满阿寿三兄弟的抓周宴就跟着一切从俭了。胤禟原本想好好炫耀儿子的计划正式宣告破产,宝珠看他整个人颓下来,还吓得不轻,问明前因后果之后笑不能停。   “爷的心情我倒是很懂,不过你真确信咱家这三个不会临到阵前出岔子?”   宝珠这句提醒正中靶心,阿圆明摆着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阿满睡过去就跟猪仔似的轻易还没人敢去闹他,至于阿寿那就是个人来疯,尤其爱往长得好看的跟前扑……要说抓周能一切顺利,胤禟都不太相信,宝珠咕哝说要不要提前训练一番,可在胤禟看来,抓周是很有仪式感的事,哪能作弊?   既然当爹的坚持,宝珠就撒手不管了,出了岔子也是天天往外跑的爷们被取笑,她无妨的。   比起这个,“咱儿子的大名可拟定了?”   胤禟颔首,皇阿玛让钦天监择了一些合他们生辰八字的吉祥字儿,递到御前筛了一遍,然后再让他挑,他给挑了三个不错的。   老大叫弘晃,晃是明亮耀眼的意思,很合他开朗的性子。   老二叫弘晏,晏取安定安乐之意,对这个每天能睡十个时辰的儿子,胤禟真的没法奢望更多。   老三则取做弘晨,这是真没法,看看皇阿玛给的那些字儿,什么昊天大帝的昊啊,日出东方的旸啊……他看着心尖打颤,挑了半天选出个最普通最不惹麻烦上身的。   胤禟觉得这名字哪怕不是最好,也是天地良心,每个他都反复斟酌过的。   宝珠看他写出来的三个名儿,也觉得不错,这才了了心事。   ……   胤禟准备抓周当日将名字告知兄弟们,他想着往后都喊大名,然而这不太顺利。   只怪阿圆阿满阿寿这仨小名太顺溜,这都喊顺口了,哪那么容易拧过来?   别说外人怎么着,三个小的就拒绝接受改名这种事。胤禟私下里逮着阿圆叫晃晃,晃晃根本不理他,他多喊几声,不胖墩就满是嫌弃看过来,只差没说阿玛又在犯蠢了。   到抓周这日,他依然没取得任何进展,并且事情正如宝珠所料,临到阵前,乖儿子就瞎搞起来。   那之后只要提到抓周,胤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没听宝珠的事先给他们排练排练。哪怕是小摆宴席,他也请来了一众兄弟,妻族以及母族近亲。   这可是皇贵妃的亲孙子抓周,小胖丁他额娘还是满京城福气最大的女人,行走的挂逼,来观礼的都满含期待,并且希望能跟着蹭点喜气,谁也没料到他们见证的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当娘的福气笼罩全京城也没用,这三个混账起来比胤禟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圆先前还没发作,临到说抓周了,他饿了,丢下一大堆抓周物件看也不看,一路爬到旁边要伸手去够装糕糕的盘子。   让他先干正事,他不,他饿了,他非得抱着盘子让观礼得宾客看他吃。   阿满抱出来那会儿还清醒着,不多会儿就睡着了,宝珠放他下去的时候特地把人摇醒过来,事实证明这并没有什么卵用,他一落地就趴成个小乌龟,瞬间完成入睡。   胤禟就这么黑了脸,宝珠想起他先前一本正经说抓周多重要不让作弊,这会儿真忍不住想笑。   几个嬷嬷慌得不行,赶紧去哄,让阿满阿哥抓一个。   阿满阿哥起床气贼大,闭着眼随手抄了个物件,砸了打扰他睡觉的婆子满脸。   “滚边去。”   胤禟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阿寿身上,他回头一看,阿寿特别听话,让他抓他就抓,他落地之后爬爬爬,一路爬到宝珠跟前,仰起纯真的小脸,一把抓在宝珠衣摆上…… 第129章 流言   前来观礼的宾客出门之前就窜过词儿, 小阿哥抓了印章怎么说, 抓了笔砚又该咋夸……结果这仨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老大俨然就是个饭桶,老二睡得跟小猪似的,最过分是老三, 他抓了他额娘的衣摆。   别人还在尽量克制, 老十已经憋不住了。   人群中, 三福晋笑得格外好看,她嘴皮子一碰就秃噜出道贺的话来:“弘晃小阿哥福气好, 糕饼点心常在手,一生吃喝不愁。”   她话音方落,胤禟本就不咋好看的脸色直接黑成锅底, 他朝老三那头瞥去一眼, 胤祉心里一激灵,这才压低声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会说话就闭嘴, 再瞎说一句你就回去反省去。”   今时不同往日,老九后台之硬,能同老大老二正面抗衡, 你逞一时之快触他霉头, 赶明就要付出代价。也不看看, 这么多人都没敢开口,谁都不想当这出头鸟。   就有郭络罗家的太太蹲到阿寿跟前,想哄他撒手,去后面那堆里挑个好的, 阿寿小手捏得更紧:“就要额娘。”   来劝他的想说你额娘又不是个物件,话刚要出口,忽而感觉不对,又给咽了回去。   她说了一箩筐的好话,阿寿就是不听,只说要额娘喜欢额娘,见她还不消停,阿寿就拧起眉心,同时抬手指向大门口:“本阿哥还用你教?你退下。”   他的声音非常稚嫩,气势却不输亲爹,尤其那不耐烦的感觉,和胤禟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胤禟糟糕透底的心情终于有所缓和,他挑了挑眉,心道福晋没说错,阿寿是很像他。   这可以说是在场宾客围观过最难以言喻的抓周礼,好歹都抓了,老大抓了吃的,老二随手抄了串铜钱砸了人一脸,至于老三,他抓了他亲娘……再怎么哄他们也不见得能正常点,这场别开生面的抓周就宣布结束,宾客们从那屋退出去,留下几个同宝珠亲近的女眷,而宝珠已经伸手将沉甸甸的小儿子抱起来,抬起白玉般的食指在他肥嫩脸蛋上戳了戳。   “你啊!”   阿寿还没聪明到能分辨无语或者无奈之类细致的情绪,他偏过头天真烂漫的看过来,乖巧可人的模样让宝珠瞬间心软,她在胖儿子脸上亲了亲,胖儿子也吧唧一口回亲过来,往她脸颊上涂了好些口水。   今儿个富察家来了好些人,索绰罗氏并宝珠她大嫂,以及三位婶子都在。   她额娘看闺女这么养娃心抽抽的。   “你这样,外孙长大之后能比达春还皮。”   宝珠笑道:“天塌下来有我们爷撑着,我们爷撑不住还能进宫去求皇阿玛,您可别操这个心。”   马齐福晋走近些瞧了瞧,问:“怎么就没事先教教他们?方才那样,哪怕当面没人说,背后指不定怎么坏你。”   说到这个,宝珠就更无辜了,她满是无奈回说:“我同爷提过,他非说抓周是神圣的是很具仪式感的事,不让作假。这三个芝麻汤圆要是坏了名声全赖他爹,回头我同他们好好说说,让他们寻胤禟算账去。”   宝珠都把胤禟推出来了,马齐福晋还能说什么?她只能闭嘴。   马武福晋倒是看得开,直说左右是这么尊贵的出身,哪怕真养成混世魔王要娶妻还是怎么着还不容易?那些腌臜玩意儿也就只能在背后议论,谁敢当面说?抽不死他!   这么说也是,这三个命贼好,当爹的眼下是贝勒爷,往后迟早混到郡王亲王,当娘的也是名门望族出身,是京中出了名的四全福晋。多少贵女及笄或者出嫁都想请她出面,觉得只要能请动她,婚事笃定能美满,往后也能像她一样,在家旺父,出嫁旺夫,顺带旺阖家阖族。   胤禟那些兄弟也偷偷羡慕过,当初第一没想到老九最后能娶富察氏,第二虽然富察氏出身不错,他们也只在晒妆时狠狠羡慕了一把。   别家贵女多少都有美誉传出,富察氏之前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要不是马斯喀进宫去求恩典,康熙都没想起来他还有个年岁正好的闺女。   选秀那会儿,关注点全在董鄂氏身上。   指婚下来,富察氏才逐渐有些名声,这名声还不见得好,那阵子只听说她家兄弟排队请胤禟吃酒,同胤禟聊人生,和胤禟切磋武技。   那会儿老大还奚落他说:这哪是娶婆娘,这分明是娶祖宗。   这话得到兄弟们一致赞同,几个当哥的还拍肩膀劝他,让他别跟老八似的被婆娘骑上头,要振夫纲!   ……   当时所有笑话过胤禟的,事后都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富察家的人是不着调,九福晋却不一样,她心不大,关上门能踏实过日子,对相公关怀备至,将府上操持得井井有条。用胤禟的原话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早知道当初怎么也要同他抢一抢。   老九以前真没这么能耐,自打成亲,整个人都不同了,做事格外有气势,运气也格外的好。   头年他连跳两级,从光头阿哥做到贝勒爷。   今年他额娘连跳两级,从宜妃变成了皇贵妃。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同富察氏没啥关系,可你想想,要是真没关系,她早几年咋没当上皇贵妃呢?   来观礼的福晋看着宝珠就心情复杂,富察家几位倒是稍稍放下心来。左右已经这样了,名声这玩意儿也不能当饭吃,由他去吧,哪怕闹得不像话,最后总会逢凶化吉。   这日的抓周宴,皇子福晋来得不多,像四福晋刚怀上,不便走动,太子妃和五福晋肚子挺得老大,也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至于八福晋,她倒是无病无痛胤禩却没敢把人放出来,生怕她又捅娄子。   这种应酬,嫡福晋不方便,一般会由侧福晋出面,几位爷却齐刷刷选择孤身前来,没带侧室。   他们实在没那勇气让九福晋去招呼他们侧室,哪怕侧福晋也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同嫡福晋之间毕竟隔着鸿沟。就像先前,满京城的福晋把宝珠当送子娘娘拜,递来那么多帖子,她多半都推了,接下的全是嫡福晋送来的。每回摆宴也不和各府的侧福晋多说,除非别人主动找上她,才会客气的回应两句。哪怕妯娌几个关系算不上好,她也没有越过正经嫂嫂同小嫂说事的。   先前没觉察,她嫁给胤禟一年半有多,仿佛从没和谁家侧室往来过,关系亲厚的都是明媒正娶嫡妻出身。   本来,假使四贝勒府设宴,登门的嫡福晋由四福晋招呼,侧室或者格格有侧福晋张罗……谁让老九后院统共只三个女人,除去福晋,其他两个全不得宠,说不得宠还算客气的,根本就是被打入“冷宫”,从没放出来过。   没侧福晋帮衬,上门的女客数量精简了很多,宝珠倒也没多劳累。   有人问起前次皇贵妃去庙里祈福,她们听说皇贵妃甫一跪下,雨就来了,想知道这可是真的。   宝珠回说不清楚,她们那会儿都闭着眼呢,只顾着将心意传达给菩萨,压根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情况。有一点是真的,去观音殿之前的确是晴空万里,拜完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出来,外头已经在飘雨了。   听她这么说,几位福晋就认定了那套说法,觉得菩萨的确是应了皇贵妃的诉求,难怪她能封皇贵妃呢。   还有人在心里嘀咕,照这势头,更进一步也并非不可能。   本朝第二任皇后不就是从皇贵妃扶起来的,只不过她命不好,刚当上皇后就撒手没了。   也亏她命不好,否则朝堂上还能更乱些。佟皇后伤了身体,太医断言再难有孕,她要是不死,四贝勒养在她跟前,笃定要同太子打擂。   眼下倒是可以期待一下九贝勒,皇上近来不仅封郭络罗氏做了皇贵妃,还不断抬举富察家,他母族虽然不太靠得住,有这么个强盛的妻族外加掌凤印的额娘,那位置完全可以谋划。   也不知道皇上此举是什么用意。   他不断扶持九贝勒,可也不像是厌了太子,更让人看不明白的还是太子那头,兄弟已经威胁到他也不见他动手,心里怎么想的?   没有人知道,康熙同胤礽开诚布公谈过,话说得比较艺术,意思很直白——   胤禟那边不用担心,他恨不得把工部的差事都一块儿丢了,压根没肖想过皇位。   对富察家也要拿出善意。   至于索额图,康熙没准备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抛给太子,在胤礽继位之前,此人必除。他登基之后可以给赫舍里家一些荣宠,左右这家子儿孙大多平庸,没那能耐效仿索尼索额图。   这些事还远着,康熙没多谈,只是提一嘴,让胤礽心里有数。他眼下最重要不是同兄弟勾心斗角,是好好学学为君之道,别等登基之后把大清带进沟里。   而他担心的问题,在他坐上这位置之前,当爹的都会替他一一拔除。   绝不留着索额图辖制他。   绝不放任其他野心勃勃的儿子生事。   ……   那次谈话给了胤礽很多信心,他也不是蠢人,能看出老九没什么野心,既然不是潜藏的对手,自当交好,总不能步步相逼逼人家奋起上进。   再者说,这一年来老九助他不少,皇阿玛担心他忌惮胤禟是多余的。   他还想着等自个儿登基之后,定要好好回报九弟以及九弟妹。   这日抓周,就有不少人想看太子和九贝勒的态度,结果压根没看出什么来,不觉得有多亲昵,瞧着也还不错,并无交恶。   因为他俩姿态没摆明,还在观望中的朝臣也只能继续观望,朝中无大事,京城里最精彩的就是各种传言。皇贵妃祈福求来天降甘霖已经不新鲜了,眼下最热门就是九贝勒府这场别开生面的抓周宴,茶馆里说书的还根据这个编出了新的故事。   这事第一时间就穿进宫里头,梁九功说给康熙听了之后,康熙气得肝疼。   孙子里头最聪明就是老九府上那三个,怎么就搞出这么大的事来?   嘴甜又会讨他欢心的阿圆小心肝竟然成了盖章的吃货!   乖孙子怎么可能是吃货?   他爹才是吃货!   康熙气过了就想到胤禟只是小摆宴席,招待的人不多,就这样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闹得满城尽知,这背后笃定有推手。   这是想恶意坏阿圆阿满阿寿的名声。   谁家小儿不是吃了睡睡了拉?   屁大点事搞这么大,宣扬他们只会吃只会睡只会扎在女人堆里有什么好处?不就是想连带着坏老九口碑?   又为什么急急吼吼想抹黑胤禟?   因为皇贵妃风光八面,富察家兵权在手,胤禟得势。   都不用查,康熙就能猜到这事是谁搞的,眼下心大太多,恐怕这背后还不止一个人。   儿子们太优秀,当爹的头疼。 第130章 癸水   朝廷上各方势力还在相互试探阶段, 谁也不敢贸然行动, 生怕为别人做了探路石。至于后宫, 争啊斗永远少不了,近来倒也没出大事,毕竟有个皇贵妃立在那儿, 任谁想有所动作之前都得掂量掂量。   心里门清的人毕竟没那么多, 好些妃嫔都将今年这两场奇迹般的降雨算到皇贵妃头上, 觉得是她带来的福祉,萌生出这种念头之后, 她们去翊坤宫请安时难免敬畏。看她们的神态表情郭络罗氏就明白,这些人想岔了,她也没上赶着解释, 心道这样挺好, 给她带来许多便利,也给宝珠减了许多麻烦。   这些事康熙也都清楚, 他冷眼旁观,并不多言。   早先就说过,从九月起, 气温已经降下来了, 哪怕后来也有几个大晴天, 给人的感觉不过是秋冬暖阳,暖烘烘的却不晒人。   九月份对宝珠而言还是友好的,迈上十月的坎儿,穿薄袄她都感觉足下生寒, 到十月中,她已经把炭炉摆出来了,胤禟知她怕冻,甫一降温就进宫去缠了康熙,从内务府拉回几大车的银骨炭。   康熙同皇贵妃闲聊时说起这茬,他不过随口提及,郭络罗氏就想起来,不止宝珠,阿圆他们也是一模一样的体质,畏寒不畏热的那种。   这么想着总觉得内务府拉去千斤上好的银骨炭也不太够用,她回头还使人传了话去,让宝珠别省,不够了递个话来。上好的银骨炭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这是专供宫廷御用的,达官贵人之家除非得皇上赏,平素也就只能用中等炭。   宝珠当然没准备省,十月刚过,她早间起身都费劲,出门还得揣上手炉才行,她这个样子,胤禟既享受又挂心。   享受是因为天冷宝珠总得躺他怀里才能睡着,要是没他这个天然炭炉,她夜夜上床前还要暖被窝,否则睡到夜半依然通体冰凉。   至于挂心,就是怕她穿得少了冻着自个儿,穿得多了真冷起来没衣裳可加,还怕她天天这么冻着伤身体,太医都说女人家要注意保暖,老冻着月月都有几天难捱,这也罢,恐怕还会妨碍子嗣。   都已经有三个混世魔王,福晋还能不能怀就不是那么重要,他就怕每个月来癸水那几日宝珠会疼得厉害。事实上,就过去这一年来看,整个夏天她日子都挺好过,一到冬天就离不开皮裘棉袄炭盆手炉,屋里那火炕更是没熄过,总烧着。   这事情吧……你就不能往坏处想,因为那些让你担惊受怕的事总是会发生。   十一月,宝珠一向准时的癸水莫名其妙提早了两日,她原本就肤如凝脂,这会儿因为下腹坠胀并且隐隐生疼,她脸色看起来近乎苍白,唇珠上都没几分血色。   癸水是午间来的,才过了半天,宝珠整个虚弱极了,胤禟回来就听冯全说福晋不大好,他问太医怎么说,冯全支支吾吾表示福晋不让请太医。   胤禟一脚踹他小腿上,踹得冯全一个趔趄:“福晋不要你就当真不请?不请太医也罢,不会给爷捎个口信来?”   看冯全欲言又止,胤禟没好气的摆摆手:“滚开,看你就上火。”   说着胤禟就迈过门槛进了正院,他穿过前一进院,来到福晋房门前,看半夏捧着个盅子匆匆而来,就拦下她问说:“怎么回事?”   半夏也开不了口啊,只得回说:“奴婢赶着送药膳去,您不若亲自问福晋。”   甭管头疼脑热或者磕着碰着都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他俩却都支支吾吾的,胤禟多聪明的人?立刻就想到恐怕是难以启齿,他没再为难,就跟在半夏身后进了屋,看半夏将盅子放在炕桌上,待其退开,他才看清楚宝珠的模样。   宝珠拥着被子靠在炕上,怀里抱了个不大的铜炉,她瞧着有些疲惫,正闭着眼,脸色惨白。   胤禟看了房里伺候的丫鬟一眼,几人立刻会意,低垂着头缓步退下,待房里没了闲杂人等,胤禟这才坐去宝珠身边,他伸手去探了探福晋的额头,触手冰凉,不等他说什么,宝珠察觉到额间温热,遂睁开眼,看是胤禟回来了,还忍着浑身不适挤出一抹笑来。   瞧她这样,胤禟就心里泛酸,他一把将人揽进怀里,让宝珠将脸颊贴在他暖热的胸膛上,这才问说:“怎么搞成这样还不让请太医?”   宝珠伸手想去够一旁的药膳盅子,同时咕哝说:“爷也知道我体质偏寒,一道冬日就不好过,又赶上癸水提早来,这样子不稀奇。请不请太医都无妨,我让半夏做了药膳粥,趁热喝完睡一觉就好多了。”   胤禟知道她每月都在喝药膳粥,那方子说是富察家特地寻人配的,专门针对宝珠的体质,调养身体用。   她没回都在癸水来之前一日用,没想到降温太快,把日子打乱了,闹得这么狼狈盖因措手不及。   成亲这么久了,胤禟纵使知道她年年熬冬,也没料想到是这阵仗,他还想问怎么头年没这么大反应,宝珠已经捧着热乎乎的盅子拿小勺认真吃起粥来。   她吃完又喝了小半碗热水,冲掉嘴里的药味儿,再看她脸色果然好了一些。   宝珠喊困,想睡觉,胤禟原本还有话说,也都咽下去,他亲自替宝珠撤了炕桌,让她能躺平,又给放上枕头,还替她仔细掖好被角,而后就想出去使赵百福请胡老过来,他心里装着疑问,放心不下。   刚要起身,就感觉被揪住了衣摆,回头一看,宝珠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揪着他不放呢。   “爷也上来,陪我睡。”   瞧她跟小姑娘似的撒娇,胤禟既甜蜜又无奈,他将请太医的事推到明天,准备好好问问胡老这是咋的个情况,同时认命的踢掉短靴解了盘扣,并招呼候在外头的奴才:“给爷打热水来,爷要梳洗。”   胤禟洗干净脸,又拿香胰子搓了搓手,还在热水里泡了泡脚,感觉全身足够暖烘烘了这才扒了外裳,就着中衣爬上炕去。他让宝珠趴在自己怀里,脸颊搁在肩窝处,他左手揽在宝珠后背上,右手伸进她中衣里,贴在略显冰凉的小腹上。   胤禟这体质同宝珠截然相反,他血气方刚,身上火重,整个暖烘烘的,贴着他比睡火炕还舒服,无意识蹭了几下,不多会儿就昏昏欲睡。   看福晋睡得香,胤禟错过了他的晚膳,为了避免将其吵醒,他连口水都没喝。   这一觉,宝珠睡了有五个时辰,中间不过醒了一回,就起身换了个新的月事带。   等她睡足了,小腹不痛了,精气神好些了,胤禟这才起身来,先去西暖阁那边看了儿子们的情况,看小兔崽子睡得喷香,这才吩咐底下奴才往膳房跑一趟,让做个肉粥来,多放点肉。   他上一顿还是昨个儿午间,因为不太合口味,用得不多,晚上直接饿过去了,半夜里肚子咕咕叫好悬没把宝珠给吵醒,这会儿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他本来想说上个水晶肘子,来个东坡肉也行,再不片个烤鸭。又觉得大清早还是克制点,别早朝时一身肘子味儿,这才忍痛喊了个肉粥。   两碗肉粥喝下去,好歹肚子不闹了,胤禟又催了催半夏,让她赶紧给福晋端药膳来,亲手喂福晋吃下去又叮嘱了一大堆事才准备收拾收拾出门。   这日早朝胤禟整个心不在焉,康熙瞅了他好几眼,他自个儿毫无所察,还是老十看不下去了拿胳膊肘往旁边捅了一下。   胤禟倒是回过神来,只是没撑多会儿又进入到梦游状态。   亏得这天没什么大事,早朝不多会儿就结束了,胤禟随着兄弟们一起往外走,走了没两步老十就把手肘搭上他肩头:“皇阿玛盯了你半天,哎哟我的哥,昨晚哪儿去浪了?”   胤禟没那心情和他贫,只斜了一眼,又接着往外走。   老十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他差点就要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不过眨眼之间,胤禟已经走远了。他赶着去找了胡老,先是把附近的情况一说,问怎么头年冬天没这么难过,胡老想了想,回说:“许是怀胎时身体养得好,坐月子也没亏着,如今瞧着比头个冬天单薄多了。”   没等胤禟追问,胡老就说这算不上是病,只要娇养着,吃得好穿得暖,就没任何妨碍,先前那个药膳方子继续用,无需额外开药。   胤禟想了想,他说得也有道理,头年从发现有孕到年前,宝珠就是吃吃喝喝,没操任何心。相比起来,今年简直多灾多难,前些时候她还担惊受怕呢,吃什么都没胃口,身子不就清减了。   摸着仅剩的良心说,胤禟挺自责的,总觉得是他关心不够,回头就同胡老商量着给膳房开了个单子,让他们照这个给福晋好生补补。   补身体也不是一两日就能见效,在把宝珠养得气色红润有光泽之前,他每天晚出早归,上赶着给媳妇儿当火炉。   胤禟坚持了几日之后,宝珠就劝他变回原样去,起因是胤禟反常的举动让几位嫂嫂排队来看她,明白前因后果之后宝珠臊得慌,当晚就说身上早干净了,除了需要多穿些多烧点炭啥事儿没有,让他该干啥干啥。   听得这话,胤禟深感欣慰,当晚就压着宝珠大战好几回合,把存了七八日的子子孙孙全射宝珠身体里去,没等他爽完宝珠就睡着了,因为她睡着的关系,胤禟让孽根在她身体里待了一整晚。   宝珠是感觉不太对劲,难得比胤禟醒得早,待她意识到这色胚做了什么,就一把拧上他腰间软肉。   亏她前几日还狠狠感动了一把,心道再没有比爷更体贴的人了。   啊呸,这混球!   看福晋板着脸,胤禟也没慌,他往上顶了顶,一边照顾精神抖擞的大兄弟,一边解释说这么睡暖和,对宝珠身体大有好处,毕竟他全身上下最暖和就是这兄弟。   ……   亏得手边没摆什么凶器。   亏得宝珠让他闹得手脚发软仰头娇喘。   否则他兄弟危了。   这就是整个冬天两人重复最多的一件事,亏得他俩日日运动,否则照胡老配的菜单,宝珠不用一个冬就能胖出几圈去。   她到是艰难的保住了身材,三个蠢儿子并三只狼崽就没这么幸运。   胤禟成功将儿子们养成了名符其实的肉墩儿,而府上那三只狼崽比肉狗还沉些,毛绒绒的一坨,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了。   至于宝珠想让狼崽给儿子们当坐骑这个想法,就目前看来,基本宣布难产。   狼崽心里苦,它驮不起胖阿哥。 第131章 冰嬉   想着这年不太平, 朝廷担心迎来雪灾, 提前做了许多准备, 事实上,到十一月末,也才下了不过一场大雪, 这场雪让屋前屋后铺上厚厚一层白, 雪花飘飘扬扬瞧着优雅得很, 宝珠披着斗篷抱着手炉站在屋檐下,看灰妞在庭院里扑腾打滚, 天冬几次劝她回屋,她也没听。   就是这日,她在东暖阁提笔作下一幅图, 图上三只狼崽在雪地里玩得非常开心, 胤禟回来就撞见半夏在劝她用姜茶,问明前因后果就是一顿好气。   宝珠不喜欢炎炎夏日, 她最好过的就是夏日。   她喜欢靠在床边看飘雪,却又受不得冻。   胤禟很怕她不爱惜身体把自己搞病了,亲自盯着她将半碗姜茶全喝下去, 当晚还将她圈在自个儿怀中, 没让被窝里进丁点冷风, 这样严防死守之下,第二天清晨醒来果真好好的,鼻不塞头也不晕。   胤禟长舒一口气,宝珠被他逗得直乐, 胤禟伸手捏了捏她鼻尖,说:“这么冷的天你老实待在屋里,别往外跑,别让我担心。”在胤禟看来,还不只是冷,落了雪之后,地上会滑溜很多,一个没踩稳就要摔着。眼下满世界银装素裹,铺天盖地一片白,能有啥好看的?到外头去干什么呢?   宝珠当面答应得好好的,等胤禟出府,她就坐不住了,将儿子们喂饱哄他们睡着之后,宝珠留下几个嬷嬷在房里看着,带着天冬半夏就出了院门。   她心痒得很,想去看看迎风傲雪的红枫树,还想去湖上转一圈,瞧瞧上头结冻了没。   从游廊穿过,两边的红枫树在雪天里怒放,炙烈如火,那热情洋溢的红让周围景致都鲜活起来,只看着宝珠就觉得温暖。走到尽头,看红叶湖已经开始结冻,冰层瞧着还薄。   “这场雪继续下,再有几日就能上湖面冰嬉了,达春就很爱玩这个。”   半夏性子活泼,赶紧应道:“福晋要是想达春阿哥,不若接过来陪陪您。”   宝珠也是这么想的,她想让十五十六也一道来,由他们玩,闹够了就在亭中烧火锅吃,大冬天吃别的总不尽兴,尤其是荤菜,上桌来还没下筷子油就冻住了,看了就倒胃口。   这么想着,她就满心期待起来,回头吩咐冯全仔细盯着,等湖面全冻住能在上面又蹦又跳了,就让爷去请十五十六过府来,还不能忘记四贝勒府的小弘晖。   之前这个夏天对弘晖实在残酷了些,听说养好身体回来又被四哥押着读书,才三岁就已经在学三百千了,达春三岁的时候满府折腾,带着堂兄弟们爬树掏蛋下水摸鱼……这么一对比,弘晖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前次去四贝勒府同四嫂说起弘晖,看她的意思,仿佛也觉得早早开蒙是好事,还很自豪的表示弘晖打小就聪明,让四哥相当看重他。   这样的态度让她把到嘴边的话全咽了下去,只是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出身越高责任越大,又想着一定不能让胤禟把这套学过来,自家蠢儿子多浪两年没关系。   宝珠盼着湖面赶紧冻住,这么想的也不只是她,各府的少爷小姐们都指望多落些雪,这才好赏雪赏梅。   富贵人家不知民间疾苦,百姓想要的是暖冬。   头年干旱就让地里粮食减产,严重的甚至绝收,哪怕朝廷圈出重灾区免赋税一年,也不是所有百姓都得了实惠。离京城近的地方倒还好,南边那些黑心父母官照样征税,逼人卖地卖女筹钱。这银子没送去户部,全进了官老爷的腰包。   撇开这些丧尽天良的不谈,纵使按照朝廷下达的指令,免了赋税,秋收收回来这点还不一定够吃。   这年的收成已经坏了,百姓就指望下一年风调雨顺。冬天要是太冷,把地冻坏了,直接会影响到开春播种,这是谁都不乐意看到的。哪怕不说收成,就说取暖好了,不是家家户户都烧得起炕,多数人家只能裹着棉袄熬冬,像往年那样就得冻死不少人,再冷下去,日子真没法过。   康熙是个很重视农业的皇帝,他总盼着这一冬别再生枝节,作为户部掌事的四贝勒胤禛也是同样的想法,他比其他兄弟更明白,明白天灾对朝廷的危害。   决定减免赋税就已经给朝廷增加了许多压力,还要拿银子去赈灾,这能掏空国库。   都说瑞雪兆丰年,是没错,适量的下雪有许多好处,最直接就是能减少虫害……接连好些天的鹅毛大雪显然不在瑞雪的范围内,这样的大雪一个冬多来两场,开春让土地化冻都费劲。   胤禟对农业不咋的了解,他的立场却同皇阿玛以及四哥完全一致,他不是为天下民生考虑,他是管不了宝珠了,只能盼着冬天别那么冷,并且早点过去。   身在北边,要想过个暖冬就是奢求,胤禟的期盼终究是落了空,这个冬天的降雪量虽不到天灾的程度,也还是成功的将湖面冻住了,湖面完全结冻之后,冯全亲自去试过,在冰上走动姑且不说,跺脚也没问题,他将这个消息回禀给宝珠,九贝勒府的帖子一式三份就送了出去。   宫里那份被送到皇贵妃面前,听说是老九福晋想请小阿哥过府玩,她亲自同贵人王氏说了,王氏非常乐意看儿子去九贝勒府走动,问了日子,就回去给俩儿子挑了讨喜的衣裳,让他们到时候就穿这个过去。   本来只是请十五十六、弘晖以及达春,胤禟这动静太大,引得好些人不请自来。   宫里头,老十头一个表示不服,他约了十三十四一道,富察家那边更是潇潇洒洒一群人,谁也不甘落后……发展到这一步,事情完全超乎了宝珠的意料,最后还是胤禟出面接待了这么多男客,请他们一道上湖面冰嬉,闹够了围城几个圈,就在亭中烧火锅吃。   几个小的排成排去朱玉阁问候宝珠,达春过去看见胖成肉狗的狼崽就要往人家背上爬,他把灰妞坐趴在地上翻不了身,没被咬多亏宝珠听到嗷呜嗷呜的声音拦得快。   弘晖看着三只毛绒绒也很喜欢,他很想凑近些摸一摸,又想起阿玛教导,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瞧他这样,宝珠就拿了两条肉干给他,请他帮忙喂给小乔,说小乔爱拿这个磨牙。   既然是九婶请托,弘晖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保证完成任务,他接过肉干迈着小短腿就过去了。因为听说是来冰嬉,乌喇那拉氏生怕他冻着,给穿得挺厚。弘晖想在小乔跟前蹲下,一个下盘不稳啪叽就坐到地上,他穿得厚实倒是不觉得痛,撑着地面艰难的蹲起来,拿着肉干就往小乔跟前递。   这肉干平素挺受欢迎,狼崽每天能啃不少,闲得没事就爱拿它磨牙,然而小乔并没有直接衔走,它嗅了嗅,又抬头盯着弘晖好一会儿,在即将忍不住想张嘴之前拿爪子将肉干拨开,同时整个趴在地上,用两只前爪捂住鼻子。   弘晖被它一连串的反应惊呆了,看小乔都闭上眼装死,才抬起头无措的看向宝珠。   宝珠这才想起来,自家这三只狼崽的确很有灵性,除非主子当面说,让谁谁谁喂它,它才会吃,其他人哪怕捧着水晶蹄膀红烧肉来它也能顽强顶住。   宝珠忍不住想笑,她走过去,跟着蹲下,先给弘晖拍了拍身上,擦了擦他撑过地面的小爪爪,这才撸了一把小乔的背毛。   得到主人许可,小乔这才将肉干叼走,叼到角落里蹲下慢慢磨牙。   达春在边上看得可高兴,直说回去就让阿玛给他弄一只来,从前没发现狼崽这么有趣。   宝珠就想起他养什么死什么的体质,他从前养过八哥,会说恭喜发财主子吉祥的那种,挺贵买回来,那八哥没活几个月,是撑死的。   只希望大哥能找条生命力顽强的狼崽给他,别被他玩掉半条命。   宝珠稍微关心了他的伴读生涯,又问了府上的事,达春逐一回了,哪怕距离自个儿出嫁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达春的性子也没变过,他瞧着壮了不少,还是一样的黏人。   “姑爸爸你就不想我,这么久才接我过来。”   他嘴皮子一秃噜就说了几大筐话,还说让宝珠一道回去,她的院子还留着,里头摆设一点儿没动,天天有人去收拾。   宝珠听着也很感动,但还是拒绝了他。   ……   九贝勒府热闹了一整天,把来客全送走之后,就听说五福晋他塔喇氏发动了。   其实还没到时候,她今儿在院里脚下打滑,嬷嬷手快一把将人扶住,没给摔着,不过还是受了惊吓,让丫鬟扶着回屋刚坐下她就说肚子疼,没多会儿便被扶进产房去了。 第132章 阿哥   五福晋这胎生得不太顺利, 毕竟是头胎, 再加上她妊娠反应不强, 过去这几个月胃口都还不错,哪怕还没怀满十个月,小阿哥已经壮实得过分。因入手沉甸甸的, 喜当爹的五贝勒胤祺在好奇之下称了一称, 说是有七斤半, 是个瞧着就很讨喜的胖小子。   是的,没错。   他塔喇氏怀胎九月半, 为胤祺添了个嫡子,喜报传进宫去,三巨头立刻发下厚赏。   皇帝自不消说, 他就盼着每个儿子都争气, 全像老九那样头年大婚次年添丁。太后高兴极了,胤祺可是她亲手抚养的, 祖孙感情亲厚,非旁人可比。至于皇贵妃,她是五贝勒生母, 对这个儿子哪怕不如胤禟那么好, 平心而论也是不差的。大婚这么多年, 她差点就对他塔喇氏绝望了,头年还安慰自己说左右老五也是个闲散王爷的命,就连皇帝择储君都不一定挑嫡子,王府选世子更没那些讲究, 侧福晋所出也无妨,只要教养得好。   如今看来他塔喇氏倒是个争气的,她早先就做好准备,提早发动也没乱套,封锁了产房内外只是让贴身丫鬟给老五递了信,之后就严防死守,她牙关紧咬在产房里待了三个时辰才平安生下阿哥。   生下来之后,这才放出消息,并且给宫中发来喜报。   宝珠听说之后就想去五贝勒府瞧瞧,又担心人家府上正忙,唯恐这会儿过去给人添乱。胤禟看她拧着帕子皱着脸儿,就认命的叹了口气,让赵百福备礼,带着宝珠就要出门去。   宝珠也是有准备的,她早几个月就掐指算过,五嫂这胎应是生在年前,不是冬月就是腊月,她想不好该送点什么,就做了一套虎头帽、虎头鞋、虎面围兜。   选料非常柔软,还很暖和。   她也知道五嫂笃定早就准备好了,不缺这几样,反正就是个心意,宝珠一手女红精妙绝伦,她亲手做的几小样讨喜极了,胤禟见了还想留作私人珍藏,很不乐意送给五哥府上的小侄儿,然他也就只能想想,没那个脸和小不点抢东西。   从九贝勒府到五贝勒府,坐轿也没用多久,到地方之后,胤禟没等通报就潇潇洒洒从正门进了,见着胤祺就是好一阵恭喜,之后两个大老爷们交流育儿经去了,宝珠随府上管事往他塔喇氏院里去。   他塔喇氏平安生下小阿哥之后就从产房挪了出来,不过也没挪多远,眼下就在产房旁边的厢房里坐月,小阿哥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睡在小床上,他的小床就在他塔喇氏的大床边。   因为天寒的关系,厢房的门紧闭着,只将窗户开出一道缝,有两个丫鬟守在房门口,远远瞧见宝珠就朝里头通报一声,待宝珠走到近前,房门已经打开,他塔喇氏的陪嫁嬷嬷满脸喜气迎出来,对宝珠行了个万福礼,宝珠摆手,问:“一切可还顺利?五嫂如何?”   那嬷嬷应说:“福晋一切都好,请九福晋里面说话,这天儿忒冷了。”   宝珠侧过头瞧了天冬一眼,迈过门槛就往里去。   她出来得匆忙,也带了四个丫鬟随行伺候,这四个一窝蜂跟进房里像什么话?宝珠冷眼一瞥,天冬地垂下头,紧接着打了个手势,让两个二等丫鬟候在外边,自个儿同半夏随主子进屋去。   里头当真暖和得很,宝珠绕过那扇多子多福屏风就看见靠坐在炕上的五嫂子,她先招呼一声,继而脱了斗篷往旁边递去,天冬赶紧伸手接过。   脱掉狐狸皮内胆裹上就沉甸甸密不透风的斗篷,宝珠整个人轻巧多了,她往前几步坐到床边,仔细打量他塔喇氏,看她面色红润精神头挺好,这才笑道:“原本不该冒冒失失过来,听说五嫂这边有些意外,我实在坐立难安,遂央了胤禟走这趟。”   “让九弟妹挂念,我才过意不去。你说那意外着实惊着我,索性后来没出岔子,一切都很顺利。”   险些滑倒那茬到底是真意外还是有人使坏这是该由胤祺去查的事,宝珠没细问,听说样样都好她就放下心来,招呼半夏将正红色绸缎包裹拿来,递到他塔喇氏跟前,让她打开来看看。   他塔喇氏当真解了包裹,一眼瞧见那顶精致讨喜的虎头帽。   她拿起来仔细看了,嗔道:“早先就听说你冬日里须得好生调养,还费这功夫做什么?”   听得这话宝珠就笑——   “不过是怕冷些,哪像你说的那么严重?”   他塔喇氏取笑说:“还不严重?我们爷说老九进宫去求了皇阿玛好几回,说他这两年够辛苦的,准备回府休息一阵,开春之后再去工部做活。老九这是为了谁,谁不知道?”   宝珠扶额,她当真是头一回听说,她真想给胤禟跪下。   从前觉得娘家兄弟不着调,如今看来那算什么?胤禟才是个啥话都说得出口的,他压根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领了差遣不踏实做,还想放假,咋不上天呢?上天还快些!   不说这个,宝珠到小床边瞧了瞧,小家伙比阿圆他们刚出生时好看多了,瞧着一身肉肉,生来就胖嘟嘟的。她拿指腹在胖脸上点了点,那皮肤又细又嫩,稍微多用点劲都能磕出红印子。   毕竟太小了,她也没敢说要抱,只是看了几眼:“嫂嫂这胎养得好,小侄儿比我家那三个结实多了,瞧着满脸福相。”   他塔喇氏听得心花怒放,浑身都洋溢出幸福来,她倒是没那么厚的脸皮点头,一个劲儿说哪里哪里,又夸宝珠将阿圆他们养得好,那么聪明京中少有。   阿圆阿满阿寿与其说聪明,不如说是成精了,打小就一肚子坏水儿,宝珠想到他们越来越大的破坏力就头疼,小时候还挺乖巧,只是挑嘴以及离不得人,如今能坐能爬能走能说话了,府上天天都跟闹灾似的。   不提也罢。   “五哥给小侄儿取了名儿没?”   “生下来才知道是男是女,爷说还要琢磨琢磨,估摸着也想学九弟,先起个乳名叫着。”   不得不说,五福晋还挺了解她男人,胤祺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他心里已经有想法了。不过他那取名的水平和胤禟简直就是一脉相承,他看儿子生来胎发浓密,想说取个小名叫毛头。   爱新觉罗.毛头!   亏得他塔喇氏不知他心中所想,否则铁定能疯了,这名字比阿圆阿满阿寿还过分!   毕竟刚生完孩子,哪怕方才睡过一觉,还是累,不多时他塔喇氏就犯起困来,宝珠扶她躺下,叮嘱她好生调养身体就出了厢房,那头胤禟已经等着了,看她出来也没继续在五贝勒府待着,就说要走。   他们酉时出门,到五贝勒府已经天色渐暗,探望过他塔喇氏又陪聊一会儿,出来天都快全黑了。夫妻俩没多耽搁,上轿原路返回,八宝轿里,胤禟全程揽着宝珠,他把手搭在宝珠捧着手炉的白皙柔荑上,宝珠一点儿不觉得冷,她靠在胤禟颈边问他怎么如此快?没同五哥聊聊?   说起这个胤禟就忍不住笑。   “聊了,我们交流了给儿子取名的心得,我建议五哥仔细斟酌,这之前先取个乳名喊着。”   宝珠还没意识到呢,她滑嫩的脸蛋在胤禟身上蹭了蹭,问:“五哥怎么说?”   “五哥说不用我废话,他心里有数。”   说着,胤禟停顿片刻——   “他准备给小侄儿取名做毛头。”   不夸张的说,宝珠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想起五嫂那满身幸福,想起她期待的样子,宝珠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真的是亲爹?   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   宝珠这个样子,胤禟再也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爷赶明就进宫去,同皇阿玛以及额娘分享分享,不能只让咱们高兴。”   他越说越起劲儿,还嫌弃道:“福晋你说,我俩真是亲兄弟?我这么洋气,竟然摊上这么土的哥!”   这种事情让胤禟知道就等于所有人都知道了。   胤禟果然实现了他的承诺,第二天赶着进宫去分享这个乳名,他不仅同康熙同皇贵妃说了,还给老十提了一嘴。老十不负众望,眨眼的功夫就给宣扬得人尽皆知。   兄弟几个见着胤祺就狠狠嘲笑了他一把,他们同时认可了这个名字,哪怕胤祺打退堂鼓,准备想个更棒的,兄弟们都不配合,见他儿子就喊毛头。   毛头眼下还是个小崽崽,亲没有接收到来自亲爹的伤害,他每天吃了睡,过着幸福的奶娃生活。   五福晋这胎生在冬月间,太子妃则比他晚了一个多月。   太子妃这胎说来也奇,十二月中旬,她就已经怀满十个月了,就是没有发动的迹象,胤礽着急,太子妃娘家更急,康熙表面上看来没啥,其实偷偷召太医来问过,太医说这种情况虽然不多见,还是有的,晚几天并没有妨碍。   纵使太医这么说,上上下下还是急,都说瓜熟蒂落,这都十月零好几天了咋还没动静?这是要怀个哪吒?   有些事不是着急就有结果的,太子妃比谁都慌,她让嬷嬷扶着在屋里走动来着,每天都好几圈就是没有要生的感觉,直到除夕那日,东宫才有动静传来,说太子妃发动了。   她这胎生得比五福晋还要艰难,从白天到入夜,再到清晨鸡啼破晓之时,产房里才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太子妃甚至没精力看一眼,听说是个阿哥就晕过去了。 第133章 破局   放眼全国, 生在初一这天儿的没一千也有八百, 其中出息的有几人?觉得儿子生在吉日长大了铁定不凡那就是为人父母的自我安慰罢了……话是这么说, 太子妃这胎还是带来了不小的震动,早就听说日子怀满了,她硬生生捱了小半个月, 到除夕才发动, 并且就那么刚好在鸡啼鸣响时把孩子生了下来。   因这胎怀得坎坷, 哪怕是足月生也没有老五家毛头看着结实,胤礽瞧着就心疼。   要说他这晚也不容易, 他在产房外守了一整夜,心里总不安生,直到听见奶娃子的哭声才略略松了口气, 亲眼见过乖儿子, 他一扫先前的疲惫困顿,心潮都澎湃起来。   盼了多少年, 可算把嫡子给盼来了。   九弟妹真是副灵药,求她比烧香拜佛还好使。   在心里稍微感慨了几句,他就想起受累的发妻, 问:“太子妃如何?”   跟在接生婆后面出来的太子妃的陪嫁嬷嬷赶紧回说:“劳殿下挂心, 娘娘累得睡过去了。”   这么说就是没什么妨碍, 胤礽彻底放下心来,吩咐膳房给太子妃煲上滋补的汤羹,有交代奶娘好生照看小阿哥,而后方才叫来大管事, 给阖宫上下发下三个月赏钱。   将这些安排下去之后,他梳洗一二就要亲自去给康熙报喜。   这夜京城无眠,家家户户都在守岁呢,宫里头也热闹,妃嫔齐聚,皇子并皇子福晋也到了个七七八八。因为他塔喇氏须得闭门静养,毛头也还小,吹不得寒风……胤祺早先就进宫将情况禀明并且求得恩典,就像头年胤禟那样。   除去胤祺,旁的兄弟都在,胤礽一过来就成了焦点,都知道太子妃昨个儿发动了,也知道太子对这胎非常看重,寸步不离的守着,宫里摆了宴席他都没露脸。   一整晚不见人,这会儿他过来了,意思还不简单?   眼神好的已经看明白了,哪怕太子深谙克制之道,周身喜气也还是压不住,瞧这样笃定是一举得男母子平安。没等他开口,胤禟就拱手作揖:“恭喜太子二哥。”   边上胤誐吃得正香,听见这声就抬起头来兴致勃勃追问说:“这是生了?”   这不是废话么!   要是没生他能赶着过来?过来就是来报喜的。   胤禟嫌弃的瞥了胤誐一眼,那头太子顺着杆子就往上爬,他冲老九老十这方笑了笑,径直往前去,跪在康熙跟前,满是激动说:“禀皇阿玛,瓜尔佳氏给儿添丁了。”   康熙先是抚掌大笑,连声说好,而后赶紧让太子起身,问他小阿哥是什么模样,像谁。忽而想起丁点大看不出什么样貌,复改口问几时生的。   太子回说他赶着过来报喜,倒是忘了问边上奴才那是什么时辰,只记得那会儿等得很焦心,恍然间听见一声鸡啼,小阿哥就呱呱坠地了。   这说法更让康熙满意,因为宝珠这个先例,他如今很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生在大年初一好啊!   边上跟着乐呵的不少,强颜欢笑的也多。就说直郡王,早先听说太子妃发动了他心里就咯噔一下,总觉得不妙。像这种不妙的事,你越不想它来,它偏偏就是会来,果然,一夜的功夫,事情就往对他最不利的方向走去了。   老二有了嫡子,这个奶娃生来就是好兆头,别说看在愚民眼里,朝臣也会迷信。   本来在博弈中占优的就是老二,这波造势之后自己还能有机会吗?   胤褆跟兄弟们一道向太子道贺,同时在心里拨弄小算盘,希望能赶紧破局。他胡思乱想这会儿,康熙又抛出一枚炮弹,他临时起意,要给小阿哥赐名。   不用想也知道,这名儿差不了,胤褆还是没料到皇阿玛如此偏心。   他让梁九功拿纸笔来,稍一沉吟,挥笔写下一个“晔”。   太子离他最近,第一个看清楚,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哪怕知道皇阿玛属意他,从没考虑过让其他兄弟继承大统,这赐名还是很让人意外。   单说晔这个字,就是光明的意思,小阿哥生在清晨,倒是很衬。   关键不在释义,这释义纵使不差,也没到令人心生忌惮的地步,关键在于它撞了当今圣上的名讳。   康熙名唤玄烨。   按理说儿子孙子们取名都要避讳,莫说同字,同音也轻易不敢取,赐给小阿哥这个“晔”还不单纯是同音,就只差了个部首,两个字儿释义还非常相近,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这样还不足以令众阿哥瞎想,关键小阿哥是弘字辈,弘是光大发扬的意思。这么一搭配,弘晔这名字就越发暧昧了。   莫说其他人,太子也很惶恐,生怕他儿成第二个胤祚,他又跪下,说小子福薄,恐怕受不起。   名字取太大本就不见得是好事,这名儿比胤祚还过分,笃定招嫉,他儿从出生起恐怕就难以安生。   康熙正要开口,这当口,直郡王插嘴了:“二弟说的是,皇阿玛您看是不是让钦天监测一测,给小侄儿挑个最衬的名儿?”   胤禟真恨自己没装病早点走人,这一买卖,过年的喜气丁点不剩,宫里眼看就要阴云密布了。   其实好些个兄弟差点按耐不住,比如老八左手已经背去身后了,老十四看着也很紧绷……他们都在忍耐,生怕脑子不清醒说出暴露野心的话来。   唯独老大,他就是个奇葩,分明是驰骋疆场做大将军的料,他非得去争位,姑且不论机会有多渺茫,坐上那位置他就能把自己逼死。   他压根不喜欢没日没夜处理政务,也不擅长勾心斗角,这么个直肠子人,干啥非得想不开?   看吧,人人都在等,等别人站出来。   他就抢着做了个这个出头鸟。   康熙四十年,大年初一,皇帝怒斥直郡王,甚至重提旱灾时那段旧事,说他半点没有手足之情,结党营私,密谋不轨,顺势就削了他的爵,降成贝勒。   后来胤禟用通俗的说法给宝珠转述,说皇阿玛问大哥:   你是爹还是我是爹?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我还没死呢,做事用你点头?   宝珠好一阵唏嘘,她那会儿陪在额娘身边,同胤禟他们隔得老远,还真不知道是在闹哪一出,只是突然就变天了。   大年初一出了这等事,节日的喜气被彻底冲淡,宫里人人都夹起尾巴来。惠妃听说之后就晕死过去,醒来大哭一场,她将情绪宣泄出来之后立刻拾掇一番,她要求见皇帝为儿子说情。她迈出这一步就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结果并没有见着人,只是等来梁九功几句转述的话,说老大成今天这样,她这做额娘的责任不小,回去反省着,还折腾什么丢人现眼?   还别说,胤褆那性子,确实同惠妃如出一辙,都是冲动的人,康熙盖这个章也没冤枉她。   老大老二之间会有矛盾其实很正常,他俩年岁相近,打小互相比着,做阿玛的更疼太子,平素也爱夸奖太子,胤褆笃定不顺气。本来,这点摩擦还不足以闹成今天这样,全靠惠妃娘家煽风点火,推着老大往前走,逼着他做傻事。   毕竟是第一个养活的儿子,康熙对胤褆有很深的感情,也寄予过极大的期待,他斥责一番然后只是将胤褆降做贝勒就是想让他幡然悔悟悬崖勒马,并没想过要直接牺牲这个儿子,所以惠妃来求什么情?   就撤了个郡王爵,有啥值得求情的?   当然不是人人都看得明白,准确的说,绝大多数人并没想通其中深意。胤褆身后的支持者年都过不下去了,私下议论好几场,有人想改投其他皇子,也有人想挽救一番,希望谁来牵头为其求情……想孤注一掷走极端的当然也有,不过几乎无人响应。   掌握着京城最多兵力的是富察家,不是他们自己人,以富察家爷们的尿性,别说拉拢过来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他非但不会给你任何好处,反而会卯足劲绝你生路。   宝珠还没意识到她娘家莫名其妙又成了焦点,她出宫之后好好睡了一觉,后一日同胤禟腻在府上吃吃喝喝,等弘晔洗三那日,她好生拾掇了一番揣着贺礼才往东宫去。   先前给五嫂那边送的是虎头鞋虎头帽之类,太子妃这边简单很多,她拿巴掌大的锦盒装了个祖母绿的平安扣,简单打了个络子挂上,揣着就搭上轿子出了门。   虽然胤褆闹出了事,并不影响东宫,东宫热闹极了。前院姑且不论,女眷这边,撇开妯娌几个,太子妃娘家就到了不少人,送礼的没断过。   纵使如此,宝珠还是瓜尔佳氏最想见到的来客。   听说九福晋过来,太子妃立刻朝门边看去,看见宝珠解了斗篷之后窈窕的身影,就发自内心笑出来。   宝珠送来的平安扣被太子妃亲手装进吉红锦囊里,压在弘晔床上,还给嬷嬷提了醒,让她仔细盯着别给人顺了去。   小阿哥得名弘晔,太子妃既高兴又忍不住担心,她心里惶惶不安,这会儿见着宝珠才觉得有了主心骨。看着那块绿得出油绿的沁人心脾的平安扣,心里果真踏实不少,心想只要当心些,笃定能将弘晔平安养大。 第134章 训斥   正月间, 宝珠往太子妃那头去了好几趟, 她倒不是逢迎拍马去, 主要谁也没想到,太子求了许多年才盼来的乖儿子同九福晋格外投缘。洗三那日宝珠伸手去逗他,就被他抓了个正着, 成人掌心那么大的小爪爪握着宝珠嫩白柔荑不放, 闭着眼往嘴边拽, 把吃奶得劲儿都使了出来。   宝珠连声哄,生怕他把指尖的丹蔻吃进嘴里去。   看她着急的模样, 太子妃很没良心的笑了,直说小阿哥生来认人,知道自个儿打从娘胎里就得了九婶的照拂, 一桩桩一件件他全记在心里, 长大之后要报恩呢。   宝珠倒没觉得自个儿有多大贡献,能被小阿哥喜欢她还是高兴的, 因为每次见着弘晔都很愉快,东宫难免去得勤些。她倒没厚此薄彼,也带自家那三个混世魔王去五贝勒府瞧过毛头, 说起来, 他们同毛头还要更亲些, 老五老九可是一母同胞呢。   毛头生来就壮实,胎发浓密,起先皮肤还有些红,不过几日就长开很多, 瞧着白嫩不少。许是因为他在娘胎里养得好,精神头比阿圆他们当初要好很多,连着几回见他都没在睡,或者躺平了手舞足蹈,或者盯着某处发愣。   阿圆每回过去都自发往他塔喇氏跟前凑,因为打小就当哥,他并不稀罕小弟弟。倒是阿满,头回见毛头就很惊讶,听额娘说他从前也像这样,阿满脸上就写上了你骗我。   “他那么丑。”   话音方落,宝珠就揉上他的胖脸:“臭小子不会说话就闭嘴,毛头这是还没长开,以后笃定也是美男子。”   阿满心说阿玛也自诩美男子,不就是小白脸么,有啥稀罕的?   这么想着他就没了兴趣,跟着打个呵欠,眼神都水润起来,他又想睡。   对这个横空出世的弟弟,阿寿的兴致最高,他单方面认可了这个跟班,碎碎念让毛头多吃肉快长大,以后他也像阿玛关爱十叔一样关爱毛头。   一开始,他塔喇氏很不适应,可最近听得太多,她已经能淡定接受儿子这个乳名,极其偶尔的时候会反省一二,她这做娘的没替儿子据理力争,这件事上她亏心了,只希望儿子长大之后还能喜欢这个名儿。虽然听着质朴了一些,可毕竟是爷辛苦想出来的,府上其他阿哥想得一个爱称爷还没工夫搭理他们,像刘佳氏所出的弘昇,得名之前阖府上下都管他叫大阿哥,哪有什么爱称?   毛头太小了,他接收不到亲娘传来的信号,不过也不用急,用不了几年他就会明白自己格外不同,从而领悟到亲爹在他刚出生时干了多过分的事。   想也知道,纵使他以后有了学名,估计也没什么机会用到,像阿圆他们几个,只会叫他毛头。   对相继出生的两个侄儿,宝珠是一样的喜欢,她的行为却被心怀恶意的人曲解得相当过分。倒是没人敢去胤禟跟前嚼舌根,富察家那头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借年节走动的名义,索绰罗氏给宝珠去了帖,说有些时候没见,做娘的挂念她,想去看她。   宝珠排了排日子,挑了一天出来,请她额娘过府。   等见了面,索绰罗氏才把外头的风言风语说给她听了,宝珠倒是没想到她同两位嫂嫂正常往来也能被编排成这样,她眨了眨眼,正要说点什么,裹着厚实棉衣的阿寿就摇摇晃晃跑过来,他没来得及刹车整个撞在宝珠腿上,同时往后一仰,弹坐在地毯上。   索绰罗氏看得心尖儿打颤,就要伸手去扶,宝珠虚拦了一下。   只见阿寿皱起小脸,努力想爬起来,但因为穿得太多限制了他的动作,再加上手上劲儿还没那么大,不足以直接撑起,他反复几下都不成功,可怜兮兮朝前头看去,却发现额娘坐得稳当,只是瞥了他一眼,就伸手去端一旁的冰糖雪梨,压根没打算施以援手。   阿寿最明白他额娘,瞧着软和好说话,却有许多奇怪的坚持,只要她拿了主意,怎么撒娇都不好使。   纵使如此,阿寿还是很爱他额娘,哦不,是最爱额娘才对。   既然没捷径可走,阿寿就努力翻身,从仰躺的小乌龟状态变成趴伏在地上,费了些劲就从地上爬起来。宝珠这才搁下汤匙,拿出手帕来给阿寿擦了擦,擦干净之后将他抱上炕来。   “额娘的心肝宝贝,急冲冲过来有什么事?”   阿寿趴在宝珠身上蹭了蹭,笑嘻嘻说:“额娘额娘,我们去找毛头好不好?”   宝珠捏捏他小胖手,说今日不成。   阿寿又是一阵撒娇,问为什么,宝珠才让他转过身来直面索绰罗氏:“瞧瞧这是谁?叫人了没有?”   宝珠嫁出来之后,同娘家并没生任何罅隙,感情一如既往的亲厚,不过见面的机会确实少了很多。做了皇家媳妇规矩总是要讲的,隔三岔五同嫂子们吃茶是无妨,无事往娘家跑绝对不行。正是因此,阿寿没见过他郭罗妈妈几回,索性这娃聪明,记性贼好,他偏着头想了想,眼神就晶亮起来,还向索绰罗氏伸出手要抱。   “是郭罗妈妈!”   “郭罗妈妈阿寿想你!”   宝珠在心里叹息一声,仨儿子里面阿寿尤其黏人,他嘴贼甜,见了谁都说我真想你,句式一毛一样。   这事宝珠知情,索绰罗氏并不知情。   她当即展颜,果真伸手把阿寿抱过来,心肝宝贝好一阵腻歪,还满心感动夸宝珠将他们养得好,打小就独立,又懂事又乖巧。   宝珠还真不敢居功,谦虚的说阿寿是像他阿玛。   索绰罗氏对女婿的印象又好了一分,赞道:“不愧是皇阿哥,你看达春也是跟他阿玛学的,比阿寿差几里地去,那皮猴儿!”   让宝珠说,自家大哥比胤禟靠谱多了,胤禟是装着一手好逼,独处时又是另一副鸟样,宝珠老担心他将儿子们教成色胚。不过这些担心她也就只能揣心里想想,没那脸往外说。   因为有郭罗妈妈陪,阿寿也不吵着去找毛头,至于索绰罗氏,逗了会儿外孙子又想起来意,提醒宝珠多多注意,她不担心闺女动歪心思,只怕钻了别人的套儿,被搅和进夺嫡之争。   弘晔的出生打破了长期以来的平衡,胤褆一派许多人都等不住了,他们积极谋划起来。京中兵力是两派争夺的关键,身为九门提督,马武近来总接到各种帖子,有登门拜访的,有请他吃酒的,他是没兄弟那么机灵,在大事上很拎得清,富察家难有破绽,就有人把心思动到九贝勒府。   胤禟比谁都狡猾,想拉他站队难有可能,几番算计不成,就有人泼出一瓢脏水,浇在宝珠身上。   宝珠很喜欢弘晔,去看了她几回,这就是他们盖棺定论的依据,皇上年初一斥责大阿哥结党营私,太子这更过分,不该一视同仁?   外头传言太子通过“福晋外交”拉拢了胤禟,眼下已经掌控整个京城,马斯喀马齐马武李荣保扛着皇党的旗,实际是太子的人。   搞出这个事,第一是为了教训富察家,第二是想让太子和大阿哥回到同一条线上,结党营私又不是他们一家,皇子们谁没有呢?   这事没通过胤褆,是其党羽商议之后干的,按理说没有破绽,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经此一遭皇帝还能对太子放心?还能让富察家手握兵权?   但是呢,他们算漏了一点,也就是康熙对宝珠的评价。   她要是真站在胤礽那边,这会儿皇位应该已经换人做了吧。而自己依然还是天下之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些传言全是恶意中伤,瞎扯淡。   康熙早就听说了,他也猜到是谁在搞鬼,只是没来得及发作。   富察家这边多少会有一些担心,让索绰罗氏过来给宝珠提个醒,至少让她知道有这回事,别被人怼个措手不及。   听索绰罗氏说完,宝珠失笑。   她掐指一算,去五贝勒府的次数也不少,因为阿寿闹得慌,比去太子妃那头还多些,怎么就没把五哥一道拖下水呢?   她是真不爱为前朝事操心,想了想,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没有应对的办法,就只能等胤禟回来同他提一提,看爷怎么想。想到这里,她点点头安抚说:“额娘用不着担心,这事闹不起来,我们爷自有打算。”   有这句话,索绰罗氏没再追问,又聊起八卦来。   她提起子嗣,问宝珠是不是在喝避子汤,怎么外孙子都一岁多了,还没怀上第二胎,照理说以胤禟独宠她的程度,早该有好消息了。   宝珠还真没想过这个,她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瞧她这迷糊样索绰罗氏很心疼胤禟,又说:“连着生是不好,很亏身体,老喝避子汤也不是个事儿,是药都伤身体,喝多了于子嗣有碍。”   说到这儿她自个儿都笑了,也罢,左右已经有三个嫡子,往后不再怀也不妨事,谁能诟病?   宝珠已经回过神来,她蹙了蹙眉:“可我没喝过什么药,没怀上许是缘分没来。”   这样的解释也说得通,索绰罗氏心想或许是老天爷心疼她,不让她接连受罪。谁都没想到胤禟在背后用了多少心思,心疼福晋的是他,功劳全给老天爷抢了。   因为流言蜚语发酵太快,后来甚至闹到了明面上,两派当朝开撕,康熙盛怒,他十年前就削了明珠,这回又削了纳喇族内好些人,并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又训斥了胤褆一番,说他只是妃嫔所出,名不正言不顺,彻底绝他夺嫡之路,也给其他皇子提了个醒。   有人喊冤,说不公平,康熙理也不理,直接散朝。   事实上,如丧考妣的就只有那些站错队的大臣。年初一挨训,胤褆已经死心了,他意识到自己多努力都不及太子,这回被党羽牵连,又挨了一顿喷,他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觉得果真如此,皇阿玛纵使也疼其他儿子,同疼太子的程度真不能比。   先前总是不服,想搏一把,如今终于可以死心了。   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着长的,就像他自己也更疼嫡子,皇阿玛偏心太子不是错。胤褆跪了个结结实实,谢皇阿玛教导。他准备收收心,就像老九那样,往后做点感兴趣的事。 第135章 商议   纵使放下了心中执念, 胤褆照样看胤礽不爽。   想想过去好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胤礽没半点不适, 要他说……若是某天醒来老大看见他就带上三分笑,温声细语和颜悦色那才吓人,冷言冷语不过常态罢了, 就是羡慕他招皇阿玛疼。   当然太子也知道皇阿玛偏心自个儿, 程度尤深, 他不觉得有啥问题,看出身, 他和兄弟们原就不同,假使用民间那一套说法,只他是原配嫡子, 其余都是庶子, 如何能放一块儿比较?   再者说,皇阿玛虽然格外心疼自己, 对旁的儿子也没少关心,尤其早年出生的都排队夭折了,老大是第一个活下来的, 他在皇阿玛心中格外不同。胤礽至今也没搞懂, 怎么后头扎堆出生备受冷落的兄弟都还好好的, 他这个兵权在握三番两次随皇阿玛亲征的反而把心态崩了。   老大这心理素质要登基为帝迟早让大臣们气死,他脾气上来没准能带崩全朝。   胤礽赶紧摇了摇头,把这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   作为储君,他学的内容不同, 大局观和眼界也比兄弟们稍高一些,胤礽曾想过,如果不是自己,还有谁能挑起这付重担。照他说,老大就该去领兵打仗,他压根干不来天天批奏折这种事;老三纯粹是文人做派,编修典籍倒是还行,政治眼光整个差了;老四的行动力在兄弟们之中应是最高的,只要上头交代下去,他没有办不到,毛病不是没有,老四身上有两点非常致命,第一能让他放心的人不多,他凡事都爱亲力亲为,当皇帝更重要不是自己做了什么,是要知人善任,再有他还抠……胤礽假设他坐上那位置,总觉得会出现为了点芝麻绿豆的小事排队砍头的情况。   关键他干得出来!老四看着可靠,其实格外任性,爱记仇,并且下手贼狠。   外头都说老四是太子党羽,他俩感情的确深厚,正因为关系好,胤礽最了解莫过于长期作对的老大,其次就是平素闷不吭声但谁也不敢轻看的老四。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就是个狠人。   但凡皇阿玛还想将王朝延续下去,老四基本就不作考虑了,对老五胤礽的评价挺高,平时看他样样都不是最出挑的,受夸的从不是他,回过神来想想,他样样都挺不错,没有明显短板,心性好性子也沉稳,皇祖母将他养得很好,胤祺比别的兄弟都要世故圆滑。   胤祺是个备用人选,再往后就有点不成气候了,八、九、十这一票性子都有点一言难尽,更小的还没成年呢,能看出个啥来?   这么过了一遍,胤礽心里非常酸爽,照这么看,老五竟然是最好的后备人选?   他活到今天对老五的印象也没多深,最近半年才熟一些,还是因为家有孕妻,总互相交流心得。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胤礽都在暗搓搓观察胤祺,胤祺看起来同往常没什么不同,每日回府之后他都要狠狠松一口气。总觉得被人盯上了,四下回望又没看出谁有问题。   后来有一次,五、九两兄弟在翊坤宫碰头,胤祺就说他周围不大干净,胤禟还没听明白,问说要不请个喇嘛来看看?   胤祺白他亲弟一眼:“哪是怕这个?我怕有人算计着走我的门路方便坑你!”   他把胤禟拽一边就是想给提个醒,胤禟浑不在意,让他多把心思用在毛头身上,或者多关心五嫂也好,别操心这么多。莫说正常人要针对他都不会绕这么大个弯,哪怕全让胤祺说中了,胤禟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有件事没传开,他却是知道的,先前科尔沁格格死在宫里头,她的骨灰送回草原之后,科尔沁王公怒极。他好好地姑娘往京城去了一趟,才多久人就没了?之后弄明白前因后果,他恨意倒是消减了个七七八八,对胤禟不顾情面的拒绝有些耿耿于怀,更多的还是羞耻,深感无颜见人。   他儿子脑子还清醒些,早就想到没拖住妹子让她进京去一定会有麻烦,现在人没了,唏嘘是有,也觉得颜面扫地,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   说句凉薄的,丢脸就这一买卖,至少没让她拖累一辈子。   要是她心里想的那些事真成了,后果更不敢想。   他俩明事理,做娘的却钻了死胡同,以死相逼非让相公儿子给可怜闺女讨个说法,她不信图门宝音会自缢,说笃定是九贝勒动了手脚,他和他那个不近人情的福晋瞧着都是刻薄相,不是好人。   科尔沁贝勒满心烦躁,就想回她:知道他们不是良配,您就没阻止妹妹?这会儿来当事后诸葛又有何用?   到底是生他养他的亲娘,这话没说出口。   他尽量劝,他娘还是闹起绝食,非逼他们父子拿个主意,要是不给图门宝音讨个公道,她这就随闺女去,她不想活了。   后来的事比话本子还精彩,他娘当晚嘴上就撩起泡,之后莫名其妙病了,病得不轻,巫医看过也说没法,说她这是要回归长生天的怀抱。   他娘是心疼闺女,但和闺女比起来,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绝食也不过是做戏而已,听说自己是油尽灯枯之相,她整个崩溃,非闹着请最好的大夫来。   请谁都不管用,她一天天虚弱下去,却没人能诊出病症,后来她认命了,觉得吾命休矣,想叮嘱一些事,顺便反省了自己,说图门宝音那性子是她惯坏的,悲剧是她造成的,她这就下去给闺女赔不是了。又说当初早该把话给她挑明,不该给任何希望,当朝皇子不是任人算计的,这位九贝勒的额娘可是皇贵妃……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一番倾诉,情况反而有所好转,之后发生的事更是让科尔沁王公并他儿子开了眼,只要她生出打击报复的心思,病情说危险就危险,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好好反省,回头又缓和过来。   翻来覆去折腾了两旬,哪怕再迟钝都觉察出问题所在,她终于没再提算账的事,请人来给图门宝音做了场法事,让她下辈子投好胎做好人。   科尔沁王公一开始不相信,他引到自家婆娘不动声色测试过了,真不是谁在搞鬼,就有这么邪门。   他庆幸自己没昏头,哪怕一开始不明真相,他也没想过硬碰上爱新觉罗家,哪怕从前再怎么疼爱图门宝音,为个姑娘不值得,科尔沁女人死在宫里的还少了?   倒是科尔沁贝勒,他从前发自内心不太相信神明这一说,这回当真长见识了。   原来老天爷当真有眼,还闲得慌天天盯着他家。   京城里,之前有人担心过科尔沁不愿意善了,怕生事端,恐怕没也没料到一场风波以如此滑稽的方式落了幕,康熙耳聪目明,他最先得到消息,后来胤禟也听说了,还说他早就猜到会这样。   为什么不怕激怒科尔沁?   为什么有恃无恐?   因为他有护身符!   只要福晋站在他身后,胤禟遇上啥事儿都不怂,有种你正面怼我!   ……   胤禟拍拍五哥的肩,让他别瞎想,比起谁又在算计他这种无聊的话题,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首先是围观大阿哥党内讧,众官员加班加点拆伙。   其次这都开春了,再有段时间又到宝珠生辰,他还没有任何准备。   最后今年又是大选年,笃定有很多乐子可看。   事实上,富察家也在琢磨今年选秀的事,首先马齐有个闺女比宝珠小三岁,正该参选,阖府上下都是同样的态度,不希望再送个姑娘进皇子后院,一怕她吃苦,二怕她被泼天富贵迷了眼。   他们琢磨过,觉得老二这姑娘嫁进皇家的机会不大,不过准备是必须的,搞不好又来一个董鄂氏呢。   马齐福晋想着,自家虽然用不着靠闺女谋富贵,也不能让她失了体统,届时给宝珠抹黑让阖族蒙羞就不美了。她同大嫂索绰罗氏商议之后,又多聘了两个美名在外的体面嬷嬷来轮流教她规矩。   不仅是仪容体态,还有各种生存之道。   富察家姑娘不多,打小都享福,没见过太多勾心斗角,成亲之后怎么过日子还是另一说,眼下只求她安安稳稳将选秀这茬对付过去,别让同届秀女给算计了。   哪怕还有几个月时间,兵部尚书府已经忙起来,后来索绰罗氏又找过宝珠一回,先是说了她堂妹今年须得进宫选秀,届时有个什么状况就得靠她照拂一二,总得把这关平安过了。   还有就是几房都有儿子到该成家的年岁,有几个人选,想让宝珠看看。   宝珠颔首,让额娘留了几个名,当下没说好坏,只让她别着急,富察家男儿就没有窝囊废,要娶妻还不容易?定下来之前总得仔细瞧瞧,就怕挑中那等盛名在外其实不符的。   索绰罗氏也没着急,只不过是对闺女迷之信任,遇上拿不准的事就想同她说说。 第136章 玉姝   胤禟回府之后就听冯全说岳母白日里来过, 同福晋聊了一个时辰。他边往里走边问两人说了什么, 冯全倒是听了几句, 没听全,遂应道:“仿佛是为大选的事。”   这么说胤禟就想起来,富察家姑娘少, 也不是完全没有, 马齐就有个嫡女, 比宝珠略小一些。   想起这茬,胤禟就更纳闷了, 他在三十八年春大婚,如今是四十年春,同宝珠朝夕相对有两载, 富察家的事他听了不少, 对二房这个嫡女印象却很模糊,依稀觉得福晋同她不亲, 从未有过走动,几次请娘家人过府都没她。   还不止这样,他又想起一件事, 三十七年大选过后, 皇阿玛颁下圣旨赐婚, 岳父那会儿很嫌弃他,直说那圣旨笃定是发给二房闺女的,和他没半毛钱关系,让传旨的大臣马不停蹄找他二兄弟马齐去, 险些把人气死。   猛然间听说只觉得好笑,回头想想,他能说出这话,摆明没把二房闺女看在眼里,这就有些引人遐想了。满京城都知道他家宠女如命,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胤禟琢磨了又琢磨,还是没理出头绪,就准备探探福晋的口风,他摆手让冯全忙去,自个儿进了房里,这会儿宝珠正坐在炕上,看三个儿子玩呢。   难得阿满没在睡,他盘腿儿坐在地毯上,手上拿着个孔明锁。   这套孔明锁有二十来件,是皇阿玛送来的,全套金丝楠木,瞧着好看得很。拿回来之后,蠢儿子们就表现出相当的兴趣,扑腾着想过来抢,到手之后因为玩得不顺,还进行了一系列的暴力拆卸。   然他们才多大?能把木质的孔明锁掰坏了?   胤禟看阿圆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掰开,因为太气,一丢手给砸了老远,丢出去这一下也不知道磕到哪儿,先前扣得死紧怎么也掰不开的孔明锁竟然自个儿散开了。阿圆双眼瞪的老大,几下爬过去,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的确开了,这下才吊起了他的胃口,玩到现在也不嫌腻。   儿子们毕竟不是蠢货,对这个已经很有心得,小半个月就拆得很顺利了,胤禟看他们也就拿着孔明锁玩儿的时候能安静一会儿,就教他们怎么把拆开的拼回去。   这玩意儿拆着容易,拼着难,难度不止翻了一番,反正到手这么长时间他们还没腻烦。   胤禟跨过门槛进来,几个丫鬟就齐刷刷行礼,他应了一声,没多看一眼径直往宝珠跟前去,走了没几步就感觉腿上沉甸甸的迈不开,低头一看,是被阿寿抱住了。   这蠢蛋!   胤禟在心里笑骂一句,一俯身将儿子捞起来,抱着坐去福晋身边。   “今日府上可好?”   宝珠饶有兴味的看阿寿在胤禟怀里扑腾,半晌回说:“一切都好。”   关上门胤禟从来懒得来弯弯绕绕那一套,直截了当说:“听冯全讲,岳母今日来过,同你商议大选之事,爷才知道福晋娘家有适龄秀女。”   其实宝珠也忘了,今儿才想起这回事,她在阿寿伸出来的小胖爪上捏了捏,心里盘算着该从何说起。   “我阿玛这一辈是四兄弟,除了三叔,别家都有姑娘。四叔府上的还小,岁数同我差很多,玩不到一起,二叔家的妹妹比我小三载,从前常在一块儿,十岁之后才疏远了,之后不常相聚。”   胤禟挑眉:“缘何?”   宝珠也很困惑,在她的记忆里,没同玉姝有任何摩擦,她们一度相处得挺好,后来很莫名的没了往来,也是那年,教她女红的绣娘说她很有灵气,额娘自江南请了苏绣名家过府,她忙了好一阵子,之后就忘了隔房妹子。这会儿胤禟提及,宝珠又仔细琢磨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   “我也没头绪,或许是那年太忙,冷落了她,过一年半载再见她总觉得有隔阂,想修补也不得其法,往后如非必要没再聚过。”   听过这一席话,胤禟更觉得内有蹊跷,看宝珠的样子又不似作伪,她恐怕是当真不明白,想来该是马齐家姑娘做了什么,府上有心瞒着宝珠,怕她受伤?   总觉得这样的情况同老大老二有些相似,长辈偏疼其一,另一个心有不甘。   胤禟心里有些猜测,他没妄下判断,准备回头查一查,同福晋有关的事他都想知道,这样遇上事儿才不至于茫然无措。   胤禟心思转了几转,又道:“她双亲健在,马齐还是兵部尚书,要说起来福晋不过占着堂姐的名,关系不算亲,怎么找上你来?还有旁的事?”   听了这话宝珠就瞪他一眼:“没事额娘就不能过来?”   胤禟自觉说错话,赶紧赔不是:“是我措辞不谨慎。”   宝珠明白他的意思,额娘的确不是那种无缘无故登门拜访的人,她很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每次过来都师出有名。宝珠也没真的生气,就解释说:“一方面是把二婶的打算说给我听,另一方面同辈几个兄弟都到娶妻的年纪,也想让我帮着看看,出个主意。”   按理说娘家兄弟娶谁轮不到外嫁女置喙,宝珠怕胤禟不明白,又补充道:“我打小运气不错,看人的直觉也准。”   胤禟会心一笑:“这点爷倒是深有感触,妯娌之中你同二嫂、四嫂、五嫂外加十弟妹最亲,她们的确不错。”   看胤禟并不好奇富察家挑中了谁,只拿了个态度,说有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宝珠就没把名字说给他听,这原也不关他的事,两人默契跳过这个话题,说了些家常,宝珠重点关心了灰妞它们,问胤禟当真给灰妞训练过?假设它每天都有训练,怎么就长成这样了?这和宝珠心里猛兽的样子严重不符!她甚至怀疑自家不是在养狼,是在喂猪!   胤禟真不愿想起那三只毛茸茸的小畜生,如今甚至不能用“小”来形容它们了。   “事实上,他们的奔跑跳跃扑杀撕扯啃咬的能力都不错,并不逊色于野兽,至于朝着横向发展的体型,或许是还小没长开?”   说到这里,胤禟还低头看了趴在他怀里的阿寿一眼,小崽子都这样,五短身材,长开了自然就瘦下来。   宝珠也忘了狼的寿命和生长周期与人不同,事实上,她也是新手上路第一次养,听胤禟这么说觉得也有道理,就放下心来,还安慰自己说再有几年就好了,又想着长壮实些也不错,身为坐骑就得高高大大的,骑着才威风。   她原本还想建议是不是少喂点肉,既然在心里盖上了一切正常的戳,这个念头自然就打消了。   亏得胤禟不知她心中所想,要是知道他笃定不会绞尽脑汁想法子来安慰,他巴不得饿那小畜生几天,体型膨胀起来之后,它整个狼的心态也膨胀了,当福晋的面既乖巧又懂事,背地里经常龇牙咧嘴威胁自己这个男主人,还作势要扑杀他,坏心眼想吓他个屁滚尿流。   胤禟不吃这套,那些给它喂食以及洗澡梳毛的奴才吓晕过不少。   看人家晕过去,它还露出嫌弃的表情,外加幸灾乐祸,就跟成精了一样。   亏得这是在大清朝,不在几百年之后,否则胤禟笃定上交国家一了百了。   他娘的整天吃他喝他还敌视他,完全不把男主人看在眼里,变着法践踏他饲主的尊严!   也幸好他没把心里话说出口,他说了灰妞也听不懂,否则绝对呸他一脸咬他蛋蛋。   狗日的男主人!见鬼的饲主!   它香香软软的女主人被这么个坏心眼糟蹋,真是倒了血霉了!   要不是女主人近期内没有同他分手的打算,它才不受嗟来之食!   嫌弃胤禟到这份上的真不多,至少他想调查的马齐闺女就很想嫁这么个男人,过去这两年,她无时无刻不在羡慕身为九福晋的堂姐,或许还不只是羡慕。   那之后,胤禟查到一些,首先马齐这闺女虽说是嫡出,其实是妾生的,小妾难产生下个闺女就大出血没了,这姑娘从小养在马齐福晋跟前,在族谱上也记做她闺女。   她和宝珠之间有什么摩擦这个胤禟没查到,他只知道一点,马齐这闺女七岁之前都挺得宠的,哪怕不及宝珠,比任何一家的贵女都不差。后来就尴尬了很多,马齐纵使没亏待她,也不像之前那么掏心掏肺的宠,她福晋也逐渐冷了心。   要查别人家的私密事真的不容易,哪怕有眼线,能打听到的事情也不多,胤禟总觉得富察家二房这嫡女有问题,因为无处着手,就暂时搁置下来,想着等秀女进宫再亲眼看上一看。   别的倒是无妨,他总觉得岳母将宝珠同她隔开的举动稍显刻意,只怕这人对福晋抱有恶意。   倒是不担心福晋吃亏,只怕再来个图门宝音这样天生脑疾的,心里膈应。 第137章 出丑   胤禟还不只是想想, 他当真付诸了行动, 八旗秀女前脚进宫, 他就跟着递牌子去求见额娘。皇贵妃刚歇了个晌,才起身就听宫女禀说九贝勒来了,她使人往外边去, 让胤禟坐下用半盏茶, 自个儿梳洗一番才去见儿子。   “九贝勒贵人事忙, 怎么今日有空来看本宫?”   胤禟扶额,满是无奈解释说:“儿子早想来给额娘请安, 谁让前阵子犯四哥手里,他如今卯足劲儿使唤我,当真抽不出时间来。”   皇贵妃岂能不知道亲儿子近来的动向?原就是虎着脸在逗他呢, 胤禟竟然老实解释起来, 她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行了行了, 我这做娘的能不相信儿子的品性?老九你可直说吧,忙成这样还挤出时间进宫来,总不会单单只是来看本宫。”   胤禟就使了个眼色, 让一众奴才退下, 又换了把椅子坐, 让自个儿离额娘近些,然后才提起马齐闺女今年大选。   皇贵妃端起茶碗,细抿一口:“她瞧上谁了?”   皇贵妃没猜中胤禟的来意,只当他是来为妻妹求恩典的。上届大选, 自己不过位列四妃,还做不了主,如今却得了皇贵妃的殊荣,又掌着凤印,秀女配给谁多半由她掌眼。毕竟皇上有政事要忙,由他钦点的少之又少。   然胤禟的反应却很出人意料,他听额娘这么问,就露出无奈的神情:“只怕看走眼,若没有,那她十有八九是惦记上您儿子我了。”   皇贵妃周身雍容险些没维持住……你说啥?   看她惊讶的样子,胤禟满心沉重的点点头:“只怕又是个图门宝音。”   这事还真就邪了门,这没道理啊!   胤禟也没由她额娘瞎想,而是将前因后果给顺了顺,说马齐这嫡女对宝珠就很想老大对太子,老大对皇位原本没多大兴趣,他也没法一坐坐一天潜心处理政务,结党营私不过是想同太子一争高下,我不服,我就不让你痛快!就要和你抢!   解释到这里,胤禟又反省说,拿老大作比其实也挺侮辱老大的。   马齐闺女原是妾生女,她娘产后血崩,一撒手没了,富察家稀罕姑娘,后来登记族谱的时候直接就把她落在马齐福晋名下。马齐福晋也不介怀,拿她当亲生的疼,本来该是一桩因祸得福的美事,可坏田里难长出好苗来,她根就是坏的,过去那些年没做什么首先是没那能耐其次是没那机会。   宝珠有上苍庇护,她想算计什么都难成,可自己身为男人也不能眼睁睁看人把恶念动到自家福晋身上,不说直接把她收拾了,总得有个准备。   皇贵妃略一颔首,这话倒也在理:“你就直说吧,到底要额娘做什么?”   “就想让额娘招她到翊坤宫来,儿子顺便瞧上一眼,看她到底有几分能耐。”   这不成!   “你就不怕传出难听的话?给她赖上又当如何?”   胤禟笑道:“额娘您是操心太多,孤男寡女相见铁定有理说不清,可这回有您镇着,儿子也不会独身一人过来,不过是来翊坤宫请安偶遇额娘召见秀女,碰巧罢了。”   皇贵妃最爽利一个人,最不擅长拒绝这个儿子,她当即应道:“那成,过几日使人给你递话去,你踩着时辰过来,来了收敛着点,哪怕真是个不上台面的东西也别当场给闹出事来,本宫再怎么闲得发慌也不乐意为这种事替你善后。”   胤禟全都答应,又是一番奉承话,逗得皇贵妃喜笑颜开。母子二人说得高兴,看时辰差不多了,皇贵妃才轰他出宫去,胤禟出去就忍不住吹了个口哨,转身就约上老十,说过几日带他去看秀女。   老十中意其其格,也没有急着想要侧福晋,但还是很喜欢胤禟的提议,觉得这个活动很好,他答应得非常爽快。可怜皇贵妃以为儿子是要带儿媳过来,笃定想不出他压根没打算让宝珠同那位玉姝格格见面。   待秀女们学了几日规矩,陆续也有妃嫔召她们到近前相看,这时,皇贵妃使贴身宫女走了一趟,让她请兵部尚书马齐嫡女过翊坤宫一见。   富察玉姝的确很厌恶宝珠这个堂姐,也是因为宝珠身为九福晋名声响亮,这才没让她被人害了去。事实上,众秀女心里门清,皇贵妃最中意九福晋这个儿媳,让富察玉姝走这趟明显是帮着给她抬身份,只要是皇贵妃亲口赞过,要许谁不容易?还愁找不到上好的婆家?   故而此时此刻,压根没人想到是胤禟在背后横插一杠,宝珠从头到尾没同婆母提过这茬。   众秀女穿着都要照规矩来,并非全凭自个儿喜好,玉姝为讨皇贵妃欢心,在妆容以及首饰上下了些功夫。都知道皇贵妃长得艳,穿上朝服贵气无匹,也听说九福晋是爽利性子,有一说一,故而与皇贵妃格外投缘……在玉姝遥远的记忆中,堂姐的确是不顾别人感受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拿的人,有无数次哥哥们从街面上淘回奇巧物件,她看着眼热,堂姐从没说要分给她。照她的记忆,传言绝非空穴来风,她就照着明艳大气的妆容画,收拾好赶紧跟着皇贵妃的贴身宫女往翊坤宫去。   能得皇贵妃倚重,那宫女是极有眼色的,她一眼就瞧出这位玉姝格格的想法,面上端着笑意,心里耐不住冷嗤一声。   盖因选秀是在热天,秀女统一着水绿、藕粉等色,没得身穿大红大绿给人添堵的,这些个颜色的旗装瞧着素雅,也不用配太多首饰,银钗银步摇就很好,妆容自然也是清丽些才中看。   玉姝格格这一身,讨好的意味过重,瞧着真有些丢分。   说起来,富察家满门武将,娶的福晋大多也是能骑马开弓的,穿着打扮上总不如诗书传家的心巧,纵使如此,她们出门赴宴哪怕不拔头筹,也让人挑不出错,出这种洋相的当真不多,不明白这位格格是咋想的。   如今哪怕暑气不太重,走在外面也热,她就不怕这一路流下香汗把脸上的水粉晕开,这种天候,打扮得太艳瞧着心里就热,还不如素着一张脸过来,哪怕不像九福晋倾城无双色,她在这届秀女里头也是排的上号的。   那宫女在前头领路,走得端端正正,其实胡思乱想了一路。   玉姝压根没料到自个儿把事情搞砸了,她心里充满了希望,觉得最重要就是这一买卖,要是能讨皇贵妃欢心,再加上她堂姐是九福晋,阿玛是兵部尚书,嫁得笃定不会差,往后再努力一些,总能将富察宝珠给比下去。   她从十年前就想方方面面全盖过长房堂姐,就想兄弟们都喜欢她,叔伯婶子都对她好,妾生女又如何?族谱说她是嫡出,她就不比任何人差。   她早年就有不少盘算,因为年岁太轻很容易就被人看穿了,那会儿天天听人说教,话里话外维护长房的,从来都说她不对,她心思不正,她想法扭曲……那之后玉姝收敛了很多,不过再也没什么靠近宝珠的机会,她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宝珠的阴影之下,尤其三年前宝珠大选,被点做皇子福晋,风光大嫁,可让她咬碎了一口银牙,只盼自个儿赶紧到年纪,她要搏出更风光的前程来,彻底打压下宝珠。   她做了一路的荣华富贵梦,等踏进翊坤宫,见着皇贵妃本人,比她想的更尊贵,别说抬眼直视,她连多看一眼也不敢。   皇贵妃倒是没为难她,先随口赞了一句,就无所谓寻了个话题聊起来,问她擅长些什么?在府上都学些什么?同九福晋可亲?……   没等玉姝答上几句,就听见小太监通报说老九老十来了。   胤禟带着全程被他忽悠的老十过来,囫囵请了个安就在一旁坐下,坐下赶紧招呼宫女上碗凉茶,然后才注意到殿内那个瞧着不咋熟的格格,心说这就是马齐嫡女?比宝珠差了不是一点半点,瞧着真不咋的!   他好歹藏得住话,老十盯着玉姝看了一会儿,整张脸上都是浓浓的失望,还偏过头去瞪了胤禟一眼。   九哥你真是我亲哥!你就是这么忽悠我的!   说什么去看秀女!还说是顶顶中看的美人!   这都不用九嫂出马,其其格就能甩她几条街,她这身气质老十就不喜欢,这打扮更是做作。   胤禟过来就自顾自同他额娘聊起来,皇贵妃问起儿媳并三个乖孙,胤禟就是头疼模样,臭小子们一岁半有多,长得胖墩墩的,贼能闹腾,三个娃,三头狼,加一块儿简直要老命了,非得福晋看着他们,否则谁也降不住。   再者说,底下奴才难免有不当心的时候,宝珠怕阿圆他们磕伤碰伤,近来都守着,轻易不转眼的。   先前玉姝一直没敢插嘴,只是小心打量了两位爷,这会儿说到宝珠,她就感觉机会来了,鼓起勇气同胤禟打了个招呼,还管他叫堂姐夫。   胤禟眯了眯眼,看她皮囊之下全是欲念,怕是搬来金山银山也满足不了,当即笑了。   “额娘也没给儿子说说,这谁啊?怎么见人就套近乎?”   瞧胤禟这德行,皇贵妃当即笑骂一声,倒是玉姝,总觉得九贝勒对她有看法,心想是不是宝珠在背后编排了什么。   胤禟这模样在皇子之中也是一等一的俊,亲眼见过难有不中意,玉姝心如鹿撞,哪怕洗去胭脂水粉脸上也绯红一片,心里有个声音说就是他,他该是自己的夫婿。   玉姝不知道的是,胤禟也腹诽着,就俩字儿:呵呵。 第138章 狠辣   胤誐憋了一肚子话, 出翊坤宫才问胤禟到底咋回事, 胤禟倒没拿马齐的家事四处扩散, 只说那是宝珠她堂妹,应届秀女。   玉姝格格对胤禟的称呼殿内人人都听见了,胤誐早知道那是九嫂娘家人, 他好奇的是九哥特地搞这一出的初衷。   他满是狐疑, 追问了一路, 胤禟这才开了尊口:“她对你九嫂抱有恶意。”   这下胤誐更糊涂了:“那还看个什么劲儿?这人既然进了宫,要收拾她还不容易?做什么非得让她步上先前那位宝音格格的后尘。”   胤禟很想摊手, 对比其他兄弟,自个儿名声真不咋的,没料到她会一见着就粉面含春。   不过无所谓, 左右一厢情愿不会有好下场, 胤禟也懒得同老十解释说这两个月他调查出不少事,然后满心好奇想看看得了便宜还不知足的活体智障。摸着良心说, 老大处处针对太子这样的心态他多少能理解,妾生女被抬做嫡女还不知足,得宠嫌不够, 有了想更多……比她更扭曲的真不多见。   英雄不问出处, 富贵当思原由。   玉姝格格把一切看得太理所应当了, 觉得阖府上下都欠她的,稍有不满意就怨怼嫉恨。事实上,马齐福晋对这个闺女没任何亏待,高门贵女该学的都让她学, 别家格格有的也都给她,珠玉首饰年年打,旗装每季都做新的。这还是赶不上马斯喀疼宝珠的程度,宝珠的吃穿用度永远比她好。每回见她满是渴望盯着宝珠房里的物件,或者楚楚可怜朝辰泰等人看去,索绰罗氏就想冷笑一声。   二弟妹也是对她太好,养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想同宝珠比?   宝珠是长房嫡女,她是二房妾生女,纵使记在福晋名下,两人能是一样的?   玉姝的出身底下奴才都知道,因为马齐只得这一个女儿,对她当真好,奴才有心也没法编排什么,府上没其他姑娘要搅和也没余地。   纵使没刻意封口,她一开始也不明白自个儿不是额娘亲生的,后来偶然得知,心里的不平就整个转化成恶意,她觉得自己受的委屈都有了解释,为啥都对堂姐好而不疼她,因为她不是额娘亲生的,就连兄弟们也只会敷衍她,得了好东西全往长房送去。   这样的转变发生在玉姝五岁那年,之后情况越来越严重,她满心嫉恨压根藏不住,最先发现的是索绰罗氏,索绰罗氏观察了些日子,觉得不能放纵,就去找了马齐福晋。   她们有心想扶正玉姝扭曲的人生观,总不得其法,同她讲道理她不耐烦听。   二房的还没放弃,长房这边,马斯喀就发话了:“谁闺女谁教去,你做什么去操那个心?直接把她同咱宝珠隔开就完事。”   虽然府上大小事都听索绰罗氏安排,不代表马斯喀就没权威,他不说什么也罢,只要他开口,基本就拍板定了,没得商量。索绰罗氏也想过,宝珠不是顶顶聪明的姑娘,还经常反应慢半拍,倒是不用担心她被带坏,就怕玉姝疯起来对她做什么。   直接隔开是简单粗暴些,一了百了也挺好。   这是玉姝七岁那年的事,后来堂姐妹二人少有碰头,索绰罗氏偶尔会问起,马齐福晋总是摇头。   富察家姑娘少,托生在这家就是享福,嫡支旁支加起来这一代所有姑娘里头最不可理喻就是马齐府上这个。直到上届大选,马齐觉得他找到了问题的根源,玉姝的亲娘就是董鄂家的,与三福晋以及四贝勒府那位格格同族,是庶出。董鄂氏活着的时候倒是没做出太失格的事,跟了马齐三四年,瞧着挺正常,没想到她把不正常全留给亲闺女了。   康熙三十七年,马齐就得出一个结论——   娶妻要慎重,纳妾也不可轻忽怠慢,白嫖也不能找董鄂家的,只怕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落地就是个天生脑疾。   要是个闺女还好,养她十几年,然后努力一把将她嫁给死对头,让她祸害别人去。要是个儿子,那完了,纵使分了家你还得给他擦屁股,否则搞出事来也要牵连到你头上。   这么看,马齐觉得他还是幸运的,未来大有可期。   按照他的想法,最好是问皇上求个恩典,撂牌子让玉姝回府自行婚配。问题在于马齐的脸皮没他大哥马斯喀那么厚,干不出去南书房哭求这种事,他同福晋商量过,福晋也说哪怕去求了恩典可能也不好使,玉姝明摆着同宝珠杠上了,她不认命,只怕她在宫里学规矩那阵子就要出昏招,就是不知道她挑中了谁。   照常理说,最有可能是太子,太子深得君心,迟早要登基为帝,要想压过宝珠,挑他最好不过。   因为胤禟瞎胡闹,非要去围观脑残,玉姝借机相中他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   一见钟情主要看脸,胤禟不仅容貌俊美,还是堂堂贝勒爷,他额娘是皇贵妃,这些条件加起来,在玉姝心里他比太子半点不差。   更重要的是,他是宝珠的夫君,能从宝珠手里抢过他的宠爱,只要想想就爽,整个身心都在战栗。   没过几日,她靠着给宫女塞钱,寻了个机会偷溜出去,将胤禟堵在去翊坤宫的必经之路上,请他移步说有话讲。一般说来,遇到这种情况就该拔腿走人,别搭理她才好,胤禟不仅停住脚步,还跟她去了假山后面,胤禟把玩着手里的貔貅挂件,让她有话直说。   玉姝就羞答答的表明了心迹,表示可以效仿娥皇女英。   她以为哪怕胤禟痴恋堂姐宝珠,也不会对爱慕自己的美人太过分,毕竟这是件很长面子的事,拒绝之前也会暗爽一把。   胤禟的确勾唇笑了,反问说:“心悦我?甘愿为妾?”   他这反应让玉姝看到希望,脸上羞意更甚,正要颔首,就被一个大力撞在身后的山石上,同时感觉脖子被掐住,完全呼吸不上来。   挣扎之间她看到胤禟的表情,满是讥讽,那眼神就像看一条狗,嫌恶不加掩饰。   玉姝几欲窒息,她伸手想掰开胤禟死死扣着的手指,却用不上劲儿。   她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招惹了不能惹的人,她满心后悔,后悔自己太冲动,同时恼恨看走眼相中这么尊煞神,玉姝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这时候,胤禟松了手。   他松开手的同时,玉姝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胤禟没多看她一眼,摸出一方手帕慢条斯理的擦着,将右手全擦过一遍,这才不疾不徐将帕子叠起来,放回去之后笑眯眯对玉姝说:“说句真心话,爷多看你一眼都欠奉,跟你移步过来也就是想提醒一句,你要勾谁凭自个儿本事,别拿我福晋做筏子,你这样我很困扰,困扰到想让你彻底消失。”   他越是温声细语玉姝就越害怕,她恨不得抽死对胤禟一见钟情的自己,什么翩翩佳公子,这分明是个披着人皮的厉鬼,阴狠毒辣不择手段。   就在宫里他也敢掐秀女脖子,玉姝方才就感觉自己活不成了,胤禟不是在吓她,是真想看她断气。   她一个劲儿点头,眼泪啪嗒啪嗒掉,还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她脸上脂粉全花了也顾不得,只希望今儿个能有命脱身。   她这么配合,胤禟深觉满意,走之前还说:“那我这做堂姐夫的就祝福堂妹觅得佳婿,待你大婚,定当厚礼添妆。只是你记得,有事没事都别迈我贝勒府的门槛,别去找我福晋诉说你伟大的姐妹情。”   玉姝感觉整个喉咙生疼,胤禟早就撒了手,窒息的感觉却没远离她,她还是点头,不停的点头,胤禟说什么都应,只盼着能赶紧送走这煞神。   胤禟没多待,把话说清楚了抬脚就走,只要别把心思动宝珠身上,玉姝格格想做什么要算计谁他都能愉快的看戏。让她搞点事才好,近来也太风平浪静些。   玉姝当真怕了,不敢再对胤禟动任何念头,同时收敛起对宝珠的恨意。   她眼下斗不过,她要忍耐。   她把目标放在太子身上,等太子登基,有的是机会把今日所受屈辱还给他。   玉姝羞怯怯娇滴滴的出来,回去这一路却是藏头缩尾,生怕让人看到这一身狼狈,待回到厢房内,她静坐了好一会儿,缓过来就梳洗一番,换了身领子高些的衣裳,想将脖子上的指痕藏起来,却收效甚微。   瞧着胤禟留下的指痕都淤青了,玉姝赶紧抹上药膏,想着暂时不往外跑,希望这痕迹能早些褪去,眼下是热天,要是褪不掉就麻烦了。   同她相比,胤禟没半点紧张,也不怕她藏不住把事情捅破了。在宫里,没有任何事能瞒过皇阿玛的眼,胤禟既然敢做就不怕别人知道。   果不其然,当日他就被梁九功带去乾清宫,父子聊了两刻钟,胤禟神清气爽出来。   康熙倒是没多说啥,就问他:你这么能耐你福晋知道不?   传胤禟过来之前,康熙就弄清楚前因后果了,也挖出不少事。他知道宝珠是个稀里糊涂过日子的,让胤禟收敛些别成天搞事,人家好歹堂姐妹,面子总要过得去,让外人看笑话多丢人。   不愧是当爹的,一下说到点子上,胤禟不得不服。   不过他嘴上不认怂,还幸灾乐祸让当爹的盯着点,省得人转身一个霸王硬上弓,太子二哥名节不保被迫纳妾。   康熙满头黑线,随口回说玉姝格格这么有上进心也好,正好验一验胤礽的定力。 第139章 落定   打死康熙也想不到, 胤禟闹这一出最后坑的不是太子, 而是他。   当然太子的确是玉姝在勾搭胤禟失败后的首选, 可惜近来太子挺忙,进宫的时间极少,她散出去许多钱财也没寻到好机会, 眼看着时间不多, 索性心一横, 咬牙换了目标。   玉姝很不信任她阿玛额娘,生怕被撂牌子, 直觉告诉她要是走到那一步事情会朝着她最不希望见到的方向发展,因为这样的顾虑,她逼迫自己走上董鄂格格的后路。   她不敢再肖想胤禟, 又勾搭不上太子,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已逾壮年英俊不复的康熙。   进宫也好, 她做了娘娘,就不会比宝珠低一等,若能生下皇子, 未来大有可期。   从某种意义上说, 玉姝也是能耐人, 反正没几日,胤禟听说大选还没完呢皇阿玛就临幸了秀女,得知那秀女是兵部尚书马齐府上的玉姝格格,胤禟险些没坐稳跌地上去。他赶紧使人去打听, 得回复说并没有临幸,她该是从董鄂格格身上得到启发,情况就和当初差不多,康熙原想撂牌子由马齐福晋给她说亲,现在也没法。   闹出这种丑闻,放出宫去也没人敢接,不仅仅是怕头上戴绿,再有就是不敢同当今圣上抢女人。   康熙还在犹豫,玉姝她阿玛马齐进宫了。   走到这一步并非他所愿,他心里有很多后悔,可多说无益。作为父亲最后能做的事就是为她求一求康熙,甭管是常在或者答应,怎么都好,希望皇上能收她进后宫,千万别撂牌子,否则族里为了留个清白名声,笃定要绞了头发送她去庵里当姑子,总不能因为她使得宝珠让人说闲话。   要是能做皇帝的女人,纵使手段下作,当面谁也不敢议论,宫里的娘娘哪怕不得宠,也不是能任人说笑的。   进宫之前马齐已经想好了,这是她想要的,做阿玛的尽量成全她,这件事办成,父女情分就到此为止,富察娘娘想要什么自个儿打拼去。   马齐跪在御前,他跪下好一会儿了,康熙看完面前这份奏折,又端起茶碗细品一口,方才开口:“爱卿起吧。”   马齐将身子伏得更低,他不敢起。   康熙抬手捏了捏鼻翼,略显疲惫说:“朕知你来意,关于令爱已有决断,没别的事就退下。”   再死缠烂打也就只能惹人烦,他还能说什么?   马齐满心沉重出了宫,回府就听说大哥来了有一会儿,兄弟一见面,马斯喀就斜他一眼:“二弟进宫去了?想求皇上开恩给你闺女一条活路?”   当初他们还一道讥讽过董鄂家,同样的事落到自己头上,当真羞耻。来问话的毕竟是亲大哥,马齐也没敷衍他,颔首应说:“正是如此。”   他前脚答了,后脚就挨一顿说。   “当年我就提醒你,大侄女儿心术不正,让你多费点心,好生教一教她,别等长大了祸害全族。你不相信大哥说的,如今知道后悔,后悔也晚了。”   听得这话,马齐越发抬不起头,他辩解道:“我说过她了,她总不听。”   马斯喀险些气乐:“不用去打听我就知道你是怎么说的,就你那话小姑娘能听得进去才奇了怪。你也别怨做大哥的马后炮,直说吧,玉姝苗子确实不正,她有过,你们为人爹娘的错也不小。《四书》《五经》你看着头疼,《三字经》总不会没读过?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她六七岁你大嫂就瞧出不妥,也提醒你们好几回。我能简单粗暴让宝珠同她断了往来,省得闺女被带坏,怎么你做阿玛的也跟我一样?早说你这姑娘心思细腻,人也敏感得过了头,还格外在乎那些身外之物……让你好好教,使她别那么眼皮子浅,我倒是没料到,她眼下比几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到这里,马斯喀都无奈了。   他知道这侄女心比天高,想一飞冲天不是错,有这么大志向却认不清形势就不对了。   当今圣上八岁登基,在位已经四十载,如今四十有八,纵使高寿,还有多少年头可活?皇上在位时妃嫔也只有得宠才风光,一旦崩逝,太妃太嫔有什么好日子过?   膝下有子的还能问新皇求个恩典,让儿子接出宫去荣养,若膝下无子,后半辈子就只能困在深宫之中,半点法子没有。   皇上到这年岁,后宫早定了格局,谁家也不会上赶着把闺女往火坑里推,这些年进宫的也是汉军旗秀女居多,身份大多不高,没想到他们富察家却闹出个大笑话。   豁出去脸面也要进宫,明摆着图谋不小。   想获圣宠,想生儿子?以为只要诞下龙子富察家就会合全族之力扶其上位?她富察玉姝也能谋得太后之尊?   这也太天真了。   马斯喀已经懒得去讥讽她,就气愤一点,玉姝做出这种事,使得富察家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不用去推敲也知道,不少同僚都在怀疑他们的用心。   虽然族内子弟行事光明磊落不怕审视,这种走哪儿都被人盯着的感觉特别糟心。   马斯喀还想说他二弟几句,看马齐颓丧的样子,又觉得不用再说了,甭管说什么都不能回到事发之前,眼下只能耐心等,等皇上发落。   他们兄弟已经有计较,要是皇上收玉姝进宫,富察家省了嫁妆,银票少不了她,往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情分就断了。要是她被撂牌子,就去庵里清修,吃斋念佛去吧。   老天爷对富察玉姝还是不错的,或者说康熙给足了老臣脸面,他留了玉姝的牌子,之后发下圣旨,册她做贵人,赐封号丽。   不是所有妃嫔都有封号,有封号要不身份高,要不就是得宠的。贵人不过是五品,算不得高,也仅次于皇贵妃以及一众妃、嫔。新进宫就能在正五品上,起点相当高了。比起品阶,她这封号才耐人寻味。   妃嫔封号里头,贤、德、淑、荣、珍、颖之类都是顶好的,要不歌颂女德,要不彰显荣宠。丽也不算差,至少明摆着夸你好看,在后宫这个美人齐聚的地方,能得到这封号,怎么都得长得出类拔萃才行。   玉姝本人挺高兴,她额娘却很担心,私下里有人说过,当今圣上命硬,专克皇后。赫舍里氏与他是年少夫妻,陪着走过了一段艰难岁月,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就没了,佟佳氏多活了几年,前脚登上后位,后脚也没了……至于妃嫔,德妃不德,荣妃不荣,惠妃不惠,这都快成诅咒了,你还为丽这个封号沾沾自喜,顶着这封号进宫,不怕转身就毁容?   马齐福晋一阵胡思乱想,把她自个儿吓得不轻,这些话她也不敢同玉姝说,只是叮嘱她进了宫别任性,凡事三思而后行,别被人推出去当枪使。又说既然是进宫去,府上也没法为她备嫁妆,回头折成银票,让她带进宫去,新进宫总得上下打点。   玉姝兴奋之余还有些忐忑,听她娘说了一通才稍稍放下心,同时咕哝道:“要是三叔还在内务府多好。”   马齐福晋是惭愧,觉得自己没把闺女教好,这才在她进宫之前仔细叮嘱,希望玉姝能把这一席话听进去。她已经知道族内的决断,玉姝进宫之后,富察家势必同她划清界限,丽贵人风光也好倒霉也罢,既是自个儿拼命求来的,那就好生受着。   母女情分眼看就要断了,马齐福晋还有些怅然,就听玉姝这么说。   作为富察家姑娘,能不知道富察家儿郎都希望能带兵打仗?既然知道,她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心又冷了两分,“你三叔帮不了你,进宫之后自求多福罢。”   玉姝猛的瞪圆了眼,满是不敢置信:“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您不管我了?您后悔抱养我了?”   马齐福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后悔没把你教好,待你进宫去做了贵人,我再管不了你,我也不想管了。这些年我自问对得起你,没想到你这么能耐,连名声也豁得出去,竟是半点不为姐妹考虑。姑且不说九福晋如何丢人,你四叔府上的妹子过几年还要选秀,旁支还有许多姑娘要说亲,你就没为她们想想?”   玉姝骤然站起身来:“九福晋!又是九福晋!你们就只顾惜她,怎么没人为我想想?同样是富察氏嫡女,她是堂堂贝勒福晋,花团锦簇锦衣玉食,我呢?若不闹着一出,我能嫁给谁去?”   她既然还为这耿耿于怀,那么多说无益。   马齐福晋懒得向她解释,也没说自个儿本来的打算,只道乏了,请贵人出去,好生准备着等人接她进宫。   这就是圣旨下来,宝珠才知道玉姝要进宫,她让儿子们一边玩去,又吩咐三位嬷嬷好生看着,自个儿拖上胤禟出去说话。夫妻二人顺着回廊往红叶湖去,边走边聊。宝珠问胤禟是不是早先就知道,胤禟点头:“知道。”   宝珠简直不敢相信他还有脸承认!   “既然知道你不告诉我一声!”   “圣旨下来之前谁也不知道皇阿玛是什么打算,我怎么同你说?说了也是白着急。”   这么说也没错,宝珠将右手虚握,拿指关节敲了敲头,她真没想到玉姝还能续写董鄂格格的传奇。今儿个受的刺激太大,她连该如何反应也不知道,只是在心里重复着我的天哪。   一个九福晋,一个丽贵人。   她们堂姐妹往后再见面,那画面也挺美的。   看宝珠惊讶多过其他,胤禟就放下心来,心道幸而没将另一桩事告诉她,一切棘手的问题交给爷们来处理就好,让福晋知道也是徒增烦恼,很没必要。   宝珠甚至不知道玉姝曾意图撬她墙角,还险些让胤禟掐死在宫里。啥都不知道的结果就是,她感慨完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稍作犹豫决定为玉姝备一份礼。贵人进宫是没法带陪嫁的,宝珠想着下次求求额娘,让她将玉姝召翊坤宫去,当面给她。   夫妻就是夫妻,宝珠这想法和胤禟当初没二样,有事找额娘。   虽然也有不长眼的拿玉姝这事触宝珠霉头,宝珠并不放心上。后来她又同娘家人见了一面,那头明摆着说玉姝是个不安分的,任凭她搞出多大事,让宝珠别去掺和。   宝珠应了,富察家姑娘少,纵使如此,她与堂妹的感情也不咋的,这些年没几多往来。   相较于她,反而胤禟更欠抽,看亲爹的笑话不说,他还在乾清宫里笑了场。   只要想到皇阿玛说考验太子的时候到了——   胤禟就忍不住唇角上扬,紧接着就想大笑三声。   太子那头啥动静也没有,反而皇阿玛中招了,就和四哥当初经历的一模一样。   胤禟还好心提醒让他爹管管宫里,原话是:“经过四哥那出,还没吸取教训呢?宫中侍卫也真够松散的,到处都是漏洞跟筛子没两样。”   因为他语气太贱,表情太欠,整个幸灾乐祸脸,当时就挨了喷。还被亲爹罚抄《孝经》百遍,命他好生反省,怎么和老子说话的?   胤禟不服,说这是善意的提醒。   康熙指着门口让他麻溜的滚,表示抄写《孝经》也是爱的教育。 第140章 东珠   说要给送份礼, 宝珠当真不忽悠, 照她的想法也不用多费心, 添万两银票就很够了。听说娘家那头给丽贵人备了不少银票,她又觉得这么着有点太不走心,琢磨之后, 从妆奁里捞出一把东珠来。   这是额娘赐下的, 宝珠偏好金银玉饰, 极少用珍珠,放这儿有些时候也没动过, 匀出一小盒她不心疼。   待丽贵人进宫,又等了七八日,宝珠方才去翊坤宫给额娘请安, 说了没两句便直言有事相求, 想托额娘将贵人请来,出阁前到底是一家姐妹, 她备了礼,以恭喜贵人心想事成。   皇贵妃真服了她儿子媳妇,这俩真够默契的, 先前大选时, 胤禟想见活体智障进宫来求她;如今尘埃落定了, 宝珠想给丽贵人送礼,又找上她。   行吧,不就是召见低位妃嫔,多大点儿事?   皇贵妃摆手, 她跟前伺候的宫女立刻躬身退出去,这头宝珠才用了小半份冰镇过的双皮奶,就听见打帘的宫女通报说:“丽贵人到了。”   丽贵人进来就老老实实行了礼,虽说共同伺候一个男人,皇贵妃也不屑于为难区区五品贵人,她略一颔首,吩咐说:“给贵人赐坐。”   看身着湖绿旗装的年轻妃嫔坐下了,她才说:“本宫今儿个召你过来也没别的用意,是老九福晋相求,说为你备了份礼,想亲自送到你手上。”   纵使阖府上下都瞒着宝珠,让她至今不明白同玉姝疏远的理由,不过情分淡了就是淡了,宝珠做不出忽逢姐妹欣喜万分的模样,她神情挺淡的,脸上只带了两分笑,同时看向站在一旁的天冬,对她伸出手。   天冬捧出个巴掌大的如意锦盒,恭恭顺顺递到宝珠手里,宝珠接过,将它搁在丽贵人手边。   “这是一小盒东珠,礼轻,贵人别嫌弃。”   “都知道我嘴笨不会说话,就在这里祝贵人平安喜乐事事顺心。”   这礼不轻啊!   别说一盒,一对东珠耳环就足以羡煞旁人。   然而!但是!这玩意儿是贵人能戴的?如今后位虚悬,皇贵妃掌凤印佩东珠无可厚非,除此之外谁也没那么大体面,赏给宝珠那一匣都给阿圆他们当弹珠玩了,胤禟倒是有心想缀一对东珠在宝珠的旗鞋上,哪怕缀上,也就只能关上门穿穿,她怎么敢拿这个送人?   太监宫女都低垂着头,不敢传出丁点动静,皇贵妃老神在在的品茶呢,看不出她脸上是什么神情,至于丽贵人……她很想收下这份礼,又没那胆子,只敢在心里埋怨一通。   怪宝珠没眼力劲,送这种东西还大张旗鼓说出来,私下给不行吗?   说句良心话,宝珠真没想到那儿去,她个人极少用珍珠佩饰,因为不用,了解就不多,对于额娘赏下那一匣东珠,她最深切的感受是真的很麻烦。   阿圆喜欢玩那个,他把东珠当弹珠玩,玩高兴了底下奴才满屋子捡,还要盯着生怕他抓起珠子往嘴里塞。   也是因此,宝珠压根没觉察出这有多珍贵,儿子用来代替弹珠使的,能贵到哪儿去?   以上种种就造成了眼下尴尬的局面,丽贵人满心纠结,犹豫再三还是将锦盒推回宝珠身边:“这不是我区区五品贵人用得起的,九福晋就别说笑了。”   听得这话,宝珠就露出讶然的表情,皇贵妃也看见了,正因为看见了才敢相信她是真的无知无觉。   老九这福晋,机灵起来贼机灵,憨起来也真憨。   她稍作停顿,之后简单解释了东珠的珍贵程度,宝珠听得目瞪口呆:“这样贵重额娘就随手赏下来?”   说着她心里一抽,这就是心痛的感觉!   “额娘您给我那一匣快叫阿圆败光了,小兔崽子拿它当弹珠使,每天能糟蹋好多呢!我先前还准备再进宫来讨一匣备着,东珠个头大不说,还圆润,比小粒的珍珠好玩多了。”   皇贵妃原本还算淡定,听得这话也不好了,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让宝珠将那一小盒东珠收起来,拿回去给阿圆糟蹋没关系,给丽贵人的贺礼她这做额娘的来出。   说着,她就吩咐陪嫁嬷嬷拿钥匙去把前阵子收到的那尊玉佛取来。拿给丽贵人之前,皇贵妃还打开盒盖瞧了瞧,宝珠也跟着瞅了一眼,那佛像有巴掌大,瞧着是青玉雕成,雕工细致,整个佛像圆润讨喜。   “这个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皇贵妃用食指在她头上点了点:“你啊!该怎么说你?!”   这尊青玉佛像也是好物,再加上寓意上佳,按理说丽贵人应该高兴的,她心里却烦躁极了。   堂姐宝珠如此得宠,冒冒失失犯下过错也没人追究。反观她,进宫这七八日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哪怕出自富察家,还是兵部尚书马齐嫡女,也没让她占到多少便宜,她被分去良妃娘娘宫中,居偏殿。   良妃卫氏性子温顺,轻易不与人结怨,也不打压迫害同一宫的妃嫔,原以为是命好,多几日她就瞧出来了,良妃容貌姣好,在宫里头却比惠妃荣妃这俩半老徐娘还尴尬,她这头冷清得很。   惠妃荣妃进宫早,她俩没比皇上小多少,岁数大了早就没在侍寝,良妃岁数小很多,处境却与惠妃荣妃一般无二,这么些天皇上一次也没往良妃宫里来,像是忘了有这么个人一样,看看皇贵妃,过去这七八日她侍寝两回,比新进宫娇花一般的年轻妃嫔还能耐。   两相对比,跟着良妃能有什么前途?   想她豁出去名声不要,拼着同娘家决裂才得以进宫,都这么多天了竟还是完璧之身……丽贵人恨毒了,却只敢将这份心思深埋,不敢表露出分毫,她面上笑着,瞧着像是很喜欢那尊巴掌大的青玉佛像,对着皇贵妃就是一阵千恩万谢,还说回去就把佛像供起来。   早几年她被索绰罗氏一眼看破,之后就同宝珠隔离开来。   如今,她那点心思也没瞒过皇贵妃的眼。   皇贵妃随口敷衍她几句,就让跟前侍奉的奴才把人送出去,临起身之前,丽贵人看了宝珠好几眼,宝珠像是没觉察,无奈之下她只得走人,想着来日方长往后再做打算。   她走出去之后,皇贵妃才对宝珠感叹说:“你这堂妹心思倒挺多,还有些小聪明。”   皇贵妃留了半截没说——   在宫里,这样的配置最容易短命。   宝珠想了想,点头道:“贵人与我不同,她自幼就很有主意。”   皇贵妃又瞥了一眼宝珠手边的锦盒:“你方才不经意落了她脸面,本宫看她是恼上你了。”   宝珠没听明白,她略有些诧异看向额娘,额娘却没多做说明。   道理其实很简单,房里伺候的奴才都有不少看明白了,丽贵人思虑那么重,对九福晋从来就没好感,她笃定觉得送东珠是事先算计好的。先送出去,又说哦抱歉你配不上它,然后收回来换件别的,为了就是落人脸面。   换做送礼的是其他人,她们可能也会心中存疑,既然是九福晋,真不用想那么多。   她笃定是日常一犯傻,不是还有个说法叫“一孕傻三年”?   所有人都在为九福晋祈祷,希望她别被不安生的丽贵人缠上,她们都不知道宝珠早就想过了,纵使堂妹进了宫,做了皇阿玛的女人,要见面也很不容易。   宝珠进宫多半是去两处,其一宁寿宫太后居处,其二翊坤宫额娘居处。   这两个地方都不是能给区区贵人乱闯的,要半路截人她都得鼓足勇气。皇宫是什么地方?是太监宫女扎堆的地方,处处都有主子们的眼线,你打个喷嚏别人都能知道,更别说费尽心思想找茬。   等于说,她进宫做贵人比嫁个权臣之子还棒,简直棒呆,以后要串门子绝不可能,她面前就只剩久居深宫这一条路,想见面都得看命。   这也是康熙由着她算计的原因。   比起放她去祸害儿子们,留在宫里最合适,后宫里头每三年都要进一批新人,啥都缺,从不缺女子,多她一个也不多,左右吃不穷皇家。   站在他的立场,富察家能割舍掉这个倒霉闺女,他就随便睡睡,睡过丢一边去。要是割舍不下,还惦记她盼着她好,那也容易,了不起把人提到嫔位上,六嫔的身份在宫里算高的,却还不足以同胤禟福晋叫板。你说她还想生儿子?生就生呗,生下来也动摇不了太子的地位,等新皇登基之后也就多个闲散郡王或者亲王。   在位四十年,康熙有些疲了,他已经感觉到自己不年轻,再加上这两年祸事频频,他身心俱疲,迫不及待想看胤礽成长起来,到能够独当一面的程度,这样就可以考虑提前卸下重担。   这些话,康熙对谁都没说,他在心里想着要是往后几年风调雨顺他还能撑住,像头年那样多灾多难,这皇位他真就不想坐了,不如退位当太上皇享清福去,闲得发慌了就搞点事考验考验皇帝儿砸。   亏得丽贵人不知道这茬,要是知道她笃定能哭瞎。   那天从翊坤宫出来之后,她就想找个机会同堂姐宝珠好好谈谈,她将愤怒和不甘全搁在心底,用笑容粉饰太平,心想既然进了宫,当然需要娘家人扶持,然而一切没那么顺利。   首先天热起来了,这么热宝珠极少出府门,平素都在房里待着,至多不过去湖中飞仙亭里纳凉。再加上胤禟有心阻挠,得皇贵妃召见之后,丽贵人有足足三个月没见着宝珠,再见面还是在半道上。   那日宝珠同五福晋一块儿,带着儿子去给太后请安,半路上撞见身着粉色旗装身姿婀娜的丽贵人,贵人想上前来搭话,两位福晋却没给她机会,略一颔首就径直往宁寿宫去,压根没停。   之后的中秋家宴上,她也没寻摸到独处的机会,她心心念念的九福晋不是同妯娌一道就是在皇贵妃跟前,散席之后更是直接让九贝勒接出宫。   丽贵人深感挫败,哪怕没谁主动来针对她,哪怕她不缺钱走关系……宫里的日子也不好熬。   她给内务府管事塞足了银子,得了许多便利,也成功爬到龙床上,侍过寝后,却感觉空前的迷茫。   从前觉得她堂堂兵部尚书嫡女,娘家显赫,还怕探不出头?   因为擅作主张遭了娘家厌恶,哪怕给了她银两,娘家那头却不打算管她了。这样的态度摆出来,谁会高看她一眼?没足够硬的后台,在后宫里头有再多银两都不够花。   这一点,丽贵人已经深有感悟了。   她近来想见宝珠不仅是想借九福晋的势,更重要是想托她给额娘递个话去,让额娘寻摸个机会递牌子进宫来看她。 第141章 出街   中秋已过, 秋老虎倒是还在肆虐中, 康熙四十年的天候比三十九年正常多了, 这一夏虽然也热,却没到热死人的程度。内务府储冰就很够,京中贵人的日子相对还算舒坦。   按照钦天监测算的日子, 早二十天胤誐就搬出宫来, 如今当家做主过起舒坦日子。   好事成双, 出宫还没几日,其其格偶觉不适, 请太医诊脉,说是有了,喜报传去工部那头, 胤誐顾不得给尚书大人打招呼, 丢下手边事打马急奔回府,他亲自向太医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就原地傻笑起来。幸而其其格没跟他一样乐昏头,赶紧吩咐大管事去铁狮子胡同知会九嫂,又伸手推了胤誐一把, 让他亲自进宫去, 将好消息说给皇阿玛听。   到如今, 康熙已经有不少孙儿,纵使如此,他对其其格腹中这个还是很稀罕,这是胤誐那边头回有好消息, 生下来是儿是女都挺好,总归能让老十这个不着调的知道当爹多辛苦,往后顶好少惹事。   出于这样的考量,康熙没嫌弃胤誐那副傻样,还连连说好,并赏下不少东西,又提醒他说妇人怀孕不易,让他多体贴其其格。   胤誐生母钮钴禄贵妃早几年就没了,一众庶母之中,翊坤宫郭络罗氏照拂他最多,虽然多半是看在九哥的份上,胤誐对皇贵妃娘娘还是非常感激。他亲自去乾清宫报喜,同时也没忘记遣小太监往翊坤宫走一趟,将好消息说给皇贵妃娘娘听。   皇贵妃得知十福晋有孕,也不吝啬,发下许多赏赐,还指了个经验老道的嬷嬷,让她跟着送赏赐过去的内监走一趟,替十福晋掌掌眼。   其其格是头胎,又从蒙古远嫁而来,娘家指望不上,眼下基本是抓瞎状态,方方面面都得胤誐多费心。胤誐都还没当过爹,他能知道什么?但凡遇上任何事,他总要去折腾老九,皇贵妃心疼儿子,直接让嬷嬷过府去同其其格仔细分说,让她将八大注意十小注意记好,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还要看看房里有无害人命的腌臜玩意儿,有不干不净的尽早处理……   生孩子这回事,说容易也容易,像宝珠怀三胞胎那会儿也就最后出了丁点意外,先前都不咋的闹人,不过也有一怀孕就像是过鬼门关的,太子妃怀着弘晔的时候精神头极差,有段时间瘦得好似皮包骨头,浑身上下没几两肉,她日子难过胤礽也跟着受罪,就连皇上也很是忧心。   眼下还不知道其其格是哪种体质,皇贵妃希望她怀相好些,安安稳稳度过之后八个月。   不过她运气也还算好,诊出喜脉是在搬出宫后,要是在宫里,还要危险许多。   报信的到九贝勒府时,宝珠就坐在院里秋千上,看儿子们疯玩。   三个臭小子将满两岁,小身子非常结实,既耐揍又耐摔。而他们的小伙伴灰妞等三只更不得了,犬科动物成长周期短,从木兰围场带回来的小狼崽已经不能称呼为崽子了。   灰狼的体型原就比狗大了几圈不止,它们血统又纯,在九贝勒府吃得好睡得好,也有足够大的地盘给它蹦跶,过去这一年半,三只的成长简直是飞跃式的,它们肌肉发达,四肢健硕有力,纵使是家养的,在胤禟的训练之下也没变成只会卖萌的吉祥物,捕猎技巧或许不如野兽,战斗能力非常强,尤其忠心护主。   灰妞比它阿弟阿妹还要聪明,看得多了甚至还会帮忙看护小主子。   早先已经说过,满一岁之后阿圆他们就很能折腾,有宝珠看着倒还好,她去歇晌或者忙别的事嬷嬷经常手忙脚乱,有时一转眼小阿哥就要磕着碰着,这时灰妞总会拿毛茸茸的身子去挡,使得小主人磕它身上碰它身上。   它默默无闻的做这些事,并没想过邀功,宝珠也是偶然一次发现它这么聪明,之后再有需要进宫或者出门做什么,就放心多了。   灰妞反应快,并且嗅觉听觉都很敏锐,它总能让小主人远离不干不净的东西,还会分辨善意与恶意,它利用低吼将心怀不轨之人赶出自己的地盘,假使你不听,非要靠近,那就对不起了,狼将军不讲道理,先扑杀了再说。   就连胤禟也得承认它们非常能干,灰妞足够通人性,只要将意思传达给它,它会教小弟怎么做……虽然养三头狼开销不小,算算还是很值的,让它们跟着乖儿子比指派一队护卫还可靠。   十阿哥府的大管事当然没那能耐闯九贝勒府正院去,他只是将话传给冯全,冯全赶紧跑了一趟,宝珠听说之后很为其其格高兴,她让冯全也给那边回个话,说等十阿哥府清净些再亲自过去给弟妹道贺,想也知道今儿个有多热闹,就不过去添乱了。   宝珠想得没错,胤誐府上闹腾了好几天,先是宫里发下赏赐,又有兄弟们竞相道贺,工部上上下下也排队道喜,皇贵妃派去的嬷嬷更是大干了一场,叮嘱的内容还不算多,倒是从其其格那院里清出不少东西,花花草草都拔了一堆。   那嬷嬷感慨得很,心道皇子后院才是龙潭虎穴,除了九贝勒府,她还没见过完全干净的。能把日子过得体面风光,并且背后不叫苦的皇子福晋都是能耐人,没一个简单角色。   等她们忙完,宝珠才递去拜帖,并在后一日登门拜访。   怕蠢儿子冲撞孕妇,哪怕他们再怎么扮乖讨巧也还是被宝珠留了下来,三位嬷嬷也都留下盯着臭小子,她出去带了一队侍卫开道,又有四大丫鬟随行。   宝珠前脚走,她早熟的儿子们就动起心思,三只头碰头挤一块儿小声嘀咕,商量着趁机溜出去转转。   自家宅邸是不小,也差不多看烦了。而每回出门不是往五贝勒府去就是进宫,甭管去哪边都不让乱跑……他们平素还是很听话的,主要是怕瞎倒腾让额娘担心,今儿个额娘出门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回来,阿圆就鼓动两个兄弟说出去玩,玩一会儿就回来,比额娘先回来就成。   说是商量,其实主要是看阿满的态度,别看阿满是弟弟,整日打瞌睡瞧着懒散得很,做哥的也怕他。   阿满方才睡足了,这会儿精神头正好,想了想每回出门嗅到的香气,冰糖葫芦吹糖人……他点点头。   “说好,咱们只出去一会儿,别让额娘担心。”   “满哥你说了算!别耽搁了,赶紧走!”   “说得容易,怎么才能溜出去呢?”   阿满嫌弃的瞥他兄弟一眼,还溜什么溜,左右阿玛额娘一定会知道,直接冲出去不就得了,他们有狼将军开道!   兄弟三人迈开小短腿爬到狼背上坐好,最肥溜的阿圆坐在最肥溜的灰妞身上,它那小胖手往前一指,狼崽子就顺着它手指的方向去了。几个嬷嬷一开始没当回事,以为小阿哥同平常一样骑着狼在府上遛弯,没多会儿,就有人急匆匆往正院来,说小阿哥出去了,骑着狼将军出门去了。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来道天雷劈死我吧!!!!!   什么叫出门去了?   小阿哥还不满两岁就独自出门?   总觉得人生路已经走到尽头,不赶紧把人寻回来基本就离死不远了……   立刻就有侍卫出去寻人,这时候,阿圆他们已经跑不见了。   他们出了铁狮子胡同就往最热闹最繁华的街面去,一路上赚饱了眼球,福娃和毛茸茸的组合简直是大杀器,谁见了都得心软,都忍不住喜欢。   喜欢之余还得说一说那不负责任的爹妈,这才多大的娃,就敢放他们出门来?   瞧瞧这穿着打扮,还不是普通人家的,小主子出门都没奴才跟着,也是奇了怪。   还有人替他们担心呢,这么圆润可爱的娃,可别让拐子拐了。   说真的,与其担心他们被卖,不如担心那些心存恶念的歹人,只怕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要被狼将军咬断脖子,普通人连狼犬也对付不了,别说健壮的纯种灰狼。   这也是为什么宝珠得到消息也不太担心。   是的,没错,宝珠才到十阿哥府,报信的也追过来了,听说小阿哥骑着狼直接冲了出去,她就忍不住有些头疼。   照过去这几个月的表现,不用担心儿子蠢到被卖,他们今日的行动明显是有预谋的,就等着她和胤禟都不在府上偷溜出去浪呢!当然也不用担心他们磕着碰着,更不用担心找不回来人,那么夸张的组合你寻着动静就能追上去。   宝珠最想为娘家三叔掬一把同情泪,儿子出去笃定要搞事,巡捕营来擦屁股的保准得头疼,马武就管着巡捕营呢。   因为常和小娃娃相处,宝珠格外了解他们,今儿给他玩高兴了还能消停几天,否则时刻都得惦记着。她不见有多着急,只是吩咐侍卫去寻人,又让冯全上工部衙门去,给胤禟报个信。   看冯全急上了火,她这主子还反过来安慰说:“与其担心他们,不如担心京里的歹人,倒霉些今儿个就要送命狼口。”   冯全先前怕被怪罪,听福晋如此说,他狠狠松了口气,连连应是,赶紧去通知主子爷。   胤禟听说的时候,狼将军那头已经相当热闹了,阿圆他们当街吃了霸王餐,不给钱就要走人,结果被拦下来。店家是小本生意,亏不起,硬着心肠告诉他们一个道理拿别人东西是要给钱的,阿圆就要去扯手腕上的玉貔貅,阿满在心里骂了一句傻货,跟上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倒是阿寿眼尖,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过来,他夹了夹小乔的肚子,让它窜路中央去,同时热情的招呼:“大伯是我!我是你小侄子寿寿!你带钱了吗?”   是的没错,骑马路过的正是大贝勒胤褆,他瞧见阿寿就乐,看他屁股底下灰不隆冬的一坨就更想笑。   满大街就没一个眼力劲儿好的?   都把狼认成狗崽子了!   否则咋都不慌呢!   这可是狼啊!最狡猾野性难驯的狼啊!虽然是胖了点,瞧着身姿不够矫健,和狗还是有天壤之别。旁的不说,你见过这么大只的狗?!   胤褆拉住缰绳,让爱驹当街停下,同时翻身下来。   看他进入警戒范围,小乔就提防起来,好在胤褆的味道它嗅过很多次,再看小主子这么亲昵,它才放松一些,只是一些,它还是盯着胤褆的动作,但凡察觉出丁点恶意就准备让人血溅当场,不直接咬死也要给他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胤褆哪是那样的人?   他挺喜欢老九府上着三个小侄子,伸手在阿寿头上拍了拍就问他咋回事。   阿寿腼腆的笑了,告诉他出门走得急,忘记带钱。   才不是忘记,他压根没这概念,要不是大伯恰巧路过,就只能把人带去工部找亲爹。胤褆看了看另两个小侄子所在的摊位,那是个捏糖人儿的,旁边还有个卖糖饼的,这就是几个铜板的生意,胤褆身上最小面额也就百两银票,他伸手在太阳穴上揉了揉,让人去大贝勒府拿钱,就准备带上小侄子走人。   看热闹的可算回过神来了,这是天潢贵胄啊!   大皇子胤褆以及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小皇孙!   立刻就有人噗通跪下,胤褆摆手让他们起来,问阿寿这是在闹什么,随行的侍卫呢?他阿玛额娘呢?   阿寿挠挠头:“阿玛在工部衙门,额娘寻十婶去了,我跟满哥出来转转。”   胤褆已经猜到仨侄子是偷跑出来的,心道这胆够大!正想说带他们去工部把人交给胤禟,阿寿就说他还想捏个孙猴子,阿圆表示大伯忙去吧,把钱留下就成,回头他们自个儿上工部衙门去。 第142章 辟谣   你一刀劈了胤褆他也不敢把丁点大的奶娃子丢街面上自个儿走啊, 好歹是九弟的亲儿子, 流的是爱新觉罗家的血。   胤褆看小侄儿盯着捏泥人儿的走不动路就让小老儿赶紧给捏个孙猴子, 待他们满意了才慢吞吞往前走,一边走还转着头四处看,但凡颜色招人一些或者动静大些, 甚至有点香味儿飘过来他们都要凑近了瞅瞅。   胤褆只恨出门太急没把侍卫带上, 小侄儿看了什么都要, 抓着糖葫芦就把泥人塞给他,拿着风车就把舔干净糖衣的山楂串儿往他跟前递来, 看他目不转睛盯着满是口水的山楂串儿三只还慷慨地表示想吃就吃,不用这么客气。   很想鼓起勇气解释说他是嫌弃,又觉得说了也是鸡同鸭讲。   是的没错, 哪怕到这会儿, 三只也没弄懂工部衙门是个啥玩意儿,他们只是听多了知道要去那头找阿玛。他们同样不明白为啥吃东西要给钱, 在府上每天吃不少也没这么麻烦的工序……其实啥也没搞懂,就知道糖葫芦其实也没传说中那么好吃,街面上的东西比他们府上的差太多了, 捏一捏就坏了。   虽然比想象中差了不少, 倒是没太失望, 外头人多,乐子多,哪怕当街一对猫狗打架也有看头,比闷在府上有趣多了。更别提他们打闹集过还碰巧撞上俩泼妇当街对骂, 骂着骂着竟然撕虏起来,你扣我一把,我闹你一道血茬子,谈不上什么招式,看着就是得劲。   摊上这种没见过啥世面的土包子,胤褆当真心累,他很想拿一锭银子使个人去工部传话给九弟,让他赶紧过来把小兔崽子领走,刚有这想法,又被他摇摇头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从前九弟总抱怨,说早知今日他就不该让福晋那么早怀,怪只怪能力太强!又说哪怕怀好赖一个一个生呢,仨芝麻汤圆凑一块儿,能把房顶给你掀了。   他说着连连叹气,还道这种心酸兄弟们谁都没体会过,唯独他!   自从臭小子们落地,他就没过几天安稳日子!   ……   每当他回顾那段心理历程,总无法引起共鸣,非但如此,兄弟们个个恨得咬牙切齿只想扎小人扎死他!   胤褆也阴阳怪气撂过酸话,让老九别这么虚伪,高兴就笑,别为了装逼摆这个委屈脸。   一胎仨儿子,全是嫡出,他还委屈?   有什么可委屈!   每每想起,胤褆还忍不住文绉绉来一句: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可叹啊可悲!   同时他还在心里嘀咕说:贼老天真他娘的不公平!太不公平!   为什么老二生来就是嫡子?   为什么老九福晋一胎能得三个阿哥?   为什么老十那么个猪脑袋还能让皇阿玛另眼相待?   疑问有多少悲伤就有多大,知道这会儿,胤褆才稍稍体会到九弟的心情,同时他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要获得什么都必须付出。   就好像储君之位不是随便就能坐。   一胎得三个嫡子,他们天天都能让你死上一回。看看阿圆他们,不仅专业搞事,还专业坑爹,他们对别人相对宽容,就诚心和胤禟过不去。   猛地一下,胤褆就把任督二脉给打通了,他想到许多从来想不到的东西,忽然明白为什么九弟妹这么大本事,生完第一胎却迟迟没再怀,这里头笃定有胤禟的手笔。   等骑狼勇士顺利抵达工部衙门,胤褆已然心力交瘁,他很想直接走人,到底还是忍住了,主要是想亲眼见一见九弟,拍拍他肩膀,夸一夸他。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偏心眼亲爹,敢于正视专业坑爹的蠢儿子。胤禟就是活着的范本,行走的奇迹,他的胸襟、度量、忍耐力都值得兄弟们学习。   以前胤禟自己吹自己的时候,胤褆还呸呸呸,直骂他不要脸,到今天,胤褆可算大彻大悟了,他看胤禟远远过来,就深有感触的迎上前去,伸手拍拍九弟的肩,想说点啥,因为嘴笨最后也没说出来,只解释了当街偶遇小侄儿的全过程,将三只干了什么说给他这当爹的听,说完坦白讲还有事转身出了工部衙门,徒留胤褆和小兔崽子们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许是跟宝珠学的,阿圆他们关上门是大爷,在外头倒是知道装乖扮巧。尤其那么多双眼睛有意无意瞥过来,哪怕平素再怎么不爱搭理蠢爹,至少这会儿他们是乖的。   “阿玛!”   “阿玛我跟满哥来看您辣!”   “……”   被点名的满哥趴在狼头上都想打瞌睡了,他差点就要闭上眼,突然被点到名还有点懵,茫然地抬起头来。   得知兄弟排队甩锅给他,满哥磨了磨小乳牙。   够聪明啊,还知道撇清干系。   阿满偏头想了想,说:“寿寿让我带他出来,趁额娘不在。”   还别说,难得有机会看他们相互拆台,胤禟气过了心里一阵暗爽,他习惯了儿子早熟,殊不知工部同僚已然惊呆,闻声而来的胤誐倒是适应良好,他经常陪小侄子玩。胤禩瞧着满心羡慕,就盼皇阿玛眼光好些,新指给他的侧福晋顶好跟九弟妹一样能生,能生不说还好福气。   胤禩也就羡慕羡慕,跟着瞧热闹的官员才真是目瞪口呆。   他们掰起手指头一算,九贝勒府的小阿哥抓周也就是一年前的事,满打满算两岁大,这才断了奶没多久吧,就这么聪明?吐字清晰不说,对答头头是道,他们还知道闯了祸会受罚,眼看亲爹脸色不好赶紧往兄弟身上推卸责任……这也教得太好些,生来就是油条,套路很深玩得很溜嘛。   陆续有人想起头年那些谣言。   还别说之前当真的不少,这会儿都忍不住呸一声,我信了他的邪!   之前说九福晋生孩子重量不重质,一胎生了仨是好事,可要不是吃货就是废物蛋子,养大了也没啥出息……因为外头说得言之凿凿,他们在心里打了把问号,照理说胤禟脾气这么炸,被诽谤诋毁肯定是会反击的,他竟然没有,那不就是承认了,他心虚来着!   至此,问好就成了叹号,工部上下纷纷天啦噜,排队心疼九贝勒,还说饭要一口一口吃,儿子要一个一个生,慢工方能出细活。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安慰,在亲眼见过三小只之后土崩瓦解。   这就是传说中的吃货以及废物蛋子?   假如是真的,照这标准也给我来两个!   敢情九贝勒不解释就是在等这个机会用事实说话打肿他们的脸……那要祝贺他,他成功了,此时此刻工部上下都在脸疼,当然蛋疼的也不少。   一开始被小阿哥吸引了注意,之后就有人注意到他们胯下坐骑,这是肉狗?还是养得太胖的灰狼?   想想这是给天潢贵胄骑的,那应该是狼没错。   好好的野兽养成这德行也是造了孽了。   ……   这天受刺激的不少,不用胤禟提点,就有人主动帮忙辟谣,说九贝勒府的小阿哥简直玉雪可爱,普天之下你难找到更机灵的奶娃子,真不愧是皇家的种。   嘴上叨叨的同时,羡慕嫉妒恨准备向胤禟学习努力造人的也不少。   八贝勒胤禩心中火热,他恨不得立刻行动起来,又对郭络罗氏无甚信心,决心稳着把日子过下去,等赫舍里氏进门来。   没错,皇阿玛指给他的当真是赫舍里家的姑娘,就是索额图那一脉的,堂堂嫡女,出身当真不低。   按理说,那样的出身不该指给皇子做侧福晋,这不是情况特殊?   首先八贝勒府确实需要个镇得住场的,否则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实在糟心。   其次索额图同太子之间已经有了不可修补的裂痕,他急着想要寻条后路,眼下胤褆已经淘汰出局,剩余其他皇子之中,既有手腕又有帝王相的不多,他觉得八贝勒算一个。胤禩从前多悲惨?能凭本事走成今天这样他能力是有的,也不缺耐心。   最后假使他想扶那姑娘做皇子福晋,年岁相称的就只有十二,十二是苏麻喇姑养大的,一贯又很低调,同老七一样没啥存在感……做十二福晋还不如八侧福晋。   说句诛心之言,假使夺嫡之争败了,你是嫡福晋也讨不了好。要是你男人侥幸登上大宝,哪怕是个媵妾,未来也大有可期。   索额图就是这么分析的,可若是让宝珠说,为啥非得在八侧福晋和十二福晋里挑一个,不能许给宗室子弟做嫡妻?做什么上赶着去掺和那些要命的事?   她理解不了索额图的选择,胤禟倒是能窥视一二。   不是谁家姑娘都跟富察家的一样值钱,像董鄂家,或者赫舍里家,嫁一个姑娘就要缔结一门姻亲,就一定要从里头占得便宜,尤其是嫡出的,她们大多被精心教养,需要懂的全都懂,这种费极大心力养出来的没有随便许人的道理,或者进宫,或者去皇子后院,极少有其他选择。   这么看,老八是赚的,他这个尚未进门的侧福晋虽然也不是简单的人,到底比郭络罗氏聪明,只要肯放权给她,管个后院很容易。   康熙四十年的选秀,好些皇子后院都进了人,不过大多是格格身份,不值得一提。唯独老八和老十二,他们一个得了侧福晋,一个得了嫡妻,更戏剧的是,老八这侧福晋比十二福晋身份还高不少。   宝珠不太懂里头的弯弯绕绕,她也不认识那两人,只是听胤禟说,全程不做评价。   胤禟表示皇阿玛对十二还是不错的,嫡福晋身份稍低一些倒是不怕,就怕跟八哥似的娶个祸害回去。十二福晋门第不算很高,阿玛是皇党,帝王心腹。本人听说也还不错,话不多,盘儿亮条儿顺,性子像五嫂,是个知礼的。   老十二当局者迷,再对比八侧福晋身份高模样好,对指他那个恐怕有些看不上。等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妻贤夫祸少,娶媳妇儿老实本分比啥都强,宁可不那么机灵,也别人蠢心大隔三差五的闹腾。   宝珠其实就是个憨的,九贝勒府上大事全靠胤禟做主,胤禟也不嫌烦,听说隔壁又闹起来了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他就满心舒爽,宝珠既不爱操心外头的事就大可不必操心,踏实过日子就成了。   前头当哥的大多觉得皇阿玛靠谱,没坑十二,倒是后头十三十四,心里有些起伏。   十三倒还好,听四哥一言,他就歇了那些胡思乱想。   十四想着下届选秀就该给他择福晋,他生怕皇阿玛指来一个像十二嫂子那样普通的。说普通也不尽然,这样的条件已经是上上等,只是没法同前头嫂嫂们相比,差远了。   摸着良心说,十四最羡慕就是他九哥胤禟,羡慕他妻族兴盛,九嫂自身条件也好,既漂亮又温柔还贼有福气,福晋就该娶这样的! 第143章 惊呆   十四越想越不安, 赶紧去寻他额娘, 他这两年去永和宫的时间少多了, 和以前压根不能比。这也没法,毕竟换做是谁都不想天天对着那张破相的脸,还不止这样, 乌嫔失宠之后变得难以理喻, 她既尖酸又刻薄还爱折腾偏殿那些貌美如花的低位妃嫔, 永和宫里谁都怕见她。   本来十四在她破相之后的做派足够戳人心窝子,甭管她这人犯过多大错, 对这儿子是掏心掏肺,只恨不能给他更好的,结果一失宠以前看不明白的就渐渐能明白了, 老十四嫌弃她这个拖后腿的亲娘, 看不起她。   乌嫔心里多少有感觉,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瞎了眼疼错人, 就一次次去相信那些鬼话,他跟着上书房的先生做学问很累,还要练骑射非常忙, 反正他总能找到借口, 每回乌嫔都信了。   两人之间其实已经有不小的隔阂, 因为一个会演一个乐意装傻配合,看起来和从前也没差,还是一样的母慈子孝。   这日十四过来,先是关心了他额娘的身体, 眼看就要说到要紧事上,猛然间听乌嫔说,她想了个好法子,说不准能重获圣宠。   十四的眼神从他额娘脸上扫过,心道就这张脸,皇阿玛看了就要萎,还谈什么圣宠?都两年时间了,还做梦呢?   乌嫔却没打算听她说,反而说起自己的计划来。   富察家呈献药方这事尽人皆知,她没赶上好时机,等太医院集齐方子上的所有东西已经过了时效,不过没关系,只要现在太医院有药就好,她准备比照先前的伤痕再划一遍,然后用上药膏,说不准就能恢复到以前的模样。   听乌嫔说完,十四都要疯了。   他很想问您想出这主意可有问过太医?有多大把握能成?   想也知道不可能问太医,十四话到嘴边给憋了回去,乌嫔却不放过他,转头问他觉得如何。   十四糟心透了,他想说您能不能安分点别闹,又觉得今日过来永和宫就是天大的错误,他不该来问额娘讨注意,额娘如今这样能给他出什么主意?   真心话不敢说,他只得勉强笑道:“甭管您是什么样子,都是胤祯的额娘,您真不用这样,这样岂不是剜儿的心?”   不等乌嫔说啥,他又抢话:“额娘还不相信儿的本事?用不上几年儿子笃定能替您争回体面,何必这样伤害自己?”   他已然红了眼眶,这回不是做戏,是真想哭。   别家兄弟生母哪怕身份不高,至少没这么坑儿子的,她还嫌不够丑,还想伤上加伤!   若不是怕背负骂名,十四真想说句实话——   就这状态,怎么折腾都没戏,别的不说,他娘原就不年轻,破相之后也不像从前那么悉心保养,这两年老得很快,她穿得不差,身上金钗环佩也不少,却看不出丁点过往的绝代风华,根本就是个满身老态的妇人。   说句实话,乌嫔比惠妃荣妃还小不少,她和皇贵妃一般大的。   眼下看来,她和皇贵妃差了有二十岁,比另两位早失圣宠守着儿子过日子的还老了不少。就这样,纵使脸上的疤痕祛了,皇阿玛也不稀罕多看一眼。   同样是男人,胤祯觉得他很能理解皇阿玛,额娘会失宠不稀奇,别说她现在还丑着,哪怕她当时就养好了,可只要见过满脸碎瓷渣子鲜血淋漓的模样,那个画面会深深刻在心里,往后每次见面都能轻易想起来,有这样深刻的记忆,你还想侍寝?谁敢让你侍寝?   皇阿玛什么身份?他还能缺了伺候的人?宫里头多少年轻妃嫔排队想爬上龙床,哪还有你的生存空间?   失宠是注定的,还想翻身就只能依靠儿子,她显然还不够清醒,否则就不会想出这等昏招来。   十四脑子其实很好使,在乌嫔的问题上,他看得透透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痛哭流涕跪下恳求额娘打消念头,说做儿子的要是由她往自己脸上动刀子,哪还有颜面苟活于世,不如死了算了。   这个儿子是乌嫔最后的希望,假如她真的就这样了,也还有个指望就是十四。既是如此重要的存在,说的话多少有些分量,乌嫔虽然没完全打消念头,至少暂时松了口,她答应胤祯不会伤害自己。   大闹一通之后,十四也把过来的目的忘了,没再提起选秀的事,他在心里偷偷羡慕老九,老九拥有的全是他梦寐以求的,无论额娘或者福晋都是……同一时间,乌嫔也想着皇贵妃呢,她怨她恨,她觉得要是自己没毁容这等好事哪能轮到郭络罗氏,皇上最疼的分明是她!   说什么都晚了,晚了啊。   因为怕乌嫔发狂伤人,康熙往永和宫里安插了人,并吩咐有要是就通禀上来。   过去这两年,底下报告的内容至多就是十四阿哥多久去一次永和宫,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康熙随耳一听,他其实非常失望,任谁都看得出来,乌嫔对十四这个儿子是疼入骨血的,她出事之后,这个儿子却嫌弃起亲娘来。   康熙重孝,简直不敢相信他膝下养出个白眼狼。本来十四天生聪慧,文武双全,曾被寄予厚望,这两年康熙已然冷了心,每回听说十四在乌嫔面前各种敷衍,到他这里却频频回忆过去,说他额娘的好,就觉得真是讽刺啊。   这就是报应。   老四孝顺,乌嫔却不待见他,总磋磨他。   她疼十四,十四却根本没把她看在眼里,一旦没有利用价值,就觉得这么个额娘与其或者拖累他还不如趁早去死,死了还能给皇阿玛留点美好回忆,说不准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   过去两年时间,康熙将永和宫的动静看在眼里,却从不提及,今日他又收到密报,看过传到御前的简信他好悬没疯了。   十四去永和宫关心乌嫔,乌嫔提起她有个好办法能扭转颓势,她准备沿着疤痕划伤自己的脸让太医院再治一回。   康熙半晌没回过神,回过神来赶紧喝一口茶压压惊。   这张纸条开启了他的记忆之门,他眼前晃过乌嫔刚受伤时那张血淋淋的脸。本来兴致颇好正要翻个牌子,想到那一幕啥冲动都没了。   折腾啥啊!她到底还想折腾啥啊!   能不能安生点过日子?   是嫌在永和宫过得太舒服?想去冷宫?   两年前,康熙就说过,他或许从来没真正认识过乌雅氏。   现在也还是这句,哪怕到今天,他依然没能窥得乌嫔全貌,他甚至怀疑自己从没认识过这个人!   没想到她对自己也能这么狠,当年摔那一下伤了脸就足够疼,她还准备小心翼翼沿着旧伤把脸划一遍,这都忍得了,心里得装着多大的志向?   十四骨子里还同他额娘非常相似,康熙想想就胸口疼,这两年他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不是天灾就是人祸,事情没断过。   他很快就重新认识了啥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首先是赫舍里家,索额图果然没经受住考验,他私下在向老八靠拢,同太子之间摩擦越来越多,眼看就要形同陌路。胤礽发现索额图的动作之后,找他谈过,两人起了争执,索额图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几次大好的机会胤礽全放过了,让他动手他总不听,这么优柔寡断实在让人难以放心,为了整个赫舍里家,他寻条后路有什么错?   一番争执之下,太子拂袖而去,索额图也气得不轻。   这事同样没瞒过康熙,他听说之后就气炸了肺,就在乾清宫砸了一地的东西,骂索额图倚老卖老,说他没眼力劲儿不识相。太子是君,他是臣,他同太子大小声那就是犯上!那态度抄家流放也不过分!   他狠狠气了一场,胤礽却没提及那日的事,也没同他告状,只是默默地同索额图划清界限,两人形同陌路,太子一党土崩瓦解。   如此看来,也算是由不好的点出发得到了一个不错的结果,这一年胤礽成熟了很多,康熙满心安慰,觉得往后将皇位传给他也不用怕他败光祖宗基业。   这么折腾着,康熙四十年的冬天来了,头年灾难频发,所有人都担心冬天会特别冷,怕天降暴雪酿成冻灾,朝廷做了许多准备,结果那一冬不算难过。当然也冷,却还在正常的范围内,是他们习惯的温度。   今年开春之后一直挺太平,粮食收成也好,一入冬却天寒地冻,连降暴雪。   雪灾阻塞了道路,压垮了房屋,冻死不知道多少人,朝廷赶紧组织官兵铲雪,又推出了一系列的救援行为,死亡人数还是降不下来。   这么冷的天,没有足够的炭火,没有充裕的粮食,没有防寒的棉衣棉被……到底怎么熬?   别说穷人家,也就是九贝勒府,这一冬上上下下都如临大敌。   正院炭火没熄过,炕床总烧得热热的,前阵子宝珠还有心想教教儿子,让他们知道聪明劲儿要用对地方,别总想着和阿玛额娘作对,要想出去玩就明说,偷溜出去还觉得一定不会出事这得是多自信呢?   这些话要是让胤禟来说,他们笃定不听,看额娘满是担心的模样,小家伙心里就闷闷的,之后就收敛了很多,也没提出街的事,平时也就是在府上玩。   从深秋到冬天真的就是一眨眼的事,突然有一天掀开被子就觉得冷,推开门外头白茫茫一片,哦,下雪了。   宝珠起初还有兴致作画,大雪连着下了几天,她整个就怂在屋里,再没精力折腾啥。小阿哥也差不多,如今他们都不乐意下地,就在炕上玩,炕上摆了一箩筐的小玩意儿。   母子都像这样,胤禟非常忧心,他已经读出这一冬的不同寻常,觉得眼下还只是个开始,后头有得冷。趁炭价还不算夸张,他私下购入了几批上品炭,再算上皇阿玛以及额娘使人送来的份,心说哪怕天大的开销也应该能撑到开春之后,这才略略放下心。   热起来烦躁,还容易滋生疫病,冷起来也不好受,今年这土地是一定会冻坏的,开春化冻须多长时间难说,更让人担心的是大雪这么下,春汛也令朝廷深感头疼。   任何的灾祸都不是单独来的,有一就有二,这个糟糕的循环。   同胤禟比起来,康熙才是心态爆炸。他先前还在琢磨,要是海清河晏风调雨顺那他还准备多坐几年龙椅,再磨砺太子一番,但假如头年的状况继续,天灾排着队来,他就要准备提早退位了,这些劳心事就该交给年轻人去操心,让他隔三岔五的受刺激,这简直要老命。   康熙觉得或许老天爷听到了他内心的声音,这是在警示他,告诉他该到退位的时候了。   之后某日,他试探性的对太子提了一嘴,吓得太子噗通跪下。   “皇阿玛身强体健可别折煞儿臣。”   “儿臣人年轻,没经过事,恐怕担不起大任,只盼您再为大清朝操劳三十年,之后再颐养天年。”   若他表现出丁点贪婪,康熙或许会心生反感,这原就是个敏感话题,胤礽的反应却很质朴,康熙听着非常受用,遂哈哈大笑说:“别说三十年,三年朕也不乐意熬了,活到这岁数只想过几天清净日子实在不愿意再为朝事操心。朕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不敢说是旷世明君,至少也做出不少功绩。保成你是朕手把手教的,如今也老大不小,还说什么丧气话?朕再给你一年半时间,四十二年万寿节后禅位于你,往后就由你来担负天下重任。”   四十二年不是随口瞎说的,那年他正好满五旬,就目前的身体状况,退下去还能过些舒心日子。   当皇帝多要命?朝臣排着队想逼死你,相比较而言太上皇就棒多了,朝事轮不到他理,皇帝还得孝顺他,四十年没睡过懒觉,等做了太上皇就能睡个够。   直到从殿内出来,太子还是恍惚的。   他从前做梦也想要的东西就被皇阿玛轻飘飘捧着送到面前。   他竟然还担心过皇阿玛命太长他做太子的咋办?   现在想想真不是人! 第144章 疯病   连着半个月太子恍恍惚惚, 他至今不敢相信那日听到的是真的, 该不是没睡醒人还在梦里吧?皇阿玛说想禅位给他?连期限都给了?   瞧他那傻样就知道受的刺激不小, 康熙本来没想说啥,心道老二觉得难以置信也没错,这事换做是谁怕是都想不到。从来只有做儿子的想逼老子退位, 没听说做爹的急急吼吼想当太上皇!多善解人意多好的爹呢!   康熙在心里猛夸了自己一波, 之后敲打太子让他别整日梦游。这个冬天整个黄河以北都遭了雪灾, 既有时间胡思乱想不如为朝廷出点力,想法子应对可能还会持续几个月的灾情。   如今才十一月中, 按照正常来说开春也是两个月后,就按两个月算,照目前这态势得冻死多少人?   胤礽跟着就一个激灵, 的确, 眼下不是考虑其他的时候,鹅毛大雪来势汹汹, 一下就是好些天,像是准备一口气下个无休无止,在这样见鬼的天气下, 就连他们穿棉袄披大麾的都感觉冷, 民间还有仅着单衣或者夹衣过冬的, 更多的人家哪怕有袄子也穿了不知道多少年,里头棉花全结块儿了,压根不暖和……照这样看来,能安稳熬过这一冬的有几人?   这种气候下, 哪怕不丢命,冻伤也得有十之七八,朝廷怎么才能降低这个比例?   头年的旱灾和疫病都没这么糟心,冻起来轻易就要死人的,远了不说,京中已经哎哟连天了,都指着朝廷发棉发炭呢?   棉花和炭块不像粮食,这两样,哪怕朝廷有储备,量也没那么大,再者说他们储备的多是给贵人用的上等品,咋可能拿来赈灾?衙门倒是发下文书,物价至多翻一倍,翻两倍的抄家,翻三倍的流放,三倍以上直接砍头……这举措稍稍缓和了尖锐的矛盾,纵使开铺子卖炭的商户都瞄着最高限度一倍去,这样的价钱百姓勉强还能接受。   北边发生雪灾不是稀罕事,严重成这样那就称得上罕见了。胤禟回府之后还说呢,他手里有些闲钱,却不敢起头施炭,就怕领到的反复排队,没领到的直接挤上前来哄抢,施粥多半不讨好,施炭能好到哪儿去?   你白送给他,他只会说你的钱是鱼肉百姓来的,你还是天潢贵胄出身,堂堂皇阿哥体恤百姓理所应当。   拿了嫌不够,恨不得冲进门去抢光你家!   胤禟是怂,他不敢做这个出头鸟,不敢让人知道府上储备挺多。   听他这话,宝珠感觉他还是想为朝廷做点什么,不敢直接开门施炭,还有其他办法,或者起头给户部捐钱?   “假使雪灾只发生在黄河以北,爷可以给户部捐钱,让户部从南边统一买炭,送去北边各大城镇救灾。”想也知道,要是朝廷不出面,自有商户低价买进高价售出发民难财,不若让达官贵人以及京中富户捐钱,虽然买回来的炭不足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也总能救下一些人,至于其他措施就得主管民生的户部官员来拟,同心协力的话,哪怕遇到再大的困境总是能过去的。   宝珠简单提了一嘴,胤禟想想是这么回事,不过筹集善款这事得太子或者四哥出面,而他来做这个积极捧场的。   胤禟并不太心疼钱,饕餮府开了几年,他最不缺钱,也是托饕餮府的福,他比谁都了解各家各院的情况,谁是真有钱挥霍,谁又是咬牙充胖子,他心里门清。   胤禟本来想同太子分说,又恐怕太子拉不下脸做这种得罪人的事,就同宝珠打了个招呼,披上羊皮大麾往隔壁的隔壁去了。   四贝勒人在府上,他正同幕僚商议,就听见苏培盛禀报说九贝勒求见。胤禛摆手让幕僚退开,去前院亲自迎接胤禟。要是平时,老九笃定享受不了这个待遇,今时不同往日,胤禛心道他平常鬼主意就不少,说不准真有办法,过去两年,好多次陷入困境都是受胤禟启发打开局面的。   他难得的信任确有回报,胤禟先提了筹集善款一事,眼看四哥不吱声,他跟着就点破了各家的家底。   “这事我不好出面,四哥你在户部,你来提议正好,弟弟我保证头一个响应,应该能有不少人跟上,还有人哭穷。筹钱这回事须得人家自愿,他不愿意咱们也不逼他,你就说当朝廷欠他的,要欠条也成,先把银子弄到手了,我还真不信他们有能耐让皇阿玛还钱!”   胤禟说高兴了一拍桌面:   “他敢开这个口,我回头就同岳父通个气,先弹劾他一笔,再让马武带着人去把家抄了!”   “老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就看谁横得过谁!”   看胤禛陷入长长久久的沉默,胤禟又凑近些怂恿,“眼下正是非常困难的时期,假使不用流氓手段,这一冬指不定要死多少人。四哥你想清楚,早一日筹出善款就能早一日买回救命炭!你向富户筹的这点银子算什么?比得上黄河以北千万人重要?”   胤禛还真让他说动了。   没错!   纵使要背负骂名他也在所不惜,人丁才是国之根基,雪灾还不知道要持续多长时间,他身为户部主事,总得尽可能多救人。   先筹集善款去南边买炭,假使这样还不见效,就强制从南边征炭!   不是朝廷抠门,头年几次大灾,哪次朝廷没拨银拨米?国库都要被掏空了!户部官员为难啊!   胤禟这法子是有些不要脸,却是为了救命!   胤禛颔首表示他要想想具体怎么操作,还要和太子通个气,就不留胤禟了,等这次的事情解决,再请胤禟吃酒谢他出谋划策。   “四哥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领的是工部差遣,却也是堂堂皇子!国难当前,能不忧心?”   说着他又是一番感慨:“每逢天灾,户部大小官员夜不能寐,我们工部也没好多少,修缮房屋就足够累人,还有大大小小的工程,眼下八哥也愁呢。”   老九说完起身告辞,老四目送他走远,转身回书房去,一边走一边想:老八愁什么?他恨不得照这样多来几回,以便赚口碑攒声誉。   每到这种时候就是看诸位皇子表演的时候,老九是真耿直,其他兄弟就没有给他建议的,有任何想法都直接找皇阿玛说去,没得便宜他的。   所以说皇阿玛一直很看重胤禟,他有心眼,却鲜少对自家人使,做人真诚。   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眼下真的忙,没时间去琢磨旁的兄弟在做什么。胤禛一整晚没睡,他完善了胤禟的提议,让其更有可操作性,去上朝之前还先去见了太子,两人一番筹谋,就在当日早朝上,胤禛提出筹集善款赈灾,就想前夜承诺的一样,胤禟立刻响应,当朝表示捐银十万两。   他都站出来了,老十也跟着捐了一笔,出自康熙拨给他的安家费。   紧跟着就是富察家、郭络罗家。   太子也站出来说了几句,太子妃娘家就跟了。   一个带一个,最后统计出来的数字比胤禛预估的还要多一些,尤其那些两袖清风的正直官员,囊中羞涩还半点不犹豫,几百两一千两也是钱呢!   站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纵使你再不愿意也拉不下脸,到最后满朝文武多少都表了态,胤禛略略松一口气,康熙也难得展露出笑意。   至于太子,他也挺欣慰的,有句话叫水至清则无鱼……能摸着良心说自己绝对清廉的少之又少,其他人都贪。你平时贪点银两无妨,收点贿赂也不是大事,该你出钱的时候你就不能含糊,否则管你几朝元老都要对不起了。   以前他还把思维放在储君的位置上,在皇阿玛坚定表示四十二年就要退位之后,胤礽对大清朝更有使命感,身上的担子也重了。某些官员的某些行为以前看着不当事,如今越发不能忍,迟早得收拾他。   因为筹集到一笔数额颇大的赈灾款项,朝中气氛稍稍好了一些,胤禟又能安心陪宝珠熬冬了。然而他还没安心几日,宫里就有消息传来,说丽贵人怀孕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子。   康熙活到这把岁数当真不缺皇子,众人听说之后也仅仅是感慨一番,富察家姑娘真能生啊!   他们猜想丽贵人这胎十有八九是皇子,有不少人羡慕她,哪怕皇子已经不值钱了,生一个往后的日子也能多一分保障,等今上百年之后,新皇继位,膝下有子的太妃太嫔还能求个恩典跟儿子出宫去呢。   自打怀上这胎,丽贵人越发迫切的想要见一见她额娘,因为她所作所为寒了娘家人的心,马齐没给她留下任何门路递信回来,等于说,从她进宫,基本就和娘家一刀两断了。   丽贵人也后悔,她现在就指望见面之后赔些好话,让额娘回心转意,她却见不着人,她能想到的只有身为九福晋的堂姐宝珠。   后来有一日,康熙去她那边,就看她泫然欲泣,问她受了什么委屈,回说在宫里也没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这男人要是疼你,就该主动想法子哄你高兴,显然康熙就是随口一问,后宫那么多妃嫔他能挨个疼过来?所以说,康熙听着就听着,看她满含期待瞧过来也只是吩咐梁九功去寻个能说会道的小太监过来给她说书解闷,他一点儿不上道,提也不提九福晋的名。   无奈之下,丽贵人只得自己把话说破,她说许久不见九福晋了。   不想却换来康熙狐疑的表情,仿佛是在说:人人都知道胤禟福晋畏寒,一到冬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连皇贵妃都免她进宫,同时还赏下好几车银骨炭,你个做堂妹的竟不知情?   丽贵人怀着身子,皇帝也没说重话,只是忽然“想起”还有政务没处理,起身走人。走之前还关心她来着,让她好生养着,来年生个大胖小子。   康熙出去就遇上过来串门子的妃嫔,对方打扮得花枝招展,说是来给贵人道喜,到底存着什么心思大家心知肚明。   她明摆着是来截人的,千算万算没算到富察玉姝能先一步把人逼走。   真是厉害了我的贵人!   因为在门口和康熙打了照面,哪怕知道这回是白跑了,还是得做戏做全套,那位同样是这届选秀入宫的常在就同玉姝闲聊起来,先是感慨皇上真关心贵人娘娘,又说起永和宫,说幸好她们都没分去那头,那边偏殿住的低位妃嫔都快活不下去了。   听说乌嫔娘娘划花了自个儿的脸,血茬子一道一道的,非要太医院拿药膏去给她治脸,还责令人家尽心,务必让她变回受伤前的模样。   她所谓的受伤前自然是指两年之前,众太医险些没疯,跪下一排排直喊恕臣做不到啊!   因为三番两次想找宝珠都不见人,玉姝心里原就不痛快,再加上康熙的态度,更让她憋火,气血翻涌得厉害。看见这个端着狐狸精脸来截人的她恨不得撕了对方,再听说乌嫔拿刀子把自个儿一张脸划花了,还满脸血茬子……她一个惊吓没坐稳就跌到地上。   紧接着肚子一阵绞痛,她感觉双腿之间有什么流了出来。 第145章 善举   丽贵人哪怕心思比同辈深沉, 到底没经过事儿, 她当下就慌了, 强自镇定下来一把拽住贴身宫女的手,咬牙说:“快去请太医。”   看她从吓懵的状态下回过神,重重点头而后飞奔出去找人, 丽贵人这才稍稍宽心, 也只是稍稍而已。   她虽然是妾生女, 刚出生就记在福晋名下,是做嫡女养的, 端叫一个娇贵,她身子骨打小就好,不像宝珠到冬天就难熬, 故而长这么大她当真没吃过这样的苦, 她初潮来时也没痛过,这会让却好似去掉半条命, 小腹之中一绞一绞的。丽贵人那性子,断不会反省自身,只会把过错推到别人头上, 譬如眼下, 她赖不上宝珠赖不上其他人, 倒霉的就轮到今儿个过来截人的新晋妃嫔。   那是同届参选的秀女,同样是满军旗出身,被上头相中留了牌子,倒是侍寝过, 不算得宠,只有个常在身份。   正是因此,对方才会动了去别人房里截人的念头。   因为娘家底子薄靠不住,不能爬上高位诞下皇子倒霉日子长着呢。新进宫的妃嫔就像娇花一样,她们方才过了豆蔻年华,康熙帝已近知天命之年,这比别人家老夫少妻差距还大,这年头,五旬之后谁也难说还有多少时日好活,尤其皇帝日夜操劳原就容易短寿,再加上底下还有一群人虎视眈眈就等逼宫夺位……皇帝活着一天,她们还有个依靠,等他老人家撒手没了,又该如何?   后宫里几乎人人都想过这个,应对方式不外乎三种:   还没生的赶紧生一个。   膝下有子的要么扶儿子上位,要么谨慎点站队。   这位常在不算太黑心,她过来截人之前是想过的,丽贵人如今有孕在身,断不可能侍寝,任谁半路把皇上勾走了其实也不影响她什么。   非但不影响,说不准还有帮助。   既然怀有身孕就老实待着呗,越低调越好,要是皇上隔山差五来你不怕找人妒忌把肚子里这块肉弄没了?   这么想,来截人还是在帮她,是行善举。   可惜了,好心大多没好报,这位常在俨然成了富察玉姝的出气筒,她想也不想就准备把这事算在对方头上。拿定主意之后,丽贵人就给一旁的宫女使个眼色,趁着对方受到惊吓还没反应过来,那宫女就嚷嚷起来:“我们贵人素来与人为善,您每回过来都好茶好水招待着,您竟然全不顾这份情谊,拿言语刺激人!”   有人起头就好办了,房里的小宫女们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贵人,您怎么样?”   “贵人,您别吓奴婢!”   “贵人!贵人!”   “您忍忍,千万咬牙撑住,已经使人去请太医了!没事的,小皇子一定没事!”   “……”   可惜没叫皇贵妃看到这出好戏,否则非得让底下奴才上点心来,边吃边看。   这比戏班子经常排的那几出精彩多了,所以说后宫里头当真是卧虎藏龙,在这里出任何事都不稀奇,这儿什么人才都有。   另一头大戏还在演呢,宫女们嚎了一轮过后,丽贵人可算开口了,她捧着肚子哭得梨花带雨:“皇上!快去请皇上!”   还不止呢,她之后又念叨起马齐福晋来,说要额娘,房里伺候的面面相觑,商量之后决定去求求皇贵妃娘娘,请她往九贝勒府捎个信,让九福晋走一遭。   九福晋是丽贵人的堂姐,她俩的阿玛是亲兄弟,这样近的关系走一趟总不过分。   能搞出这么多事,只能说丽贵人还是自信的,自信富察家格格好生养,哪怕出了这样的意外她也落不了胎。她这么自信也有缘由,事情还得追溯到两年之前,九福晋吃下掺了堕胎药的汤面不也啥事没有,当时瞧着挺吓人,后来不也化险为夷了?   正常人就不会拿九福晋做参照,可谁让丽贵人也很自信呢?   她当初在胤禟那里吃了闭门羹,回头就进宫做了娘娘。   才进宫几个月?这么快就怀上了。   这还不足以证明她命好?   ……   想着拿这事作筏子说不准能得偿所愿,她催着底下人去九贝勒府报信。要出宫哪是容易的事?底下人没那能耐,只得去翊坤宫求皇贵妃。   皇贵妃最是难以捉摸,高兴的时候你说啥都成,不高兴了谁来都要吃挂落,她在皇上面前也敢使性子。   好在她今日心情不错,很有看戏的欲望,听说只是托她给宝珠递个话去,皇贵妃就没拒绝,她看了心腹嬷嬷一眼,嬷嬷赶紧走出殿外招呼在外头做事的太监拿上腰牌走一趟,说永寿宫的丽贵人想见福晋。又交代他假使那头问起来,就说贵人今日跌了一跤,仿佛是动了胎气。   听说是给九福晋捎话,小太监立刻来了精神,他一路小跑着出宫,可皇宫毕竟有这么大,哪怕半点没耽搁,到铁狮子胡同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小太监直接给门房亮了腰牌,说皇贵妃娘娘使他过来,有话捎给福晋。   真赶了巧,胤禟这会儿就在府中,听说翊坤宫来人他亲自见了,的确是个熟面孔,问他为何事而来,就听他答复说丽贵人求到娘娘跟前,说想见福晋。   听得这话胤禟就拉下脸来。   “她说想见就见?她什么玩意儿?”   小太监连连讨饶,真是出宫没看黄历,为九福晋跑腿是好事,遇上九爷就糟心了……他问说那要不回绝她?奴才该咋说?   胤禟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难怪只能当个小太监,这么点事还让主子操心,不会自己琢磨着措辞吗?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他何用?   人家小太监才委屈。   他就是个做奴才的,哪敢越俎代庖?   他都能替主子做决定了,那还要主子来干啥?   ……   哎哟喂,胤禟让这个报信的气得肝疼,正要收拾他冯全就急急吼吼闯进来:“爷!您赶紧看看去吧!福晋不舒服呢!”   听说宝珠不舒服,胤禟脑子里就一片空白,回过神来已经冲出去了,他一路赶去正院,就看见心肝靠坐在炕上,半夏正在给她切脉。   看这个样子情况应该不严重,胤禟稍微松了口气,将脚步放重了走进去。   宝珠原本是在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遂抬眼看去,发现是胤禟来了,她笑了笑,想说没事,半夏就苦着脸说:“奴婢才疏学浅摸不准,依稀觉得像是滑脉,可能月份尚浅,稳妥起见不若请胡太医走一趟。”   胤禟有些懵。   他药丸还吃着呢,怎么福晋这都能怀上?   假使胤禟生在几百年后,就会知道人体是有耐药性的,药这玩意儿,吃一次灵,吃多了不一定灵。就宝珠这么容易受孕的体质,有丁点意外就能搞出人命,这不稀奇。   可胤禟是个老古董,他没这常识,他傻了好一会儿,心道不能吧!还问宝珠月信来了吗……   宝珠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并向他飞出一个眼刀。   胤禟才想起来房里还有这么多奴才,他打消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念头,转而吩咐候在外面的冯全:“赶紧的,去太医院请胡老来,哦对了,遣个人去给那没眼力劲儿的小太监递个话,让他告诉额娘,我福晋身体抱恙,没法子进宫去给丽贵人送温暖,这么冷的天折腾啥呢?”   冯全遣去递话的也是个实在人,他当真一字不错说给人家听,那小太监吓得腿软,还没歇够呢又飞奔回宫,说九福晋身子不爽利,这会儿还在请太医呢。   皇贵妃原本饶有兴味在听热闹,这下也没了兴致。   “你听到了,照原话告诉丽贵人。”   “也替本宫带句话去,让她在永寿宫安分点,纵使良妃不管事,她也别见天作夭。”   方才还笑着,说变脸就变脸,通身气派压下来也够惊人的,过来求援的奴才吓得腿肚子直打颤,他跪下连连应是,一路垂眉顺目回去永寿宫。   这时候太医已经到了,给丽贵人看过,看过之后就直摇头。   “这胎应是保不住了,落下来是迟早的事。”   一重噩耗方至,第二重又来:“回贵人话,皇贵妃娘娘说九福晋贵体微恙,正在府上静养,没法入宫。”   哦对了,还不止这样,她心心念念想见的康熙也没过来,不仅如此还训了去报信的人,让她有病找太医,跑乾清宫来有什么用?   丽贵人此番将里子面子全丢了个干净,诚如老太医说言,她这胎也没保住。   这或许是她人生路上经历的第一次重大打击,和这次比起来,之前宝珠避而不见不过小打小闹罢了。丽贵人心里憋着火,继续发出来,那位过来拜访她的常在就倒霉了。后宫里头原就是高一级压死人,丽贵人让你出去贵人,你敢直接走人?   良妃听到动静使人出来看了,弄明白前因后果也不过让人送了点补药去,看她那样还是不准备管这事。   因为丽贵人不依不饶,当天就把事情闹大了,皇贵妃亲自过问,先是训斥了那位惹祸上身的常在,说她不该背后嚼人舌根,论人是非原就不对,还把丽贵人惊着这就是错上加错。   当然丽贵人也有问题,她戏太多,摔着之后一连串的反应完全看不出慈母心,她当真在乎这一胎?   最后就是良妃卫氏,事情出在永寿宫,她作为主位妃嫔竟然视而不见任由它闹大,要她何用呢?   这件事后,三人都得了教训,当然有轻有重就是了。   同时乌嫔娘娘吃饱了撑的划花自个儿整张脸的消息也传开来,人人都在说,说她满脸血茬子实在可怖,丽贵人这是听说就被吓得落了胎,虽然传话的常在不对,乌嫔也够造孽的。   乌嫔的心态皇贵妃能猜到一些,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已经这样,哪怕不成也不会更惨。她对自己足够狠,这个性俨然就是成功人士的标配,只是坏在脑子当真不好使,照皇贵妃的想法,哪怕那膏药再灵,也就只能抹除她这次收到的伤害,也就是从眼下鲜血淋漓的模样变回到她对自己下狠手之前,满脸疤痕的状态。   不添新伤就不错了,你还想抹除旧伤,你又不是老天爷的亲闺女。   永和宫的事皇贵妃只是随便听听,她心里最放不下还是九贝勒府,她着急等了一整日,终于等到好消息。   怀了!怀了!九福晋又怀了!   摸着良心讲,胤禟完全高兴不起来,阿圆阿满阿寿就够闹人了,再添几个同他们一样活泼的,胤禟觉得自己恐怕会英年早逝。   他正惆怅着,就听胡老安慰说,怀孕也有好处,孕妇体温通常会比较高,对于福晋来说,这样冬天能好过一些。   当然也要格外注意保暖,千万别染上风寒。   也不是头一次怀孕,宝珠还是挺淡定的,胤禟在恍惚过后也收拾好心情,他让赵百福备几样药材给胡老拿走,往后这几个月又要麻烦他了。   哪怕怀孕的是宝珠,照顾宝珠的是嬷嬷以及大小丫鬟,最紧张的还是胤禟。   他一边遗憾往后好几个月都不能行房,又提心吊胆,整个如临大敌。   他甚至背着宝珠偷偷把胡老叫到一边,问他咋回事,还用着避子药丸呢福晋又怀了!胡老能说什么,谁还能跟九贝勒一样嫌儿子多?吃这药的统共没两人,要他给个说法他也很绝望啊!   他想了想,果然还是得推到老天爷头上:   “老臣保证那药丸没问题,福晋这样还能怀上,该是天注定!既然是天注定,贝勒爷就无需担心,没准生完这胎还有好消息!”   看胤禟满是不解,胡老又接着忽悠:   “您有所不知,老臣在医书上看过,有些每月癸水来时痛不欲生的妇人,生完孩子就不痛了;有体寒宫寒的妇人,生完孩子逐渐就有好转……虽然医书上记载的是个别,福晋命好,说不准就是下一个。”   这话中听!这样看来还当真是喜事一件!   胤禟悲痛的心情可算缓和过来,对这胎也多了几分期待! 第146章 听说   或许是受到胡太医那一席话的影响, 宝珠当真感觉身上暖和了些, 这一冬如此之冷, 她反倒比头年还轻松不少,尤其怀上之后月信也停了,至少未来八个月都不用为这事烦心, 简直就是美事一件。   还不止如此, 切出滑脉之后, 胤禟整个人都正经起来,他先前还想打着取暖的名义为自己捞福利, 仗着宝珠畏寒,能搂就搂能抱就抱能睡就睡……眼下是不敢了。   哪怕他发自内心没多期待这胎,也欣然接受老天爷安排的意外。心道胡老有句话没说错, 就连避子丸都拦不住, 兔崽子是注定要来。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朝阿圆他们躺平睡觉觉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仨就只有冬日里安分些, 他们跟福晋俨然是一个体质。   在为宝珠操心之余,胤禟顺便也为自己鞠了把辛酸泪……别家女眷怀孕完全不影响爷们吃肉,用兄弟们的说法不能睡福晋不打紧, 还有侧福晋还有小妾嘛, 哪怕阖府上下一块儿有了, 后院还能进新人。   胤禟就是埋伏在皇阿哥里的异端,他抱怨好几回,说福晋怀个孕严重损害到他身为相公的权益!有福晋不能睡这和娶不到福晋的土穷挫有什么区别?反正就是这个意思。考虑到人有亲疏远近,他这话也就是同老十唠唠, 说真的,哪怕老十也疼其其格,还是不太能理解九哥九嫂的相处之道。   对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后院妻妾成群是理所应当的,没听说大老爷们还得为妇人守节。   他心里唏嘘,倒也没摆开来说,想也知道说出来会挨收拾,九哥对这事莫明的执着,宁可委屈自己也不犯戒。   出于好奇,胤誐问过他的想法,真心话是那档子事得有感情才有意思,可他没说真心话,反而高贵冷艳答复道:“平素用的是珍馐佳肴,突然让你吃糠咽菜,折磨谁呢?爷宁可饿着也不能这么委屈自己。”   这话本身没错。   不过嫡福晋和小妾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吹什么牛?   好在胤誐也认命了,从小到大,他都说不过九哥,要论嘴贱程度,兄弟里头鲜少有人能越过胤禟去。   说起来,站在疼儿子的立场,皇贵妃也私下问过是不是安排个人伺候着?独宠一人就这点麻烦,宝珠怀个孕也太为难胤禟……胤禟也还是拒绝,说正好把精力用在救灾上,整个黄河以北的灾情不可谓不严重,为此最忙碌的自然是管着天下民生的户部,同时工部也不得闲。   皇贵妃原也不过随口一问,既然胤禟回绝,那就算了呗。   习惯了每餐有肉突然改吃素是有点难受,多几天就能缓过劲来。再者说胤禟也没说错,虽然老四用了点手段筹集到一批善款,救灾物资还没运抵,等到运抵之后,怎么发放也是个问题,这一冬没那么好过。   因为宝珠怀孕的关系,胤禟这边多少有些压力,他既要忙衙门的事,又要每日关心福晋的情况,还要肩负教育仨儿子的重任,这也就罢,因为胡老的特别提醒,他竟然还要同狼崽子勾心斗角,想尽一切办法将三只同福晋隔离开。   胡老说怀着孩子最好是离阿猫阿狗远点,胤禟也想起来他听人说过,因为怀孕时老抱着狗崽子,儿子生下来就有疯狗病……   虽然没听说和狼有关的病症,做好预防总没错。   对他而言,宝珠怀孕带来的连锁反应中,最舒心的就是他可以光明正大把蠢狼和蠢儿子从心肝身边隔离开,理由特别充分:要是由他们在孕妇跟前疯玩,磕着碰着算谁的?动了胎气又算谁的?   胤禟做了这么许多事,宝珠其实不太清楚,冬日里她睡得本就多,再加上怀孕更需要好好休息,每天至少有对半的时间在歇觉,余下还有进补、听底下奴才说书、甚至还要同前来关心她的亲朋说话。   太子妃早先就来过,五福晋也没落下,陆续还有好些……哪怕天这么冷也没把她们困在府上,就这一点宝珠是羡慕的。娘家那头,额娘带着大嫂来过一回,也就是从她们嘴里宝珠听说了宫里丽贵人的事。   不怪她消息这么闭塞,主要是那日不赶巧,胤禟本来是该知会她一声,又怕她受刺激。   丽贵人毕竟是宝珠的亲堂妹。   再有一点,胡老提醒他说,本来如果想开怀应该提前停止服药,等个一旬时间就完全没问题。还在服用避子丸的时候怀上是不是丁点影响也无,这个他不敢保证,事先谁也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这是顶着巨大压力说出来的真心话,他同时也说九福晋向来命好,想来不会有碍,只是他作为太医,平素同九贝勒府走得也近,提醒一声总是必要的。   因为这茬,胤禟对宝珠的关心程度比怀头胎时更甚,他将能规避的危险全规避了,说给宝珠的消息事先都得从他跟前过一遍,而兄弟们那边他也提醒过,事先说好,要是嫂嫂或者弟妹们过来聊天时千万说点开心的,糟心事能不提就不提。   他千算万算独独算漏了岳母。   托岳母的福,胤禟觉得他福晋还是坚强的,没那么脆弱。   宝珠听说丽贵人不大好也就是皱了皱眉。   她顺口问说怎么回事,索绰罗氏就把前因后果顺着讲了一遍,从当初圣旨下来到她进宫之后,到她诊出有孕,到她落胎,以及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反正知道的都说了。   “你二婶当真寒了心,前次与我闲聊时还说,替别人养闺女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白眼狼养不熟。”   乍一听说,宝珠还愣了愣。   “丽贵人不是二婶亲生的?”   这时候索绰罗氏才想起来:“还当真没和你说过,丽贵人生母去得早,她打小养在你二婶跟前,上家谱记的就是嫡出。你二婶本来也稀罕这姑娘,有啥好东西都捧给她,她幼时还不错,大些之后个性越发不好,看谁都欠她。本来你二婶还想给她找个能过舒心日子的人家,门第不用太高,这样假使她受了委屈,咱们要给讨个公道也容易,有你父亲及三位叔伯镇着,她要受委屈本身就难。我当时也说顶好别跟你似的,嫁进皇家风险比天大,遇上会疼人的倒还好,否则那就是熬日子,娘家这边还做不了什么只能干看着闺女受苦……这些话,她听不进去,我看她是让你过的好日子迷了眼,也想走上这条道,只是不赶巧,这届适龄皇子只有十二阿哥,十二阿哥母族不强,名声也不响,她笃定瞧不上……这不为了不让你二婶拿捏她的亲事,这才做出那等丑事来。”   这一席话让宝珠大开眼界,丽贵人的出身已经不算什么了,惊人的是她眼光如此之高!   十二阿哥她瞧不上?   人家纵使声明再不显那也是堂堂皇子!   说起来,胤禟以前的名声还不见得比胤裪好,否则当时宫里的圣旨下来,阿玛能悲痛欲绝恨不得连夜做掉女婿?   传言不可信,人好不好你相处过才知道。这会儿羡慕她嫁得好,排队夸胤禟好的,当初咋都不恐不及?董鄂氏为了不做九福晋连昏招都使了!   惦记别人家相公原本就不是个正常心态。   这男人再好也是别人亲手调教出来的。   做人千万别想走捷径,不劳而获笃定没好下场,你看他哪儿哪儿都好,他面对你就好不起来了。   这些道理用不着宝珠来说,索绰罗氏很懂,圣旨下来她就说过丽贵人会后悔,听说这位新晋贵人还没进宫就和二弟妹争执起来,索绰罗氏更连连摆头。   觉得要进宫了?往后就是贵人了?心里膨胀了?   后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妃嫔,没娘家做靠山人还死蠢的妃嫔能有啥好下场?   果不其然,没多久她就后悔了,想修复关系,其实不用宝珠传话,富察家有听到动静,只是谁也不想送上门去当傻子给他利用。   宝珠听完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只是摇头。   倒是索绰罗氏,说这样挺好,那就是个得志便张狂的,真让她生下皇子笃定不消停,说不准还会想方设法将富察家拖进争斗里。   索绰罗氏还叮嘱她,怀着孩子宫里能不去就不要去,尤别往丽贵人身边靠,她落胎当日宝珠诊出有孕,这样的巧合足以让她记恨宝珠。   还别说,这事当真被索绰罗氏料中了,落胎对丽贵人的打击很大,听说九福晋又怀上了她就有些扭曲,再加上近段时间以来各方的反应,她更是备受刺激。   她怀孕的时候谁也不当一回事,眼看都要不好了皇上也没过来看看,皇贵妃更是只有训斥。   反观富察宝珠,怀孕的消息一传出,宫中三巨头全发了赏赐,还有不少妃嫔随礼,皇子福晋排着队去看她,人人都在谈论她好福气。   头胎就生了三个阿哥,个个冰雪聪明,这一胎还不知道又是几个。   就有人说,说不准又是仨儿子,又有人说这胎哪怕是格格也好,九贝勒膝下还没闺女呢……   人家是在恭维讨好,其实心里不一定痛快,听在丽贵人耳中就成了另一重意思。她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对,在家里受额娘责难,进宫之后被皇贵妃排斥,反观堂姐宝珠,她做什么都好都对,她生儿子福气大,生了闺女也好得很……同样都是人,还是一家姐妹,凭什么呢?   丽贵人还在坐小月子,就险些把自己憋出病来,她当真是钻了牛角尖了。   她这样亏得也是自身,对宝珠没任何影响,宝珠这会儿正在感慨,她通过对比觉得冬日里怀孕比夏天舒服很多,天冷起来她胃口就好,正好给肚子里的宝宝进补。要是夏天,哪怕她耐得住热,也喝不了这么多汤汤水水。   和丽贵人同样糟心的还有永和宫乌嫔。   永字开头的这两宫也不知道是邪了什么门,永寿宫上至主位良妃下至偏殿的低位妃嫔总在吃皇贵妃的挂落;至于永和宫,乌嫔是拼老命折腾,简直作死无极限。   眼下她也后悔了,她近来发觉划伤脸再治一回这个办法可能不大好使。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忍受着巨大的痛楚把自己划伤了,那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康熙知道这茬,他没对乌嫔怎么着,主要是压根不想见到这人,遂招来十四阿哥,训斥他,他明知亲娘有何打算竟然坐视不理。   十四也烦,相当烦,他觉得自己要被亲娘拖累死了。   之后有消息说,康熙准备在开春之后批量给皇子们加封,大概就是把部分光头阿哥提为贝勒或者贝子,排前头这些已经拥有贝勒头衔的,他考虑将一部分提成郡王。   原则上说应该按照序齿来,他这次会综合考虑过去这些年皇子们的表现,所以也可能弟弟压过兄长。   真是一石惊起千层浪,听说此事皇子们谨慎多了,做什么都积极了不少。   那话咋说的?   大封皇子不可怕,谁爵位低谁尴尬。   这会儿还不拼一把,你准备等圣旨下来进宫去找老爷子拼命?   胤禟听说之后出于好奇进宫问了一嘴。   还真不是谣传!   他额娘说今年冬天灾情严重,皇上没法,就拿这个来鞭策众阿哥,让大家伙儿都抢着做事抢功劳去,省得一个个事不关己。   反正皇子们迟早都是要加封的,放在明年春也没啥毛病。   胤禟听完就给他爹竖了个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他随口放出一个消息就让兄弟们抢着行善举争功劳,虽然这套路功利得很,但百姓的确能从中得利。   想想兄弟们都是能耐人,说不准比着拼着互相刺激着还真让他们想出好办法来,这样总比排队多懒不作为强多了。 第147章 憧憬   既有银两, 又有人出力, 应对方案也在完善中, 本来糟糕的情况很快得以好转,因为大雪还在下,灾情依然不容乐观, 哪怕朝廷竭尽全力救援……冻死的人数依然上升到可怕的地步, 这让康熙帝饱受质疑。   那年甘陕地震像是吹响了悲剧的号角, 后来的旱灾和疫病虽然都有好的结果,影响还是实打实的, 再加上这次雪灾,这让人怀疑是不是皇帝德行有亏这才使上苍降下责罚。   这么想,又觉得说不通, 假使真是皇室之过, 怎么干旱时祭天雨就来,疫病蔓延时去庙里拜过病患就不治而愈?老天爷未免太给爱新觉罗家面子。   老百姓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们也没那精力去仔细揣摩,能做的就是闹上衙门口去,请父母官传达民意, 让皇上开坛祭天为百姓祈福。   加急的奏折一封封往京城送, 康熙越看越头疼, 摸着良心说,他比谁都想来场扭转局面的祭天仪式,先前问老九富察氏如何,那小子当时就一脸狐疑,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是满脸防备看过来,气得康熙直接甩出实话,说她要是情况还好,不如再往庙里去一趟……   话还没说完,胤禟就给答复了,这回不成,说什么都不成。   康熙还想劝,他就诉起苦来,说宝珠是他见过的人里面最受不得冻的,往年冬天她就极少外出走动,更别说今年。瞧瞧这雪,接连不断下了有半个月,官兵想给街面上清出一条道都得累个半死,这天气要让她出门胤禟就不答应,还要去庙里,路上指不定有什么危险呢,听说没饭吃没柴烧的已经开始打砸抢了,去庙里这一路万一遇上劫匪呢,万一马蹄子或者车轮打滑呢,万一雪崩呢,遇上这些算谁的?   她极度畏寒是其一,眼下怀着身孕是其二,这两点叠加在一起,做相公的能让她以身犯险?   如果不是情况严重到这地步,康熙也不会开这个口,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你要是怕她冻着可以改造马车,小心一点多带些侍卫路上出不了事,这一趟你福晋必须得走,否则这场大雪要下到什么时候?”   胤禟都顾不得这是在南书房,他在御前来回踱步,满脸烦躁。   “那要是有个万一……?”   “最坏的情况,你福晋滑了这胎,却能救回千千万万条命,整个黄河以北都饱受雪灾的迫害,多一天都要死不知道多少人。”说着康熙还补充道,“这只是最坏的情况,哪怕真走到这一步你们还能再生,死去的百姓却没法活过来。老九你想想,这点风险和黎民百姓比起来孰轻孰重?”   说得这么好听,不也是为了稳固统治么,胤禟很想说天下苍生与我何干?又想到假使真的糟糕下去,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就危了,日子过不下去笃定会有人造反,到时候也可能危及他府上。   于公于私,这场雪灾都趁早结束的好,但胤禟真的不想做这个选择。   他捉住脑子里一晃而过的东西,问:“那万一真出了事,老天爷怪罪下来,觉得我们害了我福晋遂命雪越下越大可咋整?”   胤禟抬头看着他爹。   说实话,康熙有点懵。   他没想过这种可能,听老九一说又感觉很有道理。   正举棋不定,小兔崽子又说:“皇阿玛您有所不知,我原本没想这么快让福晋怀二胎,平素都有在预防,生怕短时间内再来几个像阿圆他们那样的糟心儿子,就这样,她还是怀上了。胡老也说这胎是天注定,老天爷让她生,您为君为父您要坚持让我福晋去庙里祈福我拦不住,只不过您千万想清楚了,别漏掉这种可能性。就如今这样老百姓已经哎哟连天,这雪要是再大点,那可怎么办哟!那可是整个黄河以北!是咱们大清朝的根基所在!”   假如站在面前的不是胤禟,康熙一个砚台就飞他脸上去了。   这混账!   不过他也是话糙理不糙,老天爷把富察氏当亲闺女疼,他闺女让婆家人折腾得落了胎,那还不闹翻天?   现在怎么办?   是顺应民意祭天祈福?   还是用常规手段应对这次灾情?   康熙头都要炸裂了,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就摆手让胤禟滚蛋,准备等想清楚了再召他进宫。胤禟在殿内还是满脸沉重,转身迈过门槛走到屋檐下就咧了咧嘴——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照他说,辣椒还是小的辣!   看看,这不就解决了?   以退为进实乃妙招,古人诚不欺我!   同老爷子博弈并最终取得胜利是挺爽,也就爽了那么一下下,瞧这漫天飞雪,胤禟心里也挺沉重的。民间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冷和饿,大雪压塌了许多房屋,并且还断了山林野兽的口粮,依山而建的村落有不少遭到袭击,像狼群野猪这些,在山里寻不到吃的就纷纷下山来,普通百姓哪抵御得了?正常情况下就干不过饿狠了的野兽,更别说眼下手脚都冻僵了,地上还堆积着碍事的雪。   每一天,衙门都能统计出不少死亡人口,因为各种原因。   这些汇总上来的数字让朝廷心惊,也让康熙并一众皇子心痛。   国家的强盛主要依靠人丁,种地要人,打仗也要人……这一冬死去这么多,朝廷简直元气大伤。   这还没翻过年,距离过年都还有二十几天,年后也还要冷一两个月,听之任之那还了得?   胤禟心情着实复杂,假如宝珠没怀着胎,很多事就容易多了,她偏偏怀着身孕,太医都说女子怀孕时要仔细养着,切莫受冻,切莫劳心,否则危及胎儿事小,恐怕还会给母体留下病根。   宝珠那就是胤禟的命,在千万人和媳妇儿之间,让他来做选择,他是毫不犹豫的。   胤禟收拾好心情准备回府,半路上又被太子截住,因为一模一样的理由,太子早先就从康熙那儿听说了他九弟妹的能耐,照眼下的情况看来,要凭借人力对抗天灾太难了,哪怕最后扛过去也是惨胜,他很希望能快点结束这个悲剧,一点儿也不想等一年半之后从皇阿玛手里接过一个千疮百孔的大清朝。   有些话直说不好听,太子含蓄开口:“你二嫂想约九弟妹上庙。”   “那只能说对不起了,让嫂嫂们陪太子妃去吧,我福晋她不方便外出。”   “让马车直接去你府上接人,到地方就换轿子,不用走半步路,能有什么不方便?”   “她刚怀上,这胎还不稳,折腾什么?”说着胤禟还瞅了太子一眼,“太子妃人缘有这么差?除了我福晋就找不到一个人陪?”   为了达成目的,胤礽昧着良心点头,表示就是这样你说得太对了,瓜尔佳氏忒不会做人,连上个庙都没人陪她去。   胤禟嫌弃的咂咂嘴:“那就带上奴才自己去呗?不然约几个娘家姐妹,多大点儿事?”   他说着就借口开溜,回府之后赶紧让赵百福把门闩上,深呼一口气径直去到宝珠院里。这会儿宝珠正在草拟年礼单子,听到打帘的丫鬟通报说爷回来了,她就想下炕来,胤禟立刻赶了几步,扶她坐回去。   “怀着身子也不知道顾惜自己,你吓坏我了。”   说着他想起自个儿方才在冰天雪地里待了半天,赶紧松开她,脱去满是湿气的大麾随手递给一旁的丫鬟,又接过刚拧起来热腾腾的巾子,擦了把脸,还捂了捂手,捂热之后才敢去碰宝珠。   瞧他紧张成这样,宝珠也觉得好笑。   “我是畏寒,也没这么严重,自打怀上这胎感觉已经好多了。”   胤禟捏捏她秀气挺拔的鼻尖:“是谁迈出房门一步就冷得直哆嗦?夜里不仅要往被窝里放上汤婆子,还要整个靠在爷怀里方能睡着?”   被他干净利落的拆了台,宝珠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咕哝说胡老讲的,生下这胎可能就不怕冷,咬牙忍一忍来年冬天就好了。她想想又说:“房里不仅烧着火炕,还点了炭盆,暖烘烘的跟春天没二样,这么过冬称不上熬日子,挺舒坦的。”   胤禟听着就叹气:“真得庆幸咱们都生在富贵人家,外头大雪下了半个月,这个冬天太冷了。”   宝珠是彻头彻尾的娇娇女,哪怕平素看点杂书,也不是民生类的,她对许多事都没概念,就偏头去看胤禟:“不是说瑞雪兆丰年?下着雪能赏雪里红梅,赏连天雪景,还能摆全鹿宴,不好吗?”   宝珠对下雪天的活动万分憧憬,谁让她长这么大都没参加过。   胤禟扶额,只得解释说凡是须得有度,过犹不及。   宝珠眨眼,她掰起手指头数了数:“到今天也才下了半个月,咱们院里都没积起雪呢。”   胤禟有点头疼:“咱们府上常有奴才扫雪,自然积不起来,街面上有半天不清就能积老厚一层,继续放任不管它马车都过不去。”   “马车过不去还可以坐轿子。”   此时此刻,胤禟就想问一句:心肝你是认真的吗?   他生怕气死自己,没敢在这个点上纠结,又改口说:“黄河以北遭了灾,百姓的房屋让雪压塌不少,他们又冷又饿还无家可归……”   宝珠的直觉反应是:冷就多穿点,再添个炭盆,饿就吃东西……直觉告诉她说出来可能要把天儿聊死,她就闭上嘴。   一孕傻三年这说法丁点错也没有,更可怕的是,头一个三年刚刚过去,现在第二个又来了,这么一堆叠她蠢得比别人家孕妇更厉害,脑子都像被外头的冰天雪地冻住了一样。   “咱们不是带头捐过善款,怎么还不够赈灾?”   胤禟真不想谈这么沉重的话题,不过既然宝珠问起,他就回了:“以黄河为界,整个北方都遭了灾,捐的那点银子哪够救这么多人?”   “那怎么办,再捐一次?”   “皇阿玛想开坛祭天,还想让额娘带众女眷去寺里祈福,今儿个还说起,我替你拒了。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这事自有能耐人去做,你只管好生养胎,别让爷担心就成。”   老这么拘着也挺没劲,宝珠这会儿来了兴致,问说:“没有我能做的事?不如咱们略尽点心意,关上门供一供菩萨。前次跟额娘去庙里叩拜,拜完当真显了灵,咱们只要心诚一定管用。”   胤禟想了想,还真可以尝试。   这样既不违背他的原则,也尽了心意,至于成不成就听天由命呗,拯救苍生万民的重任也不能全挑在宝珠身上。   看天色暗下来,胤禟没赶着进宫去,他第二天去见了皇阿玛,把宝珠的想法同他说了,那头果然高兴得很,连声说好。胤禟也表示让老爷子盯着点兄弟们,都别懈怠,成不成还难说。这道理康熙能不明白?摆手让他回去准备着,又说要什么供品就吱一声。   照康熙的意思,别的事他暂时可以搁下,眼下最重要就是把这茬办好。   胤禟乐得如此,他早想给自己放个假,冬天这么冷还不让睡点懒觉。   有天底下最能耐的阿玛鼎力支持,胤禟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同在工部的胤禩得知老九在府上放纵自己就示意底下人隐晦的参了他一本,结果胤禟啥事儿没有,反倒是他折了个能用的人。   照胤禩看来,兄弟们都拼命在为度过灾情想办法,就胤禟关上门骄奢淫逸,皇阿玛责罚他也罢,连训斥也没有!这也太偏心了吧!   得,他不上心也好,就他这做派,来年春天笃定还是个贝勒,他要是能封郡王那就苍了天了。   这么想着,对老九自甘堕落这回事,接受起来就容易多了。   也就是在各种猜测不满担忧恐慌之下,九贝勒府摆起供桌供起菩萨。   胤禟的意思,供桌就摆在他们房里,火炕照样烧着炭盆照样点着,听她这么说宝珠把眉头皱成麻花,哪怕一切从简,这也太没诚意些,至少摆去湖心亭那边,地方敞亮还有情调,很适合招待贵客。   是的没错,在宝珠看来,供菩萨就和招待贵客一样,只是客人档次更高,宴席规格更高,过程更加繁琐。   因为宝珠坚持,胤禟不同意她还闹脾气,又捧着肚子哎哟说你不疼我了,说着泪珠子就往下掉,可把胤禟心疼得……还能怎么着,妥协了呗。   供品就摆在八角飞仙亭里,都摆好了胤禟才带宝珠过去,这一路可把他担心得,全程扶着心肝在走,生怕她没踩稳脚下打滑。   等真正走出院子,宝珠还狐疑的看了胤禟一眼。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外头的雪根本一点儿也不大,啥鹅毛啊,至多只能称得上飞絮的程度,还没靠近结冻的湖边,基本就已经停了。   这就是所谓百年难遇的雪灾?   到底是她认知有误,还是外头的人没见过世面?   胤禟觉得他参悟了,他都明白了。   这可真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啊!   她不出门时老天爷可劲儿糟蹋人,她一跨出门槛啥事儿也没了,瞧瞧就连金乌都要探出头来,贼老天还是人吗?这也太过分了!   早说啊!   还供什么菩萨,哪有必要供菩萨?   他早该给皇阿玛上个折子,申请暂停工部事务,就负责带福晋在府上遛弯,每天出来溜达一圈啥事儿也没了!   这会儿想起来,胤禟可真心疼他捐出去那十万两银子,那可是辛辛苦苦挣回来的钱啊,真白瞎了! 第148章 初霁   雪后初晴, 阳光洒在一片白茫茫上还有点刺眼, 湖中飞仙亭周围的景致倒是挺好, 红枫树比刚移植过来那会儿大了一些,一如既往的炙烈如火。宝珠同胤禟一道供过菩萨,等差不多了就让底下奴才把冷透的膳食撤下, 上个火锅再给胤禟烫一壶酒来。   别说温酒下肚的胤禟, 哪怕宝珠在吃了几口热菜之后也感觉身上暖烘烘的, 若不是胤禟拦着,她还想解了斗篷搁在一旁。   感觉肚子里有六七分饱, 宝珠就有了聊天的兴致,她瞥一眼略有些刺眼的湖面,问胤禟说:“湖水冻成这样, 咱们的鱼呢?”   胤禟当真答不上来, 只是想着头年也是结了冻的,开春之后没见水面上死成一片片, 想来应该活的好好的吧。至于为什么上头冻得严严实实底下却还能活,这题就超出他能力范围了。   胤禟好一会儿没应声,宝珠就托着头说:“让冯全使人来砸开看看, 要是活蹦乱跳的还能捞几尾来添个菜。”   “胡老说了, 让你顶好少用这些腥味重的, 吐起来难过。”   宝珠就拿素净的指甲盖在铺着皮子的汉白玉桌上轻敲:“要是捞到稀罕的,你招待兄弟几个来吃全鱼火锅,捞到刺多不稀罕的,给咱们府上奴才添个菜也成, 谁还能嫌肉多?”   她这么说,候在一旁的小丫鬟就抿唇笑,半夏性子跳脱,站出来主动请缨:“奴婢去请冯总管来,这就凿开给福晋瞧瞧。”   接的是宝珠的话茬,看的却是胤禟的脸色。   胤禟能说什么?   这片景致坏了就坏了,别败福晋兴致就好。   听说福晋想看冰面底下是什么模样,冯全带着两个腰圆臂粗的婆子拿着工具过来了,因为连下了半个月大雪,冰层已经挺厚,不过这也没难倒她们,俩婆子一看就是干惯了粗活的,手上劲儿贼大,她们先把劲儿用在一处将冰面破出个口子,然后把这口子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缸口那么大个窟窿。   她们特地将窟窿开在站在飞仙亭上就能清楚看见的位置,凿好之后请福晋批示,批啥啊,宝珠自怀孕之后任性得很,想起一茬算一茬,隔三岔五就在为难胤禟,方才她也是顺口一提,这会儿劲头已经过了,听说冰窟窿已经凿开也就是让冯全凑近些看看,看底下有鱼在游吗?   冯全领命,探出个头去看,就被一跃而起的大鱼突了脸,那鱼得有一尺多长,撞他脸上然后就被弹回冰窟窿底下,冯全也是一惊,哎哟一声跌坐在冰面上,宝珠看得发哂,胤禟端着酒盅吊儿郎当调侃说:“这是鲤鱼在跳龙门呢!”   冯全作为称职的狗腿子,顾不得脸疼屁股疼,赶紧附和说:“那可是好事!天大的好事!难怪这会儿大雪停了还出起太阳来!”   他说完又有两尾鲤鱼高高跃起,这回没遇阻碍,就砸在冰面上。   宝珠催着方才凿冰的婆子去拿个桶来,就从冰窟窿底下舀些水,把跃出来这几条丢进去养着,赶明爷进宫就让他给皇阿玛捎去。   这鲤鱼再不值钱,它寓意好啊。   胤禟也觉得好:“哪用得着等明日,待会儿爷就进宫去,把这几尾全呈给皇阿玛,前头半个月没见它跳过,今儿个雪停了它就跳龙门了,多好的寓意!皇阿玛信这个,咱们提两尾鱼去说不准还能得厚赏回来!”   纵使怀孕对智商真有影响,宝珠也觉得胤禟是个大忽悠。   前头半个月没见它跳那是湖面结冻了跳不起来。   这会儿等不及往外蹦那是憋坏了抢着透气来。   这窟窿底下指不定聚了多少,只是鲤鱼爱跳……   不过宝珠也就是在心里吐槽一番,没说出来,胤禟明摆着是故意的,他还能没这点见识?   “就这么一个窟窿怪不好看的,不若多打几个,爷约兄弟们过府来,冰面垂钓多有意境!”   胤禟抚掌,想想真挺不错!   “那窟窿先不急着凿,爷待会儿进宫去,等忙完这茬把人请上门来再由他们自个儿选地方!省得没钓上来怪我!”说着他还嫌弃的瞅了那两条鲤鱼一眼,“这鲤鱼没啥吃头,福晋且等着,爷有空来给你钓王八!王八汤补身!”   宝珠转头看向胤禟,脸上是便秘的神情:“我娘家兄弟摔断腿的时候额娘天天使人盯着膳房煲大骨汤,太医说了,这叫吃啥补啥!您有那个雄心壮志想把水里的王八钓起来是不错,还想煲王八汤给我,就不怕把这胎养成王八羔子……?”   她真想问你认真的吗,胤禟结结实实噎了好一会儿,转身就改口了:“那真要钓起来让老十拿回去,十弟妹也在安胎,合适她吃。”   正好,回头当爹的是王八蛋,再生个王八羔子,绝配!   又聊了几句,宝珠感觉热乎劲儿过了,就说想回房去,胤禟照样扶着她往回走,看着这一路上的景色他当真挺自得的,别家都是老几样,什么花园假山怪石,他当初废了大力气,今日看到的雪景没辜负他。瞧瞧别家,也就还有一片腊梅园子能看,别的花花草草秃了一半,没突的也是一片绿没看头,自家则是一片火红,瞧着就感觉暖和,雪花压在枫树上更是别有韵致。   扶宝珠回屋,又盯着她饮下一碗热汤,胤禟还亲自拧了帕子给她捂脸擦手,待她从头到脚全暖烫起来,胤禟方才交代天冬仔细照看,他带着两尾鲤鱼就进宫去了。   待胤禟走后,天冬想劝宝珠躺躺,可宝珠精神头正好,躺了没一盏茶时间又坐起来,她招呼人把隔壁冬暖阁的炭盆点上,说想作画。   她想起两条鲤鱼高高跃起的模样就有些手痒,不顾贴身丫鬟劝阻,当日就作出一幅《戏鲤图》。   本来是想简单粗暴取做跳龙门的,思来想去还是不忍心,不忍心把这么俗的名字落到纸上,她对这幅相当满意,无论是远景的雪里红枫或者覆盖着白雪的回廊以及琉璃飞仙亭,造型和颜色都很美,一高一低接连跃起的两条胖鲤直接盘活了整幅图,瞧着不仅好福气也好意趣……宝珠也没忘记俩仆妇挖出的冰窟窿,她如实的记录下来,也用这个细节拆了胤禟的台!   胤禟还不知道宝珠没老实上炕,他正在宫里忽悠亲爹。   康熙听说雪小了就按耐不住从南书房出来,他在屋檐下亲眼目睹连下了半个月的鹅毛大雪越来越小,从飞絮,到盐粒,不多会儿就完全停了,同时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洒到雪地里,纵使看出去有些刺眼,康熙还是高兴坏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计策成了!   真可谓同人不同命,人和人着实不能比啊!   富察氏才是名符其实的天娇女,后台比皇家公主还硬多了,谁也惹不起的那种。   别说招惹,但凡你还想坐稳这江山,就只能把她供着。   就这么个丫头,说下雨就下雨,要雪停雪就停,往后再有任何事拜她就对了,拜她比上庙里拜什么观音娘娘还好使。康熙私以为老九福晋同老天爷的关系就像保成同他似的!哪怕儿子不听话的那段时间,也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他干了蠢事当爹的骂两句就得,换做是别人污他声名,非得给点厉害瞧瞧!   他等了好一会儿,看雪真的完全停了,阳光也比先前灿烂了些,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过去半个月是很难,死了许多人,不过厄运已经到此为止,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们只需要安排好灾后的各项工作,尽量减少损失,争取不影响来年地里的收成。   先前积的这些雪要化开也需要时间,不过这些都是能够克服的。   过日子不怕难,怕绝望。   今儿雪停了,太阳出来了,就等于是给了老百姓希望,再咬咬牙就能挺过去,哪有理由放弃呢?   康熙正做着美梦,回过神来想召太子、老四、老八到御前议事,他就听说九贝勒进宫来了,就候在殿外,说是来求见的。   虽然这个儿子总能把他气个半死,关键时刻却比谁都靠得住,康熙暂且将事情搁下,宣胤禟进来。康熙迫不及待想知道过程,他甚至免了胤禟行礼,胤禟就如实的将先前的经历叙述出来。说他本来想摆在屋里,福晋嫌闷,又嫌味儿大,非要换飞仙亭上去。   “大冬天这么冷,湖面都冻成冰碴子了,儿臣原本是拒绝的!可我哪拧得过我福晋!她捧着肚子哀哀怨怨瞧过来我就怂了,去就去呗,左右不用出府门,了不起捂严实些,多大点儿事!”   “事实证明,遇上事就该听福晋的!我福晋跨过正房的门槛,雪就小了,等她走到院子里,那雪至多不过飞絮的程度,又往前,还没到湖边就彻底停了,等我们到供菩萨的亭子里太阳已经出来!”   胤禟讲得绘声绘色,说着他还激动起来!   “我估摸着我福晋就不止一个爹,除了官拜一品的岳父之外,她还有个干爹名唤老天爷吧!”   “别家管老天叫爷,他当你是龟孙子,到我福晋这儿比亲闺女也没差!”   “这一冬太冷,我福晋有些时候没出来走动,尤其开始落雪之后,怕踩出去滑到,她坐麻了也就是在屋里转一转,我估摸着老天爷有些时候没见着她,这是在抗议呢!今儿个见着人可不就消停了!”   说着胤禟抹了把脸:“今儿个雪是停了,儿臣还是不放心,往后怕是天天都得领着福晋出来溜达……这事还不敢假他人之手,非得我亲自来办。”   康熙狐疑的瞅着他,问:“作何解?”   胤禟就说了,姑且不论丫鬟婆子自不仔细当不当心,换做你嫁了闺女,闺女三朝回门年节走动全独身一人,就带着一群奴才,女婿连影子都见不着……你气不气?   一般人也就关上门气一场,马斯喀不痛快了也就是来南书房闹一回,换做是老天爷,又不知道能搞出啥事来!   胤禟还委屈,他表示不敢相信皇阿玛竟然如此看他!觉得他是为了逃避工部繁琐的事务才找出这样的托词!   “天地可鉴!儿子处处都在为咱们大清朝考虑!哪有半点私心?皇阿玛您要是真不信,那这事儿臣就撒手不管了,赶明该上早朝上早朝,该去工部去工部,让几个大丫鬟扶她走动,只要您觉得靠谱,也成呢。”   康熙:……   本来觉得挺靠谱,让胤禟这张臭嘴一说,他拿不准了。   所以说,明知道他是想躲懒,还得装作没看穿竭尽全力配合对吗?   非但如此,为了不让老天爷的闺女在妯娌面前没脸,回头大封皇子还不能落下老九,还得吹他捧他!   胤禟咋就那么能耐呢?   没让他摊上董鄂氏那麻烦精就算了,还娶回这么个福晋!   他这一买卖是把往后八辈子的好运全用光了吧?   康熙看到胤禟得了便宜还卖乖就胸闷,恨不得削他一顿,又觉得眼下不是好时机。   “成!你就奉旨陪你福晋安胎!把人给照看好了!早朝你能来就来,工部你想去就去!”   说完康熙更不好了:“还有啥事?没事赶紧滚!”   方才忙着说正事去了,胤禟这才想起来那两条鲤鱼,赶紧让提着桶子候在外头的人进来,他仔仔细细介绍了一番,康熙听得头疼,等他把故事弄明白了就摆手让胤禟滚,“鱼留下,你走,没事别来吵朕。”   对亲爹过河就拆桥的行为,胤禟意见贼大,不过好在他进宫来的基本目的达成了,从今天起,为了整个大清朝能河清海晏风调雨顺,他将要陪宝珠吃陪宝珠睡陪宝珠起床陪宝珠散步……基本上等于暂别公务了。   先前那么努力都没实现的愿望这就实现了,想想还觉得不真实。 第149章 昏君   康熙原以为胤禟多少还要点脸, 紧接着现实就给了他一耳光, 第二日早朝人就缺席了, 康熙一边听大臣们汇报好消息一边坐在龙椅上走神。这是他在过去四十年里练就的专业技巧,哪怕心思已经飘得老远,还能带个耳朵听底下说了些什么。   今儿个早朝时间特别长, 内容挺无聊的, 用一句话总结:昨日, 整个黄河以北雪势都有减小,京城方圆百里则是彻底停了, 哪怕入夜之后也没再反复。   大臣们表示这是半个月来最好的消息,真是祖宗保佑。   “一定是上苍看到皇上为黎民百姓的付出!再加上诸位皇子孜孜努力,这才使得苍天降下福泽。”   “尚书大人说得不错!照这个态势, 相信很快整个黄河以北都会迎来艳阳天!”   “这可真是黎民百姓之福!”   “……”   虽然已近知天命之年, 康熙还是很务实的,他并没有那么爱听华而不实的歌功颂德, 尤其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眼下问题一大堆,压根没到松劲儿的时候。   考虑到眼下正当携手同心, 康熙并没有呵斥这些人, 他们说这些话是不太稳重, 作用还是有的。前头这半个月太消极沉闷,大雪下得满朝文武都迷惘了,吹嘘一波正好带起气势,让他们积极应对这次天灾, 做好接下来的善后工作。   康熙没说什么,太子却没忍住插了句嘴:“照孤看来艳阳天没什么好的,大雪连下半个月,猛地出起大太阳,雪化得太快岂不是要迎来冬汛?”   习惯同他唱反调的胤褆顺口就顶回去:“冬日里水平面下去不少,纵使雪都化了,能淹着谁?连着出几天太阳才好,化雪天贼冷,晒着太阳日子好熬。”   胤礽是真头疼,老大在彻底出局之后比从前还要放得开,怼他怼得飞起!胤褆起了个这个头,其他皇子也都纷纷表态,说什么的都有,唯独老十,在兄弟们都发表过看法之后,他也说了一句:“今儿个咋没见我九哥?我听我九哥的。”   老十一句话懵逼了满朝文武,顺便捅了他爹的心窝子。   你想知道胤禟人在哪儿?   他福晋怀着孩子,他休产假了。   照这个节奏看来,开春之前基本别想见到人。   怎么样?   这个回答你还满意?   康熙很想来个西子捧心,考虑到这会儿正当早朝,他没能鼓起勇气崩自己高大全的人设。他装作没看到老十,也没听到他的问话,径自接过话茬。   “讨论这个也没什么意义,六部拿出章程来,积极做好应对,再苦再难也就这几日,有困难就克服一下。”   工部和户部不用说,康熙还特别点了马武的名儿,让巡捕五营积极配合,遇到挑事的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八旗将士也都得打起精神,还没彻底渡过难关,眼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万万不可大意……   他仔细安排好工作,只留下太子,就让梁九功宣布散朝。   其他人走得很自觉,老十他不啊,他还对胤禟的缺席耿耿于怀,直觉告诉他皇阿玛一定知道些什么,为啥藏着掖着不肯说?……难道背着他偷偷给九哥安排了什么危险的秘密任务?   胤禟胡思乱想了一通,他越发耐不住,非要跟着太子一块儿往御前凑。   “皇阿玛!您就同儿子说句实话吧!九哥到底咋的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坚强,“是被派去执行特殊任务负伤了?还是踩滑了脚摔坏了脑子?或者是昨晚见风着了凉?……甭管是哪种儿子都受得住!”   一旁的太子都怀疑人生了——   这到底是真爱还是落井下石啊?   要是给他个乌鸦嘴,老九都该活不出来了。   昨个儿发生的事,哪怕太子知道得不完整,他毕竟知道个大概。好像是九弟妹那边努了一把力,果然博回一个好局面,老九担心情况反复,决定在府里守着富察氏,等这次灾患过去再说。   怎么老十竟然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还一把刀子直接捅进老九心窝。   太子觉得,只有皇阿玛才能应付这棒槌,他老实待在一旁装孙子,顺便一心二用在心里琢磨日后他坐上皇位又该如何……这兄弟没那么大本事玩崩大清朝,却极有可能逼死当哥的。   钮钴禄贵妃倒是走得痛快!却留下这么个混世魔王!偏偏胤誐看起来特别真诚质朴,哪怕你让他气个半死也狠不下心弄回去!谁让他可怜,他傻呢!   你和聪明人计较就算了,和傻子计较什么?   虽然心里已经千疮百孔,康熙毕竟见过大世面,他比太子成熟稳重多了……他没扯谎敷衍胤誐,不是不想那么做,是考虑到老九的性子,哪怕你藏着掖着不说,他自己也要上赶着得瑟,这事儿瞒不住。   瞒不住,但是可以有选择的说。   他不能直接昭告天下老九福晋如何如何,他可以把自己包装成疼儿子没底线的爹。   下定决心之后,做起来挺容易的,康熙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润过喉咙才开了口:“胤禟同朕说,富察氏这胎怀相不好,他不放心,想留在府中陪着。”   胤誐还没品出味儿来,他一脸懵逼看着龙椅上的亲爹,傻愣愣的眨了眨眼。   康熙太阳穴上青筋直跳,咬牙把话说破了:“朕看他言辞恳切,遂允,故近段时间轻易见不着老九,除非到他府上去。”   胤誐还懵着,拆开来他每句话都听得懂,合一起咋就不解其意呢。   看他装得像那么回事你就同意了?   你咋那么好忽悠?   我勒个去啊!!!!!真是头一回听说妇人怀孕相公休假的!!!   胤誐摸着良心说换做是自己也开不了这个口,九哥不愧是哥!就是比弟弟能耐!!!   他咋能想到这招?咋好意思说出口?咋还让皇阿玛应了?   娘的白担心他一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胤誐心里扎着疼,心疼被九哥抛下的自己,他单手捂着胸口,满脸悲痛看着龙椅上的亲爹:“皇阿玛您有所不知,其其格这胎怀得也很艰难,您看是不是……”   那一瞬间,康熙面黑似锅底。   他摆手让老十没事赶紧滚,别在这儿杵着,工部多忙呢。   老十恨不得一屁股坐地上哭:“皇阿玛您变了!您再也不是那个一视同仁的皇阿玛了!九嫂怀相不好您就给九哥放假,我福晋睡嘛嘛不好吃嘛嘛不香您咋不关心关心?您也给我放个假呗,让我回去守着其其格把这胎生下来再回工部去!”   胤礽都忍不住抬头看天了,至于康熙,他就想问老十:你到底是哪来的错觉,觉得朕曾经一视同仁过?   朕就是偏心眼!人尽皆知的偏心眼!这么多年从没想改!   胤誐又抽噎了一声:“您从前也就是偏疼太子二哥,如今竟然偏起九哥来!偏就偏吧!倒是把我一块儿带上!工部已经有八哥了,八哥贼能耐,他一肩就能挑起重担哪用得着我?我过去也是去添乱的。”   康熙听得直瞪眼:“你真有脸!”   老十原地怂了怂,咕哝说:“别的兄弟一个赛一个聪明,您把儿子生得这么蠢,那有啥办法?都说老天疼憨人,我都憨成这样了,咋就没人来疼疼我呢?”   “你闭嘴,别在这儿嚷嚷,你福晋怀得不稳你守着有啥用?老实去工部待着,喝茶也得喝到点儿才能回去。”   被这个无情世界深深伤害的十阿哥脸都绿了——   您还知道妇人怀孕相公回去待着也没用呢?   这话您咋不同九哥说呢?   胤誐胸口又是一阵疼,他豁出去诋毁自己:“就我这办事能力皇阿玛您真放心?不怕我给八哥添乱?”   康熙难得这么和蔼慈祥,表示只管放手去做,搞砸了就当是考验老八,不怪他。   还别说,听了这话胤誐多少有点舒坦。他觉得自己一点儿不招人疼,简直就像是捡回来养的儿子;但是这待遇总比八哥强多了,八哥明显是买东西送的搭头。   ……   胤誐终究死心了,因为遭到区别对待,他痛心之下决定暂时同九哥翻脸,单方面绝交一段时间。   简直不敢相信皇阿玛是这样的昏君!   大清要完!   另一头康熙目送胤誐离开,看他走远了才长吁一口气。   宁可看别的儿子搞事,也不想和老十讲道理,就他这脑子要不是投胎技术好一辈子得多坎坷呢?康熙整理好心情才转而叮嘱太子,首先是今日早朝,太子有点沉不住气了,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他在位四十年,朝臣换了几批,唯一没变的是他们还是天天吵月月吵年年吵,鲜少有消停的时候……做皇帝的就听着,听烦了叫声停,该怎么做直接吩咐就是,论什么是非?   你以为这些人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他们为的是一群人的利益。   干嘛让他闭嘴?就是要让他说,他说得越多你才能知道越多。   康熙提点了太子一通,然后才说老九这回事后面恐怕还有风波,这事别人想不到太子应该是能想到的,左右让他把心态摆正,不要附和,也无须申辩,就当啥也没听说。   太子是这么打算的,他如今服气了,彻底服气,还想着以后等自己继位了九弟想干啥都成,了不起把他当菩萨供着,关键时刻能站出来别坐视不理就成。   九弟妹可真好用啊!   也不知道马斯喀是走了什么运,竟然能得这么个闺女。   老天爷是把亲闺女托生在他家了吧?   这边父子二人都在心里膜拜九福晋,另一头九福晋方才睡醒。冬日里她爱睡,怀着孩子更不想起,平时睁开眼胤禟早已出门了,今儿却感觉边上暖烘烘的,她眨了眨眼,扭头朝旁边看去,胤禟正睁着眼看她呢。   呀!   “今儿个不用上朝?爷怎么还没起?”   胤禟亲亲她额头,解释说:“昨个儿回来只顾着欣赏你那幅戏鲤图,忘记说了……皇阿玛体恤你怀着孩子辛苦,特别准我留在府中陪你,过了冬再回工部去。”   宝珠打小养在高门大宅里,是欠缺了部分常识,可她不傻!没听说过福晋怀孕爷们在家休息!   “爷该不会是御前失仪挨了罚?抄书外加禁足吗?”   “并没有。”   “没听说过有这种事,你当我傻?”   胤禟在心里嘀咕可不就是傻么,说出口却变成了:“哪能啊?当真就像我说的,是奉旨陪你安胎。”   宝珠从被窝里伸出手来,在自己额头上探了探,又在胤禟额头上探了探。   摸着挺正常的,没烧糊涂,怎么就说起胡话来了?   难道她还在做梦?   这么想,宝珠就觉得一切的不合理都有了解释,她乖乖躺回去,闭上眼,再接着睡一会儿,梦醒了就正常了。   突然听说这种事怪吓人的。   看她乖乖躺平闭上眼,胤禟愣了愣:“宝珠啊……心肝?好福晋?还没睡够呢?”   宝珠不理他,他伸手去捏宝珠秀气的鼻尖儿,被一爪子拍回去。 第150章 会面   胤禟说的那些话, 宝珠一个字都不信, 转身现实就打了她的脸。   当日胤禟果真留在府上陪她, 替她管教仨儿子,给她读话本子,用过午膳之后还陪着歇了个晌, 看半下午天色不错, 他说出去转转就亲自拿了白狐毛滚边斗篷过来, 仔仔细细给宝珠穿上,修长有力的手指灵巧的打了个活结, 瞧她傻乎乎看过来就伸手在粉嫩脸颊上轻轻一掐,宝珠跟着颦了颦眉,想偏头去躲, 胤禟已经放开手, 从天冬手里接过珐琅手炉让福晋捧好。   因着宝珠畏寒,九贝勒府最不缺炭盆、铜汤婆、手炉……只说这手炉就有全套十二种花样, 主子穿什么衣裳拿哪个都是有定数的。   今儿个宝珠穿的是蓝绿色旗装,披的也是蓝绿色绣孔雀图的斗篷,配同款手炉, 瞧着风华无双富贵逼人。   看宝珠这个样子, 胤禟就觉得他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意义就是疼福晋宠福晋让她过神仙日子。   饕餮府为什么存在呢?为了圈钱。   圈钱来做什么呢?给福晋添首饰制新衣。   宝珠生得这般好看,就该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穿不重样的衣裳,还得有半个屋子的铜胎珐琅首饰盒,金银、玉石、珍珠、玛瑙……这些全都分门别类放好, 顶好让她配一身首饰就挑花眼,请妯娌姐妹过府来能炫耀一整天。   除了穿着打扮还有吃喝用度,胤禟就想让宝珠以皇子福晋之尊享受到天字一号的待遇。   要让别人羡慕嫉妒恨到耿耿于怀。   这就是他的追求以及奋斗的方向,亏他没实打实说给宫里老爷子听,否则说不准要让他气到提前退位。不过眼下也没差,福晋怀孕爷们休假这种事……当真是大清第一例,前无古人。   因为为什么会生出这么可怕的念头?说起来也是闲言碎语害的。   皇城根下谁不知道九福晋命好,提到富察氏的大名,谁都得一顿羡慕,然也有泼凉水说酸话的,就有人说她这也叫名好?她命好怎么没当上皇后或者太子妃?又有人说嫁了个窝囊皇子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还有人说也就是当今还健在,等他百年之后,新皇继位,能容得下老九这等张狂儿?皇后又能忍受九福晋福气比她大口碑比她响?……   她眼下风光,那是鲜花着锦!   她娘家势大,那是烈火烹油!   然俗话说盛筵必散,这好日子能持续几日端看当今命有多长,满京城多少人在等着看九贝勒的下场,等着看九福晋的笑话。   这些话宝珠是听不见的,胤禟却听了不少。他当然气,气过了就想搞事,这些嚼舌根的不就是嫉妒他府上日子过得红火?既然这些人羡慕嫉妒恨到眼泛绿光,素日无仇都能心怀恶意,那他不如再添一把火,让你一次恨个够。   胤禟就这德行,说白了贱。   拿定主意之后,他可劲宠着宝珠,隔三岔五送一批旗装来,全是照着身量裁的,什么款都有,还给宝珠做镶金嵌玉的旗鞋,款式好不说踩得也稳,穿着贼舒服。   没叫阿圆他们糟蹋干净的东珠也嵌到鞋面上了,她一双鞋比别人周身配饰加一块儿还贵重。   气人不?   当然气了!出去悉知内情的几个,旁人看了当时不说什么,回头就得胸闷一整日,还有人将九福晋的好日子说给宫里丽贵人听,丽贵人因为落胎原本就郁结于心,养了些时日也不见起色,听说这些又病倒了。   新进宫那会儿皇上还经常来她这边,落胎之后只来过一回,倒是送了点东西,都称不上顶好。   丽贵人总忍不住问跟前伺候的宫女,皇上在忙什么,怎么这么久没来?   做奴才的哪敢窥视天子?那宫女不敢妄言,只得说今年冬天赶上雪灾,听说前朝忙得很哩,皇上一心扑在政务上,眼下恐怕顾不得后宫。   这话让丽贵人稍微有些安慰,她老实喝药,努力调养身子,就希望敢在前朝忙完之前将身子骨养好,回头再怀一胎。才刚打起精神来,又听到风言风语。   听说九贝勒去求了皇上,说要赋闲在府中陪他福晋安胎,他情真意切让皇上非常感动,竟然允了。不仅允了,还赏赐了好些东西。   听说九贝勒这几日忙得很,不是找人给他福晋裁新衣就是打首饰,他还亲自画了图,府上门槛都让名匠踏破了。   听说九贝勒四处寻觅擅做酸味小吃的师傅,只因他福晋怀孕之后好吃一口酸的。   听说九贝勒给一双绣鞋上镶嵌了一斛珍珠,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左右一大把是有的。他还拿暖玉做鞋底芯,那鞋永远是温温热热的,随时穿都不凉脚。听说有暖玉还有寒玉的,甭管冬夏她福晋从来不愁。   ……   传言嘛,总不会缺少艺术加工,扩散途中每人夸大一点点,到丽贵人跟前就变成以上这样了。   她鞋面是用金银拉丝绣的花,上头还嵌满了珍珠?   她还有暖玉鞋寒玉鞋?   她凭什么?!   丽贵人气到咬破舌尖,嘴里腥甜,转身她就病了。   哪怕请太医的动静不小,实际也就只有良妃使人来过问,皇贵妃听说她是被老九府上的事情气病,当即一声嗤笑,就这心性还赶着进宫,亏得如今宫里争斗少,要是早二十年,她这样的怎么死都不知道,进宫来就得让人啃得骨头也不剩。   让皇贵妃说,她还不如宝珠。   宝珠性子憨直,那是她不稀罕争不屑于斗无所谓争宠……她不傻,否则哪能把胤禟攥在手心里过上今天的这样的好日子?   相较而言,马齐这闺女差远了,她第一心眼坏,第二善妒,第三沉不住气。   她那脑子也不太对,总以为别人对她抱有恶意。   天地良心!人家压根没把她看进眼里!   你说我针对你,好歹要有针对的价值……你谁啊?什么玩意儿?   皇贵妃狠狠看了场笑话,乐够了让嬷嬷往永寿宫去了一趟,提醒丽贵人顾惜身体,又让她缺什么就使人来翊坤宫。就当着嬷嬷的面,丽贵人又抹起眼泪来,说她许久没见娘家人,想问皇贵妃求个恩典,使额娘进宫一趟。   她心想九福晋怀着身子,要见她恐怕很不容易,不若直接联系额娘。   因为富察家漠不关心的态度,太监宫女对她已经不似一开始那么上心,都冷淡了很多,这样下去她会越来越被动,无宠无子老死深宫也很有可能。   她害怕走到那一步,她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着急,还是该选择一位皇子的,比如太子这样。   既然已经到这份上,在想那些有的没也于事无补,她紧紧抓住这棵救命稻草,过来训话的嬷嬷险些让她眼中的热度灼伤,想了想说:“老奴可以替贵人带个话去,允不允得看皇贵妃的意思。”   说着没等丽贵人打赏,她人就退下了。   说要帮她带话,自然不忽悠,皇贵妃听过之后很没所谓的点点头:“你说她久病不愈是因为思念家人,想见马齐福晋?早说啊,这有什么难?”   皇贵妃让嬷嬷找个性子沉稳的往兵部尚书府去,照原话带给他家太太,说她要是也相见贵人,就跟着进宫来,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思念家人是病根,早点“喝药”早点病愈。   眼看着奴才领命去了,皇贵妃还嘀咕:“都是一家养出的姑娘,差别也真够大的,看看宝珠,有一说一,那性子多讨喜!丽贵人思虑太重,偏她以为自个儿精明世故,实则阖宫上下都知她是个蠢货,轻易不招惹她不过是拿不准富察家的态度。你说富察家对她好,没见有人给她撑腰。你说对她不好,她进宫来带了一匣子银票。”   嬷嬷听皇贵妃说完,笑道:“贵人哪能同九福晋作比?若福晋是那天上的云,她不过是地上的泥……咱们贝勒爷气运好,福晋是三十七年那届秀女里头顶顶出挑的一个,当初董鄂氏还有两分牌面,如今也泯于众人了,所以说路遥才能知马力,日久方可见人心,一时风光不算什么,一世风光才是真能耐人。”   这话听着就熨帖,皇贵妃最疼胤禟这个儿子,对他福晋也稀罕得不行,谁也不能说半句不是。   翊坤宫主仆二人聊得高兴,前去兵部尚书府传话的也没耽搁,一路小跑赶到马齐府上,他将腰牌拿给门房看了,又说明来意,立刻就有人上茶来,另有人去请福晋。   弄明白前因后果,马齐福晋让大管事先把人招呼着,她回屋换了身体面衣裳,都收拾妥帖才跟着进宫去,先去翊坤宫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没有任何逗留,跟着就去了永寿宫。   丽贵人见着她额娘眼泪吧嗒就落下来,她让房里伺候的奴才出去候着,拉着马齐福晋的手道不尽苦水。   在宫里谁也不把她当回事,一个个尽是看人下菜碟儿的,给她送来的东西不是次了就短了缺了,先前有宠的时候还好,落胎之后日子越发难过,皇上也有好些时候不到她这里来……   哪怕玉姝苗子不好,到底在她跟前养了十几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马齐福晋听着也难过,她红着眼眶拿手帕给丽贵人擦眼泪,直让她顺顺气儿,别哭。   “你还在坐小月子,总是哭对身体不好。”   “额娘当初就同你说宫中不是好去处,原想寻个门第差不多的风风光光将你嫁了,不求他有多大本事,至少你受了委屈阿玛额娘能替你讨个说法。你非要进宫,进了宫凡事就得靠自己,我们能帮你什么?”   丽贵人听着这话越发不痛快:“但凡阿玛和几位兄长能像大房对九福晋那样,我在宫里就好过多了……”   马齐福晋方才还在心疼闺女,听到这话心就凉了半截,脑子也清醒不少。   玉姝打小就功利,原以为她吃了苦头知道厉害了,她要是愿意安生过日子,富察家是能回护她一二,她要是打着依靠娘家父兄去争去斗的算盘,那就注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马齐福晋没赶着说什么,她又听了几句,果然越听越不对味儿。   她还甩锅呢,说什么走到这一步也是因为家里想把她许给没出息的二世祖……要是当初能寻个像九贝勒那样的,她还能不愿意?   大概意思是全家都欠她,哪能不帮她呢。   ……   丽贵人进宫之后首次同她额娘的见面最终以不欢而散告终,马齐福晋这一路走的稳稳当当,出宫之后坐上马车就自嘲的笑了。   这闺女她没养好,可摸着良心说,她尽力了。   不知道玉姝是怎么养成这样的性子,她不想追究,也不想再见这个闺女。往后她风光也好磕掺也罢,那都是她的命,不关富察家的事。   哪怕那些话是私下说的,有心人总能知道,马齐福晋前脚出宫,她们母女对话的内容就传到皇贵妃耳中了,皇贵妃笑出了眼泪,她笑得直不起腰。   既然知道马齐福晋心软,她好赖说几句中听的哄哄,没见过这种蠢货!   哎哟喂,就她这脑子,皇上哪敢让她诞下龙子?皇上昨个儿还说,宁可皇子们聪明过头,也别再来老十这种蠢货!   儿子要聪明,做额娘的万万不能蠢!   做额娘的要是个蠢货,想生个脑子好使的就只能一切随缘听天由命。 第151章 封号   胤誐还说要同他九哥绝交一段时间, 非得让对方记得往后有好事务必带上他, 结果呢, 前后也就两日,他耐不住了,这天他提早从工部出来, 没打道回府, 拐个弯就去了铁狮子胡同, 他到的时候,胤禟才扶宝珠走了一圈, 刚回屋呢。   听冯全说十阿哥在前头,胤禟就指了个嘴皮子利索的奴才,让人来给宝珠说戏。   又吩咐膳房送汤羹点心, 还提醒嬷嬷注意着点, 小阿哥要见福晋没啥,别让他们在屋里横冲直撞, 要摔跤或者打滚都上外头去,左右养得皮实,不怕他们把自个儿折腾病了。   都交代清楚了, 胤禟才让冯全领着往前头去, 一到地方就看见翘着腿儿坐在椅子上吃点心的老十。   “说吧, 你又惹什么事了?”   胤禟问得特别直接,听他这话,胤誐点心都吃不香了,只将手上剩下那一半撂回盘中, 拿帕子擦擦手,说:“敢情我在九哥心里就这么个形象?我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胤禟挑眉,难道不是?   看他这样气也气饱了,胤誐抚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哪像你就没把我当兄弟,同皇阿玛申请休假也不带上我!你倒好了,奉旨陪九嫂安胎,我呢?其其格这还是头胎!我整天被拘在工部,都没陪过她什么,这样下去等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儿子生下来都不认识我这当爹的!”   这番话,槽多无口。   姑且不论别的,就问你谁家小孩生下来就认得亲爹?   我休假那是我厚着脸皮去要求的福利!你想休假你也进宫求皇阿玛去啊!   “十弟不是我说你,这种事原就得自己开口,你看我成了,不知道赶紧跟上么?”   胤誐挠了挠光溜溜的脑门:“我跟了。”   “皇阿玛咋说?”   “他让我哪儿凉快搁哪儿待着去,别想这些有的没。”   胤禟咽下嘴里这口热茶:“你没告诉他你府上凉快?”   “任我费多少口舌皇阿玛都不同意啊,非得让我上工部磨时间,说喝茶也得喝到点儿。从那天起,我就日日在工部喝茶,每天能跑个七八回恭房,之后才能回府去。”   看他苦大仇深的模样胤禟就憋不住想笑,他一边笑还一边提醒说:“能闲着喝茶消磨时间你就知足吧,别老抱怨东抱怨西,让八哥听见心里能有好滋味?”   胤誐撇撇嘴,他才懒得管老八有没有好滋味,只知道皇阿玛变了,说好只偏疼太子的,凭啥还偏疼起九哥来?本来以前他和九哥都是爹不疼的娃,难兄难弟倒也公平,如今九哥过上了被皇阿玛重点疼爱的新生活,胤誐就忍不住心里委屈巴巴。   兄弟一生一起走,谁先发达谁是狗。   说再苦逼也要守望相助,最难捱的日子都挺过来了,如今生活美好了,他们兄弟要翻船了。   老十瘪瘪嘴:“九哥我还是你冬天里的小棉袄夏天里的酸梅汤吗?九哥你变了!”   胤禟:……   亏得这会儿大兄弟没起立,否则能给他吓萎了。   八尺男儿矫揉造作起来谁看了都怕,这会儿日头还挺不错的,胤禟冷得一哆嗦。他真想说没爱过,能不能别讲这种鬼故事?你不是我冬天里的小棉袄,我看见你心拔凉拔凉的,那感觉就像大冬天睡在冰炕上。   摸着所剩不多的良心说,他这辈子最后悔同老十做了肝胆相照的好兄弟,这混蛋第一能拖后腿第二能占便宜第三时不时蹦出一句吓死个人。   真不懂已故的钮钴禄贵妃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钮钴禄家在遏必隆去后的确没落了很多,在朝上还是有几个人的,像法喀、颜珠、福保、阿灵阿……都是贵妃娘娘的亲兄弟,这些人哪怕称不上极有出息,比赫舍里家这一辈还强些,真没老十这么蠢的。   再说贵妃娘娘本人,过世之前也是极为出挑的人物,她同皇阿玛结合就生下老十这货,难道说这就是现实版的过犹不及?   两人都太优秀,下一代悲剧了?   这么想,胤禟觉得挺有道理,宝珠就是个实心眼的,她把府上安排得井井有条,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过日子需要的技能全点亮了,玩心眼当真不会,要说就是个笨妞。   就这么个笨东西,竟然生了三个人精似的儿子,阿圆他们眼下就够能耐,再过几年有个六七岁怕是能搅翻天。   想到这里,胤禟就叹口气,那边老十也在叹气,两人神态动作出奇的相似,添茶水的丫鬟见了险些没绷住,不愧是从小一起浪到大,出了名的好兄弟啊。   胤禟感慨完又想起他说要请兄弟们冰面垂钓。   连出了两三天的太阳,哪怕是冬日暖阳,不灼人的,湖面上的冰也化了不少,比之前薄了一层。前些天还能在冰面上溜达,甚至摔跤都没问题,眼下他都不敢下脚踩,不知道仅余那两指厚的冰面受不受得住他。   垂钓倒是没妨碍,了不起人站在湖面的曲曲折折的回廊上,只要凿个窟窿鱼就会扎堆儿挤过来。   不过也就这两天,就这日头,不出三日冰雪就得全化开,到时候再接艳阳天,温度就要上去了。   胤禟想起来,就同老十提了一嘴,问他有没有兴趣。   本来以为像垂钓这种文雅的活动他应该提不起劲儿,没想到小子一口应了,这就吩咐奴才备竿,催胤禟前方带路。胤禟扶额,一边领着老十往红叶湖去,同时交代赵百福去给旁的兄弟传话,问他们有没有兴趣。   眼下还忙成一锅粥的也就是四、八两位,太子虽然频频到御前议事,其实真正由他亲手操办的事不多,所以说,哪怕是临时相邀,也来了好几个。来得最快是老五,他人在礼部,礼部也就帮着草拟了两份文书,准备在彻底度过灾情之后做愚民洗脑之用,老三也对垂钓这一雅事深有兴趣,比老五稍晚一点到,老大老二在九贝勒府门前碰了个正着,他俩从进门之后阴阳怪气了一路,互相嘲讽着来的……老七那边婉拒了,虽然没啥事,他着实不爱凑这热闹。   太子和直郡王到的时候,兄弟几个已经钓嗨了,老三老五还有点样子,老九老十不是等鱼上钩,是提着钩子往鱼嘴上挂。   湖里的鱼当真不少,冰面破开窟窿之后,这些天呼吸不畅的鱼群就全挤过来了,换气顺便晒太阳,因为鱼实在多,他俩用钩的还不慢,旁边都装上小半桶了。   老大老二从远处走来,就这一段路,老五也收了次竿,唯独老三,竿子撑着搁在一旁,而他坐在边上晒太阳品茗,老大过去就听见老三吩咐伺候的奴才说:“请文房四宝来,爷要作画。”   说完还嫌弃的看了不远处的搞事二人组一眼:“跟你们这么大声,鱼都惊跑了,能钓起来什么?”   “三哥你别装了!到现在一条鱼也没钓到的就只有你!”   “看看!我这儿又上钩了!”   “不怕告诉你,九嫂经常来这边摆宴的,养这塘子里的鱼早习惯了,还能惊着?”   老十刚说完,就挨了喷——   “这再不济也是个水潭,什么塘子?你土不土?”   “就是说!禟子不是我们九弟么?”   “三哥你快别装了,让你来体会冰面垂钓的雅趣,你就躺椅一摆,往上一横……你来干啥?还作画呢,你钓的鱼呢?好歹弄起来一条撑撑门面!”   “你懂啥?三哥明知道比不过咱,故意这么整的,弄个直钩来钓鱼,我也是见识到了!”   太阳穴上青筋直跳,胤祉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喷他们。   直钩垂钓咋了?   没听说过姜太公钓鱼的典故?   垂钓的乐趣在于垂钓本身!为了收成你使人买去啊!揣着银子还能买不到鱼?   真是俗不可耐!愚不可及!   老三尽量不去听那边的动静,这个下午他完成了一副垂钓图,还别说,兄弟几个都让他画得活灵活现的,隔着纸都能看出老十的欢脱。   至于太子,他倒是没跟着下钩,他在飞仙亭里喝了两碗茶,鼓励兄弟们多钓一些,晚上就在这儿吃全鱼宴。老大也对这回事不感兴趣,他坐在亭子里另一侧,嫌弃的瞅了太子一会儿,然后说好久没见小侄儿怪想的,又问胤禟他养的狼呢?   “仨兔崽子和我福晋一样,怕冻,入冬之后就没出来几回……至于灰妞他们,胡太医说孕妇跟前最好别养畜生,我就把他们隔开了,大哥有兴趣我让赵百福带你去看。”   胤褆当然有兴趣,他每回见了都是好一阵稀罕,心里头想得很。   老九养的这三匹狼,野性磨掉了些,却比哪家的畜生都通人性,尤其护主,没白养它们。   这日,几位皇子就在九贝勒府用的晚膳,入夜之后才各回各家,老三带走了他那幅图,准备赶明带进宫去给皇阿玛瞧瞧,旁的兄弟也把没吃完的战利品捎走了,都还活蹦乱跳的,回去还能养两天,慢慢吃。   老四做完手边的事就听说这茬,他半天没憋出一句,只摇摇头,心道兄弟几个够松懈的。   眼下灾情是缓和了,朝廷要做的事可不少。   老八倒是盼着他们继续懈怠下去,事交给他做,名声是他的,开春他进爵。   ……   康熙早先就撂下话,说来年春天大封皇子,其实根本没等到春天,除夕守完岁,大年初一,圣旨就发下来了。   一、三、四、五、七、八、九全升了郡王。   只看这个完全没有惊喜的感觉,仔细推敲才发现,里头学问大了去。   关键不在晋封,在皇帝拟定的封号。   老大直,老三诚,老四雍,老五恒,老七淳,老八廉,老九他娘的是瑞……瑞珪的瑞,天降祥瑞的瑞!   给别的儿子,老爷子都是夸品格,爽直啊,诚恳啊,持之以恒啊。   就老九陪她婆娘一个冬就得了个瑞,凭啥呢?   他瑞哪儿了?   姑且不说老九,胤禩对廉这个字也很有看法。   廉,既可以解释为清正廉洁,又可以说成是价钱便宜,皇阿玛到底取的是哪个意思?为什么会挑这么暧昧一个字儿给他?   就因为封号的问题,哪怕册了郡王,胤禩的心情也不美好,他虽然逢人还是带着笑,背地里憋得肝疼。   这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   他在腹诽胤禟,殊不知胤禟看着那字儿也牙疼。   皇阿玛给封号还不忘记提醒他你就是个吃软饭的,亏你命好娶了这么个福晋,否则你小子有今天?   这不是戳人心窝子?   这太过分了!   这封号谁要谁拿去!   胤禟自我感觉非常好,他觉得除了老大和老八的,其他兄弟所有封号他受得住,哪怕叫能啊、敢啊、猛啊……怎么都比瑞郡王好多了!   胤禟找悉知内情的太子诉苦,太子开导了他。   “九弟你消停点吧,吃软饭有什么不好?这软饭也不是谁都能吃的!兄弟们羡慕你呢!”   听说兄弟们都羡慕他,胤禟挺了挺腰板。要说他介意的也不是跟着福晋沾光这个事儿,能娶到个好福晋那也是本事!他骄傲着呢!胤禟主要是想听亲爹夸他:“难得有个机会,这不是想听皇阿玛真诚的夸我一波?咋就那么难呢?” 第152章 口角   既然是大封皇子, 当然不只是前头这几个排排升郡王, 拿老十来说, 他直接跳过贝子这一级,得了个贝勒头衔。虽然比前头的哥哥们差一些,只要想到这爵位是喝茶喝出来的, 他整个就痛快了。   胤誐高高兴兴在家中摆了两桌酒, 想请兄弟们过府来乐一乐, 忽而想起各家各院都在炸爆竹庆祝,同兄弟们比起来, 他升成贝勒委实不算大喜……就临时改了想法,招待表兄们吃酒好了。   钮钴禄家说不幸是真不幸。   他们家祖辈显赫,往上能数到后金开国时期, 祖先额亦都位列开国五大臣。不说那么远, 就说胤誐他外祖父遏必隆好了。遏必隆在顺治十八年与索尼、鳌拜等人共同授命辅佐新帝,是先皇钦点的辅政大臣。   事实证明, 手上权力太大也不是好事。   康熙八年鳌拜被擒,康熙九年遏必隆就被康亲王杰书弹劾了,当时罗列有十二项罪名, 其实说得简单点, 鳌拜横行霸道能限制他的不多, 而同为辅政大臣,遏必隆谁也不得罪,明哲保身。   选择当墙头草,其实就是把两边人都得罪了, 还不如明里站队呢。他的态度使年轻气盛的小皇帝大为不快,前脚除了鳌拜,后脚就收拾了遏必隆。   他被弹劾之后就让康熙削了太师之职,又被夺了爵,直接投下大狱。关了一段时间,皇帝感念旧情,又把人放了出来,还补了他一个爵位,不过逢此大难,遏必隆折了不少寿元,没几年就撒手去了。   还不只是遏必隆,他有两个闺女在宫里做娘娘,一个是康熙十七年没的,一个是康熙三十三年没的,命都不长。   康熙三十三年没的那个就是胤誐他亲娘,等于说,夺嫡之争还没揭开序幕,钮钴禄家就提前退场了。倒是有个老十立在这儿,可你要是指望他还不如直接造反呢,康熙疯了才会授意他继位。   钮钴禄家的儿郎早打消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老爷子都没斗过万岁爷,他们还能比老爷子能耐?   选哪个儿子继承皇位原也得看主子高兴,还能让做奴才的左右了?   这么想,钮钴禄家一个比一个安分,老十出宫建府之前,同表兄都没太多往来,如今方便了隔一阵子倒是会聚一聚喝两杯,也只谈家事不论朝政。   任谁来看,钮钴禄家都有够倒霉。   胤誐倒不这么觉得,他也很心痛额娘走得早,操心那么多年,没享过儿子一天福……他遗憾的就只是这样,别人感叹钮钴禄家早不早元气大伤,连左右夺嫡之争的能耐也没有……胤誐反倒庆幸母族早早被皇阿玛削了,否则说不准他就会变成第二个大哥或者八哥,被母族妻族那群野心家推着往前,由不得你不争。   这么看来,钮钴禄家也是幸运的,虽然势力削了,好歹阖家得以保全,不用去走钢索拼那个从龙之功。   没事就不能去想八哥,最近这段时间,频繁上演的戏码是这样的:   胤禩羡慕嫉妒胤禟,恭喜他得了瑞这么好的封号,明里暗里撩火,大意是说皇阿玛真疼老九,让他一块加封不说,那封号谁也比不得。   一年前,胤禩还抱有幻想,觉得他有机会和老九修复关系。   眼下他明悟了,老九老十压根瞧不起他,不屑于同他往来。   既然怎么卖力都是用热脸去贴冷屁股,还不如楚河汉界划个明白。   胤禩撩得含蓄,就是话里藏着话,老十不当心还听不懂,经常要事后听他九哥分析。   至于胤禟,头一回被暗讽他理也没理,老八以为他没听懂,又接了个含蓄的补充说明,胤禟就笑眯眯回了一嘴——   “我看八哥挺喜欢瑞之一字,不然我们换换?我这么个不上台面的哪配得上瑞字?配廉正好,做人就得知羞识廉!切不可毁廉蔑耻寡廉鲜耻!……这封号多好?处处暗含人生大道理,听人家叫一声廉郡王顺便就反思以及共勉了。瑞就不大衬我,听着容易飘飘然,做人哪能飘?做人要脚踏实地!”   胤禟说这话的时候,兄弟几个正在小聚呢,不止八、九、十,还有好些个人在。   一来是雪灾的善后工作也彻底做完了,他们想着出去松快松快。   二来又是新的一年,聚一聚聊聊来年的奋斗目标这不挺励志的?   结果说着说着,老八老九就互相吹捧起来,还是含着玻璃渣子往对方脸上吹……直郡王刚吃了口红豆糕,感觉有点太甜了,又灌下一口热茶解腻,便当此时听到老九那一席话,他一下没兜住,“噗哧”一声全喷出来,把自个儿衣襟沾湿就算了,坐对面的老三也没能幸免,衣摆上还沾着茶叶呢。   胤祉脸都绿了:“没人同你抢,老大你就不能慢点喝?”   同老三的满脸嫌恶不同,胤褆浑不在意,只不过掏出手帕随便擦了擦,收视妥帖之后还甩锅:“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九弟去,看兄弟嘴里含着热茶他讲啥笑话?明摆着坑人么!”   这锅胤禟不背,他嘴皮子轻轻一碰,回说:“我哪个字儿说错了?嫌我说得不好老大你来解释!也让咱开开眼!”   “八弟这个廉啊……”   胤褆刚起了个头,胤誐这二傻子就问说,“不就是知羞识廉的廉?除此之外还有何解?”   作为饕餮府的大东家,胤禟顺口回了一嘴:“还可以物美价廉。”   ……   胤禩自尊心本来就强,比其他兄弟都强,不甘落于人后也是他拼命往上爬的动力。眼下被明晃晃嘲了一脸,还是二人转那种嘲法,明里拉踩他,暗讽皇阿玛给这个封号不走心,嫌这个廉字不上台面!   不止如此,他觉得老九话里有话,老九仿佛是在说你怎么拼都没用,你永远就是个不上台面的便宜货,比不得其他兄弟,就你这样还想夺位呢?   假使让胤禟听到他的心音,非得喊一声冤枉。   八哥这是自己胡思乱想了一通,转身给他扣个屎盆子。   胤禟何时说过皇阿玛给封号不走心?   从“瑞”这个字就能看出,他真的非常走心,特别为皇子们挑了最适合的……他给的封号,不是对个性的总结,就是对品格的赞赏,还有给儿子的期许。   要说最不走心就是这个瑞。   ——命好,吃软饭的。   他这么捡个封号都没玻璃心炸裂,八哥竟然炸了。   不仅炸了,还觉得皇阿玛偏心!甚至脑补出一大堆内容!   胤禟摸着良心说,他的确觉得老八怎么折腾都不好使,最后笃定是白搭。可得他这句评价的也不止老八一个,准确的说,除了太子之外所有人都不用折腾,付出越多到头来就越绝望,何必呢?   这么看来,胤禟觉得他还是很公平很厚道的,方才那几句是不大中听,那也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要不是你想在兄弟之间撩火,让他们都敌视我……我能这么怼你?结果你还不高兴了,当场拂袖而去!   有多远走多远,且看看有没有人留你!   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老八走后,余下这几个兄弟吃茶的吃茶吃酒的吃酒,太子不疾不徐点了一句:“同在工部,老八这个冬比你俩加起来还辛苦,他心里不痛快也实属寻常,九弟多包容,十弟也少说两句。”   胤禟颔首:“二哥说得是,下回再提我绝不接茬。”   胤誐托着头叹了口气:“我倒宁可拿这爵位换一个冬的大假,皇阿玛可别鞭策我了,就让我堕落下去吧。红花还得有绿叶衬呢,咱们兄弟十几二十个哪能人人都能耐?……”他说着就感觉后背一凉,我勒个天老爷!二哥四哥全盯过来了!老十还想再叨叨两句,话到嘴边给他咽了回去,“我就是想说人各有志,他稀罕的别人不见得稀罕,我九哥又不是他的对手,敌视我九哥干啥?这怨气来得忒没道理!”   ……   这表达能力,让他在工部喝茶是对的,他能干啥啊?   胤禟听的头疼,夹了个鸡腿直接塞进老十嘴里,看那蠢货拿着鸡腿啃起来,还感慨道:“亏八哥走得快,否则听了你这话还能再拂袖一回!不会说话就闭嘴吧!”   他们兄弟的口角当天就传到康熙耳中,康熙也就是笑骂了胤禟一声,没论是非。   过完年上头给胤禩安排了几件重要工作,胤禩忙得脚不沾地压根没工夫同老九闹,他得闲了想起先前的事还在心里告诉自己说,皇阿玛还是看重他的。   可不是么?   他如今可比头年这时候舒心多了。   虽然去求签还是下下,胤禩已经不信了。   真那么衰他能从索额图那里得到支持?能让侧室能怀孕?能快速的积攒起威望得到那么多朝臣信赖?……   是的没错,廉郡王府那位侧福晋诊出有孕了,哪怕怀着身孕,她还是力压福晋一头,她得到胤禩全力支持,完全架空郭络罗氏,等于说成了郡王府实际的女主人。   郭络罗氏想见她一面也不容易,想对她做什么才发现上上下下全投靠了那边,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她砸瓷器听响,将房里一全套砸干净之后再送来的全是铜器,再没一样易碎品。   自打赫舍里氏进门,吃亏的永远只有郭络罗氏,旁的皇子福晋将老八后院的闹剧看在眼里,纷纷摇头。   诚然,赫舍里氏是有手腕是能耐,老八由着她折腾嫡妻也够狠的。   郭络罗氏可是他亲自求娶的,当初海誓山盟说得好听,如今翻脸比翻书还快,说难听点简直薄情寡恩。郭络罗氏她再不好,那也是你自己求回来的,她蠢归蠢,蠢得实在,没犯过什么大奸大恶,闹成这样实在过了。   没听说嫡妻让侧室涮着玩儿的。   胤禩还觉得赫舍里氏好,一来聪敏,二来安分,三来温柔恭顺,四来能生……他如今可算不用为内宅之事费心,可以踏踏实实干大事了。   殊不知,凡事过犹不及。   康熙给他挖了个深坑,让他抬个体面的侧福晋制衡郭络罗氏,可这侧福晋太体面,制衡就变成了打压。做啥都得有个度,超过了就是宠妾灭妻。   你要是够狠,直接弄死嫡妻,挑个继室进门,这样还像是个干大事的。   如今这做派,委实让人看不上眼。   康熙从来没属意过老八,故而他对这样的局面还挺满意的,正好几个目的都达到了,第一老八膝下很快就能有子,第二他后院终于安宁了,第三他看似风光,实际没几个死心塌地跟他干,费尽心思求来的嫡妻都落得这地步,他要是上位了,谁敢说支持者一定有好下场?这人看似儒雅高洁,实则急功近利刻薄寡恩,真不是上上之选!   康熙指这个侧福晋去就是想收拾索额图,眼下索额图还没倒,老八被坑出血了。   挺好的,真挺好的。 第153章 求情   自打胤禟封郡王, 来送贺礼的就没断过, 宝珠一开始还会逐个掌眼, 因为东西实在多,同时还有各府的年礼送来,她就没再细看, 吩咐天冬配合冯全去做这件事, 她只需要最后登记好的册子。   就这册子, 她看了足足半日,吃的用的赏玩的样样都有, 奇珍异宝名贵药材也多,古玩字画堆一块儿能把胤禟平日里看书习字的桌案摆个满当,还有什么佛像啊佛珠啊, 更厉害的是一斛珠一匣金这种……宝珠看的眼皮直跳, 胤禟还竖起大拇指夸人家有诚意,会投其所好。   别人也不知道你到底好哪口, 就算给他知道他能送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就算再好,他能好过皇阿玛赐的?   比起费老多心思结果马屁拍在马腿上,还不如真诚一点。   像胤禟, 但凡这回一道晋封的兄弟, 他全给人送银票了, 郡王一个标准,贝勒贝子又是另外的标准。甭管你是喜欢古玩字画还是旁的什么,自个儿买去,这年头, 你想当官都能花钱捐一个,普天之下还有拿钱办不成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是银票面额不够。   胤禟前脚给人送完票子,后脚就让康熙训了一顿。大概是说你自己已经是棵救不回来的歪脖子树,你自甘堕落不打紧,别把三个小的带坏。   “本来就不见得有多好,还用我带?”   他嘴上一秃噜就蹦出这么句,同时迎面飞来一支兔毫笔,胤禟闪避不及,笔尖就戳他脸上,顺便勾出一道墨迹。胤禟顺手一抹,抹完满手黑。   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的梁九功低垂着头,尽可能忍住不笑,看他这鸟样康熙也乐了:“往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那可是你亲儿子!怎么就不好了?”   胤禟撇撇嘴:“皇阿玛您哪来的自信嫌弃我呢?我不也是您的亲儿子?”   ……   面对胤禟的质疑,康熙只想说一句:   没爱过,不稀罕,不想承认。   得这么个儿子,别说稀罕,能忍住不嫌弃都是气性好的,看看他整天干的什么事?   康熙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赶紧吩咐底下打热水拿香胰子给九爷梳洗。热水送来之后,胤禟移步去外间收拾一番,将脸上的墨迹洗干净了,又搓了一遍手,擦干水珠他才回去里头。他蟒袍上也滚了一笔,不过无妨,御笔赐的端得叫一个好意境。   他去梳洗这会儿,康熙接着写了几笔,听见有脚步声,抬眼一看——   是胤禟收拾妥帖进来了。   康熙遂问:“准备何时回工部?”   “急什么?先等宝珠生下这胎。”   听得这话,康熙又想扔笔,他艰难的忍住了:“堂堂八尺男儿你有脸说这种话?”   胤禟满是无辜朝他爹看去:“我也不全是为自己,这不是为了大清朝?不把宝珠照看好,天老爷闹气脾气来您别宣我进宫。”   真别说,胤禟一句话就抄了他爹的后路,康熙胸闷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你学学老十,去工部待着喝茶也好,打瞌睡朕也不管你!”   “不然你上午去中午回来,这样总行?”   胤禟真想说何必自欺欺人?   儿子太能耐当爹的头疼,我都愿意放纵自己自甘堕落您还揪着不放呢?   就让我不务正业去吧!   我宁可花时间陪福晋吃饭睡觉,也不想去工部同老十一道喝茶。   胤禟在心里一番呐喊,话到嘴边变成了:“您要是顶不住压力我有个主意,我这会儿就拂袖而去,您赶紧写一道圣旨发我府上去,说‘吾之第九子胤禟素日偷奸耍滑骄奢淫逸……’就比照当初削大哥那样,好好削儿子一顿,先撤掉这个郡王爵,再禁足一年半载的,这样我就能光明正大在府上陪福晋,您不用听那些流言蜚语,八哥心里也能舒坦些,省得每回见面听那些阴阳怪气的!”   康熙叹一口气:“老八不明各中真相,心中恼火也情有可原。”   “皇阿玛所言极是,可咱也没法同八哥解释清楚,还不如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照儿子看来使八哥不平的就是我这郡王爵,撤了一了百了。”   说着他还倒起苦水来:“自打月初圣旨发下,我府上门槛让登门送礼的磨平了几寸,人家诚心诚意备了贺礼送来,不收也不是,收吧福晋就受累了。哪怕负责登记入库的是府中奴才,她这女主人能不掌眼?前些时候好不容易养出点肉,这才多久?又给清减回去了,我这个做相公的看了可真心疼。”   ……   心疼是吧?   你咋不心疼心疼你爹呢?   膝下有这么个儿子已经很让人怀疑人生,还不安分,还见天搞事。   给你做福晋是上辈子修来的,给你当爹是八辈子欠下的债!   康熙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你说升就升,你说降就降,封赏的圣旨是儿戏吗?”   “那就禁足好了,先禁八个月怎么样?”   康熙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   “见了你五脏六腑都疼!”   “滚!赶紧滚!”   胤禟多听话呢,领皇命说滚就滚,眨眼之间就从殿内退出去了。   他这一路走得潇潇洒洒,回府之后果然有圣旨追出来。康熙也没办法,他不想采纳胤禟的建议,却没有更好的法子,总不能就用福晋怀孕这个理由让他在府里陪富察氏半年一年吧?你要是不让他陪,他不搞事?他搞那点事做皇帝的还可以不放在眼里,老天爷跟着闹起来可咋办呢?   这两年已经够难了,不能再承受一次打击。   胤禟高高兴兴接了旨,倒是宝珠,听说爷让皇阿玛削了一顿,还要禁足半年……她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她在屋里来回踱步,等见着胤禟才赶紧迎上前去问他怎么回事。   胤禟摆手将房里伺候的丫鬟全打发出去,使了个眼色让天冬候在外头,扶宝珠到炕上坐下,才说没什么事让她别担心。   哪能不担心呢?   前次直郡王结党营私给太子泼下那么一瓢脏水,也才禁足三个月呢,胤禟被罚禁足半年,他犯的事得多严重?宝珠强压下心里的慌乱,捧着他的俊脸,直视胤禟:“你只管照实说,我还能受不住?”   胤禟叹口气,看她跟着皱眉就伸手将她眉心揉开:“我就是担心你,想多陪陪你,皇阿玛说这事不好办,我们父子商议之后就想出这么个法子,让他老人家佯怒斥责我一番,顺势禁足,我就在府上陪你过点舒坦日子,咱们吟诗作画垂钓赏花,多有意趣?”   两个将享乐作为人生目标的家伙凑一起是什么结果?   结果就像现在这样,宝珠偏头想了想,这样的日子是挺美的。   她整个窝进胤禟怀里,嫩白的手指把玩着胤禟常服上的盘扣,仰头问:“这种荒唐事,我阿玛都干不出,皇阿玛如何肯任由你胡闹?”   胤禟低头在她朱唇上啄了啄,说:“大概是觉得我能认清本分挺好的,要是我也像隔壁八哥那么上进,皇阿玛得多头疼呢。”   宝珠就抿唇偷笑,前两日五嫂登门还说起,廉郡王府日日都是大戏。   可不是么?   郭络罗氏蠢,赫舍里氏又聪明过头,胤禩如今可春风得意了,众皇子之中,他算得上顶顶风光的一个,就连索额图也明里夸他,索额图这样的动作,赫舍里家的立场越发让人捉摸不透……太子倒是沉得住气,仿佛不在乎门人倒戈,任由他们同廉郡王往来。   近来发生的事让朝上局势变得诡谲,隔壁府上这位也算正式参与到夺嫡之争。   有他一个就够乱了,要是胤禟也像这么上进,的确挺让人头疼。   这么想,觉得事情也说得通,宝珠就不再追问……比起这个,她想起可能会直接关系到的另一件事:“从头年选秀,我娘家那头就在给庶兄堂兄族兄们相看福晋,有两个已下过聘,还有几个正在挑,但凡还没定下来的,恐怕都要让咱给拖累了。”   想到这里,宝珠又把笑脸收了回去,还拿食指在胤禟胸膛上戳了戳。   胤禟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非但不觉得惭愧,还说这是好事:“让他们以为我惹皇阿玛不快了,正好能看看谁是真心实意想结亲,谁是奔荣华富贵来的,丁点风吹草动也受不住,这种福晋大难临头只会自己飞,要她何用?”   这么说也没错,宝珠想了想:“我还是得修书一封送额娘手里去,总得把事情说个明白,省得双亲为我忧心。”   她想到这里,就要下炕去,胤禟赶紧搭把手:“慢点我的祖宗,你可是双身子。”   他一边提醒一边扶宝珠去东暖阁,让她坐在铺着柔软兔毛垫的椅子上,亲自为她铺开信纸,然后慢条斯理研起墨来。边做这些事他还咕哝说:“别人家是红袖添香,到咱家就反过来了。”   ……   一封家书也就百余字,只是道明了禁足事件的内情,顺带关心双亲身体以及问候兄嫂,旁的就没有了。胤禟使亲信跑了一趟,将它亲手递到马斯喀福晋手中。   还别说,那头正在猜测胤禟干了什么惹得君心大怒,索绰罗氏草草看过,将信纸往边上一递,马斯喀跟着扫了两眼,好家伙!原来是这样的!   倒是早说啊!   那还商量什么?各回各家该干嘛干嘛去!   方才太紧绷,他正准备去演武场松快松快,就被福晋拦了一手。   “眼下可不是放松的时候,做戏做全套,您赶紧进宫去求皇上开恩。”   对对对!既然女婿是和皇上合演了一出戏,作为关键配角的他不能掉链子,马斯喀赶紧想找回方才的状态,挤出个三五天没吃蔬菜拉不出翔的表情,赶紧进宫去了。   他这一路阵仗大啊,到乾清宫发现有其他人在还当场来了个五体投地。   “皇上!瑞郡王要是干了啥荒唐事您可得多多包容他!要是实在不能包容,您倒是先让我闺女同他和离了!”   不幸撞见这一幕的太子懵逼半天。   他还是头一回看马斯喀大人进宫求情,原来是这种画风?   太子还感慨呢,不知道让九弟听到这段扎不扎心。   康熙隔三岔五让他搞一回,早就把他的套路摸熟了,一看这样就不是当真来求情的,做戏做得忒假了。他摆摆手让老家伙起来:“行了,别在这儿干嚎,这事保成知道。”   马斯喀:……是这样吗?   他拍拍膝盖利索的爬起来,说这么大的事女婿也没早知会一声,搞得他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康熙先让胤禟气了一场,这会儿对着马斯喀也忍不住想吹胡子瞪眼。   他俩真不愧是亲岳父和亲女婿,臭脾气一模一样。   马斯喀在乾清宫杵了好一会儿,他还问康熙讨了杯水喝,喝高兴了才准备出宫,出去之前还沾着茶叶水往两边眼角抹了抹,并且快速找回当初嫁闺女的心情……用四个字来形容:如丧考妣。   他来时走得飞快,回去像是老了好几岁,脚步那叫一个沉重,有人上前来关心他也没丁点反应,就这么生无可恋的回了府。   回去之后马斯喀琢磨着赶明早朝再来一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得好好为那混账“求情”。   求完之后再看看,先前给儿子相看的姑娘都有谁退缩了。   当晚他还和索绰罗氏嘀咕,说女婿难得做了件好事,这回当真能看清不少人的嘴脸。   诚如他们预想的,当天就有风言风语传出,说瑞郡王惹得龙颜大怒,这回当真要倒霉了。又有人说他岳父急急吼吼进宫去求情也不成,看看他回来时候那张脸就跟死了妈似的。还有人说这回绝对不忽悠,不信你等等看。   胤禟听说之后乐不可支,那模样看得宝珠直摇头。 第154章 炸肝   胤禟平白挨训禁足半年这个事还真给皇城根下带来不少乐子, 乍一听说谁也不信, 使人去打听传回消息说圣旨都下了, 事情千真万确,就这样达官贵人们还恍惚着。   怎么会呢?   怎么可能呢?   皇上对瑞郡王比谁都宽容,过去这两年他搞的事还少了?从没被怪罪过, 头年腊月间他说要在府上陪福晋熬冬, 皇上还为他做了回昏君, 顶着多方质疑准他请求……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各府都在打听,甭管问谁只知道郡王爷激怒了皇上, 到底为啥事不清楚,怎么闹成这样也是个谜。   听说他白日里进宫走了一遭,出宫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 圣旨紧跟着发去瑞郡王府, 又过了半个时辰马斯喀匆匆进宫去为他求情,未果。问富察家怎么回事, 不知情的摇头,知情的欲言又止。又有人去十贝勒府打听,刚起了个头, 胤誐猛的站起身来:“你说啥?我九哥被禁足了?”   谁都知道这位爷最不会装样子, 说一就是一, 看他这反应,当真不知情啊。   来探口风的面面相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着急的多半是同富察家走得近或者想同他们走得近的,比如互相看对眼想结儿女亲家这种, 生怕这道圣旨是收拾富察家的前兆,想退缩,又担心只不过是虚晃一枪。   多方打听也没个结果,他们就只能暗自观察皇上的神态以及诸位爷的做派,观察了一遍之后忍不住想得更多。   皇上看起来很不痛快啊。   至于诸位爷……   五、十两位是真着急,太子对外一直说不妨事,找他所说父子哪有隔夜仇,直郡王也说类似的事胤禟不是第一例,也不会是最后一例,担心什么?   “甭管怎么说,只要皇贵妃娘娘不倒下,老九摔得再疼也能站起来。”   “更别说他还有个爱女如命的岳父大人。”   ……   皇子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道理,但是!听完心里更慌了!   “摔得再疼”是什么意思?   这回当真没法善了?   这位爷沉寂了一个冬,他想不开进宫去干啥啊?他到底干了什么混账事?   任凭朝臣怎么挠心,都没得到任何回答,过了三五天,马斯喀缺席破天荒的缺席朝会,他几位兄弟纷纷告罪,说老大昨个儿夜里病了,下不来床请皇上恕罪。   康熙是没怪罪,还仔细询问了的病情,又是一番体恤。   然而富察家的旧友以及姻亲完全不能放心,皇上看起来正常,马斯喀得病就不正常了,纵使孙子都是翩翩少年郎了,马斯喀依然风采不减当年,他老当益壮,他身子骨倍儿棒!就这么个每天都要骑马射箭打几套拳精力旺盛到用不完的老头子,说病就病了,还严重到下不来床,连早朝都缺了!他这思虑得有多重?该不会是瑞郡王那事当真没缓和了?   再看皇上这番说辞,让马齐转告他不用着急,公务让旁人代着,千万把身子骨养好……这是比当初逼佟国维退出朝堂要含蓄一些,又能含蓄多少?不就是让你身体不行就趁早回家荣养去!   这就是所谓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康熙想着他糊涂事已经做了,不若顺带测一测这些个大臣,看有多少墙头草,多少人别有用心,多少人蠢蠢欲动……马斯喀卧病在床只是君臣二人商量出的一计,康熙想拿富察家这个敏感点来测试朝臣,结果真没让他失望,后续相当精彩。   有不少人将他那番话视作一个信号,富察家极盛转衰的信号,他们觉得皇上对瑞郡王忍无可忍,连带着厌了他张狂跋扈的妻族。   当日商议过后,后一日,就有人建议说,既然马斯喀大人身子骨不好,不若在府上安心静养。   没两日,又有人上折子弹劾兵部尚书马齐,当然马武也跑不掉,主要是说他任职内务府的时候干了多少丧良心的事,整理整理就是个八宗罪……康熙直接把人召进宫,让梁九功将折子搬他们兄弟跟前,吩咐说好好看看。   马齐还算沉得住气的,马武差点气炸肝。   “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混账头半个月还说要把闺女许给我家老二!前两天他还带着名贵药材去大哥府上探病,说什么保重身体,长命百岁!结果转身就上折子弹劾我,两面三刀玩得溜啊!”   “还有这个,这还跟咱们族内结过亲呢!说我为官不清!我至多就是头两年稍微照拂过侄女,别的还干过啥啊?哦对,我还照顾过十贝勒,钮钴禄贵妃芳逝之后,内务府那些踩高捧低的纷纷以次充好,送去的东西全是旁的皇子挑剩下的,我发现之后狠狠收拾了他们!”   “……”   他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嘴皮子随便碰碰就把老底全揭了,康熙也没打断他,边喝茶边听,听得津津有味,倒是马齐,忍无可忍往旁边就是一拐子。   马武才回过魂来,想起他人在御前,赶紧把嘴闭上。   他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最后总结了一句:“皇上明察,这全是泼脏水,全是栽赃。”   康熙最后也没说好话,只是听他们自辩了一番,然后就摆手让人退下。马武没明白这是几个意思,一路上还在问他二哥,马齐全程没搭理他,就吩咐说去大哥府上,他带着老二一路去到病床前,看老大金刀大马坐在床沿边,正在逗孙子呢。   马齐这才把今日之事说给他听,马斯喀听完就是一声呸。   “老子就知道有人要沉不住。”   “郡王爷不干好事,但是让咱们因祸得福。真让儿郎们娶了那些姑娘,再摊上这种跟墙头草没两样的亲家,往后别想好。”   “还没订亲的不着急,再看看;已经下聘的瞧着不好也赶紧退了,至于今儿个这事不用着急,皇上要是不相信你俩断不会拿弹劾你的折子给你看,费那劲干啥?”   想当初收拾遏必隆,是康亲王带头,上书十二宗罪,真说起来哪有那么罪大恶极,关键不是遏必隆做没做,是皇上的立场,那时摆明是皇上要收拾钮钴禄家,那是本身就是他授意的,帮着开脱的大臣全没讨到好处,多多少少都挨了训斥……这回给马齐马武罗列的罪名比当时还要浮夸,编得是像模像样的,皇上他不信,这事从根本上说就是个笑话。   不过到这里还没完,皇上还没摆出姿态,底下人也不会消停。   富察家这边耿直人居多,尤其马武,反正弹劾过他的后来见着他都没给好脸色,走到这一步,也就不用做戏了。之后就有人被推出来,直接把这事放在早朝上说,康熙听过皱起眉,问他觉得当如何。   底下回说:当革职查办。   又有人唱红脸,说也不能全听一面之词,不若暂且停了两位大人的职务,命御史大人查明真相,结果出来之后该还公道还公道,该查办就查办。   听起来很有道理,不过一旦停职,必须得有人暂代,这是打着蚕食的主意呢。   无论查得如何,最后他们总是得利的,暂代职务这段时间就能做不少事。   康熙一边按摩太阳穴,一边问:“爱卿以为谁能代马齐马武之职?”   康熙表现出认同,还考虑起人选来,底下人就蠢蠢欲动了。   一开始还是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有人站出来提了个名,从这里开始,朝堂上就成了菜市场,那叫一个热闹。你提名一个,我立刻拆台说不好,跟着也提一个。参战的主要有两类人,一类是私下结成小团体但是还没选边站,只是往身上加码,等局势紧张起来之后再看情况选边。还有就是已经站队的,这一类蹦跶的最欢就是廉郡王的人。   也不难理解,排行靠前的要不没那想法,要不就像直郡王已经绝望了,眼下最风光就是老八,他可劲儿收拢势力想同太子抗衡呢。   再往后的,十四有想法,他还太小了点,还没资本结党营私,再往后更不用说,都是低位妃嫔所出,没有一争的勇气。   所以说,截至目前,明里表现出渴望并且有所动作的应该就只有太子和老八。   他们一个有康熙庇护,得天独厚,另一个简直是励志大戏,草根崛起。   廉郡王的支持者认为兵部尚书和九门提督都是只要拿下就能大大为成功加码的要职,同样的,假使今天不作为拱手相让,日后必定后悔。   这么想,纵使撕破脸也得争一争。   他们真的努力,只是没想到同自己争得面红耳赤的其实是当今圣上的人。   康熙生怕廉郡王党暴露得不够彻底,特地让心腹同他们撕了一场,眼看着该下水的都下水了,才收网,给这个事情画上一个句号。   谁也没想到,由胤禟禁足马斯喀称病为契机引发的一场震动,最后会以廉郡王被削完美落幕。一直在努力从来没放弃的廉郡王终于死心了,皇帝当朝斥骂他,说胤禩出身卑贱,柔奸成性,党羽相互勾结意图陷害老臣,所作所为委实令人寒心……这番言辞可比当初训斥胤褆还要狠,胤禩简直不敢相信皇父这番话是在说他。   这日之后,哪怕他还有个郡王头衔,威望不复存在。   朝臣当然不会觉得胤禩是输给富察家那几个不着调的,他们觉得皇上这是在为太子出气。他在训斥完廉郡王之后,还顺手断了索额图一臂,这回的事索额图本人没下水,他麾下有人掺和进去了。康熙眼神是真的好,没削别人,把他的人削了个彻底。   康熙一方面厌恶这些人抱团逼迫太子,带坏胤礽,当他们对太子失望转投他人之后,康熙反而更生气了。   从来只有主子嫌弃奴才,没得由奴才来挑主子的。   太子有什么不好?竟然让他们纷纷投靠老八。   ……   胤禟才禁足了十天半个月,一回头,京中变天了。   听说继老大之后,老八也跟着出局了。   听说索额图抬出赫舍里皇后,想要同太子修复关系。   听说他重病卧床的岳父终于好利索了。   听说富察家断了一波亲,重新给族内子弟挑起福晋来。   哦对了,还有宫里的丽贵人,他刚禁足的时候丽贵人胃口都好了不少,在永寿宫看娘家笑话呢,说他们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的富察宝珠才是个祸根,一群没眼力劲儿的东西。   可惜她的好胃口没保持两天,老八出事之后,她又跟着怂回去了。   故事太过跌宕起伏胤禟都没敢说给宝珠听,怕她听着听着就动了胎气。不过她这会儿已经比前一个月好多了,温度升起来不少,她也不像先前那样整日整日靠坐在炕上,经常去东暖阁读书,同胤禟是你题诗来我作画,留下不少墨宝。 第155章 图啥   也就是二月间, 康熙收到一道折子, 说头两年朝廷拨银补贴, 让甘陕军户养了一批胶草,经过这两年的繁殖,已经颇具规模, 问皇上今年是不是割一批草胶。   皇帝日理万机, 早已经忘了这茬, 经人提醒想起来,批复说让他们等专员过去, 按需要的量来搁。   说是专员,其实就是匠人,跟胤禟打下手做过战车改良, 对轮轴颇有研究的几个。康熙让他们先去试试, 看能不能把胶液凝成胶圈,裹在马车的轮轴上, 试验成功之后就能照着仿一批。   具体怎么操作康熙说不上来,他把意思传达下去就让几个人收拾收拾往甘陕那边去,几位官员先是跪地领旨, 退下之前就有人壮着胆子举荐胤禟, 说郡王爷最精通这个, 何不让他来负责?   被指明负责这事的几个同胤禟的关系都挺不错,简单说来,工部衙门可以分为两派,一派以实权派, 他们拥护的是廉郡王,但凡工部有任何功绩经他们之手都能冠到廉郡王头上,哪怕他从头到尾都没参与,也能担个指导有方的美名。另一派就是实干派,这些人团结在胤禟周围,胤禟此人虽然喜怒不定,却不是那等眼高于顶瞧不起人的,他刚来工部的时候做战车改良就同大家伙儿打成一片,修缮贝勒府的时候更是把上下的名匠认了个全,和谁都能唠两句,加上他的确不是没半点本事空降过来刷功绩的废物蛋子,他在许多问题上都有自己的见解,被内行人引以为知己,惺惺相惜。   所以说,你要让工部帮忙做个什么,找胤禟就对了。   而同样在工部衙门的十贝勒就是个奇葩。   他虽然没干过什么正事,倒也不讨人嫌,反正没事就在衙门里喝茶,实在喝腻了就打两套拳,逮着谁还能请你吃口点心陪着聊几句……摆明就是大少爷做派,却因为为人实在,我是来混日子,也不怕告诉大家我天天混日子,不抢功劳也不搞事,没事还能帮着申报个茶水费……他这样人缘还真不差,反正比高高在上的廉郡王强多了。   没错,工部基层官员对廉郡王的评价就是四个字:高不可攀。   仔细想想他没有看不起人的举动,也没明里嫌弃过谁,就是和大家伙儿有距离,相比之下,远不如胤禟得人心。   胤禟被禁足之后,工部这些小官小吏就想帮他做点什么,可职位太低,意见压根传达不上去。眼下有机会了,他们也没直接求情让皇上放人,就是吹,说瑞郡王好,基础扎实专业能力强还格外有想法,这事交给他第一省时第二省力,再靠谱也没有。   这些工匠平时和沙石木料打交道的时间比人多,都是嘴笨的类型,哪怕说得再含蓄委婉康熙能听不出言外之意?   就是变着法给了老九求情来的。   那混账可真能耐啊!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心道你们这样积极保举胤禟他本人知道吗?你当真觉得他知道以后会感激你?   这话到底没说出口,康熙只说让他们先去测一轮,确定能用再让胤禟做后期改良也不迟。   皇上这么说,几个工匠就放心了,低垂着头退出殿外,疾步出宫,赶着收拾东西去。   被惦记的胤禟这回正在反省。   先前搞事的时候没想明白,眼下他有点后悔,三十七年选秀,三十八年春宝珠嫁过来,到现在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时间,他竟然没给操办过一次像样的芳辰宴,眼看着在有些时日又到娲皇生辰,掐指一算他那会儿还在禁足呢,哪能摆席宴客?   禁足有禁足的好,至少这段时间以来他天天能和福晋在一块儿,除了那三个小讨债鬼轻易没人来扰……不过连着几年没办过像样的宴席,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宝珠。   看看别家,撇开往常不说,这回封郡王都摆了席面的,大宴宾客的有,请来亲眷小聚的更多,只他这边礼倒是收了不少,也没摆酒,都没给机会让宝珠好好显摆她的郡王福晋的身份。   要知道妇人家最大的乐子就是宴客,有人登门才有听众捧场,才能炫耀相公炫耀儿子炫耀自家精致华美的宅邸!   这种众星拱月的待遇,宝珠已经很久没享受到了。   这么一想,他真是失职。   因为心里揣着事儿,还没吃饱他就停了筷子。   宝珠刚喝了半碗蹄花汤,看着卖相绝佳的猪蹄就想伸筷子,又怕吃得太丑,正要召天冬过来,胤禟就把她看好那块肥而不腻的猪蹄夹到空碗里,拿筷子挑去骨头,又往碗里舀了些汤,送去宝珠面前。   每当胤禟在家,丫鬟们摆完膳就退下,不用帮着布菜,也无需留人伺候,你太积极主动反而会挨冷眼,这位爷伺候起福晋比他们做奴才的还顺手,乍一开始谁看了都得唏嘘,时间长了大家会儿才习惯起来。   胤禟自个儿没用几口,可劲儿劝宝珠多吃,宝珠一开始没觉得,多一会儿就看出不对来,她跟着放下筷子,托着头,看着胤禟那方眯了眯眼。   “爷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还是有难以启齿的事情要说?”   “是不是看我怀着身孕不能陪睡你想往刘格格郎格格房里去?还是看上谁家姑娘想抬侧福晋进门?”   “有什么事你直说,看你这样我都得急死了!”   宝珠正说着就被红豆包堵了嘴,胤禟难得来了脾气,黑着脸斥道:“死不死的你也敢挂在嘴边?”   别看多数时候都是宝珠说了算,她却是个纸老虎,平时跟个猫儿似的东撩一把西挠一爪子,关键时刻就怂了,譬如这会儿,看胤禟黑了脸,她就厥回去坐好,双手捧着红豆包慢吞吞啃起来,边啃边偷眼往旁边看,看他当真来气了,就感觉啃着红豆包也跟嚼蜡似的,宝珠将缺了一口的红豆包搁进碗里,慢吞吞站起来挪到胤禟身边,心一横揽着后颈坐他腿上。   “我不对,我口无遮拦,我说错话了……别这么小气嘛。”   她说前半句的时候,胤禟已经心软了,听到最后一句,又给硬了回去。   看他还是那样,宝珠就委屈巴巴数落起来:“你答应阿玛要对我好,包容我,不同我生气的!食言而肥懂不懂?你肥了三十斤了!”   胤禟还是不理她,宝珠就伸手戳他胸膛,泄愤似的戳了好几下,然后捧起面前这张俊脸。   “你到底在气什么?总得让我知道你在气什么!”   “就为我顺口说的那个字儿?”   看她真诚不做作的样子,胤禟恨得牙痒痒,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扶着宝珠的香肩说:“我生气是因为做了三载的恩爱夫妻你还不信任我,竟说出那等戳人心窝子的话来。”   宝珠怀孕之后反应比平时迟钝很多,还总是说过就忘,甚至刚开口就忘了想说啥,她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方才说了什么,嗫嚅道:“那不过顺口一说……我能不明白爷的心意?别生气好不好?”   胤禟哪能真生气呢?本来就是吓唬她,看她装乖扮巧有再大的火也全泻了。   他将宝珠揽进怀里,说食不下咽是想到今年又不能为她做芳辰酒,这几年都没认真庆贺过。宝珠听完有些恍惚,都说怀孕的妇人爱瞎想,她倒是没想什么,反倒是爷嫌日子过得太平顺,自己折腾自己。   又不是五十六十整寿,生辰有什么可庆的?   心情好摆一桌,自家人乐乐,不摆又有什么?   宝珠倒是没这么说,只道他有这个心来年再操办好了,眼下清静些挺好,怀着身孕精神头原就没从前好,还要待客岂不是折磨自个儿?图啥呢?   这日,宝珠再次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没有她一个撒娇办不成的事。   假使一个撒娇不够,再加一个好了。   看看,方才还黑着脸的瑞郡王已经高兴起来,他让丫鬟将冷掉的菜品全撤下,换上两道热的,自个儿填饱了肚子,还哄着宝珠用了两样点心。   距离宝珠的生辰越近,气温也跟着升起来,猫了一整个冬的小阿哥们又下地活动了,他们仿佛是要将过去几个月的量全补足,整天整天的折腾,就连阿满也适当的减少了睡觉的时间,跟着哥哥弟弟一起骑着狼满府窜。   相处的时间多了,胤禟才真正了解到自家这三个是怎样的混世魔王!   他们比老十小时候还闹腾,好似有挥霍不完的精力。   阖府上下唯独宝珠能降得住他们,自己这个当爹的说啥也不好使。   以前他们只会爬只会扶着墙走,那时候胤禟要收拾人容易,如今只要往狼背上一趴,三人三狼齐心协力折腾胤禟一个,累掉他半条命也摸不着儿子的衣角。   明明被禁足在府上整天好吃懒做……他竟然没养起肥膘。   非但没长肉,还把身材练好了,瞧着比从前还结实一些,肌肉线条贼好看,还好摸。   瑞郡王府鸡飞狗跳,宫里也不安生。   近来太医院给永和宫的乌嫔娘娘判了“死刑”,她那张脸再一次伤愈,用去一大罐子药膏也就回到了半年前的样子。简单地说这次没留下疤,前次的疤痕也没祛掉,总之就是白折腾一场。   各宫娘娘跟着看了场笑话,乌嫔本人则狠狠气了一场,病倒了。   惠妃倒是去看过她一回,听说就跟见了鬼似的,吓得不轻。   除此之外就只有永和宫偏殿的日日给她请安,别人生怕刺激到她祸及自身连当面嘲讽的心思都歇了,哪怕从前有天大的仇也就是背后说一嘴。   皇贵妃看她死心了才让嬷嬷传话去,命乌嫔好生休养,无召不得踏出永和宫。   后来康熙也让御前伺候的小太监走了一趟,让乌嫔安分度日,休得再闹。   到这份上乌嫔是没可能翻身了,她风光过那么些年,如今败势了也够本,没白来人间走一遭。想不通的是十四胤祯,有个毁容破相的额娘,他还争什么?纵使他再优秀,皇阿玛如何能将皇位传给他?   额娘总说最疼他,既然疼他,咋不为他想想?咋不三尺白绫上吊走个干净?   活着拖累两个儿子,还活着做什么? 第156章 呵呵   四十一年的春天来得很准时, 到宝珠生辰前后, 温度已经挺高了, 胤禟琢磨了好几日也想不好送福晋点什么,最后也就是让儿子们偎依在福晋身边,他给母子四人作了幅画。   从来都是宝珠作画胤禟题字, 大婚这些年, 他作画是头一遭, 忙活了足足有半日,没等宝珠看到成品, 那画已经被赵百福捧走,说是拿去装裱,装裱完成之后搁锦盒里封存起来, 过些年再看更有意趣。   宝珠盯着胤禟瞅了一会儿, 摆手表示知了。   要是拿得出手他能不捧出来见人?这么急急吼吼想藏起来,还能是为啥?笃定是把人画残了。都知道他把人画残了, 谁还会惦记?那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添堵么?   宝珠扶着肚子躺坐在石榴树下,三月间日头真好,晒在身上暖和却不灼人, 还有一丝丝的微风, 吹在身上惬意极了。就这么静坐一会儿就有些犯困, 胤禟还嫌催眠效果不够好,拿了册民间故事集读给她听。   胤禟那声音说不上温润,但也足够低沉性感,多听一会儿宝珠就抬不起眼皮, 再多一会儿她就彻底睡过去了,等胤禟发觉福晋睡了还是在读完一篇之后,问她还想听什么,发现旁边没动静,转头一看,人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双手就搭在凸起的肚皮上,脸颊侧向一边,呼吸一起一伏轻缓得很。   看她睡得喷香,胤禟也没想给挪地方,只是朝边上看去一眼,天冬放轻步子过来,听后差遣。胤禟这才低声吩咐说:“去拿条毯子来。”   宝珠睡了大半个时辰,睁开眼感觉懒洋洋暖烘烘的,低头一看,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了薄毯,她往先前胤禟读书的地方看去,人还在呢,他换了本册子细细翻看,看得很入神。   宝珠将脸贴在铺着兔毛的躺椅上,蹭了蹭,没出声吵他,就这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胤禟似有所感,偏过头来,才发现福晋睡醒了。   他往书里夹进一片枫叶,然后合拢放在汉白玉石桌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才蹲到宝珠身边来,伸手捏捏她鼻尖说:“还没读完一个故事,你就香香甜甜地睡了,就这么急着去会周公?”   胤禟说着,就叹口气:“爷这辈子是栽你手里了。”   宝珠就跟猫咪似的,捧着他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撒娇似的蹭了蹭。   瞧她这样,胤禟半点脾气也不剩,连声问说睡得好不好?清醒了没?没着凉吧?   “三月间春光可真好,睡着忒舒服。”   “看我这样像有什么事?倒是咱儿子呢?又上哪儿野去了?”   胤禟回说找灰妞玩去了,如今那六只就是统一战线上的,感情好着呢。   这话听着就满含醋意,宝珠取笑他:“多大的人,还同狼崽子争宠?”   嗤……   胖得跟肉狗似的,还崽子呢?   哪怕话是从福晋嘴里说出来,胤禟也拒绝承认,直说巴不得他们成天往外跑,别杵在眼前,看了就烦人。说着他还顺手摸了摸宝珠的肚皮,感慨道:“方才从三个麻烦精那里解放出来,还没松快几天,怎么又怀上了?这胎可千万生个乖巧的,至少像阿满这样。”   胤禟只看到阿圆阿寿排队搞事,至今没发现阿满才是带头大哥,难怪他被仨儿子折腾得那么惨。   宝珠也没想同他解释就对了,这种事,得自己发现才有意思。   而眼下,胤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准备过几天去庙里拜拜,哪怕实际没多大用处,走个过场求个安心也好。他得好生同送子娘娘说一说,千万给个闺女,不要带把的。   兄弟们都不爱求闺女,首先儿子多才是好福气,其次呢,闺女要是养出感情来,等她岁数差不多该论及婚嫁,当爹的要操碎心。   儿媳妇没挑好不算事儿,了不起回头给儿子抬房侧室,闺女嫁错人可就糟心了,你想给她撑腰都得三思而后行。   还不止,皇家公主或者宗室格格比朝臣家的姑娘风险更大,说不准哪天就被指去和亲,那才是一走几千里路,往后一辈子恐怕再见不着人。   胤禟倒是没这个烦恼,他眼下特别自信,闺女来一个来两个三个都没问题,十几载后太子二哥应该已经登基了,哪怕再缺人巩固姻亲关系,也不可能把心思动到自家,要是不信邪非得这么干,那笃定要摊上事儿。   果然还是闺女好,闺女是爹的小棉袄。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在做梦,宝珠闷笑一声,问:“方才在看什么书呢?看得那么专注。”   胤禟顺手将那卷书捞过来,递到宝珠手里。   这是本描绘生产技术的书籍,专业性太强,宝珠瞄了两眼就头疼。想想胤禟人在工部,看这个倒不意外,她随手翻了翻,里头真有不少图,什么砖瓦啊烧陶啊,吓得她赶紧把书合上,让胤禟拿走:“让我读三百千都瞌睡,难为你啃得动这个,这一点趣味也没有。”   胤禟将书放回桌上去,捏宝珠一把,笑道:“自个儿不爱看就说枯燥乏味,偏你歪理多,爷瞧着有意思得很,先辈编出这些典籍为咱们后世做大贡献了。”   “你说得有理,可我就是嫌它无趣,任谁夸得天花乱坠我瞧它还是无趣!”   胤禟觉得自己也是傻了,这种书别说女子,男儿也不一定爱看,针对性实在太强,好这口的爱不释手,不好这口的见着就恨不得把它丢得远远的。   远了不说,让老大老三他们看见就得头疼。   他就没再多说,转而问宝珠要不要回屋,出来快有一个时辰,她皮肤这么娇嫩,当心晒着。   亏胤禟没把这话说出口,否则他亲“岳父”就该不痛快了。   挑拨什么感情呢?   当爹的还能晒着闺女?   宝珠觉得正舒服,好久没晒过这么舒服的太阳了,她勾勾手指让胤禟附耳过来,然后往他颊边亲上一口,懒洋洋说:“我感觉正舒服,爷再看会儿书去。”   候在远处的丫鬟都羡慕得很,羡慕福晋能得一心人,她们做奴才的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说过?越是富贵人家越荒唐,像爷这样踏踏实实守着福晋过日子的,皇城根下你难找出第二个,当真太少了。   外头总有人说瑞郡王骨头都让美色泡软了,亏他不是储君,否则他迟早要走上昏君那条路……九福晋比杨妃也没差的。   叫府上奴才说,那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福晋就是顶顶体恤人的性子。   至于爷,看似宠妻宠到没原则,其实他心里有杆秤,府上很多事都是爷在做主,福晋要任性也不行。他俩挺会互相迁就,大婚之后不是全然没有摩擦,每回有谁不高兴了也撑不过半天,没多会儿就过去了。   要说九爷有哪里不好,大概就是没啥大志向,别人想夺嫡,想封王,想建功立业,想手握重权……他对这些都没感觉,平素怎么痛快怎么来。   别家皇子倒是总在背后腹诽,说老九白白占这么多资源,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如趁早让出来。   自个儿府上这些人都觉得挺好,主子安分不搞事还不好吗?   他要是太上进太有追求那不是把阖府上下的脑袋全拴裤腰带上?   ……   这么好的天气,铁狮子胡同里头,瑞郡王府两位主子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也不是人人都能静下心来享受灿烂春光,譬如雍郡王府上,董鄂格格简直要疯了。   难道是老天爷诚心不让她好?   说好的上辈子太苦,这辈子给她机会补救,怎么重活一世比之前还要不如?   要说她上辈子,顶多也就是同胤禟之间没啥真情,嫡福晋的体面总归没少,再有就是因为胤禟站错队,连带着阖府上下都倒了霉,在栽跟头之前,有好些年她还是挺风光的。   可眼下呢?   拼老命进了潜龙邸,结果就从这里开始,轨迹变了。未来的雍正皇帝完全看不出有争的苗头,他安居户部,没展露出任何野心……太子明明应该同康熙生出罅隙,他们父子感情却顶顶的好,没听说有任何矛盾。   她要是没记错,康熙四十六年各方最多不过小打小闹,老大老八出局都在那之后,结果眼下才四十一年,这俩已经没戏了。   太子一家独大,别的皇子全都难成气候。   这是见了什么鬼?   这样下去雍正还能登基?   最让董鄂氏想不明白的还是同胤禟相关的事,上辈子到新皇登基,翊坤宫那位都在妃位上,她现在却已经是皇贵妃了;上辈子胤禟根本没封过郡王,他现在已经是了!……   凭什么呢?   上辈子她跟着胤禟吃够了苦头,换做富察氏就天天享福。   都说九福晋嫁过来是进了福窝窝里,她听了只想呵呵。   说得好像谁没做过九福晋似的!   所以到底是见了什么鬼?   她当真重生在正史里了吗?   难道这是谁他娘瞎写的野史?   或者是她误解了天老爷的意思?让她重生不是踹了胤禟投奔胤禛,是让她死心塌地跟着胤禟?对她的补偿是改变胤禟倒霉悲催的命运?   要是这样,董鄂氏真要哭瞎了。   她将美好人生拱手让给了富察氏,都是她沉不住气作的啊,现在想想,为啥一定要投奔新皇呢?老实做九福晋让胤禟远离老八这个祸害不就得了吗?   只要一想这些事,董鄂氏胸口就疼,闷着疼,钝钝的疼。   三年之前,她重生回来的时候总嫌上辈子没操持好,她拟定了各种计划,这辈子非得做那人上人。   这才多长时间?她已经比上辈子还不如了。   在雍郡王府顶着个格格的头衔,无宠无嗣,最绝望的是她还没看出郡王爷有夺嫡的想法宫里乌嫔就毁容破相了。就乌嫔这样的能做太后?有这么个额娘,胤禛还有什么指望?   胤禛没了指望,她呢?又该何去何从? 第157章 唏嘘   甭管董鄂格格多不甘心, 日子照样得过, 再者说, 她不过是个没上玉牒的侍妾,谁会在乎她的心情?   这两年前朝总不安稳,又因为天灾频发, 胤禛在户部做事的时间长, 每每回府都累得提不起劲, 哪还有心思均分雨露?   从前是因为有德妃指手画脚,纵使他没多大兴趣到时间总得往后院去, 自打德妃毁容破相降做乌嫔,她就极少踏出永和宫,乌喇那拉氏过去请安也总是不见, 多数时间连样子也懒得装, 极少数时候会使嬷嬷递个话,让做福晋的把后院管好, 让侍妾多生给胤禛开枝散叶云云。   四福晋当面全应了,回府之后该怎么着怎么着,她料定乌嫔一颗心全扑在脸上, 还在做梦想恢复容貌, 压根没工夫去管不得宠的儿子的事。   胤禛乐得如此, 自打额娘不过问,他踏足后院的时间就大大减少,每个月也就五六回,其中初一十五还在福晋的正院, 剩下那几天后院女人能抢破头。   天数当真少,你还没地儿说闲话,谁让爷们忙得都是正事呢。   户部掌管天下户籍财经,乃是琐事最多的部门,又因为油水多,户部衙门尤其容易生蛀虫,胤禛生性多疑,他不大能相信人,凡事都得从自己手里过一遍,大事小事都要指导一二,也难怪累成那样。忙完手中的公务回府,他首先还不是去女眷那边,先要去看看弘晖等人,考校他们功课,指点他们习字读书。儿子那边去过之后,他还要进书房忙活一通,或者临两篇字,或者抄一页书,再或者同门下清客聊聊诗词文章,还有空闲他还能读两章佛经……把这些全过一遍,终于想起来府上还有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妾。   等想起来,天色也不早了,精神头好点倒是能整点花样,感觉累了就是盖棉被纯聊天,左右他做主子的还能上赶着去迁就伺候人的奴才?   他府上儿子的确不多,可质量高啊。   尤其弘晖,打小就聪明肯读书,做学问不用催,胤禛对这个嫡长子满意极了,因为弘晖足够优秀,让他对儿子没更多期待,能添几个看缘分吧。   对他这个态度,乌喇那拉氏无所谓,她和胤禛的关系不像老九府上,他们夫妻之间敬重更多一些。自大婚以来胤禛没落过她脸面,她自问尽到了嫡福晋的责任,尽心尽力操持府上大小事。   早几年的确有些醋劲儿,也就是拦着不想进新人,她扪心自问没做过丧良心的事,这两年更是彻底看开了,只要后院这些个别把手往她儿子身上伸,她们要争宠或者怎么都成。   雍郡王以及郡王福晋看得开,李氏、宋氏、武氏、耿氏等人就闹心多了,更别说豁出去脸不要跟了四爷的董鄂格格。   这几年董鄂氏没一天舒心,她有时候觉得,带着记忆重生回来还不如啥都不知道呢。   不知道反而有盼头,知道太多徒增烦恼。   就像她现在,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属于自己的美好人生被抢走了。   上辈子胤禟倒霉悲催的,她跟着倒霉悲催。   这辈子胤禟威风八面,她却已经不是九福晋了。   上辈子胤禛斗赢了所有兄弟登基为皇。   等她奋不顾身抱上这条大腿,胤禛又清心寡欲起来,看他这样压根没想要争。   ……   她倒是听胤禟提过,太子、直郡王、老八输就输在沉不住气,皇阿玛年纪大了猜疑心格外重,你动作越大反而讨不得好,几个深得人心的斗得两败俱伤,让老四跟在后头捡了便宜。   最冤还要数十四,他出征不是时候,回来一切尘埃落定啥事也没了。   照董鄂氏知道的,雍正继位是不是名正言顺有待商榷,当时所有皇子都觉得十四赢面更大,那几年十四真的很得重用,手上兵权在握,本身文武双全,再加上年轻体健,康熙殁时他不到三十五,而后来继位的新皇都快四十五了……董鄂氏当时很不甘心,胤禟原先支持胤禩,胤禩倒了之后就把宝押在十四身上,这两次都没押对人,可苦了阖府上下。   只要想想那几年,她就迫不及待想从火坑里跳出来。   甭管雍正继位是不是名正言顺,她就知道一点,这位爷赢了,他是最后的赢家。   跟着他迟早能踏足后宫,迟早能登上高位让命妇叩拜,乌喇那拉氏又是个可怜的,生下了嫡长子也没养活,到雍正登基膝下也没个嫡子,后来斗得欢腾的竟然是李氏年氏耿氏这些歌难登大雅之堂的。   董鄂氏在踹掉胤禟之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觉得自己赢面很大。   从身段气质上说,她和深受雍正宠爱的几位非常相似,都是温柔婉约的类型;同时她又占着满洲贵女的出身,娘家比四福晋娘家也不弱分毫;再有,她是能生的……兼具这几点,凭什么探不出头?   可人倒霉喝凉水也能塞牙缝。   命运就是会捉弄人。   谁能想到这辈子一切都不同了?   八、九拆伙了。   弘晖活下来了。   太子脑子灵光了。   四爷他对夺嫡没兴趣了。   ……   为什么啊?   问题出在哪儿啊?   是因为太子吗?还是翊坤宫主位她的前任婆婆?或者就是因为她的重生?   活到这份上,真比上辈子还要不如。   为什么要带着记忆回来?   要是没带着记忆能这么痛苦?   董鄂氏一天天的折磨自己,她想不通,越是想不通就越忍不住钻牛角尖。前次四爷好不容易来她房里,结果她一昏头说错话,爷拂袖而去,之后再没来过。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抱着胤禛的腿跪下求他,皇位明明该是你的,你去争啊!   她又没这个胆量,生怕目的没达到反而提前把自己搭进去了。   都知道董鄂格格不能生,四贝勒府压根没人针对她,至多不过想起来刺一句。就这样,董鄂氏还是一天天的清减下去,纵使爷们都喜欢芙蓉面杨柳腰的美人,她那样也怪吓人的。   思虑过重吃不下什么东西,夜里也睡不安慰,气色奇差无比,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穿着旗装完全撑不起来,夜里褪去外裳仅着中衣的样子更是骇人。   伺候她的丫鬟很有几分忠心,劝了劝了,好话说尽,啥用没用。   她知道自己应该放宽心,可就是没法不去想,她没办法!   董鄂氏还想过三尺白绫自缢,又不甘心,总想再等等,万一后头峰回路转呢?她等啊等,就等来老八提前出局,消息传开来,董鄂氏又憔悴了几分。   平素府上都免了请安,后来有一次乌喇那拉氏遇见她在园子里散步,那模样就跟后宫里那些青春和热情都消磨殆尽的女人一样,看着除了麻木就是绝望。   乌喇那拉氏清楚的记得董鄂氏是康熙三十七年的秀女,和九弟妹一批,她俩是那年的两朵娇花,如今瑞郡王福晋依然天香国色,她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   多年轻啊,也才双十年华,就快要凋谢了。   乌喇那拉氏日行一善,之后就命人送了些补品去,又让太医仔细给她诊过,都说是心病,这样下去熬不了几年。心病须得心药医,再高明的太医也没法,只能开了几个食补方子。   因为她做的事太丢人,董鄂家早先就同雍郡王府的董鄂格格划清了界限,虽如此,乌喇那拉氏在同胤禛商量过后还是使人给她娘家递了个话,将情况告知,做到这份上算是仁至义尽了。   要是有心,额娘嫂嫂随便来一个劝劝她没人拦着,要是当真不在意,往后人没了就别怪谁。   这些年府上风平浪静的,也没遭逢大难,天知道她为什么想不开。   纵观皇子后院,心里揣着事思虑重的不少,思虑重到这份上的乌喇那拉氏摸着良心说她没见过,咋就那么能耐闷不吭声就要把自己逼死了呢?   董鄂家到底还是去了个人,同亲娘聊过之后,董鄂氏的确好了一些,就仅仅只是好了一些。   宝珠平素不关心别人家的事,她知道这茬大概是两旬之后。   这一春气温升得快,整个三月间阳光都灿烂得很,没半点春寒料峭的感觉,四月也还是艳阳高照……晴天接着晴天,暮春还没过,感觉已经到夏天了。   这样的气候宝珠适应得挺好,宁寿宫里,太后娘娘就不大好。   说起来,自打出了图门宝音那事,太后那身子骨就垮下去不少,哪怕精心调养,精气神也远不如从前。之前这一冬几乎就是在房里猫过去的,刚开春那几天觉得挺舒坦,每日都出去晒太阳,连续晴了一段时间,她瞧着就不好了,衣服减得太快,冷不丁就病倒,喝了几天药也不见起色,因为生病连带着心情也低落下去,康熙去看过之后险些忍不住眼泪,他之后就将朝堂上的许多事交给太子来办,亲自侍奉在嫡母跟前。   这么大的事,总是胤禟还在禁足当中,也听说了。   宝珠从前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看看太后,听她讲以前的事,陪她老人家聊天。掰起手指头算算,从头年冬到现在,她竟然有半年时间没出过门。她坐在榻上闷了一会儿,正好膳房那边煲的汤能喝了,胤禟试了试温度,感觉不烫手,就端到宝珠身边来,正要劝她用一些,发现她苦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胤禟吓得不轻,顺手将盛汤的盅子搁在一旁,捧着福晋的脸问:“这是怎么了?谁惹我心肝不高兴了?”   这时宝珠才说她担心太后娘娘,想进宫去看看。   发自内心说,胤禟不大乐意,倒不是正在禁足的问题,主要是想到宝珠如今是双身子,怕过了病气,有个万一他追悔莫及。   可拦着也不是事儿,不让她去看看,她能忧心到临盆那日。   胤禟就使赵百福往东宫跑了一趟,传话给太子,说宝珠担心太后凤体食不下咽夜不成眠,让太子帮着求求皇阿玛,允他带福晋去宁寿宫请个安。   康熙就是大孝子,哪有不允的?   他听说之后就是一番感慨,老九这不着调的着实娶了个好福晋,太后没白疼富察氏。   得了准话,第二天胤禟就带着宝珠进宫去了,一块去的还有三个小的,宝珠想着太后喜欢阿圆他们,见着说不准能高兴高兴。也就是在宁寿宫,她遇上陪胤禛过去的乌喇那拉氏,两人聊了几句。   同别人聊天自然聊不到董鄂格格身上,宝珠就不同,第一她们是同届秀女,第二她俩之间还夹着个老九,董鄂格格要是不作死,本来该是九福晋的。   乌喇那拉氏随口提了两句,宝珠听在耳中,就想起曾经见过董鄂氏几回。   当初她自信得很,瞧着人比花娇,这才多久,就油尽灯枯活不了几年了?   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第158章 惜福   这日太后精神头还算好, 宝珠陪着聊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她露出疲态, 再加上有阿圆他们耍宝逗乐, 太后从头到尾都在笑,除了比头年消减些,看着真没哪点不好。   中间嬷嬷端了汤羹来, 太后摆手让她端走, 嬷嬷怎么劝都不好使, 还是宝珠拍拍阿寿的肥屁股,小机灵鬼嘴上就跟抹了蜜似的, 当真哄得太后将汤羹喝下去了。   毕竟到了耳顺之年,精气神同年轻时比不得,到半下午, 太后就略有困意, 宝珠连声劝她保重,又当面说了, 但凡是太医院开来的汤药补药,哪怕滋味不好也得喝,假使太后不喝, 就让嬷嬷递个话到铁狮子胡同, 她赶紧打发这三个小兔崽子进宫来。   太后看她板起脸做威严状, 那模样却唬不住人,继而笑道:“别家儿孙都顺着老祖宗,你倒好,还让曾孙子进宫来管我, 没听说有这样的!”   宝珠装作没听见,她蹲在阿寿跟前,捏捏儿子的胖脸儿:“可听见额娘说的?往后这重任就交给我们阿寿了,但凡有人传话来,你就骑上灰妞进宫。”   阿寿发自内心的理解太后娘娘,他特别理解,不想喝药的感觉就和不想吃蔬菜糊糊一样。   他正要吐露心声,又听额娘说:“要是嬷嬷向我检举说你公然放水监督不力,你就拿蔬菜糊糊把漏补上,缺一碗喝一碗。”   还说什么呢?   什么也不用说了。   阿寿笑得像个小太阳一样,只差向祖宗发誓,绝不受贿,保证完成任务。   太后知道他们母子是闹着玩,刻意逗自己开心的,她听着也的确受用,这辈子苦也苦过,甜也甜过,还有几个真正关心她的,怎么看都值了。   前两载吧,她觉得自己怎么都还有十年八年的命,经过图门宝音那遭,她当真是心力交瘁,精气神猛的就落下去,本来还算硬朗的身子骨也不好了,头个冬就感觉不得力,近来更是疲惫不堪。掐指一算她做了四十多年的太后,也够本了,想着生死有命,人人都有那天,她没什么想不开……就是怕自己走后皇上伤心过度,还担心胤禟福晋受不住,她可是双身子人。   这么想着,她就尽可能在坚持,哪怕情况不好,也少露疲态,以免惹人挂怀。   宁寿宫里伺候的嬷嬷也看出来了,福晋出宫之后太后就泄了气,她让身边伺候的扶着躺回里间床上,哪还有先前那么好的精神头?   嬷嬷眼眶都是红的,眼泪差点含不住,她死死憋住了不敢发出丁点声音,可相处这么多年,太后能没觉察?   她睁开眼来看了看,叹口气说:“任谁来看哀家也没白活这一世,还有什么值得伤怀?旁人不知,你还能不知?四十多年前我这心就死了,之前在慈宁宫也也就是一天天熬日子,能解脱也是好事。”   “还不都是宝音格格,当初就不该允她留在宫中,若不是为她,您哪用操这么多心?”   看她满心愤然,太后反倒是笑了:“照你这么说,早知道就不该进宫来,可人一辈子是没有回头路的,既然已经发生了,是好事不用沾沾自喜,坏事也无须耿耿于怀。”   嬷嬷还是不顺气:“可是……”   没听她说下去,太后又闭上眼:“好了,别说了,你如何知晓走另一条路就一定比现在好?事实上,比起科尔沁其他女子,我已是极好了。哪怕遭先皇厌弃,至少没废去皇后之位,还让我做了四十几年皇太后,玄烨又是个孝顺的,这几年还有胤禟福晋时不时来关心我,我这辈子够本了。”   说着,她又想起另一出:“当初跟着哀家进京的是你姐姐乌日娜,她去得早,皇上怕哀家身边没个说得上话的人,这才让科尔沁送了你和塔娜进宫,你陪伴哀家有四十多年,四十多年尽心尽力。照如今这样,还能熬多久全看长生天的意思,只怕到时候来不及安排你的去处,哀家想问问你,待我百年之后,你想回科尔沁去,还是去瑞郡王府伺候胤禟福晋?”   嬷嬷比太后年轻一些,不过也是将近耳顺之年,听得这话她扑通就跪下。   “您万万保重凤体!保重凤体!”   “这等小事何须劳心?若真有那天,奴才笃定跟着您去,转世投胎之后还伺候您!”   太后心里很是触动,嘴上却道:“胡说什么?既然你不选,那哀家就替你做这个主,等到那一天,你就去胤禟福晋跟前,替她分忧,替她照看小阿哥。”   ……   宝珠进宫看过之后,那几日太后的确好了一些,也愿意下地活动了,每天还让嬷嬷扶着走两圈。倒是没听说她使性子不喝药,纵使没听说,宝珠还是每隔几天让阿圆几个进宫一回,不敢去得太频繁,每次在宁寿宫待的时间也不长,就怕闹着太后。   但凡是小家伙们进宫那日,宝珠早不早就在院里候着,只等他们回来赶紧询问太后的情况。   小不点们总说挺好。   还给他们吃糕糕,陪他们玩哩。   阿满平素话不多,听额娘问起也回了,他偏头想了想,说:“太后娘娘让额娘好生照顾肚子里的妹妹,她等着给妹妹赐名呢!”   阿寿跟着点头:“对对!还说要给妹妹准备嫁妆!啥是嫁妆?为啥我没嫁妆?”   宝珠听得直乐,她立刻就忘了那些沉重的话题,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同儿子解释他不仅没有嫁妆,往后成亲还得给人倒贴聘礼……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有两个月,宝珠有几回想陪阿圆他们一道进宫,胤禟不许。   她该是头年十月怀上的,如今是次年六月,这胎有八个月大了,瞧着没比头一胎差多少,肚子挺得老高低头看不见脚面。真亏她耐得住热,否则哪怕今年暑气不算重,怀着身孕也吃不消。   宝珠怀头胎的时候,七个多月就早产了,当时有惊无险,她还算顺利把儿子生了下来。纵使如此,胤禟还是吓得够呛,尤其是儿子刚生下来时的模样,不避讳说,任谁看了都觉得难养活。   对比东宫那边足月生的弘晔,胤禟心里当真不是滋味,于是,得知宝珠又怀上了,胤禟打起十二分注意,比头一回更加妥善小心。   现在看起来,他的努力没白费,至少到今天,宝珠精神状态还是挺好,能吃能睡。   胤禟就盼着她能把十个月怀满,不过胡老说他看着玄。   宝珠这胎注定要早产,哪怕处处小心没任何意外也得提前发动,就她这肚子怎么看都不像单胎。他切脉感觉像两个,到底是不是生下来才知道,这个谁也说不准的。   那既然十个月难怀满,九个月总是要的,虽然胡老解释了七活八不活不代表八个月生出来一定不成活,也告诉他八个多月的胎儿养大的不少,胤禟还是坚持,他不愿意触那霉头!   掰起手指头算算,再撑过二十来天就够了,胤禟还遗憾呢,遗憾不能熬到足月,要是怀满十个月,就该生在八月上旬。   八月间好!额娘是八月间生的,他也是!   哪怕从三月间一路晴过来,这年夏天也不算太热,到六月尾,天上还降下一场暴雨,这场雨又解掉几分暑气,也就眨眼之间,天气凉爽了。   也就是这次降温,让太后本来还凑合的身体彻底垮了下来,哪怕嬷嬷伺候得再尽心,她还是染上风寒,当晚就烧起来,立刻请太医折腾了一夜也不见好,第二天情况越发严重。   这天皇帝难得停了早朝,他看情况不好就要使梁九功亲自去铁狮子胡同将老九福晋请来。   照康熙所想,她来了一准能好,前次不就是这样,她进宫来看过皇额娘就好多了?   皇帝正在吩咐,就被烧得迷迷糊糊的太后打断了。   “皇帝啊……”   “哀家有几句话同你说,让他们退下。”   这时候太后连说话都很吃力了,她还挣扎着要坐起来,康熙吓了一跳,顾不得让梁九功跑腿,果真把人打发去外殿。   太后让皇帝扶着靠坐起来,她缓了好大一口气才说:“太皇太后走的时候,我悲痛万分,恨不得跟着一道去,如今这个愿望终于要成真了。哀家知道自己的身体,早几天晚几天也就是这样,拖着反而受罪,不若走了干净,皇帝你莫要伤怀。”   康熙又要找人去瑞郡王府,他让太后撑住,说富察氏来了就没问题,她来了一定没问题。   太后能不知道宝珠福气大?   她知道。   她不愿意借这个福气,怕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用得太多,真要老天爷帮忙的时候就不好使了。   老天爷疼你是一回事,你总不能事事都依赖它。   这么想着,太后更是死死抓住康熙的手。   “胤禟福晋要生了,别惊扰她。”   “就当哀家求你,我们母子四十多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玄烨,你答应我,让我痛痛快快去见先皇,去见太皇太后。” 第159章 嘱托   康熙四十一年夏, 仁宪皇太后薨逝, 享年六十二。   京师所有寺庙宫观纷纷鸣钟, 皇帝发下圣旨,国丧三月,禁宴乐婚嫁, 举国同哀, 黎明共悲。按规矩皇帝该为嫡母守孝三年, 不过君主守丧从来是以日代月,算来就是二十七天。   康熙哪止悲痛二十七天?他三个月时间也没缓过来, 翻过这年才稍稍好些。   这是后话,就说眼下,从太后殡天起算, 之后这一个月康熙没回过寝宫, 前朝事全交托给太子,他专心哀思嫡母。有几次小太监求到翊坤宫去, 说皇上不顾惜龙体,不吃不喝彻夜诵读经文,皇贵妃过去看了, 一过去就听康熙说起从前的事。   “额娘走得太早, 统共只做了一年太后, 几乎没享过什么福,故而早年间,朕心有不平,与嫡母之间亲情十分寡淡。直至十数年前, 太皇太后薨逝,母亲悲痛欲绝,不吃不喝彻夜在梓宫前跪守,任谁去劝也不起身,她那时身子骨十分羸弱,看朕食不下咽还反过来关心朕这个并非己出的儿子,朕满心惭愧,这才同母亲修复关系。”   “过去这四十年,母亲从不逾矩从不让朕难做,反倒是朕……只享受母亲的关心,当真不孝。”   皇贵妃听着也是满心酸楚,比起给整个后宫留下深刻印象的太皇太后,仁宪皇太后的气性不能更好。她尤其清心寡欲,除非实在看不过眼,平素从不插手宫务,也不干预朝政。   她看你顺眼还会提点两句,看你不顺眼也就是免了请安,让你没事别过来。   以皇太后之尊,这样的做派可说相当温和。   想起往事,皇贵妃也满心惆怅,要她说,就太后那样的性子,怎么看都是长寿之相,也就是让科尔沁人坑了,遇上图门宝音这个劫难。   说起来,当初的事同胤禟还脱不开干系。   老九也是个惯会造孽的糟心玩意儿。   想到这个儿子,她连心底里那点哀思都消散了,要说起来,太后人再好,同后宫妃嫔也没直接相干,她们同太后之间的感情还不如铁狮子胡同里瑞郡王福晋来得深刻。乍闻太后薨逝,宝珠就懵在原地,连今夕何夕也不知道了,听说亏得有两个嬷嬷扶着才没跌坐到递上去……那一幕将房里伺候的吓得不轻,试想,当时要是没扶住,她不得磕着肚子?   不过纵使伺候的人眼神再好手脚再快,当日宝珠还是发动了。   太医说是情绪大起大落所致,简言之,就是伤心过度。   当时的情况,宝珠让丫鬟扶着说要递牌子进宫,她不相信太后就这么没了,要亲眼看过。   怎么能相信呢?   前两天阿圆他们还去宁寿宫玩了半日,回来说太后精神头好着呢。还说已经在给妹妹想名字了,等她生下来,就发懿旨赐名。   这就没了?   不可能的。   恍惚过后,宝珠就打起精神来,说一定是传话的人报错了,还吩咐冯全去把那胡说八道的奴才扣下,直接送巡捕衙门去。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竟然说太后没了。   太后娘娘那么好的人,不说长命百岁也得活到九十九去。   她吩咐冯全的时候是笑着的,笑得比哭还难看,说完就要往外走,走了没两步就疼起来,腹中绞痛不已,冯全赶紧去寻胡太医,这边半夏已经搭上手腕,草草切了个脉。   “让接生嬷嬷去产房候着,福晋要生了。”   宝珠一开始还惦记着要进宫,没多会儿就痛迷糊了,听她压抑的细碎的痛吟,方才赶过来的小阿哥就要挤开拦路的奴才往产房里去。这哪能啊?几个嬷嬷赶紧把小阿哥拦住,连声相劝,没多会儿他们果然不闹了,是不闹了,瞧着像是要哭,红着眼眶可怜得很。   胤禟接到消息就往宫里赶,方才赶到就有小太监追过来,让郡王爷赶紧回去看看,福晋悲痛过度,提前发动了。   胤禟早半个月已经结束了禁足,他是从工部衙门直接赶进宫来,底下奴才为寻他跑了两趟,好悬没跑断腿。胤禟听说之后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边皇祖母殁了,兄弟们都跪着,他没脸走人;那头福晋受了刺激,眼看着就要生,他又放心不下……   旁边兄弟知道富察氏是老九的命,遂建议说,让他先回去看看再过来,也不差这会儿。   本来嘛,他们兄弟和皇祖母都不算亲,人去得这么突然,心里肯定有些难过,说得上悲痛的恐怕就只有老五。胤禟却没采纳这个建议,他要是在进宫的路上得到消息,改道回府是没啥,都已经跟着兄弟们跪成一片了,还敢走人?他要是真走,自己挨削不说,连带着宝珠也要遭人诟病。   换了任何人来看,都是太后这边比宝珠那边重要。   太后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她去了这个事比府上婆娘生孩子严重好几级。   再者说胤禟赶着回去有啥用呢?   他一不会接生二不会救命。   并且,就她福晋那么好的命,喝砒霜都死不了,生孩子算啥呢?   ……   胤禟平素不拘小节,但他还是长了脑子的,当下就让小太监附耳过来,使他赶紧去富察家,请马斯喀福晋过府,守着宝珠。   他又怕蠢儿子们在府中给福晋添乱,就补充说:“让嬷嬷带小阿哥进宫来,太后生前最疼他们。”   冷静下来之后,胤禟不慌不忙交代了好几声,小太监领命退下。去请马斯喀福晋不难,内外命妇是都得为太后哭丧,却不是眼下,这会儿她正有时间。索绰罗氏方才听说太后薨逝,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倒不为别的,就怕傻闺女受不住。   董鄂氏撂担子之后,是太后点中她,说服皇上将她指给胤禟。   相处过后,一祖一孙的确合得来,宝珠比五福晋他塔喇氏还讨太后欢心。   太后当真是疼她,有好东西总惦记她,在皇帝跟前说起她都没半句不好……这么好的人,说去就去了,尤其赶在这节骨眼上,哪怕索绰罗氏不知道确切的日子,也知道宝珠这胎得有九个月大,差也差不了几日,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要是受了刺激可咋办?有个万一可咋办?   她这当娘的已然急上火了,两个儿媳妇劝说小姑福气好,遇事都能逢凶化吉,也还是没法让索绰罗氏安心。   说是这么说,那可是她打小疼着的亲闺女!   遇上这种事,当娘的能不揪心?   报信的就赶在这时候过来,连多余的铺垫也没有,直说郡王爷在宫里跪着,走不脱,请府上去两个人,福晋已经发动了,就三个小阿哥守在产房外,府上一团乱呢。   索绰罗氏听着心里就一阵闷疼,她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缓口气就撑过来,也没多墨迹,看向一旁的辰泰福晋:“老大媳妇你跟我走,老二媳妇你张罗府上的事,别忘了给老爷报个信。”   说完半点没耽搁,加快了步子跟在报信的身后,出大门口就上马车,前后一刻钟就赶到瑞郡王府,那边早有奴才候在大门口,看福晋娘家人来了就赶紧上前去请安,一边往产房赶一边将情况说了说。   “爷的意思是,让小阿哥进宫去代母磕头,正好借此将人支开,怕留下他们给福晋添乱。”   索绰罗氏皱眉:“小阿哥还不满三岁,跟着跪进宫去,能受得住?”   “这也不是奴才安排的,照爷的说法,太后生前最疼福晋并三位小阿哥,这一跪总免不了。如今是伏天,哪怕下了点雨,这种天气阿哥们受得住,只是福晋这边,您可千万帮忙劝劝,一定安抚住。咱们福晋情况特殊,万万不可悲痛过度,泪珠子也尽量少掉些……”   这么说是没错,临盆原就亏身子,生完就该在房里将养,要是任由她难过下去别把底子亏空了。索绰罗氏点点头,心里已经有数了,她到产房外亲自哄得外孙子同意进宫。   阿寿还有点不乐意,听见产房里的痛吟他就怕,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还非要在跟前守着。   还是阿满把话听进去了。   话说得很直白,宫里必须去,你不去,你额娘生完铁定会闹着要进宫去。   这娃本来就是兄弟里头最聪明的,只要想到额娘生完小妹妹还要进宫去跪着,那怎么行?他点头之前还问呢:“那额娘这边呢?阿玛怎么还不回来?”   索绰罗氏摸摸他的脸:“你阿玛也在宫里,这边有郭罗妈妈守着,生孩子本来就像这样,你额娘当初生你们也是一样的,不用担心。”   他哪懂生孩子的事?也就是看外祖母说得振振有词,就信了。   撇开别的不说。   额娘是外祖母的亲闺女呢。   外祖母总不会在这种事上哄他。   阿满一巴掌拍在阿寿后脑勺上,直接把人拖走了。   ……   最终宝珠也没生下香喷喷的闺女,这胎还是臭小子,两个臭小子。同一胎生出来,长得是挺像的,细看还是有差别,差在眼睛上,老小这双眼同当娘的格外像。   接生嬷嬷也让索绰罗氏到近前来看了,索绰罗氏看过之后眼皮直跳。   有点眼熟!   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和辰泰小时候咋那么像?   外甥像舅?   萌生出这种念头之后,索绰罗氏越看就越像,她还咯噔一下,心道幸好……幸好像的是辰泰,蠢是蠢了点,长得还是人模狗样的……至少比老爷英俊多了。   不过再英俊那也是相对的,比起富察家其他肌肉汉子好一些而已。   想想女婿的好相貌,再想想自家大儿子。   果然还是有点糟心。   听接生嬷嬷说宝珠无大碍,这是脱力晕过去了,索绰罗氏就松了口气。另一头,三个小萝卜头已经跪到亲爹旁边去了,父子四人简直就是一道扎眼的风景线。   康熙因为太过悲痛,身子骨受不住,被梁九功扶出殿外,就看见跪成一片片的儿子,还有儿媳妇以及后宫妃嫔,真是不少人呢。   太后能吃能睡的时候没见他们多关心,眼下倒是积极。   康熙心里有些不豫,面上也带出一分,直至看见跪在中间的老五,看他伤心不作伪,这才好受一些。之后余光瞥见跪在边角上的胤禟并三个孙子,继而想起皇额娘生前嘱托。   “老九你回府去,带上三个小的一道回去。”   “太后薨逝,你福晋恐怕受不住,你回去照看她。”   “太后临终前留下嘱托,说往后不能再护她,从今往后你多用心。”   说完这句,康熙让老五进去看看,至于其他儿子他理也没理,就到一旁难过去了。 第160章 永乐   胤禟回府的时候, 宝珠就靠坐在床头, 拢着被子出神呢, 听见门边传来脚步声,她也只是眨了眨眼,没偏过头去看。直至胤禟坐到床沿边, 将宽厚的手附在宝珠搁在被面上的白皙葇荑上, 微微用力, 轻轻握起,她才将目光落在交握的双手上, 而后迟钝的看向那手的主人。   她挤出一点点笑,轻声说:“爷回来了?”   不等胤禟应和,她又竖起两根指头:“咱们又添了两个阿哥, 往后还得多挣些家当才够给他们兄弟娶妻。”   看胤禟张了张嘴, 她又截过话去,碎碎念道:“额娘说小四小五像极了大哥, 就是才丁点大,不知道是什么性子……”   听她自顾自的说了半天,胤禟叹口气, 将宝珠按进怀里, 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别再说了, 我知道你怕听我说宫里的事,不过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皇祖母做了四十多年太后,看似高高在上, 其实心里苦着,如今走得干净利落未必不是好事。我出宫之前皇阿玛还说,太后临终前念着你,让你别难过,今后也要好好过日子,她老人家在天上看着。”   胤禟说完就感觉肩上有些濡湿,她在哭。   交握的那只手被握紧了,衣衫一角被她揪着。   胤禟拿脸颊在她发顶蹭了蹭,空余那只手轻抚宝珠的后背:“知你难过,可人活着总得向前看,再说了,你沉浸在悲恸之中皇祖母去长生天还牵肠挂肚,你于心何忍?”   大婚这么些年,胤禟的记忆里全是她的笑脸,宝珠是极少哭的。正因她爱笑,哭成这样才叫人揪心,哪怕她没做声嘶力竭状,也没跟宫里那些做戏的妃嫔似的哭到肝肠寸断几欲昏厥……胤禟就是能感觉到她的难过和自责。   自责自己对皇祖母的关心不够,难过于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两个月前还见过的,那时还挺精神的老人,这就去了。   这还是第一次,宝珠清楚的认识到那八个字:人事万千,世事无常。   她哭得很安静,安静到压抑,前后估摸一刻钟,之后就渐渐缓过劲来。胤禟看她孩子气的在自个儿肩头擦眼泪,擦干净了才抬起头来,她双眼还是湿漉漉的,眼眶泛红,鼻尖也有些红,看着还是很低落,不过比之前强颜欢笑的样子中看多了,方才那样才叫人担心。   胤禟伸手去捏她鼻尖,取笑说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宝珠就伸手将他爪子拍开,又推推他:“我想洗把脸,爷替我拧帕子来。”   行!只要别哭了怎么都行!   胤禟起身去吩咐奴才打热水,宝珠则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幔帐,想起太后娘娘曾经说过,最大的幸运就是能嫁给疼你护你的人,先皇是个痴情种,可惜他把一颗心全给了董鄂妃,那时宫中妃嫔当真遭罪,元后孟古青头一个被废,太后原本只是贵妃,被太皇太后扶起来做了继后,本来也是要被废的,当时已经在朝堂上议论过废后事宜,亏得让太皇太后一力压下……董鄂妃又是个命短的,她儿子先走,她跟着也去了,连带着把先皇也带走了,皇祖母才能坐上母后皇太后的位置。   照皇祖母所说,她已经算是命好的,否则啊,早就该步上元后的后尘。   不过纵使命好成了至尊至贵的皇太后,也是一天天在熬。   一颗心早就死了,之后不就是熬?   子孙们总盼她能长命百岁,她倒不在乎这些,总说自个儿这一生够精彩了,前半生轰轰烈烈,后半生也过了些年的平淡日子,身为嫡母得皇帝敬重,还亲手养大了胤祺,将他养成品性上佳的翩翩儿郎……   够了,当真够了。   太后临终前没半点不甘心,她非常知足,就是怕皇帝悲伤过度,又怕宝珠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受不住打击。   宝珠之前只顾着难过去了,这会儿缓过劲儿来,回想起这几年的相处,才叹口气。心道胤禟说得的确没错,皇祖母干净利落的去了未尝不是好事,只是遗憾没能见着她老人家最后一面,更遗憾自己这样甚至不能去梓宫前看一眼。   胤禟拧好帕子坐回床沿边就看她皱着脸,看她结果热乎乎的帕子仔仔细细擦过一遍,问怎么回事,宝珠就把心里揣的事儿同他说了。   纵使知道她眼下应该好好养着,胤禟还是觉得闲着胡思乱想没好处,他想了想,就建议说不然给皇祖母绣一卷经文。   如今是夏天,停棺的时间不会太长,肯定赶不上一块儿下葬,回头供起来也好,给她老人家烧去也好,都是一份心意。   按照科尔沁的说法,皇祖母已经回归长生天的怀抱,愿她老人家来世还能投得好胎,不说多体面多风光,至少事事顺心平安永乐。   宝珠这才真心实意笑出来,她牵着胤禟的手摇了摇,央他去备金银线。   做针线的确伤眼,偶尔为之也不妨事。   宝珠这样子让她闲着反而能闷出病来,找点事做挺好。   ……   当日,胤禟就将针线备齐了,第二天一早宝珠就忙活起来,她瞧着已经平静下来,眉眼温和,一针一线慢慢绣着,下每一针之前都要念句经文,房里伺候的丫鬟听着都感觉浑身舒坦,病痛忧虑统统不见,钱财名利也像是过眼云烟,多听他年一会儿都想皈依佛门了。   阿圆他们三个在同亲爹一番斗智斗勇之后,终于偷溜进房,三个小萝卜头扒着屏风排排蹲好,偷瞄里间的情况,就看见额娘平心静气的做针线呢。   “阿玛那混蛋还说额娘正在难过,说他好不容易把人哄好,让我们别来吵……他又骗咱们!”   阿寿趴在最底下,他刚嘟哝完头上就挨了俩爆栗。   宝珠听到动静也暂停下手里的活,朝那边看去,看三只排排蹲,就像糖葫芦串在一起,她嘴角就勾出笑意。宝珠冲儿子们招招手:“过来,到额娘这边来。”   蹲在最底下的阿寿猛的站起来,颠儿颠儿往床边去,他这一下动作将蹲在上头的两个哥哥挤得重心不稳,啪叽坐在地上。   阿满直接黑了脸,阿圆则是在心里骂了一句:这蠢货!   他俩撑着地面爬起来,拍拍屁股上莫须有的灰,跟着到床前去,趴在床沿边上。   先过去的阿寿已经撒娇完毕,在问话了。   “阿玛说额娘又生了两个弟弟,他一定是骗我们的对吗?额娘生的才不是臭烘烘的弟弟,是香喷喷的妹妹才对。”   宝珠忽然就想起昨个儿听说的——   小四小五同大哥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是没见过大哥小时候,可她知道大哥现在的样子。   长成那样,要是儿子不妨事,至多被说是英挺魁梧,虽然小姑娘们更喜欢潘安宋玉之美,这种顶天立地硬汉子总归也是能娶到媳妇的……可要是长成大哥那样的小格格,那一辈子得有多磕掺?投胎成那样是来渡劫的吧?   宝珠稍微给大哥性转了一下,差点没缓过这口气。   她拍拍阿寿的脑袋瓜:“你阿玛没胡说,是弟弟。”   阿寿就瘪瘪嘴,两个哥哥已经够烦人了,还来两个弟弟。   宝珠又捏捏小胖娃的肉脸,提起他们前几日进宫去的事,她记得当时问过,问太后近来如何,臭小子回说很好,既然很好,怎么毫无征兆就没了呢。   哪怕已经收拾好心情,眼下只余一些怅然,就这个事,她还是想不通。   那边阿寿还没听懂呢。   “阿玛说太后娘娘去天上享福去了,额娘不高兴吗?”   平时看他们贼精贼精的,也就这时候,宝珠才真切的意识到,小家伙还没满三岁呢。   他们懂什么生老病死?习惯了去宁寿宫,突然不用去了可能是有点不习惯,不过小孩子忘性大,用不了几天就有新的乐子。   想到这儿,宝珠不再多说,倒是阿满,仰起头来回道:“是太后娘娘说的,说都好,让我们照原话说给额娘听,让额娘别担心。”   哪怕已经整理好心情,听说这个,宝珠险些没收住眼泪,她又要哭,泪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掉下来之前被硬生生收回去了。   皇祖母应是不想看她掉眼泪的。   皇祖母疼她,盼她多笑呢。   宝珠拿手帕沾了沾眼角,平静下来之后又同儿子们说了几句,就打发他们出去玩,她则在床上静坐了好一会儿,又接着绣那幅经文。   宝珠还在月子里,啥事都不用她做,胤禟就苦得多,这几日不仅要处理积攒下来的公务,还得往宫里跑。内外命妇也排着队哭了好几场,索绰罗氏不放心还想来看看闺女也没挤出时间,倒是胤禟,逮着机会给岳父递了个话,说宝珠现在挺好的,先前大哭了一场,让他劝住了,眼下在给皇祖母绣经文。   别看马斯喀是个大老粗,能做一品大员总归还是有脑子的,他只觉反应是想喷胤禟,女儿刚生完,不好生歇着做什么绣活……话还没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了。   眼下这个情况,让她歇着反而能闷出病来,不若找点事做。   这么想着,他就拍拍胤禟的肩,让女婿好生照看着,胤禟颔首应下,他手边事多,正想先走一步,却听岳父说:“你府上小四小五听说很像辰泰那个兔崽子?是不是真的?”   胤禟也是听宝珠说的,他哪知道大舅子从前长啥样,他略一迟疑,马斯喀又道:“长得像倒不妨事,要是连脑子带性子都像那就糟心了……我这么多儿子最蠢就是老大,外甥像舅是不假,那么多舅咋就偏偏像了他?”   说着他又在胤禟肩头上拍了两把,叹口气走了。   徒留胤禟风化在原地。   老丈人是诚心怼他来的?   咋就没句好话呢?   那头辰泰倒是乐呵,还想着等国丧过了去妹夫府上拜访,看额娘说的真不真。   富察家这边关注点在小阿哥的容貌上,一众皇子则是感慨。   这俩小的就生在皇太后薨逝当日,本来不是个吉利的事儿,结果皇阿玛听说老九福晋是因为太后殁了,心中大恸,赶着要进宫来,这才闹到提前发动……他就丁点脾气也没有,直说小阿哥与太后有缘。   就这事,老十四关上门就是一声呸。   皇阿玛这心可真够偏的。 第161章 狐疑   因在孝期, 小四小五洗三满月百日酒都没办, 这几个月府上啥乐子也没有。不止瑞郡王府, 满京城都差不多,明知道皇帝对嫡母亲情厚重,谁敢触他霉头?   及至国丧结束, 季秋都快过了, 眨眼又是一年冬, 宝珠房里的炭盆已经点起来,天气好的时候她还会领着儿子们去湖上坐坐, 不出太阳天就靠在榻上读书,或者写两页字。从科尔沁过来伺候太后四十年那位嬷嬷在梓宫入土之后捧着个三寸高的木盒来到铁狮子胡同,随她来的还有几口大箱子。   那木盒里装的是太后留给宝珠做念想的物件, 是一串活佛开光的天珠, 这是太后心爱之物,生前时常把玩。除此之外还有一封由太后口述宫女代笔的书信, 就是几句没来得及亲口说的嘱托,大意是希望宝珠能保持本心,相夫教子, 安乐一生……那上头还盖了一枚印章, 宝珠看过之后就仔细放回木盒之中, 妥善收捡起来,至于那串天珠,则被她套在手腕上。   嬷嬷早先听说了,听说从来都笑眯眯的九福晋在听闻噩耗之后流了几箩筐的眼泪, 还是郡王爷出面才把人哄好了。时间的确能冲淡许多东西,当初难过得心都揪到一起,如今想起来也就只剩遗憾和怅然,难过却已经没有了。   看到宝珠满是怀念,却不显悲痛,嬷嬷也放下心来,缓声说:“先前太后娘娘问小阿哥,想要弟弟还是妹妹,都说要妹妹,太后娘娘就允诺说,等福晋生下小格格就为她备一份厚重的添妆,今儿个抬来这些便是了。”   宝珠失笑:“然这胎还是两个小子。”   “不打紧,太后娘娘说了,假使这胎不是闺女,让福晋加把劲,往后再生一个出来。”   宝珠扶额,她很想问皇祖母可知道富察家的生子玄学?想要个闺女哪有那么容易!不过看胤禟心心念念的程度,缓几年怕是还要接着生,这么想总归还是有指望的。   “我当真是不孝,累得皇祖母临终前还不放心,直至梓宫入土,我也没亲眼去看一回……”   这可说是宝珠最耿耿于怀的事,嬷嬷也能猜到她的心情,太后走在伏天里,哪怕那会儿正在降雨,总归还是闷热的,纵使摆足了冰盆梓宫也停不住,哭丧的哭完,仪式走完,梓宫就被扶去新陵。新陵如今已更名做孝陵,是大清第一座皇后陵,仁宪太后便是墓主人,陪葬在这里的还有先皇的好几位妃嫔。   从太后薨逝到下葬,宝珠都没机会去看一眼,阿圆他们倒是至纯至孝,生怕额娘遭人诟病,该皇子福晋出面的场合做儿子的全替了,代母下跪,代母哭灵。   当然也不是自发的,其实就是胤禟在撺掇,这几个小兔崽子和亲爹是不大对盘,但事关亲娘,他们从来都很能忍让妥协。   听说额娘因为在太后薨逝当天临盆引来不少人在背后说长道短,小阿哥就憋着气呢。   又听见有人说太后生前最疼九福晋,怎么不见九福晋人呢……他们就啪叽跪成一排,生生争了口硬气。   别看还不满三岁,再聪明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可他们认死理。   下了决心就非得去做,任谁都拉不住。   胤禟看他们跪得笔直就拍拍儿子的脑袋瓜,满是赞许模样。   亲爹没见多心疼,一众叔伯心疼坏了,就连老四回去都感慨来着,说平素看着不着调,倒是比预想的还要懂事,胤禟这仨儿子当真聪明,可惜没见当爹的费心教导,只怕要糟蹋上好的天赋。   太子回府之后看了看自家弘晔,瞧着没老九府上三个侄儿那么通透,也还是机灵,好生教养,往后应不会辜负他当爹的一片苦心。   感慨完毕,太子就使人给胤禟送去两盒御用的活血化瘀除湿药,让他抹上推拿推拿,这几日跪得太多,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下着雨湿气重呢。又说这药配得温和,给小侄儿用些也无妨,控制好用量就成,还说兄弟们都明白九弟妹不容易,让他也别太拼了,小娃娃生得嫩,为争口气跪伤腿不值得。   太子自打不钻牛角尖,整个人就通透起来,他能不知道三岁奶娃有多少心智?再聪明也想不到这里来,摆明是胤禟拿的主意。   换做别的皇子,都是先疼儿子再疼福晋,宁可听些闲言碎语也不能让儿子跪坏了根基。   胤禟根本就是反过来的,他对富察氏当真没话说,疼入骨血了。谁要是当面说一句就能和你翻脸,天王老子拖不住。   可怜小侄儿跟着遭罪。   ……   有句话叫,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虽然点子是胤禟出的,三个小崽崽都很乐意,只要想到这样就能让额娘少遭诟病他们跪着也感觉有滋有味,一点儿不勉强。   一开始是辛苦一点,第二天康熙发现孙子们又来了,跪得比谁都笔挺,他既心疼又欣慰,让老九别糟蹋奶娃,赶紧把人带回府去,却听阿满脆生生开了口,说本来做曾孙子就该给老祖宗跪,他们额娘又没法来,为人子替母下跪也是理所应当,如何能回?   这话是出府之前跟亲爹学的,他记性当真好,哪怕对其中含义一知半解,至少这几句全给默下来了,康熙听了心里越发熨帖,他感觉胤禟这几个儿子同皇额娘之间就像他当年同太皇太后,他太明白那种心情。   想到这里,他就没再拦,而是让梁九功拿了三个软和的蒲团过来,让乖孙子跪那上头,那之后就轻巧多了。   诚郡王看康熙吃这套,也想学,可惜没给儿子坐好思想工作,带来那几个阿哥比阿圆他们大不少,却跪得很不踏实,时不时的动一下,这就是活生生的画虎不成反类犬,康熙满心不喜,回头就训斥了老三。   说他不敬祖母,太后薨逝他还拿这个做戏就为博个好名声,内心之凉薄,由此可窥一二。   本来十四还遗憾呢,遗憾自个儿尚未大婚膝下无子,否则也能学起来。   不得不说,胤禟虽然文不成武不就真本事没多少,歪点子当真多,他还总能讨上头欢心,真是个能耐人。十四这头好一通感慨,回头就听说老三挨了训,心道这种事果真还是走前头才能讨好,跟在后头总有逐利之嫌。   同一件事看在不同人眼里真是天差地别。   十四怎么都不信胤禟并三个小侄儿是真心实意在做这种事,和他同样想法的也不少,暗地里多少人竖起大拇指,九阿哥能封郡王还得瑞这个封号当真不简单,他太会把握机会了,高!实在是高!   外头的闲言碎语宝珠一句也没听,听说儿子替自个儿送太后娘娘去了,她心里还是很欣慰的,每天等阿圆他们回来,宝珠都亲自监督他们上药,哪怕其实没跪出多少淤青,还是每天都搓了药膏。   那药膏倒不是太子送来的,还是富察家家传的,她娘家世代都是武将,满门武将,对跌打损伤格外有心得,达春三岁就跟着扎马步,打了好几年基础,这些年他没少擦药,那药经过几代人认证,很好使的。   这些事,嬷嬷都看在眼里,她日日在心里默念,让太后别走得太快,睁大眼看一看,九福晋是好的,小阿哥也至纯至孝,太后没看走眼没疼错人。   嬷嬷一路送梓宫入土,回来之后将另一份遗物送去恒郡王府亲手交给胤祺,听胤祺缅怀了一通,之后才将这一份送到铁狮子胡同,也就是从这时起,她彻底离了深宫,往后遵从太后意愿,一辈子守着九福晋,替她掌眼府上的事,替她照顾小阿哥。   听说嬷嬷就在府上住下,往后就跟着她,宝珠挺高兴的,以后想起皇祖母有人能陪她聊几句,再有……府上的小兔崽子的确是越来越多了。   大的才两三岁,又出来俩小的,这俩小的还和大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也知道不是安生的人,往后当真有得闹腾。   宝珠随口一嘲,结果一语成谶,刚生下来那会儿不觉得,到满月,小阿哥就长开了很多,那时看着就不太妙,满百日之后,小不点看着同辰泰当真一模一样,达春过来了一回,看见小表弟就懵了,懵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去看他娘:“额娘额娘,阿玛缩水了!”   他娘险些喷了嘴里的茶。   这蠢货!净瞎说!   “那是你表弟,不是你爹!”   听得这话,达春还耿直的摆出狐疑脸,只差没直说我人小你别骗我……谁家表弟长这样的?   宝珠她大嫂懒得和蠢儿子解释,就打发达春一边玩去,同宝珠闲话起家常,本来想说同辈几兄弟真坎坷,先前想看好人家,结果因为胤禟禁足半年,让准亲家排队打退堂鼓,他们后来另择了品性上佳的,正要定亲,太后殁了,跟着就是国丧三月……这亲事当真一波三折。   话出口之前,她想起太后的心腹嬷嬷如今到瑞郡王府伺候小姑来了。   这话当着天冬半夏等人说不妨事,当她面说就不合适,她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心道好事多磨。   哪怕出了国丧,这个冬依然没多少喜气,康熙悲伤过度,他吃不好睡不香,看着清减了很多……也有好消息,这几个月朝中大小事几乎都是太子经手,太子拿了注意之后也会到御前听他指点,一开始还有些问题,到现在已经非常妥帖了,胤礽已经不是瑟缩在他羽翼之下的雏鸟,他是展翅翱翔的海东青。   这几年,康熙太累了,本来还有些担心胤礽能不能肩负起重任,既然他已经证明了自己,康熙也坚定了一开始的想法,他准备在五十整寿时宣布退位,扶太子登基为帝,自个儿过几年清闲日子。   掰起手指头算算,也就还有半年时间。 第162章 禅位   这半年, 说长也长, 说短很短。   胤禟刚给宝珠过了生辰, 刚给他爹备了份五旬重礼,刚送出手还等着挨夸呢,迎面一天惊雷, 康熙在朝会上提起他准备退位, 这不是在同众大臣商量, 而是例行告知。   那些个有野心有图谋的朝臣全慌了手脚,排排跪下恳求皇上三思, 说什么龙体康健,五旬就退位委实太早些。   太子并一众皇子都跪在御前,然而康熙心意已决, 他本来就有些岁数, 再加上最近几年天灾人祸不断,并且他还满怀悲痛送走了嫡母, 以至身子骨亏了很多,来看诊的太医不怕触怒龙颜,直说这么不爱惜自己恐将折损寿元, 康熙早先就冷了心, 看太子威仪越盛器宇非凡, 做事更是滴水不漏,觉得是时候让位于他。   内心里多少还有留念,开口之前他反复斟酌过,真正说出来反而轻松很多, 那点犹豫也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御前跪着这么一大片人,有多少是纯粹的挽留呢?   他们之中半数都是被突然的决定杀了个措手不及临时想出缓兵之计,拖时间罢了。   康熙从来爽利,不是会瞻前顾后的人,他很快就发下禅让诏书,亲自将皇权移交到最引以为豪的儿子手中。胤礽登基之后连发几道圣旨,首先改元天福,表明自己能登帝位一来承皇天眷顾,二来肩负着他阿玛的期待,他在这道圣旨上用一二百字将康熙皇帝从头到尾夸了一遍,跟着自谦一番,表了决心说定当不负所托。   改元是其一,之后还有大赦天下,册封百官,广封兄弟,大封后宫。   想当初胤禟稀里糊涂封了贝勒,后来稀里糊涂封了郡王,而眼下他已经是瑞亲王了。这回胤誐跟着封了郡王,封号敦,没错,就是敦厚的敦。   这封号当真天地良心,再衬他也没有。   倒是胤禟,就指着这一买卖能把瑞字儿换掉,圣旨下来之前他还去找皇帝二哥聊过人生,建议说取刚毅勇武啥都成,瑞什么瑞呢?   新登基的天福皇帝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他委实没那么大胆,不敢撤皇阿玛给老九的封号。   胤禟满怀希望进宫,垂头丧气回了府,不知情的还当他挨了削,背地里嘀咕说看吧,皇帝爹和皇帝哥到底不同,爹能忍你,当哥的还能忍你?又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后来的事狠狠打了这些人的脸。   新皇登基之后,做兄弟的为避讳都要改名,简单地说,皇帝叫胤礽,这胤字其他兄弟就不能用了,纷纷改作允,唯独有一个例外,没错,就是老九。   新皇允他不更名,还是叫胤禟,只这一点就看出他二人关系非比寻常,接到这样的旨意,胤禟非但没半点惶恐,还乐颠颠的谢了他二哥。这名他从出生就用起,这么些年都用习惯了,乍然说要改,还真不顺口,这样就挺好,皇帝二哥英明!胤礽新登基,跟前一堆堆的事,懒得同他废话一句,只是问他还想不想在工部待着,照胤礽的想法,老九颇有才干,换去吏部刑部这些地方也挺好,尤其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等等,是非帝王心腹不能进的关键部门……能交给胤禟,他放心。   然而胤禟并没有兴趣,他出门之后闭上眼也能走去工部衙门,他对工部感情深厚,非说那头适合他发光发热,让二哥考虑考虑把老八老十调走。   工部庙小老八发挥不出才能,至于老十,让他待这儿真就只能喝一辈子茶了,他人是蠢,武功还成,有一把子力气,去八旗军营里练练也好,或者搁巡捕衙门去……这两样都比在工部消磨时间好多了。   胤礽就想起几年前,老十大婚之后,皇阿玛给他派差遣,原本是想把人丢兵部去的,他俩吵着要去工部会师,怎么眼下嫌弃起来?   想到这里,胤礽就顺便问出口来,胤禟也回了,他就坐在南书房里,吃了两口点心,又拿茶水漱了漱口,方才回说:“那会儿生怕搅进乱局里,哪敢往机要部门去?”   这么说也没错,胤礽颔首:“朕知了,九弟去吧。”   胤禟正要退下,新皇又想起来,他去过放在一旁的锦盒,让新上任的太监总管拿给胤禟,胤禟双手接过,然后就打开盒盖看了,他眉一挑:“二哥允我不更名,我就够遭人恨,这如何使得?”   胤礽跟着一挑眉:“谁说是给你?这是给九弟妹的,你二嫂自打搬进坤宁宫比在东宫那会儿还穷极无聊,弘晔也总吵着要他九婶,你把这牌子拿给九弟妹,让她常进宫来。”   “不是我多嘴,这玩意儿哪能随便给?二哥你这心够大的。”   胤礽心说这牌子有没有都拦不住她,九道城门都在马武的掌管之下,要放进个人来还不容易?胤礽是相信她不会乱来,假使她真要乱来,防范再好也没啥用啊,不若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   这些话他没明说,左右胤禟也想得到,他只提醒说有空多来陪陪皇阿玛,他老人家做了太上皇心理落差总是有的,需要一些时间来习惯,这段时间有儿孙绕膝就好过很多。   胤禟颔首应了:“左右我是个闲人,时间大把的有,就怕反倒把皇阿玛气着。”说完没等皇帝二哥喷他胤禟就脚下抹油走人了,他回去就连锦盒带令牌一并交给宝珠,让她贴身放好,巴掌这么大一块牌子,进出宫门畅通无阻,这玩意儿端叫一个贵重。   宝珠不解其意,二嫂想见她使个太监传话来便是,哪用给这个。   胤禟心里有些猜测,也没多说。   该怎么说呢?   一来是怕身份变了感情也疏远寡淡了,给这个表明个态度,还是一如往常的意思。   二来就是坤宁宫,作为皇后寝宫尊贵程度毋庸置疑,可那实在不是个好地方,建成至今住进去的无一人得以善终,当然也可以说是巧合,再有身为皇后的确是活靶子,下场不好也不稀奇,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其他人信不信都不妨事,住里头的人心里总有点慌,再加上太子方才登基,东西六宫妃嫔不多,宫里头少了点热闹,心里就更容易发毛。   皇后发自内心的盼着宝珠多进宫,最好是把小侄儿全带上,宝珠也没辜负她,后一日就带上俩小的去了。宝珠过去的时候,十来个妃嫔齐聚坤宁宫,在听皇后训示。   要紧事说得差不多,她们正在闲聊,就有小太监匆匆进殿,通报说瑞王妃来了。   皇后先前还摆着威仪,听得这话脸上就浮出笑意来:“没眼力劲儿的东西,还不快请。”   宝珠有些日子没见瓜尔佳氏,看她还同往常一样,就松了口气,正想给皇后娘娘行个礼,瓜尔佳氏已经迎上来,牵着她坐到自个儿身边:“九弟妹同我最亲厚不过,何必多礼?”   “今时不同往日,二嫂如今可是皇后娘娘。”   “那也是你二嫂子,这些年我受你多少恩惠,你这样岂不是折煞我?”   就这几句,结结实实惊着一众妃嫔。   她们早知道皇后同九福晋走得近,没想到有这么近,怕是嫡亲的姐妹也赶不上。方才这位新上任的皇后娘娘还在同她们摆架子,打扮的雍容华贵凤仪天成不说,表情也冷淡得很,看着在笑也不达眼底,句句话不离本宫……眨眼之间,她就这么平易近人了,众妃嫔冷眼看着还不习惯。   她们正在腹诽,只见皇后摆摆手:“都退下吧,有什么要紧事来日再说,别杵这儿碍着本宫同九弟妹闲谈。”   ……   ……   人前人后两张脸,真他妈能耐啊!   宝珠顺着看过去一眼,目光正巧同淑妃相遇。   这位淑妃娘娘便是从前的太子侧妃李佳氏,她当下挤出一抹笑,宝珠也不过略微颔首,她让二嫂挽着胳膊,没能起身相送。   等这些个莺莺燕燕全退下去了,瓜尔佳氏就彻底放松下来,她舒一口气说:“做皇后比从前在东宫还累人,心累。”   宝珠笑道:“二嫂的心情我倒是蛮能理解的,就连我们爷都有人肖想,莫说皇上。”   瓜尔佳氏摆摆手:“不说这个,咱们说点有意思的,我听闻老四后院那位董鄂格格殁了,正好就在皇阿玛发下禅位诏书当日……当初我总不明白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放着九福晋不做,没名没分也要跟着老四,如今才让我品出点儿味儿来。”   就那么巧,太上皇退位当日你受刺激没了。   能是为了什么?   明摆着她以为老四有戏,结果彻底没戏了呗。   又想起她最近一年身子骨极差,太医说是心病,这下全对得上了。   瓜尔佳氏当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错觉。   老四好像从来没争过。   ……   宝珠只是听着,没插嘴,人人都觉得她应该膈应董鄂氏,总同她说起这号人的下场,事实上,她浑不在意。哪怕是同届秀女,后来多少有点摩擦,她也没把对方搁心上过。 第163章 变化   全然不将董鄂格格搁在心上的也就只有瑞王府这两位主子了, 别家可都在苦中作乐看老四的笑话, 还有人暗地里感慨说, 真想不到他也有争位之心。   方才嘀咕一句,就听身边人反驳说:“我却是不信的,雍亲王倒不是没能耐, 他实在太有能耐!假使真让他坐上那位置, 刽子手要歇口气都难, 菜市口得有一茬茬人等着掉脑袋。”   想来还真是!   老四就是众皇子里头最嫉恶如仇的一个,他既严于律己同时也严于律人, 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这种人司刑是一大幸事,错案冤案能少好些,让他来管理整个国家就坑了, 就一个结果:逼死别人顺带累死自己。   所以说, 那位董鄂格格到底怎么回事?   是误信了谁的闲言碎语?还是犯了癔症?   ……   当日她听闻康熙帝禅位,太子登基, 改元天福……登时一口气没提上来,跟前伺候的丫鬟抚背的抚背,还有人嚷嚷着请太医, 却已经没必要了, 她就这么送了命, 殁时正靠在榻上,因为难以置信她双眼圆睁,那模样委实骇人。   立刻就有人通报福晋,乌喇那拉氏亲自走了一趟, 迈过门槛就看见董鄂格格死不瞑目的样子,眼皮跟着就是一跳。   哪还用走近了看?隔着两丈远就看明白了。   她已然没了生气。   跟前伺候的嬷嬷赶紧扶住乌喇那拉氏,劝说:“奴才扶您出去吧,再往里去恐怕要冲撞福晋。”   乌喇那拉氏也感觉胸闷,就抬了抬手,嬷嬷会意,赶紧扶着她出去院里。   呼吸到外头的新鲜空气,她才舒坦一些,就吩咐人去通知爷,又使人给董鄂格格娘家递过话去,然后才招来伺候的丫鬟问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知道什么?她噗通跪下,紧接着就是好一通讨饶,倒是将过程带了一遍,说得颠三倒四的,乌喇那拉氏总归是听明白了,董鄂格格是自个儿咽了气,听说上皇禅位之后。   看最近两载的牌面,太子继位名正言顺不说,同时也是大势所归。乌喇那拉氏不知道她因何而受刺激,却知道这事传开来对雍王府没任何好处。外头有句话没说错,皇帝爹和皇帝哥到底不同,纵使他家爷同新皇交情一贯不错,也难说会不会被猜忌。   这当真是无妄之灾!   乌喇那拉氏来回踱步,到半下午才将王爷盼了回来,她这时方才定下心,连忙问爷这该如何是好,雍亲王倒是不显慌乱,只说该怎么办怎么办,对外就说她身子骨一贯羸弱,先前已经拖了一年半载近来已是油尽灯枯,恰逢今日去了。至于董鄂格格娘家亲眷要是还想见她一面也不用拦着。   他府上规矩大,既然交代了封口,董鄂格格送命的真相果然没传开。   不过这也只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即便没走到最糟糕那一步,这事还是糟心。   董鄂家那头最后也没来人,只说是外嫁女,又违背父母之命非得跟人做妾,她殁了也是雍亲王府的事,与娘家全不相干。这个态度难免被说凉薄,董鄂家还不背锅,说身为子女走在双亲之前,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大不孝,还要年逾半百的爹娘去送她,她受得起么?   摆出这姿态的主要是董鄂格格的父兄,看福晋心软哭哭啼啼想去送女儿最后一程,他们赶紧把人拦下来。   将利弊同她说了一通。   左右这不孝女已经没了,没得将全家搭进去的。别怪娘家人凉薄,要怪就怪她走得不是时候,太上皇禅位当日,也就是新皇继位这天,哪怕不是梦碎之后死不瞑目,这也很触霉头。   董鄂家原本就不是太子一党,太子登基,他们心里还七上八下。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登基也是一样的,总得杀鸡儆猴,就是不知道谁是那倒霉被杀的鸡。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却是仁孝皇后娘家——赫舍里氏。   上皇禅位之前已逼迫索额图告老,如今的赫舍里家就只有索额图这么个能耐人,儿孙们大多平庸之辈,偶有一两个不错的,也远不到文武双全智近乎妖的地步,折了索额图这条最粗的腿,其他人能立起来就不错了,想搞事没那么简单。   照康熙的想法,纵使胤礽对母族心软,给他们一些优待,以这些人的能耐也做不出外戚祸国的事……他万万没想到,胤礽登基之后竟让索额图心思活络起来,他打出感情牌,想让胤礽记起母族的好,记起过去那些年赫舍里家如何尽心尽力帮衬他,目的只有一个,使皇帝请他出山,他再勉为其难答应,从而回归朝堂。   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索额图这辈子没清闲过,他深知自己命不会长,既还有些寿数,总该为子孙后代谋划一二。   他算盘打得很精,可惜太子一颗心冷了七八分,余下那点情谊不过也就是不计前嫌,忘了索额图曾经押宝在老八身上这回事,忘了那几回逼迫与争执,想着稍稍庇护母族罢了。   索额图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授意朋党滋事,给胤礽找了不少麻烦,他就等新皇来找自个儿,请他出面摆平。索额图是料定了胤礽不会拿他怎么着,胤礽的确没直接下手收拾他,却授意老八负责此事,又让刑部以及巡捕衙门配合他,将借机生事的统统拿下,该关的关,该杀的杀。   胤礽明里表示这就是给老八的机会,他要能胜任,就准备把他从工部解放出来做别的事去。   大家伙儿也都明白,他这是让老八自个儿把这些曾经支持过他的逐个收拾了,让他表明立场和态度呢。   要是照皇帝的意思办了,往后你同其他兄弟一样,先前那一页就此翻过。要是你还想打马虎眼,你怕得罪人下不去手,总还有其他人顶替你来做这个事,而只要索额图残留在朝上的党羽被清除掉,下一个就是你老八。   不用流放,不用圈禁,不用发配去守皇陵……要让你憋屈让你艰辛度日还不容易?   廉亲王领命退下,他出宫时端得是温文尔雅瞧不出什么,一回府就拉下脸来,倒是没跟泼妇似的摔瓷器听响,心情却糟糕得很。他那位贤良淑德的侧福晋近来也阴郁多了,得知新皇让廉亲王负责此事,她娘家那头就递过信儿,让王爷同他们配合做一场戏,再给新皇添把火。这位侧福晋甚至娘家才是依靠,也希望目的达成,遂应了,等八爷回来就想同他说,结果方才开口,只说了一句就被堵回去。   “他索额图真以为全天下都是傻子,就他能耐?”   “这事爷帮不了他,爷要是帮了他,就得把廉亲王府上上下下全搭进去。”   说着老八还笑起来:“但凡他能把老二笼络住,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煮熟的鸭子还能不受控,如今怪得了谁?他若是照着老二的意思,往后还能摆皇亲国戚的架子,真要同龙椅上这位对着干,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我知你聪明,身为女子见底比男子也不差,劝你别把聪明劲儿用错了地方,这回事咱们管不了,谁也管不了。”   素来气定神闲的赫舍里侧福晋也急了,她揪着自家爷们的袍袖问:“只不过想回归朝堂,就这事他也不应,新皇当真一点儿情面也不讲?过去我赫舍里家帮衬他如此之多!”   老八听着更想笑了。   你和皇帝讲情面?   要是情分还在是能讲一讲,老二如今摆明是不耐烦了。   那在他看来,他是主子你是奴才,奴才为主子效力是理所应当的,你还想挟恩逼迫他,你想干什么?   再者说,让索额图告老明摆着是皇阿玛的意思,他老人家是禅位了不假,可人还没死呢,新皇刚登基岂敢违背他的旨意?索额图是因为子孙不成器着急了,而这事偏偏是急不来的,他要是厚着脸皮为子孙谋个肥缺说不准还能成,他自个儿想出山,做梦去吧。   老八之前的确揣着大志,自打被亲爹当朝训得一文不值,他基本已经绝望了,根本不想配合侧福晋娘家搞事。   你倒是看看啊!京城外驻扎的是谁的军队?满京城又在谁的掌控之下?   是老九妻家!   胤礽登基之后,对其他兄弟的态度还不明朗,唯独对老九,格外信任并且格外有待,明摆着老九是他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俩啥时候勾缠到一起的!   先前老九总摆出不站队的架势,看起来对皇阿玛十分忠心,又不贪慕权势……如今你且看看!睁大眼看看!他不是清心寡欲,他比哪个兄弟都聪明,他才是赢家!   大家伙儿都更名了,他不用。   大家伙儿要进宫都得等新皇传召,他不用。   大家伙儿对老二的态度一改再改,谨慎了又谨慎,他还是一样。   ……   只要想到胤禟义正言辞拒绝结党营私的样子,想到当年胤禟三番两次和他划清界限,老八就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那畜生!真是畜生!太他娘的贼精了!   骂过了他基本也顺过气来,该怎么说呢?   成王败寇嘛,他赢了该他风光,输了总得任命,谁让自己棋差一招。   他只庆幸自己跟头栽得早,当时闹得是不大痛快,也没完全和兄弟几个撕破脸,再加上那回事已经过去有些时候,新皇对他纵使不大放心也没到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往后注意一些,保全廉亲王府总不难。   皇阿玛还在世呢,虽然从乾清宫迁出去了,总归还是他们这些儿子的依仗,只要老爷子尚在人世,老二即便看兄弟几个不顺眼,也不会真把他们怎么着。   不过说起来,太子因为自幼接受的最正统教育,气性比哪个兄弟都好,格外有大局观,能忍能让,他登基,兄弟们只要不变着法作死,日子并不难过。   老八如今是想明白了,既然太子已经登基,他也得摆正态度好好做事,总不能因为自个儿不顺利把儿子的生路断了……是的,没错,赫舍里氏给他生了个儿子,才丁点大看不出什么,反正老八觉得他儿子最聪明,比谁家的都聪明。   这还算好的,要说想不通的也不是没有。   最闹心就要数老十四。   该怎么说呢?   别的兄弟至少轰轰烈烈干过一场,败了只能说是缺点能耐,他呢?因为序齿靠后,到皇阿玛禅位还没大婚,更别说想做什么。   他原本盼着拖后腿的额娘早点走,额娘去了才不会妨碍他,结果还没等到这天,一切就结束了。   他还没努力过,还没争过,就结束了……   他就这么从前途无量的皇子变成了闲散宗室。   完了完了,都完了。   一切都完了。   额娘成了乌太嫔,已经从永和宫搬出去,一个太嫔娘娘能有什么能耐?想见儿子都得太上皇或者坤宁宫皇后准许,至于亲哥更指望不上,他们兄弟亲情从来寡淡,老四对他还不如对老十三来得好。   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呢?   像十四这么极端的不多见,旁的兄弟多少也有些不安,从前胤礽还是太子,他们对太子也得恭敬,不过没太多拘谨,只是说话注意些,姿态还是轻松随意的。如今不同了,老二是君,他们是臣,一句话说不好恐怕就要摊上祸事,再见面难免惴惴。   也不止爷们这边,妯娌这头也是一样。   没觉察出变化的就只有宝珠而已,她和皇后之间的相处模式的确没变化,至于旁人,总归是变了,哪怕瓜尔佳氏见着她们还带笑,她们也还是拘束起来,张嘴之前总要反复推敲,生怕或出口处。   倒是宝珠,糕饼点心照样吃,茶水照样喝,小太子照样逗弄,每隔几日她还去额娘那头,给如今已是皇贵太妃的婆母请安。   皇帝是换人做了,她没有沧海桑田的感觉,心道皇阿玛能卸下重担挺好的,二哥这不挺靠得住么?   要说有哪点不习惯,也就是不用再往翊坤宫跑,额娘搬地方了。 第164章 气哭   上皇退位以后, 立刻就从乾清宫搬了出去, 哪怕新皇再三挽留, 他也没厚颜留下。   毕竟在乾清宫住了四十年,不习惯肯定有,可再不习惯也得讲规矩, 他继续占着皇帝寝宫让胤礽迟迟走不上正轨这对谁都没好处。真要那样, 底下奴才凭什么信服新皇?朝廷上不得乱了套?   康熙带着后宫妃嫔一块儿迁了新住处, 那是相对清幽的一座宫殿群,地方不小, 可要跟从前似的妃或者嫔全占主位,偏殿配上常在答应却不能了。太上皇的新居比乾清宫更加奢华,从装潢到陈设无一处不精, 殿内摆件全都大有来头, 至于皇贵太妃,她如今的宫殿很大程度上还原了翊坤宫, 地方宽敞,偏殿配的妃嫔都是安分人,距离太上皇最近。   她那头刚搬好, 宝珠就去看了, 主要是看额娘住不住得惯, 要是不习惯看是换个地方还是改改陈设。胤禟头天夜里听说福晋要进宫,还托她问问额娘缺些什么,但凡叫得上名,做儿子的全能寻来。   皇贵太妃还是老样子, 纵使这两年不太平,她没遭过什么罪,也没操过什么心,最大的变化还是身份上的,至于模样神态看起来比早两年更雍容一些。   听奴才通报说瑞亲王福晋过来,她就挺高兴的,等见着宝珠,瞧她气色上佳,皇贵太妃心里那点不安也尽数消散,她让宝珠做旁边来,问她外头是个什么状况,太上皇禅位新皇登基皇城根下可太平?诸位王爷可还安分?   太妃太嫔们随着上皇一起远离是非圈了,她们消息很不灵通,故有此问。   宝珠虽不关心朝事,也听胤禟嘀咕过几句,就回说一切都好,她明白皇贵太妃真正关心的点,又补充说:“我和爷从来都是关上门过清净日子,不太打听别人家的事,只听说雍亲王府有些风波,皇阿玛发下禅位诏书当日,他们府上董鄂格格殁了,旁的当真不清楚……总之咱府上啥事儿没有,新皇与皇后最仁善不过,往后的日子好过着。”   正说着,就有宫女送了一份四样的点心来,皇贵太妃尝了一口,觉得还成让宝珠也用,宝珠捡了块绿豆糕,尝了尝味儿,果真不错。   不过点心虽好,如今天已经转热,吃这些就不大爽口,宝珠也没说什么,只是琢磨着额娘如今的份例未必会比从前多,回头得多匀些冰来,热天里冰再多也不嫌,总能用完的。   吃了几口点心,又喝了几口茶,宝珠又道:“甭管是恒亲王府或者我们府上,额娘都不用担心,倒是您这边,短了啥缺了啥尽管同儿媳说,要是不方便往铁狮子胡同传话,您就使人往坤宁宫去。”   “你却是个心大的!瓜尔佳氏如今是一国之母,可不是从前那个太子妃!”   宝珠偏着头想了想:“我却感觉是一样的,即便做了皇后,二嫂那脾气半点没改,一如从前。”   看额娘还想劝,宝珠就赔笑说:“您放心吧,别看我不聪明,看人的眼光还不错,鲜少有走眼的时候……额娘哪还跟着操心这些,是该含饴弄孙享享清福。”   说这话时,宝珠还往近前凑了凑,皇贵太妃就伸出食指,戳戳她脑袋瓜。   “话都让你说了!瞧瞧,饴糖是不少,乖孙子却没见着!今儿个日头也不烈,怎么没把阿圆几个一并带进宫来?本宫有好些时候没见着他们!”   真心话是近来宫里事多,自家那三个臭小子又不是安分人,带他们过来笃定要给人添乱,不若等一切上了正轨再说。她倒没明言,反而好笑的摇摇头——   “新皇登基要说最忙的该是礼部,他们得张罗好几回的大典……不过我们爷也忙,这几日老早就出门,我又非得来额娘这头看看方能安心,原想带上几个小的,让他们过来给您逗趣,临到出门前,阿圆非要搞事情,说要带弟弟走。”   “小四小五那皮肤多娇嫩?哪怕今日不太热我也不敢把人往外捎带,臭小子闹了半天也没能得偿所愿,跟我使气呢,都收拾妥帖了非说不来,说爹娘狠心不要小四小五,他们得在府上守着,怕家中不留人弟弟被拐跑了。”   她还佯装生气道:“依我看是从前太惯着他们,才给养成这样的霸道习性。”   皇贵太妃听着不由发哂,说这有什么?天潢贵胄出身,霸道总比温吞好。   宝珠就抬起手来揉揉太阳穴:“这道理儿媳还能不明白?只是咱府上那三个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先前阿寿还琢磨着要进宫来问皇阿玛讨个令牌,许他们骑狼进宫的令牌,三个臭小子合计了一番说辞,结果没来得及实施,皇阿玛禅位了,如今他们瞄上了新皇……真不知道他们是跟谁学的,这胆子太大了!”   皇贵太妃方才只是微微勾出一点笑,这会儿已经笑得直不起腰,她好一会儿方才缓过劲儿,又抿了口茶,搁下茶碗才说:“依本宫看,该闹心的是新皇,旁的不说,乖孙子背后还有太上皇撑腰,太上皇最疼他们三个!”   ……   所以说当了皇帝也不能事事顺意,谁让你爹只是退位了,他还没死呢。   在位时,康熙为国为民日夜操劳,退位之后他将担子卸了个彻底,从之前的身份里解放出来之后,他心态彻底改了,以前就指望儿子们安分,老九老十都别搞事,眼下感觉太安分日子也挺无趣,还是得有些乐子。   再有,人都有那种心态。   我当皇帝的时候天天有人搞事,一开始是大臣,后来是妃嫔,然后是母族妻族,还有儿子们甚至天老爷……到你这儿要是万事顺心,那显得我多惨,这也太不公平了!   坐上皇位从来就不是享福,是渡劫啊。   康熙感觉他撑不住了,换胤礽上。   之后他毫无压力的切换了身份,这会儿吃着冰碗等着看戏。   等着看胤礽有多少魄力,看他这些年耳濡目染学会了多少,遇上天灾人祸朝臣滋事挺不挺得过去。   小孙子要闹要做,他也乐意惯着,谁让隔代亲呢?   因为太上皇的存在,诸位王爷有了一份保障,新皇在行事上须得慎重一些,旁的也无妨,要说惨烈就是太上皇那些妃嫔,尤其是不得宠的妃嫔,最典型就是毁容破相的乌太嫔。   假使胤礽继位的时候康熙已经驾崩,那么只需要求个恩典,膝下有子的太妃太嫔可以出宫去跟儿子过,这样她还是能骑在儿媳妇头上作威作福。   偏偏康熙没死。   他非但没死,看这样子还能活不少年,妃嫔们都得在太上皇跟前待着,平时就在宫里,热起来可以去热河行宫避暑,冷起来就去小汤山上温泉庄子住一段时间……然而,出去过冬或者避暑也不会把所有妃嫔全带上,等于说对皇贵太妃这些得宠的而言,日子不难过,无宠的可就难捱了,非得在宫里待着,作为太妃太嫔还不能随意召见儿子,要是乌太嫔想见十四,得先得到太上皇的许可,或者知会皇后一声。   皇权交接之后,瓜尔佳氏母仪天下,皇贵太妃代为执掌的凤印也移交给她了。   这对皇贵太妃本人没啥影响,谁让她儿子同新皇关系亲厚,她儿媳妇更是手执令牌随便就能进宫。其他人当真是处处受制,别说那些排不上号的,哪怕惠、荣、良三位太妃要见儿子也难。   好在太妃们儿子都孝顺,没等她们主动开口,几位儿媳妇在给皇后请安时就述明因由,主动过来关怀了一番。同她们比起来乌太嫔当真白疼了十四一场,康熙禅位之后,十四有去给太上皇请安,却好像忘了他娘。反倒是乌喇那拉氏,跟妯娌几个一道过来看过婆母,她心里对乌太嫔没有任何感情,甚至发自内心的感谢老天爷让恶婆婆遭报应,不过该走的过场却没少。   本来乌太嫔短了什么,乌喇那拉氏都能给她弄来,她却不想见到这个已经是亲王福晋的儿媳妇。   看见她就想起自己从前的威风,会更不甘心落得这个下场。   是以,雍亲王福晋刚过来,就被轰走了,她直接没见着人,宫女出来回话说太嫔娘娘正在休息,请福晋回吧。   问缺什么,也说不缺。   谁稀罕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又不是贱得慌!乌喇那拉氏果然转身走了,回去同王爷说,额娘一切都好,说是什么也不缺,让他放心。   胤禛一门心思扑在朝事上,原就懒得分心出来,他很相信乌喇那拉氏这个贤内助,夫妻这么些年从来互敬互重,故而完全没想到他额娘是在同如今正风光的儿媳妇使气,果真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乌太嫔错过这次,之后越发束手束脚,要什么还得传好几次话,等拿到手已经是几天后了……她原指望老十四过来敲打敲打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结果半个月没等来人。   这段时间里,阿圆他们都进宫来了两回,一回径直往太上皇宫里去,顺带陪了皇贵太妃白日,将他二位哄得喜笑颜开,恨不得替他们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   后一回则是去执行计划的,就是那个讨要令牌的计划,正如宝珠所预想的,这计划毫无疑问失败了。   怨念之下,阿寿去坤宁宫从小太子嘴边抢了糕糕,当面一口吞了,差点把弘晔气哭。阿寿还撇嘴来着,嫌御厨手艺不行,点心做得忒腻。   皇后浑不在意,甚至还坏心眼的跟着取笑亲儿子,还是宝珠看不下去,将小太子抱进怀里连声哄,给他好几个亲亲才把人逗笑。   看弘晔咯咯笑起来,她才瞥了阿寿一眼:“回去停三天点心外加一顿肉,让你欺负我们弘晔宝宝。”   阿寿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他简直不敢相信温柔可亲的额娘竟这么残忍对他!更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比阿玛更讨厌的人!   这爱哭的混蛋!   梁子结大了! 第165章 中风   老八原就很有能耐, 近来又通透不少, 他猜到新皇所想, 自不愿落下把柄陷全家于危难之中,故在收拾索额图朋党时格外利索,不过三五日就投了好些人下大狱。索额图原本还在府上等好消息, 就等来这般噩耗, 急火攻心, 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不过哪怕没吐血,他也险些气到中风, 管事的赶紧请来太医,急急扎了两针,又赶着煎好一贴药趁热喂下, 他方才有所缓和, 手上也不哆嗦了,瞧着和缓不少。   先前老太医没顾得上多说, 看他情况稳定下来,方才同几位主子细细说明:“眩晕、抽搐、口眼歪斜……这是中风之兆啊。”   纵使不懂医理,也知道中风不是小病小痛, 几个女眷本就在抹泪, 听到这里几欲哭晕, 男丁也是满心惶恐,好在他们情绪内敛一些,没直喇喇表现出来,冷眼瞧着还算镇定。   “先生多多费心, 无论用什么药,务必治好老爷。”   “若能彻底治愈,赫舍里全族当有重谢。”   太医哪敢大包大揽,只说自当尽力而为,又道索相年近古稀,早该含饴弄孙,不能操心太过,像今次这般五志过极心火暴甚的情况要是再来一回,神仙难救。   他又道这病原该有前兆的,问他们索相近来身体如何,可有反常之态?   他爱妾回说:“老爷近来时有晕眩,每回时间很短,便以为是操劳过度休息不足,没将它放在心上。”   “可还有别的?”   爱妾细细回想,又说:“饮茶时偶有呛咳,手脚发麻,旁的就不清楚了。”   太医长叹一口气,说这就是中风的前兆,还不算十分严重,若是严重的会持续头疼,走路跌跤等等……不过纵使原先不严重,经此一遭情况已然不同,眼下瞧着口鼻略有歪斜,嘴角还有些许涎液,病情已经加重了。他苦口婆心劝府上子孙,有烦心事自个儿料理了才是正道,万万不能说给老爷子听,得了这个病,应当静养,不可动气。   他将方子留下,仔细解释了如何煎药如何送服,也没忘记提醒他们当注意什么,而后就准备告辞了。   这个病,要治不容易,他赶着回去和同僚商议。   ……   每年冬夏两季太医院总是很忙,眼下正当三伏天,哪怕不像前几年头顶火炉炙烤,日头还是很毒的。老太医回到太医院就灌下两口凉茶,刚缓过劲儿,旁边正在翻阅医书的同僚就问他怎么回事,索额图府上睡不好了?这么急匆匆的。   “还能有谁?你想想他府上谁身子骨最差?谁忧心最多?”   听到这话,又有好几个停下手边的活,疑道:“难不成是索三本人?什么病?”   “晕眩、抽搐、呛咳、手脚发麻、口鼻歪斜……还能是什么?”   这下惊着不少人!   是中风?   太医院老学究居多,不出诊时他们更乐意研读医书复原残方,平素不关心朝堂之事,当然八卦的也有,立刻就有人想明白关键,太上皇禅位之前逼迫索三告老,这是其一;新皇也不给母族面子,打定主意要彻底瓦解索额图党羽,这事他交给廉亲王去办,而廉亲王一改往常儒雅温和的做派,干净利落拿下不少人,索额图气到中风真不稀奇。   “患病容易治病难,勾心斗角活到这把岁数,索三全身上下都是毛病,他早该颐养天年,告老退出朝堂本是好事,悉心调养还能多活些年,他却舍不得放手,可苦了给他看诊的老兄你啊!他不爱惜自己,偏让你去保他的命!”   一众同僚排着队来拍这个倒霉蛋的肩,言语之中满是同情。   倒霉蛋又说,他家儿孙还说了,若能治愈必有重谢,照这说法,不能根治他还讨不到赏……亏了亏了,这回亏大了。他家儿孙多半都是废物,全靠索三撑着,要让他静养没可能,故而情况只会越来越坏,这么看来给他治病能是好事?   看他愁眉苦脸,就有人出馊主意,让他把这个活换给老胡。   那老东西如今正闲,听说就只是每隔几日去一趟瑞亲王府,也不是去看诊,就是请平安脉,外带开一些伏天养身的食补方子……闲还不是关键,关键他不怕得罪人,并且身后有靠山。   当初他攀上九阿哥是谁也不看好的,眼下看来他是押对了宝,他赚大了。   瑞亲王那可是新皇最亲近的兄弟,别看他还在工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朝上大小事务他都能说上话,皇上还格外听得进去他说的。抱着这么粗一条腿,得罪了赫舍里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倒霉蛋想了想,还就是这么回事,他转身就找上胡太医,胡太医拒绝得干净利落,直说这不归他管,又说没搞头的活不接。   为了把烫手的山芋甩出去,倒霉蛋自掏腰包,贴了一味名贵药材,这才请动人。他回身就把索额图的脉案交到胡太医手里,而后称病早退回府去吃了顿好的压惊。   胡太医看过他开的方子,很有太医院的风格,简单说就是药材名贵,药性温吞,吃着总没坏处。   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的风格,更别说他们这样的名医,胡老的治疗方案从来都偏向于激进,他不爱拖,送服下汤药就得立竿见影,拖着慢慢治岂不是折磨人?   不过既然是索三,让他吃点苦头挺好的。   这方子本身也没错处,就是见效慢外加烧钱,不用改方。   从太医院出来回府的路上胡太医还遇上老十,他心知九爷十爷关系亲密,赶紧把人叫住,说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遇上了就麻烦十爷帮忙带个话,他近来忙着研究如何根治中风,瑞亲王府几位小主子的平安脉恐怕得让同僚暂代。   老十不解其意,不过他正好准备找九哥蹭冰碗,就没拒绝,果真把话带到了,胤禟当时还有点懵,使人稍微调查了一下,就知道胡太医接了索额图的脉案,这下意思就很明白,索额图中风了。   他府上并没传出消息,太医院也就是内部讨论,没帮忙扩散,眼下知道这事的恐怕还少,这念头在心里打了个转,他立刻就有了主意。   先是打发赵百福往老十府上送一车冰,让他回去慢慢吃,自个儿则是进了宫。   他直接在新皇跟前把事情说破,本想看看皇帝二哥的反应,索额图是仁孝皇后的叔父,早些年可说是胤礽最信任的人,胤禟说起这个一半是递信一半是看热闹,结果胤礽勾了勾唇,瞧着心情颇好。   胤禟就有些纳闷。   他后来才知道,白日里还闹出另一茬事,廉亲王福晋忍无可忍,进宫来同皇后告状。   从赫舍里侧福晋进府,她吃穿用度虽然还是不差,日子却过得相当糟心,堂堂嫡福晋受侧福晋约束,府上奴才都不听她的,她正妻的颜面被人丢到地上踩,成了妯娌里头独一份被侧室死死压住的嫡福晋。   因为婆母不管事,赫舍里氏又得了老八支持,再加上还有娘家做靠山,强压嫡福晋一头也不奇怪。   老八府上的事,说难听点就是狗咬狗,皇后对谁也同情不起来,只是觉得赫舍里氏的确过了。   纵使侧福晋也是明媒正娶上玉牒的,毕竟带着个侧字,郭络罗氏再蠢,只要老八没休妻没狠下心弄死她,她就是廉亲王府的女主子,赫舍里氏未免太不给脸。   皇后安抚她一通,明说没道理将个侧室招到坤宁宫来敲打,要想改变现状还得看自己。   八福晋有个优点她的性子特别直,就问:“那我要是把她收拾了,她回娘家搬救兵怎么办?赫舍里家可是皇上母族。”   这么直接险些噎着瓜尔佳氏,她心很累,还是坚强的回说胤礽帮理不帮亲,又说他不会插手兄弟后院,让郭络罗氏自己争气。   既然是这样,郭络罗氏就放下一半的心,她自觉情况已经不能更糟,还有什么豁不出去?她原就是嫡福晋,眼下又不用顾忌什么,这样还斗不过赫舍里氏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郭络罗氏刚走,宝珠就进宫来。   近来天热,小太子胃口很差,让宝珠抱着喂才啃多吃一些。故而宝珠每日都要进宫一回,陪小太子是其一,顺便也同二嫂聊聊,还要给额娘送些府上新鲜捣鼓的解暑汤羹。   宝珠一边抱着弘晔任由他撒娇,一边听瓜尔佳氏说起老八福晋进宫的事,她听完也挺感慨的,八嫂的确不慧,言语也不大中听,总得罪人,要说有多坏还谈不上,就是格外能拖后腿,这能怪谁呢?还不是胤禩自个儿选的,是他亲自看上费尽心思娶回去的嫡福晋啊!落到这番田地委实令人唏嘘!   “都说赫舍里侧福晋好,我却觉得八嫂更好相处些,明里犯蠢总强过背地里算计,这等手腕高杆心机深沉的,我敬谢不敏。”   听宝珠这么说,瓜尔佳氏就笑着摇摇头:“照我看来,再没有比你更心直口快的。”   “我同二嫂亲近,便乐意同你说心里话,感情亲厚致斯也不能说句实话,那还有什么意思?那还要什么闺中密友?”   瓜尔佳氏问她怕不怕识人不清看走眼祸及自身?   宝珠便道:“看走眼我也认了,左右不是什么不能给人听的话,就这句,便是当面我也敢说,谁还怕她?比起廉亲王侧福晋,八嫂子着实要可爱太多了。”   早先就说过,宫里头的事没有能瞒过皇帝耳目,胤礽转身就听说了,心道索额图都退出朝堂赫舍里家还没得到教训,竟敢如此张狂。   这当口又听说索额图有中风之兆,这是好事啊!   他回头就赏下好些名贵药材,说如今四海升平,让索额图无需心忧黎民百姓,命他好生静养。又给他两位儿孙升了官,可惜却是明升暗贬。 第166章 行宫   索额图方才养了两日, 情况稍有好转便接到这等噩耗, 他眼前一抹黑, 径直栽倒,阖府上下吓得不轻,赶紧使唤底下奴才往太医院去。   胡老奉命去给小太子请平安脉, 方才得了赏赐出宫, 那是一套细如毛发的金针, 他看着就很对胃口,比如今使的那套品质好太多了。胡老正觉得技痒, 想用它一用,就听说索额图不好了。   那好!   那可真是太好了!   胡老活到这把岁数,还险些一蹦三尺高, 他赶紧招呼药童, 让小子把医箱提上,兴冲冲就就要往索额图府上去。看他这么积极, 来传话的扎扎实实松了口气,心道这位胡太医也不像传言说的毫无医德,瞧他对病患多上心呢!   管家赶在前方带路, 一边走还一边回答胡老的问题。   “你们老爷前两日才扎了针, 又喝了一帖药, 听说情况已然好转,怎么会突然晕眩?”   “奴才也不是大夫,哪说得上?”   “一问三不知要你啥用?”   “我就是个跑腿传话的,您行行好, 别为难小的!”   “得,同你说再多也是白搭,就你们老爷这个病,会突然栽倒那就表明情况越发严重了,这两日他笃定又受了刺激,前头千叮咛万嘱咐说切忌忧心,才多久就闹这一出,索三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他不想活了吧?”   前头带路的恨不得没听到这一段。   他可真敢!这话也敢说!   早先还觉得世人对胡太医的评价过于苛刻,他分明是个对医患上心的好大夫,眼下看来,这认知还有偏颇,就他这张嘴,没给人打死命也真够大的。   管家还在犹豫,要不要提醒他慎言,胡老已经闭嘴了,他靠在马车的车厢里闭目养神,心里已经在琢磨治疗方案。   要不要扎针?   当然要!   赶着过来就是来试针的。   非但要扎,还得扎个痛快,又得对病情有所帮助……   不多时,他已经琢磨出好几种套路,只是还不清楚他这回病发情况糟糕到什么程度,亲眼看过才能取舍。   从太医院出来三人搭乘马车走,到府门前才下车,后面这段路本来该用走的,考虑到胡老不年轻了府上还提前备下小轿,两个年轻力壮的轿夫抬着小老儿走得飞快,不过半刻钟就到了索额图静养的院落。   下轿之后,胡老还顺了顺衣摆,这才招呼童儿跟上。   他方才迈过门槛,就听见房里有抽噎声,绕过屏风进去,看见有两三个半老徐娘在抹泪,边上还有半大小子在安抚她们。瞧这岁数这穿着打扮该是索三的妾室,进府有些年头的,胡老只瞥了一眼,没多看,直接打发人出去:“留两个打下手的,其余闲杂人等全退出去,别跟木头桩子似的杵着,要哭也别哭出声来,要是影响到我扎针,你们老爷子就当真好不了了。”   几个男丁边哄女眷出去,边提点胡太医,让他说话忌讳一些,被刺激太太以及诸位姨娘。   胡老只是摆手,之后就到床沿边坐下,伸出三指扣在索额图腕上。   他又看了好几处,然后就退到外间来:“请文房四宝,我给你开个方子,赶紧使人去抓药。”   “老爷子这样……光喝药就能成?”   胡老拍拍小伙子肩膀:“只这样当然不成,待会儿还要施针,扎完才能喂药。先前就提醒过你们,甭管好事坏事说给他听都得斟酌仔细,就这身子骨,大喜大悲都不成,你们偏不信邪,非得让太医院从鬼门关前捞人。真别嫌老头子我说话难听,就这样再来两回,也不用请太医了,到庙里去插两柱香看神仙救不救他。”   “……”知道他医术高明,还是很想打死他怎么说?   边上这小伙子再三运气方才压住心火,他亲自研墨催胡老赶紧落笔,拿到房子准备亲自抓药去,再待这儿听下去怕忍不住想掐死他。   胡老不疾不徐写着药方,同时还有闲心提醒他,跟索额图学什么都好,急脾气千万学不得。等他写完最后一笔,刚停手,小伙子抄起方子就要走人,胡老也没拦他,他心情正好,转身就吩咐童儿将医箱打开,从里拿出个靛青色布包来,里头包的正是今儿个新得的赏赐,那套价值千金的金针。   新鲜入手的宝贝就要往索额图那身橘子老皮上扎,胡太医真有些舍不得,不过想想对方的身份,哪怕退出朝堂大家伙儿还得尊称一声索相,也不算辱没这金针。   这想法只不过在心里打了个转,他手上半点不耽搁,一套针扎了不短的时间,扎完再切脉,果真好多了。   他这边彻底扎完,刚收针,汤药已经送进房,胡老也没接手,而是让索三这些儿孙给他喂下去,人还昏迷着,要喂药自然艰难,好在喂下去之后不多时已见成效,索三醒了。   刚睁眼这会儿意识还不清,等他想起胤礽发下的圣旨,又想起廉亲王近来的动作,又觉得胸口闷疼,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让妾室伺候更衣,说要进宫面圣,本来准备等他醒过来再交代几句的胡老就插了个嘴:“索相!索大人!算老头子我求您爱惜自个儿,这把岁数还操什么心?你再不平心静养这条命神仙难保,既折腾自个儿又折腾我们太医院,这是何必呢?”   索额图这才注意到胡太医的存在,正想把儿孙们轰出去问问自个儿的情况,看到底还有多长寿数,没等他开口,胡老就主动说了。   好生养着,再活三五年也不是没可能。   继续这样劳心,半年都嫌多,照这么再来一次恐怕就得准备后事了。   胡老虽然说话不中听,能做的他都做了,临走之前又提醒一回,让府上儿孙好生劝劝,索三这样当真不行,这话不是唬人的。   可有些事说着容易,做起来比登天还难,索额图勾心斗角一辈子,要他闲下来,他如何闲得住?   再加上如今情况对他十分不利,他残留在朝上的党羽被廉亲王剪得差不多了,不做点什么扳回一城他如何甘心?   索额图遂使人往廉亲王府去,求见侧福晋,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先前说的好好的,怎么临到事前变卦了?同时他的身子骨越发不好,哪怕喝着汤药也一天比一天更糟糕,索额图当真是个狠人,他已经没想着还能活多久,就想着怎么利用自己这条命来挽回新皇对赫舍里家的印象,苦肉计虽然老套,总归是好用的。   索额图计划周详,正要实施却出了岔子。   问题倒没出在他身上,是太上皇生的幺蛾子。   皇权交接已经有段时间,胤礽也完全掌控了朝堂,之前京中还有些惶惶不安,如今已然平息下来。皇帝是换人做了,百姓还是照常过日子,他们非但没受累,反而得了实惠。   新皇登基之后哪怕是为了收买人心,总得有些善举,或者大赦天下,或者轻徭薄税。胤礽在同主管户部的雍亲王商议之后,拿出了好些措施,京城附近最先受益,这么短的时间,他已经得到不少拥戴。   太上皇对自己新手培养的继承人也很满意,能这么快掌控局势,胤礽的确足够优秀,把重担交给他是对的。   因为放下心来,他就想提高生活品质,今年哪怕不像头几年那么热,毕竟在三伏天里,日头还是挺毒的,他在宫里待不住,打算去热河行宫避暑,等秋老虎走了再回来。   太上皇行动力贼强,他很快就挑好随行的太妃太嫔,准备出发了。   胤禟瞧着眼热,就怂恿皇帝二哥,让他也去,京中事务可以托给四八二位,让他们互相牵制,安全更不用担心,九门提督是宝珠叔父,那可不是吃素的。   左右热河距京中不远,他们可以少去几日,就当是散心,最近压力忒大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从前皇阿玛去热河去木兰围场都没他什么事,身为太子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留守监国,他有很长时间没出过京,眼下局势和缓,出去走走也好。再者,他出京之后正好能考验兄弟们,看看谁有二心,真要有那心思,太上皇和皇上都不在京中就是最好的机会,再加上他新登基,坐上皇位时间还短根基不算太稳,错过这回再想有所动作就难了。   胤礽深思熟虑之后,点点头。   “那朕也去放松放松,朝事就麻烦九弟了,”说着他又补充道,“想来只会耽搁一旬时间。”   胤禟正要点头,突然品出味儿来……不对啊!   为啥是麻烦我?   我当然也是要去的!   要不是我想去,我做什么怂恿你去?   胤禟双眼瞪得溜圆,正要说二哥你等等,他二哥已经摆手让人退下,准备赶着将手边得事处理干净,再召四八二位进宫嘱托一二,大小事不用做皇帝的亲力亲为,大局还是得由他来掌控。   胤禟跨过门槛,走出殿外,整个人还是恍惚的,又走了几步,他就摆出如丧考妣的绝望表情。   皇帝二哥是故意的吧!   从前多好的人呢?   继位之后心都黑了。   甭管他如何怨念,新皇跟着太上皇一道去了热河行宫,还美其名曰不放心太上皇自己去,亲自送他老人家,顺便在行宫那边陪他两日,之后就返京。   就在他为出京做准备的时候,索额图党羽遭受了最后一波惨烈围剿,全让廉亲王扣下了,一个不漏。   赫舍里侧福晋先前只觉得她家爷是不想帮忙,没料到老八干了这么一票大的,知道自家相公正在对付自个儿娘家,她纵使再聪明能耐还是险些气晕过去,没等郭络罗氏反击,她就已经受到致命一击。   那头索额图又犯病了,这回他自个儿都能感觉到,恐怕时日无多,想让儿孙扶进宫去演一场苦肉计,就听说皇上去热河行宫了归期不定。   还想用这条命最后算计胤礽一回,使他保证会庇护赫舍里家,如今愿想落空,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这么去了。 第167章 迁怒   快马加鞭不过半日, 索额图身故的消息便传入皇帝耳中。同时太上皇也得了信, 发自肺腑说他对这老货已经忍耐到极致, 原想禅位前就除了他,宁可背负恶名也不能给他霍乱朝纲的机会,还是胤礽苦苦相求, 康熙才退一步逼其告老。   索额图早年看着有些本事, 是个得用人, 这几年同当初鳌拜没二样,自恃威权在握, 刚愎狭隘,横行无忌。   想起那年在木兰围场接到的密报,索额图真敢, 敢以朝臣为奴, 命人跪下奏事……那时康熙怕事情闹大了会攀扯上太子,故忍下一口气, 这笔账记了这么多年,本来他要是安分些,赋闲在家清茶淡酒度日, 饶他一回又何妨?权当是给胤礽积德, 毕竟早些年他对胤礽的态度不似如今这么功利, 确有几分真心。他偏不服老偏不知足,非要上赶着找死,这下好了,没等胤礽怎么着, 索额图自个儿就折了一条命。   “好!这是近来听到最好的消息!索额图殁了,赫舍里一族还能兴起什么波澜?”   康熙心情颇好,梁九功在御前伺候了四十年,最懂太上皇,心道盛世须得有仁君治国,乱世须得有杀星征战,太上皇这些个儿子里头,新皇自幼耳濡目染,最有明君之相,他品行端方,且仁且孝,此乃百姓之福,同时也容易被亲近之人拿捏。   索额图一天不死,太上皇一天难以安心,他死了就好,纵使皇上给他死后哀荣,赐下谥号,风光大葬……那也不当事,赫舍里家唯一一个能耐人没了,剩下的不成气候,纵使皇上记起母族的好想帮衬一二,也就是赏赐金银爵位。   都说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爵和官还不同,官职等于权力,爵位等于待遇……三品以上的大员在京中就要一打一打算,三品爵更是多如牛毛。   说再多就是这么回事,索额图一走,赫舍里家注定衰微。   诚如太上皇所想,胤礽得知此事立刻就想回京,这几年索额图的确糊涂,想想早年,他上无额娘照拂,受过赫舍里家许多关照。要不是皇阿玛和索额图联手护他,他根本当不了那么多年太子,很可能会步上前头早夭那几兄弟的后尘。   哪怕撇开这份情谊,他还有一重身份在,他是仁孝皇后亲叔父,胤礽是仁孝皇后亲子,他是长辈。有些过场是不能省的,皇上也得把面子做全,才刚登基不好落人口实,他赶着回京是对的。   皇帝亲自去同太上皇打招呼,他方才起了个头,康熙便道:“好了不用说了,朕明白你的意思,回京去吧。”   胤礽又关心康熙一番,这才掉头返京。   索额图这场丧事不能同头年太后那场相比,也是很有排场的,胤礽全了母族颜面,赫舍里家却高兴不起来,他们阖族都习惯了听老爷子调度,凡事有他动脑子,其他人只管听命,现在他没了,这一族哪怕人丁依然兴旺,却成了一团散沙,看起来体面风光,实际已是强弩之末。   等棺木入土,赫舍里家又新鲜闹了一出,他们同廉亲王府那位侧福晋闹翻了,这道理很简单,当初廉亲王受命他们就使人来找过侧福晋,同她摆明了利害关系,也得到允诺会帮忙说服王爷,让他配合老爷子给新皇压力……她答应得爽快,甚至还收了娘家带去的礼,事情却没办成。   老八这回当真是狠,他就像是被老四附身了,将索额图一党剪除得干干净净。   换其他人来恐怕还做不到这等程度,老八不同,他先前得过些这家的支持,又有个姓赫舍里的侧福晋,对索额图的势力比别人有更多了解。   他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绝了索额图的念想,也断了他生路。   赫舍里家对新皇当然也有怨气,却不多,只怪自己立场不坚定,最后这两年生了二心,甚至还扶持老八做后手……胤礽登基之后有这般态度也在情理之中。   相较于胤礽,廉亲王才不是个东西!   他想争,老爷子给他多少支持?还帮他出谋划策!又将正经嫡女嫁给他做了侧福晋,还给生了儿子!赫舍里家没半点对不起八爷,八爷就这么狠!   你说是新皇逼的,新皇等着看你的态度,痛快应了还能保全,推三阻四廉亲王府先要倒霉,这事转身交给老四老九索额图也跑不掉!……   你说得对!   你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赫舍里全族都不想听!   反正你就是个盖了戳的畜生!心狠手辣委实不是人!   哪怕索额图跑不掉,死在谁手里都好,唯独不能是你!   这是忘恩负义!   ……   不过既然毫不犹豫的做了选择,老八也不怕人说,他心道自己同索额图不过是互相利用,别说他好像单方面占尽便宜,谁不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谁比谁高尚?   从前胤禩是很在乎个人形象的,自打被皇阿玛当朝训斥,他自知无望登基,心态就变了。   如今第一想保全廉亲王府,第二想把儿子教得比谁都优秀,第三还能有个地方让他发挥长材。他那个尚且还是奶娃娃的儿子未来怎么样难说,不过王府的确闯过了风浪,他则换了部门,比当初在工部还得心应手些。只不过满朝文武都当他是忘恩负义之徒,人品低劣不堪为友,纵使脸上没带出什么,都有意同他保持距离,生怕步上索额图的后尘。   老八心里有数,不过只要别人不当面说他权当不知情,想来也没人敢当面说什么,谁让那些被投下大狱的倒霉蛋的确是触犯了律法,撇开人情只说这个事,他没错。   盖因结党营私属实,设计逼迫新皇属实,赫舍里家也没底气明里问老八讨说法,他们背地里推波助澜狠狠黑了老八几把,又让太太过府同廉亲王侧福晋一叙,大抵是说娘家庙小攀不上王爷这尊大佛,让她往后好自为之,至于娘家,甭回,也甭惦记。   侧福晋平素巧嘴,她想解释,对方却不听,直接起身告辞。   等人走远,侧福晋方才彻底慌了神,哪怕膝下有子,没娘家做靠山往后怎么逞威风?   让郭络罗氏逮着这次机会不得要她的命?   她抹了半天眼泪,双眼都哭红了,好不容易等到王爷回府,本以为王爷会直接过来她这边,都想好做什么姿态迎上前去,结果并没有,老八直接去了书房。   后来他倒是过来了一趟,听了一通抱怨也没安慰一二,反而说起良太妃。   “太妃太嫔虽然远争斗,日子不如从前来的舒坦,宫殿也小了很多,你回头问问看额娘缺些什么,备齐送进宫去。”   赫舍里氏连眼泪都忘记抹了,她不敢相信王爷对自己没半句关心。   老八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想,又道:“皇阿玛不会容许索额图摆布新皇,舍不得放开滔天权势,他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你该庆幸新皇仁善,换个人来直接列出十宗罪,抄家流放都是轻的。本来这些话不当由我来说,你近来心乱了,你在担心什么?既然嫁过来做了我廉亲王府的侧福晋,自当指着爷过日子,爷好了你才能好,往后少操心你娘家的事,仔细看顾小阿哥。”   赫舍里氏总觉得她了解八爷,知他雄心壮志,也坚信自己比福晋出色,是帮得上他的贤内助。   这日,她不确定了。   突然觉得从没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他比谁都疯狂,也比谁都精于算计,更比谁都凉薄。   只是生来没那个命。   ……   如果说廉亲王府是喘不过气的压抑,胤禟就是气,气索额图死得不是时候,早一个月晚一个月都好,偏偏赶上这会儿!   想跟着去热河行宫浪一圈的幻想破灭之后,宝珠就劝他,说不去正好,小四小五再有几日就满周岁了,他们洗三满月百日酒都没办,这回摆几桌总不妨事。   皇阿玛禅位之后破事太多,胤禟当真忘了,听宝珠提起他就掰起手指头算了算,还真是!   满周岁,抓周啊!那可是大事!   胤禟立刻就准备操办起来,还在心里将名单过了一遍,正在琢磨请哪些人来观礼,索额图就殁了。   他是死是活都不碍着胤禟,让胤禟来说,这老头造了那么多孽还能活到这把岁数挺长寿了,所以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等他感慨完准备给亲朋去帖,才猛然间发现,索额图死了,新皇特地赶回京来领着满朝文武悲痛,谁敢来他府上吃酒呢?   九爷怎么折腾新皇都不会怪罪他,不怪罪他不代表不会迁怒其他人。   这下好了,赫舍里家在办丧事,朝臣纷纷前去吊唁,搞得他抓周礼都办不下去,看他把自己气成火器营的弹药球,随时准备爆炸,宝珠又去灭火,劝说那就只请老十,再让富察家那边来两个,自己人摆两桌。这样有个好处,哪怕小四小五跟阿圆他们一样不靠谱看着糕饼点心就走不动路,也没外人瞧见,不至于前脚抓完后脚就宣扬出去。   胤禟:……   说得很有道理,好像真的有被安慰到呢。 第168章 偷跑   宝珠当真是顺口一安慰, 真到抓周那日, 纵使胤禟有准备还是扎心了。   他早先已经知道小四小五生来肖舅, 当初还特地去瞧了大舅哥一眼,美艳轮廓是有点像,也没那么夸张, 哪就一模一样了?   胤禟忘了一点, 他观察对比是在儿子丁点大的时候, 人嘛越长大越长开,你再看感觉就很不同。   难得小四小五同辰泰凑一块儿, 这一看果然精神,他们甥舅三人搁一块儿毫无违和感,用几百年后时髦一点的比喻, 就像是同家店同款商品, 也就型号不同。   摸着良心说,在富察家一干肌肉壮汉里头, 辰泰算得上英俊,但只要想到俩儿子长大后就是这德行,他就忍不住怀疑人生。他原地陷入沉思, 死活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而另一头, 辰泰一手抱起一个,已经乐上了。达春那蠢货今日也有来,他围着亲爹转了半圈,非说那是他的弟弟, 弟弟怎么飞到姑爸爸这边来了。   他额娘耐着性子解释,达春偏不听,还说有铁证,弟弟同阿玛长得可真像,提着灯笼也找不出更像的!   别人都在闷笑,胤禟在假笑,他眯了眯眼杀气腾腾说:“那敢情好,爷正嫌府上臭小子太多,舅兄赶紧领他们回去。”   辰泰正要点头,被嫌弃的小两只已经和亲爹对峙上了。   一个双手叉腰瞪着胤禟。   一个不知从哪儿抄出把小木剑。   “兀那贼人休得猖狂!”   “吃爷爷一剑!”   ……   他俩平日里开口不多,关键时刻嘴皮子倒是利索,这机灵劲儿不输给上头三个哥,只是这台词……总觉得不大对。   胤禟额上青筋直跳,想给他们鼓个掌说不愧是我儿子真聪明啊,更想脱了裤子揍他一顿。   没等他有所动作,阿寿几步走过来,一巴掌拍弟弟脑门上。   “虽然怎么看怎么讨人嫌,那也是咱爹,台词错了你个笨蛋。”   阿圆也跟过来补了一下。   “额娘说有外人在要给阿玛留点面子,你们俩可闭嘴吧。”   胤禟正觉得前头几个大的懂事了不少,虽然关上门还是个鸟德行,带出去从不坑爹……他还以为是人大了懂事了,敢情是福晋看不下去了给他们提了醒。   得知真相的胤禟一方面想送儿子回炉再造,同时又很感动,福晋心里还是想着他的。   老十在一旁捧腹大笑,笑到肚子疼,受邀前来的少许几个宾客也差不多,纵使极力想要忍耐,总有一半的人没忍住,这哪是五个儿子啊?这是五个讨债鬼!别人都羡慕瑞亲王,说他好福气,就他这岁数竟然有五个嫡子,府上还有如花美眷,然而要真给他们五个混世魔王一样的儿子,却不知有几个消受得起?   等笑够了,老十才满是羡慕看向他九哥:“这俩侄儿忒对我胃口!”   辰泰也跟着点头:“这提剑的气势,这机灵劲儿,不愧是我妹子生的!王爷妹夫你那话可当真?这俩小的都让我抱回去?就这资质到咱府上操练几载,往后又是一双大将军!”   辰泰盯着胤禟,小四小五也瞅着亲爹,等他说话呢。   摸着良心说,能跟着郭罗玛法习武他们乐意之至,就是千万个舍不得额娘,要是能让额娘带着他们五只一块儿回娘家,唯独把阿玛撇下就太好了。   胤禟装作没听见,转身就招呼其他宾客去了,这边富察家的几个方才想起来找宝珠打听,小阿哥怎就这般聪明。   宝珠只想说,他们压根不懂啥叫“兀那贼人”,这是听多了顺口蹦出来的,奶娃子都喜欢跟着捡话说。至于为什么会听多?那就得问问阿圆他们,小四小五是让他们带着玩的,当初他们一岁大的时候玩的是鲁班锁之类,过去这么长时间他,早就腻了,眼下他们在府上带着奴才唱大戏,每天都能来两出,不是大侠横刀江湖,就是官兵抓贼,大的演,小的看,宝珠觉得他们也没看懂什么,就是跟着瞧个热闹,顺便捡了几句台词。   平时吧胤禟待家中的时间不长,没觉察出,到今天可算暴露了。   后来的抓周仪式依旧精彩,两兄弟的确没闹出哥哥们那等笑话,哪怕老十坏心眼端来一碟点心他们也没多看一眼,胤禟正得意,得意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给他俩喂了个滚肚圆。俩小子就同时瞄上几步开外那把做工精细的红木小剑,并同时动了起来。   小五步子迈得开,走在前面一点儿,瞧着还有两步远,他哥脚下一使坏,直接将他绊倒。   然他也不好欺负,摔倒的同时也没忘记额娘说亲兄弟要同甘共苦,手上一拖拽,两个小胖墩就滚作一团。   “是我的!我要!”   “哥哥让弟弟!你让!”   他俩互相抱着对方不撒手,自个儿拿不到也不让对方拿到。方才有点欣慰的九爷再也欣慰不起来了,他暗自决定等送走宾客非得好好收拾这群小兔崽子,让他们知道当爹的权威。   阿寿已经看出亲爹面黑似锅底,他往满哥身后躲了躲,小声说:“是时候离家出走了,赶紧把零嘴收一收,咱们趁乱偷溜出去,去投奔郭罗玛法!告他黑状!”   阿圆表示进宫去躲风头也成,去找皇帝二伯,阿玛这样怪渗人的。   满哥觉得要抱大腿就得找个能让阿玛打心底里认怂的,这个人选非四伯莫属,正好雍亲王府就在隔壁的隔壁,过去躲躲风头准便去看看晖哥,有段时间没见他了。   三个带坏弟弟的就这么商量好了,趁着大人们的注意力在抓周宴的主角身上,他们偷摸收拾了三个小包袱,就只差和狼将军会师。   迈开小短腿偷跑不靠谱,骑狼背上就容易多了。   宝珠倒是有注意到他们在嘀咕什么,因为是同胎所出,这三个打小腻在一块儿,头碰头说悄悄话也不是第一回,她就没去偷听,至于胤禟,他受了不小的打击,正想趁儿子还小把性子拧过来,要是由着他们自由发展下去,再过个一两年估计就拧不过来了。   因为怎么哄他们都不看别的一眼,最后又拿了一把小木剑来才把这一页翻过去,等这场热闹看完,是时候开席吃起来,赵百福匆匆赶到胤禟身边,贴在耳边嘀咕了两句。   如果说方才还只是黑脸包公,这会儿包公已经生气了。   那臭小子!   他们趁着小四小五掐起来的空档偷溜去装了一大包点心,还偷了三个大鸡腿一只烧鹅,都包好了,背在背上骑着狼将军就要冲出去。   哦,不能说就要,他们已经成功了。   底下奴才那身手哪有灰妞它们矫健,又怕伤了小主子,再加上小主子还拿着弹弓下黑手,一颗颗珠子打出去,打得人哎哟连天,几个奴才乱作一团,目送他们出了门方才想起来给爷报信。   胤禟可真感动啊,像他儿子这么聪明的娃委实少见,这么能折腾的就更少见了。   “人往哪边走的?跟没跟上?”   “回爷的话,听说是进了雍王府。”   既然是去了四哥那边,就能稍稍松一口气……才怪!   去谁府上不好去老四府上!   想到他就想到那些年被他考校过的功课以及被他罚写的大字,乌太嫔生出这么个煞星活该她倒霉!老四每一次造孽都该算在她这当娘的身上,是她带给大清朝的!   那仨小兔崽子已经够能耐,胤禟一点儿也不希望他们跟着老四学。   不过府上还有宾客,总不能这会儿去抓他回来,转念一想,在老四府上到底比出去街面上浪来得强,在那边该不会惹出什么大事。   他放心得太早,等吃过饭,宝珠同几位女客闲聊,胤禟就带着老十去隔壁的隔壁抓人去。   一过去就发现雍亲王府乱作一团。   随口叫住个奴才问过,方才得知,他乖儿子又搞事了。   简单点说,雍王府的门房把阿圆他们认得很熟,没让人在外头等,直接放进府去才使人给主子传话。要是三个闯祸精自己过来,铁定得乖乖等人来领,谁叫他们骑着狼呢?   这狼的嗅觉可不是人能比的,再加上三只就跟成精了似的,贼通人性,知道小主子要找谁直接就驮着人进去了。想当初他们丁点大就能找到图门宝音的帐篷大老远偷摸进去撒尿,如今越发娴熟,一路跟着气味过去,就找到弘晖那院落。   弘晖开蒙之后就从他额娘院里搬出去,同奶娘以及几个丫鬟奴才单独住在一个院落,他早先也闹,如今早习惯了。却说雍王府不止一个小阿哥,前几年乌嫔以侧福晋之位诱惑一众格格,使得原本还想韬光养晦的都赶紧怀孕了,虽然互相下绊子弄没了一些,总有生下来的,那生下来的也有一两岁了。   这日李侧福晋所出的小阿哥带着奴才在园子里玩,就遇上阿圆他们骑着狼过去。   那小阿哥瞧他们挺威风,非要跟前伺候的奴才把狼抢过去。   做奴才的能没点眼力劲儿?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上前,正想劝自家主子,却没料到那话让阿寿听去并且计较上了。   阿寿是最像胤禟的,在三兄弟里头,他个性最为恶劣,心道哪来的混账敢抢爷爷我的东西,当下驱使狼将军将老四这庶子吓得屁滚尿流,险些吓没了半条命。   这小子就是李侧福晋的命根,她听说之后哪还坐得住?当下闹到福晋跟前,非要讨个说法,胤禟过去的时候这出闹剧还没结束。 第169章 甩锅   雍亲王府这位李侧福晋同几年前的郎格格有点类似, 都是福晋进门前就在爷跟前伺候的老人, 颜色都还不错, 是嘴上抹蜜惯会哄人的美人……区别只在于李氏命好,遇上的是老四这等一碗水端平雨露均沾的主子爷,还有个变着法给儿子找不痛快视儿媳为生死仇人的婆婆。   当初乌太嫔还不在太上皇的六嫔之列, 她是高高在上的妃主, 乌喇那拉氏被她拿捏在手中, 任她磋磨,李氏借机捞了不少好处, 又赶着生了个儿子,坐上侧福晋之位。   李侧福晋生于康熙十五年,掐指一算二十有七, 她这年纪放在穷苦人家兴许就是个面黄肌瘦的中年妇女, 可她注重保养,吃穿都很讲究, 外加底子好,瞧着还年轻得很呢,浑身散发出别样的韵致, 纵使老四不热衷于房事, 去李侧福晋房里的时间依然不算少, 就仅次于诞有一双嫡子的福晋。   怪道她有底气同福晋哭诉。   听说弘昀受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送回她跟前时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眼角有泪, 嘴里时不时叫唤一声额娘。李侧福晋赶紧将弘昀揽在怀里,一叠声关心他,跟着就要抹眼泪,之后顾不得好生收拾一番,就要去福晋的正院想讨个说法。   纵使是庶子,那也是府上二阿哥,只不过去园子里转一圈就成了这般模样,还有没有天理了?   李氏早先已经没了个儿子,故而格外纵容弘昀,他要什么都给,他受了丁点苦想法设法也要讨回来,有这么个额娘幸也不幸,幸运在于纵使是庶出,弘昀的小日子过得半点不比嫡子差,不幸在于有这么个娘,儿子大多霸道,性子笃定好不了。等他长大些知事了兴许还知道收敛,眼下就只会找麻烦。   看李侧福晋气冲冲往外走,在弘昀跟前伺候的奴才噗通一声跪下来:“侧福晋!侧福晋您不能去啊!”   “我儿受了这么大罪,还要我这当娘的忍气吞声不成?”   “……”那奴才嘴里发苦,脸上更是写满了为难,“话是这么说,如若是别人累得二阿哥这般也就罢了,对方身份委实不一般,咱们招惹不起。”   区区知府之女,却做了亲王侧福晋,李氏得宠这么些年,和蠢字断不沾边。她方才是关心则乱,听得这话稍稍平复一些,催那奴才细细道来,到底怎么回事。   弘昀那贴身小厮哪敢隐瞒,赶紧照实说了,李氏也有些踌躇,一方面恨自己没本事连带儿子都要矮人一头,另一方面恼瑞亲王府那些个小阿哥横行霸道张狂无度。不请自来也罢,竟还想纵野兽伤人,连累弘昀受这般苦。   她倒没踌躇多久,最后还是决定要闹上一闹。   为什么呢?   因为站在她的立场,就应该闹。   谁让她是张扬的性子,每回受了委屈总会同爷哭诉,这回吃苦头的还是弘昀,轻易放过连问也不问一声,爷能不多想?   四爷原就多疑,莫不会觉得她这当娘的不疼儿子。   再者说,弘昀遭这般罪她都忍了,往后再磕着碰着她还有什么底气闹腾?   这么一想,闹是肯定要闹的,只是看该怎么说。   她既不能白吃这个亏,也不能上来就把瑞亲王府得罪狠了。   李侧福晋过去正院之前,乌喇那拉氏已经得到消息了,伺候她有些年头的大丫鬟还在说呢,说等着看李侧福晋的反应,这就是个不吃亏的主,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个胆量问瑞亲王福晋讨说法。   丫鬟眼界低想不明白,乌喇那拉氏却知道,李氏一定回来。   四爷子嗣不算丰茂,后院女人却不少,只是斗得厉害弄没了许多阿哥……就这样,李氏也能强压旁人一头,生下儿子坐上侧福晋之位,这么多年她都挺得宠,不说同自个儿分庭抗礼,在一众妾室里头也是一枝独秀。   若是只看她咋呼表象就觉得她蠢,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她瞧着像草包美人只不过是因为爷们喜欢凡事写在脸上心思单纯的女子,又因为她看起来蠢,仿佛很好收拾,反而轻易动不到她头上。   人都喜欢先解决对自己威胁大的,以避免对方一天天势大难以撼动。   李氏在后院里就是个特别的存在,她得罪的人不少,还总是被眼红,真正动她却不多。   以前福晋也想不明白,后来她突然明白了,或许就是因为李氏没个好人缘,人人都觉得会有其他人收拾她,不愿意冒着风险自己出头,哪怕今天明天都没人站出来,后天呢?总会有人忍不了。   当大家都这么想,她就莫名的安全起来。   所以说,照李氏的性子,她一定会过来,乌喇那拉氏跟前的得脸嬷嬷也这么想,她赶紧替福晋拾掇一番,趁这会儿人还没过来。   乌喇那拉氏方才收拾妥帖,李氏就到了,她是红着眼眶过来的,见着福晋的面遍诉起苦来,说可怜弘昀,不过是去园子里玩了一趟,竟然哭晕了被送回来。   她也没去攀扯瑞王府,句句话都是在说伤在儿身痛在娘心,福晋心下了然,面上还是不知情的模样,问她怎么回事。李氏只道详情不知,说她过来之前问了一嘴,听说二阿哥是受了惊,那奴才支支吾吾的,也没把事情说清楚。   乌喇那拉氏颔首,当她的面使嬷嬷去打听,嬷嬷出去了半盏茶时间,回来也是一脸为难,待她讲明前因后果,李氏白眼一翻就要晕倒,乌喇那拉氏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这出戏演得是真好,她受不住刺激晕过去就能顺势从第一线退下来,反而是自己这个福晋必须站出去解决这事。   这种事,怎么处理都不讨好。   弘昀有不对,他作为庶出二阿哥,却招惹上胤禟的嫡子,让人家下来给他骑狼。   你又想想,他还是玩泥巴的岁数,都没开蒙,懂不懂嫡庶的概念也难说,他怕是不知道自己招惹上的是个煞星……这么一想,不知者无罪。   毕竟不是谁家阿哥都像九弟妹这几个,打小就这么聪明。   却说哪怕弘昀有错在先,纵狼吓人也过分些,这事要公平处理就该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两边都得挨罚,乌喇那拉氏自问没那本事讲公平,她压根不想管这事,李氏这个样子,她不管仿佛也不成。   李氏当真不错,打定主意是想推她这福晋出去。   这事说大不大却相当棘手。   一个处理不好,或者就让雍王府示人以弱,或者就要得罪上老九。   甭管乌喇那拉氏怎么想,反正李氏她晕了,她跟前伺候的丫鬟立刻嚷嚷说请太医,又说赶紧扶侧福晋躺下。做福晋的要是不让,这不是苛待人吗?乌喇那拉氏摆手允她们送李氏回去歇着,这才问起阿圆他们,又使人去给四爷报信。   “遣个人去户部,说二阿哥同瑞亲王府弘晃、弘晏、弘晨阿哥起了冲突,李侧福晋听说之后吓晕过去了,府上乱作一团,事关重大本福晋区区内宅妇人不知当如何是好,爷要是抽得出空请他回来一趟。”   说完她正要使人退下,又想起来补充道:“王爷细问,便照实说。如若瑞亲王府先来人,来的是福晋便请到正院来,要是老九过来,让他等等,说已经有人去给王爷报信……听明白了?”   那奴才连连应是:“奴才知了,奴才领命。”   李氏算得精,她却不愿出这个头。   乌喇那拉氏将事情安排好就躺回榻上,让嬷嬷过来给她按一按,怪累的。   说是不管了,她心下还是在琢磨这事,猜想最后会如何解决。老九对阿圆几个看似嫌弃,实则是护短的性子,想来该不会认怂,这事还得看爷的态度,他也想看看爷对弘昀有多在意。   虽然弘晖是很优秀,当娘的总得多考虑一些,以防有个万一措手不及。   胤禟来得很快,他带着老十一道过来,过来就听说这茬,听说之后就黑了脸。   要是平时,他当然优先护儿子,哪怕三小只有很多不对,那也等回去关上门说。今天却不同,胤禟今天让他们气着了,方才抓周宴上就有一笔账,还没同他算,他竟敢收拾包袱离家出走,跑来隔壁的隔壁避难。   这是几个意思?   这明摆着是觉得当爹的正面干不过老四这禽兽!   虽然他见着老四心里的确毛毛的,心里怂面上不能怂!   胤禟眯了眯眼,他这回还真不打算给儿子出头,他非得让三个小兔崽子睁大眼看清楚,深受他们信赖的四伯根本就不是个东西!除此之外,胤禟还要借机发作,没收他们的坐骑!都不用打断他的狗腿,看他以后怎么跑!   ……   乌喇那拉氏和李氏都失算了。   她们没想到胤禟是这种喜怒不定的神经病,前一刻还是心肝宝贝,后一刻老子弄死你。   说起来也不能怪他,谁让仨儿子在府上仗着有福晋撑腰,总骑他头上屙屎撒尿,这回逮着个好几回,能不收拾他们?   你说府上二阿哥看我儿子骑着狼威风,就忍不住冒犯了他们。   这算什么错呢?   当初老八因为功课写得好难得得了皇阿玛夸,又得了个什么赏赐,爷还怂恿有个贵妃额娘撑腰的老十偷偷使坏弄过他!   只是没把事情搞大!   这种事谁还没干过呢?   真心疼老四这个二阿哥,怎么就遇上自家仨混世魔王。   你说阿寿他不乐意出让坐骑,跟着还吓对方一通,让人家直接哭晕过去,好悬没犯病。   ……这混账!   胤禟表示非得好好收拾他们!   由着他这样往后不得捅破天?这也忒胆大妄为!   老十简直不敢相信,说好的护短呢?   而被乌喇那拉氏派来安抚九爷再三犹豫谨慎措辞的奴才更是一脸懵逼。   听说九福晋甭管干了些啥,九爷从来都是那态度“我福晋赏你一巴掌那也是看得起你,一般人还享受不到”。   还有他的经典言论——   “错天错地也错不到我福晋身上!我福晋多好的人呢,平素不与人为恶,能让她计较你可真能耐啊!”   所以说,那三位阿哥真的是嫡子吗?真的是富察福晋生的?   怎么感觉比捡回来的还不如呢?   这真他娘是亲爹?   这是后爹吧?   甭管他们怎么想,反正胤禟打定主意要收拾那三个无法无天的混账,以树立他当爹的权威。惹上老四好啊!换做其他人听说搞事的是阿圆他们就得龟缩回去,就老四头铁!   胤禟让奴才去把那三个闯祸的弄出来,同时美滋滋等他四哥回府,准备两兄弟齐心协力收拾三小兔崽子。   然而事情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万万没想到,老四是这么大公无私严于律己宽于律人。   他只让胤禟把阿圆他们领回去,准备关上门好好教育弘昀。   “不,四哥,你没什么话想说吗?”   “你就这么放过他们仨?”   老四这才想起来,对哦,阿圆他们也有过,不过侄儿还小呢,这么小就这么能耐只能是九弟惯的。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收拾丁点大的小侄儿他下不去手,这笔账果然还是算在九弟头上好了。   胤禟也是飞来横祸,听四哥准备罚他抄书,他胸口生疼,黑着脸把蠢儿子带回府去,回去就宣布没收狼将军,又说要请先生来给他们开蒙,有那功夫瞎折腾还不如多读点书。   “你这是打击报复!”   “嫉妒额娘疼咱们!”   “我要进宫去找皇帝二伯!我要给皇玛法写信告你!”   胤禟:……你说啥?你要给皇阿玛写信?立马去!赶紧去!说得好像你认字儿似的,你爹我等着看你能写出个什么东西。 第170章 日常   胤禟前脚把人提溜回府, 后脚跟着把这事学给宝珠听了:“爷却没见过比他们更顽的, 这是生的三个混世魔王, 你却猜猜我打哪儿寻回人来?”   宝珠奇道:“不是四哥府上?”   “是不错,那你又猜猜我过去撞见他们在闹什么?”   就冲胤禟这么说,阿圆他们笃定生事了, 不过哪怕一年年长大许多, 也才丁点大的娃, 能搞出多大个事?宝珠心中大定,移步坐到胤禟身边, 问:“爷却不是今儿才知道,我最蠢笨不堪,你这么说当真把我难住了。我又一想, 要是闯了天大的祸, 爷还能这般平心静气?打一回府就该揍他们……如此想来,又不剩几分担心。”   胤禟捉过宝珠皙白软嫩的右手, 边把玩边说:“事情说大不大,担心是没必要,不过说小也不小, 这回总归得好好收拾他们, 就这么纵容下去当真要养出三个纨绔来。”   他将老四府上那点事简单说了, 说完没转眼,就盯着看宝珠的脸色,宝珠起先有些错愕,后来啼笑皆非。   胤禟问她笑什么, 她也没回,再问,就揽着劲腰靠他脖颈边,说:“既然提到这茬,我便同你捋捋。爷说说,咱们二人谁是红脸谁是白脸?那仨小子瞧着同我亲近,遇上事哪回不是从爷那边突破?让爷盯着他们把蔬菜羹吃完,你由他任性,被揪住还辩说少吃点菜也不会怎么样,说你打小也爱吃肉……说吧,咱们儿子这霸道的个性是让谁惯的?是谁说天潢贵胄就得这般,没得跟白面包子似的人人揉搓?”   宝珠倒不是质问的口气,她言语从舌尖轻轻滚过,听着有些漫不经心又有些撩人。胤禟立刻就被带进沟去,他想了想好像真是这样。宝珠在他们仨面前从来都很强硬,平素挺好说话,涉及原则问题半步也不让的,小兔崽子经常求到他跟前,求他的时候是乖儿子,目的达成转身就成了天王老子。   所以说,这还是他给惯的?   这他娘的就扎心了。   胤禟深刻的检讨了自己,深刻到他难得认为老四不是瞎搞他,说“子不教父子过”当真有点道理。   自家这些个臭小子是该好好教了。   胤禟还在琢磨该怎么让三只吃到教训,只是暂时没收毛绒绒小畜生自然不够,得有更多手段才行。另一头,被他惦记的阿圆阿满阿寿胖爪子抓着笔,正在给太上皇写信。   说是写,其实跟鬼画符没两样,哪怕执笔的是满哥,最后拿出来的也还是正常人都看不懂的东西。这封“信”是通过宝珠送出去的,只见儿子们捧出一个红色锦盒,她顺手接过正想打开,阿寿就抱她腿上:“额娘你不许偷看,这是给皇玛法的!”   宝珠挑眉:“那你总得同额娘说说,里头装着什么?”   阿寿嘿嘿笑着,正要回答,就挨了阿满一脚踹,他仰起胖脸面无表情说:“……是秘密。”   宝珠最后也没去看其中的内容,不过这事瞒不住她,待三只得偿所愿从正院出去疯玩,嬷嬷就跟着出去打听一二,不多时回来给宝珠解了惑。   “出了那事,爷回来不就将小主子同狼隔开了?本来说等反省好了再还给他们,小主子不依,这不就瞒着偷偷写了信,说要同太上皇告状。”   要是让三胖只听见,非得反驳她。   瞎说什么?   咋就瞒着偷偷写了?   这事蠢爹是知道的!   并且他们才不是简单的告状,是在学猴子搬救兵!四伯都说了,养不教父之过,皇玛法就没把阿玛教好,是该请他老人家回京来好好教教。   ……   嬷嬷还在说呢,说那封信当真绝了,好大一叠纸,一张张全是鬼画符。阿满凭借自身天赋,用抽象的笔触将这段遭遇画了出来,完成之后他非常满意,又担心皇玛法太笨看不明白,还在锦盒的最底下附了一张纸,是让奴才代笔的,就一封正常的信,上头还按了他们的红泥爪印,说是那叠鬼画符的翻译也没错。   本来送那张纸去就行了,主要是告状须得诚意十足,看在写封信如此费劲的份上,皇玛法也得帮他们。   阿满是这么说的,所以才有这么多事。   宝珠听得发哂,忽而后悔太守信,没偷偷看过内容,她当真好奇,好奇那一叠纸上画了什么。   当日,这封信便出了京,快马加鞭送去热河行宫,太上皇看梁九功捧着个锦盒进殿,本没多大兴致,听说是瑞亲王府送来,他才伸手接过,打开盒盖。   里头是一大叠纸,还能看到上头明显的墨迹,太上皇将这一大叠从盒子里拿出来,展开一看,我去啊!!   这是啥玩意儿?   老九莫不是疯了?   梁九功没敢偷看内容,只是帮着解释道:“说是瑞亲王府几位小阿哥送来的。”   那康熙就明白了。   这是乖孙子画给他看的,瞧着很有内涵啊。   要是其他人送来这种东西,太上皇能当场摁死他,可一想到这是阿圆几个的大作,他耐心就格外好,当真一张张看完了。看完也没弄明白是几个意思,好在最底下还有一页纸,说是这封信的解读,明明白白就是告状。   信上说,他们去老四府上找弘晖玩的时候遇上了个不长眼的白胖子,对方意图强抢狼宝宝,遭遇一波威慑,本来挨也没挨着他碰也没碰着他,结果白胖子恶人先告状,送给胤禟一个收拾他们的机会,胤禟借机滋事,没收了狼宝宝不说,还要教训他们,逼得他们赶紧搬救兵……这封信的末尾满满都是期许,让太上皇赶紧回京,还哭说回来晚了胤禟就要磋磨死他们!   康熙看完之后陷入到长久的迷惘之中。   他还在心里遗憾,真可惜这三个托生在老九府上,若是胤礽能有这么多机灵讨喜的儿子就好了。想想胤礽,膝下就一个嫡子,弘晔瞧着是个天资聪颖的,可毕竟还小,看不出太多。除弘晔之外,存活的庶子有两人,出自两位侧福晋,弘皙生在三十三年,弘晋生在三十五年,倒是不算小,瞧着却不过马马虎虎,资质远不如胤礽。   只能说造化弄人,三十七年那届大选之前鲜少有人听过富察氏的芳名,后来倒听马斯喀提过两嘴,说这个闺女比谁都像他,尤其讨他喜欢……听到这话的时候,康熙心里还有点慌,生怕自己一时不慎给老九找了个和马斯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福晋,那可真就糟心了。   马斯喀说的该是脾性,老九福晋的确爽直大度,很有几分儿郎气魄。   之后这几年发生的事,更是让康熙侧目,他真得承认自己看走了眼,当初实在太小瞧富察氏,毕竟差了不少岁数,要让富察氏给胤礽做福晋也不现实,所以他心里遗憾不多,反而还有些庆幸,庆幸太后眼光好,点她给老九做了福晋。   如今这样也挺好,胤禟同他福晋天生就该是一对,像他们这种夫妻在皇族之中挺稀罕的。   康熙感慨了一番,就让梁九功请笔墨,给乖孙子回信一封,让他们撑住了,这边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就回去。   这封信最先到宝珠手里,她亲自读给儿子们听了,三只听完,生无可恋。   皇玛法变了!   后一日,宝珠进宫去了一趟,主要是这档子事太精彩,精彩到让她忍不住想和皇后分享。坤宁宫里,皇后听她说了一通,就笑得花枝乱颤险些岔了气:“我早想说,满京城找不出比他们更有趣的父子,胤禟成日同几个小的计较,这几个小的直接把亲爹当仇人看。”   宝珠配合她摊了摊手。   我能怎么样?   我也很绝望啊。   皇后笑得差不多了,才缓了缓说:“老九从来是个护短的,从前护老十,后来又加了一个你。遇上这种事,按理说他该帮着三个宝贝蛋才是,真难得看他这么讲理。”   这话真没说错,胤禟从来都那德行,错天错地老子也是对的,就算我没道理也得回府之后再慢慢反省,左右出门不认怂……真难得看他认怂。   宝珠偏头想了想,心道或许因为对方是四哥。   皇后不这么想,她觉得胤禟就是吃儿子的醋借机报复。   不过这事就是听个乐子,乐子还在告状这个点上,事情本身没啥可说的,严格说起来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一个搞事在前,一个纵狼吓人……乐够了她们就没再细说,而是聊起旁的事来。   却说近来老十也挺郁闷的,调去旁的衙门是好事,不像先前一碗浓茶喝一天,他这阵子干劲都挺足的,然糟心事也不是没有,让他糟心的就是自家亲儿子。   是的没错,其其格给他生了儿子,这都已经是老黄历了,他这儿子存在感很弱,老十的原话说他生下来看着就蠢,到现在也是睡了吃吃了睡。   人家八个月就会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满周岁都成句了,他府上这个还不怎么开口,其其格说他会喊阿玛额娘,反正老十没听过。   总觉得福晋是在安慰他,可他并没有被安慰到。   看其其格对那笨小子充满了期待,老十也没当面泼他冷水,只不过背后嘀咕来着,他还问过胤禟:“额娘说我打小就聪明,怎么生个儿子这样蠢?”   胤禟满是不可思议,没想到老十还聪明过,反正在他的记忆里一直是蠢的。   根本就是生儿子像爹,父子一脉相承。   看老十是真纳闷,胤禟就安慰他说:“兴许他跟我府上小四小五一样,是像妻家舅兄呢?”   老十右手握拳捶在左手手心上。   有道理!   说不准其其格哪个哥哥就是蠢货!   他自己蠢就算了,这不是坑人吗!   老十发自内心羡慕他九哥,真羡慕他各个儿子都活泼,瞧那机灵劲儿!多活泼!多讨人喜欢!   看他是认真在羡慕自己,胤禟也挺无奈的。   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要他说,儿子活泼过头真不见得是好事,他府上那几个甭管谁都离不开人,非得有奴才不错眼盯着,否则一转身能吓掉你半条命,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的。姑且不说别的,就说最近,前头三胞胎卯足劲折腾他这当爹的,后头这一双也闹,他们听几个哥哥说了骑狼出门多英俊多帅气,别管听没听懂吧,反正就是要。   要狼崽子!   要骑狼崽出去浪!   起先他们找的是宝珠,宝珠是不同意的,偏她也不把话说死了,而是玩了出祸水东引,让儿子去找爹。   摸着所剩不多的良心说,胤禟是拒绝的。   他正在措辞,俩小子又说,说哥哥们说的,他们一岁就趴在狼背上玩了,再看看自己,连根狼毛都没。这事搞到最后一边让一步,胤禟负责去给小四小五寻狼崽,而俩小的保证以后乖乖的不搞事。   这条件还是满哥帮忙谈的,满哥这年四岁,在宫里玩时能坑哭七岁的弘晋。   弘晋被抢东西,告状没人信。   弘晋挨揍,哭诉没人信。   用新皇的话说,你七岁,他四岁,你还有脸告状咯?   阿满人懒话不多,能一个眼神让你明白绝不会多说一句话,你说他主动欺负你,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只能说新皇还是不够了解他侄儿,阿满的确能睡,他醒着的时候也的确蔫坏,这两样不冲突的。   后来胤禟果真寻狼崽去了,可狼吧,不是那么好寻的,也不是匹匹狼都忠心护主能通人性。他等了几日也没个好消息,被蠢儿子闹烦了就往宫里去,同皇帝二哥打了个招呼,径直去了猫狗房,从进贡来的狗崽子里头选了一对最像狼的,蓝眼睛外加三把火,不摇尾巴不吐舌头不卖蠢的时候看起来贼英俊,比府上那三只胖家伙还像狼。   胤禟还让猫狗房的帮忙训了一下,让它们嗷呜嗷呜叫,然后就带着回府去了。   别说几个儿子,一开始就连宝珠也错眼把它看成了狼,看着是觉得憨了点,仿佛少了些野性,后来她听见一声汪……就笑倒在了榻上。   胤禟赶紧捂住蠢狗的嘴,他还以为这回笃定暴露了,事实证明他太高估了儿子的能耐,哪怕像满哥这样的聪明人,也不是天生啥都知道的。   瞧着多英俊多帅气这就是狼啊!   他还羡慕弟弟的狼崽聪明,会学狗叫呢。 第171章 霜降   新来那两只英俊的狗崽不过半日就将马甲掉了个彻底, 还不只是狗叫, 宝珠斜倚在榻上闭眼小憩的时候它偷偷转悠到桌边, 仰起头来嗅了嗅,又围着转了个圈,然后掐好距离后腿一蹬窜上太师椅, 将两只前腿搭上椅子扶手, 探出头用舌头去够摆在边桌的点心。   宝珠原就没睡着, 她不过是闭着眼想事情,忽而听闻一声闷响, 就抬起眼皮一看——   胤禟寻回来冒充狼将军的狗崽子正在犯蠢,它偏着头想去舔桌上的桂花糕,那是用今年早开的新鲜桂花调蜂蜜做的, 闻着就有一股幽香, 口感也很好,更难得的是它颜值很高, 每一块都是黄澄澄的晶莹透亮,还能看见里头绽放的桂花。   就这么会儿功夫,蠢狗已经够到一块了, 好好地桂花糕让它舔毁了容, 说面目全非也不过分。宝珠扶额, 已经舔坏的那块就由它去,至于旁的……她给天冬使个眼色,都撤走。   毕竟是从猫狗房弄回来的,比野生狼崽娇贵太多, 宝珠想着还得问问胤禟,看它能吃什么。   天冬端起盛点心的盘子正要从房里退出去,蠢狗也准备跟出去,瞧它这傻样,宝珠真好奇这是什么品种,看起来很像狼,又不像狼狗。狼狗她见过的,以前二哥养过,每回牵着出门就跟准备去欺男霸女作威作福的二世祖似的,那狗块头大,带出门威风得很,后来有两回二哥为狗耽误了正事,阿玛怕他玩物丧志,就把那狗送去庄上看门护院了……这和她记忆里的明显也不同,哪有这么死蠢这么贪嘴的狼狗?   下半晌胤禟回府,宝珠就把这事说给他听,问到底什么品种,平素该怎么喂它,胤禟揽着宝珠一阵亲香,之后应说:“爷倒是没问,不过畜生命贱,啥不能吃?”胤禟还在心里犯嘀咕,心道能被爷相中是它命好,养在王府里头,哪怕再随意能差到哪儿去?它比这茫茫人世间绝大多数人还要吃得好呢。   同床数载,只看神态宝珠就明白胤禟的想法,她没继续纠结这问题,老话说得好,求人不如求己,这等小事下回进宫时让坤宁宫的奴才帮忙走一趟问问便是。   也不是要把狗崽子好吃好喝供起来,既然要养,总的问问它忌不忌嘴,人都有不能吃的,谁说它就没有?   就和灰妞它们一样,新来的两只狗仔也很黏宝珠,除非你用吃的勾引,平时它们就爱趴在宝珠跟前打盹儿,要不就去院里撒欢儿疯玩,这样过了半个月,胤禟大发善心特准灰妞它们出来放风,三只圆滚滚的狼熟门熟路来到正院,只见女主人捧着书细细品读,两只黑色背毛的蠢东西就趴在她脚边,有一只正用鼻尖去拱她鞋尖儿上的穗子。   灰妞气得原地爆炸,撵了两只蠢狗几大圈,好不容易才将它安抚下来。   虽然都是英俊的毛绒绒,它们相处得显然并不好,宝珠平均每天都要拉两回架,倒是胤禟,听着直乐,说这样挺好,给府上添点鲜活劲儿,又说那三只狼都快胖成猪了,正好借此机会减减肥。   它可是狼!追个狗崽子都费劲,胖成这样不嫌尴尬?   亏得灰妞没聪明到能听懂这话,否则笃定要冲男主人龇牙。   才不是追不到!   是怕当真把它咬死了讨女主人嫌,威慑而已!   谁知道狗东西那么蠢,每天被撵着上蹿下跳结果还不记打,转身又黏人去了。   真是什么人带回什么狗。   这狗脸满是嘲讽样儿,和男主人像极了!   ……   胤禟倒是没工夫同府上这几只毛绒绒小畜生计较,他这阵子还挺忙的,忙着改良车胎。   往木质车胎上裹上厚厚一层胶的确能让车平稳很多,同时却产生了新的问题,一样重量的东西,用这种轮胎拉起来吃力很多,胤禟亲身感受过,确实如此,若这个问题无法解决,胶草就会变得非常鸡肋。   工部这边有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觉得不用继续投入,延用历朝历代流传下来的东西就行了,没必要为了增加一点舒适度去费这个劲,这些年都不太平,工部衙门够忙了。另外一些人觉得他们只是还没寻摸出正确的使用方法,只要再做一些尝试,一旦攻克这个难题,后世人永远受益。   胤禟听他们辩了半天,最终拿了个主意,他划拨了几个有能耐并且有兴趣的人来专管这事,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草胶的确是个好东西,既然已经发现了,不利用起来可惜。   而他自己,也在不放弃之列,已经尝试过的改良方案几乎都是他提出来的,工部这些巧匠几乎都是动手能力更强,只要你说得出他就做得到,胤禟手笨,脑子转得贼快,眯一会儿就能想出好些个方案。   他们这次做的事是前人从未尝试过的,中间遇到了很多困难,从伏天到秋高气爽到十月露结为霜,几大个月过去进展依然不大。这几个月里,各方势力几乎全被瓦解,没被瓦解的也蛰伏起来,朝堂上又恢复了祥和平静,四海之内也都接受了康熙帝退位太子登基这回事,这年的政权交接有惊无险,哪怕遇到一些麻烦最终还是顺利解决。   先前还有朝臣观望,在他们看来,太上皇从亲政到退位三十几载,已经养成唯吾独尊的脾气,要说他能彻底撒手不管朝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只要他丢不开,总会和新皇有摩擦,这就会创造出很多机会。   总有人这么期待着,他们一天天盼着太上皇从热河行宫回来,同新皇卯起来。   太上皇在行宫那边过了一整个伏天,秋高气爽方才回京,回京之后整日含饴弄孙,他的确没彻底丢手,也还是关系朝政,却鲜少出面发表个人看法,至多不过私下提点胤礽。   近来他又找到了新的活计,他日日去上书房,多数时候是端着茶碗旁听,有时抽考一二,或者像当初手把手教太子读书那样,教孙子辈进学。   如今胤礽膝下只得三子,中宫皇后所出的弘晔尚且年幼,每日去上书房报道的就只有弘皙弘晋,上书房的先生自然不会只教他俩读书,那头还有几个太上皇晚年所出的幼子,各王府也送了人来。   太上皇往上书房去了半个月,就在心里给孙子辈排了个序,谁最聪明,谁是一等一的蠢货。   别的就不说,胤礽这俩儿子都不咋的,弘皙还稍稍好些,弘晋就是个不开窍的笨东西,笨不说,还小家子气。听说他先前还同他额娘贤妃告状来着,贤妃为这儿子给新皇吹枕边风,约摸是说瑞亲王府三位阿哥每回进宫来都要欺负她的弘晋,新皇听过之后将剑眉拧成毛毛虫。   这话莫不是说反了?   胤禟膝下三胞胎这才四岁,弘晋都七岁多了,到底谁欺负谁啊?   照胤礽所想,你要是告黑状我得收拾你,要不是告黑状,那你他娘的就是个废物!七八岁的人让四岁的给欺负了你还有脸说?挨了算计不会算计回去?挨了打不会打回去?就这怂样还敢说是我儿子?   他从前做太子的时候兄弟更多,在上书房进学那些年没消停过,为得皇阿玛一句褒奖,都是互相攀比互相下套……吃了亏就自己想办法找回场子,没听说转身同额娘告状的。   贤妃还没觉得不好意思,胤礽就听尴尬了,后来太上皇也听说了这事,他这当爹的也没脸去劝儿子多往后宫添人给皇家开枝散叶,就说让胤礽对弘晔多上心,顶好是手把手亲自教,要是没空就让他来教。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弘皙九岁,弘晋七岁,他俩估摸已经没指望了。   贤妃还说老九那三胞胎无法无天,照太上皇看来,那是真聪明啊,要不是听弘晋告状,他压根没看出乖孙子还有这么能耐的一面,他看到的净是真善美天真烂漫……打小就知道经营形象哄得长辈们可劲疼他,这还不能耐?左右比弘晋那笨东西能耐多了,至于进学反而不着急,皇子也是五六岁开蒙,三四岁就让儿子苦读三百千这种事也就老四干得出来……老九要是干出这种事,旁人得怀疑他的用心。   胤禟的确干不出,照他的想法,你爱不爱做学问肯不肯读书都不妨事,到了岁数就把人塞上书房去陪皇子读书,这之前盯着别让他长歪就行,不怕人蠢,就怕太聪明搞些邪门歪道。   他大抵还是能放心,自家那些个臭小子虽然不待见他这个爹,却很重视宝珠这个当娘的看法,要是宝珠开了口,哪怕他们不喜欢多半也会听,而宝珠虽然不太爱计较,却很有原则,有她立在这儿,那几个臭小子干啥之前都得想想,想想会不会气哭亲娘。   胤禟知道他们和弘晋有点小摩擦,本来就是鸡毛蒜皮的事,他没去管,也没想到弘晋会告状。   告就告吧,这波枕边风吹完,贤妃娘娘直接被冷落个把月,弘晋这蠢货还在太上皇跟前挂上了名。一次也罢,在他连告了好几回状之后,身上就多了一张标签,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孺子不可教也。   且不说弘晋这蠢货,三胞胎当真是在太上皇跟前挂了名,他老人家总希望胤禟早点把人送上书房来,拯救一下他被蠢货辣瞎的眼。 第172章 辞岁   假如康熙不曾禅位, 来年该是选秀年, 正好新皇登基之后也得填充后宫, 满京城的贵女都瞄准了妃嫔之位,卯足劲想争上一争。本来就是必经的程序,胤礽只是交代皇后瓜尔佳氏好生掌眼, 尽可能挑些安分守己的, 又提了几个名, 让她着重看看这几家的姑娘。   皇帝选妃首先是为繁衍子嗣,其次也想挑两个可心人, 还有就是牵制朝臣。   瓜尔佳氏将那几家记在心里,仔细想想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太上皇也让皇贵太妃帮忙掌眼,主要是为十三十四相看福晋, 本来距选秀还有几大个月, 眼下不急,提出来就是让他们有个谱, 但凡有中意的也提一提。   这事,皇贵太妃同乌太嫔说了,乌太嫔总想同十四商量一二, 却有足一个月不见人, 到腊月二十几日他才过来请安, 说这两个月跟老十去军营里操练身手,小有所成,又说冷落了额娘让她莫怪。还给画饼说今时不同往日,他得更努力更争气才能让额娘过上风光八面的日子。   乌太嫔已经知道十四靠不住, 但她没办法,除了这儿子她也没有别的指望了,哪怕心有不愉,也没敢明摆上脸,非但如此还顺着关心一番,才点名太上皇的打算。   娶妻是好事,这时间点却很尴尬,适龄贵女的确不少,皇阿玛偏在这节骨眼禅位了。他若是不禅位,身为皇子怎么也能捞到个靠谱的妻族……如今这些假设全都不成立,皇阿玛成了太上皇,太子二哥登基,新皇生在康熙十三年,如今方才而立,正值壮年,京中贵女笃定都奔他去奔妃嫔之位去,谁会稀罕太上皇那些年岁尚轻手无实权的儿子?   本来明年的大选也是为了填充后宫,顺便帮他挑个福晋,顺便挑的能好到哪儿去?   如今时局已稳,十四心知要做什么很难,再加上母族靠不住,他想借妻族之势崛起,不谈那些大逆不道的,至少也要混到前头几个兄长的程度。   凭什么老七那残废能做亲王,老九那不靠谱的能做亲王,他就只是个贝勒。   就因为晚生了几年?   他不服气。   十四心有怨言,没控制好脾气就这么发出来了,他让乌太嫔想想办法,乌太嫔静坐半晌,说等老四过来请安同他提一提。做额娘的身为太嫔管不了事,老四是亲王,也是新皇心腹,在御前总归是说得上话的。   她这一等就等到大年三十,雍亲王带福晋进宫来给太上皇并生母乌太嫔请安,正好遇到胤禟拖家带口往皇贵太妃宫里去,胤禟与宝珠并排走,旁边跟了三个带着虎头小帽的胖墩,那帽子看得出来是宝珠的针脚,做得活灵活现,沿着边缘还有一圈狐皮滚边,瞧着可人极了。乌喇那拉氏看着就欢喜,同宝珠二人打过招呼就抱起一个蹭了蹭脸。   “哎哟喂,小心肝长得可真快,又壮了不少。”   宝珠噗哧笑道:“一入冬这几个就知道吃,成天在暖炕上待着不爱动,能不长肉?”   乌喇那拉氏听了就打趣说:“像谁?还不是像你这做额娘的。”   宝珠也不恼,她从嬷嬷手里接过小儿子,捏了捏脸说:“怕冻是像我,贪吃这点哪里就像我了?再说像我有什么不好?这两个小的生来就带火,落雪之后就闹着要出屋,一个冬都在院里疯玩,堆雪人,丢雪球,还在雪地里打滚,看着就冷得慌……”   “小四小五长开了,瞧着不像你,也不像老九。”   “像他们舅,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性子都如出一辙。”   两妯娌边走边嘀咕,旁边老四老九也聊上了。   老四看了裹成球的三胞胎一眼,说既然天生聪明,就别糟蹋了好资质,让胤禟早点给他们开蒙,《三》《百》《千》先学起来,到六岁就能直接读《四书》《五经》。   胤禟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他弘晖是何时开蒙的。   听了老四的回答,他就想说弘晖侄儿命可真大,这还没让亲爹逼死。   皇阿玛都说五六岁进学正合适,结果还在娘胎里你就给他念书,生下来之后从没懈怠过,三岁起一句一句教,看他手上有点劲儿了你还教他写字……那可是亲儿子!对亲儿子也能这么狠的!   胤禟不想和他四哥聊天,他恨不得没认识过这人,不过哪怕他全程“恩”“啊”,雍亲王也能自顾自说下去。他说完小的说大的,教育完侄子教育弟弟,一路教育到太上皇并一众太妃的宫殿群外。   老四老九带着小萝卜头去给太上皇请安,两位福晋则分道扬镳,乌喇那拉氏去乌太嫔那头,宝珠则去陪皇贵太妃说话。   宝珠经常进宫来,她这边也就是日常闲谈,说的都是几个臭小子关上门闹的笑话,皇贵太妃也很买账,因为喜欢乖孙子,哪怕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也觉得有趣,全程仔细在听。   婆媳二人聊得差不多了,胤禟才带着几个小的过来,亲眼见着胖孙子,皇贵太妃又是一阵稀罕,催着底下奴才上好吃好喝的,要什么都给,恨不得上天去给他们摘星星。   这才是过年的气氛,另一头乌太嫔宫里气氛简直尴尬,她照例问了几句,雍亲王福晋逐一回复,本来乌太嫔忍不住想刺她,因为记起十四的终身大事,话到嘴边改了口,她先关心了老四府上几个小阿哥,转而又道,她膝下一双儿子,老四头顶亲王爵位,嫡子庶子均有,要啥啥不缺,反而是十四,只得两个通房伺候,爵位不高,也没领到差遣……   乌喇那拉氏已经预感到不妙,她不敢不接话,就夸了十四一通,劝乌太嫔不要着急。   又说翻过这个砍便是大选年,多的是世家贵女任凭十四弟挑拣。   这对婆媳互相之间不要太了解,乌太嫔懒得拐弯抹角说话,就把意思挑明,说她如今是太嫔,要做些什么都不方便,让乌喇那拉氏这个当嫂子的长点心,给十四挑个模样家世都好衬得上他的嫡福晋。   老四便是这时候过来的,直接拂逆了他亲娘。   “额娘挂心此事大可直接同皇阿玛商量,上有双亲,幼弟婚事轮不到兄嫂多言。”他一边说一边给乌太嫔行礼,之后又补充道,“听老九说皇阿玛将此事交给皇贵太妃娘娘,您该相信她的眼光。”   乌太嫔当即拉下脸:“她眼光再好,不是替自己挑儿媳能真挂心?老四你同新皇感情最好,你去提一嘴,让新皇给你十四弟挑个好的。”   兄长为弟弟挑女人?   不用避嫌的?   再者,同新皇感情最好的是老九,并不是他。   要说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他没什么不敢说,为老十四出这个头,说这种话,委实太尴尬了。   老四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乌太嫔抄起茶碗就朝他砸去,直喇喇砸在胸前,茶水茶叶泼了他一身,茶碗落在地上摔成几半。   房里伺候的跪了一地,老四犟脾气上来,跪下给他娘磕了个头,说户部忙得很,他还有事,转身就走。乌喇那拉氏也说还要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趁乌太嫔没反应过来,赶紧跟上。   乌太嫔被儿子儿媳气得直翻白眼,几欲昏厥。   “反了!他反了天了!”   “我是他娘!是他亲娘!他可有把我放在眼里?!”   这么大动静能瞒得过谁?   不多时太上皇就听说了,太妃太嫔们也听说了,新皇以及皇后同样听到风声。   左右谁也不觉得老四过分,落到这地步都是她自己作的。   你说老四不孝,四福晋每隔一段时间还过来,她没过来也会使人过来问问。倒是十四,自打乌雅氏毁容破相他来过几回?哪回过来不是有所求?   都说乌太嫔虽然不好,对十四还是一片慈母心,十四就是个活的白眼狼。   话是不错,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从前看不清他的为人,这几年还看不清?   既然都知道了做什么还执迷不悟?   到今天还维护小的苛责大的,当娘的偏心到这份上,也活该受苦。   皇帝不好置喙太上皇的妃嫔,他没说什么,心道大过年的搞事情真晦气。那头皇贵太妃得知她的初衷,爽朗的表示一定给十四挑个好的……挑个四角俱全的容易,只怕宫里刚有个意向人家女方爹娘就要跪下来求太上皇开恩,就像当初富察家那样。   哪怕真成了事,妻家就一定要帮衬你个白眼狼?   他能放心?他敢下重宝?   还不如牺牲一个姑娘,左右除去富察家,谁家嫡庶加一块儿不是五六个姑娘?多的十几个也有,舍一个算啥?   皇贵太妃毫无负担,就想看看乌太嫔和老十四折腾成这样,他们往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个年对胤禟来说有滋有味,他们后院虽然少了莺莺燕燕,因为儿子多,府上一点儿不冷清。就连惨遭隔离的灰妞兄弟也终于“刑满释放”,撒欢儿似的疯玩。   胤禟白日里就带宝珠进宫去给皇阿玛以及额娘请过安,这夜他们没进宫去凑热闹,一家子在自个儿府上守岁。   小四小五这才一岁半,吃过宵夜就睡得喷香。   三胞胎撑得久些,不到子时脑袋瓜也一点一点打起瞌睡来。   宝珠哄他们上炕去,掖好被脚,哼了段小调把人哄睡着了,这才回到胤禟身边,夫妻二人偎依在一块儿辞旧岁。来年不求泼天富贵,惟愿阖家平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断在哪个点你们都觉得还能再写个一百章,表示认清你们了,正文就到这儿吧,早先也说了写到年末,这时间点我觉得还可以。   番外写个选秀,写个闺女,写个董鄂氏自述,写个众王爷梦回上辈子一觉睡醒怒怼老四(四爷:doge脸)……   我这边草拟了四个番外,写完就彻底完结。 本书由【莲动下渔舟】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