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风之星影)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 书名:简妃传 作者:圣手镇九州 全能型女大学生颜书雪在一次旅游中意外摔倒,醒来后发现自己竟成了即将出生的婴儿,书雪童年的生活虽很辛苦,但也很快乐,长大后却不幸被指婚给声名狼藉的铁帽子王做继福晋。面对比自己大近十岁的丈夫、对自己怀有敌意的继子、在王府根基深厚的侧室,甚至是丈夫在外院的男宠,书雪将何去何从?面对九龙混战时代错综复杂的政治环境,书雪又将如何置身世外?敬请期待《简妃传》! 注:本文灵感来源于雁九的《重生于康熙末年》但保证不抄袭! 内容标签:清穿 宅斗 主角:完颜书雪(颜书雪)、雅尔江阿 ┃ 配角:简亲王府的一家子、康熙的一大家子 ┃ 其它:女强、清穿 ======================= ☆、一、姑娘命运真悲催   颜书雪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上数三代的父系与母系长辈全是清一色的高级知识分子,不过正是因为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颜书雪注定要在成人之前经历一段悲催之路,举例来说,报考大学时爷爷要求其选择医学院(因为爷爷是享誉全国的中医学泰斗),奶奶则摩拳擦掌要”公权私用”把孙女拉进艺术学院(奶奶是T大艺术学院教授、退休院长),就连当武术教练的爸爸也因为不能让书雪的哥哥颜书强子继父业而对女儿”虎视眈眈”,当然这一议案未及提出便遭到了坚持要求女儿走淑女路线的妻子的封杀,与此同时,她也为女儿提出了自认为比较中肯合理的提议,那就是以推荐生资格报考师范学院像自己一样毕业后做一名音乐教师,如此方对得起自己苦心孤诣近二十年对女儿音乐才能的培养。不过很显然,如同三年前哥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报考外语学院一样,书雪并不曾将四位长辈的意见付诸考虑,当四位尽职尽责的家长因为自己孙女(女儿)前途的争议而头痛不已时,书雪带回了一个惊天霹雳,她宣布自己决定(事实上也已经这样做了做了)报考中文大学历史系专业,因为是个冷行业,爷爷奶奶捶胸顿足,爸爸妈妈恼恨不已。既然木已成舟四位“搀和牌”家长也只得认栽,当然事情不能这样就算了,书雪是颜家三代唯一的小公主(书雪的爸妈都是独生子女),大家舍不得责备,可作为帮凶的书强就惨了,在主犯泪眼婆娑的卖萌目光中败退的四位红果果的迁怒了,在被爷爷奶奶进行了足足两个钟头的唐僧式教育后,书强便被老爹提溜到了武术馆进行操练,据第二天书雪对这只“替罪小绵羊“的仔细观察来说,哥哥昨天应当是遭受到老爸相当残酷的“家庭暴力”,因为一向以灰太狼为学习榜样的新时代好男人竟然在女友生日时华丽丽的迟到了,书雪很高兴的捏着下巴意淫哥哥遭受平底锅接待的场景(姑娘,你——)。   应当说,就外表、气质而言,书雪似乎是继承了奶奶与妈妈古典淑女的韵味,完美的让人无法挑剔,任谁见了,也得夸赞这姑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学得元配当得后娘”(囧——),不过只有她知道自己本质上是很流氓的(单就自小到大做了n件坏事却让老哥背了n+1次黑锅就很能说明问题)。书雪坚决贯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千倍反击”的处世路线,文雅一点说,是睚眦必报,通俗讲就是小心眼(额,书强落到今天的下场就是在为小时候曾经不小心你弄哭过而赎罪吧)。不过书雪对自己还是很欣赏的,她认为自己绝对拥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高尚品质(不知道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从小到大书雪是在家庭的双重干涉教育下成长的,自己的每一项决定都蕴含着至少三个人的“心血”,她一直在寻求解放,应当说书雪很有四四的忍功潜质,自小到大,虽然逐步收复了不少失地,可愣是没让顶头四座大山发现任何不对的苗头,报考大学时统治阶级内部矛盾的扩大为书雪实现独立自主打开了方便之门,在哥哥的帮助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敲定了最终志愿,以最小的损失(书强咬牙切齿中)夺得了争取自由的的战略性胜利,直到此时,四座大山才惊然发现,往日柔顺的小白兔不知何时竟已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小母狼了,这时,他们可能已经深刻体会到当年蒋委员长无视工农武装力量,而使其逐步发张壮大以分庭抗礼之势最终对其取而代之的悲剧了。   上了大学,书雪的“流氓”本质获得了由内而外发掘的客观条件,书雪崇拜余纯顺,理想是走遍全国。在过去的十八年中,书雪需要伪装乖宝宝麻痹“敌人”,这下好了,天高皇帝远,即便是在相邻的城市,书雪也绝对拥有远离敌人统治的安全距离。受国学大家外祖父熏陶,书雪的文学造诣已经相当之高,所以应付大学学业绰绰有余,家庭教育使然,书雪在跆拳道黑带二段的老爹操练下已经拥有红带实力,我们绝对可以放心书雪单独出行的人身安全,在奶奶与妈妈的悉心培养下,书雪一身武艺足以在课余时间赚取充足的旅游资金,当然了,受益于从外语学院提前毕业的哥哥,只要不迷路到火星,书雪几乎没有走丢的可能。不过,书雪没有十足的胆量过于挑战四座大山的权威,也就只能将远足的目标放在本市,好在B市不仅是首都,还是几百年来的文化中心,旅游资源相当丰富,作为宅在T市18年伪装乖乖女的书雪,这些已经很让自己满足了,她自信满满,认为自己为实现我的青春我做主的目标迈出了最伟大的一步。只要游遍B市,她绝对可能右边H省进而游遍全国。所谓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书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上帝似乎与书雪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经过大一一年的小宇宙爆发,书雪对B市的大小景点已经门儿清,大二黄金周,学院有团体组织A省H山三日游,书雪银牙一咬报名了,当然,随后书雪也悲剧了。   怪罪的根源还在书雪奶奶身上,因为其自小便对书雪进行刻意培养,每到一地,书雪不仅照相,而且采景作画,H山四景全国驰名,书雪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背着画夹跑到山顶作画,一不小心便忘了时间,下山时一时心急,脚底一滑,悲剧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啊,这是书雪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感想。    ☆、二、梦里不知身是客   “太太,用力、用力,憋住这口气,快了、快了,看到小少爷的头了——”轰!书雪的脑袋炸了,自己大概、也许、可能——,很快书雪的猜想得到了验证,“恭喜太太,是位健康漂亮的小格格”,漂不漂亮不知道,健康嘛,呃,可能是从书雪响亮的哭声得出的结论吧,能不响亮吗,书雪刚为自己悲催的穿越命运(还是婴穿)感到伤心,产婆便一巴掌拍了过来,婴儿吃痛的本能加上成人短暂思考后的委屈,哭是最好的情绪表达方式。   “给老爷道喜,太太生了一位小格格”,“好!好!快把爷的宝贝闺女抱过来”小书雪的头顶上传来中年男子豪迈的笑声,“阿玛,我要看妹妹,看妹妹!”“我先看,我先看——”“都给老子闭嘴,别吓着爷的女儿”囧,书雪被当成展览品了,不过看来自己挺受宠的,这应该是个大户人家,到目前为止自己应该有两个哥哥,听称呼应当是清朝,可惜不知道是那个皇帝,婴儿的脑容量明显很小,总结出这些后小书雪便酣然入睡了。   “太太,小格格睁眼睛了。”奶娘抱着小书雪对太太讲。   “嗯,抱过来我看看。”说话间书雪已经换了一个怀抱,“你先下去,过晌儿再来抱小格格”“是,太太”。奶娘应声而退。   书雪眯眯眼,打了个哈欠,无聊的听着便宜额娘与心腹嬷嬷的对话。   “太太,西苑的佟姨娘——”嬷嬷悄声道。   “我现在也算儿女双全了,以后那些个狐媚邪道就由着她们,只要永庆、永振和大格格好,我又何必自降身价。”便宜额娘边拍著书雪边轻声回道。   “太太,万一那些妖精心大了——”嬷嬷的话中渗透着忧虑。   “哼,再怎么说我也是亲王府的和硕格格、爱新觉罗宗室,说句难听的,这合家哪个不是皇家的奴才,老爷若是宠妾灭妻,横竖还有宗人府呢,这男人虽然在男女这檔子事上不节制,但一关系到自己的名声,哼——,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便宜额娘的话里透着满州姑奶奶的霸气。   “可是,唉,老奴听太太的。”嬷嬷显然是妥协了。   宅斗啊!宅斗!小书雪终于接触到了生活版的“宫心计”。和硕格格?便宜额娘竟然是和硕格格!书雪很清楚,和硕格格是只有亲王嫡女才能有的封号,也就是汉语中的郡主。如果自己入了上面人的眼,应该会降两级受封为郡君,呃,应当不会被发往蒙古吃沙子吧!(姑娘,你想多了,真把自己当成大瓣蒜了)。便宜阿玛很花心,还有一个姓佟的嚣张姨娘,不过以额娘,呃鉴于便宜额娘是和硕格格,书雪决定承认她就是自己这一世的额娘了(姑娘,你很现实啊)的身份,她的地位应该很稳固,何况便宜——呃,何况阿玛看起来还是很疼爱自己的。奋斗!小书雪暗暗握拳。   “太太,两位少爷请安来了”一个穿着粉红夹袄的小丫鬟进来回话。   “叫他们进来吧。”太太一边吩咐一边将书雪放到暖炕上。   “给太太请安”,两个正太进来后便规规矩矩的给额娘打千儿请安。   “都起来吧”太太此时已整装坐到了上位上“今儿都学了什么,永振没有淘气吧”   “额娘,永振都是哥哥了,才不淘气呢!”小正太很放得开,这就撒上娇了。   “噗”额娘一笑,摸着小儿子的脑袋笑道:“既然长大了就好好上进,可别让妹妹小瞧了”。   “额娘,我要看妹妹。”小正太说着话已经扑到书雪的眼前了“妹妹,我是你阿珲,快叫阿珲!阿珲给你好玩的”。   书雪额头上的黑线滚滚而下,话说虽然我是二十岁的灵魂,可毕竟才出生不到两天,要是现在叫你一声阿珲,还不得把我当成妖孽啊!   好在大正太为书雪解围了:“你安静点儿,别吓着妹妹。”   太太乐得看儿女亲近,对儿子说:“你妹妹还小呢,再过几个月就会叫人了。永振可要疼妹妹啊。”   “额娘,您放心吧,永振一定会好好疼妹妹的”小正太信誓旦旦。   太太和两个正太交待了几句便赶人了:“额娘还在月子里,以后不许再来了,永庆看好弟弟,额娘出了月子亲自下厨犒劳你们。”   “额娘放心”大正太明显要懂事的多,拉着不情不愿的弟弟告退了。   儿子走后不久,太太便把奶娘叫了进来让她抱走书雪,自己又躺倒了炕上。书雪想满族坐月子与汉族还是有区别的,汉族讲究不离床,满族讲究不离房,将来自己有孩子时——(姑娘,你想远了!)   明天要洗三,书雪觉得自己很该保持一□□力,吃过奶后,心理素质超强的姑娘便悄声入睡了。   洗三了,奶娘把包的像粽子的书雪抱到客厅时立刻响起一片呼声,不得不说,女人,特别是即将跨入中年行列的女人的热情还是很难让人消受的,书雪只知道老娘是和硕格格,而且还不知道是那个王府的,只是据此可以推断老爹的地位应该不会太低,中间听到有人恭维说伯爷好福气,那老爹就应当是伯爵喽?自己姓什么呢?书雪很久纠结。既然考虑不清楚,书雪便决定不再耗费自己少的可怜的脑细胞,爱咋滴咋地吧,不管一群婶子大娘的恭维,书雪不顾形象的磕头大睡了。   伺候书雪的奶嬷嬷与丫鬟都夸小格格懂事,除了饿了或是想嘘嘘嗯嗯,从来不哭。其实吧,书雪觉得自己够丢人的了,要是原装货也就罢了,可偏偏自己是婴儿的身子成人的灵魂,自己吃奶算是饥饿所迫,可要在众人前光着屁股——呃,虽然书雪本质上是很流氓的(她自己绝对不承认)可毕竟当了二十年知书达理的淑女,现在突然这样——总之书雪觉得自己的里子面子全没了。   浑浑噩噩过完满月,小书雪觉得能穿回去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如果想活着,自己就得认命学会适应现在的生活,不然自己这个外来户也就只能痛并更痛的生活了。想到这,书雪的小宇宙便全面爆发力!    ☆、三、唯把他乡作故乡   书雪最大的优点便是尽可能利用所有有利条件让自己过得更好。想通了,书雪也就彻底认命了,在阿玛额娘面前,书雪会撒娇卖萌,在哥哥面前书雪将野蛮妹妹的角色发挥的淋漓尽致,欺负的哥哥特别是二哥永阵叫苦不迭(姑娘:哼,谁叫你戳我脸的)。当然书雪很有眼力劲,她总是踩着二哥的底线不让他爆发,搞得二哥哭笑不得。   在书雪两周岁之前,她已经成功掌握了自己短期内所需要的一切信息,今世的书雪出生在满族大姓完颜氏,阿玛是世袭一等顺义伯完颜万吉哈,和硕额驸,任职满州正黄旗副都统;额娘是康亲王杰书胞妹、和硕格格。因为在书雪两岁生日前不久额娘曾入朝随祭,而且祭奠的是清初女强人孝庄文皇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书雪彻底清楚了自己是穿到了康熙年间,不过书雪对九龙夺嫡的几位主人公全无兴趣,尽管自己同十三、十四两位阿哥年龄相近,但书雪绝对没有钓个阿哥来段虐恋或者是让四四八八为了自己抛弃皇位从一而终的梦想。话又说回来了,十四福晋似乎就是完颜家的,应当是侍郎罗察的嫡女,这个罗察和自己家同旗同族,家世也显赫,不过和自己家比起来就不够看了,老爹的爵位是超品伯爵,另有和硕额驸衔秩同正一品武官,最低的副都统也是从一品,书雪有点儿纳闷,自己应当比堂妹(未来的十四福晋)更适合嫁给皇子,怎么就没落到她身上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堂妹活脱脱就是一个悲剧:出嫁时十四阿哥已经儿女双全,进门就当便宜额娘,好不容易有了儿子傍身,婆婆德妃又拼命的给小儿子塞侧福晋,而且不像给四四的全是出身汉军旗:清一色的满州大姓,什么舒舒觉罗氏、伊尔根觉罗氏——真是够受的。十四阿哥在康熙末年大受重用获封大将军王,皇位似乎唾手可得,偏偏又来了个水中捞月,从人上人跌为阶下囚,由准皇后变成待罪妇。待罪就待罪吧,好歹丈夫守在自己身旁,可这样的的日子都成了奢望—没过两年便香消玉殒了,据说尸身还被四四火化做了花肥(不知是真是假),杯具啊,杯具!   呃,扯远了,自己不是十四福晋,这不是件好事吗?反正自己又不是清穿腐女,见个阿哥就想往上扑,爱怎样就怎样吧。与其可怜别人倒不如想想自己,自己对康熙的一大家子了若指掌,可偏偏对自己的命运一片茫然,谁比谁更悲剧还不一定呢!   忘了提一下,可能真是命运的安排,上一世叫颜书雪,这一世叫完颜书雪,因为在抓周礼上书雪将刺绣、算盘、诗书、马鞭等全都囊括一空,为阿玛大大的挣了一口气,高兴之余,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的阿玛便给书雪起了这个让众人跌破眼眶的名字,如此文雅的名字竟出自一个武夫之口,确实令人侧目。天知道万吉哈为了给宝贝女儿起名字愁白了多少根头发。   书雪决定做一位全能淑女,自五岁起,她便开始学习女红刺绣、易牙之术,闲暇之余便缠着两个哥哥给自己念诗颂词(其实书雪只是不想给家人带来太多惊吓),自然,书雪带给家人的惊喜还是很多的,凡事就怕比较:书雪出生八个月后,阿玛的宠妾佟姨娘又给她添了一个异母庶妹,周岁后取名为书艳,书雪自小伶俐(纯属老黄瓜刷绿漆),不到十个月就能开口叫人(实际上她已经够汗颜的了),三岁便极有千金小姐的气度,五岁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的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了,偶尔还会将自己的女红献给阿玛和哥哥(虽然开始时是残次品,但阿玛和哥哥已经相当满足了)、做几个小菜犒劳一下家人(虽然起初的时候很难入口)。而书艳两岁的时候话都说不全,被佟姨娘弄得唯唯诺诺全无半点气度,五六岁了还天天哭鼻子。刚开始,万吉哈还是很疼爱庶女的,但久而久之便对小女儿动不动就哭的性子不耐烦了,加上太太的刻意引导,更是觉得与嫡女比起来书艳太上不了台面,连带着也嫌恶佟姨娘不会教女(他当然不会怪自己一时精虫上脑答应爱妾亲自养女儿)。佟姨娘在气书艳不争气的同时把书雪恨得牙痒痒,却不能甘心失宠的境遇,便使出万般解数争夺宠爱,佟姨娘老姓佟佳氏,是家中的庶女,自小便被当姨娘的生母熏出了一身小范,很有些汉家才女的意味。她今儿个给万吉哈绣个荷包,明天为万吉哈做件衣服,实在不行便打着书艳生病的幌子将万吉哈从别院拉去,书雪简直腻歪透了,这不又来了:   万吉哈正在陪妻儿吃饭,佟姨娘身边一个叫媚儿的丫鬟娇娇弱弱的进来了:“老爷,二小姐有些不舒服,哭着不想吃饭,吵着要见老爷,您看——”太太眼睛眨都不眨,如老僧入定一般,二哥扭头“哼”了一声,万吉哈两只眼盯着媚儿的前胸,看了眼太太便回道:“嗯,我去看看二丫头。”   媚儿是佟姨娘新给万吉哈抬举的通房丫头,不过因为佟姨娘身份所限并没有过明路(只有正妻和侧室才有资格抬举通房)近来却非常得万吉哈宠爱,一身弱柳扶风的气质颇有些扬州瘦马的韵味,因为身契与家人都捏在佟姨娘手中,她与佟姨娘很是齐心,最近佟姨娘便派她去其他姨娘处截人,这次竟然截到正院来了。媚儿一听万吉哈应了,得意的瞟了太太一眼便转身要走,“老娘能忍女儿也不能忍了”,书雪不等万吉哈起身便将饭碗一放,扬声道:“你且站住,我有话问你。”万吉哈听到女儿的话,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将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媚儿明显一愣,但也不敢太过张狂,只得停身等问。   “西苑的份利太太可曾有所短缺?”   “太太持家公正,自不会克扣奴婢等。”媚儿不明所以但也很快回话。   “二妹身边应当有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粗使丫鬟吧?”书雪不紧不慢的问道。   “是。”媚儿曾是佟姨娘贴身丫鬟,自然对书艳的情况门儿清。   “那好,你回去说与佟姨娘,自来大家便没有让姨娘养小姐的礼,当初老爷答允姨娘亲抚二妹不过是为二妹的身体着想罢了,既然佟姨娘照料不好二妹,便照我先时的例将二妹挪出来吧,反正太太已为我们请了宫里的嬷嬷供奉,也不必再让姨娘费心了。”叫你整天走文风学瘦马,非让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行,书雪心中的小人挥舞着小旗呐喊。   媚儿显然没料到书雪有这一手,脸憋得通红,她知道如果真把二小姐搬出来,佟姨娘绝对能活吃了她。   “老爷,书雪说得有理,她在书艳这个年纪时早就有自己的院子了,佟氏自己也五病三灾的,对二丫头难免照料不周,挪出来也好。”原已入定的太太突然抢在媚儿前面发话了。   “嗯,也好,就这样吧。”万吉哈觉得妻女的话有理,便答应了。   媚儿见大势已去,只得告退。永庆向书雪微微一笑,永振干脆竖起了大拇指。   丫鬟刚把饭菜撤下,屋外便传来一腔哭声:“老爷,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四、妻妾心思强争风   四、妻妾心思强争风   “老爷,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佟姨娘的声音颇有些九曲十八绕的意味。书雪一抬头,就看到佟姨娘掐着水蛇腰走了进来。   要说佟姨娘,确实很有几分手段,太太出身王府,自小就见惯了妻妾争斗的隐私手段,单看书雪出生前府里没有一个庶子庶女,便能反映出太太的战斗力,可佟姨娘愣是能在太太即将临盆,对姨娘、通房有失警惕的当口一击成功,怀了书艳,待到太太知晓,早已是阖府皆知了。当家嫡妻可以想方设法阻止妾室丫鬟怀孕,却绝对不能直接将手伸向丈夫的子嗣,哪怕你是和硕格格,一顶妒妇、不贤的帽子压下来宗室女的声誉就会因你蒙羞,因此壮士断腕的事太太不会干,但心里难免像吃了苍蝇一样,对佟姨娘越发不待见。后来佟姨娘央求万吉哈自己抚育女儿时,太太便顺水推舟的应了。旗人女儿的嫡庶界限并不如汉族那样明显,因为旗人要选秀,上位者在考虑朝局动态的同时难免会根据自己的好恶拴婚,举个例子,姐妹俩一嫡一庶,嫡女指给一个阿哥做正妻,庶女指给另一个阿哥做侧室,这也算嫡庶有别,但若将来庶女嫁的阿哥继承大统,又受宠封了皇妃,甚至贵妃、皇贵妃、继后,那嫡女就杯具了,即使自己嫁的阿哥受新帝重用被册封为亲王,那她也只是个亲王妃,大清亲王嫡福晋秩比皇妃,见到当年总被自己压一头的庶妹反而需要你去对她行大礼,这其中是什么滋味,请自行想象。出于对自己和书雪的考虑,太太也不情愿给人做嫁衣,要知道姨娘教养的和当家太太教养的在议嫁时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书雪与书艳年纪相近,万一将来书雪被书艳压了一头,那她上哪儿哭去?今天只所以同意书雪的建议,一是出于敲打佟姨娘的目的,再则也是为自己、为儿女以及为整个伯爵府利益的考虑,就太太看来,书雪自小聪慧过人,年纪虽小却在举手投足间散发出大家小姐的气度,单看现在的相貌就不难推断十年后的书雪必定是一位国色生香的大美人,而书艳却畏畏缩缩,小猫一样,拍马都及不上姐姐。女儿这么优秀,将来少不得会有大造化,若是被不成器的庶妹拖了后腿,那自己这个额娘可就太不合格了,同时,将来袭爵当家的是自己的儿子,庶妹有什么不好难免影响伯府的名声。故而太太便同意亲自教养书艳。   佟姨娘却不往这方面考虑,她认为从长远讲,书艳是伯爵府唯一的庶女,只要自己把女儿看住了将来就算自己生不了儿子,老爷为了女儿的前程也会抬举自己做侧夫人,到时候伯爵府就没人敢小瞧自己,即便袭爵的是太太的儿子也不会苛责父亲的侧室;从当前看,只要书艳在自己身边,自己就多了接触老爷的机会,能借机怀上儿子也说不定。本来佟姨娘的算盘还是打得挺好的加上自己最近又抬举了媚儿做老爷的通房,老爷最近留宿自己房中的时间明显增加,即使媚儿也趁机获宠,可好歹比便宜别人强,更何况媚儿的身家全捏在自己手上,也不怕她能反出天去。谁知乐极生悲,媚儿竟然傻得当着太太的面去截人,还把自己的女儿搭进去了,待问明事情的原委后,佟姨娘恨得甩了媚儿一个大耳瓜子,又咒骂书雪不是省油的灯,才六岁就这般刁钻,长大了还了得。却也无法,趁老爷的话还没落实,扯着帕子便冲到正院来抱屈了。   永振三人都正准备告退呢,佟姨娘便喊着冤闯了进来,永庆已经十四岁,太太都快给他安排通房丫头了,一时回避不及便只能垂首肃立到一边。太太眉头皱了皱,却并没说话,万吉哈不高兴了,将丫鬟刚递到手中准备漱口的茶碗往桌子上一墩,呵斥道:“哭哭啼啼的成什么体统,哪个委屈了你不成?”   佟姨娘一惊,“战战兢兢”的看了太太一眼,眼睛蒙着一层似有似无的水雾一般,娇娇怯怯地对万吉哈发嗲:“老爷,婢妾是奴才,论理不该说太太的不是,可书艳是婢妾的心头肉啊,打她一落地便是婢妾亲手照顾,太太要她搬出西苑,那不是要婢妾的命吗?太太一向宽宏大度,怎么就不能体谅婢妾的一片慈母心肠呢”说着话,佟姨娘已经悲悲切切的哭了起来。   书雪上辈子虽然被奶奶和妈妈向古典型美女方向培育,可最见不得离了男人就要死要活的女子,最讨厌琼瑶式“小三无罪、真爱有理”的倒灶理论,听到“你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你才无情无耻无理取闹”,“您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仁慈一定会原谅我们对不对”之类的言论便恶寒不已。佟姨娘一番上太太眼药的言论显然触动了书雪的逆鳞。鉴于自己是晚辈,书雪忍了又忍,觉得不能在外人面前扫了万吉哈的面子,便沉下气等万吉哈发话。   不过很不幸,书雪高估了男人在精虫上脑时的脑力思考值。面对梨花带雨的小妾,万吉哈显然忘记了自己也答应过让妻子来教养庶女,用责备的目光看了妻子一眼,万吉哈安抚佟姨娘道:“你既不愿意,叫书艳仍和你一处便是。”   佟姨娘一听,心中大乐,无视书雪几欲喷火的眼睛,用惊恐的小眼神快速瞄了太太一眼又低下头,怯怯的说:“那太太的意思是”   “啪”书雪脑海中一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绷断了。忍不了了!   不等万吉哈开口,书雪便冷笑一声,说:“我听说姨娘也是出身大家,虽然是远枝庶女,好歹算孝康皇后、孝懿皇后同族,难道连妾室侍夫,嫡妻教子的道理都不明白?莫说我们堂堂伯爵府,便是满京城的朱门大户,哪家有姨娘教养主子的?姨娘离不得二妹,莫不是要二妹将来也去为奴做妾不成?”   佟姨娘脸色一梗,转及又悲悲切切的转向万吉哈:“老爷,大格格怎么能这般诋毁我一片慈母之心,我”说着,佟姨娘以帕掩口,低声啜泣起来。   “慈母之心?你是谁的母亲?二妹的母亲是顺义伯夫人、康亲王府和硕格格,几时有个做姨娘的母亲?我敬你是二妹的姨娘,不欲和你计较,发话决定二妹搬出西苑的是阿玛,你一幅被欺压的样子是做给谁看?额娘素不与你计较,你是不是觉得伯爵府就属你最大了?眼泪一掉就全得听你的,你以为你是孟姜女能哭倒长城啊?也不拿镜子自己照照,脸上都长褶了还打扮的妖妖艳艳,也不嫌脸上的脂粉重的慌,指望你能把二妹教养成什么样?”自穿越以来,书雪一直憋着一口火气无处发泄,周身打交道的除了亲人就是贴身丫鬟,书雪也不好意思向宠爱自己的人过分无理,今天面对撞到枪口上的佟姨娘,书雪终于爆发了。   “书雪,不得放肆。”太太最先反应过来:“还不快向老爷赔罪!”   其实书雪这时已经后悔了,再怎么说也算是自己长辈,又当着阿玛的面,这不是扫了自己的淑女形象吗?(姑娘,你才六岁)好女子能屈能伸!想到这,书雪只得起身,向万吉哈屈身一礼,道:“女儿因关心二妹,一时鲁莽,冲撞了姨娘,请阿玛恕罪。”   万吉哈此时理智已经回笼,也觉得妻女的决定完全有理,有些后悔刚才一时冲动答应佟姨娘的请求且当着儿女给发妻没脸,又深知大女儿外柔内方,最重规矩(?),今天据理力争,斥责姨娘,也是为了妹妹好。一番脑补,便深认为书雪不愧满州姑奶奶的风范,敢作敢当。一见女儿请罪,便立刻上前抱起女儿道:“阿玛的女儿怎么会有错,有错也是别人错,哈哈哈哈”,永庆和永阵满头黑线,那位“别人”则气得咬牙切齿。   因为书雪的努力和太太的支持,二格格挪院的事还是定下来了,不过万吉哈也答应每天都让书艳去看佟姨娘。事情总算完美落幕了。   经过此事,太太可能觉得书雪的性格还不够隐忍,便要求书雪在每日功课(学习管家、女红、厨艺等)做完后加抄佛经、女戒若干,三个月后,书雪终于受不了了。    ☆、五、原是异乡知音人   五、原是异乡知音人   书雪抄了几个月佛经,写了数十天的女戒,终于受不了了,一天傍晚,在给太太请安过后,书雪便缠着永振要他带自己出去玩,话说自从穿越到清朝以后她连伯爵府的大门都没迈出去过,旗人的女儿虽然不像汉族那样保守,可却也有许多规矩限制,通常情况下只有到快议亲的年纪才能在当家主母的带领下去参加各种以相亲为目的聚会。书雪掐指一算,自己少说还有六年才能出府,这绝对是不能忍受的,但自己周围不加教养嬷嬷,光丫鬟就有十几个,想要独身出府可谓比登天还难,思来想去,书雪便把注意打到了二哥头上。   永振虽然是个妹控,但也知道事情轻重,饶是书雪磨了半天也不敢点头应承,到最后只答应在书雪求阿玛额娘时在旁边敲敲边鼓,书雪只得作罢。   腊月十三是书雪的生日,书雪一早起来便为父母和哥哥下了寿面,万吉哈大乐,抱着书雪便一阵猛亲,涂的书雪的脸颊满是口水,书雪大囧,却也并不曾反抗。趁着万吉哈高兴,书雪便撒娇道:“阿玛,女儿今天七岁了,您送什么礼物给女儿呀?”   万吉哈虽然虽然有四个孩子,可能向他做这般姿态的却只有书雪一人,因着是爱女生辰,万吉哈也高兴,便随口说道:“阿玛的小宝贝想要什么?阿玛一定想方设法给你弄来。”   “真的?阿玛太好了。”说着,书雪便“啵”了万吉哈一下。   太太责备书雪:“你阿玛要去上差的,你乖乖的,不要给你阿玛添乱。”   “阿玛是巴图鲁,巴图鲁要说话算话,对吧,阿玛?”为了达成目的,书雪狂拍马屁。   “对,阿玛是巴图鲁,自然说话算话”万吉哈毫无察觉自己已经掉进女儿挖的坑里了。   “太好了!阿玛,我想让哥哥带我出去玩好不好,书雪都这么大了还没出过府门口呢。”书雪趁机提出了自己的愿望。   “这——”万吉哈有些为难,他没想到女儿提出这样的想法,刚才一时不察应了女儿,现在想反悔也有些晚了。   太太急忙救场:“书雪,不要淘气,哪有小女孩家家的出门的,往日学的规矩都忘了不成?”   书雪小嘴一嘟,小声应了:“奥。”然后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万吉哈见不得女儿受委屈,长女自小乖巧懂事,如今想出去玩也不过是小孩天性罢了,何况自己也不愿扫了自己在女儿心目中的威信,略一沉吟,便对妻子说:“夫人在西山不是有座陪嫁的庄子吗?开春后就带书雪去那散散心也好。”   太太从来不会反驳丈夫,便应了下来。   虽然与自己想的有很大出入,书雪却不能得寸进尺,好在不用总拘在府中,便做欢喜状谢了阿玛和额娘。   忙过年,书雪的功课更多了,古人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七岁就算是一个很有标志性的年龄了,一直到进了三月,书雪才在二哥的帮助下说动了太太,答允让永振带着书雪去庄子上玩两天。   其实,太太最近心情一直不好,原因无他:北院刘姨娘年后查出了身孕。太太比康亲王杰书小了整整十岁,十八岁嫁给万吉哈,成婚四年才生下永庆,过了两年多生下永振,生书雪时已经三十一岁了,那个年纪,勉强算是大龄产妇了,怀上书雪后,太太对万吉哈的妾室看的便不那么严了,到去年永庆补了二等侍卫,太太觉得儿子继承伯府已是板上钉钉,对庶子庶女的问题就看的更开了,结果不曾想到,刘姨娘竟然率先有了消息。   刘姨娘原先是太太的陪嫁丫鬟,太太婚后数年无子,便给刘姨娘开了脸,想要笼络住万吉哈,刘姨娘一直规矩,在太太产子后便成了隐形的存在,后来添了个跋扈的佟姨娘,刘姨娘就更加透明了,不想竟然来了个老蚌生珠,以三十六岁高龄怀上了身孕,万吉哈的后院顿时醋气熏天,七八个姨娘通房都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盯着刘姨娘的肚子,吓得刘姨娘几乎不敢出门。   太太心里挺矛盾,一方面因为刘姨娘怀了丈夫的庶子而感到难受,另一方面去顾念刘姨娘当年扶持自己的好处,且这些年来刘姨娘一直对自己恭敬有加,就算有了身孕也不曾失礼。思前想后太太觉得刘姨娘不是扮虎吃猪的人,且自己的儿子都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想来一个年幼的庶弟也不会影响到永庆,如果教养得当还会是儿子的膀臂。想通了这些,太太便叮嘱刘姨娘:“好好安胎,只要为老爷添丁,我不会忘了你的好处。”刘姨娘见太太对自己怀孕并无敌意,安心了不少,便努力养胎,争取一举得子。   再说书雪,好容易才冲出伯府,监护自己的又是妹控永振,便不管不顾撒了欢似的在庄子外疯跑,永振无法,只得照应好妹妹以免其不小心受伤。   西山别院距离京城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到达别院时已经时至正午,短暂的进餐休息后,书雪便拉着永振去野餐,永振在书雪面前从来就少有说“不”的权利,自然只有认命跟从,点了八个护院四个长随外加八个丫鬟,一行二十余人便浩浩荡荡的向西山山谷出发了。   到了西山,书雪打发永振去打猎,自己则去河边捞鱼。还真别说,三百年前的河流绝对够清澈,没过一个时辰书雪同丫鬟们便捕到了十多条河鲤。得益于书雪前世的爷爷奶奶曾被批为黑五类(即地富反右坏)而发配下乡劳改,每到假期,爷爷奶奶往往会带书强兄妹去乡下忆苦思甜,书雪因此对村野生活很有些心得,而且自穿越以来书雪把自己努力向全能型人才发展,加上前世的基础,书雪可以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烹调刺绣无一不通。若非如此,书雪也就不会备受万吉哈宠爱了。指挥丫鬟将河鲤剖腹刮鳞,又让永振留下的四个长随护院拣了些柴火,便静待永振狩猎而归了。   书雪有四个大丫鬟,为图方便,书雪便盗用了曹大大的专利,给她们分别起名为“抱琴、司棋、侍墨(呃,这个要避书雪姐妹的讳,名字中不能有“书”字)、入画”。这次出来只带了司棋与入画两个。太阳快要落山了,书雪等得有些着急,正要打发护院去寻,司棋喊道:“格格,二爷回来了。”   书雪往前方一看,果然,永振带着人回来了,不过后面有个长随是牵马步行的,而马背上坐着的竟然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   书雪大奇,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永振,永振解释道:“这个洋人昨晚去西山看天相,本来是带着随从的,今早他让随从把自己的东西带了回去,说要游览一下风景,却不曾想下山时不小心摔折了腿,我见他可怜,便把他带下来了。”说完又指着书雪向那个洋人介绍:“这是我的妹妹。”   那个洋人此前也明显看出书雪与救自己的少年关系不一般,听完永振的话,当即在马背上微微欠身,用腔调古怪但很流利的汉语说道:“美丽的小姐,白晋向您问好。”    ☆、六、机缘有幸逢旧物   六、机缘有幸逢旧物   “他是白晋?”幸而书雪越来越冷静,一句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调整了一下思绪,书雪向对方微微一笑,回礼道:“您好!”   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有些激动:这可是名人啊。书雪对正史还算了解,知道康熙有两个法国侍讲,一个汉名叫张诚,另一个就是白晋。自己真是幸运竟碰到了传教士的代表人物。   永振带的护院中有个会接骨的已经帮白晋做了治疗,没过多久白晋便能缓步慢行了。   书雪不想错过与白晋接触的机会,便邀请他与自己兄妹一起用餐,白晋一天不曾进食,此时已经饥肠辘辘,便欣然答允了,倒是永振对自己妹妹竟然邀请洋人用膳感到诧异不已,不过也并未多说什么,转头招呼护院和丫鬟去处理自己的猎物去了。   一餐下来,不仅永振餍足不已,就是白晋也对书雪频竖拇指。永振知道书雪也学厨,但竟有如次手艺却是他不曾料到的。酒足饭饱,永振便腆着脸要求妹妹以后经常为自己做吃的,特别是那个叫化鸡。   书雪心中暗笑不已,自己前世的老妈虽然学得是音乐,但俘获老爸的心却是凭借一手好厨艺,自己当然没少受老妈熏陶,穿越后太太为自己请了四个从皇宫、王府放出来的嬷嬷做教习,厨艺当然也在学习内容之中。融合上一辈子的手艺,除去刚开始一段时间,书雪做的食物还是相当拿得出手的,就连教习嬷嬷都称赞不已。   饭后聊天,书雪才知道白晋和张诚只是每十天轮流一次入宫给康熙授课,其余时间则在教堂中著书立说、翻译中国名著。书雪想了想,自己前世是会英语的,就是法语,在当翻译的哥哥影响下也能粗知大概,穿越后更是三语教学(书雪的外祖母,也就是康亲王杰书和太太的生母是蒙古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因此书雪也被太太要求学蒙语),满蒙语言相当精熟,如果再好好回忆一下英语和法语,当个五族通译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即使用不到,多一技傍身总是好的,想着,书雪便打算好好利用一下这次机会。   白晋的伤虽无大碍,小腿却仍有些青肿,永振便派了一个护院回城帮白晋送信,此举正合书雪心意,便顺势邀请白晋留了下来。   书雪总共在别院住了五天,期间不断向白晋求教法语、英语和有关西洋乐理(主要是钢琴)的问题,白晋起初只当作是小姑娘的好奇心,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姑娘不简单,很多知识竟然一点就通。这在中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惊讶过后,白晋教的就更认真了,原本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告辞回京,却因为难得碰到这样一位天才学生而将归程一拖再拖。永振本来是不愿意妹妹和洋鬼子混到一处的,可一来碍于白晋帝师的身份,二来怕妹妹不高兴,也就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为了自己妹妹的声誉着想,永振还是要求白晋不能把妹妹跟他学习的事情外传。白晋在中国生活多年,熟知汉族文化,自然欣然应允。   到第四天,太太便派人来催了,书雪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味,这几日的别庄生活虽然未必及得上在家中时充实,却胜在别具风格:在家时书雪学的是琴棋书画、针织刺绣、烹调煮炖。可在庄子上除了同白晋学习语言、数算、艺术(其实更多的是讨论),还能在永振的教导下演练骑射,乍要离开,书雪还是相当留恋的,可母命难为,书雪也不好忤逆太太的意思让永振陪自己吃瓜落,只能恋恋不舍的回京了。   回府后,正好万吉哈在家休假,给父母请过安,永振便向太太汇报了书雪这几天在别院的生活,太太不免数落书雪不知轻重,又责怪永庆处事不周,让一个洋人和书雪同屋相处。万吉哈却不以为意,清朝初年特别是康熙年间,传教士与军队的关系密不可分,当年三藩做乱,察哈尔汗对清廷背后下手:趁八旗主力南下平叛,察哈尔汗以勤王为名欲直捣黄龙,当时京师震动,多罗信郡王鄂札与图海临危受命,率领八千家奴军挥师北上,虽名为家奴军,但其中却不乏未南下作战的八旗显贵,万吉哈便是其中之一,在达禄地方,两军遭遇,清军原处劣势,因借助汤若望、南怀仁设计的红衣大炮,关键时刻轰开敌军防线方使得使战局扭转。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万吉哈并不像大多数八旗高官那般歧视洋人。见妻子责备儿女,万吉哈便圆场道:“跟洋人学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何况白晋身负帝师之名,想来人品也是好的,书雪是满族的姑奶奶,何必像汉女一般扭扭捏捏,大规矩不错就行了。”   太太对万吉哈的话腹诽不已,心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怎么就没见你更喜欢旗人女儿,反倒对汉女做派的小妾更青眼呢?虽然如此,太太也不好反驳丈夫,再加上她自己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便罚书雪抄两遍《女戒》就罢了。   谁知过了几天,白晋竟派人抬了一架钢琴、几本乐谱和两本带译文的诗集做谢礼,因为这些礼物名义上是给永振的,太太虽然不悦,却也没说什么,便由着永振将东西“转送”妹妹了。   书雪大喜,尤其是在看到钢琴时两只眼睛都冒绿光了,要知道在康熙年间钢琴还是很稀少的,有数的几架都是传教士从欧洲海运带来的,虽然前世学的腻烦,但现在看到钢琴却激动不已。说来也怪,书雪前世更倾向于学古琴,可今生古琴弹得多了又难免想起钢琴的好处来,这也许就是“得不到的才是更好的”的心理在作祟吧!   初一上手,书雪对琴键有些陌生,再加上与现在的钢琴多少有些差异,书雪并不能应对自如,但熟悉了小半个时辰后,书雪当年被逼练琴的感觉便找回来了。当然,书雪并不敢一开始就弹奏前世学的那些曲子,有七年记忆空白的因素,书雪试着弹奏起白晋所给的乐谱中的入门曲子,不很熟练,但也足以让丫鬟们吃惊了。    ☆、七、人去人来事匆匆   七、人去人来事匆匆   一晃眼,几个月过去了,刘姨娘在秋天分娩时难产血崩,挣扎了一夜才生下一个小猫似得男婴,刘姨娘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将孩子托付给了太太,太太念及这些年刘姨娘对自己的扶持,含着泪应了下来。刘姨娘当晚就去了,万吉哈应太太所求将小儿子取名为永保,记在了太太名下,并以侧室礼安葬了刘姨娘。佟姨娘本来还想挖苦太太几句,见状也闭了嘴。   一个姨娘的死并未能在伯府掀起什么风浪,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被永庆的亲事吸引了:永庆是伯爵府的嫡长子,母亲又是宗室的和硕格格,身价自然不一般。太太几经筛选后才相中了二等子荣海的嫡长女。荣海是索绰罗氏,满族八大姓之一,隶属正白旗。本来索绰罗氏与佟佳氏、钮祜禄氏、赫舍里氏、纳喇氏以及瓜儿佳氏是并驾齐驱的,可惜当年皇太极驾崩后索绰罗氏在皇位之争时站错了队支持多尔衮,虽然顺治帝在亲政后并没有清算索绰罗氏,但难免感到有些膈应,等到顺治帝病危,托孤大臣便选择了当年大位之争时的皇子派领袖,即赫舍里索尼、纳喇苏克萨哈、钮祜禄遏必隆、瓜儿佳鳌拜。再到后来康熙三次立后、多番册妃也都避开了索绰罗氏。佟佳氏是两朝后族,到现在宫中还有一位凌驾于四妃之上的贵妃,钮祜禄氏也是一后一贵妃,鳌拜让康熙给办了,瓜儿佳氏照样风光,别的不说,太子妃就是瓜儿佳氏。唯独索绰罗氏在多尔衮死后就一蹶不振,淡出朝野了。其实这也不能全怪索绰罗氏的先祖,多尔衮是正白旗的旗主王爷,通俗讲便是索绰罗氏的主子,支持多尔衮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除了苏克萨哈这样的异类,两白旗鲜少有皇子派,比较倒霉的是索绰罗氏目标太大,皇帝也就只记住索绰罗氏曾经和自己打过擂台,于是索绰罗氏悲催了。   不过俗话说得好,“脖子粗了不容易被掐死”,清朝实行的是股份制,讲究旗人共掌天下。皇帝一言九鼎不假,八旗贵族也很有分量,皇帝可以改封爵位,比如说钮祜禄家的哥哥惹到了我我就把他的爵位转给钮祜禄家的弟弟,却不能把爵位收回来不给他们家。索绰罗氏在朝中没有权臣,在后宫没有宠妃,但在宗室还是很有影响力的,原因很简单,皇帝即使不喜欢索绰罗氏,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一定的安抚还是必要的,因此,不被皇帝待见的索绰罗氏贵女便都被指给了黄带子、红带子及八旗显贵,索绰罗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既没有太大的权力,也不会因为宫廷与朝堂的动荡而受到波及。万吉哈和太太对这一点还是很满意的,在与荣海议定后,太太亲自进宫求了太后,选秀过后不久,指婚的旨意便下来了。   经过一个月的准备,下定、纳吉、过礼等程序总算是走完了,在八月二十六这天,新娘总算是过门了。   永庆身上兼着二等侍卫的职,难免就会有同僚来贺喜,加上万吉哈的下属、顺义伯府所辖的佐领、与康亲王府关系相近的诸皇亲宗室,婚礼的排场还是很够看的。最后连前朝的老康、宁寿宫的太后与毓庆宫的太子都遣人赐下了贺礼,这也一时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书雪不得不赞叹,权力真是一件好东西。   第二天,书雪起了一个大早,精心装扮一番后就去太太的正院了。不一时,府里的几位姨娘、书艳、永振等人就陆续到齐了。   刚给太太和万吉哈请过安,太太的贴身丫鬟便笑着走进来回道:“老爷、太太,大爷与大奶奶来请安了。”   太太心情明显很好,笑着说:“竟这样早,快让他们进来。”   张姨娘上前恭维道:“这是大爷和奶奶对老爷太太的孝心,太太好福气。”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就连一向跋扈的佟姨娘也不好在这样的日子给万吉哈添堵,只是撇了撇嘴,却没敢说什么。   正说着话,永庆和索绰罗氏已经进来了,书雪昨儿晚上已经见过新嫂子了,但因为新房中光线暗、新娘子又盖着盖头,也没能瞧清是啥模样,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佛了。索绰罗氏容貌清秀,五官也很精致,和永庆站在一处俨然是一对璧人。   看着精奇嬷嬷用托盘呈上来的喜帕,太太微微颔首,向万吉哈询问:“老爷,让他们敬茶吧?”   万吉哈明显对儿媳也很满意,点头应道:“嗯,开始吧!”   永庆和索绰罗氏上前行礼:“给阿玛请安,阿玛请用茶。”   万吉哈接过茶碗抿了一口,对永庆说:“你如今娶妻成家,也算大人了,以后要好好当差,不可失了伯爵府的体面。”   “谨遵阿玛教诲。”永庆微微欠身,应了万吉哈的训话。   万吉哈对文武双全的嫡长子还是很满意的,从身后丫鬟端着的托盘上拿过一对上等和田玉雕成的鸳鸯玉佩交给永庆,礼就算成了。   轮到太太,太太给的见面礼是一对老坑玻璃水色翡翠镯子和一尊唐三彩麋鹿雕像,太太难免说些要儿媳好生保养身体、早日给自己生个大胖孙子之类的话,说得新嫁娘面颊绯红,小脸眼看要滴下水来。   永振是小叔,自然不会放弃这个调侃自己大哥的机会,待互相见礼后,永振很“流氓”的追问起哥哥昨晚洞房的情景,这下不光是新娘,就连养气功夫一流的永庆也绷不住了,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一样。   相较之下,书雪的表现就让永庆满意多了:书雪给兄嫂准备的礼物是自己亲自绣的“龙凤和鸣”壁挂一幅,在听闻这幅壁挂出自不满八岁的小姑之手时,索绰罗氏震撼不已,她自忖就是自己也未必能比书雪做得更好,再看向小姑,索绰罗氏眼中便多了几分恭敬。   这一场景自然也落在众人眼中,几位姨娘都不住声的夸赞书雪手艺精巧、漂亮能干云云,万吉哈和太太也都面露得色,眼中满是骄傲。   轮到书艳则要平凡的多了,不过是佟姨娘为她准备的几样古董玩物罢了。永保刚满月,便由奶嬷嬷代他讲了几句吉祥话,收下索绰罗氏所送的礼物就成了礼。至于姨娘们,因为地位不够,只是见了个礼也就算完了。   帮着太太忙完了大哥的婚礼,书雪又回到了从前宅在闺房“学本事”(实际上更多的是恢复本事)的日子,等年前听到书雪用钢琴弹奏出古琴的音乐、偶尔练习着别人都听不懂的洋文时,丫鬟和家人们就见怪不怪的认为书雪天赋异禀了,永振也认为妹妹太聪明,以至于仅仅被白晋教了三天就能自学成才。不免对书雪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书雪通过上次的别庄之行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说服太太和万吉哈让自己能经常出府,那就是“旗人之女不可不通骑射”,觉得不能忘本的万吉哈对女儿的话深以为然,便在休沐时常带女儿去别庄练骑射。本来万吉哈有意带书艳同去,可架不住佟姨娘的哭诉,也就只能作罢。   书雪不管那么多,她为自己不总被圈在伯爵府的闺房中感到振奋不已。未曾预料到的是,决定书雪在大清朝命运的伏笔也随着她的这一举动而在此时悄然埋下——    ☆、八、完颜贵女初长成   八、完颜贵女初长成   一晃眼六年过去了,书雪由可爱的小萝莉长成了婷婷玉立的大姑娘。因为书雪注重养生,虽然不到十五岁,身体却发育的极好,目测之下,身高应当超过了160公分。而面对优秀的女儿,太太骄傲之余却难免忧心女儿的前程,以伯爵府的地位加上书雪的条件配个皇子都绰绰有余,可太太自己就是出身王府,对皇家那些腌臜之事心知肚明,也就不愿意女儿受委屈。上次选秀书雪因年龄差几个月所以堪堪躲了过去,当时正逢康良亲王过世,太太因胞兄的死而悲痛不已,结果将书雪选秀的事给放脑后了,等太太从兄长离世的阴影下走出来时书雪已经到了选秀的年纪,如果现在报免选就会影响书雪的名声。太太无法,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书雪却没想那么多,她不是没盘算过选秀的事,可却茫无头绪,对比老康的几个儿媳,书雪觉得自己不会被指的太低,更不会在指婚前就落选。这一点从康熙十多个儿媳的家世便不难判断:大阿哥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父亲是明珠党的第一干将从一品尚书科尔坤,太子妃的父亲是超品三等伯石文炳,三福晋董鄂氏—父将军彭春,四福晋乌喇那拉氏—父内大臣费扬古,五福晋他他拉氏—父员外郎张保,七福晋纳喇氏—父副都统法喀,八福晋郭罗络氏—父和硕额驸明尚,九福晋董鄂氏—父都统七十,十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父阿巴亥郡王乌尔锦噶喇普,十二福晋富察氏—父大学士马齐,十三福晋兆佳氏—父尚书马尔汉,十四福晋完颜氏—父侍郎罗察。康熙的前十二位儿媳,除身份最高但出身蒙古的十福晋外,其余诸位家世并及不上书雪,传闻中的八福晋加上太子妃和七福晋身份方能堪堪与书雪打平,更遑论其他人了。   当然,书雪不知道的是,她早已是宫中几位有子妃嫔眼中的肥肉了。   书雪和十三阿哥同年,但要小一个月。彼时九阿哥以下皆未指嫡福晋,有亲子和养子在侧的德宜二妃不免摩拳擦掌准备给儿子(养子)挑一位出众的儿媳,书雪想当然出现在两大天王的视线之内了。不过因为书雪生母与皇室的关系,这两位也不好表现的太上位,只能等选秀时再做计较了。   书雪现在的小日子过得很Happy,因为打小下苦功,即使要选秀了也不曾觉得紧张,平时照样带着永保出城游玩。太太看女儿言行举止极有分寸,加上来年就要选秀,便不再拘着书雪,任其出府。书雪顺竿就爬,西山别院俨然成了她第二个家。   顺便提一下,永庆和索绰罗氏在成婚后四年终于一举得男为伯爵府添了嫡长孙关佑,万吉哈与太太高兴的不得了,每日一有空就弄孙为乐,连书雪都忍不住嫉妒小侄子。   话说关佑来的不容易,因着婚后三年没有消息,索绰罗氏很是着急,她本想给永庆安排通房,但被永庆拒绝了,后来想想自己也不愿意丈夫有个庶长子给未来的儿子添堵,就不再提此事了,可她不提却有人提:太太先等不及了。   那天书雪去给太太请安,看到屋中一片妖妖燕燕,起初没在意,过会儿索绰罗氏来请安时书雪才从大嫂在看到那些丫鬟时的苍白脸色看出了端倪。   书雪有新时代女性的灵魂,对男人左拥右抱的做派很是看不惯,虽明知这个年代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十分寻常,心中难免还是有些芥蒂,看到索绰罗氏的样子,想着她还不到20岁,如果在现代还是被家人千娇万宠的年纪,书雪便叹了口气,心道:能帮一个就算一个吧。   待与大嫂见了礼,书雪便笑着说:“可见是大哥疼媳妇,昨儿巴巴跑到我那儿要我多去找嫂子聊聊天免得嫂子寂寞,太太,看大哥平日对您挺孝顺,照我看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您怕是白操心了。”   索绰罗氏虽知这是小姑的玩笑,却不敢接话,急急向太太辩解:“不敢当姑娘的话,大爷对太太再孝顺不过,寻常都向媳妇感叹说差事太忙不能经常承欢二老膝下呢。”   太太笑道:“你听这个猴儿乱说,她这是看永庆出差没给她带玩物回来才拿我说事呢,自古忠孝难两全,只要他为皇上当好差就是对我二老最大的孝顺了。”   书雪趁势撒娇:“额娘疼嫂子不疼女儿了,女儿不依。”   太太见女儿这般姿态,心情大好,忍不住逗女儿说:“对,额娘不疼你了,你可怎么办啊。”   书雪立即接道:“那女儿将来也找个像额娘这样疼媳妇的人当婆婆。”   一句话说得一屋人轰然大笑,太太点了点书雪的鼻子,笑骂道:“你才几岁,就想到这样的事上来,也不怕你嫂子羞你。”   书雪原意在于给嫂子解围,不想她的话却触动了太太的心事,太太自己也是婚后多年才诞下永庆,对比今天的儿媳,自己未免太过心急了,再想想女儿的未来——罢了罢了,儿女自有儿女福,既然永庆都没什么表示,自己又何必做恶人,权当是为女儿的将来祈福吧。想通了,太太便不再提给永庆安排通房的事了。   索绰罗氏感到纳闷,方才看太太的架势明显是要给永庆塞人,怎么没下文了?揣着疑惑一直到了晚上,索绰罗氏便把今天的事告诉了永庆。   永庆略一沉吟便想通了事情原委,看着迷惑不解的妻子,笑问道:“你几时见过雪儿像今天一般当着人前向太太撒娇了?”   索绰罗氏一愣:“是啊,小姑素日稳重大方,举止有礼,今天这是——”   索绰罗氏也是个伶俐人,经丈夫提醒当即恍然大悟,心中不免对书雪感激不已,和丈夫商量:“明天我去谢谢小姑吧。”   永庆见她想明白了,立时一把搂过娇妻:“书雪是我的妹妹,一家人何需客套,况且——”永庆咬着媳妇儿的耳尖一吹,“恐怕她最愿意要的谢礼是一个胖乎乎的小侄子吧。”说着床帐已被拉下,羞红脸的索绰罗氏来不及说话便被永庆拆吃入腹了。   虽然丈夫说不必道谢,但索绰罗氏还是很感念书雪的恩情的,加上太太暂时断了给儿子塞人的念想,索绰罗氏想当然以为是书雪做了太太的工作,此后姑嫂相处便更为融洽了。待其有孕产子,书雪在嫂子心中的地位也随之更进了一层。   永振在十八岁那年也成婚了,对方是三等伯石文炳的庶出次女。本来封建王朝讲究“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对比两家的家世也符合这一条隐规则(石文炳的爵位比万吉哈低二等),可通常来讲庶女是不能配给嫡子做正妻的,不过因为石文炳有个当太子妃的大女儿,瓜儿佳石氏便成了未来的后族,如此一来倒显得是完颜家高攀了。   书雪对这门婚事并没有因为洞悉太子妃的命运而加以抵制,原因很简单,她对满族的联络有亲已经无语了。就拿这次的两个伯爵府来说,在结亲之前也并非就是毫无关联:太太是礼烈亲王代善的孙女,石文炳是豫通亲王多铎的外孙(石文炳之父石华善是多铎女婿、和硕额驸),按血缘算二人同属□□□□哈赤的曾孙辈。就算将来太子被废,书雪也绝对相信老康不会迁怒到太子的连襟身上,当然前提是完颜家不能触到皇帝的逆鳞。   又是一门显赫的婚事,与索绰罗氏不同,瓜儿佳氏的肚子显然争气的多,进门不到半年便有了身孕,十个月后顺利生下了永振的嫡长子,加上前不久刚出生的关佑,整个伯府一直沉浸在添丁的喜悦当中。   扯远了,总体来讲,除了没见过几面的舅舅康良亲王过世,书雪这几年的小日子过得还是蛮滋润的,做完功课,书雪或是逗逗刚刚蹒跚学步的两个小侄子或是带永保去庄子小住几天演练骑射,再不就是陪太太和嫂子去寺庙还愿上香。一句话,书雪对现在安逸的生活很满意。   不过就如同暴风雨之前总会有一时宁静一样,书雪还是没能躲过命运女神对她的既定安排——    ☆、九、因歌舞惊鸿伏祸   九、因歌舞惊鸿伏祸   书雪韧性极佳,自七岁开始学习骑射后便终年不堕,时过八年,书雪的马上功夫已经相当了得,就连谙于骑射的永振都对妹妹佩服不已。转眼就要大挑了,书雪为了选秀前的准备,几乎是足不出户,当然,家人对书雪的选秀结果并不是很计较,就万吉哈父子的私心来讲,更是希望女儿(妹妹)不要嫁得太高,这样将来就算书雪婚后有什么委屈他们也能给女儿(妹妹)出头。   与之相反的是,佟姨娘对这次选秀相当重视,这些年她的心气也快被磨平了,太太连嫡孙都有俩了,自己年岁渐长却荣宠不再,想出头做侧夫人就只能靠书艳了。因为指望书艳给自己争口气,佟姨娘每天都往书艳的院子里跑,耳提面命要女儿精心准备,争取能压书雪一头。   书艳这些年过得还算惬意,在她看来,自己就没有能比过姐姐的地方,论出身、论样貌、论人品,自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不同于佟姨娘的飞扬跋扈,书艳性情十分温柔,自搬出西苑后,太太并没有克扣自己,兄姐待自己也算照顾,且离了生母每天对自己的聒噪,书艳很是适应这样的生活。   如今面对生母每日对自己的督促,书艳很是无奈,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含糊答应着。佟姨娘见女儿态度敷衍,更来劲了,几乎天天来蹲点监督书艳学规矩。书艳只得缴械。   春节过后,天气渐暖,到三月底时已是百花齐放,□□满园,书雪见室外阳光明媚,天气甚佳,便秉过太太,出城游玩去了。   因为这几年常来小住,西山别庄已经被书雪整治的相当精致,被扩建成三进的院子颇有些缩小版伯爵府的意味。   进了院子,书雪的奶公郭管事便带护院随从下去安排巡防值夜等事宜,奶嬷嬷高氏带人去整理行李,四大丫鬟则领着小丫鬟与粗使丫鬟为书雪收拾闺房,书雪闲来无事便走到院中散步。   受前世外祖父的影响,书雪颇有几分雅骨,别院中除了几种花草,还有梅兰竹菊四君子。前世的书雪最喜欢梅花,家中阳台多是梅花的天下,哥哥曾取笑书雪附庸风雅,连梅花的种类都分不清却妄称爱梅,委实可笑。书雪却并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如今却物是人非,自己重堕轮回,家人正不知如何伤心悲痛。想到前世一向宠溺自己的亲人,书雪难免伤怀,等到四婢寻出,书雪已是潸然泪下。   琴、棋、墨、画何曾见过这个局面,乍见书雪无故落泪,都感惊惧不已。   抱琴上前探问:“格格是怎么了,难道有哪里不适吗?”   书雪猛然回神,看到四大丫头正关切的盯着自己,不禁为自己刚刚的失态感到可笑。试了脸边的泪痕,笑道:“瞧我,看着梅花的枯枝就难过起来,也不知悲的哪门子春秋。”   四婢均舒了一口气,却也为一向开朗的格格有如此姿态而感意外。   侍墨笑着说:“格格文采极佳,便是比那易安、幽栖也不差什么,过几十年公然又是一位女大家,她们伤春悲秋使得,就不准格格触景生情不成。”众婢纷纷称是。   书雪情知侍墨有意掩过自己的失态,便调侃道:“我若是李清照,那你定能压过朱淑真,咱们依样做对大清才女。”众人哈哈大笑。   抱琴等人见书雪神态如常,便也不在此事上过多纠缠。   “格格,这梅花的花期在冬季,现今才到春天,您要它此时开花未免有些‘强花所难’,不如画一幅梅花,这样就能时时赏玩了。”入画向主子献策。   书雪摇摇头:“罢罢罢,一来节气不对,作画需取景,如若凭空而作未免显得花呆板,若画人倒可,作画——”   司棋笑道:“你忘了不成,小姐哪曾少画,不都被二爷拿去了,大爷这么稳重的人还抢了小姐好几幅山水画呢,说是借去把玩,可几时还回来了?”   抱琴突然说:“格格,说到画梅花我倒想起来了,您去年生日时二爷送了一幅<梅妃惊鸿舞>的画像给您,您当时便题了一首美人赋在上头,还感叹说梅妃虽时运不齐但却能一舞传世呢,年后赏梅,您要带我们几个为‘梅妃美人赋’配舞,预备等到太太生辰时当作寿礼来博太太一笑,二爷连衣服都为您准备齐了,因着天凉又没弄成。如今天气正好,且再有四十几天便是太太寿诞,您此时教我们演排可好?”   书雪原已将此事忘了,经抱琴提醒方想起这茬来,又见院中梨花飞舞,颇有些仙境韵味,当即应道:“衣服都带着吗?我们这就试一下。”   抱琴笑应着:“都带着呢,奴婢就去取来。”   几个丫鬟拿衣服的拿衣服抬乐器的抬乐器,不一时便准备停当了。   因着是春天,别庄的气温虽比京城还要高,但不免仍有些寒气,书雪也不敢托大,只将外面的旗装卸了,方换上舞衣。   这时高嬷嬷闻声过来了,劝书雪说:“格格,您是伯爵府的千金小姐,穿着勾栏一般的衣服未免有失体统!”   书雪笑道:“不碍事,不过是在自家院子里同丫鬟玩罢了,难道我还去跳给别人看不成?”   高氏却仍觉不妥,还再要劝,侍墨拉了她一把,低声劝道:“嬷嬷,难道我们就是那起子没分寸的?你也知道格格方才哭了,六月就要选秀,格格必是因此事伤心呢,如今格格好容易出府松散松散,您就由她高兴吧,何况这里除了咱们家几位爷也没其他人敢闯进来,一入宫门深似海,等过了这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下次呢。”说到最后,侍墨的声音也呜咽起来。   高嬷嬷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摇摇头方说:“是我多嘴了,格格自小懂礼,凡事不用教二遍,为人处事全府上下没有不服的,想来今儿个也是为着选秀心里憋闷,想松散松散,唉——”   想通了,高嬷嬷叮嘱了抱琴几个几句就下去为书雪备膳了。   书雪倒没在意侍墨如何劝说的高氏,一心编起曲子来。   因为书雪的缘故,抱琴是会弹琴的,司棋被卖入伯府前父亲是乐师,因得罪权贵方落得家破人亡的境地,因此也颇通些乐理,书雪便教她二人一个弹琴一个吹箫(呃,不是笑傲江湖),自己领着侍墨入画以及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个二等丫鬟伴舞,等到高嬷嬷催书雪用午膳时,书雪已将歌舞排练的有声有色了。   可能是因为运动量较大,书雪在用膳时便多用了半碗米饭,放在高嬷嬷眼中,那就是小主子因跳舞而心情好了。下午书雪再带着丫鬟去院中排练,高嬷嬷就完全不再发表任何意见了。   午后的梨花衬着阳春的日光显得极为夺目,书雪一身粉红间白的羽衣就更显得婀娜,排练几遍后,书雪觉得已经成型了,便轻启歌喉,唱道:“莆田有佳人,凌云而独立。古来倾城色,万分不及一。鬓发乌云挽,蛾眉如柳细。丹目含秋波,朱唇似凝脂。玉雕翩纤手,雪堆银酥臂。三寸足金莲,修长有腰肢。‘惊鸿’舞迷乱,顾盼展绝姿。歌喉轻婉转,凤鸟愧不及。芙蓉慕清雅,牡丹感瑕疵。霜菊失高洁,梅兰难自比。美人有容颜——”   “好——!”   书雪正入佳境,耳边却传来一声喝彩。    ☆、十、选秀未及风波起   十、选秀未及风波起   书雪大吃一惊,急忙停身看向声源地,竟然是永振和几个陌生男子。   书雪大怒,虽明知几人身份不凡,却仍然恼恨不已。这时四大丫鬟也反映过来,慌乱的排成一线,挡着书雪回房去了。   要说书雪的穿着并没有任何问题,三月的北京常有返寒天气,书雪也不曾换下夹袄里衣,除了旗装换成羽衣,其他的与平常也没什么区别。不过单就自己跳舞时被陌生人围观就很够书雪气愤了。   书雪养气的功夫相当了得,心中波涛汹涌脸上却风平浪静,扶着司棋的手就像卧房走去。   “呵,永振,真没看出来,你竟然在这荒山野岭藏着这么一位色艺双全的大美人,怎么着,不给爷几个叫出来介绍一下?”书雪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取笑声。   “就是,刚才爷看得正起劲呢,怎么不跳了,一个外房小妾也敢给爷摆架子,真是反了天了。”另一人也随声附和。书雪听出来了,刚才叫好的就是这位。   司棋是块爆炭,听到二人羞辱自家主子,当即便要回身斥责,不过书雪显然不想在此时做无谓的口角,抓了司棋一把,转头吩咐侍墨:“将东西收拾妥当了便留在这儿听二爷吩咐,一会儿再过去回话。”   侍墨会意,点头应了,司棋脸色犹自不忿,却也没说什么。   此时的永振就像头顶炸雷一般,欲哭无泪。本来今天是要休沐的,不想,刚值完夜便撞到十三十四两个阿哥请旨去西山跑马,永振与阿哥们相熟,就被老康点了随侍的差事,恰好出宫时碰到四、五、八、九、十几位阿哥,便相邀一道来了。   跑了会儿马,十四终归是有些小孩心性,便要找地儿休息,永振是奉皇差来的,见山中寒凉,恐怕阿哥们受寒自己要担不是,想着此处与自家的别庄相近,而妹妹忙着准备选秀,定然不在此间,便对几位阿哥发出了邀请。   几位年长阿哥也觉得在此处歇脚有些不妥,听了永振的建议自是正中下怀,一行人便向别院而来。临近庄子,永振听到内院传来丝竹之声不免吃了一惊,此时待要拦阻众人已是不及。不过想着妹妹多居内院,而自己一行人是歇在外院的,心下又是一松。   永振显然是高估了九、十两位阿哥的礼仪,二人只道此处是永振的外宅,待听到歌声传来时早已忍不住向内院冲过去了,其他几人虽觉不妥,但所想却与九、十相同,加上歌声美妙,实在诱人,便顺势跟过去。等永振吩咐完庄丁回神时立即傻眼了,紧接着就有了十阿哥叫好那一出。   四、八二人已觉出有些不对劲,见两位弟弟还在说笑,十三、十四都有凑趣的意思,八阿哥便出声呵斥;“小九、小十,不得无礼。”   二人最服八哥,当即乖乖闭嘴。   侍墨此时已安排小丫鬟收拾好了舞衣器乐,近前向永振回话;“二爷,因着五月十四是太太生辰,格格为给太太贺寿正领奴婢几个排练舞蹈,准备到时博太太一笑呢,不知二爷至此,冲撞了几位贵客,奴婢代格格向几位爷赔罪了。”说着便是屈身一礼。   别说永振,就连众阿哥都因侍墨这番话窘迫不已:他们兄弟强闯内院已是不对,九、十二人还把人家准备彩衣娱亲的大格格当作歌妓舞女品头论足,这实在是——。   就是脑筋迟钝的十阿哥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和九哥闯祸了。听到侍墨一番“谢罪“之辞,当即笑道:“不怪,不怪——   其余诸人一听,纷纷暗骂:“真是个草包,他还真当人家是来陪情啊?这明显是兴师问罪来了!”不等老十把话说完,九阿哥便把他拉到了一旁。   八阿哥叹了口气,挂起标志性的微笑说:“不敢,是胤禩兄弟莽撞了,不知表妹在此为姑母(太太与康熙同属□□哈赤曾孙,是堂兄妹,因此太太按辈是众阿哥的姑母)准备寿礼,唐突表妹,委实汗颜,望姑娘代我等为表妹请罪。”   一句话,胤禩便将事情的性质定位为表哥看表妹为姑母备礼。   侍墨先前已经打量了这些人一番,暗自品度其衣着气度,晓得他们身份不凡。又见先前永振对这几人态度恭敬,而眼前笑意盈盈的男子称呼太太为姑母,心中便有了几分计较。不过书雪的几个丫鬟虽然性格各异,对书雪却都是赤胆忠心。听了八阿哥的话,侍墨心中的怒意并没有消减几分,当即回应道:“不敢当贵客的话,格格平日对我们多有教导,‘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且‘贤者知过而能改,愚者以过而掩过’,格格自不会将今天的事放在心上。”   胤禩脸色一梗,没想到区区一个丫鬟竟如此伶牙俐齿,骂人都不带脏字,自己就算想反驳也无从说起。   除了十阿哥,其余几位都听出了眼前的这个丫鬟是在骂自己是愚蠢小人,兄弟几个一面懊悔自己不该因好奇之心而失了礼仪,另一方面也对书雪佩服不已,俗话说“观仆而知其主”,一个区区的丫鬟便如此厉害,主子自然更胜百倍,心中不免对书雪起了探究之心。   九、十三、十四三位阿哥比起几位兄弟就更添了一分心事,适才虽然只有惊鸿一瞥,书雪的样貌却已深深印在他们的脑海中了。   九阿哥自谓风流,虽然不曾娶亲,府中却早已群芳汇集、诸艳争春了,今日一见书雪,再想到府中几个清倌瘦马,竟如泥狗一般,不免对往日自诩“收尽天下美女”的说法惭愧不已。想到六月的大选,九阿哥暗自发誓,定要娶书雪为嫡福晋。   十三十四两人与九阿哥所想略同,不过十三阿哥的生母敏妃已经过世了,自己现在养在永和宫德妃名下,虽然德妃待自己视如己出,四哥更是对自己关照有加,可他仍然不敢有丝毫大意,看看九哥与十四弟的脸色明显是也对书雪动了心思。考虑到养在宜妃身边的八妹,十三阿哥摇了摇头,决定不掺合选秀的事了。   十四阿哥想的简单,他已经有了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先前也觉得自己那位美貌的侧福晋是个有才华、懂风情的。可今天看了书雪跳舞,心中一对比,便感到伊尔根觉罗氏实在上不得台面,当下就下决心要将书雪娶到手。   不提几个心思各异的阿哥,永振此时头顶霹雳,脚踩地雷。明知侍墨在讽刺几位贵主儿,却也没有说什么,他心里对几个阿哥的举动很是生气,妹妹如何优秀没有人比自己更加清楚,如今被几个未婚阿哥瞧见了那还会有好?阿玛若是知道了不揭掉自己的皮才怪。   书雪回到房中,冷静一想便猜到了几位来人的身份。待到侍墨回来,抱琴等人已将行李收拾齐整了。书雪命抱琴吩咐郭管事将第二进院子的角门打开,让马车候在院外,又叫侍墨传话给永振,便带众婢启程回府了。   以往出行,书雪一众走的都是官道,这次为避开众阿哥,也为赶在宵禁前进城,书雪便令车夫抄行小道。经过一路颠簸,太阳还未落山,书雪便顺利回家了。   太太见到女儿当天就回来了,不免奇怪,急问道:“这次怎么没在庄子上多住几天?”   书雪苦笑一声;“女儿在家中都是多余的人了,怎么能在府外久住。女儿有些累了,先告退了。”说完便行礼退出了。   太太大惊,女儿自小乖巧孝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又联系到方才书雪回来时的情形,便猜测书雪定是在别庄发生了意外。   心中有了结论,太太便叫了司棋和高嬷嬷来问话。   待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太太气恨难制,心中暗骂几个阿哥都将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又恼永振行事不知分寸,转而对女儿是为自己的生日才有此遭遇而怜惜不已。待到万吉哈回府,太太便将事情一股脑的倒给了丈夫。   万吉哈是火上浇油的性子,虽然很会做官,但却不是以德抱怨的人,康熙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欣赏他的敢爱敢恨。听说宝贝女儿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当即便把茶杯摔了个粉碎,不能将阿哥怎么样,但收拾自己的儿子还是很没顾忌的。永振一回府,立马便被老子打的抱头马窜、皮破血流。要不是书雪接到二嫂求救及时赶来,永振的小命恐怕就交待掉半条了。   永庆前年便由二等侍卫升调为正蓝旗参领,永振随之补了哥哥的缺,康熙对永振散漫无状却又不失大体的性格很是喜爱,便把他调任为乾清宫御前侍卫。   待到永振第二天挂着一脸伤去当差被围观时,康熙也注意到了有些不对劲,把永振叫到眼前一看,很不厚道的喷了:“说说,这是怎么了,还有人敢对我乾清宫的侍卫动手不成?”   永振吱吱唔唔,最后还是招认是自己阿玛打的,康熙笑骂一声:“这个万吉哈,真是——”想了一阵,又摇摇头:“你阿玛怎么也不该这样做——”   没说完的话是“这不是扫朕的脸吗?”   不过老康很快就知道打自己脸的人是谁了,追问永振被打的缘由时见他含糊其辞,总说是因为自己不懂事才惹得阿玛生气。再问,永振便叩头谢罪,就是不再多说。   康熙原本是当成乐子来找永振说话的,此时见这种情形,便觉诧异。康熙记起永振昨天休沐时是临时被自己点了差随十三十四出宫的,四核处理器的大脑一转便猜到此事可能与自己的儿子有关。   恰巧五贝勒胤祺此时进来回事,康熙知道昨天这个儿子也随十三十四出城了,便挥退永振,单独向儿子问话。   五贝勒是出名的实诚人。看着永振一脸是伤,便明白了事情原委,心中难免有愧,待到皇父问话,胤祺本有意遮掩,看到老康眼睛微眯,紧盯着自己,打了一个激灵便据实招了。   康熙大怒:怪不得人家不说,合着是因为自己儿子做了强闯内院、私窥人家内帷的事永振才糟了池鱼之殃。   老康要面子是出名的,如今被自己儿子打了脸还了得,当即便把几个当事人叫来一阵海喷,骂的几个儿子险些将脑袋埋到乾清宫的地砖里去方作罢,又命他们把《礼记》抄一百遍交给自己才算完。   几个难兄难弟本来以为是永振告黑状,都想着怎么“报仇雪恨”,待到出了宫门看到破相的永振,几人立马把受罚的怒气丢到爪哇国去了:自己老爹好歹没揍自己一顿不是?   一场风波便以永振挨打、众阿哥受罚作为结局落下了帷幕。待为太太庆祝完生日,困扰伯爵府多时的选秀便如期而至了。    ☆、十一、宫门似海人如烟   十一、宫门似海人如烟   满州上三旗是天子亲军,自顺治亲政后便不再设旗主王爷,后来更是将领旗贝勒也一并裁撤,康熙沿袭其父,为加强对上三旗的控制连都统都在可立不可立之间了。因此,万吉哈虽然是正黄旗副都统,可在八旗高官排班时却居首位,相应的,书雪“女凭父贵”,地位自然在同届秀女中位居前列。   这里解释一下,有些人认为上三旗以镶黄旗为首,其实不然:□□哈赤初建四旗,即黄旗、白旗、红旗、蓝旗,后因满州地盘不断扩大,人口急剧膨胀,□□哈赤便改四旗为“正黄旗、正白旗、正蓝旗、正红旗”,增设“镶黄、镶白、镶蓝、镶红”四旗,以上八旗便是日后的满八旗。正黄旗无论是建立时间还是所辖佐领,都在镶黄旗之上。正黄旗多皇室,镶黄旗多后妃(包括大名鼎鼎的慈禧老佛爷都是镶黄旗),在男尊女卑的时代,两旗地位孰高孰低便显而易见了。   到了选秀那天,书雪穿一身淡青旗装,头上除了发簪珠钗俱无。书艳则穿一身正蓝旗装,头上插着丹凤朝阳钗,耳朵镶着八宝金石镂空双节坠,两手带着一对水色碧清老坑玻璃镯子,无名指俱是南珠宝石戒指,胸前除去标志身份的牌子,另有赤金璎珞衔玉锁一把。   书雪瞧着书艳一脸的无奈便料到这定是出自佟姨娘的手笔了,看来为了书艳选秀的体面,佟姨娘把老本都押上了。   看着姐妹俩的打扮,太太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嘱咐二人道:“你们不要紧张,把嬷嬷的话记好,该如何打点就如何打点,我们家不指望你们争多大富贵,一切平安就好。”   姐妹俩躬身领训,齐声应道:“谨遵太太教导。”佟姨娘却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永振现在是御前侍卫,无法脱身,姐妹俩便由永庆护送前往皇宫。   等到了神武门前,永庆到骡车前扶两个妹妹下车。书雪扬目一看,端的是人山人海、擦肩磨背。每家的秀女都有家人小厮来送,宫门前还有众多侍卫在维持秩序。   书艳此时脸色惨白,书雪便知道这是过于紧张的缘故,轻轻拍着妹妹的手,安慰道:“不要多想,凡事都有姐姐呢!”   书艳在书雪的安抚下已经镇静下来了,又看向姐姐镇定的目光,心中更是添了一丝清明。   永庆把妹妹送到宫门口,又叮嘱了几句,方恋恋不舍的回去了。   书雪姐妹在侍卫的安排下与其他秀女排成一列,满州正黄旗是二十四旗之首,书雪身为正黄旗副都统嫡女,自然站于秀女的首位。   这时,神武门下坐着的内务府官员开始念花名册:“满军正黄旗副都统、和硕额驸、一等顺义伯完颜万吉哈之长女。”书雪应声近前,那名官员看过牌子又递回来,接着便有内务府所遣太监两名领书雪前行。待正黄旗秀女会聚齐整后,又有引路太监前来引路,带领秀女到一间小房后,便有两个精奇嬷嬷前来验身,一眨眼功夫,一位嬷嬷便高声喊道:“完颜万吉哈长女,留”,书雪就算通过第一关了。   这第一关其实比的是家世,除非长得太抱歉,上三旗及下五旗高官之女几无落选的可能。书雪没觉得如何,书艳却委实松了一口气。   书雪姐妹和他们的堂妹完颜琼琳是住在长春宫的,三人同屋。书雪猜着这位便是有名的十四福晋,当下暗自打量了一番,觉得她气质极为柔和,容貌虽不顶尖,却也算是清秀佳人了。书雪、书艳与琼琳打过招呼便准备各自安歇,以待应付明天的安排。   这时,一个小太监与管事宫女孙姑姑走了进来。书雪等人刚脱掉花盆底鞋坐到床上,见进来人后又穿了回去。   孙姑姑走向书雪,笑着说:“德妃娘娘要见格格,这位是永和宫的张公公,就请您准备一下随公公走一趟吧。”   书雪微感诧异,当即回道:“公公,这就请吧。”   张公公对书雪极为恭敬,弯腰一躬:“不敢,不敢,格格先请。”   书雪也不再谦让,回头对书艳说:“你早些休息,不要乱走动。”见书艳应了,又向琼琳点点头便随张太监去了。   长春宫位于西六宫,永和宫在东六宫,书雪随着张太监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方到了永和宫宫门前。待张太监去通报时,书雪趁机看了一下四周,觉得这一带明显要比西六宫往来的人多,看来老康的宠妃是多在东六宫了。   一眨眼,张太监已经出来了,笑着对书雪说:“娘娘有请,格格请进吧。”   书雪口称不敢,缓步迈进了永和宫主殿。   德妃平常多歇在东厢,待书雪由宫女引着走进来时德妃已经整装坐在了正位。   “奴婢完颜氏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书雪一进门便俯身下拜。   “快扶起来,赐座。”德妃的声音很慈和。   “谢娘娘。”书雪不待丫鬟过来便谢恩起身了。   德妃看书雪姿容清丽,有倾国倾城之姿,沉鱼落雁之容。别说是自己,就算当年年轻时有后宫第一美人之称的良妃也及不上书雪的姿色。德妃不免庆幸,幸好这丫头论辈是皇上的外甥,康熙又是极重规矩脸面的人,否则恐怕以后是要“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一见着真人,德妃便完全了解了小儿子为什么只见了人家一面便要非卿不娶。在此之前,德妃还为自己三个儿子被罚的事对书雪有些迁怒,现在看了书雪的人品很快就将不多的芥蒂付之脑后了。   待书雪安坐,德妃便问道:“听说你四技(琴棋书画)精湛,女红烹饪也很是难得。”   书雪忙起身回话:“娘娘过奖了,奴婢不过是粗有涉猎罢了。“   德妃摆摆手:“你额娘与皇上是兄妹,你也算本宫的晚辈了,坐着回话,就当是娘俩儿聊天。”   看书雪还要谦让,德妃又说;“我叫你过来并没什么要事,你若拘束了可就白费了我一片心意了。”   书雪听德妃自称“我”,便晓得这是有意亲近自己。虽然不清楚德妃是什么意思,但书雪也不好拒人美意,便笑着回道:“那奴婢愈矩了。”说完便安然入座了。   德妃见书雪举止有礼、进退有度,更加满意了。方要说话,一个宫女进来回道:“主子,三位阿哥来请安了。”   德妃心情更好了,吩咐来人:“快让他们进来。”   书雪在那丫鬟进来通报时,便站起来了,听说几位阿哥来了,便向德妃告辞:“奴婢不敢打扰娘娘与几位爷共叙天伦,奴婢告退。”   德妃急忙拉住书雪,劝道:“都是一家子骨肉亲戚,不必如此。”   书雪无法,只得站到德妃身旁,低首不语。   这时几个阿哥进来了,书雪用余光一扫,便知道前面神色冷肃的年长阿哥是四贝勒胤禛,后面两个少年是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   几位阿哥请安礼毕,十四阿哥便越过哥哥猴到德妃身旁,撒娇道:“额娘,您这儿的酸梅汤呢?快让他们呈上来,天太热了。”   德妃笑骂道:“都多大了还这样,也不怕书雪格格笑话。”   胤祯早把视线定到了书雪的脸上,这次比上次距离近且又是正面相对,书雪的容颜很完整的展现在他眼前了。   胤祯有些把持不住,上前就与书雪见礼:“格格好。”   书雪慌忙将身体一侧,屈身道:“爷吉祥。”   十四阿哥还要与她说话,德妃的贴身宫女张嬷嬷笑着向德妃凑趣说:“主子,您看十四爷与完颜格格站在您身边就像观音娘娘身旁的金童玉女一般,真是一双璧人啊!”   书雪对张嬷嬷极为不满,她这番话要是传出去自己就别做人了,碍于张嬷嬷的身份书雪定定心神,只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德妃一直注意着书雪的脸色,见书雪面色从容、毫无喜怒可言,心中对她不免更加高看一眼。   胤祯倒是很高兴,咧着嘴对张嬷嬷笑了笑。   胤祥心中苦闷,但也上前凑趣说:“额娘端庄大方,在儿子看来也不比画里的观音娘娘差。”   德妃大笑:“可不要拿额娘亵渎了菩萨,菩萨要怪的。”   书雪感激胤祥为自己解围,便微笑颔首向十三致谢,十三阿哥心中一喜,也向书雪微微一笑。   胤祯性格最是霸道,见了书雪与胤祥的举动心中很是不满,便打岔道:“额娘,我听永振说完颜格格的画技是一绝,就让她给额娘画上一幅可好?”   德妃对小儿子最是了解,她也怕两个儿子起了嫌隙,便顺势说:“格格是我请来的客人,怎好劳动?”话虽如此,德妃的眼睛却盯着书雪。   书雪暗叹一口气,谦让道:“奴婢技艺浅陋,若蒙娘娘不弃,奴婢愿意献拙。”   德妃高兴了:“好,好。你看我怎么个入画法合适?”   书雪回道:“娘娘,这画人与画物是不同的:画物,物需要在眼前;画人,人在画者的心中就好。”   德妃听说,兴致更高了,吩咐宫女预备画笔宣纸,便要书雪当场作画。   书雪自入永和宫以来一直受到德妃礼遇,心中也很感激。待宫女铺好宣旨,书雪心思一凝,便开始动手做画。   以往书雪作画都是由入画带小丫头在旁伺候,如今是在皇宫,书雪不好太过张扬,便只能自己动手。好在德妃常见画师作画,知道作画流程,便叫身边两个宫女去帮忙。书雪道过谢,便下手了。   书雪做事凝思聚神,平息敛气,很有些物我两忘的境界。书雪前世的奶奶是教国画的,不过很注重让书雪学习油画,加上今世的精研,画技已是精熟不已。不到半个时辰。一幅“德妃品茗图”便初步完成了。   “好,好!画得好。”书雪刚一直身,身后便传来一个中年男子雄浑的夸赞声。    ☆、十二、后宫宜德夺贵女   十二、后宫宜德夺贵女   书雪回身一看,便见一中年男子正看着自己方才作的画,德妃与三个阿哥都躬身站在他身后。   书雪忙俯身下拜:“奴婢完颜氏恭请圣上万福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因是初见圣驾,书雪便行了全礼。   康熙笑道:“起吧,你的画可不比南怀仁他们差,想不到万吉哈一介武夫竟然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难得!”   书雪又纳了一拜,方才起身。   德妃笑着说:“都说外甥随舅,格格是康亲王府外孙,也是皇上的甥女,自然有皇家的气度。”   康熙微微一笑,突然问书雪:“朕听说你会作诗,还配过歌舞?”   书雪欠身回道:“不过是奴婢闲中取乐、带着丫鬟胡闹罢了,让皇上见笑了。”   康熙不再深问,点了点头对德妃说:“这画就挂在这儿吧。”德妃忙点头应了。   见天色已晚,德妃便向康熙问道:“他们兄弟几个都在,皇上可赏脸在此用膳?”   康熙点点头:“好,安排一下,就在这儿用吧。”身后的太监梁九宫应声而退,想是去传御膳了。   书雪见此情景便起身告退:“奴婢不扰皇上与娘娘用膳了,奴婢告退。”   康熙与德妃知书雪在此拘束,也不强留,只吩咐接书雪来的张太监依旧把她送回长春宫。   十四阿哥见书雪要走,急忙起身道;“就让儿臣送格格吧。”   德妃见康熙一脸若有所思,也不曾对十四的话有所表示,便叮嘱胤祯说:“好生看顾,不要冲撞了格格,那是你表姐,若有什么闪失,你皇阿玛不问,额娘也不饶你。”   胤祯高声应了,欢欢喜喜的向父母兄长行礼后便至书雪身前微微弯腰,左手一伸,道:“格格请。”   书雪也屈膝回礼:“谢十四爷。”说着又向康熙、德妃与两位阿哥点首一礼方才退出了宫室。   十四阿哥面对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心中激荡不已,见书雪并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便主动搭讪,“格格选秀,想来姑父与姑母很是担心的。”   书雪虽然两世都没有与男子交往,但并非就是情盲,她对今天的永和宫之行心中还是有数的。见十四阿哥搭话,便笑回道;“额娘与阿玛怕奴婢冲撞宫里的主子,倒是盼着奴婢能落选回家呢。”   胤祯感到诧异,便问道;“姑母不想让格格得门好亲事。”说完觉得此话有些失礼,忙又赔礼:“胤祯唐突了,格格见谅。”   书雪却并不在意,轻理一下耳边的落发,说:“额娘想着若是奴婢落选就等过几年再安排亲事,至于婚事好不好,只要对方没有庶子、妾室之流,门第低一些阿玛与额娘也是愿意的。”   十四的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刚给他添了庶长子弘春,听了书雪的话就有些不自在,试探着问书雪:“那格格是什么意思?”   书雪宛然一笑,说道:“若奴婢做得了主,自然也如额娘想的一般,若是进门便当嫡母,难免与未来的夫君有嫌隙,到时对一家人都不好。”   胤祯脸色苍白,苦笑道:“那如果有人有妾室、有庶子又对你一心仰慕呢。”   “十四爷说笑了,若果是如此,他便不是见新忘旧也是薄情寡义,又谈何真心?”书雪冷笑道。   此时业已到了长春宫宫门口,书雪止步向十四告谢:“烦劳十四爷亲身来送,奴婢在此谢过。”   “格格客气了,就请格格早些休息,胤祯告退。”十四的神情有些恍惚,转身便回阿哥所去了。   书雪叹一口气,希望十四阿哥能就此死心,否则免不了又会是一场麻烦。   回到房中,见书艳和琼琳还在等着自己,便调整了一下思绪,笑着问她们:“你们怎么还不歇下,明天指不定有什么事呢。”   书艳脸色惊慌,拉着书雪的衣襟问道:“姐,你没事吧?德妃娘娘怎么突然把你叫去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德妃娘娘与额娘相识,不过是叫姐姐去叙旧罢了。” 书雪安慰妹妹。   书艳这才放心。   一旁的琼琳眼中满是羡慕,她知道自己的家世并不很出挑,到时多半会被指给宗室阿哥做嫡妻,哪里及得上书雪前程好?想着又是一阵叹息。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方用完早膳,孙姑姑又领着一个太监过来了:“完颜格格,宜妃娘娘遣何公公来请您去延禧宫叙话。”   书雪很是诧异,合着自己真成香饽饽了,昨天是德妃,今天又是宜妃,真搞不清这宫中的人整天在想些什么。   虽然满腹疑惑,书雪也不好耽搁,只能整装随来人前往延禧宫。   书雪一早奉诏延禧宫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九阿哥听说了书雪昨天去永和宫的事,心中很是惊慌,便缠着自己额娘要她去皇父那请旨赐婚。宜妃想的比儿子要多,一来她不愿得罪德妃,再者也不可能挑一个自己连面都没见过的秀女做儿媳。耐不住儿子软磨硬泡,宜妃便决定先见见书雪再说。   与昨天的程序一般,书雪很快便进了延禧宫正殿。依旧是一番大礼见了宜妃娘娘。   不同于德妃的和风细雨,这位娘娘显然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当然书雪不会蠢到相信宜妃就像自己所见到的那样简单,心中丝毫不敢小瞧这位给康熙生下三个皇子、且有两个长到成人的女人。   宜妃一见书雪便喜欢上了,原因很简单:书雪容貌过人且又举止大气,比自己那个空有个好姓氏,说活做事却无半分满洲姑奶奶气度的大儿媳强多了。   就像昨天的翻版,不过一会儿,五、九、十三个阿哥就来了。   书雪暗想:难怪宜德二妃在后宫旗鼓相当,光看两宫的阿哥阵容便能一窥缘由了,德妃有四、十四两个亲子外加十三一个养子;宜妃也有五、九两个亲子外加十阿哥一个养子。书雪估计,康熙晚年所谓的阿哥党争恐怕就少不了这两宫较劲的因素吧。   别说,九阿哥心中确实有和十四一较高下的心思,这不一大早便将正在宁寿宫给皇太后请安的五哥和赖在床上睡懒觉的十弟拉来撑场子了,二人无法,为了九弟(九哥)能抱得美人归,只能随他来了。   书雪连着两天端着架子,身心疲累,却也不好露出来,好在这些年精练骑射,又注重养生,身体健壮,才不致于因为身体不适而出丑。   待到太阳正中,书雪便起身告辞了。九阿哥如十四阿哥一般亲身相送,书雪推辞不过,只能应了。   从这天起,宜德二妃便争相召见书雪,十四阿哥原来因为书雪的话是有些灰心的,一见风流成性的九哥动手了,便不甘示弱的加入争夺行列。到复选前夕,就连一向反应迟钝的书艳也从书雪日益凝重的脸色觉察出了不妥。   复选的前一日傍晚,书雪刚从永和宫回来,书艳便忍不住问道:“姐姐,两位娘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们都对姐姐有心思不成?”   书雪这几天周旋两宫,日子很是难过,听了妹妹的话便反问道:“你觉得这是件好事?”   书艳摇摇头,安慰书雪:“姐姐也不要太过担心,万事都有皇上做主呢。”   书雪苦笑,望着有些天真的妹妹说:“你要记住姐姐两句话,以后免得吃亏。”   书艳面露诧异,问道:“什么话?”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书雪面色平静。   书艳脸色懵懂,显然是没弄明白书雪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也点头答应:“姐,我记住了。”   乾清宫内,康熙盯着眼前的密报,轻声低吟“‘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好丫头!你给朕出了个大难题。”   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的残月,康熙重重叹了一口气,回身问道;“明天是秀女复选的日子吧?”   一旁的梁九宫急忙上前回话;“回万岁爷的话,是在明天。”   康熙又是一阵深思,过不片刻,双目突然一睁,眼眸露出两道精光;“梁九宫,传旨”    ☆、十三、敕书降府阖家愁   十三、敕书降府阖家愁   大选正日,秀女们俱是华装加身、珠环翠绕。书雪情知自己已是祸福难料,也不计较装扮,素面朝天便去待选了。   二十四旗复选秀女占去了储秀宫大半宫院,正殿前摆着一溜扶椅,几个小太监在扶椅前俯身洒扫,又有管事宫女八人维持秀女的秩序。   书雪知道这届秀女中会有未来的九、十、十二、十三、十四五位阿哥的嫡福晋以及大阿哥的继福晋共六位皇子福晋,几位秀女也因此十分兴奋,便是当不上嫡福晋,捞个侧福晋也是值得的。   书艳看着书雪平静的脸色,心中很是担心,到了此刻也只能暗暗为姐姐祈祷,希望姐姐能平安无事。   书雪倒是没有太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豁达的人可能会认为“除死无大事”,到了书雪这儿便成了“赴死非大事了”,原因很简单,书雪是死过一次的人,虽然不会悲观面对生命,但总比常人多了几分洒脱,她只当这一世是自己凭空赚来的,能走到哪儿就算那儿吧。   日上三杆,储秀宫一下热闹起来。“宜妃娘娘到”“德妃娘娘到”荣妃娘娘到““良妃娘娘到”“惠妃娘娘到”“贵妃娘娘到”引路太监的开路声充斥在宫殿上空。   六位主位娘娘和她们带来的宫女太监把小小的储秀宫站得满满当当,几个皇妃向贵妃问好,又互相见礼后便依次入座了。   此时的后宫,由佟贵妃执掌凤印,惠、宜、德、荣四妃襄理宫务。良妃母以子贵,后来居上。一年之内连进两级,由小小的贵人进位为一宫主妃,因此虽然平常不理庶务,选秀时还是有良妃一席之地的。   书雪觉得,这几位风光无比的皇妃全是“杯具”的代名词:惠妃亲子被圈死,养子被除籍赐死;宜妃眼睁睁看着小儿子被新君残虐致死;德妃本该是康熙后宫的最终获胜者,可也在雍正登基当年因两子不和而抑郁成疾,不久就过世了;荣妃五个儿子只有三阿哥一人长成,最后也被雍正圈死在景山;良妃因子获咎,忧思而亡。书雪不禁叹息;“老康啊,你摔碎了多少对你忠心耿耿的芳心啊!”   复选按黄、白、红、蓝的顺序进行,满八旗在前,蒙八旗居中,汉八旗押尾。和初选时一样,书雪又是打头第一个,待内务府主事太监一唱名,书雪便移步而行,立在了六妃之前。   宜德二妃对书雪都有愧意,原本以书雪的家世,不拘哪个,必然是皇子福晋。结果二人为争儿媳、争脸面,生生让书雪遭了池鱼之灾,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事情恐怕很难善了了。   佟贵妃与惠妃、荣妃等人对两宫最近的争端也是清楚的,看着书雪的样貌不免有些为她可惜,佟贵妃知道康熙必然会有表示,便随意问了书雪几句就让她站到了一旁。其余几人也明白其中的纠葛,并没有多说什么。   太阳正中,近百名秀女只剩下了三十几人了,书雪姐妹三人都在其中。   佟贵妃刚要起身说话,宫外传来一声静鞭,六位妃子忙起身,留下的几十名秀女也准备参驾行礼。   康熙进了储秀宫后待诸人行过礼便坐在了中间的扶椅上,佟贵妃与惠妃分别居首,两溜雁翅排在康熙身后。   康熙看了一眼佟贵妃,吩咐道;“开始吧!”   佟贵妃示意身边的首领太监:“将牌子呈上来。”   一个小太监用铜盘托着牌子,首领太监开始按照康熙的吩咐唱名:   “满州正黄旗副都统完颜万吉哈嫡长女,留”   “满州正黄旗礼部左侍郎完颜罗察嫡长女,留”   “满州正黄旗副都统完颜万吉哈次女,留”   “满州镶黄旗武英殿大学士富察马齐嫡长女,留”   “满州正白旗兵部尚书兆佳马尔汉嫡长女,留”   “满州正白旗都统董鄂七十嫡长女,留”   “汉军正黄旗总兵张浩尚嫡长女,留”   又是小半个时辰,本届秀女的结果就全部尘埃落定了。   除了几个直接被康熙点为答应、常在的秀女,剩余被留牌子的秀女也可以暂时回家了。   书雪与书艳姐妹收拾好行囊便出宫了,永庆此时早已等在宫门口翘首以待了。   回到家,书雪姐妹便把这些天的经历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万吉哈夫妻。   太太脸色惨白,若不是索绰罗氏在一旁扶着险些便晕了过去,万吉哈粗中有细,也明白其中的龌龊,不免叹息不已。   书雪却不以为意,不忍父母为自己的事伤神,便宽慰二老道:“阿玛额娘不必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问心无愧就好,至于其他便不是我们能做得了主的了。”   太太知道女儿外柔内刚,心中最有成算,也不想因为自己而平添女儿的心事,便只能稳稳心神,勉强对书雪笑了笑。   万吉哈也安慰妻子:“皇上一向圣明,必然不会迁怒于女儿,你不要太过担心。”虽然这样说,万吉哈自己心中也是没底的。   佟姨娘得知书艳留了牌子,心中大喜,虽然见万吉哈与太太脸色凝重,她也不敢喜形于色,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遮不住。待万吉哈一吩咐众人散了,佟姨娘便急切切的拉着女儿往闺房走去。十几天未见,佟姨娘除了关心女儿的前程,对书艳的平安也是很关注的。   到了指婚的那天,伯爵府自姨娘以上全部集结在正堂,就连永振也向内大臣告了假候在家里。   伯爵府上下都知道今天是府里两位格格的大日子,一大早,伯爵府都总管便率领几位大总管与管事四处查访,监督家丁仆役洒扫前街,清理正房。   辰时刚过,府门口传来管事的喊声:“天使到了,天使到了。”   万吉哈一整身上的麒麟补服,高声喊道:“展拜毯、抬香案”,自己则带领永庆永振躬身立在香案前准备跪迎圣旨,太太和几位姨娘早已躲进厢房内室了。   来宣旨的是乾清宫首领太监魏珠,进了正堂后便在香案前一立,口中喊着:“正黄旗副都统、和硕额驸、一等顺义伯完颜万吉哈接旨!”   万吉哈等人慌忙下拜:“奴才万吉哈恭迎圣旨。”   魏珠展开圣旨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伯完颜氏万吉哈素勤王事,兢兢安佑,素不堕政,前以才考,选应额驸。又历经年,广有功绩;伯妻觉罗,礼亲王女孙,贤淑敏达,为先皇祖母所重伯嫡女貌衍八旗、备资四德,今特敕封为简亲王嫡福晋,位在正妃,以安内帷;伯次女指为辅国将军兆越嫡妻,钦此!”   万吉哈在听到长女被指给声名远扬的简亲王时便已经傻了,还是永庆先反应过来,,悄悄推了一下父亲,道:“老爷,接旨了。”万吉哈这才勉强一笑,谢恩后起身向魏珠拱手:“有劳公公了。”又吩咐永庆,“快为公公上茶。”   魏珠谦笑道:“不敢,伯爷,奴才还要回宫复旨,就此告辞。”   永庆递过红包,魏珠略让了让便接过去回宫了。   整个大厅一片死寂,丝毫没有任何指婚后的喜气。   突然内室传来一声惊叫:“太太,太太———”    ☆、十四、几处责子为贵女   十四、几处责子为贵女   太太一听到书雪被指给简亲王,立马懵了,待传旨太监一走,便再也撑不住了,“咕咚”一声晕了过去,整个大厅陷入一阵慌乱。   佟姨娘起先对书艳被指给一个小小的二品辅国将军是不满意的,现在看太太因为书雪指给简亲王做继福晋而伤心,幸灾乐祸的同时也满意了:自己的女儿好歹是去做宗室的原配不是?   太太是急火攻心,没等太医来便醒转过来了。   书雪早就闻讯赶过来了,太太一醒立刻拉着床边的女儿哭起来:“我苦命的女儿啊,额娘这是造了什么孽,报应到你的身上了,额娘对不住你啊。”   书雪未及劝解,太太又见永振面色羞惭地站在一旁,也不再哭书雪了,调头去骂次子:“你个没良心的下流胚子,你妹妹哪里对不住你了?针都捏不好就给你绣荷包,为了忙你的亲事几天没睡个安生觉,你媳妇害喜她一个千金小姐天天下厨,你儿子一岁出花儿她没日没夜的陪着,就换得你这样害她”。一行哭、一行骂,直说的永振无地自容。   这个当口,万吉哈和永庆也迁怒永振,心中都憋着一股邪火无处发泄,恨不能踹永振两脚,自然不会为他说情;索绰罗氏、瓜儿佳氏以及书艳和众姨娘没资格求情;剩下有资格求情的书雪还是受害人,永振也就只能从“杯具”向“餐具”发展了。   书雪看着不像,便劝太太说;“额娘,这是好事,女儿成了铁帽子王妃,妹妹也是宗室的二品夫人了,您该为女儿高兴才是啊,怎么怪起二哥来了?”   太太见女儿反过来劝慰自己,更是心疼,喊着索绰罗氏吩咐道:“老大家的,备轿,我要进宫去见太后。”   万吉哈急忙上前劝阻:“夫人,不要鲁莽,这个当口进宫不是扫皇上的脸吗?”   太太的理智有所回笼,却仍然有些不甘,看着书雪问道:“难道就真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不成?”   万吉哈默然,如今这形势,女儿已经别无选择了。   书雪明显也清楚这一点,雅尔江阿再不济也是铁帽子亲王、宗人府令,书雪就算是给他做填房也算是高嫁,为了不能改变的事实去惹恼皇帝和简亲王显然是很不明智的。   横竖自己非嫁不可,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为了伯爵府也得打落牙和血吞。   想明白了,书雪便厉声吩咐在门外待命的都总管:“伯爵府自接到圣旨后便全府欢庆,没一个不高兴的。若有哪个不长眼的出去乱嚼舌根,不拘是谁,一律打死,你记下了。”说着又扫了几个姨娘、丫鬟、嬷嬷几眼。盯得众人一阵发寒。   都总管连声应着:“格格放心,奴才明白。”   万吉哈对长女的冷静睿智老怀大慰,也当众表态:“大格格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哪个敢胳膊肘向外拐,休怪老爷认得你,老爷我的棍子不认得你。”   几位姨娘丫鬟哪敢还口,都齐齐应了。   和永振一样,康熙此时也正挨老娘的训呢。   皇太后和书雪的外祖母同出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二人自□□好。后来书雪的外祖母嫁给礼烈亲王代善的第八子为嫡妻,皇太后则成了顺治的继后,俩人由小姐妹变成了堂妯娌。   因为董鄂妃的缘故,皇太后当年的生活很是难过,杰书之母便常进宫劝慰:顺治为了董鄂妃想二次废后,杰书之母在宗室四处周旋,为保全太后的地位出了大力,太后心中自是感念的,如今杰书母子都已经过世了,自己当年的小姐妹就书雪之母一个女儿健在,太后爱屋及乌,自然对书雪母女另眼相看。要不是书雪与五阿哥差了八岁,太后一准儿选她做五福晋。   五阿哥胤祺自小是养在太后宫里的,因为这个缘故,太后对两宫争媳的事情心知肚明。要是其他宫妃与宜德二妃之一争人,太后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宜德二妃一旁,可如今这两位争起来太后反而不好插手了。   当然,太后绝对不是怕了宜德二人,别说是两个妃子,便是当年的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孝懿皇后也不敢对她不敬。之所以顾忌两人是因为宜妃的儿子胤祺、德妃的女儿温恪都养在太后身边,太后必须做到一碗水端平。   太后一犹豫,事情便发展的一发不可收拾了,直到今天,太后才从胤祺嘴中得知了皇帝指婚简亲王的旨意。   太后当即就怒了,这位虽然做了几十年皇后、太后,却从没和皇帝红过脸,这次却顾不得了,也不管退没退朝,就把老康叫到了宁寿宫。   康熙给太后请过安,便笑道:“皇额娘一大早就把儿臣叫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太后心里堵的慌,说话口气就有些冲:“怎么着,要是没事哀家就请不得皇上了?”   康熙哭笑不得,忙忙赔笑:“皇额娘这是哪里的话,儿臣巴不得每天都承欢您老膝下呢。”   太后这才缓了缓脸色,问道:“康亲王府大格格的女儿你指给谁了?”   康熙一愣,想到太后和康亲王府先太福晋的关系,脸色就有些讪讪的,一身霸气的万岁爷在老娘面前也霸不起来了,小声回道:“指给简亲王雅尔江阿了。”   “啪”,太后将手中的碗碟往炕桌上一扔,好歹想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儿子是一国之君,忍了又忍,沉声问道:“皇帝,哀家不是不讲理的人,对朝政的事哀家也不懂,你告诉哀家,这门亲事若是关乎朝政,额娘半个字不再多问,若无关系,你就得给额娘一个交待。”   康熙当然不会相信老娘不知详情,也不敢欺瞒,便据实回话:“皇额娘也知道老九和老十四两个——”   “那你就把她指给雅尔江阿了?”,太后勃然大怒,也不给皇帝留脸面了:“你自己教子无方,让他们做出强闯人家内院的混账事来,反倒迁怒到人家完颜家的丫头身上,这是哪家的道理,哪朝的国法?”   康熙被老娘骂的脸色通红,心中也觉诧异:皇太后从顺治年间到现在连首带尾已经做了五十年的闲人,以往也没发现她有这般口才呀?今天的话竟然如此有理有据,驳得自己哑口无言,看来是不容易糊弄过去了。   太后见康熙不说话,火气更大了,硬声道;“横竖你是皇帝,哀家也没资格插手你的事,是哀家多事了。”   康熙哪禁得起这话,忙上前跪下请罪:“儿臣不敢,皇额娘恕罪。”   康熙今年已经五十岁了,虽然保养得宜,但也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太后见康熙跪下了,想着他对自己这个嫡母一向孝顺,心中的火气便落下去了几分,叹着气扶起康熙,说:“额娘也不是非要和你过不去,当年要不是康王太福晋,哪有额娘今天?大格格(指太太)这些年也没向哀家求过一回恩典,你这么对她们母女,叫额娘百年后有什么脸去见阿日娜(书雪的外祖母)姐姐呀。”想起过往旧事,太后又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康熙只得耐下心向太后解释:“雅尔江阿好歹是铁帽子亲王,完颜府的大格格嫁给他也不算委屈。”   太后不知道雅尔江阿名声不好,但有一点她还是清楚的,那就是雅尔江阿刚刚丧妻,简亲王福晋就是在选秀期间因难产而亡,书雪嫁过去不仅是继妻,还是继母。让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去面对这么一摊子事,怎么着也有些——,呃,别扭!   想到这一点,太后怒气回升:“你把她指给谁不行,偏偏指给简王做继妻?”   康熙叹一口气,无奈道:“皇额娘,这满宗室除了雅尔江阿,谁还敢娶那丫头。”   太后脸色一梗,想到两个孙子争婚的事,又调转枪头去骂宜妃、德妃和两个孙子:“好歹算是一宫主位、皇家阿哥,做出这等没成法的事。”   康熙很是头痛,心里骂两个儿子,嘴上还要安慰太后:“您放心,有额娘在就不会委屈了她,朕多给万吉哈恩典就是了。”   太后见事已至此,也很难有回旋余地了,便为书雪母女向康熙争取福利:“哀家要给康王府大格格恩典,你不能拦着。”   康熙总算舒了一口气,应道:“都听额娘的。”   宜妃也在宫里骂儿子:“你折腾个什么劲儿?如今木已成舟,圣旨都下了,你皇阿玛还会打自己耳光不成?”   胤禟心中大恨,嘴里骂着:“都是永和宫那对母子,给爷等着,爷不能就这样算了。”   永和宫内,德妃劝小儿子:“完颜氏(十四福晋)是伯爵府大格格的堂妹,想来也不会差太多,相处的久了就能看到她的好了。本来伯爵府二格格也是好的,可惜是庶出。”   胤祯怒气难掩:“一看就是块木头,有什么好的。”又骂道:“都是延禧宫,横插一杠,要不然——”    ☆、十五、姑娘备嫁亲事近   十五、姑娘备嫁亲事近   雅尔江阿嫡妻新丧,按制要守一年孝,婚期便定在了明年八月。书雪是康熙二十五年腊月出生的,现在已经十六周岁,在古代就算是大姑娘了。书雪基础的生理常识还是有的,知道女人十六岁身体就能发育成熟,也就不对自己的早婚有什么芥蒂了。   既已认命,书雪便开始备嫁。太太和万吉哈也着手预备女儿的嫁妆,因为知道书雪素来睿智,就不再拘礼,将书雪与永庆两对夫妻叫到上房议事。   按着万吉哈夫妻的想法,恨不能把整个伯爵府陪送出去,但考虑到儿子和儿媳的态度,又不好太过,索性召集全家,集体商议。   索绰罗氏是欠书雪大情的,自然不会对小姑的嫁妆有什么看法;瓜儿佳氏知道书雪之所以被指给简亲王根子在自己丈夫身上,永振近来抑郁愧悔,自责误了妹妹的终身,现在别说是多从公中产业为妹妹置办嫁妆,就是让自己净身出户把他的一份家产全给书雪,永振也万分愿意。而且瓜儿佳氏与简王福晋同姓,虽然关系很远,也不好就小姑的嫁妆问题发表意见,加上知道永振近来心情低落的心结,瓜儿佳氏也希望能通过备妆宽慰一下丈夫的心情。   书雪却不太同意十里红妆,她对万吉哈夫妻说:“阿玛,额娘,这伯爵府的产业以后是两位哥哥的,几位哥嫂虽然对女儿一片爱护之心,但女儿也不能为了自己就坏了规矩,大哥不是说简王嫡福晋当年是一百零八抬嫁妆进门吗?女儿是填房,不能压过元配,就照六十抬准备就是了。”   “不行!“书雪的话音刚一落地,万吉哈父子便齐声反对。   万吉哈说:“萨弼汉不过是个小小的二品侍郎,他凭什么和爷比?爷的女儿就是比他女儿金贵,爷就是要准备一百三十抬嫁妆,我看萨弼汉敢怎么样?”   “就是,妹妹不用怕他们,萨弼汉没什么好怕的,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和我同年,才是个三等蓝翎侍卫,没什么了不起的。”永振随声附和。   永庆也说:“瓜儿佳氏(即简王嫡福晋)当年嫁到简王府时雅尔江阿连世子都不是,现在他可是袭爵的亲王了,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太太却若有所思,劝万吉哈说:“女儿的话有礼,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去做继妻,越过元配总归不合适,别叫简王心里别扭再怪罪到书雪头上。”   “他敢,老子千娇万贵的宝贝闺女嫁给他做填房,他还别扭?老子还别扭呢!”太太一句话惹得万吉哈爆了粗口。   太太叹息道:“话虽如此,可胳膊拧不过大腿,书雪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嫁了雅尔江阿就得守简亲王府的规矩,就算有什么委屈我们也是鞭长莫及啊。”   万吉哈沉默了,狠狠盯了永振一眼,又瓮声瓮气的问太太:“那你是什么意思?”   太太思索着说:“不如这样,我们多置办些庄子铺子,再多给书雪压箱银子,到时既不扫瓜儿佳氏的脸面也能让女儿不受委屈。”   万吉哈无奈的点点头,叹息道:“也只能这样了。”   嫁妆的事商谅妥了又开始商议陪嫁的事,书雪点了琴棋墨画四个大丫头以及兰荷菊梅四个二等丫鬟,太太准备了高、魏、乌、金、周、张、费、刘八家陪房,永庆则安排小厮、仆役、庄丁若干以待随嫁。   书雪又求永振:“二哥,你把陪嫁庄子上所有管事、庄丁筛选一遍,有家人却独身在咱家为奴的不要,最近两年才从外面买回来的,不要;孤身一人又知根知底的必须让他重签身契,家人在别处当差的,把他全家身契都备好给我。”   永振不管妹妹的话是什么意思,忙忙点头答应:“你放心,我一定办好。”   太太听了女儿的话欣慰的点了点头。   事情商定,众人便散了,太太拉着书雪去闺房另授机密去了。   话分两头,简亲王雅尔江阿也对这门亲事膈应的很,在他眼中,这个继福晋就是不安于室,勾引阿哥的典范,皇帝必然是不喜欢她,要不怎么会不将她指给皇子,反而急急塞给自己这个刚丧妻的亲王做继室呢?   书雪不知道自己尚未过门便被未来的夫君嫌弃了,依旧照常备嫁。   时光飞逝,一年的时光很快就在书雪姐妹备嫁、众阿哥大婚的忙乱中度过了。   在这期间,简王府发生了一件让伯府上下气愤不已的事,那就是简亲王的爱妾伊尔根觉罗氏生下了雅尔江阿的第六子。   要说宗室虽然也有守妻孝的说法,但却不像民间那样严格,亲王守妻孝,多以日记月,雅尔江阿与发妻伉俪情深也不过守足了三个月便与妾室同寝了。   本来雅尔江阿虽然不会在一年内守身如玉,但也不至于弄个庶子出来给未来岳家没脸,不过由于对这门亲事不满,雅尔江阿很愿意借此给未来福晋一个下马威。   感到没脸的可不止完颜氏一家,简亲王在续弦两个月之前又添庶子的新闻在整个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一直对这场婚事倍加关注的皇太后自然也知道了。   太子妃和永振的妻子是姐妹,雅尔江阿又素来与太子不和,太子妃便在请安时将这件事说给了太后。   太后狠狠扫了宜德二妃一眼,把她们盯得心中发毛才收回视线。略想了一想便把一众妃子赶了回去,又让太监去请康熙。   康熙心里恨不得一刀砍了雅尔江阿,上次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安抚好太后,现在这一关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不曾想,太后脸色很是平静,待康熙坐下后便问道:“皇帝可还记得去年曾答应哀家给完颜家恩典?”   康熙起身答应:“听皇额娘懿旨。”   太后说:“后宫不可干政,完颜府的爷们我管不着,康王府大格格母女的封赏你得看着办。”   康熙低头一想,试探着与太后商量:“要不封完颜家的那个丫头为固山格格”书雪按秩是要封县君的,固山格格是郡君,康熙算是给她升了一级。   太后却不满意:“皇家对不住人家,封个和硕格格都不过分。”   康熙解释道:“康王府的大格格是郡主,不好让她和其母比肩。”   太后不以为然的说:“这好办,那就给大格格升一级,封她个‘和硕公主’吧。”   “皇额娘,本朝的公主多在出嫁前册封,且大多都要安抚蒙古,依儿臣的意思,就给堂妹和硕公主的份利,封那丫头为和硕格格,儿臣再赏万吉哈父子恩典,您看如何?”康熙一看“公主”都出来了,只好升起白旗   太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吩咐康熙:“到了正日子哀家还要为她添妆,皇帝别忘了提醒哀家。”   康熙自然点头答应,又和太后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告退。   第二天,伯爵府便接到了圣旨,除了太太被认为太后的义女、恩赐和硕公主待遇外,书雪摇身一变成了郡主,书艳也被恩封为县君,万吉哈被加封为少师,永庆赐爵一等轻车都尉,永振升成了一等侍卫。阖府上下,无不欢欣雀跃。   八月初七,书雪迎来了两辈子加起来的最后一个单身日。    ☆、十六、郡主出阁成大礼   十六、郡主出阁成大礼   八月初八是书雪大婚的日子,到初七这天,完颜府就基本把婚事准备妥当了。   此时的太后正在宁寿宫提溜着一大家子玩儿呢,就连太子妃也没有因为康熙来请安而提早回避,一样被太后留了下来。   太后看着康熙,脸色很是慈祥,指着地上的一溜古董玩物、珍珠翡翠与各色上等宫绸问他:“皇帝,这些是我预备添给完颜家那丫头的十抬嫁妆,你看怎么样?”   “皇额娘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康熙笑着凑趣。   太后却并不罢休,接着询问道:“那也是你的外甥,简王还叫你一声‘汗阿玛’,你就不有所表示?”   康熙一看,得,把自己绕进去了!好在九十九拜都拜了也就不差这一拜了,便应道:“朕和皇额娘一般,也赐十抬添妆。”   太后满意了,又看向太子妃:“你妹妹是完颜家的媳妇,你也算是完颜家的正经亲戚,就不格外意思意思?”   太子妃连忙起身回话:“老祖宗放心,除了送去简王府的贺礼,太子另有吩咐让孙媳给完颜格格添妆呢。”   太后一笑,夸太子妃说:“好孩子!”   一掉头,太后把视线转向自己的非正牌儿媳。   “贵妃,你现今是六宫之主,不可小气,丢了皇家的颜面。”   “奴婢已备好了八抬贺礼,请太后放心。”佟贵妃心中的小人在哭:说话这么有水平的人还是那位喜欢直来直去的太后吗?   “宜妃还有德妃,去年那丫头在宫里时你们时常叫她去说话,如今她要大婚了,你们——嗯——”   一个尾音说得九曲十八弯,吓得两个宫妃心肝儿直跳,忙忙答应:“奴婢愿出五抬,为格格添妆。”   “良妃,老八素来与老九、老十四相好,你和德妃、宜妃的关系也不错,那你——”   良妃自己出身不好,但架不住人家有个好儿子,自然不会缺这些东西,便也应了五抬嫁妆。   “惠妃,你一向是最懂事的——”   “太后,奴婢也愿意为格格添妆”不等太后把话说完,想看热闹的惠妃便继良妃后阵亡了。   “荣妃,你资历最老——”   “奴婢与众位妹妹一样,也是五抬”。荣妃躺着中枪。   妃位以上全部被点,但老太太的问话并未就此结束。   “成嫔,你——”   “和嫔——”   康熙苦笑不已,早知如此还不如把书雪随便指给哪个儿子呢,至于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好了。现在可好,为了解决长远的隐患才把书雪指给雅尔江阿,如今竟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   来给太后请安的全是嫔位以上的宫妃,老康的后宫十分丰盈,虽然没有皇后,但从贵妃到嫔的规模还是很庞大的,半晌功夫,便凑足了四十四抬嫁妆,再加上康熙与太后的二十台,便是整整六十四抬了,正好是固山格格(郡君)嫁妆的规制。   宫里的赏赐往伯爵府一送,立刻在整个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看明白了,宫里的主子这是在给完颜家的大格格撑腰呢。几位亲眼目睹赐妆盛景的权贵忙又回家,补一份大礼送到伯爵府上。   完颜家这下不用为书雪嫁妆的事为难了。宫里的赐妆是不能动的,万吉哈父子把原来预备的一百零六抬嫁妆极力压缩为八十抬,又将原本不太实用的粗笨器物一概撤下换成银票交给书雪。饶是如此也足足有一百三十抬,万吉哈满意了。   佟姨娘很是羡慕,但她还是知道书艳与书雪是有区别的,看到满院的嫁妆,佟姨娘不禁想起自己   女儿的婚事来。   书艳此时正在书雪的房中陪姐姐说话,书雪看着小自己八个月的妹妹,不禁多了一份心事。   书艳的亲事定在腊月,因为书雪挡在前面,全家人一年来都把视线汇聚在她身上,对同样要做新嫁娘的书艳难免冷落,书艳却毫无怨言,同家人一般为姐姐操劳,书雪心里觉得很是愧疚。   到了晚上,待太太来传授完床帷秘事后,书雪便提到了书艳的亲事。   太太叹口气说:“我知道你心软,书艳也是好的,可这么多年来佟姨娘从不安分,若抬举了她——。”   书雪劝道:“额娘,佟姨娘再不安分,她有什么招数您这些年也清楚了,抬举她做侧夫人不过是为了妹妹的脸上好看,就算阿玛也得承您的情,等书艳出嫁,她在府里无依无靠,可不就只能靠着额娘和哥哥吗?”   太太有些意动,对书雪说:“你放心,额娘心里有数。”   书雪不再多言,站在太太的角度,书雪也不愿意给自己多年的敌人增加资本。   八月初八,整个京城一片喜庆,从伯爵府到简亲王府,送妆队伍连绵不绝,一百三十抬嫁妆让全城百姓叹为观止。   雅尔江阿是□□弟舒尔哈齐的玄孙、郑亲王济尔哈朗的曾孙。京城内有些权势的黄带子几乎有三分之一是济尔哈朗的后裔,作为继承郑亲王爵位的简亲王府,势力自然强悍,如果不是这样,雅尔江阿也就不会敢向太子叫板了。   太太是太后养女,又是现任康亲王的姑母,地位也不一般。康亲王府承自礼亲王代善,□□嫡长子褚英坐罪拘禁,次子代善便成了长子,代善一系也因此在皇室中地位超然。   如今康王府外孙与简王府联姻,整个宗室的神经都被触动了,加上太后的推波助澜,婚礼热闹异常,远盖过了几个皇子的大婚。   清朝的婚礼,早上送妆、中午迎亲、下午成礼、晚上摆宴。书雪一大早便被喜娘梳头开脸、整妆打扮。等到简王迎亲过门时,书雪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进了新房,随嫁的高嬷嬷悄悄的塞给书雪两块克松的点心让她充饥,这才避免了肚子唱空城计的尴尬。   子时将至,雅尔江阿在众人的搀扶下进了洞房。   除了皇子,还真没几个人敢闹简亲王的洞房,又因着九阿哥与十四阿哥的缘故,几个皇子也不好久留,便早早告辞了。   雅尔江阿一揭新娘的盖头,眼睛立刻直了,心中对去年的争婚风波也因此理解了□□分,待合卺礼过后便挥手让喜娘退出了新房。   男人在这种时候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尽管此前对自己的新福晋多有不满,可如今就顾不得许多了,一个回身就将书雪扑到在了喜床上——    ☆、十七、同床异梦谁觉屈   十七、同床异梦谁觉屈   第二天早上,书雪一睁眼便觉得全身酸痛,就如同被汽车碾过了几遍一样,微微起身,身下觉得疼痛难忍,只得又躺了回去。   雅尔江阿此时也已经醒了,想到昨晚的情景有些愧疚,本来自己是打算草草了事的,但一见妻子的容貌,立刻便把理智抛诸脑后了。一开始,雅尔江阿还念着书雪是第一次,不敢太莽撞,到了后来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晚上折腾的书雪差点儿阵亡。   此时觉察到书雪的不适,雅尔江阿很尴尬:“呃,福晋,昨晚是爷孟浪了,你不要紧吧?”   书雪两辈子加起来还是头一次做这事,本来她心中还是有些责怪雅尔江阿粗暴的,现在见雅尔江阿小意陪情,也不好深究,只得回道:“爷放心,奴婢没事。”   雅尔江阿又是一愣,显然是因为书雪悦耳的声音而神游天外了。   觉出了自己的失态,雅尔江阿佯咳一声:“天色还早,福晋再睡一会儿吧。”   书雪忍痛笑道:“不了,待会儿还要入宫谢恩呢。”说着便坐直了身子。   雅尔江阿盯着书雪胸前的旖旎,差点儿又化身为狼,忍了又忍方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看着妻子披上内衣,雅尔江阿才喊外面的丫鬟进来伺候。   吃早饭时,雅尔江阿体谅书雪昨晚的辛苦,便不让她为自己布菜,拉着她坐下一块儿用膳。   雅尔江阿亲自盛了一碗汤给书雪,道:“这紫菜粥很不错,你尝尝。”   书雪忙起身接过,向雅尔江阿道谢:“谢爷关心。”   书雪的几个丫鬟见王爷对自家格格很是体贴,都为主子高兴。   用过早膳,雅尔江阿便吩咐随身太监苏长定:“准备一下,爷要和福晋进宫请安了。”   苏长定答应了一声“嗻”,便退下了。   书雪将一身亲王嫡福晋的吉服穿戴齐整后,又给雅尔江阿整装。雅尔江阿今年二十七岁,正值壮年。一身蟒袍加身后越发显得英姿勃发、俊气逼人。书雪暗叹一口气:自己的下半生就要同此人度过了。   进入紫禁城,夫妻俩先去了乾清宫,康熙已经等在哪儿了。   “儿臣(奴婢)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吉祥。”雅尔江阿行三拜九叩大礼,书雪行三肃三拜六叩大礼。   康熙很高兴,不论过程如何,事情总算解决了。咳嗽一声,命二人起身,说了几句吉祥话便给了赏赐让他们去见太后了。   太后心情更佳,她很有“先见之明”的没让早已请完安的嫔妃回去,而且还非常“热心”的给她做介绍:“这是你佟妃母、这是你惠妃母、这是你荣妃母——”书雪只得一一上前见礼。   几位嫔妃心里发苦,这一声“妃(嫔)母”可不是白叫的,却也无法,只能撸镯子的撸镯子、拔钗簪的拔钗簪,将随身的体面首饰送给书雪做见面礼。   太后笑眯眯的看着儿媳们破财,等差不多了才把雅尔江阿叫到跟前嘱咐:“简王,书雪丫头跟了你,你可要好好待她,若是委屈了她,哀家可是不依的。”   雅尔江阿难受的很,虽然他也叫康熙汗阿玛,可现在让他与康熙的嫔妃站在一处,那感觉就不用提了。此时听了太后的话,忙忙答应:“孙儿遵旨!”   太后满意的一笑,又拉着书雪说了些体己话方才放行。   一出宁寿宫,雅尔江阿便长出了一口气,回身对书雪说:“去毓庆宫!”神色又有些狰狞。   书雪知道雅尔江阿与太子有梁子,也不多说,点头随雅尔江阿往毓庆宫走去。   雅尔江阿小三阿哥半岁,需要书雪见礼的不过是太子、大阿哥与三阿哥三人。   在太子眼中,书雪就是让大阿哥党内讧的吉祥物。   开始行嘉礼,太子接过书雪捧着的茶盏,上下一打量,心里不自在了:“这混蛋(雅尔江阿)也太有艳福了,肥羊肉掉进狗嘴里,可惜!可惜!”   太子殿下打出娘胎那天起就不知道收敛为何物,当时便讽刺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想不到简王这么有福气,福晋刚过身就让汗阿玛指了这样一位继室,当哥哥的真是佩服啊。”   九阿哥和十四阿哥立即将目光定到了雅尔江阿身上。   雅尔江阿要是怕太子,那就不是“放荡无忌”的简亲王了,眉毛一扬,懒懒地回道:“谢太子爷夸奖,都是汗阿玛的恩典,臣弟俯仰天恩,委实愧疚。”   太子脸都气白了,见雅尔江阿搬出皇帝老子来压自己,忍怒说了句:“汗阿玛自然是皇恩浩荡”就不再言语了。   书雪一直觉得大阿哥是在这个时代、特别是皇家的超级好男人,太子整天喊着嫡庶有别,可一样在太子妃进门前弄出了两个庶子,大阿哥在嫡福晋连生四女的情况下依然拒绝“庶长子”这种和自己一样的生物,凭这点就值得人敬佩。   因着这个缘故,书雪神色之间比刚才的恭敬更添了三份真诚,以长兄之礼向大阿哥敬茶。   大阿哥现在是郡王,按爵位讲是低简王一级的,因为简王与康熙的密切关系,“皇子”这一优势就几乎不存在了。简王对着太子都鼻孔朝天,更别提大阿哥了。   诸上因素使得书雪的这一举动令大阿哥受宠若惊,他倒不会阴谋论觉得简王有什么图谋,但总归有些诧异。   想着,大阿哥坐直的身子便站起来,嘴里说着:“福晋礼过了。”   书雪一笑,险些晃花了十几个阿哥的眼,因为场景所限,不好多说,也就只回了句:“王爷是我们爷的兄长,奴婢理当如此。”   太子见书雪这般作态,想当然的把账算到了雅尔江阿身上。又担心完颜府被大阿哥拉拢过去,不免感到焦虑。   九阿哥与十四阿哥将注意力放在了“我们爷”这三个字上,心里发酸,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八阿哥最近为两个弟弟的事头痛不已,之前二人争婚他是保持中立的,现在事情虽然落幕,但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比起前两人,到三阿哥这儿就顺利多了,敬完茶,又同剩下的十几位皇子互相见过后,就算是结束了。   毓庆宫成礼后,二人便直接回府了。   雅尔江阿对书雪刚才的举动十分不满,怒冲冲的问:“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书雪感到奇怪,问道:“爷,方才奴婢有哪里失礼吗?”   雅尔江阿脸色一滞,压了压火气说:“胤褆不过是个郡王,你给他行哪门子的礼。”   书雪昨晚上被他折腾了一宿,今天又起了个大早进宫请安,现在浑身酸乏的够呛,如今又被罪魁祸首找茬,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气愤。   “爷,他是长兄,还是皇子”书雪按下心性耐心解释。   雅尔江阿的怒火腾的升起来了:“你这是嫌弃爷不是皇子了。”   书雪觉得雅尔江阿有些胡搅蛮缠,可也不能晾着他,只能告罪:“奴婢岂敢。”   雅尔江阿见书雪态度敷衍(书雪那是累的),更是觉得她对自己不上心,好歹还记得这是在皇宫不好发作,便硬邦邦的丢下一句:“回去还要给福晋行家礼。”便上马车了。   他口中的福晋是指自己的前妻瓜儿佳氏,虽然书雪身份高贵,但还是要在结婚后第三天以侧福晋礼祭奠福晋的。这话在此时的场景由雅尔江阿说出就是不给书雪脸面了。   书雪低头盯着自己的花盆底鞋,又看了看雅尔江阿的背影,眼中晦涩一闪也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回到王府,刚进卧房,抱琴便赶上来说:“格格,先福晋的祭礼准备齐了,您看——”   雅尔江阿很不自在,胡乱说了句:“福晋有心了。”便坐到了桌旁的凳子上。   书雪摆摆手说:“让下人把祠堂收拾好,下午再去。”抱琴应声退下。   雅尔江阿刚要说话,便见书雪倚在床柱上打盹儿,这才恍然大悟。歉疚的把书雪抱到床上让她休息。   书雪半点儿也没推辞,她知道,自己今后的生活是不会轻松的。    ☆、十八、继妻继母难容易   十八、继妻继母难容易   书雪一觉睡到申时,看自己躺在床上,便掀掉被子问:“都准备好了吗?”   抱琴见主子醒了,应声道:“格格放心,都备妥当了,格格可要先用膳?”   古代从百姓到皇帝除了宴饮外都是一日两餐,书雪整天辛苦,又累又饿,虽然睡了一觉,仍然觉得体力没有恢复。   “这就去吧,你拿些小点心来。”书雪吩咐。   入画脸色担忧:“格格,过会儿您可要掌得住啊!”   书雪笑笑说:“你还信不过主子我不成?”   入画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简亲王府的祠堂只供奉历代袭爵亲王与嫡福晋的牌位,雅尔江阿是郑献亲王起的第六代简亲王,除去康熙二十二年被革爵的喇布,祠堂上共有四位亲王的灵位,即:郑献亲王济尔哈朗、简纯亲王济度、简惠亲王德塞及简修亲王雅布。瓜儿佳氏的牌子靠在最旁边,显然是要等将来雅尔江阿过世后才能共列影像,专设小祠堂。   书雪进祠堂时雅尔江阿已经在里面了,雅尔江阿的眼睛盯着妻子的牌位,看来是沉思良久了。   见书雪进来,雅尔江阿将视线转到书雪脸上,说:“开始吧。”   两个管事将墨兰色的拜毯展开,书雪接过抱琴手中三柱线香,近前一揖,待管事接过香□□香炉后,书雪俯身下拜,口中说着:“奴婢完颜氏给嫡福晋请安。”叩头后亲捧茶盏奉至供桌,又献上祭礼事情就算完了。   雅尔江阿一直盯着书雪的脸色,他感到自己的这个继福晋很不简单,按说以她的相貌家世在家时一定是被千娇万宠,就算勉强给不如自己的丈夫前妻行礼也定然会千般不想万般不愿,没想到自己竟然看不出她有任何情绪,雅尔江阿对书雪有了提防。   书雪在给瓜儿佳氏的牌位行礼时便想明白了:自己两辈子才嫁了一回人又是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货色,府里继子庶子一大群,还有侧室小妾X名,看来把角色定位成管家婆子正合适。   夫妻二人心思各异,出了祠堂,书雪问雅尔江阿:“爷,奴婢要不要见见诸位夫人?”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明天再说吧。”雅尔江阿漫不经心的回道。   书雪也没有多在乎,点头答应了下来。   因为雅尔江阿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书雪便自己先回房了。   晚上雅尔江阿一进房便闻到满室馨香,书雪刚刚沐浴更衣,乌发轻撒、鬓云垂落。比起正妆打扮时别有一番风情,雅尔江阿呼吸凝滞,身子燥热起来。   书雪见雅尔江阿来了,便吩咐抱琴:“摆膳吧。”   雅尔江阿这一顿饭吃的心猿意马,好容易结束后便让丫鬟们都退下去了。门一关,立刻打横儿抱起书雪向绣床走去。   书雪想到昨晚的经历一阵脸红,见雅尔江阿急不可耐的样子,对自己的身体担忧不已。却也知道此事没有回旋余地,只得柔弱地说:“请爷怜惜。”   “好、好”嘴上虽然答应,双手却粗鲁地开始拉书雪的衣襟。   经过昨天的洞房花烛夜,书雪这一晚要好过得多,但仍不免被雅尔江阿折腾的筋疲力尽。   三番征战,书雪见雅尔江阿还没有就寝的意思,忙忙告饶:“爷,早歇了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雅尔江阿意犹未尽,但见书雪神色可怜,不免有些心软,只得罢了,答应妻子说“嗯,睡吧。”   书雪稍稍整理了一番,不过片刻就睡熟了。雅尔江阿却过得十分难熬。他现在的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他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认为这是康熙把自己当成了给完颜家的安抚,另一方面,又对妻子的美貌眷恋不已,以至于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   第二天早上刚用过早膳,侍墨便进来回话:“福晋,众夫人和小阿哥小格格们来请安了。”   书雪看了一眼雅尔江阿,对侍墨说,“先请到正厅奉茶,我这就过去。”   “爷和你一起过去吧。”雅尔江阿放下漱口用的茶碗说。   书雪应着,整理一番身上的衣服后,便向正厅走去。   雅尔江阿现如今有名分的妾室只有伊尔根觉罗氏一个,这位很有手段,雅尔江阿六个儿子,长子、三子、五子是嫡福晋瓜儿佳氏所出,次子、四子、六子则是伊尔根觉罗氏亲生。可见其地位的不一般。   书雪对雅尔江阿鄙视不已,府里有这么一个步步紧逼的妾室,瓜儿佳氏不被膈应死才怪!不过好在是个不上牌子的妾,应该不会太猖狂。   书雪与雅尔江阿一入座,伊尔根觉罗氏和几个妾室通房便上前请安:“奴婢给爷请安,爷吉祥;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雅尔江阿“嗯”了一声,说:“都起吧。”   众人起身后,伊尔根觉罗氏上前一步,跪下给书雪敬茶:“奴婢伊尔根觉罗氏问福晋安。”   书雪冷眼一瞧,见这位格格面容姣好,颇有些江南美人的范儿,难怪深受雅尔江阿喜爱。   心中虽然千思万转,面上不露分毫声色,接过茶一抿,说道:“格格请起,坐”。又让司棋送上见面礼。   书雪就是长了一张让男人爱得发狂、让女人恨得要死的面容,伊尔根觉罗氏自诩美貌过人,往书雪脸前一站便自卑不已,心里有些慌乱:新福晋这般姿色,王爷会不会对她上心?   几位小妾也没好到哪儿去,她们不比伊尔根觉罗氏有名分有儿子,全靠一张脸让雅尔江阿宠爱才得以在王府立足,这嫡福晋还让不让人活了?   伊尔根觉罗氏等人奉完茶便轮到小阿哥们了。雅尔江阿的长子德隆、次子阿尔塔在康熙四十一年同日而亡,打头的是三阿哥永谦,最小的六阿哥永叙尚在襁褓,五阿哥永焕也才周岁。   刚满六周岁的三阿哥明显对书雪有敌意,他既不请安也不叫‘额娘’只是直着身子紧盯着书雪的脸。   书雪对当便宜娘没有兴趣,自然不会因此而生气,淡淡地说了句:“三阿哥坐吧“就不多言语了。   不到四周岁的四阿哥倒是乖乖地叫了声“嫡额娘”,这也是伊尔根觉罗氏提前嘱咐地。这样做一来可以向新福晋卖好,再则可以在雅尔江阿面前对比出三阿哥这个嫡长子的不懂事。   论实战,书雪是不如伊尔根觉罗氏的,但要论理论基础,看过宫斗、宅斗小说无数的书雪自然非他人能比。因此书雪对伊尔根觉罗氏的心思就算没有十分了解也有八分知情。   书雪对永谦有几分同情:这就是有娘与没娘的区别了。就像宫里的太子,因为仁孝皇后早早过世,几个妃子的儿子就上赶着要踩他下来,要是元后在,什么四大天王,什么良妃,全都是浮云。   雅尔江阿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把这次请安当作是对继福晋的考验,但有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待众人退下去后,雅尔江阿突然盯着书雪的眼睛说:“你准备一下,我们过会儿去给太福晋请安。”    ☆、十九、王府富贵隐秘多   十九、王府富贵隐秘多   书雪一愣,继而想起来雅尔江阿说的是自己的继母、简修亲王雅布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   书雪对雅尔江阿和自己这位继母的恩怨还是知道一二的:雅尔江阿八岁丧母,翌年雅布娶头等侍卫阿喇普谭之女博尔济吉特氏为继福晋,继福晋进门后连生三子,严重威胁到了雅尔江阿的地位,直到康熙三十六年,雅尔江阿嫡子都有了还没被雅布请封为世子,要不是康熙对雅尔江阿一向喜爱,袭爵的是不是他还不一定呢。   因为这些原因,雅尔江阿把继母和她的几个儿子恨得牙痒痒,博尔济吉特氏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在雅布死后便主动要求跟自己的亲子敬顺(雅布第六子)居住,要是常人,就算是为自己的名声也不能答应,但雅尔江阿可不在乎这些,意思意思的挽留了一番便答应了。   雅布死时,雅尔江阿这个长子才二十四岁,最小的十五子穆尼刚满两周岁。除了夭折的扬丹(雅布次子)、就格(雅布第四子)、珠儿苏(雅布十二子),已经成年封爵的阿扎兰(雅布第三子)、实格(雅布第五子),以及身份尴尬的敬顺(雅布第六子)、扬桑阿(雅布第九子)、敬俨(雅布十三子),其余众子都依附雅尔江阿过活。   雅尔江阿要照顾的除了幼弟,还有庶母。好在简王府是铁帽子亲王,经过几代家主经营,资产很是丰厚。去年腊月简王府出孝,在分配好家产后,雅尔江阿把父亲的无子妻妾送去了家庙,在王府后街买了一座五进大院将继母博尔济吉特氏母子四人挪了过去,王府北院周围的宅院也被他买了个干净,全都用来安置没成年的庶弟和庶母,待他们成年后再另做打算。   书雪一点儿也没有和简王同仇敌忾的意思,原因很简单:现在的简王太福晋就是将来的自己,看永谦对自己的态度就知道,自己将来也是被赶出王府的命。   “爷,不如把众位弟弟都叫去,奴婢也好认认家人。”书雪提议。   “嗯,爷去安排一下。”雅尔江阿随口应了。   简王太福晋今年才三十六岁,虽然是孀居的打扮,但不难看出她曾经是一位端庄佳人,书雪对她行礼只是例行公事,谈不上亲切,也并不冷淡。   博尔济吉特氏可能也觉得自己与书雪同病相怜,加上与继子的关系,自然不会做恶婆婆;雅布的十多个庶子显然对雅尔江阿很是畏惧,接书雪给的见面礼时唯唯诺诺,眼睛一直盯着兄长的脸色。   书雪专门注意了一下雅布十四子神保住,她知道这位就是在雅尔江阿被四四革爵后的受益者,即下任简亲王。此时他才八周岁,并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都见完了礼,雅尔江阿便有些不耐烦,拉着书雪起身向继母告退,博尔济吉特氏在面对这个行事全无章法的继子时,心里也不自在,并不坚持留饭,便由着众人散了。   用晚膳时,雅尔江阿对书雪提起了今天的事:“永谦幼年丧母,见了你难免有些不舒服,你不要放在心上。”   书雪笑笑说:母子天性,福晋过身不过一年多,三阿哥要是现在叫奴婢一声‘额娘’那奴婢反倒会觉得永谦太不懂事,全不念母子之情呢。”   雅尔江阿见书雪的话出自真心,也就点点头不再多说,又提起明天回门的事:“明儿福晋回门,我已经吩咐苏长定备了礼,等明早福晋过一下目,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谢爷费心了”书雪点头答应。   明天是婚假最后一天,雅尔江阿自然不会放弃今晚的时光,书雪差点儿没忍住把丈夫踢到床下去。   满族讲究“回三回九”,不过雅尔江阿是有实职的亲王,成亲虽然有三天婚嫁,但到了第九天就指不定有什么公务了。因此简王府把新福晋的回三礼准备的异常丰厚。   万吉哈早已带着永庆兄弟等在了伯爵府门口,待简王夫妻一下马车,万吉哈父子便俯身下拜:“奴才完颜万吉哈(永庆、永振)给简亲王爷请安,王爷吉祥;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万吉哈不仅是简王的岳父,还是他的姑父,自然不敢受他的礼,忙避身相扶:“岳父大人快快请起”书雪也上前说:“阿玛,您这是要干什么?折煞女儿了。”   “国礼不可废”万吉哈一边起身一边应着。   进了正房,雅尔江阿与太太见过礼后便由万吉哈父子引去了客厅,书雪则被太太拉去了原来的闺房。   太太很是急切地询问起女儿这三天的生活来,书雪不愿让太太为自己担心,自然是报喜不报忧。   太太岂能不知女儿的心意,便自责道:“都是额娘没用,让你受这份苦。”   “额娘,您这是怎么了?女儿的本事您还不清楚?女儿过得好着呢。”书雪安慰太太。   太太叹口气说:“你去王府是做填房,上有婆母下有继子,能好到哪儿去?”   书雪笑了:“额娘,您多心了,太福晋并不和我们住一处,阿哥们自然有嬷嬷照顾,用不着女儿费心。”   “话虽如此,你还是赶紧生个小阿哥才是,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书雪心里发苦,但也不好把心中的委屈说出来,只能含糊答应着。   “额娘知道你一向最有主意,可这女人一生都是这样过的,你不要太争强”太太见书雪并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免担心女儿吃亏,又抓紧教导女儿。   “额娘,您就放心吧,对了,书艳的亲事您开始准备了吗?”书雪转移话题问起了妹妹的婚事。   “你放心吧,额娘是不会做伤及伯爵府脸面的事的。”太太见女儿不愿多说,也就放弃纠缠这一话题。   前厅的雅尔江阿现在很不好过,万吉哈和永振的流氓属性使得他对岳父和舅兄的攻击全无招架之力。一向斯文的永庆也毫不客气,一杯接一杯的敬妹婿。雅尔江阿无法,待回府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书雪在离开时不仅感叹:三天前自己还是主人,现在却成了客人,真是物是人非,万般不由人啊。   书雪在上马车前永振拉着她悄悄地说:“妹妹,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你放心。”   书雪点点头向永振道谢:“有劳二哥了。”   永振知道书雪不愿意听自己道歉的话,又嘱咐妹妹:“有什么委屈就告诉二哥,二哥就算拼了性命也不会和简王府罢休。”   书雪很感激地笑笑说:“二哥放心。”   因为雅尔江阿大醉,书雪兄妹不便多说,便依依不舍地告别了。   书雪看着醉倒在马车里的雅尔江阿,自言自语道:“是摊牌的时候了。”    ☆、二十、针芒相对心不退   二十、针芒相对心不退   书雪非常感谢父兄,自己总算睡了大婚后的第一个安稳觉。虽然要照顾醉酒的雅尔江阿,但一只醉猫要比一只发情的狮子容易应付得多。   第二天早起时雅尔江阿还有些头痛,也不怕人笑话自己掉到温柔乡里不出来,当即便派人入宫告了半天假。   老康自动脑补为这是夫妻相得的征兆,要是在平常,他一定会说简王耽于女色,可现在他巴不得如此也好让自己少被老娘念叨几句,因此很痛快的就准了简王的假。   用早膳时雅尔江阿对昨晚的事情依旧很是模糊,便试探地问书雪:“福晋,爷昨晚有没有和你——”   书雪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脸色微红,说:“爷昨晚醉了,睡的很好。”   雅尔江阿不再多说,起身盛了一碗粥给书雪:“福晋昨晚辛苦了,都是爷的不是。”   书雪这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接过来,转身吩咐几个丫鬟:“你们都出去候着,本福晋有话要和爷说。”   几个丫鬟应声而退,苏长定则犹豫的看着自家主子。   雅尔江阿感到奇怪,挥手遣退了苏长定,想看看自己的福晋要说什么。   待房里只剩下夫妻二人,雅尔江阿便问书雪:“福晋要对爷说什么事还要清退下人。”   “浣花草”书雪朱唇轻启,吐出了三个字。   雅尔江阿大吃一惊,站起身来后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慢慢坐下后方冷冷地说:“福晋好手段,刚进府三天就能拉拢府里的奴才,本王佩服。”   书雪一笑,回道:“爷高看奴婢了,不瞒爷说,不管是什么药,在奴婢跟前一过,奴婢就算不知道十分也能闻出八分。”书雪这话不假,她前世的爷爷是中医,这一世又有太太从宫里请来的精通药理的嬷嬷教导,自然对避孕药很有见识。   “既然你早就发现了,为什么前三天却不拒绝?”雅尔江阿已经冷静下来了。   “奴婢为什么被指给爷,这其中的缘由就不用奴婢多说了,虽然奴婢是身不由己,但爷想来觉得这是奴婢不守妇道的缘故。自作孽不可活,奴婢也不好自辩,只在于‘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八个字而已。”   书雪一顿,接着说:“奴婢嫁到简王府自然是要以爷为天的,且奴婢知道三阿哥今天的处境同二十年前的您是一样的,为了三阿哥的将来,您自然不想母家强盛的奴婢生下男丁威胁三阿哥,这一点奴婢是清楚的。”   雅尔江阿的脸色阴晴变幻,勉强笑了笑才说:“福晋好见识。”   “王爷过奖了,王爷虽然给奴婢吃了三天避孕药,但奴婢体谅王爷的一片慈父心肠,自然不会怪王爷。”书雪面沉如水。   “那现在福晋为何又把事情说穿,以福晋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怀上爷的孩子恐怕不难吧?”雅尔江阿对这一点很好奇。   “爷说得没错,若是奴婢有心,生下爷的孩子,绝对不会比发现爷给奴婢下药更难。”   “那你怎么——”   “爷,奴婢虽然是您的女人,可也是皇上圣旨钦封的简亲王嫡福晋,不是烟花之地的粉头能任爷取乐,希望爷能给奴婢留些脸面。”   雅尔江阿面色羞惭,他对妻子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像对□□一般。   “奴婢三天不说,也算是全了与爷的夫妻情分,从今天起,爷便把奴婢当作是您请来的管家就是了,您不到奴婢房里来,奴婢既不用喝劳什子药汤也不会生下儿子威胁到三阿哥,再者也算您对完颜氏有了交代,一举四得,不知爷意下如何?”书雪淡然笑问。   雅尔江阿对伯爵府很是顾忌,也顾不得被戳穿后的羞恼了,只得答应说:“就依福晋的意思。”   书雪在失望的同时感到自己彻底解脱了,没想到自己竟然混到这种境地,真是丢清穿女的脸啊。   “爷,以后这儿就算是王府的冷院了,有事您传人来吩咐也好、让人叫奴婢去前面说也好,就是不要再到这儿来了,王府房多,想来爷是不会介意的。”书雪趁势决绝。   “福晋这是不想再见爷了?”雅尔江阿感到自己心中好像有什么地方缺了一块。。   “奴婢只是想在心中留下一片净土。”   “好”雅尔江阿突然生出一种感觉:这个字可能会让自己后悔终生。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书雪又问雅尔江阿:“爷,王府以后是由伊尔根觉罗氏继续管呢还是让奴婢接手?”   “哪有福晋在却让小妾管家的道理,自然是由福晋做主”本来雅尔江阿确实存了抬举伊尔根觉罗氏制衡新福晋的打算,这样对三阿哥也好。可在今天这种情形下,他却很难再有那些复杂的心思,甚至在潜意识中他是希望书雪能够因自己的态度而高兴的。   书雪却并没有多说,把丫鬟们叫了进来。雅尔江阿心中有些失望。   “抱琴,从明天起,我上午管府务,下午处理陪嫁铺子、田庄的账务,你记下了?”书雪吩咐道。   “主子放心”,抱琴本来对主子很是担心,现在见一切如常,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雅尔江阿很不自在,对书雪说了声:“爷去书房了。”便起身走了。   “格格,您和王爷这是——”入画担忧的问。   “没什么,你们都给我记着,女人不只是为了男人而活的。”书雪笑着摇了摇头。   几个丫鬟却笑不出来,她们知道王爷和自家主子定然是出了什么问题。也不敢多问,只是安静地立到书雪身旁。   既然是“冷院”书雪自然是要清场的,正院的粗使婆子浩浩荡荡的抬着雅尔江阿的床铺衣物及日常用物去了前院。不过半个时辰,全府上下就都知道新福晋失宠了。   简亲王府十分庞大,除了书雪居于正院外,南院是客房,小妾、通房住在后院,前院是会客宴饮之地,雅尔江阿的书房也在那儿。东院则是几位小阿哥成年以前住的地方,小格格们住在西院,北院与新买宅院修整后用来安置雅尔江阿的庶母庶弟。   雅尔江阿平常除了睡在妻妾那,也睡书房。因为要大婚,便将日常用物挪到了正院,这才过了没十天就挪了回去,有眼睛的人都看出王爷和新娶的福晋出了问题。   伊尔根觉罗氏一众小妾既诧异又惊喜,本来见到福晋的容貌她们都近乎绝望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才短短三天新福晋就失宠了,这可真是天大的惊喜啊。   伊尔根觉罗氏虽然高兴,但也心存疑虑,便悄悄地问心腹孙嬷嬷:“看福晋的品行可不像是没分寸的人啊,难道真是个空长相貌不长脑子的?”   孙嬷嬷笑着说:“福晋年纪小,看了这么一大家子人难免不舒服,发个姑奶奶脾气惹恼了王爷也是有的。”   “嗯,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伊尔根觉罗氏点点头。   “那管家的事——?”孙嬷嬷试探着问。   “看看再说吧,这个王府总归是王爷说的算。”伊尔根觉罗氏也不想交出还没捂热的管家权,特别是在新福晋不受宠的情况下就更对管家抱有幻想了。   不过很快,伊尔根觉罗氏就挨了雅尔江阿的当头一棒。    ☆、二十一、扬刀立威惩家奴   二十一、扬刀立威惩家奴   下午,雅尔江阿把全家召集到正房外厅,人一聚齐便宣布从今以后王府由福晋当家,万事由福晋做主。   几位小妾,特别是伊尔根觉罗氏当时便懵了:福晋不是惹恼了王爷吗?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心中千般不想、万般不愿,但她还真没有质疑雅尔江阿的胆量,而且嫡福晋当家名正言顺,她也没有理由反对。   书雪倒不管她情愿不情愿,当时便点头示意抱琴接过管家手中的对牌。   事情宣布完,雅尔江阿便上差去了,书雪吩咐管事把王府账本搬来后就让众人散了。   书雪与几个丫鬟理了几个时辰的账,半夜才熄灯休息。   第二天一早,书雪召集王府管事在前厅议事,伊尔根觉罗氏也带着丫鬟来凑热闹。美其名为“想一睹福晋管家时的风姿”。   书雪知道,下面的人早就提防着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还不知道挖了什么坑让自己往里跳呢,便提起心神,预备“以动制动”。   待众人请过安,书雪便开口了:“本福晋受王爷之托打理王府事宜,以后就有劳各位管事了。”说完便起身一躬。   几个管事连称不敢。   书雪话锋一转,问道:“西山的庄子是哪位管事负责的?”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应声而出:“回福晋的话,是奴才管着的。”   “嗯?王府在西山共有几个庄子?”这话是问总管的。   王府的安总管回道:“回福晋,因西山荒僻,王府在西山只置了一个庄子。”   书雪点头:“我有个陪嫁庄子也在西山,嫁到王府前是常去的。”   众人对书雪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默不作声。   书雪问那个中年管事:“这庄子的地是买的,还是租的?”   那管事一愣,当即回道:“回福晋,西山的庄子是老郑亲王爷在时置的,自然是全买下的。”   书雪微一点头:“我以前去西山时也见过这个庄子,破旧的不像样子了。”   管事一听这话,心里有些打鼓,但他并不十分把这个十几岁的小福晋放在眼里,便漫不经心的回道:“福晋有所不知,西山的庄子是老郑亲王晚年休养的所在,已经有五十多年了,自然破旧了些。”   书雪端起司棋递上的茶,抿了一口问:“那这账上记着西山庄子每年都有二百两营缮银子,都花到哪儿去了?”   管事一惊,很快回道:“回福晋,西山的庄子年头已久,所需修缮的地方太多,二百两银子只是杯水车薪,因此无法完整休整。”   书雪一下气乐了,一年二百两,十年就是两千两啊!伯爵府在西山的那处三进院子被书雪经营了近十年,不过费去不足八百两银子;王府这处院子才两进,而且占地也不如伯爵府的那座大,顶多用四五百两银子就够将庄子翻盖一遍了。   书雪冷笑一声,把茶碗扔到桌子上,问:“一座庄子花不到六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都够盖半个庄子了,怎么就不够修缮的?”   管事见新福晋懂行儿,这才慌了神,支吾道:“因近年来木石涨价,所以费用便高——”   “奥?”书雪一笑,“什么金砖银瓦这么值钱啊?你说给我听听,让本福晋也长长见识。”   管事已稳下了心神,回话说:“福晋,这几年京城里不少人家都在京郊盖了别庄,这木石是用得多供得少,可不就有高价么?”   书雪见这管事滑头的紧,便接着他的话说:“这事我倒不知道。”   见管事面露笑意,书雪又将话锋一转:“我在京外有三处庄子要卖,这样吧,我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你给我一万两银子就行。”   管事听了上半句刚弯起嘴角,便被“一万两银子”打进了尘埃。陪笑道:“福晋说笑了。”   “我可没心思开玩笑,你要么解释清楚每年两百两银子花到哪儿去了,要么就拿走我这三处庄子的房契地契,送一万两银子来。”书雪语气强硬。   “福晋,奴才——奴才——”管事知道自己撞枪口上了。   安总管和其他几个管事也看出来了,那管事是当了福晋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了。   书雪问道:“你想明白了?”   管事现在只能咬着牙死撑到底了,见糊弄不了书雪,便放赖道:“福晋冤枉奴才,奴才在王府十多年的老脸都丢尽了,奴才不活了,说着便向房柱撞去。   安总管和另外几个管事忙上前拦着,其中一人还劝着:“马管事,你这是做什么,福晋英明,一定不会委屈你的。”   书雪懒得逢场作戏,把桌子一拍,厉声喝道:“都给我退下,等他撞死了就扔出去埋了,把地打扫干净就行。”   那管事原以为书雪小小年纪,必然是个脸皮薄的,自己这么一闹她肯定拿自己没办法,不想竟然是个硬茬。   管事刚要服软,门外传来一阵哭声:“唉呀我的福晋啊,您怎么就去了呢,您尸骨未寒就有人糟践起老奴来了,您把老奴带走吧。”   随着哭声,一个头发花白的嬷嬷扶着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闯了进来。   书雪连瞅都不瞅她一眼,转头问安总管:“这是哪处的疯婆子,怎么闯到王府里来了?”   那婆子脸色一梗,住声不再哭叫。   安总管已经看出来了,这位新福晋绝不简单,见她明知故问,忙躬身回话:“回福晋,这位是马管事的额娘董嬷嬷,旁边的是马管事的内人董姑姑,也是董嬷嬷的内侄女儿。”   书雪一笑,问道:“她们是哪个牌位上的主子?敢私闯正院?”   董嬷嬷和她儿媳一听,又哭叫起来:“福晋唉,您菩萨一般的人怎么就去了,老天没眼啊,怎么就不让老奴替了您去呀。”   书雪懒得听她们啰噪,吩咐安总管说:“把这个马管事拖出去,两百板子打不死他就扔到西山让他去看庄子,这两个什么嬷嬷姑姑的擅闯正房,板子就免了,革去一年的银米,也发去西山吧。”   厅上的一众管事大吃一惊,董嬷嬷的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   安总管方要向书雪解释二人的身份,屋外传来一声童音:“谁敢赶走董嬷嬷。”   书雪大乐,看来自己是老虎头上拍苍蝇了,这救场的人是一串接一串啊。   来人是三阿哥永谦,进了大厅也不向书雪行礼,当即质问道:“你要赶走董嬷嬷?”   粉团子质问人的样子实在是太萌了,书雪有心逗他,便不答话。   “是你要赶走董嬷嬷吗?”永谦见书雪不答话,又问了一遍。书雪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场景有些面熟。   “是你要赶走董嬷嬷吗?”六岁的永谦有些恼羞成怒,小脸儿气得粉嘟嘟的。   终于想起来了,这可不就是当年红孩儿质问观音菩萨的场景吗?男主由红孩儿变成永谦,女主由观音菩萨变成自己(好像有些自恋),而那句“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也换成了“是你要赶走董嬷嬷吗?”   真是太搞笑了,这些天来一直心情压抑的书雪终于开怀了一次,抿嘴笑了起来。   永谦毕竟是个孩子,憋着一口气来向继母兴师问罪,结果人家根本不答理自己,永谦的底气就有些不足了。   书雪高兴过了,接着办正事,板着脸问安总管:“刚才的话你没听到?还要我再说一遍不成”   安总管身体一震,犹豫道:“福晋,这——”   书雪不再多说,转头吩咐抱琴:“把我的吉服仪仗都备好,本福晋要去宗人府告这些没王法不听主子吩咐的混账奴才。”   安总管慌了,宗人府令就是雅尔江阿,若福晋大张旗鼓去告状,告的还是简亲王府,那还能有自己的好?横竖万事有福晋顶着,自己就当是磨道里的驴,光听吆喝吧。   想通了事情的利害关系,安总管忙忙喊道:“来人,把马——把马安拖出去打二百板子。”   董嬷嬷见儿子要挨打,哪里还顾得许多,上前便抱住儿子,嘴里喊着:“谁想动我儿子一下,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进来拖人的小厮十分为难,站在一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抱琴悄悄凑到书雪的耳边说:“主子,董嬷嬷是先头那位的奶嬷嬷,她儿媳也是三阿哥的奶嬷嬷。”   书雪一听,不禁感叹:喝!难怪这家子不把自己当盘菜,原来是大有来头啊!    ☆、二十二、从来亲疏断是非   二十二、从来亲疏断是非   书雪绝对不是能看下人脸色行事的人,知道了这一家子的身份,书雪就更放得开了。   “不必有顾虑,她愿意死,本福晋也不能逼着她活,由着她吧。”   众人大惧,没想到这新福晋竟然是个蛇蝎美人。   几个小厮不再顾忌,拉着马安就往外走。   一直围观打酱油的伊尔根觉罗氏将事情看得清楚,她可不愿意福晋管家太顺利,便上前劝书雪:“福晋,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书雪猜她不会有什么好话,便不耐烦的回道:“既然不知道该不该说那就索性不要说,免得多说多错。”   伊尔根觉罗氏喉头一堵,没想到福晋这么下自己的面子,便不甘地说:“福晋,董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还是先福晋的奶娘,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好歹看在三阿哥和先福晋的面子上从轻发落了他吧。”   永谦听了伊尔根觉罗氏的话,紧紧地盯向书雪。   书雪一笑,问伊尔根觉罗氏:“三阿哥和我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给他面子。”   伊尔根觉罗氏不曾想到书雪当着永谦的面便把话说的如此直白,反而不好多说,嗫嚅道:“三阿哥自然是您的儿子。”   书雪笑得更欢了,转头问永谦:“三阿哥,她说的对吗?”   永谦自然不会承认她是自己的额娘,但也知道不能把话说出来,倔强的低下了头。   碰到这么一位软硬不吃的福晋,马管事算是彻底认栽了,跪下向书雪认罪:“福晋,是奴才一时糊涂,脏油蒙了心才做出这等贪赃枉法的事来,求福晋看在奴才一家这些年在王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过奴才这一遭吧。”说着话叩头不止。   书雪眉角一扬,说道:“你若早就这样,不也没后面的事了吗,又是先福晋的奶娘又是三阿哥的嬷嬷,不明白的还以为奴才当主子的家呢。”   马安一家三口连忙磕头求饶。   “马安,革去管事之职,打二十板子发往西山庄子当差,董嬷嬷婆媳擅闯上房,革去一年月例,贬到浆洗处当差。”书雪厉声宣判。   安总管躬身答应,方要退出,书雪又补充道:“把方才在正方门外当差的小厮和三阿哥身边的其他管事嬷嬷与大丫头也都革去三个月的月例,让那些不尽忠职守的奴才看看玩忽懈怠的下场。”   安总管哪敢多言,一一答应了。   董嬷嬷心有不服,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只得与儿子儿媳给书雪磕个头退了下去了。   虽然耗去半晌的功夫,接下的事情就顺利多了,几个管事战战兢兢,再不敢存侥幸心理。   正午时分,书雪总算是把今天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抱琴上前伺候书雪洗手,趁势劝道:“主子,您今天是不是有些莽撞了,您处置了先福晋和三阿哥身边的老人,王爷那里可怎么交代啊?”   书雪冷冷一笑,说道:“交代?我对他交代什么?你当我愿意管这个家?”   抱琴叹气说:“主子,奴婢知道您委屈,可事情已经这样了,您又何必固执呢,早日生下个小阿哥才是正经。”   因着抱琴不知道“避孕药”的事,书雪也不愿意多说,便摆了摆手说:“我心里有数,你不用多说了。”   抱琴看了看主子,又和对面的侍墨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雅尔江阿一回府,安总管便把今天的事汇报了一番,雅尔江阿大为恼火,气冲冲地就往正院来了。   书雪早已等在正厅多时了,因为闲来无事,书雪便让抱琴等人把自己嫁妆铺子的账簿传了进来。   受二十一世纪凭证找工作的社会风气影响,书雪也考过会计从业资格证,对古代的单式记账法很是了解,加上出嫁前的管家经历,书雪查账时毫不费力。   雅尔江阿进入正厅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福晋查账的样子,看着书雪神色认真的绝美面容,雅尔江阿心神有些恍惚,待书雪起身给他请安时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听说福晋今天把董嬷嬷一家贬了,可有此事?”雅尔江阿率先发难。   “嗯”书雪的回答是一个鼻音。   “你难道不知道董嬷嬷一家是什么身份吗?”雅尔江阿看到书雪漫不经心的样子,十分生气。   “身份?什么身份?难道他们一家是王府的哪门亲戚?”书雪反问道。   “你!”雅尔江阿忍了忍怒火,耐下心来说:“董嬷嬷是永谦额娘的奶母,她儿媳也是永谦身边的,你这么做未免过分了些。”   “爷想说的是奴婢不把先福晋放在眼里吧?”书雪的脸色纹丝未乱。   “难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雅尔江阿的火气也上来了。   书雪挥退了丫鬟,才对雅尔江阿说:“王爷,您那位福晋奴婢只在祠堂里见过,她是善是恶、是美是丑奴婢一概不知,您要是觉得奴婢是因为自己是继福晋低她一头而别扭,那就错了,若是爷念着奴婢,奴婢心里也记挂王爷,那奴婢倒有可能嫉妒她,现在您觉得可能吗?”   雅尔江阿虽然知道书雪没把他放在心上,但听到自己福晋亲口承认,心里还是不好过的。他有些不甘心地说:“你是爷的福晋!”   “所以奴婢才给爷管家!爷是不是觉得奴婢很贪恋王府的权柄?实话告诉爷,爷需要的是一个让您没有后顾之忧但却不能有子嗣的管家,而不是对您事事贴心、一心为您着想的妻子。”书雪笑的开心。   雅尔江阿默然,低声说:“为了几百两银子的事就这样做,总归是失了王府的体面。   书雪摇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书雪拿过桌子上的对牌交给雅尔江阿说:“奴婢管家,与其说是因为爷的一句话,倒不如说是因为爷的信任,既然如此,奴婢就不为难王爷了,奴婢告退。”说完不管身后的人是什么反应,便回自己卧房了。   雅尔江阿面对这样一位福晋,觉得自己之前的种种算计都有些可笑,他想追过去把对牌还给书雪,却又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是好,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正院。   安总管试探着问自家主子:“王爷,董嬷嬷一家——”   雅尔江阿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安总管一个寒颤。   晚上就寝时,入画进来回话:“主子,王爷把管家的事交给了安总管,说是福晋偶感不适,等身体大安了再接着管家。”   书雪一笑,说:“随他便吧,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二十三、旧缘一春成往事   二十三、旧缘一春成往事   书雪的四大丫头在王府各司其职:抱琴随身听用,司棋负责衣食用度,侍墨总理外务,入画探听府内消息。几个二等丫鬟则专管□□小丫鬟的事。   书雪是敕封的和硕格格,娘家实力彪悍,因此虽然不再管家,但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来冒犯正院的人,安总管等人对书雪更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   这一天书雪刚用过早膳,侍墨便进来回话:“主子,安总管有事求见。”   书雪一愣,说道:“叫他进来。”   待安总管行过礼,书雪问:“安总管,本福晋这几日并不曾过问府务,有什么事去问王爷才是正经,怎么到这儿来了?”   安总管赔笑道:“福晋,马上是中秋了,这亲戚家的礼奴才都按例备齐了,可这宫里的礼还要福晋拿主意。”   书雪这才反应过来:中秋节到了。老康这个穿越女杀手对自己还算不错,取舍回护之间尽了最大努力,太后更是对自己关照有加;且这是第一次以亲王福晋的身份进礼,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上心。   略一沉吟,书雪便吩咐安总管:“金银珠宝、古董玩物之类压箱子的东西,按例办就是了,我有专门进给两宫的节礼,到时自有安排,你放心就是。”   安总管点头答应一声:“是”,见书雪没有多说什么,便起身告退了。   书雪陷入了沉思,过不片刻,书雪命入画从自己的嫁妆里将先年得的一幅屏风拿出来,又拿来一幅以前做的长幅巨画。开始准备节礼。   八月十五下午,雅尔江阿与书雪一身正装入宫朝觐,雅尔江阿这几天都没进过正院,见书雪无悲无喜,心中也不知该做何感想。   简亲王在铁帽子王中仅次于康亲王,排班时居于皇子和礼亲王一系之后。   行过礼,太后笑着对书雪说:“简王家的,你怎么也不进宫陪哀家说话呀,是不是嫌弃哀家这个孤老婆子?”   书雪慌忙跪下辩解:“太后,奴婢本来应该常来给您请安,只是刚进王府,有些规矩不懂,所以不敢冲撞了太后。”   太后笑道:“好,好,有什么委屈尽管来说给哀家听,哀家给你做主。”又叮嘱雅尔江阿:“你福晋是个好的,你不要拘束了她。”   雅尔江阿忙点头答应,把书雪扶了起来。   太后身边的佟嬷嬷知道自家主子对康王太福晋一脉另眼相看,便凑趣说:“太后,福晋送给您的节礼中有一件精致的屏风,您要看一下吗?”   太后兴致很高,马上催促道:“快拿来给哀家看看。”   宁寿宫的首领太监很快就带着几个小太监把屏风抬了进来,太后一见马上起身走了过去。   书雪所送的屏风绣的是草原风景,主景为一男一女在广阔的草原上骑马驰骋,远处是溪流和蒙古包,旁边还有羊群和牛群,屏风的边际有一轮将要落下的太阳,夕阳飘洒,余辉映在草原上更显凄美。   太后轻轻抚摸着屏风,嘴里喃喃地说着:“草原、科尔沁、蒙古——。”   康熙见太后有些触物生情,便劝解道:“皇额娘,今天是中秋,您应该高兴才是啊,不要辜负了这丫头的一片心意。”   太后稳了稳心神,笑着问书雪:“这样好的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书雪回道:“不敢欺瞒太后,这屏风是旧年奴婢偶然从家里的铺子得来的,因见其精致便收了起来,一直没有用到。前几天奴婢犹豫着拿什么孝敬太后,想起这件屏风,便亲做了刺绣当节礼送来了,还望太后喜欢。”   围观的众人都吃了一惊,太后问道:“这都是你亲手绣的?”   见书雪点头,太后更高兴了,拉着书雪的手问道:“你没去过草原,怎么能绣的这样好?”   “太后,奴婢虽然没去过,但奴婢的阿玛和哥哥都去过,奴婢常常缠着追问他们,也就知道一些草原的景象。”书雪解释道。   “好!好!咱们虽然是皇家的人,但身上总归还有草原的血脉,我和你郭罗玛嬷都是科尔沁出来的,如今身在京城,心中总归是挂念的。”太后有些感叹。   “你这丫头,怎么不见给朕备这么好的礼,看的朕都嫉妒皇额娘了。”康熙凑趣道。   书雪刚要说话,康熙身后的梁九宫回道:“万岁爷,简亲王府的礼中有幅长卷,不知是不是福晋孝敬的。”   康熙把目光转向雅尔江阿,见他一脸诧异,便知道定然是书雪的手笔了。   太后忙对康熙说:“皇帝,那就拿来给大家伙儿瞧瞧吧。”   康熙也好奇书雪送了什么礼,当即吩咐人去取。   长幅一展,满堂喝彩。这幅画是书雪仿照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所绘,以京城王府街大街为景,仿乾隆年间《盛世滋生图》,取名《康熙王朝—盛世滋丁图》。书雪兼用西洋与国画两种画风,颇有些徐悲鸿的味道。   康熙大喜:“好一幅《盛世滋丁图》真真是形神具备,好!好!”   太子见简王府两样节礼都如此出彩,心里未免恨恨的,但也知道不能在此时找不痛快,便躬身下拜,向康熙进祝词:“皇父英明神武,大清方创下今天这般千古盛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除太后外,整个启祥宫的人全体下拜,宫殿上空传出一片山呼声:“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书雪原来只是想用心备礼,不想竟引起如此轰动,书雪不免感叹:“穿越女定律啊!”   赐宴时,书雪婉谢了太后要她去自己身边的恩典,依旧回到自己原有的位次,老康对她的宠辱不惊很是欣赏,微笑着点了点头。   宫里的御宴就是看着光鲜,等开席时都已经凉透了,书雪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   筵席吃到一半,几个皇女皇孙开始向太后和康熙敬酒,书雪感到心中很是沉闷,便带着抱琴和侍墨离席而去。   虽然中途离席,书雪却不敢走的太远,只在启祥宫外散步。   仰望明月,书雪有些伤怀,对两世的家人都思念不已,不禁低声吟道:“廿年仲秋两处过,梦还京都转清波。遥望素娥磨铜镜,空思后羿泪婆娑。”   “好诗!”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赞叹。   书雪回头一看,原来是十四阿哥。   未封爵的皇子秩比亲王,书雪向其行礼:“十四爷吉祥。”   此时月光正好,胤祯见如此美景美人,想伸手去扶,书雪忙退后一步,直起身来说:“不知十四爷在此赏月,搅扰了爷的雅兴,委实罪过,奴婢告退。”   胤祯见书雪要走,急忙上前拦阻:“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   “十四爷,奴婢与您并没有什么瓜葛,谈什么愿意不愿意?”书雪眉头一皱。   胤祯脸色不佳,低声说:“总归是我对不起你。”   书雪对这样的场景有些腻歪,也不再多说,转身向宫内走去。   “总有一天,我会补偿你的。”身后的胤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书雪全当什么也没听到,迈步进了启祥宫。领完赐宴,书雪就带着丰厚的赏赐和满身的羡慕嫉妒恨随雅尔江阿回府了。    ☆、二十四、敲扇机继母遭疑   二十四、敲扇机继母遭疑   通过今天的宫宴,书雪倒是想到了一个问题,回府后便问雅尔江阿:“爷,三阿哥已经八岁了(虚岁),怎么不去宫里读书啊?”   雅尔江阿对今天发生的事感觉复杂,一方面,福晋算是给自己赚了脸面,另一方面,他又觉得书雪费心讨好太后和皇上是另有所图。要知道,当年自己得以胜过继母所出的六弟顺利袭爵,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自己受康熙的赏识,如今书雪这样做是不是起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此时见书雪突然问到此事,便认定了心中所想,警惕的反问道:“福晋怎么关心起这件事来了。”   书雪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笑笑说:“奴婢只是看到其他王府都有小阿哥在宫里读书,才想到三阿哥身上罢了。”   雅尔江阿冷笑一声,说:“福晋倒是一片慈母之心。”   书雪这才察觉出雅尔江阿语气不对,但并没有想通原因,顺势接了句“爷过奖了。”就不再多说。   雅尔江阿神色一梗,他绝对不相信书雪没有听出自己话中的讽刺之意,见她仍然面含喜色,不免恨恨地:“你不要以为太后宠爱你你就能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告诉你,王府是爷说的算,日后选谁袭爵也是爷的事。”   书雪一下气乐了,现在她算是明白雅尔江阿在想什么了,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雅尔江阿被自家福晋这一举动给吓住了,“你——”声音有些颤抖。   书雪脸上笑意不减,对雅尔江阿剖白说:“爷,奴婢原来是这样想的,五阿哥还小,三阿哥能依靠的只有王爷一人而已,如果把三阿哥送到宫里去,就能减少他和您的接触,奴婢再安排人适时挑拨几句,王爷就算一时不信,但三人成虎,您早晚都会对他起芥蒂的,奴婢此时借势生一个王爷喜欢的小阿哥,宫里的太后和皇上又宠爱奴婢,那这王府可不就是奴婢母子的了吗?”   雅尔江阿对书雪现在的样子很是恐惧,但并不想输掉气势,便强声道:“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书雪将脸一沉,怒声道:“奴婢不知民间疾苦,但有句话还是知道的‘好女不穿嫁时衣,好汉不吃祖宗饭’莫说奴婢无子,便是有了儿子也绝不让他靠先人的功绩吃饭,他要是争气,郡王亲王自己挣;他若是不争气,哼,饿死了也不算屈。”   “你这是说爷只是个靠祖宗吃饭的纨绔了?” 雅尔江阿被书雪的一席话说的面红耳赤,声音涨高了八调。   “爷言重了,俗话说得好‘爹好娘好不如自强好’六十四卦乾卦第一,当头一句便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奴婢不过是向古人学习罢了。”书雪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事找事。   “福晋好才学,爷自愧不如。”雅尔江阿觉得有些无趣。   书雪笑笑,这些话都是前世从电视上看的,如今用在这个场合正好。   起身回卧房前,书雪对雅尔江阿说:“爷,当年二伯父也有儿子,为什么被追革爵位后却让阿玛承继了简王府,皇上是不是不知道您有位堂兄啊?”   雅尔江阿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书雪的话是什么意思,待要追问,书雪却早已离开了。   雅尔江阿在书房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便写了恩请简王府三阿哥进宫读书的折子准备递上去,临上朝前,雅尔江阿又把安总管叫来,问道:“福晋这几天都在做些什么?”   “回爷的话,福晋几乎足不出户,每天在卧房处理完自己名下的庄铺事务,便弹琴刺绣,看书作画。”安总管回道。   “嗯”雅尔江阿想了一想说,“既是如此,你去看看福晋,把管家的事交割一下。”   “嗻”安总管心领神会。   经过上次的事,书雪对管家的事并不感兴趣,见安总管来回禀府务,便推辞说自己身体欠佳,管家的事以后再说。   安总管无法,只得挑了几件大事回禀便告退了。   书雪发现自己很适合过这种宅居的日子,她大略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资产,除去八间铺子、三个庄子和两个宅院外,还有十万两压箱银子和价值不菲的一百三十抬嫁妆。郡主的年例是银一百六十两和米一百六十斛,作为亲王福晋,书雪每年另有六百两例银,加上平时的吃穿用度都出自王府,书雪处于赚多少攒多少的状态。   这一天上午书雪正提笔作画,侍墨进来说:“主子,九阿哥府上的何总管亲自送了请柬来,说二十七日是九爷的寿辰,请福晋务必赏脸前往。”   书雪一愣,问侍墨道:“那其他王府的福晋呢?”   “回主子,只有几位皇子府上的福晋受了邀请。”侍墨很快回道。   “嗯,那就推了吧,就说我身体不适,谢过九爷盛情了。”书雪吩咐道。   “是”侍墨应了一声,拿着请帖出去了。   事情却没有就此结束,下午九阿哥府就又派人来了,还是那位何总管,他这次坚持要见简王福晋,书雪无法,只得亲自去了前厅。   这个何总管是九阿哥自小的贴身太监,最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因此对书雪毕恭毕敬。   书雪笑笑说:“有劳何总管两番前来,本福晋近来身体欠佳,还望总管替我谢过九爷的一番心意。”   “福晋,我家爷除了请其他几个府的爷和福晋,各王府的主子也都答应赏脸,望福晋千万看爷的薄面,也好让奴才早早交差。”说着又是躬身一拜。   书雪无法,又听说不止请了自己一个亲王福晋,只得答应:“既如此,你上复九爷,我必如期前往就是了。”   何总管见书雪应了,十分高兴,又行礼谢过后便告辞了。   书雪一阵头痛,也不急着走,对侍墨说:“等王爷回来后回禀我一声。”见侍墨答应了才起身回房。   雅尔江阿刚换下朝服,苏长定便进来通报:“爷,福晋来了。”   雅尔江阿略感诧异,问道:“福晋说过有什么事吗?”   “没有”   “嗯,请福晋进来吧。”   书雪第一次来前院,出乎她的意料,这里从摆设的古董玩物到桌椅床凳,都十分精致,看来雅尔江阿很不愧是会享受的人。   雅尔江阿一身便装,目若朗星、面如冠玉,倒是像足了一位行止不羁的风流雅士,可惜——书雪心中叹息。   “福晋是有什么事吗?”雅尔江阿见书雪盯着自己出神,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开口询问。   “爷,今天九爷府上派人来下了帖子,请爷和奴婢去参加九爷的生辰,奴婢见几个王府都被请了,就答应了下来。不知爷的意思是?”书雪觉得这种事还是提前和雅尔江阿说得好。   “嗯,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到时爷和福晋同去就是了。”雅尔江阿对这件事并不是很上心。   “那爷早些休息吧,奴婢告退。”书雪见事情说完了,便起身告辞。   雅尔江阿突然感到很不舒服,自己的福晋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竟然是为了第三个人的事,而且这第三个人还是曾经争娶过自己福晋如今仍然对其“贼心不死”的九阿哥。   越想越不甘心,雅尔江阿盯着容貌倾城的妻子,突然上前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向书房内的床榻走去。   书雪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主动搂着雅尔江阿的脖子说:“爷,您说奴婢生的小阿哥是像奴婢多些呢还是像王爷多些?”   雅尔江阿脚步一停,低头说:“你是爷的福晋,就要尽做福晋的义务。”   “自然,给爷生个可爱的小阿哥也是奴婢的义务,到时上有太后、皇上,中有王爷和奴婢,再加上奴婢的阿玛和哥哥,我相信他一定会很高兴能有这么多人疼爱他的。”书雪说的漫不经心。   “你!”雅尔江阿发现这个福晋很难对付。   “爷,您怎么不走了?”书雪毫不客气的挑衅。   雅尔江阿几番隐忍,理智勉强压下□□,放下书雪,沉声道:“福晋早些回去休息吧。”   书雪嫣然一笑,说:“爷,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爷知道,奴婢不是勾栏娼妓,爷若是对奴婢不满大可以向皇上请旨废了奴婢这个嫡福晋,不然的话就请爷为奴婢存些体面。”   雅尔江阿无言以对,良久才说了句:“福晋多心了。”   书雪点点头,转身出了书房。。    ☆、二十五、此曲只应天上有   二十五、此曲只应天上有   九阿哥胤禟的生日是八月二十七,书雪待雅尔江阿下了早朝便一齐前往九阿哥的府邸。   书雪今天穿的是一件大红旗装,雅尔江阿也穿了套暗红色吉服,二人站在一处颇有些“郎才女貌”的意味。   到了九阿哥府,雅尔江阿自是与其他男客去前厅,书雪则在管事嬷嬷的引领下去了后院。   刚到二门,九福晋董鄂氏便引着一众姬妾迎了出来,互相见过礼,董鄂氏便笑声道:“有劳福晋亲至,听说福晋身体欠佳,不知如今可大安了?”   书雪与董鄂氏是同一届的秀女,虽然不是十分相熟,但交道还是打过的,笑笑说:“劳你记挂,些许小病罢了,如今已无大碍了。”   董鄂氏便不再多说,侧身让书雪进正房大厅。   此时与九福晋交好的五福晋、八福晋与十福晋都已到了,见书雪进来后便纷纷起身问好。雅尔江阿是潜伏的八爷党,几位福晋自然待书雪这个简王福晋十分热情。   待女客来的差不多后,书雪才恍然发现自己上当了:几家铁帽子王府只有自己一个福晋来了,其余除了皇子福晋便是裕亲王和恭亲王(恭亲王此时已降爵为贝勒)两家的福晋。   其实要怪就怪书雪一时大意才着了何总管的道:清朝初年的铁帽子王虽然有八个,但除去睿亲王多尔衮被追削爵位,当代豫亲王和肃亲王都留守盛京,在京的庄亲王博果铎是众皇子的叔辈,剩下礼亲王一系,平郡王讷尔苏尚未成家娶妻,顺承郡王被康熙派去了蒙古,顺承郡王福晋不好独自前来,只派人送来了寿礼,康亲王福晋告病,只有康亲王自己带着礼物来祝寿。   书雪左右一看,除了太子妃自恃身份,其余几位皇子福晋是一个不落,全都聚齐了。   开席时,董鄂氏拉着书雪往上座让,书雪不敢托大,立意要坐末席,吓得琼琳忙忙起身,死活不敢居于堂姐之上,书雪无法,只得在三福晋之下做坐了。   九阿哥不愧是大清第一皇商,不说菜肴如何豪奢,便是那装盛所用的器皿也十分精致。书雪有些感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恐怕就是这席面上的一套碗碟折成银子,也够普通百姓家过个一年半载了。   筵席一罢,董鄂氏又邀请众人去听戏,书雪这十几年来虽然努力学做合格的古代人,但对昆剧还是提不起半点儿兴趣,因此在听戏时兴趣便缺缺的。   戏正到□□,何总管进来回话:“福晋,十三爷得了一件新鲜的西洋玩意,爷请众位福晋同去观赏。”   董鄂氏点头应了,笑着对众福晋说:“那咱们就过去瞧瞧?”   书雪觉得有些不妥,不说几位皇子,一些朝臣贵戚也少不得会来给九阿哥庆寿,她们出去未免失礼。   十二、十三、十四几位福晋显见是也有此虑,都有些犹豫,琼琳便问:“外面还有外客,我们去有些不妥吧?”   何总管笑道:“福晋放心,外客都已散了,只有几位爷和王爷们在呢。”   八福晋郭罗络氏最是豪爽,有些不耐地说:“既如此,我们就出去吧,都是一家子骨肉,忌讳些什么?咱们又不是汉家的娇小姐。”   众人见状,也不好多说,便随董鄂氏往正院走去。   到了前院,书雪才发现,原来所谓的的新鲜玩意儿是一把小提琴,十三阿哥正拿着琴弓研究呢。   十四阿哥嘲笑道:“十三哥,您可是自称精通诸般乐器的,怎么被这么个蛮夷物件难住了?”   十三并没有很介意弟弟的话,拿着琴弓把小提琴拉的吱吱怪响。众阿哥纷纷捂住了耳朵,十阿哥还喊着:“十三弟,便拉了,爷的耳朵都快被刺聋了。”   十三脸色通红,嘴里嘀咕着:“不能啊,他明明说这是件乐器的,难道敢骗我不成?”   “十三哥,你是被那洋人耍了吧,他是随便找了件东西糊弄你呢!”十四分析道。   四阿哥不愿弟弟难堪,也跟着劝他放弃。   书雪见众人都有些看十三笑话的意思,心中不忍,又想着和雅尔江阿的关系已经是如此了,何必为了顾忌他而处处迁就自己,便上前笑着说:“十三爷,这小提琴可不是像您这样拉,您这样容易把手指划伤。”   众人听见书雪说话,都大吃一惊,十三阿哥则更添了几分喜悦,问道:“对对,他说这玩意儿就叫小提琴,嫂子会拉吗?”   书雪也不矫情,伸手接了过来便开始试音。这个时候的小提琴已经基本定型,不消片刻,书雪便大致掌握了其中的诀窍。   八阿哥笑着说:“咱们今天有耳福了,没想到嫂子竟有这般才华,胤禩佩服。”几个阿哥王爷也纷纷应声附和。   雅尔江阿脸上阴晴莫变,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这个福晋了。   “就请表妹为爷演奏一曲,也好让爷长长见识。”九阿哥兴致很高。   书雪对小提琴不过是粗通,除了欧洲几首名曲,国内的就会《梁祝》一首,还不宜在此时演奏,便尝试着拉起了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一开始,书雪难免有些生疏,拉的调子也多有失误,不过很快就渐渐的熟悉起节奏来了,残存记忆加上现场发挥,一段协奏曲让书雪拉成了四不像,但阿哥与福晋们都不懂行,只觉得这琴声别有韵味。   一曲终了,满院寂然。九阿哥怔怔地盯着书雪,嘴里说着:“曲好,景好,人更好!“继而发现自己的失态,慌乱的摇摇头,却发现其他人并没有很在意他说了什么。   “想不到咱们皇室竟然有这样一位才女福晋,真是难得,难得!“三福晋的话打破了众人的沉默。   再看向书雪,几个年长阿哥的眼中便添了一分欣赏,九阿哥心中滋味难辨,十四阿哥的眼神游移于自家福晋与书雪之间,攥紧了拳头。   几位福晋也对书雪又羡又嫉,董鄂氏想着府里姿色平平却倍受宠爱的完颜氏,心中的迷雾在此刻忽然消散;琼琳则沉思着婚后自家爷的冷淡,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五福晋和太后关系最好,知道太后对书雪的态度,此时有心向书雪卖好,便夸赞道:“三嫂说的是,皇玛嬷对嫂子送的屏风很是喜爱,每天都看好几遍呢。没想到您不但女红了得,连西洋的乐器都如此精通,真是蕙质兰心啊。”   十阿哥大大咧咧的说:“还有那幅《盛世滋丁图》,汗阿玛看重得紧,就连张诚都自叹不如呢!”   八福晋一拉书雪,恭维说:“嫂子,您不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吧,还有您不会的东西吗?”   书雪一笑,顺势说:“福晋这话错了,我是修行千年的狐狸精,还没成仙呢。”   众人听了书雪的话,均大笑不已。   回王府的路上,雅尔江阿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书雪,心情烦躁,但知道自己在这个七窍玲珑心的福晋面前占不到便宜,只能没话找话:“福晋的身体已经大安了,也该管家了吧?”   书雪对管家的事还真不感兴趣,见雅儿江阿提起此事,便随口回道:“爷,奴婢管家的那两下子您不是不知道,要再冲撞了哪位嬷嬷姑姑,不就是给爷添麻烦吗?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   “爷是主子,你是爷的福晋,还顾忌奴才不成?”雅尔江阿见书雪语带讽刺,心中很是不喜。   “爷,话不能这样说,如今在爷眼中奴婢行动都带着坏心,万一奴婢一时不察处置了爷的心腹,那奴婢可就百口莫辩了。”书雪一想起上次管家时那些嬷嬷姑姑的事便反胃不已。   “你——爷什么时候说你行动都带着坏心了。”雅尔江阿听了书雪的话,胸口一滞。   书雪不愿多做争吵,便问雅儿江阿:“爷博览群书,想必知道春秋时期管仲拜相前对齐桓公提出的五不从吧?”   雅尔江阿疑惑不已,问道:“福晋的意思是?”   “桓公从鲍叔牙谏,欲相夷吾,管子进五不从‘不识贤,不从;识贤而不用,不从;用而不信,不从;信而不专,不从;专而以小人搀之,不从。”书雪话音平淡。   “福晋好才学,从今以后王府之事本王全权交托给福晋如何?”雅尔江阿对自己福晋的好奇心越来越盛了。   书雪见雅尔江阿如此退让,也不再多说,答应道:“既如此,奴婢便当仁不让了。”   雅尔江阿满意的一笑,不再多话。   刚回到王府,入画便上前说:“主子,太庶福晋不行了,想见您一面——”    ☆、二十六、慈母心肠悲托孤   二十六、慈母心肠悲托孤   入画口中的太庶福晋是指雅尔江阿的庶母、雅布的庶福晋瓜尔佳氏。她前几天得了风寒,书雪在安总管回话时专门吩咐请了太医,本已有所好转,不像现在竟然不行了。   书雪很是吃惊,急问道:“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是怎么了?”   “主子,太医说太庶福晋在生十五爷时就伤了身子,前两天感了风寒,太医开过药后本已见好的,不想竟又反复了。”入画答道。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太医说十天八天是无恙的,再往后就只能看天意了。”入画知道自家主子外冷内热,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   书雪点点头,不再多问,吩咐抱琴:“更衣,去太庶福晋那儿。”   雅尔江阿对此不置可否,父亲的一众侧室和庶子虽然依己而居,但他对庶母和庶弟们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在潜意识当中他还埋怨书雪多事。   书雪倒是没多想,对于和自己没有利害关系的人,她是不吝啬释放善意的。   简亲王府本来有前、后、正、东、西、南、北七个院子,雅尔江阿在其父过世后又将毗邻王府北院的民宅以高价买下,用来安置庶弟庶母。瓜尔佳氏和自己两个未成年的儿子也是住在北院的,距离书雪的正院约有三射之地。   瓜尔佳氏有两个儿子,即雅布第十一子忠保和第十五子穆尼,忠保刚满十岁,穆尼还不到五周岁,他们显然也知道了自己母亲病情不好,书雪来时兄弟俩正伏在瓜尔佳氏的榻前落泪呢。   瓜尔佳氏见书雪进来,挣扎着便要起身,书雪慌忙紧走两步,按下瓜尔佳氏说:“庶额娘身体欠安,躺着说话就好。”   瓜尔佳氏确实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此时已是气喘吁吁,听了书雪的话也不再推辞,又躺了回去。   书雪扶瓜尔佳氏躺好,方告罪道:“儿媳知道庶额娘身子不适却不能早来侍疾,委实不孝,还请庶额娘恕罪。”   “福晋折煞奴婢了,奴婢不过是王府的奴才,为了奴婢这具贱躯累的福晋几番劳心,实在罪过。”说着,瓜尔佳氏又要起身。   书雪双手拉着瓜尔佳氏,心中却很是感慨:难怪瓜尔佳氏能受雅布宠爱连生二子一女(女儿已夭折),光这份知礼数、识进退的涵养便很令人佩服。   又聊了一会儿天,瓜尔佳氏挥手叫过两个儿子,吩咐道:“给福晋磕头。”忠保兄弟依母所瞩,走到书雪面前纳首叩拜。   书雪大惊,慌忙阻拦道:“不可,不可!哪有让爷给我磕头的礼儿!”   “福晋,奴婢已经是土埋半截的人了,您让他们磕完头,奴婢还有事相求。”瓜尔佳氏脸色愈发苍白了。   书雪已隐隐觉察出瓜尔佳氏有托孤之意,便不再多说,安然受了大礼。   瓜尔佳氏待两个儿子起身,便向书雪哀求道:“福晋,奴婢这身子眼看着就不行了,余下这两个孽障无人照看,奴婢实在是放心不下,求福晋看在先王爷的份上,将来照看他们一二,奴婢在九泉之下也不敢忘福晋的大恩大德。”说着又连换了几口大气。   印证了心中所想,书雪反而定下心来,她倒很能体谅瓜尔佳氏此时的心情:两个儿子都是幼年丧父,现在母亲又病危,唯一能照料他们的长兄雅尔江阿是个不在乎名声,把庶弟彻底无视的人,可不就只能求自己这个王府女主人吗?   “庶额娘,您放心,汉人有句话说‘长嫂如母’,有媳妇在,两个叔叔定然落不到地上。”将心比心,书雪决定接下这俩包袱,也好让瓜尔佳氏走的安心。   瓜尔佳氏见书雪答应了,大喜过望,连声道谢:“福晋大恩,奴婢只有来世给您当牛做马才能偿的清了。”说着又咳嗽起来。   书雪替瓜尔佳氏捋着后背,待其缓和了些才劝道:“庶额娘,您调养好身子才是正经,说句您不愿意听的话,万一您有个什么不适,儿媳就算对两位叔叔再上心,还能比得上您周祥不成?”   “福晋的好意奴婢知道,奴婢一定好好保重身体。”瓜尔佳氏对书雪的话很感激。   等服侍瓜尔佳氏用了晚膳,书雪便起身告辞了,临走前嘱咐忠保说:“十一弟,庶额娘身体不适,这些天你就安心侍疾,照顾好十五弟要紧,学里的事先放下吧。嫂子去和先生说。”   忠保点头应了,对这位大嫂的体贴很感激。   回到正房时,雅尔江阿已经等在前厅了,见书雪进来,例行公事一般问道:“太庶福晋怎么样了?”   书雪一叹,幽幽地说:“气色还好,就是牵挂两个儿子,强撑着一口气呢。奴婢做主让十一弟侍疾,还请爷和先生打个招呼。”   雅尔江阿“嗯”了一声,随口说了句:“尽人事听天命吧,福晋不要太费神了。”   书雪一愣,雅尔江阿这是关心自己?想着,便拿眼睛上下打量他。   雅尔江阿也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了,此时见福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就更不自在了。   不是书雪怀疑雅尔江阿,实在是自己嫁到王府二十天,这挂名丈夫就没干过一件让书雪感动的事,可以这样说,书雪对雅尔江阿处于完全不信任的状态。   雅尔江阿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儿,沉默片刻后对书雪说:“天色不早了,福晋用过膳就早些休息吧。”   书雪点着头答应:“爷也早些歇着,明儿还要早朝呢。”   雅尔江阿希望福晋能挽留自己,可书雪早就对他死心了,自然不会自找罪受。雅尔江阿见状只得离开了正房。   临睡前,入画对书雪说:“主子,明天是十五爷的生日,咱们要不要送份礼过去?”   书雪一愣,心道;爱新觉罗真是个大家族,今天刚给九阿哥庆完寿,明天又是穆尼生日,真是一棒接一棒啊。   略略一想,书雪吩咐抱琴:“按例备一份礼,把旧年二哥给我打得‘吉祥如意’、‘步步登封’等紫金锞子挑些,再将我陪嫁中的精致玩器挑几件送过去。“想了一想又说:“过了冬十五弟就要进学了,添一份上好的文房四宝做寿礼,不要怠慢了他们。”   抱琴应了,不无担忧的问:“主子,您还真打算插手太庶福晋的事啊,奴婢觉得有些不妥。”   书雪明白她的顾虑,也不再多说,摇了摇头让她退下了。   第二天,书雪开始总理家务。想来雅尔江阿已经把府里的管事都敲打了一遍,众人都老老实实的回事,不敢再有一丝隐瞒。   经过上次的事,书雪已经不屑搭理府中的隐私龌龊了,见这些人对自己还算恭敬,便懒懒地开始训话:   “本福晋嫁到王府也有些时日了,几位管家爷爷与管家奶奶的手段我也见识了,你们的脖子比本福晋的腰都粗,本福晋以后要是再和众位做对,那可不就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   几个外院管家和管事嬷嬷忙忙磕头告罪,口称不敢。   书雪摆摆手让众人起身,方又说道:“你们在想些什么本福晋心里清楚得很,也难怪你们不服本福晋,说得好听,我是皇上敕封的亲王福晋,说得不好听,我也就是一个失宠无子的填房,还不招王府两代主子的待见,换了是我也瞧不起这样的主子。”   安总管慌忙上前,俯身道:“奴才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断然不敢藐视福晋,王爷吩咐了,奴才们不管哪个敢冲撞福晋,一律打死,万事有王爷担着。”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   书雪一点头:“既然如此,本福晋就给你们立几条规矩,若有违背,严惩不贷!”   安总管打头儿,众人齐声叩拜:“谨领福晋教诲。”   “一、王府上下不拘是谁,敢仗势欺人者,一律打死;若有哪个的亲戚家人借用王府招牌做下业障,也办他个治家不严之过;二、各处将王府一应田产、庄铺、别院的账簿、地契、房契交割明白,若有亏空据实报上,本福晋将酌情处置,若有隐瞒,一经查实,立刻抄没其所有私产;三 、安总管把王府内外花名册、府库钥匙交上来,再注明各处人等的关系,我另有安排。”书雪说得云淡风轻,下面的人听得惊心动魄。   安总管心道:“有这么一位继福晋在,王府的天恐怕要变了。”    ☆、二十七、行权改制换门风   二十七、行权改制换门风   让众人松口气的是,除了几个贪渎太过分的管事被革职查抄外,没有亏空留下或是老实认罪的都平安过关了。   简亲王府果然不愧是顺治年间的第一铁帽子亲王,府中资产相当可观。不提外地的产业,单在京城便有十二个铺子,八个庄子和六所宅院,金银宝库内除御赐玩物外,有紫金五千两、赤金八千两、黄金五万两,现银三十万两,银票十二万两,钱二十五万贯。幸好书雪也见过完颜府的内库,这才没让这么多钱吓住。   书雪估计这绝对不是王府的全部财产,雅尔江阿肯定还有小金库,不过她也不在乎,反正自己这是为他人做嫁衣,是多是少和自己都没关系。   书雪按照当前的市场行情和庄铺的规模定下各管事每月最低交银数量,并规定多余盈利按比例分给管事、伙计做红利,不足的也要由他们补齐。对于庄田,书雪核定了租子,要求管事按租征收,不得擅自添减。   至于王府内,书雪命令把除了正门和后门之外的角门、侧门全部封了,又将守门打更的婆子分成两拨,轮流当差。大门处另设门房登记王府来客及所带物什,相应外库也有专人登记入库礼品,每月月底进行核对,查察所进外物的去处。当然,两处的登记者不得互相勾结,贪污外物,若经查出,罪加一等。   内院的丫鬟婆子严禁私自传递,若被发现,轻则罚俸,重则发卖。内院任何人出府都需向书雪告假,不得私自外出;丫鬟媳妇敢与外人有私情,一律撵出,敢“心怀大志”勾引北院主子(雅尔江阿的庶弟)的一律打死。   外出采办由几位府中管事轮流担任,书雪另派心腹定期调查物价,若有人敢做出“几两银子买一个鸡蛋”的事,一概抄家革职,发往关外庄子当差。   王府上下的月钱都在月初统一发放,提前预支要经书雪同意,外库银钱进出白银五百两,内库银钱进出一百两都要登记报给书雪。   书雪把府中已满二十五岁的未嫁丫鬟全部放出配人,每人赏给五十两白银做嫁妆,不愿嫁人却想留在府中的,转为管事姑姑调离原处当差。   书雪又令安总管及安总管家的定时带人巡查,对上差诸人点卯,年终汇总,懒惰者受罚,勤谨当差的重赏。   有弊便要有利,书雪深悉“打一棍子给一个红枣”的道理,规定只要一年没有犯错,就加赏两个月月钱,立有功劳的视其功劳大小进行奖赏。   一番大动,简亲王府风气大变,王府上下俱收了懒惰敷衍之心,唯恐年底评个差等被发往关外苦寒之地当差。   书雪虽然是为了尽福晋的义务才改革王府内政,但其实在她内心深处是存着游戏之心的。前世的书雪喜欢读《红楼梦》,对“王熙凤协理宁国府”这一段很是喜欢,以前在伯爵府时,书雪不敢太过鲁莽,管理府务表现得中规中矩,如今书雪也顾不得许多了,赚了不是自己的,赔了就算雅尔江阿的。   雅尔江阿对书雪近几天的举动是清楚的,但因为自己有言在先,也就没有说什么。   这一天,书雪正听安总管报账呢,入画脸色慌张的闯进来,禀道:“主子,太庶福晋不行了,北院那儿现在乱成一锅粥了。”   书雪一听,忙吩咐安总管:“你赶紧带齐人手随我去北院,再遣人去告诉爷和太福晋。”   想了一想又补充道:“让各处歇假的管事都回来上差,随时听候调遣。”   待安总管退下,书雪便带着丫鬟们赶往北院。   瓜尔佳氏已是油尽灯枯,书雪见她脸色蜡白,身体都瘦出来了,似乎是强撑着一口气。   忠保和穆尼都伏在床上呜呜大哭,书雪心中不忍,也落下了眼泪。   见书雪进来,瓜尔佳氏眼前一亮,嘴巴微张想说些什么,但并没成功,又用力抬手指着忠保兄弟。   书雪知道瓜尔佳氏的心事,急忙表态:“庶额娘,您放心,两个兄弟都交给我,再过两年我就求爷给十一弟请封爵位,寻门好亲事,十五弟还小,我让他跟着我住,您看怎样?”   瓜尔佳氏微一颔首,笑着闭上了眼睛。   书雪近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回头哭了起来。   穆尼不明所以,但忠保却明白她的意思,大喊一声“额娘”,便恸哭起来。穆尼被哥哥一吓,也大哭起来。   抱琴凑近书雪劝道:“主子,您不要太伤心了,还是安排太庶福晋的后事吧。”   书雪对瓜尔佳氏并没有什么感情,此时只不过是触景生情罢了,看着乱糟糟的场面,不得不稳下心神开始发号施令。   “安总管来了吗?”   “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太福晋和爷呢?”   “爷随驾去围猎了,太福晋说身子不适,全由福晋做主。”   ~“叫安总管家的和几个管家娘子都进来,给太庶福晋装殓。再让安总管把前两天备好的棺木抬进来,撑起灵棚,准备发丧。”   “是。”   装殓的过程并不顺利,安总管家的刚要上前给瓜尔佳氏换衣,忠保便冲上去一把将她推开,口中喊着:“不要碰我额娘,不要碰我额娘!”   安总管家的无法,只得转头看向书雪。   书雪也头痛的紧,只能上前劝说:“十一弟,庶额娘已是去了,你再闹,庶额娘的英灵就舍不下你们兄弟,去不得天境做神仙了。”   忠保有些动心,却仍有不甘,喉间呜咽道:“额娘是不会丢下我们的,是不会丢下我们的。”   书雪摇了摇头,对忠保说:“十一弟,你跟嫂子过来,嫂子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也不管他同不同意,上前拉着他就向堂屋走去。   忠保被书雪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也没能挣脱开,只得拉着穆尼随书雪出去了。   书雪临出屋前向安总管家的使了一个眼色,安总管家的会意,向书雪点了点头。   到了堂屋,书雪一落座便对身后的忠保说:“十一弟,你今年也十二岁了(虚岁)吧?”   忠保不明所以,但也点了点头。   “十一弟,当今圣上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登基了,你虽然不能和皇上相比,但毕竟也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不要丢了祖宗的威名,庶额娘没了,你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难道你就忍心额娘在天上为你担心吗?”书雪有意激发忠保的男子汉气概。   忠保果然意动,低声说:“额娘真的会在天上看着我们吗?”   书雪点点头:“十一弟,从今天起你就长大了,十五弟还小,我虽然答应了庶额娘照顾你们,但你也应该清楚我在府里的处境,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连自己都顾不得自己了,你要不争气,让十五弟指望哪个?”   忠保已经清醒多了,看了看还在抽泣的穆尼,朝着书雪坚定地点了点头。   书雪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宽慰忠保:“你放心,嫂子不会丢下你们兄弟不管,你若是信得过嫂子,我就把身边的秋菊拨到你身边伺候,你看如何?”   忠保知道这是书雪的一片好意,而且额娘此前也曾吩咐过自己要与这位继福晋处好关系,便点头道谢:“劳嫂子费心了。”   说话间,安总管家的已经将瓜尔佳氏的遗体收拾齐整了。忠保果然听劝,除了在抬瓜尔佳氏入棺时有些激动外,便不再有什么不雅的举动了。   瓜尔佳氏只是个不入册的庶福晋,也就谈不上大办丧事,书雪只是吩咐人去请瓜尔佳氏的娘家,又将灵堂置好就坐到一旁休息了。   其他住在北院的太侧福晋与太庶福晋早已闻声赶来了,不管以前关系如何,如今瓜尔佳氏已经过世,什么都是尘归尘、土归土了,有几人看到忠保兄弟,不免生出些“兔死狐悲”的感觉来。   “福晋,太庶福晋的娘家人来了。”抱琴进屋回道。   “快请”书雪站起身来。    ☆、二十八、孔雀东南孔雀飞   二十八、孔雀东南孔雀飞   瓜尔佳氏的娘家来的是她的父母和嫂子,瓜尔佳氏的父亲察孙任职正红旗护军校,虽然已过花甲之龄,但却精神抖擞,此时以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苦楚难当。   瓜尔佳氏的母亲纳喇氏已经哭倒在了女儿的棺木之上,书雪没想到的是,瓜尔佳氏的大嫂竟然也哭得十分伤心,一看就不是逢场作戏。   众人唏嘘不已,此时众位孀居的太庶福晋和太侧福晋都已经回避了。书雪只得上前劝道:“老大人,老夫人,还请节哀,庶额娘含笑而终,自然不想二老为她伤心。   纳喇氏一看就是个很精明的老太太,见书雪来劝,便猜到了眼前这位衣着光鲜的美貌女子的身份,当即拭了泪痕,与察孙一齐跪拜:“奴才瓜尔佳察孙(纳喇氏)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书雪急忙亲身去扶,“二老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二人口称不敢,在儿媳的搀扶下起了身。   瓜尔佳氏的棺椁要停灵三天,然后随葬在雅布的墓穴处,因此便需要忠保兄弟守灵。   纳喇氏见丧事如仪,并无半点儿怠慢,便知道是这位简王府新福晋的功劳。察孙看了看年幼的外孙,对书雪说:“福晋,奴才夫妻有些话想私下和您讲,您可方便?”   书雪有些疑惑,但也答应道:“请二老厢房说话。”   二人口中道谢,随着书雪进了厢房。   瓜尔佳氏的院子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毕竟有两个庶弟在,雅尔江阿安排给她的院子相对比较宽阔,除了正房外,院墙边还有两溜厢房。   分宾主入座后,书雪告罪道:“我初理府务,行事难免有失周全,如今庶额娘过世,我也是难辞其咎,如今向二老请罪了。”说着便起身一礼。   察孙夫妻大吃一惊,忙忙站起身来,“折煞奴才了,福晋折煞奴才了,方才奴婢也见了,小女的丧事十分体面,奴才夫妻还要多谢福晋的恩典呢”纳喇氏语气真诚。   “二老请坐,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当不得二老的谢”书雪点到为止。   纳喇氏心中讶异,这位简王福晋的事自己也听说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般的身份竟然没有一丝傲气,小小年纪处事如此周全,由不得人不佩服。   又客气了几句,纳喇氏便说:“福晋很好奇奴才夫妻要对您说些什么吧?”   “愿闻其详”书雪点头承认。   纳喇氏叹一口气,看向丈夫。   察孙双目微红,对书雪说:“不瞒福晋,这件事还要从奴才那不争气的儿子说起。福晋蕙质兰心,想必能从奴才夫妇的姓氏联系到如今的朝局。”   书雪一愣,当即恍然:如今朝堂上的嫡长之争已经愈演愈烈,大阿哥的母家是纳喇氏,太子的妻族是瓜尔佳氏,看察孙夫妻的姓氏,书雪猜测他们家可能也陷进了朝堂党争。“   见书雪明白了,察孙接着说:“福晋,奴才虽然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护军校,但手上也有些权势,索额图对奴才几番拉拢,奴才都没有答应,谁知索额图行为卑鄙,拉拢奴才不成竟然去陷害奴才的儿子,也怪奴才教子无方,那业障性情鲁莽,在挑唆之下便与人斗殴,伤了人命后被断了流徙之刑,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既然犯下过错,就自当受处罚,奴才也没什么好说的。可却偏偏在服刑前得了急症,奴才夫妻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忍他因此丧命,只能四处走动。十几年前索额图权倾朝野,我们奔劳数日竟全无作用,最后通过福晋——通过先福晋找到了老王爷的门路。“   见书雪并不介意,察孙继续道:“虽然搭上了王府,但让老王爷说话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我们夫妻无奈之下,只得将女儿送到王府给老王爷做侍妾。”   书雪心中冷笑,察孙虽然说得委婉,但事实上多半是自己那位老不羞的公公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知道或见到了瓜尔佳氏的美貌,心生觊觎才趁火打劫的。思及此处,书雪对雅尔江阿也添了一分鄙视。   “福晋,华儿(瓜尔佳氏的闺名)如今已经去了,奴婢已经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了,华儿本来与奴婢的娘家侄儿青梅竹马,因为这个缘故,奴婢的内侄在华儿抬进王府后不久便投身行伍了,八年前,主子爷平定准格尔,奴婢内侄以游击之职留镇漠西,不到两年便一病没了。适逢华儿怀着十五爷,听得这个惨讯终日抑郁,这才在生产时留下了病根。”   “这个索额图真是造下大孽了,活该被康熙抄家赐死,当然,自己那个没见过面的公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棒打鸳鸯的事都干得出来,造下这些孽以后要是子孙昌盛那就怪了。”书雪腹诽的同时也明白了瓜尔佳氏的嫂子灵前痛哭的原因:感情是瓜尔佳氏为了哥哥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啊。   纳喇氏见书雪脸色阴沉却不显怒意,心中赞一声好涵养!对女儿的选择愈发信服。   “二老对我说这些话可是另有深意?”书雪才不相信他们说了半天就是要为自己讲一个“现实版梁祝”的故事呢。   “瞒不过福晋,奴才夫妻对您讲这些一是想求福晋看在华儿半生悲苦的份儿上,多多看顾她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再有——”   纳喇氏略一迟疑,咬咬牙说:“奴婢求福晋完成亡女的遗愿,将她火化后与奴婢内侄儿合葬。”   书雪大吃一惊,没想到瓜尔佳氏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瓜尔佳夫人,本福晋看你是因为庶额娘过世而伤心过度了,你刚才的话我就当做没听见。”书雪虽然同情瓜尔佳氏的遭遇,但雅布毕竟是自己的挂牌公公,她决不会做出引人诟病的事来。   “福晋——”纳喇氏还要再说什么。   “十一弟和十五弟都是我们爷的亲兄弟,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受委屈。至于其他的,就恕本福晋爱莫能助了。”说着,书雪便端茶送客了。   察孙忙起身告罪:“福晋,奴才夫妇一时失言,请您见谅。”   “瓜尔佳大人,这活着没在一起,人都没了,尸骨早晚要化作飞灰,何必呢!”书雪终归不是硬心肠的人,忍不住宽慰二老。   “福晋说的是,安人,孩子都不在了,就算葬在一处又有什么用?”察孙也劝纳喇氏。此时他想通了,让简王府答应这件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瓜尔佳氏以帕掩面,哭道:“我,我就是觉得——,觉得——”说着便泣不成声了。   待送走察孙一家,司棋抱怨道:“主子,他们也太不懂礼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这不是存心难为福晋吗?”   书雪摇摇头,叹息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要不是老王爷作孽——算了,子不言父过,事情都过去了,多说无益。”   “主子,您累了一天了,休息一下吧。”抱琴劝道。   “嗯,你告诉值夜的,让他们照应好十一爷和十五爷,若敢怠慢,我可是不依的。”   “主子放心。”   “告诉秋菊,从今天起让她跟着十一爷,好好照顾主子,我不会忘了她的好处,若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我不饶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从今天起,秋菊就按一等丫鬟的例领月钱,不要辜负了我的心意。”   “是”侍墨点头答应。   回到正房,书雪刚坐下,秋菊便进来磕头谢恩,书雪赏了她两匹绸子一根金钗和二十两银子,又吩咐了几句便让她退下了。   第二天起床后,书雪问抱琴:“爷昨晚上回来了吗?”   “回主子,爷今早上才回,让人传了话来,说福晋做的很妥当,按规矩办就是了。”   “那爷有没有提十一弟和十五弟的事?”   “没有”   这雅尔江阿还真不怕自己落个不悌的名声啊!书雪心中高竖拇指。不过也对,他连继母都不奉养,何况是两个庶弟呢?   他不管,书雪却不能干看着,待三日后瓜尔佳氏一下葬吗,书雪便来到了北院。    ☆、二十九、长兄非父嫂做母   二十九、长兄非父嫂做母   进了北院,书雪一打量忠保,发现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忠保足足瘦了一圈,不过眼神倒是坚定了很多,看来在失去母亲的庇护后,这个十岁的大男孩已经迅速成熟了。   穆尼虽然还小,但也知道最疼自己的额娘去了,一直抓着瓜尔佳氏给他做的荷包,紧紧跟着哥哥,有些警惕的看着书雪。   安慰了忠保几句,书雪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十一弟,庶额娘已经去了,你有什么打算?“   忠保一愣,对书雪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十一弟,你虽然是爱新觉罗宗室,但也应该清楚,这爵位高低是不一样的,你若想做个纨绔,那将来得个奉恩将军也就罢了,你若争气,以王府的地位,就算被封为贝勒贝子也不无可能。一切就看你自己了。“书雪耐心给他分析。   “弟弟自然想扬眉吐气,也好让额娘在九泉之下安心。”说这话时,忠保的眼睛亮了亮。   -“那好,既然如此,你就要好好读书,勤练骑射,为皇上分忧,为社稷解难。”   “嫂子——”忠保有些激动。   “十一弟,嫂子是一介女流,大道理我也不懂,但有一点我还是清楚的,要想顶天立地,就得脚踏实地,若下了苦功练就一身本领,那就不会有人敢看扁你。”书雪觉得自己有些像心理老师。   “嫂子放心,我一定勤学苦练,不让嫂子失望。”忠保信誓旦旦。   “那好,既然这样嫂子也就放心了。”书雪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向穆尼,“十一弟,你对十五弟有什么打算?”   “嫂子的意思是——”忠保警惕起来,他对自己额娘向书雪所做的托付还是清楚的。   “十一弟,不是嫂子小瞧你,就凭你现在的本事还不足以照应十五弟周全,否则的话庶额娘也就不会把你们托付给我了。”书雪见忠保心存防范,觉得自己有些多事。   忠保的脸垮了下来,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还是清楚的,有些不甘心地说:“难道我们兄弟就只能分开?”   “十一弟,我也不瞒你,十五弟虽然还小,但毕竟叔嫂有别,他住在正院对我没有半点儿好处,你不要觉得我是想从你们兄弟身上得到什么,嫂子说句大话,上到宫里的皇上太后,下到王府的管家主事,嫂子都有三分面子,我答应庶额娘教养十五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让庶额娘走的安心。”书雪干脆把话挑明了。   见忠保还在犹豫,书雪不再多说,提腿就走,她可不是圣母,为了一件于己无利的事惹人疑心。   “我没说不行。”书雪刚要迈出房门,身后便传来忠保焦急的喊声。   书雪一笑:忠保还是分得清事情轻重的。   知道要和哥哥分开,穆尼十分不愿,忠保几经劝说才让他点头答应,于是书雪在回正院时,身边就多了五岁小包子一枚。   永保是由书雪带大的,所以书雪对带小孩子还是很有一套的,穆尼刚到书雪为他准备的卧房便被各种玩具吸引住了,拿起一套积木玩儿起来。还指着七巧板和跳棋等物问这问那。   书雪正陪穆尼玩儿得高兴,侍墨进来附到她耳边说:“主子,王爷来了,要见您呢。”   “嗯”书雪随口答应。   “主子,王爷好像很不高兴。”侍墨有些为书雪担心。   书雪现在对雅尔江阿的态度是公事公办,他的喜怒哀乐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影响。   吩咐抱琴照看穆尼,书雪便去了大厅。   正院共有三进,正厅在第一进,穆尼被安置在第二进,书雪是住第三进的。因为之前的约定,雅尔江阿多在前厅与书雪碰面,这次却直接进了内院,显见是气急了。   “给爷请安”书雪完全无视雅尔江阿的怒火,行完礼后便起身了。   雅尔江阿发现福晋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生气,便沉声问道:“你把瓜尔佳氏的儿子弄到这儿来了?”   嘿!你老子害得人家抑郁而终,老娘这也算是为你们家赎罪呢,更何况穆尼还是你弟弟,当哥嫂的照顾一下幼弟怎么了?还瓜尔佳氏的儿子,你怎么不说他是济尔哈朗的曾孙呢?   想是这样想,话却不能这样说。书雪解释道:“庶额娘临走托付,求我照顾他们兄弟,我也不好——”   “她算哪门子庶额娘?不过就是个不上台面的庶福晋罢了,你一个堂堂的嫡福晋还要听她吩咐不成?”雅尔江阿不等她说完便怒声打断。   “正因为我是王府的嫡福晋才更应该去照顾年幼的小叔,总不能让外人说我们不友不悌吧?”书雪不以为然的反驳。   雅尔江阿听了书雪的话,火气更胜,伸手就砸了手中的官窑茶盅,高声喊道:“爷的亲兄弟早没了,和个小妇养的论什么友悌?”   书雪大怒,永保是她打小照料大的,两个哥哥和书艳也对庶弟宠溺有加。除非男人宠妾灭妻,一般情况下她对庶子庶女是不存歧视之心的。如今哪里见得雅尔江阿这般辱骂穆尼,当时便顶了回去:“爷,十五弟怎么就是小妇养的?”   “瓜尔佳氏就是小妇!”雅尔江阿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爷这是瞧不起庶出了?”书雪开始挖陷阱。   “哼”   “太宗文皇帝之母孝慈高皇后是□□高皇帝的侧福晋,世祖章皇帝之母孝庄文皇后当年位居五宫福晋之末,就连当今皇上——”书雪笑了笑说:“如今宁寿宫的才是母后皇太后!”   雅尔江阿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挤出句“那是皇家——”因为底气不足,这四个字说的音量很低。   “那就不说皇家,说说咱们简亲王府”书雪趁胜追击,“奴婢记得自己的太婆婆似乎也是位庶福晋,不知道阿玛算是嫡出还是庶出?”   “叔嫂不通问!”雅尔江阿很是羞恼,但绝对不敢反驳书雪的话,只能另辟蹊径改变论据。   书雪一笑,也不多做纠缠,回了句:“长兄可不为父,长嫂不可不为母。”   雅尔江阿承认,自己在这位福晋面前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颓然坐回了椅子上。   “入画,出去告诉安总管,从爷的月例中扣出十两银子。”书雪说的轻巧。   “你敢扣爷的例钱,你别忘了,就算是你管家,爷也是王府的主子。”雅尔江阿听了书雪的话,刚稳下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书雪并不在乎,反问道:“爷,三国时期,曹操的马误踏农田,曹操为什么要‘以发代头’”。   “他是为了严明军纪,以身作则,与爷有什么相干?”雅尔江阿对这个博学的福晋实在是有些怕了。   “入画,你跟爷说说我为什么要扣爷十两银子。”书雪没有直接回话。   “是,主子”,入画向雅尔江阿解释原因:“爷方才打碎的茶盅是官窑烧制,价值五两银子,福晋定下家规:失手打碎物什的,按原价赔付,赔不起的按工抵价;故意打碎的,加倍赔付。因此爷需缴十两银子。”   雅尔江阿的脸就像要滴出血来一样,自己这是又掉进福晋挖的坑里了。   经过这几次的交锋,雅尔江阿算是把书雪的套路摸清了:先是引经据典,继而激怒自己,最后让自己自打耳光。   雅尔江阿心情不爽,知道自己是说不过福晋的,扔下句“随你便吧”就离开了。   书雪却心情大好,可能是一种恶趣味吧,她发现自己对虐雅尔江阿越来越感兴趣了。   不过半晌功夫,府里的人就都知道王爷怒气冲天进了正院,又垂头丧气退出的事儿了。   伊尔根觉罗氏也听说了福晋照养穆尼的事,又知道书雪似乎因此惹恼了雅尔江阿,心中暗喜,当晚趁雅尔江阿歇在自己的院子,便试探着说:“爷,奴婢听说福晋要教养十五爷,俗话说‘叔嫂不同问’,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长嫂如母!”伊尔根觉罗氏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当时就被雅尔江阿喊了一嗓子。   伊尔根觉罗氏吓了一跳,忙解释道:“奴婢,奴婢只是觉得十五爷毕竟是庶出,住在正院——”   “爷的阿玛还是庶福晋生的呢,你这是瞧不起爷的阿玛?”雅尔江阿把书雪盖给他的帽子又压在小妾头上。说完便气冲冲地起身离开了。   伊尔根觉罗氏傻眼了,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三十、只为日后筹算计   三十、只为日后筹算计   穆尼在正院过得很开心,因为明年就要读书,忠保已经开始给穆尼启蒙了,如今书雪就按照他原有的进度教授《千字文》和《百家姓》。   书雪要管家,就难以时时照应穆尼,因此便让春兰做了他的管事丫头。和当年对永保的启蒙一样,书雪十分注重劳逸结合,正课之余常给他讲改良版的童话故事。有了好吃的点心、好玩儿的玩具还有好听的故事,穆尼很快就从丧母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忠保原先还担心穆尼过得不好,但看到幼弟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和对大嫂的一片濡慕,就放下心来。秋菊虽然来了北院,但从不以福晋身边人的身份自居,,没有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都是以忠保为尊,忠保心中又对书雪增添了一分敬意。   这天上午,书雪正在教穆尼算学,侍墨笑着进来说:“主子,二爷和三爷来了。”   书雪一喜,问道:“二哥和永保在哪儿?”   “已经到前厅了。”侍墨回道。   “穆尼,你先做一下这些题,嫂子要出去一下。”书雪叮嘱道。   “嗯,嫂子去吧。”穆尼乖乖地应了一声。   书雪笑笑,捏了捏穆尼的脸颊,直到穆尼红着脸撒娇:“嫂子——”书雪这才收回了占便宜的双手。   永保看到书雪,立刻迎了上来,高兴地叫道:“姐姐”   “永保,不可无礼,还不给福晋请安”话是这样说,永振脸上挂着的笑容却出卖了他的这份假正经。   “二哥,你们怎么过来了?”书雪问道。   “原来是我要来的,可他非要跟来,太太无法,只能答应了。”永振一脸的无奈。   “姐姐,我要吃点心”十岁的永保在书雪面前就像个孩子。   书雪知道永振此来定然有事要说,便吩咐侍墨带着永保去了小厨房。   “雪儿,你让哥哥做的事已经办妥了,你看这是地契”永振待永保出去便拿出了一叠票据。   “真的?!”书雪没想到永振的办事效率这么高,惊喜异常。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就纳闷了,你怎么就非要买这么多荒地呢?”永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没错,在出嫁前夕,书雪突然想到了康熙五十四年开始大规模兴建的小汤山温泉行宫,知道过几年小汤山周围的荒地将会急剧升值,便委托永振去购买荒地。   见事情成了。书雪问道:“二哥,没碰到什么麻烦吧?”   “能有什么麻烦?康熙六年,内务府就有意在那儿建温泉行宫,可惜并没能挖到温泉,只得罢了。如今小汤山多是无主荒地,缴了银子在户部登记鱼鳞册就成了。”永振解释说。   书雪点点头,吩咐抱琴:“去卧房取五千两银子交给二爷。”   “你做什么,这不是打二哥的脸吗?”听了妹妹的话,永振立马跳了脚。   书雪笑笑说:“不是这回事,关峰和关辉都已经大了,关晓的嫁妆也该备着了,现在,还没有分家,二哥用的都是官中的钱,不能为了我一时兴起就让二哥担不是。”   “这事大哥和三弟都知道,这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你就不要推辞了。”永振拒不接受。   书雪无法,只得罢了。   永振和永保用过膳后就回去了,书雪却拿着那摞儿地契陷入了沉思。   十月初三是太后的千秋,一进九月,书雪便凝聚心神,开始准备寿礼。   说实话,书雪对送礼的事儿并不擅长,就算是上次的中秋节礼得两宫赏识也不过是凭借了一个“巧”字,这回儿要送什么礼就需要再细细斟酌了。   老天注定不让书雪费神,九月初九是重阳节,书雪正带着王府众人插茱萸,安总管便通报宫里来人了。   因为雅尔江阿不在,书雪作为王府女主人自然要去见来人,命前厅奉茶后,书雪忙回房更衣换装,一身蟒服来到了前房大厅。   从安总管口中,书雪已经知道来人就是去年到伯爵府宣旨的魏珠了,一进大厅,书雪就笑着迎上来:“不知谙达大驾前来,有失迎迓,请谙达恕罪。”   魏珠连忙起身,口称不敢。   “谙达,可是汗阿玛有什么事要吩咐我们家爷?还请您稍待,我已经派人去请王爷了。”书雪有些明知故问,这个时候宫里来人显然不是为了公事。   “福晋,奴才并非是为了王爷,而是奉旨来请您进宫的。”魏珠笑着说。   “请我进宫?”书雪有些诧异,“是汗阿玛要见我?”   “嗯。福晋,主子爷还等着呢,您这就随奴才走吧。”魏珠催促道。   书雪原本防着宫里的人传旨,出来时就是一身吉服,这时也无需再换,直接吩咐安总管备好马车随魏珠进宫了。   进了乾清宫,书雪发现雅尔江阿和一票阿哥都在,虽然有些诧异,但也很快给这些“爱”字牌的爷们请安。   老康面色慈祥,和蔼的说:“起吧,突然把你叫来,不会怪朕突兀吧?”   “奴婢不敢。”书雪忙告罪。   “不要奴婢奴婢的,你是朕的外甥,又是朕的儿媳,一家子不要外道了。”康熙说得亲切。   “是,书雪谢皇舅”。说实话,书雪对“奴婢”这个称呼也不感冒。   “书雪?这是你的闺名?”不只是康熙和几个阿哥,就连雅尔江阿也一脸疑问。   “可是取了文徵明工笔书“雪诗”之意?”老康果然博学,一语便道破了书雪前世名字的出处。   “皇——舅圣明,据额娘说,奴——书雪出生时阿玛为给我取个体面的名字,颇费了些心神,因偶尔在书房看到了一本《衡山居士文集》信手翻出了一个‘雪’字,便给甥女儿起名为‘书雪’。”   “噗!”众人都乐了。“真是难为万吉哈了,让他个武夫给你起出这么个文雅的名字”康熙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老康专门叫自己来就是为了话家常?书雪可是一点儿也不相信他会有这么无聊。   “汗阿玛,您说了半天怎么还不提正事啊?”十阿哥毫不客气的出卖了自己老爹是别有居心。   “啪”十阿哥的屁股挨了一脚。十阿哥大怒,质问道:“九哥,你踢我干什么?”   “你——”九阿哥被自家弟弟气得无语了。   “咳”老康很是无奈,尴尬的对书雪说:“丫头,那个——,嗯,那个——“   书雪心中警铃大作,让老康难以说出口的事肯定好不到哪儿去,书雪绝对不能接茬儿说“请皇上尽管吩咐”之类的话,否则就是自找难过。   见书雪不接话,老康无法,只得看向一旁站着的太子。   “弟妹,汗阿玛知道你画技精湛,所以想让你画幅行乐图,不知弟妹意下如何?”太子笑着替皇父解围。   书雪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就是一幅画吗?为了讨好终极大BOSS,画就是了。   不过书雪灵机一动,对下个月献给太后的寿礼有了想法。    ☆、三十一、皇家皆当束浮屠   三十一、皇家皆当束浮屠   “皇舅,您是现在就让我画呢,还是过几天画好后给您送来。”太后的寿礼有了着落,书雪心情好起来。   “汗阿玛,久闻弟妹画技高绝,左右现在无事,不如就让她在此作画吧!”太子建议道。   “丫头,你看如何?”老康嘴中询问书雪,眼神却有些急切。   “是!”书雪点头答应。   皇帝身边的人办事效率果然高,书雪去侧殿更衣的工夫,一应画具便准备齐全了。   在一个合格的画师眼中,不管是皇帝还是乞丐,都不过是入画之物,没有高贵低贱之分。   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直观龙颜的机会,书雪自然不会客气,待康熙一就坐,书雪便绕着他转起来,康熙哪有过这样的经历,好在“千古一帝”的名声不是盖的,尽管有人这样打量自己,但老康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铺开宣纸,书雪脑中构思,手下挥毫,全然不顾在一旁当壁画的太子众人,不过一个时辰,康熙便跃然纸上了。   康熙大喜,看着画说:“这画比南怀仁画的还有灵性,好,好!”   “汗阿玛说的对,弟妹比洋人画的还强些。”太子顺势称赞。   大阿哥因为当日行嘉礼的事对书雪很有好感,此时也不吝赞美,极力夸赞道:“弟妹不愧‘才女’之名,竟有这般手艺,起初见到《盛世滋丁图》儿臣还心有疑虑,如今亲眼所见倒显得胤褆是小人之心了。”   康熙诧异无比,先不说这两个喜欢掐架的儿子竟然难得达成一致,就凭那个鼻孔朝天的长子自认是小人就够他吃惊了。   不过书雪确实画的好,康熙也没多想,便吩咐梁九宫拿去装裱了。   “丫头,你的画朕很满意,想要什么赏赐?”康熙欣然问道。   “皇舅,民间有句话,叫做娘舅、娘舅,见娘如见舅。甥女儿给您画幅画还讨赏,那也太枉负父母的教导了。”书雪决定以退为进。   康熙果然龙颜大悦,夸赞道:“好孩子,难为你有这样的心意,不像有些人,有点儿针鼻儿大的功劳也唯恐朕不知道,哼!”说到最后,康熙扫了儿子们一眼。   太子等人忙低头俯身,康熙这才收回视线。   书雪暗笑,这一家子可真是应了一句话:“相杀相爱”啊!   “嫂子,有机会你也给胤俄画一幅吧。”十阿哥羡慕的说。   `十十,你也太贴心了吧,怎么就知道姐姐心中在想什么呢,爱死你了!书雪心中对十阿哥高竖拇指。   “十爷,您要是喜欢,我回去就给您画一幅。”   “真的!”胤俄没想到书雪竟然答应了,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   “老十,稳重些。”康熙低声呵斥。   “嫂子,你什么时候能画好啊?”十十有些亟不可待。   “十爷,咱们虽然是表兄妹,可毕竟男女有别,只给您一个画未免有失妥当,不如您再请一位爷,奴婢索性一并画了。”书雪备礼计划实施中。   十阿哥想了想,觉得书雪言之有理,拍着脑袋说:“这容易,你也给九哥画一幅就是了。”   “不知九爷可肯赏脸?”书雪明知故问,早在十十提出建议时九阿哥就眼放异彩了。   “有劳表妹了。”胤禟答应的急切。   “格格,胤祯可入得您的法眼?”十四阿哥这话有一股子醋味。   “丫头,朕看你还是给他们都画一幅吧。”老康一锤定音。   书雪在心中比了个“V”字,应道:“甥儿领旨。”   康熙微楞,问:“朕怎么觉得你挺愿意呀,这不是什么美差吧?”   “皇舅,古往今来哪个画师能有如此荣幸画到这么多优秀的皇子?这可不就是件美差吗?”书雪毫不避讳的大拍龙臀。   “堂堂和硕格格、简亲王府的嫡福晋竟然以画师自居,也不怕雅尔江阿和你算账。”康熙嘴上笑骂,心中却满是骄傲。   雅尔江阿本来是骑马上朝的,出宫后见书雪上了马车,想了一想也跟了上去。   书雪佯装没有看到,坐在雅尔江阿对面闭目养神。   雅尔江阿看到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的福晋,心情压抑,半晌才说:“你已经是爷的福晋了,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书雪微睁双目,轻蔑地扫了挂名丈夫一眼,回道:“爷,奴婢正在想当初嫁给哪位阿哥更好呢?”   书雪现在也算是有些清穿女的光环了,虽然不能红杏出墙,但准你雅尔江阿左拥右抱就不许老娘精神出轨不成?书雪说的毫无心理负担。   “你——”雅尔江阿平熄了一下心中的火气,轻声说:“福晋,你难道就只能和我这样说话吗?”   书雪笑着打量了雅尔江阿一眼,反问道:“爷想让奴婢怎么和您说话?”   “你的闺名是‘书雪‘?”雅尔江阿决定曲线救国。   “爷以前不知道吗?”书雪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   “呃——”雅尔江阿感到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成婚一月还不知道自己福晋的名字,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到了王府,雅尔江阿落荒而逃,书雪盯着他的背影,冷笑不已。   “你吩咐乌管事,让他准备几篓螃蟹送来,我明天要用。”一进正房,书雪便吩咐侍墨。   “主子,您这是要——”   “笔墨伺候,我要给几位福晋下帖子,请她们明日过府赏菊。”   “是”侍墨不再多问,出去找人传讯去了。   抱琴看着自家主子,试探着劝道:“主子,您和王爷——?”   书雪叹了口气,自己的身份已经落定,就这样吧。   第二天,王府上下清扫一新,刚过巳时,各府福晋便陆续赴约来了。   来的最早的是五福晋和十四福晋,互相见了礼,书雪便自责道:“是我的不是,竟忽略了你有身孕,这螃蟹性凉,也不是适合你吃的。”   “我这些日子为了养胎,一直闷在府里,要不是沾姐姐的光还出不来呢,姐姐可不要赶我。”琼琳前两天刚刚查出两个月的身孕,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司棋,你亲自照应十四福晋,若有闪失,我饶得你,十四爷也饶不得你!”话虽这样说,书雪的脸上却挂着调侃的笑容。   “姐姐,你再这样,我可不依了。”琼琳娇嗔道。   将二人让进客厅,侍墨来报“大福晋到了”书雪忙又迎了出去。   琼琳和五福晋诧异不已:要知道以往皇家有聚会,大阿哥为了摆长兄的谱儿,可都是让妻子最后到的,有时太子妃都赶在大福晋前头,今天这是怎么了?   殊不知大福晋是有苦衷的,她和书雪一般是继福晋,但她的底气就要比书雪差远了:书雪出身满洲正黄旗,是伯爵府的和硕格格,父兄皆为当朝显贵:再看自己,也是正黄旗,呃,汉军的,父亲也是将官,嗯,总兵。就算是有个五品官父亲的五福晋,也比自己体面的多,谁让人家有个好姓—他他拉呢?   昨天接到简王府的请帖,大福晋就有些郁闷,今天早起,她像往常一样想晚些赴宴,不料大阿哥下朝回来后看到自己还没出发,眼睛当即就瞪得像铜铃一样,质问道:“简王府不是邀请你过府赏菊吗?你怎么还不走?”   张佳氏一愣,回了句:“天色还早,过些时候再去也不迟。”不知是不是被鬼摸了头,又添了一句:“何况奴婢是长嫂,得有些气势。”   她这话要搁以往说,大阿哥没准儿得夸她几句,赞一声“夫妻同心,同仇敌忾”,可当对象不是那些讨人厌的弟弟,而是对自己恭敬有加有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书雪时,这一套便行不通了。(大阿哥这是被几个弟弟大婚时先尊嫡后敬长的惯例整疯狂了,见到一位敬自己甚于太子的亲王福晋,能不念念不忘吗?)   听了妻子的话,大阿哥大发雷霆:“简王福晋对爷一向恭敬,怎么能和那些混——”好在直王并不是真的一根筋,硬生生的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爷,奴婢这就动身”张佳氏被大阿哥咬牙切齿的样子吓住了,加上害怕丈夫祸从口出,忙忙答应着出门了。   以上就是大福晋早早光临简亲王府的真相。书雪也不多说,上前见礼后以“嫂”呼之,张佳氏原来的气恨瞬间转变为羞愧,亲切地拉着书雪说起话来。   午时未至,人便会齐了,书雪征得太子妃同意,便吩咐抱琴“准备开宴”    ☆、三十二、天涯同命俱相逢   三十二、天涯同命俱相逢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王府花园,安总管家的已经带众丫鬟仆妇候在暖阁了,见书雪进来,忙上前请示:“福晋,螃蟹都做好了,这就上吗?”   “先上些小点心来,把我酿的菊花酒烫一下,不要太热,我刚才吩咐做的药膳也给十四福晋备好,让你们多预备的那两篓散给太子妃与福晋们带来的人,入画亲自去看着,不要怠慢了他们。”书雪吩咐。   “是”安总管家的和入画齐齐答应。   “弟妹真是面面俱到啊,嫂子自愧不如”太子妃笑着说。   “太子妃过奖了”书雪奉承道:“太子妃总领毓庆宫宫务从未出错,太后与妃母们没有不赞的,您这么说不是寒碜奴婢吗?”   一席话说得太子妃与众福晋都笑了。太子妃摇了摇头,叹息道:“弟妹,咱们是妯娌,还是亲戚,我也就不外道了,嫂子要不是长你十岁,哪有你处事周全?”   想起太子妃在宫里的那些糟心事,众人不禁生起些同情之心,可再联系到自己,同情就转变成同病相怜了。   “福晋,点心呈上来了。”抱琴的话打破了几位大妻之间的沉默。书雪忙理了一下情绪,笑着让众人说:“快请太子妃和几位嫂子、弟妹尝尝,这些栗子糕、绿豆糕和各色花糕都是我亲手做的,几位好歹赏我些脸面。”   十四福晋笑道:“姐姐的手艺最好,几位嫂嫂试试就知道了。”   众人开始动箸,书雪亲自搛了糕点奉给太子妃、大福晋和三福晋。除了太子妃坐着道谢,两位福晋皆起身谦让,口称“不敢”。   五福晋边吃边赞:“嫂子好手艺,我向您取个巧,您把方子给我,我拿去孝敬太后,她老人家知道是您的手笔,一准夸我懂事,责怪您有好东西藏着掖着不敢让她知道。”   福晋们俱是大笑,三福晋笑侃道:“合着你是要踩着弟妹卖好啊,快给嫂子好处,我一准儿不揭你的底。”   “弟妹,你这叫好心没好报啊,巴巴的拿出好东西招待她们,却赚了个受人要挟的下场,嫂子替你不值啊。”太子妃也来凑趣。   其实往宫里送与吃食有关的东西是很忌讳的,几个福晋也不过是玩笑罢了。   说笑了一阵,众人开始吃蟹赏菊,书雪也提起了此次设宴的目的。   “太子妃——”   “叫我二嫂。都是一家子,这么客套干什么?”太子妃打断书雪。   “是,二嫂”书雪从善如流,“昨天我进宫给汗阿玛作画的事您应该知道了吧。”   不等太子妃答话,十福晋便抢先说:“我们爷还起头让嫂子给他也画呢!听说闹到最后都要一人一张了。”   太子妃深知这位蒙古福晋的直爽脾性,因此也不以为忤,接话道:“我也听太子爷说了,让他们兄弟一闹,你可有的忙了。”   “嫂子,我的意思是若几位嫂子、弟妹不嫌弃我技拙,我想着给大家都画一幅。”书雪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这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谁不知道弟妹是丹青妙手啊,我们求还求不来呢!”太子妃十分高兴。   “嫂子,你说的可是真的,昨天我们爷还向我炫耀呢,这下好了,我看他得意。”十福晋有些等不及了。   “你安分些,听嫂子说。”九福晋拉着十福晋劝道。   “嫂子,这有些不妥吧。”七福晋和十二福晋都有些疑虑。   书雪很喜欢十福晋的个性,夸赞道:“十弟妹说的对,‘阴阳,阴阳’先有阴后有阳,没咱们女人哪来的男人,就准给他们做苦力还不准咱们也张杨一回?”   “嫂子说的对,咱们女人哪里就不如他们男人了,给他们操持家务不算,还要看他们的脸色不成?”   其实书雪在发表了一通“女尊论”后就后悔了,这不是表现自己的异端吗?不过现在她放心了,不是还有一位“女权急先锋“八福晋吗,有这位在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四福晋笑着对书雪说:“嫂子,没看出来,你这么文静竟然和八弟妹是同道中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四福晋的独子弘晖今年六月刚刚因伤寒过世了,四福晋难得露出了笑容。   想到这一出,书雪心中就恨恨的,“最重规矩的四贝勒?”呸!神马玩意和小老婆一个接一个接的生,就给嫡妻留了一个儿子,这是什么?活脱脱就是宠妾灭妻的典型。弘晖的死要是和他那个宠妾‘李氏’无关,书雪敢割下脑袋给他当球踢。   解释一下,书雪怨念如此之大也是有原因的,前世看清穿文,她最萌“弘晖”和“小十八”对没有保护好弘晖的四四,书雪自然有些迁怒。   扯远了,书雪见无人出言反对,便当即拍板:“事情就这样定了。”   八福晋很高兴,对几个妯娌说:“咱们今天不虚此行啊,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书雪一笑,给八福晋打预防针:“谁占便宜还不一定呢,我的点心螃蟹可不是白吃的,这菊花嘛,自然也不是白赏的。”   “嫂子还要钱不成?”十福晋最实诚,首先提出疑问。   书雪笑得花枝乱颤,指着十福晋对九福晋说:“可见十爷和九爷关系好,十弟妹都知道黄白之物有用了。”   想到那位有名的揽财阿哥,几人又是一阵大笑。   “嫂子,可别说了,我也劝过爷几遭,可他非但不听,还恼我多事,我也就不好多说了。”九福晋对自己丈夫也颇为头痛。   书雪知道,九阿哥可是八爷党的小金库,他的物质基础加上十阿哥的人脉资源构成八爷党的中坚力量,要劝九阿哥不敛财,那和让公鸡不打鸣没什么区别。   “弟妹,嫂子多句嘴你别多心,太史公都说市殖是天下之首呢,没有商贾流通货物就如同人身上的血液不流动一样,咱们北边的人见不到南边的玩意儿,同样南边的人也得不了北边的东西,远的不说,你身上的衣服不就是江宁织造府的皇商进来的吗?”书雪换个角度开解九福晋。   “嫂子,你虽然说得有理,可这士农工商,商居最末啊?”九福晋依然想不开,其他几个福晋也点头附和。   “你别忘了,九爷还是皇子呢,皇子是不在四民之列的,几位爷哪个不上朝站班做‘士’的活?反正都是自降身份,皇子是降一等做士还是降四等做商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区别?”   众人皆笑“言之有理”   又闲聊了一会,太子妃与众福晋便都起身告辞了,书雪亲送至府门外,目送众人的车驾离去后,方返身回了王府。   见书雪回来,侍墨上前说:“主子,王爷回来了,在正院等着您呢。”   书雪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口吩咐道,“让他们把院子清理干净。”   “是”侍墨应了。   一进正房,书雪果然见雅尔江阿等在了前厅。    ☆、三十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三十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爷!”书雪招呼道。   雅尔江阿回头看了书雪一眼,问道:“太子妃和众位福晋都回去了?”   “嗯”   “原以为福晋不食人间烟火,想不到也热衷于这些交际应酬啊。”雅尔江阿没话找话。   书雪自然不会说自己另有所图,平声道:“爷,奴婢是世俗之人,自然要行世俗之事,宴请众福晋也是应该的。”   雅尔江阿突然伸手抓住书雪的下颚,双眼紧紧盯着妻子,有些不甘心的说:“福晋,难道爷就这么不值得让你上心?”   书雪此时的感觉就是雅尔江阿被琼瑶附体了,疑惑道:“您是奴婢的爷,是奴婢的依靠,奴婢怎么会不对爷上心”   雅尔江阿觉察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松开手说:“你能和阿哥们有说有笑,能受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庶福晋托付照料她两个儿子,能给穆尼亲手做点心,对爷呢?”   “奴婢给爷管家啊。”书雪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你不止是简亲王府的嫡福晋,还是爷的妻子。”雅尔江阿在说这句话时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书雪乐了,看来雅尔江阿不止是被琼瑶附体,更有可能是张爱玲上身了。   “爷,您觉得我做得起您的妻子吗?”书雪反问道。   雅尔江阿默然不语,沉思片刻后道出了自己此来的目的:“我想让福晋教养永焕,你意下如何?”   书雪无语了,话说你是从哪儿看出来我有当圣母的潜质啊?不让我生就算了,还得照看你前妻的遗子,你就不怕我一幅药把他毒死?   心中虽然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说出来。书雪微微一笑,反问道:“爷就不怕我挑唆的五阿哥和三阿哥两人兄弟不和?”   “爷信得过福晋的人品。”雅尔江阿觉得书雪这是答应了。   你信得过老娘,老娘还信不过自己呢!书雪心中大爆粗口,脸色不变的盯着雅尔江阿说:“爷,这老话说得好,后母的心马尾蜂的针,奴婢自然不会虐待继子,但五阿哥毕竟不是奴婢亲生,奴婢就算会诚心待他也有瓜田李下之嫌。”   “福晋就把他当做是亲生的就是了。”雅尔江阿莫名的有些高兴。   “可他毕竟不是奴婢生的!”书雪有些暴怒了,“我若管严了,你就认为是虐待他;若管得松了,你恐怕会觉得我是在捧杀他,这其中的分寸我拿捏不住。”书雪显见是气急了,“你啊”“我啊”的与雅尔江阿铿锵起来。   雅尔江阿愣住了,他原本打算将一岁的永焕交给书雪教养,一来算是对她的补偿,二来永焕有了依靠,再者也好缓和一下自己与福晋的关系。在他心中一举三得的事竟引得书雪大发雷霆,雅尔江阿有些懵了。   “你就这么信不过爷?”雅尔江阿有些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可能真的不像想象中那么完美。   书雪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在她心目中,这个挂名丈夫确实没什么值得信任的地方。   “抱琴,去后边看看穆尼的功课完成了没有,让他拿到这儿来,正好过会儿一块儿用膳。”书雪就是要告诉雅尔江阿,自己宁愿照看他讨厌的庶弟也绝不插手他前妻留下的嫡子。   雅尔江阿显然也明白了书雪话中的意思,待要说什么,又想到上次有关“嫡庶”的争执,只得闷声坐到一旁。   “嫂子!”一个红团子冲进来直奔书雪而去。书雪忙接住他,嘴里责怪着:“稳重些,小心摔着。”   “嫂子,我要吃螃蟹,吃栗子糕!吃——”穆尼撒娇道。   “你个小吃货,都成肉丸子了还吃,功课完成了吗?“书雪佯怒道。   “我早就做完了,不信你看。”穆尼捧着书本献宝。   “咳咳!”雅尔江阿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穆尼这才看到一向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大哥也在,忙离了书雪,打千行礼:“大哥安好。”   雅尔江阿“嗯”了一声,又想到方才的事,心情更加不爽,便训斥道:“庶福晋刚刚过世你就说说笑笑,成何体统!”   书雪看着被雅尔江阿吓得发抖的穆尼,一把将他揽过来,温柔地握着他的手轻轻抚摸,穆尼这才平静下来。   雅尔江阿的怒气又升了三分,“嚯”的一声站了起来。   书雪冷眼一扫,说:“爷,自打嫁进王府奴婢有件事一直大惑不解,还请爷指教。”   雅尔江阿立刻将大脑调整到备战状态,问:“什么事?”   “爷,旗人按制要守二十七个月的孝,如果奴婢所记不错,阿玛是康熙四十年九月薨的,五阿哥是四十二年七月出生,这之间怎么不足二十二个月啊?”书雪说的还算客气,加上怀孕的九个多月,雅尔江阿最多守了一年父孝。   雅尔江阿脸憋得通红,抬脚便离开了。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枉他在宫读了十多年圣贤书。书雪有些鄙视雅尔江阿。   给穆尼检查完功课,又用过晚膳,书雪便吩咐春兰带穆尼去休息,自己则开始准备作画的事。   书雪打算送给太后的贺礼是一幅数字军团的全家福,如今书雪已经征得当事人的同意,自然心无旁骛的开始“工作”。   再说雅尔江阿,在书雪这儿碰了个灰头土脸后就回了前院,他的感觉没有错,福晋虽然没有外心,但并不很瞧得起自己,又想到两个儿子,看来只能与她相敬如冰下去了。   “螃蟹宴”之后,几位福晋纷纷向简王府发了回帖,书雪来着不拒,一概答应。此后十多天都过着上午赴约、下午管家、晚上作画的生活。   九月十四,书雪去四贝勒府应约,正在和四福晋说着作画的事儿,四福晋身边的大丫鬟秋雁来回:“福晋,李主子和小阿哥们来了”   四福晋眉头一皱,对秋雁说:“三阿哥还小,让她好生看顾,不要让阿哥着了凉。”   “福晋姐姐,奴婢好心来给您请安,您怎么反倒把奴婢拒之门外啊!”李氏是典型的江南式美人,说话妖妖娆娆。   四福晋看了看李氏身后被奶娘抱着的两个小阿哥,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斥道:“简亲王福晋在此,还不见礼?!”   李氏虽然跋扈,但还没有公然和嫡福晋叫板的胆量,忙上前一福:“奴婢李氏请福晋大安,福晋吉祥。”   书雪不愿多事,点头应了一声:“侧福晋免礼。”   李氏起身后,便笑着对书雪说:“听闻福晋丹青妙笔,正在为各府的主子和小阿哥作画,不知弘昀和弘时可入得您的法眼?您能者多劳,给他们也画一幅吧”话还算恭敬,语气却带了些命令式的傲慢。   李氏这句话事出有因。前天,书雪赴大福晋之约时偶遇直郡王府大阿哥弘昱,书雪一时意动,便想把各府的小阿哥、小格格也挑一个入画,虽然要浪费些功夫,但三代同堂和四世同堂的意境还是不同的,待昨天见了三阿哥的嫡子弘晟,书雪便把想法说给了三福晋,自然得到了三福晋的支持。   补充一句,三福晋如今是硕果仅存的有子福晋。弘昱是嫡子不假,但其生母业已过世,太子妃只有一女,四福晋的独子过世没有半年,剩下的不是无子就是正怀身孕,有这么个出风头的机会,三福晋能不赞同吗?   书雪不禁感叹,这昨天刚在三贝勒府定下的事儿,今天四贝勒的小妾就知道了,无间力量伟大啊!   说实话,书雪很努力的适应古代生活,她对小妾这种生物也并不十分反感,可当主次易位,嫡妻成了第三者后,书雪便愤恨了,如今见了李氏这般作态,她高兴才怪。   “侧福晋,我看这样吧,您去请四爷过来,只要他吩咐一声,让我画什么都成。”   四阿哥将来是皇帝不假,但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小的贝勒,比起雅尔江阿这个铁帽子亲王,爵位差了不止两级,再者雅尔江阿比四阿哥年长,给他两个胆儿他也不敢吩咐书雪做什么,要知道,当初十阿哥“求”书雪作画都觉得没有希望呢。   听见书雪这样说,四福晋忙告罪道:“嫂子,你折煞我们爷了,他怎敢吩咐嫂子做事。”有转头呵责李氏:“还不向福晋谢罪!”   李氏十分不服,她认为书雪不过是个宗室亲王的继福晋,哪里有皇子皇孙高贵?让她给自己的俩儿子作画怎么了?想是这样想,嫡福晋的话还是要听的,便不甘愿的微微一躬,告罪道:“奴婢无状,福晋恕罪。”   书雪不会多做小人,给了弘昀兄弟见面礼后就起身告辞了。   时光荏苒,繁忙的九月终于过去了。太后的寿辰在整个皇室的忙碌中如期而至了。    ☆、三十四、算尽机关终觉值   三十四、算尽机关终觉值   皇太后在顺治年间是一个三无产品:无宠、无爱、无子,本来一辈也就这样了,可偏偏有康熙这么个标榜孝道又生母早亡的庶子做了皇帝,皇太后便时来运转了。   康熙是个要脸面求完美的人,康熙二十六年昭圣太皇太后(孝庄)过世后康熙名正言顺的长辈就只剩下皇太后一人了,自然是以一国之力奉养嫡母。   皇太后实心眼,她并不十分清楚康熙有多少私心,只觉得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便全心全意的辅助康熙平衡后宫格局和蒙古的势力。时间久了,缺乏母爱的小康便在太后的温情中沦陷了,也真心孝敬起嫡母来。   今年是太后六十五岁寿辰,虽然不零不整,但毕竟很有象征意义,比起往年自然更加隆重。康熙能委屈自己在万寿节不铺张,轮到老娘的千秋却决计不能省事儿,不顾太后‘一切从简’的要求,一早儿便指示内务府大操大办,务必让太后称心如意。   听说书雪要“作画为礼”,康熙十分好奇,也有些期待。好不容易挨到正日子,康熙自然准备一饱眼福。   十月初三,书雪身着一套火红绣鸾四团龙补吉服,头戴缀金镶珠孔雀朝冠,腰系通绣结佩珊瑚金黄绦,足蹬粉红贡缎花盆底鞋。正所谓金装配佳人,整个大厅因书雪的存在而光彩四射,耀的一众丫鬟几乎无法睁眼。   雅尔江阿一进正房,立刻惊艳了,神游天外好半天才在苏长定的提醒下回过神来,干咳一声后问道:“福晋,准备好了吗?”   “爷,咱们这就起程吧。”书雪就是要高调,就是要活出大女人的范儿来,至于雅尔江阿怎么想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书雪一进宁寿宫,立时产生了“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对比效果,上到年轻的常在答应,下至各府侧福晋,走美貌路线的小妻小妾们无不是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盯着她。书雪大大方方的给太后请安后就做到了五福晋下手。(解释一下,五福晋在太后宫中是压过大福晋,与太子妃分侍太后两侧的,而书雪也因为得太后喜欢的缘故排在了三福晋之前)   五福晋“咬牙切齿”的向书雪抱怨:“嫂子,你还让不让我们活了,天上的仙女也得被您气下来。”   书雪一笑,回道:“那正好,让她们也为老祖宗献舞祝寿。”   五福晋刚要说话,上手的太后隐约听到了妯娌间的谈话,便问道:“老五家的,你和简王家的说什么呢?”   “老祖宗,嫂子穿的这么光鲜是为了引下天上的仙女来给您祝寿呢!”五福晋笑着回话。   五福晋一句话惹的周围的宗室命妇纷纷向书雪看去,书雪窘迫不已,低下头不敢搭腔。   太后却很高兴,招手拉过书雪赞道:“仙女儿也没咱丫头好看。哀家想她们怕在咱们家格格眼前献丑,才不会下来呢。”   一席话说得众人大笑,在场的妃嫔和福晋却都添了一层心思。   在座的人都知道宜德争婚的最终起因是简王福晋一舞所致,如今连太后也这么说,显见书雪舞技不凡了。   宜德二妃有些庆幸,要是真娶了这么个太后喜欢、儿子宠爱、娘家又强势的儿媳,自己能得到好?恐怕儿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九福晋看了眼太后,又望向书雪,想着自家爷像集邮票(当然,这时还没邮票)一样搜罗和书雪相像的各式美女,自己又因为“董鄂氏”这个姓氏不得太后喜欢,无奈的叹了口气。   琼琳摸了摸自己微凸的小腹,苦笑不已。   “太后,不如让嫂子跳一支舞助兴吧。让我们也见识一下嫂子的舞技。”十福晋很有胆量的说出了上到康熙下至众阿哥都没胆量说的话。   十福晋来自阿巴亥,见多了草原上男男女女一块儿跳舞的场景,自然不会认为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她不懂,并不代表别人不懂。   “萨日,不得无礼。”身为十阿哥的养母,宜妃首先呵斥起自己的养媳,又替她向书雪赔礼:“福晋不要见怪,萨日不懂礼仪,冲撞之处您多包涵!”   书雪摆手微笑:“宜妃母言重了,十弟妹性格直爽,我也喜欢的紧呢。”   宜妃见书雪并没有介怀,感激的点了点头。   十福晋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觉察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乖乖的站到了一旁。   “启禀太后,前面已经准备好了,主子爷请太后移驾。”梁九宫亲来迎请皇太后。   太后点头一笑,对几位太妃、太福晋说:“咱们过去吧!”   众人忙整好衣装,簇拥着太后向启祥宫走去。   同样是继妻,各人活的就差远了:太后乘撵走在中间,前呼后拥;大福晋跟着婆婆惠妃,唯唯诺诺;书雪越过皇子福晋,紧随銮驾。   时近午时,皇家和宗室有名头的贵戚会聚一齐,内务府司礼太监开始唱礼。   “万岁爷恭贺母后皇太后千秋大喜,进御笔亲录《孝经》一部,紫金锞子一千两,白银一万两,东海珍珠一百零八颗、南海珊瑚树两株、玉如意六对,金如意六对,白玉观音一尊,苏锻一百匹,天山雪莲一株,长白山人参一对,万年灵芝一柄——”   “皇太子胤礽恭贺皇太后祖母千秋大喜,进手录《孝经》一部,紫金锞子八百两,白银八千两,镶玉如意十柄,桂圆大东珠十粒,珐琅彩瓷花瓶一对,青铜鼎一座,金宝佛塔一座——”   “和硕裕亲王福全子袭亲王爵保泰恭贺皇太后祖母千秋大喜,进手录《孝经》一部,赤金八百两,白银五千两,翡翠如意六对,紫檀炕屏一副,和田玉马一尊,千岁长春松香一盒——”   “和硕恭亲王常宁子袭多罗贝勒爵海善恭贺皇太后祖母千秋大喜,进手录《孝经》一部,赤金六百两,白银五千两,大映红宝石八块,映蓝宝石六块,镂金镶玉八宝屏一副——”   “孙大阿哥直郡王胤褆恭贺皇太后祖母千秋大喜,进手录——”   ——   “孙十四阿哥胤祯恭贺皇太后祖母千秋大喜,进——”   “和硕康亲王偆泰恭贺皇太后祖母千秋大喜,——”   ——   “和硕简亲王雅尔江阿恭贺皇太后祖母千秋大喜,进手录《孝经》一部,赤金六百两,白银三千两,玉寿佛一尊,古铜海两座,东珠十八颗,磁器六对,五色哔叽两板,四世同堂全家福一挂,——”   ——   “和硕豫亲王——”   ——   饶是换了三换,司礼太监还是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宣读完宗室、贵戚、蒙古各部和出嫁公主的礼单,外臣所献寿礼的礼单由小太监呈给太后过了一下目就算完了。   太后精神还不错,待入座后便问书雪:“简王家的,我怎么听到你们府里的礼有什么‘全家福’,那是什么东西?”   别说太后,就是老康和一票阿哥也紧盯着书雪。书雪筹谋半年,辛苦一月,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皇祖母,奴婢先卖个关子,您想看呀,得先让皇舅恕奴婢无罪才行。”   “你一番孝心给我送礼,还送出不是来了不成?皇帝——”太后将目光转向老康。   老康忙陪笑道:“皇额娘,您不要听完颜丫头胡缠,朕几时怪罪过她了?”又笑骂书雪:“不要遮遮掩掩了,朕恕你无罪就是。”   书雪谢恩后就吩咐送礼的苏长定将长轴拿了过来,让抱琴和司棋两个贴身丫鬟在正殿展开。   太后上了年纪,视力有些不好,扶着太子妃和五福晋来到画前,又戴上佟嬷嬷递过来的水晶镜子细细观赏起来。   “这是哀家,这是皇帝,这是太子,这是老五——还有舒晴(太子妃嫡女)”太后的表现就像小孩子见了新奇玩具一样,在画上指指点点。   她敢指着画中人品评,其他人可没那个胆量,太子妃顶多说一句“太后愈发显得慈祥了”五福晋连话都不敢接。   康熙看的清楚,高兴地问:“丫头,你怎么就想出这么一份寿礼呢?”   “皇舅,书雪想着太后年纪大了,也不能时时见到儿孙,有这样一幅画摆在眼前也好让皇祖母高兴高兴。”书雪解释道。   康熙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问道:“这画中的小阿哥、小格格是你随意挑的?”   “是”   “怎么没有弘皙?”老康一句话立刻将太子的视线吸引过来了。   “是这样,皇舅,奴婢原本打算每府都挑一个小阿哥入画,可除了大爷和三爷,其他府里几位弟妹膝下都无子嗣,也就只能再加上毓庆宫的三格格和七爷府上的五格格,凑成两对好字。”书雪就差指着老康的鼻子骂他的儿子都是宠妾灭妻的货了。(八阿哥:我冤枉)   康熙尴尬了,他似乎觉得一众儿媳全都在朝自己扔眼刀,气呼呼的瞪了几个儿子一眼。   太子的怒气一泄千里,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书雪为什么斜着眼看自己,却高瞧那个莽夫(大阿哥)了。   大阿哥乐了,在老爹看过来时挺了挺胸脯。   “皇帝,还真是,她们(特指三福晋之外的所有皇子福晋)怎么都没子嗣啊?”太后适时发表了一下好奇心。   几位皇子福晋内牛满面“老祖宗唉!您才发现这事啊?”   被老娘问起有关儿媳子嗣的问题,这种感觉 ,   老康佯咳一声,敷衍道:“许是缘分未到吧。”   太后对老康的话明显有些不满,责备道:“什么缘分未到,毓庆宫的李佳氏、老四府里的李氏、老五府里的刘佳氏、老七府里的纳喇氏、老十府里的郭络罗氏、老十三府里——哪个不是两三个孩子?”数到最后,太后想起了以前的董鄂妃,恨铁不成钢的骂道:“都是些狐媚子,你们怎么这么不争气,让妖精辖制住了!”   福晋们虽然被骂了,但心里却都乐开了花,对书雪的感激之情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至于那些侧福晋,呃,请自行想象。   “丫头,你送的礼物深合皇额娘的心意,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康熙连忙打岔。   殊不知,书雪辛苦一个月就是为了等康熙这句话。    ☆、三十五、论清君心指迷途   三十五、论清君心指迷途   “皇舅,甥女儿想求您个恩典。”书雪佯装沉思了一番才说出心中所想。   “奥?说来听听”   “是这样,皇舅应该知道内务府在康熙六年时于小汤山开挖温泉的事吧?”   “嗯?你问这个做什么?”   “内务府当年开发未果便返归民田,却因为此地庄稼长势不佳而弃荒,前不久甥儿让二哥将小汤山大部分荒地都买下了,想以后在那儿建别院,求皇舅给一道圣旨,恩准甥儿永据彼处。”书雪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康熙很诧异,问道:“你要那么多荒地干什么?”   书雪笑笑,说出了自己早就编好的理由:“皇舅,这京城之中权贵云集,若是买了好地甥女儿恐怕难以长久保全。”   康熙点点头,感叹说:“你这是效仿楚相孙叔敖吧?”   “皇舅圣明”   “皇帝,这小汤山不是早就荒废了吗,这丫头也太实心眼了,钱都花了还向你禀告,可见一片衷心。”太后适时帮腔。   康熙也没有多想,当即吩咐梁九宫取来玉玺,颁下圣旨着小汤山为和硕格格完颜书雪   的汤沐邑,凡其所购土地,未经其允上至太子亲王下及平民百姓一律不得染指。   书雪大喜,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当即叩谢皇恩,领了圣旨。   在康熙眼中,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小汤山的情况他也大致清楚,如今就是一片荒废的无主之地,王公权贵觉得那儿野畜稀少就不愿意建别院,富豪商贾嫌弃此处草木不生也没人在这圩庄子。书雪选了这处所在还特意避开了当年兴建汤泉行宫的旧址,康熙就更满意了。   办成了大事,书雪心中极为高兴,虽然极力压制,但脸上的笑意是止不住的。   一众皇子福晋看向书雪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同时心中也很是惭愧:你看人家简王福晋,一幅画就秒杀掉了全部侧室,自己那些段数比起这位真正是不够看啊!   不怪书雪做事不厚道(相对于侧室集团),这几天赴各府嫡福晋约请,就没有一次不被那些领着儿子抱着女儿的得宠侧室骚扰(除了八贝勒府)。书雪委实憋了一口。作画时就恶趣味了一把。   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均苦笑不已,“如果正室是你,爷还宠哪门子小妾啊!”   其他几位皇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太子看着满脸堆笑的大阿哥恨不能踹他两脚,心道:“你不就是有个嫡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话虽如此,再看向太子妃,眼中却多了一丝期待。   这皇家的御宴吃的委实辛苦,到了最后书雪怀疑自己嘴角的肌肉都抽僵了。“不是说食不言寝不语吗?这些皇子王爷福晋、贝勒贝子夫人是怎么了,和自己说起话来眼睛都是绿色的。   这些大妻与书雪套磁的原因简单得很,就是想向她学习御夫之术。如果书雪知道她们在想什么,非笑掉大牙不可。   搞了这么一出乌龙,当事人完全不知情。领完宴后便带着太后给的赏赐回府了。   雅尔江阿心情很不好,书雪虽然讨好了皇帝和太后,但却直接得罪了整个侧室团体和她们身后的利益集团,严重些讲,皇子们(大阿哥除外)也会怪她多事害自己失了颜面。   不过虽然为自己拉了这么多仇恨值,雅尔江阿还真不能直接以此为借口去指责书雪,总不能说“谁让你给正室出头的?你难道不知道正室是用来敬的,侧室才是宠的?这几句话要是说出口,估计满京城的大佬明天都得找他谈话。   “福晋不是见不得本王瞧不起庶子吗?今天是怎么了?”雅尔江阿讥讽道。   书雪端起茶碗,轻抿一口,反问道:“爷不是一直好奇奴婢在大婚时格外敬重直郡王吗,可有兴趣听奴婢解说一番?”   雅尔江阿对此还真是十分困惑,事后他也调查过书雪与胤褆不曾有过半分瓜葛,如今听见福晋主动提起,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没有在意书雪有没有转移话题,疑问道:“奥?本王倒是想听听。”   “爷,这世上有三等人:智者、愚者、似智似愚者。聪明的人能独善其身,愚蠢的人不易遭人猜忌,唯有介于这两者之间的人活得最是辛苦,爷可知道这类人也是分两种的?”   “哪两种?”虽然觉得福晋有些跑题,但雅尔江阿还是顺势接话。   “一种人,吃一次亏长一次见识,同样的错误决不会犯第二次,就像大阿哥,吃足了长子庶出的苦头就不愿意让自己的长子是庶出,即使嫡妻连育四女也绝不纳侧生庶;再比如爷,知道继子在后母膝下讨生活的不易就不让继室生子,即便有可能为此得罪有权势的岳家也在所不惜。”说到这儿,书雪意味深长的看了雅尔江阿一眼。   雅尔江阿尴尬的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书雪接着说:“这第二种人,就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太子爷怨恨直郡王恃长夺嫡,可偏偏在无嫡嗣时便宠爱庶出的长子,用手指头想就能知道,几十年后的朝堂会是什么局面。爷现在可明白了奴婢因何反对小看庶子却又不取庶子入画了”   雅尔江阿和太子是出名的冤家,书雪这段话倒是大合他的心意,忘记了兴师问罪的初衷,点点头随口附和了句:“他也配当皇帝?八阿哥都比他强百倍——!”又惊觉自己失言,忙缄口不言。   书雪倍感诧异,她知道自康熙四十二年索额图失势后几个得宠阿哥便对大位起了觊觎之心,八阿哥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令她想不到的是,八阿哥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竟然有了如此名头,鼻孔看人的雅尔江阿都对他另眼相看。   “爷,如果将来三阿哥和五阿哥遭到您的厌弃,您会选择通房丫头的儿子还是满家贵女的儿子继承您的爵位?”毕竟是挂名的夫妻,书雪忍不住提点雅尔江阿。   “福晋的意思是——?”见书雪说的郑重,雅尔江阿并没有多想。   “爷,奴婢和皇上打得交道不多,但也看出来了,他是个极重脸面的人,又怎么会考虑出身低下的八贝勒呢?”书雪说的直白。   雅尔江阿白了脸,低声喝道:“福晋慎言,这种事岂是你一个内宅妇人能插话的。”   书雪并不在意,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确实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   雅尔江阿心中千思百转,有对福晋替自己着想的感动,有对当今暗流涌动的朝堂的斟酌,更有对书雪眼光睿智的佩服。   “福晋,你为何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让汗阿玛确认小汤山的事,难道还有哪个胆大包天敢抢爷福晋的东西不成?”雅尔江阿说的挺有大丈夫豪气。   “天机不可泄露!”书雪也知道今天自己的行为多有不妥,挂名丈夫却并没有很怪自己,因着对雅尔江阿的表现十分满意,便忍不住调侃了他一把。   雅尔江阿呆呆的看着福晋俏皮的笑容,心情一下开朗了很多。   “嫂子,嫂子”夫妻间气氛正好,穆尼小包子很不合时宜的冲了进来。   书雪见穆尼一身是泥,脸和花猫似的,便拿起帕子给他擦脸,嘴中责怪道:“你这是去哪儿了,看这身上脏的,也不叫下人给你洗洗。”   穆尼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说:“嫂子,我和扎穆巴去和泥巴了,我告诉他嫂子能用泥捏将军、捏小穆尼他还不相信。”说到最后,穆尼的包子脸气得鼓鼓的。   书雪被萌到了,捏捏穆尼的小脸蛋问道:“那你是想通过亲手捏泥人来让他相信你的话喽?”   “嗯。”穆尼点头答应。   “那你捏成了吗?”书雪明知故问。   “没有”穆尼垂头丧气的低下了头。   “不要紧,你把功课做好,嫂子就教你捏泥人。”书雪不忍心看穆尼受打击的样子,便出言宽慰。   穆尼这才高兴起来,甜甜的说:“嫂子你真好。”   雅尔江阿看着“嫂慈弟孝”心中五味杂陈,惊讶地问道:“你要教他捏泥人?”   书雪毫不避讳的点头承认:“奴婢想着学东西要讲求劳逸结合,穆尼还小,奴婢也不想很拘束了他。”   “你都读了哪些书?”经过这几次的事,雅尔江阿难得对庶弟说话和气起来。   “嫂子有教弟弟背唐诗、宋词、《论语》、《孟子》还有《史记》。”虽然有些怕自己大哥,但因为书雪在场的缘故,穆尼并不十分紧张。   雅尔江阿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相信的抽查了几首诗词考问穆尼。穆尼在书雪的鼓励下背的极其顺溜。   雅尔江阿早就知道自己的妻子不简单,想不到她还是一位优秀的女先生,如果是自己和她的孩子,那——   想到这儿,雅尔江阿猛的一回神,“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主子,伊尔根觉罗格格和四阿哥求见。”书雪刚吩咐秋菊给穆尼换好衣服,侍墨就进来通报。   书雪有些奇怪,心中困惑:伊尔根觉罗氏不会是来截人的吧,不应该呀,这天儿可还早着呢!   “让他们进来吧”书雪看了雅尔江阿一眼,吩咐道。    ☆、三十六、眼前有路望回头   三十六、眼前有路望回头   伊尔根觉罗氏其实挺郁闷,当年瓜尔佳氏在时,伊尔根觉罗氏这个妾室和嫡妻在雅尔江阿的后院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雅尔江阿的四个儿子二人各占一半。瓜尔佳氏产下五阿哥后血崩而亡,伊尔根觉罗氏隐约成为王府后院的第一人,甚至还在新福晋过门前生下了六阿哥,一时风头无两,雅尔江阿都有意在书雪进门后为她请封侧福晋,不想这都过去两个月了还没动静。   伊尔根觉罗氏有些沉不住气,今天看到扎穆巴一身泥土回来的样子,问明缘由后就带着儿子兴师问罪来了。   见雅尔江阿也在正房,伊尔根觉罗氏立马收起一身气势,拉着扎穆巴柔柔弱弱的给二人请安:“爷(阿玛)吉祥,福晋(嫡额娘)吉祥。”   雅尔江阿点头答应:“起吧。”   书雪一看扎穆巴的样子就猜到了伊尔根觉罗氏的来意,问道:“格格,你怎么没给四阿哥换身衣服啊,可是哪个下人大胆克扣主子?”   雅尔江阿也微皱眉头,责怪道:“如此不重仪表,成何体统?”   伊尔根觉罗氏一梗,解释说:“这是四阿哥与十五爷玩时弄的。”   雅尔江阿想起刚才考察穆尼的事儿,知道扎穆巴只小穆尼一岁,便也捡了几首诗来问他,刚过四周岁的扎穆巴悲催了。   见儿子一问三不知,雅尔江阿大怒,好在想着上次被罚月钱的事才没把手中的杯子扔出去。   伊尔根觉罗氏后悔莫及,问罪不成反而把自己儿子栽了进去。得不偿失啊。   “爷,四阿哥还小呢,您——!”伊尔根觉罗氏求情道。   雅尔江阿对这个理由很不满意,沉声道:“他都五岁了还小什么?”   书雪没有什么菩萨心肠,但也不愿意雅尔江阿在这儿处理家务,便接话说:“爷,你也太心急了,四阿哥明年才开蒙呢,到时再好好□□就是了。”   雅尔江阿不再多说,阴着脸坐了回去。   伊尔根觉罗氏早就把找书雪理论的想法扔到大西洋去了,又闲话了几句就带着扎穆巴告退了。   雅尔江阿看着书雪没话找话:“福晋管家可还顺利?”   “还好,爷放心。”   又是一阵沉默,书雪问道:“爷可要在此用膳?”   雅尔江阿暗喜,应了声“好”   不过很快他就不高兴了,因为用膳时发现旁边多了一个电灯泡——穆尼,更可气的是穆尼缠着书雪叽叽喳喳说这说那,书雪一脸的温柔,也不像对雅尔江阿的公事公办,时不时还亲自给穆尼添汤夹菜。   雅尔江阿很后悔不让书雪给自己布菜,结果全都便宜穆尼这个小混蛋了。   用过晚膳,雅尔江阿见书雪没有留自己的意思,只得提溜着穆尼离开了。   太后千秋后,书雪一下成了几位皇子府中的贵客,书雪觉得有些消受不了几位皇子福晋的热情。   “丹书铁券”已经拿到手,书雪便准备开发小汤山,做清朝的房地产大亨。   十月十八,书雪将四大丫鬟、八家陪房召集一齐开始具体分配任务。   “高奶公、高嬷嬷”   “老奴在”   “高嬷嬷,从今天起你专管随我出门的事,外出打赏、安排车马、分配人手的事都交给你了;高奶公,你单管我三处陪嫁庄子和各处田产的两季租子。”   “是”   “魏管事、魏嬷嬷”   “奴才在”   “魏嬷嬷今后专管迎客接帖,招待各府奉命来的管事嬷嬷;魏管事单管我的两处宅院和八家铺子的事。”   “是”   “乌管事、金管事负责到各处聘请能工巧匠,精通地脉纹理的高人,聘资礼金不论,只要有真才实学就好。”   “是”   “周管事、张管事你们两个负责采买木石瓦砖,要高质高量,若拿次货充数,几辈子的脸面就别要了。”   “奴才不敢”二人不禁腹诽:“你精的和狐狸似的,我们敢糊弄你吗?”   “费管事、刘管事,你二人按地契清理小汤山的荒地,记住,不可越境,更不可妄占行宫旧址。”说到最后,书雪脸色严肃。   “格格放心,奴才一定办妥当”费刘双双答应。   “乌金周张费刘六位嬷嬷照旧帮主子我掌管内务。几位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打小看着我长大,不可懈怠,损了伯爵府的体面。”   “奴才敢不尽心。”八个管事、八个嬷嬷齐齐答应。   书雪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便让众人散了。   “主子,您这是要干什么?小汤山可是片荒地啊。”司棋对自家主子的举动实在不解。其他三人也困惑的看向书雪。   书雪微微一笑,对司棋说:“你放心,主子我不是有钱没处花,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众婢知道自家主子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儿,也就不再多问什么。   过了几日,书雪想着琼琳的身孕已经有四个多月了,便打算去十四阿哥府上探望堂妹。   为避免劳动琼琳,也想和琼琳开个玩笑,书雪事先没有下帖子,也没动用亲王福晋和和硕格格的仪仗,只以琼琳娘家人的身份乘一顶四人小轿就往十四阿哥府上去了。   书雪不想费事,可偏偏就有人费事。抱琴先轿子一步去叫门,那看门的管事在见到帖子上写的是自家福晋的姐姐时便百般阻拦,就是不让进,嘴里还嘟囔着:“爷说了,福晋身子不便不会客,这完颜家也太没眼力劲儿了,难怪福晋不如侧福晋得爷的青目”。抱琴心细,觉得事有蹊跷,也不言明身份,回头禀告给了自家主子。   书雪微一沉吟,吩咐道:“放下轿子,就等在这儿,他什么时候让我们进去我们就什么时候进去。”   抱琴答应着让轿夫放下了轿子。   那看门的管事不曾想到来人有这么一手,过不片刻便出来驱赶:“去去去,不要堵在府门口,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没规矩!”   “抱琴,把轿子抬到一边,不要碍了人家的事。”   “是”抱琴依令而行。   书雪巳时一刻就到了十四阿哥府门外,申时二刻还在街上,足足等了三个时辰一刻钟。   书雪刚打了一个盹,抱琴悄悄凑近轿窗前说:“主子,十四爷还有八、九、十四位爷来了。   “等十四爷下了马,你再去通报一次。”   “是”   胤祯一到府门口就看到了大街对面有一顶蓝呢小轿,便把门房叫来问:“那是谁的轿子,怎么停在府外?”   门房陪笑道:“爷,她说是福晋的堂姐,要来看福晋,巳时就来了,见奴才不让进就等到了现在。”   胤祯眉头一皱,问道:“是完颜家的?”   “是”   “让她们回去告诉罗察,爷不管他儿子的烂事,要敢再来,就直接打出去。”   “十四弟,算了吧,总归是亲戚,你这样做有些不妥——”八阿哥胤禩劝道。   胤祯摆摆手说:“八哥,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抱琴近前正要再通报一次,门房便把话传给了她。   九阿哥胤禟盯了抱琴一眼,诧异道:“这丫头眼熟得很。”   胤禩和胤祯一愣,把目光转向正在对书雪回话的抱琴。   听完抱琴的传话,书雪冷笑一声,高声吩咐道:“十四爷的门槛岂是我们能跨的?回王府。”   胤禩等人闻声吃了一惊,胤祯口中念着“堂姐、堂姐”,猛的一回神看向九阿哥,两人异口同声的惊呼:“是她!”    ☆、三十七、谁家儿女为谁忧   三十七、谁家儿女为谁忧   猜到了来人的身份,胤祯把手中的缰绳一扔,快步拦到轿前,问道:“可是完颜格格?”觉得自己的问话有歧义,又补了句:“可是简王福晋?”   书雪也不下轿,就在轿子里回话:“不敢叨扰十四爷,奴婢这就回府”   胤祯急了,一把抓住轿杆,告罪道:“我——胤祯不知是福晋驾临,大为失礼,还请福晋见谅。”   书雪被晾了三个多时辰,自然不会善了此事,加上有些担心琼琳,就掀帘下了轿。   八、九、十三人也凑了上来,胤禩笑道:“福晋,都是府里的奴才无礼,也并非全是十四弟的错,看在胤禩的薄面就饶过他这一遭吧。”   胤禩这一招对付别人行,但对书雪就完全失效了。   “八爷说的是,奴婢清楚的很,十四爷府向来都是门房主事的,奴婢又怎么会怪到十四爷身上。再者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皇上太子都得卖八贝勒面子,更别提奴婢一个小小的和硕格格、亲王福晋了。”   胤禩很后悔自己记吃不记打,第一次见面不就是被眼前这位的丫鬟给骂了一顿吗,如今碰到正主还能讨到好?   胤祯却并不在意,向书雪连连赔罪:“福晋教训的是,都是十四的不是,望福晋海量汪涵。”   书雪顺坡下驴,也不多话,随着四位阿哥进了十四府。临进府门口,胤祯狠狠的踹了早就吓趴下的门房一脚,恶声道:“爷回头再和你算账。”   书雪之前来过十四府一次,进门后也不搭理献殷勤的十四阿哥,直接就奔琼琳的卧房去了。   十四阿哥的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正挺着六个多月的大肚子倚在正房门口说话呢。   “巧儿,爷回来了没,爷昨天说今儿个要陪我和小阿哥用膳呢。”伊尔根觉罗氏十分得意。   “主子,那可不好说,您忘了,福晋也怀着小格格呢,说不准爷更喜欢小格格呢。”那个叫巧儿的丫鬟高声应着。   “那倒也是,谁让人家福晋有个争气的哥哥呢。”伊尔根觉罗氏吃吃的娇笑起来。   书雪大致明白了,琼琳的哥哥是犯了什么事儿,连累她失了宠,才有了今天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如今见了这一幕,书雪怒气飙升,双手的关节吱吱作响,抱琴吓坏了,劝慰道:“主子,你可别气坏了身子。”   琼琳对书雪这个堂姐一向恭敬,从来没有因为当初争婚的事对她有过不满,书雪也喜欢琼琳柔和的性子,如今见她被侧室如此欺凌,那里还忍得住,当即就走到伊尔根觉罗氏跟前,紧紧盯着她的肚子。   书雪一下击中了伊尔根觉罗氏的罩门,伊尔根觉罗氏没见过书雪,有些惊慌的问:“你是——”   “啪”书雪一巴掌甩了出去,怒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本福晋你我相称!”   伊尔根觉罗氏被打傻了,捏着帕子指着书雪:“你敢打我?!”   “啪”又是一巴掌,因为顾及对方是孕妇,书雪的力道控制的很好。   巧儿总算反应过来了,上前就要推书雪,书雪的骑射可不是白练的,一下便擒住手腕将她扔了出去。   “来人呐,有刺客,快来人哪!”巧儿一落地就喊了起来。   胤祯四人早在书雪掌掴伊尔根觉罗氏时就三魂离体了,此时被巧儿一嗓子喊回了神,忙都赶了过来。   伊尔根觉罗氏见了胤祯,可算是找到组织了,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爷,您可得给我做主啊,她竟然敢打我,要是小阿哥有什么不好,奴婢就不活了!”   琼琳也闻声赶了出来,看到书雪后惊喜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书雪还没说话,伊尔根觉罗氏来劲了:“福晋,你好歹毒的心肠,怎么能让你娘家人打奴婢呢,爷,你——”   “你给爷闭嘴!”胤祯大发雷霆,今天他在心上人面前算是丢尽了脸,哪里还在乎她挨了几巴掌的事,要不是顾及到她有身孕,早就推到一边儿去了。   书雪冷眼一扫,决定利用自己通晓历史这一外挂杀杀伊尔根觉罗氏的锐气。   “你这一胎的产期是明年正月二十七日,小格格的身子不好,你得小心了。”   众人俱是大吃一惊,十十疑问道:“嫂子,你会看相。”   书雪一笑,回道:“看相我不会,但岐黄之术还是略知一二的。”   伊尔根觉罗氏气黄了脸,向胤祯哭诉道:“爷,您看她,她、她诅咒奴婢的小阿哥。”   不待胤祯等人说话,书雪扬声吩咐:“蓝蝶,你去给我取笔墨,紫蜻,把你家主子照顾好了,别累着你们府上的嫡阿哥。”   十阿哥有些奇怪:“嫂子要笔墨做什么?“   “立个字据。“   “立个字据?”   “对,如果侧福晋在明年正月二十七这天产下的不是一位病弱的格格,我愿以白银二十万两给小阿哥添盆,另外,今天我打了侧福晋两巴掌,当然,她也该打。不过我若是有一句妄言,到时甘愿给侧福晋磕头认错,若被我言中,侧福晋一样赔付我十万两银子,十四爷和侧福晋意下如何?”   “姐姐,不可!”琼琳有些着急。   “妹妹,十四爷不是瞧不起咱们完颜家吗?我若不露一手,他还真当咱们家的姑奶奶能由着人糟蹋?”书雪看琼琳面容憔悴,显是受了不少委屈,口气便强横起来。   胤祯尴尬的看了书雪一眼,没有说话。   “好,就依福晋。“   伊尔根觉罗氏来劲了,她此时已经猜出了书雪的身份,也清楚自己今天这顿打是白挨了,不想峰回路转,对方竟然自投罗网。看自家福晋的样子就知道来人是虚张声势。   “九爷,十爷,二位爷最是公正,就请两位立个保,做个证人。”书雪不讨厌八阿哥,但对他强词夺理的行径却很不满意。   “好!”十阿哥一口答应,九阿哥却有些担心的看着书雪。   字据一式四份,立据双方和两位保人各持其一。   事情告一段落,胤祯便让书雪往前厅做,书雪并不理会,直接扶着琼琳去了她的卧房。   一进卧房,书雪就觉得有些阴寒,皱皱眉问道:“蓝蝶,你们主子房里没有炭盆暖炉?”   “回主子,有炭盆,就是没有好炭,侧福晋说了要勤俭持家,上等好炭都要留给爷和小主子用。”蓝蝶可算是见到亲人了,书雪一问就诉起苦来。   书雪气乐了,打死她也不相信伊尔根觉罗氏房中用的是下等炭。   “抱琴,出去告诉高嬷嬷,让她派人回府取些银丝木炭来,都记在我的账上,记着,给我大张旗鼓的送。”就算是为了完颜家的脸面,书雪这口气也不能轻易咽下。   琼琳忙阻拦道:“姐姐,这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你怕丢了十四爷的面子,他有顾及过与你的夫妻之情吗?你放心,姐姐心里有数,再者,不为你自己想,还不为你肚子里的小阿哥想想吗?”说着便挥手让抱琴去了。   书雪的话倒是提醒了琼琳,她有些担忧的问:“姐姐,你怎么能和侧福晋立那样的字据呢?”   “先不提这个,你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   在琼琳遮遮掩掩的描述和蓝蝶紫蜻两个丫鬟的补充下,书雪总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几天秋弥,安郡王马尔珲幼子华彬越围捕猎,强抢琼琳次兄海锐的猎物,海锐咽不下这口气,便与华彬相争,结果不慎打伤了华彬的脸,事后被马尔珲报复,投进了大狱。   八阿哥在九龙夺嫡时代那么牛,恶心了两代帝王,靠的最多的就是安郡王府这个岳家。不要忘了,当年顺治帝可是有意传位给上一代安郡王岳乐的,郡王府的势力可见一斑。如今十四阿哥的内兄把马尔珲的爱子毁了容,自然要给安郡王一个交待。胤祯又埋怨海锐给他添乱,不仅不救,还顺带冷落了琼琳。   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书雪被恶心坏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十四阿哥算是什么丈夫?什么男人?帮着外人挤兑自己岳家。   “紫蜻,你去把十四爷和八爷请到前厅,我有事儿和他们商量。“书雪吩咐道。   “是“,紫蜻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书雪又劝慰琼琳:“你放心,堂兄的事儿就交给我吧,你安心生下小阿哥是正经。”   “可,可太医说脉象是个小格格。”琼琳愁云密布。   古代的女人啊!书雪叹口气,对琼琳说:“妹妹,你问姐姐为什么和侧福晋立那么一个字据,我告诉你,姐姐铁口直断,我说你怀的是阿哥,她怀的是格格,那准没错,你几时见我说过大话?”   琼琳见书雪不再多说也不追问,倒是安心了不少。   “福晋,几位爷都等在前厅了。”紫蜻进来回话。   书雪一按要起身的琼琳,对她说:“你歇着,我去会会爱新觉罗家那些‘顶天立地’的男人!”    ☆、三十八、权势高低断情由   三十八、权势高低断情由   书雪进了前厅,四个阿哥忙都站了起来,因为心里憋着火,书雪也就不再伏低做小,略一颔首就径自坐了。   “几位爷,我有一事不明,还请爷们指教。”   “不敢,福晋请讲。”自负最有口才的胤禩在这位面前也变得惜字如金起来。   书雪单刀直入:“这女人既嫁从夫,若是家人有罪,已嫁女需不需要连坐?”   胤禩看了胤祯一眼,尴尬的笑道:“自然不需。”   “那这男人是要给女人挡风避雨呢还是要帮着外人欺压自己的妻子?”在大是大非面前,书雪很少拐弯抹角。   胤祯紫涨着脸,说了句:“谁让海锐不知深浅,伤了安郡王的爱子。”   书雪今天的心情就没顺畅过,干等三个时辰不说,还从琼琳那儿听了一肚子窝心事,加上一天没吃饭血糖有些低,如今听得胤祯说出这么没担当的话,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便把手中的茶盅砸了过去。   胤禩等人都吓了一跳,胤祯忙躲了过去,站起身指着书雪说:“你敢砸爷。”   “你算哪门子的爷!我好好的一个妹妹嫁给你被你糟蹋成这个样子,你倒有礼了。你要不是皇子,本福晋今天非拿鞭子抽死你不可。”书雪指着十四阿哥就骂起来,想想当初,要不是他起头争婚,自己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今天索性新仇旧恨一块儿报。   几个阿哥都傻眼了,想不到看上去弱柳扶风的简王福晋竟然如此泼辣。   十四阿哥觉得有些丢脸,但也不能把书雪怎么样,一甩袖子说:“爷不和你一般见识。”   书雪可不会就这么放过他,当即就顶了回去:“你还敢和我一般见识!?我兄弟要是与你这般没担当,你看我不打死他。”   胤祯堵着一口气,好容易憋出了“有失体统”四个字。   书雪冷冷一笑,反问道:“你那府前看门的奴才不都说我完颜家的人没规矩吗?我还讲什么体统。”   十四阿哥理亏,当即便偃旗息鼓了。   八阿哥忙打圆场:“嫂子,是十四弟行事不妥,您大人大量,不要再和他计较了。”   书雪心道:我没和你算账,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你当我不知道胤祯如此举动一大半是因为你的缘故啊?当即掉头,炮打“贤王”:“我听我们家王爷说八贝勒最是温润如玉、谦让知礼,您既然知道十四爷所行不妥怎么不早劝劝他,现在出来做哪门子好人?”   胤禩玩火自焚,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十阿哥见自己八哥被指责,不乐意了,埋怨道:“嫂子,你不知道,海锐打得可是八嫂的表弟,安郡王最疼的儿子啊!”   八、九、十四三人纷纷扶额:傻呀,你怎么能上赶着送把柄呢。   果然,书雪冷笑一声,问十阿哥:“华彬是八贝勒的妻表弟,海锐就不是十四阿哥的亲舅兄了?”   “那怎么能相比,安郡王的势力可是——”   “十弟!”八、九二人忙打断他的话。   “主子,银丝炭取来了。”高嬷嬷很合时宜的进来回话。   “嗯,你和紫蜻去给十四福晋把暖炉生上。”说着又狠狠盯了胤祯一眼。   胤祯有些奇怪,问紫蜻说:“什么银丝炭?”   “回爷的话,福晋见我们主子房中没有好炭,特地打法高嬷嬷回王府去取了些上等银丝木炭。”书雪在紫蜻心目中已是天神般的存在了,说起话来气势壮了很多。   胤祯就像被狠狠抽了一巴掌,这事要是传出去他的脸可就丢大了。   一直没说话的九阿哥也觉得不能这样任由事情发展下去,起身劝解说:“表妹,这事儿是我们兄弟不对,我向你担保,三日之内定然还你一个全须全尾的海锐。”   书雪刚要说话,十阿哥急忙阻止道:“九哥——”   书雪起身对九阿哥一福,笑着说:“这件事就不劳九爷费心了。安郡王府势力大,我们伯爵府加上康亲王府与简亲王府也不是吃素的,再不济奴婢就去宫里求太后和皇舅,我想皇舅会很乐意给奴婢这个恩典的。”说到最后,书雪意味深长的看了八阿哥一眼。   八阿哥听了书雪的话脸色惨白,安郡王府再强悍也抗不过两大铁帽子亲王府和顺义伯府的势力,而且这些年来康熙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打压安郡王府,要是书雪真的敢进宫告安郡王一个“教子不严、仗势欺人、侮凌皇亲”的罪名,那安郡王还会讨到好?呃,通过书雪刚才的表现,胤禩绝对相信她有这个胆量。   “表妹,你卖爷个面子,也不用惊动皇太后祖母和汗阿玛,爷保证后天之前海锐一定平安回府。”九阿哥见事情不妙,又让了一步。   书雪点点头,答谢说:“如此就有劳九爷了,不知八爷和十四爷意下如何。”   胤禩忙满口应承:“九弟说的对,嫂子放心。”   书雪满意了,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十四爷,今天拦着不让我进门的那个管事是什么底细?”   胤祯有些泄气,答了句:“能有什么底细!不就是个奴才吗?由你处置就是了。”   书雪笑着说:“不可,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皇子的门房,他挡了奴婢三个时辰,打他三十板子就是了。”   胤祯现在恨得那门房牙根疼,要不是他,自己今天也不会既挨打又挨骂,当即把管家叫进来吩咐:“把今天拦着福晋轿子的那个管事乱棍打死。”   管家一听,立马就跪下磕头求饶:“爷饶命,爷饶命。“   胤祯疑惑道:“爷又没说要你的命,你告得哪门子饶?”   胤禩心细,看书雪正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胤祯便猜出这其中必有蹊跷,插言问管家:“那门房是你什么人?”   管家双股颤栗:“回,回爷的话,那门房是奴才那不争气的小儿子。”   胤祯不知道门房是什么人,却知道新上任的管家是自己侧福晋的奶公,转头一看书雪面露嘲讽,火气直顶肺管子,怒吼道:“滚,别说是你儿子,就是你老子也得给爷一顿打死!”   管家叩头出血,不断讨饶,又转身去求书雪:“求福晋超生,求福晋超生。”   正闹着,伊尔根觉罗氏也扶着奶娘哭哭啼啼的进来了,胤祯被折腾的头痛不已。   书雪继续喝茶看戏,刚才她就从蓝蝶那里弄清楚了门房和管家的瓜葛,所以才有此一招。   胤禩看着不像,劝胤祯道:“十四弟,不是哥哥说你,这侧福晋当家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要是各府女眷前来你也让侧室接待不成?今天幸好是嫂子来了,换了哪一个碰到今天的事能和你罢休?”   胤祯也看出来了,书雪就是在给自己的妹妹出头呢,当即点头答应:“八哥说的对,是弟弟处事不周。”又转头吩咐伊尔根觉罗氏:“以后你就安心养胎吧,管家的事儿就不要再插手了。”   伊尔根觉罗氏见书雪八风不动,自家爷又脸色阴沉,也不敢争辩,点头答应了。   胤禩向书雪赔笑道:“嫂子意下如何?”   书雪一正脸色,说:“八爷这话奇怪,那看门的奴才如此冲撞奴婢奴婢也不过要打他三十板子。打死他也好,不让侧福晋管家也罢,奴婢可没多说半句话。”   胤禩脸色一僵,勉强笑了笑:“是,是,胤禩失言了。”   谢绝了十四阿哥留饭的好意,书雪和琼琳打过招呼就告辞了,临走留了句:“奴婢就在王府静待佳音了。”八、九二人又是赌咒发誓的一番保证。   送书雪出了府,胤禩与胤祯相对苦笑一声转头去了书房,书雪还给他们留了一个大难题呢。   出十四阿哥府时,天已经擦黑了,抱琴对自家主子彻底服气了,在轿子旁夸赞道:“主子,您可真行,四个阿哥都被你收拾的服服帖帖,奴婢是彻底服了。”   书雪微微冷笑:“你主子我要不是有个康王府外家、伯爵府娘家和简王府的夫家,他们能买我的帐?”   抱琴不敢多言,只回了句:“主子多心了。”   回到王府时,雅尔江阿早就脚不沾地的等在正厅了。    ☆、三十九、名贵声高压京城   三十九、名贵声高压京城   书雪见雅尔江阿面色焦急,心中诧异,迎上前问道:“爷,可是有什么急事?”   雅尔江阿猛的站住脚,上下打量了书雪一番,见其没有什么差错才放下心来。不满的责怪道:“福晋怎么才回来?”   书雪想着今天的事儿,笑笑说:“爷,奴婢今天去十四爷府上看十四福晋,结果被他府上的门房挡了三个多时辰,可不就耽误了半天功夫吗?“   雅尔江阿大怒:“哪个奴才吃了豹子胆!竟然敢把爷的福晋挡在门外?是不是十四阿哥的意思?看爷明天不和他算账!”   书雪心中暗叹:单论行事无所顾忌这一点,十四阿哥还真是没有雅尔江阿一半的担当。   想到今天的事,书雪觉得有必要和雅尔江阿通通气,便试探着说:“爷,奴婢今天打人了。”   雅尔江阿一愣,有些不确定的问:“你,你打人了?打谁了?”   书雪有些不好意思:“奴婢打了十四爷的侧福晋和她的丫鬟。”   雅尔江阿松了一口气:“不就是个侧福晋吗?有什么大不——”   “他那个侧福晋有六个多月身孕了。”   “噗!”雅尔江阿被噎了一下,他知道,伤及皇孙可是大罪,忙向书雪问讯:“你没伤到她吧?”   “爷放心”,书雪忙递过茶杯宽慰道:“奴婢打得是她的脸。”   雅尔江阿已经无语了:我的福晋唉,你不是最有涵养、最知礼仪吗?打人不打脸的道理你不知道?不过也好,这种情形下打脸确实比打肚子强。   “福晋,你莽撞了,万一失手你就得担干系,为了老鼠打玉瓶不值得,有句话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什么不满意的也该等她生产以后再说。“雅尔江阿摇了摇头。   书雪第一次被雅尔江阿感动了,一激动嘴便秃噜了:“爷,我把十四爷也打了。”   “咳咳咳咳!”雅尔江阿好悬一口气没上来被茶水呛死。书雪忙上前给他捶背,还调侃道:“爷,您悠着点儿,奴婢这儿的茶水多着呢。”   雅尔江阿拍拍书雪的手说:“福晋,你还是把今天的事儿都对爷说说吧。”   书雪坐到一旁,将今天的事儿细细的讲了一遍。   雅尔江阿越听越淡定,到了最后连眼睛都不再眨一下。   “福晋,爷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没想到竟然有这般手段,四个皇子全栽在你手上,爷以前输在福晋手下还真不屈。”雅尔江阿心中感慨万千。   书雪摇摇头,叹息道:“爷,四位皇子所输给的不是奴婢,而是奴婢身后的两个王府和伯爵府,而爷,您不同我一般见识,恐怕也是因为不愿招惹麻烦吧?”   雅尔江阿有些疑惑,问道:“福晋怎么想到这上面来了?”   书雪苦笑一声,盯着雅尔江阿说:“爷,今天见了十四弟妹的处境我也想明白了,我惹的是非比她多,我的处境比她难,我们府里的伊尔根觉罗氏比她府里的侧福晋有底气、有根基,最重要的是他们夫妻情分虽薄可好歹比我们强百倍,不如我的,也就是家世吧,要是有那么一天伯爵府失了势,奴婢还不知道要落个什么下场呢!”   雅尔江阿被书雪的的伤感之词打动了,忍不住宽慰妻子:“你想到哪儿去了?都是没影儿的事儿,你又何必杞人忧天!”   “杞人忧天?爷瞧着吧,不远了!”书雪摇摇头,“不说了,再说下去爷恐怕就要以为奴婢是想博爷同情、另有所图了吧?抱琴,摆膳!”   雅尔江阿还真没多想,见福晋难得在自己面前真情流露,雅尔江阿有些高兴,听到最后,忍不住辩解:“福晋,我没有那么想。”   书雪摆摆手说:“是奴婢失态了,王爷想必还未用膳吧?就在这儿进些吧。”   雅尔江阿见书雪又将自己封闭起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也知道多说无益,便点头答应了。   这一晚,雅尔江阿一夜都没有睡好,辗转反侧的想着书雪的话,心情骤然降了下来。他觉得福晋说的对,以前如果不是顾及她的家世,自己绝对不会给她体面,可现在——   第二天上午,书雪正在处理府务,高嬷嬷慌慌张张地走进来,不待问话便说道:“主子,不好了,现在外面都在传您昨天在十四爷府上打了怀孕侧福晋的事儿呢。”   书雪并不意外,眉毛一扬,问道:“怎么说的?”   “说,说福晋蓄意谋害皇孙。”高嬷嬷十分为自家主子担忧。   书雪又问:“那有没有传出十四爷被我用茶碗砸的事儿?”   “没有”   “去,把昨天的事儿原原本本的传出去,一句话不准多,一句话也不许少!”   “主子,您这是要——?”入画有些不解。   书雪一笑:“这必然是十四爷府上的那位侧福晋的手笔,少不得咱们府里也有人掺了一脚,主子我这是以毒攻毒!”   “这—,是!”高嬷嬷应声而退。   在书雪的推波助澜之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简亲王福晋殴打怀孕的皇子侧福晋,且拿茶碗砸十四阿哥的事儿了。   当然,简王嫡福晋被十四阿哥侧福晋的奶兄挡在府外三个多时辰以及十四福晋遭到侧福晋克扣的事儿也传了出来。   这传言和传言是不一样的,除了几个当事人,见书雪在十四阿哥府发刁的人没有,可书雪的小轿在十四阿哥府前大街停了半天的事可是有不少行人见过,另外,高嬷嬷亲自带人拉着一车银丝炭去十四阿哥府上的事满大街的人也没有几个不知道。   脑补一番,大家就推敲出了事情的经过:简王嫡福晋去拜访堂妹,结果被嚣张跋扈的侧福晋堵在了门外,简王福晋等了一天又花费纹银千两才得以进门,不想进府后发现自己堂妹——怀孕的十四福晋房里竟然没有暖炉,在与侧福晋交涉未果后,简王福晋只得派人回府取炭,十四阿哥回府后怪简王福晋多事,与简王福晋起了争执,简王福晋怒不可遏,悲愤之下摔了茶盅,十四阿哥也不留饭就将简王福晋赶了出去,侧福晋怀恨在心,故意放话诋毁简王福晋——   听了外面的流言,书雪一下乐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好人怎么都让我当了?我自己都为自己委屈呢!”   抱琴笑道:“这事儿简单,一来主子昨天受的委屈有凭有据,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再者主子素来端庄守礼,谁能相信主子会动手打人?“   书雪摇了摇头:事情没这么简单。舆论会偏向她,这并不难料到,可完全一边倒,恐怕就另有隐情了。   雅尔江阿回来后也问起了有关谣言的事,不禁调笑道:“福晋,如今你的名声可盖过本王了。”   书雪并没有将自己的疑惑讲出来,不过还是为此事向雅尔江阿道了歉。   雅尔江阿并不在意,对书雪说:“福晋看着办就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爷说。”   书雪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换一种与雅尔江阿相处的方式了。   第二天早上,书雪正在用膳,侍墨进来禀道:“主子,三老爷和二爷来了,在外求见主子。”   书雪一愣,疑惑的看着侍墨。   “主子,是罗察老爷和海锐少爷。”抱琴解释道。   书雪恍然大悟,想不到八阿哥等人竟然如此高效,看来这人呐,你越逼他他发挥的潜力越大。   “快请!”书雪不再多想,放下碗筷就站了起来。   罗察不过四十来岁,为着海锐的事身心疲惫,本来这件事万吉哈也能出面周旋,可偏偏被康熙派往锐建营查空饷去了,十四阿哥又怪海锐开罪安郡王府,不仅不肯相救,还迁怒于自己的女儿。罗察也没胆量参马尔珲一本,可谓是投天无路,告地无门。这几日一直告假在家想辙呢,不想峰回路转,自己儿子今天一早竟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罗察高兴之余问起缘由,才知道是八阿哥几人出的力。   罗察有些奇怪,不明白这几位爷的态度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差。正好琼琳派了紫蜻来看海锐,就把前天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告诉了罗察,罗察一家对书雪感激万分,待海锐沐浴更衣后便亲自带着他来简王府道谢。   书雪一进客厅,罗察父子立即近前打千儿行礼:“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书雪见罗察父子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罗察的父亲是伯爵府的庶枝,罗察虽然争气做到了二品堂官,可照旧没有参加祠堂祭祖的资格,书雪也就没有多少见到罗察父子的机会了。   此时见他二人行礼,书雪忙亲身去扶,口中责怪道:“这是怎么说的,侄女就算做了王妃那也是完颜家的姑娘,三叔和二哥这不是要折煞我吗!”   罗察涕泗横流:“若不是福晋,这畜生还不知道有没有再见天日的时候呢。为着奴才父子和十四福晋,福晋把名声都搭进去了,要是有什么不妥,奴才那里有脸向祖宗、向大哥交待啊!”   书雪让座后笑着说:“三叔,您外道了不是?父亲和您是一个祖父,我和二哥、琼琳也是堂亲,他们有事,您叫我如何袖手旁观?”   罗察擦了擦眼泪,摇头道:“不是这个理儿,福晋做的太过了,就是一母同胞也不过如此。孽障,还不叩谢福晋大恩。”   书雪忙起身阻拦:“三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若不姓完颜,二哥给我磕一千个头我也受得起,您再如此就是不认我是完颜家的女儿了。”   罗察这才罢了,神色很是感激。   又聊了几句家常,书雪见海锐面容疲惫,猜到定然是刚出狱不久的缘故,便笑着对罗察说:“三叔,您和二哥难得来看我,侄女儿原应好好款待,可我见二哥脸色不好,想必是在牢中吃了不少苦头,您这就和二哥回府,侄女儿再请个太医去给他看看。不要大意,落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罗察也担心儿子的身体,对书雪的体贴很是感动。起身谢道:“多谢福晋关心,奴才告退。”   “司棋,你吩咐金嬷嬷把太后赏的人参和灵芝拿来,让三老爷带回去给二哥补补身子。”书雪吩咐道。   “不可,不可——”罗察连忙推辞。   书雪打断他说:“三叔,这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如今不过白放在药库里罢了,您再推辞,就是看不起侄女儿了。”   罗察无法,只得收下了。   送走罗察父子,书雪叹口气,吩咐道:“抱琴,递牌子,我要进宫!”    ☆、四十、知命未敢强英雄   四十、知命未敢强英雄   如今的后宫以佟佳贵妃为尊,看到简亲王福晋的牌子后不敢怠慢,拿着凤印就来到了宁寿宫。   书雪贵为亲王福晋,秩比皇妃。后宫除了自己和太后,没人受得起她一拜,佟佳贵妃估计这位最近在京城声名鹊起的简王福晋可能是要求见太后,便直接来讨太后的主意。   太后想的并不复杂,乐呵呵地说:“就让她明天来吧,正好陪哀家聊聊天。   佟佳贵妃答应了,当时便传下话,要简王福晋明日进宫。   书雪其实挺不愿意进宫,满家女儿的头发金贵,除了国孝、父死、夫丧,一般是不允许剪头发的(大家还记得乾隆那位悲催继后是怎么一剪刀把自己的凤冠绞掉的吧?)书雪十岁留头,如今已过七年,她头发又好,压上吉冠后能把脖子勒断,不过无法,谁让她是亲王福晋呢?就得端着。   太后真心喜欢的没几人,书雪绝对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待她行过礼,太后便拉过她的手嗔怪道:“你这丫头,也不常进宫看我,和你额娘一样,也太谨慎了些。”   书雪赔笑说:“这上上下下谁不知道皇太后祖母关照奴婢?饶是如此奴婢已经觉得高人一等了,若再常进宫,那还不得横着眼看人?到时于奴婢是无妨,就怕别人得说您老疼错了人,那就是奴婢的罪过了。”   太后看着佟嬷嬷笑骂道:“你看这丫头,哀家才说了一句,偏她就讲出这么多道理来,最后反成了哀家的不是。”   佟嬷嬷哪能不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当即奉承道:“主子,这是福晋逗您开心呢,这满宗室里谁不夸赞福晋的为人!”   太后果然大悦,脸色舒展了很多。   书雪默默吐槽,对不起了曹大大,我coss了一把凤姐儿,您老,奥,您现在好像还没出生,总之您见谅吧。   又陪太后回忆了一番草原风光,书雪便趁势说明了来意:“皇祖母,您也知道十四弟妹已经有四个多月身孕了,奴婢前几天见她脸色不好,想去和德妃母商量一下让奴婢婶娘去照料她,您意下如何?”   太后点头附和:“难为你想的周到。”   来到永和宫,德妃已经闻讯迎了出来,书雪给她见过礼后,便被让进了正殿。   书雪这次进宫的终极目的就是来向德妃请罪,打了人家的小儿子和小小儿媳,总得有所交代不是?   德妃是康熙后宫的一代牛人,长子养在皇后膝下,后来还以半个嫡子的身份继承大统,次子被康熙取了一个很耐人寻味的名字“胤祚”,末子是康熙末年风头无两的储位最热门人选“大将军王”胤祯,唯一长成人的女儿养在太后身边不说,还被破例留在京城,嫁给了有半朝之称的两代后族佟家。这么一位传奇人物要是被轻易得罪,能讨到好就怪了。   待德妃一就坐,书雪立即跪倒在暖炕前告罪:“臣媳无状,在十四爷府上行无礼越矩之事,如今追悔莫及,特来向妃母请罪。”   德妃忙上前去扶,责备道:“福晋哪里的话,折煞本宫了,快快请起。”   书雪是要命不要脸的,不管德妃百般劝说,就是跪地不起。   德妃混迹后宫三十年,拔根眉毛都是空的,哪能不知道书雪是诚心求自己原谅?本来在听说了前几天的事时,她是有些怪书雪狗拿耗子,还险些伤了自己的孙子和儿子,可如今一个八旗贵女、和硕格格、亲王福晋跪下向自己这个除了辈分没一样身份扛过人家的包衣出身的皇妃叩头请罪,自己怎么好意思揪着不放?   想到此处,德妃叹息道:“不怕福晋笑话,这十四被我和皇上惯得没形了,你也知道他长了十五阿哥足足六岁,当惯了小儿子,老四、老八和老十三他们几个哥哥又都让着他,可不就酿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吗?前几天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再怎么样也没有嫡妻在让侧室管家的理儿,何况福晋也受了不少委屈,老十四有错在先,也怪不得福晋。”   书雪又是一番忏悔,坚持给德妃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福晋,本宫多句嘴,我怎么听说你和老十四那侧福晋立了什么生男生女的赌约,不知可有其事?”在正式落座后,德妃便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书雪笑笑说:“妃母,奴婢幼年在西山偶遇一位高僧,他曾秘授奴婢岐黄之术,在这方面奴婢还不至于看走了眼。”   德妃大惊,问道:“福晋此言当真?”   “妃母,是真是假年后就能知道,您就安心等着抱长孙女嫡孙子吧!”书雪说的笃定。   “福晋的意思是,老十四家的怀着的是—”德妃还是不太相信,毕竟书雪的话与太医的诊断完全相反。   书雪含笑不语。   德妃也不再追问,二人正聊得投机,德妃身边的主事宫女进来回话:“主子,太后宫里来人请主子和福晋去宁寿宫。   德妃慌忙起身,拉着书雪说:“不要让老祖宗等急了,咱们这就去吧。”   来到宁寿宫,书雪发现康熙和十二阿哥胤裪已经等在这儿了,虽然对这对组合有些奇怪,书雪还是很快上前见礼。   “丫头,额涅病了,你随朕去看看她吧!”   康熙口中的额涅指的是两代帝师,历经四朝的清宫传奇女子苏麻喇姑,书雪当年看明哥主演的《康熙王朝》,被上面的狗血剧情弄得喷笑不止,苏麻喇姑和孝庄文皇后同龄,比康熙足足大了四十多岁,编剧怎么就这么有才,把这两位栓成一对儿了,真是关公战秦琼,老马拴在驴槽上了。   回归正题,书雪对苏麻喇姑还是很有兴趣的,听了康熙的话,当即答应了一声“是”。   苏麻喇姑住在慈宁宫后殿,前殿在孝庄太后过世后便被康熙封了起来,另在后殿院墙开了一扇角门方便苏麻出入。   虽然康熙百般劝阻,苏麻喇姑还是坚持在床上给一众主子行礼。康熙埋怨道:“额涅,你总这样,朕也不好常来看您了。”   苏麻喇姑笑笑说:“礼不可废,主子的恩典已经够多了,奴婢福气浅薄哪里能承受的起。”   康熙又是一阵责备。不过在书雪看来,二人确实是“无母子之名而有母子之实”,言谈间洋溢着浓浓的温情。   书雪见缝插针,上前躬身行礼:“完颜氏给玛嬷请安,玛嬷吉祥。”   虽然不认识书雪,可她身上的亲王福晋冠服却是当年苏麻喇姑参与设计的。慌忙阻拦道:“可是十四福晋?您是主子,怎可向奴婢行礼。”   未封爵的皇子秩比亲王,苏麻把书雪错认为十四福晋也是正常的。   “姑妈,这是简王嫂子。”胤裪在一旁向苏麻解释。   苏麻恍然大悟,转头问康熙:“可是阿日娜格格的外孙?”   康熙点点头,笑着说:“不错,她这个礼您老还是受得起的。”   苏麻见到故人之后,心情好起来,拉过书雪用蒙语问:“格格今年多大了?”   书雪也用蒙语回答:“孙女十八了。”   苏麻见书雪蒙语流利,更加高兴,夸赞道:“格格是长生天的造化啊!”   书雪对这位睿智的老人十分尊敬,谦逊道:“孙女儿在家时就常听额娘讲玛嬷过去的事,孙女儿和您比可是天地之别。”   苏麻摆摆手,“格格过谦了”   这时,梁九宫进来回话:“主子,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大学士马齐在乾清宫候旨。”   康熙点点头,对苏麻说:“额涅,您歇着,朕晚上再来看您。”拦住想起身的苏麻,又转头吩咐胤裪和书雪:“你们俩陪额涅说会儿话,不用急着出宫。”   二人忙起身应了,躬身送康熙出去才又回到苏麻的榻前。   书雪颇通医道,见苏麻喇姑脸色浮肿,便问胤裪:“十二爷,玛嬷近日胃口如何?”   胤裪眉头紧锁,叹息道:“姑妈这几天难进饮食,每日只是喝些参汤。”   书雪又问苏麻:“玛嬷可是咽喉不适,常有呕吐之感?”   苏麻有些吃惊:“格格还通医术?”   胤裪见书雪一眼就看出了苏麻的病症,又联想到她和十四阿哥侧福晋的赌约,便认定她的医术定然有过人之处,急忙问道:“嫂子可能治好姑妈的病?”   书雪笑笑说:“不急,我先去给玛嬷准备些吃的,等玛嬷用过膳再说。”   胤裪刚松下的眉头又皱起来:“可是姑妈现在——?”   “十二爷放心,我亲自下厨,保管玛嬷能吃得下。”书雪拍着胸脯(意淫)打包票。   “使不得,怎能劳动格格为奴婢行鮑厨之事?”苏麻劝阻道。   “玛嬷,您是看着我郭罗玛嬷长大的,我给您做顿饭也算是尽自己的一份孝心,您再不依,孙女儿以后可就不敢来向您请安了。”书雪笑着嗔怪道。   “就是,姑妈,这是嫂子的一片心意,您就不要推辞了。”胤裪也在一旁劝说。   苏麻无法,只得应了,感激道:“那就有劳福晋了。”   “弟妹要给玛嬷下厨,不知爷儿几个可有口福?”书雪刚要去偏殿的小厨房,就碰到太子和众阿哥探病来了。    ☆、四十一、红颜枯骨斩情丝   四十一、红颜枯骨斩情丝   书雪一愣,看来苏麻喇姑在清宫的地位十分超然,要不这位眼高过顶的皇太子就不会亲来探病了。   见过苏麻喇姑后,太子看着书雪笑道:“弟妹近来可是声名鹊起啊。”   八阿哥尴尬的笑了笑,十四阿哥则怒冲冲的瞪了太子一眼。   “爷过奖了,奴婢上次去看二嫂也没见到您,要不然奴婢的名声就更大了!”书雪在心中竖了个中指: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太子妃娘家给力加上活在老康的眼皮子底下,你丫的那位李佳侧福晋早就把太子妃踢到冷宫里去了。   太子窘迫不已,胤褆和胤祯则毫不客气的开怀大笑起来。   太子发誓,以后绝对不再招惹这位不按章法出牌的福晋。当然其他几位阿哥也有同感。   胤禟突然插话:“表妹要为玛嬷下厨?”   “是”   “爷有些饿了,不知表妹能否费神?”   书雪觉得自己有些摸不透这位“桃花财神九”的想法,但不得不承认,这位爷抓住了自己吃软不吃硬的软肋。加上上次的事儿,书雪还真有些愧对“F4”,更何况不管怎么说海锐都是他们救出来的,自己也不好得理不饶人   “爷客气了,想来有爷陪着,玛嬷胃口也会好很多。”书雪点头答应。   苏麻喇姑晚年茹素,除了鸡蛋和羊奶,基本不动肉食,康熙为了她起居方便专门在慈宁宫后院偏殿设立了小厨房,因此一应菜蔬都是齐全的。   两个御厨已经提前得到了指示,书雪一上手,立马来了个反客为主。   “胖师傅,你去把南瓜和香芋洗好切了,记着,不要切得太碎。”   “嗻”   “瘦师傅。把豆腐切成块,再找棵白菜,将芯子取出来。另外准备些豆腐干”   “嗻”   “胖师傅左边的那位,你去把萝卜洗了,再取些蜂蜜来。”   “嗻”   “右边那位,你找些木耳、青菜心和玉兰片,再预备葱片、姜末、蒜泥。”   “嗻”   书雪有日子没动手做菜了,加上衣着不便,刚上手时险些切了自己的手指,不过好在是有惊无险。   过了大半个时辰,在两个厨子、四个帮佣以及自己四个丫鬟的帮助下,一桌素宴总算是完成了。   因为苏麻喇姑卧病在床,书雪便专门预备了一个小托盘,将各式菜色都拣了些放到小碟子里,又盛了一碗粥,来到病榻前。   苏麻喇姑自然又是一番道恼,书雪看着这些难得清闲的爷们,说:“有劳几位爷略移几步,到外面用膳。”   几人连道不敢,除了胤裪全都去了外间。   苏麻喇姑叹息道:“我那小厨房尽是些素菜,委屈几位阿哥了。”   书雪笑着说:“玛嬷,就连汗阿玛每年都去城北亲农呢,几位爷不过一顿茹素有什么好委屈的。”   “嫂子说的对,姑妈您就不要多想了,安心养病是正经。”胤裪也在一旁劝说。   苏麻喇姑一改食不言的规矩,边吃边赞:“格格好手艺,就是当年的端敬—,真是不错!”书雪笑着对胤裪说:“十二爷,您也出去用膳吧,玛嬷这里有奴婢呢,您用完膳再来陪玛嬷。”   胤裪道过谢,也去了外间。   苏麻喇姑这顿饭吃得极为舒心,拉着书雪的手说:“劳累格格了。”   “玛嬷,能给您做一顿饭,想必额娘也会很高兴的。”书雪说的真诚。   “格格是真正的海兰花啊!”苏麻脱下手上的臂钏交给书雪,“这是奴婢四十岁生日时先帝赏的,今日就转赠给格格。”   书雪听说,哪里肯受,推辞道:“孙女儿不过做了一顿饭就讨赏,您这不是骂我吗?”   苏麻笑着摇摇头,“不是这个理儿,奴婢就是想给格格留个念想。”   书雪见苏麻的话有些伤感,又想到她如今已是九十二岁高龄,想来也没多少时日了,便不再推辞,由着苏麻给自己戴到了手腕上。   这时,太子几人用过膳来向苏麻喇姑辞行,太子夸赞道:“弟妹文采不凡,不想厨艺也如此高超,孤真是服了。”   “太子二哥说的是,四哥都多用了半碗饭呢,我听他们说这些菜都是嫂子用萝卜白菜豆腐之类做出来的,若非亲口品尝,简直难以置信。宫里的御厨可都被您比下去了”十三阿哥意犹未尽。   其他几人也纷纷称是。   书雪笑笑说:“爷们过奖了,不过是微末技艺,如何能与宫里的御厨相提并论?”   “那些废物怎么能和你比,你能把豆腐做出鱼肉的味道,他们能吗?”十阿哥一贯的大大咧咧。   书雪不再多话,对胤裪说:“十二爷,玛嬷有了春秋,以后不要再吃硬食了,我留下几张药膳方子,您吩咐他们轮换着做,另外要记住,她老人家的病忌辛辣,不要大意了。”   书雪连声答应,侍墨已经将写好的方子递了过来。   太子接过去一看,忍不住夸了句:“好字,好字,颇有颜氏风骨!”   书雪笑道:“不过是一个丫鬟,当不得太子爷夸奖。”   众人更加吃惊,太子试探着问:“是这个丫头写的?”   见书雪含笑不语,想来所料不假。不由对书雪又添了一丝佩服。   出了慈宁宫,书雪问司棋:“什么时辰了?”   “主子,未时二刻了。”司棋看了一下怀表回道。   “去宁寿宫向太后辞行。”   “是”   “主子,前面有位娘娘朝这边过来了。”侍墨悄悄地附到书雪的耳边说。   书雪抬头一看,原来是在选秀时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良妃,书雪前世听多了她和老康的八卦,对这位大清朝身份最低的皇妃还是有些了解的。   “给良妃母请安,妃母吉祥。”待走到近前书雪便躬身行礼。   良妃宛然一笑,口称不敢,又问书雪:“福晋这是从苏嬷嬷那儿出来?”   书雪笑着说:“正是,臣媳正要去向皇太后祖母辞行呢。”   良妃微一颔首,盯着书雪低喃:“难怪!难怪!福晋蕙质兰心,唉!”   书雪有些不明所以,顺口夸赞道:“娘娘才是艳冠六宫呢。”   “艳冠六宫?”良妃摇头苦笑:“不过是红颜枯骨罢了。”   书雪不好接话,与良妃客套几句后就告别了。   “主子,良妃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啊?”司棋对刚才的乌龙有些纳闷。   紫禁城里的石头都会说话,书雪不敢大意,厉声喝道:“住口!”   司棋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请罪:“主子恕罪,奴婢多嘴了。”   书雪不过是怕她祸从口出,让侍墨拉她起来,又叮嘱道:“仔细祸从口出。”   司棋满口答应:“奴婢不敢了。”   出宫时,书雪自然又带了一大堆赏赐,她如今对这位爱恨极端分明的老太后已经无语了。话说因为董鄂妃的事儿,她到现在都不待见姓董鄂的,三福晋和九福晋在宁寿宫只有围观打酱油的份儿,除非必要,基本上就被当成了透明人。再看自己,进了几次宫就没有一次是空手而回的。   雅尔江阿听说了今天的事儿,回府后就直扑正房:“福晋今天亲自为几个皇子下厨了?”   书雪陪笑说:“爷,奴婢原本只是要给苏麻喇姑做些吃的,不想几位阿哥正好去探病,奴婢想着前几天的事儿自己也有不是之处,所以——”   “所以就下厨赔罪?”雅尔江阿眉毛一扬。   “这——,是”书雪有些心虚。   “福晋似乎还没为爷下过厨。”雅尔江阿有些吃味。   “如果爷愿意,奴婢今晚就为您做几个菜。”   雅尔江阿一愣,没想到书雪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疑问道:“当真?”   “自然。”   “爷拭目以待。”雅尔江阿还有些不敢置信。   书雪觉得这次的事闹得如此之大,自己还借用过挂名丈夫的名头,但雅尔江阿却并不曾有丝毫怪罪,自己确实应该诚心感谢他一番。    ☆、四十二、庶女亦非容易得   四十二、庶女亦非容易得   因着只有夫妻两人在,书雪便做了四菜一汤端了上来,三道热菜是佛跳墙、红枣紫米蒸莲藕和冬瓜煨火腿,一道冷菜是蒜蓉拌茄子另有一道芙蓉竹笋汤。   雅尔江阿惊讶不已,指着桌子上的菜问:“这都是福晋亲手做的?”   书雪有意卖好,笑道:“爷,您尝尝看,奴婢的手艺可能入口?”   雅尔江阿食指大动,迫不及待的抬手动箸夹了一筷子佛跳墙,结果险些被热菜烫到。   书雪笑着说:“爷,不要急,慢点儿吃。”   雅尔江阿有些不好意思,伸手让书雪:“福晋今天辛苦了,陪爷一块儿用吧。”   书雪不再推辞,坐到了雅尔江阿旁边。   人美、菜好、气氛佳,雅尔江阿这顿饭吃得酣畅淋漓,临了却无理反缠:“福晋今天中午就是做的这几道菜?爷怎么听十阿哥说你做了七八道菜啊”   书雪哭笑不得:“爷,您忘了?苏麻喇姑是茹素的,今天中午十来位爷只守着八个菜,还全都是萝卜白菜豆腐,哪能和现在比啊?”   雅尔江阿这才满意。   谈了一会儿家务,雅尔江阿神色复杂的看着书雪:“福晋,今晚爷就歇在这儿吧。”   书雪微微一笑,反问道:“爷想好了?”   雅尔江阿明白书雪的意思,犹豫着点头:“想好了。”   “爷觉得奴婢会接受您的施舍吗?”   “福晋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怕我反悔?”   “爷,奴婢嫁到王府才了两个月,奴婢是什么样的人您怕是并没有完全获知,这样吧,如果两年后您还是这样想,奴婢届时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雅尔江阿无法,只得退出了正院。   书艳的婚期定在腊月十一。十一月十一这天,兆越要到伯爵府下聘,书雪一早就回到娘家准备为妹妹撑场子。   兆越是宗室,书雪也就没了什么忌讳,堂而皇之的与万吉哈夫妻坐在正厅考察妹婿。   兆越虽是没落宗室,仅仅袭封了个“二品辅国将军”,不过按照皇帝主宗室、宗室掌八旗、八旗治天下的传统,万吉哈是不好怠慢这位黄带子二女婿的。   万吉哈等人有顾忌,书雪却并不客气,上上下下打量了兆越一番后问道:“老夫人可好?”   兆越忙起身回话:“劳福晋记挂,额娘一切都好。”   兆越幼年丧父,是由寡母拉扯大的。书雪也因此而为妹妹忧心,平是谁都不会对“抢走”自己儿子的人有好印象,特别是这种母子相依为命十多年被第三者横插一杠的情况。   书雪摆手让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坐下说话就好。”   兆越行礼谢过才退身就座。   万吉哈夫妻见准女婿仪表堂堂且行事有礼,不免又高看了他几分,上个月刚被提为侧夫人现在列于座位末手的佟姨娘也频频颔首。   “妹婿,我这妹妹打小性格温柔,素来不与人争强,还望你日后多加维护,不要让她受委屈才是。”虽然身份有别,但书雪也不好太强势,自然要先礼后兵。   “福晋放心!下官定然善待二格格,不敢怠慢。”兆越满口答应。   书雪满意的点点头,“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来伯爵府说话也好,派人到王府传个话也罢,万不可外道了。”   兆越又是一番道谢,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娶妻的最大“阻碍”就是眼前这位福晋大姨子。   书雪话锋一转,正色道:“这女人既嫁从夫,妹妹嫁给你就得守你府上的规矩,她要是不孝婆母,不事夫君,我也饶她不得,可话又说回来,你若做下什么不守礼制欺凌弱妻的勾当,本福晋和伯爵府是断断不依的。”   兆越连称不敢。永庆见敲打的差不多了,便起身请示万吉哈夫妻:“阿玛,额娘,酒席都备好了,这就请将军入席吧。”   万吉哈点头答应,起身将兆越让进了正厅。书雪则在太太的陪同下回了后院。   索绰罗氏和瓜尔佳氏早已带领丫鬟侍妾迎了出来。   厮见过后,书雪便笑着问:“关佑关辉他们呢?”   索绰罗氏陪笑道:“今天这个日子也不能由着这些猴儿胡闹,我把他们都赶去关杰房里了。”   关杰是永庆的嫡次子,还不到两周岁。   “老二家的,你妹妹难得回一次家,把他们都叫来吧。”太太吩咐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应声而去,太太这才有些忧虑的问:“还没有消息?”   书雪脸色微红,回道:“可能是缘分没到吧。”   太太点头叹息:“我最担心你和我一样,看来——,唉!”   见太太颇有些自责,书雪便劝她:“额娘,女儿成婚可还没半年呢,哪能那么快?”   太太不过是关心则乱,听了书雪的话,稍稍松了一口气。   “玛嬷,玛嬷——”一群小萝卜头叽叽喳喳的闯了进来:五岁的关佑打头,四岁半的关辉次之,两岁的关峰再次之,最小的关杰压尾。   太太众孙环绕,把方才的忧虑放到一旁,指着书雪说:“还不给你姑姑见礼。”   书雪乐了,被一群肉包子围着叫姑姑,感觉还真是不错。“   “姑姑,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和关佑玩儿了?“   “就是就是,姑姑,你还没给我做木马呢?“关辉也随着哥哥往书雪身上凑。   关峰和关杰一对小兄弟显见是对几个月不见的姑姑很陌生,两对乌溜溜的眼珠直盯着书雪。   书雪立马被萌翻了,一手拉过一个,各亲了一口,转头又问瓜尔佳氏:“关晓呢?“   “关晓还在睡着呢,也不知道她像谁,一天到晚难得有醒着的时候。“瓜尔佳氏笑答道。   书雪笑着说:“她还没三个月大,能睡些也不奇怪。“因又对太太说:“额娘,咱们府里就只有关晓一个格格,倒显得比男孩儿娇贵了。”   太太明显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看着两个儿媳说:“你这两个嫂子都是好的,关佑兄弟被教养的很好。”   妯娌俩连称不敢。   书雪见家庭和睦,倍感欣慰,吩咐抱琴把自己预备的各色玩物和精致器具拿来交给关佑兄弟,又将太后赏的贡绸雪缎分给两位嫂子和关晓。索绰罗氏二人虽然一力推辞,但也拗不过书雪,便在太太的示意下接了过去。   下午,书雪在看过备嫁的书艳后就告辞回府了,万吉哈夫妻虽然不舍,但也知道不能留女儿过夜,只得送书雪上马车。   见时辰还早,书雪吩咐抱琴:“绕道,去鼓楼西街。”   鼓楼西街有书雪的一间陪嫁饭庄,左右今天无事,便想去视察一番。   饭庄的掌柜魏存是书雪陪房魏嬷嬷的次子,见主子进来忙往楼上雅间让   书雪落座后问:“最近生意可好?”   “一切都好,主子放心,奴才并不敢怠慢。”魏存打千儿回话。   书雪点点头:“我自是信得过奶兄的。”   “奴才不敢”魏存见书雪口气亲切,也放松了不少。   正看着账,魏存有些犹豫地对书雪说:“主子,奴才有件事想和您讲。”   “讲”书雪十分随意。   “主子,奴才前几天曾经跟您说过要盘下东街‘醉云楼’的事儿,您还记得吗?”   “嗯,有什么意外吗?”   “主子有所不知,醉云楼原是恭亲王府的产业,去年恭亲王过世后这处酒楼分到了奉恩镇国公满都护的名下,因国公爷不惯俗务,便欲将几个铺子折卖,奴才与醉云楼的管事已经谈妥了,谁知又出了差池。”   “难道他反悔了不成?”   “那倒不是,可是又有人相中了醉云楼,与奴才争买。”   “嗯?”书雪诧异道,“知道是哪个府上的吗?”   “奴才已经探听清楚了,是九爷妾室的兄长。”魏存回道。   书雪恍然大悟:原来是“招财童子”九阿哥的人。   “既是如此,就让了吧,不要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主子,这——”魏存心有不甘。   “就按我说的做。”   “可是—,主子,奴才已经过户了,等付完剩下的一半银子就能完全盘过来 ,咱们占情占理,何必怕他呢?”魏存希望书雪能改变主意。   书雪摆摆手说:“九爷素来与王爷交好,我和九福晋关系也不错,不要为了一家酒楼坏了两府的交情,以后有机会再盘别的店就是了。”   魏存不敢多言,低首应了。   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书雪向挂名丈夫汇报完今天归宁的事儿后就去休息了。雅尔江阿则为了明年春天随驾南巡的事情开始筹谋。    ☆、四十三、落花流水怎相逢   四十三、落花流水怎相逢   大清朝是没有暖冬的,十一月十五的一场大雪把整个京城银装素裹,装饰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   书雪正在院中赏雪,安总管家的急匆匆地进来回道:“福晋,太后召您进宫。”   书雪一愣,问:“可是有什么急事?”   “来传旨的公公说太后是请您进宫赏梅。”   书雪点头应了,吩咐道:“请来人前厅用茶,本福晋去更衣,让你们当家的预备上等封儿给太后的宫人。”   安总管家的屈身答应,退了出去。   太后果然对自己另眼相看,书雪进了宁寿宫后发现,除了自己,一屋子全是皇子福晋。   待行过礼后,太后拉着书雪的手说:“就等你了,咱们去御花园赏梅。“   老小孩,老小孩!书雪心中吐槽,与太子妃一左一右扶着太后上了步辇。   御花园不负其名,虽然是冬天,却仍旧绿意盎然,花香四溢。太后与众皇妃福晋雪中漫步,不时对各色梅花指指点点。   “皇额娘好兴致啊!”老康显然是刚下朝,领着一票阿哥来向太后请安。   太后见到一众儿孙,十分高兴,吩咐佟嬷嬷:“把手炉给皇帝,仔细着了凉。”   康熙笑着接过手炉,又免了一众皇妃和儿媳的礼,站到了太后的左侧。   书雪侧目一看,除了几个皇子,裕亲王保泰、雅尔江阿、平郡王讷尔苏也都在场。   此情此景之下,康熙自然不会单纯看景,待见到书雪在场,略微一想,便说道:“简王家的,你在十步之内做出‘咏梅’绝句一首,但却不能有‘梅花‘二字。”   书雪心想,这恐怕是老康在为自己的儿子找场子呢!   康熙说着话已经迈出了两步。   “君子性高洁”   “第四步”   “岂惧西风烈?”   “第六步”   “不与群芳舞”   “第八步”   “傲立冷寒夜。”   “好!”众人齐声喝彩,老康故意刁难,除去前两步,后几步都是一步算作两步的。   “汗阿玛,当年曹子建七步成诗被传为一时佳话,弟妹巾帼不让须眉啊!”三阿哥胤祉首先夸赞。   “不愧才女之名,有谋略,更有胆量!” 康熙意味深长的看着书雪。   书雪浑不在意,心道:“就你皇家的人知道护短?我不过对十四阿哥略施薄惩你就不高兴了?”   太子胤礽突然站出来提议:“汗阿玛,五言绝句未免太过简单,不如仍以十步为限,让弟妹作一首律诗如何?”   康熙正待说话,雅尔江阿也近前回奏:“汗阿玛,太子殿下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请您三思。”   “汗阿玛,儿臣倒是觉得嫂子未必就作不出,您可让她试试,只当做是一家人玩乐就是了。”胤禩难得帮太子的腔。   “汗阿玛——”雅尔江阿还想争取,老康却摆手阻止:“老八说的对,就是一家玩乐,怎么,你还怕作不出诗朕能把你媳妇儿怎么样不成?”   雅尔江阿只好退到一旁,面露忧色的看着书雪。   “那就请太子爷命题吧”书雪决定见招拆招。   “好!孤看昨晚朔风凛凛,吹得万物凋零,弟妹就以‘风’为题,赋诗一首,如何?”征得康熙同意,太子便出题了。   “请太子移步”书雪毫不思索,决定速战速决。   太子微感诧异,但也马上迈出了第一步。   “东风失势西风强,刮尽云沙卷层霜。狂舞枯叶来春晓,”   “第二步”   “室外梅花觉风凉。势遮南北无人拒,力盖九州有谁当?”   “第三步”   “长号怒冲江南岸,燕雀悲啼离故乡。朝暮避居残堵内,”   “第四步”   “洒泪只恨冬日长。待到暖风兴起日,翠色依旧遍北疆。”   满园寂然。   “皇帝,这丫头作的怎么样?”太后只当做是康熙一时兴起与书雪谈诗论词,见众人都不说话,便插言来问。   老康回神后笑道:“作的不错。”又转头看向书雪:“丫头,朕小看你了!”   书雪连称不敢。   “今日此景不入画就可惜了。丫头,你回去后画幅梅花送来。”康熙平声吩咐。   书雪松了一口气,这事就算完了,俯身答应道:“遵旨。”   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关了,想不到时隔许久,老康竟然还没忘记在十四阿哥府上的事。书雪起初庆幸他是袖手旁观,现在看来恐怕是因为最近没空才拖延至今吧。   临出宫时,九阿哥突然上前说:“简王兄、王嫂慢走,弟弟有话要说。”   雅尔江阿一愣,问道:“九弟有何事?”   胤禟从袖子里拿出两张纸交给雅尔江阿,微微欠身告罪道:“弟弟的奴才无礼,冒犯了嫂子,还望嫂子恕罪。”   雅尔江阿接过房契和地契,诧异的看着妻子。   书雪稍作沉吟便明白了胤禟说的是“醉云楼”的事,当即笑道:“九爷多心了,就是一间铺子罢了,何况奴婢也并没有损失什么。”   胤禟却不再多说,朝书雪一揖后便离开了。   雅尔江阿大约知道了是什么事,将契约递给书雪说:“既然是九弟一片盛情,福晋就收下吧。”   待上了马车,书雪便把“醉云楼”的事告诉了雅尔江阿。雅尔江阿并不意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福晋,爷有些好奇,有什么东西是你不会的吗?”雅尔江阿觉得自己福晋是十项全能。   书雪笑了笑,自嘲道:“会的东西再多又有什么用,您难道没有听说过,‘一技傍身、百能无靠’吗?”   “福晋,我想把永谦额娘的嫁妆交给你打理,你意下如何。”雅尔江阿试探着问道。   “只要爷信得过我,奴婢自然没有问题。”   雅尔江阿没想到书雪答应的这么痛快,有些惊讶地看着妻子:“你答应了。”   书雪点点头。   看不出书雪的喜怒,雅尔江阿心中反而没了底,忍不住问:“你怎么——”   书雪笑笑说:“王爷,我是简亲王府的福晋,也就是您的管家,自然有义务打理王府的产业。”   雅尔江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静静的陷入了沉思。   回到王府,书雪传来魏管事,要他将醉云楼的地契房契交给魏存,嘱咐道:“这是九爷谦让的意思,并不是怕了主子我,你告诉奶兄,以后与九爷爱妾的那位兄长打交道要客气,不得失了礼数。”   魏管事连声答应,接过契约后就告退了。   雅尔江阿言出必行,第二天就将瓜尔佳氏的嫁妆单子送了进来。   瓜尔佳氏的嫁妆和自己比起来还真是不够看,虽然号称‘一百零八抬’,可却没有什么实惠东西,想来萨弻汉是在硬充门面。   待瓜尔佳氏的陪嫁管事进来,书雪懒得歪缠,开门见山的说:“从今天起,先福晋的陪嫁一并归到王府的产业中去,将嫁妆单子抄录三份,除了府库总管留一份,将原件交爷保管,其余两份交给三阿哥和五阿哥。五阿哥还小,他那份也给爷吧。”   “嗻”   “先福晋田庄的租子、铺院的利息每月底交到爷手上,把账目整理清楚就好。”书雪可不愿干为人做嫁衣却出力不讨好的蠢事。   书雪管家数月,在王府内虽不是一手遮天,却也能令行禁止,几位管事喏声答应,不敢有丝毫质疑。   进了腊月开始备年,加上书艳的婚事,书雪可谓是忙上加忙。过完腊八,书艳的婚期便如期而至了。    ☆、四十四、曾因酒醉鞭名马   四十四、曾因酒醉鞭名马   书艳是庶女,夫家也不显赫,但有了书雪这个护短的姐姐在,很多事就怠慢不得了。   前一段时间简王福晋和十四阿哥侧福晋的纠葛满京城都传的沸沸扬扬。京城百姓和普通官宦人家只听了些流言,皇子们却对事情的经过心知肚明。   为了一个不曾在一起长大的堂妹能挑了一群阿哥的人,如今会怎样“关照”自己的亲妹婿?几位皇子在对兆越充满同情的同时也不敢怠慢,纷纷备下厚礼去将军府贺喜。倒是让兆越受宠若惊不已。   书雪添妆后便来到书艳的闺房,书艳已是一身大红吉服等在了闺床上,佟姨娘在一旁叮嘱着什么。   见书雪进来,母女俩赶忙起身迎接。书雪笑着说:“今天新娘子最大,就不要讲虚礼了,姨娘也坐。”   佟姨娘自从被提了侧夫人,脾气倒是好了很多,今天是女儿的大喜日子,心情自然爽快,起身笑道:“大姑奶奶先陪她说说话,奴婢到外面看看太太有什么吩咐没有。”   书雪颔首答应,待佟姨娘出去后便坐到了书艳的床前。   “姐姐,我有些害怕。”书艳自开脸时便十分紧张,现在仍有些不自在。   书雪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妹婿我也见过,才貌都是好的,只要你一心待他,他会知道你的好处的。”   “姐姐,你跟我说说,嫁过去后我要做些什么。”书艳拉着书雪央求道。   书雪还是理解妹妹此时的心情的,想了一想说:“你那婆婆青年孀居,唯有一个儿子相依为命,将心比心,换做是你我,也不会拿与自己争儿子的人当女儿疼。”   书艳急了,“那,那我怎么办?”   “嫁过去后要万事以夫家为尊,对婆婆要谦卑,见了婆婆娘家的亲戚要客气,不能托大。还有,不要着急管家的事儿,要是你婆婆让你管家,你不可当场答应,”见书艳脸色不佳,书雪问道:“怎么了?”   “姐姐,二娘让我早早把管家的事儿抓到手上。”书艳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说了。   书雪笑笑说:“姨娘是怕你吃亏,不过这件事你不能听姨娘的,你婆婆要是再三坚持,你便勉强应下,有事都去讨你婆婆的主意,不要自作主张。”   “那会不会显得咱们完颜家的女儿太无能了?”书艳对姐姐的话虽然认同,但还是有些疑虑。   书雪叹口气,“妹妹,这不是能力高低的问题,只是表明你对她的态度,你计较一时长短把婆婆得罪了,她再给自己儿子塞几个妾室通房,你到哪儿哭去?”   书艳这才认同的点点头,答应道:“我听姐姐的。”   “你记着,除了他要娶侧纳小,其他的多多包容就是了,该硬气时就得硬气,什么也能让,唯独这人不能让,东西让了能收回来,这人要是让了,想收回来就难了。”书雪没有实战经验,但理论水平还是很高的。   “我都记下了。”书艳努力消化着刚被灌输的新知识。   书雪见时间不早了,也不再多说,嘱咐随嫁嬷嬷带好小点心后就出去了。   书艳的婚礼虽然比不过书雪的“轰动全城”,但也是名副其实的“十里红妆”。八十八抬嫁妆占去了伯爵府前面的半条街道。永庆背着书艳上轿后,太太随后将手中铜盆的水泼了出去,佟姨娘也开始哭嫁。   虽然是寒冬,今天的天气却好得很,腊月的天儿难免有些冷气,但因为无风无雪,倒也有些初春的样子。整个迎送过程十分顺利。   回到王府,抱琴奉茶后笑道:“主子,您还记得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书雪一愣,苦笑道:“可不是,一转眼生日就到眼前了。”   “主子今年想怎样过寿?”   “再说吧”书雪还真没有过生日的兴致。   这一晚,书雪想的最多的就是今天和书艳说的话,辗转反侧,不免回忆起自己嫁进王府四个月的种种过往。   雅尔江阿虽然毛病不少,但也并非一无是处,自己未免有些得理不饶人,或许是到了推心置腹交谈一次的时候了。   第二天晚上,雅尔江阿下衙后,书雪便来到了前院书房。   雅尔江阿有些意外,诧异地问:“福晋有什么事吗?”   书雪笑笑说:“王爷明晚可有时间?奴婢想在正院摆个家宴,请爷和几位阿哥格格过去聚聚。”   雅尔江阿受宠若惊,不顾一旁的苏长定拼命使眼色,慨然答允道:“爷定然应期赴约。”   书雪也不多说,又闲话了几句就告辞了。   书雪一出书房门口,苏长定立刻凑上前提醒雅尔江阿:“爷,您忘了,明天是‘小文鸳’的生日,您一早就答应了要和他庆生的。“   雅尔江阿一愣,转身拍了苏长定的脑袋一下,骂道:“怎么不早跟爷说?“   苏长定委屈的辩解:“爷,刚才奴才不停地对您使眼色,可您就是不搭理奴才啊。“   雅尔江阿气道:“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爷,您也没有□□术,只能去一个地方了。”苏长定和稀泥。   雅尔江阿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说实话,书雪对过生日并不热衷,再加上两辈子的生日是同一天,也就更觉得自己亏欠了两世的生养之恩,如果不是身份所限,她倒宁愿无声无息的度过这一天。   书雪一向奉行“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的原则,除了伯爵府的旧人,知道她生日的人几乎没有,今天又是书艳回门的日子,书雪也不愿因为自己一个不零不整的生日让家人分心,便早早遣了侍墨回府,让他们不要送礼,只在早上用碗寿面,一尽心意即可。   酉时刚过,伊尔根觉罗氏和几个小阿哥小格格就齐集正房大厅了。   伊尔根觉罗氏见书雪一身水红色常服,面含□□,愈发显得貌似芙蓉,气若幽兰。忍酸上前行礼后陪笑道:“时近年节,福晋连日忙碌,怎得有空让奴婢和众位小主子来用膳?”   书雪笑着说:“今天让格格和几位小阿哥、小格格过来,一来是因为自本福晋嫁进王府后从未摆过家宴;再者今天是我生辰,我也想和大家热闹一番。”   伊尔根觉罗氏听说,忙俯身叩拜:“奴婢恭贺福晋千秋之喜,因所行仓促不曾备的寿礼,还望福晋降罪。”说着又拉过四阿哥扎穆巴嘱道:“快给嫡额娘磕头。”   书雪忙吩咐抱琴:“快把格格扶起来,我不声张就是不愿劳动你们,你们安心陪我吃顿饭,就算是心意到了。“   伊尔根觉罗氏连声告谢,不过还是让扎穆巴磕了几个头后才作罢。   雅尔江阿现存四男一女,据书雪所知,那唯一的小格格的生母是瓜尔佳氏身边的丫头,趁主子一时不察爬上了雅尔江阿的床,因为运气好而一次中标,不过待瓜尔佳氏醒过神来,加上伊尔根觉罗氏的推波助澜,留子去母自然成了水到渠成的事儿。   小格格虽然是雅尔江阿唯一的女儿,可在王府却基本上是透明的存在,瓜尔佳氏在时只让奶嬷嬷照看她,书雪过门后也是依例而行,对她没有多少亲近之意,这也就使得已经四岁的孩子连个名字都没有。   虽然只有四岁,但自小就经历后院倾轧的大格格对王府谁高谁低还是知道的,在奶嬷嬷的提醒下也上前给书雪磕了头。   唯独勉强前来的永谦,并没有什么举动,见五阿哥的奶嬷嬷拉着一岁多的弟弟要给继母磕头时,永谦上前将奶嬷嬷狠狠地踢了一脚,骂道:“小爷的额娘没了快两年了,他给谁拜寿?“   正厅安静的落针可闻,五阿哥的奶母为难的看向书雪。   书雪心中恼火,虽然不愿意和个孩子计较,可自己毕竟是好心请他来用膳,而且扪心自问,自己嫁进王府小半年,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就算惩治哪棠福彩枪芗业男问扑龋⒎枪室馕   “三阿哥,你不愿意叫我额娘,我也不怪你,可你如今是王府的嫡长子,我希望你为了王府的脸面,以后说话做事能三思而行。”书雪还真不愿意在这种场合闹出什么不痛快来。   “你本来就不是我额娘,给我额娘当奴才都不配!”说完,永谦便拉着永焕出了正厅。   “福晋息怒,三阿哥还小,不懂事,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在场的众人也就伊尔根觉罗氏有插话的资格,虽然心中幸灾乐祸,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书雪被气得浑身哆嗦,因为她生日的事儿已经传开了,各处管家娘子相继进来磕头,刚才的事儿都被大家看在了眼里。   “福晋,苏公公来了。”抱琴怕主子失态,连忙拿话转移书雪的注意力。    ☆、四十五、生怕酒醉误美人   四十五、生怕酒醉误美人   “让他进来”书雪觉得再想刚才的事儿,自己可就真的绷不住了。   苏长定虽然觉得大厅内气氛诡异,但并未多想,行过礼后回道:“禀福晋,爷有急事,今天晚上恐怕不能过来了,特地让奴才来告知福晋。”   “这天儿都黑了,能有什么急事?”书雪不耐烦的问。   “回福晋,是,是——”苏长定没想到福晋刨根问底,一句话回答的支支吾吾。   见他这般作态,书雪心中反而有些狐疑,将桌子一拍,高声喝道:“说!”   苏长定吓了一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但他对福晋的手段还是清楚的,当即乖乖的回道:“回福晋,爷去陪‘小文鸳’过生日了。”   “小文鸳是谁?是爷的外宅?”书雪觉得这次家宴就是个笑话。   “福晋,‘小文鸳’是京城有名的旦角,您不常看戏,所以不知道这事,爷最是喜欢小文鸳唱的戏”见苏长定不敢接话,心里乐翻天的伊尔根觉罗氏火上浇油了一把。   阖着自己是输给了一个男人啊!书雪气急后反而定下了心神,吩咐道:“把酒菜给我扔到猫狗房里去,都散了吧!”   伊尔根觉罗氏险些笑出声来,拉着两个儿子就告退了、一众管家娘子、丫鬟仆妇也开始撤席,只剩下苏长定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傻愣在厅前。   苏长定是简亲王府的外总管,又是雅尔江阿身边的贴身太监,自然少不得有巴结奉承的人上前解说原委。不说还好,知道事情经过的苏长定出了一身冷汗,颤颤巍巍的被扶出了正房。   书雪被气得心口疼,第二天一早便华丽丽的病倒了。   抱琴忙派人去请太医,老太医掉了半天书袋,终于下定结论:“福晋这是气急攻心,内堵外滞引起的风寒之症,臣开个方子让福晋疏散疏散,再放宽心思,想来是无碍的。”   书雪让抱琴将太医领下去,吩咐侍墨:“明天十五,是要进宫给太后请安的,你去五贝勒府见五福晋,让她给我告个假。”   侍墨答应着去了。   再说雅尔江阿,和娈宠过了一个甜蜜之夜后就直接去上朝了,中午刚回王府苏长定就把昨天的事儿报给了自家主子。   雅尔江阿听完便踹了苏长定一脚,骂道:“谁让你把爷的事儿说出去的?”   苏长定连滚带爬,哀辩道:“主子,奴才当时也不知道昨天是福晋生日,加上福晋被三阿哥—被气狠了,奴才不敢欺瞒啊。”   “福晋呢?”   “福晋病了”   “病了?什么病?”   “太医说是被气的”苏长定也算是豁出去了。   雅尔江阿尴尬的咳了两声,说:“爷去看看福晋。”   书雪多少年不生一次病,可越是不容易生病的人就越怕生病,此时的她便身似火炭、脸如白纸。   雅尔江阿见书雪这副样子,心中愧疚,上前询问:“福晋,身子好些了吗?”   书雪挣扎着坐起身,勉强笑道:“爷放心,奴婢不过是偶感风寒,并没有什么大碍。”   “福晋,昨天的事儿——”一阵沉默后,雅尔江阿正要道歉,却发现书雪倚在靠背上睡着了。   雅尔江阿无奈地扶书雪躺到床上,叹口气出了卧房。   “王爷,五福晋探病来了,您看这——”雅尔江阿刚到正厅坐下,侍墨便来请示。   “五福晋怎么知道福晋病了?”雅尔江阿隐隐有些不满,他觉得书雪就算是受了委屈也没必要四处宣扬。   “王爷,您忘了,明天十五,主子是要进宫请安的,福晋让奴婢去请五福晋告假,她自然就知道了。”侍墨对雅尔江阿鄙视不已。   雅尔江阿不好意思地转了转脖子,没有说话。   “王爷,五福晋——”侍墨有些不耐烦,自己主子还病在床上呢,哪有空和你磨叽。   雅尔江阿只得表态:“你去谢过五福晋,就说福晋委实不能受扰,等病好后再去府上道谢。”   侍墨点头答应,出去招待五福晋去了。   五福晋不是多话的人,但五阿哥还有一个对书雪不死心的亲弟弟,九阿哥很自然的听说了书雪生病的事。   昨天的事儿实在不是什么秘密,不到一天工夫,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来简亲王府探病的人络绎不绝。   雅尔江阿被整的焦头烂额,自己不在乎名声是一回事,福晋因为自己颜面尽失又是一回事。各家皇子亲王府邸来人倒是容易应付,伯爵府就难以招架了。   永振是御前侍卫,又是太子的连襟,一早儿就知道了妹妹生病的事儿,下差后便说给了万吉哈夫妻。   万吉哈是个混不吝,发起刁来连老康都头痛,听了永振的话立刻彪了:“拿刀来,老子我要大开杀戒!”   满京城内敢说出“去简亲王府大开杀戒“的话的人绝对没有第二个,要是永庆在,少不得还会劝两句,永振是望风拨火的性子,让他起哄架秧子行,让他阻拦万吉哈——可能性小于零。   好在太太的头脑还算清晰,埋怨万吉哈:“女儿现在怎么样咱们都不知道呢,你裹什么乱?”   万吉哈气呼呼地坐了回去,高声吩咐道:“去把永庆和永保叫回来,带上关佑兄弟,去王府!”   管家连忙答应着去了。   “关佑他们都小呢,你让他们去干什么?”太太对不着调的丈夫实在是无语了。   “雪儿是他们的亲姑姑,亲姑姑受了委屈就让他们干看着不成?我就是要让雅尔江阿那个混蛋看看,想欺负爷的女儿也得伯爵府上下三代都答应才成!”万吉哈的大嗓门震得花厅乱颤。   太太挂念女儿,也不多做计较,待永庆兄弟回来后就换装出门了。   万吉哈没拿刀,却提着一根康熙赏的马鞭子,见了雅尔江阿也不行礼,笔管条直的站在了王爷女婿面前。   雅尔江阿理亏,恭恭敬敬的上前问好:“岳父大人安好,岳母大人安好!”   万吉哈鼻腔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太太不想场面太难看,勉强笑了笑,问道:“王爷,不知小女现在怎么样了?”   “福晋现在还昏睡着,岳母过去看看吧!”雅尔江阿心中忧愁,看完颜府集体出动的架势便猜得出这事儿是难以善了了。   “我陪你一块儿去”万吉哈不理会奉茶的丫鬟,跟在了太太身后。   雅尔江阿只得亲自带路,引众人去书雪的卧室。   书雪气结于心,又受了风寒,现在仍然高烧不退。太太一看女儿的样子,立即哭了出来。   关佑和关辉一早儿就得了永振的嘱咐,见了太太的样子,也扑到床前哭起来。   关峰关杰有样学样,比嗓门似的在书雪床前嚎啕大哭。   雅尔江阿一个脑袋两个大,硬着头皮上前劝解:“岳母不要伤心,福晋不过是偶感风寒,定然会无事的。”   太太哪里听得,一行哭一行说:“王爷,我知道你嫌弃雪儿配不上你,可这是圣旨赐婚,我们也奈何不得,你就是看在咱们同出爱新觉罗一家的情分也不该这般糟蹋她!她要有什么不对,你尽管说就是,我们还会不分黑白的偏袒她不成?”   雅尔江阿满头是汗,连连告罪:“都是小婿行事不妥,望岳母千万宽恕!”   万吉哈冷哼一声,对雅尔江阿说:“是非曲直自有公论,王爷就陪奴才进宫一趟,全凭主子爷公断!”   “岳父大人宽宥则个,全是小婿的错,汗阿玛日理万机,就不要让他老人家费神了。”雅尔江阿一辈子都没像现在这样伏低做小过。他知道,一旦进了宫,自己还好,永谦的麻烦就大了。   永振眉头一皱,心中有了对策。    ☆、四十六、历劫生死破情关   四十六、历劫生死破情关   永振凑到万吉哈跟前低声说:“阿玛息怒,这等小事确实不宜惊动宫里。”   万吉哈双眼一瞪,刚要训斥儿子,雅尔江阿忙上前打岔:“二舅兄说的是,岳父大人三思!”   永振狡黠的一笑,对万吉哈说:“阿玛,您忘了,这宗室中忤逆继母、羞辱嫡妻的事儿归宗人府管。”   要是安总管在场,一定会感叹一句:不愧是兄妹啊,连要挟人的话都一样。   雅尔江阿的感觉就像是从珠穆朗玛峰峰顶跌进了马里亚纳海沟沟底:这二舅哥的流氓段数也太高了,活脱脱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小狼羔啊。   好在还有个正常的永庆,他觉得不好把雅尔江阿逼得太急,便拉了一把想上前助阵的永保,低声呵斥永振:“你少添乱,妹妹还好好地躺在那儿呢,有什么事等妹妹好了再说。”又转头问妹婿:“太医怎么说?”   雅尔江阿忙上前答话:“太医已经开了方子,说只要退了烧就无妨了。”   永庆叱退了几个小的,对太太说:“额娘,我记得关辉出花儿时用的烈酒还有些,不如拿来给妹妹用上吧。”   太太猛然惊醒:“对对对,永振,你这就去取来,把我私库里那株人参也拿来。”   见雅尔江阿疑惑的看着自己,永庆解释道:“那药酒是妹妹在家时酿的,极具退烧功效。”   雅尔江阿这才放心。   太太与抱琴、司棋亲自给书雪擦了烈酒。雅尔江阿上前挽留道:“福晋病着,就请岳母暂时留在王府照料她吧。”   太太点头答应,对万吉哈说:“爷,一切都等雪儿醒后再说吧。”   万吉哈点点头:“既是如此,太太就先留在这儿吧,免得女儿被妖魔鬼怪害了。”说着又冷眼扫了雅尔江阿一眼。   雅尔江阿尴尬的赔笑道:“不敢,不敢!”   将近酉时书雪才悠悠转醒,只觉浑身无力,口干舌燥,哑着嗓子唤丫鬟:“来人。”   “雪儿,你醒了?”太太十分惊喜。   “额娘?你怎么来了?”书雪微感诧异。   太太叹口气,“你都睡了一天了,你阿玛、哥哥和关佑他们都来过了,我放心不下就留下了。”   书雪点点头:“让额娘担心了。”   太太擦着眼泪泣声道:“闺女,委屈你了。”   “额娘,您这是说到哪儿去了,我没事,你就放心吧。”书雪现在确实比早上回转了不少。   “你就不要宽额娘的心了,刚才司棋都告诉我了,除了新婚三天,他就没在你这儿留宿过,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太太说着话把书雪扶了起来。   书雪靠到枕垫上,笑笑说:“额娘,您放心,女儿过的很好。”   太太接过司棋递过的参汤,边吹边说:“我还不知道你,宁折不弯的性子,可这过钢则折,你也不要太较真了。”   “额娘,女儿有数。对了,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病了?” 书雪不愿太太担心,开始转移话题   “昨天的事儿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今天又是请太医,又是告假。有哪个不知道?”太太对书雪倔强的性子也委实无奈了。   书雪喝过参汤,总算是缓了口气,问一边的抱琴:“穆尼呢?”   抱琴回道:“主子放心,春兰把十五爷哄到十一爷那儿去了,他不知道您生病的事儿。”   书雪点点头,吩咐道:“先让他在那儿吧,不要回来过了病气。”   抱琴答应着出去了。   见太太欲言又止,书雪就猜到她想提孩子的事儿,便撒娇道:“额娘,我饿了,您陪我用膳吧。”   太太无奈的摇了摇头,点了点书雪的额头:“你呀!”   刚喝完小半碗粥,雅尔江阿就闻讯赶来了,太太看了看书雪。招呼着几个丫鬟退了出去。   “福晋,你好些了吗?”雅尔江阿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爷放心,奴婢没事儿了。”书雪也不太愿意看到这个男女通吃的货。   一阵沉默后,雅尔江阿有些讨好地说:“福晋,我已经重重罚了永谦,你不要生气了。”   书雪微微一笑,看着雅尔江阿的双眼:“爷,奴婢真的没事,三阿哥再懂事也才七岁,奴婢又怎么能和他计较?”没说出的一句话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这样,儿子能好到哪儿去?”   雅尔江阿明显也清楚这一点 ,陪笑道:“福晋,爷不知道昨天是你的生辰,否则—”见书雪紧盯着自己,雅尔江阿说不下去了。   “爷,就这样吧,事情闹大了对谁也不好,明天还有大起,您早些休息吧!”书雪又累又困,也懒得应付挂名丈夫了。   雅尔江阿无奈,只得起身告辞:“福晋也歇着吧,有什么想吃的尽管打发下人去弄。”见书雪不愿和自己多说,摇着头出了卧房。   康熙自诩仁孝治天下,最后选四四继位也有“纯孝”的原因。太子为了打击雅尔江阿,把书雪被气病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康熙就算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容易了。   太后的消息不算灵通,只从五福晋嘴中知道书雪病了,便开了内库,挑了许多药材赏了下去。趁现在必须将事情解决了,不然等太后发飙,自己非遭池鱼之灾不可。   康熙将雅尔江阿提溜到南书房,开始和他谈心。   “简王,完颜丫头还好?”老康一副聊家常的样子。   “汗阿玛放心,福晋已经大好了。”雅尔江阿躬身回话。   康熙摆摆手:“我不是问她身体怎么样,是问她人怎么样。”   这是老康赐的婚,雅尔江阿敢说不好吗?忙近前回道:“福晋贤淑有德,持家有方,并无不妥之处。”   “她可曾对你不恭?对你府上的阿哥不慈?”说到这儿,康熙的脸色严肃起来。   雅尔江阿忙撩衣下跪,叩头告罪:“都是儿臣行为不端,教子无方,请汗阿玛降罪。”   康熙摇摇头,叹息道:“不是朕要插手你的家务,这丫头虽然性情刚烈,但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就算当初指婚的事儿——,也是朕的意思,你不该迁怒到她身上。”   雅尔江阿磕头不断,口称不敢。   “本来以她的家世品貌,做个太子妃都绰绰有余,嫁给你做继室,她比你委屈。你行事无状,朕也就不多说了,可朕能装聋作哑,要是太后知道了,还有你的好处吗?”康熙一改厉色,语重心长的劝解起来。   雅尔江阿连声应诺:“汗阿玛放心,儿臣回去便向福晋认错。”   康熙“嗯”了一声,想了想说:“大清以孝治天下,你的事朕就不说了,只记住朕的一句话‘大清朝没有为子不孝的亲王’,若是完颜丫头告你那三阿哥忤逆,朕也得给康亲王府和伯爵府一个交待,你仔细掂量吧。”   雅尔江阿一惊,哀告道:“汗阿玛,永谦幼年丧母,少不更事,您就原谅他一次吧,儿臣以后一定对他严加教导。”   “这话你不要和朕说,回去想想该怎么做,跪安吧!”康熙挥手让雅尔江阿跪安。   被下了逐客令,雅尔江阿无法,只得行礼告退。   雅尔江阿回到王府后直接去书房提着正在闭门思过的永谦来到了正房。   书雪怕父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早早便催促太太回府了。父子俩进来时书雪正在喝药呢。   书雪见此情形便明白了几分,摆手让司棋拿走药碗,问道:“今天大起,爷怎么没去上差?“   雅尔江阿踢了永谦一脚,喝道:“还不向你额娘磕头认错。”   永谦虽然跪下了,但脸色却很不服气,嘟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书雪早就气过头了,见雅尔江阿要责骂永谦,忙拦阻道:“爷,你的意思奴婢明白了,错就不用认了,奴婢也不会枉做小人,您放心就是。”   雅尔江阿见书雪看出了自己的来意,十分尴尬,红着脸说了句:“应该的。”   书雪吩咐道:“抱琴,把三阿哥扶起来。不要着了凉。”   不等抱琴近身,永谦便“噌”的站了起来。书雪也不在意,对雅尔江阿说:“爷,该说的都说了,您去忙吧!”   雅尔江阿觉得这一场病让福晋冷清了不少,虽然之前对自己也没多少感情,但自从“海锐事件”后却温情了很多,而在现在的书雪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雅尔江阿完全寻找不到一丝感情。   挥退了永谦,雅尔江阿接过药碗来到床前,亲自给书雪喂药:“福晋,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都是爷的错,你不要气坏了身子,爷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   书雪喝完药,笑笑说:“爷,奴婢就是偶感风寒,和您没关系,您不要多心。”   雅尔江阿对这样的书雪很是陌生,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福晋,你—”   “爷,奴婢病还没好,您不要留在这里,以免过了病气。”书雪喝过药,瞌睡虫便来报道了。   雅尔江阿无法,点头答应:“福晋好好休息,爷晚上再来看你。”   书雪没有说话,目送雅尔江阿离开后才躺回床上。    ☆、四十七、浴火涅槃无所忌   四十七、浴火涅槃无所忌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到了二十一,书雪才下床理事。   雅尔江阿对书雪很是感激,自己是有名的放荡无忌,可在孝字面前却从来不敢忽视,特别是当年雅布在时,雅尔江阿怕被继母抓住把柄,一日两问安,风雨无阻,雅布死后,他也不敢薄待后母,在博尔济吉特氏提出随子出府时,雅尔江阿除了买下一座大宅,还将雅布近一半的私房分给了继母所出的几个儿子,初一十五、逢年过节都去给继母请安,唯恐落下把柄被御史参奏一本。   雅尔江阿行事荒唐,康熙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事关孝道,雅尔江阿就得谨慎了。康熙这次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只要书雪出首,永谦继承王府的资格就没了。雅尔江阿伏低做小也是这个原因。不想福晋竟然全不在意,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雅尔江阿是领教过书雪的手段的,见书雪这般作态心中反而没了底。   书雪病愈后,依旧照常处理家务、整备年货。到了二十六,简亲王府在关外的庄子管事交过账后,便基本清闲了下来。   除夕晚上,雅尔江阿和书雪祭过祠堂,全副品装入宫辞岁。回府后又一起到正房守夜,书雪吩咐抱琴将新倾的金银锞子备好,准备凌晨压岁。   几个小阿哥、小格格都留在正房随雅尔江阿夫妻守夜,穆尼还在孝期,被书雪打发到北院陪忠保了。   书雪见几个孩子瞌睡不断,便向雅尔江阿建议:“爷,时辰还早,先让他们去歇着吧,时辰到了再把他们叫起来。”   雅尔江阿自从上次无意之中扫了书雪的面子,对她是有求必应,点头答应道:“你们都去吧,子时再过来。“   四个孩子起身告退后,书雪又派入画去北院关照忠保兄弟,便安静的坐回了正座。   现代守夜可以看春节晚会,清朝可就没有这项福利了,书雪闭目安坐,沉思着小汤山的事儿。   雅尔江阿很受不了这种气氛,往年这种时候他都是笙歌艳舞(丧期除外),今年却情况特殊,他要是敢抛下书雪出去寻欢作乐,不用别人,康熙就得削死他。   “福晋,你病刚好,不如也去休息吧。“雅尔江阿终于找到了话题。   书雪面无表情,回道:“谢爷关心,奴婢已经大好了。”   “福晋,不如陪爷下盘棋吧?”   “好。”   司棋把棋盘摆好后,书雪与雅尔江阿便分坐左右,开始下子。   书雪的画技好,棋艺也不是盖得,雅尔江阿连输三局,不得不缴械投降:“福晋好棋艺!本王认输了。”   见已经时近子时,书雪便推开棋子说:“不过是消遣罢了,难得爷有此雅兴,改天再向爷讨教。”   雅尔江阿苦笑道:“爷可是班门弄斧了,再和福晋下下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之家?”   “爷言重了。”书雪淡淡地笑了笑。   雅尔江阿盯着书雪,好奇地问:“福晋,你身边的四个丫鬟名字中有‘琴棋墨画’四个字,你的画爷见过,也听过你拉洋琴,今天又领教了棋艺,不知什么时候有机会见识一下你的书法。”   “爷谬赞了,奴婢微末技艺,岂能入爷的法眼?”书雪站起身来,“爷,时辰差不多了,准备行祭礼吧。”   雅尔江阿拿出怀表看了一眼,点头答应了。   满族信仰萨满真神,祭神时,雅尔江阿在前,书雪在其左后方,后面依次是三阿哥永谦、五阿哥永焕、四阿哥扎穆巴,抱着六阿哥的奶娘以及大格格和伊尔根觉罗氏。   五鼓时分,雅尔江阿与书雪换上正装,带着永谦进宫朝拜。   与中秋和太后千秋不同,春节是在乾清宫行礼的。拜完年接了太后和康熙的红包后,众皇子亲王便携妻带子,来到后殿领宴。   今年是康熙四十四年,虽然因为索额图的下台使得几个羽翼日渐丰满的皇子露出了对储位的觊觎之心,可太子的地位依然很是稳固,除了骑虎难下的大阿哥,其他人还没胆量明火执仗的向太子宣战,因此皇家总体上是和谐的。   看了会儿歌舞,书雪觉得很是无聊,便倚在座位上走神儿。突然梁九宫走了过来,笑道:“福晋,万岁爷请您过去。”   书雪往上席一看,老康果然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急忙正了正衣冠与雅尔江阿来到了老康和太后席前。   待行过礼,老康指着侍立一旁的洋人笑问道:“丫头,这个人你认识吗?”   书雪转头一看,原来是熟人。当即笑着上前用法语说:“白晋神父好,十年不见,神父风采依旧,实在可贺!”   白晋也很高兴,用法语回答:“小姐好,小姐果然天赋异禀,法语竟然说的如此流利,白晋佩服!”   书雪笑道:“名师出高徒!”   在场的众人除了康熙对二人的对话一知半解,其他人都是云山雾罩。   “皇帝,这丫头在和你那洋先生说什么?叽叽咕咕的听不明白。”太后疑惑的看向康熙。   康熙笑回道:“皇额娘,他们两个说的是洋人的话,难怪您听不懂。”又在心中吐槽:您老人家蒙语满分、国语及格,汉语接近零分,怎么会接触到洋文?   太后十分高兴,拉过书雪说:“丫头,你还会说洋人的话?”   书雪俯身回答:“太后有所不知,奴婢七岁那年机缘巧合之下见过白晋神父,蒙神父垂怜,指点过奴婢洋文乐理,算学天文,是以粗通一二。”   十三阿哥也上前说:“皇玛嬷,简王嫂的洋琴也拉的极好。”   太后兴致更高,对书雪说:“那就演奏一曲,让哀家和皇帝听听。”   书雪点头答应了,又问白晋:“神父送我的钢琴我一直留着,不如就用钢琴弹奏一曲让神父指教一番如何?”   白晋还没说话,太子笑着插话:“儿臣宫里有一架钢琴,就让他们抬来让弟妹演奏吧。”   康熙颔首答应,书雪倒是对太子有些刮目相看。   书雪告罪后便坐到了钢琴前,想着现在的气氛,便开始弹奏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欢乐颂”,书雪默默祈祷:“贝先生,您还有六十多年才出生,我只能对不起您了!”   一曲终了,康熙带头鼓掌,整个乾清宫掌声雷动。书雪起身一揖,立在一旁。   康熙龙颜大悦,指着书雪问白晋:“你这学生弹得如何?”   白晋躬身赞叹:“臣自愧不如!”   “丫头,白晋不过教了你五天,你是怎么学到这等境界的?”康熙对这一点很是疑惑。   书雪对今天的场面早有防范,便笑着回道:“皇舅,这乐器虽异,但乐理却相同,只要假以时日,自然不难参透其中的奥妙。”   康熙点头感叹道:“难得你能如此用心。举一反三的道理恐怕没几个人不知道,可真正能做到的就少之又少了。”   “简王,这么好的姑娘跟了你,你可千万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太后对前几天的事儿有所耳闻,便趁机敲打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连称不敢,和书雪退回了原席。   书雪刚坐下,几位皇子便携福晋来敬酒,书雪心情不佳,自然是来者不拒,推杯换盏,一壶白酒便下了肚。   雅尔江阿见书雪毫无醉意,不禁惊讶道:“福晋好酒量!”   书雪微微一笑,对雅尔江阿说:“爷,奴婢要去敬酒,您和奴婢一道儿吗?”   雅尔江阿点头答应,也拿着杯子站起身来。    ☆、四十八、美酒千杯难买醉   四十八、美酒千杯难买醉   夫妻俩向康熙和太后敬过酒后首先来到太子的桌前。   太子对这夫妻二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感,雅尔江阿就不用提了,他敢当着自己的面向康熙上眼药;书雪更牛,直接就对自己冷嘲热讽,横眉相对。要不是顾忌两人身后的势力过于庞大,他才懒得敷衍呢。   不过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往年雅尔江阿可从没有给自己敬过酒。见书雪二人过来,太子笑吟吟地端着酒杯站起身来。   书雪纳一万福,接过抱琴手中的酒杯,对太子妃说:“奴婢嫁入王府后多蒙二嫂关照,奴婢在此谢过二嫂。”   太子妃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说着饮了杯中酒。   书雪也扬手干了,不在乎正在进行眼神交战的雅尔江阿和太子,走到太子面前,执杯相敬:“奴婢不懂规矩,行事颇有乖张之处,还望太子爷海量汪涵!”   太子扫了雅尔江阿一眼,笑道:“弟妹言重了。”   书雪也不多说,一口闷了杯中之酒。   来到大阿哥席前时,大阿哥与张佳氏早已经起身迎候了。   书雪亦是先行一礼,大阿哥夫妻忙侧身相避,书雪至大阿哥面前奉酒相敬:“奴婢于闺阁之中便听说过王爷的威名,今日能敬您一杯,荣幸至极。”   一向跋扈的直郡王这回没有直直的接受称赞,谦逊道:“福晋过奖了,胤褆惭愧!”   又敬过三阿哥夫妻,书雪直接来到八阿哥处,向八阿哥夫妻赔情:“八爷,,奴婢敬您一杯,您大人大量,就不要计较奴婢的无礼之处了。奴婢先干为敬。”   八阿哥对书雪奉行的原则是“惹不起躲得起。”见书雪话说的客气,连忙欠身笑道:“不敢,不敢!”   八福晋对书雪为海锐出头的事儿很是不满,虽然站在大妻的角度,她对书雪掌掴十四阿哥侧福晋的事非常认同,但牵扯到自己表弟,事情就不一样了。当即冷冷一笑:“福晋深得皇玛嬷和汗阿玛宠爱,我们算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可当不起您的礼。”   “青萍!”胤禩低声呵斥,“不得无礼”   八福晋撇了撇嘴,但没有再说话。   书雪清楚八福晋的心结,对她的态度并不在意,举起酒杯说:“弟妹,咱们满家儿女最是豪爽,嫂子今天向你赔罪了。抱琴,取碗来。”   八福晋惊讶地看着书雪接过一碗酒一饮而尽。   见她不说话,书雪示意抱琴又倒上一碗,伸手一让,干了。   不只是八福晋,八阿哥、雅尔江阿也目瞪口呆的看向书雪。   “嫂子,你—”八福晋不止是触动,更多的是被书雪吓到了。   看到书雪接过第三碗酒,雅尔江阿忙上前阻拦:“福晋,你喝多了,这一碗就由爷来代劳吧。”胤禩也在旁劝说:“嫂子不必如此,我们知道嫂子的心意。”说着又看了八福晋一眼。   书雪笑着推开雅尔江阿,对八阿哥说:“应该的。”又是一碗。   一向以彪悍著称的八福晋被书雪镇住了,当即诚恳的认错:“嫂子折煞我了,妹妹近来身子不爽,说话难免过分,冲撞嫂子之处还请您见谅。”   书雪自然不会多话,客套几句后便回席了。   雅尔江阿有些担忧的看着书雪,问:“福晋还好吧?”   “爷放心,奴婢无事。”书雪确实没事,这点儿酒还真不能把她怎么样,当年大学聚会时,两个想追求他的男生被灌到了桌子底下,她照旧神色如常的走了一千米路从酒店回到寝室。很幸运的是,她今生保留了前世的酒量。   雅尔江阿见书雪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才放下心来。想到之前的事儿,不免好奇地问:“你怎么和白晋认识的?”   书雪便把十年前的那段经历说给了雅尔江阿,雅尔江阿疑惑道:“短短五天,你就学得如此精通?”   书雪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雅尔江阿还不配让自己交心。   上手的康熙把刚才的事看在眼中,待众皇孙向自己敬完酒后便吩咐道:“把雅尔江阿和他福晋叫来。”   书雪正和琼琳说话,见康熙传唤,慌忙来到御前。   “丫头,朕看你酒量不错,万吉哈还让你喝酒不成?”康熙笑着问。   见几束目光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书雪有些脸红,毕竟能喝酒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如今老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这不是诋毁自己的形象吗?   “皇舅,喝酒是要分场合的,甥儿沐浴皇恩,又见如今家旺国兴,心情畅快,自然千杯不醉。”书雪语带恭维。   康熙大笑:“你这鬼丫头,什么没影的事儿也能被你说的有鼻子有眼。“   书雪佯装委屈:“皇舅,大清朝国运昌盛没错吧?皇家四世同堂,阖家欢乐也不假吧?怎么就成了没影的事儿?”   康熙龙颜大悦:“照你这么说,反倒是朕的不是了。罢罢罢,朕说不过你。”   略一沉吟,康熙对雅尔江阿说:“明年南巡,你带你福晋一块儿去吧。”   雅尔江阿大喜,当即拉书雪磕头谢恩:“儿臣遵旨。”   南巡,南巡!书雪暗自盘算,这好像是第五次南巡了,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参与这种盛事,倒是意外之喜。   回府后,书雪便问雅尔江阿:“爷,明年有哪几位爷随驾?”   雅尔江阿心情很好,笑着说:“太子和十三阿哥是必定去的,其余几个皇子会轮流监国,交替伴驾。”   书雪点点头,不再多问。想一想又说:“爷,我们去给太福晋请安吧。”   雅尔江阿面无表情,随意的答应了一声:“好。“   博尔济吉特氏一如往昔,对雅尔江阿不冷不热,看向书雪时眼中却添了一丝温情,想来是觉得二人同病相怜。   待行礼拜年后,博尔济吉特氏看了自己的大儿子敬顺一眼,有些犹豫的对雅尔江阿说:“老大,老六过了年也十八岁了,可这差事和爵位——”   敬顺是铁帽子亲王嫡子,没有袭亲王爵,就只能通过宗人府考封爵位,按惯例来讲,上到贝子国公,下至奉恩将军都是有可能的,甚至无爵、补个闲职的也大有人在。雅尔江阿是现任的宗人府令,宗室考封成果优劣很大程度上掌握在他手上。博尔济吉特氏因而有此一问。   雅尔江阿巴不得博尔济吉特氏的三个儿子一辈子无职无爵,对异母弟的前途自然不放在心上,见继母问,便随口敷衍道:“这种事还要看汗阿玛的旨意。”   他这句话等于没说,敬顺封爵的程序是先由雅尔江阿这个现任家长向康熙上表,待宗人府考评完毕,由宗人府主事(还是雅尔江阿)向其汇报,康熙结合考评结果和自己的好恶封爵,可以说只要雅尔江阿不失势,一众异母弟的前途就都被他掐死了。   博尔济吉特氏也不敢狠逼雅尔江阿,只得温声相求:“我想着他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有了爵位差事也能添些进项,又能为你分忧。”   雅尔江阿“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博尔济吉特氏无奈,转头看向书雪。   书雪对雅尔江阿和继母的恩怨还是清楚的,虽然不知道敬顺三兄弟后来封了什么爵位,但她知道接替雅尔江阿爵位的并不是这三人之一,而是雅布十四子神保住,便向博尔济吉特氏轻轻地点了点头。   博尔济吉特氏稍稍松了一口气,也不多做纠缠,闲话了几句就让夫妻俩回去了。   书雪对挂名婆婆并没有什么芥蒂,就算当初她想谋夺世子之位也没什么不对。老康的一票庶子阿哥都为太子之位争得皮破血流,更何况是在王府。而且自从嫁进王府,后婆婆也没有为难自己,前几天自己生病,博尔济吉特氏还曾亲来探病,安慰自己,现在想来她是别有居心,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份情书雪还是领的。   雅尔江阿见书雪便一脸阴郁,关切地问:“福晋可是哪里不适,爷怎么看你脸色不好?”   “爷,太福晋方才说到六爷前程的事儿,您是怎么想的?”书雪也不废话,直接发问。   “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爷心中有数。”雅尔江阿很不耐烦提这件事。   书雪点点头,对雅尔江阿说:“爷,您先歇着吧,奴婢去看看十一弟他们。”   雅尔江阿看着转身离去的书雪,心中怅然若失。    ☆、四十九、壁垒渐成决地纪   四十九、壁垒渐成决地纪   过了春节,一直到十五,书雪近半月时间多用在去各皇子王爷、世交亲朋的府邸吃年酒上了。当然,简亲王府作为宗室领袖之一,也是门庭若市。   正月初九是十四阿哥的生日,书雪在初八早上就收到了十四阿哥府上的请帖,因为不想让琼琳难做,便应了下来。   开席后,五福晋凑到书雪的身旁咬耳朵:“嫂子,我听说你和十四爷的侧福晋立了赌约,是真的吗?”   书雪点头承认:“是真的。”   “嫂子,你怎么能立这种约!皇子开府才二十三万两银子。您岂不是要把自己的嫁妆折进去?”受丈夫影响,一向淡定的五福晋也被吓住了。   书雪并不以为意,雅尔江阿刚听到这一出时表情比五福晋夸张多了。   五福晋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书雪:“你要是有钱没地儿花,给我呀,干嘛便宜那个狐狸精!”   “你怎么就知道输的一定是我?”书雪反问道。   “那还用说吗?太医都说了她这一胎是个小阿哥,你比太医还厉害不成?就算是个格格,你又怎么知道她一定会在二十七日出生?”   书雪笑道:“我就是要让她看看,什么是贵家嫡女,什么是财大气粗,二十万两银子还不晃瞎了她的眼?”   五福晋无语了,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姐姐,你给我的药膳方子我一直用着,最近身上舒服多了。”琼琳扶着紫蜻过来搭话。   胤祯自从上次被书雪修理后,便把管家权交还给了琼琳,琼琳身子不便,就叫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协理家务,舒舒觉罗氏一向乖觉,有伊尔根觉罗氏这个榜样在前,哪敢对琼琳不敬?管家时一直表现的规规矩矩。   这种时候,琼琳不好躲懒,也亲自出来招待各府女眷。   书雪看她脸色红润,比之前健壮了不少,便没有多话,倒是太子妃劝道:“弟妹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让下人伺候就好。”其余几位福晋也相继称是。   琼琳又让了一回,才回到主席就坐。   “九弟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书雪正和四福晋谈论礼佛的事儿,八福晋的话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书雪转头一看,九福晋果然脸色苍白。太子妃关切的问:“弟妹怎么了?叫太医来看一下吧!”   董鄂氏推辞道:“可能是昨天睡得不好吧,太子妃不必担心。”今天是十四阿哥生辰,要是传了太医,不说琼琳脸上难看,对九阿哥和十四阿哥的关系也不利。   书雪起身转到九福晋面前,对十福晋说:“弟妹,你让一下,我给九弟妹看一下。”   在座的都知道简王福晋疑似通医,十福晋也不多问,让到了一旁。   书雪搭上九福晋的手腕沉吟片刻后问道:“弟妹这个月的月事来了没有?”   董鄂氏不想书雪有此一问,红着脸嗔怪道:“嫂子,您怎么问这种事。”   “弟妹,九弟妹这是—“不止太子妃,有过经验的三福晋、四福晋和七福晋都若有所思。   书雪笑骂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要当额娘的人了还这样不知轻重。”   “嫂子的意思是—?”九福晋又惊又喜。其余几位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八福晋腹内含酸,有些怀疑的问:“嫂子不会看错了吧。”因为觉得此话有拉仇恨值的嫌疑,便又补充了句,“若是有孕怎么不见害喜呢?”   书雪并不介意,对九福晋说:“不管怎么样,酒你是不能再喝了,派人到前面给九爷传个话,让他请个太医来看是正经。”   “简王弟妹说的是,这是好事,十四弟夫妻也不会介意的。”太子妃接话道。琼琳接到书雪的眼色,早已打发蓝蝶去前面报信去了。   九阿哥闻知嫡福晋疑似有孕,当即便从前院冲了过来,八阿哥无奈的摇摇头,打发人去请太医了。   其实也不怪九阿哥心急,他府上现在是清一色的姑娘,外面已有流言,说他与民争利,大损阴德,活该断子绝孙。   九福晋的身孕虽然还不到两个月,但滑脉已显,太医很容易就确诊了,十四阿哥府自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兴奋之余,胤禟知道是书雪先诊出喜脉后,立即来到她面前一揖到底:“谢过表妹!”   书雪慌忙侧身避让:“举手之劳,不敢当九爷的礼。”   九阿哥又是一番道谢。   再看向书雪,众人的眼光便多了几分探究之意。几位阿哥都想:“要是娶了这样一位福晋,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值了。可惜!可惜!”众福晋心中却另有盘算。   十四阿哥的寿筵算是宾主尽兴。日落时分,雅尔江阿和书雪才回到王府。   过完元宵,穆尼就要进学了,十六早上,书雪把忠保兄弟叫到前厅,嘱咐有关读书的事儿。   “穆尼,从今天起你就要去王府家塾读书了,嫂子从王府包衣中给你选了四个小厮、六个长随,但没有给你挑哈哈珠子,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穆尼是男子汉,才不用人陪呢!”穆尼高高的挺起胸脯。   书雪乐了,摸着穆尼的头说:“你说得不错,但也并不全对,你记着,男子汉要敢作敢当,哈哈珠子是用来替你受罚的,嫂子不给你安排哈哈珠子是想让你明白,自己的任务要自己完成,自己的过错也要自己承担,你懂了吗?”   穆尼点点头:“嫂子,我记住了。”   书雪从抱琴手上接过一个双肩背包,亲自给穆尼背上:“这是嫂子的针线,叫‘书包’,你要小心些,仔细弄坏了。里面除了文房四宝和你的书,还有一盒点心、一块手帕和一沓共二百两银票,记得让小厮给手炉换炭,有不懂的问你哥哥,不准与人生事。”   穆尼高兴地背着包转了两圈,跑到忠保面前显摆:“哥,我有书包喽,我有书包喽!”   忠保很是感激,向书雪道谢:“让嫂子费心了。”   书雪笑道:“应该的,本来你们兄弟还没有出孝,是不该出门的,但去的毕竟是家学,也就不必在意了,只要好好上进,庶额娘定然是只有欢喜的。”   忠保拉着弟弟向书雪一躬:“嫂子放心,我们兄弟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书雪点点头,站起身来说:“时辰不早了,你们这就过去吧,记着,庶额娘过世不满一年,你们也要避讳些,下学后不要贪玩,早点儿回来。   兄弟俩齐声答应,相伴出了正房。   书雪理了一会儿府务,揉揉额头对抱琴说:“皇上点了我和爷随驾南巡,虽然日期未定,但我估计最晚二月初就会出行,你准备些小额金票和银票,把换季的衣服备好,除了耐用的食材,药材也准备一些。免得到时仓促。”想了想又补充道:“南巡时少不得要见地方女眷,除了冠服外,吉服也预备些。把年前挑出来的皮子也带上,说不准能用得上。”   抱琴一一答应,又问道:“主子,到时谁跟着伺候您?”   一旁的司棋、侍墨、入画听了抱琴的话,都转身一脸期盼的看向书雪。   书雪笑着说:“这次就带司棋和侍墨去,抱琴留下打理正房事务,入画替我盯着西山的事儿。”   司棋、侍墨喜形于色,抱琴和入画虽然觉得遗憾,但也清楚不可能无人留守,便双双答应了。   “嫂子!”书雪正要安慰二人几句,穆尼哭着跑了进来。    ☆、五十、大度难容容人量   五十、大度难容容人量   书雪被穆尼吓了一跳,穆尼脸颊一片淤青,衣服被撕破了,书包的带子也断了一根。   “这是怎么了,你和人打架了”书雪颇为疑惑:不能啊,穆尼今天才进家塾,怎么会和别人起冲突?   “嫂子,扎哈—扎哈抢—抢我的书包,我不给,他就来打—。”穆尼抽抽噎噎的擦着眼泪。   书雪听明白了一两分,当即勃然大怒,喊道:“把跟着十五爷的人都给我叫进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几个小厮长随进来前忠保也随后赶来了,书雪不理睬跪在一旁的十人,转而问忠保:“十一弟,穆尼是怎么回事?你对我说说。”   忠保犹豫了一下,说:“嫂子,不过是口角争端罢了,嫂子就不要费神了。”   书雪也不为难他,问穆尼的长随领班安泰:“你来说,是怎么回事。”   安泰是安总管的侄子,打小父母双亡,是由安总管夫妻带大的,书雪见他行事老成,便调拨给了穆尼。   “回福晋的话,爷在内院读书,奴才等人原是在院外伺候的,后来爷与扎哈小少爷起了争执,奴才们才赶过去,至于起因如何,奴才一概不知。”安泰来了个一推四五六。   书雪冷哼一声,问小厮金梁:“你来说是怎么回事。”   金梁是书雪陪房金嬷嬷的幼子,素来知道书雪的脾气,当即回道:“回主子,事发情形奴才也不清楚,奴才赶去时扎哈少爷正在夺十五爷的包,十五爷就和他扭打起来。奴才待要上手,却被三阿哥喝阻了。”   雅尔江阿年前就上了让永谦进宫读书的请恩折子,康熙批复:来年春可。如今还没收到旨意,永谦依旧在家学读书。   “扎哈是哪家的爷?”郑亲王一系的适龄学童大都在家塾读书,书雪还真难以认全。   “回福晋,扎哈是舅爷的大阿哥。”安泰回道。   书雪一愣,想了想问:“是瓜尔佳家的?”   “是”   书雪点点头,难怪忠保宁愿弟弟受委屈也不吐露实情,原来是这么回事。   “侍墨,你去把安总管叫来,司棋,你带穆尼下去整理一下,看看他身上有伤没有,再把他的脸敷一下。”问明事情原委,书雪心中有了计较。   侍墨、司棋二人答应着退下后,又对忠保说:“十一弟先回去吧,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忠保之母毕竟与萨弻汉家有瓜葛,书雪自然不会让他为难。   忠保不知道嫂子要坐什么,但也知道这件事自己确实管不了,便起身告退了。   安总管听到传话立刻赶了过来,书雪也不让他起身,指着安泰等人冷冷地问:“安总管,这些奴才护主不利,你说应当如何惩治?”   安总管一惊,陪笑道:“不知道他们犯下什么过错,还请福晋明示。”   书雪懒得和他废话,对安泰说:“你和你叔说说。”   安泰不敢欺瞒叔叔,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安总管有些为难,这可真是应了一句话“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虽然觉得侄子冤枉,但他还真不敢明说。   想了一想,安总管笑道:“一切凭福晋做主就是了。“   书雪心道,你这是摸透了我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想来个以退为进,算盘打得不错。   书雪不和他打太极,当即开口发落:“既是如此,六个长随革去三个月的银米,四个小厮各打二十板子。下去吧。”   安泰等人不服,抗辩道:“福晋,三阿哥是府里的主子,奴才不敢违拗啊。”   书雪冷冷一笑:“王府现在还是本福晋当家,你们想讨好未来主子,这殷勤献的也太早了些。既然如此,本福晋就帮你们一把,让三阿哥记得你们的好。安总管,将这些人全部发往关外,等将来三阿哥当了家再回来。”   安总管恨不得上去踹侄子一脚:当初的马总管一家可是到现在还在浆洗处啊,不就是三个月的月钱吗,认罚就是了,找什么麻烦?   几个长随也吓傻了,纷纷磕头求饶。   书雪当然不会真的把他们发配,起身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本福晋既然把你们划给了十五爷,那你们就只有十五爷一个主子,以后要是再敢做出这般吃里扒外,看着主子吃亏的勾当,不拘是谁,一律打死,你们记住了!”   安泰等人连声应诺,不敢再有质疑。   “安总管,爷回来了没有?”书雪问道。   “回福晋,爷去八爷府上了,还没有回来”安总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书雪点点头,吩咐道:“你去告诉家塾的管事,就说是我的话,将扎哈开革出去,不得再留!”   安总管等人吃了一吓,踌躇着不敢动身。   “安总管你是觉得我得罪不起瓜尔佳氏呢,还是以为王府离了你这位内总管就玩不转了?嗯——”书雪面含笑意,看着安总管。   “不敢,不敢,奴才这就去。”书雪的话很明白,他要敢不听话就撸了总管之职,到时候自己就算是想哭也找不到地方。更何况扎哈再金贵也不过是附学的身份,明公正道的讲是没有穆尼重要的。   “慢着,你传下话去,明天早上,小阿哥、小格格都得来给我请安。若是无故推托,我就告他忤逆。”书雪觉得自己有必要发挥一下自己恶毒后母的潜质。   “嗻”安总管很清楚书雪针对的是谁,也不敢多话,福晋说的对,三阿哥才八岁,等他当家作主,王府的管家都不知道被眼前这位换了几茬了,谁还记得他是谁。   因着年前生日宴风波,雅尔江阿在书雪面前就直不起腰来,听了安总管的话,便来到正房与书雪交涉。   书雪刚给穆尼缝好书包,见雅尔江阿进来,给穆尼背上,吩咐春兰去伺候他用膳。   “福晋,今天的事儿你做的有些过分了吧。”雅尔江阿看着穆尼出屋后便率先发难。   “奥?爷倒是说说奴婢哪里过分了?”书雪不紧不慢的反问。   “福晋,扎哈是永谦额娘的侄子,你把他赶出家学,未免不好看。”雅尔江阿叹息道。   “那穆尼的打就白挨了?”书雪自生病后就对雅尔江阿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雅尔江阿见事情似乎有转圜余地,淡淡地说:“爷明天说说正灿就是了。”正灿是永谦的亲舅舅,瓜尔佳氏的弟弟。   书雪怒极反笑,劝阻道:“不劳爷费心了,奴婢的二哥如今正好是舅爷的上峰,就让他去说吧。”   雅尔江阿大怒,书雪这是想毁正灿的前程啊!县官不如现管,正灿年前刚补了三等侍卫,正好在一等侍卫永振的麾下,永振想找他点儿麻烦那还不容易?   “福晋,凡事不可太过!”雅尔江阿咬着牙吐出八个字。   书雪毫不在乎,笑着说:“先福晋名分在奴婢之前,奴婢阖该礼敬,可没有哪条律法家规要求奴婢连先福晋的娘家也要一块儿敬着,爷说对吗?”   雅尔江阿无言以对,恳求道:“那你就当是卖爷个面子吧!”   “爷言重了,奴婢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既然如此,那舅爷公子附学的事儿——?“书雪就是要威胁他,让他分清事情轻重。   “就依福晋把!扎哈长幼不分,是该教训一下了。“雅尔江阿除了让步别无选择。   沉默片刻,雅尔江阿问:“福晋怎么突然让他们来请安?”   书雪笑笑说:“给嫡母请安本来就是应该的,之前是奴婢考虑不周,要是传扬出去人家不说是奴婢体谅小阿哥们,倒要说王府行事无礼、不分尊卑了。”   “福晋,永谦还小,要是有什么冒犯之处,你多多担待!”雅尔江阿还真找不到不让儿女给书雪请安的理由。   书雪笑得得意:“爷尽管放心,只要三阿哥孝顺奴婢,奴婢还会为难他不成?”   雅尔江阿明白,书雪这是警告自己,要是永谦对她无礼,她是不会再忍让的。   “嗯,福晋早些休息吧,爷先走了。”雅尔江阿起身作辞。   书雪知道他要到东苑对永谦进行突击教育,也不挽留,由着他去了。   书雪表示她对明天的请安很是期待。    ☆、五十一、孝悌大礼辞小让   五十一、孝悌大礼辞小让   第二天早上,书雪刚起床,侍墨便进来传话“主子,王爷来了”   书雪起身相迎,故作疑惑地问:“爷怎么没去上早朝?”   雅尔江阿尴尬地笑道:“左右朝中没有什么大事,爷告了一天假,今天就不上差了,在家陪陪福晋。”   书雪不再多说,问:“爷用过早膳了吗?如果没有就陪奴婢一块儿用吧”   “也好”雅尔江阿点头答应。   刚到饭桌前坐下,三阿哥、四阿哥和大格格就来请安了。书雪巍然不动,安居上座。   “给阿玛请安,阿玛吉祥,给嫡额娘请安,嫡额娘吉祥。”扎穆巴和大格格都很乖巧的上前请安。而永谦却只给雅尔江阿打了个千儿。   伊尔根觉罗氏昨天接到书雪的传话后很是奇怪,要知道这位继福晋可是从来没有要求过小阿哥和小格格给她请安的,这是怎么了?细访之下,伊尔根觉罗氏猜到书雪可能是要向三阿哥和瓜尔佳氏宣战了,当即叫来扎穆巴嘱咐一番,以免他遭了池鱼之殃。   书雪端起茶碗,轻轻一吹,说了句:“起吧,三阿哥怎么不给额娘我请安啊?”“额娘我”三个字被她咬的很重。   “谁承认你是我——”   “住口!”雅尔江阿不等永谦把话说完便厉声喝止,他昨天去做儿子的工作,说了许久才让他勉强答应来请安。因为怕书雪借题发挥,只得告假陪同。事实表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永谦被书雪一激,立刻口不择言起来。   永谦鼓着脸低下头,不再言语。   书雪放下茶碗,笑道:“你不要不服气,不要说你一个小小的宗室阿哥,皇上万乘之尊,还要三天一次给太后请安,你阿玛贵为亲王,初一十五都得给太福晋请安,你觉得自己比他们还强?”   “永谦,还不给你额娘请安。”雅尔江阿很清楚,书雪要是和永谦死磕,简王府以后恐怕是难有安宁之日了。何况书雪占着一个“孝”字,就算到了御前,对永谦也没有半分好处。   见永谦原地不动,书雪嘲讽道:“王爷,您都看到了,奴婢自问没有对不住三阿哥的地方,他却屡屡对奴婢无礼,您可得给奴婢做主啊。”   书雪今天就是要掰掰永谦的性子,让他明白:不和他计较并不是不能和他计较,书雪没打算和他亲如母子,但他两次三番挑衅自己,书雪也不会“圣母”到逆来顺受。   “福晋,永谦不懂事,你大人大量——”雅尔江阿头疼不已。   书雪正色道:“爷,大清朝以孝治天下,所谓三岁见老,三阿哥都八岁了,难道连‘孝悌’二字都不知道?”   雅尔江阿两头受挤,也顾不得许多了,上前呵斥永谦:“孽障,你的规矩呢!再要胡闹,就给我去祠堂跪着去。”   书雪心中冷笑,想这样蒙混过关,门儿都没有。   “爷,跪祠堂就不必了,既然三阿哥不愿认奴婢为母,奴婢也不强人所难,爷是宗人府令,就劳您立个义绝文书,奴婢自今而后与三阿哥再无瓜葛,他以后袭爵为王,奴婢不做太妃,他流落街头,奴婢也不舍一文。您意下如何?”书雪打定了和他们父子一拍两散的主意。   “福晋何必得理不饶人,义绝的话也是能随便说的?”雅尔江阿觉得书雪有些过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永谦的前程可就毁了。   “爷,奴婢不是三阿哥的额娘,那还真像他说的是他额娘的奴才不成?”从第一次管家到生辰宴风波再到昨天仗势欺负穆尼,书雪对屡屡挑衅的永谦委实厌恶,今天要不一劳永逸,将来还不知道又会惹什么麻烦呢。   “他不过是一时口误,你何必揪着不放。”雅尔江阿想起康熙的话,有些心虚。   书雪点点头,“想来皇上也曾一时口误,这样说过太后,奴婢今天就去请教太后,问问她老人家听了皇上的话是怎么做的。”   雅尔江阿见书雪帽子扣的大,不仅有谤毁皇帝之嫌,还有拿太后要挟自己的意思。当即遣退旁人,只留下自己和书雪两个。   “福晋,你生日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保证,今后绝对不会有类似的事儿发生,以后王府内务我也不再插手,你意下如何?”雅尔江阿知道,现在和书雪硬碰自己一定占不到任何便宜,只能退一步了。   事已至此,书雪也不愿多做纠缠,对雅尔江阿说“爷,奴婢就不多说了,您只要向我保证,从今以后除了朝廷大典和必要场合,三阿哥与奴婢再无瓜葛,您意下如何?”   雅尔江阿巴不得二人不再照面,又听妻子的言外之意是顾及了王府和永谦的体面的,便忙不迭的答应:“就依福晋。”   商量停当后,书雪吩咐抱琴温热饭菜,开始用膳。   待穆尼来告别,书雪当着雅尔江阿的面训斥六个长随:“你们都给本福晋听着,十五爷要是再掉半根头发,我不管是王府的世子还是阿哥的表亲,先把你们一顿打死再去和他们理论,都记下了?”   安泰等人心惊地看了雅尔江阿一眼,见正主儿不发一言,忙齐声答应:“福晋放心,奴才敢不用命。”   书雪点点头:“如此最好,本福晋还是那句话,谁敢心存观望,就给我到关外庄子上去卖苦力,等着你们衷心的主子去捞你们吧!”   安泰等人连称不敢。   书雪又吩咐穆尼:“要是再有那些外三路来的欺负你,吩咐奴才教训他就是,不要亲自动手,失了身份。”   经过一晚的时间,穆尼已经不再为昨天的事儿心怀愤懑了,当即答应着:“嫂子放心,我都听您的。”   “好孩子,嫂子已经把扎哈赶走了,你就放心读书吧。”   穆尼更加高兴,给兄嫂行礼后就去家学了。   雅尔江阿知道,书雪很多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也不做声,待穆尼走后扔下句“爷怎么说也是铁帽子亲王,伯爵府势力再大也越不过王府”就走了。   书雪明白雅尔江阿的话是敲打自己不要总是仗势威逼,但她并不在意,只要他不给自己难堪,自己自然不会与她过不去。   南巡的行期定在二月初九,而在此之前,书雪与侧福晋的赌约结果就要见分晓了。   十四阿哥的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此时的心情并不轻松,从书雪在自家爷的生辰宴上诊出九福晋喜脉这件事就不难看出,她是精通医道的,那自己的肚子——   “巧儿,你说简王福晋真会那么神?万一如她所说,我怀的是格格怎么办?”伊尔根觉罗氏面有忧色。   “福晋,太医不是说了吗,您这胎是个小阿哥无疑,何况产期是在二月初,怎么会被她蒙对?”巧儿安慰道。   伊尔根觉罗氏摇摇头:“你不知道,这简王福晋可不像正院那位,听爷说她不但通医道、擅厨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连洋人的话都会说,而且现在想来她当时与我立赌约时胸有成竹,不像是说大话的样子。恐怕——”   巧儿心里也没底,嘴中还要分散主子的注意力:“福晋,说不准她当时就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您不要多想了。要是思虑过重伤了小阿哥,那反而着了人家的道。”   伊尔根觉罗氏轻轻摸着肚子,苦笑道:“但愿如此吧!”   乾清宫。康熙问梁九宫:“老十四那个侧福晋快生了吧?”   梁九宫回话:“太医说产期在二月初,按日子算还差半个多月。”   “嗯,二十七那天记得提醒朕。”康熙吩咐道。   “嗻!”梁九宫会意,躬身答应了。   永和宫正殿。德妃有些担忧地问心腹宫女翡翠:“你说简王福晋说的是不是真的?”   “主子,不管是不是真的,您都要添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又何必担心呢?”翡翠开解自家主子。   德妃叹息道:“按理讲,我还是希望十四有个嫡子的,去年弘晖没了,本宫连个嫡孙都没有,要是十四家的争气,生下个小阿哥,也能给本宫添些喜气;可简王福晋和伊尔根觉罗氏赌了十万两银子,要是如她所料,到时还不是要着落在老十四身上?”   翡翠笑道:“主子,简王福晋和侧福晋打赌是为了给十四福晋出头,要是她赌胜了,赢的不止是十四爷的银子,还是自己妹妹和自己外甥的家当,您看简王福晋送的各色节礼就知道,她像是那种贪财的人吗?”   德妃点点头:“是这样,本宫多虑了。你记得提醒十四,要是简王福晋输了,待收下银子后就悄悄给简王府送回去,不可因小失大,为了二十万两银子伤了两府关系。”   “主子仁慈”翡翠答应着。   德妃没有再说话,如今太子储位不稳,简亲王和康亲王都是宗室领袖,伯爵府又是天子近臣,若是和他们起了嫌隙,恐怕对自己以及两个儿子都没有好处。   几位无子或丧子的皇子福晋也将目光紧紧盯向十四阿哥的后院。   可能是过于紧张的缘故,正月二十五晚上,伊尔根觉罗氏就提前发动了。    ☆、五十二、断阴阳妖仙孰是   五十二、断阴阳妖仙孰是   伊尔根觉罗氏挣扎了一天两夜,到二十七日早上才产下一名瘦弱的女婴,太医诊断小格格在出生时伤了内腑,恐怕难以养大。   书雪一夜成名,整个四九城都在谈论简王福晋铁口神断的事儿。   “主子,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说您是九天玄女临凡,通阴阳、晓八卦,无所不能呢。”入画虽然知道自家主子精通医理,但也不知道她有这等本事,不禁对书雪万分佩服。   “主子,这事儿不会对您不利吧?”抱琴比入画考虑的长远。   书雪无奈地摇摇头:“当时就是为了给琼琳出口气,也算是给那侧福晋一点儿颜色瞧瞧,现在想来,是我考虑不周了。别说是九天玄女,恐怕说我是妖精的也不在少数。”   “主子,这是好事,您可赢了十万两白银啊,有什么好担心的?”司棋有些不解。   “主子是怕招惹麻烦,再说十四福晋是主子的妹妹,又怀着主子的外甥,那十万两银子不过是主子的借口罢了,”侍墨很能体会书雪的心意。   抱琴的担忧并不多余,整个宗室都被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乾清宫。   “万岁爷,臣不敢欺君,十四侧福晋的脉象确实是个小阿哥,臣学艺不精,请万岁爷降罪。”伊尔根觉罗氏的主治太医委屈死了,本来这种诊断出错是常有的,顶多被罚俸降职也就罢了,可偏偏碰到这种事。他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康熙对医术颇有心得,便问道:“是男是女且不论,这产期的事你有什么要说的?”   太医一愣,回道:“万岁,这早产的事儿也是常有的。”   康熙挥挥手:“你退下吧。”   太医如蒙大赦,磕头谢恩:“臣告退。”   “去查一查,有没有人对十四府上的侧福晋动过手脚。”待太医退出后,康熙朝着大殿檐角吩咐了一句。   “嗻”回音几乎微不可闻。   梁九宫眼观鼻鼻观心,就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十四阿哥府正院。   “主子,福晋真是神了,这下您可以安心了,她说您怀的是阿哥,那一准没错,您看侧福晋还敢不敢嚣张。”蓝蝶高兴不已,在她看来,自家主子怀的是阿哥已经是毋庸置疑了。   琼琳也很高兴:“真没想到,姐姐还有这一手,过几天她要随驾,记得提醒我去送行。”   “那可不成。主子,小阿哥现在都有七个月了,咱们得留神一些,万不可出差错。”紫蜻阻止道。   “可是——”琼琳摸着肚子,有些犹豫。   “主子,福晋是不会在乎这种事的,您要是去了她反而会不高兴。后天大格格洗三儿,您把福晋请来就是了。”紫蜻也从旁劝说。   琼琳只得妥协:“就这样吧。紫蜻,你记得到时把额娘求的那两道平安符拿一道给姐姐。”   “是,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办妥此事。”紫蜻舒了一口气。   十四阿哥府后院。   “巧儿,你说我该怎么办?那可是十万两银子啊,我上哪儿去弄那么多钱?躺在床上的伊尔根觉罗氏忧心如焚。   巧儿哪有办法,只能宽慰主子:“您放心,爷是不会袖手旁观。”   伊尔根觉罗氏摇摇头:“爷分府时才二十三万两银子,又置了不少庄铺产业,漫说爷没有那么多银子,就是有那么多银子也不会用在我身上。”   “主子,要不去求求福晋吧,福晋心软,一定会帮您的。”巧儿这时想到琼琳身上了。   伊尔根觉罗氏不甘心地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她通共有不足三万两银子的身家,有一部分还是在管家期间贪墨的,就算把她娘家赔上也凑不到十万两,如今只能如此了。   八阿哥府书房。   “十四弟,你得准备银子了,你要是拿不出来我和九哥可就得替你赔上。”十阿哥快言快语,催促胤祯。   胤祯面红耳赤,硬声回道:“不劳十哥费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十四弟,你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银子?十万两你拿得出来,那你府上以后的用度怎么办?听哥哥的,你让弟妹去求求简王福晋,再给她陪个礼,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胤禩从旁劝道。   “八哥,要是那样,我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大不了去国库挪借一些就是了”胤祯心中愤懑。   胤禩叹口气,苦笑道:“她能用一道豆腐做出十个菜,我们能吗?她精通西洋诸般乐器、知晓五族三国语言,我们能吗?她能四步成诗,落笔惊风,我们能吗?她能断出你侧福晋生的是男是女,产期何时,我们能吗?在她面前我们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你还要什么面子?如今汗阿玛有意讨还欠银,你的想法还是打消吧!”   四人相顾无语,九阿哥起身看向窗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各府福晋。   “去简亲王府下帖子,明天我要过府拜访——算了,简王夫妻要随驾,等她回来再说吧。”   简王府后院。   伊尔根觉罗氏嘱咐下人:“福晋竟然如此厉害,以后行事仔细些,千万不要去老虎头上拍苍蝇。告诉扎穆巴身边的人,让他对福晋尊重些,千万不要失了礼数。”   简王府东院。   永谦的奶娘和丫鬟互相交头接耳:“嗳,你们听说了没有,外面都在传福晋是九天玄女下凡呢。”   “我也听说了,你们说这要是真的,咱们三阿哥还会讨到好?福晋不会连咱们一块儿记恨吧?”   “那可说不准,我阿玛传话给我,让我留心些,可千万别得罪了福晋。”   “就是就是,唉,要是当初被分去伺候十五爷就好了。”   五阿哥的下人也在开小会。   “嬷嬷,这可如何是好?要是哪天福晋看咱们不顺眼,把咱们撵出去怎么办?”   “小蹄子,你胡沁什么,福晋是九天玄女下凡,心肠好着呢,咱们只要用心当差,让五阿哥亲近福晋,她老人家自然能记得我们的好处。”   “是,是,嬷嬷说的对,咱们可不能像三阿哥那边的董嬷嬷似的,挑唆主子和福晋作对。”   “知道就好”   简王府前院   “你说福晋是不是真的不是凡人?”   “爷,福晋就算不是凡人,那也是仙女,您能娶到她也算是天大的福气了。”   “但愿本王能消受得起这份福气。”   伯爵府。   “额娘,妹妹什么时候学了这样的本事,我怎么不知道啊?”   “就是,现在想来,他们几个小的生病也好,出花儿也好,只要妹妹在就一定能逢凶化吉,看来传言不假啊!”   “行了,外面的人以讹传讹,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过两天我就去王府走一趟,仔细问问这件事。”   “也好”   辅国将军府。   “越儿家的,你这位福晋姐姐是不是真的是九天玄女下凡啊?”   “额娘,姐姐打小就与众不同,凡她想学的就没有学不好的,现在想来姐姐是有过人之处,可要说她是不是仙女下凡,儿媳就不得而知了。”   “嗯,越儿,娶到这样的媳妇可是你的福气,你可得好好珍惜。要是做出什么没天良的事儿,我能依得,你那仙女福晋大姨子也饶不得你”   “额娘放心,我和艳儿过得好着呢。”   “那就好”   毓庆宫内。   “福晋,你以后要与完颜府多多走动,不要生疏了。”   “爷,您放心吧,简王福晋对臣妾一向敬重,妹妹又是她的嫂子,她是不会和咱们生疏的。”   “嗯,福晋辛苦了,以后李佳氏要是有什么不规矩的,严惩就是,不必顾忌爷。”   “爷言重了,打理后院本来就是臣妾的职责所在,臣妾自当尽心。”   书雪对各府各处的种种算计毫不知情,此时的她正在为明天讨债的事儿做准备呢。   “高嬷嬷,从明天起你和抱琴入画轮流去十四阿哥府讨债,他要是痛痛快快的把银子给了也就罢了,若只是好茶好水招待,你们就天天去,若是拒不认账,你们就去九爷和十爷府上请二位爷做主,记住了吗?”   “主子放心,老奴记下了。”   待高嬷嬷出去,司棋有些疑惑地问:“主子,您不是说看在十四福晋的面子上不要这银子了吗?这是——”   书雪笑道:“我现在也没说要,但不要也有不要的道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主子我心中有数,你放心吧。”   “是”司棋似懂非懂。    ☆、五十三、愁肠百结冀修好   五十三、愁肠百结冀修好   正月二十九是十四阿哥府大格格的洗三之日,因为大格格的身体不好,且皇帝出巡在即,琼琳便与胤祯商定,只邀各府的几位福晋来聚聚,外客一概不请。当然,书雪也在受邀之列。   添盆时,书雪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心中叹息不已,看来她是很难逃脱早夭的命运了。   几个福晋在看过大格格后对书雪的敬畏之心又添了一层,知道简王福晋和侧福晋有梁子,也不敢对婴儿表现的太热情,散席后略坐一坐就相继告辞了。   书雪被琼琳单留了下来,昨天晚上胤祯把求情的事儿说给了琼琳,琼琳自然不会驳自家爷的面子,便答应试试。   “姐姐,昨天高嬷嬷来后,侧福晋便派人来求情,说她委实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请你看在我们爷的面子上放她一马,您看——?”一落座,琼琳就把侧福晋告饶的事说给了书雪。   书雪微微一笑,问:“怎么,你心软了?”   “倒不是心软,可我们爷也求我向你说情,我也不好不理。”琼琳有些为难地看着书雪。   “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告诉十四爷,他没钱,九爷和十爷有,我去找他们说话。”   “姐姐——”   “你放心,姐姐我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就算不为你想,也不能不管我的小外甥不是?要不为难他一番,他还当咱们怕了他呢!”   “姐姐,你多心了,爷现在对我很好。”   “行了,你安心养胎,我已备下了添盆的东西,其他事就别管了。”   “福晋说的对,主子,咱们很该给侧福晋点儿颜色瞧瞧,您忘了她当初有多嚣张了。”蓝蝶也插话给书雪助威。   “这——,好吧”琼琳觉得书雪不会亏了自己,便答应下来。   “姐姐,这是额娘求的平安符,您要出远门,就带上它吧。”琼琳将一个荷包递给书雪。   书雪笑着婉拒:“你带着就好,又何必为我费心?”   “我已有了,这是专门给您准备的。你就收下吧。”琼琳恳求道   书雪见状,也不好推辞,接过后便带到了身上。   书雪刚回府,高嬷嬷就来回话:“主子,伯爵府派人传信说明天太太要过来。”   “额娘有说是什么事吗?”   “好像是有关您随驾南巡的事儿。”   “知道了。”书雪点点头   此时的雅尔江阿正面临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爷,三阿哥身边的几个嬷嬷都告老,想求恩典放出去。”苏长定小心翼翼地向自家主子回话。   雅尔江阿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   “主子—她们怕—他们怕—”苏长定吞吞吐吐不敢直言。   “说!”   “她们怕因为三阿哥和福晋的关系——”苏长定用一种“你懂的”的小眼神看向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默然,低头想了一想说:“你告诉她们,安心当差就是,福晋是不会迁怒她们的。”   “爷,奴才觉得这件事您还是答应的好。”苏长定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为什么?雅尔江阿疑虑更重。   苏长定壮了壮胆儿,解释道:“爷,就算她们勉强留下,为了讨好福晋也不会对三阿哥尽心,万一有个疏忽,三阿哥——”   “你的意思是福晋会对永谦动手?” 雅尔江阿紧盯着苏长定,双眼露出慑人的寒光   苏长定立马跪下,磕头不断:“爷,奴才决没有挑唆您和福晋关系的意思,只是将心比心,如果换作是奴才,就算知道福晋不会为难,也会找机会向她卖好,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雅尔江阿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想了一想才问道:“那永焕身边的人呢?”   “五阿哥身边的人都还好,您知道,五阿哥还小,和福晋又没有什么冲突,他们自然不会太过担心。”苏长定急忙回道。   “嗯,那你说应该怎么办?”雅尔江阿真正头疼了。   “主子,依奴才之见,您首先要让三阿哥去给福晋赔罪,求得福晋原谅后再请福晋安排人照顾三阿哥,这样自然就万无一失了。”苏长定身为简亲王府外务总管,急智还是有的。   雅尔江阿左思右想,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认同:“也只能如此了,你起来吧。”   苏长定松了口气,擦擦额角的汗水站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太太便带着瓜尔佳氏来到了简亲王府。   “雪儿,你跟额娘说说,十四阿哥侧福晋的事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番手段?”太太一落座便亟不可待的问起有关传言的事。   书雪笑笑说:“额娘,三年前女儿在西山别院偶遇一位师太,她曾秘授女儿岐黄之术,可惜女儿志不在此,只学了些皮毛,那日女儿见十四阿哥侧福晋受补太过,便料定她会早产,另外她面含□□,水光盈盈,按医理讲也是宜女之相。所以女儿才大胆断言”   书雪确实曾施舍过一位尼姑,正好拿此事来敷衍太太。   太太半信半疑,问道:“就算如此你又怎么知道她在哪天生产?”   “额娘,那是我蒙的,您别忘了,十四侧福晋可是二十五开始生产的。”书雪解释道。   “原来如此,以后可不要这么莽撞了,虽然二十万两银子能拿出来,可也没必要冒这种风险。” 太太这才信了。   书雪满口答应:“额娘,您放心,女儿以后一定谨慎行事。”   弄清楚传言的事后,太太对书雪说:“你二哥也被皇上点了随驾的差事,到时你们要互相照应些。“   “真的?那太好了,本来我还担心行程寂寞,有二哥陪着就好多了。”书雪闻得永振随驾,十分高兴。   “姑娘,你二哥行事随心,要是有什么不妥你可要提点他。”瓜尔佳氏明显对不着调的丈夫很是疼痛。   书雪笑着说:“二嫂,二哥做事最有分寸,何况这次随驾的只有太子爷和十三爷两位皇子,太子爷与二哥是连襟,十三爷又与二哥交好,你放心就是了。”   瓜尔佳氏含笑点了点头:“姑娘费心就是。”   书雪忍不住调侃瓜尔佳氏:“二嫂,你放心,有我在二哥是不敢乱来的,我一定替你看紧他。”   永振与瓜尔佳氏夫妻相得,五年之内连育二子一女,就连唯一的通房都被永振做主嫁了出去。此时听了书雪的话,饶是老夫老妻也脸红不已,向太太嗔道:“额娘,您看姑娘——”   太太笑道:“行了,你就不要笑话你二嫂了,额娘问你,你和王爷现在怎么样?”   书雪含糊答应:“还好,额娘放心吧。”   太太哪能看不出书雪神色勉强,也不好多问,只得嘱咐道:“雪儿,不管怎么样也要有个孩子,不然将来依靠哪个?”   书雪点头答应:“额娘放心。女儿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孩子的事我自然放在心上”   太太叹口气,没有说话。   瓜尔佳氏对书雪和雅尔江阿的事也知道一二,见婆母面色忧愁,小姑神情凄冷,哪里敢插话?   “福晋,王爷给太太请安来了。”侍墨的话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默。   “额娘,女儿陪您出去吧。”因为瓜尔佳氏在,书雪也不好把雅尔江阿让进来。   “也好”太太点头应了。   书雪吩咐司棋留下招待瓜尔佳氏,扶着太太向正厅走去。   雅尔江阿今天早早回府原本是想和书雪商量永谦的事,不想听说太太来了,念头一转,便打了“曲线救国”的主意。   “小婿给岳母请安,岳母大人安好,”雅尔江阿见了太太,立即上前打千儿行礼。   “不敢,王爷多礼了。”太太秩同和硕公主,位比郡王,又是雅尔江阿的堂姑、岳母,他的礼还是受得起的。   雅尔江阿起身陪笑:“岳母难得前来,就和福晋说说话,中午小婿再给您把盏。”   太太对女婿的热情有些吃不消,推辞道:“不劳王爷费心,我不过是来和雪儿说说南巡的事儿,过会儿就回去了。”   书雪也对雅尔江阿的殷勤有些疑惑,见他还要说话,忙上前截和:“爷,额娘是和二嫂同来的,中午有奴婢陪着就好,您放心吧。”   雅尔江阿无奈,又和太太闲话几句就告退了。   “雪儿,王爷这是——”待雅尔江阿走后,太太疑惑地看向书雪。   书雪不在意地摇摇头:“许是为了年前的事吧,您不必多心。”   “嗯”太太并未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又劝女儿:“依额娘看,王爷对你还好,你也不要太得理不饶人了,夫妻之间哪有较真的?”   书雪嘴上答应,心中却对刚才雅尔江阿的举止感到奇怪。   不过雅尔江阿很快就亲自来给她解惑了。    ☆、五十四、金鲤翻身越海中   五十四、金鲤翻身越海中   “岳母回去了吗?”书雪刚送走太太回到正房,雅尔江阿就赶了过来。   “嗯,额娘不放心随驾的事,特地来嘱咐奴婢两句。”书雪淡淡地回道。   “福晋,你我夫妻一体,以后就不要再自称奴婢了,显得外道了不少。”雅尔江阿刻意讨好妻子。   书雪警铃大震: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结合他今天的表现,这挂名丈夫恐怕不会无事献殷勤。   “爷,您这是哪里话,规矩如此,奴婢怎好逾越?”要套近乎,你早干什么去了。   “咳咳,福晋能跟本王说说你是怎么赢的十四阿哥侧福晋吗?莫非福晋真是九天玄女下凡不成?”雅尔江阿对此确实好奇。   “外面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鬼神之说,未免荒诞。”   书雪的回答十分含蓄,雅尔江阿惊疑之心更重,想了一想和妻子商量:“福晋,永谦身边的人该换一换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吧。”   书雪粲然一笑:“爷,您忘了,您和奴婢可是有约在前的,三阿哥的事奴婢管不了。”   “福晋是内院的主母,分派人手的事是你职责所在。”雅尔江阿显然也想起了几天前的事,眼珠四处乱转,不敢直视书雪。   “爷说得有理”见雅尔江阿面露喜色,书雪话锋一转:“您看奴婢像是上赶着求人糟蹋的人吗?”   “福晋,永谦还小,只要你诚心待他,时间长了他自然就知道你的好处了。”雅尔江阿委婉劝道。   书雪有些不耐烦,对雅尔江阿说:“爷,要是没有别的事奴婢就去歇着了。”   “福晋,爷不管你是九天玄女,还是妖魔鬼怪,既然嫁给爷就得听爷的吩咐,便是汗阿玛和太后疼你你也不能不把爷放在眼里!”雅尔江阿有些恼羞成怒。   书雪漠然地看向雅尔江阿,正色道:“爷,您是和硕亲王不假,奴婢也是敕封的和硕格格,奴婢自问该做的都做了,您要是咄咄相逼就别怪奴婢撞个鱼死网破了。”   “你,你敢威胁爷”   “威胁谈不上,不过奴婢不妨告诉爷,三阿哥屡屡在人前下奴婢的脸面,奴婢念着爷不容易的面上也忍下了,您真以为奴婢不能拿他怎么样不成?”说到最后,书雪眼中一片肃杀之气。   “你敢动爷的子嗣!”雅尔江阿见外表娇美的福晋面含杀气,心中一凛。   “爷,奴婢既然能决定十四阿哥侧福晋的腹中是男是女、产期何时,您就应该相信奴婢绝对有让三阿哥悄然消失而又不露痕迹的本事!”   “你敢!”雅尔江阿咬牙切齿的怒视着书雪。   书雪笑语晏晏:“您看奴婢敢不敢!”   雅尔江阿双拳紧握,狠狠盯着书雪。   面对杀气腾腾的雅尔江阿,书雪毫不在意,安然坐下后信手拿过茶碗,轻轻一吹,蔑视地对雅尔江阿说:“爷,不是小瞧您,就凭您那两下子,奴婢还真不放在眼里,有些不该想的不想也罢。”   雅尔江阿猛然回神,刚才有一瞬间自己确实对妻子起了杀心,但也不过是眨眼功夫,没想到这都瞒不过心思通透的福晋。   雅尔江阿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回思刚才的场景,书雪恐怕是在故意和自己唱反调,自己偏偏又被她给吓得失态,真是应了一句话:偷鸡不成蚀把米。   “福晋,刚才是爷不对,你不要放在心上。”雅尔江阿见书雪软硬不吃,只能转走柔情路线。   书雪见好就收,笑道:“也是奴婢无礼,爷海涵。”   “福晋,不是我强人所难,你知道,自从十四阿哥侧福晋生产后,府里的人都对你敬若神明,永谦数次开罪于你,他身边的人自然担心被你迁怒,对永谦的照顾有失周全,所以也就只能由你出面来安排这件事了。“到了此时,雅尔江阿觉得自己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书雪恍然大悟,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威逼利诱半天敢情是为了这个缘故啊!   “爷,既然如此您就把人选好,再由奴婢安排过去,您意下如何?”吓了人家半天,总该有个安慰奖不是?   “如此甚好,我这里谢过福晋了。”雅尔江阿惊喜万分,看来只要以诚相待,福晋还是很好说话的,“我这就去吩咐他们挑人”雅尔江阿决定趁热打铁把此事定下来。   “爷!”书雪唤住待要离去的雅尔江阿,笑笑说:“最后一次!”   雅尔江阿一愣,随即醒悟,点头苦笑道:“对我来讲,娶了福晋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二月初九,第五次南巡如期开始了。   雅尔江阿夫妻的坐船紧随御舟,书雪算是开了眼界了,这那里是船?就是一座移动的宫殿啊!   除了太子和十三阿哥,四、八、九三位阿哥也在随驾人群之中,不过他们中途要回京替换监国的大阿哥、三阿哥和十阿哥,因此不能全程陪銮。   老康兴致不错,偶尔也诏书雪去吟诗作对,谈诗抚琴。书雪近二十年才获得这么一个出京的机会,自然对老康百般奉承,使劲浑身解数讨好终极大Boss,弄得雅尔江阿吃味不已。   因为出门在外,雅尔江阿和书雪不好分居,只能同寝一室,书雪也不在意,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雅尔江阿就悲哀了,外人不知道他们夫妻俩的状况,他也不敢挑衅康熙,像太子和十三阿哥一样带侍妾出来,每天守着活色生香的妻子还不能越雷池一步,那种感觉就别提了。   十多天后,御船驶进山东境内后,康熙的脸色难看起来,原因无他:当地巡抚来报,山东大荒,请旨赈济。   康熙传下上谕,截留漕运转济山东灾民,免灾区税赋一年以安百姓。御驾所过之处欢声雷动,无不歌颂康熙爱民如子,功泽百姓。   在山东逗留十多天,御船南出山东进入江苏境内,老康在途中也接见过各地要员,直到扬州才抛锚靠岸。   老康并未着急上岸,只在船上接见当地官员和乡绅。值得高兴地是,书雪终于被获准上岸游玩了。   扬州刺绣天下闻名,书雪想着可以买几件回去送礼,便带着两个丫鬟去本地最有名的绣坊寻看。   书雪未曾上头,只是随意挽了个发髻,衣着雪白里绸夹袄,打扮并不起眼。但坏就坏在书雪长了一张让西子、貂蝉都嫉妒的脸,一路之上,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不是瞎子就是眼神儿不好。   店铺老板一看书雪的样子,好容易才没有失态,上前赔笑道:“夫人想要些什么,本店虽小,却货种齐全,您随便看。”   书雪精选一番,挑了一幅“柳夜荷塘”、一幅“仕女团扇”、一幅“百鸟朝凤”和一幅“二十四桥明月”示意掌柜结账。   店铺老板凑趣道:“夫人好眼力,这几件可是本店的上品啊!”   书雪笑道:“老板,我虽然不是本地人,可外子也是商贾出身,您可不要漫天要价啊!”   “不敢,不敢,一看夫人就是行家,小可怎敢相欺?您要了四件绣品,这其中一件是五两,一件是四两,两件七两,就收您纹银二十两如何?”店老板得知书雪是商妇,言谈之间亲切了许多。   司棋抿嘴偷笑,要是王爷知道主子说他是商户,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难得有机会逛街,书雪自然不会马上折返御船,出了绣坊后又往街市走去,司棋和侍墨平日足不出户,好容易才得到这么个随主子出门的机会自然不会提出回返这种扫兴的话,也兴致勃勃地陪主子逛起了街。   行至一家酒楼前,书雪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尝尝扬州菜,一个小厮上前向书雪打千儿行礼:“福晋,我们爷请您过去。”    ☆、五十五、情天情海幻情深   五十五、情天情海幻情深   “你家主子是哪位爷?”书雪看着来人有些眼生。   “主子,奴才是九爷身边的。”小厮欠身回道。   书雪恍然:“这座酒楼是九爷的产业?”   “是”   “你告诉九爷,天色不早了,本福晋要先回去,有事请九爷回御船后再说吧。”书雪觉得还是避讳些好。   “表妹,连这个面子都不给爷,爷就如此讨人厌嫌?”书雪有些搞不懂,现在还没到夏天,皇子们为什么就喜欢拿着柄折扇呢?难道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事儿自古就有?   “九爷,您这是哪里的话,奴婢不过是觉得不好耽误爷的正事罢了,您又何必多心?”书雪陪笑道。   “既然如此表妹就请吧。”胤禟后退一步,打了个请字。   书雪无奈,只得带着两个丫鬟进了酒楼。   酒楼名为“翼然居”,装潢很是雅致。书雪不禁感叹:九阿哥不愧是大清第一皇商,连扬州都有这样大的产业,由不得人不佩服。   把书雪让上二楼,胤禟突然止步笑道:“表妹稍待,爷去去就来。”   书雪见九阿哥笑容古怪,有些不解,但也不便询问,笑着说:“爷请自便,奴婢在此等候就是。”   九阿哥转身去了东厢,书雪正要落座,西厢传来一阵嬉笑,其中赫然便有雅尔江阿的声音。   联系方才九阿哥的举动,书雪清楚自己恐怕是落入他人彀中了。   “主子——”侍墨也听到了雅尔江阿的声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既然导演都把戏排好了,自己随着剧本演就是了,书雪想也不想,直接往西厢雅间走去。   “爷,您喝呀,来嘛!”书雪站在门外,拉着门闩的手却并没有推出去。   “九爷怎么还没回来,我去看看。”屋里的人说着话就将门拉开了。   “吆!这扬州城不愧是有名的香艳之地,竟然有这等绝色,爷还真没来错。”看到站在门外的书雪,来人一愣之间就伸出手去摸对方的脸。   “大胆!我们主子也是你能碰的!”司棋说着话便一脚踢了出去。   书雪低头一看,想占自己便宜的纨绔已经趴在了门档上,屋内众人则将目光汇聚了过来。   “哪里□□的臭□□,竟然敢踢爷,看爷让你知道厉害!”纨绔骂骂咧咧地扶着门框站起身来。   雅尔江阿急忙推开身旁的歌妓,尴尬地问:“你怎么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书雪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人,反问道:“怎么,爷这是怪奴婢了?”   方才调戏书雪的纨绔有些迷茫地看着雅尔江阿,谄笑道:“原来是王爷的爱妾,干都失礼了。”   “干都,你少胡沁,这是简亲王正妃,敕封的和硕格格,你怎敢无礼?”八阿哥胤禩没想到书雪会出现在这种场合,惊讶之余不敢多想,又见干都口出无状,怕他得罪雅尔江阿夫妻,连忙喝止。   席上众人俱起身行礼,干都也跪下磕头,连声告罪:“奴才无礼,冲撞福晋,福晋恕罪。”   书雪浑不在意,笑着说:“不知者不怪,阁下可是董鄂家的大爷?您请起吧。”   不独是干都,其他人也都吃了一惊,“表妹是怎么知道他是董鄂氏的?”九阿哥很适时的出现在书雪身后。   能不知道吗?康熙年间的八卦不少,但噶礼父子弑母的故事绝对能高居三甲,作为故事主人公之一的干都,书雪想不知道都难。   不过这其中的因由书雪可不能直说,只是敷衍道:“在江苏这个地界能和爷说话随便的除了噶礼大人的公子奴婢可想不出第二个人。”   “原来如此。”九阿哥点点头   书雪笑着站起身对胤禟说:“得了,爷想让奴婢看的东西奴婢也看见了,就不在这儿打扰爷们取乐了,奴婢告退。”   雅尔江阿急忙起身,勉强笑道:“横竖爷也没事了,就陪福晋一块儿回去吧。”说着又瞪了脸色尴尬的胤禟一眼。   书雪摇手一笑,劝阻道:“爷,‘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您可不要做负情薄幸之人啊。”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身旁的两个歌妓一眼。   雅尔江阿大窘,其他人则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书雪,毕竟这世间是没有哪个女人能把自己的丈夫向□□床上推的。   书雪权作不知,对侍墨吩咐了句“赏那两位姑娘每人一百两银子”就径直走了出去,雅尔江阿哪还有脸留在此处,不管眼神幽怨的两个瘦马径直追了出去,其他人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书雪倒不是故作姿态,戏文里有一句话叫做“金榜题名虚富贵,洞房花烛假姻缘“恰好应了此时的她与雅尔江阿的关系。要是可能,书雪宁愿一脚把他踹到□□的怀里,让他醉生梦死算了。   “主子,二爷来了”刚用过晚膳,侍墨便进来回话。   书雪起身吩咐:“让二哥进来吧。”   永振进来后急切地问道:“妹妹,你今天上岸了?”   书雪一边让座一边笑道:“是啊,今天天色不错,我就上岸买了些小玩意。”   “你是亲王福晋,又是和硕格格,以后再出去别忘了带着侍卫,要不让我陪着你也行。江南并不安稳,你要万事小心”永振嗔怪着嘱咐道。   书雪理亏,不好意思地答应着:“二哥放心,下次再出去一定带着侍卫就是了。”   永振也不深究,拿过桌子上的糕点说:“妹妹,我今晚要值夜,你给我预备些宵夜吧。”   书雪点头答应,又吩咐侍墨:“把我前几天给二哥做的银鼠貂皮斗篷拿来。”   永振连忙起身推让:“妹妹,额娘和你嫂子给我准备的很齐全,你就不用费心了,且现在时近三月,天气并不十分寒凉,用不着厚衣服。”   书雪接过斗篷给永振系上,笑着说:“你是随驾的侍卫,能带多少行李我还不知道?要有用不到的就散给同袍,也好博个‘体贴下属’的美名。”   永振乐了:“他们那些粗人也配用妹妹的针线,你太抬举他们了。”   书雪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别扭的很。”   永振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过会儿我让侍墨把宵夜给你送去,我多预备一些,你让他们陪你一起用些就是了。”书雪一边给永振整理衣服,一边随口叮嘱。   “那他们岂不是占了大便宜?妹妹你也太给我张脸了。“永振明显是口是心非。   兄妹俩正说着话,雅尔江阿打帘子走进来,看到永振也在,笑着打招呼:“舅兄没有当值?”   永振看雅尔江阿很不顺眼,但事情轻重还是知道的,给妹婿请过安又闲话了几句就告辞了。   雅尔江阿盯着永振身上的斗篷若有所思。   “福晋,今天——”雅尔江阿吞吞吐吐,想对今天的事辩解。   “爷,您可知道今后的行程?奴婢也好有所准备。”书雪才懒得管他是和风尘侠女相好还是同倡优婊妓合欢呢。   “呃,过几天起锚后经镇江去江宁,而后折返苏杭,具体时间等爷探听清楚后再告诉福晋。”雅尔江阿见书雪无意提起今天的事,心里大不自在。   书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知道雅尔江阿是陪驾而回,必然已用过晚膳,便吩咐司棋:“你去准备些食材,待爷安寝后我再给二爷做宵夜。”   雅尔江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书雪:“刚才舅兄披的斗篷是福晋做的?”   “嗯,奴婢这几天在船上左右无事,又见二哥没带几件大毛衣裳,便给二哥做了件披风。”书雪不在意的回道。   “福晋似乎从来没有为爷动过针线?”雅尔江阿有些吃味,妻子为穆尼做过书包,给永振做过衣服,可自己连个荷包都没捞着。   书雪轻轻摇了摇头:“爷错了,奴婢怎么会不给爷做针线呢?”    ☆、五十六、初见红楼繁华在   五十六、初见红楼繁华在   雅尔江阿惊喜万分,有些难以置信地问:“福晋此言当真?”   “自然。”书雪微微点头。   “那福晋这就拿出来给爷看看吧。”雅尔江阿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书雪回头问侍墨:“你还记得我给爷做的针线放在哪儿了吗?”   侍墨一愣,随即会意:“主子,您在大婚之前给王爷和各位小主子、太福晋做的针线都搁箱子底下压着呢,回去后奴婢就寻出来。”   书雪看着雅尔江阿,不好意思地说:“爷,您看这——”   雅尔江阿明白妻子的意思,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回了句:“回京后再看也不迟。”   “爷先歇着吧,奴婢去给二哥做些宵夜。”   “福晋,你是主子,这种事让下人做就是了,何必亲自动手。”雅尔江阿对妻子的冷淡很是不快。   “谢爷关心,横竖奴婢也是闲着无事,正好消遣。”书雪说着话便起身去了后厨。   “无事?消遣?”雅尔江阿心中苦笑,妻子宁愿下厨也不和自己单独相处,夫妻的关系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书雪做好宵夜,吩咐司棋送去后才回到寝室,只见雅尔江阿在床上辗转反侧未曾入睡。   “爷还没休息?”书雪脱掉披风夹袄,和衣走到床前。   雅尔江阿往里靠了靠,让书雪躺下后才问道:“福晋今天怎么上岸去了?”   “扬州刺绣天下闻名,奴婢对此好奇的紧,就专门上岸买了几件。”   “嗯”雅尔江阿嗅着妻子的发香眼神迷离。双手不自觉的向书雪的衣襟伸去。   “爷,奴婢曾听其他福晋说几位皇子王爷的外院都有扬州瘦马,您要是有意也派苏总管去采买些就是了。”   雅尔江阿刚碰到书雪的脖颈,便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   “福晋就这么不在乎爷?”雅尔江阿侧起身直直盯着妻子。   书雪一转身,轻轻地说:“前日因今日果,爷但凡对奴婢有一分怜惜,你我夫妻又如何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福晋,我知道自你嫁入王府以后受了不少委屈,可我也是有苦衷的,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雅尔江阿脸色诚恳。   “爷,何必呢!如今这样不好吗?您自由自在,奴婢也无拘无束,非要把两个人绑在一起,那将会是更大的不幸。”在这样的丈夫面前,书雪的心已是很难回暖了。   雅尔江阿长叹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就不再说什么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起后雅尔江阿便到前面陪驾去了。   果如雅尔江阿所言,御船在两日后离开扬州转道镇江去了江宁。不出书雪所料,接驾的正是江宁织造、通政司曹寅。   曹寅一家在江南树大根深,自康熙二年曹寅之父曹玺担任江宁织造以来至今已过四十余年,尽管是内务府包衣,曹家的显赫却是人所难及的。   不过书雪更感兴趣的确是曹家的四代传奇人物。   曹家原本是正白旗下包衣,隶属摄政王多尔衮,曹玺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王府护卫,多尔衮死后获罪,顺治将正白旗划为天子亲军,曹玺因祸得福成了内廷二等侍卫,其妻孙氏更是在康熙出生后被选为保姆嬷嬷,康熙登基后重用曹玺,恩泽曹家,曹玺官至一品尚书,妻孙氏获封一品奉圣夫人,就连十七岁的曹寅也被补了御前侍卫的缺儿。   曹寅和“千古一帝”康熙、“大清词圣”纳兰性德是发小,在其父死后接任江宁织造长达二十八年,且其通文墨、擅骑射,可谓是占尽一时风流。不过因为接驾亏空的事,曹寅郁卒终日,死难瞑目。   曹颙继父身后任江宁织造,可惜高才不寿,这位被康熙给予厚望的少年英杰年仅二十六岁就一病故去,死在任上。   曹雪芹,这位的大名可谓是横贯古今,曹雪芹疑似是曹颙的遗腹子(也可能是曹寅过继子)。   江宁两班文武迎驾后,书雪作为随驾人员品秩最高的女眷,与康熙的和嫔、庶妃顺懿密以及各皇子阿哥的侧室一起被引进了内院。   和嫔与顺懿密的品级要低于亲王嫡妃,因此二人虽然辈分高却不敢安居上座,书雪也不好凌驾于母妃(当然,二人如果真有一人是妃,排座次的问题就不存在了)之上,便让开正位,坐到了左手。和嫔谦让一番,不敢上位,只好坐到右手,顺懿密享的是嫔级待遇,却未受过正式册封,连转正的和嫔都不敢坐正位,她更没胆子僭越,便坐到了和嫔的下手。   刚刚落座,和嫔身边的首领太监就进来传话:奉圣夫人孙氏亲率江宁命妇前来问安。   和嫔今年才二十二岁,虽然受宠,这种场合却从没经历过。不难理解,在宫里时有佟贵妃,老康出巡也多带四大天王之中的一两位随驾,和嫔就算想掺和这种事也没有机会。听了跟班太监的话,和嫔郁闷了,好在自己品级不够,便把视线转向书雪。   书雪头疼不已,心中腹诽老康:你就算是嫌弃妃子们人老珠黄,让太子把太子妃带来总没问题吧?这下可好,地位够的名不正,名正的身份欠缺,搁前明,自己就是藩妃一个,接受命妇问安?这不是找抽吗?更何况这群命妇当中还有被康熙称为“吾家老人”的孙氏,她如何能拿大?   “嫔母,奉圣夫人是汗阿玛的乳母,她专程来向您请安,若是不见倒显得咱们轻狂了,可请曹府女眷过来叙话,至于其他人,咱们问明汗阿玛的意思再做计较,您以为如何?”书雪提议道。   和嫔点头称是,吩咐内侍:“去请奉圣夫人进来。代本宫谢过其余命妇,让她们先回去吧。”   孙氏年近八旬,却精神抖擞。扶着龙头拐杖带领儿媳孙女进来问安。   “奴才正白旗下包衣孙氏恭请和嫔娘娘金安,叩请福晋大安,贵主儿吉祥。”孙氏果然睿智,按照座次排位和年龄向三人问安。   “嬷嬷快起,我等都是晚辈,您何须行此大礼?快扶嬷嬷坐下”和嫔谦让着吩咐随身宫女去扶孙氏起身。   孙氏谢过恩,挨着顺懿密的位子告了座。两个儿媳和三个孙女则两溜雁翅站到其身后。   和嫔明白,眼前这位老嬷嬷虽然没有宫里的苏麻喇姑金贵,可一样不是普通的奴才,单论体面,自己恐怕都远远不及,因此说话极为客气,不敢以主子自居。   书雪则心中感叹:难怪曹家亏空百万,单这路上陈列、房中摆设就是一大笔开销。本来光接驾的花费就难以敷出,曹府又上下铺张不知简省,靡费更为严重。书雪略一打量曹寅长女的头面,恐怕就得值个上千两银子。   有和嫔挡在前面,书雪乐得自在。雅尔江阿是镶蓝旗旗主王爷,曹玺次子曹荃的妻子戴佳氏出自镶蓝旗,其父是第一参领所辖的佐领。戴佳氏待书雪这位女主子自然格外亲近。   时近申时,孙氏起身笑道:“娘娘和福晋也该用膳了。奴才告退”   和嫔三人也都起身相送,孙氏婆媳又客套一番才退出正厅。   “主子,织造府安排您和王主子、福晋今日暂且在花厅用膳。”首领太监上前回禀。   和嫔看着书雪询问:“福晋意下如何。”   “全凭嫔母做主”   和嫔和顺懿密今天是不用伺候康熙用膳的。江宁作为前明的南京城,政治地位十分显要,留守南京的两班文武多是康熙的亲信和八旗要员,既然到了此地康熙自然要对其进行赏赐拉拢。   用完晚膳,书雪、和嫔、顺懿密以及在外间用膳的众侧室在下人的引导下分别回到了居所。   “主子,这也太铺张了,曹家不过是包衣出身,怎么这么大的排场?”侍墨见刚才筵席上山珍海味,仆妇下人也都衣冠不俗,不免有些感慨。   书雪点点头,连侍墨一个小小的丫鬟都能看出这其中的不妥,何况是康熙和四四?不过康熙还算仁厚,知道亏空大半是因为接驾造成,而其本身又与曹寅母子感情深厚所以才替曹家遮掩;与之相反,冷面爷雍正连自己的兄弟、儿子都狠心赐死,就别说包衣曹家了。   江宁织造府作为临时行宫,给雅尔江阿夫妻安排的卧室是一间套房,书雪等到三更不见雅尔江阿回来,便径自在外间歇下了。    ☆、五十七、善缘孰料是福祸   五十七、善缘孰料是福祸   第二天用过早膳,康熙身边的魏珠便来传诏,让书雪御前伴驾。   书雪不敢怠慢,整好衣冠随魏珠去了萱瑞堂。   康熙正和孙氏说话,几个皇子也陪在一旁,唯独雅尔江阿不见踪迹。见书雪进来,除了康熙和太子,众人都站了起来。   书雪向康熙请过安,又向太子等人问过好就肃立到一旁。   康熙指着书雪对曹寅说:“东亭,这可是皇家才女,漫说你我,恐怕就是性德在世也难与其争锋。”   曹寅面色讶然:“福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华,奴才佩服!”   书雪笑道:“家兄常赞大人文武双全,为皇舅膀臂,与您相比我可是汗颜的紧。皇舅的意思是要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张狂了。您又何必当真”   “不敢不敢,福晋过誉了。”曹寅见书雪对康熙以“舅”称呼,颇觉诧异。   “偏你有这么多话。”康熙笑骂一声,又向曹寅解释:“她是万吉哈的长女,方才你见的永振是她胞兄。   曹寅了然地点点头,笑回道:“难怪福晋举手投足之间天然有一番皇家威仪,原来是主子爷的外甥。”   康熙笑着说:“你的女儿也不差,朕有意给她指门亲事,你意下如何?”   孙太君和曹寅连忙跪地谢恩:“全凭主子爷提拔。”   康熙亲自扶孙太君起身,转头看向书雪:“丫头,你猜一猜朕要把曹家长女指给谁,猜对了朕给你三天假,并准你到城中游玩,猜错了就作一幅江宁行乐图呈上来。如何?”   这倒是不错的奖赏,书雪低头想了一想,问道:“皇舅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   “皇舅,甥儿先把自己猜的人选写于宣纸之上,待您下了赐婚旨意后再拿来比照,您意下如何?”书雪要是一口说出来又和康熙所想不符,那就有败坏人家姑娘名节的嫌疑,写下来后先由康熙过目,如有相差也就不必给第三人看到,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你倒是精细。”康熙点头答应。曹寅母子则面露感激。   书雪退到偏房,在宣纸上写好后才拿出来交给康熙。   康熙也不打开察看,吩咐身后的梁九宫:“宣旨!”   梁九宫拿出卷轴,高声宣道:“江宁织造曹寅接旨!”   曹寅一打马蹄袖,跪到大厅中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宁织造曹寅长女柔静淑贞,克贤四德,着抬入正白旗,赐姓曹佳氏,配平郡王讷尔苏为正妃,钦此!”   曹寅与孙太君俱是惊喜万分,曹寅磕头不断,连声谢恩:“主子隆恩浩荡,奴才百身难报!”   康熙示意魏珠扶曹寅起身,笑着说:“不必如此,你的辛苦朕一向深知,且你那长女又是嬷嬷一手教养,朕自然信得过她的品行。”   曹寅又磕一头方才起身。   “让朕瞧瞧简王家的写的是什么。”康熙说着话将折叠的宣纸展伸开来。   “汗阿玛,弟妹猜的可对?”太子见康熙盯着宣纸一声不语,便上前询问。   康熙双手将宣纸一翻,上面赫然是一个“平”字。   “丫头,你是怎么猜到朕要给平王指婚的?”康熙脸色平静的看向书雪。   书雪估计康熙是阴谋论了,便反问道:“不是皇舅告诉甥儿的吗?”   “朕什么时候告诉你了?”不独康熙,就连在场的众人也感到奇怪,他们都看的明白,康熙不过是临时起意为难书雪,又怎会提前告知。   “皇舅,甥儿如今是铁帽子王妃,您向曹大人夸过甥儿后就提起指婚的事儿,又说曹小姐不比甥儿差,自然是有意将曹小姐指个与甥儿身份一般的夫婿,铁帽子王中除了平郡王,没有哪个年龄相合且为甥儿所知的,甥儿也就只能往他身上想了。”   康熙赞道:“难得你如此细心。”其他人则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皇舅,那假期的事儿?”书雪期待的看向康熙。   “准了!”   “谢皇舅!”书雪欢欣雀跃。   “不过今天你要陪朕去游湖,朕还要在江宁逗留几天,你就从明天开始再出去玩儿吧。”   “遵旨”   康熙起身吩咐曹寅:“朕就带他们几个出去微服游玩,你不必多心,也不要扰了百姓。”   曹寅深知康熙的脾气,当即答应:“奴才遵旨,主子放心。”   即使脱去龙袍,康熙的一身王霸之气依旧没有被掩去分毫,几位皇子的气场与常人相比也相差甚远。   康熙游览的是玄武湖,但他却并不曾去园林内游玩,只是站在与内城相接处的钟山凉亭上一边看风景一边与太子等人谈论南京城的民生风俗。   “杀鞑子,复明王”康熙正和书雪谈诗作对,临近康熙等人的十几个摊贩突然掀开地砖,拿出刀剑冲了过来。   “保护老爷!”书雪还在发愣,太子已经率先冲到了康熙身前。   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三阿哥等人很快和几个白衣刺客扭打到了一处。   康熙等人明显寡不敌众,而康熙的隐卫和织造府安排的护卫又被刺客和慌乱的人群有意无意的堵在了街外。   “十三弟,你和二哥护着老爷先退,剩下的交给我们三个。”胤禛高声喊道。   太子和胤祥一左一右扶持康熙向织造府方向退去。   不过胤禛就惨了,他这一嗓子招来了不少仇恨值,五六把刀片子全朝他身上招呼了过来。胤禛本来就招架的十分吃力,这下更好,一个躲闪不妨掉进了湖中。   “老四(四哥、四弟)!”康熙父子齐声惊呼:“老四不通水性,赶紧救人!”康熙被两个儿子半劝半拉着向外围靠近,不过他们的眼神却都划过一丝绝望。   “你妹呀!冰块儿竟然不会水,这也太坑爹不,是太坑姐了!”书雪原本还是比较轻松的,一来反清复明分子以侠义自称,不屑去伤妇孺,再者书雪长相艳丽,他们也没把这个“弱女子”放在眼中。殊不知书雪是两辈子的练家子,身具三十多年功力的她一出手就打趴下了两个,这才引起了刺客的主意。原本她还以为四四落水是因祸得福,哪里知道还有这一出?   书雪抬腿踢倒一个刺客,转身蹬掉鞋子翻跃入湖中。   胤禛在湖中浮浮沉沉,看来已经呛了好几口水,书雪来不及多想,薅着他的前胸就往岸边游去。   凉亭高于湖面数米,周围岩壁绵延五十余米,书雪不能就近上岸,拼了老命才将四四救上去。   “快!快!四爷、福晋你们没事吧?”救驾的侍卫到了此时才姗姗来迟,康熙父子也神色慌张的赶了过来。   如今顶多算是初春,虽然江宁属于秦淮线以北,但湖水的温度还是相当低的,上岸后的书雪被冻得瑟瑟发抖。   “汗阿玛,四哥的气息越来越弱了!”胤祥鼻带哭音,绝望地看向康熙。   康熙身子向后一晃,勉强抓住胤礽的手臂才站直身子,高声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说着又上前拉着儿子的手不断摇晃着。   “四四会这样挂掉?鬼才相信呢!“书雪顾不得因被忽视而引发的不满,径自上前解开胤禛的脖口衣襟,将四四的口鼻清理干净,又掉头吩咐胤祥:“十三爷,你帮我把四爷的身子翻过来。”   胤祥急忙上前帮忙,在书雪的指导下用肩膀顶住胤禛的心脏,书雪则轻轻拍打着胤禛的后背,帮他控水。   康熙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围观书雪摆布自己四儿子的身体,太子几次要上前说话都被他拦了下来。   “嫂子,四哥的呼吸还是很弱”胤祥担忧的看着书雪。   “十三爷,把他翻过来”待胤祥依令而行,书雪连续对其做了十五次肺部复苏,终于如愿以偿的听到了四四的咳嗽声。   “汗阿玛,汗阿玛,四哥醒了,四哥醒了!”胤祥一见四四回转,高兴的蹦了起来。   书雪松了一口气,再不醒就只能人工呼吸了。自己当然不行,那就只能几位皇子来,四八?四十三?攻?受?书雪思想邪恶的很。   康熙明显大喜过望,没有责怪儿子举止失当,握着胤禛的手急切地问:“老四,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感到不适?”   胤禛连换了两口大气,才答道:“汗阿玛,咳,汗阿玛放心,咳咳,儿子没有大碍!”   康熙急忙阻止道:“你先不要说话,保存体力!”   胤禛感激的点点头。   “表妹,小心着凉。”胤禟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覆到书雪的身上。   “多谢九爷”书雪勉强笑了笑:好在还有人关注自己。    ☆、五十八、两代帝王简心入   五十八、两代帝王简心入   回到行宫后,康熙大发雷霆,将曹寅和江宁将军狠狠削了一顿,责令其限期擒拿逆党,不得迟延。   江宁将军和曹寅被吓了个半死,要是皇帝在自己地头上有什么闪失,那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书雪体力透支,又在冷水中泡了许久,勉强回到行宫后就晕了过去。   随驾的太医都去了四阿哥那里,曹寅不敢怠慢,专门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来照拂书雪。   “皇上,四贝勒只是受了些风寒,喝过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太医恭恭敬敬地向老康回话。   老康这才放下心来,感叹道:“祖宗保佑,总算是有惊无险!”   “哼!祖宗保佑?汗阿玛,四哥掉进湖里时儿臣可没见哪位祖宗来救他。要不是表妹一个弱女子奋不顾身跳下水,将四哥救上岸后又紧急施救,四哥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躺在这儿?”胤禟冷言冷语的讽刺道。   “你——”康熙勃然变色。   八阿哥急忙救场:“汗阿玛,九弟虽然冲动,但他说的并没有错,不独四哥是简王嫂所救,便是我们,若非她以一敌四,想来也很难脱身。”   “汗阿玛,我等身为七尺男儿,当彼危机关头不但没有保护好汗阿玛和嫂子,反累她出力,儿子汗颜!”胤祥面露愧色。   康熙压下怒火,点点头说:“你们说的对,今天是亏了那丫头了。”   胤禛此前已经从胤祥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便向康熙央求道:“汗阿玛,儿臣想去向王嫂道谢。”   康熙给儿子拉了拉被子,劝阻道:“你先歇着,朕自有计较。”   胤禛只好顺从的点头答应。   康熙又问太子:“那丫头怎么样了?”   胤礽回道:“汗阿玛,弟妹回府后就晕了过去,想来现在还没醒呢。”   “谁在那儿伺候着?”康熙扫了一眼随驾的太医,发现一个不落全都在这儿了。   “汗阿玛,您总算是想起这事来了,太医都在四哥这儿,简王和永振又被您派了差事,现在表妹那恐怕就只有两个丫头在吧?”胤禟不阴不阳的说。   老康尴尬了,太子急忙上前解围:“汗阿玛放心,曹大人已经为弟妹请了大夫,不会有事的。”   康熙干咳一声,对四阿哥说:“你先歇着,朕去看看她。”   胤禛自然毫无异议,对想留下陪自己的胤祥说:“十三弟,你去替我向王嫂道个谢,就说胤禛感念王嫂救命大恩,来日图报。”   胤祥点头应了,随康熙带领一众太医来到书雪下榻之处。   书雪被司棋和入画灌下药后还在昏睡之中,两个丫鬟急的直落泪。   康熙一见这副情形,愧意更重,急忙吩咐太医:“快给福晋看看!”   太医诊断片刻,向康熙回道:“皇上,福晋脱力受寒,恐怕会有些麻烦。”   康熙一惊,问道:“什么麻烦?”   “皇上,福晋原本体格健壮,风寒之症虽险却无大碍,不过在水中浸泡时间过长,离水后又没得到及时供暖,恐怕将来在寒季会有哮喘之症。”太医犹豫一番后才据实回话。   康熙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头不再说话。   胤禟走到床前,盯着书雪苍白的面容,喃喃地叹息:“表妹,你太傻了,你被四五个男子围住时我们哪曾想过你的安危?你为救四哥上岸而跳进水中时又有谁把你放在心上?你为了抢救四哥延误了自己的病情又有哪个想过你这个弱女子比四哥更需要太医?你太傻了!”   八阿哥素来知道九弟的心事,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太医,你给朕听着,要全力治好简王福晋,不惜一切代价!”虽然九儿子的话很刺耳,但却也是事实,康熙只能拿太医撒气了。   “嗻!”李太医等人躬身答应。   “皇上,简亲王和完颜侍卫回来了。”魏珠跑进来传话。   “快,快让他们进来。”   雅尔江阿和永振刚回到织造府行宫就听说了圣驾遇刺的事儿,到康熙榻处交差问安时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就急忙赶了过来。   “给汗阿玛(皇上)请安,汗阿玛(皇上)吉祥。”虽然担心妻子(妹妹)的病,但二人也不敢藐视礼法,先行向康熙请安。   康熙实在有些没脸见二人,留下句“你们先陪陪丫头,用过晚膳后再来缴旨”就带着儿子们落荒而逃了。   待问明书雪的病情,不独永振跳了脚,雅尔江阿也将胤禛一阵大骂:“男子汉大丈夫连游水都不会(王爷,似乎你也不懂水性!),靠女人舍命相救,也不怕丢了皇家的脸。”   “主子,你醒了?”司棋看着书雪微微睁开双眼,惊喜异常。   两个大男人也都把脑袋挤过来:“福晋(妹妹)你没事吧?”   书雪示意司棋将自己扶坐起来,喝过水后问道:“爷和二哥怎么在这儿?”   “昨天爷和二舅兄出了一趟差事,回来后就听说了汗阿玛和福晋遇刺的事,正好汗阿玛也在这儿,我们就过来了,汗阿玛要我们先陪着你,晚上再去缴旨。”雅尔江阿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书雪点点头:“你们放心,我真的没事,不过是着凉罢了,你们先去回报差事吧,不可因私废公。”   “有事没事你自己知道,妹妹,他们一群大男人连自己都照应不好,还要你去挣命?到头来得到什么好了?我刚才听司棋说四贝勒是事儿没有,可一群太医全在他那儿,反倒是你这边就扔过来一个游方郎中充数,真是太不值了!”永振撇撇嘴抱怨道。   书雪怕永振继续口无遮拦,忙打岔道:“行了二哥,我真的没事,你和王爷先去用膳吧,一会儿还要交差呢!”   雅尔江阿算是服了,万吉哈嚣张他是知道的,可没想到看起来还算靠谱的永振竟然如此大胆,公然诽谤皇子阿哥,真是令他自叹不如。   书雪的病确实不算严重,第二天就能下床了,因为遇刺的事儿,康熙的行程也耽搁了下来。   三月十八是康熙五十二岁生日,此时已是初六,万寿节也就只能在外面过了。看老康的样子是打算留在江宁过生日了。   书雪刚刚痊愈,没有心思去研究寿礼,便由着雅尔江阿去准备了。   在此期间,江宁将军四面撒网,抓到了十多个疑犯,康熙大笔一挥,直接核准死刑,十多颗脑袋便血染雨花台了。   胤禛在遇刺第二天就亲来道谢,书雪虽然觉得这件事对她而言未必不利,却并不想对这位未来的雍正爷太过热情,客套几句后便端茶送客了。   胤禛有些贱受属性,要是书雪以恩人自居,刻意和他拉近关系,他反而会不自在,可书雪对他不冷不热,他倒是认为书雪不居功、不自傲,值得尊重,令人叹服!   雅尔江阿对妻子温情了不少,每天亲自监督书雪喝药、陪书雪用膳,到了晚上也不再出门,而是留在寝室内与书雪谈诗论道。书雪之前对他的厌恶倒是消减了几分。   康熙可能对之前的事很不好意思,当然如果当时的情景再发生一次,他也不会因为关心书雪的安危而越过自己的儿子,便颁下大批赏赐给书雪,书雪自然不会客气,来者不拒全都收了下来。   太子、诸阿哥都送了不少药材过来,在江宁接驾的两班文武得悉事情经过后也纷纷派妻子前来问安,书雪将探病的诰命都推给了和嫔和顺懿密,众诰命见不到真神,过了两三天才消停下来。   整理好老康给的大批赏赐后,书雪便依前约出府游玩儿去了。    ☆、五十九、人生若只如初见   五十九、人生若只如初见   三月十三是江宁的百花诗会,书雪身子渐好,也带着两个丫鬟去凑热闹。   江宁是前明的南京城,清廷在江宁设江宁将军、通政司、织造府等重要官衙强化对江南的统治。由政治可观其他,江宁文风极盛,加之今年圣驾驻跸于此,万寿节即至,当地官员为讨好康熙,自然对此文坛盛事大力支持,除了江宁本地,两江各府都有文人墨客前来参加。   百花诗会在临近江宁府府衙的“蝶恋花“酒楼举行,往年不过是由主持人出题,而后与会者竞答,今年却添了不少新鲜玩意儿,除了吟诗作对,还有投壶、品酒等项目。   书雪花费掉一锭银子,才在一楼大厅占了一个偏僻席位,远远观望比赛。   江南民风虽然保守,但也不全是男子参赛,除去江南名楼花魁,商贾千金、成名才女以及地方满族大员的贵女也有不少人来凑兴。有些存着小心思的汉官得悉康熙和皇子都在江宁,也纷纷鼓动养在深闺的女儿出来参赛。如此以来,男女比例反而倾向平衡。   “丫头,你倒是悠闲。”书雪掉头一看,老康和几个皇子、雅尔江阿以及曹寅等人走了过来。   因为场合所限,书雪不便行全礼,站起来向康熙微微欠了欠身。   康熙摆摆手,示意书雪免礼,面含关切地问道:“丫头,你身体怎么样了?”   “舅舅放心,甥儿已经大好了。”书雪笑着回答。   “那就好!”康熙看了一眼雅尔江阿,轻轻叹了一口气。   “听说曹大人的公子也参加了这次的百花诗会,到时我们就能一睹曹大人的渊源家学了。”太子笑着凑趣。   康熙果然兴致大增,对曹寅笑道:“虎父无犬子,朕倒要见识见识曹颙的学问。”   他们说话的功夫,书雪向窗外一瞅,发现周围便衣侍卫林立,就连府衙外的民巷都有江宁织造府派出的公差把守,看来这次康熙是有备而来啊!   也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经过上次的事,康熙就算是要出来也会做好周全的准备。   一阵凉风吹过,书雪忍不住咳嗽起来,雅尔江阿急忙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替她披上。胤禟收回解披风的双手,向康熙建议:“阿玛,这里风大,咱们到楼上去吧。”   “好”康熙点头答应了一声。   “蝶恋花”内部是回字形构造,东西南北四楼都是三层,裁判和主此人在东二楼,参与诗会的众人汇聚在楼下,康熙等人则居于北三楼,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康熙居中坐,右侧分别是太子、四贝勒、八贝勒、九阿哥和十三阿哥,左侧为曹寅、雅尔江阿和书雪,梁九宫侍立康熙之后,永振率领部署警戒在周围。   刚落座,胤禟便将织造府安排伺候的长随叫到眼前吩咐了几句,长随应声退了下去。   过了片刻,几个长随端上几碟精致点心和几碗香片,其中一人又将一个精致的手炉呈给九阿哥。   梁九宫用银针一一试过后,便躬身退到一旁,胤禟则起身将手炉递给雅尔江阿,眼睛却看着书雪。   雅尔江阿有些羞恼,但也不好说什么,静静的将手炉交到妻子手中。   书雪向胤禟点头表示感谢,胤禟邪魅的一笑,一边温柔地摸着身上的披风一边眨着桃花眼挑衅地看向雅尔江阿。   书雪一愣,这才发现胤禟身上的披风是当日他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一件,为了这件披风,雅尔江阿当时还吃了一顿飞醋。书雪无奈地向胤禟苦笑着摇了摇头。   雅尔江阿气坏了,要不是老康在,他能就地赏九阿哥一顿老拳,饶是如此他的双手还是攥的咯吱咯吱乱响。   康熙扫了一眼三个人,对九儿子的心思很是无奈。   这时,楼下安静下来,主持人开始宣布比赛规则。   主持人是江宁府师爷王商,书雪看他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双目有神,似乎十分干练。   “今年是一年一度的百花诗会,如今圣天子在朝,河晏海清、四海澄明,在场的各位都是颇负盛名的才子、才女,希望大家踊跃参赛,造就出一段江南文坛佳话。”台下众人喝彩不止。   “如今天恩降临,适逢圣人万寿,本次诗会除了往年所有的吟诗作对,另添投壶、品酒、展艺等项,获胜者可得龙凤和滇玉佩一对,上等文房四宝一套,缅甸翡翠扳指两只,纹银二百两。各位尽可大展奇才,争夺奖品。”主持人情绪激昂,整个酒店的气氛都被带动了起来。   “本次参赛要配对进行,从现在开始各位可互选搭档,半个时辰后诗会才正式开始。”主持人接着宣布。   在场众人同性搭配者较多,当然也有学子花魁的才子佳人档,兄妹姐弟的血亲档,以及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档,会场的景象相当养眼。   康熙突然指向场中一个独身而立的少年问曹寅:“那是曹颙吧?”   曹寅躬身回话:“主子爷圣明,正是犬子。”   康熙笑道:“怎么不见有人和他搭档?难道他们还瞧不上你家的千里驹不成?”   “不敢,不敢,奴才这个儿子打小孤傲,能力是有的,可就是忒清高了些。奴才屡屡对其施加惩戒,却难以驯服,如今也头疼的紧。”话虽如此,书雪从曹寅的神情上就判断出他对自己的长子很是满意。   “年纪轻轻自然要有些朝气,如你一般年纪轻轻便暮气沉沉,反而有失本性。”康熙明显也明白那是曹寅的谦虚之词,便调侃了自己的发小一把。   康熙看了一眼正在进行眼神交战的雅尔江阿和九阿哥,对曹寅说:“东亭,朕替曹颙举荐一人,你意下如何?”   曹寅忖度,康熙可能是要指定哪个皇子下场,便赔笑道:“奴才自然信得过主子的眼光。”   康熙转头看向正在喝茶的书雪,伸手一指:“丫头,你去!”   “咳咳咳“康熙一句话好悬没把书雪呛死,难以置信地问:“舅舅,您是在开玩笑吧?”   康熙很高兴看到书雪失态,虽然没有说话,但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汗阿玛,让弟妹下场有些不妥,十三弟文武双全,不如您就让他去试试吧!”太子向老康提议。   一向最重规矩的老康却并没有动摇,正色地说:“我满洲定鼎已有七十余年,然江南士人多小视我旗人重武轻文,除却当年的容若(纳兰性德),更无一人文坛获名,朕就是要让江南文人看看,便是旗人女儿也巾帼不让须眉!”   胤礽听说,只得放弃。反倒是曹寅,因为和纳兰性德、康熙是自幼的交情,很明白康熙的心情,对书雪说:“福晋,犬子素来恃才傲物,您多包涵!”   书雪上辈子没少参加社团活动,见老康说得正式,当即慨然应允。   见书雪要起身下楼,曹寅急忙拦阻道:“福晋稍待,奴才把犬子叫来听您教导。”   书雪会意,不在意地说:“我要是入不得贵公子的法眼,也就没必要去丢舅舅的脸面了。”说着便径自下楼去了。   “福晋——”曹寅还待说些什么,康熙摆手拦阻:“东亭,你就看着吧,那丫头没你眼中那么简单?”   曹寅心中苦笑:我能不知道吗,秒掉四个刺客外带救出一个皇子的人能简单才怪!   书雪下楼后直奔曹颙而去,“曹公子,小女子和您做个搭档,您意下如何?”   曹颙并未见过书雪,诧异地看向来人,反问道:“敢问小姐是?”   书雪今天就是汉家女子打扮,曹颙把他认作是未出阁的女子也算正常。   “小女有一联向公子求教,不知您可赏脸?”书雪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像街头和小姑娘搭讪的小混混。   曹颙脸色微红,略一欠身回道:“请姑娘指教!”    ☆、六十、何事秋风悲画扇   六十、何事秋风悲画扇   书雪想了一想,出上联:“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曹颙一愣,并未思索就对出下联:“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见对方未置可否地盯着自己,曹颙恍然大悟,连忙作揖告罪:“学生无礼,唐突小姐,还望小姐恕罪。”   书雪的上联是嘲笑曹颙过于自大的意思,曹颙一时不察,顺势对了回去,若书雪是个男子,倒也无妨,然而此情此景之下,就显得他器量狭窄,与女子斤斤计较了。   书雪成功赚君入瓮,也就不会多做纠缠,笑语晏晏地问道:“小女子可有此资格与先生搭档?”   曹颙先着了书雪的道,失去拒绝的先机,此时对方又以“先生”称呼,饶是洁身自好如他也不便继续托大,只得答应:“承蒙小姐不弃,曹某荣幸之至!”   书雪初战告捷,朝着老康所在的位置看去,老康满意地点了点头。   曹颙不识书雪的身份,只当她是哪个名楼的花魁艺妓,就算气质高雅,说不得是官妓出身,因此虽然有些少年热血,贪慕书雪的美貌,内心却不很瞧得起她,只当她是因为知晓自己身份而有意卖好,言谈之间也就并不很尊重书雪。   “当”一声锣响,主持人宣布:“诗会开始!”   第一环节:投壶。   每组参赛者各有十枝箭,射中一枝获豆蔻一枚,得多者胜。   曹颙连投五箭,五箭具中。场中一片喝彩之声。   “量力而为!”投完之后,曹颙轻声宽慰书雪。   书雪笑着答应一声,开始上前投箭。   出嫁前,书雪是常玩儿这种游戏的,最近一年却因为备嫁、出嫁的事没有再碰过壶箭,饶是如此,五箭过后,也只有一箭没有射中。   曹颙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在那种场合过活的人自然精通类似的娱乐之道,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参赛者不乏投壶高手,十中□□的不少,十中六七的也比比皆是,因此第一项完成后,各组的差距并不是很大。   第二项。品酒   品酒也算是文人之间进行交往的雅事,这一项目的规则是每组两人各自品尝一杯白酒,品尝完后需要写出酒的种类、产地和年份,总共六颗豆蔻,答对一项获得一颗,打错不得。   曹颙自命风流,平日常以李青莲为标榜,虽然只有十七岁,在父亲曹寅的影响下与江南名士多有交际,应酬的场合多了,自然谙熟各类名酒。   端起眼前的酒杯,曹颙放到鼻下一闻,又轻轻抿了一下,在纸上写下“山西汾阳府杏花村汾酒,康熙十二年至十四年间产。”   书雪随后拿起酒杯,略加品尝后也在纸上写下“江西进贤府李渡酒,康熙三十年产。”   曹颙看着书雪一手偏锋行楷,佩服不已,即使自己以才子自居,也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的字比面前的女子更好。   在看过各组缴过来的纸片后,首席公证人,也是江宁白马书院山长周鲜儒宣布:白色杯中为山西汾阳府的杏花村汾酒,产自康熙十二年,青色杯中为江西李渡酒,产自康熙三十年。“   曹颙和书雪大获全胜,一举得到六颗豆蔻,优势地位逐渐明显起来。   曹颙对书雪刮目相看,诚心赞道:“姑娘还有这等本事,曹颙佩服!“   书雪微微一笑:“彼此彼此。”   这一局虽看似二人持平,但还是曹颙技逊一筹,他对汾酒的酿制时间顺延了两年,而书雪则是一口断定李渡酒的确切酿造年份,二人品酒的本领高下立现。   第三局。吟诗作词。   该项分为两个步骤,每一步骤各由一人参加。第一步,参赛者轮流吟诵宋词,词句中至少有一个“花”字,若轮到己方对词,在规定时间内没能答出,做弃权论,也不能再参与下一轮对词。第一名可得豆蔻一颗。第二步,决出对词前三甲后,由三甲的搭档各自赋诗一首,以诗中的“花”字为标准评比高低,“花”字最多,获豆蔻五颗,第二名三颗,第三名一颗。   “小姐,你选哪一个?”按曹颙的意思,他是想先参加的,这样一来不管书雪表现如何,他们都至少能获得两颗豆蔻,以他们现在的成绩来看,赢面已经很大了。   书雪明白曹颙的意思,也不戳穿,径直站到了前面。   与赛者共有十六对,书雪和曹颙是第五对。   “菱花尘满慵将照。依楼无语欲销魂,长空黯淡连芳草。”   “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笛声依约芦花里,白鸟成行忽惊起。”   “馀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   ——   十五轮已过,原先的十六对就只剩下第一组和第五组激战,其余众人纷纷落马,转而围观二人较量。   书雪以女战男,气势未曾稍显怯弱,对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书雪)   “无情燕子,怕花寒,轻失花期。”   “落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一雁破空碧,秋满荻花洲。”   “到清明时候,百紫千红花正乱。”   “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   “人静,人静,风动一庭花影。”   “谁人弄笛声呜咽——”中年男子一梗,摇头叹息:“今日始知山外山,小姐才高八斗,非在下能及,在下认输!”   周围一片惊呼,书雪接道:“‘伤春未解丁香结。丁香结。鳞鸿何处,路遥江阔。’丁香也是花,先生不过是一时不察,小女方才侥幸得胜,先生又何必介怀。”   对方不再多言,手拿折扇,向书雪拱手致意后退到了一旁。   入围的是第五组、第一组和第十五组。曹颙向书雪苦笑一声:“江南第一名士陈仪都败在你手上,看来我需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了。”   曹颙挥毫泼墨,时间将至终结,才起身告成。   书雪一双眼珠子险些掉出来:这,这,这这这不是林妹妹的《桃花行》吗?曹颙也是穿越的不成?   当然,这种可笑的想法在书雪脑海中闪势即过,书雪也反映过来了,《桃花行》是林黛玉写的不假,可《红楼梦》本身就是曹颙遗腹子(也可能是侄子)曹雪芹的巨著,而经红学专家考证,《红楼梦》中的很多诗词都是曹寅、曹颙、曹罡缸尤说淖髌罚欢朗遣苎┣垡蝗酥Γ茱J在桃花盛开的节气写下此诗也合乎情理。   不消多说,第三轮书雪和曹颙大获全胜,一举摘得六枚豆蔻。   第四轮。才艺展示。   此轮规则是各组共同演奏乐器,演奏成果由以白马书院山长为首的五位公证人裁定,参赛者演奏完毕后,五位公证人将每人手中的三颗豆蔻分投给自己所看好的各组,再做最后统计,决出结果。   “曹大爷,您擅长什么乐器?”刚开赛时曹颙对自己眼含藐视,书雪不是没有看出来,此时见大局将定,忍不住侃了他一把。   到了此时曹颙要是还把书雪当成歌女舞妓那就成大笑话了,见书雪又对自己变了称呼,曹颙很是不好意思,谦让道:“在下最擅抚箫,不知小姐——”   书雪大乐,前不久刚拟了一首琴箫合奏的《断情》,话说自己一直想找个搭档演奏一次,机会难得啊!   沉思一番,书雪将《断情》曲谱写下来递给曹颙。   曹颙初时觉得疑惑,觉得书雪现编曲谱的行为未免有些托大,接过来之后粗略一观才觉出其中的奥妙,忍不住细细观摩起来。   “妙,妙!小姐可否告知此曲出自哪位高人之手,曹颙必虚以西席,执师礼相敬!“曹颙看得出这绝不是书雪即兴所作。   “小女子年纪轻轻,可做不得曹大才子的先生!“书雪大言不惭,决定杀杀曹颙的锐气。   不负书雪所望,曹颙果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明显是难以置信。   书雪脸不红心不跳,笑着说:“这不过是小女子的即兴之作,能入您的眼已是荣幸了。”   曹颙将信将疑,趁还有一会儿才轮到二人,便细细地观摩起曲谱来。   曹颙确实有其狂傲的资本,不过片刻便将乐谱熟记于心了。   《断情》的主旨在于反映闺阁女子获情不能的幽怨,虽然此时演奏意蕴欠佳,但因为此曲气势婉转,让人颇有情意缠绵的感觉。   虽然是初次合作,演奏却相当成功,到了最后,上到康熙太子,下到书院山长皆是屏息敛气,不发一声,唯恐破坏了此时的气氛。   未曾演奏的几组人纷纷弃权,自愧不敢班门弄斧,二人一劳永逸,直接夺魁。   周鲜儒将奖品颁给书雪二人,感叹道:“后生可畏,两位让老朽大开眼界,老朽不虚此行啊!”   曹颙并未说话,书雪倒是上前谦让了几句。   待围拢过来道贺的人群散去后,曹颙突然站到书雪面前,脸色诚恳地说:“若蒙小姐不弃,请告知令尊府邸何处,小可愿求秦晋之好。”    ☆、六十一、多情自古伤离别   六十一、多情自古伤离别   曹颙的话一出口,书雪立刻石化了,这位爷还真是——还真是——前卫!这是在向自己求婚,是吧!是吧!   “东亭,若是在两年前我倒会考虑一下,现在可不准你来抢我们家的儿媳妇!”老康爽朗地笑声将书雪离体的元神拉回了躯壳。   曹寅显然被儿子的话吓得不轻,因为场合所限,也不敢公然告罪,一边和康熙打哈哈一边狠狠瞪了曹颙一眼。   曹颙不明所以,对父亲以及九阿哥、简亲王黑着脸怒视自己的情形大为不解。   “丫头,做的不错,我一定要重赏你!”书雪方才自承是旗人之女,令众人惊叹的同时成功的引起了在场文人对老康文治武功的歌功颂德,极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谢舅舅。”书雪不会和赏赐过不去,当即便纳福谢恩。   曹颙方才还对书雪旗女的身份将信将疑,抑或是说心中有一丝期待,现在见了书雪和康熙的亲密关系算是彻底相信了。   康熙对曹颙的才华也十分欣赏,笑着对曹寅说:“雏凤清于老凤声,东亭,曹颙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曹寅赔笑道:“竖子狂傲,让您见笑了。”曹颙也微微欠身,谦虚地说:“您过誉了,小姐才是当之无愧的博学之士,小子汗颜。”   康熙大笑,低声吩咐道:“回行宫。”   书雪累了一天,回房后就开始蒙头大睡。雅尔江阿凝视着妻子的面容,轻轻为她盖好被子,低着头回到外间。   “你以后要好好收收自己的性子,今天幸好主子爷大度,这才没治你个亵渎皇家的罪名,明天随为父去向王爷和福晋领罪,不要忘了!”曹寅向老康告退后就把儿子提溜到书房训话。   曹颙无精打采的答应一声:“儿子知道了。”   曹寅看着儿子叹息道:“把你不该有的心思都收起来,主子爷已经答允要给你指一门好亲事,你先耐下性子等吧。”   曹颙似乎没有听到父亲的话,双手紧紧抓着今天赢得的龙凤玉佩。   第二天,曹寅带着曹颙前来请罪,雅尔江阿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摆着臭脸一声不吭地坐在正位上。   曹颙面色苍白,双眼直直地盯着书雪,好在曹寅及时推了他一下,他才转移了视线。   书雪方才被曹颙看得浑身不自在,又因为雅尔江阿在场,书雪也不好像昨天一般说话随便,与曹寅客气几句就端茶送客了。   万寿节过得相当隆重,虽然不是在京城,但两江地面上的封疆大员大多请旨前来,贺康熙万寿,京城留守皇子和大臣也分别派人送来了寿礼。   雅尔江阿本身是宗室黄带子,但他在红带子觉罗和紫带子中的地位却十分重要,镇守江南的满族大员趁此机遇纷纷投帖来拜,当然其中不乏有些没眼色的家伙孝敬雅尔江阿优伶瘦马之类。书雪没觉得怎么样,永振却气得暴跳如雷,扬言要让他们好看。   “妹妹,你也太好性子了,你很该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瞧瞧,看他们还敢不敢上赶着送人!”书雪正坐在行宫花园的凉亭里赏花,永振气呼呼地坐到书雪对面向他抱怨。   书雪不在意的笑道:“二哥,你就不要费心了,王爷身份所限,这种事免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二嫂持家不易,你可不能给我弄个小嫂子回去给她添堵!”   永振有些哭笑不得:“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二哥真看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你一向讨厌男人三妻四妾,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反而不在乎起来?”   书雪站起身,扶着凉亭栏杆望向远处,平声吟道:“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是唐婉的《钗头凤》?”永振疑惑的问道。   书雪没有回答,如果是前世,自己若遇人不良,大可一拍两散,分手离婚。可如今是在大清朝,虽然也有析产分居、和离再嫁一说,但就书雪看来,康熙对妒忌成性的八福晋都能容忍,被气狠了也不过是下旨申斥而已,又怎么会准允执掌宗人府的简亲王雅尔江阿和离,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更何况书雪身后还站着康亲王府和伯爵府,特别是伯爵府,书雪要是跟雅尔江阿和离,伯爵府以后的姑娘就别想有个好前程了。她当然不会奉行“爱情超越责任”的信条。   书雪不知道的是,旁边的花丛中有人将她和永振的对话完整的听了下来。   三月二十,康熙宣布南下苏杭,而早在昨天,四、八、九三位阿哥就起程反回京师,替换大阿哥、三阿哥和十阿哥前来了。   要离开江宁了,书雪不知为何,心中若有所失,仿佛遗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主子,方才织造府有人给您送了包东西来,您看——”侍墨说着话将手中拿着的一个青色包袱递给书雪。   雅尔江阿面露疑色,看向书雪手中的包裹。   书雪打开包袱,发现里面是一个紫檀盒子,盒子十分精致,上面还有一把精巧的金锁。   用钥匙打开盒子,书雪发现里面有一块凤形玉佩,一个翡翠扳指,还有一封未写名姓的信。   不用看信,书雪看扳指和玉佩就知道这是曹颙让人送来的,因为这两样东西都是二人参加诗会所得的奖品,不过因为其中的寓意明显,书雪便大方的全都让给了曹颙,不想他竟然在此时送还了回来。   雅尔江阿明显也看出了端倪,冷冷地说:“福晋不把信打开给爷瞧瞧?”   书雪正有此意,毫不避讳地将信封打开,不想一缕青丝被抖落了出来。   看着妻子将头发放回盒子中,雅尔江阿眼都绿了,猛地站起身后,又重重地坐了回去。   书雪全不在意,展开信看起来:   “但使不相见,便可不相恋。”   “但使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相见既相知,难耐不见时。”   “与君相离别,何以了相知?”   下面还附有半阙宋词: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未在,锦书相托。莫莫莫。”   书雪感慨不已,曹颙果然是不出世的才子,六世□□喇嘛仓央嘉措此时不过刚刚成名,他竟然有本事将仓央的长诗改写成五言律诗,实在令人佩服。另外书雪推测,当日自己和永振之间的谈话必然是被曹颙听到了,否则他也不会将陆游《钗头凤》的下阕改动两个字送给她。   书雪问道:“来人还说了什么?”   “来人说等主子晚上安寝,只有自己一人时才能把包裹给您,其他的就没什么了。”侍墨已觉察出船舱内的气氛很是诡异,但也不敢多问,便据实说了。   书雪点点头,曹颙做事果然仔细,可惜侍墨不知内情,当着雅尔江阿的面就将东西交给了她。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福晋,信上写的是什么,给爷看看可好?”雅尔江阿酸气冲天的和书雪商量,口气却相当坚定。   不过书雪并没有给雅尔江阿看信的意思,待自己看完就折了起来,放回箱子上锁后吩咐司棋:“好好收起来,仔细不要弄丢了。”   雅尔江阿十分不满,声音音量涨了两调:“慢着,先拿来给爷看看。”   司棋相当为难,看看书雪,又看看雅尔江阿,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书雪一扬手,示意司棋将东西收起来,笑着问雅尔江阿:“爷,您当真想看?”   “嗯!”雅尔江阿重重地点了点头。    ☆、六十二、两情岂得久长时。   六十二、两情岂得久长时。   “如果有机会,爷会看到的。”书雪抿嘴一笑,还是委婉拒绝了雅尔江阿的要求。   雅尔江阿有一种被耍的感觉,见书雪无意将信拿给自己看,疑心更重,不满地说:“福晋遮遮掩掩,难道信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   “爷,您看出来了?” 书雪故作惊恐,声音却含着笑意。   雅尔江阿被妻子的表情逗乐了,心道:“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其中有猫腻来。”   “爷,奴婢是旗女,所以会遵从汗阿玛的旨意下场比文,同理,奴婢又是简亲王正妃,自然要做到万事以王府为先。信的内容是什么,即使您不看也能猜到七八分,又何必证实猜测自找气受呢?”书雪笑吟吟地对挂名丈夫说。   “福晋,我怎么觉得什么没理的事到了你嘴里也变得有理了?”雅尔江阿很是无奈。   书雪调笑道:“爷,等奴婢真做出对不住您的事时您再兴师问罪也不迟。至于现在,给他送回去明显已经来不及了。若是毁了信,曹颙说不得还要以为奴婢对他有意呢,只能先收起来再说了。”   雅尔江阿难以反驳,恨恨地骂道:“曹颙不过是个包衣奴才,仗着汗阿玛的宠爱竟敢公然觊觎爷的福晋,此仇不报,爷枉为亲王。”   “算了吧爷,曹颙少年心性,做事不拘章法,再过些时日他自然会清楚自己行事不妥,您没必要太过计较。再者曹寅深得帝宠,奉圣夫人也极得汗阿玛看重,曹家长女刚被指给了平王,您就当是卖平王一个面子吧!”书雪对狂放不羁的曹颙还是很有好感的。   “福晋倒是很了解曹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他很熟悉呢!”雅尔江阿见书雪给曹颙求情,火气更盛,忍不住出言讥讽。   书雪收敛笑意,站起身来说:“不怕爷生气,奴婢对曹颙倒是谈不上理解,不过奴婢待字闺阁时也曾听过女先生唱鼓书,对所谓的才子佳人难免心怀悸动,想来曹颙也是读书成痴,陷入迷局了。”   “才子佳人,才子佳人”雅尔江阿突然抬起头盯着书雪问道:“福晋也曾对才子佳人有过悸动,想来爷让你失望了吧!”   书雪恢复了笑颜:“爷,梦就是梦,柴米油盐酱醋柴代替琴棋书画诗酒茶是必然的事,如果人人都整日风花雪月,那大清朝也就没有如今的‘康熙盛世’了。”   雅尔江阿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妻子“歪楼”,心中反而有些不是滋味,含糊地应着:“福晋言之有理。”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就如此消弭于无形,但二人不知道的是,事情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与来时相同,御船銮驾依旧折道镇江南下苏州。出乎书雪意料,雅尔江阿一路上老实的很,除非康熙有差事吩咐,基本上都窝在船舱陪伴妻子,晚上睡觉时也规规矩矩,并不曾越雷池半步。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美景天下闻名。二十五日圣驾抵达苏州后,大阿哥、三阿哥和十阿哥也赶来与康熙汇合,康熙十分高兴,当晚即设宴给三个儿子接风。   十阿哥大大咧咧地走到书雪席前,一脸崇拜地说:“王嫂,您的英勇事迹现在可是京城皆知了,有空一定要教我两手,看我怎么赢十三弟。”   书雪笑着起身应道:“这不是问题,十爷先把拜师礼送上,咱们一切好说。”   “好办”十阿哥性情豁达,对书雪的话并不以为忤,豪爽的上前一揖:“弟子见过师傅。”   书雪不想十阿哥如此实诚,急忙侧身相避。在场众人俱是大乐,康熙笑着对书雪说:“丫头,你难道不知老十是顺杆子就爬的性子?被他赖上了吧!”   书雪听了康熙的话,又是一番告罪。   这时,胤褆也端着一碗酒来到书雪面前,正色道:“弟妹是女中丈夫,我等枉为男儿,竟靠你一个弱女子护得皇父脱身,胤褆敬您一杯。”说完又用蔑视的眼神看了太子一眼。   书雪心中苦笑:直郡王,你家太子会恨死你的!没看到现在空气中火花四射吗?我可不想被烧死。   想是这样想,大阿哥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当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阿哥胤祉见兄弟们如此举动,也拿着酒杯来凑热闹,书雪无法,只得一般饮了。   康熙看了眼眼含戾气的太子,心中叹一声,对书雪说:“丫头,苏州景色不错,朕准你出去走走,回去后也好说给皇太后听。”书雪情知康熙有意岔开话题,忙含笑谢恩:“还是皇舅体谅甥儿,甥儿这些天还想着怎么求您的恩典呢,这回可好,甥儿总算得偿所愿了。”   康熙点点头,挥手示意书雪起身。   宴会在一种古怪的气氛下结束,书雪不愿与皇子们有太多瓜葛,向康熙告退后就回到了卧房。   得了康熙的允可,书雪第二天一早便带着两个丫鬟坐马车向西阊门行去。时近午时,主仆一行才到达寒山寺。   书雪来此地的原因是之前耳闻寒山寺卦签极为灵验,作为有神论的坚定拥护者,她自然不愿错过这样一个机会。   寒山寺作为全国盛名的庙院,香火很是兴盛。来到大雄宝殿,书雪净手焚香,接过签筒后到佛像前祷祝:“信女完颜氏诚心求告佛祖,信女为人不谨、触犯神灵,方遭重堕轮回之厄,信女愿承天谴,身后甘入阿鼻地狱为历劫,只望佛祖慈悲,保佑信女家人平安康泰,信女以后定然多行善事,为佛祖重塑金身,唯期佛祖消业罪过,勿因信女迁罪家人,信女虽受炼狱之苦,亦不敢有半句怨言。佛祖在上,信女句句肺腑,求您明鉴。”求告完后,书雪连叩三头才甩出签子。   司棋上前捡起卦签交给书雪,书雪接过一看,是一句唐诗“心绝去来缘,亦顺人间事。”   “心绝去来缘,亦顺人间事。独寻秋草径,夜宿寒山寺。今日郡斋闲,思问楞伽字。”这是韦应物的《寄恒璨》,书雪默念几遍,却并未能参破其中的玄机。   “施主可要解卦?”书雪正在深思,一个长须和尚来到她面前询问。   书雪抬头一看,老僧面容慈祥,一身大红袈裟已被洗的发白,站在大殿中央显得极有威仪。书雪猜测此人必是得道高僧,也不敢怠慢,当即起身道谢:“有劳大师了。”   书雪将卦签递给司棋,示意她交付对方,又含笑问道:“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老僧身后的小沙尼上前几步,唱一佛号向书雪介绍说:“女菩萨,这是本寺碧峰禅师,昨日才云游归来,得他解签,也算是您的缘法了。”   书雪略一颔首,笑道:“原来是方丈大师,小女子失礼了。”   碧峰禅师也欠身还礼,读过签文后问书雪:“不知施主想向佛祖求告些什么?”   “求平安。”书雪并不思索。   碧峰点点头,又读了一遍签文才说:“寒山淬火,水滴石穿,施主受佛祖眷顾极重,日后虽有些许不顺,总归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施主大可放心。”   书雪道过谢,又问碧峰:“大师,小女子亏欠父母良多,不知可有机缘回报生养大恩?”   碧峰笑道:“施主,只要有心,佛祖自然能体谅你的心意,各世都有各世的缘分,施主顺其自然就好,无须强求。”   书雪听了碧峰的话沉思不语。过了半晌才吩咐侍墨:“孝敬佛祖二百两香油银子,另取十两金子交给主持师傅,权作是我为师傅们添件佛衣。”   “善哉!善哉!施主心怀大善,老衲代阖寺僧众在此谢过。”碧峰禅师虽然道谢,但眉宇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喜色。倒是他身后的小沙尼十分高兴,跟在碧峰身后躬身相敬。   寒山寺是苏州有名的景点,书雪见日悬正空,知道时辰尚早,便在沙尼的引领下向寺后碑林走去。   寒山寺的古迹很多,历代文人如唐伯虎、文徵明等都有诗刻遗留,书雪对唐寅很是敬仰,当然不会错过这个观仰前人文采的机会。   唐寅距今已有二百年,寺内僧众虽然对其碑刻有所保护,但受风雨侵蚀的影响,碑文内容已经残破不全了。书雪微感遗憾,这位前朝的风流才子诗画双绝,要是能看到他的完整诗作,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想到这儿,书雪忍不住吟唱起来“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书雪听到身后有人接诗,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是你!”    ☆、六十三、怅盘桓而不能去   六十三、怅盘桓而不能去   书雪身后之人正是曹颙。   “曹大爷怎么到了此处?难不成对佛学也有心得不成?”书雪有些疑惑,自己有两世为人的经历对神佛很是敬畏也就罢了,曹颙不过才十六七岁,又怎么会对佛学感兴趣呢?   曹颙并没有因为知道书雪的身份而对她平添敬意,有些玩世不恭地说:“我不过是神往寒山寺的景色罢了,不想竟有缘遇到了姑娘,实在是上天眷顾有心之人啊!”说到最后,曹颙的神色正经了许多。   书雪看着曹颙含情脉脉盯着自己的样子很不自在,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司棋和侍墨听到曹颙对自家主子的称呼互相对视一眼,虽然不满但却都没有说话。   “我给你的东西你收到了吗?”曹颙面含期待的看着书雪。   书雪点点头,注意到左近无人才说:“曹大爷——”   “叫我孚若”曹颙幼年成名,十五岁即行越冠礼,被曹寅取字“孚若”   按理讲,曹家再显赫也是包衣身份,曹颙在书雪面前是要以“奴才”自称的;至于书雪,客气些称曹颙为“曹大爷”,若不愿意,直呼其名也是在情在理的。曹颙要书雪以字相称,明显是大大越矩了。   前世的书雪有一句信奉格言:“你可以百倍的伤害‘你喜欢但却辜负你的人’,但却决不能伤害‘喜欢你但你却不喜欢的人’。”正因为如此,书雪才会在雅尔江阿面前维护曹颙,不过也只能止步于此了,再过,对自己、对曹颙都不是好事,书雪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曹大爷,我的身份你是清楚的,忠告你一句,不为自己也要为曹家上下想想,曹家势力再大,但有些事也不是你能肖想的,回头我就派人把东西给你送回去。”书雪好言劝说曹颙。   曹颙非但没有失望,眼神之中反而增加了光彩,惊喜道:“你是关心我?”   书雪觉得自己和曹颙的脑波不在一个频段,只能调转身子一走了之。   曹颙抢身上前,挡住书雪的去路,自顾自的说:“听完颜侍卫说你的闺名是‘书雪’,以后我就叫你‘雪儿’吧。”   司棋大怒,上前厉声喝道:“大胆奴才,你不过是内务府包衣,怎敢直呼福晋闺名,实在是太放肆了!还不退下!”   曹颙一愣,看着书雪问:“你也是这样想的?”   书雪当然不会视曹颙为奴才,纵然决意狠心了断曹颙的念想,但也不愿以身份伤人,当即挥手示意司棋退后,对曹颙正色说:“曹大爷,我与王爷鹣鲽情深,又怎会做对不起他的事?你不要失了计较,把我当成不守妇道之人!”   “鹣鲽情深?不见得吧,如果真是如此会有那么多人送简亲王侍妾?你会读出‘欲笺心事,独倚斜阑’这样的词句?你又何必欺骗自己。”曹颙见书雪并没有因为身份相悬而小视自己,表情更加欢喜,得意洋洋的勘破对方的谎言。   书雪不再多言,直接向前殿走去。曹颙一着急,上前就拉书雪的衣袖,侍墨扶着自家主子一巴掌甩过去,隔开了曹颙和书雪的距离。   曹颙为免挨打,向后退了两步,身姿步法极为潇洒。   书雪可没心情观赏曹颙的动作,头也不回的带着俩丫鬟出了寒山寺。曹颙微微含笑,跟着书雪直到她们三人上了马车走远后才又回到寺庙。   “主子,曹颙太无礼了,您怎么不让奴婢好好教训他一下!”司棋上了马车就向书雪抱怨起来。   侍墨心细,看出自家主子和曹家公子关系暧昧,拉着司棋的胳膊摇了摇头。   书雪烦躁的很,曹颙再怎么成熟也不过二十岁,自己怎么就怕了他呢?看来以后还是躲着走吧。   回城后,雅尔江阿见妻子脸色不好,关切的询问:“福晋是哪里不舒服吗?爷去把太医叫来给你瞧瞧。”   书雪看着雅尔江阿,直到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才收回目光,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福晋有心事?”雅尔江阿被妻子看的莫名其妙,心里疑惑难不成是出去游玩被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不成?   书雪没有接话,反问道:“爷,奴婢如果没有记错江南三织造是联络有亲的吧?”   “不错!”雅尔江阿虽然不明白妻子为何有此一问,但也周全的解释说:“如今的苏州织造是江宁织造的舅兄,江宁织造与杭州织造有姑表之亲,三家互为膀臂,在江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书雪了然的点点头,对雅尔江阿说:“既然如此就烦劳爷让李大人找个妥当人把曹颙的东西送回去吧。”   雅尔江阿满口应承,“此事就交给爷,你放心吧。”   书雪不再多说,吩咐侍墨将盒子取出来交给了雅尔江阿。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上书雪和雅尔江阿用过早膳就来到正厅给康熙请安,康熙并无意在苏州多做逗留,吩咐太子明天拔锚,南下杭州。   回到卧房,书雪正带着司棋收拾行李,侍墨进来回话:“主子,二爷来了。”   书雪冷哼一声:“来的正好,让他进来。”   司棋看了侍墨一眼,劝道:“主子,您别太生气了,先问明白原委要紧,可别冤枉了二爷。”   书雪刚坐下,就见永振迈了进来。   “妹妹,忙着呢!”永振在家人面前神经大条的很,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   书雪没有搭话,冷冷地盯着永振。   永振摸不着头脑,疑惑道:“怎么了?”   书雪还是不说话,眼珠一动不动盯着永振。   “你—你怎么了—”永振心里发毛,小眼神一瞟,示意司棋给点儿提示。   书雪柳叶眉一扬,将视线转向别处。   “妹妹!大福晋!小的到底是怎么得罪的您老,您倒是给句明白话儿,小的也好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啊!”永振蹭到书雪身前,委屈的像只小狗。   书雪还强撑着,司棋和侍墨都被他的表情逗乐了。侍墨笑着劝解自家主子:“格格,兄妹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您先把事情问明白再发落二爷也不迟嘛。”   “就是就是,妹妹,有事说事,你别晾着我呀!”永振实在想不通自己是怎么得罪的妹妹,趁侍墨帮腔连忙跟着接话。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二哥,我的闺名曹颙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对他说的?”见冷的差不多了,书雪悠悠的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永振一愣,支支吾吾地说:“有这种事?想来是圣驾驻跸江宁时被他打听到的,你也知道那小子对你居心叵测,当着主子爷和简王的面就敢向你求婚,打听你的闺名也属正常。”   书雪向哥哥翻了个白眼,心道:你糊弄鬼呢,知道自己闺名的除了家人就是老康一家子,康熙和皇子们不会无聊到将自己的闺名四处传扬,且曹颙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自己,除了你还能有谁?   “那个—这个—”永振心肝儿直颤,说起话来很没底气。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这就修书一封,把这件事告诉阿玛额娘,你就等着卧床休养吧!”书雪的语气很随意,气势却强硬无比。“别呀,别呀,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永振上次被万吉哈险些打毁了容,对老爹的板子着实害怕得紧。   事情其实很简单,永振是御前一等侍卫,曹寅有意让儿子去宫里镀金,便求永振多多提点曹颙,曹颙起先只是和永振脾气相投,君子之交淡如水,直到诗会结束后知道了书雪的身份以及她与永振的关系后才对其热衷起来,永振性情豁达,也欣赏曹颙的狂放不羁,二人交情日益深厚。交往的多了,曹颙再刻意提到诗会的事儿,探听出书雪的名字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解释完事情经过后,永振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妹妹,我这是上了曹颙那小子的当了,你也知道我一直都直呼你的名字,那小子故意向我夸你,我一高兴,可不就——”   “可不就叫着我的名字随他夸了对不对?”   “嗯,就是这样。”永振乖乖地点点头。   “你有没有对他说我其他的事儿?”   “没有,你放心,绝对没有!那小子拐弯抹角打听你的事儿我怎么会不知道?对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件事儿来了?”永振见危险期已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书雪轻叹一声,将昨天在寒山寺遇到曹颙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永振却并没有因为曹颙的无礼而发怒,只是笑骂一声:“这小子!”又摇着头看着书雪叹息道:“若非曹颙出身包衣,他和你倒是金童玉女,十分登对,都怪我不好,当初—”   “二哥,我现在挺好的,家人宠爱,王爷敬重,没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书雪知道永振一直因为当初的事耿耿于怀,怕他过于自责,急忙打断话头。   永振狠拍了一下桌子,良久才说了句:“我宁愿你嫁的是包衣,也强似像现在一般总受委屈。”   门外的雅尔江阿站在窗前,犹豫片刻后还是打帘儿跨了进去。    ☆、六十四、一曲哀弦向谁诉   六十四、一曲哀弦向谁诉   永振看到雅尔江阿进来并没有感到不好意思,在他心目中,这位简亲王是远远达不到当自己妹夫的标准的,也就更不在乎他有没有听到自己与书雪的对话,毫不在意地站起身向雅尔江阿打千儿:“奴才给王爷请安,爷吉祥!”   雅尔江阿急忙上前相扶:“都是一家人,舅兄无需多礼。”   见永振起身,书雪向他丢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离开,永振会意,叮嘱了书雪几句就告退了。   雅尔江阿脸色平静,难以看出喜怒来,书雪并不多话,吩咐司棋奉茶后依旧整理行囊去了。   “福晋,爷已经吩咐李煦(现任苏州织造)派人把东西送回去了,你放心吧。”雅尔江阿说着话,精神却集中观察妻子的表情。   “嗯。”书雪淡淡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李煦孝敬了爷两个丫鬟,福晋看着安置吧。”雅尔江阿又添了一把火。   书雪有些奇怪,万寿节时到江宁朝觐康熙的官商也有不少人向雅尔江阿孝敬女人,那时怎么不见他打招呼,今天这是怎么了?存心给自己添堵?不能啊!如今夫妻二人相敬如冰,情分都是在面上的,他应该知道自己不会在乎他有几个女人才对,难道是出于对嫡福晋的尊重才来说一声?书雪表示对此事很不理解。   想了一想,书雪主动请示雅尔江阿:“爷,既然她们得您的欢心,就让她们先服侍您的起居,等回到京城再定名分如何?”   雅尔江阿攥了攥拳头,赌气地说:“就给她们请封侧福晋,福晋意下如何?”   清朝的侧福晋可不是普通妾室,而是记入宗人府玉牒、有礼部所赐冠服的平妻。按制亲王可有侧福晋四人,亲王世子和郡王可有侧福晋三人,其余宗室除皇子外自贝勒以下到辅国将军,正妻称谓为夫人,与侧福晋相对应的是数量不等的侧夫人,这些连同奉国将军以下的宗室正妻都要收进宗人府玉牒。   综上所述,就凭“福晋”二字,亲王侧福晋的地位还是相当高的。拿简亲王府来讲,伊尔根觉罗氏出身满族大姓,又为雅尔江阿育有三子,可照样只是个不入玉牒的格格,当然这其中也有雅尔江阿平衡后院的考虑,毕竟伊尔根觉罗氏育子数量与先福晋瓜尔佳氏旗鼓相当,若给他请封侧福晋,简王府后院估计就甭想消停了。   扯远了,李煦献给雅尔江阿的美人多半是汉女,且都不在旗,书雪腹诽不已:你脑袋是被驴踢了吧,老康那么喜欢顺懿密王氏,可生下三个皇子的她到现在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原因只有一个:顺懿密同样是李煦在康熙南巡时献上的,汉女且不在旗。亲王侧福晋的身份可不比庶妃低,雅尔江阿也太出格了吧?   “爷,这不妥吧?”书雪毕竟是简亲王府的女主人,她可不想在回京后被权贵圈的贵妇们嘲笑。   出乎意料,雅尔江阿非但没有因为她的质疑有所不满,眼睛反而有了光芒,话音带了笑意:“奥?福晋倒是说说有什么不妥?”   书雪笑道:“爷,李大人孝敬您的是汉女吧,您是宗人府令,难道不知道亲王侧福晋是要出自满蒙八旗和汉军上三旗?”   “那福晋的意思是—”雅尔江阿的眼神明显黯淡下来。   “爷要是真心喜欢她们,就先为伊尔根觉罗氏请封侧福晋,给她俩格格的名分,等以后她们为爷生下子嗣再想法弄个旗籍请封侧福晋,您意下如何?”书雪很好心的给雅尔江阿出谋划策。   雅尔江阿“嚯”的一声站了起来,冷冷地说:“福晋倒是想得周到!”   “奴婢当不得爷的夸奖,这都是身为嫡福晋的分内之事,为您打理后院是应当的。”书雪大致猜到了雅尔江阿是在和自己赌气,当然不会惯着他。   “你—”雅尔江阿气呼呼地坐回原位,狠狠灌了一口茶水。   见行装整理的差不多了,书雪吩咐司棋:“把我昨儿个下午买的琴拿来,我要为爷弹奏一曲。”   司棋答应一声,转身去了耳房。   雅尔江阿惊喜无比,这可是书雪第一次主动给自己弹琴,方才的愤懑也因此而烟消云散。   书雪坐到桌案前,抚摸着琴弦开始弹唱: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   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   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一曲终了,书雪笑着问雅尔江阿:“爷,奴婢弹奏的如何?”   雅尔江阿沉醉于书雪的歌声,琴音散去良久才回过神来,听了妻子的问话,苦笑着说:“福晋是以杜少陵的《佳人》自比,‘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我受教了。”   书雪将琴一推,吩咐司棋:“将琴送去后房,再去取一百两银子,告诉爷的那两位爱妾,这是我给她们设的彩头,哪个先承宠就将琴赏给哪个,哪个承宠次数多就将银子赏给哪个,让她们好生服侍爷,不要懈怠了。本福晋不会忘记她们的好处。”   司棋看了一眼雅尔江阿,抱着琴走了出去。   “福晋,我,我—”雅尔江阿不知所措地看着书雪,不知道该说什么。   书雪按着桌子站起身,有些惆怅地说:“爷,自始至终您就没把我当做能相伴终生的良人,这种试探对于你我来说毫无意义,您又何必如此?”   雅尔江阿低下头,沉吟良久后才说:“在福晋心中,我这个铁帽子亲王恐怕远远比不上曹颙那个包衣吧?”   书雪没有接话,静静地转过身去。   “福晋,保圣夫人求见!”侍墨的传话打断了夫妻之间的沉默。   保圣夫人与奉圣夫人一样是康熙的保姆,虽然圣宠稍弱于曹家,但作为天子宠臣,李家的地位却并不容小觑,与曹家一样,康熙六下江南,苏州织造李煦接驾四次。这样的隆恩与保圣夫人的抚圣之恩是离不开的。   书雪对保圣夫人的来访很是不解,转头看向雅尔江阿,雅尔江阿也一脸困惑,对书雪说:“保圣夫人深得圣宠,你先接着,看看她要说什么。”   书雪点头应了,待雅尔江阿到里屋回避后才端坐主位,吩咐侍墨:“有请。”   保圣夫人姜氏年近八旬,身体比奉圣夫人还要硬朗,拄着拐杖走进来向书雪问安:“奴才李姜氏请福晋大安,福晋吉祥。”   书雪笑道:“嬷嬷免礼,请坐。”   姜氏又让了一回方告罪坐下,陪笑道:“福晋初次下降陋宅,奴才等多有怠慢,还望福晋恕罪。”   “嬷嬷多心了,织造府上下很是周全,并无不适之处。”书雪摸不透姜氏的来意,只能含糊其辞。   姜氏站起身,从身后丫鬟的手上接过一个红木盒子,捧在手中微微欠身说:“福晋,这是奴才一家的孝敬之意,还请您笑纳。”   书雪心中狐疑,她这一路上也没少收礼物,可多数是大张旗鼓的受贿,像这般私下送礼的情景却并没有经历过。   “嬷嬷这是做什么,无功不受禄,我怎好受您的礼?”书雪示意侍墨扶姜氏入座,却并没有收下的意思。   “都是应当的,这里面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不过是玩意儿罢了,您就赏奴才些体面吧。”   书雪见姜氏态度诚恳,点头示意侍墨将盒子接过来。   姜氏见状大喜,口中称谢不止。   又打了一会儿太极,姜氏恍然大悟般将身后衣装光鲜的少年女子拉到书雪面前,叮嘱道:“慧芝,还不给福晋请安!”   少女挪步上前,给书雪磕头:“奴婢请福晋金安,福晋吉祥。”   姜氏指着少女,陪笑道:“福晋,这是奴才的小孙女,自小是养在奴才身边的。”   姜氏一进屋书雪就注意到了这个姿容殊丽,打扮不俗的少女,此时听了姜氏的介绍,对她送礼的目的明白了三分。当即吩咐侍墨:“将小姐扶起来,置座。”   少女娇娇怯怯地坐了,书雪因问道:“可及笄了?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名儿慧芝,十四岁了。”少女一口吴侬软语,甚是好听。   书雪左手戴的是苏麻喇姑给的臂钏,这是先帝赏赐,苏麻喇姑能给她,她却不好转送别人,只得脱下右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笑着传给她说:“这是我出嫁时舅母所赐,如今就转赠给你,聊表寸心,莫要嫌简陋了。”   慧芝不敢接,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姜氏,见姜氏对自己含笑点头才接过来,盈盈站起身来说“谢福晋赏赐。”   “不愧是嬷嬷一手教导,这通身的气派比京里的格格也不差什么,可许配人家没有?”书雪猜测姜氏此来必与此女有关,便问起了她的婚事。   慧芝羞得满脸红晕,低下头说了句:“回福晋,还不曾婚配。”   见书雪问到正题,姜氏心中暗喜,因回道:“福晋,这丫头今年是要进京小选的。”   书雪眉头一皱,对姜氏说:“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如何做的伺候人的营生?以嬷嬷的体面报个免选也是使得的。”   姜氏一梗,终于忍不住挑明了来意:“福晋说的是,这丫头打小养在奴才跟前,奴才自然舍不得她受苦,奴才此来是想向福晋求个恩典—”    ☆、六十五、人心不足蛇吞象   六十五、人心不足蛇吞象   书雪心道:果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你礼下于人所求的是什么。   姜氏接着说:“免选的事奴才母子都有思量,只是奴才一家虽然奉主子的恩命在此当差,根基毕竟在京城,奴才有意给她在江南找一门亲事,可若她老子日后被主子调进京城,她就算是有什么委屈我们也照应不到,思虑再三,奴才想着还是让她嫁在京里的好—。”   书雪听姜氏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有些不耐烦,又见慧芝脸色通红,低着头一声不吭,便打断她的话头,问道:“嬷嬷可是有了中意的人选?去求皇舅的恩典就是,想来皇舅是不会驳您的体面的。”   姜氏犹豫片刻,还是说明了终极目标:“奴才听说府上的九阿哥尚未婚配,不知太福晋和福晋—”   书雪恍然大悟,阖着姜氏是冲着雅布第九子扬桑阿来的,李家的胃口不小啊!要知道扬桑阿虽然没有袭爵,可他是继福晋所出,实打实的嫡子身份,按制应授国公爵,李氏不过是包衣,封个侧夫人已属勉强,竟然图谋嫡妻之尊,实在令人无语。   书雪可不敢应承,要是答应下来,单是博尔济吉特氏那一关就过不了。   “嬷嬷有所不知,九叔是随太福晋别居的,他的婚事自然由太福晋做主,她老人家不点头,我是应承不得的。”对方好歹是保圣夫人,书雪客客气气地婉拒了她的请求。   姜氏并不介意,解释道:“福晋,奴才原本有意舍了老脸去求主子的恩典,可毕竟平白无故的没有说法,这才想着来求福晋在主子面前说话,奴才也好名正言顺的提及这桩好事。”   好事?这桩“好事”要是成了博尔济吉特氏还不得恨死自己?亏你们想得出,竟然要拉我下水,门儿都没有!   “嬷嬷,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一来皇舅明天就要南下杭州,恐怕无暇打理这类琐事,二来太福晋是我的长辈,我若先斩后奏,未免对她老人家不恭,不独嬷嬷,我也是要吃瓜落的。”说到最后,书雪端起茶碗,有送客之意。   姜氏见书雪两番推托,脸色便有些难看,冷冷地说:“福晋可是觉得奴才这孙女配不上王府的九阿哥?”   书雪心中还真是这样想的,康熙给讷尔苏指了一个包衣福晋,整个礼亲王一系都膈应的不轻,要不是康熙说一不二,讷尔苏又没有什么直系长辈,这桩亲事也不会结得这么容易。   看姜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书雪猜测她可能是有备而来,当即收敛笑容,平静地说:“配不配得上要看皇舅的意思,本福晋说的不算!”   姜氏沉吟片刻,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书雪,语气阴沉地问:“福晋可识得此物?”   书雪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曹颙给自己写得那封情书,不过从笔迹看已不是原件了。   “嬷嬷这是何意?”书雪大略清楚了姜氏的意图。   “没什么,想来王爷也不清楚这信中的内容是什么吧?要被外人得知福晋传送这样的信件给外男,恐怕王府的颜面也不好看。”姜氏慢悠悠地说。   书雪一下被气乐了,姜氏恐怕是以为自己欲盖弥彰,故意假雅尔江阿之手向曹颙传递情诗吧?这也有理,毕竟此事如果假设成立,包括雅尔江阿自己都不会相信她会借丈夫之手向情夫私传表记,看似风险极大的事因为其不合情理而变的十分安全。在经过脑补后的李家人眼中,书雪的举动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令书雪感到困惑的是,就算姜氏能够狠心舍弃自己的外孙为孙女谋求前途,难道李府上下就没人认出情诗是出自曹颙的手笔而并非她写给曹颙?实在令人费解。   其实这件事简单的很,雅尔江阿不过是派人传话给李煦,告诉他福晋要将这盒东西送交曹颙,李煦最近正因为曹寅做了铁帽子王的岳丈而妒火中烧,见盒子没有封条一时好奇打开来看,不想竟然有了意外收获,曹颙写的是情诗,字体当然走婉约路线,李煦对外甥的字并不熟悉,他也听说过曹颙和简王福晋联手在诗会夺魁的事,便料定二人有了私情。   和对曹颙心怀嫉妒的次子李鼎商量过后,父子俩决定兵行险招,借此要挟简王福晋以获得最大利益。   本来按照李鼎的意思,可以借操纵此事拉书雪下马扶持妹妹做雅尔江阿的第三位福晋,至少是简亲王唯一的侧福晋,不过这一方案被李煦否决了,因为他相信如果将这件事闹大,不用三个铁帽子王府(康、平、简)和伯爵府出手,曹家的报复都够李家喝一壶,更别提肖想福晋的事了。再者书雪在江宁立下大功,就康熙要面子的个性来说,搞不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李煦反而会受申斥,果真如此李家可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征得姜氏同意,李煦决定退而求次,先从简王府预定一个国公夫人的位子。这样也等于搭上了简王府的大船。至于以后的事,有这个大把柄在手,自然可以徐徐图之。   因为圣驾明天要离开,李煦果断打发老娘前来先礼后兵,争取最起码的利益。   书雪慢悠悠地放下茶碗,左手点着桌面问道:“嬷嬷是在威胁本福晋?”   “老奴不敢,老奴只是想向福晋为奴才孙女求个前程罢了。”姜氏自以为得计,神色傲慢了许多。   书雪将刚刚回来交差的司棋招到身前,细声嘱咐了几句。司棋会意,转身进了内室。   书雪扶着侍墨站起身来,对姜氏说:“既然如此,就有劳嬷嬷随本福晋去见皇舅,一切全凭皇舅圣裁。“   姜氏大吃一惊,没想到简王福晋竟然如此不重名节。转瞬之间,姜氏猜测书雪可能是虚张声势,便也站起身来,做最后的争取:“福晋何必如此,老奴所求于福晋并无损害,您如此执着未免不近人情了。”   “啪”书雪将手中的茶杯砸了个粉碎,指着姜氏骂道:“我看在皇舅面上敬你三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主子不成?你也不打听打听姑奶奶我连皇子都敢打,刺客面前眉头都不皱一下,能受你一个老刁奴的胁迫?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真以为姑奶奶好欺负不成?”说着,书雪上前拉着姜氏就往外走。   姜氏见端庄大方的简王福晋突然撒泼,以为她是恼羞成怒,一边挣脱书雪的束缚一边劝说:“福晋不必如此,若福晋不愿意,此事就当奴才没提过就是了,奴才岂敢胁迫主子。”   书雪可不会就此罢休,一把丢开姜氏的手腕,将姜氏甩了个趔趄,冷笑道:“保圣夫人,你可识得此物?”说着,书雪扬起了左手。   姜氏不明所以地看向书雪左手手腕,端详片刻后才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是—这是先帝赏赐给苏麻喇姑的?”   “有眼光!”书雪坐回原位,语带嘲讽的对姜氏说:“嬷嬷觉得自己有体面,比起苏麻喇姑如何?苏麻玛嬷陪侍昭圣太后嫁入皇家至今已有七十余年,历经四朝,扶育两代帝王、三世皇子,连皇舅都以‘额涅’称呼,这份荣宠就算是先帝的太妃太嫔也远远不及吧?饶是如此苏麻玛嬷对皇家从不拿大,对我一个小小的亲王福晋都以奴才自称。你不过受昭圣皇太后恩遇照拂皇舅几年就敢以长辈自居,在本福晋面前倚老卖老,你打错算盘了!”   姜氏被书雪一席话说得面红耳赤,慧芝早就站起身躲到了姜氏的身后。   “福晋,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雅尔江阿懒懒地声音打破了堂屋内的尴尬气氛。    ☆、六十六、回返京师入牢笼   六十六、回返京师入牢笼   姜氏看到雅尔江阿从里屋出来,脸上向染匠铺子一样五颜六色,转头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书雪,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拉着孙女向雅尔江阿请安:“奴才请王爷大安,王爷吉祥!”   雅尔江阿走到书雪身前,拉着她的手温柔地说:“雪儿,明天就要拔锚了,咱们早些安歇可好?”   书雪倒是没想到挂名丈夫借机占便宜,也微笑着娇嗲道:“爷,还有外人在呢!”   雅尔江阿就像刚刚看到姜氏祖孙,对姜氏笑道:“爷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原来是姜嬷嬷,免礼吧。”   姜氏心中打鼓,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预料之内,她敢肯定,雅尔江阿一定听到了自己和福晋的对话,可看他完全不在乎妻子出轨的表现又不像是故作姿态,姜氏困惑无比,起身后也就没有落坐。   雅尔江阿毫无顾忌地揽过书雪的腰,亲昵地问:“福晋喜欢这个丫头?爷回头跟内务府打个招呼让她伺候你就是了!”   书雪很配合地感谢道:“让爷费心了,我看这丫头与我陪房乌嬷嬷的小儿子很般配,□□一番许给他也是好的,说不得将来还能当王府的管家娘子。嬷嬷,您说呢?”   雅尔江阿无视脸色惨白的姜氏祖孙,不在意地笑道:“福晋,你的陪房是正黄旗包衣吧?与姜嬷嬷的孙女也算门当户对,你是简亲王正妃,让姜嬷嬷回去和李煦打个招呼,小选后给他们栓婚就是了。”雅尔江阿是睁着眼说瞎话,李煦挂着大理寺卿的衔,是正三品高官,虽然是包衣旗,但和乌嬷嬷这种纯粹的王府家奴相比可谈不上门当户对。   雅尔江阿夫妻一唱一和,把慧芝吓坏了,姜氏已经乱了分寸,急忙向雅尔江阿推辞:“奴才芥豆家事,就不劳王爷和福晋费心了。”   雅尔江阿眉头一皱,有些不满地质问姜氏:“嬷嬷是觉得福晋的陪房配不上你的孙女?”雅尔江阿的流氓本质适时发作了。   “奴才不敢!”姜氏如坐针毡,表情大不自在。   “既然如此,事情就这么定了!”书雪趁机以势压人。   姜氏骑虎难下,聪明反被聪明误,李家这回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想善了此事恐怕就难了。   雅尔江阿拿过姜氏带来的红木盒子,打开一看,笑道:“这可都是好东西,苏州织造不愧是优差,随便拿出几样东西都如此珍贵,福晋珍藏起来吧。”   雅尔江阿这番话不免夸张,姜氏确实带来了一盒子贵重首饰,上等东珠有,翡翠镯子有,各色宝石和未雕琢的玉石也有。虽然价值不菲,比起书雪的嫁妆和王府的珍藏,这些东西充其量是二等货色,并不值得刻意珍藏。   “王爷过奖了,福晋喜欢就好!”姜氏只望雅尔江阿夫妻忘掉刚才的事,巴不得转移话题。   书雪眉毛一扬,故作疑惑地问雅尔江阿:“爷,您昨天不是相中了几件古董吗,怎么没买回来?可是钱不凑手?”   雅尔江阿心领神会,苦着脸说:“是啊,爷带出来的银票都用完了,真是头痛!要不福晋先挪些给爷?”话虽如此,雅尔江阿的眼睛却盯着姜氏。   姜氏会意,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当即躬身向二人告退:“奴才不打扰王爷和福晋休息了,奴才告退!”   雅尔江阿“嗯”了一声,拉着书雪径直回到内室。   “爷,咱们这是‘黑吃黑’吧!”书雪对刚才的双簧很满意,被姜氏激起的怒火消减了不少。   雅尔江阿依旧握着书雪的手没有松开,拉着她来到床边正身坐下,恨恨地说:“李煦不过是包衣,竟然以福晋的名节相胁迫,爷绝对不和他善罢甘休!”   书雪抽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得坐到雅尔江阿身旁,叹息道:“这算什么,他要是心不大又怎么会生出与九叔攀亲的念头,皇舅给的荣宠太过了!”   雅尔江阿笑笑说:“福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曹寅是江宁织造,李煦是苏州织造,曹家有奉圣夫人,李家有保圣夫人,汗阿玛将曹寅的长女指给讷尔苏做正妃,李煦怎么可能不动心?”   书雪了然的地点点头:“不错,可曹颙毕竟是李煦的外甥,这件事就算如他们所想是我对曹颙怀私,可传扬出去对曹颙也是绝无好处,更会因此得罪三个铁帽子王府,此举也太不理智了。”   见书雪说的坦荡,雅尔江阿也没有在意,抚摸着妻子的柔胰说:“他们以为这是福晋写给曹颙的信,一厢情愿的认为福晋害怕声张出去就只能任由他们摆布,又怎会料到福晋是宁折不弯的刚烈性子!”   书雪轻轻拍了一下雅尔江阿占便宜的手,嗔笑道:“爷是想说奴婢性如烈火,脾气暴躁吧?”   雅尔江阿嘿嘿一笑:“咱们这算是夫妻齐心,其利断金吧?”   “错,应该是夫妻同心,其利‘得’金才对,爷说李煦会给您送多少银子来消弭此事?”书雪心情大好,俏皮地问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心中一动,凑过去吻了妻子一下。   书雪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姜氏来之前两人的冲突,便挣脱雅尔江阿的束缚,站起来说:“爷,您去后面吧,不要让佳人等久了。”   雅尔江阿心口一紧,伸手去抓书雪的手却扑了一个空。   “雪—福晋,刚才是我不对。你就不要计较了”   书雪笑道:“爷说得是哪里的话,奴婢可是出了彩头的,毕竟是王府未来的侧福晋,很该给她们一些体面。”   雅尔江阿脸色一红,胡乱应了句:“不过是爷的戏言,福晋无需当真。”   书雪没有说什么,对着外屋喊了一句:“司棋,去准备些小点心,我有些饿了。”听司棋应了,书雪拢拢头发,坐到镜子前整装。   雅尔江阿感到无趣,起身去了外间。   书雪朝着铜镜冷笑一声,随手拔下云鬓的五凤含珠钗,丢到梳妆台上。   再说李煦,被老娘的话吓了个半死,唯恐真招个家奴女婿,急忙备下一万两银票给雅尔江阿送了过去,曹颙送给书雪的盒子也送了回来。雅尔江阿很会做人,把这笔意外之财分出八千两交给随驾的内务府副总管,吩咐他贴补康熙的用度。这样一来,即使日后康熙知情也不会好意思怪罪他敲诈朝廷重臣,毕竟是李煦有错在前,他也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第二天一早,圣驾启程前往杭州,书雪的新鲜劲儿早就过了,懒懒的呆在船舱,不再去观赏沿岸的景色。   杭州织造孙文成与曹寅是姑表兄弟,与曹李两家相比,孙家要低调的多,迎驾过程中规中矩,并没有如前两个织造府一般大肆铺张。   当然,这也与康熙对待三织造的态度有关,康熙重用曹寅和李煦,不独是为给自己保姆恩宠,他本身和曹李的交情也是很重要的因素。至于孙家,除了有奉圣夫人的体面,更重要的是孙文成办事老成,有胜任织造之职的能力,相应的,孙文成便不存在曹李二人破家报皇恩的念头,当差十分谨慎。   杭州是南巡的终点站,在此逗留五天,康熙便宣告起驾回京,如今虽然已经进了四月,但因为是往北走,天气却越来越冷,还没到扬州,书雪已换上了棉衣。   雅尔江阿刻意和妻子培养感情,虽然有时候会因为荷尔蒙上升而忍不住动手动脚,但好歹没有越过书雪的底线,再者江南官僚送了一大票美女作为孝敬,雅尔江阿虽然期盼和妻子缓和关系,但守身如玉的观念是没有的,他不知道的是,书雪最在乎的恰恰是这一点,至于其他的反而不很在意。正因为如此,雅尔江阿无奈的发现尽管自己十分努力,妻子却并没有被打动分毫,一路之上可谓身心俱疲。   归程比来时要顺利的多,四月下旬,康熙一行便顺利抵返京城了。书雪不知道的是,看似安宁的王府正有一大堆麻烦正等着她去面对!    ☆、六十七、千头万绪仍纠缠   六十七、千头万绪仍纠缠   书雪终于明白正室鲜少随丈夫出门的缘由了,回到王府,还来不及喘口气,府中的管事、后院的妾室以及小阿哥小格格们便纷纷赶来请安,书雪无法,只好一一应付。   “福晋,王府春季的租子收上来了,账目已经交接清楚。另外,府里两月来的进项和支出都在这儿,请您过目。”安总管首先上前回禀家务。   书雪点点头,吩咐道:“我现在不得空,明晚你再把账本拿过来。”   “嗻”安总管应声退下。   “福晋,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六阿哥的周岁了,您看—?”伊尔根觉罗氏很鄙视书雪,枉她亲自跟爷出门竟然带回一群女人,实在是太无能了、太可气了。想到这儿便忍不住来给她添堵。   书雪虽然觉察出伊尔根觉罗氏和几个妾室怨念很重,但对其中的因由却并不理解,随意地说:“先让府里的管事开始安排,你盯着些,若有不周全的地方也好添补。”   “谢福晋恩典。”伊尔根觉罗氏不敢和书雪较真,称谢后就退了回去。   “给嫡额娘请安,嫡额娘吉祥。”小萝莉和小萝卜头上前问安,理所当然的,三阿哥永谦不在其列。   “都起吧。”书雪笑道:“嫡额娘给你们预备了礼物,过会儿记得去取。”   “谢嫡额娘赏赐。”大格格和四阿哥都已经五岁了,颇有些小大人的模样。   “福晋,三阿哥要去读书,知道您今天回来特地吩咐奴才替他向您请安,请您见谅。”说话的是永谦屋中的葛嬷嬷,自从打赌事件过后,永谦和永焕屋里的人几乎抓住一切机会向书雪示好,就像这次,永谦压根儿没有来向继母请安的意思,他屋里的下人却不敢怠慢,公推管事嬷嬷代表永谦问安,当然了,这也有“假传圣旨”的嫌疑。   书雪大致清楚其中的弯弯儿绕,她也不在乎永谦对自己的态度,只是淡淡地对葛嬷嬷说:“嗯,三阿哥有心了。”   葛嬷嬷没有看出书雪的喜怒,只得躬身退到一旁。   “本福晋乏了,你们都退下吧,有什么话等晚上王爷回来后再说。”书雪确实累了,当机立断的下达逐客令。   “奴婢(奴才、儿子、女儿)告退。”众人识趣的行礼告退,离开了正屋。   待没了闲杂人,书雪笑着对抱琴和入画说:“辛苦你们了,最近府里没什么事吧?”   抱琴笑道:“主子放心,府里一切都好,几家铺子的出息奴婢已做主收下了,另外魏管事来问‘醉云楼‘管事的人选,奴婢告诉他先让魏存兼管,待您回来后再做论断。”   书雪点点头表示认同:“很妥当,就这样吧。”想了一想又问道:“穆尼还好吧?”   “有春兰照应,十五爷很好,本来他是想等您的,是奴婢劝他先去读书的。”入画上前回道。   书雪揉了揉额头,吩咐道:“让高嬷嬷他们后天都过来,我有话问,再告诉安总管家的,把爷带回来的几个侍妾暂时安排到西厢,过几天再给她们安排院子。”   “是!”抱琴等人气愤不已,为自家主子感到不值。   书雪看到四人的脸色,笑笑说:“我和司棋侍墨买了不少东西,有你们一份,过会儿拿下去分了,送给宫里和各府的仕仪我已经分好,不要弄乱了。”   “是”抱琴和入画面露喜色。   出门一趟大不容易。书雪是随驾品级最高的女眷,回来后,太后的礼、贵妃的礼、四大天王的礼、良妃的礼以及苏麻喇姑和各位有体面、育有皇子的嫔妃的礼、各皇子府的礼以及几家王府的礼,全都要照应到,当然伯爵府和辅国将军府(书艳婆家)也不能落下,除此之外,王府上上下下的主子、有体面的奴才全都需要表示一番。正因为如此,书雪从江南搂回的东西着实不少,足足有五大箱子之多。   “主子先歇着吧,等十五爷回来再叫您用膳。”抱琴见书雪面露倦色,扶着她向床边走去。   待服侍书雪睡下,抱琴等人方悄悄退出去。   书雪委实困累,不过片刻就进入了梦乡。   书雪醒来时已经接近酉时,司棋一边为她更衣一边笑着说:“主子,十五爷回来了,吵着要见您,入画哄他做功课去了。”   书雪穿的是一身粉红色旗装,听了司棋的话笑着说:“是有日子没见他了,把我给他买的礼物拿出来,过会儿交给春兰。”   “主子放心,奴婢已经准备好了。”   “嫂子”书雪刚踏进前厅穆尼就冲了过来。   书雪笑着抱起穆尼,掂了掂重量后点着穆尼的鼻子说:“小胖猪又沉了,该减肥了。”   “嫂子,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带着我呀。”穆尼对书雪独自出门游玩的行为很有怨念。   穆尼五岁半,身材像南瓜一样很有分量,书雪虽然没穿花盆底鞋,可依旧难以长时间支撑几十公斤的重量,便将他放到了椅子上。   “穆尼,嫂子可不是出去玩儿,当然不能带着你了,不过我可是给你带了礼物吆?”书雪捏着穆尼的脸蛋解释道。   穆尼这才高兴起来,缠着书雪问这问那,直到雅尔江阿回来才恋恋不舍的回到自己的小院子。   晚上就寝前,抱琴捧着一个盒子过来说:“主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和高嬷嬷去十四爷府上向侧福晋讨债,总共得了一万两千两银子,另外还有些首饰,都在这儿了。”   书雪看了一眼盒子里的银票和首饰,问道:“这是怎么得来的?”   “主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每十天向十四福晋请安一次,顺道去侧福晋的院子讨债,侧福晋开始推说没钱,后来再去她就将这些银票加首饰一齐推给了奴婢,说这已经是她的全部私房了,奴婢怕逼急了给您添麻烦,只得罢了。”抱琴大略讲了一遍事情的过往。   “十四爷呢?他是什么态度。”   入画“噗嗤”笑了一声,对书雪解释道:“主子,自从侧福晋生下大格格,十四爷就对她冷淡了不少,如今更是把一腔心思放到了十四福晋和小阿哥身上,哪儿还理会她是什么情景?”   “自古男儿皆薄幸!”书雪叹息一声,又问道:“琼琳和二阿哥怎么样?”琼琳四月初临盆,生下了胤祯的嫡长子,也是十四府上的二阿哥。   “十四福晋与小阿哥母子均安,洗三时是高嬷嬷送了添盆礼过去,十四福晋十分高兴,说等您回来后再过府道谢。”   书雪这才放心。   “把我送给宫里和府里的礼物准备好,明天递牌子,等宫里准了我再去给太后请安。早起先去给太福晋请安,其他事先放着,伯爵府—,算了,二哥是和我一路的,派人给额娘传话,过几天我再求王爷带我省亲,让阿玛和额娘放心。”书雪已经躺下,发现事情真是多的让人头痛。   “是。”   清朝的北京四季并不十分分明,不但没有暖冬,连春天都冷的可以,虽然已是春末,还是免不了有倒寒的天气,这不御驾回京的第二天京畿一带便转了北风,气温下降了许多。   这下可苦了书雪,她在江南落水时种下了病根,最近天气一直不错,偏偏回到京城后转了天气,书雪早上去给太福晋请安,回来后便开始咳嗽,抱琴等人要请太医,不过书雪自恃强壮,并没有答应。   喝了一碗姜汤,书雪的身子舒畅了不少。便开始处理庶务,刚到正厅坐下,魏嬷嬷就带着十多个捧着帖子、管家娘子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六十八、柳暗花明又一村   六十八、柳暗花明又一村   书雪诧异的问:“怎么了?”   魏嬷嬷笑着回道:“福晋,这几位嬷嬷都是各府福晋派来给您问安的。”   魏嬷嬷身后的众人纷纷上前给书雪请安。   书雪连忙起身,含笑吩咐魏嬷嬷:“给嬷嬷们置座。”   “谢福晋。”   书雪环视一眼众人发现大多都不认识,笑着问魏嬷嬷:“恕我眼拙不认得几位嬷嬷,不知嬷嬷都是哪个府上的?”   魏嬷嬷一一为主子介绍,每说到一人,被介绍的嬷嬷都起身重新向书雪纳福行礼,态度十分恭谨。   “福晋,奴才受我家贝勒爷和福晋所托前来向福晋问好,福晋旅途劳乏,我家福晋过些日子在上门拜访,这是我们主子的谢礼,请您过目。”四贝勒府的管事娘子苏嬷嬷首先向书雪呈帖。   四四的一条小命都是书雪救的,这礼送的理所应当,书雪从侍墨手上接过礼单,打开看了一眼后笑着对苏嬷嬷说:“礼重了,你代我谢过四爷和四福晋,等忙过这几天我再去给四福晋请安。”   “不敢。”苏嬷嬷躬身退回原位。   “福晋,奴才受我家福晋吩咐来请您过府赏兰,请福晋赏脸。”五福晋的陪房嬷嬷塔拉氏随后上前呈帖。   书雪点点头,对塔拉氏说:“你回去代我向你们福晋道谢,过两天我再去找她说话。   “是“塔拉氏知道简王福晋刚刚回府,必定诸事繁杂,最近自然没空出门应酬。   “福晋,我们福晋请您过几天赏光过府听戏,因我家福晋身子不便不能亲来问安,望福晋见谅。”九福晋的随侍董嬷嬷和塔拉氏目的相同,都是来请书雪做客的。   书雪如对塔拉氏一般,应付了董嬷嬷几句。   “福晋,我家福晋还在月子中,不便前来给您问安,请您恕罪。过几天是我们二阿哥的满月,请福晋务必莅临。”十四阿哥府上的乌雅嬷嬷上前赔笑。   书雪点点头:“我是必去的,你们福晋和小阿哥可好?”   乌雅嬷嬷笑着说:“福晋倒是富态了很多,小阿哥也健壮,如今长开了更是像极了我们爷。”   书雪“嗯”了一声,对魏嬷嬷说:“请嬷嬷们下去用茶,过会儿派人将我给几位福晋的东西随嬷嬷们送过去,不要忘了。”   “是。”书雪说着话几个嬷嬷都已经自觉起身向她告退,魏嬷嬷便领着众人去了前厅。   待正厅只剩下几个丫鬟,书雪又对侍墨说:“你告诉安总管家的,让她亲自去库房挑几件别致的珍玩加到送给四福晋的仕仪中。再让魏嬷嬷拿上等封儿赏给几个嬷嬷,遣乌嬷嬷、金嬷嬷她们和几个有体面的管家娘子跟着回拜各府福晋。”   “是”侍墨答应着去了。   下午,书雪处理完几件琐事,正想回房休息,苏长定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不待书雪询问便急切的回道:“福晋,爷打发奴才来给您传话,宫里马上就要派人来给您传旨了,您赶紧准备一下吧。”   书雪虽然心存不解,但无暇多问,当即吩咐苏长定:“你去告诉安总管,打开中门,洒扫王府前街,备香案,准备接旨。”   “嗻”苏长定喘一口气,退出正厅后就去找安总管了。   “司棋,更衣!”既然雅尔江阿专门派苏长定来打招呼,那就说明此次传旨十分正式,书雪自然不敢怠慢。   果然,书雪刚换好吉服安总管便飞奔过来传信:“福晋,天使到了,请您去银安殿迎旨。”   书雪扶着抱琴和司棋两个,边向前走便嘱咐安总管:“你去准备人事和茶点,款待来传旨的公公。”   安总管犹豫了一下后回道:“福晋,来传旨的不是宫里的人?”   书雪一愣,疑惑地问道:“不是宫里的?那是什么人?”   “是内阁学士温达大人。”   “温达?”书雪记忆中似乎没有此人,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安总管解释道:“温达大人是工部满尚书,充经筵讲官之职,是颇得万岁爷宠信的重臣。”   “工部满尚书?那就是旗人了?”,工部尚书可是从一品,明公正道的朝廷大员。   “是,温达大人是镶黄旗费莫氏。”安总管回道。   “爷呢?”既然不是内侍,那就需要男主人招待,书雪自然想到了挂名丈夫。   “福晋,爷还在宫里议政呢。”   书雪站住身,想了想对安总管说:“你去把六爷请来,让他替爷款待天使。“书雪口中的六爷便是雅尔江阿的异母弟,雅布继福晋所出长子敬顺。   “这——嗻!”安总管略一迟疑还是应下了。   书雪不再多说,挂着一脑门子问号来到银安殿。不到片刻,便有仪仗排到了银安殿门外,几个身着黄马褂的侍卫簇拥传旨钦差往丹樨走去。   温达年近花甲,往香案前站定,高喊一声:“简亲王妃接旨!”   下人早已铺下拜毯,书雪扶着抱琴跪到香案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简亲王正妃完颜氏,系朕爱甥,朕巡幸江南,王妃侍虑周祥,孝敬及心,又江宁诗会,妃展我旗人文治,使文人莫能仰视,才子甘拜风流,往朝旧民皆知我风化,今承母后皇太后懿命,特旨加王妃为和硕文华公主,授金册,准开府,另赐腰牌一道,准妃自由出入宫禁,钦此!’”   书雪晕乎了,和硕公主啊!这可是只有皇女才能获得的封号,虽然自己这个亲王妃品级要高和硕公主半级,但有了公主的封秩,她即使和雅尔江阿一拍两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再者作为功封的公主,书雪秩同郡王,每年都有固定的俸银,以后做事也会方便许多。   “福晋,接旨吧。”温达的话拉回了书雪的神思。   书雪三肃六拜,在抱琴的搀扶下站起身。   待书雪接过圣旨坐到主位,温达退后几步向她打千儿行礼:“奴才温达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书雪笑道:“大人免礼,请坐。”   温达刚落座,安总管就来回话:“福晋,六爷到了。”   温达虽然不认识敬顺,但从腰间系的黄带子就能大致猜出他是简王府的主子,在敬顺给书雪行礼时就站了起来。   书雪指着温达对敬顺说:“六弟,这是内阁学士、工部尚书费莫大人,王爷在宫中当差,你先替我招待各位大人,我还要去后面准备一下明天进宫谢恩的事。”   敬顺的婚期在明年,如果不出意外,他的爵位也会在明年封下来,雅尔江阿抬抬手,凭借嫡子的身份至少能捞个不入八分辅国公,相反,要是这位大哥从中作梗,得个辅国将军之流也属正常。太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为此十分头痛,谁让她和雅尔江阿这个继子关系紧张呢?好在王府的新福晋不难相处,也答应为敬顺说话,如今有了露脸的机会,不管是博尔济吉特氏还是敬顺都十分高兴,安总管一请,敬顺立刻在老娘的催促下赶了过来。   敬顺虽然不知道钦差传旨所为何事,但从一殿人喜气洋洋的样子就能判断出绝对不是坏事,因此心绪更定,急忙连声答应:“嫂子客气了。”   温达确定对方是雅布第六子,也就放心的上前给敬顺请安,书雪由着他们去谈论册封后的事宜,径自回到正房。   温达也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主事的站出来了。他虽然是旗人,但与康熙一样,对儒学文化膜拜至极,直接面对女眷难免会不自在。   敬顺虽然没有经历过官场交际,但在权贵圈周旋的经验是有的,知道嫂子被封了和硕公主,言谈更加从容,加上有意向书雪夫妻卖好,很多细节问题也咨询的很清楚。   等雅尔江阿回府,见到的就是自己生平最讨厌的人之一—六弟敬顺与工部尚书费莫温达笑语晏晏的场景。    ☆、六十九、宫府是非难理断   六十九、宫府是非难理断   雅尔江阿进府时安总管已经很有先见之明的把福晋请了六爷过来招待天使的事告诉了他,因此雅尔江阿虽然十分不满,在钦差面前还是端得住的。   雅尔江阿是有名的率性而为,除了康熙,谁的面子也不买,明索党争时索额图曾威逼过他站队,雅尔江阿因此对索额图愤恨不已,连带着对太子也没了好脸色,康熙四十二年和平王讷尔苏(曹雪芹的姑父)奉旨查抄索额图府邸,雅尔江阿趁机公报私仇,把索额图父子好一顿羞辱 ,也因此与赶来维护外家的太子发生了冲突,一个仗着是康熙的钦差,一个自恃是大清的储君,两个人互不相让,拉架的讷尔苏一时不慎还挨了太子一鞭,此事的结果是康熙骂了太子、削了雅尔江阿、赏了讷尔苏、宰了索额图,太子和简平二王的梁子也彻底结下了。   温达有些瞧不上声名狼藉的简亲王,可因为二人身份相悬,加上雅尔江阿不按套路出牌,他多少有点儿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思,与雅尔江阿粗略交接完太后和康熙赏赐的用器以及内务府所配给的太监宫女便起身告辞了。   雅尔江阿和敬顺的关系比起太子和直郡王要好些,大阿哥和太子是嫡长之争,彼此势如水火,雅尔江阿占全了嫡长,且已经袭爵还受康熙宠爱,敬顺难免对大哥心存敬畏。雅尔江阿是个睚眦必报的货,虽然现在和弟弟没有了利益之争,可瞧着敬顺依旧不顺眼。   送传旨钦差出门,雅尔江阿盯着敬顺不阴不阳地说:“今天的事有劳六弟了。”   敬顺哪里会看不出雅尔江阿眼中的蔑视,当即赔笑道:“大哥言重了,都是应当的。”   “嗯!时辰不早了,六弟早些回去吧,不要让太福晋担心。”“担心”两个字被雅尔江阿咬的死死的。   敬顺知道雅尔江阿是影射自己母子对他心怀猜忌,也不争辩,向雅尔江阿行礼后就告退了。   雅尔江阿来到正房时书雪正准备用膳,见雅尔江阿进来,书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爷,六弟呢?”   “已经回去了。”雅尔江阿不在意的说。   “回去了?”书雪心道,该不会是被你过河拆桥了吧!   “福晋找他有事儿?”雅尔江阿很不耐烦。   果然如此!书雪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对苏长定说:“你到爷的书房挑两幅古画给六爷送去,让侍墨跟着,替我们谢过太福晋和六爷,等明天进宫谢恩后再去给太福晋请安。”   苏长定还没说话,雅尔江阿首先跳了脚:“给他送什么礼?还送爷的古画,福晋是开玩笑吧!”   书雪笑着说:“爷,不管怎么说今天是多亏了六弟,他算是帮了爷的忙,爷给他两件东西也是应该的。”   “爷还没说你,你叫谁不行偏偏叫他来,他能过来露个脸已经是大幸了,还给东西,不过是继生子罢了,他也配!?”雅尔江阿对继母一派的怨念着实不小。   书雪心中冷笑,看着左右为难的苏长定说:“爷言之有理,用膳吧。”   雅尔江阿见书雪脸色不好,转念一想才惊觉自己刚才失言,小心翼翼地赔情道:“福晋这是怎么了,既然你愿意,爷送就是了。苏长定,你去将爷新得的那幅徐渭的《墨葡萄图》送给敬顺,代爷和福晋向他道谢。”   “是”苏长定长舒一口气,夹板气可不是好受的。   “嗯,福晋,那个,明天早上还要进宫谢恩,你早点歇着吧。”雅尔江阿本来是打定主意留下过夜的,但因为刚才的失言,妻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很不自在,用完膳后就自觉的向书雪告辞了。   书雪自然不会挽留,公事公办地说了句:“爷也早点儿休息。”就由他去了。   第二天早上,雅尔江阿退朝后,夫妻二人全副品装进宫向康熙和太后谢恩,进宫的原因是受封“和硕公主”,书雪便改穿和硕公主的吉服随雅尔江阿进宫。   康熙日常是在乾清宫处理政务的,夫妻俩到来时几个皇子都在议事,并没有离开。   康熙的几个儿子能演绎“九龙夺嫡”的传奇绝非偶然,不同于历代王朝“封镇地方、藩屏中央”的制度,清朝的皇子都被皇帝圈在京城,既然在京城那就得做事,“掌部阿哥”这个怪异名词也由此产生。   就像现在,大阿哥掌兵部,三阿哥掌礼部,四阿哥掌户部,五阿哥掌理藩院,七阿哥掌工部,八阿哥掌吏部,九阿哥掌刑部,其余成年皇子也各有差事,要是常年占山头还不结党拉派,恐怕谁也做不到,康熙末年皇子党争异常惨烈与老康教育方式失当关系紧密。   见雅尔江阿夫妻进来,几个皇子很自觉地站到一旁,书雪对康熙行三肃三拜六叩大礼,谢过康熙的恩典,康熙脸上笑意盈盈,心中却很不自在,掉头瞪了九儿子一眼。   胤禟脖子一缩,桃花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书雪已经起身,看着康熙和九阿哥之间的眼神互动很是不解,康熙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干咳一声后吩咐道:“去见太后吧!”   “是”书雪向太子等人颔首致意,与雅尔江阿退出了乾清宫。   来到宁寿宫,太后把书雪好一顿揉搓,追长较短的盘问遇刺后书雪生病的事。   书雪哭笑不得,也为太后对自己的关心而感动不已,笑着宽慰她说:“太后,奴婢真的没事儿,您放心吧!”   太后皱皱眉头,不满意地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有事没事,都是公主了还自称奴婢,以后再这样我可就打嘴了!”   书雪笑着答应:“谨遵懿旨!”   太后笑骂一声:“你这个促狭鬼!”又夸赞道:“你送来的画我看了,身子不好还想着为我画江南风景,难为你一片孝心了!”   书雪笑着说:“不碍的,反正在船上闲着没事,画画也算是一种消遣了。”   书雪和太后你一言我一语,蒙语说的叽里咕噜十分热闹,一旁被当成透明人的雅尔江阿就难受了,笔管条直地站在旁边听老太太和妻子聊家常。   两人聊天的话题都从江南转到科尔沁了,太后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大活人,脱口而出的问了句:“简王!你怎么还在这儿?”   雅尔江阿:——   太后想起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把方才忽视雅尔江阿的愧疚丢到一旁,质问道:“哀家怎么听他们说你从江南带了好几个侍妾回来,可有此事?”   雅尔江阿头痛了,也顾不得追究是谁告的自己黑状,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书雪。   书雪只得为挂名丈夫救场:“老祖宗,那不过是几个使唤丫头罢了,并不是什么侍妾!”   太后一脸“我全知道”的表情,训斥道:“你还帮他说话,你是身具满蒙血脉的贵女,做什么要委屈自己?”   “老祖宗说得对,奴婢—孙女记下了!”书雪并不把雅尔江阿放在心上,也就无所谓委屈不委屈,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太后见书雪受教,满意的点点头,又专心致志的收拾雅尔江阿:“简王,你这媳妇论模样论性情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哀家告诉你,要是让哀家知道你扶着你府里的狐媚子跟你媳妇打擂台,哀家是断断不依的!”   雅尔江阿急忙答应:“孙儿不敢!”   太后“哼”了一声,接着说:“哀家知道你虽然嘴上答应心里必定怪哀家多管闲事,你大可不必在此应付哀家!”   雅尔江阿被太后挤兑的心疼头疼,连称不敢。   太后刁难了雅尔江阿一番才大发慈悲的高抬贵手:“你先去吧,哀家留你媳妇说会儿话。”   “嗻!”雅尔江阿总算是解脱了,如脱牢笼一般逃离了宁寿宫。   书雪陪着太后回忆了一会儿草原生活,才问道:“老祖宗,苏麻玛嬷还好吗?”   太后叹了口气,有些伤感的说:“苏麻喇姑从去年起身体就时好时坏,她又不肯吃药,也就只能这样将养着了。”   “老祖宗,您知道苏麻玛嬷为什么不喝药吗?”书雪想到苏麻喇姑不喝药、不洗澡的癖习,忍不住八卦起来。   太后沉思片刻后才说:“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先帝在时听慈宁宫的老人说先帝幼年还是皇子时曾受人算计从马背上摔下来,昏迷了四天四夜,太医也说只能听天由命了,当时天降暴雨,苏麻喇姑三步一拜五步一叩,从皇宫(盛京)一路磕到喇嘛庙,许愿只要先帝平安无事,她一生不再服药,苏麻在庙里跪了一天,可能是虔诚动天,先帝竟然随后醒转过来,苏麻喇姑倒是因为淋雨而大病了一场,据说还是当年的睿亲王(大名鼎鼎的多尔衮)把她送回宫的。”   原来如此!苏麻喇姑可谓是至忠之人了,难怪能受到两朝帝王的礼遇。多尔衮和苏麻喇姑不得不说的故事?书雪的思维开始向粉红色转变。   “你既回来了,也去看看她吧,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太后向书雪建议道。    ☆、七十、新欢旧爱添仇怨   七十、新欢旧爱添仇怨   书雪正有此意,方要起身告退,宁寿宫的首领太监进来回道:“主子,德妃娘娘求见。”   太后向书雪笑道:“这是为你来的。”   书雪已经起身站到了一旁。   “让她进来吧!”太后正了正身子,刚才的随和收敛了不少。   待德妃给太后请过安,书雪也上前对德妃福身一礼,口称:“德妃母吉祥。”   德妃侧身相避,含笑说:“福晋好。”   太后赐了座,德妃因笑道:“奴婢原本不该打扰老祖宗和福晋说话,只是老四府上新来了个厨子,小点心做得极好,今儿个老四家的特特派人送了好些来孝敬奴婢和老祖宗,奴婢怕隔久了不新鲜,就急着给您送来了。”说着,德妃从身后宫女的手上接过一个小巧的食盒交给太后身旁的佟嬷嬷。   往宫里送吃食是件很忌讳的事,不过这条规则多是针对康熙,到太后这儿就宽松多了。   太后笑道:“难为老四夫妻的一片孝心了。过几天老四家的进宫你记得让她过来,哀家有好东西给她。”   “都是小辈们应当的,不值得您赏赐!”德妃谦逊道。   “老十四家的二阿哥快满月了吧?这是胤祯的嫡子,你这个当玛嬷的可不能委屈了他!”   “是,您放心,等小阿哥再大些奴婢就让十四家的抱来给您看看。”德妃提到自己唯一的嫡孙,兴致明显好了不少。   太后笑道:“不急,现在还有倒寒天气,等他过完百日天气也暖和了,再抱来给哀家瞧就是。”   “是”德妃当然不想让金孙有半点闪失,很痛快地应下了。   “福晋,老四的事多亏您了,请您受我一拜!”说着,德妃起身走到书雪面前行了一个蹲礼。   书雪慌忙站起身来伸手扶德妃:“妃母折煞我了,妃母请起。”   太后也在一旁说:“她是小辈,你快起来吧。”   德妃起身归坐,仍然称谢不已。   随后,德妃又为书雪随驾回来所赠的礼物道谢,书雪谦让了句“不过是些小玩意,妃母喜欢就好”便罢了。   德妃也够辛苦,虽然在后宫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可对儿孙还是有操不够的心,此次一儿一孙都直接或间接的受了书雪的大恩,自己当然需要当面道谢。   因为德妃的到来使书雪耽误了不少功夫,她需要在申时之前出宫,也就赶不及去看苏麻喇姑,向太后告退后就回府了。   回到王府,书雪刚下马车,迎出来的入画就上前回道:“主子,几位嬷嬷和管事已经候在前厅了。”   书雪一愣,不解地问:“有事吗?”   入画笑道:“主子,您忘了,是您让他们今天上午过来的,因为您要进宫,奴婢就做主让他们下午再来。”   书雪点点头,去了前厅。   八家陪房见书雪进来,纷纷起身行礼,书雪含笑让他们起身,向主位走去。   “恭贺主子进封和硕公主,主子万福金安!”待书雪坐定,八家陪房齐齐跪倒,向书雪贺喜。   “同喜,同喜。”书雪笑着对抱琴说:“给几位嬷嬷和奶公双封。”   “谢主子赏赐!”八家陪房又磕一头方站起身。   书雪这才说起正事。   “周管事、张管事”   “奴才在”   “采买建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回主子,奴才已与三家商号联系妥当,只要主子需要,随时都能买进足量的建料。”   “费管事、刘管事。”   “奴才在”   “小汤山的荒地清理的如何了?”   “回主子的话,奴才等已带人清理明白,除了一些怪石奇木外,杂草丛木、无用废石都已或卖或平,奴才遵从主子的吩咐,并不曾逾界分毫。”   书雪满意的点点头,又将视线转向乌管事和金管事。   “主子,奴才等四处寻访,总算是不负有心之人,现已请得各色巧匠十二人,擅长勘察地脉纹理的能工三人,只待主子点头便可签下文契。”   “乌嬷嬷、金嬷嬷。”   “奴才在。”   “从今天起你们两位给我挑选丫鬟,记得,在包衣旗的要家世清白,买来的要知根知底,不可随意充数。”   “是”乌嬷嬷又问道:“福晋,挑多少人合适?”   “先挑三十个,等我看过后再精简。”   “是”   “周嬷嬷、张嬷嬷。”   “在”   “你们二位去选粗使婆子,要手脚勤快,家无顾虑的。”想了一想补充道:“先挑五六十个,等我看过再说。”   “是”   “费嬷嬷、刘嬷嬷。”   “从今天起你们两位先兼着乌金周张四位嬷嬷的差事,辛苦这一阵,等事情成了自然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是”   “乌管事、金管事,从今天起你们就带着聘请的工匠去小汤山勘察脉理,务必要找到温泉。”   乌管事和金管事吃了一惊,乌管事有些不确定地问:“主子的意思是—?”   书雪笑着说:“小汤山自古就有温汤池子,只是泉道阻塞未能喷发罢了,你们放心去办,自然会有结果。”   “嗻。”二人虽然仍有疑虑,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费管事、刘管事,我如今已是和硕公主,过几天准备请旨建公主府,你们就近寻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院子抑或是空闲的地段,不拘价钱买下来。”   二人的惊讶更胜乌金,但也自觉的说了一声“嗻”就不再多问了。   “成了,就这样吧。”书雪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待众人退出正厅,书雪才问司棋:“赏赐放过了不曾?”   “已经放了,王府上下都加赏了三个月的月钱。”   “嗯”书雪想了一想对侍墨说:“刚才我忘了,你让高嬷嬷以和硕公主的名义给十二爷和十二福晋下拜帖,就说我有事拜访。”   “是。”侍墨答应着出去了。   书雪舒了一口气,又问入画:“府里可有什么事吗?”   入画回道:“主子,庄亲王府和几家宗室都给您下了拜帖,您的意思是?”   书雪已经乏了,也不再多问,只是吩咐道:“先推了,下月十五是太福晋的生辰,到时再请她们过府说话。”   “是”   “另外,康王府、平王府和顺承王府以及三爷(雅布三子,袭辅国将军爵)府、五爷(雅布五子,袭奉国将军爵)府、伯爵府和侍郎府都有贺礼送来,奴婢都接了,安总管也按例赏了来人。”入画接着回道。   书雪心头甚繁,对入画说:“将所收贺礼分类入库,告诉安总管家的,所出赏赐都从我的例银上支,让她晚饭后过来,我有话要问。”   “是”   “穆尼呢?”   “十五爷在做功课。”   “嗯,我先去休息一会儿,让他和我一块儿用膳。”   “是”   迷迷糊糊正要入睡,正厅便传来一阵骚乱声,书雪皱皱眉头坐起身,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福晋,您可得给奴婢做主啊!”尖锐的声音从外间传了进来。   “福晋,是吴姑娘和陈姑娘在花园里吵了起来。后来不知怎么的其他夫人也掺合了进去。”书雪有低血糖的毛病,床气特别大,司棋也知道这一点,回起话来特别小心。   “更衣!”   书雪略整仪容来到外面,发现不独吴陈二人,伊尔根觉罗氏等人也都早早等在了正厅。   “奴婢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见到书雪出来,众人纷纷蹲身请安。   书雪看着众人的表情,满脸委屈的有,理直气壮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当即没好气的回了句:“我不吉祥!你们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出个子丑寅卯也就罢了,要是敢无事消遣本福晋,你们就等着去庄子上过完后半辈子吧!”   正厅一片寂静,没有人敢接话。   “吴氏,你说。”吴氏是雅尔江阿身边的老人,在瓜尔佳氏进门前就在他身边伺候了,在书雪看来,她为人还算本分。   吴氏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福身一礼后回道:“福晋,您也知道奴婢喜欢侍弄些花草,奴婢在花园里养了一盆复色蕙兰,现今花开得不错,奴婢就邀了金妹妹去赏花,发现竟然连根被人挖了去,奴婢问明花园的管事婆子,知道是被陈姑娘弄走了,奴婢就去讨要,哪知陈姑娘不但不归还,还口出恶言,请福晋明断!”   吴氏喜欢养花书雪是知道的,她那盆复色蕙兰书雪也见过,算得上是兰花的极品了,吴氏对它视若珍宝,还请自己赏过一次。   “金氏,吴氏说得可对?”书雪转而去问证人。   “回福晋,吴姐姐所言句句属实!”金氏一脸的义愤填膺,想来也受了陈氏的气。   “福晋,那花既然养在花园就算不得是吴姑娘的,把它挪到奴婢的房里也没有什么不对吧?”陈氏是雅尔江阿从江南带回来的,据说还是县令的女儿,因为才貌双全而受到雅尔江阿的宠爱。   “花呢?”   “还在陈姑娘房里。”吴氏回道。   书雪点点头,开始发落陈氏:“你把花好生送回去,再给你吴姐姐陪个情,事情就这样算了吧!”   陈氏不服气的争辩道:“福晋,奴婢不服!爷昨儿晚上说只要奴婢喜欢,花园里的花尽可以去采,怎么就要不得那株兰花?”   陈氏在家中也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心里很瞧不上其他妾侍,她自恃是官宦小姐,雅尔江阿又宠爱,连书雪这个嫡福晋都不太放在眼里。殊不知不独是吴氏,其他几人也因为她的话而醋气熏天。   伊尔根觉罗氏心道:“又是一个傻瓜!”    ☆、七十一、思虑后事独善身   七十一、思虑后事独善身   书雪对雅尔江阿那些不服管教的侍妾实行八字方针:“以力服人,粗暴镇压。”陈氏竟然有胆量搬出雅尔江阿压自己,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内院是本福晋说的算!爷要送你一屋子花我也管不着,可你擅自抢了吴姑娘的花就是不对!你乖乖给吴姑娘把花送回去也就罢了,再要啰嗦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事了!”   “福晋处事不公,奴婢不服。”陈氏也发起了大小姐脾气,不顾一旁的同乡刘氏的拉扯,和书雪打起了擂台。   书雪懒得废话,对司棋说:“去把安总管家的叫来!”   伊尔根觉罗氏等人见司棋出去,心里乐坏了。她们知道,陈氏的好日子到头了。   不过片刻,安总管家的带着几个管家娘子进来,向书雪行礼后就肃立到一旁。   “你传下话去,从今天起陈氏闭门思过,除了送吃穿用度,任何人不得靠近她的院子,对了,记得把吴氏的那株兰花还回去!”书雪吩咐道。   “福晋!我不服!我要找爷,爷一定会给我做主的!”陈氏凄厉的叫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如果被禁足,再要想争宠就难了,说不定等她出来雅尔江阿早就忘了她是哪盘菜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在这儿?”安总管家的刚要和几个管家娘子把陈氏架出去,陈氏心目中的大救星雅尔江阿很如她愿的回来了。   “爷,您要给奴婢做主啊!福晋她嫉妒奴婢受爷疼爱,要禁奴婢的足,爷——”陈氏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噗!”听了陈氏的话,书雪刚喝下去的茶水全喷了,呛得咳嗽起来。   雅尔江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很自觉的上前给妻子捶背,嘴里嗔怪着:“福晋当心点儿,慢慢喝就是了。”   陈氏眼睛立刻绿了,怯怯地看向雅尔江阿:“爷!”   雅尔江阿有些不耐烦地问:“你怎么了,在福晋这儿闹什么,还不回去?”   书雪眉毛一扬,盯着雅尔江阿不阴不阳地说:“爷,我嫉妒陈姑娘年轻貌美、受您宠爱,要把她扔到庄子上去,她这是向您抱屈呢。”   雅尔江阿干笑一声,转头瞪了陈氏一眼,吓得陈氏往后一缩,没敢说话。   金氏很有眼力劲儿地上前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雅尔江阿早忘了精虫上脑时答应过陈氏什么事,尴尬地对书雪说:“你是主管中馈的嫡福晋,她们有什么不规矩的你尽管处置就是了。”   书雪看了一眼站在大厅的娇姬美妾,笑道:“爷,您可别说话给我听,俗话说妻不如妾,我要是真亏待了您的心肝肉您会和我善罢甘休?我还没把陈姑娘怎么样呢她就当着我的面向您上眼药,哪天要是真得罪她,那不就是拿鸡蛋往石头上撞吗?”   雅尔江阿摸着鼻子赔笑道:“福晋哪里的话。咱们夫妻同体,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她们如何能比?”   书雪余光一扫,伊尔根觉罗氏等人意料之内的黑了脸,不过她也不在乎雅尔江阿在人前秀恩爱,满面含笑地问陈氏:“陈姑娘,你还有意见吗?”   陈氏早就掂量清楚了自己的分量,哪里敢吱声,加上害怕书雪真把她发配到庄子上去,当即磕头认罪,“奴婢知错,情愿禁足抄经,为爷和福晋祈福。奴婢回去就将花给吴姐姐送回去。”   书雪满意的一笑,对众人说:“既然如此,你们都回去吧!”   “奴婢告退!”伊尔根觉罗氏等人还真没胆量在书雪这儿拉人,向雅尔江阿抛了几个媚眼后就乖乖的跪安了。   雅尔江阿见安总管家的并没有离开,好奇地问:“你还有事?”   书雪笑道:“是我有话要问,本来是要她晚上过来,如此便一并说了吧。”   雅尔江阿点点头,对书雪说:“福晋,你也累了一天了,有事等用完膳再说吧。”   “嗯。”书雪吩咐道:“我叫你来不为别的,下个月十五是太福晋的生日,往年是什么例你想必是清楚的,先回去用膳,过会儿再来细细的说与我听。”   “是”安总管家的的答应着退出了正厅。   雅尔江阿笑道:“你恐怕是不用费心了,汗阿玛今天又点了你随驾,下月初七巡幸塞外。”   书雪一愣,有些疑惑地问:“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又要出门?”   雅尔江阿不在意的说:“不过是惯例罢了,汗阿玛是借此羁縻蒙古。”   书雪摇摇头:“太福晋和额娘的生日相连,此时我要是随驾走了未免不妥!”   “福晋,这是汗阿玛的恩典,也是圣旨,岳母会体谅你的。”雅尔江阿劝慰道。   书雪翻了个白眼,太太当然不会怪自己,事情的重点在太福晋好不好?   脑中一个闪念,书雪试探着问:“爷,您往年是怎么给太福晋庆生的?”   雅尔江阿表情一滞,回了句:“不过是送些节礼过去,再请个安就罢了。”   我就知道!书雪转过这个话题,提起一件更犀利的事情:“爷,五月十二是先福晋的生祭,您看—”   雅尔江阿又是一愣,脸色黯淡下来,显见是想起了过世不久的前妻。过了许久才说:“按例办吧!”   “爷,按例我这个继福晋可是要执侧福晋礼率阖府献祭的,我要是走了还能按什么例?”书雪难得对挂名丈夫有了三分同情。   雅尔江阿看着妻子毫无波澜的表情,不知道她是喜是怒,忍不住问了出来:“福晋,永谦额娘的家世远不如你,你就不觉得委屈吗?”   “委屈?为什么要委屈?”书雪好奇地反问道。   雅尔江阿低下头,苦笑一声:“是啊,福晋说过,要是把爷放在心上你也许会嫉妒,可爷却并不值得你动心,你又怎么会觉得委屈?”   书雪纳闷了,你扮的是哪门子苦情角色,还coss起情圣来,真是可笑?   “爷,我打算开府!”雅尔江阿还没从对前妻的哀思和对现任妻子的无奈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书雪毫不客气的又扔了一个重磅炸弹!   “为什么?!”雅尔江阿激动的抓住书雪的手问:“难道我对你还不够纵容?你虽然是和硕公主。可也是简亲王福晋,为什么要离开王府!”   “爷,您误会了,我虽然要开府,但却并没有离开王府的意思。”   雅尔江阿听说,松了一口气,放开抓着书雪的手问:“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会起这样的心思?”   书雪正色解释道:“爷,您比我大了九岁,说句不敬的话,说不得您会走在我前面,太福晋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您觉得到时王府还能有我的容身之地吗?”   “福晋——”雅尔江阿情知书雪说的都是实情,无力的争辩道:“福晋,你现在考虑后事未免太早了吧?”   书雪苦笑道:“我倒是宁愿不考虑这种事,您觉得可能吗?”   “福晋,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   “福晋是怕将来我对我们的孩子不好?”雅尔江阿觉得,他对“我们的孩子”出乎意料的渴盼。   “不对,爷会对我们的孩子很好,好到能容忍他犯下一切错误,这样他才不会威胁到三阿哥的地位!”书雪锐利的眼神使雅尔江阿心虚的低下头,因为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书雪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扬声吩咐司棋传膳。   有穆尼调节气氛,书雪心中的不快很快就消解了。晚膳的氛围还算不错,雅尔江阿虽然心情压抑,却也没有多话。   五月初二是十四阿哥府二阿哥的满月,书雪这个婶娘加姨母当然要去赴宴,这也是自南巡回来后第一次出门应酬。   十四阿哥府的内院如今是琼琳的一言堂,除了伯爵府和侍郎府这类女方姻亲,请来的客人全都是宗室贵戚,五大世家等旗人权贵也有命妇前来道喜。   还没开席书雪便被周围的宗室命妇扰的脑仁儿疼。特别是几个无子福晋,更是不顾形象的求教生子秘方,书雪不能太孤高,只得把当初敷衍太太的那一套讲给贵妇们听,总算是被解放了出来,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她的说辞,最后被逼急了,书雪干脆玩笑说:“我要真是九天玄女自己就有孩子了,可如今不照样没消息?”众人想想也是,她们又怎么知道是书雪自己不愿意要孩子,只好放了书雪一马。   书雪现今是和硕公主,品级虽然比自己的福晋身份稍低,但却有了皇家姑奶奶的身份,就像以前,书雪在雅尔江阿面前要自称“奴婢”,而现在以“你我”相称也没有什么不妥,她也由此在大妇之间取得了超然的身份。众福晋和夫人对她更添了几分礼敬。   “嫂子,听我们爷说过几天出巡塞外汗阿玛又点了你随驾,真是羡慕死我了!”五福晋许久不见书雪,表现的十分热络。   书雪笑道:“还羡慕呢!回来这几天差点儿没把我烦死,到现在我还没将府里的事儿理出头绪呢,我打算去给皇舅说个情,让我留在京城,没事去吃什么沙子!”   “得了吧,您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放眼瞧瞧,这满屋子的嫡福晋谁有这样的恩宠?还不知足!”三福晋羡慕嫉妒恨的怨怪道。   书雪还没说话,上手的太子妃笑道:“我倒是听太子爷说汗阿玛是相中了弟妹的酒量,要你去和蒙古的格格们拼酒呢!”   众人乐了,八福晋一脸豪爽的调侃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每人敬嫂子三大碗,先替她练练酒量。”   福晋们又是一阵大笑,书雪倒是揣测起太子妃刚才所言的可能性    ☆、七十二、可怜天下父母心   七十二、可怜天下父母心   今天是小阿哥的满月礼,福晋们当然不会做主客颠倒的事,八福晋也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待琼琳抱着小阿哥出来,众人便把注意力转向了襁褓中的婴儿。   四福晋是小阿哥的亲伯母,自然由她抱着给福晋们看,书雪也接过来瞧了瞧,发现小阿哥外形挺圆润,眉目之间像极了十四阿哥。   书雪看琼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知道她过的很顺心,关切地问道:“你身子怎么样了?月子里落下病根最麻烦,千万别大意,要好生保养才是。”   琼琳感激地看着书雪,笑回道:“姐姐放心,您给我的药膳方子我一直用着,倒是比之前还爽利了许多。”   书雪点点头,又嘱咐道:“药膳也是药,既然出了月子就不要再用了,记得定时让太医请平安脉。”   “是。”琼琳答应着,又让了一圈才抱着小阿哥出去。   九福晋抚摸着肚子,羡慕地说:“简王嫂和十四弟妹是堂亲,又是同届秀女,关系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真是难得!”   书雪因向三福晋笑道:“三嫂,她这是怪你呢,你还不打她的嘴”三福晋和九福晋均出自正白旗董鄂氏,也是堂姐妹。   九福晋脸色一红,急切地向三福晋解释:“姐姐,我没有——”   三福晋笑着摆摆手,指着书雪说:“你上了弟妹的当了,她是故意消遣你呢!”   九福晋转头一看,发现书雪果然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不禁娇嗔道:“嫂子!亏人家还当你是好人呢!”   “好,我自罚一杯向弟妹赔罪。”书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几位福晋又说笑了一阵,十福晋问道:“嫂子,十四弟的侧福晋输给你十万两银子,都给齐了吗?”   其余几人也八卦兮兮的将视线聚焦在书雪身上。   书雪笑骂道:“你还敢说,当初可是十爷拍着胸脯立的保,如今已经过了百日,侧福晋总共才给了一万两千两银子,剩下八万多两少不得要着落在九爷和十爷身上了。你准备好四万两现银,明天我就派人去取。”   十福晋一下蔫儿了,恹恹地说:“嫂子,别说四万两,就是四千两我们爷也拿不出来,您恐怕得问九哥要了!”   书雪本来就是一句玩笑话,不想竟引出十福晋这番话,不免好奇地问:“十爷分府不过三年,不提庄铺产业,单分家银子一项就有二十三万两,怎么会花的这样快?”   “别提了!”十福晋恨恨地说:“都是我们那个败家爷,花钱大手大脚,看到一把好刀要花几百两银子,相中一匹好马也得费个上千两,可不就没钱了吗?前两天又建别庄盖戏楼,上万的银子全都是从国库借的,府里这月的月钱还是我用压箱银子补的,实在可恼!”   书雪眉头一跳,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从脑海一闪而过。   大福晋叹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们爷最早开府,俸禄也不低,可现在府里照样是寅支卯粮。春里收的皇庄租子到手就没了,我们三格格及笄礼,差点儿连头面首饰都没备齐,如今也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大福晋和书雪一样是继妻,进门就当了六个孩子的便宜娘,其中四女一男还都是先福晋嫡出,这继妻当得绝对不比书雪轻松。不过她现在也已经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颇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意思。   话题从简王福晋讨债被歪楼到各位大妻的当家不易,书雪自作自受,听了一耳朵牢骚之音。最后还因为忍不住插了一句“不会这么难吧?我们府还过得去啊?”收到白眼十几枚。   八福晋愤愤地说:“简王府从老郑亲王起到现在已经有七十余年,攒了四五代的家底,要是你还没钱掌家,那我们不都得去喝西北风吗?”   书雪恍然大悟:也是,几个皇子都是白身出宫,二十三万两银子听起来不少,可要是过起日子来,那就远远不够了,加上几位爷也也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主儿,就像十阿哥,都没钱了还从国库借银子盖戏楼—   对了!是国库。书雪终于记起是哪里不对劲了,康熙年间追缴国库现银的事儿可不就是在最近两年吗?   书雪暗暗记在心中。快要散席时,琼琳派紫蜻过来请书雪暂留片刻,书雪点头应了,待众宾客离开后便随紫蜻去了正房。   “额娘!”书雪一进琼琳的卧房就发现太太和索绰罗氏都在,琼琳的额娘瓜尔佳氏也陪在一旁。   互相见过礼,太太拉着书雪的手问道:“你身子好些了吗?我给你送了好些止咳的药材,还有偏方,你让太医看看,趁现在没坐下病根好好治治。”   可怜天下父母心!书雪感激地说:“额娘,您放心吧,我早就没事了,您不必为我费心!”   因为场合所限,太太也不好多说,只是一个劲儿的叮嘱女儿主意保养身体。   书雪笑道:“额娘,我最近一直不得空,本来想忙过这几天后回家一趟,可皇上又点了我随驾出塞,连额娘生日都不得回了,真是—”   “这是皇上的恩典,也是你的福气,你该珍惜才是。”因为书雪南巡受伤的事儿,太太对康熙还是很有怨念的,话虽这样说,语气却并不怎么好。   娘几个正说话,奶娘将康熙今天刚赐名“弘明”的小阿哥抱了进来,书雪接过婴儿问道:“奶娘和保姆嬷嬷都挑选明白了?”   “是”琼琳笑着说:“除了我从家里带来的,额娘(德妃)也亲自挑了人送过来,我看着都算勤快,就让她们照管弘明了。”   瓜尔佳氏见书雪面含慈色的看着弘明,对太太说:“大格格——瞧我这记性,公主也快有消息了吧?”   太太笑道:“凭她是公主还是福晋,不一样是完颜家的姑奶奶?她呀也是让我有操不完的心。”   补充一句,太太已经补足程序,如今是名副其实的和硕公主。万吉哈也由和硕额驸升一级变成了和硕公主额驸。   瓜尔佳氏可不敢和太太一般用长辈的口气说话,陪笑道:“您多虑了,整个京城谁不羡慕嫂子生了公主这样的女儿。”   太太摇摇头,叹息道:“弟妹,你看她外面光鲜,可如今才十□□岁的年纪,哪能面面俱到?要不是太后和皇上照应,她也没这么容易。”   瓜尔佳氏想到书雪继妻继母的身份,心中暗叹一声可惜,面上却宽慰太太:“公主得宫里喜欢,又有王爷敬重,福气在后头呢!”   太太没有接话,将眼神转向逗弄小阿哥的书雪。   时过酉时,太太和书雪起身作辞,瓜尔佳氏与太太同路,叮嘱女儿几句后也上了轿。琼琳亲自送出大门后才回身。   回到王府,书雪吩咐高嬷嬷:“你让安总管明天晌午过来,我有话问。”   高嬷嬷刚要答应,侍墨从旁提醒道:“主子,明天是太子爷生日,毓庆宫的帖子已经送来了。”   书雪愣了愣,腹诽一句“悲催的五月!”对高嬷嬷说:“让他明天晚膳前过来。”   高嬷嬷出去后,书雪又问抱琴:“寿礼备好了吗?”   “主子放心,安总管已经按您的吩咐备妥了。”   “进到宫里的端午节礼呢?”   “也备妥了。”抱琴想了一想又问:“主子要出门,给太太和太福晋的礼是不是也要提前预备?”   书雪觉得自己要疯了,事儿赶事儿全挤到一块,真是坑爹啊!   “我和王爷虽然都不在,但太福晋的寿辰决不能马虎,前几年的例我都看了,如今已有外府开始送礼,告诉安总管,有把礼送到我们府上的,都送过去,另外三爷和五爷都有爵位差事,到了正日子就让他们招待各府宾客,对了,记得叫小阿哥小格格都去给太福晋磕头,说与上下管事知道,只要他们勤谨当差,爷和我回来后自有赏赐,若哪个做出伤及王府体面的勾当,严惩不贷!”   “是!那太太那边?”   “给太太的礼我自有计较,到时让侍墨和高嬷嬷代我给额娘磕头,太福晋那边也是如此!”   “奴婢记下了。”   书雪喝水润喉,接着说:“这次随驾你和入画跟着,最近两天把差事和司棋、侍墨两个交接一下。”   “谢主子恩典!”抱琴和入画虽然早有预料,但落实之后也忍不住面含喜色。   “爷和穆尼呢?”   “王爷见福晋不在,去了刘姑娘的屋里。十五爷被十一爷叫去查问功课了”   “嗯,传膳吧!”   “是!”    ☆、七十三、无缘得报三春晖   七十三、无缘得报三春晖   太子爷的生日可不是好过的,当年仁孝皇后是产后血崩而亡,太子爷的生日就是元后的忌日,换了谁也膈应。太子詹事府的僚属每到这个日子都过得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小心受到太子的责罚。   书雪正和康亲王福晋等一众宗室命妇聊天,太子妃身旁的绿珠靠过来低声说:“福晋,我家主子有请!”   书雪见她神色焦急,知道必有急事,便起身随她来到太子妃的内卧。   太子妃正急得团团乱转,看到书雪进来仿若见了救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激动的说:“弟妹,你总算是来了!”   书雪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的问:“二嫂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太子妃挥退左右,悄悄地说:“弟妹,太子爷出城狩猎去了!”   书雪一愣,问道:“今天是他寿辰,他不留在宫里宴客,去狩哪门子猎?”   太子妃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你也知道我们爷的生日有些——加上前两天又因为江南的事儿被汗阿玛训斥,他早上是去奉先殿的,哪曾想祭祀完皇额娘后迟迟没有回来,我打发人去请时才知道他早已出宫了。过会儿宾客就要集齐,汗阿玛也会派人过来搬赏,你说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二嫂打发人去找了吗?”   “都打发两拨人去了,可你知道,东宫的腰牌有限,太子爷又不听下人的话,我也不敢声张,只能请你过来商量了,你一向有主见,就给我拿个主意吧!”太子妃虽然知道太子和雅尔江阿不和,但她和书雪的关系却不错,加上事到临头,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这事儿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可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再过一个多时辰就开宴了,十三弟过来问过一遭,我对他说太子爷还在跪奉先殿,用膳时才能回来,又托了四弟应酬几位王爷,现在还没有人起疑心。”   书雪清楚太子妃信不过几个皇子,想了一想才说:“二嫂,你让人准备一匹快马,我亲自出城一趟!”   太子妃吃了一吓:“这、这能行吗?”   “你找个认道又通骑射的奴才跟着,我有御赐腰牌,他们也拦不住我。”书雪感念太子妃对自己的信任,决定亲自跑一趟。   见太子妃还在犹豫,书雪劝道:“二嫂,这件事是瞒不住的,他们早晚都会知道,可只要太子开宴前赶回来,皇舅是不会说什么的,否则等到赏赐下来,太子就得担一个对皇父不敬的罪名!”   太子妃咬咬牙:“我这就让人备马!”她倒不是诚心拉书雪下水,只不过自康熙四十二年索额图倒台之后毓庆宫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太子妃实在不想看到太子和康熙因为这种事起隔阂。   太子妃去吩咐人备马,书雪也趁此时换下吉服,借了太子妃的一套便装穿上。   禁宫不得骑马,书雪赶到宫门口亮明腰牌后立即飞身上马,向城外赶去。   西山虽然常来,但范围却委实大了些,好在太子妃派了两个心腹宫人引路,不消半个时辰,书雪便赶到了太子所在的庄子。   “什么人?”书雪三人刚到院外,两个守岗的侍卫就上前盘问。   待两个宫人上前讲明书雪的身份,二人急忙打千儿行礼:“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你们爷呢?”   “太子爷跑马去了。”   书雪也不废话,打马就向侍卫所指的方向赶去。走了小公里的路程,果然见太子在山下的空地上跑马。   “太子爷好兴致,把我们这些客人丢到宫里冷坐,您倒是自个儿出来寻乐子!”   太子闻声转身,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来请您老回宫啊!”书雪又好气又好笑:“太子殿下,二嫂都急得火上房了,您要再不回去白头发恐怕都得长出来”   “她怎么让你来了?”太子接过下人递过的帕子,边擦汗边问道。   “二嫂说了,大清朝除了汗阿玛和太后,只有我才敢和您叫板,可不就让我来了吗?”书雪笑着自嘲道。   “奥?”太子眉毛一扬:“爷要是不和你回去呢?”   “没说的,你今天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要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以后别想我能说出好话来!”书雪一副女流氓的架势。   太子“噗嗤”一声乐了,摇摇头叹息道:“也就你敢和我这么说话!”   “爷,咱们赛一场,比比谁先到紫禁城,我要是输了,回去后自罚三杯,您要是输了,就把您宫里的那两把火统送给我,如何?”书雪单方面定下回宫的事。   “你要火统做什么?”太子十分好奇。   “玩儿呗!太子不敢赌么?”   “好!”太子朗声答应,一扬马鞭率先冲了出去。书雪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也骑马跟了上去。   太子和书雪堪堪赶上开宴,太子妃对书雪自然是感激不已,亲自吩咐贴身宫女红玉伺候书雪更衣。书雪换上吉服就赶去了前院,虽然迟了些,但总算是没有引起众人的疑心。   书雪的席次很随意,一方面她是简亲王正妃,和宗室福晋同席理所应当,同时她身上有和硕公主的爵位,与康熙的几位未嫁公主以及宗室郡主一处也合礼制,当然了,康熙一直视雅尔江阿为子,书雪又和众位皇子福晋相合,与太子妃等人同桌也不算逾礼,就像这次,书雪就是和皇子福晋们坐在一处。   太子的寿筵自有一番热闹,书雪回府时太阳都快落山了,这天虽然过得辛苦,却并不能马上休息:安总管已经早早等在了正厅   书雪缓了一口气,问道:“我们王府有没有从国库挪借银子?”   安总管一愣,不知道主母为何问到这一出,但也很快回道:“回福晋,有。”   “多少?”书雪猛的站起身,紧盯着安总管的眼睛。   安总管受惊不小,懦懦的回道:“约莫有二十万两。”   书雪悬着的心落下一半,她知道王府的库银比起这个数目就五倍不止,还债并不是难事。   想到这儿,书雪不免有些好奇,便问安总管:“我们府里颇有积蓄,按说也用不到从国库借银子,怎么就欠下了这么大的数目?”   安总管见书雪的脸色恢复正常,悄悄松一口气,笑回道:“福晋有所不知 ,国库借银原是万岁爷的一项德政,京城勋贵十之八九都有向国库借银,我们府也不是特例,再者皇上仁慈,从来没有提过还银的话,也就算不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   书雪陷入了沉思,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康熙四十七年民选太子,以五大世家为代表的满洲权贵之所以公推八阿哥,不就是因为他一向宽仁,容易受拿捏吗?而有半个嫡子身份的四阿哥被视作孤臣,一大半原因在于他是讨债急先锋,把宗室大臣得罪了个遍,当然冷面王很硬气,即使当时遭了不少黑手,登基后却一一报复了回来,像佟家的鄂伦代、法海,钮祜禄氏的阿尔松阿,不是身首异处就是流徙□□,总之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书雪对此事自有一番想法;于公,国库的银子是民脂民膏,拿公帑消费与贪赃枉法并无区别;于私,借债还钱是公理,归还库银份属应当。   “安总管,你从今天起整理借银账目,有一笔算一笔,决计不可落漏,等我回来后自有用处!”书雪郑重的嘱咐道。   “嗻!”安总管不再多问,见书雪没有其他吩咐,便行礼退了出去。   “准备笔墨,我要修书一封,派个妥当人趁夜送到伯爵府,亲自交到我阿玛手上。”书雪猜测伯爵府说不准也有欠银,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第二天,太子离宫的事儿被抖搂了出来,书雪飞骑出宫的事理所当然的也没瞒住,一退朝,雅尔江阿就怒气冲冲的赶到正院兴师问罪来了。    ☆、七十四、圣眷随行出塞外   七十四、圣眷随行出塞外   “福晋,你昨天出城了?”雅尔江阿强忍怒火,沉声问道。   书雪正与安总管商量端午节的事,安总管见状乖乖地退了出去。   “对啊!怎么了?”书雪供认不讳。   “你——”雅尔江阿大喘一口气,“你不是一向看他不顺眼么?为何还要去找他?”   “不错,正因为我看他不顺眼,所以才去的。”   “嗯?此话怎讲?”   书雪笑道:“爷,您想啊,太子爷往日高高在上,我就算是想把他怎么样也不容易,昨天就不同了,太子爷不过是没娘疼受欺负的倒霉孩子,要不趁机踩上一脚,怎么对得起自己?”   雅尔江阿脸色一梗,诘问道:“福晋都和太子说了些什么?”   “我说‘太子爷,你也有今天!仁孝皇后与皇舅是患难的夫妻,当初三藩之乱国祚不稳,仁孝皇后上敬两宫、下管仆婢,还要安抚权贵命妇,你说你也是,早不来晚不来,非在这个当口出生,那些好颜面的爷儿们又怎么会有脸承认是自己连国母都保不住?生而克母的名声你不担谁担?’”书雪这话并非无的放矢,昨天回宫时她也宽慰过太子,当然话要好听的多,但意思是一样的。   雅尔江阿吓得上前就捂书雪的嘴:“福晋,你疯了,这种话也是能说的?”   书雪冷笑一声,反问道:“爷,我说错了吗?”   “没错也不能说!”雅尔江阿心中纳闷:自己福晋不是挺精明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爷,朝堂的事我不懂,可我是女人,就该替女人说句公道话!当年宫里妃嫔无数,虽然祖宗家法是重子轻母,可有哪个是难产而亡的?仁孝皇后身为当朝国母,若非当时内忧外患,又怎么会因为焦虑过度而难产血崩太子有什么错?错的是当朝的皇帝,站班的大臣,错的是像你这样枉食君禄不解君忧的权贵!”书雪没怎么,就是推己及人的想到了前世的父母,可不就受刺激了吗?   “福晋!当时我还没出生呢!”面对妻子的指责,雅尔江阿很是委屈。   书雪菀然一笑:“爷还觉得太子爷生而克母吗?”   雅尔江阿叹一口气:“福晋,就算你说得对,可——”   “爷,我知道你和太子不和,政事纷争难免,可要是拿母子人伦做文章未免残忍了些。将心比心,你愿意将来我们五阿哥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他‘克母’吗?”书雪好言劝道。   雅尔江阿不再多言,刻意去改变话题:“福晋昨天问了借银的事?”   “对!”书雪正有意和雅尔江阿沟通此事,便趁机问道:“爷,我们府里也不缺钱,您为何要借国库的银子呢?”   雅尔江阿笑道:“福晋有所不知,户部库银本就有借济旗人一项,从国库借钱算是常例了。”   “爷,既然是借济,那总该还吧?”   “福晋,你太天真了,借钱的都是些什么人?除了皇子宗室就是权贵重臣,大清朝的江山都握在这些人手上,借些钱算什么?”雅尔江阿耐心的解释道。   雅尔江阿这句话并非是对康熙大不敬,清朝是旗人共掌天下,所谓的五大世家八大贵族绝对不是吹出来的,康熙很霸气,可从来就没做过灭旗人一族的事情,雍正很硬气,为了坐稳龙床照样拼命拉拢佟家。除此之外还有政治地位更上一层的八大铁帽子王(现在是七大),总之说他们与皇帝共掌天下绝非妄言。   “爷,如果哪一天皇上下旨追还欠银,您还还是不还?”   “福晋也听到风声了?”   书雪点点头。   “如果人人都还,我自然也是要还的。”雅尔江阿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爷,若非情不得已皇舅怎会打追缴欠银的主意?汗阿玛对你视如己出,你阖该为汗阿玛分忧,做宗室群臣的榜样才是,岂可顾左右而不前?”   雅尔江阿苦笑道:“福晋,你不懂,咱们府上的家底你也清楚,十九万两现银说还也就还上了,可要真还了,那些无意还钱的宗室权贵还不得恨死咱们?”   雅尔江阿说得也有道理,这世上就不缺拉人下水的勾当,打得就是法不责众的主意。   “爷,咱们府既然不缺钱,历代王爷借库银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跟风随流?”书雪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福晋,阿玛膝下十五子,活着的就有十多个,你以为他们分府都不用钱吗?既然是花在他们身上,爷又何必花费祖产?”雅尔江阿对庶弟一如既往的没好感。   书雪大致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提前给挂名丈夫打预防针:“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任谁也说不出个不字,你这个宗人府令可不能拖皇舅的后腿!”   “再说吧!”雅尔江阿对此事也很为难,情绪低沉了不少。   书雪暗叹一声,没有多话。   “王爷、福晋,大舅爷来了。”安总管进来回道。   书雪眉头一皱,问:“是瓜尔佳氏还是完颜氏?”   安总管愣了愣,赔笑道:“回福晋,是完颜大爷来了。”   雅尔江阿尴尬的咳嗽一声,呵斥道:“还不快请。”   永庆向妹妹妹夫行过礼,就坐后才说:“妹妹,因着你又要随驾,额娘让我过来问问你有什么需要的。”   书雪笑道:“我都安排好了,您让额娘放心吧!”   雅尔江阿猜测他们兄妹可能有什么体己话要说,因笑道:“福晋先陪舅兄说话,我去准备一下,让舅兄留下用膳。”   书雪很满意雅尔江阿的眼力劲儿,笑着向他道谢:“有劳爷了。”永庆也起身道扰。   待雅尔江阿出去,书雪急切地问道:“大哥,我昨天送的信阿玛看了吗?”   “阿玛已经看了,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们家只有两三万两欠银且都是玛法在时借下的,皇上要是有意追缴,我们按册归还就是了。”永庆解释道。   书雪彻底放心了,三万两银子对伯爵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想来万吉哈也不会心疼这些钱。   “大哥,我料定皇上必会追缴库银,当然阻力是不会小的,别家还不还与我们无关,我们家世受皇恩,可千万不能在此事上失了圣心。”书雪嘱咐道。   永庆笑道:“昨晚阿玛看了你的信,连声说虎父无犬女,他老人家与皇上也是自幼的交情,自然万事以圣意为尊。”   书雪点点头:“如此甚好!”   兄妹俩又聊了一会儿家常,午时过后雅尔江阿才过来请永庆到前厅用膳。永庆并未多做逗留,用完膳后就告辞回府了。   端阳节收到宫里的赏赐后,雅尔江阿意味深长的看着书雪说:“福晋,今年汗阿玛给的赏赐可比往年要多两成啊,福晋这步棋是走对了!”   书雪知道雅尔江阿说的是自己出宫劝太子的事,不以为意的笑笑说:“希望如此吧!”   五月初六,书雪一天没有得闲,一为出巡做准备,二来安排家务,以免在随驾期间出什么篓子。当然也抽空拜访了一趟十二阿哥。   书雪因为当初和侧室宣战的事儿,在大妇圈里很吃得开(就连曾经对她小有意见的八福晋都被她用三碗酒镇住了),接到她的拜帖,十二阿哥和富察氏不敢怠慢,早早等在府里候客。   一下马车,胤裪和富察氏便迎上来见礼。书雪连忙还礼,说笑着被让进了正房。   “十二爷,我此次冒昧来访是因为有一事相求,望您见谅。”闲谈几句后,书雪便将话头扯进正题。   胤裪连称不敢:“嫂子有话尽管吩咐,胤裪必定勉力而为。”   富察氏见书雪面色郑重,猜测她可能有什么大事要谈,便起身陪笑道:“嫂子安坐,我去后面拿些点心给嫂子尝尝。”   书雪知道富察氏刻意回避,忙阻拦道:“弟妹不必劳动,咱们坐着说话就好。”   富察氏见状,晓得书雪并不忌讳,含笑坐回了原位。   “十二爷,你也知道我前两天蒙圣恩被加赐为和硕公主的事儿,你是在内务府当差的,内务府的规矩自然清楚,我就是想问问开府的旧例。”   十二夫妻大吃一惊,胤裪有些不确定地问:“嫂子要开府?”   书雪点点头。   “嫂子,你可是简亲王正妃,你要是开府了王爷怎么办?王府怎么办?”富察氏和书雪是同届秀女,交际虽然不多但感情还是有的,忍不住出声劝说。   书雪笑道:“你们误会了,我虽然有意开府,但并非是要搬出王府,只不过是为将来作打算罢了。”   十二夫妻相对默然。胤裪想了一想,问道:“那嫂子的意思是?”   “按制开府,以内务府的名义建府邸即可,至于公主府的长史管家,有没有都无所谓。”书雪说明了自己酝酿已久的想法。   胤裪点点头,接着问:“嫂子希望何时修建?”   “自然是越快越好。”书雪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胤裪,“这是三万两银票,请十二爷用作拆建之资。”   胤裪急忙推辞:“嫂子这是作何?嫂子是汗阿玛亲封的和硕公主,开府的费用自然由内务府一律承担,哪有让您破费的理儿!”   书雪笑道:“话不能这样说,我虽然受册,可毕竟比不得宫里的格格,内务府想来也没有给我开府的收支,怎好因此等小事让你们为难。”   胤裪仍然迟疑不受,富察氏看了一眼书雪,对丈夫说:“既然是嫂子的主意,爷就收下吧,只要您对此事上心,也就不枉嫂子一片苦心了。”   胤裪疑惑地看了妻子一眼,默然接过了书雪手中的钱封。   事情谈妥后,书雪也不多做款留,当即起身告辞。   富察氏嗔怪道:“嫂子难得来一趟,怎么着也得用了膳再走,何必这么着急!”   “弟妹有所不知,府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改日我必亲来赔罪。”书雪陪笑道。   富察氏知道书雪明天就要随驾,也不深留,与丈夫一齐送出了大门。   “福晋,你为何要劝我收下银子?”见书雪的马车远去,胤裪迫不及待的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富察氏笑道:“爷,简王福晋开府的事儿汗阿玛未必会答应,你先让下边的人准备着,等汗阿玛出塞回来后再上折子回明此事,若汗阿玛不同意,你自然无需费心,将银子送回去就是了,若汗阿玛同意,自会对这笔钱有所交代,你何必费神?”   胤裪恍然大悟,向妻子一揖:“多谢娘子指点迷津!”打得是昆腔。   “妾身不敢!”富察氏亦含笑还礼。   五月初七,御驾启程北幸塞外,随驾的有太子、皇长子、皇十三子、皇十五子、皇十六子、皇十七子六人以及德妃、宜妃、良妃三位后宫实权派人物。简王夫妻理所应当也在其中。   南巡时大部分时间是坐船的,行进过程还算平稳,这次出塞却是坐马车,虽然是当代豪华版,书雪依旧不可避免的被颠的全身难受。   车驾日行百里,书雪颠簸四天,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避暑山庄。    ☆、七十五、消弭旧怨施恩泽   七十五、消弭旧怨施恩泽   承德避暑山庄从康熙四十二年起建,经过两年经营已颇具规模,虽然不如后世宏伟,但容纳康熙一行是没什么难度的。   晚上集聚会饮时,康熙笑着对书雪说:“丫头,这几天蒙古诸部就会陆续赶到,蒙古的格格豪爽得很,马奶酒都论碗喝,你可不能输给她们,丢了朕的脸!”   “皇舅放心,甥儿一定尽力!”书雪还指望康熙落实自己开府的事儿呢,自然满口应承。   太子笑着说:“汗阿玛,弟妹的骑术也好。”   康熙意味深长地看了书雪一眼,若有所指地说:“若非如此,你的□□也不会到她手上。”   书雪一惊,没想到康熙知道的如此仔细。看了看太子,发现太子并未留露出异样的表情,也只能含糊答应:“皇舅过誉了。”   果如康熙所言,此后几天,蒙古三部便陆续赶来,书雪见人多,趁势浑水摸鱼,骑着马出去采风。   清朝的蒙古草原极为辽阔,并不存在后世的沙漠化问题,书雪第一次踏足草原自然情绪高昂,几日工夫便将避暑山庄周围玩儿了个遍,抱琴和入画却因为不通骑射,只能留在行宫内。   上天注定不愿意让书雪的日子过得太悠哉,这不,出事了。   因为从明天起康熙便要举行射猎、宴饮等公务活动,书雪抓住最后的时机,一举向西推行五六十里,中午刚要回程,远处传来一阵嚎叫声,一行二三十个蒙古人疾奔而来,后面尘土飞扬,好像是被什么追赶一般。   书雪揉揉眼睛,瞪了又瞪:这、这、这这这不会是狼群吧!   好吧,感谢玉皇大帝,她猜对了!那确实是狼群。   书雪坐下的良驹已经嘶叫起来,趁狼群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书雪连忙掉转马头,向行宫方向奔去。   很快,书雪发现自己悲催了,被狼群追赶的众人行进方向竟然和自己相同,自己就算是想躲也躲不开了,好在这时蒙古人已经被迫停下迎战,书雪稍稍松了一口气。   草原很是宁静,远处出来的惨叫声清晰的传入书雪的耳中,书雪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死道友不死贫道”,狠甩几下马鞭往行宫赶去。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呼哨声,书雪放眼一看,惊喜地发现竟然是一支大清骑兵,书雪急忙打马上前,赶了过去。   “来者何人?”最靠前的骑兵见书雪过来,高声喊了一句。   书雪拉住马缰,扬声问道:“你们主事的是哪个?让他出来见我!”   “什么人要见本官?”骑兵中央奔出来一个侍卫打扮的青年男子,面露疑色的看着书雪。   “孤是和硕文华公主,你就是主事的?”书雪看着对方问。   青年侍卫眼中的晦色一闪而过,问道:“您可是简亲王福晋?”   书雪一愣,点头表示承认:“正是!”   青年侍卫极不甘愿地下马给书雪打千儿:“奴才瓜尔佳正灿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瓜尔佳正灿?”书雪默念一遍,有些不确定地问:“可是舅爷?免礼!”   “奴才不敢!”   书雪救人心切,也不废话,当即吩咐道:“前面有一队蒙古人遭到狼群围攻,你马上带他们随我去救人!”   正灿脸色一暗,犹豫着说:“福晋,奴才等有皇差在身,委实不能耽搁,请福晋恕罪!”   “这个你不必担心,皇舅面前有我呢,决不让你们担干系!”书雪不耐烦地说。   “这——,福晋见谅,奴才不能从命—”   “砰!”众人吓了一跳,坐下的马也因受惊而嘶鸣起来。正灿抬头一看,发现马背上的女子正拿着两把火统,其中一把还冒着青烟。   “你若再敢迟疑,我就让你给那些蒙古人陪葬!”书雪满目狠戾,将火统对准了正灿的脑袋。她看得明白,正灿是携私刁难,要是再耽搁下去那些蒙古人恐怕一个也活不了!   “福晋——你——你——奴才遵命”正灿见书雪面露杀机,识趣地服了软。而他身后的骑兵也被对方的彪悍镇住了,纷纷附和听令。   等书雪集齐队伍赶过去时,三十多个蒙古人已经有过半挂彩,被四五十匹狼围在中间,书雪不再多想,对准距离蒙古人最近的狼就是一枪,吩咐道:“先射头狼,救人要紧!”   一轮箭雨过后,狼群倒下近半,头狼嚎叫一声,放弃了对蒙古人的围攻,带着余部向西奔去。   书雪也不让追赶,对正灿说:“舅爷,你们将身上带的金创药分给他们些,替他们包扎伤口!”   “嗻!”到了此时,正灿就算是再不满也不好和书雪叫板,乖乖吩咐人上前给蒙古人疗伤。   这时一个衣着华丽但身带血迹的蒙古青年上前,用流利的满语说:“多谢格格(满语中的格格意为‘小姐’)救命之恩!”   书雪点点头,问道:“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青年看了一眼受伤的同伴,低声回答:“我们要去热河朝觐,不想半路遇到狼群,多亏格格相救,我等才侥幸逃脱。”   书雪略一沉吟,转头对正灿说:“既然是前来面圣的,你们就把他们护送过去吧!”   “福晋,奴才等奉命前去迎接翁牛特部杜凌郡王,要是无故折返恐怕有抗旨之罪!”正灿为难地看着书雪。   书雪听说,也不好过分为难他们,低头想起了对策。   “格格不必为难,本王就是仓津!”蒙古青年含笑说道。   正灿等人大喜过望,带领部署上前给青年行礼:“奴才等奉命迎接王爷钧驾,给王爷请安!”   仓津微微一笑,吩咐众人起身,又转头看向依旧在马背上的书雪。   书雪如今是亲王福晋、和硕公主,按职称来讲比郡王要高半级,自然无需下马行礼,对仓津略一颔首后对正灿说:“既是如此你们就留下护送王爷,我先回去了!”   “福晋放心!奴才不敢怠慢”正灿心中万幸不已,倘若不是这位继福晋态度强硬,威逼他们前来救人,自己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翁牛特郡王的损伤,要知道仓津可是十三格格未来的额驸,按照康熙那种护短的个性,如果因为坐视不救而使他的爱女守了望门寡,自己不被削死才怪!   书雪不再多说,调转马身往行宫折返。   仓津看着远去的倩影,微微含笑,转而去看部下的伤势。   书雪回到行宫时抱琴二人已经急得不行,见到主子全须全尾回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抱琴忍不住嗔怪道:“主子,您就体谅体谅奴婢吧!要是您有个闪失可教奴婢们怎么交代啊!”   书雪理亏,歉意的笑笑说:“以后不会了,打明儿起我就算是想出去也不能了,您就宽恕小的一次吧!”   抱琴“噗嗤”一笑,关切的问道:“主子饿了吧?我去拿些小点心,让入画给您更衣。”   “好!”书雪确实劳乏,顺从地点头答应。   书雪和雅尔江阿单独被分了一个院子,加上雅尔江阿受命招待蒙古诸部首领,通常很晚才能回来,二人是分房住的。书雪累了一天,用过晚膳后就径自睡了。   第二天早上刚用过早膳康熙便派人来传,书雪推测可能与昨天的事儿有关,只得换好衣服前去面圣。   康熙心情很好,正和陪侍左右的太子和仓津等人说笑,书雪上前行过礼后就安静的站到了一旁。   康熙瞄了书雪一眼,调侃道:“这是怎么了,昨天拿着火统指着朕的侍卫的那股气势哪里去了?”   书雪连忙跪下认错:“甥儿无礼,请皇舅降罪!”   仓津急忙离席,也跪到康熙面前求告:“汗阿玛,昨天若非福晋相救,儿臣早已葬身狼腹,请汗阿玛明察。“   康熙笑着摆摆手说:“都起来吧!朕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书雪连忙磕头谢恩,站起身来。   胤祥笑道:“汗阿玛,仓津说的对。如果不是嫂子当机立断,他恐怕已遭不测了!”   康熙点点头,问书雪:“你会用火统?”   “是”   “嗯,难怪你会问太子要这东西。”康熙笑着对太子说:“看来这火统你是送对了。”   当日赛马,书雪情知太子是有意相让,但她并没有点破,毕竟自己大老远的跑到城外找人也是拜太子所赐,拿些辛苦费是应该的!(姑娘,你太黑了!)   太子点头称是,向康熙陪笑道:“这也是仓津的造化!”   仓津重新谢过书雪的救命之恩,书雪自然不会贪功,笑着说:“都是瓜尔佳侍卫他们用命,我也不过是凑巧遇到王爷罢了!”   众人对事情的经过都很清楚,康熙向一旁的魏珠吩咐道:“传朕口谕,瓜尔佳正灿擢升为二等侍卫,其余军士也都进职一级,另赏白银千两、御酒十坛褒彰其功!”   魏珠领命去了,雅尔江阿连忙起身上前,代舅兄谢过皇恩。   回到卧房不久,便有仓津和胤祥打发人送了谢礼过来,又有瓜尔佳正灿和几个与永振相熟的侍卫亲来磕头谢恩,书雪一一接待,费去了半晌工夫。   康熙今天下午便要接见蒙古三部的众位首领,雅尔江阿夫妻奉命陪宴。不曾想到,书雪由此卷入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七十六、公主应难捍国威   七十六、应三难公主捍国威   宴会从太阳落山一直持续到晚上,各部上自亲王下至台吉,都纷纷向康熙敬酒,不少蒙古格格在篝火旁载歌载舞,老康虽然年过五旬,依旧魅力不减,好多打扮靓丽的少女无视列席宴会的三大妃,公然向他抛媚眼,太子和几个阿哥亲王更是遭到热捧,雅尔江阿同样因其外表而大受欢迎,被几个格格围在中间。   “王妃,本王敬你一杯!”书雪正眯着眼为宴会的歌声打节拍,仓津捧着酒杯走了过来。   书雪连忙起身,伸手去接,跟在仓津身后的胤祥上前一拦,笑着说:“仓津,你若道谢就该拿出诚意来,怎好用这种玩意儿?”   仓津一愣,犹豫的看向书雪。胤祥已经命人换了大碗交给妹夫。   书雪见仓津表情为难,笑着接过他手中的海碗,安慰道:“王爷放心,不碍的。”说完便仰首饮尽了碗中的奶酒。   仓津大喜,向胤祥夸赞道:“王妃海量!”   书雪微微一笑,欠身说:“王爷过奖了!”   仓津回席后,几个蒙古格格纷纷上前给书雪敬酒,书雪颇感诧异,用眼睛左右一扫,发现太子和大阿哥等人都用一种讨好的目光看着自己,书雪恍然:自己这是中了‘祸水东引’之计了,却也无奈,只得一杯接一杯的去灌那种辛辣的马奶酒。   应付完一波敬酒的少女,书雪便觉太阳穴突突的,小声对抱琴说:“我去更衣。”   抱琴急忙扶书雪起身,书雪稳了稳身体,扶着抱琴来到临时搭建的后账。   待书雪更衣后,抱琴递过一碗热茶,又给她披上一件外衣,嗔怪道:“这些蒙古格格也太不知道分寸了,便是男子也没有谁是这样喝酒的!”   书雪左手一伸,示意抱琴噤声:“行了,皇上至此是为了安抚蒙古,你不要多话,免得招惹是非!”   “奴婢知错。”抱琴不过是关心则乱,经主子提醒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所言的不妥之处。   “走吧,离席太久也不合适。”书雪喝完杯中的热茶,依旧回到了宴席。   书雪发现,不过短短片刻工夫,宴会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与之前的热闹不同,此时竟然无人高声说话,而康熙的脸色也青的可以,右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坐垫。   书雪悄声问上席的良妃:“妃母,这是怎么了?”   良妃面含忧色,看了康熙一眼后才说:“刚刚准格尔汗当众出题,请皇上和阿哥们解答,若有人答出,准格尔部甘愿孝敬皇上牛羊马各万头并黄金一万两,此后也年年进贡。否则就请皇上愿赌服输,册封准格尔汗为西蒙古大汗,并赐其□□征伐之权!”   书雪疑惑地问:“他出的是什么题?”   “题目共有五道,准格尔汗说只有答对第一道才能说第二道,依此类推,如今还没有人答上来呢!”良妃愁容满面,显见是十分担心康熙的处境。   “妃母,题目是什么?”   良妃用希冀的眼光看着书雪,答道:“他刚才问的是‘天下的中心在何处?’你知道答案吗?”   书雪低头想了片刻,心道:“不管是用‘地圆说’还是‘地方说’这个问题都不容易回答,策妄阿拉布坦(即准格尔汗)还真是刁钻。”对了,刁钻!书雪眼光一闪,心中有了主意。   策妄巡视着席间众人,得意的对康熙说:“皇上,既然没有人能答出臣的问题,那您——”   “皇舅,您既然不愿使臣下当众丢脸,就让甥儿来回答汗王的问题如何?”书雪及时起身打断了策妄的话头。   “福晋——”雅尔江阿担心地看着妻子,转身向康熙告罪:“汗阿玛恕罪,福晋她——”   康熙摆摆手,急切的对书雪说:“那好,你就试试吧!”   雅尔江阿无奈地坐了回去,他哪里知道,此时的康熙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如何会管书雪是不是真的知道答案?只想能拖一时是一时罢了!   策妄见康熙并没有反对,笑着对书雪说:“王妃请!”   “汗王,天下的中心就在皇舅脚下!”书雪自信满满的回答。   “奥?王妃可有凭据?”策妄好笑的看着书雪问道。   书雪狡黠的一笑,对策妄说:“汗王如果不信尽可派人丈量,若差一毫一寸,本福晋甘受重责!”   康熙大悦,太子等人也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书雪。   策妄无奈,只得再出第二题:“王妃,这是本王请高手匠人所制的玉连环,请您解开!”说着,策妄吩咐侍从将玉连环呈给书雪。   书雪暗暗松了一口气,这道难题早有定案,要答上来并不困难。   想到这儿,书雪拿着玉连环来到康熙席前,躬身呈道:“皇舅,唯破能立!”   康熙颔首一笑,吩咐魏珠取金如意在手,将玉连环击了个粉碎,正色对策妄说:“王爷,连环已解!”   策妄只作不懂,接着问道:“王妃可知天上的星辰共有多少?”   书雪眼睛一眯,心想:大同小异。当即回道:“诸天星斗共有九千万兆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颗!”   “王妃是怎么知道的?”策妄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书雪笑着说:“汗王如果不信,尽可数一数,差一颗我就陪汗王一万两银子如何?”   众人大笑,策妄也勉强笑了笑,不甘愿的说了句“王妃所言不差”,又取过一团乱麻交给书雪:“王妃,这团麻线不小心被我弄乱了,请您解开!”   书雪略不思索,拿着乱麻呈到康熙面前,扬声回道:“皇舅,乱者必斩!”   康熙站起身,拔出腰间的宝刀将乱麻一刀斩断,转头对策妄说:“繁(反)乱已解!”   策妄脸色一白,对书雪说出最后一题:“本王今日蒙皇上邀请,观赏了避暑山庄的上湖,最后一题就是‘上湖共有多少桶水?’请王妃指教!”不等书雪回话,又急着补充了一句:“王妃不会又要随便说个数让本王去数吧?”   书雪闭目冥思,胤祥起身斥责道:“王爷太过强人所难了吧?”   策妄笑着说:“阿哥如果能答上来,本王自然不会为难王妃。”   “你——”胤祥红着脸,闷闷地坐了回去。   书雪双目一睁,对策妄说:“如果水桶和上湖一般大,那上湖就只有一桶水,如果水桶有上湖的一半大,那就有两桶水,如果水桶只有上湖的万分之一大,那就有一万桶水。敢问汗王,我的答案可对?”   “妙!妙!妙!”策妄还没说话,阿巴亥郡王便首先出声称赞,又起身向康熙致意:“皇上好家教!王妃好才华!”   康熙捻须微笑,向策妄问道:“她说得可对?”   策妄见蒙古诸部首领都对简亲王妃一脸的佩服,只得上前给康熙行大礼:“臣愿赌服输,皇上圣明!”   见策妄服软,康熙龙颜大悦,一面让策妄起身,一面举起酒碗说:“不过是席间玩乐罢了,大家不必上心!来,喝酒!”   策妄尴尬的退回原席,神情却恼恨不已。   马奶酒极有后劲儿,书雪只觉眼神迷离,脑筋晕乎的很。   这时,策妄突然起身向康熙回道:“皇上,王妃足智多谋,臣输的心服口服,臣想敬王妃几碗酒,请皇上恩准!”   康熙看了书雪一眼,犹豫片刻后点头说了个“可”字。   策妄领着两个侍从来到书雪席前,高声说:“王妃,本王对你的智慧十分钦佩,我们蒙古人的规矩:客人喝酒越多表明对主人越尊敬,本王已经输给你牛羊马各万头以及黄金万两,从现在起,你每喝一碗酒本王便每年加进朝廷牛羊马一百及黄金百两,您意下如何?”   “王爷,内子已经过量了,就由本王代饮如何?”雅尔江阿赶过来替妻子解围。   策妄笑道:“既然王妃不给本王这个面子,本王回去就是了。”   书雪看了眼一脸沉默坐在上席的康熙,急忙出声答应:“就依汗王。”   太子等人后悔不跌,若非他们挑唆蒙古格格们去挑战书雪,现在形势会有利很多,如今眼看书雪进退维谷,诸皇子却只能眼睁睁的在一旁围观。   书雪端起海碗凑到唇边,想了一想又放下,出席对康熙陈奏:“皇舅,甥儿颇无酒品,如果酒后失礼还请皇舅恕罪!”   康熙略一沉吟,脱下手腕上的玉佛珠递给魏珠,吩咐道:“赐给简王福晋。”   魏珠一惊,连忙躬身接过来,亲捧着送到书雪手上。太子等人目瞪口呆,却并没有哪个劝阻。   书雪推测此物必定不凡,谢恩后戴到了右手腕上。   “王妃,请吧!”策妄已经不耐烦了。   书雪点点头,解开外衣递给雅尔江阿。对策妄说:“没有客饮主不饮的道理,请汗王陪盏!”   策妄一愣,仰头大笑几声后应道:“王妃爽快!好,本王与王妃共饮!   接下来就是书雪和策妄的拼酒大赛。   书雪豁出去了,看着酒碗如仇敌,一碗接一碗硬生生的往喉咙里灌,马奶酒入口酸涩,但后劲极大,书雪有意打个时间差,趁酒劲还没上来能喝多少是多少。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书雪一玩儿命,策妄就招架不住了,他之前喝得酒比书雪只多不少,加上心存顾虑,不敢喝醉,而书雪心中愤懑,巴不得醉死了事,两下一对比,书雪酒量猛增,策妄却打了折扣。喝到第八碗,策妄便停杯不前了。   “福晋,不要再喝了!”雅尔江阿看书雪又端起一碗酒,连忙伸手阻拦。   书雪将雅尔江阿的手一甩,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将手中之酒灌下去。   雅尔江阿一愣,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妻子刚才的眼光是充满仇恨的。    ☆、七十七、情中错忧思退意   七十七、情中错忧思退意   书雪连饮十碗奶酒,酒劲儿也上来了,将手中的海碗往桌子上一磕,扔掉一直握在左手的金簪,对上席的康熙说了句“儿臣告退”便摇摇晃晃向自己的坐骑走去。   胤祥捡起被浸染成鲜红色的金簪,惊讶地看向书雪的左臂,焦急的对雅尔江阿说:“王嫂受伤了,快拦住她!”   雅尔江阿看着胤祥手上的血簪,恍然大悟,急忙飞奔过去拦阻刚刚上马的书雪,拉着马缰劝道:“福晋,爷送你回去!”   书雪想也不想,一鞭子甩过去,趁雅尔江阿吃痛缩手,调转马头往行宫奔去。   康熙深叹一口气,对魏珠吩咐道:“让简王先回去,好好照顾他媳妇儿!”   雅尔江阿得了旨意,连忙上马跟上,被书雪丢下的抱琴也坐着马车回返行宫。   书雪并没有撑到回行宫,走到半路就因为困倦难当而下马躺在了草丛里,幸而雅尔江阿随后赶到,及时将她送了回去。   这一晚书雪过得痛苦不已,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来时仍旧头疼欲裂,书雪勉强睁开双眼,发现雅尔江阿竟然睡在自己床前,书雪皱皱眉,只记得自己昨晚似乎是在草原上睡着了,至于之后的事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福晋,你醒了?”书雪刚坐起身,雅尔江阿便惊醒过来。   “昨晚辛苦爷了!”书雪看这情形就知道挂名丈夫必是照顾了自己一夜,当即例行公务般向他致谢。   “福晋还难受吗,我让他们去准备早膳!”说着雅尔江阿端过一碗茶来。   书雪伸手去接,发现左臂已被包扎,此时方觉出左手有些麻痹,便就着雅尔江阿的手喝了几口。   “福晋,你昨晚——你还好吗?”雅尔江阿面含忧色的看着妻子。   书雪没有答话,指着雅尔江阿右手的红痕,有些歉意地问:“爷的手没事吧?”   雅尔江阿不在意地说:“福晋放心,这点儿伤并不算什么。”   书雪并没有因为自己甩了雅尔江阿一鞭子而愧疚,摸着手上的玉佛珠问道:“爷,这串佛珠有什么来头?“   雅尔江阿沉吟片刻后说:“这串佛珠最早是□□皇帝之物,后来辗转经过孝慈高皇后、太宗皇帝、孝端文皇后、孝庄文皇后、先帝和孝康章皇后之手才传到汗阿玛手上,汗阿玛已经戴了四十多年了!”   书雪点点头:难怪昨天皇子王爷们会摆出那副表情,阖着这玩意有历史价值啊!   摸了摸右手腕的玉佛珠,又看了一眼左手上的臂钏,书雪苦笑:“自己还真够拉风!有了这俩玩意谁还敢跟自己过不去?”   “福晋,你——你恨我吧?”雅尔江阿犹豫再三还是吐露出纠缠自己一夜的问题。   “爷这话从何说起?”书雪眉头微皱,并没有看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眼色一暗,低喃道:“福晋,昨天策妄对你如此威逼我却什么也不能做,爷真是枉为人夫。”   书雪苦笑一声,自嘲道:“昨天的事爷能有什么办法,怪就怪我太不自量力了!”   “福晋,昨天要不是你,汗阿玛就为难了!说起来爷还真是佩服你的急智。”雅尔江阿见妻子没有怪自己,心下不免一松。   说着话,抱琴和入画已经进来服侍书雪起身。书雪整好仪容后对雅尔江阿说:“爷,你陪我去向汗阿玛请罪吧!”   “福晋何罪之有?”雅尔江阿讶然的看着妻子。   “御前失仪之罪!”书雪淡淡的回答。   雅尔江阿菀然一笑,安慰道:“福晋,你昨晚力驳准格尔汗,立下大功,加上汗阿玛有言在前,哪来的罪过?”   “爷,话不能这样说,功是功过是过,要是人人都居功自傲,皇上也就不用干别的,天天去应付立功又犯错的臣子就是了!”   “福晋多虑了!”话虽如此,雅尔江阿闪烁的眼神却出卖了他心中的认同。   书雪与雅尔江阿来到正殿时,康熙正和科尔沁亲王与阿巴亥郡王说话。书雪俯身下拜,为昨天失仪之事向康熙请罪。   康熙见书雪脸色苍白,让她起身后关切地问:“你的手没事吧?”   “是,让您担心了!”   康熙静默片刻,平声说:“昨天的事朕都记在心上,决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皇舅言重了,儿臣并没有受委屈!”   科尔沁亲王笑道:“皇上,臣可真是大开眼界,策妄一向目中无人,自诩在草原上智谋无双、酒量第一,可昨晚却屡败于王妃之手,以后看他还怎么嚣张!”   阿巴亥郡王也从旁附和:“王妃大挫准格尔部的锐气,臣真心叹服!”   康熙笑着对科尔沁亲王说:“这丫头的外祖母是康亲王太福晋,她和朕一样,身上流着科尔沁的血呢!”   科尔沁亲王闻言惊喜不已,解下随身所系的玉佩向书雪说道:“不想王妃与我科尔沁竟有此等渊源,此佩乃是本王去年偶然所得,今日就送给王妃,请王妃笑纳。”   书雪见环佩玉中带血,料想此物珍贵,当即婉拒道:“王爷随身携带,此佩必是珍爱之物,我怎好夺您所爱?”   科尔沁亲王笑道:“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本王是王妃的长辈,汉人不是也说了吗?‘长者赐不可辞’你就收下吧!”   书雪知道蒙古人豪爽,最为讨厌扭扭捏捏的作态,便称谢受了。阿巴亥郡王见状也拿下腰上的马头刀送给书雪做见面礼,书雪依样纳福道谢,接了过来。   书雪也不多做款留,应付几句后就起身向康熙告退了,而雅尔江阿则被康熙留了下来。   回卧房时,书雪发现有个蒙古少女在院门口和入画争执,书雪眉头一皱,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不待入画回话,少女上前问道:“你就是雅尔江阿的福晋?”   书雪虽然有些诧异少女对雅尔江阿的称呼,但也很快答应:“正是,格格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科尔沁的邵敏郡主,我要嫁给雅尔江阿。”少女一脸挑衅的看着书雪。   书雪点点头:“既然如此格格去请旨就是了,又何必来对我说。”   少女一拳打到棉花上,面露讶然的问:“你不是雅尔江阿的妻子吗?”   “是又如何?”书雪好笑的看着少女。   “那你不在乎我嫁给雅尔江阿?”少女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不在自己的预料之内。   “格格,要是没有其他事你就先回吧,我累了!”书雪发现已经有人过来围观了,果断决定终止这种没营养的谈话。   “不行,我要挑战你!”少女不依不挠,依旧缠着书雪。   “格格,我已经说了,你想嫁给王爷我绝不拦着,你去请旨就是了,何必在此做这等无用之事?书雪很不耐烦,要不是顾忌到科尔沁亲王早就让护卫把她赶走了。   “你不答应就是瞧不起我们蒙古人!”少女很会钻空子,直接拿满蒙关系压书雪。   书雪心中的火气“蹭”的一下蹿了出来,沉着脸问道:“那好,你想比什么?”   “比赛马!”少女毫不犹豫的回答。   “好!格格要是输了怎么办?”   “我是不会输的!”少女自信满满,仿佛自己已经获胜。   “格格既然没有诚意,那不比也罢!”书雪绕过少女准备回房。   “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少女见书雪要走,急忙上前拦阻。   “我要是输了,赛完马后立即去向皇上给你请封侧福晋,待你过门后我就搬出王府,王府上上下下全由你做主。如果你输了,就给我健壮的牛马各百匹,如何?”   “咱们一言为定!”少女见条件公平,当即慨然应允。   “比赛时间就定在明天上午如何?”书雪现在浑身难受,当然不会立即赴赛。   “好!”少女答应一声便径自回去了。   书雪摇摇头,转身进了卧房。   “主子,你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呢!”抱琴担忧的看着书雪。   “你希望我赢吗?”书雪含笑看着抱琴。   “主子!”抱琴大略清楚书雪的心事,忍不住劝道:“她是科尔沁的格格,虽然没有您高贵,可毕竟是皇太后的娘家人,要是嫁到王府,那还能有您落脚的地方吗?”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没有我落脚的地方我就不落,你主子我巴不得过清闲日子呢!”   “主子,奴婢说句逾越的话,王爷或许让您失望,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您的依靠,您为何不试着接受他呢?这世上的男儿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更不用说王爷这样金贵的身份,再说如今府里连侧福晋都没有一个,也未必不是王爷对您心存敬重的意思!”抱琴苦口婆心的劝说。   书雪微微一笑,问道:“这些话是谁让你说的?”   抱琴连忙跪下认错:“奴婢有罪!”   “起来吧!是太太让你劝我的吧?”   “主子英明!”抱琴站起身,犹豫片刻后还是招供了。   书雪心中一叹,左不过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七个字,她又怎好怪罪抱琴。   “太太还说了些什么?”   “太太说您太要强,眼睛又不容沙子,让您全心全意待王爷是不可能的,可总该有个孩子,将来也有个盼头。”抱琴原原本本的转达了太太的意思。   书雪沉思不语,看着两个丫鬟问:“你们都是这么想?”   抱琴和入画对视一眼,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你们不懂,孩子并不是工具,我再争强也不能护他一辈子,王府的未来在三阿哥手上,你能指望他关照自己继母的孩子?”   抱琴默然。入画试探着说:“主子,您是和硕公主,外家有势、娘家有权、宫里有宠,三阿哥还不到十岁,他能依靠的只有王爷而已,您要是有心,怎么会争不过!”   “入画!”抱琴大惊失色,急忙出声喝止。   入画自知失言,有些后怕的看着书雪,懦声道:“主子,奴婢——”   书雪却并不在意,脸色平静地说:“以后这话就不要说了,明天我便向皇上请旨,册封邵敏格格为简亲王府的侧福晋,王爷不是一直对我心存顾忌,怕我对三阿哥不利吗?就让一意待他的科尔沁格格去做王府的女主人好了。”   “主子,您——您不会真要开府吧?”抱琴十分为书雪难过。   书雪点点头:“原本我并没有想过出府别居的事儿,既然有人愿意接替我管理王府中馈,我又何必留在王府碍事?”   “主子,皇上和王爷是不会同意的!”抱琴试图让书雪打消这个念头。   书雪冷笑一声:“皇上是不会驳我所请的,至于王爷,他如果把我放在心上那个蒙古格格怎么会来挑战?你们预备一下,我要向皇上上书!”   抱琴知道事情难以转圜,只好去给书雪预备纸墨。而屋外,静听良久的雅尔江阿收回掀帘的右手,轻轻退出了院子。    ☆、七十八、虚姻缘凤明心意   七十八、虚姻缘凤明心意   令书雪意外的是,第二天早上那位邵敏郡主并没有依约前来赛马,倒是科尔沁亲王派人过来为女儿昨天的失礼致歉,书雪暗叹一声可惜,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心中的失望,依旧窝在小院里养伤。   接下来的几天正式开始围猎,因为书雪手臂上有伤,康熙特地关照她不要参加围猎,书雪倍感无聊,却也不敢违背老康的意志,只好乖乖留在大营看其他人精神抖擞的将成车的猎物往回搬运。   就书雪看来,康熙巡幸塞北除了安抚蒙古的政治目的外更多的是在作秀,如果有疑问,看看围猎第一天的成果就知道了:康熙以五鹿六羊三狐二狼貂兔若干的成绩雄踞榜首,太子三鹿七羊一狐一狼貂兔若干,紧随皇父之后,大阿哥少太子一鹿,十三阿哥较大阿哥又减一等,位居第四,等皇家座次排完了,随驾宗亲和蒙古各部首领才从第五名开始往后排,出乎书雪意料,雅尔江阿竟然以一鹿二狐五羊一狼的成绩位居第六,不过转念一想,挂名丈夫怎么说也是宗室领袖,成绩要是不好可就伤及老康的颜面了。   康熙心情颇佳,会饮时笑指着众人孝敬的猎物对书雪说:“你先选,看中哪样挑哪样!”   书雪不好扫康熙的兴,加上觉得自己受之无愧,谢过康熙的恩典便上前挑皮子,预定出五张鹿皮、两张狼皮、三张狐皮和二十几张貂皮和兔皮后才退回原位。   上座的康熙含笑点点头,吩咐魏珠将余下的猎物登记造册以备回京后赏赐留守众人。   此后半个多月,书雪又得了不少上等货,单白狐皮就有三张。围猎最后一天,康熙竟然不知道从哪儿打了一头饿的发昏的胖老虎,书雪老实不客气的将此次围猎的最大战利品纳入了囊中,上座的康熙眼角直抽抽,忍不住出声暗示:“丫头,你要虎皮做什么,也没什么用处不是?”   书雪无视一旁频频向自己使眼色的雅尔江阿,笑着回道:“皇舅,有这张虎皮在,甥儿以后出猎就用不着火统了,直接披着它就成!”   康熙笑道:“你这是扮虎吃猪吧?”   “皇舅圣明!”   康熙不再为虎皮的事儿纠缠,大大方方的认可了方才的赏赐。   此次围猎书雪可算是满载而归,回京时单是各色上等皮货就装了一大马车,另外还有仓津的谢礼,饱受策妄欺凌的喀尔喀诸部汗王的敬礼以及科尔沁与阿巴亥等部女眷所赠表礼,一句话:书雪不虚此行!   回程比来时还要拖沓,不足四百里的路程走了足足半月,六月二十九,书雪终于回到了阔别近两个月的简亲王府。   六月底的北京城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热”。康熙一回宫立马带着老娘和众位如夫人前往畅春园避暑,书雪却只能演绎苦逼管家婆,料理积压日久的家务。   “福晋,您之前吩咐清算借银的事儿奴才已经办妥了,历代王爷共向国库借银十九万三千四百两,这是明细,请您过目!”安总管打头回禀公务。   书雪抖擞精神,将账单大略看了一遍,吩咐道:“从银库预备出二十万两现银来随时听我调用。”   “嗻!”安总管应声退下。   “福晋,六阿哥周岁时没能给您磕头,奴婢特地带他来给您请安!”随后赶来的伊尔根觉罗氏等一众妾室规规矩矩的向书雪请安。   六阿哥永叙本月初三生日,彼时书雪和雅尔江阿都在塞外,永叙的抓周礼是由生母伊尔根觉罗氏一手操办的。   书雪点点头:“辛苦你了,我和爷决不会委屈六阿哥。”又向抱琴说,“你去挑些上好的银鼠、紫貂皮子,等入冬后用来给阿哥们置衣服。”   伊尔根觉罗氏连忙上前谢恩,书雪眼睛微眯,沉吟片刻后说:“等忙过这一阵儿我就求王爷给你请封侧福晋,今天先给你打声招呼,你也好有个准备!”   “谢福晋恩典!”伊尔根觉罗氏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上前给书雪磕头,其他侧室则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表情看着伊尔根觉罗氏。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这两日都不必过来请安,如果有事我自会遣人去说。”书雪现在没心思看宅斗大戏,挥手让她们退下。   除了伊尔根觉罗氏,其余几人无精打采,蔫蔫的回了各自的小院。   书雪将自己所得的皮货打包分份,派人分送未曾随驾的皇子福晋以及与简亲王府交好的宗室命妇,康亲王府、伯爵府和书艳处厚加一等,由高嬷嬷等陪房亲自去送。   处理明白一干杂务,书雪向外看了看天色,发现已经时至傍晚,便吩咐抱琴叫穆尼来用膳。   穆尼的包子脸上写着三个字:“不高兴!”扭扭捏捏不肯上前,书雪深知其情,笑着说:“嫂子过几天带你去西山玩儿怎么样?”   穆尼眼睛一亮,摇着书雪的手问道:“嫂子,你没骗我吧?”   “嫂子当然不会骗你,不过这几天还不行,你得先耐心等着!”书雪捏了捏穆尼的脸颊解释道。   穆尼欢呼一声,趁机撒娇求保证:“嫂子说话算话!”   书雪忍不住调侃道:“现在不生嫂子的气了?”   穆尼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书雪朗声一笑,开始和他用膳。   因着当初书雪把在王府附学的舅爷公子赶出去的事,穆尼在家学的地位水涨船高,现在基本上处于无人敢惹的状态,不过穆尼虽然有些淘气,却很懂事,和学里的同伴相处融洽,便将最近发生在家学的糗事说给书雪听,书雪心情大好,也因此多用了半碗饭。   “福晋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雅尔江阿含笑走了进来。   书雪脸上的笑意减去了三分,与穆尼站起身给挂名丈夫行礼。   雅尔江阿心中发苦,温和地问穆尼:“在学里还适应吗?功课怎么样?”见穆尼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讪讪的,对书雪说:“福晋,爷有话想和你说。”   书雪闻言,转头对抱琴吩咐道:“你伺候穆尼去就寝,再让高嬷嬷明天一早过来,我有话说。”   等抱琴带穆尼离开,又遣退伺候自己用膳的几个丫鬟,书雪才问雅尔江阿:“爷,您有什么话就说吧。”   雅尔江阿上前拉着书雪的手向卧室走去,书雪心中诧异,但也并没有抗拒。   “福晋,你要离开王府!”雅尔江阿用的是肯定语气。   书雪淡然一笑,平静地说:“爷多虑了,我是简亲王福晋,怎么可能离开王府。”   “既然如此在塞外时你为何答应与科尔沁格格赛马?”雅尔江阿紧握了一下书雪的手,脸色有些阴沉。   “爷,邵敏格格年轻貌美,与爷还算般配,答应她的条件似乎没什么不对?”书雪试图抽出被握的左手,却没能成功。   雅尔江阿深吸一口气,稳稳心神说:“福晋,我以前确实对你不住,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公平对待咱们的孩子,也不再纵容永谦对你无礼,咱们好好过日子行吗?”   “爷,如果您在我刚嫁进来时就说了这一番话,即使再有委屈我也认了,现在——何必呢!”书雪表情冷漠,对雅尔江阿的话并未产生什么触动。   “福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承认当初给你下药是出于私心,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又何苦抓着不放?”   “爷,你我结发一载,您多少也清楚我的性情,我放在心上的,不管是亲人还是感情,拼死都会守护,至于不放在心上的,我当然不会苛求。”   雅尔江阿眉头一紧,抓着书雪的肩膀问道:“那我怎样做才值得让福晋放在心上?”   书雪后退一步,脱离雅尔江阿的束缚后说:“这容易,只要爷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自然一心待爷。”   雅尔江阿一喜,颤声问道:“福晋此言当真?”   “爷,先不要答应的太痛快,您做到做不到还两说呢。”书雪轻蔑的看了雅尔江阿一眼。   “只要在爷的能力范围之内,爷绝不含糊。”雅尔江阿信誓旦旦的作保证。   “爽快!”书雪摇着手上的团扇,一字一句地说:“我要的只有七个字‘一生一世一双人’。”   雅尔江阿闻言一愣,,犹豫道:“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还给我生了三个孩子呢。”   “爷,以前的事并非你我所能左右,不过以后——”书雪抿嘴一笑,“自然不能再有第三人。”书雪倒是因为雅尔江阿的话而高看他一眼,说实话,她是真心看不上‘把爱情视作所有’的观点。   “好!我答应。”雅尔江阿不再迟疑,一口应了下来。   “既然爷答应了,总该拿出点儿诚意来吧?”   “你说!”   “从现在起到年节,爷要独居,不管是府内府外,所有女子一律不得沾染。”想到雅尔江阿的癖性,书雪又补充道:“男的也一样。”   “福晋,我可是正常男人!”雅尔江阿听说要禁欲半年,忍不住锁紧了眉头。   “爷能做得到吗?”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上树,要不来点儿狠的,书雪还真信不过挂名丈夫。   “好!”雅尔江阿咬咬牙,应了下来。   书雪点头微笑,说实话,目前为止她对雅尔江阿的信任度依旧是零,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出府的机会罢了,当然在另一方面这也算是给雅尔江阿一个机会。    ☆、七十九、惜孤幼信女善缘   七十九、惜孤幼信女善缘   书雪并不很把与雅尔江阿的约定放在心上,倒不是自己会毁约,只是委实信不过挂名丈夫的节操,因此开府的事儿依旧按章进行。   第二天晌午,书雪刚对高嬷嬷等人交代完府务,宫里便有内侍前来搬赏,八公主的养母宜妃和六宫之主佟贵妃也分别派人送来了谢礼,书雪命安总管重赏来使,将所收物什登记入册。   下午,书雪正与安总管家的算账,穆尼低着头走进来,包子脸纠结出了皱纹,欲言又止的看着书雪。   书雪挥手让安总管家的退到一旁,拉过穆尼问:“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在学里闯祸了?”   “没有”穆尼闷闷不乐地回道。   “那你怎么不高兴?”书雪对穆尼的举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嫂子,海察的额娘病了,您能不能给她送些药材去?”穆尼犹豫片刻,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   海察是王府的远枝,与穆尼的关系可上溯至高祖父舒尔哈齐,算是未出服的远房兄弟,不过二人年龄相仿,又是同窗,关系很是不错,对于这一点书雪也是清楚的。   听了穆尼的话,书雪好笑地问:“你就是为这件事不舒服?”   “嗯。”穆尼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那你对嫂子明说就是了,何必如此作态。”书雪点着穆尼的额头嗔怪道。   “嫂子,哥哥说嫂子既要管家又要照顾穆尼,这种事不宜劳动您!”穆尼不好意思的说。   书雪知道忠保对胞弟自有一番关照,当即笑笑说:“这么点子事儿还累不到我,你放心去读书,这件事嫂子管了。”   穆尼脸色瞬间转晴,又与书雪说了一会儿话才高高兴兴地回屋做功课去了。   书雪对侍立在旁的安总管家的说:“你到前面告诉你们当家的,让他拿王府的帖子去请常来府里走动的太医给东街八房的婶子瞧瞧,再与侍墨去药房取些上好的药材一并送去,打发两个妥当勤勉的小丫鬟留下侍疾,告诉她们,那是本家正经主子,万不可心生懈怠,缺什么都来回我。”   安总管家的与侍墨齐声答应,双双退了出去。   司棋近前回道:“主子,各府福晋都有帖子送来,您看——”   书雪捡起桌上的团扇,边摇边说:“下帖子,请福晋们过府一聚。”   “那主子打算用什么名目?”   “王府花园的荷花开得正好,就以‘赏荷’为名吧!” 书雪想了一想,又补充道,“时间就定在下月初五吧。”   “是。”司棋答应着,又请示道:“主子,乌嬷嬷他们已经将人都挑得了,您什么时候见见她们?”   “明天上午我还要进园子,让她们后天过来吧。”   “是”   晚膳时,安总管家的和侍墨回来交差,书雪放下筷箸,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安总管家的看了侍墨一眼,近前回话:“福晋,奴才夫妻和侍墨姑娘按您的吩咐引李太医去给东街太太诊病,太太让奴才代她谢过您的照应,如今她已经服了太医开得药睡下了,奴才又留了两个小丫鬟和粗使婆子留在那儿照顾海察阿哥,这才回来请福晋的示下。”   书雪点点头:“很妥当!婶子的病怎么样?”   侍墨回道:“太医说东街太太操劳过度,身子亏欠不少,还需静养一段时日才好。”   “从账房支五十两银子送去,再从我的月例中拨些冰块给海察阿哥,告诉留在那儿照顾的人,让她们用心当差,等东街太太的病好了我自有赏赐。”书雪闻听海察的母亲并无重症,放心的拾起牙箸开始用膳。   “嫂子,能不能把我的月例也给海察送去?”穆尼眨着眼睛问书雪。   书雪笑道:“你有这份心意就好,其他的就不要管了。”   穆尼悻悻地答应了一声,不再多话。   用完晚膳,书雪打发穆尼去休息后对抱琴说:“如今正是大暑的天气,你让她们记得将那些皮货时时拿出来晒一下,不要霉坏了。”   抱琴笑道:“主子放心!”   “横竖现在也无事,你将销好的皮子都拿来,咱们做做针线。”书雪领双份月例,屋里的冰盆一入夏就没断过,晚上的室温还算宜人。   书雪和四大丫鬟边聊天边整理皮子,书雪指定白狐皮做斗篷、红狐皮做披风,紫貂皮做围脖,白兔皮做暖耳、灰兔皮做护膝,狼皮做手套,银鼠皮做披肩,羊皮做坎肩,鹿皮做靴子。总之是从头到脚一样不落。   “主子,那张老虎皮您打算怎么用?”不独入画,抱琴三人也好奇的看着书雪。   书雪还真没想好拿老虎皮做什么,想了一想才说:“先收着吧,等过几天再说,实在不行就做成大衣,总之是用得到的。”   “主子,下月初七是五阿哥的生日,十三又是老爷的寿辰,主子有得忙了!”侍墨感叹道。   “一如侯门深似海,何况是王家府邸?我今年两番随驾,寿筵喜筵不知道躲过了多少,也该知足了。”   书雪的话并非虚言,京城单是郡王以上就有几十家,各府的红白喜事都需要她这个正妃出面,再加上佟家、钮祜禄家这种勋贵,一年到头的时间尽用到应酬上了。   “主子,我记得康王太福晋的生日也在七月,到时候您得赴宴吧?”抱琴不确定地问。   “可不是,舅母的寿日是七月二十三,我是必去的,到时先和伯爵府通个气,不要将礼物送重了。”康王太福晋董鄂氏是杰书的继室,现任康亲王偆泰的生母。   “是。”   书雪直到三更天才就寝,第二天早起用过膳后就带着抱琴和入画去给太后问安。太后现在畅春园避暑,书雪也有幸进入了这一后世无法得见的名园。   畅春园是清代皇家园林的滥觞,举世闻名的圆明园以及颐和园皆依此园而建,后来虽然因为清廷衰落无力维护而导致园林荒败,但它的历史地位却不容忽视。可以说,没有畅春园就没有清代皇家园林的辉煌。   因为是初一,众皇子福晋也都在这天进园子给婆母和太后请安,书雪刚下马车,就见四福晋和五福晋的马车赶了过来,   书雪与两个皇子福晋互相见过礼,便一道往园内走去。   书雪一边赏景一边赞叹道:“这园子真真是雅致,比起苏杭园林竟然毫不逊色!“   五福晋笑着说:“你这话是说给谁听呢?我们可没去过苏杭,哪里知道江南的园林是什么模样?”   书雪一愣,想到皇子福晋们都鲜少随丈夫出门,自己方才的话颇有些“当着矮人说短话”的意思,当即陪笑道:“我没来过畅春园,可不就觉得新鲜吗?”   “嫂子前儿送过去的皮子我都看了,总共才多少东西还记得给我送,您也太客气了!”四福晋和书雪的关系不过是君子之交,说话自然不比五福晋那般随便。   书雪笑道:“不值得什么,只要你喜欢就好。”   “嫂子,上次随驾南巡回来我就给你下了帖子,你怎么也不理我呢!”五福晋按年龄算要长书雪几岁,但论心智却要差得多,在书雪面前摆足了弟妹的姿态。(书雪的心理年龄——)   “我倒是乐得玩笑,可哪有时间啊!府里的帖子都一尺多厚了,我是一份儿没回,昨儿个丫鬟提起此事,我现在还头痛呢。眼看这月又有几件大事,恐怕不能得闲了。我打算初五请各府福晋过府赏荷,就是不知道你们到时有没有空。”书雪诉着苦把自己昨晚与司棋商定的主意说了出来。   “我可不管别人,到初五那天一准儿去府上做客。”八福晋爽朗的笑声从书雪身后传来。   三人转头一看,发现八福晋和裕亲王福晋结伴而来,厮见过后,书雪笑道:“只要弟妹赏脸,嫂子自然扫榻相迎。”   众皇子福晋需先与婆婆会齐才好去给太后请安,书雪和裕亲王福晋孟佳氏便先行一步,来到太后在畅春园的居所“春晖堂”。   太后见到二人十分高兴,拉着书雪说长问短,书雪就将自己塞北之行的见闻细细说与太后听,又拿出科尔沁亲王所赠的玉佩给太后看。太后兴致更好,将书雪狠狠地夸奖了一顿。   太后细细地端详了孟佳氏一番,关切地问:“保泰家的,你脸色怎么还是这样,要好生保养才是。”   孟佳氏笑道:“皇玛嬷放心,孙媳已经好多了,您赏的人参我都按时用着呢。”   “你还年青,不懂这其中的厉害,可不要拿自己的身子当儿戏。让太医仔细瞧瞧要紧”太后皱着眉头叮嘱道。   “是。孙媳全听皇玛嬷的。”孟佳氏知道太后真心关爱自己,感激地答应下来。   太后这才不再多说,又和两人闲话了几句太子妃以及众妃嫔福晋便陆续到了。   宜妃代养女十三格格重新谢过书雪对仓津的救命之恩,书雪不敢拿乔,起身回了半礼。上座的太后心中叹息:书雪以伯爵府嫡女之尊嫁给亲王做填房与宜德双妃瓜葛甚大,难为她能不计前嫌屡屡施惠于二人。在场之人心中所想与太后大致相同,俱是唏嘘不已。   时近正午,乾清宫总管太监顾问行亲来传话,请太后与众妃嫔福晋到寿萱春永殿用膳,太后十分高兴,起身笑道:“难得聚得这样齐整,咱们都过去吧,不要让皇上等急了。“   众人便簇拥着太后往前殿而去。    ☆、八十、世事洞明皆学问   八十、世事洞明皆学问   太后见儿孙满堂,兴致颇高,指着书雪转头问康熙:“皇帝,当初你还怪老九多话,现在总该承认这个和硕公主封得值吧?”   康熙神色尴尬,陪笑道:“还是皇额娘有先见之明。”   太后面有得色,对书雪说:“丫头,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那般古怪的问题都能答上来。”   书雪笑回道:“皇舅和皇子们都是正人君子,自然不屑去应付准格尔汗的小人伎俩。”   “奥?你这样说岂不是自承小人了?”康熙取笑道。   “皇舅明鉴。” 书雪虽然是皇家儿媳,却挂着“和硕公主”的头衔,在宴会上说话就比其余福晋随便很多。   太后笑嗔道:“皇帝,咱们格格给你解围你该重赏才是,如何还取笑她?”   “皇额娘说得是。”康熙点头应了。   书雪连忙推辞:“在塞外时皇舅已经赏了不少上等皮货给儿臣,太后和妃母又分别有东西赐下,儿臣怎敢再领恩典?“   康熙用请示的眼神看向太后,太后不满地说:“那仓津还是她救的吧?你一子一婿都受过她的活命之恩,难道就不该重赏?宜妃、德妃,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的理儿?   宜德二妃哪敢说个“不”字,看了康熙一眼后纷纷起身回话:“太后说的很是。”   康熙想了一想,向下位的雅尔江阿问道:“你们成婚快一年了吧?”   “汗阿玛明察,还差一个月就满周年了。”雅尔江阿躬身回道。   康熙捻着胡须,对书雪说:“你们的第一个孩子如果是男孩,朕就准其入宫读书,加赐贝勒爵位,如果是女孩儿,朕便敕封为和硕格格,准其京城择嫁,你们觉得如何?”   书雪现在的感觉就是老康画了一张巨大的饼让自己去够,看似是皇恩浩荡,可一点儿实惠都没有。不过再虚无的恩典也是恩典,书雪只得整衣与雅尔江阿向康熙谢恩。   在座的皇子福晋都是一脸羡慕的看着夫妻二人,清朝的爵位多为降袭制,即使是像雅尔江阿这类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除去袭爵的儿子外,其余诸子恩封的爵位也不会超过奉恩镇国公(当然日后的怡亲王允祥是个异类,他的成年子嗣爵位均在贝子以上),像这样还没出世便获封贝勒爵位的,实属首例。就算是女儿也好,至少不用担心去蒙古吃沙子。   雅尔江阿高兴的同时心中也有一丝隐忧,永谦在自己随驾南巡期间和十七阿哥起过争执,皇帝当时虽然不曾追究,恐怕心里已经起了芥蒂,加上之前辱骂继母的前科,康熙这个以仁孝自居的君主很难不对永谦挂号。   其实永谦和十七阿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矛盾,不过是同学之间的冲突,永谦的吃亏之处在于他幼年丧母,平日在王府横着走,进宫后没有长辈指点他处理人际关系,面向皇子皇孙也盛气凌人,惹出事端后又少了去帮他善后的家长,招惹的仇恨值自然在积累状态中   与永谦相比,十七阿哥虽然是皇子,可因为生母陈庶妃是汉女且又不像顺懿密那般得宠,在宫中的表现十分低调,与各府阿哥相处的极为融洽(这也是他日后有好结局的原因)。   这样的两个同窗有争执,是个人都会归咎于永谦,陈庶妃出身低不假,可见到康熙的机会还是有的,她也无需告状,只要当着康熙的面教训儿子几句就行了。康熙护短的性子无人不知,他能对雅尔江阿视如己出(其中也有政治原因)却做不到将雅尔江阿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孙子来疼爱。事后稍一调查便知道是自己的乖儿子被野蛮同学欺负了,加之年前永谦曾把书雪气得大病一场,康熙就不可能对他有好印象。   出于以上原因,康熙便萌生了更换简亲王继承人的念头,当然永谦现在并不是世子,外家又没什么势力,只要书雪有了儿子,康亲王府和伯爵府自然乐见永谦失去世子之位,操作起来并没有阻力。   雅尔江阿对此并不是没有察觉,不过他并不是闲散宗室,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立场去替永谦向宫妃赔罪,本来在贵妇圈子吃得开的妻子是最适合担当融合剂角色的,可书雪已经有言在先,绝不插手永谦的事儿,雅尔江阿为此操碎了心。   康熙是千古一帝,后宫嫔妃对前朝的影响不大,可雅尔江阿丝毫不敢因此而小瞧枕头风的威力,当年自己有军功有子嗣,雅布照样不松口请封世子,要不是继母的三个儿子没有长成,加上康熙喜欢自己,没准儿现在就是自己住在外面了。   回宫的路上,雅尔江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福晋,这次随驾回来你有没有给宫里的妃母送礼?”   书雪看了雅尔江阿一眼,心中微感诧异:雅尔江阿平时都做甩手大爷,没见他过问过这等交际小事啊?   雅尔江阿注意到妻子面露疑色,不自在的将脸转过去,尴尬地说:“呃,我就是随便问问。”   书雪无意深究,答道:“自然是有的,这次出塞得了不少皮子,宫里没有随驾的妃母和嫔母我都送了一些去,虽然皇舅也会赏赐,但好歹是咱们做晚辈的一点儿心意。”   “那不是主位的娘娘呢?”雅尔江阿急切地问道。   书雪一愣,对雅尔江阿说:“王爷,东西再多也有限,后宫小主又多,哪能人人送到。”   “这——”雅尔江阿情知书雪言之有理,沉默片刻后才说:“福晋,定贵人王嫔陈嫔她们虽然不是主位,但膝下都有皇子,我们也不好厚此薄彼,慢待了她们。”   书雪摇扇子的右手一停,双眼直直地盯着挂名丈夫。   雅尔江阿脸色一红,决定如实招供:“福晋,咱们随驾南巡时永谦将十七阿哥骂了,你能不能进宫给陈嫔陪个情?”   书雪恍然大悟,绕弯子旁敲侧击问了半天,感情是这么回事啊!   “骂了十七阿哥?怎么骂的?”书雪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看着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的脸色由红转白,低声说了句:“就是口角争端罢了!”   书雪点点头:“同窗有口角也是常事,爷不必太过担心。”   “永谦说十七阿哥是‘汉女子’。“雅尔江阿咬咬牙,向妻子亮了白旗。   书雪乐得花枝乱颤,一边扇扇一边笑道:“爷,陈嫔和十七阿哥也该知足了,‘汉女子’总比‘奴才’强不是?“   “福晋,你——”雅尔江阿理亏,虽然听出书雪语带讽刺,却也不好出言反驳。   “爷,您就放心吧,陈嫔是不会跟三阿哥计较的。”书雪笑够了,忍不住出言宽慰挂名丈夫。   “何以见得?”雅尔江阿闻说,眼睛一亮。   “您想啊,永谦连有品级有诰封的继母都不放在眼里,一个无爵的族叔又算什么。不把十七阿哥当长辈敬重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福晋!”雅尔江阿发现妻子调侃自己,有些恼羞成怒。   “爷,皇上是不是有意越过三阿哥册封世子?”书雪想到今天康熙那个莫名其妙的恩典,突然有中拨开云雾见太阳的感觉。   雅尔江阿不语,明显是默认了。   “爷,这件事我应下了。”   “福晋所言当真?”雅尔江阿见书雪答允,不禁惊喜异常。   书雪心中有自己的考量,作为和硕公主,开府并非难事,可要与丈夫分居就不现实了。即便到了那一步也得让世人知道:并非是她这个继福晋无情,而是继子无礼、夫婿无义,帮永谦说话如同做一场秀,会很好的表明自己是占理的一方。。   雅尔江阿却只当是妻子大度,对书雪感激不已,忙不迭的表态:“福晋需要什么尽管让苏长定去办,不必在乎东西。”   夫妻俩说话间已经到了王府,雅尔江阿亲扶书雪下车,又送她回房后才折返书房处理公务。   书雪脱下吉服,对抱琴说:“把安总管家的叫来,我有话吩咐。”   “是。”抱琴答应着去了。书雪又问侍墨:“给各府的请帖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备好了,可要派人发出去吗?”   “就明天吧”   “是。”   不一时,抱琴便引着安总管家的的过来了,待其行过礼后,书雪赐了座,因笑道:“叫你过来不为别的,这个月又有几件大事,我拿不准主意,你是王府的老人,见识自然要高,也和我参详参详。”   安总管家的忙站起来,躬身陪笑道:“奴才不敢。福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自当用命。”   书雪伸手示意安总管家的就坐,正色问道:“初七是五阿哥的生日,又是先福晋的死祭,王府旧例该当如何?”   安总管家的神情一肃,斟酌片刻后回道:“福晋,依旧例是要先行祭礼的,五阿哥年纪还小,生辰是不宜大办的。”   书雪点点头,“话虽如此,五阿哥毕竟是嫡出,即便不能越过三阿哥,也不能太寒酸,就照四阿哥的例加一等来办吧。”   “福晋仁慈!”安总管家的满口奉承。   书雪微微一笑,接着问:“先福晋的庄铺产业我是知道的,其余珍玩古董之类现在是谁管着?“   安总管家的心头一动,很快调整好情绪答道:“原是董嬷嬷管的,如今由伊达礼嬷嬷看护。”   “伊达礼嬷嬷?可是先额娘的奶嫂?”   “福晋明鉴!”   “既是如此,你去传爷的话,让伊达礼嬷嬷从先福晋留给三阿哥的那部分珍玩中取出些来,我有用处。”   “这——”安总管家的眼色踌躇地看着主母。   书雪知道安总管家的想歪了,笑笑说:“你以为我要贪墨先福晋的嫁妆?”   “奴才不敢!”安总管家的被说穿心事,当即俯身告罪。   “你放心,东西是用在三阿哥身上的,若信不过我,让伊达礼嬷嬷请示爷的意思就是了。”   “福晋处事公正,奴才这就去传话。”安总管家的陪笑道。   打发走安总管家的,书雪向四婢吩咐道:“明天让乌嬷嬷她们把人都带来,你们随我挑人。”   “是!”       ☆、八十一、人情练达即文章   八十一、人情练达即文章   第二天早上刚用过膳,乌金周张四个陪房就带着几十个丫鬟婆子来到正院,书雪向抱琴等人笑道:“走吧,咱们去瞧瞧。”   出了堂屋,乌嬷嬷四人连忙率领众仆妇上前行礼,书雪落座后笑着说:“都起吧!”   待众人起身,乌嬷嬷近前回话:“主子,奴才按照您的吩咐挑选了三十个小丫鬟,请您过目。”   书雪看了眼乌嬷嬷和金嬷嬷身后的少女,慢慢地问:“她们的底细都清楚吗?”   “是”金嬷嬷躬身回道:“有八个是正黄旗下包衣,十六个是镶蓝旗下包衣,还有六个是从人伢子手上买来的,身契都在这儿,请您过目。”   书雪接过入画传来的身契,大略翻看了一遍,好奇的问:“总共六个人怎么倒有四个是从山东过来的?”   “回主子,山东今年大旱,有不少人都来京师逃荒,是以山东籍的居多。”   书雪点点头,掉头看向周张两位嬷嬷。   周嬷嬷回道:“主子,奴才二人挑了五十六个粗使婆子,其中有三十八人在旗。”   书雪眉头微皱,从外面买来的未免太多了些。略想了一想,问身边的抱琴:“现今咱们这儿有多少缺?”   抱琴稍加思索,回道:“主子,除了春兰和秋菊,三等丫鬟加上粗使丫鬟共有七个缺儿要补。”   “春兰和秋菊的例钱都是从正院领的,她们的位子不能动,三等丫鬟从在旗的选,让夏荷和冬梅带着,剩下的由乌嬷嬷和金嬷嬷教导,年节再过来听差。”   “是”   “粗使仆妇都留下,一样让周张两位嬷嬷管着,教好规矩后分往各处当差。”   “嗻”   书雪兴趣索然,挥挥手说:“得了,都下去吧。”   乌嬷嬷四人见书雪不甚满意,心中忑忑的,躬身领着人退了出去。   “主子,辅国将军府来人了。”书雪刚站起身,高嬷嬷就领着书艳的陪房色赫图氏进来回话。   书雪又坐回去,因问道:“有什么事吗?”   “给福晋报喜,我们二格格有身孕了!”色赫图氏满脸笑意。.   书雪大喜,起身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几个月了?”   “快两个月了,昨天下午刚诊出来,今儿个一早老夫人就打发奴才来报讯。”   “好!好!给伯爵府报信儿了吗?”   “是,老夫人另遣了马佳姐姐去给太太报信,想来伯爵府现在也都知道了。”色赫图氏笑回道。   书雪起身对侍墨说:“去内库取些上好的药材,安排一下,我要去辅国将军府。”   “是!”   书雪打发走色赫图氏,随后更衣前往辅国将军府,兆越之母安佳氏和书艳早已闻讯候在了中门前,书雪听到高嬷嬷隔帘传话,忙吩咐侍墨打起遮幔,下车与安佳氏见礼。   刚一露脸儿,安佳氏便近前行礼:“奴才安佳氏请福晋大安,福晋吉祥。”   书雪微微欠身,含笑道:“老夫人免礼,是我来的莽撞了,还请您见谅!”   “不敢!福晋下降陋邸,是奴才母子的福分!”安佳氏躬身退后,请书雪进府。   书雪与安佳氏并没有打过交道,安佳氏是一品诰命夫人,级别不可谓不高,可与亲王福晋比起来就太不够看了,平日够资格和书雪打交道的命妇,除了皇子福晋就是亲王郡王妃,贝勒贝子夫人尚在两可之间,到了国公级别,交集约等于零,这还是超品的,安佳氏比国公夫人更次一等,平日连同屋而居的机会都没有,书雪对安佳氏也就谈不上熟悉。   话虽如此,书雪却不能托大,毕竟书艳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当姐姐的怎能不为妹妹撑足面子。   安佳氏暗暗打量书雪,发现这位声名鹊起的简亲王福晋果然当得起“姿容绝世”四个字,举止间天然有一番贵气,当即平添一分敬意,径直将她让到了正房。   书雪上下一打量,发现书艳脸色尚好,因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可有不适之处?”   “还好,就是胃口差了些,额娘专门吩咐小厨房每日给我做开胃小菜,如今倒是想吃些酸的。”书艳眉角之间满含笑意。   “酸儿辣女。回头我就让人给你送两罐腌梅子来。”   “谢过姐姐,您不说我也要开口呢,就怕给您添麻烦。”当着婆母的面书艳说话也不好太随意。   “这有什么麻烦的。”书雪向安佳氏笑道,“我这妹妹性格腼腆,有您老维护才能这般顺心,实在是感激不尽。”书雪拿不准该如何自称,只得含糊其辞。   “福晋言重了,不是当着您自夸,奴才这媳妇儿的性情真真没话说,对奴才也极为孝顺。”安佳氏亲于书雪奉茶,明着夸奖书艳,暗中则捧了伯爵府一把。   又闲话几句,安佳氏起身叮嘱书艳:“你陪福晋说话,我去安排酒宴。”   书艳连忙起身答应,书雪也不推辞,客气一句“叨扰老夫人”就随着书艳去了卧房。   “姐姐,依你看我这胎是男是女?”书艳挥退下人,迫不及待的问道。   书雪笑道:“你还真把我当成神仙了,是男是女我哪里能知道?”   “十四侧福晋的事儿不就被您说中了吗?”书艳好奇地看着书雪。   书雪摇摇头:“那是我运气好,如何能一概而论,你不必忧心,养好身子顺当生产才是正经,就算是女孩儿,不也有先开花后结果一说吗?”   “额娘也是这么说的,可我总觉得有些担心。”   “现在还不到考虑这事儿的时候,我问你,你现在有了身孕,妹婿身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书艳面露不解地看着姐姐。   “妹婿身边有没有伺候的人?”书雪暗暗扶额:拜托!好像你才是土生土长的大清人吧,怎么连最起码的危机感都没有?   书艳一愣,随即明白了书雪的意思,脸色瞬间转阴:“姐姐,我—我得给他安排通房吗?”   “不必!”书雪看着书艳,“还记得你大婚那天我对你说的话吗?”   “姐姐是说——”书艳苦笑道:“可我又不能和他同房,就算额娘答应,他能忍得住吗?”   “让二哥去说!”书雪狡黠的一笑,永振是浑了些,可却不能否认他是居家好丈夫,因为是次子,永振肩负的责任比永庆要小,妻子又能生,完全没有被强迫纳妾的压力,如今只守着瓜尔佳氏过日子。正因为如此,给妹妹出头时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姐姐,这合适吗?”书艳用希冀的眼神看着书雪。   “既然不愿意,那你就给妹婿安排妾室通房吧!”书雪调侃道。   “姐姐——”书艳嘴中娇嗔,心里却拿定了主意。   “姐姐,你成婚比我还早,怎么还没有消息?”书艳并不清楚书雪和雅尔江阿的关系,推己及人的想到了此事。   书雪神色一僵,勉强笑道:“这是靠缘分的,哪能说有就有。”   书艳自悔失言,忙岔开话题谈论娘家的事儿,直到安佳氏打发人来请才相携去了前厅。   用过膳后,书雪又嘱托了几句安胎的事才起身告辞,安佳氏依旧与书艳送出中门。   到了王府,书雪正下马车,苏长定着急忙慌地凑上来回道:“福晋,十二阿哥来了,在前厅等着见您呢!”   “何时来的?可知道有什么要紧事儿吗?”书雪推测十二阿哥八成是要说开府的事儿,眼神多了几分热切。   “十二爷是和爷一齐回来的,知道福晋出门未归,便让奴才在此处候着,等您回来后立即请您过去。”苏长定躬身回道。   书雪点点头,随苏长定去了前院。   待与胤裪见过礼,雅尔江阿方告知书雪:“十二弟是来传汗阿玛口谕的。“   书雪急忙整衣肃拜,跪到胤裪身前。   胤裪轻咳一声,负手腰后,朗声宣道:“上谕,着简王正妃、和硕文华公主完颜氏即日入侍皇太后,钦此!”   “儿臣遵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书雪起身后疑惑地看着胤裪:“十二爷,皇太后祖母可是身子不豫?”   胤裪尴尬地笑了笑:“皇祖母凤体安康,并无不适。”   雅尔江阿在一旁冷笑道:“皇太后祖母没病,是十二弟心中有病吧?”   书雪挂了一头问号,将视线转向胤裪。   “那个,这个,嗯,是这样,就是—”胤裪支支吾吾废话半天没切到正题。   “得了得了,不就是打着皇太后祖母的幌子让福晋去照顾苏麻喇姑吗?有什么不好启齿的。”雅尔江阿横了胤裪一眼,将实情讲了出来。   原来如此,书雪笑道:“这事儿是十二爷的首尾吧?”   胤裪脸色更不自在,满是歉意地说:“嫂子,姑妈近来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御膳房的东西又吃不下,弟弟想起上次您做的素筵姑妈十分喜欢,这才向汗阿玛建议让您去侍疾,请您宽宥!”   说完,胤裪向书雪深深一揖。书雪急忙侧身避让:“十二爷客气了,这是小辈儿应当做的。”   雅尔江阿眼睛微眯,紧盯着胤裪问:“十二弟妹去给苏麻玛嬷侍疾了吗?“   “是,弟弟已向皇祖母和汗阿玛请旨,让我们夫妻侍疾,汗阿玛一并准了,明日便可进宫。”   雅尔江阿“哼”了一声,对妻子说:“福晋准备一下,爷明天送你过去。”   书雪点头答应,起身向胤裪作辞后就回了正院。侍墨从旁请示:“主子,这个月您可没有什么空闲,远的不说,初五各府福晋就来赴宴,初七又是五阿哥的生日,您能应付过来吗?”   书雪不在意地摆摆手:“我有腰牌,到时来回赶就是了,并不打紧。”   “主子,伊达礼嬷嬷亲自送了不少珍玩首饰过来,请您过目。”   书雪看了眼抱琴捧着的木匣子,问道:“伊达礼嬷嬷有没有说什么?”   “伊达礼嬷嬷说‘福晋为三阿哥劳心,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奴才自当从命’”   “倒是个明白人。”书雪对侍墨说,“去库房将保圣夫人孝敬的那盒子珠宝拿出来,明天和这些东西一起带进宫。”   “主子,您这是——?”侍墨感到不解。   “送礼!”横竖不是自己的东西,放着也碍眼,索性当成人情,再者陈嫔原本是李煦做冰人孝敬给老康的,这也算是物得其所了!    ☆、八十二、莫欺少年无权势   八十二、莫欺少年无权势   如今老康还在畅春园避暑,后宫全是主位以下的贵人、常在、答应,书雪无需和谁打招呼,直接去了慈宁宫见苏麻喇姑。   和上次相比,苏麻喇姑的身体要更糟,见到书雪后心情好了许多,坐起身向胤裪嗔怪道:“阿哥太不知道分寸了,哪能因奴才这副贱躯惊扰格格呢?”   书雪笑着说:“玛嬷这不是寒碜我吗?孙女儿不能时时来向您请安已经是愧悔难当了,如今还得十二爷去请旨,真真是无地自容了。”   “格格的心意奴才如何不知,您跟着主子北巡南下,次次都给奴才带东西回来,奴才只好生受了。”|说到最后,苏麻已经有些脱力,重重咳嗽了两声。   书雪忙和富察氏上前给苏麻捶背。胤裪也在一旁劝道:“姑妈,您养好身子才算不辜负王嫂的心意,还有皇祖母和汗阿玛,我们都盼着您好呢。”   苏麻喇姑长叹一声:“让主子费心了。”   胤裪在内务府有差事,加上需要避嫌,很快便离开了。   书雪服侍苏麻喇姑歇下,拉着富察氏来到外间悄悄地问:“弟妹,你知道陈嫔——就是十七爷的额娘住哪儿吗?”   富察氏一愣,反问道:“嫂子找陈嫔做什么?”不怪她疑惑,康熙年间挂名的皇子二十四,混得风生水起的却只有九人,就算是布景板,居长的五、七、十二比十五以下的皇子出镜率要高得多,除了年龄原因,与小阿哥多为汉女所出不无关系,更何况陈嫔并不得宠,书雪这样的身份有什么必要和她打交道?   “别提了,我和爷随驾南巡时我们府上的三阿哥与十七爷起了口角,回来没几天又去了塞外,到现在还没去向陈嫔赔情呢!”老话说得好“莫欺少年贫”,十七阿哥现在年幼无权,等到将来未必就没出息,至少雅尔江阿绝对不如人家,书雪为了自己也不能和陈嫔母子起嫌隙,谁让她是简亲王府的女主人呢。   富察氏唏嘘不已,年前那场官司自己可是清楚着呢,永谦当着满屋子奴才的面说继母连奴才都不如,难得她现在能舍下身份去为继子说情。   “嫂子有心了,陈嫔依德妃母而居,现在永和宫侧殿。”富察氏在后宫有婆母定贵人,对嫔妃居所十分熟悉。   “弟妹先在这儿看着玛嬷,我去去就来。”书雪命侍墨和入画拿好礼物,向富察氏作辞后就离开了慈宁宫。   德妃如今在畅春园伴驾,永和宫的主事太监高成海闻讯迎出,见到书雪主仆后急忙上前打千儿问好,“奴才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书雪免了高成海的礼,笑笑说:“公公好,我有事儿要见陈嫔母,劳烦公公派人引路。”   “奴才不敢,福晋请——“宫里姓陈的嫔妃只有一个,高成海自然知道书雪口中的陈嫔母是谁。   别为现代宫斗剧泛滥头痛,就算是嫔妃之间,差距也是相当明显的。德妃是主位,独居永和宫大殿,一应用具都是占尖儿的,陈嫔是庶妃,用度虽然是嫔的份利,可毕竟没有经过正式册封,居住上就只能将就了。   书雪进了后院,经过正殿同顺斋来到东厢配殿,高成海紧赶几步走到第二间耳房前,敲门道:“陈主子,简亲王妃来访。”   书雪仰头一看,发现配殿三间耳房只有陈嫔这间有匾额,上面题着“沁言”二字,门前又有脱色的“福”字一贴,俱是康熙御笔。   这时,陈嫔已经带着几个丫鬟迎了出来,见到书雪后上前福身行礼:“嫔妾陈氏给王妃请安,王妃吉祥。”   书雪侧身一让,颔首回礼:“嫔母安好。”   陈嫔对书雪的到来感到迷惘,二人唯一的交集似乎只有胤礼和永谦的冲突,不过书雪并不是永谦的生母,二人又没有正常的继母子关系,怎么可能会替他出面向自己道歉?   疑惑归疑惑,陈嫔并不敢怠慢,微微欠身将书雪让进了房内。   里屋空间虽然不大,布置的却极为温馨,书雪谦让一番便坐上了左侧正位,向陈嫔笑道:“我来的唐突,没有扰到嫔母吧?”   “福晋哪里的话,平日就算是想和您说话也是不得机会的。”陈嫔谦让道。   陈嫔母子虽然遭了永谦的辱骂,可并没有迁怒到书雪身上,原因很简单,二人同样是永谦毒舌的受害者,且相较而言,书雪比陈嫔更委屈,毕竟在名义上还是母子关系。   书雪两番随驾,不愁和陈嫔没话说,一长一短地说起了江南的事儿。气氛很快融洽起来   过了片刻,书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十七爷呢?还在读书吗?”   陈嫔心中一动,回道:“是啊,恐怕申时才能回来。”   “用功是好事儿,将来得了皇舅的看重也是嫔母的体面。”这倒是真心话,有一个母以子贵的良妃在前,哪个嫔妃不是心有所动?   “我倒不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只盼他能一世平安就知足了。”陈嫔在有子妃嫔中地位算是最低的,不说四大天王,就是同为汉女的王嫔也比她强,故而十分低调。   书雪点点头:“十七爷是皇子龙孙,自然一世荣华。”说着,转眼看向侍墨。   侍墨会意,捧着礼盒来到二人面前。   书雪站起身,亲手接过礼盒向陈嫔陪笑道:“我年青不知事,又教子无方,让三阿哥对十七爷无礼,请嫔母降罪。”   陈嫔连忙起身:“福晋言重了,不过是同窗之间的小打小闹,怎当得起您的话?”   “不是这个理儿,三阿哥是晚辈,他不懂事,我这当额娘的还能避过不成?”书雪嘴上虽然这样说,心中却对自己鄙视不已,忍不住爆了粗口:你妹的额娘!老娘我,呸!姐姐我要不是为了伯爵府的名声,才懒得管你们爷们儿的闲事儿呢!   陈嫔所想与书雪大致相同,有些同情对方,感叹道:“都是为人父母,哪能不知道这其中的难堪之处。”   “嫔母,这是我从苏州带来的土产,本来早就该送来孝敬嫔母,可一直不得机会,还请您笑纳。”盒子举了半天,手腕都酸了,书雪见事情说清楚,终于开始进行赔罪的最后环节:送礼。   “这如何当得起,您太见外了。”陈嫔情知书雪不会将东西拿回去,可照样得推辞一番。   一来二回打了几圈太极,陈嫔还是把礼物收下了,书雪惦记着给苏麻喇姑预备膳食,也不多待,起身向陈嫔告辞,陈嫔亲送至后院,依旧由高成海引出永和宫。   书雪忍不住回望了一眼,觉得自己与永和宫八字犯冲,嫁给雅尔江阿源于此地就不说了,上次为了打皇子的事儿到这儿赔罪,现在又代人受过,下回再来指不定要为什么事儿呢!   回到慈宁宫,书雪见富察氏在外殿做绣活,上前问道:“玛嬷还没醒么?”   富察氏放下针线,站起身来说:“醒了一次,用了碗□□又睡下了。”   书雪点点头:“我去做些吃食,过会儿服侍玛嬷进些。”   “嫂子,我和你一块儿去。也学学您的手艺。”富察氏笑道。   慈宁宫的御厨见到两个福晋进来,很自觉地垂手侍立到一旁,准备服从安排听指挥,书雪当仁不让,立即进入角色:“胖师傅,刀板儿伺候;瘦师傅,开火炼锅儿!——”   刚将最后一道菜装盘儿便有小丫鬟来传话:“福晋,姑奶奶醒了。”   “先把菜传过去吧。”书雪和富察氏净过手,随后回到后殿。   苏麻喇姑执意不肯书雪和富察氏轮宿宫中,二人无法,只得在禁前离开皇宫,富察氏凑到书雪跟前,神秘兮兮地说:“嫂子,我坐你的车回去。”|   书雪一愣,点头说了个“好”字。   “嫂子,我有件事问您,只是不好启齿。”富察氏神态扭捏。   “在膳房时你就欲言又止,有什么事儿就快说吧!”书雪眉毛一扬,调侃的看着富察氏。   富察氏脸色微红,咬咬牙说:“嫂子,你看我能怀孕吗?”   书雪嘴巴成了O形,“你怎么问我这种事儿?”   “我和我们爷成婚都快两年了,可到现在还没消息,实在是担心,您不是懂医术吗,就给我看看吧。”富察氏的神色极不自在。   书雪默默盘算了一下胤裪的履历,他的嫡福晋好像确实生过两个儿子,可惜一个也没长成,不然袭爵的也不会是乾小四儿的小四四。   盘算片刻,书雪含糊地说:“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你放宽心思就好。”   “那——”富察氏还是不甘心。   “弟妹,据你看四福晋和五福晋哪个更悲哀?”书雪见富察氏还想纠缠这事儿索性把话说开了。   “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富察氏觉得诧异。   “没什么意思,等你有身孕后再说吧。”再多说,自己可就成妖孽了。   “嫂子是说我会有孩子。”富察氏眼放异彩,惊喜地看着书雪。   “你把我当成送子娘娘了,我要有那本事自己就生一个了,还会到现在都无所出?”书雪好笑的看着富察氏。   富察氏还没傻到会认为书雪不愿意要自己的孩子,只是病急乱投医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书雪回到正院,发现雅尔江阿一脸阴郁地等在那儿,原因无他:曹颙进京了!    ☆、八十三、皇亲国戚任谁强   八十三、皇亲国戚任谁强   曹颙进京的原因很简单:为姊送嫁。雅尔江阿之所以生气,并不是因为曹颙多了个铁帽子王姐夫做靠山,而是康熙有意给发小恩典,赏曹颙内廷侍卫之职,着其御前当差,又被拨在永振麾下,他能不磨牙吗?   按照万吉哈的意思,永振应当与永庆一般,在驾前镀镀金,以后外放谋个实缺也能容易些,可架不住老康喜欢永振这个外甥,一直不肯松口放人。这样,永振的职位虽然没有多少改变,可资历却越来越老,已经隐隐成为了侍卫中的第一人,就连领侍卫内大臣也不敢真拿他当下属对待。   康熙倚重什么人,从这种细节问题上就能看出来,曹家虽然显赫,但仅限于在江南,纵使有个王爷亲戚,可京城旗人遍地走,宫里的侍卫个个是旗人显贵,哪个也比包衣出身的曹家有底气,将曹颙分给永振,既是对曹颙的维护,也有对永谦的信任在其中。   雅尔江阿原本想借机公报私仇,不想时不我与,老康极有先见之明的让永振罩着曹颙,他对二舅哥还是很顾忌的,加之知道永振对曹颙有好感,虽然不至于认为舅兄会做出拉皮条的勾当,心中总归是不自在的。   书雪并没有什么波动,对于曹颙,她的感觉很微妙,有一种在草原驯马的感觉,虽然惊险,却很刺激,让自己在死寂的大清朝感受到了难得的生气,不过也只能限于此,再过,后果就不是曹颙和自己所能承担的了。   “爷,平郡王的婚期定下来了?”如果有了确切消息,书雪就得预备贺礼,这是身为嫡福晋的职责。   雅尔江阿瞄了一眼妻子的脸色,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后才回答:“嗯,汗阿玛已经吩咐钦天监算日子了,多半要在明年。”   书雪点点头,感叹道:“‘总将新桃换旧符’,平王一大婚,少不得以后又要多几项应酬。”   “奥?此话怎讲?”雅尔江阿一脸的好奇。   “您想啊,讷尔苏成亲,以后平王府就有了女主人,不说三节两礼,就算是添丁纳侧我们也总该有所表示不是?可不只现在送贺礼一件事。这才是开始呢!”书雪简单解释了一下。   “福晋处事周全,我自是信得过你。”雅尔江阿讨好地看着妻子。   书雪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她如今是蜡烛两头烧,这种奉承没有也罢。   用过晚膳,雅尔江阿并没有离开,一脸别捏地看着书雪。   “爷还有事儿?”书雪累了一天,身体乏累得很,直接向挂名丈夫下了逐客令。   “福晋,我这几天可都是独宿的。”雅尔江阿殷盼地看着妻子。   “我知道,委屈爷了。”书雪如今在王府一手遮天,彪悍指数满级,还真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儿。   “那——那我今天——”雅尔江阿的眼神更加热切。   “爷,如今离约定之期还差半年呢,您若忍不了,大可召府内妾侍侍寝,我绝无怨言。”书雪淡淡地说。   “福晋,你我是夫妻,这种约定不守也罢。”说着,雅尔江阿上前一步,将书雪抱了起来。   书雪冷冷盯着雅尔江阿,看得挂名丈夫大不自在,无趣的将她放了下来。   “爷,我今天见过陈嫔了。”书雪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己与挂名丈夫的鸿沟。   雅尔江阿身体一震:“怎么样,陈嫔可说过什么没有?”   “爷放心,陈嫔不是不讲理的人,自然不会和三阿哥计较。”书雪一脸调侃之色。   雅尔江阿退身一揖:“谢过福晋!”   书雪抿抿嘴唇,平静地问:“爷,初七是先福晋的死祭,您可有什么交代吗?”   雅尔江阿丢下句“福晋看着办吧”便落荒而逃了。   书雪虽然执意开府,不能否认的是,内心对雅尔江阿还是抱有一丝期望的,雅尔江阿对她不是不好,但至今没有越过对前妻、对永谦的情义。如果说雅尔江阿与瓜尔佳氏之间是一种患难夫妻的相敬,那对永谦,就是同病相怜的爱惜;对于书雪这个尚处新婚的妻子,贪恋的是美色,心动的也只是她的才华而已。   用力摇摇头,书雪苦笑一声,吩咐道:“更衣!”   初五要办荷花宴,这是私事儿,入宫给苏麻喇姑侍疾,这属于公事儿。私事儿和公事儿撞车,书雪却不能舍私而就公,只得一面让王府管事安排宴饮,一面继续入宫当差。   简王府距离皇宫不算远,但也很有一段路程,书雪盘算着最近府内的一干庶务,迷迷糊糊将要昏睡过去。   这时,行进的马车突然一滞,险些将失神的书雪摔下座位,好在侍墨眼疾手快,及时扶了她一把。   “怎么回事?”入画掀起帘子,怒冲冲地跨了出去。   “福晋,是佟国舅的车驾挡在了前面。”高嬷嬷到前面打探一番,很快便有了结果。   “是佟家的人?”书雪眉头微皱:“他们把街道堵住做什么?”   “福晋,佟国舅爱妾的一位家眷殁了,佟府的人在帮忙发丧呢!“高嬷嬷到前面打探了一下,很快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是佟家的人?书雪吩咐道:“让他们把路让开,不要误了进宫的时辰。”   “是”   高嬷嬷与佟家的管事交涉一番后,怒冲冲地来到马车前回道:“福晋,佟府的人说出殡吉时就要到了,请您稍待片刻,如果赶时间,绕道走也好!”   入画勃然大怒:“混账!太后面前还有咱们主子的座儿呢,敢让福晋绕道,反了天了!还不将他们赶开!”   书雪很以为然,莫说是佟家外三路的亲戚,就算佟国维不祥了,也没有封街拦路的理儿。   佟家内有主位,朝有重臣,子弟尚主,是属于在京城跺跺脚大清朝颤三颤的角色。书雪是皇亲,虽然不至于怕了佟家,心中难免有些疑惑:佟家人吃拧巴了不成?一个小妾的家眷亡故就搞出如此声势,这不是上赶着递把柄吗?   “直行,不必理会他们!”书雪隔帘吩咐。   佟家果然不是一般的牛,一个小小的管事也敢阻拦王府的马车,书雪平常出门有四个护卫,很快便与佟府家丁有了肢体冲突。   “主子,您看这可如何是好”侍墨平日负责的是王府外务,深知佟家的地位。比入画更有大局观念。   “罢了!绕道!”   “是!”   进宫后,书雪将此事说给了富察氏,富察氏虽然行事低调,依旧被气得不轻,责备道:“王嫂平素的厉害哪里去了?就该赏隆科多两个大嘴巴才是,看这起子奴才还敢不敢欺凌皇家!”   书雪一愣:“你怎么知道是隆科多的?”   富察氏“扑哧”一笑,“佟家除了隆科多,谁会做出这么不着四六的事儿?”   书雪脑中灵光一闪,试探着伸出四个手指问:“难道那个爱妾是——”   富察氏缓缓地点点头。   书雪恶心坏了,都说礼出大家,佟家却是个例外:佟国纲一系,鄂伦岱和法海的兄弟之争闹得满城风雨;佟国维一系又出了隆科多这个异类,竟然纵容妾室将发妻残害致死。实在令人无语。   这笔账权且记下,书雪不免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该像富察氏说的那样,给隆科多点儿眼色瞧瞧,哪能如此轻易的将事情揭过去?苏麻喇姑年过九旬,如今一病,基本上处于油尽灯枯的状态,虽然有书雪和富察氏在,康熙依旧日日遣人过来询问病情,皇子们也时来问询,唯恐苏麻有什么不测。   中午,苏麻喇姑用过一碗粳米粥,对书雪和富察氏说:“奴才现在精神尚好,有些东西想交代一下。”   依照指示,慈宁宫的丫鬟们抬过一个大箱子,书雪与富察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忧虑。   苏麻盯着箱子看了半晌,长叹一声后才说:“格格、福晋,这两天辛苦你们了,从明天起就不要来了,万一奴才有什么不好,自然会派人传讯。”   “姑妈,您这是哪儿的话,给您侍疾是我们小辈儿应当做的,何来的辛苦?”富察氏脸色讶然。   书雪扶着苏麻坐起来,却并没有说话,她清楚,苏麻必定有自己的打算,不是旁人所能左右的。   苏麻喇姑坐定后,缓缓地说:“奴才自太宗年间随太皇太后嫁进清宫,迄今已整整八十年,蒙主子器重,服侍两代帝王,皇上相敬如母,阿哥不以为婢,这份体面是寻常人比不了的,如今不过微染小恙,竟劳动格格和福晋受累,实在是过了。”   “姑妈——”   苏麻摆摆手,打断富察氏的话头,接着说:“这箱子里装的都是奴才的体己,如今拿出来分一分,就当是给阿哥们的念想。”   富察氏见书雪微微点头,便不再多话,上前将箱子掀了起来。   箱子最上面是一把金刀,从磨损程度上看恐怕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苏麻喇姑将金刀单独拿出来,只将剩下的东西按人头分配,就书雪来看,这些东西不是珍品,而是极品,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想想也是,以苏麻如今的地位,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箱子身家,想来这只是最有历史价值的一部分。   富察氏依据吩咐,将东西分类装箱,书雪随后登记,核对后交给了苏麻。   苏麻虽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毕竟还没到病危的关头,东西依旧留在宫中,只待以后分送众人,也免得忌讳。   不用侍疾了,书雪照样不得空闲,原因很简单:荷花宴就在明天。    ☆、八十四、据亲执礼截大荒   八十四、据亲执礼截大荒   七月初五,简亲王府车来人往,十分热闹。   除去太子妃和皇子福晋,康王福晋与裕王福晋也在受邀之列。   康熙年间的皇子很强横,但在铁帽子王面前就抖不起来了。皇子的待遇比照亲王不假,论底气依然稍逊一筹。譬如大阿哥和三阿哥,他们都被封到了镶蓝旗,按家法讲地位是比不上旗主王爷雅尔江阿的。以夫论妻,大福晋和三福晋自然不敢在书雪面前摆长嫂的架子。   大福晋即将临盆,早已在受邀时告过假。书雪便请太子妃居上席,康王福晋次之,后面自三福晋起按次序排到十四福晋,书雪在主位,裕王福晋居末席。   太子妃笑着说:“弟妹真是高雅的人,上一番赏菊,这一遭观荷,就不知道下次有什么名目。”   书雪还未答话,三福晋先接道:“您忘了,去年冬里弟妹可是在御花园七步成诗的,我们爷到现在还佩服的紧呢。”   “嫂子过誉了,三爷才是博览群书,我也不过是有几分小聪明罢了。“书雪见其他几个福晋都要起哄,连忙出声截和。   五福晋看着在一旁立规矩的伊尔根觉罗氏,不无羡慕地说:“还是嫂子有手段,哪像我,府里的侧室比正经主子都体面!”   众福晋都有同感,老康是典型的坑媳公公,正妻没过门就给儿子指侧室,等到大婚后,皇子们与侧室已经有了感情,整的大妻好像第三者似的。在座的从太子妃起没有一个不面对得宠妾侍的威胁。   “我准备求爷给她请封侧福晋,现在露露脸,以后也好独当一面。”书雪淡淡一笑,打断了五福晋的恭维。   “弟妹,你可不要糊涂!”三福晋首先反应过来,劝阻道:“你听我一句话,侧福晋不是可打可杀的奴才,到时保准有你的苦头吃!”   太子妃和康王福晋也随声附和,书雪含笑不语,没有就这个话题作进一步探讨。   毕竟是简王府的家事,几位福晋不好多话,转而去谈论十四皇子二阿哥百日宴的事儿。   席间无话,未时刚过太子妃便与福晋们起身告辞,书雪不做挽留,亲领伊尔根觉罗氏送出中门方回。   七月初七是简亲王府先福晋瓜尔佳氏的死祭,当然,也是五阿哥永焕的两周岁生日,中午,书雪刚率众妾室在家祠行完侧室礼,直郡王府就有下人来报喜:大福晋于寅时生子,母子平安。书雪忙吩咐安总管准备贺礼,又是一阵慌乱。   七月十三为万吉哈五十五岁寿辰,书雪与雅尔江阿俱是一身吉服,亲至伯爵府贺寿。   完颜家满门顶戴,在旗人中地位显赫,不说辖下佐领包衣,便是在朝姻亲也不能单以数计。除去康简两位亲王,又有十四阿哥亲携琼琳过府道贺,场面之热闹,不可赘述。   太太正陪亲眷说话,永振之妻瓜尔佳氏脸色低沉地走进来附到婆婆耳边低语了一番,太太眉头紧锁,吩咐索绰罗氏留下款待众命妇后便跟着瓜尔佳氏出了客厅。   书艳疑惑地看了书雪一眼,悄声问道:“姐姐,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你在这儿与表嫂(康王福晋)说话,我去瞧瞧!”书雪心中也有些担心,起身跟了出去。   “额娘,佟家太无礼了,我这就把她们赶出去!”书雪刚进太太的院子就听到了永振恼怒至极的声音。   “不要胡说,佟家是国戚,咱们不能轻易得罪。”这是永庆的声音。   “妹妹来了?”见书雪进来,永庆兄弟自觉地闭了嘴。   书雪靠到太太身边,转头问永庆:“今儿个是阿玛的好日子,是谁把额娘气着了?”   永庆勉强笑了笑,敷衍道:“不过是些琐事,你不用担心。”   永振闷哼一声,没有插话。   书雪笑着对太太说:“方才隐约听了一句,可是和佟家有关?不瞒额娘,我和佟家还有一段公案未了呢?”   太太和永庆兄弟都吃了一惊,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女儿(妹妹)。   书雪将前两天入宫被阻的事儿说了出来,不出意料的把永振气得跳了脚,一股脑倒出了事情的经过。   主角还是隆科多和他那位闺名为四儿的爱妾。万吉哈做寿,佟国维和隆科多亲来道贺,理所当然也有女眷跟着,佟国维没有问题,隆科多却是带着四儿来的,迎客的瓜尔佳氏不明所以,执晚辈礼(瓜尔佳氏是太子妃的妹妹,隆科多按辈是太子的舅父)向四儿请安,四儿倒不谦虚,大喇喇的就受了,瓜尔佳氏的娘家也有人来,寻机将其中的勾当说给了她,把瓜尔佳氏气了个倒仰,一回内堂便回禀了太太。   书雪双眼微眯,想了片刻后说:“额娘,先迎着,到时让佟家婆媳和我同席,我自有计较!”   “你可不要乱来!”太太虽然憋着火,却不能由着儿女惹祸。   “额娘,您放心,我心里有数!”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书雪当然不会忍让。   “妹妹,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一定做到!”永振见妹妹要发飙,连忙表态支持,毕竟受辱的是他媳妇儿,有仇不报非君子。   书雪食指一钩,向永振唱了一个诺:“附耳过来!”   永振边听边点头,最后才笑着说:“你放心,我一定办妥。”   太太和永庆已经懒得搭理他们兄妹了,只要不把天捅个窟窿,就由着他们作吧!   开席后,书雪看了传说中的“四儿”一眼,发现她的长相也不过如此,至少算不上是绝色。   四儿绝对想不到自己能被安排到首席与亲王、皇子福晋一桌,佟国维之妻赫舍里氏倒是有些不安,忐忑地看了太太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   一落座,四儿的笑容就挂不住了:康王福晋是宗妇,理所当然坐在首席,书雪是和硕公主,便坐了次席,下手依次为琼琳、书艳(宗室命妇优于民爵)、果毅公夫人董鄂氏、承恩公(授于孝懿皇后)夫人赫舍里氏(佟国维妻)、承恩公(授于孝康章皇后)夫人纳喇氏(鄂伦岱妻)、三等伯夫人西鲁特氏(太子妃母)、二等子夫人觉罗氏(索绰罗氏之母)。加上作陪的太太,正好十个座位、十副碗箸,没有第十一个人的份儿。   赫舍里氏脸上挂不住了,说实话,她是不待见四儿的,却不能因此与儿子翻脸,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时隆科多让四儿代行大妇之责出门应酬她也权作不知,京城上下又畏惧佟家威势,不敢有微辞,久而久之,似乎成了惯例,赫舍里氏也就彻底撒手了。   不满归不满,赫舍里氏却不能容忍他人践踏佟府的体面,略一沉吟便指着四儿向太太谏言:“她是小辈儿,您另外给她安排席位就是了。”   不等太太答话,书雪先起身道歉:“都是下人疏忽了,您老见谅。”又呵斥伺候的仆妇:“怎么当差的?还不添把椅子来!”   康王福晋已经沉了脸,冷冷盯着赫舍里氏。   赫舍里氏心中咕咚一下,觉察出事情似乎并不简单,赶忙起身回了一礼。   书雪趁机问道:“这是三舅母吧,恕我年轻不曾见过,一会儿给您把盏。”   说着书雪就要离席给四儿见礼。   赫舍里氏吓了个魂飞魄散,她总算明白过来自己今天带四儿前来赴宴是大错特错了,完颜府不比别家,单单是眼前这位简王福晋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佟家根基够硬,又是孝康皇后与孝懿皇后的母家,如果来的是隆科多的正妻,书雪唤一声舅母也是使得的,可偏偏是不上台面的侧室,如果让四儿当着康王福晋的面儿受礼,甭管你是不是两朝后族,以后就别在京城混了。   软刀子已经递过来了,赫舍里氏不接也得接,又见四儿竟然满脸喜色的等着书雪行礼,哪里还坐得住,扫了四儿一眼,起身向书雪陪笑道:“福晋误会了,她不过是我们家老三的妾室,老身身子不爽,让她跟着随身伺候。”   四儿的小脸儿变成了猪肝色,委委屈屈的看着赫舍里氏。   康王福晋将四儿上下一打量,冷冷地说:“佟夫人,有句话本福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赫舍里氏满脸堆笑:“奴才不敢,请福晋训诫!”   “训诫不敢当,佟家是国戚,世受皇家恩典,就该遵守朝廷法纪,一个小小的妾室就敢僭用正妻服饰,置大清礼法于何处?”康王福晋站起身,表情极为冷肃。   “奴才知罪!”赫舍里氏汗流浃背,恨不能当场把四儿身上的大红礼服扯下来。   康王福晋是大清朝第一命妇。这个第一,包含皇后(以及皇太后)在内,说话能没分量吗?就算赫舍里氏是老康的岳母兼舅母,照样不敢托大。   “既然如此就让她下去吧,让人知道本福晋险些与小妾同席,执掌宗人府的简王福晋竟给侧室行礼,皇家的脸就别要了!”   “福晋教训的是”赫舍里氏擦擦额角的汗水,狠瞪四儿一眼,由着下人将她引到了下人的膳房。   书雪见四儿一步三挪的样子,差点儿没绷住笑出声,心中的小人儿已为康王表嫂立起了长生牌位。    ☆、八十五、等闲变却故人心   八十五、等闲变却故人心   赫舍里氏如坐针毡,纳喇氏对不靠谱的婶婆和小叔十分不满,心道:“这回踢钢板上了吧?完颜府岂是寻常人家能比的?哪会受你们的窝囊气。”   纳喇氏倒是误会了,隆科多再嚣张也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完颜氏代代有狂人,万吉哈是老康的股肱之臣,擒拿鳌拜有他,平定三藩、扫荡察哈尔叛军有他,收台湾有他,三征葛尔丹还是有他,单军功簿就有一尺厚,不说隆科多,就是他老爹佟国维见到万吉哈也得客客气气的。   四儿的兄弟前两天殁了,隆科多见不得爱妾伤心,脑袋一热就让她代替发妻出来应酬散心,四儿有本事将诰封的正妻赶到下人房里去住,表明战斗力不是一般二般的强悍,可惜很强悍的四儿碰到了更强悍的简王妃,也就只能悲剧了。   永振早已安排妥当,四儿被引进下房后就没人管了,茶果点心全是宾客席上撤下来的,一向锦衣玉食的“三奶奶”如何吃得下?七月大暑,房里又没冰盆,周围满是身带腌臜之气的下人,四儿哪受过这样的大罪,娇娇弱弱的险些晕过去。   好不容易挨到散席,四儿咬着牙来到正厅,恶狠狠地瞪着康王福晋。   康王福晋凤目圆睁,目光冷冽地看向赫舍里氏。   赫舍里氏气了个倒仰,白着脸浑身直哆嗦,纳喇氏扶了婶婆一把,紧上前几步,抡圆胳膊狠甩了四儿一个大耳光,口中骂道:“好大胆的贱婢!王妃千金贵体也是你能直视的?”   四儿在佟府俨然是主母的做派,哪受过这等屈辱,摸着肿胀的左脸就冲上去和纳喇氏拼命,纳喇氏没有提防,崴脚摔了一跌。四儿并不罢休,按着纳喇氏就撕扯起来,嘴里嘶叫着:“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我和你拼了!”   在场的贵妇僵化了:这、这、这也太狗血了吧!四儿的身份算是公开的秘密,可不管在家里多嚣张,毕竟只是无名无分的侧室,怎么敢对纳喇氏动手?要知道纳喇氏可是佟家长媳,赫舍里氏都没资格对她动手,何况是区区一个小妾。   太太是主家,连忙吩咐下人拉架。书雪心中乐开了花,又顾及到今天是完颜家的好日子,当即正正脸色,质问赫舍里氏:“老夫人!伯爵府虽然不比佟家尊贵,好歹算是世袭勋爵,您要对完颜家不满大可御前折辩,无需如此羞辱我等!”   “奴才治家无方,请福晋宽恕!”赫舍里氏强撑住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就要跪下认罪。   书雪暗骂一句“老狐狸”,却不敢拿乔,转头给琼琳使了个眼色。   琼琳会意,一面扶赫舍里氏,一面打圆场:“姐姐不要误会,这小妾许是疯魔了,不然怎么会向自家主母动手,让老夫人带回去好生管教就是,今儿个是伯父的好日子,闹到汗阿玛面前也不好看。”   书雪“哼”了一声,勉强笑笑说:“是我性情急躁,老夫人海涵!”   赫舍里氏连称不敢,到如今这种地步也不好多留,押着四儿就和纳喇氏告辞了,西鲁特氏等人白看一场大戏,忍着笑向太太别过,各自随丈夫(儿子)回去了。   书雪不免有些后悔,老爹的生日唉!怎么就不换个场合收拾她呢?都怪这小妖精,对!错误都是四儿的,自己永远是正确的,找个机会还得虐她!   临回府前,太太塞给书雪一个精致的锁麟囊,嘱咐道:“仔细看看!”   书雪好奇地问:“额娘,这是什么东西?”   太太叹一口气:“等你打开就会知道。”   书雪茫然地接过锦囊,答应着和雅尔江阿上了马车。   书雪迫不及待地打开锁麟囊,发现里面是一摞信纸,待看完内容,不禁潸然泣下。   雅尔江阿见妻子落泪,当即慌了手脚,掏出帕子给书雪拭脸,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了?是岳父家出事了吗?”   书雪摇摇头,勉强笑道:“让爷笑话了,伯爵府一切都好。”   雅尔江阿盯着信笺,试探着问:“岳母给你的是什么东西,方便让我看吗?”   书雪心神紊乱,将信纸随手递给雅尔江阿。雅尔江阿粗略浏览一番,不确定地说:“这是求子的药方吧?岳母——”   书雪不是没有反省过自己的任性,可就是难以过去心中的坎儿,天下没有不挂念儿女的爹娘,本来婚后一年没有身孕也不算什么,架不住有书艳作比较,太太的心急自然在情理之中。   “福晋,岳母的意思你怎么看?”雅尔江阿眼神炽热。   “人争不过命。”书雪定定心神,阖目依靠在坐垫上。   雅尔江阿似懂不懂,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有了缓和的余地。   直到七月二十三为康王太福晋贺完寿书雪才真正空闲下来,借机履行承诺带着穆尼前往西山游玩。   穆尼叽叽喳喳,一路都没有消停,书雪忍不住将他按到坐垫上,笑嗔道:“你老实些,赶明儿嫂子带你去打猎。”   穆尼瞬间安静下来,眨巴着星星眼凝视着书雪。   许久不来西山,书雪蓦然有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当日云英待嫁身,今朝已做他人妇。”即使景象未变,也只能感叹一句“物是人非”罢了。   穆尼还没开始习练骑射,书雪便派了两个身手矫健的护卫教他骑马,自己则率领丫鬟仆妇清理院落。   既然出来了自然不打算马上回去,离府前书雪已指定伊尔根觉罗氏摄理府务,又让抱琴和侍墨留守正院,以防发生突然事故。   穆尼初次骑马,有新鲜劲儿顶着也不觉得累,到傍晚才勉强下马陪书雪用膳。   从第二天起,书雪开始到郊外野餐,这也是自嫁入王府后第一次过清闲日子,加之有穆尼在,心情更加放松下来。   到第五天上午,雅尔江阿即亲自到别院来接书雪回府,出乎意料之外,竟然还带来了两位不速之客:永振和曹颙。   看着这对奇怪的组合,书雪满脸都是问号,用询问的目光望向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勉强笑了笑,解释道:“出城时遇到舅兄,知道他要到西山跑马,便一道儿过来了。”   书雪点点头,转身吩咐司棋:“让他们备膳,伺候爷们洗漱。”   “福晋不要忙了,舅兄不在这儿用膳,你这就准备一下随爷回府吧!”说完,雅尔江阿很不自在的瞅了曹颙一眼。   永振没有搭理雅尔江阿,向书雪一笑,腆着脸问:“有什么好吃的没有,我要你亲自做的那道‘包罗万象’。”   “没准备食材,今儿是不能做了,等下次再补上。”给永振下厨不算什么,可现在有外男在就另当别论了。   永振失望的“奥”了一声,却也不再纠结,对曹颙说:“咱们过会儿再去溪谷打猎。”   曹颙看了书雪一眼,躬身行礼后随永振退了出去。   穆尼对回府的事儿极不情愿,上了马车依旧阴着脸,待书雪许诺以后还带他出来脸上才放了晴。   雅尔江阿见穆尼腻在妻子身上,捞着他的后颈一把捞起来,训斥道:“规矩些!这几天耽误了多少功课,还敢贪玩!”   穆尼挣扎着要下来,奈何武力值与雅尔江阿相差太大,急的脑门直冒热汗。   书雪连忙上前抢救,不免责怪雅尔江阿:“爷,你当心些,别勒着他的脖子。”   雅尔江阿讪笑着放下穆尼,陪笑道:“你放心,我有数,是不会伤到他的。”   马车外突然传来曹颙的吟诵声:“山一程,水一程,江南万里踏行程。相携新朋笑前行,岂知旧友泪盈盈。阳春挚交弹指过,暮暑未忘诗会情。一朝知晓欲成行,五雷灌顶声难成。异境相处君不同,犹奢两心付相形。几欲持鸢寄彩笺,六番落笔心潮平。七夕冷月映寒星,九曲回肠孤意潆。残荷半缕香不闻,青蚨妖娆满腔春。痴儿癫狂何自白,锦绣散落揽乾坤。唯恐他年再相逢,只把故人作路人。”   书雪莫名的感到一阵悸动,记忆中有关曹颙的迷蒙记忆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此时的自己似乎已经被陷进了一张看不到的巨网之中。   “嫂子,你握疼我了。”回神间书雪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抓住了穆尼的左手。   书雪歉意地看了穆尼一眼,边给他揉手边对暴走的雅尔江阿说:“爷,回府之后就派人把曹颙的东西送还回去吧,不要再出岔子了。”   雅尔江阿火气稍减,紧盯着马车轿帘,嘴里冷冷吐出两个字:“曹颙!”   书雪心中一颤,抚摸穆尼的节奏缓慢下来。   回到王府,伊尔根觉罗氏很自觉的候在正院呈禀府务,书雪看着花枝招展的一众侍妾,不免觉得好笑:都说老妻稚妾,搁这儿却掉了个个儿,除去从江南带回来的陈氏和刘氏,其余妾室通房都比自己年长。当然所谓年长也不过是二十来往三十不到的年纪,打扮起来还是很耐看的。   “爷,您是堂堂和硕亲王,府里只有一个福晋未免不好看,不如给她们请封个名分如何?”书雪见最近独守空房的众妾室盯着雅尔江阿的眼睛都绿了,轻咳一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雅尔江阿愣了愣,看着下位的伊尔根觉罗氏说:“我心里自有计较,这件事儿福晋就不要费神了。”   书雪微微颔首,应了个“是”字。伊尔根觉罗氏等人先喜后惊,不知道雅尔江阿究竟作何想法。   康熙果然不是能够安居于室的帝王,中秋刚过便带着几个儿子离京谒陵去了。    ☆、八十六、此情可待成追忆   八十六、此情可待成追忆   《红楼梦》中说荣国府每日大事上百,小事几十,就现在看,这绝不是虚言。作为简亲王福晋,每日来正厅向她回事的总管主事络绎不绝。书雪觉得再有灵性的少女也会被繁琐的家事和流逝的时光磨成黄脸婆,即使对此明了,依旧要担负“处其位谋其政”的责任。   书雪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感到迷茫,中秋赐礼时老康终于对开府的事儿作出了答复,具体内容可概括为八个字:礼袟如仪,仍掌王府。大意是书雪享有皇家公主所应有的待遇,但主要身份依然是简王正妃。可以开府却又不能出府,实在是太让人内伤了。   八月二十七,书雪从雅尔江阿口中获悉苏麻喇姑病重的消息。第二天内廷便有旨意传出,命简王福晋入宫伴驾。   这一天正是穆尼的六周岁生日,书雪见自己不得闲留下,便吩咐安总管整治席面,约请穆尼在家学的同窗好友以及未成年兄长过府相会。此举倒是减少了穆尼对她毁约离府的怨念,嘟着嘴跟书雪盘算聚会时的菜肴点心。   安总管看着书雪和穆尼的互动,心中一阵感慨:上个月二十四是永谦的生辰,福晋只说了一句按例办就带着十五爷出城游玩去了,结果简王嫡长子的生日规格还不如有体面的管家,哪像今天,从主子到奴才送礼的人就没断流,连一向对庶子不闻不问的太福晋都派人送了礼物过来,世事人情可见一斑。   苏麻喇姑如今真正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意识虽然清醒,脸上却净瘦出来,暗黄的皮肤变成了灰白色。见到书雪和富察氏时眼神灼悦了不少,笑着说:“如今是辛苦福晋的时候了。”   侍疾的胤裪泣不成声,埋首伏在了苏麻喇姑的床前。   苏麻轻轻抚摸着胤裪的脑门,脸上微微含笑:“我如今已经年过九旬,你何必作此小儿之态?”   胤裪红着眼叫了一声“姑妈”便哽咽起来。   苏麻看了书雪一眼,对胤裪夫妻说:“上次福晋在这儿时已经把东西分好了,你们拿去给阿哥福晋们分了吧!”   富察氏应了,拉着胤裪离开了苏麻的寝室。   苏麻喇姑目视床帐,过了许久才幽幽叹息一声,伸手示意书雪将她扶坐起来。   书雪知道苏麻喇姑必然是有话交代,安置好苏麻后顺势坐到了床前。   “格格,我有三件事想托付您,请您一定要答应。”苏麻拉着书雪的手,表情很是凄凉。   “玛嬷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力而为。”书雪和苏麻相处时间不算多,却很投缘,见她行将就木,心中十分伤感。   “这第一件事算是奴才的私念。”苏麻拿过枕前的金刀对书雪说:“奴才所有已经分送给诸阿哥,唯有此物想在装殓时随葬,请您到时周全。”   书雪早知此物对苏麻极其重要,连忙答应下来。   苏麻微微一笑,接着说:“格格是灵透的人,希望您日后能关照十二阿哥一二,莫要让他错入迷局。”   “玛嬷多虑了,十二爷是皇子,自有皇舅垂护,哪里需要我这个宗室命妇关照?”书雪觉得苏麻口中的“迷局”二字大有深意。   “还望格格答允。”苏麻的目光极为柔和,显然是对自己从小抚育的胤裪割舍不下。   “玛嬷放心。”书雪无法,只得应下来。   苏麻欣慰的点点头,踌躇片刻后从枕下摸出一个红木盒子,拿出里面的一卷黄绸交给书雪,嘱咐道:“你先打开看看。”   书雪疑惑地接过来,展开一看,发现上面是朱砂满语,落款处还有太皇太后宝印。虽然年代久远,字迹依然清晰,想来绸缎和墨水都是用特殊材料制作的。   “此诏别无所托,只能交给福晋了。”苏麻看着满脸震惊的书雪,神情苦涩起来。   书雪可不敢答应,这上面是昭圣太皇太后的手书遗诏,命康熙不得擅废储君,以免酿成皇子相争,国祚不稳的惨剧。   书雪佩服孝庄太后和苏麻喇姑的远见卓识,却不能因此而稍越雷池半步,康熙晚年的皇子党争就是一锅八宝粥,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踏入这趟浑水就是寻死。   苏麻看出书雪的为难,解释道:“格格放心,太皇太后大行之前说过,主子爷乾纲独断,假若真有那么一天是不会为这一纸遗诏改变抉择的,但太子爷自幼失庇,太皇太后只望皇上不要绝了骨肉亲情。”   “那玛嬷何不转交给皇太后祖母?”书雪眼睛一亮,想到了最适宜担当此任的人选。   苏麻轻轻摇头:“当初我就向太皇太后如此建议,可皇太后是长辈,如果由她来做这件事就有威逼主子爷的嫌疑,所以只能让我接下了。”   书雪了然地点点头,试探着问:“皇舅对太子爷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太皇太后是不是多虑了?”   “格格,此言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主子爷有十几个儿子,唯有太子在后宫无人维护,现今阿哥们俱已长成,主子爷龙体康健,将来如何难以预测,你仔细为上。”苏麻喇姑清浊的眼眸充满了睿智的光芒。   书雪不得不感叹,即使有外挂,以政治敏感度而言,自己与历经四朝风雨的苏麻喇姑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十二阿哥从昨天开始就获准宿宫侍疾,书雪无需款留,向太后问安后便回府了。   雅尔江阿在看到太皇太后的遗旨时吓了一跳,不得不说,太子作为写进“宪法”的接班人,在权臣贵戚心目中的地位根深蒂固,即便如雅尔江阿这种反□□对此也绝无异议。乍一看太皇太后留下保太子遗命,不吃惊是假的。   雅尔江阿封好绢绸,想了一会儿才问书雪:“福晋,依你看这东西会不会用上?”   “会。”书雪头疼的按着额头,悔不该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奥?”雅尔江阿见妻子语气笃定,不免心存疑惑:“福晋为什么会这样说?”   书雪摇摇头,反问道:“爷,大清朝立国七十余年,何尝有以嫡长子身份继承大统的先例?”   “福晋,话不能这样说,现今的形势与进关前后可不一样。”雅尔江阿和书雪丝毫没有踩踏“妄议国储”这一政治雷区的觉悟性,探讨的毫无心理负担。   “爷,你说句良心话,当朝太子可担得起肩负天下的重任?”书雪直视着雅尔江阿,表情极为凝重。   雅尔江阿虽然不甘心,仍然如实回答:“太子性情跋扈,却有治世之才。”   书雪闻言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刘据。”   “刘据?”雅尔江阿恍然大悟:“你是说汉武帝的戾太子——?”   书雪点点头。   “福晋打算怎么办?”雅尔江阿颇有话家常的意味。   “静观其变。”这句话不仅是提醒自己,也是说给雅尔江阿听的。   进了九月,京城迎来入秋后的最大一场暴雨。初七这天,书雪正和府里的管事商议京郊庄子被涝的事儿,雅尔江阿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拉着她的手说:“赶紧进宫,苏麻喇姑不行了。”   书雪一慌,也赶不及换衣服,跟着雅尔江阿便出了府。   书雪赶到慈宁宫时,留守众皇子早已候在了苏麻喇姑的卧室,书雪见苏麻红光满面,知道是回光返照的迹象,甩开雅尔江阿紧走几步,跪到床前轻唤一声:“玛嬷。”   苏麻喇姑勉强一笑,安详地说:“奴才与格格的约定您可不能忘了。”   书雪怕自己哭出声,只好用力地点了点头。   苏麻喇姑看着窗外,喃喃低语:“当年也是这样的天气,还是在盛京,我跪在庙外,他用披风给我遮雨,那一夜——那一夜——”   皇子们不明所以,书雪却隐隐猜出了苏麻话中的意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苏麻枕边的金刀。   这时,苏麻喇姑突然挣扎着将手臂伸向床外,高叫道:“王爷——王爷!”脸色渐渐转为灰败,双目慢慢合闭起来   “姑妈,姑妈——”胤裪试探着将手放到苏麻的鼻下,当即失声痛哭起来。   屋中顿时一片呜咽之声,主政皇子三阿哥一边拭泪一边吩咐道:“让——让内务府的人过来——苏—苏麻—玛嬷去了!”   苏麻喇姑的官方身份是奴才,胤祉却不敢私定葬仪,派人去宁寿宫传讯的同时与胤禩等人联名给康熙上了请旨折子。   不一时,收到消息的太后亲自赶了过来,扶着苏麻喇姑的遗体恸哭不已,胤祉怕哭坏了老太太,和胤祺一左一右将太后架到了外殿。书雪也止了哭,上前劝慰太后节哀。   太后缓缓抽了两口气,就坐后颤声问三阿哥:“格格的后事是什么章程?”   胤祉躬身回道:“孙儿已经给汗阿玛发了请旨折子,还请皇祖母示下。”   太后点点头,沉吟片刻后说:“格格对皇家有大恩,若不是她,先帝——,先照和硕格格的例准备,等皇帝的意思到了再说。”   “遵懿旨。”胤祉等人长舒一口气,好歹不用再为葬仪头痛了。   书雪趁机拿着苏麻的金刀上前请示:“皇太后祖母,苏麻玛嬷遗愿将此物陪葬,您看——”   太后看了眼书雪手中的金刀,长长叹息一声,吩咐道:“就依格格吧。”   胤祉忙应了,书雪上前代苏麻谢过太后的恩典。    ☆、八十七、冷面夺情怯公私   八十七、冷面夺情怯公私   康熙果然待苏麻喇姑不同,没过两天便派人传讯,命胤祉以嫔礼安排后事。胤裪提出三日供饭七日诵经守灵一月的请求也一并准了。为见苏麻最后一面,康熙两番降旨延长停灵时间,直到七日后才亲自回京为苏麻发丧。   书雪近来过得还算顺心,原因有二,其一,小汤山温泉的疏浚工作终于步入了正轨,虽然先期投入不少,现在总算是见到曙光了;其二,雅尔江阿被老康抓壮丁,发往关外祭灵去了,祭得是完颜家直系先祖金太宗。如今没了挂名丈夫的骚扰,简王府是她一人独大,小日子乐呵的很。   抱琴等人却心存忧虑,天气渐渐转寒,书雪自十月十一赴十福晋之约过府为十阿哥祝完寿便不慎感了风寒,加上南巡时埋下的隐疾,如今已是外头光鲜里面苦了。   这一日,书雪刚要喝药,侍墨进来回道:“主子,安总管传话,四贝勒和十三爷在外求见。”   “有请。”书雪感到莫名其妙,雅尔江阿不在家,这两位来做什么?莫不是老康又有什么吩咐不成?   待书雪换装来到前院,胤禛兄弟早已恭候多时了,见她进来,忙放下茶盏站了起来。   互相见礼归坐后,书雪含笑问道:“四爷和十三爷大驾光临,可是有何公干?”   四阿哥见书雪双颊绯红,语音不似往日,关切地问:“王嫂可是身体不适?胤禛唐突了。”   “不过是偶感风寒,谢四爷关心。”书雪说得客气,她身后的四大丫鬟却恨恨地,心道:亏你好意思问,如果不是你,我家主子好着呢。   胤禛并未多想,随即道明了此行的目的:“王嫂,我等奉上谕讨还国库欠银,这是简亲王府历代王爷拖欠款项,请您过目。”说着转头示意胤祥将账本递了过去。   书雪并未翻看,心中感到奇怪:追缴欠银的事儿自己早有心理准备,可最近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啊?难不成是因为讨债过程顺利,没有起什么波折?   书雪哪里知道,简亲王府是讨债的第一站。老康逼不得已下旨追缴国库欠银,胤禛和胤祥兄弟被派了这么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哪能不好好斟酌一番?这讨债的第一家自然是需要研究的首要问题。   擒贼先擒王,追债第一家必须要有分量,而在京城中分量足秤的除了皇子就是亲王。如果从皇子开始,众所周知,康熙的儿子们不是一般二般的凶悍,成年皇子在后宫又多有母妃护庇,让他们还钱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亲王之中,康亲王是宗长,简亲王是宗人府令,庄亲王是皇子叔辈。这三位位尊权重,资历也够,如果下手就只能从这几位选。   康亲王偆泰的身体一直不好,要是在讨债过程中出个好歹,连康熙都护不住他们;庄亲王就是一搂金的耙子,比不锈钢公鸡还要一毛不拔,又自恃是长辈,放赖撒泼的事儿绝对能干出来,闹大了康熙脸上也不好看;三下一对比,二人最后便敲定了简亲王府。   胤禛弟兄打得是趁虚而入的主意,现在雅尔江阿不在京城,主事的是不谙朝政的一介女流,讨债阻力会小很多。   如果雅尔江阿在,书雪一定会极力鼓动他还钱,但现在就需要仔细思量一番了。毕竟讨债的事儿太突兀,前因后果弄明白了才好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四爷,妾身是内宅妇人,见识短浅。朝政的事儿也不懂,如果期限宽裕,等我们爷回来再说如何?”书雪决定先用“拖”字诀看看二人的反应。   “王嫂,胤禛受汗阿玛明旨办差,简亲王府欠银亦有账目可循,请您体谅。”   书雪不露声色的打量着客位上的两个皇子,发现胤禛神情冷肃,胤祥面有惭色,不禁犯了疑心,轻轻端起茶盏,不再言语。   “王嫂——”胤禛开始发挥活体空调的功能,释放起冷气来。   “四爷、十三爷,祖宗家法‘妇寺不得干政’您不会是忘了大清朝的规矩吧?”胤禛一不淡定,书雪立马淡定了。   胤祥站起身,陪笑道:“王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清公主是有参赞政务之权的。”   “十三爷,皇舅明诏,妾身先是简亲王妃,然后才是和硕公主,您不要本末倒置。且欠银的是简亲王府,不是公主府,这一点请您明了。”   “这是自然。”胤祥脸色一红,讷讷地坐了回去。   书雪也不愿为难二人,缓了缓脸色说:“二位爷办的是皇差,且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我自然不能做出有失大体的事儿。简亲王府历代欠银十九万三千四百余两,这也不是小数目,没有王爷的话我不好擅启王府内库。您二位先说说其他府邸的还银章程,我这厢也着手准备,等王爷回来再去与二位交付如何。”   胤禛兄弟尴尬的互视一眼,没有人搭话。   过了良久,胤祥才和胤禛商量:“四哥,王嫂言之有理,不如我们过几天再来?”   胤禛双眉紧锁,沉声道:“王嫂不看账本就知道欠银数额为多少,显见是对此事早有准备,何必拖延推搪?”   侍墨端着药碗上前,躬身呈道:“福晋,该用药了。”   书雪怒声呵斥:“没规矩!还不退下。”   侍墨急忙跪下告罪,拿着托盘退到一旁。   “王嫂素识大体,汗阿玛也赞您‘深明大义’,归还欠银有关国运,汗阿玛为此忧心不已,且汗阿玛待王嫂亲如父女,请您勉力尽孝,为汗阿玛分忧!”   “既是追银,二位爷可带足了人手不曾?”到了这会儿要还不知道胤禛打得是什么算盘就枉在大清朝混了这么多年了,听他一口一个汗阿玛,搬出康熙来压自己,书雪清楚,她这是被祭旗了。   “王嫂放心,弟弟的人手都在外面候着了。”胤祥见书雪妥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安总管,准备库房钥匙,引二位爷去取银子。”说着,书雪掩面咳嗽了起来。   “这——”安总管迟疑道:“福晋,这么大一笔银子,没有王爷的允可是不能轻动的。”   “安总管,王府是你当家还是我做主?”   “自然是福晋做主。”   “那就走吧!”   安总管整衣跪倒,坚定地回道:“奴才蒙王爷提拔、福晋照应,忝居内宅总管之职,福晋有命奴才焉敢不从?但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您三思!”   “王爷面前自有我担着,你尽可放心。”   “福晋——”安总管磕一头,却并没有起身。   “王嫂——”胤禛有些不耐烦,觉得主仆二人是在唱双簧。   书雪冷冷一笑,将抱琴招到眼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主子—!”抱琴惊愕地看着书雪。   “照我说的去做。”   “是”   “安总管,你随抱琴下去,我必不使你为难。”   “这——嗻!”安总管犹豫着随抱琴去了正院。   “二位爷,这就请吧。”书雪站起身,让胤禛二人去库房。   胤祥还待说什么,胤禛先起身称谢:“谢王嫂体谅。”   等一众人等来到库房时,安总管也同时赶了过来,看着书雪的眼光满是敬意。   归还国库欠款的银子书雪早已吩咐安总管准备好了,此时往外取倒也不费事儿,虽然进展顺利,胤禛二人却并没有多想,毕竟各大王府都有几辈子的家底儿,区区二十万两银子并算不上什么。   户部官吏的办事效率不算低,近二十万两现银不到半天功夫就查点明白了。胤祥核对完账目,将借据交接后,向自家四哥微微点了点头。   四阿哥来到书雪面前,深深一揖:“胤禛告退!”   书雪一动不动,平声说:“恭送四爷!”   胤祥忐忑地看了书雪一眼,行礼后带人离开了库房。   “主子,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他们不过是看王爷不在家,欺负您脸皮薄,全不顾您对他们的恩情!”司棋目睹全程,对四阿哥逼债的举动十分不满。   “回房!”书雪心里更不爽快,自己对归还欠银本是满心支持的,如今反倒受胤禛兄弟如此威逼,在雅尔江阿不在的情况下被架到了风口浪尖,委实让人愤懑。   “奴才有罪,请福晋责罚!”安总管跪到书雪面前,颇有惭愧之意。   “罢了,你也是按规矩行事,我自不会怪你。”书雪揉揉额角,想整理一下思绪。   “福晋,那——”   “就照抱琴对你交待的办,另外派人打听一下,看看除了咱们府,四贝勒都去哪几家讨债了。”   “嗻。”   与此同时,刚离开简王府的胤祥不安地问胤禛:“四哥,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简王嫂对你我都有大恩,今天的事儿要是传出去恐怕她就难做人了。”   胤禛一怔,低声叹道:“你我奉旨办差,端得是问心无愧,今天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岂能因私废公!”   “可是——”   “不要说了,以后不会总是像今天这般顺利。仔细当差吧!”   “唉,是。”   写家书的工夫,安总管已将事情打探清楚,验证了心中所想,书雪不再迟疑,吩咐安总管派人快马给雅尔江阿传讯。    ☆、八十八、夫妻本是同林鸟   八十八、夫妻本是同林鸟   胤禛和胤祥的追债行动并没有因为简王府“带头”还债而变得顺利许多,不到半月工夫,哥俩便被宗室中的刺头整得焦头烂额,也因此愈发感激书雪的通情达理。   率先发难的是庄亲王博果铎,这位爷是皇太极之孙,康熙的从兄,康熙爷还是皇子时人家就已经袭爵为王。不同于被在位六十一年的“千古一帝”熬死的其他品牌王爷,康熙年间的“庄”字号亲王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提到康熙年间的“庄亲王”,那就只有博果铎一个。   博果铎爱好不多,视如生命的知己就是孔方兄,在遭遇侄子上门催债后,老王爷怒了,第二天早朝便当着康熙和满朝文武的面诉起苦,先缅怀□□太宗打江山的不易,又回忆父亲当年开疆扩土所立的汗马功劳,接着再说自己为稳定大清基业经历的辛苦,可谓是声泪俱下。   康熙脑瓜儿直跳,顾及到自己仁君的脸面,只好软语宽慰兄长:“你就当是为朕分忧罢!也不要难为小辈了。”   博果铎见康熙不买账,眼泪“哗”的下来了,“奴才年近花甲,如今行事糊涂,枉费了主子一片维护之心,实在是有负皇恩,奴才有罪。”   康熙可不认为这是博果铎诚心认错,将大脑调整为警戒档,安抚道:“不必如此,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奴才不修阴德,到了现在这个年纪都没有子嗣,情愿将王府所有献给主子,以充国库。”博果铎满脸诚恳地看着康熙。   康熙暗骂一声:又来了。   话说博果铎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愣是子嗣全无,膝下连个闺女都没有,单论这点儿,实在可怜至极。就算康熙,每每想到此事免不了为堂兄焦心,但逢小选大挑都会赐两个宜生养的秀女过去,可惜到现在也没传出好消息。   可怜博果铎是一回事,现在被他拿此事挤兑又是一回事。按博果铎话头中的意思,就是多子多孙的康熙欺负他这个无子无女的老头子,不被膈应就怪了。   “王叔,追缴国库欠银并非针对庄亲王府一家,凡有欠银者皆在追缴之列,请您明鉴。”胤祥怕康熙一时心软宽免博果铎,急忙出班救场。   “那阿哥怎么不去其他府邸?欠银的亲王可不止我一个?”博果铎十分不忿。   胤祥暗松一口气,解释说:“王叔有所不知,简亲王府是侄儿追缴的第一家,现已结清欠银,第二个去的才是王叔府邸。”   博果铎表情一滞,想了一想才辩驳道:“雅尔江阿奉旨谒陵,如今还在关外,怎么会未卜先知,事先安排家人归还借银?”   “回王叔的话,做主还银的是简亲王妃。”胤祥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主子,祖宗家法‘妇人不得干政’。”博果铎自以为抓到了胤祥话中的漏洞,神色轻松了不少。   胤祥还没答话,胤禟出班奏道:“汗阿玛,大清旧例,公主是有参赞政务之权的。”   “九爷此言有失偏颇,大清朝虽然不禁公主参政,却多针对和蕃公主,简亲王妃并不适用此例。”阿灵阿见九阿哥临阵反水,急忙出声为庄亲王助阵。   未发一言的胤禛见事情被歪楼,立马出班截流:“汗阿玛,简王嫂还银是奉上谕所为,哪有干政的说法?”   阿灵阿无言反驳,只得退回班列。   胤禩看了自家九弟一眼,将伸出的左脚又抽了回去。   “皇上,归还欠银属于朝政,简王妃所为确有涉政之嫌。”只要不是在四儿面前,隆科多的大脑还是足够睿智的。   “佟国舅此言差矣!”内大臣荣海(永庆岳父)义正言辞地打掩护,“四贝勒与十三阿哥奉旨当差,简亲王不在,自然由王妃出面,否则岂不是有抗旨之嫌?”   康亲王偆泰亦出声附和:“索绰罗大人言之有理。”   隆科多偃旗息鼓,退了回去。   庄亲王见形势不好,悄悄向十阿哥胤俄丢了一个眼色。   胤俄左右一看,发现兄弟们都在装聋作哑,故作不知的缩了缩脖子。   上朝的大臣十分诧异:今天是怎么了?皇子们不是大多抵制还银吗,怎么没人给庄亲王助威呢?   他们哪里知道,皇子们就算是想反对也不会拿此事做突破口。直郡王对雅尔江阿没好感,但对书雪挺有好感;太子是追缴欠银的发起者之一,不会自掌嘴巴;三阿哥唯太子马首是瞻;五阿哥和十二阿哥分别与书雪有太后和苏麻喇姑的一线渊源;七阿哥做惯了布景板,不愿多惹是非;至于‘F4’组合,请自行想象。   万吉哈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安全过关了。   当然事情并未这样结束,庄亲王不过是追债逆流中的先锋罢了,此事唯一的结果是书雪为雅尔江阿招惹了不少仇恨值。   “谁让你擅作主张的!”简亲王府正院,雅尔江阿红着眼指责妻子,脸上阴云密布,险些滴下水来。   “王爷,还银的事儿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吗?我也是按皇舅旨意行事,您发得哪门子火?”书雪淡淡地反问道。   雅尔江阿稳稳心神,清冷地盯着书雪,“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当真不知?”   “知道又如何?”   “你——”   书雪轻叹一声:“爷大可放心,我是不会让您难做的。”   “银子已经还了,你还能去要回来不成?”雅尔江阿更在意的是是否得罪京城权贵,对于银钱反而不很在乎。   目视着满是怒气离开正厅的雅尔江阿,书雪吩咐抱琴:“叫伊尔根觉罗氏她们和安总管过来。”   “主子——是!”四大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主子打得是什么主意。   伊尔根觉罗氏在府中自有一套信息网,福晋绕过王爷还债的举动她早已知情,见正院来人,不免有些奇怪,却不敢怠慢,随着抱琴来见书雪。   “从今天起,伊尔根觉罗格格总领后宅府务,侍墨,把对牌和账本交给格格。”书雪开门见山,道明了心中的打算。   “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馅饼砸晕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书雪。   “安总管,以后有事去找伊尔根觉罗氏,正院大门贴‘谢’字,府外不拘有什么帖子一概回了,除非宫中来人,不必传话!”   “福晋——不知王爷的意思?”安总管试探着问道。   见书雪眯眼微笑,安总管一个激灵,喏声应了。   待打发走伊尔根觉罗氏等人,书雪失神地望着梁柱,低声说:“把高管事他们都叫来。”   雅尔江阿回京的第二天,京城权贵圈子传出流言:简王夫妻不睦,简王福晋为报复丈夫,故意趁其不在京城奉旨还银,好使雅尔江阿得罪八旗宗室。   真理都是传出来的。简王夫妻关系不好是真,简王福晋背夫还银也不假,一传十十传百,相信此事的还是占了大多数。   当然,了解书雪的人不会为这种谣言影响。尤其是当事人胤禛兄弟。   “福晋,你去简王府见王嫂,代爷向她告罪,爷虽是为汗阿玛分忧,在此事上委实亏心了。”到现在这种地步,胤禛要还能心安理得的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就是缺心而不是‘冷心’了。   “爷放心,我这就派人下帖子。”那拉氏算是知情人,忙点头答应着。   “四哥,咱们这回真是做错了,王嫂是内宅妇人,对你我有救命之恩,咱们未尝回报一二,反而拉她淌这身浑水,实在是问心有愧!”胤祥一脸的苦笑。   “你觉得如果是现在去简王府追缴欠银雅尔江阿能答应吗?”胤禛反问道。   “可是——唉!”   此时的安总管正笼罩在雅尔江阿的负三千级低压当中。   “你说清楚,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过来时是什么情景,福晋又是怎么应下还银的事的?”雅尔江阿紧紧捏着账本,犹如一头爆怒的狮子。   安总管大略复述了当日的情景,心中的小人不断画着十字。   “你的意思是福晋原本要等爷回来做主,只是被四阿哥逼迫才开的银库?”   “是!”安总管咬咬牙,硬着头皮回道:“起先没有爷的话奴才是不敢从命的,可福晋以陪嫁产业作抵,奴才哪里敢威逼主子,只得应了。”   “流言的事核准了吗?”   “爷明察,奴才不敢有一句虚言。”   “去正院”   “主子,你何必自苦,王爷不是小器的人,哪里会真的责怪你?”抱琴一脸的担忧。   书雪摇摇头:“虽然问心无愧,此事确实鲁莽了,王爷对我爱护礼重,给他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你叫我如何心安?”   “主子,奴婢就不明白了,追缴国库欠银是皇上的意思,您不过是依旨行事,怎么成了罪过?就算是王爷在家,还敢抗旨不成?”司棋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书雪揉揉额头:“没这么简单。此事非同小可,不是一纸诏书可决绝的,王爷受我连累,不把他摘出来也枉费了我们夫妻一场的情义了。”   “好一个夫妻情义!”雅尔江阿冷着脸跨了进来。    ☆、八十九、攻心计帝王深意   八十九、攻心计帝王深意   “爷”书雪站起身为雅尔江阿让座。   “你们都下去!”雅尔江阿平静地扫视了抱琴等人一眼,将目光锁定在妻子身上。   “听说福晋禁了自己的足?”   “爷说的哪里的话,这不过是躲羞的权益之举罢了。”   “奥?”雅尔江阿一笑,“福晋可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议论你的?”   书雪低下头,轻声说:“是我对不住爷。”   “对不对得住爷还在其次,倒是伯爵府,以后的名声恐怕——”雅尔江阿意味深长地看着妻子。   书雪心头一颤,勉强稳住心神,掐着指纹说:“清者自清,伯爵府的名声不是出嫁女所能左右的。”   “福晋够狠!”雅尔江阿用食指点着书雪的下颚,逼迫她抬起头,“早就知道福晋惯常自苦,没想到对自己这么狠!我真真是佩服不已!”   “爷过奖了!”书雪不自在地转移了视线。   “好!好!”雅尔江阿爽朗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爷——”   “这是福晋的东西吧?”雅尔江阿不待她把话说完,将嫁妆单子递了过去,“难道在福晋眼中我就如此没有担当?堂堂简亲王还要拿自己的妻子挡灾?”   书雪凝视着雅尔江阿的脸色,心中微微感动:“爷,您的好意我领了,可这件事——您还是装聋作哑的好。”   如今离老康升天还有十几年,雅尔江阿注定因为自己“背夫还债”在朝中难做,书雪这话也算是出自真心。   “福晋,外面的流言是你派人散播的!”   见书雪低下头,雅尔江阿不再多说什么,将嫁妆单子塞到妻子手上,转身离开了正房。   书雪愣愣地看着雅尔江阿的背影,不知道自己所为是对是错。。   抱琴四人相顾无言,过了许久侍墨才斟酌着劝道:“主子,朝政的事儿奴婢不懂,不过依着奴才们的拙见,您应当相信王爷,不论他以后态度如何,这会儿是您错了!”   “也许吧!”书雪被雅尔江阿搅乱一池春水,委实感到头疼。   侍墨还待要说什么,冬梅进来回道:“主子,宫里来人了,太后叫您入宫说话。”   “备车!”   “是”   侍墨和冬梅刚答应着退下,高嬷嬷又来传话:“主子,四贝勒福晋送来拜帖,伊尔根觉罗格格不敢擅专,派人来请福晋的示下。”   书雪略一思索,吩咐道:“辞了!”   “是”   太后对前朝的事儿并非一无所知,加之因为刚刚离开的五福晋,见到书雪不免软语安慰:“难为你了,有玛嬷在,决计不让你受委屈!”   书雪勉强一笑:“让皇太后祖母忧心了,孙女儿好得很呢。”   “此事的首尾我听他们说了,很不与你相干,你不过是按着皇帝的旨意行事,哪里牵连到和简王的夫妻情份?清者自清,你不必   在意外面的流言。”   “不敢欺瞒皇太后祖母,外面的传言是孙女派人散播的。”书雪咬着牙,吐露了实情。   太后盯着书雪,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侍候在一旁的佟嬷嬷说:“你去把皇帝叫来。”   待佟嬷嬷依命离开,太后看着略显局促的书雪说:“咱们娘俩说句体己话,你知道先帝的后宫谁过得最累吗?”   书雪有些不明所以,试探着低声反问:“是皇太后祖母?”   太后摇摇头:“先帝在时,我纵然无宠也是正位六宫的嫡后,就算几遭废位,有太皇太后在也没受多少委屈,谈不上什么为难。”   “可是端敬皇后?”书雪想着董鄂妃的悲剧不经意间说出了心中的推测。   “端敬皇后得先帝喜爱不假,却远远没有达到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地步,她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岂会真正为情所困?”太后见书雪面露疑色,不禁苦笑道:“你忘了,先帝共有八子,荣亲王是排行第四的。”   书雪恍然,说出最后的猜测:“孝康皇后?”   “是我姑姑!”太后并没有因为接二连三的“皇后”字眼感到触动,平静地说出了答案。   书雪一惊,满脸疑惑地看着太后。   太后扶着书雪站起身,轻叹道:“你倒是像足了她,只愿不会如她那般结局才好。”   书雪懦懦的不敢接话:事关宫廷辛秘,八卦并不是好听的。   太后领书雪来到外间,吩咐周遭的宫女:“预备笔墨。”   不过片刻,文房四宝便已准备停当,太后拉着书雪来到桌案前,一边挥毫一边对她说:“我对汉话十通一二,有四个字却最有体会,今儿个便写于你,望你细细思量。”   书雪顺势而看,原来是“难得糊涂”四个字。   此时,宫外静鞭响起,太后忙吩咐宫女收拾桌案,扶着书雪回到里间。   刚整衣落座,康熙即满面春风的迈进来,近前打千儿行礼:“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吉祥。”   太后含笑让康熙起身,等书雪行过礼后说:“皇帝,自格格(苏麻喇姑)去后我总是梦到太皇太后,一眨眼额娘已是去了十八年了,我想去潭柘寺斋戒百日,为皇上和大清祈福,也给太皇太后做场法事,你意下如何?”   康熙闻说,当即劝阻:“皇额娘的心意儿臣明白,不过您老已经有了春秋,如因此事有妨凤体那就是儿臣的罪过了。”   太后笑道:“你放心,我的身子还好,虽然是诵经斋戒又不缺人伺候,哪里会轻易不豫?”   “六宫无主,少不得皇额娘坐镇。”康熙有些头大,不知道老娘的态度为何如此坚定。   太后故作踌躇,看了书雪一眼后方慢慢说道:“既是如此,就让简王家的代哀家前去,皇帝意下如何?”   康熙眉头一跳,情知老娘要给书雪撑腰,就其本意而言也有维护之心,当即爽利地答应着:“此举甚当!”又转头问书雪:“你的意思呢?”   “儿臣愿为皇舅与皇太后祖母分忧。”书雪对太后和老康的意思已经有三分领悟,自是不敢推辞。   太后拍着书雪的手赞道:“好孩子。   老康虽然是一代雄主,最近却为追缴欠银的事儿烦恼不已,每天都有宗室权贵进宫哭诉,状告四贝勒欺人太甚。一方面是公理大义和国脉气运,另一方面是宗室朝堂根基,纵是一句顶万句的康熙大帝也被整得焦头烂额,如今不过是咬牙死扛罢了。现在想到书雪的识趣,他自然是一百个满意。   “既是如此,皇帝就酌情安排吧,毕竟是给皇帝和哀家分忧,万不可委屈了她。”太后摸透了康熙的意思,暗暗舒了一口气。   康熙乐得凑趣,又能借此向宗室贵胄表明自己的态度,当即表态:“顾问行,你去说与内务府知道,赐和硕文华公主亲王节钺,再传皇太后懿旨,宗室命妇除太子妃与康亲王福晋外凡贝子夫人以上与八旗在朝诰命皆轮番入宿潭柘寺,从文华公主诵经加持,为太皇太后祈福,为大清朝、皇太后祈福。”   “嗻!”。   太后面露疑色,点点头向书雪笑道:“你去吧,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来说,有哀家和皇帝呢!“   “儿臣告退”书雪再拜叩首,躬身退出了宁寿宫。   “皇帝,送佛送到西,简王和完颜家那儿——”   “皇额娘放心,万吉哈虽然有些不着调却最护犊子,大事从不糊涂,他是不会怪简王福晋的。至于雅尔江阿,看他的造化吧!”   “唉!”太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后方问:“你让在朝命妇与宗室夫人福晋一般轮宿潭柘寺,可是有什么用意吗?”   康熙笑道:“皇额娘明鉴,您有心维护那丫头朕是清楚的,不过您不应当小瞧于她,策妄阿拉布坦是漠西悍将,不说蒙古三部,就连朕也心存忌惮,在她面前不照样得绕道走?胤褆是什么性子,对她满心敬服。德妃那般宠爱十四也没怪她替胤祯福晋出头,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些哀家都知道,但她年纪轻轻就如此睿智,恐怕是慧极必伤。”太后还是有些忧虑。   “她若早生十年朕必虚东宫之位相待,可惜——太子妃虽为佳妇却少了三分硬气,保成的性子——”康熙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后见康熙的话有涉朝政,也不好多问,忙以别话岔开话题,谈论起几个小皇子来。   回到王府时,雅尔江阿早已久候了,书雪便将太后和老康的意思转达给了挂名丈夫。   雅尔江阿还不及说什么,内廷钦差随后前来传旨,雅尔江阿无法,只得先与书雪去银安殿领诏。   送走传旨太监,雅尔江阿自嘲道:“竟是爷多虑了,福晋有太后和汗阿玛护庇,哪里会轻易受委屈?”   “爷何出此言,焉知太后与皇上不是明赏暗罚、敲打妾身之举?”书雪微松眉鬓,仰头看着雅尔江阿。   “明赏暗罚?”雅尔江阿低首苦笑:“福晋在指婚给爷之前虽然金贵,也不过是三品封诰,郡君之位,不过区区两年光阴已经几与爷平起平坐了,想来爷还真是惭愧!”   “爷过虑了。如此也好,再过百日,一切都会过去的。”书雪好笑的发现,雅尔江阿果然是有旺妻运的,没有他自己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   离开银安殿之前,书雪回头低声说:“爷,你如果愿意咱们的约定依旧算数,如果——那就罢了。”   雅尔江阿双眸一亮,蠕动着嘴唇没有接话。   不过一时,接诏的宗室命妇纷纷过府拜访,询问潭柘寺祈福祝祷的事儿,书雪不好托大,只得暂拟章程与众福晋夫人约定日期,免得到时有差池。    ☆、九十、两虎争斗凤凰起   九十、两虎争斗凤凰起   书雪原本在八旗满州外命妇中的地位仅次于康王福晋,加上和硕公主的头衔,已隐隐成为贵妇中的第一人,如今更被赐予亲王节钺,风头一时无两,许多“反简”势力纷纷倒戈,采取隔岸观火的态度,以防将来遭到报复。   庄亲王博果铎不免恨恨的,凡事都怕比较,如果宗室抱成团,抵制还债,那就是法不责众,老康也不能耐他何。现在倒好,简亲王夫妻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药,福晋率先还银也就罢了,回京后的雅尔江阿竟勒令镶蓝旗上下按期还银,否则的话一律抄没家产,按资清债。尽管他能厚着脸皮对四阿哥倚老卖老,却不得不担着为难后辈的名声,对雅尔江阿夫妻怨怼不已,除了拖延还银外,在朝堂上不遗余力的攻击简亲王一系。   雅尔江阿寸步不让,卷起袖子与庄亲王大干起来。康熙比较念旧,站班大臣多经历过明索党争,现在看来,与两大铁帽子王掐架相比,就太小儿科了。   博果铎在亲王中资历最老,连康熙都得唤一声“王兄”,高居王位四十余年,势力远非袭爵不足四年的雅尔江阿可比,但雅尔江阿也有其优势,首先,他是宗人府令,给与自己作对的宗室穿小鞋的机会是尽有的,即使是亲王也得斟酌与雅尔江阿对立的代价;其次,雅尔江阿拥有强势的亲友团,特别是妻族势大,血缘更亲近庄亲王的礼亲王一系因着书雪的存在而有理由选择中立,与雅尔江阿极不对付的太子与永振是连襟,加上简王元妃的关系,瓜尔佳氏最起码的态度是两不相帮,正白旗著姓索绰罗氏家主荣海倾向雅尔江阿,正黄旗有万吉哈旗帜鲜明的帮着王爷女婿打擂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雅尔江阿占着公理大义,八旗共主康熙是站在简王这边的,辩驳起博果铎来端得是理直气壮。一来二回两王斗了个旗鼓相当。   老康看似一碗水端平,却暗中偏帮听话的雅尔江江阿,明着不好出手,逮着机会给书雪赐了亲王节钺,就差开口封她做固伦公主了,原本就不占优势的博果铎能不急吗?一面安抚镇压党羽一面拉拢中间势力。   要搁其他事,博果铎早就获个抗旨的罪名了,但清缴国库欠银的事牵扯太大,老康也不敢太过强硬,以免八旗不稳,扰动根基,故而只是公事公办的下了诏敕就由着胤禛兄弟去讨债了。两个亲王几乎把朝堂掀翻,康熙继续COSS着围观党,眼瞅着下面的人折腾。   帮手不是好找的。号称彪悍的胤字牌皇子们都当起了鸵鸟,欠债少的酱油党五、七、十二更是早早结清了欠银。即使是当年鞭打平郡王的太子爷也乖乖缩到一旁,努力努力再努力,好似身上的明黄蟒服是隐形衣,历来奉行太子向东我往西原则的直王爷一改之前的做事风格,放弃了这个出风头的大好机会,第一次心甘情愿站到了太子的身后。   扒拉了一遍,博果铎终于说动了欠债大户十阿哥,加上半朝佟家和五大世家之首钮祜禄家,风头还是很可观的。   书雪原本没有留意朝堂上擦枪走火、流星飞弹的状况,还是深觉前线吃紧的万吉哈亲来王府与女婿商议对策时她才知道自己给雅尔江阿和完颜家捅了多大的篓子。   太皇太后的大法事定在十一月初二,前后需进行八十一天,书雪和第一批命妇至迟到初一入宿潭柘寺,此前倒有时间整理杂务。   “嫂子,你带我去呗,自个儿在家多没意思啊?”穆尼摇着书雪的胳膊撒娇。   “你好好读书,我已说与先生了,每七天就允你休息一日,到时派人来接你去玩儿。”书雪笑慰道。   “拉钩!”穆尼得到许诺后高高兴兴的回房温习功课去了。   书雪刚松一口气,雅尔江阿怒冲冲地迈进来,玉面成了紫红色。   书雪挥退丫鬟,递茶软语问道:“爷,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雅尔江阿喝一口茶,略缓一缓才说:“博果铎这个老狐狸,唆使胤俄典家还钱,今儿上朝阿灵阿参奏胤禛不悌,连我都担了胁从的罪名,真真是气煞人。”   “奥?”书雪好奇地问,“怎么个典家还钱?”   “他在府前摆了摊子,声称要典卖家当归还欠银呢。”雅尔江阿苦笑道。   书雪了然地点点头:“如此却是过了,皇舅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把胤禛和胤俄都申斥一顿罢了。汗阿玛也是,既然没拿定主意又下得哪门子圣旨,倒教我们左右为难。”   书雪情知雅尔江阿还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却也不好在此时赌气,略想一想试探着问:“爷,依现在的形势看如果佟家两不相帮,庄王叔又会如何?”   雅尔江阿一愣,随即答道:“博果铎就是有佟家做膀臂才会如此嚣张,有汗阿玛在,阿灵阿和安王只敢摇旗呐喊,是不敢深忤上意的。”   “再去掉十阿哥呢?”   “福晋的意思是——?”雅尔江阿托着茶盏,不明所以地看着妻子。   “爷,您先别歇着了,随妾身走一趟吧!?”书雪不等雅尔江阿表态,转头询问抱琴:“如今我还有多少身家?”   抱琴看了雅尔江阿一眼,回道:“除去十四阿哥侧福晋输给您的一万两千两银子,还有一万两现银、十二万两银票,散钱大约还有两三千两。”   书雪心中一动,吩咐道:“你把钱都带上,咱们这就出门。”   “是”   “福晋,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不是想替那个草包还债吧?”雅尔江阿终于见缝插针,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爷觉得我有那么傻吗?”书雪好笑地看着挂名丈夫。   “那你这是——?”   “十爷有多少欠银?总不会比我们府欠得还多吧?事情已经到这份上,我也顾不得许多了。”   雅尔江阿剑眉紧锁,嘴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闭了上来。   胤俄是典型的破罐子破摔,即使遭了老爹的申饬依旧没有改变其我行我素的做派,雅尔江阿夫妻去时他正当街叫卖,倒也似模似样。旁边还有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打下手,还挺像那么回事。   雅尔江阿低声说:“那是阿尔松阿。”   书雪恍然:“阿灵阿家的?”   “嗯”   胤俄已经看到雅尔江阿夫妻了,高声叫道:“吆!简王兄和王嫂怎么有空到弟弟这儿来?”   “这不是来给您开市捧场来了吗,您是不欢迎啊还是怎么的?”书雪好笑地看着胤俄,对摊上这么个活宝儿子的康熙同情不已。   “欢迎!欢迎!王嫂喜欢什么尽管挑。”胤俄踢了旁边的管家一脚,骂道:“怎么这么没眼力,还不给王嫂看座,上茶。”   阿尔松阿趁势给二人请安,雅尔江阿冷哼一声,勉强说了个“起”字就不再言语了。   书雪拿起一个彩瓷花瓶,沉吟片刻后方说:“十爷,既然来了就不好不多买几件,您可要记准了。”   “好说!好说!”胤俄眉开眼笑。   “这个花瓶我要了”   “原价十两,给您打个折扣,八两就得!”胤俄不愧是胤禟的铁杆弟兄,颇有几分生意头脑。   “这幅画我要了。”   “王嫂好眼光,这可是文徵明的真迹,一口价,二百两。”   “这串东珠——”   “六百两——”   “这套紫檀木家具”   “八十两——”   书雪此行带足了人手,雅尔江阿管不得许多了,大手一挥,吩咐苏长定搬货。   胤俄原本高高兴兴的给书雪做导购,并没有察觉出哪里不对劲,还是阿尔松阿眼瞅着简王夫妻拿得高兴搬得高兴,忍不住凑到胤俄耳边嘀咕了几句。   胤俄愣了愣,摸着头看向正拿着一柄古剑与雅尔江阿品评的书雪,上前陪笑道:“王嫂,您看您都搬走这么多东西了,是不是应该先把银子付了?”   书雪转身问记账的小厮:“多少钱了?”   “统共五千三百二十六两”小厮起身回道。   “还不够,接着搬!”   胤俄傻了眼,“这——这——这——不是,王嫂,您是怎么个意思啊?”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十爷不是没钱吗,有东西抵就行。”书雪拉下脸,神情转为狰狞档。   “怎么着!阖着您是来砸场子的!”胤俄恼怒异常,声音涨了三调:“爷欠得是国库的钱,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白拿爷的东西?”   “奥?”书雪坐到椅子上,不急不缓的说:“十爷,您要是不忙,我还真要给你算上一算,看你欠我多少银子。”   “爷真得听听,不信你还能说出天去!”胤俄提脚蹲了回去。   “好,咱们先结私帐。”书雪吩咐抱琴:“把字据交给十爷过目。”   胤俄一把夺过去,一目十行地看完后又扔到旁边,硬声道:“这是老十四的账,和爷没关系?”   书雪微微一笑,不无嘲讽地说:“十爷,话可不能这样说,字据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说十四爷的侧福晋半年之内不能将十万两白银还清你和九爷就得代她还钱,现在想不认账不成?”   胤俄脸色通红:“那你怎么不找九哥要?”   “加上首饰,十四侧福晋已还了一万三千余两银子,剩下八万六千两二位爷对劈,您只需还四万三千两就好。”书雪起身弯腰,将字据捡了起来。   “你——爷没钱!”胤俄很没好气。   “所以我来搬东西喽!”书雪心道:早在这儿等着你了。   “王嫂,你是不是成心和我作对?”胤俄鼓着脸,气呼呼地瞪着雅尔江阿。   “十爷不要急,我之前说了这是私帐,你与我们爷一向交好,看在这点情分上,当然可以一笔勾销,我如今要的是公帐。”   “公帐?什么公帐?”不说胤俄,雅尔江阿和阿尔松阿也都面露不解,齐齐看向书雪。   “十爷,国库的钱来自大清百姓,是皇舅亿兆子民的血汗,从大处说,八旗的军饷、官吏的俸禄、灾民的赈济都要从这里面出,从小处讲,十爷府邸的砖瓦、家里的陈列、甚至一马一箭,一袍一鞋哪件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全为皇舅赏赐,皇舅拿什么赏赐你?还不是内务府的公帑?内务府的公帑不是国库拨去的?如今虽然要你还钱,并不曾短了一府的用度,你有什么好委屈的?”说到最后,书雪的音量也涨了三调。   “爷什么时候说自己委屈了?”胤俄被书雪炸得晕头转向,就是最后一句话记得清楚。   “福晋,请恕奴才无礼。大清朝是万岁爷的天下。十爷是万岁爷的儿子,所谓疏不间亲,十爷是否归还库银似乎轮不到咱们外人多嘴。”阿尔松阿怕胤俄服软,急忙出言相帮。   书雪接过雅尔江阿递上的茶盏,润润喉咙接着说:“你先在一边候着,等本福晋和十爷算完帐再和你计较!”   阿尔松阿见雅尔江阿脸色不善地盯着自己,乖乖退到了一旁。   “十爷,咱们接着说。清平世界之下你我托庇于皇舅安享富贵,靠着天子的恩典,咱们是吃不尽谷米穿不完绫罗,住着楼亭高院用着金银器具,出有车马入有仆婢,便是神仙也不过如此了。我虽然是内宅妇人,蒙皇舅恩典下过江南,行至山东时恰逢三府大旱,皇舅为了受灾的百姓四天四夜没有阖眼,其中的原因您会不知道?皇舅爱民如子,眼见子民饿死跟前心中会是什么滋味?国库要是充裕皇舅又怎会受此殚虑?十爷是孝子,难道不应该给皇父分忧?”   “爷——爷——”胤俄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对方的言论。   “话说得不少,意思只有一个,大清朝上下谁不知道简亲王夫妻深得帝宠、圣眷隆重?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夫妻诚心祝愿皇舅龙体永健,万寿延年,只要他老人家顺心,就是让王府散尽家财也是高兴的!让皇舅不痛快就是让简亲王府不痛快,您说呢?”书雪放缓语素,一脸的恳切。   “是,是!”胤俄点头应着。   “福晋明察,十爷对万岁爷的孝心天地可表!”阿尔松阿见书雪对胤俄句句是挤兑之词,不免有些担心。   “小公爷,本福晋没有说十爷不孝,我只想问十爷一句,当街卖家当,难道不是怪皇舅对你不慈吗?”   “爷——爷——”   “福晋不要误解十爷的用意,十爷舍下皇子的体面卖家还银,正是为了给万岁爷分忧!”阿尔松阿狡辩道。   书雪微微颔首,用征询地目光看着胤俄:“十爷,是这样吗?”   胤俄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倒是我误会十爷了。”书雪眼珠一转,笑着说:“十爷虽有一片孝心却用错了方法,毕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买皇子的用物,方才我问过爷,您的欠银不过五万余两,就让我们爷垫付吧?”   “福晋——”雅尔江阿急了,这个先例可不能开,否则他就等着破产吧!   书雪摆手阻止雅尔江阿的话头,双眼紧盯着胤俄。   “十爷,福晋既是一片好意,您就答应吧!”阿尔松阿见胤俄面带犹豫,赶忙出言相劝。   书雪看胤俄十分意动,只作未见,正色道:“我方才说过了,简王府所有均为皇舅所赐,王爷不会在意身外之物,只要能成全十爷的孝心,我们的苦心就算没有白费。”   “如此弟弟就愧领了。”胤俄受阿尔松阿百般暗示,爽快的应了下来。   “不过——”书雪话锋一转,含笑道:“十爷虽然不能拿钱还银,却也能从其他事上尽孝,想来你已知晓,为嫂受皇舅诏敕、皇太后祖母懿旨自来月起入宿潭柘寺主持太皇太后的法事,您现在就与我入宫求皇舅恩典,这事儿也算您一份。”   胤俄一愣,好奇地问:“不是有命妇参加吗?爷可是男子!”   书雪抿嘴微笑:“十爷尽可放心,到时您是随止安禅师在前院诵经的,我们妇人单有院落行礼,是见不到面的。”   “那爷到时该做什么?”胤俄挠挠头疑惑地看了阿尔松阿一眼。   “十爷到时只需诵经斋戒即可,其他的自有高僧来做!”   “那要多久?”   “八十一天。”   “咳咳咳咳——”胤俄没喝水也被呛到了,“你的意思是让爷在潭柘寺待两个多月?”   “不错”书雪解释道:“十爷,有始有终才能让真神知道您的诚意。”   “爷——爷待不了那么久!”胤俄是无肉不欢的性子,且需与妻妾隔房数月,年方愈冠、血气方刚的他自忖没有在皇家寺院暗度陈仓的胆量,当然不会轻易答应。   “十爷,此行是为皇舅祈福,我不过为宗室外妇尚能忍得,您是皇舅亲子,难道连区区两个月都忍不得?”书雪冷声反问。   “爷——我——”   书雪转而看向阿尔松阿:“小公爷,您说十爷去得还是去不得?”   “自是去得”阿尔松阿心道:“好厉害的简王福晋,竟然有这般手段。   “十爷可是不愿为此孝行?”   “谁说爷不愿意!”胤俄一咬牙,答应下来。   “如此甚好,我们先回去,等明儿约十爷入宫请旨!”书雪满意地点点头。    ☆、九十一、柔以克刚东击西   九十一、柔以克刚东击西   “福晋,爷可真是服了,你怎么会想出这种法子对付胤俄?”雅尔江阿对妻子一脸的佩服。   书雪菀然一笑:“爷,我可是搭上了几万两白银,十爷拣大便宜了,怎么能说是对付他呢?”   雅尔江阿亦是摇头微笑:“让胤俄在潭柘寺清修三个月,真是——你就等着他上门认错吧。”   “咱们先不提这个。这两天我就要入宿潭柘寺了,有几件事还需和您交代一下。”   “嗯,你说”雅尔江阿的脸色黯淡下来。   “府里的内务我已经交给了伊尔根觉罗氏,外务还需爷做主。”   “这个自然”雅尔江阿点点头。   书雪看了抱琴等人一眼,接着说:“她们我都要带着,正院只留下春兰照顾穆尼的起居,若有什么意外还得您上心。”   雅尔江阿有些不耐烦:“你就没有其他话跟爷说?”   书雪微愣,反问道:“爷想我说什么?”   “你——”雅尔江阿气结,瞪着书雪不再说话。   书雪一时兴起,突然上前摸着雅尔江阿的月亮头,娇滴滴地撇着昆腔说:“爷,奴家与您一别,恐怕要数月难见,这满地的相思可如何是好啊?”   雅尔江阿的嘴巴张成了“O”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退后一步:“福晋,你没事吧?”   书雪扯出帕子往雅尔江阿肩上一甩,不满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瞧您这满头大汗,莫不是病了不成?”   雅尔江阿呼吸停滞,呆呆地看着妻子。   “爷,刚才这一腔比起小文鸳来怎么样?”书雪一正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雅尔江阿。   “福晋,我——”雅尔江阿心虚地低下头。   “行了,我就是和爷开个玩笑。”即使再抱希望,书雪也没天真到认为雅尔江阿会对自己一心一意,对于他和娈宠的藕断丝连,自然有特定的信息渠道。   见雅尔江阿一脸不自在,书雪也不多做纠缠,转而思虑起佟家的事儿来。   雅尔江阿微松一口气,悄悄退了出去。   不出夫妻俩所料,胤俄在晚膳时分就过来了,陪同的还有五阿哥胤祺和九阿哥胤禟。   听到下人传报,书雪不免感到疑惑,好奇地问雅尔江阿:“爷,五爷怎么来了?”   “福晋怎么这样问?”雅尔江阿放下碗筷,准备整衣会客。   “我还以为八爷或十四爷能来?”书雪微微一笑:固定思维害死人啊。   “胤俄现在由宜妃母照管,你和五福晋交好,又有太后的关系在,他过来也算于情于理。”雅尔江阿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说着话,书雪已经净完了手,边给雅尔江阿整衣边说:“恐怕是因为我这个简王福晋恶名远扬,吓得八爷和十四爷不敢上门了吧?”   “恐怕不见得吧。”雅尔江阿盯着书雪微微冷笑:“有的人不是到现在都没死心吗?”   书雪一愣,转瞬便明白了挂名丈夫的话外之音,依样注视着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不出意料地败了北,轻轻拉着妻子说:“福晋,咱们快去吧,不要让胤祺他们等急了。“   书雪心中冷笑,甩开雅尔江阿的手,径直出了正厅,雅尔江阿长叹一声,随后跟了出去。   到前院时书雪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略略止步走在雅尔江阿的后面。   胤祺兄弟见二人进来,忙起身见礼,雅尔江阿看了胤俄一眼,让座后方问:“十弟是来拿银子的?”又转头吩咐苏长定:“去账房提六万两银子交给十爷。”   胤俄刚落座,闻言又站了起来,鼓着脸却没有说什么。   胤禟笑道:“十弟不懂事,为汗阿玛分忧是我们做儿子的本分,哪能推到王兄身上。他的欠银有我们兄弟担了。”   “对,对,王兄虽然一片好意,却没有让您出钱的理儿。”胤祺从旁附和。   书雪点点头:“既然如此,明儿十爷就和我去请旨商议祈福的事儿吧。”   “爷——爷不用你还钱了。”胤俄脸色涨红,有些语无伦次。   “还钱是一回事,十爷对皇舅的孝心是另一回事,这好像并不矛盾吧?”书雪忍不住逗胤俄。   “爷,爷——”胤俄的脸色由红转紫。   “王嫂,你就不要吓他了,真让他去潭柘寺汗阿玛才会头痛呢。”胤禟忍不住出声帮场。   胤俄如小鸡啄米,连连点头。   书雪看着雅尔江阿,但笑不语。   胤祺见大功告成,轻轻舒了一口气,胤禟若有所思的看了书雪一眼,却并没有说话。   又过一刻,胤祺三人即起身告辞,书雪略一犹豫,出声向胤禟说:“九爷,多谢你——。”话到一半,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胤禟莞尔,桃花眼尽展笑意。   雅尔江阿手骨乱响,狠狠瞪着胤禟。   胤禟只作不见,高声对胤祺二人说:“五哥、老十,去紫荆居,我请客!”   “好,九哥,记得要上那道‘百舌羹’——”   雅尔江阿被气狠了,送客回房后狠狠灌了一杯茶,神情好似要将书雪活吞一般。   “爷,明儿还得上朝,您早歇下吧。”书雪情知雅尔江阿为什么生气,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你也早休息”雅尔江阿深吸一口气,勉强平下心神。   刚踏出前院身后就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书雪顿足稍停,依旧回了正院。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上书雪将管事娘子都撒了出去,让她们将自己拟定的够资格去潭柘寺祈福的命妇日程送了下去。都知道孝庄太后在老康心中的地位,贵妇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望别给丈夫拖后腿,哪个敢有推辞之意。   不过意外还是有的。   “主子,佟府来人替他们家奶奶告假,恐怕后日不能去潭柘寺了。”安总管家的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心中却腹诽佟家的不着调。   书雪心道:能去就怪了,隆科多的正妻顶多是撑着半口气,没被“四夫人”整死就很“小强”了。   “让来人按我的原话传告佟老夫人,这次的大法事是奉母后皇太后懿命,为昭圣太皇太后做的,告假可以,必须有替代之人,隆科多正妻有病,侧夫人总该有一两个吧?再者皇舅没说将来承爵的是隆科多,佟家号称半朝,有诰封的也不只一个儿媳,让其他命妇去也好。”佟家帮着庄亲王对抗雅尔江阿,书雪决不会放弃现在这个绝好的机会。   “是”   佟国维夫人赫舍里氏听到管家娘子的回话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康熙二年以后皇太后就只有如今的博尔济吉特氏一人,如今孝康皇后已过世四十余年,压根儿就没有所谓“母后”与“圣母”的说法,书雪这样说就是指责佟家依仗后族身份不把先帝嫡后和太皇太后放在眼里,又说什么号称半朝,这就是公然给佟家冠以结党营私、外戚擅权的罪名,不生气就怪了。   “去,去前面看看老爷和三爷回来了没有,就说我有要紧事和他们商量。”赫舍里氏定定心神,吩咐身旁的丫鬟。   佟国维父子回府后接到传话,立时赶到后院,问明前因后果,佟国维捻须沉吟,隆科多则一脸愤恨:“不过是一个继福晋,敢摆这么大的谱,他们夫妻真是一丘之貉!”   “闭嘴!”佟国维心中蹿火,却不能像隆科多一样口出怨怼,想了一想方摇头叹道:“她可不仅仅是一个继福晋,咱们还是避其锋芒的好。”   “阿玛,我没听错吧!”隆科多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赫舍里氏也是一脸的惊讶。   “你们没听错!”佟国维耐心向妻子解释:“完颜氏是八旗之长,有女真祖裔之名,在旗人中地位超然,万吉哈和皇上不是一般的情分,我们不能不顾忌,再者简王福晋深得太后喜爱,咱们是后族不假,难不成还真敢借此悖逆两宫?”   “可老爷毕竟是皇上的亲舅父,她再怎么金贵也是晚辈,如何就敢做出喝令国公府的事儿来。”赫舍里氏极不甘心。   “夫人,德妃娘娘以包衣之身得进妃位,虽然这其中有孝懿皇后的提携,但这样的人岂是易与的?十四阿哥那般受宠,被她打了就是打了,德妃娘娘连个不字都没说,就凭这点,你还指望她会得个不敬长辈的罪名吗?”佟国维同样语出无奈。   “那还不是她断准十四福晋得子的事儿,又对四阿哥有救命之恩——”话到这儿,赫舍里氏觉得自己都很难再说下去了,这个简王福晋实在是不好对付。   佟国维连连苦笑:“她可不止救过四阿哥。”又转头叮嘱隆科多,“你不要再帮着庄王与雅尔江阿较劲了,皇上既要保住仁君的名声又想追回库银,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当口让简王福晋统领命妇。咱们佟家荷梦圣恩,当为圣上分忧才是。”   “阿玛,皇上虽然明旨追银,明显是举棋不定,咱们何必退让。”隆科多对四儿在完颜府受辱的事儿耿耿于怀,铁了心要和完颜府一系过不去。   佟国维知道儿子心中的小九九,当即冷声警告:“上次你叫那贱婢充当诰命去完颜府赴宴,险些让简王福晋给她行了大礼,还是当着康王福晋的面儿,如果不是有我这张老脸,佟家就别想在京城立足了。”   要是别人骂四儿是贱婢,隆科多非得当场甩他一个大耳光,但说这句话的人是佟国维,隆科多就不敢动作了,却依旧忍不住顶了句:“说不准那就是她的圈套。”   佟国维有些无语,自己这儿子平常十分精明,一碰到和四儿相关的事儿立刻脑残了,话说就算那是圈套人家用的也是阳谋,谁让你上赶着递把柄呢?   “你还好意思说,太后千秋,简王福晋当着满皇室侧福晋的面指责皇子们宠妾灭妻,哪个把她怎么样了?你好好想想,皇子们欠银比咱们多,可这次竟没有一个去帮博果铎,你就不觉得奇怪?”   “阿玛,还有十阿哥呢。”隆科多嘀咕了一句。   佟国维白了儿子一眼:“你还做梦呢,今□□议,博果铎叫的那么欢,十阿哥可曾附议半句?”   隆科多一愣,诧异地问:“阿玛,难道——?”   “下朝后我才知道,昨儿个十阿哥典家还债,简王福晋过去三言两语就让他改了主意,想来现在正在户部交割欠银呢。”   “怎么哪里都插一脚,不知道她是不是狐狸精转世。”隆科多也开始头疼了。   “慎言!”佟国维胡子都翘起来了:“你越来越不着调了,亲王福晋是你能诋毁的。”   隆科多自知失言,乖乖闭上了嘴。   “老爷,你倒是拿个主意,去潭柘寺的人选怎么办啊?”赫舍里氏怕儿子挨骂,忙出声岔开话题。   佟国维闻言瞪向儿子:“你媳妇当真起不得身?”   见隆科多不应声,佟国维心中了然,静静坐回扶椅,反问道:“你们说怎么办?”   “阿玛,简王福晋不是说了吗,正妻不能去,侧夫人也使得,就让玉柱额娘去就是了。”隆科多不放弃任何为四儿正名的机会。   “你——”佟国维实在不愿就“四儿”的问题和隆科多做纠缠,猛灌一口茶水才说:“随你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阿玛放心,儿子有数!”见老爹答允,隆科多眉开眼笑。   在佟国维有意,隆科多一厢情愿的过程中,四儿夫人被推进了火坑。“    ☆、九十二、静足镇动内安外   九十二、静足镇动内安外   书雪收到佟家传讯难免感到吃惊,佟家会这么上道乖乖把四儿交到自己手上,即使隆科多看不出她此举的用意,佟国维这只老狐狸该不会轻易上当吧?   佟国维当然清楚书雪的目的,之所以没有点破,原因在于随着十阿哥及其身后的钮祜禄氏偃旗息鼓,博果铎在两王大战的争斗中已经优势不在,他已经有了抽身早退的打算,唯一的变数是自己目前的长子隆科多,他要是阳奉阴违继续与博果铎暗通款曲就不妙了,便将计就计的来了一招借力打力。   十月三十是四阿哥的生日,老康为表示对清偿库银的支持,暗示儿子高调庆生,胤禛不好忤逆父意,依嘱操办起宴会来。   书雪并没有前去赴宴,倒不是没有收到请帖,与此相反,四福晋连续三次递帖都被她以筹办法事为由推掉了,到二十九日下午,胤禛又发来了邀请“和硕公主”过府赴宴的请柬,书雪一样没有买账,连回帖都没具就把高无庸打发了回去,胤禛夫妻这才死心。   在此之前四福晋投过不少拜帖,书雪原样批回,一概没接,倒是雅尔江阿出于政治原因去了几趟,这次赴宴自然也是他去应付。   十一月初一,书雪一早入宫向太后请安,太后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话等雅尔江阿来接人时才放行。   亲王仪仗本来已经够拉风,两个亲王仪仗的排场就更不用提了。雅尔江阿将自己张扬的本质发挥到了极致,虽然本身和书雪坐一辆马车,亲王该用的东西一样没落,夫妻二人的车马占去了整条京街。   第一批入宿潭柘寺的命妇陆续起行,等书雪见过潭柘寺主持止安禅师,雅尔江阿也监督内务府管事安排好书雪等人的起居,该到的人也就会聚齐全了。   虽然是太皇太后的大法事,需要祈福的却不是只有这位老祖宗一人,譬如故去的孝康皇后、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孝懿皇后甚至是温僖贵妃与敏妃,都在祝祷之列,书雪的任务还是很大的。   止安禅师地位崇高,加上年长有德,与众福晋夫人不需要避讳,便亲自解说法事的过程。   “王妃,此次法事我们用得是圆满之术,八十一天内您与众位夫人需早晚诵经,连月不缀,其余自有老衲安排。”   书雪点点头,“有劳大师了。”   “不敢——不敢——”   说着话已经来到书雪等人下榻的别院,止安禅师宣一佛号,向众人告辞,临去又嘱道:“若有什么不便之处王妃尽可吩咐,老衲当全力而为。”   众人颔首为礼,目送止安禅师离开。   书雪看了五福晋与七福晋一眼,转头吩咐道:“抱琴,出去传我的话,此处为皇家寺院,让他们小心在意,不要玷污了佛门圣地。”   “是”   五福晋等人会意,依样派人出去传话。   命妇中书雪带的人手最多,诸如五福晋等人只随身带了两三个丫鬟,倒是佟府的三奶奶竟然前呼后拥有四个仆妇丫鬟随身,想来也是隆科多怕爱妾受委屈的缘故。   午休过后,书雪召集众人于后殿,开始在止安禅师的指导下派发佛经,命妇们或多或少都被分配了任务。   “众位夫人,该做些什么止安禅师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此次法事不仅是给昭圣太皇太后祝祷,也是为大清王朝、为皇舅和皇太后祈福,请大家勉力而为。”书雪心道,你们不过在这儿待十天,我可得熬两个多月呢。   “领福晋训诫。”除了皇子福晋,贵妇们俱是躬身听命。   书雪看了止安禅师一眼,又补充道:“诵经祈福在于心诚二字,公事大礼外各位福晋夫人可自居于室,每人将手上的佛经绣完,到圆满之日公进于禅师手中,禅师自有大用。却要谨记,兹事体大,不得找他人替代,以免亵渎神灵。”   “是”   以前听过一个笑话,说京城的王府井大街掉下一块砖,先后砸到五个人,其中一个是贝勒,三个是贝子,剩下一个是辅国公。现在看来此言不虚,如今到场的多为宗室,贝子以上诰命竟然有七八个,后面还有八批,数量之大让人惊叹。   “你们如果还有什么疑问马上请教止安禅师,往后非行大礼不得随意走动,吃穿用度自有仆妇安排,行止皆要注意避讳。”书雪觉得挺可乐的,自己怎么变婆婆了。   “福晋。”末首的四儿夫人捧着佛经弱弱地上前问道,“福晋,妾——妾不懂国语。”   在场众人一脸的鄙视,心中都有一个念头:“这狐媚子连国语都不通,竟然能后宅独宠,真不知道隆科多的脑袋被灌了什么牌子的豆浆。   “既然如此就绣汉文的,心意到了就成。”书雪虽然对四儿好感全无,但作为命妇之首,不得不拿出大妇的气度来,言辞尽量表现的温和。   不过书雪很快知道自己错了,四儿的战斗力不是一般二般的强悍,一句话把贵妇们雷了个七荤八素:“福晋,妾——妾的汉字只是粗通,而且——而且妾身不会刺绣。”   “佟夫人,你怎么说?”书雪转头看向鄂伦代夫人纳喇氏。   纳喇氏一边意淫着给四儿上满洲十大酷刑一边回道:“全凭福晋做主。”   “皇太后祖母先有训示,孝康皇后与孝懿皇后的好事一并要做,承恩公府是不能避开的,你们是一家的,就烦劳您抽空指点她一二吧。”书雪果断把球踢了回去。虽然她暗示佟府派四儿过来原本就没存什么好意,可如非必要决计不愿与她接触,以免扰乱自己的是非观。   “这——是。”纳喇氏知道于情于理都躲不过去,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纳喇氏也是典型的女强人,当年佟国纲与鄂伦代父子相残,激烈到当爹的给外甥上书请诛逆子,把佟国纲之妻马佳氏逼得几度昏厥。纳喇氏一身缟素,给婆婆侍疾的同时向公公扬言自己要打死儿子,免得以后父不父子不子,败坏伦常有辱家声,让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和孝康皇后难以瞑目。把佟国纲臊的无地自容,到了还是康熙亲自出马把鄂伦代调到广东才结束了这段公案。纳喇氏因其出色表现在旗人中声名鹊起,得到贵妇们的普遍赞誉。   万吉哈的寿宴风波以后,纳喇氏直接随着婶婆去佟国维处问罪,铁了心要重惩四儿,佟国维大怒,当场甩了隆科多两个大耳光,又勒令儿子将四儿“暗处理”,隆科多梗着脖子拿性命保爱妾周全,好悬没把老爹气死,一时间鸡飞狗跳,一座公爵府差点儿翻了天,幸好怕事态扩大的佟国维长孙、和硕公主额驸舜安颜急中生智让人将玉柱兄妹(四儿的儿女)叫来给纳喇氏哭拜陈情才不至于让局面失控。纳喇氏心存顾虑,顺势放了四儿一马,不过梁子还是结下了。   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纳喇氏先是不甘,很快就稳定心神,磨刀霍霍准备迎战了。   书雪对佛经有种难以言传的执着,出嫁前还可,自从一脚踏进了简王府的大门,整个灵魂似乎都陷入了佛国,让她在潭柘寺待仨月,某种角度上讲是一种享受。   抱琴几个不这么认为,她们最关心的是自家主子和王爷的感情,其次则是对王府后院的控制。这下可好,摆明是给别人腾地方了。管家有老资历的伊尔根觉罗氏,另外还不知道有多少年轻侍妾丫鬟趁虚而入,准备来个饿虎扑食。等到年后回府,自家主子不变多余就怪了。   “主子,您怎么想的,这差事体面归体面,可——可奴婢怎么就是觉得不得劲啊。”入画边整理经卷边出声抱怨。   “能得劲儿吗,这下可好,主子不战而退,后院那几位且得意着呢。”司棋对自家主子同样不满。   “你们扯到哪儿去了,我可是奉旨钦差,又不是被赶出来的。”书雪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好像不是被扫地出门的吧?   “话不能这么说,对您来说什么最重要?占住王爷的的心最重要,您已经是亲王福晋,又是秩比郡王的和硕公主,还稀罕什么亲王节钺不成?”侍墨难得和司棋统一战线。   “不要乱说,我能得这个差事是天大的恩典,你们哪来的这么多意见。”来潭柘寺的□□书雪并没有与四婢剖析,此时自然不想深入解释。   “你们都消停会儿吧,主子还有功课呢。再说好歹有亲王节钺,再怎么样后院的人也翻不出天去。”   抱琴的话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共鸣,即使如此也识趣地停止了对该话题的讨论。   书雪叹息一声,自语道:“太后千秋我也没送什么体面的寿礼,就多绣几本蒙语佛经做年礼吧。”   抱琴等人知道,不管怎样,主子是很高兴地要投入为期数月的祈福生活了。她们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帮助主子度过将来可能遇到的难关。    ☆、.九十三、本是桃花源中人   .九十三、本是桃花源中人   清朝崇佛,最极端的顺治皇帝甚至有过舍龙袍而就袈裟的闹剧,时过四十余年,佛教在皇室的氛围依旧浓厚,潭柘寺作为皇家寺院,各方面的条件自然拔尖儿。   书雪过得还算惬意,命妇轮了一波又一波,连太太都在第三个九天过来了,见女儿一切都好,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催促书雪有机会赶紧把自己给的偏方用一下,千万不要在将来落得膝下荒凉的下场,书雪唯唯,乖乖答应了。   雅尔江阿每九天就会带穆尼过来一次,本心来讲,雅尔江阿是不愿带个电灯泡的,虽然在寺院也做不了什么,可总归不是那么回事。不过他也知道穆尼比自己受待见,如果不带来,夫妻俩恐怕连话都没得说。   “嫂子,前儿东江欺负阿昌阿,被我和海察联手揍了,看他还嚣张。”   “干得好,锄强扶弱,有侠义之风。”书雪大竖拇指,“记得下次要先礼后兵,别失了大义。”   “嫂子,海察的大舅舅没了,没钱办丧事,我给了他二十两银子。”   “嗯,劫富济贫,是名士风范。”当然你劫的是你哥哥的富。   “嫂子——”   雅尔江阿捏着额头,满眼都是金星星,却也不敢打断,一脸无奈地看着妻子。   书雪见状不免觉得好笑,和穆尼说了几句话,吩咐抱琴将他带下去,与雅尔江阿谈论起府务来。   又过一时,书雪犹豫着问:“爷,朝上的事可还顺心?”   “顺心,怎么会不顺心,爷有你这个贤内助,想不顺心都难。”雅尔江阿眉开眼笑,自从佟家与钮祜禄氏撤出战局,博果铎实力大损,现在基本上是被雅尔江阿压着打,许多旗下门人都被一撸到底,实力损耗不可谓不大。   “爷,庄亲王毕竟是长辈,且这事儿的首尾您清楚,如果不是我也不会让您与王叔交恶,还是见好就收为妙,免得以后您在朝中艰难。”还有一层顾虑书雪没说,康熙绝对不会过于放纵势力大的一方在朝中的发展,容忍两王争斗至今,不过是国事所迫罢了,说白了,雅尔江阿只是康熙握在手中的利剑,不管现在如何威风,总归会有归鞘的时候。   “你放心,博果铎虽然为老不尊,我却不能目无尊长,做得过了汗阿玛也不会满意。”雅尔江阿对自己的处境并不盲目乐观,对妻子的话自然十分认同。   “这男人啊犯在女人手中就英雄气短了,隆科多那样跋扈,平日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却对那么一个贱婢宠幸优渥,前番耗费多少心力都没把他压下去,福晋却轻易解决了,世事难料啊。”雅尔江阿一脸感叹。   其实她也没干什么,在得知隆科多还敢和博果铎不清不楚后,书雪果断扣着四儿不放她回府,理由都是现成的:为孝康皇后和孝懿皇后祈福。   四儿念了十天佛绣了十天经,好容易熬出头又没能与同来的命妇一齐回府,差点儿没绷住和书雪翻了脸,好在身边的人不脑残,知道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向她提议派人给隆科多传讯。   隆科多听说爱妾受委屈,不出意料的爆发了,召集家丁就要杀奔潭柘寺救人。收到消息的佟国维魂飞魄散,暗悔自己低估了儿子在碰到四儿时的脑抽程度,却也不能眼看隆科多闯下弥天大祸,直接一根绳捆了,又做出暗示:只要他不和雅尔江阿作对,简王福晋决计不能将四儿怎么样。隆科多这才冷静下来,第二□□会就与庄亲王一刀两断,算是交了投名状,不过和简王府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爷,佟家在皇舅心中的地位很不一般,隆科多这次虽然被抓三寸,以后恐怕遗患无穷。”说不顾虑是假的,隆科多毕竟有一段辉煌期,到时会怎样就难说了。   雅尔江阿浑不在意,纵然是佟国维他也没有多在意,何况是区区一个隆科多。   “对了,前几天胤祥请我喝酒,说起之前追债的事儿,他和胤禛都惭愧的紧,让我向你陪个情,求你体谅。”短暂的联盟使雅尔江阿与讨债党的关系急剧升温,竟给胤祥兄弟做起了传话筒。   按说书雪应当对此乐见其成,事实却并非如此,原本她对归还欠银的事儿还是抱积极态度的,甚至为此和万吉哈有过书信交流,到头来落得祭旗的下场,能对于胤禛弟兄满意就怪了。   “他们是奉旨办差,并不亏欠我什么。”书雪语气淡漠,并没给挂名丈夫面子。   “咳”雅尔江阿摸摸鼻子,陪笑道:“福晋,事已至此你就不要怪他们了,胤禛也有难处。”   书雪上下打量着雅尔江阿,对这位隐形八爷党的心思有点儿摸不透,忍不住问了出来:“爷,四爷给了您什么好处吧?”   雅尔江阿更不自在,转头看向窗外:“他一个贝勒,能给我什么好处。就是觉得福晋为此损了名声很不值。”   “还名声呢?这次是爷大度,否则简亲王妃的位子早就换人做了,有什么值不值的。”书雪很不以为然。   “福晋说到哪儿去了,我不是知道四福晋轮值入寺,怕你失态吗?”雅尔江阿讨好地看着妻子。   “爷,说句您不乐意听的话,四阿哥虽然只是贝勒,却有一层皇子的身份,单论妻凭夫贵,我的座次还在四福晋之后,敢给她脸色看吗?”书雪不免好笑,难不成自己真是公报私仇的人不成?   “福晋行事我自是放心的。”雅尔江阿微松一口气,笑嘻嘻地捧了妻子一把,“你是太后钦派,又有特赐亲王节钺,我这做丈夫的没用,福晋可不比她们差。”   书雪忍不住一笑,由此想到了俸禄的事儿,当即问道:“爷,我现在是和硕公主,你身上就没挂和硕公主额驸的副职?”   雅尔江阿见妻子问的奇怪,不过也很快回答:“较起真儿来是这样,但和硕公主额驸秩同公爵,我现在已经是亲王了,礼部与内务府当然不会画蛇添足。福晋问这个做什么?“   “秩同公爵,加上禄米每年可是四五百两俸银呢,户部真会算账,白白贪墨咱们的钱。简直是目无法纪。”书雪一脸愤然。   雅尔江阿对不能得罪女人的认识更加笃定,他不信书雪会在意几百两银子,所针对的不过是户部主事四阿哥罢了。什么叫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就是了,报私仇都上升到政治高度,由不得人不佩服。   “福晋说的是,是咱们的就是咱们的,回头我就去度支讨要。”雅尔江阿绝对不能在此时摆大丈夫架子,不就是和硕公主额驸吗?爷做了还不成!   如雅尔江阿所言,四福晋乌喇那拉氏入寺第二天即在做完早课后前来拜访,书雪不好迁怒无辜,只得起身迎接。   四福晋知道丈夫做事不厚道,在书雪面前先存了三分愧意,想要道歉又不知应当从何说起,神情极为尴尬。   “福晋可还住得惯,缺什么尽可来取,派人回府也是使得的。”书雪语气平和,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情绪。   “多谢王嫂关心,我在这儿一切都好。”四福晋面色恭敬,丝毫不因为年长于对方而心存轻视。   “虽是太皇太后的好事,难得有机会聚在一处,说话也方便些。”书雪对四福晋观感不错,暂时没有迁怒的意思,之前回拒她的帖子,纯粹是针对四阿哥,念了半月的佛心气早已平静下来,不似之前那般愤怒了。   “正是呢。”四福晋松了一口气:“平日想与王嫂说话,总不得机会,现在得便了。倒能时时来听王嫂教导”   书雪微微一笑,谦逊道:“不敢!”教导未来的第一夫人,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你来我往客套几句后,两人逐渐熟络,四福晋想到丈夫交代的任务,不禁慢慢地说:“嫂子,我们爷——”见书雪面色如常,小心斟酌道:“他是面冷心热的性子,每常提到江南的事儿总是歉疚不已,只是不知如何报答您的恩情。”   “四爷吉人天相,自有祖宗庇佑,即使没有我他也必会逢凶化吉的。”这纯粹是睁眼说瞎话,当时的情况并不是秘密,知情人都清楚,没有书雪一个人,爱新觉罗胤禛早就去伺候祖宗了。   四福晋理所当然是知情人之一,见书雪不居功,心存敬意的同时更感棘手,只好单刀直入,切进正题:“我们爷常赞宗室中属王嫂最识大体,还请您体谅他当差不易,不要怪他”话音越来越小,勉强说完后立时低下了头。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四爷并不亏欠我什么,即使是别人一样会那样做,你不必因此介怀。“如果可能,书雪倒是希望对有关胤禛的一切敬而远之,虽然是最终的成功者,人品却委实不敢恭维,从兄弟到儿子,无一不显示他的薄情。纵使对其有过救命之恩,书雪也不敢保证冷面王不会对自己翻脸。   四福晋千恩万谢,对书雪更具感激之情,又闲聊了片刻方起身告辞。   书雪望着四福晋的背影,忍不住感叹:都是桃花源中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九十四、王府龌龊隐辛秘   九十四、王府龌龊隐辛秘   虽然共居一院,书雪与四福晋并没有多少时间闲聊,倒不是书雪有意疏远,而是四福晋任务繁重,除去为太皇太后做的功课,还需给孝懿皇后做祝祷,论及私心,尚有夭折未久的弘晖,四福晋在书雪的提示下向止安禅师请了经文,期冀超度儿子亡灵。三下一叠加,任务当然平添不少。   八福晋和四福晋是一拨,她没有过世的长辈,又没有生育过子女,自是不必如四福晋一般费心劳神,不过到这儿来之前,八福晋也是打过小算盘的,无论成功与否,只当做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就是了。   回府的前一晚,八福晋打着辞行的幌子来到书雪的住处,从塞外聊到江南,饶是见书雪哈欠连天也推托不走,尽找些没营养又无趣的话题扯聊。   又过一刻,八福晋咬咬牙凑到书雪耳边,低声问道:“王嫂,今晚我睡你这儿成吗?”   “啊?”迷迷瞪瞪的书雪瞬间清醒了过来,不明白八福晋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八福晋好似并未察觉到书雪的异样,扭捏着求告:“王嫂,你就答应我吧。”   书雪恍然之间把八福晋往阴谋论上想,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见其面色恳切似有难言之隐,只得点头答应下来,扬声吩咐抱琴准备被褥。   抱琴久闻八福晋威名,虽不敢直言驳回,却知道此举不合规矩,面露迟疑地看着书雪。   “不必麻烦了。”书雪等人刚松一口气,八福晋接下来的话很无情地毁灭了她们的最后希望:“赶紧抬进来。放在王嫂的床上就行。”   书雪主仆目瞪口呆,目视八福晋的贴身嬷嬷领着俩丫鬟把自家主子的床褥抬了进来。   木已成舟,书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八福晋坐到床上反客为主:“嫂子,时辰这么晚了,快安歇吧。”   书雪满头黑线,话说八福晋应该不是男性:是吧?是吧?自己怎么会有一种被调戏的感觉。   自来熟的八福晋丝毫没有与外人同榻而卧的尴尬,书雪刚躺下她便将脑袋凑过来,一脸的神秘。   书雪眉头微皱,心中千思百转,再看向八福晋时目光就有些异样。   八福晋没有多想,细声问道:“嫂子,你看我能有孩子吗?”   书雪恍然大悟,难怪八福晋举止怪异,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儿,同样的话十二福晋也曾问过,说到底还是当初那个赌约的后遗症。   “嫂子,嫂子——”八福晋见书雪紧贴在自己身边却没有答话,忍不住出声催促。   “你这衣服——”书雪想了一想,改口问道,“料子挺别致,是江南上进的苏锻吧?”   “对,这是苏州织造李煦孝敬的,我试着滑软,就让她们做成了内衣,嫂子如果喜欢,回头我就让人送两匹过去。”八福晋只当是书雪对自己的衣料感兴趣,很大方的表示要送绸缎给她。   李煦?不对,书雪相信他有胆量,可并没有动机,再说外面的东西送到皇子府都会层层把关,绝对不会让危险品轻易流入。   “弟妹,方才那个嬷嬷可是贴身伺候你起居的?”   “你是说扎库塔嬷嬷,她是我的陪房,在安王府时伺候郭罗玛嬷的,后来一直跟着我。”   郭罗玛嬷?书雪脑中灵光一闪,“是安王府赫舍里氏老福晋吗?”   “对,怎么了?”八福晋见话题歪楼的奇怪,不免感到疑惑。   “你想一想,除了八爷,你有没有和别人同榻而眠过?”   八福晋脸色转红,恼怒道:“嫂子,你说什么呢?”   书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大有歧义,忙补充道:“就像今晚咱们俩这样。”   八福晋想了一想,肯定地摇摇头:“没有。”   “嫂子,你问了这么多,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八福晋有些不耐烦,不知道书雪有什么用意。   “你和八爷成亲有七八年了吧?就没找个明白的太医仔细看看?”书雪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可能多心了。   “请了,不止太医,稍有名气的民间大夫我也看过,用了不知多少偏方,就是不见效果。”八福晋的神情不复开朗,脸色黯淡下来。   “那八爷呢?你不要告诉我他真的只专宠你一个。”书雪这话是明知故问,皇子在十二岁时就会有四个人事格格,身边美奴娇婢成群,决不会委屈自己。   八福晋犹豫了一下,不自在地说:“男人是什么本性您还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只守着我。”   “那就没有一个有过消息?”问题出在谁身上书雪心中大致有谱,事实究竟如何依然迷茫。   “要是有就好了,我哪至于这般为难——”八福晋的嘴变成了O形:“你的意思是原因出在我们爷身上?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书雪对自己百分之二百的鄙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我不是有病吧,coss侦探也就罢了,还和别人谈论对方丈夫的生育问题:囧。   “我没说是八爷的问题,只是想知道你没嫁给八爷前他是怎么对妾室的。”   “我们爷极重规矩,别说婚前,就是成亲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们承过宠也是要喝避子汤的。都是我没用,不能生下嫡长子——”八福晋极力捍卫丈夫男子汉的尊严。   书雪沉默不语:果然如此。   八福晋坐靠起来,哀声求道:“嫂子,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敢打您的主意,求您可怜可怜我,给我指条明路吧。我向萨满真神起誓,绝不会把您的话传出去。”说到最后,八福晋已是泣不成声。   书雪苦笑不已:八福晋这是把自己妖孽了,恐怕不少命妇都带着有色眼镜看自己吧,悔不当初一时逞强,留下无尽后患。   “弟妹,我非妖非怪,恐怕帮不了你。”疏不间亲,即使是心有成算也不会鲁莽行事,这方面的亏她吃得太多了。   “嫂子——”八福晋更显凄然,远不复方才的乐观。   书雪心有不忍,边为八福晋拭泪边感叹道:“弟妹,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我——我实在是没办法,外人都说我嫉妒,可我——我——,表哥让我求您,您总会有办法的是不是?”   “表哥?是九爷?”书雪总算是抓到罪魁祸首了,难怪八福晋不松口,原来背后有高人指点。不过胤禟未免自信太过,今晚之前她对八阿哥夫妻的事儿可是一无所知,还真被他撞着了。   八福晋动静不小,连外间的抱琴都掌灯询问,书雪无法,只得披衣下床,来到桌案之前。   八福晋见状,知道事情有门,顾不得穿衣就下了床,一声不语的跟在书雪身后。   书雪执起笔,想到安王府与胤禩的唇齿关系,觉得不能凭借一己猜测信口开河,又放了回去。   “嫂子,你写呀。”八福晋十分着急。   “写什么?”   “你不是要给我开方子吗?”   “我对医术不过粗通,连太医都没法子的事儿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那——”八福晋面露失望。   “弟妹,你生于王府,又嫁进皇家,就应当知道这世上最能危及性命的不是□□,而是——”书雪一顿,盯着八福晋说:“人心。”   八福晋汗毛倒竖,她能独霸后院近十年,又怎么可能是真正的小白,自然听得出书雪话里有话,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只是怔怔地出神。   “嫂子的意思是?”过了许久,八福晋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书雪立即撇清关系:“我什么意思也没有。”   “那你说——”八福晋关心则乱,即使知道“不可说”的规则也忍不住追根问底。   书雪回到床前,静静地说:“睡吧。”   八福晋睡没睡着书雪不清楚,她自己却是一夜没有阖眼,思忖着自己未来的下场,如今有太后庇护还好说,以后如何就难以预料了。   经过一夜调整,八福晋又是英姿飒爽的大妇了,临离开之前,欲言又止的看着书雪,见其低头不语,方有些不甘心的离开了潭柘寺。   书雪自我催眠:各人自扫门前雪。该说的已经说了,结果如何就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了。   潭柘寺经过半晌混乱很快归于宁静,八阿哥胤禩的贝勒府却陷入了一片阴郁之中。   “八哥,八嫂怎么样了?”胤禟让八福晋去求书雪,亦是存了万分之一的希望,除却自家八哥的子嗣问题,也有以此做敲门砖的意思,毕竟是当年赌约的见证人,胤禟连得四女,压力巨大,惟愿从书雪这儿得到一线生机。   “喝了药睡下了,她对那毒妇自幼濡慕,哪曾想到会受此暗算,恐怕一时之间很难转过这个弯儿来。”胤禩难得出口骂人。   “八哥,这事儿你得斟酌,安王是看好你的,未必就知道这种内维私事。”胤禟眉头微皱,还是出声规劝哥哥三思而行。   “依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办?”胤禩脸上乌云密布,任是谁知道自己可能没有子嗣也不会有好心情,更何况是胸怀大志的皇子。   “八哥”胤禟想了一想说:“这事儿还是遮下的好,安王老福晋已经没了,就凭一个老奴才的话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闹大了对你的声誉不好,当务之急还是找寻名医治愈病症为要。”   胤禩长长吸了一口气,无奈地苦笑道:“恐怕是难了。毕竟已过这么多年,要想痊愈怕不容易。”   胤禟狠拍一下扶手,痛骂一声:“妇人!”忽的灵机一动,转头看向胤禩。   胤禩愣了愣,转瞬即明白了胤禟的意思,试探着问:“简王嫂——”   胤禟却摇了摇头,“此事尚需再议,她能知悉内情也是因为阴差阳错与八嫂同榻,至于医术如何恐怕难说,且男女有别,八嫂还好,你——”   胤禩好容易抓住救命稻草,岂能轻易放弃,近前向胤禟深深一揖:“全仗九弟周旋,成与不成哥哥感激不尽。“   胤禟慌忙起身避让:“八哥不必如此,弟弟自当尽力。”口上虽然不说,心中不免感到为难,因为事涉至亲之人,只得勉强应了。    ☆、九十五、担虚名代人受过   九十五、担虚名代人受过   书雪全然不知自己又被人惦记上了,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小日子依旧惬意。   一眨眼,年关已至,康熙与皇太后具有厚赐赏下来,又有后宫主位跟风赠礼,加之雅尔江阿在朝中得意,冰炭孝敬的宗亲外吏较往年何止翻了一倍,简王府一时风头无两,竟几与康亲王府比肩。   乐极生悲的典故就是这样来的,原本出于简亲王妃职责的书雪还要规劝雅尔江阿一二,以免引起老康的忌讳。不曾想简王府自身就把把柄递了上去。   过完元宵节,距离收功就只有七天时间了,轮值命妇逐渐清闲下来,不时聚到一处聊聊佛法、话话家常。   “今儿是冰嬉之会,咱们看不到热闹了。”五福晋语出感叹。   “是啊。”十四福晋笑道:“在家时极喜欢滑冰,自嫁进皇家后竟没有再玩过,去年带着弘明,今年却是在潭柘寺,可见天意如此。”   “不过是冰嬉,哪里扯出天意来,你若想滑,让十四爷单给你辟一处场子就是了。”书雪调侃堂妹。   “姐姐,你说什么呢。”琼琳脸色绯红,目显娇嗔。   书雪还待要说什么呢,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不及问话,苏长定慌慌张张地闯进来,连滚带爬的跪到了地上。   五福晋二人吃了一吓,待看清来人身份后方舒了一口气,双双看向仍然端坐的书雪。   “你怎么来了?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儿?”能让雅尔江阿跟前第一红人苏公公失态若斯,恐怕不会是小事儿。   “福晋,出大事儿了,三阿哥把十七爷和四阿哥推到湖里去了,到现在还生死未卜呢。”苏长定顾不得在侧旁听的五福晋与十四福晋,直接把事情吐露出来。   一句话惊得在场三人目瞪口呆,过了许久五福晋方讷讷地说:“三哥怎么如此糊涂,竟敢做出如此不悌之事。”   书雪摇摇头,看着苏长定问:“你说的是咱们府上的三阿哥和四阿哥吧?”   “是”苏长定缓了一口气,勉强稳下心神。   五福晋恍然大悟,又自嘲见事不明,如果真是几个皇子有事也不会扯到简王府身上。   书雪站起身,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旁边的琼琳眼疾手快,上前扶了姐姐一把方没有发生闪失,又转头喝问苏长定:“有什么事儿你缓缓地说,让我们听明白。”   由于有外人在场,苏长定说得极为隐晦,不过书雪总算是听懂了。   现今的简王府后院是伊尔根觉罗氏一家独大,因为雅尔江阿公务繁忙且与书雪有约在先,数月都是独寝书房,只是偶尔去伊尔根觉罗氏房中商议府务,几个妾室不明内因,对伊尔根觉罗氏恨得咬牙切齿,甚至于因此化敌为友,彼此抱团取暖。曾经脑残到和书雪打擂台的陈氏聪明了一回,用借刀杀人的手段对付情敌,王府旧人吴氏又有意无意向她透漏了不少当年先福晋与伊尔根觉罗氏争斗的隐秘,陈氏自以为得计,指派人添油加醋地说给了永谦知道,永谦被雅尔江阿保护的近乎小白,身边又没有得力下人规劝,一时间钻进牛角尖,认为母亲和哥哥都是被伊尔根觉罗氏害死的,将扎穆巴母子恨得咬牙切齿。   最近一段时间,雅尔江阿威震朝野,永谦子凭父贵,在宫中的地位水涨船高,不免十分得意。又有上次骂了十七阿哥胤礼未受严惩的前例,更加助长了自以为是的想头,冰嬉会上见扎穆巴和胤礼玩得投缘竟把他晾在一边,难抑心头怒火,索性亲仇旧恨一起报——悲剧发生了。   胤礼和扎穆巴的跟班一个错眼就不见了主子,唬的魂飞魄散,看到湖边又站着满脸愤恨的永谦,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救人的救人,找太医的找太医,报告的报告,一时间人仰马翻,不惊动主子是不可能的。   气壮如牛的雅尔江阿被胆大包天的儿子轰去了二魂六魄,勉强吩咐苏长定看管昏迷中的扎穆巴后,提溜着永谦就不管不顾地去了永和宫,康熙关心儿子安危,哪里有心思理会其他,诸皇子大臣情知简亲王霉运当头,又不便跟着看热闹,索性悄悄出宫等消息,倒是胤禛兄弟出入永和宫没有忌讳,加之关心雅尔江阿,便跟着同去,话却是不敢多说的。   苏长定将扎穆巴送回府,后院自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见闹得不像,苏长定即与安总管商量让他照看五阿哥永焕,自己则亲自来潭柘寺报知福晋。   书雪越听越淡定,到了最后她只有一个结论:永谦完了。不管此前康熙有没有动过换掉他的念头,现在是决计与世子之位无缘了。至于雅尔江阿,凭与老康之间的情义加上此事最大受害者的身份,应该不会被收拾的太惨,顶天被夺爵,伊尔根觉罗氏她们——   “更衣,我要进宫。”事已至此只能见招拆招了,不管对永谦印象如何,作为王府的女主人决不能在此时置身事外。   “姐姐。”琼琳一下急了:“你——我陪你一块儿去。”原本想劝书雪不要去趟浑水,又觉得不现实,只得中途改口,提议随行。   “我也去。”五福晋深得太后喜欢,和书雪向来要好,唯恐她受到牵连。   “不必了。”书雪婉言谢绝二人的好意,勉强笑笑说:“我在太后与皇舅面前还有些体面,想来两宫是不会迁怒的。”   二人不好勉强,且尚需防着止安禅师有什么法事吩咐,书雪一走她们就得顶上,是以虽然提着心,又不能不留在此处节制命妇,以免书雪因擅自离寺而罪上加罪。   时间紧迫,仪仗是不方便用的,全副品装又不能骑马,书雪向止安禅师告罪后便借了五福晋的马车,以期尽早进宫。   幸好有御赐腰牌在手,书雪很顺利的进了紫禁城,入宫后不及向太后请安,直奔永和宫而去。因为来过几次,总算是熟门熟路,径自穿过正殿来到了后院。   书雪拿眼一扫,发现除去老康的随侍,太后和佟贵妃以及德妃的宫人也汇聚一齐,又有各宫主位派来问讯的太监宫女以及往来的太医,可谓人满为患。   最显眼的是跪在院落中央的雅尔江阿父子,纵然今年尚算暖冬,仍不免有寒凉之气,雅尔江阿还好,永谦已是嘴唇发紫,摇摇晃晃难以跪稳。   众宫人多认得书雪,纷纷躬身问好,雅尔江阿闻声抬头,脸上尽是苦涩,叹息一声后方道:“你来了。”   书雪咳了两声,没能说出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雅尔江阿知道书雪因这场奔波犯了旧疾,急忙解下斗篷递了过去,书雪并没有接,瞥了永谦一眼又给雅尔江阿穿上,转头对守在门外的魏珠说:“劳烦谙达通报。”   魏珠微微欠身,转头打帘子进去,半盏茶的工夫即出来传谕:“和硕文华公主见驾。”   雅尔江阿眉间的晦涩一闪而过,盯着妻子的背影又是一声长叹。   康熙与太后分坐胤礼榻前,佟贵妃和德妃在太后身后安抚落泪的陈嫔,太医跪在一边,又有胤禛和胤祥兄弟垂首而立,站在康熙背后,端的是壁垒分明,丝毫不因一时情急而更显紊乱。   康熙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书雪并没有叫起,语气生硬地问:“你不在潭柘寺主持太皇太后的法事,进宫做什么?”   书雪知道康熙迁怒,只得磕头认错:“儿臣有负皇舅恩典,身为简亲王妃未能行继母教化之责,请皇舅降罪。”   康熙“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去告诉雅尔江阿,胤礼命贱,受不得他们父子的跪。”   书雪见话说得重,不敢争辩,只是叩头请罪。   太后心中叹息,虽注意到书雪似有不适有心说项,又不能不顾及陈嫔和老康的舐犊之情,也就不好在此时说什么。   原本对书雪略有迁怒的陈嫔倒是看不过去了,抽噎着上前给她求情:“主子,王妃在潭柘寺为先太皇太后祈福,此事很不与她相干,请您明察。”   康熙见书雪虽然一身正装,此时却显得十分狼狈,知道自己方才是迁怒了,见陈嫔说情,即缓缓地吩咐道:“起磕吧。”   书雪起身,又谢过陈嫔方问起胤礼的病症:“十七爷的身子可安。”   太后忙道:“太医说,只要退下烧就无大碍了。”   书雪近前看了胤礼一眼,果见其脸色绯红,像是高烧未退的症候,即回头询问太医:“旧日曾听闻烈酒涂身配以刮痧之法可以退热,不知医道可有此理?”   太医一愣,很快回答:“烈酒确有散热之能,不过刮痧之法微臣却不曾试过。”   康熙闻言,一叠声吩咐魏珠去取烈酒,又问书雪:“你懂刮痧?”   “刮痧是民间土方,太医并非不会,只是不敢以下犯上罢了。”书雪略有歉意地看了太医一眼,据实回了话。   康熙自是明白其中必有隐情,也不怪罪太医,只教书雪动手,给胤礼刮痧。   十三阿哥胤祥启道:“儿臣府中尽有好酒,这就出宫去拿。”   康熙准奏,又劝太后回宫休息,太后挂念胤礼,也怕书雪吃亏,只在德妃的陪伴下去正殿等讯,佟贵妃仍候在一旁陪伴康熙。   不过一时,魏珠与胤祥取了烈酒回来,康熙亲自动手与胤禛兄弟给胤礼擦洗身子,同时按照方才所观给他刮痧。佟贵妃拉着书雪退到了外间。   魏珠趁机上前,悄声请示二人:“贵主儿、福晋,王爷和三阿哥还跪在外面呢,这寒冬冷月的,万一冻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书雪默然不语,胤礼的命不比永谦更金贵,如果只是意外康熙也不会把雅尔江阿父子怎么样,可事实是永谦蓄意谋害皇嗣,如果胤礼有个好歹,不管是从皇帝还是从父亲角度讲,康熙都不会善了此事,唯一的希望就是胤礼平安无事,否则最好的结果就是雅尔江阿丢爵,永谦丢命。   “你去求个恩典,我敲敲边鼓,事已至此咱们只能指望十七阿哥逢凶化吉了。”佟贵妃对书雪颇有好感,并不曾因为四儿的事儿有落井下石的想法。   书雪谢过佟贵妃,打算出去听听雅尔江阿的意思。    ☆、九十六、撑大局安内攘外   九十六、撑大局安内攘外   永谦体质不错,跪了几个时辰也没有倒下,雅尔江阿更是腰杆挺直,没有显出什么不适。   “爷,你——”书雪看了永谦一眼,又是一声叹息。   “福晋”雅尔江阿犹豫了一下说,“永谦虽然罪不容诛,毕竟自幼失母,烦你代禀汗阿玛,我愿一力担罪,只求汗阿玛给这孽障一次机会,饶他一条小命。”   书雪转而看向罪魁祸首永谦:“你怎么说?”   永谦收敛脸上的畏惧,恢复了以往的执拗:“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让阿玛受连累。”   书雪点点头:“倒是父慈子孝,有男子汉的样子。”   “哼”业已十岁的永谦丝毫不在意继母的夸奖。   书雪不再多话,拔下头上的金钗扔到永谦身前,冷冷地说:“你犯的是死罪,就在此处自裁罢!”   “福晋——”雅尔江阿不可置信地看着妻子。   永谦的脸色瞬间由白转灰,“你——你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谋害皇嗣,是为不忠;累父受过,是为不孝;知错不改,是为不智;戕害手足是为不悌;似你这等不忠不孝不智不悌的畜生还不当死?你不是要一人做事一人当吗?现在就给十七爷抵命把。”说完这番话,书雪已是难接下气,掩口咳嗽起来。   永谦被书雪一激,放弃争辩的打算,抓起金钗就要往身上扎,雅尔江阿眼疾手快,劈手夺了过去。父子二人争执起来。   围观的宫人纷纷上前解劝,见势不妙的魏珠也匆忙进屋向康熙报告去了。   书雪接过宫女手中的金钗,指着永谦正色劝道:“王爷,纵使没有十七爷,扎穆巴就不是你的儿子?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儿,谁也别想摘清,我拼着不慈的名声也不能让全家受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业障连累。”   不待雅尔江阿说什么,永谦一把拍开书雪的手,怒气冲冲地喊:“爷有罪没罪和你无关,爷的事儿不用你管——”   “啪”永谦话音未落脸上早挨了书雪一记耳光,愣神之间,又是一记,待众人反应过来,永谦早已被打了四五下,双脸都显出乌青来。   雅尔江阿却没有任何动作,在一旁直直地盯着妻子,两眼黯淡无光。   “住手”太后与闻讯而出的康熙同时出声喝止,德妃与佟贵妃也上前拉人,怕书雪因此受责。   书雪恍若无闻,扯了冠服继续左右开弓,打得永谦满脸血迹,略带婴儿肥的脸颊高出近一寸来,神色也幻乱起来。   太后见永谦被打得不祥了,忙命两个嬷嬷上前帮忙,四人合力才解开永谦的危局,把书雪挡了出去。   书雪青丝凌乱,面无表情地跪到了一旁。   因为胤礼的病情稍稍见好,康熙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怒火冲天,又见眼前情景着实凄惨,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沉声作出了先期处置:“革去永谦黄带子,于宗人府□□;雅尔江阿教子无方,权禁足府中,闭门思过。”   雅尔江阿叩首谢恩,却没能站起来,直接歪倒在一旁,永谦也没好到哪儿去,早已昏厥了过去,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忙乱。   书雪冷眼看着,并没有上前帮手,她对十四阿哥以下的皇子大多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十八阿哥胤衸是八岁夭折,胤礼能不能躲过此劫殊难预料,如果折在这,自己后半辈子铁定没好日子过。对雅尔江阿父子的同情因此抿去了七八分。   太后看得分明,不免与康熙商议:“如今出了这种事,也不好让她回潭柘寺,左右不碍圆满,就先叫她回王府吧。”   康熙点点头,又嘱咐道:“不可误了正日子的法事。”   书雪谢了恩典,太后早已打发胤祥带人抬了软榻过来将雅尔江阿挪了上去。胤禛亲自带人把永谦押解,奉旨送去了宗人府。   夫妻俩回到王府时,内宅早已大乱,除去照顾儿子的伊尔根觉罗氏,几个妾侍通房全围拢上来,追着雅尔江阿嘘寒问暖。书雪从苏长定口中获知内因大概,深恨她们作耗,自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雅尔江阿昏迷不醒,书雪强自支撑,衣不解带照顾了他一夜,第二天早上方稳定下来。   伺候雅尔江阿喝过药,书雪直接把王府的副主子们召集到了正厅,打算趁康熙的最终处分下达前整理好府务。   “安总管,你是王府的都总管,府里有什么龌龊想来你都知道,最近是哪个不要命的四处造谣毁谤先福晋与大阿哥,还不如实交代。“此时的书雪虽然妆容不整,面色憔悴,在众人眼中却比往常更添了三分威仪。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安总管是有责任的,连外务总管苏长定都对内院争斗知悉大概,更何况是他这个内宅管事,原本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息事宁人的原则,不料永谦如此莽撞,直接颠覆了爱新觉罗氏架桥拨火、背地下手的优良传统,光明磊落的动了手,就算想捂也捂不住了。此时被问,索性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情况汇报了出来。   苏长定在潭柘寺时已言辞闪烁的将永谦谋害扎穆巴的原因说了个大概,书雪早对雅尔江阿长子次子同日夭折的事儿心存疑惑,经过这场风波更笃定其中必有跷蹊。   安总管的叙述与苏长定的话基本吻合,书雪不再多言,当场宣布褫夺陈氏的名分,逐至京外的庄子,永不许她入府,吴氏等人一律禁足,禁期待定。   陈氏当然不肯认罪,吵着要见雅尔江阿,安总管家的直接带了两个粗壮媳妇把她堵嘴拖了下去,大厅登时安静下来。   相较而言,吴氏等人的眼力就好多了,乖乖猫在一边半口气都不敢出,极力缩小存在感,心中俱是叫苦不迭:这次玩儿大了,借刀杀人是很高明,没想到这把刀太锋利,把整个王府都捅了个窟窿。不比陈氏自以为聪明的愚蠢,吴氏等人很清楚王府的倾覆对她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福晋,太福晋与本家爷们都来了,庄亲王爷跟着,恐怕是来者不善。”陈氏刚被拖出去,在前院把风的门房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作吧,你们就作吧,等明儿大伙被赶出王府我看你们还有什么好争的,你们不是厉害吗?现在本福晋给你们表现的机会,谁把这些人打发了我就给她请封侧福晋。不,本福晋退位让贤,让爷扶正她为嫡福晋。”大寒的天气书雪出了一身热汗,不住声地咳嗽起来。抱琴忙奉上茶盏,轻轻给主子捶背。   “福晋,如今王爷还躺在床上,阖府上下自是唯您马首是瞻,奴才等静听福晋训示。”安总管真怕书雪在此时撂挑子,带头跪到了大厅中央,众管家管事与妾侍通房跟风而拜,眨眼间,乌乌压压地跪了一地人。   在场众人平日是铆着劲儿勾心斗角,生怕别人占便宜自己吃亏,今日却出奇的团结,纷纷打定了内斗必先攘外的主意,表露忠心向福晋:只要躲过这场大劫,怎么样都认了。   书雪润了润喉,起身冷笑一声:“现在都知道急了,你们这些半截主子副小姐舍不得如今的安逸日子吧?能喘气的都跟上,就是没什么作用好歹还能撑撑人场不是,爷已经倒下了,你们就甭讲忌讳了?”   吴氏等人哪敢说半个不字,乖乖跟在了书雪的身后。   太福晋与庄亲王等人早已被前院的仆婢迎到了堂屋,因为有头有脸的管事都被召到了正院,并没有什么人陪坐。   书雪拿眼一扫,发现除忠保、穆尼外雅布诸子全来了,比过节时人还齐全。安总管佩服福晋有先见之明,早早把忠保兄弟送去了外家,否则局面就更复杂了。   见书雪进屋,除上位的庄亲王与太福晋,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今儿个人齐全,怎么竟像下了帖子一般。”书雪朗声而笑,近前向太福晋与庄亲王行礼:“伯王安好,额娘吉祥。”   博果铎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太福晋点了点头,示意儿媳起身。   “雅尔江阿呢,他怎么不出来给本王见礼?”庄亲王见只有书雪一人出来,身后带着一群下人,登时拉下了脸。   “伯王恕罪,我们爷感了风寒,喝完药刚睡下,恐是不能来给您请安了。”书雪赔笑道。   “你能做得了简亲王府的主吗?”博果铎一脸的不屑。   “伯王,媳妇儿身为御笔亲封的简亲王正妃当然做得了主,您有什么吩咐尽可明示。”书雪刻意加重了“御笔亲封”四个字的读音。   博果铎一梗,想是明白书雪话中的意思,转头看了雅布三子阿扎兰一眼。   阿扎兰会意,斟酌着问道:“不知大哥现在有什么打算?都是一家子骨肉,若有什么需要嫂子尽管吩咐。”   “我替爷谢过三叔了。”书雪看了阿扎兰一眼,心道此人倒是聪明,不愿意做出头鸟。   敬顺刚要动作,太福晋一眼横了过来,只得乖乖缩了回去。   博果铎暗骂一声烂泥扶不上墙,忍不住问道:“你们府上的三阿哥谋害皇子,证据确凿,雅尔江阿想怎么谢罪。”   “皇上已有明诏,令我们爷闭门思过,以后如何自有圣训。”书雪轻咳一声,没有正面做出回答。   “你们三阿哥犯的是不赦之罪,雅尔江阿教子无方,岂能继续忝居王位,皇上仁慈,待雅尔江阿一向不薄,他还是自己上让位折子的好,免得主子为难。”博果铎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索性把话挑明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书雪不留痕迹地扫了双目放光的雅布诸子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既做不得主,还是叫雅尔江阿来与我说话吧。”博果铎见书雪无言以对,心中十分得意。   书雪喝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我们爷如何请罪与伯王无关,就不劳您挂心了。“   “你——”博果铎老脸一红,怒声责问道:“你这是怪本王多事了?”   “不敢。”书雪不客气地瞪了回去:“我们爷的爵位是祖宗所传皇上所赐,再怎么说也牵扯不到伯王身上,莫不是您老对简亲王之位有什么想头,想抓个先儿做大清朝第一位双爵王爷?”   “你——你血口喷人”博果铎见书雪影射自己有不臣之心,当即白了脸,“嚯”的一声站了起来。   “不是么?”书雪微微一笑,眯眼回道:“我们爷虽然是伯王的晚辈,简亲王的位子却是自老郑亲王起袭,不说比庄亲王之位显贵,怎么着也是平起平坐吧,于公,伯王是僭越犯上,于私,即使我们爷丢了爵位也落不到您身上,您这不是逾矩是什么?”   “不错,本王是管不到简亲王府上的事儿,如今现放着你们府上的老福晋和众爷们儿在此,难道也管不得此事吗?”博果铎急中生智,总算从书雪的话中找到了突破点。    ☆、九十七、巧激将反客为主   九十七、巧激将反客为主   太福晋刚想说话,书雪扬声喝道:“咱们做晚辈的忤逆不得庄亲王伯,你们还不快来请额娘做主。”   话是朝雅尔江阿的妾室们说的,如果以一敌二,书雪自问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金氏最机灵,扯着帕子就跪到了太福晋跟前:“求太福晋给我们爷做主。”   刘氏吴氏等人心领神会,依样画葫芦跪了过去,哭得太福晋脑仁儿直跳,求救般看向书雪。   雅布诸子自书雪等人进来就没抬过头,即使太福晋被包围也没谁上前救驾,不管对雅尔江阿观感如何,阿扎兰等人毕竟是成年小叔,哪敢对大哥的小妾动手动脚,一个个推聋作哑,埋首喝茶,唯恐被沾包捞不到最大利益。   博果铎气得胡须直翘,拍着桌子大声喝道:“反了反了,小小的妾侍竟敢胁迫太福晋,体统何在?祖宗规矩何在?若再不退下,惹出爷的性子来将你们统统打煞,看你们还敢放肆。”   金氏等人立时止了哭诉,转头望向一旁喝茶的书雪。   书雪斜眼瞅了博果铎一眼,冷笑道:“简王府的侍妾如何轮不到伯王发落,只要我和爷高兴,她们便是拆了王府也没什么不可,横竖我们愿意。”   金氏等人不过一时惧了博果铎之威,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他不可能把自己怎么样,又扯着帕子哭求起来。其中尤以金氏唱作俱佳,边哭边诉:“太福晋,奴才们命贱不值什么,好歹是爷枕边的人,要是当着您和福晋的面被外人打煞了,我们王府的脸可往哪儿搁呢,太福晋——”哽咽之间竟有气息不接之感。   博果铎连番被书雪顶撞,早就失了分寸,现在又被一个小小的妾室挤兑,哪里还忍得住,甩手将茶盏砸了个粉碎,跳起脚骂道:“当年舒尔哈齐就敢反叛□□皇帝,如今雅尔江阿又指示儿子谋害皇嗣,可见你们简亲王府是贼心不死,胸怀异志!”   书雪“唰”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阿扎兰等人怒骂:“你们都是死人不成?人家已经将你们说成大逆罪人、羞辱你们祖宗了还不说话,老郑亲王鞠躬尽瘁,阿玛一世忠勤,不意生出了你们这些懦夫由得外人上门辱骂栽害,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纵然是我这妇人也为你们害臊!”   雅布诸子早已红了眼,被书雪一骂,如何还能安坐,起身将博果铎围了起来。   “博果铎!我曾祖老郑亲王兢兢业业,辅弼三朝,先帝都尊称一句叔王,怎么就成了逆臣?我祖简纯亲王、我父简修亲王,那个不得主子器重?你不给我们弟兄一个交代,好便好,若不好,小爷我舍了这条性命也要叫你了账!”雅布五子实格脾气最是火爆,挽了袖子就要拿捏博果铎。   博果铎早在心中甩了自己十来个耳光,强辩道:“我是说雅尔江阿,你少牵扯别人。”   阿扎兰和敬顺一左一右,将实格架了回去。   书雪强压喉咙中的不适,平声吩咐安总管:“送客!”   话是针对博果铎说的,博果铎见书雪如此不给自己脸面,更是心头蹿火,本想一走了之,念及此行的目的,忍耻向太福晋一揖,陪情道:“为兄年老糊涂,竟然失言亵渎历代老王,弟妹宽谅则个。”   太福晋虽然没有为难书雪,却也不愿今天的事儿不了了之,见博果铎折节陪情,起身侧让到一旁,口称“不敢!”又向书雪等人说:“王兄一时失言,你们就不要计较了。”   书雪眉头一皱,想了一想方问阿扎兰弟兄:“叔叔们都是冲着简亲王的爵位来的?”   阿扎兰等人低下头,没有一人答话。   “我们爷与各位都是阿玛的儿子,明人不说暗话,手足之谊未必有多少,面上的情分却需过得去。汗阿玛圣烛明照,谁是谁非看得明明白白,你们若在此时落井下石,汗阿玛便是夺了我们爷的爵位也决计不能赐到你们身上。且十七阿哥未必就会有事,我们府四阿哥还躺在后院,凭这点汗阿玛也不能不体谅我们爷的难处,会容得了你们争锋?”书雪一字一顿,语气缓和了三分。   实格面带犹豫的看着阿扎兰:“三哥——”   阿扎兰心中也是极为矛盾的,雅布现有十二子在世,除去雅尔江阿属他年长,袭爵的几率却不是最大,原因在于太福晋还有三个亲出的嫡子,把雅尔江阿拿下马,自己的处境不会有什么变化,反而多了太福晋这层束缚,对生母和两个同胞弟弟也见不得是什么好事。   “嫂子,老话说得好‘长兄如父’,自从阿玛过世大哥就是简亲王府的顶梁柱,不论何时何地,这一点都不会改变。”阿扎兰权衡一番,还是倾向支持雅尔江阿。   “好一个长兄如父。”雅尔江阿扶着苏长定走了进来,不等众人行礼,将手中的折子扔到博果铎脚下,冷冷地说:“这就是你要的东西,拿去吧。”   博果铎原以萌生退意,见折大喜,也顾不得雅尔江阿眼中的藐视,将奏本捡了起来。   “爷,您不能啊,爷——”金氏等人吓坏了总角将雅尔江阿围了起来。   雅尔江阿并不理会,转身看向妻子:“福晋——。”   大厅一片寂然,这一瞬间,书雪发觉内心倏地轻松下来,缓缓摘下头上的金冠,回头吩咐抱琴:“把亲王福晋的金册冠服都找出来吧。”   雅尔江阿的眉头瞬间展开,神色柔和地看着妻子。   “你既然知趣,我就替你呈上去,主子一向仁慈,是不会太委屈你的。”博果铎把奏折袖将起来,唯恐雅尔江阿反悔。   雅尔江阿冷哼一声,并没有搭话。   博果铎自是不会在意,颔首向太福晋致意后便要离开。   “圣旨到,简亲王雅尔江接旨——”书雪刚要逐客,乾清宫总管太监顾问行捧着圣旨,手持拂尘走了进来,见此场景佯装一愣,很快端正神色看向书雪夫妻。   博果铎喜形于色,料定必是处分旨意到了,眉目之间得意无比。   雅尔江阿夫妻顾不得许多,俯身跪了下去。   “旨意:简亲王雅尔江阿教子无方,罚俸一年,削两佐领,钦此!”顾问行合上卷轴,又笑着对书雪说:“福晋,万岁爷叫您早回潭柘寺,万不可误了法事。”   雅尔江阿此时方回过神儿来,不确定地问:“谙达,汗阿玛没说别的?”他不相信康熙的处分这样小。   “对对对,公公不会落下了什么吧?”博果铎的脸瞬间扭曲,双眼紧紧盯着顾问行。   顾问行脸色一正,只说:“王爷说笑了,借奴才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假传圣旨,如何敢隐瞒主子的圣意?”   博果铎自知失言,尴尬地赔笑道:“爷就是随便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顾问行并不理会,转身向雅尔江阿解释:“王爷,十七爷已经醒过来了,主子尽知事情原委,立时就把奴才派了过来。”   雅尔江阿仍旧一头雾水,疑惑的看着顾问行。   顾问行将宫中的情景细细讲了出来。   胤礼醒后把事情经过告知了康熙,原来当时永谦推的人只有扎穆巴一个,只是胤礼一时情急才自己跳了下去想把扎穆巴拉上来,结果可想而知,俩人全栽了。   随着胤礼的好转,康熙的怒火早已消减了七七八八,闻说真相后更是把对雅尔江阿的一丝迁怒转化为同情,朝中嫡长之争已趋白热化,大阿哥和太子就差短兵相接,做父亲的哪能不知道这里面的苦楚?对雅尔江阿的处分雷声大雨点儿小即由此而来。   雅尔江阿感激涕零,朝紫禁城方向三拜叩首,又托顾问行代禀康熙:只要身体好转马上入宫谢恩,定不辜负汗阿玛重恩云云。有关永谦的话却没提半句,想是心中已有成算。   阿扎兰十分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胁迫书雪,实格等亦有同感,纷纷向雅尔江阿告辞。   太福晋大没意思,深悔受博果铎蛊惑前来问罪,好在留了余地,不至于圆不回来,只说了句“无事便好”就要离开。   博果铎讪讪的将奏章拿出来,闷声不吭地放到了椅子上,附和道:“对!对!对!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雅尔江阿并不领情,向阿扎兰微微颔首,吩咐安总管送太福晋回院,又让苏长定请顾问行到前厅吃茶,方对博果铎冷哼一声:“不送。”   博果铎更加无趣,扭头走了。   剩下的人欢声雷动,又给雅尔江阿磕头,吉祥话不花钱的成筐批发,个个面露喜色。   雅尔江阿心情并未转好,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在场之人也不是不会看眼色的,府里统共四个阿哥,一个生死未卜,一个幽禁宗人府,当父亲的能高兴就怪了。金氏等不敢赘言,依令退了出去。   书雪心气儿松泄,身型一晃,顿有天旋地转之感,只闻耳边有雅尔江阿的叫喊声,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九十八、同根相煎何太急   九十八、同根相煎何太急   书雪强睁开眼,轻声道:“就是累了,没什么大碍。”   雅尔江阿心下稍安,勉力把书雪抱到了里间安置在日常休憩的小榻上,又替她将冠服脱掉盖上锦被斗篷才退了出去。   书雪没能安睡,刚合上眼外面便传来嘈杂的吵闹声。因怕有什么变故,只得撑着坐了起来。   抱琴进来后看到主子在穿衣,忙近前阻拦:“外面没有事儿,是伊尔根觉罗格格在闹呢,有王爷在,您休息吧。”   “好不容易安稳了她又折腾什么?”此时的书雪不复平时的精明,说话就带了三分火气。   “福晋,扎穆巴也是您的儿子,求求您救救他吧,福晋——”抱琴未及答话,屋外传来伊尔根觉罗氏的哀嚎声。   “四阿哥怎么了,昨晚上太医不是说他已有好转吗?又有什么变故不成?”书雪揉揉额角,眉头皱了起来。   “今早上又有反复,太医说恐怕得预备后事了?”抱琴叹息道。   “这么严重?”书雪情知伊尔根觉罗氏拜错了菩萨,却又不好弃之不理,只得吩咐抱琴:“给我一杯茶。”   雅尔江阿打帘子进来,发现书雪在擦脸,歉意地说:“被吵着了?我已经把她打发走了。”   “嗯。”书雪放下帕子,坐回了榻上。   雅尔江阿讪讪的:“福晋,要不你陪我去看看扎穆巴?”   “爷,四阿哥叫我一声嫡额娘,我也做不来见死不救的事儿,去看他是应当的,有句话我得说在头里,我没起死回生的本事,四阿哥如果有个万一,你不能归咎在我身上。”扎穆巴比胤礼落水时间长,医护条件相对较差,太医都下了死亡通知了,可见是凶多吉少,书雪不是冷血动物,却不会为永谦背黑锅。   雅尔江阿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来到后院时,伊尔根觉罗氏已经哭成泪人了,看到书雪如见救星,一脸恭谨的把她迎了进来。   书雪上前试了试扎穆巴的体温,皱眉问道:“这么烫!昨儿个我派人交待的法子你没用?”   伊尔根觉罗氏一愣,不自在的低下了头,讷讷回道:“昨天晚上已经好转的,谁知——?”   书雪心中了然:伊尔根觉罗氏是防着自己呢。雅尔江阿也料到这一点,不禁恨骂一声:“无知愚妇!”   伊尔根觉罗氏不敢多言,满是期冀的看着书雪。   “太医怎么说?”据书雪观察,扎穆巴恐怕过不了这一关了。   “太医说只要过了今晚就有望痊愈。”伊尔根觉罗氏艰难的吐出一句话,低声哭了出来。   熬不过今晚?书雪懵的一下呆住了。要说和扎穆巴有什么母子之情,那完全是鬼话,可一想到府里唯二叫自己嫡额娘的小豆丁即将离开人世,心中不可抑制的酸楚起来,愣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良久之后方恨恨地咬出五个字:“永谦,你该死!”   雅尔江阿一个激灵,愕然的看着一脸恨意的妻子,讷声道:“福晋——。”   伊尔根觉罗氏对永谦的恨意更胜书雪千倍,目光呆滞的坐到了一旁。   书雪不是神仙,对扎穆巴的病情束手无策,所能做的只是陪在他床前,尽一尽身为嫡母最后的责任而已。   伊尔根觉罗氏在得到书雪一句“倘若我真是九天玄女,又何必在王府受这份委屈”时,也绝了祈仙祷佛的念头,静静坐到了扎穆巴的榻前。   雅尔江阿这个亲生父亲竟变得多余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   书雪之前对挂名丈夫的同情在了解到扎穆巴的病情后转变为厌恶,忍不住越俎代庖替伊尔根觉罗氏撵人:“时辰不早了,爷留在这儿也无益,先去歇着吧。’   雅尔江阿不知妻子为何突然发难,不免微微一愣:“扎穆巴是我的儿子,我在这儿陪着。”   伊尔根觉罗氏只觉此言大为刺耳,不管不顾地顶了回去:“爷的儿子是三阿哥,我们四阿哥算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当不得爷挂心。”   雅尔江阿双眉一敛,“你这是什么话?”被小妾顶撞,语气很是不好。   伊尔根觉罗氏哼了一声,却不敢多说什么。   她不敢,有人敢。   书雪经过这番折腾,形神俱疲,边给扎穆巴换毛巾边冷声道:“你哪里知道,三阿哥是爷的心尖尖,只能捧着护着,咱们这些人顶多是手指甲,冒冒头都是挨剪刀的命,有什么好比的?”   话是朝伊尔根觉罗氏说的,雅尔江阿被噎得一梗,待要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半天才说:“我一定给你们母子一个交代。”   书雪二人只作不闻,她们都是雅尔江阿父子的切身受害者,自不会相信他的空口白话。   雅尔江阿大为尴尬,自己扯了张椅子坐到了一旁。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走,扎穆巴昏昏沉沉,一直不见起色。   子时刚过,扎穆巴竟“嘤”的一声睁开了双眼,伊尔根觉罗氏大喜,一叠声地叫太医来看。   候在外间的太医忙过来诊脉,把完脉后却不见喜色,只低低对雅尔江阿说了声“王爷,准备后事罢”便退了出去。   书雪听得清楚,知道扎穆巴这是回光返照,紧紧握了一下手上的帕子。   伊尔根觉罗氏一愣,却不像方才那般失态,轻轻抚摸着儿子的额头没有说话。   “额娘,你怎么哭了?”扎穆巴伸手给母亲拭泪,胳膊却没能抬起来。   伊尔根觉罗氏拉着扎穆巴的手放在脸上,眼泪掉了出来。   扎穆巴转头看到书雪,惊喜道:“嫡额娘,等我好了你还教我和十五叔捏泥人好不好?”   “好,等你好了——”书雪泪如雨下,怎么也说不完下面的话,忙低头擦了擦脸,勉强笑道:“你属虎,嫡额娘给你捏个小老虎好不好?”   “好。”扎穆巴嘴角一弯,双目渐渐没了焦距,叫了一声“阿玛”,慢慢闭上了眼睛。   当初苏麻喇姑过世的时候书雪并无太大伤感,此时却悲痛难当,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索性任由它流了下来,静静看着如同疯魔了一样的伊尔根觉罗氏抱起扎穆巴的遗体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打。   雅尔江阿红着眼睛劝爱妾节哀,伊尔根觉罗氏并不领情,直愣愣地盯着儿子的面容没有说话。   僵持了近两个时辰,苏长定一咬牙,上前给雅尔江阿磕头:“爷,四阿哥已经去了,您还是尽早安排后事,让他走的安稳才好。”   雅尔江阿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柔声将苏长定的话说给了伊尔根觉罗氏。   伊尔根觉罗氏终于哭出声来,悲痛之间竟昏厥了过去。苏长定趁机将扎穆巴的遗身抱了出去。   书雪横了雅尔江阿一眼,过了许久才和他商议:“四阿哥的后事就由爷操办吧,我替你进宫谢恩。”   “好”扎穆巴临终那句“阿玛”在雅尔江阿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原有意为这个被自己忽视良久的儿子尽一份力,自然痛快的应了下来。   书雪不再多言,准备回房更衣,她现在的样子委实狼狈,下衣脏乱,手还肿着,头发许久未曾梳理,因着两昼夜没睡的关系,脸色也差得很。   “福晋。”书雪刚踏出里屋,背后传来雅尔江阿语带犹疑的问话:“永谦——”   书雪脚步未停,只回了八个字:“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雅尔江阿浑身一震,直直地看着门帘,心中千头万绪只化作悠悠长叹,转身开始处理儿子的后事。   书雪进宫时康熙正准备上朝,见她过来不免奇怪:“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太后还没起身。”   书雪俯身下拜,回道:“儿臣此来一为我们爷告假,二位我们爷谢过皇舅不罪之恩。”说着连磕了三个头。   康熙“嗯”了一声,淡淡地说:“胤礼已经大好,朕乐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们记住这次教训就是了。”   书雪再拜起身:“领皇舅训示!”   “你们府上的四阿哥怎么样了,胤礼还挂心的很呢。”康熙正要让书雪跪安,忽的想起了扎穆巴的事儿。   书雪心中一痛,忍住悲声回话:“劳皇舅惦记,我们四阿哥已在今夜子时去了。”   康熙刚接过魏珠手上的茶盏,闻言又递了回去,有些伤感地问:“没了?他才六岁吧?你出来了他的后事怎么办?”   “皇舅放心,我们府里有爷主持。”   康熙略加思索,又问道:“你和雅尔江阿对永谦的事有什么章程?”   “全凭皇舅圣裁。”书雪脸上全无表情。   康熙的眉头皱了一下,盯着书雪摇头叹息:“若是雅尔江阿在,他一定会求朕从轻发落。”   “皇舅以仁孝治天下,我们爷绝不敢以私情乱伦常。”书雪对永谦满心憎恶,当然不会替他求情。   “你是让朕替你做恶人,朕倒是记起来了,前年你生日时还被他气病了一场,想来是积怨已深。”康熙不想让雅尔江阿再经历一次两子并亡的痛苦,自是无意将永谦怎么样。   “皇舅难道认为残害手足之人应当饶恕?”书雪隐约明白了康熙的意思,当机立断将了他一军。   康熙被堵得一梗,想了想方转身吩咐魏珠:“拟旨。”    ☆、九十九、紫禁内廷排座次   九十九、紫禁内廷排座次   书雪拿着康熙给的圣旨手足无措,出宫之后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吩咐车夫掉头去了完颜家。   万吉哈要上早朝,太太和永庆兄弟却是在家的,见书雪突然归宁不免吃惊,忙将她接到正房详问端倪。   书雪并不废话,将这两天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母子四人。   太太沉吟片刻方缓缓地说:“这件事是你错了,三阿哥毕竟不是你生的,不管他有什么错你都不该插手。”   “额娘,我是简亲王府的嫡福晋,怎么能容下这么个蛇种豺性的孽子祸害王府。”书雪想到扎穆巴夭折时的情形,仍然难解心头之恨。   太太并不赞同:“主子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你就是希望你能抬手一线,宽恕三阿哥一次,不替他求情主子只当你是一时气愤,若真这么做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见书雪若有所思,太太悄声补充:“何况对你来说不见得是坏事,四阿哥一殁,三阿哥是没前途了,五阿哥六阿哥还小,你再抓紧怀一个,那将来——”   书雪一愣,转即坚定地说:“雅尔江阿——他不配。”   太太开解女儿:“女人打总儿都是这么过来的,你阿玛在朝中八面玲珑,在后宅不照样拎不清?王爷那样的身份你能指望他从一而终吗?”   书雪默然不语,沉吟许久才说:“额娘,我有数了。”   太太欣慰的点点头,抚着书雪的发髻连声叹息:“你纵然机灵,才出嫁不到两年哪里能真正做到滴水不漏?我还是那句话,你看开些,不要太较真了,否则到头来苦的还是你自己。”   书雪哪里能不明白其中的勾当,不甘愿的低下了头。   “额娘,雪儿——”永庆目送妹妹的马车离开,眼中满是担忧。   太太长叹一声,无奈地说:“别看她有体面,心里不知多苦,好好的千金贵女生生被简亲王府扭左了性子,只望她以后能低一低头,不要落个没结果的下场。”   永振全无往常的乐观,暗暗握紧了拳头。   扎穆巴是夭折,一口朱红棺材就拉了出去,伊尔根觉罗氏哭得昏天暗地,一天之内昏厥了三次,到最后连眼泪都流不下来了。不管平日关系如何,此时的书雪对她只有同情:任是哪个母亲连丧二子都不会好受,若果不是还有一个永叙要照顾,恐怕很难撑过这一关。   书雪虽然把永谦从宗人府领了出来,却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直接关了禁闭把他圈在了自己的院儿里,原本伺候永谦的丫鬟仆妇一体撤换,只派了两个丫鬟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雅尔江阿一句话没说,任由妻子发落儿子。   正月二十二是圆满的正日子,康熙亲奉太后率满朝文武前来潭柘寺进香,宗室命妇亦如命会齐,为收关做准备。   康熙对这次的法事十分满意,免不了又是一番厚赏,书雪全不在意,谢过恩典后就退到了一旁。   康熙打了一套组合拳,借书雪拿捏众命妇来减轻雅尔江阿和胤禛在朝中的压力,两个月过去了,库银讨了七七八八,自己又得了孝顺的美名,还保全了股肱爱子,不愧是将权术利用到极致的千古一帝。   书雪从潭柘寺回到王府后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大病了一场,拖拖拉拉过了正月才逐渐好转,加上之前的内斗风波,高调数月的简亲王府委实低迷了一阵子。   二月初一,翁牛特部多罗杜楞郡王仓津入京下定,书雪虽未大愈,倒也行动如常,依命进宫观礼。   在后宫的福晋列里,书雪发现了一张熟悉的新面孔:平郡王福晋曹佳氏。   曹佳氏于去年腊月嫁入平郡王府,彼时书雪还在潭柘寺,只托人吩咐伊尔根觉罗氏送了贺礼,自己并没有赴宴,这次算是与曹佳氏婚后见的第一面。   书雪精力有限,只和福晋们点头致意便算是打过招呼了,众福晋知道她大病初愈,自然不会在意。   康熙一向疼爱女儿,也因此爱屋及乌的看重仓津,对他们的婚事十分重视,亲自嘱咐内务府内宫外廷齐开宴,为仓津接风,兼庆十三格格文定之喜。   宴席摆在启祥宫,内务府主事太监一大意,麻烦来了。   书雪受太后关照歇在宁寿宫,掐着点儿到启祥宫赴宴,时辰不算晚,她的位置却没有了。   内廷宫宴,太后居于上席,佟贵妃等有体面的主位在旁伺候,太子妃率皇子正妻列于右席,康亲王福晋领宗室命妇居于左席。秩序井然,全有定规。   内务府照过年的旧例可着头安座位,曹佳氏没有多想,如年宴时坐到了康亲王福晋下手,康亲王福晋眉头一皱,却没有说什么。   讷尔苏虽为郡封,因其出自礼亲王一系而在排班时居于雅尔江阿之上,曹佳氏从夫定位自是没什么错。   下手的显王福晋并不曾多想,顺势坐了三席,后面的命妇循例上坐,无意中把书雪挤了出去。   抱琴和入画互视一眼,低声请示主子:“格格,咱们去哪儿?”   书雪精神缺缺,到此时才注意到自己面临的尴尬处境,却也无意多加计较,只带着两个丫鬟来到席末的海善贝勒夫人瓜尔佳氏下手落座。   海善于康熙四十二年袭父恭亲王常宁爵为贝勒,瓜尔佳氏以太后孙媳的身份获得领宴资格,在一堆福晋中格外显眼,平素自是低调做人,安守本分。见书雪坐到自己下位,不免心中忐忑,想要让位又心存顾忌,只得低下头权作不见。   其他福晋心思就更活络了:上个月还率领命妇祝祷祈福的简亲王福晋竟被安排到了宫人传菜的下席,联系元宵后的“冰嬉事件”,这是不是说明了什么?   佟贵妃与惠妃等管着宫务的主位同有此虑,虽知书雪的位次不合礼制,却又怕悖了康熙的意思,竟无一人说话。   没有纠结多久更衣回来的太后就给出了答案:“简王家的还没来?”   这话问的是她身旁的佟佳氏。贵妃眉头一跳,心说:坏了!只得据实回话:“福晋已经来了,在下手坐着呢。”   太后一愣,扫了一眼没见到人影,知道佟贵妃不敢骗自己,索性扶着佟嬷嬷站了起来,往席尾一看,脸唰的黑了了下来。   好歹记得是什么场合,太后再三隐忍没有发作,只沉声问道:“是皇帝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佟贵妃腿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思量一番回道:“臣妾不敢,想是内务府的人出了岔子,臣妾这就去安排。”   太后“哼”了一声,看着进来传菜的太监说:“罢了,今天是十三的好事,散席再说。”   佟贵妃应了:简亲王福晋一换座,过半的席位都会被打乱,在上菜的当口找事才是□□烦,顶多事后向书雪陪个情就是了。   除了占据优势地形的四妃,只有太子妃和康王福晋隐约将太后和贵妃的话听了个大概,其他人不明就里,越发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书雪乐得清静,略动了动桌上的菜肴就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只等宴席结束后马上回府休息。   佟贵妃五个还没松下一口气,更棘手的事儿来了。   十三格格是今天的主角,酒过三巡后即按旧例受太后之召前来陪宴,被众嫂嫂打趣后捧着酒杯请示太后:“每常听皇玛嬷称赞简王嫂,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孙女儿想给嫂嫂敬杯酒。”   十三格格起初把曹佳氏当成了书雪,品度其服饰又觉不对,干脆出声请示太后。   不独佟贵妃如坐针毡,就是四妃也不自在。怎么忘了这茬:人家不止是亲王妃,还是今天正主的救夫恩人,让这样的人坐门口,你是瞧不起翁牛特部呢还是对十三格格有意见?   十三格格自幼失母,性格向来敏感,酒虽然敬了,脸色却甚是难看,回太后身旁略坐一坐就起身跪安了。倒不是全为书雪抱不平,思虑更多的是自己的行为和皇父、太后相左,逆了长辈之意。   一顿喜酒喝出了清宫时政的头条新闻:简亲王福晋失宠了。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她被安排到下人的桌子上领宴,太后和贵妃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可见消息确切。   太后不可能没有表示,宴席一散立时派人给康熙传了话,间接责任人佟贵妃和四大天王也乖乖随太后去宁寿宫领罪,大气都没敢出一口。   康熙听说后马上阴谋论了,直接问跟前的梁九宫:“今天内务是哪个当值?”   “回主子,是凌普。”   康熙将目光扫射到太子身上:“谁的意思?”   太子连忙求情:“想是内务府一时粗心,未必就是有意为之。”   “汗阿玛,宗室命妇凡有定数,亲王之封不过寥寥数人,若非存心岂会遗漏座次?凌普不过包衣,于内廷就敢仗势苛待公主王妃,足见平日之无状,请汗阿玛明察。”胤褆的话不少,关键词只有一个:“仗势”。   胤禛左脚迈出去又收回来,把求情的话硬咽了回去,胤祥刚从妹妹那儿回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康熙挥手阻止了想要辩解的胤礽,沉声道:“此事不与你相干。”转头吩咐梁九宫,“传朕的话,查凌普办事糊涂,着革去内务府总管之职,留观后效。”   “嗻。”    ☆、一〇〇、意难平谁知心事   一百、意难平谁知心事   “福晋,你受委屈了,我一定给你出这口恶气。” 尚在家闭门思过的雅尔江阿听闻启祥宫的事后火冒三丈,又觉得是自己连累妻子受辱,不免心存愧意,面带羞惭之色。   书雪真心没有在意,淡淡地说:“不就是个位子吗,坐那儿不是坐?”   雅尔江阿只当是气话,安慰道:“必是奴才的疏忽,汗阿玛不会给你没脸。”   书雪懒得废话,“嗯”了一声就不言语了。   雅尔江阿絮絮叨叨,仍是“开解”妻子,原本没多在乎的书雪反而被说烦了,忍不住出声打断:“爷,说好听的我是亲王正妃,其实就是个皇家奴才,再难堪的场面我也经历过,这点子事有什么好计较的?”   雅尔江阿脸上讪讪的,不免做低赔笑:“年前你在潭柘寺,也没能给你好好过个生日,今年一定给你大办。”   “我连个座位都争不过人,有什么本事争得爷来陪我过生日?”书雪不再多说,起身去了里屋,只留下雅尔江阿尴尬地坐在原地。   第二天宫里就发了旨意出来,命雅尔江阿继续执掌宗人府,又把准格尔部所进的贡品赏了三分之一给书雪,以示简王夫妻圣宠犹在。   不说京中权贵喜忧不同,毓庆宫和平郡王府也各有一番乱子。   “行了,汗阿玛说你办事糊涂也没屈了你,把亲王正妃安排到下人的桌子上守门口,亏你办的出来?”胤礽皱眉发作了前来求情的凌普,脸色很是不豫。   “主子。”凌普一把鼻涕一把泪,“奴才丢了差事是小,以后您的用度岂不是要受委屈?想那简亲王与您一向不和,说不定这次也是他在陷害奴才打主子的脸呢!”   “闭嘴!”胤礽斥责奶公,“席位是内务府安排的,与雅尔江阿有什么关系?昨儿是八妹妹的好日子,你偏偏怠慢了她未来额驸的救命恩人,传出去叫仓津怎么看?漫说是你,佟贵妃都得了不是向太后和汗阿玛请罪呢,还敢强词夺理!”   凌普唯唯,低下头不再多话。   “爷已让太子妃备了礼物,赶明儿你亲自送去简亲王府赔罪,不要仗着爷的身份拿大,雅尔江阿倒还罢了,他那福晋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不会太过为难于你。”太子见凌普服软,语气缓和了下来。   “是”凌普虽不甘心,却难以违背太子的意思,只得答应下来。   平郡王府中讷尔苏安慰妻子:“这是内务府办差不利,和你没关系,皇上已经革了凌普的差事,你就不要多心了。”   “可是——”曹佳氏心中仍是惴惴的:“话虽如此,外人看了岂不说是我挤了简王福晋的位子?”   “按家法,你在外命妇中的地位确实高于简王福晋,我和雅尔江阿一向交好,他们哪里就会怪到你身上?”讷尔苏深知曹佳氏因出身问题行事谨慎,唯恐落人话柄,又商议道:“要不过几天我陪你去一趟简亲王府,反正咱们大婚后你也没有给简王福晋行过礼。不怕没有由头。”雅尔江阿是讷尔苏的祖父辈,故有此一说。   “好。”曹佳氏答应着,又问:“爷,那以后我和简王福晋在一处时怎么入座?”   讷尔苏想了一想说:“下次碰到这种场合你略晚一晚过去,看简王福晋怎么坐。咱们把她敬在前头,总不必为了一个座位的事儿生出嫌隙。”   “好!”曹佳氏柔柔的应了。   曹佳氏再怎么优秀也抹杀不了她包衣奴才的出身,在贵妇中天生矮了一头,自是规矩严谨,唯恐被人耻笑。   抱琴四个最近越来越担忧自家主子的状态,原因无他,从潭柘寺回来后书雪的性子暴躁了许多,无缘无故就会发一顿脾气,府里除了穆尼没有一个没吃过排头,连雅尔江阿都没能幸免。   这一日书雪刚听完张管事对小汤山温泉庄子建设事宜的汇报,一条金色的小狗乐颠颠地蹿了进来,围着大厅四下乱转,最后在书雪的脚下停了下来,摇着尾巴嗷嗷直叫。   书雪一乐,弯腰把小狗抱了起来,问道:”这是哪房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屋外的雅尔江阿轻舒一口气,边往里走边笑着说:“这是宫里猫狗房新生的番獒,原本是胤禛看中的,我想着你没养什么玩意就求他让给了我,难得他肯割爱。”   番獒?眼前的小狗竟是大名鼎鼎的藏獒?书雪抚摸着背毛嗔怪道:“爷虽是好意,我又不通养饲之道,恐怕是明珠暗投了。”   雅尔江阿微微一笑:“再怎么稀罕也只是一个玩儿意,若闲了就带在身前解闷,不得闲让奴才照看就是了。”   书雪欣然接纳,又问:“给它起名字了吗?”   “自是由你这个主子来起。”雅尔江阿见妻子高兴,感到十分欣慰。   “不知道它是雄是雌?”   “是公的。”   书雪想了一想,商议挂名丈夫:”它身上只有一撮白毛,叫它‘雪贝’吧。”   “好”雅尔江阿没有多想,一口应了下来。   抱琴心细,不免劝道:“主子,这可犯了您的名讳。”   雅尔江阿反应过来此名不妥,也劝书雪改一个。   书雪满不在乎:“世上重名重姓多着呢,有什么好奇怪的?”   抱琴无法,只得给雅尔江阿打了个眼色。   雅尔江阿笑道:“福晋,这番獒通体金色,就叫它‘金贝’吧。”   抱琴忙奉承:“这名字起的贴切,又同时合了爷和福晋的意思,于奴婢们也方便。”   “嗯。”书雪不好一意孤行,点头答应了下来。   雅尔江阿和抱琴等人同时舒了一口气。   书雪正与雅尔江阿讨论‘金贝’的饲养方法,侍墨进来回道:“主子,十一爷求见。”   书雪一愣,和雅尔江阿对视一眼方说:“有请。”   忠保带着秋菊进来,给兄嫂行礼后规规矩矩地坐到一旁,神色间极是为难。   ”十一弟可是碰到什么麻烦了?这里并无外人,你直说就是。”书雪知道雅布诸子对雅尔江阿都有天然的畏惧之意,不等忠保说话,首先出声问询。   忠保脸色微红,半天工夫方低声求道:“嫂子,我想把秋菊姐姐讨到身边伺候。”   书雪微感诧异:“她不是已经跟着你了吗?”   忠保大为尴尬,扭扭捏捏的说不出话来。   “他是要讨秋菊做屋里人。”雅尔江阿有些不耐烦,一针见血的解释清楚了忠保的意图。   书雪惊怒交加,指着一脸羞涩的秋菊冷冷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忠保不想书雪如此生气,小心翼翼的回话:“前两天弟弟在外头多喝了几杯酒,回来后——”   书雪柳眉倒竖,当即喝道:“去将安总管家的叫进来,把秋菊领出去在二门打二十板子,即刻送到关外的庄子上,永不许回府!”   不独秋菊懵了,雅尔江阿也被书雪的反应吓了一跳,忙替忠保说项:“十一弟已经十四(周岁十二)了,身边原应有两个伺候的人,你又何必动气。”   书雪全然不理,冷声问抱琴:“当日挑你们陪嫁时我说过什么,你学给爷们听听。”   抱琴知道秋菊犯了自家主子的忌讳,只得欠身回道:“福晋说将来奴婢们在府里择配也好、外嫁也好,全凭奴婢们自己做主,只不许与府里的主子牵扯不清,否则严惩不贷。”   “格格,奴婢知错了,求格格饶过奴婢这一次吧。格格——。”秋菊三魂归位,马上跪地磕头,生怕自己被赶出去。   “嫂子,全是弟弟的错,与秋菊姐姐无关,您要罚就罚我吧。”忠保见势不好,主动跪下揽责任。   “福晋,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何苦为此费神”雅尔江阿见书雪脸色发白,不免有些担心。   书雪猛的站起身,心中不甘、委屈、失望、厌恶、矛盾五味杂陈,良久方叹息一声“人争不过命”,缓缓坐了回去,扶着额头挥手撵人:“你们去吧!我要静一静。”   忠保心石落地,打千儿退了出去。   雅尔江阿有些担忧的看着书雪:“福晋,你没事吧。”   “爷,你也去歇着吧。”书雪双目紧闭,连头也没抬。   雅尔江阿虽未违拗,始终放心不下,即刻命人请了太医过府为书雪请脉。   太医一番诊视,心中略有大概,开了方子后便来书房向雅尔江阿回话。   “啪!”雅尔江阿手上的珐琅瓷鼻烟壶砸了个粉碎:“你再说一遍!”   “王爷,福晋忧思过虑,长此以往怕难驭精神,如果不解心病,恐有失心之兆。”太医细细解说书雪病情的同时不着痕迹的扫了雅尔江阿一眼,很快低下了头。   雅尔江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上前拎起太医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福晋会失心疯?”   太医连忙否认:“下官的意思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福晋纾解情怀,凭什么病症也会烟消云散,怕就怕日积月累,小病再微只会积成大病。”   雅尔江阿这才稍稍放心,松下手吩咐苏长定看赏,又意味深长地叮嘱太医:“今晚的话你要是漏出半个字——”   “下官不敢。”太医收下苏长定给的荷包,识相的退了出去。   书房的雅尔江阿一夜难眠。    ☆、一〇一、分满汉清书明字   一〇一、分满汉清书明字   小动物往往比较敏感,只相处一天,金贝与书雪屋子里的人就熟悉起来,和给它东西吃的书雪、穆尼关系尤为融洽。   虽然百般不愿,凌普还是依照太子的意思过府谢罪,书雪并没有为难他,收下礼物就将他打发走了。   下差回来的雅尔江阿扫了地上的礼物一眼,笑笑说:“太子够大方的,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书雪放下金贝,淡淡地说:“我若不收下只怕太子会多心。”   雅尔江阿忙赔笑:“福晋说的是。”因又商议道:“今儿在宫里遇到二舅兄,他说你出阁前常到西山的庄子上,最近府里无事,我陪你去散散心如何?”   “爷不当差吗?”书雪觉得今天的雅尔江阿与往日似有不同。   “汗阿玛给了我三天假,正好陪陪你。”雅尔江阿见书雪没有拒绝,兴致更高:“你要放心不下穆尼就把他也带上。”   “好”书雪近来颇感浮躁,点头答应了下来。   “福晋,八贝勒府上递了拜帖过来,请福晋过目。”侍墨拿着帖子进来回话,“来人还候在外面,专等您示下。”   书雪拿帖子大略看了一遍,不置可否的放到了一旁。   “我倒是想起来了,最近胤禩对我客气得紧,好像有什么想头。”雅尔江阿好奇地问:“八福晋不是和你有嫌隙吗,怎么会主动来窜门?”   书雪并不在意:“八爷行八,一向八面玲珑,对哪个不客气?满八旗就没一个说八爷不妥的。”   “你说的虽然有理,胤禩最近确实与往常不太一样,之前我和博果铎相争时他都是两不相帮,圆滑的紧,现在竟隐隐站在我这边,实在令人不解。”雅尔江阿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书雪眉头一皱,吩咐侍墨,“回了,只说我们王府最近乱得很,不方便迎客。”   雅尔江阿劝道:“福晋,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不妨虚应着,等得了闲再会她就是了。”   “你当她单是来顽的?“书雪遂遣退下人,将年前与八福晋同榻时的情形说给了挂名丈夫。   雅尔江阿吃了一惊:“这是真的?”   “就算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准,后宅的龌龊爷又不是没经历过,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那胤禩——”雅尔江阿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声音尚有些颤抖。   书雪瞥了雅尔江阿一眼,冷冷地说:“爷,‘最毒不过妇人心’安王老福晋算是不错了,换做是我,更狠的手段也使得出来。”   “福晋就是面冷心慈,那起子毒妇哪能和你比?娶到你是我的福气”雅尔江阿缓缓神色,一脸的奉承。   “毒妇都是被你们这些爷们逼出来的!”书雪毫不领情:“要是岳乐一心一意待赫舍里氏,哪里就恨得她拿八福晋动手?没得让人恶心!”   “福晋,自从先帝年间出了端敬皇后,宗室是忌讳椒房专宠的。老安王是先帝重臣,对此自是要引之为鉴的。”雅尔江阿被妻子指桑骂槐,不禁面红耳赤,神色大不自在。   书雪见雅尔江阿伏低做小,反而感到过意不去,当即道歉:“爷,是我失态了,竟错把好心当歹意,您不要和我计较。”   雅尔江阿越发担心,嘴上只说无妨,眉宇间更显忧郁。   穆尼得到消息后高兴的又蹦又跳,不断和书雪盘算着要东西,雅尔江阿一改之前的严厉,也在一旁和穆尼凑趣,气氛愉悦了不少。   雅尔江阿是典型的行动派,第二天中午就准备妥当与书雪出发前往西山。   扎穆巴虽与穆尼隔了一辈,却因年龄接近相处融洽,不同于伊尔根觉罗氏无故丧子的切肤之痛和书雪兔死狐悲的感伤之意,穆尼实实在在为玩伴离开而精神萎靡,书雪带他出城也有让其散心的意思,以期尽量不要留下童年阴影。   得益于帝国高层的待遇,三人同居一辆马车犹显宽敞,穆尼一展愁容,乐呵呵地逗着金贝玩儿。   雅尔江阿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书雪聊着天,所谈内容无非是平王府送的好茶、十阿哥养的好马、十三阿哥府上的好酒之类。书雪兴趣缺缺,又不能无视挂名丈夫的好意,只得或点头或微笑,尽量掩饰心中的敷衍。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马车忽然猛的一晃,将穆尼倾了个倒仰,书雪忙探身察看,座下又是一阵搅动,因不曾防备,重重磕了一下。   雅尔江阿大怒,看过妻弟后直接跳了出去:“狗奴才,你要害主儿不成?”   “奴才有罪。”车夫慌忙辩解,“奴才好好的驾着车,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把马给惊了,求爷明察。”   书雪在里头听到,边给穆尼揉额头边劝道:“爷,那孩子想来是和父母走散了,既然无事就不要追究了,好好的将他送到一旁,咱们这就走吧。”   雅尔江阿岂是轻易吃亏的性子,欲要说什么又恐引得妻子不悦,只站在马车旁愤愤不语。   此时前面一队官差赶了过来,为首之人指着那男孩儿喝令手下:“一时不察竟险些让他跑了,赶紧拿下。”   雅尔江阿见此情形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火气索性冲官差们发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在爷面前拿人!”   差头一愣,看了看马车方上前打千儿赔笑:“不知爷在此,惊了爷的驾,请爷恕罪。”   雅尔江阿身居高位,哪会被一两句好话哄住,冷声问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差头虽不认得雅尔江阿,品度其气势便推知其身份不凡,应声回答:“奴才赵海,是镶红旗庄王爷名下包衣,受提督大人之命奉刑部碟文追缉要犯。”   雅尔江阿的心火原以消减的差不多了,正要训斥两句轻轻揭过,不妨又听到博果铎的名号,怒气直顶天灵感,夺过马鞭就甩了赵海一记:“作死的奴才,竟拿个老绝户压爷!”   赵海呆住了,他临时将博果铎搬出来以为能让对方有所顾忌,不想竟然适得其反,不但打了自己一鞭子,还口出恶言辱及自家主子,虽不敢顶撞,脸色到底难看了许多。   书雪有些不耐,索性将遮幕掀了起来:“爷,时辰不早了,还是赶早儿先出城吧。”   雅尔江阿哼了一声,将马鞭扔给车夫准备上车。   男孩见官差只待马车离开就要上前,死死抱住车辕不松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眉头一皱,扬声喝道:“还不把人带走!”   赵海大喜,正准备上前拿人,看了马车一眼,又悻悻的退了回去。   雅尔江阿刚要发作,从后面赶来伺候的苏长定瞄着书雪低声提了句:“爷,福晋在呢。”   “咳”雅尔江阿尴尬的摸摸鼻子,转头狠狠瞪着男孩:“你抱着爷的马车做什么?还不撒手!”   男孩浑身一颤,慢慢放松双手,倔强的低下了头。   书雪心中蓦的一软,越过雅尔江阿问赵海:“这孩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有什么大罪值得提督衙门当街拿人?”   赵海虽然惊讶对方全无避讳,却不敢不据实答话:“这孩子本身没罪,是他父亲犯了事儿。”   “犯了什么事儿?”书雪追问道。   赵海犹豫的看向雅尔江阿,心道:这是什么人啊,连妇寺不干政的规矩都不懂。   雅尔江阿的表现让他大跌眼镜:“还不回话!”   “写反书。”要不是远远看着雅尔江阿从马车上下来,赵海真当他是那贵妇的下人,最难堪的是被人当孙子训了半天还挨了一鞭子都不知道对方身份,实在应怪自己出门没看黄历。   “文字狱?”书雪低头看着男孩儿:“你上来吧。”   男孩略一踌躇,还是抓着横木爬了上去。   赵海一下急了,“夫人,他是奴才奉命缉拿的要犯,还请您体谅!”   雅尔江阿也不料自家妻子有此举动,不免温言商议:“福晋,他是大逆罪人之后,与你并无瓜葛,何必插手此事。”   书雪点点头,却没有退让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爷,上来吧。”   雅尔江阿一阵头大,只能发扬光棍风格跨上马车:“走。”   赵海急了,这挨打挨骂就算了,谁让自己是奴才呢?可要眼瞅着的把人犯追丢了,那可是卸职掉脑袋的罪过,当即硬着头皮上前拦阻:“爷,奴才当差不易,还请您体谅!”   书雪正要说什么,马车旁传来熟悉的声音:“你这奴才好不晓事,竟敢和主子顶杠,想挨板子了不成?”   书雪低头苦笑:怎么哪里都有你!   赵海等人忙上前行礼:“奴才给九爷请安。”   胤禟朝书雪挑眉一笑,慢慢地问:“怎么了?”   听赵海将事情讲了一遍,胤禟点点头:“知道了,你们回吧,爷稍时就派人去巡捕衙门撤销移文,这孩子不用抓了。”   赵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胤禟是刑部主事阿哥,他说不用抓那就是不用抓,又省了自己的麻烦,自然不会有异议,当即打千儿告退,带人离开了。   雅尔江阿见胤禟眼神乱晃,心中是十二分不悦,朝胤禟略一拱手就把妻子拽进了马车内。   胤禟浑不在意,抽身退到了一旁。    ☆、一〇二、评金宋兀术岳王   一〇二、评金宋兀术岳王   “爷,九爷的马车跟在后面,您看——”出了这样的事儿,苏长定也不敢偷懒,与车夫并列而坐以免再有什么意外。   雅尔江阿脸色越发难看,语气十分阴沉:“不用理他。”   书雪并不理会满车的酸味,柔声问男孩儿:“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男孩儿已平复之前的恐慌,小声答道:“我叫张岳,已经八岁了。”   书雪见他并不惧场且吐字清晰,不免更添了三分喜爱,因向穆尼笑道:“你们一般的年纪,看人家多规矩,哪像你只知道淘气!”   穆尼原本就对张岳的出现极有兴趣,听书雪这样说也不生气,好奇地问:“你是汉人?是旗人吗?会不会骑射?”   “我不是旗人,家里只教过读书,没学过骑射——”   孩子之间总是有共同语言的,没过多久穆尼和张岳就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起来,加上书雪间歇问一两句话,又有雅尔江阿派苏长定亲去探听,总算是在到别院之前把想知道的事儿都套了出来。   张岳出身杏林世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其曾祖父生前为前明供奉,其祖父张先亦曾为永历皇帝效力,康熙元年南明覆灭,张先被一体拿往京师,直至康熙大婚才遇赦还乡,终因此误了子弟前程,张先么子张岳之父张穆屡试不第,又不肯回乡,在京城以写话本为生,前不久酒楼主人得罪庄亲王,以“纵人演讲《岳王传》”被定了“怀缅旧朝,毁谤女真先人”的罪名,张穆为写书之人,从重判了大逆之罪,家人均受牵连,张岳原本与其母在亲戚家做客,闻变后急往家赶,在半路就遇到抓逃犯的巡捕衙役,张岳之母掩护儿子脱逃,自己被拿了去,也因此有了后面冲撞王府车驾的事。   书雪打发了下人去收拾屋子,又问苏长定:“张家的人现在何处?”   “张穆夫妻已经被拿进了刑部大牢,张穆父兄现在城外,巡捕衙门已经遣人过去了。”   书雪点点头:“九爷呢?”   苏长定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家爷一眼,轻声回道:“九爷在外面散步。”   书雪嘴角抽搐:“有请。”   雅尔江阿自是明白妻子的用意,仍然有几分不满,忍不住嗔怪道:“福晋,不管张家是什么罪名都与我们无关,你何必招惹是非。”   书雪看着呆坐在门坎上注视穆尼和金贝玩耍的张岳,神思早已魂游了几个纪元,良久方在雅尔江阿的呼唤中回过神来,低声叹道:“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雅尔江阿耳尖:“你和张家有什么往事?”   书雪刚要说什么,苏长定已引着胤禟走了进来:“爷,福晋,九爷请来了。”   “上茶。”书雪见雅尔江阿完全无视对方的存在,只好出声圆场。   胤禟大大方方的坐到了一旁,接过茶盏吹了吹浮沫,低头盯着茶叶,好似在端详什么珍宝一样。   书雪没兴趣和胤禟比定力,平声问道:“九爷这是第二次来吧?可有物是人非之感?”   胤禟瞬间破功,眼中的慌乱瞬间闪逝,转变为一片黯然。   书雪起身看向院外:“三年了,好像两辈子一样,就从那时起我开始背上不安于室的罪名,跌跌撞撞竟然到了今日,也算是侥幸了。”   “是我亏欠了你。“胤禟不复之前的潇洒,声音十分低沉。   雅尔江阿满头雾水,却也不愿意妻子和外人有什么互动,在一旁重重的咳了一声。   “我虽对九爷有过怨怼,这两年明里暗里没少受您帮扶,我是心知肚明的,今天您帮个忙,撕撸掉张家的案子,我再领您一份情就是了。”书雪摩挲着跑进来的金贝,表情一片淡然。   “这容易”胤禟一口应承,“你管这件事并非全是因为起了恻隐之心!”   这是肯定句。   书雪并不否让:“谢过九爷。”   “八哥——”胤禟犹疑再三,还是起了话头。   “九爷,以我的浅见八爷无子未必是祸事,你何必劳他人之忧。”书雪自是明白胤禟的来意,不经意间有些感叹:果然是兄弟情深!   “此话怎讲?”胤禟有些摸不着头脑:“断子绝孙还是好事儿?”   书雪摇摇头:“这事儿我无能为力,太医院有的是成名供奉,您何必舍近求远!“   雅尔江阿这回听明白了,见胤禟还要说什么,当即拉下脸拦道:“福晋说的对,八贝勒有没有子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要全兄弟情谊就该去找太医,不然去砸了安王府也使得,在这儿打什么官司!”   胤禟脸色很不好看,直直盯着书雪,神情极为复杂,过了半晌方勉强一笑,“表妹怎么会管汉人的事?”   书雪见胤禟又将话题引回到张家的案子上,自不会多做纠缠,反问道:“九爷觉得张家该当灭门之罪吗?”   “汉人对我旗人多心存怨怼,张家祖有反迹,如今又写反书,自当杀一儆百!”胤禟气色回转,不复原先的气恼。   书雪冷笑一声:“好一个杀一儆百!当年完颜宗弼侵宋,造下多少杀孽?岳王爷起兵江南,保境安民,武圣的名声是虚得的?六十年前旗人入关,号称是为朱由检报仇的仁义之师,‘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又是怎么来的?汉人凭什么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你杀的尽汉人,能杀的尽读书人的气节吗?”   雅尔江阿被书雪这一长篇大论吓走了真魂,愣了片刻方反应过来:“福晋,你疯——你胡涂了!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   胤禟也是一脸的惊愕。嘴巴微张却没有说出什么。   “爷怕我祸从口出?你别忘了,我是完颜家室女,爱新觉罗妇,大清的公主,天子的外甥。就算扯着大旗在乾清宫说自己反清复明,皇舅能判我谋逆吗?”书雪一脸的不屑,“要不是心中有鬼,何必在这种微渺的文字上下功夫?朱元璋做过和尚,为了什么‘光生天下’就妄动无名,既然爷们常言以明亡为鉴,怎么就在这上头学的青出于蓝?”   “罢罢罢,爷不该多问这一句,引出一篇教训,你放心,我既然应了,自然不会食言,张家的事儿我一定办妥。”胤禟挑了白旗,唯恐书雪继续口出无状。   “九爷既该管刑部,好歹积些阴鸷,总不是什么坏事。”   书雪这话已是逾越,听到胤禟耳中又是另一番意思:“你——你的意思是——。”声音竟有些发颤。   “九爷海涵,是我多嘴了。”书雪深感诧异: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歧义吗?最多算是句忠告,怎么就让胤禟一脸的惨淡。   “不是——不是——,爷的意思是爷在子嗣上头是不是因为这差事有妨碍?”书雪哪里知道,这位九阿哥连得四女,已抗不过“与民争利、断子绝孙”的流言,可不就被说得句句惊心。   书雪一头雾水,这是哪儿跟哪儿,怎么又扯到你的子嗣头上。   “福晋,九弟是问你打卦,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得儿子的命呢!”雅尔江阿憋着一肚子气,忍不住放起毒舌来。   书雪一阵无语,经雅尔江阿提醒,她已猜到了胤禟的意思,却委实不愿论鬼作怪,含糊提了一句:“子女份上自有福缘,直郡王不是也先得四女才有了大阿哥吗?您不过与他比肩,有什么好急的。”   胤禟还要再问,见书雪面带不豫,只好把话咽了回去,不过积阴鸷的话却放在了心里。   经过一番交锋,胤禟哪有心思多做款留,未用午膳就匆匆离开了。   雅尔江阿十分不满,好容易出来散心偏就碰到这些糟心事,胤禟自是被他迁怒了。倒是书雪深觉有愧,便亲自下厨慰劳雅尔江阿,这才使他的脸色由阴转晴。   晚上,雅尔江阿得寸进尺,腆着脸挤到了书雪的床上,虽然免不了会动手动脚,到底还算规矩,并未踩到书雪的底线。   第二天早上,雅尔江阿少不得与书雪带穆尼去游猎一番,只张岳挂心父母留在了庄子里,雅尔江阿兄弟吃的肚圆胃饱,将书雪的厨艺夸了又夸,又建议以后常来游玩,书雪心胸开阔,抑郁之情消散了五六分。   因许久不曾锻炼,书雪难免感到乏累,下午便留在庄子休息,雅尔江阿只在庄外教习穆尼骑射。   “福晋,那梅花桩是做什么用的?”清晨,书雪正在后院散步,身后传来雅尔江阿的疑问声。   书雪淡淡一笑:“是练舞用的,还是二哥亲自给我打的,当时他倒因此担了不是,被大哥训了一顿,我左求右求,好歹留了下来。”   雅尔江阿点点头:“大舅兄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爷,我跳支舞给你看怎么样?”书雪见雅尔江阿虽然嘴上不说,眼中尽是热切,加上一时技痒,索性饱他眼福。   “好——”雅尔江阿大喜,又踌躇道:“你身子还未大愈,现在天又冷,还是以后再跳吧。”   “无妨”书雪转头问侍墨:“衣裳还在吗?”   “都在西厢收着呢。”侍墨回道。   不一刻,书雪即更衣出来,比之出阁前更添了三分贵气,看的雅尔江阿几乎将眼珠子掉出来,书雪轻身一跳,站在了桩上。   抱琴四人有意撮合自家主子和雅尔江阿,个个换了衣服带着乐器出来,倒把书雪吓了一跳。   略微一想,书雪选了“捧心”,伴随奏乐起舞,虽稍有不顺,很快进入状态,一对金莲与桩面若即若离,如同登仙羽化一般。   雅尔江阿早就痴了,呆呆看着书雪的身姿一动不动,抱琴几个老怀大慰,自觉主子总算开窍了。   “爷,爷——”苏长定见自家主子仍然三魂未归,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雅尔江阿回过神来:“怎么了?”语气很不好。   苏长定心肝儿一颤,指了指他身后。    ☆、一〇三、分家事后宫前廷   一〇三、分家事后宫前廷   雅尔江阿转头一看,见四贝勒胤禛、五贝勒胤祺、八贝勒胤禩不知何时进了院子。不由大怒,抬腿踹了苏长定一脚,骂道:“狗奴才,怎么守得门户,由着外人进来!”   书雪闻声而止,见几个皇子尴尬的站在一旁,心中却不似三年前愤怒,原因在于比自己生气的大有人在,全无亲身上阵的必要。   “那个——嗯——我等是奉汗阿玛口谕来请王兄王嫂进宫的。”胤禛打头,话自然由他先说,不过这位话唠阿哥恨不能自己排名在后,看雅尔江阿的神情好似要生吃了他。   书雪扶着抱琴下桩,忍不住冷哼一声:“爷,您就不要生气了,若没有三年前这一幕,我还没嫁进王府的福气呢!”   胤祺左右一看,发现龟毛的四哥左顾右盼,善言谈的八弟推聋作哑,只好硬着头皮顶雷:“全是弟弟的不是,弟弟急于交差,唐突王兄王嫂,在这儿赔礼了。”说完深深一揖。   雅尔江阿对胤祺观感不错,潜意识中无意为难老实人,只拿眼眼神看向妻子。   书雪扫了胤祺一眼,又转头看向胤禩,嘴角弯了起来,对雅尔江阿说:“爷准备一下,我去换衣服。”   胤禩打了一个寒颤,忙上前赔笑:“王嫂最近身体欠安,弟弟夫妻虽然记挂却也没能过府探视,今儿听汗阿玛教五哥来请您进宫,我就厚着脸跟来了。”   书雪轻蔑的看着胤禛兄弟:“得了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爷虽尊贵,到底不是天潢贵胄,我深知四爷八爷或明或暗都是有大志向的,现在我们爷若是以小小的亲王身份怪罪,将来得个丢爵罢官的结果都是轻的,我虽愚钝,察言观色、伏低做小的眼力还是有的!”   几位阿哥特别是胤禛、胤禩宛如遭了五雷灌顶,书雪这话就是影射他们有谋储之心了,如今太子尚在,传到康熙耳中就是大逆之罪,兄弟几个木木呆呆,半晌没回过神来。   还是雅尔江阿有经验,首先反应过来,干咳一声说:“福晋,你这话说重了。”   书雪还未答话,胤禛先厉声喝道:“不知王嫂何以妄言胤禛有不臣之心?胤禛虽然不才,绝不敢枉负如此罪名!”   “四贝勒,你既言心无异志,如何敢置祖宗家法与皇舅教导于不顾两番擅闯宗亲内院?你若不服,我二人亲去御前折辩,皇舅要护短纵你坏人清誉之罪我便一头撞死在宫门前,皇家的教养只让天下人评判!”书雪对胤禛嫌隙已久,颇为痛恶其平日的言行不一,声音不免涨了三调。   “爷——爷是奉旨而来!”虽然勉强争辩了一句,到底没什么底气,音量比书雪低了不止十倍。   “既是传旨,就该在外院止步,派奴才进内院传话,哪有径进内宅的道理?便是内监也不会探人内帏!”书雪寸步不让。   胤禛被老实人胤祺带累,还没看清院中情形就被雅尔江阿指桑骂槐排揎了一顿,书雪更不客气,直接借题发挥给他扣了一顶觊觎储位的帽子,回宫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呢。却也无法,只得上前作揖:“弟弟再不敢如此莽撞了,还请王兄王嫂宽恕这次!”   雅尔江阿与胤禛算是盟友,见他做小,忙上前打圆场:“你快进去更衣,不知道汗阿玛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书雪脑中一阵恍惚,隐隐觉得最近好像过于任性了,却又不知根源何在,只得转身进了厢房。   回宫的路上,雅尔江阿吞吞吐吐将康熙叫他们进宫的事情说了个大概:科尔沁部邵敏郡主进京了,就住在太后宫中,吵着闹着要嫁进简亲王府,太后被折腾的无法,索性将事情推给了康熙,康熙左思右想也没什么主意,只好打了个太极,叫当事人进宫自己解决。   书雪倒是起了好奇之心:“爷虽然是龙凤之姿,不论满洲,四十九旗也未必没有不如您的才俊,怎么就闹着非您不嫁呢?”   雅尔江阿不免尴尬,含糊着解释了句:“三年前我随驾出塞,在围场上救过她一次。”   “噗”书雪乐了:“感情是英雄救美啊!难怪郡主芳心暗许!”   雅尔江阿抓住书雪的手,语气十分紧张:“福晋,我对那郡主没有心思。”   “我知道。”见雅尔江阿面露疑惑,书雪笑道:“这事儿还在我嫁进王府之前,您要是对她有心思早就请旨拴婚了哪会等到现在。”   雅尔江阿松了一口气:“你心中有数就好。”   书雪心思飞转,盘算起这件事来。   进宫后夫妻俩直接去了宁寿宫,守在外间的佟嬷嬷如见救星,指着屋内小声搭话:“福晋,太后正在里边怄气呢,她也是无法,打不得骂不得,实在是为难。”   书雪点点头,又问:“郡主呢?”   “被八福晋打发到八公主那儿去了。”   “八福晋也进宫了?人呢?”   “被万岁爷叫到延禧宫去了。”   书雪不再多言,打帘子走了进去。雅尔江阿不好在此久留,又闻得康熙在后宫,只得先出宫去了。   太后坐在炕上,见书雪进来勉强一笑:“你来了,坐。”   书雪行过礼,就挨着太后半坐在炕沿上,因笑道:“您怎么了,可是孙女儿惹您生气了?您打我两下消消气吧!”   太后撑不住,笑着点了书雪的额头一下:“可不是为你烦心,我原以为把你指给简王是委屈了你,现在看来雅尔江阿还是香饽饽呢!”   书雪暗叹一声,强打精神劝道:“若是别人倒还罢了,只邵敏格格身份金贵,便是我肯让位她也不过是第三福晋,如果不愿意留在蒙古三部,满蒙八旗的好男儿是尽有的,太后费费心给科尔沁王爷挑选佳婿就是了。”   太后怔怔的看着书雪,良久方嗔怪道:“以后不要再说什么让位的话,除了你没人当得起‘简亲王妃’四个字,邵敏虽是我的母族侄孙,也不会在这上头由着她任性,你要真心孝顺我就好好和雅尔江阿过日子,少让你额娘操心,别的事都有我替你做主。”   这番话正触动了书雪的心事,不知不觉竟落下泪来。太后摇摇头,摩挲着书雪叹息道:“你怎么就偏偏像足了她们,一样的不容沙子,一样的固执——”   书雪并未在意太后话中的“们”字是指谁,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忙站起身来拭泪,又向太后告罪:“瞧我,弄脏了您的衣裳。”   “我就不明白,你们活得那么较真做什么,糊涂些不更好吗?”太后被书雪扶着下炕,淡淡地问:“你还记得我给你写过的四个字吗?”   “记得,是‘难得糊涂’”书雪回道。   “你——罢了,罢了,多说无益”太后调整心思改变话题:“前几天她们进了一道什么‘月出白云‘说是你给的法子,我倒是多用了半碗饭。”   书雪笑道:“我倒宁愿天天赖在宁寿宫给您准备膳食,可惜您不答应。“   “叫我说你什么好,素日稳重大方,这会子偏任性起来。”太后显然摆脱了方才的沉郁,脸色开朗起来。   “主子”佟嬷嬷急匆匆走进来:“宜主子派人过来禀告,八福晋顶撞万岁爷,两厢争执了起来,请您过去劝和。”   太后不免皱眉:“老八家的怎么如此不懂规矩?可问明白了她为什么顶撞皇帝没有?”   佟嬷嬷回道:“听说是因为万岁爷要给八贝勒指侧福晋,八福晋不同意的缘故,如今连同八贝勒一齐在延禧宫领罪,惠主子和良主子也都过去了。”   “都道妻贤夫祸少,皇帝在老八这个年纪都生过十多个阿哥了,哪像他,如今膝下空虚,竟是连个格格都没有。”太后虽然对八福晋不满,却挂心康熙和八阿哥,只得吩咐佟嬷嬷:“咱们去看看。”又向书雪说:“你也去,到时好好劝劝皇帝,不要为着儿女的事儿气坏身子。”   书雪虽心知不妥,却也只得应了个“是”字。   康熙正与胤禩夫妻怄气,连宜妃亲奉的一盏茶都被他泼到了胤禩的身上,好在衣装甚厚,除了湿掉一片,别的倒没有什么。   见太后进来,康熙忙站起身,边与书雪扶老娘就座边陪笑:“天气寒凉,皇额娘怎么过来了。”   太后也不点破,只笑道:“这么多人伺候着,又不用自己走路,哪里会这样娇贵。”   书雪趁隙上前给康熙请安,又与三妃见过礼方躬身侍立到一旁,只等围观皇家伦理剧。   太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诘问胤禩:“你汗阿玛日理万机,你们就算不能给他分忧,少叫他生些气还不成?你额娘熬油似的在宫里磨尖,不就盼着你们能好好过日子,整日价闹腾什么?”   胤禩磕头不断:“皇玛嬷教训的是,都是孙儿不孝。”   康熙尴尬的看了良妃一眼,脸上不免带了三分愧疚。   太后又说八福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是老八的媳妇,也该替他着想,难不成忍心看着他绝嗣不成?”   八福晋咬咬嘴唇,却并没有松口。   康熙刚压下的火又升了起来,正待发作,良妃突然出声劝道:“皇上,这事儿就算了吧,他们既是不愿,我们何必强他所难。”   太后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话,老八无子还是好事?”   宜妃忙打圆场:“都怪臣妾这做姑姑的管教无方,老祖宗不要恼,万岁爷不要气,容臣妾好好给她解说,一定叫她改变主意。”   惠妃亦从旁劝导,只望八福晋服软。   八福晋跪的挺直,硬声回道:“臣媳就是容不得八爷身旁有别人,只要我还是八福晋,就不同意侧福晋进门!”   “你——”康熙气得胡须直翘:“皇家不容妒妇!你做不了八福晋,有的是人等着嫁给老八。”   太后也生气,又不想火上浇油,只好勉强压下怒火开解孙媳:“你莫不是担心老八贪新忘旧?有哀家和皇帝在断不会让你受委屈,要是你愿意,等老八有了儿子就抱到身边养着,想改玉牒也使得,这事儿哀家就替皇帝做主了。”   八福晋只是不应,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独太后和康熙,宜惠双妃此时也怪八福晋不知道见好就收,因此都不再搭话,延禧宫一片沉寂。    ☆、一〇四、魇胜奇术赚仇雠   一〇四、魇胜奇术赚仇雠   八福晋的心思书雪大致可以猜到,作为皇家大妇,又是出身于安王府侧福晋一系,她不至于傻到因为丈夫身旁的妾室而顶撞康熙与太后,之所以这般强项,恐怕根子还在胤禩身上。   “叫马尔珲进宫!”康熙被气狠了,索性将八福晋的外家扯了进来。   八阿哥张张嘴,最终却没说什么。   惠妃等俱是一惊,料到此事难以善了,又不敢劝康熙,齐齐拿眼望向太后。   太后揉揉额角,看着依旧不服软的八福晋叹道:“皇帝看着办吧,哀家先回去了。”   康熙强扯出个笑脸:“让您劳心了,儿子晚些时候再去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点点头,扶着书雪站起身,又吩咐惠妃三人:“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也劝着皇帝,不要为了这起子事儿气坏了身子。”   三妃嘴上答应,却也不能离开,只得行礼送太后离开。   八福晋抬头看了书雪一眼,突然高声求道:“王嫂一向慈悲,难道就忍心看着我们爷绝后吗?”   这句话称得上语惊四座,在场众人无不将视线聚焦在书雪身上,宜妃已经脱口问了出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萍!”胤禩显然也因自家福晋的举动吃了一吓,忙出声呵责。   太后眉头一皱,扶着书雪就要出门。   八福晋也豁出去了,膝行几步堵在前面,抓着书雪的下衣就不撒手,神色却坚毅了许多。   书雪用余光一扫,发现康熙若有所思的凝视着自己,惠妃与胤禩等人也没有上前解围的意思,当即松开太后冷声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还能对八贝勒的子嗣动手脚不成?”   八福晋慌忙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王嫂精通医理一定能——”   “八福晋,你是皇子正妻不假,我也不是八旗奴才,咱们谁也不比谁金贵,漫说我对医道只是粗通,就是精擅此道也没有傍此为技的道理,我能拉下脸,皇舅和宗室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书雪用力一挣,退出了半步。   “我——我——”八福晋无言以对,转而又求康熙:“汗阿玛,千错万错都是臣媳的错儿,您就替我们爷向王嫂求个情吧!”   康熙收回视线,低下头淡淡地问:“你真有办法?”   书雪冷笑一声:“有办法如何,没办法又如何?”   众人吃了一惊,齐齐看向康熙。   饶是刚被八福晋顶撞过,康熙仍被噎得不轻,又有太后在场不好轻易发作,脸被憋得通红。   太后忙训斥书雪:“怎么回话的,还不向你皇舅请罪!”   书雪索性跪了下去,一声不吭的俯视着地面。   “汗阿玛,王嫂素来知礼,绝不是有意顶撞您,全是儿子的不是,求您责罚!”胤禩见势不好,怕气坏了康熙又被太后迁怒,更惧由此得罪书雪断了后路,只好硬着头皮出来请罪。   “好,好,好——是朕的好儿子、好儿媳、好外甥!”康熙仰首大笑,延禧宫正殿颇有空谷传响的气氛。   “皇舅言重了,我们纵是有十分好也是您教化的功绩,当不得您夸奖。”书雪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   “你——你——”这一气比刚才尤甚,康熙一撩衣摆重重的坐了回去。   书雪心气稍解,也怕太后为难,索性来了招釜底抽薪,磕一头回道:“皇舅,八爷没有子嗣的原因甥儿清楚,他们夫妻清楚,安王府更清楚,不过只瞒着让您一个人忧心就是了。”   “王嫂——”胤禩面如土色,惊慌地看着书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康熙将方才的怒气权丢了五分,直直盯着书雪,神色极为骇人。   “现放着当事人在这儿,皇舅还怕不能获悉内情?”书雪也算豁出去了,有意无意地朝胤禩夫妻瞥了一眼。   “老八,你说!”康熙懒得跟书雪计较,直接将标星放到胤禩身上。   胤禩骑虎难下,只好咬牙硬抗:“儿子并不知道王嫂是什么意思,安王府是儿子媳妇儿的外家,虽与儿子走得近些,也不会管到儿子的子嗣身上,请您明察。”   “老八,这事儿不是能玩笑的,当着你汗阿玛的面你尽管说来就是,说开了也省的闹得一家子不安稳。”太后虽然智商不高,始终是在后宫浸淫五十多年的人物,自然不难听出书雪话中的藏掖。   胤禩哪敢反口,只是叩头不断,连八福晋都安静了下来。   书雪菀然一笑,向康熙行礼告退:“甥儿先回了,改日再来向皇舅请罪。”   “你倒是高兴得很。”康熙脸色沉的吓人,一身王霸之气展露了十成,老资格的惠宜二妃都捏了一把冷汗。   “皇舅这话说的偏颇,甥儿不过是奉旨进宫请安,于情于理实在不能坏了规矩搀和皇家的家务事。”书雪神情不变,笑吟吟地看着康熙。   “规矩?不规矩的事儿你干的还少吗?”康熙怒极反笑,“为了自家堂妹殴打皇子侧福晋,向阿哥逞凶的又是哪个?”   “皇上这是和我翻旧账?”书雪冷笑一声:“我再不规矩也没指使哪个去闯人家闺阁内院,又没有教出不孝的儿子宠妾灭妻,自然是立的直行的正。”   “啪”伴随康熙手上的新茶盏肢离骨散,书雪脸上早挨了太后一掌,以彪悍著称的八福晋早缩到一边儿,嘴巴几乎张成了“O”型。   “你是在指责朕?”康熙的声音尚算平静,其他人好悬不曾将吊起的心提出来。   书雪的理智被太后一巴掌打回来一成,勉强跪下应了句:“皇舅言重了。“   不待康熙说话,良妃从旁劝道:“皇上,今儿是为了说老八的事儿,他们夫妻不懂事儿就罢了,您怎么将简王福晋也扯进来,白白让她遭了无妄之灾。“   “你还替她说话?”康熙虽然怒意不减,声音到底柔和了几分。   良妃摇摇头:“这事儿本来就是您的不是,奴才虽然和福晋没打过多少交道,她的为人却也知道一些,您怎么竟由着老八口无遮拦去冲撞,莫说是亲王正妃,但凡有气性的也不能轻易善了。”   “她的气性还小吗?”康熙嘀咕一声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良妃径直上前扶起书雪,又向她道歉:“福晋受委屈了,改日我必叫他们登门谢罪。”   “妃母言重了,我再委屈也不过是一时—”后半句没说出,书雪就硬生生的将其出口转内销了。   良妃先是一愣,继而柔声笑了出来:“您说的是。”   康熙对书雪的未尽之言猜了个九成九,却并没任何表示,只是直直的盯着良妃的笑颜。   悬了半天心的太后总算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双方不起冲突是最好的结局了。   康熙缓缓脸色,又问书雪:“你果有法子的话不妨说出来,不独老八夫妻,朕与你妃母也感激你。”   ”皇舅,抛开与八爷的瓜葛不论,续人子嗣总是有功德的事儿,我要有那本事还要送子娘娘做什么?“书雪顿了顿,接着说:”求神问卜只是左道,只不要讳疾忌医才好。“最后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   康熙方才将安王府放下的心思又提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看了胤禩一眼,最终却并没有说什么,只吩咐书雪:“你跪安吧。”   书雪得了话正待从新行礼,脑中”轰“的一声如遭霹雳一般,霎时便没了知觉。延禧宫一阵兵荒马乱。   “你说的是真的!“琼琳手一松,险些把弘明扔到地上。   ”主子,您别摔着小阿哥。“紫蜻慌忙上前打维护,帮琼琳将弘明安置到悠车里。   琼琳抓住蓝蝶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侧福晋身旁的巧儿半夜三更在后院送祟,正好被绿燕撞到,她留了个心眼,跟在后头把巧儿没烧完的东西取了过来,这才知道——”蓝蝶心里也慌,陈述到这儿就说不下去了。   “东西呢?”   “在绿燕那儿,奴婢怕冲撞了小阿哥就没准她带进来。“   琼琳极力定下心神,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奴婢也不清楚,不过自打侧福晋月前去敬香,观月庵的妙才姑子来的就勤了些,主子也是知道的。“   “把绿燕传到前面,我要亲自问话。“琼琳拿定主意,心里恨得火蹿三丈。   ”是“蓝蝶答应着去了。   一通逼问,绿燕的话与方才蓝蝶所言大致相合,琼琳不再犹豫,当即吩咐道:”叫上几个大力婆子,去西院!“   紫蜻忙劝阻:”主子,您不要鲁莽,这事儿也不是十分真,要是那边设下的套可叫爷怎么看您呢!“   琼琳看了一眼人偶娃娃,冷笑道:”姐姐虽与她有过节,到底是为了给我出头,她再恨姐姐能越过我和弘明去吗?要真是布下套子让我钻,那这人偶上的名字就该是弘明,她何必舍近求远!“   ”主子,这也是奴婢不解的地方,按说您和小阿哥更碍侧福晋的眼,她——“紫蜻未说完的话就是:这事儿怪在她没咒您和小阿哥。   ”你怎就知道她没做?“琼琳自然明白紫蜻的意思:”说不准人家就想先拿姐姐试试功效呢。再说做这种事不能单指着她们几个女流之辈,少不得要府里的人夹带传私,姐姐算是外人,生辰八字他们未必知道,被揪出来也能推一句‘不知者不罪’。换了我和弘明,他们倒是先摸摸腔子上长了几个脑袋!“   ”主子英明!“蓝蝶一脸的愤恨:”侧福晋也忒无法无天了,您正应该好好教训教训她,叫她知道厉害!“   琼琳正要传人动手,外面有仆妇进来回话:”福晋,完颜夫人看小阿哥来了。“    ☆、一〇五、母为子强战夫纲   一〇五、母为子强战夫纲   琼琳无法,只得起身去迎母亲。   知女莫若母,瓜尔佳氏一进门就发现了琼琳主仆神色的诡异,却也未当场点破,看过弘明后才慢慢地问了出来。   琼琳略一犹豫,还是道出了实情。   瓜尔佳氏大吃一惊,沉吟良久方劝女儿:“这事儿你得慎重。”   琼琳急道:“额娘——。”   瓜尔佳氏摆摆手,接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撇开咱们是一家子,就凭上回的事儿额娘也一辈子记她的情,可你想过没有,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丢的是谁的脸面?十四爷怎么看你?德妃娘娘怎么看你?就算是万岁爷,恐怕也会觉得脸上无光。不为自己想,你还不为小阿哥考虑吗?”   “那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说到弘明,琼琳不免犹豫起来。   瓜尔佳氏想了一想,向琼琳提议:“既然侧福晋身边的丫鬟有首尾就先把她揪出来,细细审问一番,先把事情因果弄清楚再说,总比没头没脑的去向侧福晋问罪要好得多。”   “好。”琼琳嘴上答应着,脸色却狠戾起来:“去二门传两个小厮进来,叫管事把住正院院,一丝风也不准漏出去!”   紫蜻忙应了。又听琼林吩咐绿燕:“你带两匹缎子去侧福晋院里,就说是额娘送给大格格的,叫她好生看顾孩子,不用过来了!”   绿燕领命去了。瓜尔佳氏觉得还欠周详,从旁提了一句:“那丫头有家人吗?”   琼琳会意:“还是额娘想的周到。蓝蝶,你去外面传我的话,把巧儿的父母兄弟都拿进来,管家要问你就说巧儿偷了宫里赏给我的要紧东西,怀疑现在在她家人手里,记住,走脱一个拿他是问。”   等巧儿被侧福晋遣来道谢,正院已是十严,琼琳的奶公,也是阿哥府都总管张德亲自上阵,带人将巧儿的家人来了个一勺烩,连正吃奶的孩子都被抱了来,只待自家福晋问话。   巧儿一见这阵仗,掉头就要逃开,早有两个仆妇拥上去将她堵嘴拖了回来。   瓜尔佳氏早已回避,琼琳也不废话,直接拿出未烧尽的人偶问巧儿:“这东西你认识吗?   巧儿先点点头,又猛地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   琼琳心里抓了十准,也不再有顾忌,当即命人把巧儿的家人不拘老幼先打二十板子,巧儿起先还想死撑着等自家主子来援救,几板子下去就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股脑儿全招了。   琼琳想了一想,把蓝蝶招到跟前,低声嘱咐道:“你去舒舒觉罗氏院里,叫她不拘用什么法子先把伊尔根觉罗氏弄出去半个时辰,我承她这份情。”   蓝蝶明白主子这是要调虎离山,忙答应着去了。   舒舒觉罗氏一丝风没闻到,莫名其妙的接了这么一个任务,虽然困惑万分,看蓝蝶的神情又不好多问,只得点头从命:“你上禀福晋,我一定办好。”   蓝蝶传完话,也不管舒舒觉罗氏要用什么法子,径直回了正院。   这厢舒舒觉罗氏打着讨论“儿女经”的名头请走了伊尔根觉罗氏。那边琼琳押着巧儿就来了招趁虚而入,把伊尔根觉罗氏的法器抄了个干干净净。   等伊尔根觉罗氏回来,自己的院子早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既然拿到了真凭实据,琼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伊尔根觉罗氏的院子圈了起来,大格格也让奶嬷嬷抱走,只剩下几个看守的粗壮婆子和俩一脸懵懂的小丫鬟留着伺候,别的也就只有极为凌乱的屋子了。   瓜尔佳氏获悉内情,与女儿计较一番立刻起身告辞,家也没回就直奔伯爵府而去,只留下琼琳独自善后。   胤祯下差回府,向往常一样来正院看儿子,进屋后未曾察觉气氛有异,只笑着对琼琳说:“今儿个宫里有一出新闻,你没听说吧?”   琼琳勉强一笑:“什么新闻,妾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没有听说什么?”   “是关于你姐姐——就是简王福晋的。”   “我姐姐怎么了?”   “你没事儿吧?”琼琳一急,倒把胤祯吓了一跳。   “爷快说!”   胤祯见自家福晋这般姿态,虽然心有疑虑,却也不好继续故作神秘,便将从德妃那儿打听到的事儿叙述了一遍,因笑道:“爷现在可是一点儿也不为之前的事儿委屈了,你是不知道,八嫂那样霸道的人竟然只有在一旁猫着的份儿,几个妃母眼瞅着她顶撞汗阿玛,话都不敢插一句。真是——”说着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之前就是知道她厉害些,没想到连汗阿玛也被——。”   “那姐姐怎么样了?”琼琳心道:“你之前倒是关心姐姐,这会儿竟作壁上观起来,看待会儿你还怎么幸灾乐祸。”   “听说犯了旧疾,现在一帮子太医都被召到了延禧宫,姑母和简王太福晋都递牌子进宫了。”说到这儿,胤祯收敛笑容,蹙眉一叹:“打从在南巡时种下病根,反反复复竟总不见好,真是——”   琼琳“嚯”地站起来,嘱咐蓝蝶看好弘明,对胤祯说:“爷随我来。”   胤祯不明所以,满是疑惑的跟琼琳来到堂间。   “拿来给爷过目。”琼琳一落座,立刻命紫蜻去取从伊尔根觉罗氏处抄捡来的“脏东西”   不一时,俩仆妇抬进来一口木箱子,紫蜻亲自上前打开后即带人行礼退了出去。   胤祯强捺好奇心,近前打量了一眼:“这是什么?”   “这是从大格格额娘屋里抄出来的!”琼琳将“抄”字咬的死紧。   胤祯终于察觉出不对来了,上前细细搜查了一番,不免大惊失色:“这——这——这可是巫蛊之物!你从哪里弄来了这种东西?”   “爷,妾刚才不是说了吗,是从侧福晋屋里抄出来的。”琼琳一脸的淡然。   “她不要命了!”胤祯定定心思,因问道:“你就别卖关子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敢在后院用这种东西不成?”   “爷,妾倒巴不得她是用在咱们家里,那样的话怎么也好收拾,现在就难了!”琼琳见胤祯想歪了,心中不免苦笑:还是姐姐说得对,男人都虚荣,把不得有一群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都这回了您还做梦呢!”   “那她用来对付谁——”胤祯有些不耐烦。   “是我姐姐—顺义伯府的大格格——简亲王府的正妃——咱们大清的和硕文华公主!”报完头衔,琼琳一声不语等着看胤祯的反映。   “你说的是真的?”胤祯不待琼琳搭话,薅起一个人偶就仔细端详起来。   书雪的生日胤祯是知道的,虽然具体八字不明,他已十成十相信自己那位侧福晋真干了蠢事儿。   “福晋打算怎么办?”胤祯倍感头痛,拿着人偶颓然坐了回去。   “妾已经将伊尔根觉罗氏的院子封了,大格格现在在西抱厦里,巧儿的家人也已经看管起来了。”琼琳将今天的事儿一语带过,直直盯着丈夫。   “此事绝不能传出去。”胤祯略加思索,又问道:“都有谁知道这事儿?”   “爷说晚了,今儿妾的额娘来过,现在恐怕正在伯父府里呢!”琼琳见胤祯要跳脚,急忙截和:“咱们府里这位只是帮凶,罪魁祸首是简王后院的那位格格。”   “你该等爷回来再做决断!”胤祯听说还有这一出,火气消减了三分。   琼琳点点头,反问道:“那要是换了您会怎么办?”   胤祯无语,过了良久方苦笑一声:“我还不知道福晋竟然是如此雷厉风行的性子?”   “爷,您大可放心,侧福晋会咒魇姐姐根子还在妾身上,就凭这伯父也不会记恨到您身上,简王自己后院都不干净也不会来向您兴师问罪。怎么处置伊尔根觉罗氏还得您自己决断。”琼琳早已和瓜尔佳氏盘算过,横竖已经撕破面皮,一定得让伊尔根觉罗氏不得翻身。   “福晋是什么意思?”胤祯扶扶额头,事已至此也就由不得他再存什么小心思了。   琼琳当仁不让:“妾也不是狠心的人,就将侧福晋送到城外的庄子上暂避风头,不管当初还了多少,再凑十万两现银送到简亲王府,妾和伯父伯母陪个情,您和简王道个歉,想来也就没咱们府什么事儿了。”   “福晋倒是好计较!”胤祯冷笑一声,“如此一来福晋岂不是白背着爷忙活这大半天了。”   琼琳见胤祯脸色阴沉,心里也再打鼓,又想到里屋的弘明和生死未卜的书雪,只能咬牙反驳:“爷觉得妾该当如何?不论情谊论道理,就算侧福晋咒魇的不是妾的姐姐,妾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成?不为别的,就算为了弘明妾也很该积些阴德!”   “伶牙俐齿!”胤祯怒极反笑:“你们完颜家的女儿都是好家教!”   “谢爷夸奖,妾蒙圣意指入十四皇子府全是汗阿玛的恩典。”这话的语气琼琳向书雪学了个十成十,成功把胤祯噎了个倒仰。   “就照福晋说的办吧!”琼琳的先斩后奏大获全胜,胤祯只能缴械投降。    ☆、一〇六、燕啄王孙绝谁嗣   一〇六、燕啄王孙绝谁嗣   话分两头,瓜尔佳氏按计划赶到伯爵府,险险比太后宫里的传旨内监早到了一刻钟,太太还没来得及从刚刚闻知的消息中反应过来,太后派来的人就已经到了府外。   一边消化瓜尔佳氏带来的讯息一边迎旨,太太脑中打了几千个转,书雪虽然有病在身,却也未曾如此严重,难道——丈夫和儿子都不在跟前,只得将两个儿媳揪过来,吩咐永振之妻请内监去奉茶后才吩咐索绰罗氏:“我有要紧事进宫一趟,你着人把永庆叫回来,让他见你婶娘。简王现在在宫里,我到时想法让他来咱们府里一趟,让永庆斟酌着去办。”   索绰罗氏被太太没头没脑吩咐的几句话弄得满头雾水:“太太,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你只按我的话去做就是了!”太太哪有心思解释太多,“你婶娘还在我屋里,你去陪她说话,老二家的那儿一句话也别漏过去。”   索绰罗氏嘴上应了个“是”字,心中却腹诽:“我倒是想漏什么,自己还摸不着东南西北呢!”   太太不再多话,即刻换了服饰随内监进宫去了。   宁寿宫此时已人流川息,康熙一上火,把自己专用的御医给提溜过来替书雪问诊,太后依样画葫芦,把太医院挂得上号的太医都召来备用。   太太见过两宫,径直问雅尔江阿:“雪儿怎么样了?”   雅尔江阿一脸苦相:“恐怕不好,现在全身滚烫,连御医都没断出病根。”   太太擦擦眼泪,坐到书雪床前头也不回的对雅尔江阿说:“你马上出宫去见永庆,治雪儿的方子在他那儿。”   雅尔江阿大为不解:“什么方子?岳母怎么没带来?打发个奴才去取吧。”   “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太太很不耐烦。   雅尔江阿一梗,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向康熙请旨出宫。   太太这才向太后与康熙谢罪:“雪儿这样也不好留在宁寿宫扰了太后清静,不如就先挪到伯爵府去吧。”   康熙闻言请示太后:“皇额娘的意思是?”   太后颇为不悦:“她现在还这样怎好挪动?我这里一应都是全的不必再折腾了,有话等她大好了再说!”   “就依皇额娘。”康熙早料到会这样,书雪又是在自己眼底下出的事儿,乐得顺水推舟。   “皇帝就不要陪在这儿了,你有政事就先去忙吧。”太后神色稍霁,知道康熙在此不便,索性将他打发走了。   康熙宽慰堂妹几句,又敲打御医几句就离开了。   “你方才说什么方子——?”太后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先等着看看,说不准还得请您和万岁爷做主。”太太含糊答了一句。   太后也不多问,只叮嘱太太:“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哀家这里没有就去贵妃那要。”   “是。”太太满是感激,起身谢过太后的恩典。   雅尔江阿寻到伯爵府见到刚获悉内情的大舅兄,将岳母所嘱转述了一遍。永庆也是一脑门官司,毕竟事渉妹夫后院,不比琼琳在皇子府后院一言堂,他可不能明火执仗杀到王府兴师问罪。   “王爷。”永庆想了想方慢慢地说:“这方子需有一味药引子,现在王府的后院。”   雅尔江阿也不是傻子,这会儿哪能不明白所谓的药方药引只是偏锋别指,当即向永庆表态:“我与舅兄是姻表之亲,有什么话您尽管直言就是!”   永庆松了一口气,语气仍带三分斟酌:“雪儿和十四爷侧福晋有过一纸赌约,这事儿您记得吧?”   雅尔江阿点点头:“你是说福晋断准十四侧福晋生女的事儿?我隐约听福晋说过几句,好像她已收了一两万银子,说要寻机还给十四福晋,难道福晋的病和这事儿有关?”   “十四福晋从她们侧福晋的院子找出了不少巫蛊之物。”永庆一顿,接着说:“是用来对付雪儿的。”   雅尔江阿剑眉倒竖:“大胆贱婢!焉敢如此!胤祯呢?他知不知道?”   “现在想来已经知情了。”永庆拉住暴走的雅尔江阿:“不过她只是帮凶,主谋另有其人。”   “什么人!爷将他碎尸万段!爷说福晋最近怎么性情大变,连太医都说她有——。”   “是您六阿哥的生母格格。”永庆不等雅尔江阿把话说完就悠悠扔出一颗炸弹。   “是伊尔根觉罗氏!?”雅尔江阿满是惊愕,“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   永庆好气又好笑,这雅尔江阿纵然没有宠妾灭妻,想来也不是什么维护嫡妻的好货,不先问问为什么咬定是她,倒先开脱起来,真是不知所谓!   “王爷,您是在王府长大的,这内帷隐私自是比奴才清楚!”永庆心道:你要敢在这事儿上含糊,我也就顾不上许多了,非与永振永保去掀了你的王府才肯罢休!   永庆这是冤枉妹夫了,雅尔江阿行事虽然不拘小节,大是大非还是不含糊的,他只是一时不能接受现实罢了。脑浆一回笼,立即抓住永庆问:“舅兄可有什么凭据?”   永庆紧盯着雅尔江阿:“想拿到凭据不难,如果十四侧福晋所言不虚,东西自然都在王府后院,您回去找一找就是了。”   “好!”雅尔江阿艰难的吐出一个字,过了良久方长叹一声:“罢了,就请舅兄和我一起走一趟,是白是黑也好做个见证。”   “既如此我就随王爷去看看。”永庆巴不得这一句,爽快的答应了。   雅尔江阿哪里还能不明白永庆的意思,苦笑道:“你放心,她要真做出这种事儿来,我必给福晋和完颜家一个交代!”   我还真就信不过你!永庆腹诽不已:您那位三阿哥当初那般忤逆继母,也没见你把他怎么样啊!   雅尔江阿将永庆眼中的不屑看得一清二楚,转念一想就猜出了这是因前科问题不受信任的缘故,也不好在此时多辩,只能以行动见真章了。   雅尔江阿带永庆回王府后来了个依样画葫芦,如琼琳对付侧福晋一般抄了伊尔根觉罗氏的院子,当然他不需要拐弯抹角的玩调虎离山的伎俩,只让苏长定传句话就把人叫了出来。   府里几个老资格的管事娘子外带书雪的八家陪房如狼似虎,将伊尔根觉罗氏的小院翻了个底朝天,抄出的东西不算多,只在伊尔根觉罗氏枕下搜出了两个写有生辰八字的纸人而已。   雅尔江阿气得玉面绯红,先将伊尔根觉罗氏屋里的下人打了个臭死,又一脸狠戾的质问宠妾:“说!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伊尔根觉罗氏却不像那位此时正跟胤祯辩白歪缠的同宗姐妹,她一脸平静地反问雅尔江阿:“爷说奴婢为何要做这种事?”   雅尔江阿一窒,想着还有外人在场,只能压一压火气:“永谦做出那种事,你恨他也就罢了,福晋待你不薄,你为何还要咒魇于她”   伊尔根觉罗氏凄笑一声:“爷,奴婢只是婢妾之流,家里没有有权的阿玛、有势的额娘撑腰,也没有出息的兄弟维护。奴婢虽不识大体,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自从跟了爷,自是敬爷如天,万事将您放在头里,瓜尔佳氏在时,奴婢心里虽然不自在,妻妾之分还是明白的,从未仗着您的宠爱对瓜尔佳氏不敬。瓜尔佳氏为生下长子生生打掉了奴婢四个多月的孩子,奴婢知道您也不愿长从庶出,想一想只能忍了,您那段日子冷淡瓜尔佳氏想必也是知情的吧?为这,奴婢对您也是只有感念的。后来呢?瓜尔佳氏因为奴婢的忍让就此罢手了吗?阿尔塔出花儿,她连换药方的事儿也做得出来,奴婢是做额娘的人,您就不想想奴婢眼睁睁看着孩子去了是什么感受?”   雅尔江阿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才说:“德隆的死不是你动的手脚?!”   “原来爷已经知道了,难得您还能在我们之间周旋”伊尔根觉罗氏摇摇头,“那扎穆巴呢?他就活该无辜枉死,永谦还能像没事儿一样锦衣玉食?说来好笑,他那样顶撞完颜氏,完颜氏竟然还护着他,连戕害皇子的大罪都扛了,可真是菩萨心肠!”   “福晋——。”雅尔江阿吃惊地看着伊尔根觉罗氏。   伊尔根觉罗氏嘴角之间是掩不去的嘲讽:“这位新福晋比瓜尔佳氏可要聪明多了,两厢一比较,瓜尔佳氏那点子伎俩委实不够看。没了扎穆巴,大早上赶进宫堵住万岁爷,就为保下永谦向您卖好,那时候扎穆巴的尸身都没凉透呢!”   “你就是为这个记恨她?”雅尔江阿面无表情,连一旁的永庆都感受到了妹婿身上散发的寒气。   “是,奴婢恨她见死不救!恨她救永谦,恨她占了您的心!”伊尔根觉罗氏坦然承认,“只怪我那族妹只同意对付完颜氏,否则永谦早就去见他那死鬼额娘了!”   “好!好!”雅尔江阿仰首大笑:“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德隆、阿尔塔、永谦、穆尼他们都是我的儿子,我就该因此屡受丧子之痛?福晋对我冷淡不假,但她并没有动过我的子嗣!”   伊尔根觉罗氏这才发现气场不对,抬头直直盯着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闭目含泪:“来人,把格格带下去!”    ☆、一〇七、欲问宋祖志何方   一〇七、欲问宋祖志何方   永庆白听一段王府秘史,却也知道这不是同情妹婿的时候,忍不住出声催促精神仍然恍惚的雅尔江阿:“王爷,当务之急还是想法破了这巫蛊妖术为重。”   雅尔江阿渐已回神,点头答应着:“潭柘寺的止安禅师是有道高僧,我这就进宫向汗阿玛请旨召他入宫。”   “既如此我就去巡捕衙门传话,先去把观月庵抄了,去除祸根才好!”永庆想到暗行此事的妙才尼姑,不免恨得牙根生疼。   雅尔江阿自无异议:“你我分头行事!”   现任九门提督托哈奇是铁杆□□,不提如今完颜氏一门显赫,单就永振与太子的连襟关系他也不好推脱,今见永庆亲来告了观月庵姑子偷窃之罪,如何不重视,当即发下文书亲点巡差随往拿赃,一行自是顺遂不提。   雅尔江阿进宫见了康熙,也不好直言书雪是被自己的妾室与皇子侧福晋镇魇,只说可能是在京外遇到脏东西需得降伏一番才好,康熙也不多问,直接手书诏谕令人去请止安禅师进宫。   书雪昏昏沉沉,只觉四肢被死死缠住,想挣挣不开,想喊又喊不出,身体一寸一寸下落,好似如被黑暗吞噬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束缚似乎逐渐减轻,灵台变得清明起来,尽管仍感难受,却没有了方才的窒息感,远方的曙光愈来愈近,直至触手可及。   “醒了,醒了!”书雪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是躺在宁寿宫的大床上,聚睛一看:太后、太太、太福晋都守在一旁,惊喜交加的望着自己。   “阿弥陀佛!总算是没事儿了。”太后自己放了心,又宽慰太太:“这下可好了,咱们格格遇难呈祥,以后必是有福气在后头的!”   太太擦擦眼泪,感激地说:“全靠主子爷和太后福荫,也是止安大师佛法高深的功劳!”   “说得是,我要让皇帝重重赏赐禅师!”太后一叠声吩咐宫人:“去向皇帝传信,就说简王家的已经醒了,让雅尔江阿也来瞧瞧他媳妇儿!”   书雪这才觑着间隙问话:“额娘,我这是怎么了?”   太太险些没绷住,勉强回道:“没什么,就是在宫外撞到了脏东西,你小孩家家的眼睛干净,我叫简王和你大哥给你送祟也不见功效,好在主子爷请了止安禅师过来,你才能醒转。”这话也有解释之前“药方说”的用意。   太后并未多想,只附和着说:“我这里有不少开过光的物件,你出宫时带几件回去。”   书雪哭笑不得,看来自己是被妖魔了。   “以后看你不孝顺主子爷和太后娘娘,我也是不能答应的,为了你整个内宫都不得消停!”太太心中松了一口气,嘴上却假意教训女儿。   书雪此时才发觉宁寿宫已是灯火通明,当即欲起身谢罪。太后连忙拦住,向太太嗔道:“我看她就很好,偏你多心!”又嘱咐书雪:“今晚你们娘几个就在我这儿歇下,明天早上出宫不迟!”有着被脏物冲撞这一节,太后心中对此前书雪向康熙无礼的举动有了解释,那一点点不满霎时转化为怜惜,反而在此时为她说项。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歇在阿哥所的雅尔江阿亲来接继母与妻子回府,身在御前的永振也被康熙打发过来送太太出宫。   太太留宫一夜,永振虽不知内情却也知道妹妹得了急病,如今见其大安,总算放了心,顺口叮嘱了雅尔江阿几句也就罢了。太太却担着心,思量一番后还是决定先回去与万吉哈商量一下再做计较。   书雪回府后趁雅尔江阿送太福晋的空档叫安总管派人去城外接穆尼主仆,又传管事进来预备给止安禅师的谢礼,虽然对陪房的神情颇觉狐疑,却也没有多想,只随口问了几句陪嫁产业的事儿也就罢了。   不一时,雅尔江阿回房。夫妻还不及说话,各皇亲府第陆续遣人过府问安,书雪只得整理衣装,一一接见。   书雪刚要回房休息,管事进来回话:“禀福晋,十四阿哥与十四福晋在府外求见。”   雅尔江阿面色一僵,回头吩咐苏长定:“去把六阿哥抱来。”   书雪诧异地看了雅尔江阿一眼,不禁好奇的问:“把六阿哥抱来做什么?我如今还不周全,小孩子眼睛又干净,不要被冲撞了。”   雅尔江阿不为所动,只说:“我陪福晋见客。”   互相见过礼,胤祯自随雅尔江阿去前院书房,只留书雪抱着永叙与琼琳说话。   “姐姐,这是六阿哥?”琼琳见到书雪怀中的幼儿颇为惊讶,转念又想到获罪的伊尔根觉罗氏,自以为了然,不免心生感叹:“倒是个漂亮的孩子,可惜有那样的额娘!”   哪样的额娘?书雪强咽话头,只含糊地说:“是个乖孩子,我平日不大与他亲近,难得他不认生!”   琼琳只道书雪已获悉详情,自然少了避讳,因劝道:“姐姐,虽然那位犯下不赦之罪,孩子总归是无辜的,您多照料他一二,简王也是承您的情的。”   书雪的心智早已原地复活,哪里听不出琼琳话中的辛密?抚着永叙的手渐渐慢下来:“我这里又没什么大事儿,你怎么舍下弘明过来了?”   “姐姐,都是我治家不严,才让那贱婢做出这等没王法的事儿来——”   论起心智,琼琳和书雪还真不在一个档次上,七八个回合下来书雪便将自己想知道的事儿了解了个九成九,琼琳犹未察觉,取过一个红木盒子给书雪:“这是原来该还姐姐的十万两银子,您点一点。”   书雪几乎不曾将寸长的手指甲生生握断,命奶嬷嬷抱走永叙,转头吩咐抱琴:“将你们从十四侧福晋那儿讨来的一匣子东西拿来。”   抱琴对琼琳传达的信息只听懂了六成,却也不妨碍她对两个伊尔根觉罗氏的痛恨,险些将木匣子当成假想敌一摔两半。   书雪揉揉额角,吩咐几个丫鬟:“出去把该知道又不知道的事儿打听清楚了再回来,我陪十四福晋有私房话要说。”   “是。”抱琴等人带着琼琳的随侍退了出去。   书雪将匣子递给琼琳:“这是你们侧福晋输给我的一万两千两银子,还有些首饰。原本打算当成是弘明的抓周礼,今儿既然把话说到这儿你就带回去吧。”   “姐姐——”   书雪打断欲言又止的琼琳:“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次亏得你当机立断,不然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姐姐不要羞死我了,说到底您还不是因为我和弘明才遭了人的记恨?您就收下吧!”琼琳又推了回去。   “你们十四爷打算怎么处置他那位侧福晋?”书雪没心思谦让,索性将两个拜匣都扫到了一旁。琼琳瞄了书雪一眼,小声说:“我们爷已经将她幽禁到了城外的庄子上——。”   “打蛇不死随棍上,你倒是又心软了!”书雪面无表情的看着堂妹。   琼琳有些心虚:“姐姐的意思是——?”   “妹妹,有些事我做得你却做不得,我在王府一手遮天,到了宫里照样横着走,而你—”书雪站起身向琼琳微微一笑:“只能做贤妻良母!”   琼琳低首不语,半晌方叹息一声:“姐姐说的对!”   抛开与书雪的关系不讲,雅尔江阿和胤祯算是同病相怜,胤祯道歉的话十分含蓄,雅尔江阿的回应也相当马虎,打了几圈太极,兄弟俩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雅尔江阿一定要书雪抱着永叙去见客,就是想暗示琼琳不要提伊尔根觉罗氏的话茬,也好借此做个缓冲,既避免刺激书雪,又有尽力保全爱妾的用意,结果适得其反,琼琳只当书雪已像自己处置妾室那样把她的儿子抢了出来,顺着话茬就将实情交代了,等到独自送走客人回到正院时,书雪已点起人手准备杀向后院了。   “福晋,你这是要做什么?”雅尔江阿一见正院都是完颜系人马,立刻知道事情不妙,马上近前赔笑:“你身子还没好,有事等过些时日再说吧。”   书雪弹弹指甲,淡淡一笑:“有些事儿要尽早办才好,爷要有兴趣就跟着瞧瞧,也见识见识后院的大学问。”   雅尔江阿无法,只得点头答应。   伊尔根觉罗氏原本领侧福晋的份例,不带打扫院落的粗使仆妇,大小丫鬟就有七八个,如今却门可罗雀,只有四个衣着整齐的婆子守在门口,另有两个小丫鬟于内院就近行走。   一见书雪带人过来,众仆婢皆近前行礼,书雪点点头,径直跨进了堂屋。   伊尔根觉罗氏虽然面容憔悴,妆扮却极为整齐,见到书雪后冷冷一笑:“福晋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怎么?我难道不该来?”书雪笑吟吟地看着伊尔根觉罗氏。   伊尔根觉罗氏一愣,随即摇头苦笑:“说得是,您是该来。您打算怎么处置我”   书雪一扫衣袖,先让雅尔江阿入座,自己也陪坐一旁,又扬声吩咐下人:“上茶!”    ☆、一〇八、扫卧清榻灭南唐   一〇八、扫卧清榻灭南唐   雅尔江阿是“既来之则安之”,手上好似端着琼浆玉液,一杯清茶愣是喝出了十种滋味,如果不是眼珠乱转,书雪真要佩服他的定力。   沉默片刻,书雪出声打破了屋中的静寂:“爷,我记得你有一把祖传短刀,好像能削铁如泥是吧?”   “噗”雅尔江阿被书雪一句话呛得咳嗽了半天,良久才缓过劲儿来:“福晋问这个干什么?”语气十足的紧张。   书雪笑道:“爷还怕我捅她一刀不成?您放心,我一向喜欢杀人不见血。”   雅尔江阿却笑不出来,只吩咐苏长定到前院取刀。   “福晋总是出人意料。”伊尔根觉罗氏摇头苦笑。   书雪没接话茬,淡淡地问:“你恨我是因为我把永谦从宗人府领出来?”   “他比你更该死!”伊尔根觉罗氏并未否认。   书雪看着指尖,接着问:“你觉得我是借此向爷卖好?”   伊尔根觉罗氏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我也不瞒你,扎穆巴去的那天早上我是进了宫,不过却不是你想的那样,与此相反,我是去向皇舅请诛永谦!”   雅尔江阿手中的茶碗终于完成使命御极登天,伊尔根觉罗氏也满是惊愕的看着书雪,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你不相信?”书雪眉毛一挑:“我嫁进王府一年有余,你眼睛看着耳朵听着,倒是说说他们爷儿俩做了什么可心的事儿值得我去说项?”   伊尔根觉罗氏看了一眼满是尴尬的雅尔江阿,点头承认:“说的是!您还真不是以德报怨的人!”“福晋,刀取来了。”苏长定心肝儿扑扑乱跳,这气氛也太和谐了,和谐的让他毛骨悚然。   书雪接过刀,向雅尔江阿笑道:“您瞧我,怎么尽闲聊了,该办正事儿了!”   雅尔江阿站了起来。   书雪指着地上的凳子吩咐苏长定:“搬张桌子来!要大点儿的”   苏长定乖乖的带人抬进一张四脚几案。   “扶着!”书雪看向伊尔根觉罗氏。   伊尔根觉罗氏略一犹豫,将手放到桌面上。   书雪抬手就是一刀,将案腿斩断一根,转头问伊尔根觉罗氏:“扶得住吗?”说话间又砍了一根。   伊尔根觉罗氏两手相扶,疑惑的看着书雪。   书雪砍掉第三根桌腿,将刀递给苏长定,转身坐了回去。   伊尔根觉罗氏双手扶着案几,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书雪端起茶盏,缓缓啜了一口,慢慢地问:“这桌子和你相比如何?”   伊尔根觉罗氏先是一愣,呆呆出了半天神,突然抱着桌面哭了起来,雅尔江阿有些惊心的看向书雪,不明白她施了什么咒,竟让一直镇定的伊尔根觉罗氏如此失态。   “一摘使瓜好,二摘使瓜稀,三摘尚犹可,四摘——”书雪做回忆状,转头问雅尔江阿,“爷,四摘怎么样来着?”   “四摘抱蔓归——”雅尔江阿脱口而出。   书雪点点头:“对,四摘抱蔓归!”   “福晋,你是什么意思?”雅尔江阿不比伊尔根觉罗氏,虽非学富五车,那也是十年苦读,如何听不出书雪话中的“噬子”之意。   书雪眉开眼笑:“没什么意思!”又问伊尔根觉罗氏,“你知道我刚才念的是什么诗吗?我给你讲讲,话说李唐时期,武后则天有四个儿子——”   “福晋,这事儿虽是伊尔根觉罗氏做下的,一大半责任还在我身上,你要怪就怪我吧。”雅尔江阿听着书雪一句一句讲解“摘瓜歌”的典故,联想到伊尔根觉罗氏连丧三子的经历,心中大为不忍,神色黯淡了不少。   书雪含笑看着雅尔江阿:“奥?爷的意思是这回的事就这样算了?”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雅尔江阿一梗,半天才说,“只希望福晋看在她伺候我十多年的份上从轻发落。”   书雪回头问抱琴:“东西带来了吗?”   抱琴端上一个托盘:“主子,已经准备好了。”   书雪拿起上面的酒壶,对伊尔根觉罗氏说:“这是鸳鸯壶,一头出美酒一头出毒酒,你自己斟一杯喝下,这事儿就算完了。”   阻止雅尔江阿插嘴,书雪俯身将酒壶放在伊尔根觉罗氏身前。   伊尔根觉罗氏直直盯着酒壶,渐渐停止了哭泣。   “怎么?不敢喝?”书雪一扶额头:“差点儿忘了!来人,把六阿哥抱来。”   “我喝!我喝!”伊尔根觉罗氏一下被拍中死穴,慌慌张张抓起酒壶倒了一杯,想也不想就灌了下去。   雅尔江阿拦阻不及,上前握住伊尔根觉罗氏的手,痛苦地闭上双眼:“你这是何苦呢!”   “福晋,我已经照你的吩咐做了,永叙——。”到了此时,伊尔根觉罗氏反而冷静下来,提起了唯一让自己挂心的小儿子。   “永叙啊!”书雪假作好奇,“爷,六阿哥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来着?”   雅尔江阿忆及往事,低首不语。   “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正想辩解,意识突然恍惚起来,猛的反应过来这是药力发作的缘故,抓着雅尔江阿的衣襟哀求道:“爷,永叙,奴婢的永叙!”   “永叙”雅尔江阿扬声喊苏长定:“去把永叙抱来!”   苏长定看了书雪一眼,躬身退了出去。   “太医——快去请太医——。”雅尔江阿见伊尔根觉罗氏的精神越来越差,终于从无限的悔恨中挣脱了出来。   “不必了,福晋要我死,什么太医也救不了!”伊尔根觉罗氏按着小腹,冷汗不断流下来。   雅尔江阿将伊尔根觉罗氏抱到床上,双眼紧盯着书雪:“福晋当真如此心狠?”   书雪并不理会,拨开雅尔江阿坐到床前,笑吟吟地问伊尔根觉罗氏:“你猜过了今天我和爷的关系会如何?”   伊尔根觉罗氏挣扎着摇摇头:“我真看不懂你到底是怎样的人,甚至觉得你是一个无比清醒的疯子!夫君、子嗣你全不在乎,又偏偏照顾庶出的小叔,堂枝的妹妹,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说的不错,我如今是张扬跋扈,可那都是被逼出来的。你还有点儿时间,我不妨敞开了和你掰扯掰扯。当年强闯内院的是皇子阿哥,我无辜,咱们爷也憋屈,否则永叙也不会在那当口出生,我原想着自己名节有亏,填房就填房吧,谁不比谁委屈,日子还不得好好过?何曾想到名正言顺的丈夫把我当粉头,牙还没长齐的继子视我为奴才,你们这些人个个一身智谋,好不好还要给我下马威瞧瞧,我倒是想安生过日子,你们答应吗?我要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书雪无视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接着说,“话到了这儿,我不妨多说一句,四根腿抽掉仨你都忍了,怎么该忍的时候反而就不忍了呢?”   “我就是怕永叙步他哥哥们的后尘才会这样做。”伊尔根觉罗氏汗如豆大,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书雪点点头:“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话没能赢得共鸣,伊尔根觉罗氏在永叙到来的同时失去了意识。   书雪站起身,瞥了一眼雅尔江阿父子,平心静气地说:“回房!”   没有刀光剑影,书雪用一杯毒酒了断了简亲王府的巫蛊案件。   回头看了一眼伊尔根觉罗氏的院子,书雪感到内心放松了不少,抬手用帕子擦了擦眼睛,脸上不免泛起一丝酸涩。   “福晋,太医来了。”书雪回过神,看了一眼打千儿的太医,一声不语的越了过去。   苏长定不敢耽搁,起身拉太医进了堂屋。   “主子,这事儿就算完了?”抱琴一脸的不甘。   书雪摇头微笑:“不完了还能怎么样?说句不好听的,咱们那位格格在爷心中的地位比先头那位也不差什么,除了家世,我拿什么和人家比?见好就收吧!”   “可我也没见爷多护着她呀?”司棋有疑必问。   “你当他不想护?他是怕我捅到宫里去到时伊尔根觉罗氏非死不可,连永叙也跟着受连累,他知道护不住自然也就不会白费功夫。”书雪眼光一闪,“巫蛊之术,亏她想得出,且走着看吧!”   “你说的是真的?”雅尔江阿一激动,好悬没将太医的手臂握断。   太医小心抽了抽手,却没能成功,只得回道:“王爷,夫人所服的凤尾与安神汤分量不重,顶多过了今晚就没事儿了。”   “好!好!”雅尔江阿终于松了手,又有些奇怪的问:“那她怎么会肚子疼?”   太医强忍着没来个手部按摩,想了一想才说:“凤尾和安身汤药效虽近,药性却是不同的,想是两者起了冲突,才使夫人内里不适。”   雅尔江阿恍然大悟,拿过书雪留下的酒壶细细端详片刻,苦笑道:“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酒壶吗?”   “福晋菩萨心肠,哪能——”见主子一眼瞪过来,苏长定乖乖闭上了嘴。   太医选择性失聪,随手开了安养方子就随苏长定领赏去了,只留下雅尔江阿与永叙大眼瞪小眼。    ☆、一〇九、却道无情是有情   一〇九、却道无情是有情   兴奋劲儿过去后,雅尔江阿终于想起了早已离开的书雪,安置好永叙立刻来到正院。   书雪将遭心事扔到一旁,把算盘珠子打得噼啪乱响,核算了一遍成本,不免凝思蹙眉:“这个建法儿五六万银子也打不住,不能想法减省一二?”   侍墨解释道:“乌管事说盖别院也就罢了,可要疏浚泉眼、平基引流都得下大功夫,这些银子是必用的。”   “你想多了,就算我拿出十万两,该用五千他们还是不会用一万!”书雪摇摇头,“罢了,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他们办好差事,我懒得斤斤计较!”   抱琴等人一声也不敢言语,他们都有亲眷在小汤山当差,自是清楚其中的藏掖,只拿定主意出去敲打一二,却不好在此时出言维护。   “福晋缺银子使?”雅尔江阿打帘子进来,“府里的银库不是还有积蓄吗?”   “不过是置些私房产业,哪里用得着动用公中的银钱。”书雪站起身,似笑非笑的看着雅尔江阿:“爷怎么到我这狠心人这里来了?”   雅尔江阿脸色一红,低下头没有说话。   抱琴四个都是有眼色的,收拾好账本就退了出去。   “福晋。”雅尔江阿犹豫着打开话匣:“我替永叙谢谢你。”   “爷言重了。”书雪淡淡地说:“我饶过她这次也不是胸怀大度,只是不想因此让爷记怀,以后在王府的日子不好过。”   雅尔江阿感动之余不免讪讪的:“我与福晋夫妻一体,这事儿又是永叙额娘的不是,就算你——我也是理解的。”   书雪自嘲地笑了笑:“爷不计较,将来六阿哥会不计较吗?”   雅尔江阿沉默片刻,良久才叹息一声:“你我早逢十年,必为恩爱夫妻!”   书雪讶然的打量着雅尔江阿,上前摸摸他的额头,好奇地问:“爷,你不会把那壶酒喝光了吧?”   雅尔江阿理性回炉,更觉尴尬:“福晋,我说的是心里话。”   “容我多一句嘴,先福晋真的对伊尔根觉罗氏的孩子动过手?”书雪听到的都是二手消息,自然对当年的妻妾之争存有好奇之心。   “是”雅尔江阿声音低沉:“到了今天我也就不瞒你了,永——焕额娘嫁给我时伊尔根觉罗氏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后来——孩子掉了——。”   “那大阿哥和二阿哥?”书雪追究到底。   “阿尔塔出花,她让人在药里添了性热的东西,伊尔根觉罗氏察觉的晚了一步,就把剩下的换给德隆,因为伊尔根觉罗氏那个没出生的孩子,我着实冷落了她一段时候,她正有身孕,德隆的身子也因此打小不好,阿尔塔刚没他就跟着去了。”雅尔江阿表情麻木,似乎再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儿。   “先福晋难产就是因为这件事儿吧?!”书雪豁然开朗。   雅尔江阿点点头。   “倒真是难为爷了,您既然知情,就一点儿也不在乎吗?”这才是书雪最想知道的。   “不在乎!”雅尔江阿异常冷静,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在乎?”   书雪还真被问住了,她竟然有些同情雅尔江阿:“真是难为爷了!”   “瓜尔佳氏和我是患难夫妻,当时太福晋逼得紧,阿玛几次想易立世子,我们在府里的处境十分难过,她委实不容易,也受了不少委屈!”雅尔江阿勉强一笑:“当然,她比不上你,如果那时嫁进王府的是你,估计太福晋早就偃旗息鼓了!”   “理解,换了是我,如果阿玛露出废长立幼的念头,我非把王府掀过来不可。爵位弄没了也不便宜别人。”书雪一脸的遗憾,“可惜像我这样没规矩的人太少了。”   雅尔江阿真的乐了:“我当时也是那样跟汗阿玛说的,汗阿玛狠骂了我一顿,叫我好好孝顺阿玛,后来汗阿玛找阿玛闲聊,没口子夸赞我是真性情,能干又不务矜夸,最合他的心意。阿玛回去后就给我上了请封折子。”   “皇舅对爷的维护之心确实难得!”书雪从不否认,康熙是个极为合格的封建大家长。   雅尔江阿亦有同感:”是我辜负了汗阿玛的期许。   “爷既感念先福晋的患难与共,又同情伊尔根觉罗氏接连丧子,这才在内宅举棋不定,可惜——事与愿违!”书雪将话题扯了回来。   “福晋说得是,我第一次在这上头用心思就被你看穿了,可能这就是你说的‘在错误的时候遇到了正确的人’罢!”雅尔江阿无声一叹,神情极为抑郁。   书雪自然明白雅尔江阿所谓的第一次指的是什么,却并不接茬:“爷对先福晋无作为,导致您失去两个孩子;对伊尔根觉罗氏纵容,由此夭折了嫡长子;对永谦无微不至,却酿成他无法无天的性子。从这些事儿上看,阿玛当初想弃长立幼也未必完全是受太福晋影响。”   “你说的或许并不错。”雅尔江阿踌躇着问,“福晋,若当初我没在你的膳食中下药,你会不会诚心待我。”   书雪一愣,闭目沉思了片刻才说:“至少我会做王府的贤内助。”   “那如果从现在开始我一意待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雅尔江阿的语速很慢,眼神却极具压迫性。   书雪不自在的别过脸:“爷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   雅尔江阿低下头:“我打算把永叙额娘送到庄子上去!”   “嗯?”书雪小有惊讶,继而苦笑着摇摇头:“如果是因为我那就不必了,只要她以后安分,我不会刻意为难她!”   “就这样吧!”雅尔江阿语气坚定:“既然犯下错就该承受后果,对不住她的是我,福晋没必要因此受委屈。”   “六阿哥怎么办?”书雪心道:你还想将奶爸进行到底不成?   “我想照永叙的例安置他,到时还需福晋费心照看。”雅尔江阿还真就打了自己动手的主意,不过也将书雪拉下了水。   书雪无可无不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主子,将军府来人,说有要紧事回禀。”抱琴隔帘传话,打断了简王府难得的夫妻叙话。   “将军府?”书雪先感诧异,随即恍然:“是书艳那里?”   “是”   “把人带进来。”书雪略加思索,隐隐感到不妙。   “请福晋安!福晋,我们奶奶早产,求您去看看吧。”来人倒也利索,一句话将书雪那句“可是你们奶奶有什么不妥”堵了回去。   书雪掐指一算,书艳的孕期堪堪满九个月,确实没到瓜熟蒂落的时候。   “备车!”书雪顾不得许多,披上雅尔江阿送出的斗篷就准备离府。   上了马车,书雪稍稍冷静,想了一想即吩咐抱琴:“你让那领头的婆子过来,我有话问——。”   到将军府时,书雪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忍了又忍才没给焦急等在院中的兆越一巴掌,。   “福晋,屋里血秽,不要冲撞了您!”兆越之母安佳氏见书雪抬脚就往产房里奔,忙过来劝阻。   这次不比上回,书雪懒得给安佳氏留面子,只吩咐抱琴等人一句:“在这儿候着。”打帘子就迈了进去。   书艳刚经过阵痛,见到书雪,眼泪立时流了出来。   “别哭,攒着力气把孩子好好生下来!”书雪头一遭见这场景,深吸一口气问产婆:“孩子怎么样?”   两个产婆惯常在大户人家行走,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见书雪发问,年长些的那个忙回道:“虽然是提前发动,离整日子并差很多,大人想是无碍的!”   “那就是孩子有事儿了?!”书雪生生将话憋了回去,扬声向窗外喊道:“抱琴,你马上回府把我私库里的好参好药都取来,再告诉爷,让他拿帖子去将太医院的妇科、儿科圣手请两个过来!”   抱琴忙答应一声,径直去了。   “姐姐,书艳握着书雪的手哀求道,“我怎么样不打紧,只求能保住孩子!”   书雪的眼泪险些落下来,故作镇定的宽慰妹妹:“有我在,你和孩子都没事儿!”   “啊!”书艳手一紧,将书雪的手攥的生疼。   两个产婆一前一后,按摩的按摩,拿参片的拿参片,自有一番忙乱。   书雪也抽不开身,只好命打下手的婆子搬来一张椅子坐到床边。   “你怎么在这儿!”太太被气的不轻,她一收到消息立刻往这儿赶,不为别的,单怕书雪身子尚未大好就被挪动过来,书艳如何反在其次。不想到了书艳的院子就得知书雪进了产房,心里一急,索性也跨了进来。   放在外人眼中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安佳氏心想:嫡母能当到这份上也算不容易了。转而又为儿子担心起来。   书雪理亏,忙宽慰太太:“都说产房不干净,我不也是太太从产房抱出去的吗?”   “我说不过你!”太太转头去看书艳,眼泪落了下来:“我苦命的儿,以前看着女婿还是好的,何曾想到他这般的没规矩,可委屈你了!”   书雪亦有同感,只看书艳如何,再出去与妹婿算账。       ☆、一一〇、阴雨缠绵屋逢漏   一一〇、阴雨缠绵屋逢漏   太太和书雪足足守了一天一夜,书艳几次阵痛,终于产下了一个瘦弱的男婴。   将军府熬灯费油,上上下下都守在外面。安佳氏闻得儿媳产子,终于舒了一口气。   书雪看了看新出炉的外甥,扬声向产房外问话:“奶嬷嬷呢?把太医叫来。”   安佳氏忙按住要往产房里蹿的兆越,又吩咐奶娘进屋。   “福晋,夫人只是脱力晕了过去,想是没什么大碍的。”产婆这会儿也知道了书雪的身份,看了看书艳近前卖好。   书雪脱下两个赤金戒指递过去,客气道:“两位妈妈辛苦了,这两个小玩意儿是我的心意,等妹妹醒来还有重谢!”   二人大喜,双双跪地谢赏。   太太抱起外孙,拦住书雪:“我带他去让太医瞧瞧,你在这儿看着你妹妹。”   “是”书雪乖乖答应了。   孩子并没有大碍,因为生产还算顺利,除了先天不足,并无其他病症,太太和书雪双双松了一口气。   因为书雪久无身孕,太太不免有些移情,抱着外孙就不撒手,安佳氏母子眼巴巴的看着襁褓,愣是没照上孙子(儿子)的面。   书雪带了三分故意,一见太太累了立马接手,时不时还讨论几句孩子的相貌:“这眉毛怎么和阿玛一样,嘴巴倒像他额娘!”   太太会意,附和道:“觉罗宗室多是单凤眼,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   兆越不能去大姨子手上抢人,只好拿眼神向母亲求救。   安佳氏无法,上前向母女俩赔笑:“公主、福晋劳累一宿,还是先用膳食休息一会儿吧。”说着就想上前接孩子。   书雪冷冷盯着安佳氏,看得对方讪讪的,不自在的看向太太。   “亲家,书艳的产期不是还有大半个月吗?怎么就早产了!”太太的语气不算生硬,在场众人却都听出了兴师问罪的意思。   安佳氏不敢争辩,只能认错:“都怪奴才治家无方,让媳妇受了委屈。”   兆越见母亲代己受过,心中大不是滋味,撩衣跪倒在地:“全是小婿的错,请岳母责罚。”   太太眼皮都不眨一下,淡淡地问:“还不把你那位“新奶奶”领出来给我瞧瞧。”   兆越磕头不断,只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行了,做这样儿给谁看呢!你既是舍不得我也不强求。”太太转头吩咐书艳的陪房,“收拾东西,伯爵府还管的起两口饭!”   安佳氏见形势不好,忙高声喝令下人:“还不去把表小姐请——带来!”   兆越的姑表妹张佳氏宛然是瘦马做派,一步三扭的挪了过来:“舅妈,表哥,我真不是故意推表嫂的,你们要相信我!”   “司棋、侍墨,赏这不懂规矩的贱婢!”书雪对付这种人只有四字箴言“粗暴简单”,不然非让她们装可怜、扮娇弱反客为主不成。   司棋侍墨一左一右,各打了张佳氏一个大耳光。   “表哥,救我!”张佳氏如落虎口,哭得梨花带雨。   兆越尴尬地看看一脸肃然的岳母,到底没敢上前。   安佳氏近前训道:“这是和硕端顺公主与和硕文华公主,还不行大礼!”   张佳氏吃了一吓,也顾不得哭诉,柔柔的磕头请安:“奴才张佳氏请公主金安,公主吉祥!”   太太眉头一皱,闻道:“你是旗人?”   安佳氏从旁代禀:“奴才小姑嫁的是镶蓝旗张佳氏,奴才这外甥女自是旗人。”   “旗人就需选秀,她怎么独身一人在你们府上客居?”太太疑问道。   安佳氏斟酌一番,解释说:“姑太太去年春里没了,姑老爷又新续了填房,年后新夫人有孕,不想动了胎气,打卦的说是奴才外甥女妨着了,就把她送到奴才这里小住几个月。”   太太不语,转头问书雪:“你听说过这个张佳氏吗?”   书雪在脑海中将镶蓝旗上下的官宦扒拉一遍,有些不确定地说:“旗中有一户佐领、三个游击、还有六个都尉都是张佳氏,只不知她是哪家的!”   安佳氏心道:“坏了,简亲王可不就是镶蓝旗旗主王爷吗,这回还叫你五媚三道的勾引越儿,我看你怎么办。”   “奴才父亲张佳·致禄,现在直郡王麾下领前锋校尉一职。”提及家世,张佳氏底气涨了不少。   书雪点点头,对太太说:“这家人我倒是知道,虽然在直王处当差,旗籍尚落在我们爷的名下。”   张女眼色迷蒙,搞不清这两位“公主”到底是什么身份。   太太拿眼撇向兆越:“你是什么意思?”   兆越赶紧表态:“小婿并无二心,只把表妹当亲人看待。”   太太略一沉吟,向安佳氏说:“亲家不要怪我插手姑爷房里的事儿,这男子三妻四妾也是惯常有的事儿,若非书艳早产,我也不会来讨姑爷的嫌。”   安佳氏连称不敢,对太太的行为表示理解,又表态以后绝对杜绝类似意外的发生。   书雪看向兆越:“这话是怎么说的,闹了半天是我手底下的人给自己妹妹添堵,你派个人去你姑丈家传话,告诉他,选秀是国法,他要是想搞什么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就不必在镶蓝旗混了,对了,他现在在直郡王手下当差,和大福晋又是同宗,我还真没法子拿他怎么样。”   “福晋言重了!”兆越乐得清静自在,忙不迭答应了。   书雪一看他这态度就明白自己是被当枪使了,但她并不在乎,如今六宫无主,自己就是张佳氏实际上的最高主母,若想无故落选勾引兆越,确实得过她这一关。   太太见好就收:“行了,只要大人孩子都好,这件事儿就算完了,亲家累了一宿,我们就不打扰了。”   两个女人连消带打,搅得辅国将军府合宅不宁,到头来还得陪着笑脸告别,安佳氏母子顾不得抱怨,心中庆幸终于能去看看孙子(儿子)了。   太太踏上马车,回头向候在下面的书雪说:“什么时候能抱上你的孩子,额娘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   书雪倍感内疚,低下头没有说话。   太太一声长叹,打帘子进了车厢。   目送太太的马车离开,主仆几人正要上车,前面奔来一骑,书雪定睛一看,原来是苏长定。   苏长定甩缰下马,喘吁吁的向书雪打千儿行礼:“福晋,五阿哥见喜了,王爷请您火速回府!”   书雪不及多问,提衣上了马车。   书雪真心不希望永焕出事,不提名义上的母子关系,一来永焕不像永谦那样给自己添堵,再者从简亲王府整体来看已经损失不起一个阿哥了:德隆和阿尔塔的死是历史问题,牵扯不到自己身上;永谦的跋扈、扎穆巴的无辜丧命,一大半应归咎于雅尔江阿和后院的妾室,如果永焕再出什么事,偌大的王府就只剩下永叙一根独苗,而永叙之母又是犯过大错的,只要书雪还是王府的女主人永叙就不可能继承世子之位,只有永焕,是各方都能接受的人选。   书雪来到东院时,雅尔江阿正抓着太医大发神威,可怜太医已经是胡子头发一片白,被比自己年青三十岁的小伙子提溜到半空玩飞人,书雪看得万分同情,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不过我说雅尔江阿,你可有以壮欺老的嫌疑,没看人家老太医脸都红了么?   “爷,您这是上演全武行呢?”书雪忙吩咐苏长定,“还不去扶着供奉?”   雅尔江阿这才松了手,改去抓书雪:“福晋,永焕有些不好,你——想想办法吧!”   书雪的手原本就被书艳握了一夜,不碰还好些,让雅尔江阿一抓,忍不住“嘶”的一声,加倍疼起来。   雅尔江阿这才看到书雪的手是肿着的,一边询问:“这是怎么弄的”一边喊苏长定,“去书房把爷的药膏拿来!”   苏长定刚喘一口气,舍下太医又去了前院。   书雪打量着太医是六品顶戴,转头问雅尔江阿:“这位供奉看着眼生,不知道怎么称呼?”   太医忙打马蹄袖,将改行的礼补了回来:“臣卢恒给王妃请安!”   “原来是卢太医,不知我们五阿哥的病症如何?”书雪略一颔首,示意对方起身。   卢恒瞄了雅尔江阿一眼,小心翼翼地回道:“五爷的病有些凶险,花儿出的不顺,反有转热的症候。”   书雪拉住暴起的雅尔江阿,平声问太医:“你有几成把握?”   “这——”卢恒想了想才说,“臣有三成把握。”   “嗯?”书雪双眼微眯:“三成把握你就敢拿太医院的俸禄?我倒要去问问你们院正是怎么浪费内务府钱粮的!”   卢恒打了一个寒颤:“奴才有五六成把握。”心里叫苦不迭,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对夫妻,男的人身攻击,女的精神摧残,除了自认倒霉,也已经别无选择了。   书雪回想起关辉出花儿也是这个年纪,当时并不顺利,前后熬了七天才毒尽瘢结,折腾的完颜府人人力竭,现在看永焕的情形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书雪思索片刻,决定尽快将庶务处理妥当以便全力看顾永焕的病情。    ☆、一一一、舐犊失怙怜情子   一一一、舐犊失怙怜情子   “十五爷接回来了?”书雪看向安总管。   “是。”安总管躬身回道:“昨儿下午就回来了,还有一位小公子,奴才将他安置到了客房。”   书雪点点头:“打发人看好他们,和穆尼一处的是我请来的客人,你们不要怠慢了他。”   见安总管答应,书雪接着说:“凡有过府请安、下帖宴客的,一概婉谢;过会儿打发人去五贝勒府上,告诉五福晋,如果皇太后要传召我进宫请她解释一二;抱琴去打理一份贺礼,后天送到将军府上,二格格要有什么不好,尽早回我!”   “嗻。”安总管与抱琴齐齐应承。   书雪这才把注意力转回永焕的病情上:“将厢房收拾出来预备供奉痘疹娘娘,打扫两间客房款留胡供奉与两位高足。传我的话,府里十日之内不得煎炒,从爷和我算起上下斋戒,为五阿哥祈福!”   众管家管事依令而行,不复之前的无从下手,各自分工散去。   雅尔江阿稍稍放心,因问书雪:“永焕的病症——”   书雪勉强一笑:“王府不比小门小户,莫说桑虫猪尾,什么稀罕药材找不到,咱们仔细些,五阿哥自会吉人天相。”   “福晋费心了。”比起太医,雅尔江阿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妻子。   “主子,您没出过痘——”抱琴没说的话是,当初在家时您也不过是指挥下人、和大夫商量方子药剂,顶多隔着窗户给小少爷打气,看架势这回您是想亲自出马啊?那可不成,小少爷好歹是您的亲侄子,五阿哥——好吧,算是您的儿子,但您就不怕他过几年再长成一个三阿哥?现实点儿说,五阿哥要是没熬过去,您再生一个七阿哥,那——对吧!?   抱琴的一大篇腹诽之文书雪没有听见,不过却代表了王府陪嫁集团的共同利益,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各大丫鬟与陪房的共鸣,纷纷将视线定格在书雪身上。   “福晋,照顾永焕的事儿有我,你打理好府务就行。”雅尔江阿略一犹豫,转即坚定的反对书雪冒险。   “爷放心,我的身子没那样娇弱。”书雪扫了抱琴等人一眼,自嘲道:“我嫁进王府不到一年,府里四个阿哥一死一废,永焕再有个好歹,我也没脸呆在王府了!”   “永谦和扎穆巴的事儿和你无关,你要是因此自责那就大可不必了。”雅尔江阿直直盯着书雪,看不清眼中是什么感情。   “爷就当我是沽名钓誉,想借这事儿赚贤惠名声吧!”对于这件事,书雪并非感情用事,她也存了三四分私心在里头,虽有风险,从长远看还是值得一试的。   雅尔江阿见书雪将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阻拦,只得点头答应了。   永焕遗传到父亲的好相貌,虽然不满三周岁,却不难看出五官极为端正,此时昏昏沉沉,不时□□一声,想来是烧的极为难过。   书雪心中一软,伸手摸了摸永焕的额头。   永焕感觉到额头的清凉,略带舒爽的“哼”了一声。   书雪不免叹息,永谦的敌意无外乎是因为自己取代了瓜尔佳氏的地位,即使还不能考虑到继母生子后他与永焕二人在府中的尴尬地位,担心注意力减少的忧虑还是有的,雅尔江阿不善表达的溺爱令其无法无天,根子还是缺乏安全感。与之相比,永焕自出生之日起就没有享受过母爱,虽然不愿承认,雅尔江阿在潜意识中仍觉得永焕克母,加上不是长子,所受到的重视完全不能与哥哥相比,书雪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年节时分被奶娘抱来请安的片段。   雅尔江阿柔肠触动,眼错不见的盯着儿子,等奶娘过来换帕子时才转移视线,凶神恶煞般看向卢恒等人,意思再明显不过:爷的儿子好,你们可能会好,爷的儿子不好了,你们一定不好。   卢恒硬着头皮开下处方叫徒弟煎药,雅尔江阿犹不放心,抢过方子转递给书雪:“福晋看看可还使得吗?”   书雪哭笑不得,大略看了一眼对雅尔江阿说:“很妥当。”   雅尔江阿这才放心,又教苏长定亲自跟着去煎药。   书雪折腾几日委实劳顿,昨天又一夜没睡,自个儿扯了把椅子在永焕床前坐了下来。   “爷,您歇着吧。”雅尔江阿慈父之心膨胀,亲自给儿子喂药,偏偏笨手笨脚,先是汤药顺着永焕的嘴角流了出来,这回索性呛得咳嗽起来,书雪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劈手把药碗夺了过来。   雅尔江阿讪讪地站到一旁,颇有些羞愧地说:“没想到喂个药也这么难。”   书雪强忍住没有翻白眼,给永焕擦擦嘴角,又吩咐司棋:“将太后赏的洋糖取些过来!”   司棋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抱琴三个没有出过痘,被书雪挡在了院外,听到司棋传话,忙去正房称了半斤白糖带过来,侍墨想着主子挨了一天饿,又向厨房要了一碟子精致点心嘱咐司棋带进去。   卢太医见书雪往药汤里加白糖,急忙上前拦阻:“王妃,加了旁的东西恐怕不妥!”   书雪略感疑惑,因问道:“宫里用药不是也有用冰糖送服的吗?有什么不妥?”   卢太医吱吱唔唔,看着洋糖没有说话。   雅尔江阿倒是多少明白太医的意思,犹豫着说:“这洋糖是西夷贡品,宫里能摸得着的不过寥寥几处,他是怕东西不保险——。”   卢太医趁势接道:“如果小阿哥畏苦,用冰糖也是使得的。”   书雪好气又好笑,拿眼望向苏长定:“你去取几两冰糖来。”永焕终归不是自己的儿子,若为这几两糖惹出什么乱子也太不值了些。   司棋对自家主子是百分之百的拥戴,见书雪好心没好报,早被气得不行,端着点心盘子上前劝道:“主子,从昨儿起您还粒米未尽呢,这是厨房送来的米糕,您先垫一垫。”   书雪“嗯”了一声,拈起一块糕点蘸洋糖吃了起来,雅尔江阿脸色一红,狠狠瞪了卢太医一眼。   不一时,苏长定另端一盏药汤上来,书雪扶起永焕,一点儿一点儿的给他喂药,半晌工夫方才哺完,雅尔江阿轻轻舒了一口气。   半夜时分,永焕开始出痘,书雪不敢大意,与雅尔江阿寸步不离,府里灯火通明,东院人来人往。   第二天早上,不仅太福晋几次打发人过来问讯,永焕舅母——瓜尔佳正灿之妻喜塔喇氏也亲来探病,太太关心女儿,得到消息后带索绰罗氏过府看了一回,康熙得知雅尔江阿告假的缘由,特遣顾问行赐了不少药材给永焕,太后亦派内监送出不少保命符、吉祥锁给书雪。府里妾室不敢在这当口找不自在,出过痘的都来卖好,没出过的则窝在房中念经祈福,至于许的是什么愿就天知地知了。   永焕浑身发痒,伸手就要往脸上挠,书雪忙按住他的手臂,永焕动弹不得,不自在的哼了一声。   书雪的心里并不好受,看着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受苦,她多少自责之前不该过于冷情。因为穆尼的缘故,扎穆巴对嫡母尚算亲近,书雪得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也都记得给他一份,加上彼时伊尔根觉罗氏没有怨恨到干掉正室的程度,她们相处的分寸还是把握的很好的。到了永焕这儿,书雪就显得敬而远之了,除了有永谦在中间,更多的是需要避嫌,如果表现的热切,恐有挑拨兄弟感情的嫌疑,基于此,书雪和继子的交集约乎没有。   也就是到了这种时候,不管书雪做什么旁人都不会觉得她是别有用心,抬头看一眼雅尔江阿,不免感到迷惘:自己一直在躲,最终能不能躲开似乎并不是未知之数。   “额娘”,书雪一回神听到了永焕的□□声,和雅尔江阿视线相接,对方的眸子中泛起一丝感伤的涟漪。   书雪抱起永焕,轻轻唱了起来:“月儿弯弯挂云间,娘亲望儿心里甜。孩儿不见娘亲面,娘亲却在月儿边——。”   永焕渐渐安静下来,朝书雪的身上靠了靠,双手紧紧抓着继母的衣襟睡着了。   “福晋会是个好母亲!”雅尔江阿若有所指。   “奥?”书雪将永焕放到床上,笑笑说,“爷觉得我能教出一个亲王世子来吗?”   雅尔江阿苦笑着摇摇头:“我总是期待你会有第二个答案。”   “太福晋!”书雪看着雅尔江阿,“您觉得我和她有什么不同?”   “福晋,汗阿玛早有恩旨,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就是贝勒,如果永焕不能袭爵,一个国公就顶天了——”雅尔江阿试图说服妻子。   “怎么变成永焕了?当初您可是说要立永谦为世子的?”书雪明知故问:“还有永叙,他呢?您能给他留个什么爵位?”   雅尔江阿低下头,半晌才说:“是我魔障了,就算我要把爵位给咱们的孩子福晋也未必稀罕。”   总算说到根上了,书雪顾不得腹诽挂名丈夫一口一个“咱们的孩子”,瞥了雅尔江阿一眼,淡淡地说:“爷想得长远了一些,身后事等五阿哥熬过这一关再说吧!”   “有福晋在永焕一定会逢凶化吉!”此时的雅尔江阿对书雪有种莫名的信任。   “也许吧!”书雪不再搭理雅尔江阿,扬声吩咐司棋:“传饭!”    ☆、一一二、养仇教亲屈宿命   一一二、养仇教亲屈宿命   熬到第六天,永焕终于渡过危险期,最高兴的反而是卢太医,擦擦额角的汗水,回头问两个徒弟:“以后这两位再去太医院找人你们知道该怎么办了?”   “明白!明白!”话音中带着相同的庆幸。   “痒!”永焕的脸上还没有完全结瘢,这会儿意识已经清醒,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挠。”   “乖,我给你吹一吹。”书雪当真轻轻吹了吹永焕略见消瘦的脸蛋。   “呵呵!”虽然还是痒,感觉却大不相同,永焕红着脸乐了出来。   “你是我额娘吗?”永焕的声音软软糯糯。   “对呀,你怎么会这样问?”书雪抱着永焕摇了摇。   “嬷嬷说你是额娘,可你总不来看我,嬷嬷说只要我乖乖的你就会高兴,就会来抱抱我!”永焕委屈的看着书雪。   一滴眼泪落下来,书雪忙转过头擦了擦眼角,勉强笑道:“是额娘不好,额娘以后再也不会不理永焕了,永焕原谅额娘好不好!”   “额娘。”永焕突然亲了一下书雪的脸颊,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难以喻指的喜悦。   书雪一愣,笑着吻了吻永焕的额角,将他搂了起来。   雅尔江阿一声不语,满是柔情的看着妻子。   “主子,太太来了!”司棋的传话打断了书雪对如何处理后母继子关系的沉思。   “永焕乖乖吃饭,额娘过会儿再来给你讲故事。”书雪悄悄向雅尔江阿使了个颜色。   雅尔江阿接过粥碗,笑着对永焕说:“来,阿玛陪着你,让你额娘去见郭罗玛嬷。”   “好!”永焕脸色晴朗。   书雪摸摸永焕的脑袋。起身去见太太。   太太的眼睛可以媲美X光,上上下下把女儿扫描了个透彻,半天方欣慰的一笑:“你总算开窍了!”   “额娘,您说什么呢?”书雪被太太看的很不好意思。   “以前都说你性子清冷,这回她们可算是没话说了,只要你和简王好好的,那将来—。”太太原本对书雪照顾永焕的事儿相当震怒,这会儿见女儿平安,又联想到名声问题,再多的恼怒也付诸流水了。   书雪敷衍着笑了笑,刻意岔开话题:“书艳和孩子怎么样了?”   “你这孩子——。”太太很没好气:“自己的船都漏水还挂心别人能不能过桥,她们再怎么样也比你强!”   书雪听这语气就晓得书艳没事,只好低下头做愧悔状。   “我给你的方子可用过没有?”太太懒得说教,直接切入正题,“孩子!孩子!”   书雪“噗嗤”一声乐了:“我的好太太,您又不缺孙子抱,干嘛一定要催着我!”   “你——”太太被气得不轻,捧起茶碗猛灌了一口。   书雪宽慰太太:“额娘,我现在是和硕公主,不管哪个袭爵都不敢对我不敬,您何必为女儿忧心。”   “现在太后宠着你、皇上惯着你,简王看在我和你阿玛的份上对也过得去,那将来呢?你也想和你们府上的太福晋一样出府别居?那还是有儿子的!”太太缓了口气,继续教训女儿。   书雪撇撇嘴:“可不是有儿子,还有仨呢!不是也——。”   “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太太捶桌。   “额娘,您在我这个年纪时大哥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书雪俏皮的调侃了太太一把。   “你又跟我打马虎眼!”太太接过书雪奉上的茶盏,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书雪转到太太身后,一边按摩一边低语:“额娘,我心里有数,您和阿玛不用操心,孩子——早晚会有的。”   “到那时额娘才真能放心。”太太睁开眼,拍拍书雪的手叮嘱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府里现在只有两个小阿哥,你可不能苛待他们。那也是你的儿子。”最后一句说的极为勉强。   书雪自是爽快的答应着,屏蔽掉永谦,她的容忍度还是很高的。   “对了,你们府上的大格格呢,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   太太心血来潮的一句话把书雪说的一愣,简王府大格格?她只能保障这位背景已久的“女儿”用度不被克扣,其他的,恐怕连她现在有多高都不知道。   太太一看这情形就将实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喝一口茶,继续向女儿传授嫡母秘技,直说得书雪太阳穴突突乱跳才住了嘴。   太太耗费掉一壶茶水的能量,终于做出了总结:“别的我就不说了,额娘就你一个女儿,你得让额娘欢欢喜喜的听到一声‘郭罗玛嬷’。”   “额娘!”书雪终于有了发问的机会,“您是怎么了?以前您也没这样催过孩子的事儿啊?”这话有失偏颇,太太不是没催过,只是没有像现在这样着急罢了。   “你是我生的我养的,你要是一心和简王过日子王府里能乱成这样?”太太摆手阻止书雪的争辩,接着说,“你自己先想想,嫁给雅尔江阿后你放了多少心思在他身上?做了简王福晋后又用了多少精力在王府上下?不该管的你管的比谁都好,该你管的呢?你管到哪里去了?”   书雪无言以对:“额娘——”   “前儿你阿玛和主子爷在宫里闲聊,皇上拉着你阿玛的手开玩笑‘有这样的女儿不早生十年,不然你我现在就是亲家了’你听听,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太太摸着书雪的云鬓,声音低沉了下来,“抓紧生个小阿哥,以后在妯娌间更容易相处。”   书雪眉头一皱:“太子妃执掌东宫内务十余年,上敬两宫、下和命妇,皇上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据你阿玛讲太子近两年愈发急躁了,太子妃又过于贤惠,不怪主子爷有这种想法?”太太怔怔的看着书雪,“你怎么看如今的朝局?”   书雪轻声一叹:“不论何时,大清臣民需要效忠的只有皇上一个。”   “你说的是。”太太站起身,“五阿哥还没痊愈,既然做了就要做好,我先回去了!”   书雪忙站起身,犹豫了半天才说:“额娘,您的话我都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太太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送太太出了东院,书雪整理一下心情来到永焕的屋子,见爷儿俩正一长一短的说话呢。”   “爷和永焕说什么呢,也让我高兴高兴。”书雪笑着插话。   雅尔江阿转头看着儿子:“告诉额娘咱们在说什么。”   “阿玛问我想不想让额娘给我添个小弟弟。”永焕口无遮拦。   书雪脸一红,嗔怪道:“爷当着孩子的面还乱说!”   雅尔江阿笑了笑:“岳母不是也急着抱外孙吗?”   “爷听到了?”   “嗯,本来想给岳母请安的,到了门口听到你们聊得投机就没进去打扰。”雅尔江阿对自己听壁脚的行为供认不讳。   书雪看着永焕,掩住心中一声长叹,转头望向雅尔江阿:“爷,等永焕好了就让他搬到正院去吧!”   雅尔江阿眼眸一亮:“福晋的意思是——?”   “爷如果不同意就算了。”书雪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永焕不是穆尼更不是永保,他是简亲王府第一顺位继承人,如果有什么差错自己恐怕得担大不是。   “愿意,当然愿意!”雅尔江阿十分高兴,想到住在正院的穆尼,又问道:“那十五弟怎么办?”   书雪略一沉吟,“穆尼现在住二进西厢,就让永焕和永叙挪到东厢,大格格跟着我住。”   雅尔江阿惊讶的看着书雪:“福晋——。”   “永叙需要照看,大格格生母早逝,让他们凑一处也热闹些!”说开了,书雪心中轻松了不少,虽然养亲比养仇的几率大不了多少,但需正视的是自己只要不出府,永远也不可能将无视雅尔江阿的子女。   “福晋说的是!”雅尔江阿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全听你的!”   “现在天气还凉,等开了春再给他们收拾屋子,现在就不必折腾了。”书雪见雅尔江阿有立时把自己变身公费阿姨的倾向,忙出声制止。   雅尔江阿嘿嘿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答应了。   三天过后,永焕毒尽瘢结,书雪亲率王府上下送走痘疹娘娘,全府上下皆赏半年月钱,永焕处再加一等,又预备厚礼送谢卢太医师徒,打发管家拜庙还愿不提。   穆尼闻得书雪回到正院,急匆匆跑了过来,进屋后见雅尔江阿也在,忙来个紧急刹车,问过兄长安后方凑到书雪跟前:“嫂子”   书雪将穆尼抱了起来:“这几日我不在,你有没有淘气?有没有认真做功课。”   穆尼拍着小胸脯:“我去拿给嫂子看。”   书雪笑道:“等用了晚饭再看罢!”低头看了眼依偎在腿边的金贝,又问道,“张岳呢?你没欺负人家?”   “怎么会——”   雅尔江阿气得不行,自己怎么又成了第三者,见叔嫂二人聊得兴起,忍不住出声打岔:“福晋,张家的事儿差不多该结了,你有什么打算?”   书雪想了一想,看向待命的安总管:“这几日张家有人过府探问吗?”   “回福晋的话,除了几处王府和皇子府邸,只有本家爷们亲来问安,别的就没什么人了。”   书雪正待说话,外面管事来报:“爷、福晋,八爷和九爷来访!”    ☆、一一三、浮缘一诺廿年波   一一三、浮缘一诺廿年波   “他们哥儿俩倒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行动都扎堆过来。”雅尔江阿一直觉得胤禩夫妻是刺激书雪生病的直接□□,对往日颇有好感的八贤王十分厌恶。   书雪放下穆尼,向雅尔江阿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九爷一定是为张家的案子来的。”   雅尔江阿点点头:“请到前院奉茶。”   见礼落座,书雪看向胤禟:“九爷可是给我带好消息来了?”   胤禟眉毛一扬:“张家的案子可教我费尽了心力,表妹要怎么谢我?”   书雪抿嘴一笑,奉承道:“九爷可是天下第一皇商,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我有的您指定不稀罕,只记您一份情就是了。”   “这话说的实在!”胤禟端起茶碗,朝书雪眨眨眼,“张家犯得可是大逆之罪,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呢!”   “奥?那依九爷的意思?”书雪拿起茶盖,轻轻撩了撩茶水。   “表妹帮我做三件事!”胤禟拿着四季不离手的扇子,轻轻敲了敲桌面。   书雪先囧后乐:“我倒想知道自己能为九爷效劳些什么?”   雅尔江阿颇为不满,从旁斥道:“九弟太没规矩了,福晋与张家的孩子不过是萍水相逢,有救他们一家的想法也是因为起了恻隐之心,你不要得寸进尺!”   胤禟并不恼怒,笑笑说:“王兄放心,我请王嫂做的事儿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您若不放心我现在就可提两条。”   “小妹洗耳恭听!”书雪对胤禟的混乱称呼颇为头疼,自己索性随波逐流了一把。   胤禟一乐,转头看向胤禩:“这第一件事儿么——八哥前番无意得罪表妹,也一直为此内疚,我愿做个中人,让八哥向你陪个礼,你就大人大量宽恕他这遭儿,如何?”   胤禩闻声近前一揖。   书雪还了半礼:“当日在御前我也有不是,既然说开了此事就一笔勾过,只当没有发生便罢。”近几日八贝勒府连送厚礼,书雪自忖也犯不着和这位八贤王深作计较,乐得顺梯下墙。   胤禩嘴上说着客气话,眉宇间的愁云瞬间散去了一半。   “爽快!”胤禟接着说:“第二件事也不难,三月初一是良妃母五十寿诞,我想请表妹画一幅画作为寿礼,画什么由你做主!”   书雪大为惊讶,忍不住问道:“五十大寿?九爷是开玩笑吧?”   “玩笑?什么玩笑?”胤禟有些摸不着头脑。   胤禩温和的笑了笑:“王嫂没有听错,额娘确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书雪摇摇头:“还真看不出来。”   “表妹可是答应了?”   “自当从命!”书雪直直看着胤禟,盯得对方全身发毛方倏地一笑“九爷重情重义,连这种事儿也以八爷为先,若是遇到不知情的,还以为您有什么把柄落在八爷手上呢。”   胤禟的笑容一僵:“得亏这话是表妹说的——。”   “那要是别人讲的你会怎么样?”书雪转头看向胤禩。   胤禩依然是千年不变的笑容:“弟弟和九弟是打小的交情!九弟对我的心意胤禩时刻不忘。”   “玩笑而已,八爷不要计较。”书雪转头问胤禟:“第三件事儿呢?”   “第三件事我还没想好,不过总不会让你为难就是了。”胤禟轻抿一口茶水,朝雅尔江阿诡异的一笑,“我还带了一个好消息给王兄。”   雅尔江阿警铃大作:“我能有什么好事儿?难不成汗阿玛交了什么美差下来不成?”   胤禟朗声大笑:“对,是美差!我额娘从太后那儿听说科尔沁王爷给汗阿玛上表,要趁万寿节时向王兄提亲呢!”   “九弟!”胤禩满是歉意的朝雅尔江阿夫妻笑了笑。   雅尔江阿的脸色瞬间变为朱红色,一脸紧张的看向妻子。   书雪瞅着茶盏,半天才幽幽地问道:“科尔沁王爷竟然舍得?”   “听说科尔沁亲王是想邵敏郡主与表妹两头做大。”胤禟颇为玩味地看着书雪,“不知表妹是什么意思?”   “按你的意思皇舅能答应这事儿?”书雪心道:老康不会这么不着调吧?   “如果科尔沁亲王开口,汗阿玛恐怕不好推托。”胤禟收敛笑容,正色看向书雪。   书雪点点头:“皇舅应得,我却应不得。邵敏郡主想进简亲王府只有两个法子,就请九爷转奏圣听!”   “愿闻其详!”不独胤禟,胤禩和雅尔江阿也一脸好奇。   书雪稍加思索,慢慢地说:“我是圣旨钦封的简亲王妃,邵敏郡主想进王府只能以妾侍身份,位份最高不过格格,若犯了规矩我必是不会容情的!”   “表妹玩笑了,我倒想听听第二个法子!”胤禟被震的半天才回过神儿来。   “第二个法子也容易,就请皇舅降一道准我开府的圣旨,邵敏郡主是正是侧就与我没关系了!”指望雅尔江阿休妻是不可能的,老康也不能自掌耳光,书雪只能退而求次了。   “九弟,你代奏汗阿玛,我决计不会取科尔沁郡主入府!“雅尔江阿斩钉截铁的表明心迹:夫妻关系好不容易稍见起色,万万不能为了什么劳什子郡主断了希望。   胤禟并不意外,摇头叹息一声:“可惜!可惜!邵敏郡主虽比不得表妹倾城之姿,却也是万里挑一的佳人了,王兄竟能坐怀不乱!”   书雪眼角一斜:“九爷风流潇洒,不论英武旗闺还是娇弱汉女无不见者倾心,这回怎么被我们爷抢了先?”   胤禟一怔,半天才苦笑道:“你说得对,王兄的福气我是比不上的!”   胤禩观察情形:要是自家亲亲九弟再不把眼珠子从书雪身上移开雅尔江阿恐有拔刀相向的嫌疑。忙上前拉一把胤禟,向书雪二人赔笑:“侄儿刚痊愈,王兄王嫂想来乏累的很,弟弟这就告辞了!”   雅尔江阿指节乱响,咬牙说了句:“不送!”   胤禟深深望了书雪一眼,抬头间脸上又挂起笑容:“王兄歇着吧,弟弟也不是外人,您就别客气了!”   胤禩在雅尔江阿暴起的边缘生生将胤禟拖了出去。   “胤禟真不是东西!”雅尔江阿试探着朝书雪吐槽了一句。   雅尔江阿打得什么算盘书雪一清二楚,很不客气的反驳道:“九爷贵在一个‘真’字,总比一些口是心非的伪君子强!”   雅尔江阿恼羞成怒,忍了又忍方硬邦邦地说:“胤禟单外宅就十多处,也值得你去维护他?”   “爷这话说的好笑,九爷有几十处外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书雪心道:你们这些男人但凡略有积蓄,哪个不想左拥右抱,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雅尔江阿自知失言,低下头不再答话。   书雪自不会得寸进尺,当即转移话题:“既如此,就派人去请张家的人吧!”   “福晋,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怎么那么关心张家的人!”雅尔江阿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与张家——”书雪无声一叹,“算是故交吧。”   雅尔江阿不再多问,暗中打定主意要查出内情。   书雪打发人去张家传讯,起身向雅尔江阿说:“劳动了几日,爷也去休息吧。”   “我和福晋一块儿就好。”雅尔江阿拉着书雪就往里间走。   抱琴等人推聋作哑,乖觉地退了出去。   雅尔江阿一强势,书雪还真就没了法子,好在对方规矩的很,只是搂着自己没有其他逾越的行为。   书雪带着与‘狼’同榻的顾虑酣然入睡,雅尔江阿眉宇舒展,很快也进入了梦香。   夫妻俩起床时已过晌午,抱琴等人忙进来伺候梳洗,书雪一面给雅尔江阿整衣一面问道:“可有什么吃的没有?”   司棋回道:“厨房做了老鸭汤,还预备了香菜鸡瓜、煨火腿,烤鹿肉,油炸鹌鹑,冰糖肘子和红烧鲤鱼。”   书雪不免皱眉:“怎么都是荤腥的?”   侍墨因笑道:“府里上下斋戒十日,他们也是打了讨好爷和您的意思。若是不合意奴婢这就去吩咐他们重做”   书雪点点头:“也委屈他们了,就这样吧。”   雅尔江阿趁势问入画:“福晋的易牙之术真真是没话说,想来岳父和岳母是有口福的!”   入画笑回道:“爷说的是,主子在家时三五日就下一回厨,我们老爷直说主子的手艺比宫里的御厨还强!”。   “那福晋的厨艺是跟谁学的”这一点才是雅尔江阿真正想知道的。   “听嬷嬷们说我们主子自幼聪慧,自个儿就能做出菜式,不仅如此,主子还会酿酒呢!我们二爷是赞不绝口的。”入画逮着机会拼命向雅尔江阿打推销。   雅尔江阿的好奇心果真被勾了起来:“福晋酿的酒我倒没福品尝过!”语气不免酸酸的。   入画忙请示书雪:“主子,您的那坛杏花酿还在呢,原本说大婚时要用的,回门后——。”   “都是我惯得你,在爷跟前乱说什么!出去问问张家的人到了没有。”书雪原本由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听到最后越发不像了,干脆拿话把入画支了出去。   入画见书雪面露不悦,乖乖抽身退了出去!   雅尔江阿也不是白痴,自己在回门后就被撵出了正院,喝的哪门子杏花酿?   ”爷,福晋,张家的人到了!”安总管的传话打破了夫妻二人颇为微妙的尴尬气氛。    ☆、一一四、无意争春惹芳妒   一一四、无意争春惹芳妒   张家来的是一老一少两个人,俱是笔管条直站在大厅中央,见到书雪夫妻既不行礼也不说话。   苏长定脸上挂不住,上前扬声介绍:“这是简亲王爷与简亲王妃,你等还不问安!”考虑到对方的汉人身份,苏长定在表达方式上稍稍做了改变。   老者冷哼一声,沉声道:“我等山野庶民,上不入庙堂下不食官粟,只知有父母不知有什么王爷王妃!”   “大胆!——”   “退下!”书雪挥退苏长定,笑吟吟看向老者:“可是张先老先生?请坐。”   老者微愣,随即问道:“我孙子呢?”   “把张少爷请来!”书雪并不介意张先的无礼,转头与雅尔江阿商议:“爷若觉得无聊就先去忙吧!?”   雅尔江阿能走就怪了,腆着脸笑道:“我明儿才上差,福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顾虑我。”   书雪点点头,端起茶碗不再说话。   半盏茶功夫,张岳跑了进来,清脆的喊了一声:“爷爷!”   张先拉过孙子,上上下下端详了半天,直到一旁的青年轻轻推了他一把方回过神来。   “我张家与贵府素无交涉,不知二位救我一家有何用意?”张先见孙子无恙,语气温和了不少。   书雪微微一笑:“我与张家有些瓜葛,救你们并未想图谋什么。”   张先一怔,略略打量了书雪一眼:“老朽与夫人似乎素未谋面。”   “先生的大名我可早有耳闻!”书雪若有所思的看着张先:“‘圣手医仙’张继、‘转乾坤’张远、‘平阴客’张煜、张驰、张定、张镇——代代都是造福乡梓不出世的国医能手,只不知您又为何弃了祖宗定规入仕南明?”   张先惊愕地站了起来,“你——”   青年颇为好奇地问老者:“爷爷,她说的都是我们张家的先人?”   张先重重的点点头。   “话我就不多说了,只想好言劝先生,俗话说‘该放手时需放手’这次张家受牵连获罪只是被误中副车,下一次恐怕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书雪颇有深意的看着张先。   “你到底是什么人!”张先的声音有些颤抖。   书雪并不理会张先的问话,淡淡地说:“张家以后安安分分地做大清顺民,我自会尽全力护庇你们周全!”   “我们张家虽然卑微,骨气倒还有些,绝不向满人摇首乞怜!”青年热血沸腾,对书雪的话全不领情。   “忠儿!”张先斥退孙子,冷冷看向书雪:“老朽要是不答应呢?”   书雪朗声一笑:“先生是聪明人,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自己关心的人考虑——。”   张先犹自强硬:“我张家奉公守法,从未做过违律之事。”   “张穆、张岳。”书雪如品美酒:“是武穆岳王吗?”   雅尔江阿站了起来。   张先闭上眼,脸色有些灰败:“你还知道什么。”   书雪稍加思索,起身吟道:“日月双悬、历嗣人间;木郎何处,必问张先!”   张先初觉困惑,略想一想后汗如浆出,脚底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亏得青年及时扶了他一把才站稳身子。   书雪似笑非笑:“你可能并不完全清楚我的身份,本福晋出身完颜氏,蒙恩典获封‘和硕公主’,家祖大金卫绍王完颜永济,家母为本朝□□嫡嗣礼亲王女孙,当今天子康熙皇帝是我娘舅,现袭铁帽子简亲王是我夫君你觉得我的家世——?”余音绕梁。   张先重重坐了回去:“你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我已经说过了,只要你能做到,我决不食言!”书雪的话斩钉截铁。   “好!”过了良久张先才重重叹息一声,又问道:“夫人能保证别人绝不知情?”   书雪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雅尔江阿,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我答应,自今而后,张家上下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张先无奈地低下头,即使搞不懂眼前这对夫妻的微妙关系,他对雅尔江阿并不知情的事儿还是十分确定的,毕竟雅尔江阿和自己孙子的神情并无二致。   “爷爷——!”青年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刚硬的祖父竟被眼前的年青少妇用三两句话就驯服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先生果然是聪明人。”书雪笑道:“时辰不早了,想来家里也惦记先生祖孙,我就不虚留了,苏总管,送客!”   张先一下苍老了几岁,扶着孙子向书雪摇摇一躬,领着张岳随苏长定退了出去。   书雪看着欲言又止地雅尔江阿,笑笑说:“爷,府里自从年后就诸事不顺,我想找个名目大宴亲眷,也好借此去去晦气!”   雅尔江阿把满腹疑问咽了回去,点头表示同意:“你设宴哪用什么名目?依爷看就是不下帖子只打发人说一声也必是座无虚席的。”   书雪听雅尔江阿的语气颇有调侃之意,不禁笑道:“爷惯会拿人取笑。”   “拿谁取笑我也不敢拿福晋取笑!”雅尔江阿信誓旦旦,“连我都知道京城上下最属福晋得各府女眷喜欢。”   雅尔江阿的话并不尽然,自打书雪在千秋节将皇子们指桑骂槐一顿排揎,□□这个自诩深谙儒家经道的老爹也隐隐表达了对儿子们太过宠妾尊妻的不满,各府侧福晋委实被冷落了一阵子,不给“罪魁祸首”扎小人就算厚道了,喜欢?才怪!   书雪正盘算着找什么名目设宴,外头管事娘子来传:“福晋,五福晋派人过来请安了。”   “快请!”书雪拿眼望向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识趣的点点头:“我去看看永焕”就算在这儿也顶多听的满腹纠结,他算看出来了,只要自己福晋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事儿,哪怕你在现场亲经亲见也没用,脑电波频率就跟不上。   来人是五福晋的配房舒嬷嬷,向书雪行礼问安递上礼单后方回道:“我们主子问福晋好,主子得知府里上下安好很是欣慰,特地打发奴才送些玩意儿孝敬福晋,东西虽然简薄,总是我们主子的心意。”   书雪笑骂道:“偏她会说话,这两年不知烦了你们主子多少回,我自个儿托大心安理得也就罢了,她倒客套起来!”   舒嬷嬷亦笑:“都是福晋和我们主子的情分好。”   书雪放下礼单,转头吩咐抱琴:“年礼中有外头孝敬的一尊翡翠观音,找出来做五福晋的回礼。”   舒嬷嬷忙躬身道谢,因又回道:“我们主子让奴才转告福晋,太后极为挂念您,请您得便进宫请安。”   书雪站起身,正色道:“嬷嬷代我回复你们福晋,我明儿就进宫给太后请安。”   舒嬷嬷笑着答应下来,又闲话几句就起身告辞,书雪命抱琴打赏送客不提。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送雅尔江阿上差,又陪穆尼几个用过早膳,书雪即吩咐下人预备车马,又命侍墨与入画留下收拾院子,自己带抱琴司棋两个进宫。   太后见到书雪果然高兴,摸着她的手直说“瘦了,该好好补补”。   书雪俏皮的一笑:“变漂亮了么?”   太后一点书雪的额头,笑骂道:“还是丰满些才好。”   祖孙两个你问我答聊得高兴,下手懂蒙语的太子妃、宜妃、五福晋、十福晋几个还好些,对汉妃来说就是一种折磨,除了配合太后在适宜的情况下挂挂笑容,连话也不好插半句。   气氛正佳,一个蒙装艳丽的少女昂首走了进来,站在书雪跟前直直盯着她。   在场贵妇一激心弦,准备看一场二女争夫的现场版大戏。   来人正是邵敏郡主。书雪眉毛也不挑一下,只当眼前是个透明人。   邵敏郡主倏地一笑:“姐姐好!”说话间行了一礼。   书雪可不认为这声姐姐是从科尔沁论出来的,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起身回了半礼。   太后欣慰地点点头,对邵敏郡主说:“你好好跟你简王嫂子学一学,收收挑脱性子。”   邵敏郡主脸色一僵,勉强扯出个笑容来:“您说的是。”转头接过宫女手中的托盘,向书雪赔笑:“这是我亲手煮的奶茶,正要孝敬老祖宗,您尝尝。”   书雪不好推辞,只得伸手去接。   “哗!”邵敏郡主偏巧不巧的将瓷碗倾了出去,好在书雪早有防备,侧身退了一步,一碗滚烫的热奶茶全泼在了衣服上。   “瞧我,手滑了!”邵敏郡主极不甘心地看着书雪。   手滑了就怪了,在场众人俱在心中腹诽:但凡是有眼睛的都看到邵敏手中的热奶茶是冲书雪脸上去的,要不是对方伸手矫捷,大清第一美人的宝座恐怕就要换人做了。   书雪没让围观党失望,上前劈脸打了邵敏郡主一巴掌,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怎么也手滑了?”   邵敏郡主大怒,上前就要厮打对方,书雪略让半步,上手擒拿下身轮扫,邵敏郡主连边儿都没摸到就趴在了地上。   太后终于回过神儿来,将桌子一拍,沉声怒道:“混账!”   书雪移步跪在太后跟前,众主位福晋都站了起来,吃亏的邵敏郡主再莽撞也不敢深逆太后,只哭着求太后为自己做主。   太后被气得不轻,扬声吩咐宁寿宫的首领太监戴富:“把皇帝叫来!”   太子妃和众福晋可没挂和硕公主的职衔,听说康熙要来,纷纷起身告退,主位们不好在此时留下讨太后的嫌,也表示要回宫打理宫务。    ☆、一一五、情生恨枉惹横灾   一一五、情生恨枉惹横灾   康熙得到老娘传唤,立时便要丢下议政大臣杀奔宁寿宫,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雅尔江阿,你随朕一块儿去。”   雅尔江阿有些心惊,他是知道妻子今天进宫给太后请安的,看这架势好像与书雪脱不了关系,不免添了几分焦虑。   康熙听完事情经过,瞅着书雪怒极反笑:“朕倒险些忘了,朕的文华公主可有从逆党手上空手夺白刃的本事。”   书雪这回可是百分之百的清醒,听了康熙的话一声儿也不敢言语,低下头做认罪状。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挺本事吗!”康熙端起茶盏,心里盘算着如何善了此事。   书雪好女不吃眼前亏:“甥儿知错,请皇舅责罚。”   康熙心道:责罚?责罚就能将这事儿彻底了断吗?又见雅尔江阿满面羞惭的跪在一旁正好打了招太极:“你说该怎么办?”   雅尔江阿满腹苦水,只好大包大揽担责任:“全是儿臣的不是,汗阿玛要怪就怪儿臣吧!”   太后瞪了想插话的邵敏郡主一眼,与康熙商议:“京里有没有合适的青年才俊?老这么着也不是办法,给她指婚吧!”   邵敏郡主“蹭”的站了起来:“除了雅尔江阿,我谁也不嫁!”   “你——”太后被气得不轻,“科尔沁怎么出了你这样不知廉耻的格格!”   康熙忙安抚老娘:“皇额娘消消气,格格就是一时想不开,朕好好劝劝她,一定让她回心转意。”又回头向邵敏说:“京城的未婚才俊只要你中意,不管哪个朕都指婚。”   邵敏拿眼望向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心肝儿一颤,快速瞄了书雪一眼,将头低了下去。   “皇上,三年前您说过‘要不是雅尔江阿有了妻室,您一准儿把我许配给他做简王福晋’,后来呢?他的福晋才没半月您就给他指了新福晋,不是都说君无戏言吗?您答应我的事儿怎么就不一言九鼎呢?”邵敏郡主理直气壮。   康熙被噎得不轻,他还真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一时也找不出适当的借口来反驳邵敏,端起茶碗猛灌了一口。   书雪环视康熙和雅尔江阿:阖着还有这一出。对了,当时老康急着把自己脱手,想来也没有考虑到科尔沁还有个邵敏郡主在备选福晋吧。   “皇舅,邵敏郡主说的有理,您是天子,自然不能失信于人。”书雪见缝插针,“甥儿也愿意成人之美,您就了了郡主的心愿吧!”   康熙还没有说话,雅尔江阿先出声表态:“汗阿玛,儿臣只要福晋一个!”   康熙险些抓狂:“朕造的什么孽,怎么有你们这些不省心的儿女!都给朕滚,朕现在不想看到你们!”   书雪见好就收,磕一头起身告退。雅尔江阿微松一口气,亦向康熙告罪准备离开。   邵敏郡主的举动却出人意料,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就朝书雪刺来,书雪没料到这位格格如此傻大胆,眼瞅着上好的彩瓷在自己瞳孔中无限放大。   红色如期而见,不过书雪并没有什么感觉,雅尔江阿倒是捂着手背站到了身前。   书雪忙拿帕子给雅尔江阿包扎,邵敏郡主吓得丢掉瓷片,呆呆站在一旁。   康熙大怒:“来人,将邵敏郡主拿下!”   “你——”太后浑身哆嗦,脸色十分苍白。   康熙顾不得许多,一面命魏珠将邵敏郡主禁足,一面安慰太后:“皇额娘,您不要生气,万事有儿子做主。”   太后苦笑道:“皇帝,当年我就说这门亲事不妥,果然应在了今日。”   康熙宽慰老娘:“都是他们小辈不懂事,与我们不相干。”   太后摇摇头:“就算没有邵敏在中间,你看他们过得什么日子,成婚两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有!”   “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不要忧心了。”康熙为八阿哥的子嗣问题焦心那是因为胤禩成婚数年连个闺女都没有,雅尔江阿膝下虽也单薄却儿女双全,拎开获罪的永谦不提还有两个儿子呢,比一般的皇子强多了,两人又年青,他担哪门子心?   “老祖宗,我还小呢。”书雪颇为愧疚,要真把太后气个好歹,自己这辈子就别想过去这道坎儿。   太后竖眉一瞪:“小?夫妻都不住一块儿,再过十年也见不到孩子的影儿?”   书雪心中大骂:这都是谁嚼的舌根,怎么连太后都知道自己与雅尔江阿分居的事儿了?   书雪管家有一套,想治得整个王府水泼不进却是不能,无心多管是一,府里势力鱼龙混杂也是根源所在。府里顶头主子分居这种大事要想不传出去恐怕也不容易,书雪自忖太太虽然不说,恐怕也是知情的,要不怎么非催着自己要孩子。   康熙“啪”的一拍桌子:“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被书雪扶着手跪了下来。   “朕说过要赐你们夫妻的第一个儿子贝勒爵位,你可记得?”   “儿臣记得。”   “朕给他加一级!只要你们在明年太后千秋之前给皇室添丁,朕封他做郡王!”康熙恨不能给雅尔江阿一巴掌,“你——,你倒是好歹给朕加把劲儿啊!”   雅尔江阿叫苦不迭:您就是再给个世袭罔替的亲王位子也没用啊!人就不接我的招。   “朕有几十个儿子,从来没有这样操心过!”   康熙也豁出去了,郡王都舍出去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缓了缓神色对书雪说:“朕的儿子不争气,雅尔江阿还是好的,你和他好好过日子,有朕在一天决不让你们受委屈!”   “是!”书雪乖乖的答应着:郡王?老康真够大方的,不过好像抽了点儿。   千古一帝是不会抽的,康熙能再舍一个郡王位子出去多少还有政治家的心计夹杂其中,封王就得划佐领,而简亲王又是世袭罔替的,雅尔江阿又视自己为父,康熙绝对拉不下脸像对付正蓝旗旗主王爷安郡王那样抢雅尔江阿的产业,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分而制之。现在看来雅尔江阿身后有永叙袭爵,等书雪有了孩子直接从父亲手上继承一部分佐领,以后再降袭爵位就得上交佐领,推恩令就是这个原理。当然,这种伎俩的使用需有特定条件:首先要征得当代家主的同意,继任世子还要相对弱势以防闹出什么乱子引得宗室不稳。现在的简亲王府就极为符合要求,当然从眼下看,这怎么算都是恩典的。   几十年后的事儿书雪懒怠去想,康熙的慷慨令她多多少少存有疑虑,不过即使是在云英未嫁之时她也没打过图谋简亲王位的主意,对康熙心中的弯弯绕自然不很理解。雅尔江阿混迹朝堂十多年,最起码的警觉性还是有的,此时非但不怕家产分薄,反而有种康熙急自己所急的念头,或许对于简亲王府来说,这将会是至善至美的结局。   唯有太后一头热觉得康熙是单纯存了补偿书雪的意思,不免催促书雪:“还不谢过你皇舅!”   夫妻俩识趣的给康熙从新磕头:“谢过汗阿玛(皇舅)恩典。”   魏珠上前禀奏:“主子,太医到了。”   康熙点点头,指着雅尔江阿向书雪说:“让太医给他看一下再出宫。”   “嗻!”   康熙想了一想又吩咐道:“邵敏虽然办了糊涂事,朕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你回去想想章程,这事儿怎么了断还得着落在你身上。明天进宫回话!”   书雪怎么看怎么觉得老康是不怀好意,又不好反驳,只能硬着头皮答应:“遵旨。”   康熙满意了:“朕信得过你!”   书雪心中爆了粗口:“该死的雅尔江阿,姐姐我怎么就嫁给你这么个二货,当现成娘也就算了,还得想法子替你打发小三儿,要不是看在你刚给姐姐挡了瓷片子,我不把你踹到邵敏郡主怀里就怪了!”   看着书雪的表情,康熙终于娱乐了一把,心中暗暗后悔:“你不是厉害吗?朕怎么没早想到用这一招。”   “福晋!”雅尔江阿颇为忐忑,“你打算怎么了断这事儿。”   书雪冷冷一笑:“就凭她也想跟姑奶奶抢丈夫,她不配!”   雅尔江阿心里那叫一个美,大呼今天的伤受的值。   书雪用头发丝儿想都知道雅尔江阿存得是什么心思,颇为鄙视的瞥了挂名丈夫一眼。   “嗞——”雅尔江阿大声呼痛,“福晋,手——。”   书雪淡定地抽回胳膊,与雅尔江阿商议道:“爷,你得给我表个态,要她还是要我给句准话吧!”   话一说完书雪自己就被恶心到了,好悬没抽自己一巴掌:这说得都是什么话啊!   “要你,当然是要你!”雅尔江阿就差没有一蹦三丈高,不老实的朝书雪伸出了爪子。   搁在今天之前,书雪还打着借邵敏郡主脱身的主意,有了宁寿宫这一出,少不得要重新考量:邵敏郡主是明显的动力不动智,要是让她入主简亲王府,自己便是甘心担着简亲王福晋的虚名出府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关系到下半生的安稳日子,书雪绝不敢马虎。从宫门到王府的路上终于在心中拟了个大概章程。    ☆、一一六、三击掌御前立约   一一六、三击掌御前立约   书雪跟雅尔江阿搞言情剧可不是因为对他暗生情愫,她所担心的是下手对付邵敏时前院起火被雅尔江阿背后捅刀子:自己把什么都料理明白了,邵敏郡主也服了软,万一雅尔江阿临阵反水来一句“汗阿玛,儿臣愿娶邵敏格格”,那自己可就把人丢到蒙古去了。   雅尔江阿倒没想到自己在妻子心中人品卑劣,心里美得不行,一下马车就扯下身上的玉佩随手丢给守门的护卫:“爷赏你的!”   得了赏的护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谢王爷赏?”心中还想着:莫非王爷明察秋毫,知道我们哥儿几个把庄王府的长史揍了一顿,特地打赏我的?嗯,一定是这样,以后还这么办。”   “苏长定,去厨房传话,将他们看家本事都拿出来,吃得高兴了爷有重赏!”雅尔江阿兴奋劲儿还没过去,逮着谁赏谁。   “爷,今晚我下厨。”书雪腹诽不已:这是府门口,您老人家抽风也好歹挑个地方!不怕把你们爱新觉罗氏的脸丢光了?   “好!好!”雅尔江阿仰首大笑,“福晋亲自下厨,爷真是求之不得!”   酒过三巡,书雪打发走几个孩子,准备与雅尔江阿摊牌:“爷,我有话和你说。”雅尔江阿愈发觉得书雪是回心转意,腆着脸笑道:“福晋,时辰不早了,咱们先歇下,有什么事儿明天早上再说。”   书雪不着痕迹的躲过了雅尔江阿的狼爪,笑笑说:“爷,您手上还有伤呢!”   “不碍事,这点子伤与当年练习弓马时受的罪比差远了。”雅尔江阿见书雪面容客气,行动规矩了不少。   “爷,今天的事儿您也看到了,邵敏郡主铁了心要当您的人,皇舅的意思您明白,可有什么主意没有?”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自然也没有免费的晚餐,你当这顿饭是白吃的?   雅尔江阿添了几分不耐烦:“没规矩的野丫头!早知如此爷当日就不该冒险救她。”   “爷就别赌气了,此一时彼一时,换了是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书雪可没心思和雅尔江阿讲古,只想先把眼前的事儿了断了再说。   雅尔江阿有意和书雪拉近距离:“也是,福晋还救过仓津,说来咱们夫妻真是草原狼的克星,它们得绕着简王府的人走。”   书雪不想扯远话题,接着问:“邵敏郡主虽然刁蛮了些,却有黄金家族的血统,人长的也漂亮,爷怎么就看不上人家?”   雅尔江阿颇为暧昧地反问道:“她再漂亮能及得上福晋吗?”   “漂亮有什么用?我觉得有心最重要。”这倒是书雪的真心话。   “福晋什么时候能对我上心?!”雅尔江阿的语气有些黯然。   书雪没心思和雅尔江阿矫情,淡淡地说:“有句话想要提醒爷,您心里得有数。”   “你说。”雅尔江阿一脸殷盼。   “不要伤害喜欢你的人。”书雪言简意赅。   “奥!”雅尔江阿沉默良久才说,“福晋的原话好像复杂的多。”   这回是书雪疑惑了:“爷是怎么知道的?”   雅尔江阿忙转移话题:“明天你打算怎么向汗阿玛回话。”   “我要和她赌赛!”   “赌赛?”   “对!”   “福晋打算和她赌什么?”雅尔江阿难掩好奇之心。   “她会什么我和她赌什么!”书雪横了雅尔江阿一眼,“丑话说在前头,我赢了倒也罢了,要是我输了——。”   雅尔江阿比书雪还有信心:“就邵敏那两下子,她哪样能比得上你?”   “但愿如此!”书雪没雅尔江阿那么乐观,邵敏为爱成痴,单凭她今天的表现你就得有“疯子不好惹”的思想准备,她要是一拼命,你无从接招是一定的。   雅尔江阿对书雪因为邵敏头疼的事儿倍感矛盾,加上手上带伤想来即使留宿也无从尽兴,又不好在今晚叨扰妻子清净,只能打着来日方长的主意去了前院。   书雪将几个丫鬟打发到外面,执笔写了两页纸,封好之后从床底下拖出铁皮箱子,愣愣出了半晌神儿,想一想又推回去,就着烛火把信封烧成灰烬,扬声吩咐道:“收拾一下,就寝!”   想睡安稳是不成的,刚过二更,宫里传出话来:邵敏郡主于太后宫中自尽,幸得被值夜宫女发现,侥幸捡回了半条命。   雅尔江阿只是皮外伤,邵敏郡主虽有三分力道,终究吃了没有顺手利刃的亏,是以收到旨意后就更衣与书雪进宫,路上难免抱怨:“科尔沁怎么出了这么个难缠的格格!连觉都不让人睡安稳!”   书雪的床气比雅尔江阿更甚:“死了都不让人安稳!”   雅尔江阿提醒妻子:“福晋,到宫里你可不能说这话!”   “我不说,她不是没死吗?我直接上手送她一程!”书雪稍稍清醒了几分。   雅尔江阿无语:我还是闭嘴吧!   书雪生病顶多是让宁寿宫灯火通明,邵敏自杀却闹得六宫人仰马翻,康熙原掀了和嫔的牌子,听到消息后只得起身去看,和嫔留不是去不是,被邵敏气得不轻,回寝宫后穿了衣服就打着向太后请安的幌子尾随康熙脚步,佟贵妃是摄六宫之主,少不得夤夜前来;贵妃一动,协理后宫的四大天王自不会落后,纷纷整衣出动;太子妃在毓庆宫得到消息,和太子打了商量也一齐前来问安,只因有康熙和众嫔妃在内,太子夫妻被堵在了宫门外,既不好这样回去也不能入内,只好在院里打转,思量着当如何是好。   见到书雪,太子妃可算是见到了救星:“你也是被诏进来的?汗阿玛和众妃母都在呢!”   书雪礼还没行完就被太子妃拉了起来,因笑道:”区区一个蒙古郡主,竟有本事搅得六宫不宁,她也算是有几分能耐了?”   太子妃冷笑一声:“汗阿玛不过是给科尔沁亲王三分面子,爷和我到这儿来也是忧心太后安危,哪管那劳什子郡主如何?”   书雪看了雅尔江阿一眼,又与太子商议:”太子爷也不便在此时进去,您容留我们爷一刻,我陪二嫂进去。”   太子和雅尔江阿相看两厌,好歹还知道留着体统,平声答应着:“也好。”又转头邀请对头,“孤那里有上好的竹叶青,简王陪我去尝尝?”   “恭敬不如从命!”雅尔江阿原想和太子别扭两句,又见书雪似笑非笑盯着自己,只得勉强挂起笑容,尚算和气的向太子道了谢。   太子大乐,有意笑话雅尔江阿“妻管严”又顾忌书雪的厉害,到底没敢把话说出来。   妯娌俩作伴进了侧殿,贵妃以下都起身问好,康熙和太后则坐在榻前有一句没一句的劝说邵敏。   康熙免了二人的礼,用命令的口气和书雪商议:“朕欲指邵敏为简亲王侧妃,你意下如何?”   书雪撑不住乐了出来:“皇舅,大清朝可没有比侧室出身低的嫡福晋,您这是要我们爷停妻再娶?”   康熙脸一红,解释道:“你是朕钦封的简亲王正妃,任是谁也越不过你去。”   “皇舅,老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邵敏郡主今儿个想嫁给雅尔江阿做小,明个儿要想在王府一统后院怎么办?要是动不动拿自己的性命做要挟,甥儿可辖制不住她!”书雪先把丑话说在头里。   “那你说该怎么办!”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戳中了康熙的心事。   “来的路上甥儿苦苦思索,想到了上中下三策,还需皇舅圣断!”   “说来朕听!”康熙的兴趣一下便被勾了起来。   “上策,请皇舅降旨命雅尔江阿休妻,或将甥儿发还娘家,或准甥儿以和硕公主的身份开府,那时郡主自可被明媒正娶,如愿嫁进简亲王府!”   “胡闹!”太后先急了,“这种话以后不准再提!”   康熙赞同的点点头。   书雪并不介意,接着说:”中策,请皇舅褫夺邵敏郡主诰封,命其以侍妾身份抬进王府,只要甥儿在王府一日,郡主位份终生不过格格!”   “你——”邵敏郡主原本对书雪的上策十分上心,听到中策登时急了,挣扎着便要起身。   “下策呢?”这两条康熙早有耳闻,能答应的话也不会闹到今天这种地步。   书雪抿嘴一笑:“下策,以简亲王嫡福晋为赌注,甥儿与邵敏郡主赌赛,她赢了,甥儿与郡主效仿娥皇女英,有她在的场合甥儿都退避三舍,她若不幸输了,从今往后再不准提嫁进简亲王府一个字,您意下如何?”   康熙点点头:“你打算赌什么?”   书雪不紧不慢地回道:“主意是我出的,公平起见赌什么得有邵敏郡主说的算。”   “倒也公允。”康熙看向邵敏郡主:“你意下如何!”   邵敏略想一想,果断地点点头:“我应了,不过赌什么我还得考虑几天。”   “好。”书雪走到床前,“你我御前击掌,不论结局如何谁也不能反悔!”   邵敏稍加犹豫,果断伸出了右手。   啪!啪!啪!三掌过后,书雪环视众人:“请皇舅、皇祖母、二嫂与众妃母嫔母做个见证!”   “理当如此!”康熙带头应下。    ☆、一一七、计中计以毒攻毒   一一七、计中计以毒攻毒   打从御前立约的事儿过去后,邵敏郡主一下安静了下来,她没法和书雪比,当初书雪生病并非出于自愿,里头还夹杂着八皇子夫妻和十四皇子后院的事儿,最起码惠宜德良四妃是巴不得息事宁人的,邵敏却不同,康熙对蒙古又拉又打,和她关系好了并不见得有什么好处,而且明摆着得与书雪一系交恶,便是将书雪恨得半死的庄亲王也回去嘱咐自己那位出身博尔济吉特氏的福晋:“进宫少说话,关于科尔沁那位的事儿一个字也别提!”   综上可知,邵敏郡主就是想折腾也没有帮手,康熙和太后一商量,亲自指派了四个孔武有力的嬷嬷对其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佟贵妃原本就恨不能把邵敏塞回蒙古,经历这事儿后更是警惕起来,派给邵敏的宫女多了一辈,和嫔恨得牙痒,好悬没找邵敏拼命,幸好康熙尚算体贴,接连两日都翻了和嫔的牌子,总算是将和嫔的怨念消泯了三分,不过梁子总归是结下了。   据书雪忖度,邵敏即使现在拿定了主意也不会给自己下战书,下个月是康熙万寿,科尔沁亲王一定会借此入京给女儿撑腰,到时不管结局如何康熙都得给漠南蒙古留几分面子,至少不会偏袒完颜氏,到时如果稍有差池恐怕免不了又是一场麻烦。   不过书雪现在也没时间研究邵敏郡主会出什么招对付自己,除了筹划将正院改组成幼儿园,她面前正摆着庄亲王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的请柬。   京城权贵面和心不和的例子绝不少见,书雪却举棋不定,关键是不知道去了该说什么,毕竟是长辈的生日,要是闹了场,不独庄亲王府丢面子,就是康王府和康熙脸上也不好看,书雪着实费了一番思量。   “福晋怎么这副表情?还为那野格格——还为科尔沁格格的事儿烦心呢?”雅尔江阿一进门就发现妻子愁眉苦脸,对此感到十分好奇。   书雪一指帖子:“庄亲王福晋五十五岁寿诞,您打算怎么办?”   雅尔江阿一愣,拿起请柬诧异地问书雪:“谁送的?”   “庄亲王府的管家送来的。”书雪笑笑说,“来人倒是恭谨的很,请我们务必降临。”   “老绝户吃错药了?”雅尔江阿可不会认为这是庄王福晋自作主张,想当然把帽子盖到博果铎头上。   “爷,好歹是王叔,您该留些口德!”书雪劝道,“他进一尺您退一丈,皇舅都看在眼里呢!”   “他本来就是老绝户!”雅尔江阿嘀咕了一句。   “那这寿宴——。”   雅尔江阿倒是看得开:“去,不就是吃酒看戏吗?我倒要看看老东西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书雪点点头:“也好!”   二月二十六,书雪应邀前往庄亲王府赴宴,博果铎是亲王堆里的长辈,康熙都得尊一声“王兄”,单看康简二王合力外加裁判康熙黑哨方将其勉强压制就不难看出这老家伙绝不是省油的灯。   如今的镶红旗旗主王爷是平郡王讷尔苏,身为领旗贝勒的博果铎是讷尔苏的曾祖父辈,哪个凶残强横不言而喻。除去镶红旗下僚属,文武百官也得给老千岁面子,庄亲王府车流马动,宦来官往,热闹之处难以赘述。   “公主大驾光临,庄亲王府蓬荜生辉!”书雪刚进内院,庄亲王福晋就满面春风的迎了上来。   书雪忙俯身行礼:“婶子安好,恭贺婶子华诞之喜!”   “全托公主洪福!”庄王福晋侧身一让,“请公主上座!”   “不敢!”书雪举目一看,皇子内眷堆里只有八、十、十四三位福晋早到,裕王福晋告病,显王福晋正和相邻的平王福晋曹佳氏说笑,另有几个宗室福晋、八旗贵妇散在各处聊天,书雪少不得上前一一见礼。   “太福晋怎么不来凑热闹?”十福晋颇为好奇。   “额娘原本要来的,只因受了些风寒不好出门!”书雪倒是跟太福晋打过招呼,可有了上回联手抢爵位的事儿,太福晋躲都来不及哪敢再登庄王府的门儿,自是寻了个缘由推掉书雪的邀请,也有向雅尔江阿表明心迹的意思。   十福晋只是随口一问,自不会深究下去。   将近午时,堂客业已会齐,庄王福晋便在主位上传话:“开筵!”   暖楼霎时红动绿流,满桌珍馐玉馔片刻备齐,对面戏台咿呀开唱,场面比之前热闹了何止十倍!   书雪安居客席,虽不时与众福晋说笑,心中不免疑虑更重,盘算许久也没弄明白庄亲王府的心思,索性不再多想,该吃吃该喝喝,心情倒难得舒散了几分。   ”福晋,外头的爷们来给您磕头了!”宫里的搬赏内监刚宣完旨意就有管事娘子过来回话。   庄王福晋见陪席的众福晋欲要回避,忙出声拦阻:“都是自家爷们儿,不必讲什么忌讳!”   今日寿星最大,康亲王福晋也没说“不合规矩”这种扫兴话,纷纷坐归原位。   安王福晋佟佳氏起身笑道:“我们府里刚招了一支杂耍班子,如今正好借此吉日给嫂子贺寿,也给福晋们添些雅兴!”   “好!好!”庄亲王连声答应,因向宫人笑道:“公公和嬷嬷稍待片刻,我还有东西孝敬太后她老人家,正好托几位带回去。”   宫人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躬身肃立到一旁。   博果铎和康熙是五十年的兄弟,顺治一系的男丁只有康熙硕果仅存,亲兄弟在康熙四十二年俱登极乐,远一点儿的就是皇太极以下的从兄弟,身份差不多、岁数差不多的、辈分又一般的只有庄亲王博果铎一人而已,帝、王之间的情谊当然不一般,便是太子也得给这位无嗣的伯王留几分面子,更不用说个个怀揣八十一个心眼的皇子了。是以进来给博尔济吉特氏贺寿的爷们单皇子就占了一半,郡王以下连门票都混不到。   皇亲宗室皆行家礼:“恭祝伯娘(伯祖母)福寿安康,永乐吉祥!”   博尔济吉特氏含笑起身:“好!好!爷们儿快起!”   佟佳氏突然抬起头,一指对面戏楼:“看台上那个孩子,竟像足了一个人!”   众宗室贵戚顺眼望去,虽对佟佳氏言中所指心知肚明,却都闭口不语,只看简王夫妻动作。   书雪一放团扇,向身后的抱琴吩咐道:“把那孩子领过来我瞧瞧!”   雅尔江阿在拜寿的堆里,原本看到小文鸳在台上献唱已是十二分不自在,又出了一个肖像妻子的女伶,不免火冒三丈,正准备大闹寿宴,一旁的讷尔苏忙推了他一把,悄声劝道:“先看叔祖母如何行事!”   雅尔江阿见妻子脸色平静,将火气稍压了三分,冷哼一声坐到旁边。   偏佟佳氏怕书雪不发怒,指着台上献唱的小生和博尔济吉特氏说笑:“小文鸳的唱功愈发了得了。”   书雪微阖双目,待抱琴将女伶带来方睁眼笑道:“你叫什么?”   女伶怯生生的答话:“民女刘招弟。”   “招弟!”书雪略加沉吟,“家里还有旁人吗”   女伶摇摇头:“家里闹饥荒,爷娘实在活不下去,就把民女折给了走方的杂耍班子。”   佟佳氏从旁插话:“瞧瞧,公主和这孩子倒是投缘,像一对姐妹似的!”   书雪并不理会,命司棋取过金银锞子打赏女伶,因问道:“你可愿意跟着我?”   女伶稍一犹豫,又跪下磕头:“民女愿意!   原本想看热闹的佟佳氏等人满头雾水,不知道这位简王福晋唱的是哪一出。   书雪又问佟佳氏:“杂耍班子是婶子请来的?不知道这孩子的身价是多少?”   佟佳氏勉强笑道:“不过是小戏子之流,讲什么身价。您若是喜欢尽可带走就是了。”   书雪笑道:“那可就便宜侄女了!”   胤禟忍不住问:“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戏子,你还把她当宝了?”   在场众人在心中皆有此问,女伶在眉眼之间和书雪确实有五六分肖像,但若不加装饰,观感上恐怕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书雪一笑置之算是大度,主动帮人赎身又是怎么回事?   书雪若有所思的扫视庄王夫妻一眼,诡异地笑道:“九爷,这女孩在家不能招弟,必是应在旺夫一项,我们爷子嗣单薄,她必定有为王府添丁进口的福气!”   全场一片哗然,不等雅尔江阿说话,胤禟抢先发问:“就凭她?”   书雪但笑不语,心中却立意将庄王夫妻与安王府膈应一把。   “表妹,你把她转送给我吧,你要什么我给什么?”胤禟一脸的急切。   书雪不能理解一位连得四女的皇子是什么心思,心中不免腹诽:你凑哪门子热闹!   胤禟挺不容易,由于酷爱经商被视作与民争利,不少商家都咒骂他有伤阴鸷,要不然也不会得女不得子,他表面冷静,心里却急得不得了,要不然也不会在此前向书雪卜问后事。   “既然九弟喜欢,爷自然乐意成人之美!”雅尔江阿忙不迭做主把人推了出去。   八阿哥的处境比起自家九弟只有更差,听了书雪认为女伶多子的论断大为心动,安王府却先一步不存好意的将人送了出去,胤禟又有求女的意向,只好懊恼的坐了回去。   书雪骑虎难下,一边是雅尔江阿谦让,另一边是胤禟势在必得,连九福晋都过来给丈夫帮场表示绝对会善待女伶,书雪转头一看,女伶正一脸羞涩的偷瞄胤禟,只好暗叹一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爽快地答应了胤禟的请求。   庄王夫妻比书雪后悔百倍,原本只想和安王府联手让简王夫妻大出洋相,却忽视了九天玄女的传闻,看这架势自己是将对方得罪死了,再想求子恐怕会更不容易吧?    ☆、一一八,强愈强至弱制刚   一一八,强愈强至弱制刚   书雪无意中拉了一回皮条,对方还是妻妾成群的皇九子胤禟,心中着实不爽快,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转头问佟佳氏:“哪个是小文鸳?婶子给我指一指?”   佟佳氏从博尔济吉特氏的眼神中就知道自己被怪上了,如今又见书雪明知故问,心中气得不行,又不好发作,只能勉强回道:“扮小生的那个。”   书雪确实没见过挂名丈夫的娈宠,不过明知故问却是真的,台上只有两个人,只要有脑子的都不难猜到哪个是小文鸳,书雪就是想告诉佟佳氏: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拿小文鸳说事儿了?本公主恭候大驾!   书雪严阵以待,佟佳氏在宫里有个贵妃姐姐,自己也不是那种没眼力的人,当然不会再做出头鸟白白拉仇恨值,一句话也不多说退到了八福晋身后。   庄王福晋热热闹闹的生辰宴落得个虎头结尾的后果,书雪给八爷党插下钉子,又让博果铎平添心病,昂首挺胸跨出了王府大门。   在场贵妇打量着九福晋身后的女伶离开,只等擦亮眼睛看书雪怎么帮胤禟打破生女不生男的宿命。   书雪送康王福晋上了马车,欲言又止地看向皇子堆里的九阿哥,胤禟忙上前跨了一步。   “九爷!”书雪叹息一声,“罢了!”   “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一定照办!”   书雪看着九福晋沉声低语:“我虽然行事任性,自问算得上问心无愧,今儿竟然在九爷身上打了脸!”   胤禟一怔,盯着书雪幽幽地说:“放心!”   书雪微微颔首,转身上了马车。   雅尔江阿弃马不用,和妻子挤了同一辆马车,路上不免嗔怪:“躲都躲不及福晋怎么还有往府里拉人的心思?邵敏的事儿没了呢。”   书雪摇头苦笑:“爷别想好事儿了,我就是打着您的幌子要人,可没想给您,好好的良家女子上台卖笑,也怪不容易的。”   雅尔江阿这才满意:“福晋一贯的面冷心热!”   “我就算是菩萨也没有普度众生的本事!”书雪心道:你怎么没说我刀子嘴豆腐心?要不是嫁给你这个二货后得时刻准备迎战,我何必挂着张苦瓜脸给人看?   “福晋。”雅尔江阿踌躇着问,“你是不是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未卜先知?”书雪淡淡一笑,“可能吧!我看得透别人,自己却困在局中无法自拔。”   “福晋这话大有意思,正应了前人那句‘人贵有自知之明’。”雅尔江阿奉承道。   书雪不理,因问道:“今天在寿宴上平王福晋坐了下席,您看——。”   雅尔江阿并不在意:“从宗室算你是祖母辈,又同出礼亲王一脉,她敬你是应当的。”   “总归是于礼不合。”书雪虽知雅尔江阿所言在理,到底不能心安理得。   雅尔江阿笑着向书雪解释:“福晋,你这才是当局者迷,平王福晋是什么出身?你又是什么出身?她要真坐在你的上位,八旗命妇能不别扭?”   书雪摇摇头:“妻凭夫贵,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卫子夫是歌女出身还不是照样扳倒了天子外孙阿娇皇后?就是本朝,孝康皇后出身汉军旗,八旗中比她出身好的命妇何止一二,又有谁敢跟她争座次?”   雅尔江阿这回可不敢再说什么“你嫌弃爷不是皇子”这种话,笑笑说:“不能同日而语,出身摆着呢!”   书雪冷哼一声:“爷可别说这种话,你将京城中挂得上号的大妇数一数,哪家不是正妻及不上小妾?”   雅尔江阿好似练过铁面皮:“那是他们没有福晋这样品貌双全的妻子!”   书雪撑不住一笑:“爷怎么变得油腔滑调了?”   果然!雅尔江阿对二舅兄是真心敬服了,对付福晋最好的法子就是以柔克刚,自己要是略强硬一点儿,恐怕夫妻之间会永远拧着。   气氛陡然转和,书雪也不再细数爱新觉罗氏历代祖宗的薄情史,转而和雅尔江阿谈论起府务来:“再过二十天就是万寿了,爷可有什么打算?”   雅尔江阿脸色一正:“今年更得用心!”   书雪深以为然:“爷可有什么好点子吗?”   雅尔江阿眉毛一皱:“汗阿玛一向自律,要说他喜欢什么一时半会儿还真就说不上来,你有主意吗?”   说话间马车已进了王府,书雪随口问几个丫鬟:“你们可是有什么想法?”   司棋闻声回话:“主子,太太五十大寿时——。”   书雪转头环视四婢:“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琴棋书画识相地低下了头。   雅尔江阿颇为好奇:“岳母五十大寿时怎么了?”   书雪思索片刻,慢慢地说:“倒也是个主意!”   雅尔江阿在知道真相时沉默了三秒,果断地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皇太后祖母和汗阿玛倒也罢了,万寿节可不是一两个人参与的!”   书雪笑道:“爷放心,我自己不怕丢人好歹还得顾及简亲王府的脸面,这只是一个想法罢了!”内心却沿着相同的方向筹算起来。   雅尔江阿正待说话,转头看见安总管一声不响地进了正房,当即问道:“有什么事儿吗?”   安总管看了书雪一眼,神色为难的瞄向自家主子。   书雪对雅尔江阿的私事儿不感兴趣,起身准备往里屋走。   雅尔江阿先急了:“还不回话!”   安总管一个哆嗦:“爷,是三阿哥——。”   雅尔江阿尴尬的摸摸鼻子:“永谦怎么了?”   安总管不敢再卖关子:“三阿哥不吃东西。”   雅尔江阿坐不住了:“他又闹什么?”   “三阿哥吵着要读书。”   雅尔江阿见书雪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忙调整一下表情:“叫他老实些,不要瞎闹!”   “嗻。”安总管心道:是顺是逆您倒是给个准话啊!   “你告诉永谦,除非四阿哥复生,他永远不要想跨出东院!”书雪的声音不算大,听到众人耳中却有振聋发聩的效果。   雅尔江阿摆摆手示意安总管退下,语气低落地和书雪商议:“福晋真打算圈他一辈子?”   书雪瞥了雅尔江阿一眼:”六阿哥还小,爷打算让他和扎穆巴落个一般下场?”   “永谦还小,他的本性是好的,只要善加管教——。”   “年纪小就敢戕害亲弟,长大了还不得杀父弑君?”书雪可不能松口把这祸害放出来,“我也不瞒爷,扎穆巴没的那天早上我是把皇舅堵在了乾清宫,不为别的,就是请旨诛杀永谦。皇舅倒是不忍心爷连丧二子,只画旨让我全权处置此事,这口气我勉强咽下,再想进一步就万万不能了!”   雅尔江阿叹息一声:“可他毕竟是我的长子!既然汗阿玛也有意放他一马——”   “爷吃得亏还少吗?心软不是坏事,壮士断腕也未必就不可取!”书雪先给挂名丈夫打预防针,“皇舅哪儿都好,只一样,对皇子们太过纵容,现在是慈父不假,你且看将来如何!”   雅尔江阿心中一颤:“福晋不要乱说!”   “曲突徙薪!”书雪倒没忌讳简王府有没有老康的眼线,“有些话是想说又不能说的,别人听不到最好,知道了也掀不起大浪来!”   “福晋行事向来光明磊落。”雅尔江阿虽仍未放弃给永谦求情,却也知道时机不对,自然不会再做无用功。   书雪想了一宿,第二天用过早膳即入宫向太后请安,太后早已听内监描述过昨天的事儿,见到主角后立刻忍不住发问:“那卖艺女子真能给老九生儿子?”   书雪笑着回道:“您信我的话?”   太后郑重的点点头。   “庄伯王欺人太甚,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哪里能料到九爷横插一杠?”书雪解释道,“事到如今我倒真心希望九爷能顺顺利利得个儿子,那也能稍稍震慑京城的妖魔鬼怪,让您和皇舅在我身上多省些心!”   太后喜欢书雪,自然是她说什么信什么,也不对昨天的事儿多做纠缠,因又嘱咐道:“下月是你皇舅的生日,你和简王不要马虎!”   书雪笑道:“孙女儿正是为这事儿来的。”   “奥?”太后十分好奇,“你有什么打算?”   书雪略想一想方回话:“倒是有些想法,现在还不好说,恐怕还得请您的恩典。”   太后笑骂一声:“和我还卖关子。”神色之间却极为满意。   又过一刻,书雪即请示太后:“孙女儿想去毓庆宫走一趟!”   “去吧”太后调侃道:“再过一刻恐怕宜妃她们都得到哀家这儿来拦人!”   书雪会意的一笑,行礼退了出去。   行至半路,天空竟扬扬洒洒飘起了雪花,抱琴急道:“早上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下起雨雪来了?”   “不碍事”书雪仰起头,“现在就是雨雪,天气渐渐暖了,再要赏雪恐怕就得再过大半年!”   司棋给书雪整整披风,因劝道:“主子,您有旧疾,还是小心些才好。”   主仆一行到毓庆宫时太子妃早已闻讯迎了出来,见书雪衣衫荫湿,忙吩咐宫女儿:“去将我的新衣服挑两件给福晋换上。”   书雪也不推辞,称谢后即随宫女进了内殿。   太子妃是未来国母,大清朝第二夫人,衣饰自然考究,书雪恐犯僭越之过,只挑了一身素色便衣替换下湿衣服。   “雅尔江阿这个混蛋,就知道和爷抢风头!平王才多大有什么资格协理正红旗三旗事务,偏他去做好人!看爷不给他好看——”太子人不到声先闻,踏进寝宫就气咻咻地端起茶碗猛灌了一口,全然没有注意到太子妃在一旁杀鸡抹脖使眼色,略解了解渴方觉察到气氛诡异,不禁问道:“怎么了?”   太子妃不语,只拿眼望向太子身后。    ☆、一一九、弃著因微动无名   一一九、弃著因微动无名   “噗!”太子一盏茶刚入口,看到书雪立刻喷了出来:“你怎么在这儿。”   书雪笑道:“太子爷,二嫂刚赏我一件新衣服,您别给我弄湿了。”   “额,嗯,那个,那个,爷,爷——”极擅言辞的皇太子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个正着的感觉确实难堪。   “还不给福晋上茶!”太子妃忙打圆场,“弟妹受了凉,过会儿得喝碗姜汤驱驱寒气。”   “对!对!上茶,上好茶!”太子总算抓到了重点。   “二嫂别忙了。”书雪挑眉看向胤礽,“太子爷,我们爷怎么惹到您了?”   胤礽老脸一红:“爷就是随口抱怨几句。”   书雪笑笑说:“您和我们爷是三十年的兄弟,他的脾气你该比我了解才是,也值得为这种小事儿怄气。”   “朝堂的事儿你们妇道人家不懂!”太子忍不住吐槽,“别人倒也罢了,平王——。”又觉得和书雪说这话不合适,及时闭上了金口。   书雪劝道:“太子爷,讷尔苏是咱们的孙辈,于亲于礼都不敢对您不恭,就算我们爷时时跟您闹别扭,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他还真敢对您这位大清储君如何不成。”   书雪身后牵动的势力远非当年的索额图可比,一番话下来倒是让胤礽痛快了不少,略带犹豫地问:“你觉得我算一个合格的储君吗?”   “不算。”书雪看着颇为震惊的太子,接着说,“您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皇舅就算再有一百个儿子也越不过您去!”   胤礽不觉得书雪会刻意奉承自己,心里更通透了几分:“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   书雪微微摇头:“您多虑了,皇舅是千古圣君,他不能做汉武帝,就算是明成祖也是做不得的!”   太子展颜一笑:“汗阿玛说你最有胆量、最有气量,现在看来果真不假,别人想都不敢想的话你也敢说!”   太子妃微松一口气,笑着插话:“弟妹难得来毓庆宫做客,爷就不要扰我们妯娌说话了。”   “对对对,你们说话,留妹妹用了饭再走!”太子愁容散尽,恢复了往日的儒雅温润。   书雪笑道:“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毓庆宫是有事儿要求太子爷和二嫂!   “奥?我们还能帮上你的忙?”太子刚起身,听了书雪的话又坐了回去。   “咱们三格格呢?”书雪颇为傲慢,“您二位还真就帮不上我的忙,我是来求小格格的!”   胤礽更觉好奇:“她一个小丫头能帮你什么忙?”又看向太子妃,“舒晴呢?把她叫出来。”   同样的事儿太子妃已经经过一遭儿,这会儿心里大致有谱,边让宫女去后面找女儿边笑问道:“弟妹是在为万寿节礼做准备?”   书雪转傲慢为沮丧:“二嫂就是明察秋毫,我这点子伎俩想瞒也瞒不过您!”   太子妃笑道:“你别跟我弄鬼儿,前年千秋你是取了一大家子入画献给皇太后祖母,难不成这次还以作画了事儿?”   书雪轻叹一声:“我们府里的景况也瞒不过您,今年必得加十二分心思孝敬皇舅才能稍表我们夫妻二人的心意,至于怎么做,我心里也只是有个草稿罢了。”   事涉康熙的寿礼,太子更拔不动腿了:“你要有好主意不妨说来听一听。”   “这回儿没您的事儿,我就是来找小格格的。”太子迄今共得四女,除去太子妃所生的三格格外都已夭折,是以书雪也以“小格格”呼之。   说话间三格格已被簇拥而来,给父母行礼后又向书雪问安:“婶子吉祥!”   书雪忙站起身扶住舒晴:“快起,以后可不必再讲这些虚礼了!”   舒晴大大方方站起身任由书雪将自己拉到跟前。   太子虽不知书雪打得是什么主意,却料定必能讨得康熙欢心,心中不免一动,因问道:“除了舒晴你还打算找谁!”   书雪并不思索:“如果可能的话,除了上次入画的几位小阿哥、小格格,我还想请直王府的三格格、四格格、祉贝勒的二格格帮忙。”   胤礽的脸色立刻由晴转阴,略想一想才说:“弘皙和弘晋也都大了,不知能不能入你的眼。”   书雪恍若无闻,拉着舒晴笑道:“三格格越来越漂亮了,只不知哪个有福气当咱们的额驸!”   舒晴已经十岁,被书雪说的满脸羞红,低下头一声也不言语。   太子妃嗔道:“你又拿小辈取笑!”心里却乐得看太子吃瘪。   太子极不甘心胤褆一系有机会出风头,不免极力推荐自己的儿子:“汗阿玛对弘皙他们也是极为赏识的!”   太子背后骂雅尔江阿书雪并不十分气恼,当着太子妃推销庶子却勾起了她的怒火,当即冷声回道:“毓庆宫的小辈我就认得三格格一人!”   “太子妃也视弘皙如己出。”太子看向发妻。   太子妃淡淡的点点头。   书雪作顿悟状:“仁孝皇后若在想必也会将直王放在您头里!”   “胤褆怎么能和——。”   “直王是不能和你比,不过太子爷应该庆幸,皇舅要像你这样罔顾礼法,直王就不是一个区区的郡王了!”书雪鄙薄地看着胤礽,起身向太子妃告辞,“既是如此我就不劳动三格格了,回去再送新料子进来孝敬您!”   太子妃忙留客:“雪还下呢,等用过膳我派人送你出宫!”   书雪向太子妃行了一礼,冷声吩咐丫环:“回府!”   太子还没反应过来,书雪已领着两个丫环跨出了正殿。   “这话是怎么说的!”太子妃不禁埋怨太子,“简王福晋是什么脾气您还不知道,她对咱们客气可不是冲着您皇太子的身份!”说着便起身追了出去。   太子被书雪堵得不行,难免恨恨地:“当爷稀罕!”话是说出口了,心中却极为后悔。   临出东宫,书雪瞥了“毓庆宫”的匾额一眼,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冒雨雪直往宫门而去。   太子妃被书雪的举动惊得一愣,回神后忙吩咐身后的宫女:“快去把我的斗篷取来,赶上简王福晋,对了,再拿两把雨伞!”   抱琴二人跟随书雪有年,对自家主子的性情却始终摸不透,见此情形又不好多嘴,只好婉转劝道:“主子不要气坏了身子!”   书雪长叹一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是魔障了,他人生死于我何干,眼前之事尚顾不得,倒为后人忧其心来,可笑!可笑!”   琴棋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迷惘之意。   太子妃挥退无功而返的宫女,一脸无奈地看向太子:“您看这事儿如何了断?”   “爷让弘皙听她差遣还委屈她了?跟爷耍脸子!”太子被太子妃一说,逆反心理立马占了上风。   太子妃哭笑不得:“爷,简王福晋可是冒着雨雪从咱们宫里出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为跟简王置气把她赶走的呢!”   太子蹭的跳了起来:“怎么不早说!”   太子妃火上浇油:“我可提醒爷一句,简王福晋是为万寿节礼的事儿特地从宁寿宫过来找我商议的,你看——!”   太子好好一张俊脸霎时变得惨白:“那你说该怎么办?”   “这事儿还是您的不是,起先您骂简王她也没生气,话里话外都透着好意,您做什么——!”太子妃十分无奈。   “我哪里料到她这样就恼了!”一提雅尔江阿,太子所剩不多的底气立刻泄了个干干净净。   “简王福晋是极好相处的,只是对嫡庶之分看的重了些,您莫不是忘了前年千秋节上的旧事儿了?在场的侧福晋侧夫人可不在少数,哪个将她怎么样了?就算汗阿玛不也没好斥责她吗?还有去年您生日——”太子妃点到即止。   “那我亲自去给她赔礼!”对于太子而言,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大不容易了。   太子妃这才给丈夫宽心:“简王福晋素来不屑于动用阴私伎俩,只要咱们略让一让,她也不会得寸进尺!”   “嗯”太子答应着,“皇祖母那儿你还得解释一二!”   “爷放心!”   书雪在一淋一冻之间冷静了不少,很快将毓庆宫丢到一旁,原有意在次日去直郡王府,不想当晚就犯了旧疾,简王府请医延药,又是一番忙乱。   雅尔江阿在听闻妻子冒雨出宫的第一时间就要去找太子拼命,书雪也无意让胤礽枉添罪名,解释再三才把挂名丈夫拦了下来。   雅尔江阿仍是气愤:“你是一番好意,他倒摆起架子来了!当简王府是他的奴才不成?”   这就是清朝了,你是太子不假、未来的皇帝也真,铁帽子王当着面可能自称“奴才”,内心就把自己和皇帝摆成大股东与董事长的关系。   书雪自省一番,在太子眼中自己的举动确实有些无理取闹,也就没将太子背后骂人的话说出口。   太子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康熙不满地训斥儿子:“你是太子,就该拿出些气度来,怎么好和一介女子置气!”   太子感到自己比窦娥还冤,又不好辩解,只能认错:“是儿臣量窄!”   康熙不语,片刻方道:“且看雅尔江阿怎么说罢!”    ☆、一二〇、千古红颜空余恨   一二〇、千古红颜空余恨   雅尔江阿如今夫纲不振,在议事儿时还真就没多说什么,太子白打半天腹稿愣是没有用到,心里反倒打鼓:物有反常必为妖,这家伙打得是什么主意?   康熙心中有数,单留下太子说话:“雅尔江阿是长进了,你当心存感念才是!”   “嗻。”太子正在阴谋论,被老爹训话也只是敷衍着应了一句。   知子莫若父,康熙不用想也知道太子是什么心思,眉头立时皱了起来:“简王任性不假,却是性情中人,他媳妇儿侍朕纯孝,你当和他们友善才是!”   太子这才觉察到皇帝老子不高兴了,忙做事后补救:“儿臣明白,简王福晋便是说话直白些,也是为儿臣好的!”   ”你知道就好,朕原以为皇家又出了个端——。”康熙叹道,“那丫头智过于腹,朕破例封她为和硕公主可不止是因为她在江南立下的功劳。”   太子忍不住抱怨:“汗阿玛,儿臣也没把她怎么样啊!”   康熙并不理会,接着问:“朕听说她出了毓庆宫的大门就打了自己一巴掌?你倒说说她此举何意?”   “儿臣不知!”太子为这一巴掌的事儿琢磨了一宿,愣是没想出半点儿头绪。   “就凭这一巴掌,你就得值她的情!”康熙见太子愈发急躁,只好耐着性子解释,“她嫁给简王没两年,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没干过?老四、老八、老十三被她扫了多少回面子,你十四弟连茶碗都挨过,他们可曾在朕跟前告过一个字儿的状?你打量他们都是好欺负的,还在等着来日方长呢?”   太子赔笑道:“自是不会,便是儿子,也不过是一时气恼罢了,过后早丢到一旁去了。”   康熙拍拍儿子的肩膀:“想明白那一巴掌,你就大长进了!”   太子若有所思,却又忍不住问:“汗阿玛,简王福晋的脾气是不是大了点儿?”   “脾气小了能替你抱委屈?”康熙索性跟太子摊牌,“去年你生辰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热闹?就为给你抱委屈,她连朕都骂了!你恐怕还蒙在鼓里呢!”   太子真被惊到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老爹。   康熙摇摇头:“今儿也没什么要事,你回去吧!”   太子一回毓庆宫,立刻嘱咐太子妃:“备一份厚礼,让得贵送到简王府去,赶明儿简王福晋入宫给太后请安你亲带舒晴去代爷给她陪个不是!”   太子妃答应一声,不禁笑道:“爷想通了!”   “这世上还真就有表里如一的人!”有了康熙的话在前头,太子仍存疑虑,“舒晴的姨母不是简王的二嫂吗?她在家也像现在这样?”   太子妃笑道:“妹妹一提起简王福晋只有称赞的话,她说简王福晋在家时威重令行,再刁滑的奴才也不敢在她跟前弄鬼,年底各处管事报账,她只过一遍眼,几十文的亏空就能看出来!”   “她现在也还不满二十岁吧?”太子不免感叹,“雅尔江阿还真就拣到宝了!”   太子妃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们弟兄不讲规矩,人家好好的闺女嫁给谁不行,用得着去当不省心的填房?   书雪服了两贴药身子就见好转,各处皇子府邸从直郡王起凡是有嫡子、嫡女的恨不能捧着送到简王府,书雪哭笑不得:原想给康熙送份惊喜,现在倒好,闹得满城风雨,自己要不费点儿心思,恐怕就得变成全京城的笑话!   正绞尽脑汁想主意,安总管家的亲捧一摞册子进来回道:“福晋,王府所辖四十八处佐领已将本次秀女大挑的花名册缴齐,请您过目!”   书雪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今年是秀女大选之期,转头吩咐丫环:“还不接过来?嬷嬷坐。”   安总管家的谢了座,想一想才说:“福晋,外头说今年大选提前,各旗需早作准备。”   “知道了!”书雪拿起第一本花名册略翻了一翻,因问道:“可有告免的?”   “并无免选之人。”安总管家的对书雪此问略感诧异,又补充道,“若是有,外头必会报进来。”   安总管家的见书雪并未深问,斟酌一番后请示道:“主子,府里有个叫茜儿的丫环,想请您的恩典去伺候伊尔根觉罗氏!”   “嗯?”书雪一睁双目,“她是伊尔根觉罗氏的陪嫁?”   “不是,茜儿是王府的家生子。”安总管家的解释道,“旧年茜儿因父母生病无钱问诊偷了主子的东西,是伊尔根觉罗氏说的情,管事方从轻发落了她!”   “既如此,只准她一个去别院,家人还得留在府里当差!”伊尔根觉罗氏已经是明日黄花,书雪也并没有多在意。   “福晋慈悲!”安总管家的松了一口气。   书雪不语,过了片刻方慢慢地问:“大格格处共有几个人伺候?”   安总管家的猛然间挨了一记闷棍,莫名其妙的问:“哪个大格格?”   书雪眉头一皱,反问道:“咱们府里有几个大格格?”   安总管家的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雅尔江阿的长女,忙起身回话:“连丫环带婆子大约有六七个!”   “大约?”书雪颇为不满,“恐怕还不如你这个管家娘子体面吧?”   安总管家的冷汗不止,低着头一声儿也不敢言语。   “也是我的不是!”书雪缓了缓脸色,“我是叫你们按例伺候大格格的,你们是循的先福晋的例还是王府旧例?”   安总管家的忙借梯下桥:“大格格的生母是先福晋跟前的人,故而从落地始便由正院遣人照顾!”   书雪淡淡地说:“我要给她加几个人,原来伺候在跟前的先留下看一看!”   “嗻!”   书雪站起身,冷声道:“府里从爷算起不过五六个主子,安总管的一处外宅也不止有七八个奴才伺候吧!?”   安总管家的直接跪了下来:“奴才当差疏忽,请福晋责罚!”   书雪缓缓脸色:“罢了,回去想一想什么是当做的,什么是不当做的,别为瓦罐丢了玉瓶才是!”   “恭领福晋教诲!”安总管家的磕一头起身,“奴才告退!”   出了正房,安总管家的忙扯出帕子擦掉汗水,对替茜儿说项的事儿大为后悔,只得打着力争表现以图后效的算盘去传达书雪的意思。   筹划数日,书雪开始下帖请客,简王府小客云集,上到半大少年下及刚会走路的孩子,能来的都来了。   书雪看着尚不足周岁的弘明哭笑不得:”你怎么把他带出来了?“   琼琳一脸的无奈:“还不是我们爷,他倒想让我把弘春带来,又怕你拿茶盏子丢他,只好让弘明来充数!”   弘明抓着书雪的珠子就咬,抬头笑的没牙没眼:“姨姨。”   书雪乐了:“咱们弘明的嘴儿可够巧的!”   琼琳现在是有子万事足,嘴上还谦虚着:“他可是受了姐姐的福荫,自是和姐姐投缘,现在虽然乖巧,平常日子可皮着呢!”   直郡王府是大福晋领着未嫁的三格格、四格格和大阿哥弘昱过来的,三个年岁成等差数列的少男少女一起打千儿行礼:“给婶子请安。”   书雪忙将弘明递给琼琳,伸手去拉两个格格:“真真是天家血脉,好一对姣花软玉!”   “您过奖了!”大福晋说好听了是继母,其实就是直郡王府的兼职保姆,日子可及不上书雪舒坦。   抱琴等人忙送表礼,两位格格俱是一套上好的宝石头面,弘昱则得了一柄文征明的扇面和上好端砚一方。姐弟三人从新行礼,向书雪道谢。   “妹妹有什么好东西可不能少了我们格格!”三福晋牵着一儿一女进了前院,向两个孩子吩咐道,“快给婶子请安!”   两个孩子行了礼,书雪满脸挂笑:“瞧这一对金童玉女,三嫂的福气是我们比不了的!”不等三福晋谦虚,四福晋与五福晋相携而来:“咱们来的正是时候。”二人领着的是毓庆宫的三格格。   舒晴早得了父母叮嘱,恭谨的上前给众伯娘婶母请安。   书雪不好厚此薄彼,依样送出一套首饰。   “今儿嫂子注定得破财了!”七福晋一指祉贝勒府的二格格,“瞧你妹妹得了好东西,咱们来迟了。”   七福晋的五格格只比三福晋次女大半月,是以两人还算相熟。   书雪笑着摸摸五格格的头发:“侄女儿这样漂亮,婶子的首饰戴在你身上也乐意!”   众人相携进了花厅,小阿哥小格格也按溜摆好,安静地坐着听大人说话。   妯娌间闲话几句后,五福晋深深一叹:“皇室子孙繁盛,偏没有我什么功劳!”   在座之人就是五福晋没有生养,是以言语之间极为惆怅。   四福晋张张嘴没有说话,伤感的低下头。   书雪看着可称凤毛麟角的几个孩子,心中也不是滋味:“一入侯门深似海,咱们不幸做了皇家妇,嫁的又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里不一的假道学,这也是命!”   这话没一个敢接,几个皇子福晋都是一般的想法:您心里不好受还能把皇子当儿子骂,我们可没您那样的底气,打落了牙齿都得往肚子里咽。   大福晋没赶上胤褆从一而终的好时候,又不是元配,弱弱的反驳了一句:“爷们还都是守礼的!”立刻换来一片鄙视的眼神。   书雪笑道:“嫂子说的也不全错,表面功夫他们还是会做的!”   三福晋和稀泥:“咱们好不容易聚一聚,扯到他们身上做什么。”   书雪脸色一正:“你说的是,众嫂嫂弟妹恐怕也知道此宴的用意,我就当仁不让了!”   “全听嫂子(弟妹)的!”众福晋齐声答应。    ☆、一二一、女儿重情轻颜色   一二一、女儿重情轻颜色   书雪无声一叹:“我原成想叫孩子们表表孝心也就罢了,谁知皇舅通共就这么几个嫡亲血脉,再过几年弘明他们长大了也就是勉强够看罢了!”   五福晋和书雪关系极好,趁势问道:“你有什么主意也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就算帮不上忙也能给你排解排解。”   书雪点点头:“咱们去我屋里说话!”   众福晋闻声而起,三福晋还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书雪笑道:“弘昱和弘晟都跟着,你们好不容易得了半天假出来,我不会耽搁你们读书的时间!”   大福晋松了一口气:弘昱是直王的宝贝疙瘩,虽然知道在简王福晋的地盘上绝无意外发生,还是紧瞅着为佳,心里好歹踏实些。   刚进正院,入画便迎上来回话:“主子,东西已经备齐了。”   书雪点点头,转身让大福晋等人:“请——。”   第二天,皇子福晋会聚更齐,连有着五六个月身孕的十二福晋也挺着肚子到了,吓得书雪心肝直颤:这要是有个好歹自己可赔不起啊!忙吩咐侍墨:“还不扶着。”   十二福晋微微一笑:“日子还早呢,出来走到走动对孩子也好!”   书雪不敢马虎:“还是小心些为上!”   琼琳上前笑道:“姐姐放心,有我看着十二嫂!”   十三福晋兆佳氏亦近前表态:“嫂子不必为十二嫂费心,有我们呢!”   书雪这才作罢。   将及日落时分,外面长史来报:“福晋,毓庆宫二阿哥来接三格格了!”   四福晋与五福晋面面相觑,都在心中埋怨太子裹乱。   书雪对弘皙本身是没有任何成见的,她之所以对太子不满,原因只在于希望宗室安定,而太子没有嫡子,毓庆宫等于缺失一根定海神针,皇子们年齿俱长,如今已伏夺嫡之兆,秦皇汉武也好、唐宗宋祖也罢,无不是在立储一项上栽了跟头,书雪不得不忧心老康会不会一时犯抽,步前代“明君”的后尘。完颜氏为天子近臣,永振和太子还是连襟,若储位动摇,必得陷入一场风波之中。有明成祖因孙择子的例子在前,书雪可不就“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书雪的焦躁是别人不能理解的,心存善意的会说她“看重嫡庶”,揣着不满地难免在背后嘀咕一声:人家有没有嫡子和你有什么相干?脑电波大致和书雪相通的,目前为止恐怕就只有康熙一人而已。   弘皙是实质上的皇长孙,如今正是将将不需要回避的年纪,进屋后恭谨的向一众福晋行礼:“侄儿给伯母婶娘请安。”   书雪是主,含笑让弘皙起身:“你怎么能得便出宫——?坐!”   皇子福晋都一脸惊讶的看着书雪。   弘皙原本也悬着心,半晌才回神答话:“是阿玛怕再烦劳两位婶子,特地跟皇祖请了旨意。”   书雪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自己正陷在至尊父子的赌局之中。   “你是第一次来简亲王府?吃过饭再走!”书雪心中对弘皙是存着歉意的,对于其他皇子府里的庶子,自己只是进行了无差别攻击,剑锋直指宠妾灭妻的皇子和侧室,放到弘皙身上,目标更明确一些,就显得他枉受池鱼之灾了。   弘皙忙推辞:“婶子赐饭原当愧领,只是怕耽误了入宫的时辰!”   书雪也想到这茬儿,即不再款留,转头吩咐抱琴:“去将我前些日子观摩的那幅帖子取来!”   弘皙得送厚礼,深感受宠若惊,再四称谢后方领妹妹告辞,皇子福晋个个心思百转,不知行事莫测的简亲王福晋究竟是怎么想的。   即使亲近如琼琳、交好如五福晋对于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儿也是不好坦白过问的,只能先将疑惑咽到了肚子里,回府再做深入研究。   听完弘皙的汇报,康熙看向太子:“如何?”   胤礽陪笑道:“还是汗阿玛明察秋毫,料的准简王福晋的心思!”   康熙接过卷轴,打开看了一眼又递给胤礽:“大手笔!还是米芾的帖子。”   胤礽苦笑一声:“儿子原以为弘皙无意中得罪过她——。”   “朕阅人无数,自她参加选秀起就知道此女不是深闺大宅能拘得住的,嫁给雅尔江阿做继妻虽然委屈了她,对你们兄弟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康熙看向弘皙,“简王福晋讲亲情不论身份,你需以家礼奉之!”   弘皙躬身答应:“孙儿记下了!”   时至今日,康熙对太子的态度还是纵容多一些,讲起人情世故也极有耐心,正如书雪想不到如康熙这种帝王在被逼到墙角时绝不会为了孙子(哪怕是嫡孙)迁就儿子一样,康熙也不能完全领会到书雪对太子失位造成朝局不稳进而波及亲人的忧虑,他更愿意接受书雪是从嫡女大妇角度出发天然具有对正统思想更加执著的心理,殊不知书雪最担心的政治地震源头就是他本身。当然,这一点只能在数年后得到印证。   府里女眷不断流,前院又被书雪征用,雅尔江阿只好掐着点儿下差回府,正院早已收拾的停停当当。   “弘皙来过?”雅尔江阿听到管事回话十分好奇,颠颠儿跑到正院求证。   “是来接毓庆宫三格格的。”书雪把雅尔江阿的大脑袋推开,继续埋头算账。   扭扭捏捏不是雅尔江阿的作风,用过晚膳后他还真就直接问了出来:“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谁说的?”   书雪一句话把雅尔江阿噎了个半死:还用说吗?不是明摆着吗?   “爷。”书雪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六阿哥是庶出,我也没克扣他吧?”   “那是,那是!”雅尔江阿忙辩白,“我不是那个意思!看十五弟就知道了。”他曾在该类话题的争论中落过下风,是以绝不会第二次进坑。   “孩子都是一样的孩子,我在家时也有两个庶出的弟妹,手足情谊是并不少的,哪里会有瞧不上他们的意思,只是既然身属天家贵胄,怎么也得过得去吧?前年我去禛贝勒府上做客,他们府上的侧福晋领着两个孩子就要我给他们画画,这还是号称最讲规矩的四爷后院呢,其他府上能好过去?他们在家哄着宠着不叫心肝儿受委屈不够,我还得迁就她们吗?”一句话,侧室想借我露脸儿,门儿都没有!   书雪的话不少,雅尔江阿却选择性屏蔽了大部分内容,心中将胤禛骂了个半死:感情根子在你身上,连后院都理不清楚也好意思跟别人摆脸子!   雅尔江阿如今和胤禛的关系尚可,只能开解妻子:“福晋清高,何必和她们那些俗物计较!”   书雪倒没有反驳:“清高可不见的是好事儿,爷们不就喜欢被三妻四妾围着争风吃醋吗?”   雅尔江阿颇为尴尬:“我只让福晋守着就知足了!”   书雪总觉得雅尔江阿最近变化不少,笑笑说:“爷的话也没错,先过好眼前的日子再说,何必管那些有的没的!”   这话听在雅尔江阿的耳中可就大有意思了:“说的是!”脸上是憋不住的笑,“福晋早休息,不要睡得太晚了。”   “嗯,爷也早些安寝!”书雪辛苦一天,确实十分劳累。   入画送雅尔江阿出院,回来后满口称赞:“爷真是越来越体贴了,连谁值夜谁给您盖被子都问到了。”   其余三人均从旁附和。   书雪将入画上下一打量:“爷赏你东西了吧?”   “主子英明!”入画拿出一把金瓜子儿放在桌子上。   “还真给了!”书雪不过随便一说,何曾想到入画真有东西拿出来。   书雪拨了拨金瓜子,心中念头猛的一转:“抱琴,你兄弟现在在哪里当差。”   抱琴回道:“主子,如今他只跟着爷出门。”   “侍墨,你阿玛先头生病也是爷送的人参吧?”侍墨求药时雅尔江阿也在,自己只当他是随口应承,现在看来可是大有深意啊!   “年年打雁让雁啄了眼,一时不察墙脚竟让人挖了个空倒!”书雪一指桌面,“既是爷赏你的,你接着就是。”   抱琴劝道:“主子,爷有心示好,您就别端着了,您看弘明阿哥,多可爱。”   “行了,爷的好处没白给。”书雪笑道,“明天还有正事儿要办,先歇了吧!”   四婢点到即止,伺候书雪梳洗就寝不提。   一连半月,每日都有□□个皇子福晋准时到简亲王府报道,书雪打足十二分精神统筹全局,加上需亲自动手,每日累的不行,中间又插着书艳长子的满月,书雪要亲自打点礼物,一时更是忙上加忙。   参加完外孙的满月宴,太太总算瞅到了功夫叮嘱女儿:“以后说话可不要口没遮拦的,皇子都是天家血脉,要有个什么主子爷脸上也不好看!”   “是!”书雪乖乖答应,“女儿知错了!”   “我看雅尔江阿已经懂事儿多了,有些事儿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孩子总归是自己的好!”这是剖心之言,书艳生子不能说不是喜事儿,太太却很难笑到眼底,就算是永庆兄弟也会暗暗感叹:这要是雪儿添了儿子该多好!   书雪一一答应。   时光飞逝,万寿节转眼就到了跟前。    ☆、一二二、万寿江河骤转下   一二二、万寿江河骤转下   皇帝的生日再小也是大事儿,今年尚算安定,康熙就没有欲迎还拒的说什么“一切从简”,由着内务府大操大办。   雅尔江阿现管着宗人府,与内务府、理藩院及礼部共负筹办庆典之责,雅尔江阿的跋扈已经是举朝闻名,如今又出了简王福晋这位在皇家横着走的狠角色,哪个也不敢在这当口找别扭,礼部主事胤祉、理藩院尚书胤祺、内务府管事胤祹个个忙的四脚朝天,雅尔江阿却难得清闲,以往宗室之间为了个位子都能掐起架,这回却乖得跟小猫似的,雅尔江阿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半个不字也没漏出来。   康熙表示十分满意,一落座就向太后夸赞道:“雅尔江阿越发进益了!”   太后点点头:“皇帝的眼光自是不会差的!”   康熙转头看了一眼顾问行。   顾问行一扬拂尘:“传万岁爷旨意,万寿庆典开始!”   乾清宫大院歌舞升腾,一时间热闹无比。   不能否认,即使是奴才,能在这种场合有站脚的地方也是难得的体面,外地督抚削尖了脑袋往前面凑,都盼着能在顶头主子面前挣个印象分儿。   书雪紧紧领口,看着眼前冷成块儿的御筵,心中不禁埋怨老康:讲的什么体面,寒天冷地的就叫这么一大堆人晾在风口子里,您没看到那位年过花甲的大学士都双手打颤了吗?转头又看到脸色苍白的庄王夫妻,心里平衡了不少。   康熙倒也周全,日落时分便吩咐梁九宫与魏珠下去给年过五旬的宗室臣子派发手炉,书雪也得了一个,引得众人侧目不止。   胤禟在皇子堆里看到这一幕,隔着三个哥哥向胤禛冷笑一声:“要不是托四哥的福,简王嫂还得不到这份体面呢!”   胤禛紧抿薄唇,并没有说什么。   胤禩刚想打圆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胤禟正想再讽刺胤禛几句,突然指着上面一个年青侍卫问胤禩:“八哥,那小子是谁?”   八阿哥顺着胤禟的视线望了过去:“曹顒?他现在是三等侍卫了吧?汗阿玛很喜欢他。”   “哼!”胤禟颇为不满,“不过是个奴才——。”   胤祯举杯向胤禟遥遥一敬:“九哥,曹顒现在归永振表哥管,你想找他的麻烦可得思量一番!”   胤禟看着书雪,低声嘀咕了一句:“完颜家的人就是护短。”   皇子们都有同感,出声附和的却没有一个。胤禩倒被自家九弟的话勾起了心思,因问道:“永庆已经升了协领,如今兄弟二人都是正三品上了?”   胤祥低头感叹:“一门两公主,兄弟豹补服。完颜氏门风可见一斑!”   老实人胤祺忍不住插话:“我倒是宁愿不和她打交道,一不小心就被她拐着弯骂一顿,连皇祖母都向着她!”   “五哥,她和五嫂关系最好,您整日扶着那位小五嫂和五嫂打擂台,她能给您好脸子看就怪了!”胤祯心有戚戚然。   胤祺微皱眉头:“那是爷的家事儿!宠哪个还得她同意不成?”   胤祯微微一笑:“她当然不会管,弟弟教给您一个巧宗儿,您现在领小五嫂和弘昇过去,就说请她择日单给你们三口儿画一幅全家福,你看她不立时拿大耳瓜子抽你!”   胤祺老脸一红:“她是王嫂,我怎么能劳动她作画。”   胤禟笑道:“五哥,十四弟所言是挨过茶盏的心得,你还是别去自讨没趣为佳!”   “噤声!”胤禛指向上席。   皇子们视线一转,立时没了声息。   书雪已经起身往上位而去。   康熙指着礼单问:“你们府的寿礼就这些?”。   书雪笑回道:“这是我们爷亲手安排的,要是不合您的心意就该拿他说话。”   康熙好气又好笑:“别的福晋恨不能把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怎么到你这儿就走了样呢?”   书雪瞥了皇子们一眼,笑笑说:“没担当的才把福晋当管家使唤,我们爷自不会枉负皇舅教导!”   几个皇子都地下了头,胤禟悄声问胤祺:“如何?”   康熙笑骂道:“还跟朕卖关子。行了,‘子孝不如媳孝’,朕的媳妇都是好的!”想一想又补充了一句,“都比朕的儿子强!”   太子妃等皇子福晋忙起身谢恩,口称不敢。   书雪作满意状,向康熙请旨:“甥儿与众姐妹所敬贺礼就在宫外,请皇舅允准呈上。”   太后好奇地问:“既是孝敬你舅舅的贺礼,怎得不直接带进来?”   康熙也面带不解地看向书雪。   魏珠从旁代禀:“福晋的寿礼内务府不好查验,专等主子旨意。”   “叫他们拿进来!”康熙略带不满,“内务府怎得连这点子小事儿都办不好?”   魏珠犹豫片刻,亲自下去执行圣意。   一炷香的工夫,魏珠领着四个内监抬进来一架巨幅卷轴,康熙目瞪口呆,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康熙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缓缓坐了回去。   琴棋墨画四个奉命去揭帷布,全场一片寂然,纷纷起身望过来。   顾问行俯身请示康熙:“主子,该掌灯了。”   书雪忙出声拦阻:“这东西就得在暗中方能看到妙处。”   康熙挥退顾问行:“暂缓一缓。”   上百双眼睛盯向长轴。   四个丫环将卷轴缓缓打开,乾清宫大院霞光辉映,宛如变成白昼一般。   太后接过眼镜,由康熙和书雪左右扶着往卷轴而来,伸手想摸绢面,又怕坏了工艺,转头问书雪:“你从哪里得了这样的宝物?”   书雪笑道:“您再细细看一看!”   太后瞧到尾处,向康熙问道:“这都是什么字?皇帝给哀家念念。”   康熙眯眼细观,出声念了出来:“臣媳瓜尔佳氏、儿臣完颜氏、臣媳张佳氏、臣媳董鄂氏、臣媳乌喇那拉氏、臣媳他他拉氏、臣媳纳喇氏、臣媳郭络罗氏、臣媳董鄂氏、臣媳博尔济吉特氏、臣媳富察氏、臣媳兆佳氏、臣媳完颜氏恭贺汗阿玛万寿大喜,孙舒晴、孙芳晓、孙芳静、孙欣悦、孙兰霜、孙弘昱、孙弘晟、孙弘明、孙永焕祝皇玛法永乐无疆!”   “这是你们做的?”太后看向一众皇子福晋。   太子妃虽然挂名,她却是没有到过简亲王府的,五福晋遂上前代回:“孙媳倒是参与做过针线,却也不知道为何此时竟然光华闪闪?”   其余皇子福晋亦是满脸疑惑。   康熙因问道:“你还用了什么法术不成?”   书雪眉毛一扬:“奇术异法能瞒得过天子慧眼?您也太抬举甥儿了!”   太后先笑骂一句:“还不细细给哀家讲解!”   书雪不敢继续玩笑,命内监将长卷掉转过来,一一进行解释:“反面是‘皇室围猎图’,象征皇家不忘祖规,居安思危;又有皇孙亲书、皇孙女亲绣御诗一篇,隐喻皇家兼治文武、不忘教化!众皇子群起而猎,亦为表明大清皇室上下一致、同心并力、共安天下之意!   书雪吩咐将长卷掉回,接着说:“此绢长五丈宽三米,正合皇舅万寿之龄,正绣松柏江河、市井民俗,缀以夜明珠四粒,寓为皇舅圣明,远照山河四方,普耀黎民苍生!”   康熙大悦:“好!好!大家小家一卷而覆之,物件好、意境更好!朕得寿礼未计其数,唯文华公主最知朕之心意,赏!”   书雪俯身启奏:“不敢欺瞒皇舅,此物虽为儿臣敬进,却有众王嫂弟妹、侄儿侄女的心意在其中,甥儿不敢贪功!”   太子妃代陈:“全是妹妹耗费心血所制,臣媳虽稍尽微薄之力,亦是妹妹欲令我等稍展孝心的美意,望汗阿玛明鉴!”   康熙就吃这一套,要是争功,那铁定把你搁到冷板凳上,如太子妃这般谦让的反而让他舒心。皇帝是不缺好东西的,大笔一挥,儿媳们个个有赏,连弘明都得了一套赤金项圈,书雪处自是比别人更重一等。   比照花费的精力,书雪还是赔了,不过并不能跟皇帝讲价钱,预期目标既已实现,她也就无需计较太多了。   太后指着画面:“你还没说说这光是怎么回事儿呢?”   书雪笑回道:“夜光粉,是孙女儿与六个丫鬟用新笔以夜光粉为墨描上去的。”   众人恍然大悟,康熙转头吩咐顾问行:“带两个妥当的人,好生将此物挪进去,不要磕了!”又问书雪,“恐怕是费了大工夫吧?”   “只要皇舅满意,就是再费一倍时间也是值得的!”话是这样说的,心里怎么想就是两回事儿了,要让她再花费半年时光作画,发动十几个绣娘外带全体皇子福晋前来赶工,非得吐血不可。   这份礼物尚需追溯到前年的太后大寿,彼时怕康熙吃老娘的醋,书雪得空就画两笔准备做万寿贺礼,不成想去年随驾南巡,将此事儿搁置了下来,筹算寿礼的时候自然想到了此物,又不好就这样拿出来糊弄老康,只能花心思进行一番深加工,四颗夜明珠全是王府老库珍藏,一下被她全拿了出来,雅尔江阿虽不知妻子目的何在,倒也不是吝啬之人,又扫荡了不少各色宝石出来,统统交给书雪,是以单这些镶嵌就难下千金之价,亏本儿的根源就在此处!   皇帝高兴,大伙儿自然都跟着高兴,气氛理应变得更好,不过偏就有人不让这份美好持续下去。   “皇上,邵敏与公主曾有约誓在先,请您允准邵敏明日与公主马场赌赛!”   不和谐的音符使得热闹的乾清宫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目光移视,只看康熙如何反应。    ☆、一二三、弱女仇引两族恨   一二三、弱女仇引两族恨   康熙虽未发作,神色却很不好看,沉着脸没有说话。   科尔沁亲王忙上前告罪:“邵敏不懂事,求万岁爷恕罪。”又转头呵斥女儿,“还不退下!”   康熙勉强按下怒火,向邵敏问道:“你要和文华公主赛马?”   “是。”邵敏毫不怯场,“场地已经准备好了。”   要是搁别人身上,不用康熙费唇舌,十几个儿子各回一句就能把人淹死,但邵敏是科尔沁的格格,不看科尔沁亲王的面子也得顾忌到太后的感情,是以竟无一人搭话。   书雪笑道:“皇舅,立约之事为御前甄定,邵敏郡主既已提出,甥儿自当应战!也算是给万寿节、给皇舅和太后添些乐子吧。”   康熙脸色稍霁:“准了!”   皇子们对看书雪的热闹已经不抱希望,转而腹诽邵敏:就凭你也想占她的便宜,要让你得了逞爷几个还有脸混吗?   至尊母子被扫了兴致,底下众人又不是没眼色的,寿宴气氛转为低迷,康熙兴趣缺缺:“散了吧!”   书雪无可无不可,在她心中输未必不是赢,赢也不能说不是输,自然比旁人看得开。   正要起身离席,乾清宫首领太监魏珠来到书雪座前悄声回道:“福晋,万岁爷叫您过去!”   书雪无法,只得随魏珠来到乾清宫后殿。   副总管梁九宫也已把雅尔江阿留住,夫妻俩打一照面即齐至康熙跟前听谕。   康熙磨了两圈地砖,平声问书雪:“明日之赛你可有什么章程?”   书雪有些摸不着头脑:“皇舅可有什么旨意?”   康熙吐出五个字:“准赢不准输!”   书雪深感为难:“皇舅,您要想让甥儿输,那是极为容易的,可要赢——!”   “这个朕不管。”康熙龙爪一挥,“你要是输了朕就夺了你和硕公主的爵秩,让你做雅尔江阿的侍妾,你看着办吧!”   算你狠!书雪忍不住嘀咕道:“还不是您随意许诺种下的祸根!”   康熙双眼一瞪:“说什么!?”   “甥儿自不辱命!”形势比人强,自己算是被康熙捏住了七寸,要是做了雅尔江阿的小妾天天在邵敏跟前立规矩,那还不如死了利索。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永振!”   “在!”永振不知何时站到了书雪二人的身后。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去飞龙厩,亲自给你妹妹挑选一匹御马,再把朕的鞍子拣一副配上,要是在这上头有了疏漏,你阿玛不追究,朕也饶不得你!”   “嗻。”   康熙想一想又吩咐总管顾问行:“把朕的软甲和马鞭取来,也交给文华公主。”   书雪谢恩告退,临到门口又挪回来:“皇舅,天子要是有个给人做小的外甥,您的脸可往哪儿搁呀!”   康熙笑骂道:“还不回去准备!”声音爽朗了不少。   雅尔江阿乐坏了,书雪的心思她能料个七八分,要是不略给她添些压力,自己恐怕就是变成甩手货的命,心中不禁给老康念了一万遍佛。   永振给妹妹选好鞍马,亲自送至王府仍未完全放心,嘱咐道:“雪儿,那蒙古郡主胆大心狠,你可得防着点儿。”   书雪凤眼一斜:“你妹妹是出了名的心狠手毒,我不舒服了她也别想痛快,大不了鱼死网破!”   永振苦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吗?一贯的嘴硬心软!”趁雅尔江阿不在,塞了一个锦囊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袖箭?”书雪颇为惊讶,“你给我这玩意儿做什么?”   永振解释道:“是阿玛让我捎给你的,用不到最好,万一——。”   “不妥,明儿皇舅必是到的,我就是带着它也不能用啊!”君前亮刃可是大逆之罪。   “今儿皇舅可被蒙古郡主气得不轻,你得争过这口气来?”永振劝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人不仁,皇舅那儿有我去解释!”   书雪不再推辞,又问永振:“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永振极为不屑:“你还不知道吧,科尔沁亲王给康王府送了厚礼,指望椿泰帮他女儿达成心愿呢!”   书雪还真就没听说过有这档子事儿:“还有这一出?表哥是怎么回的?”   永振笑道:“你当蒙古人都是傻的?他倒也知道忌讳,半夜给王府送礼,倒把椿泰吓得不轻,还是表嫂拿的主意,把东西送到咱们府上去了!”   “奥?那阿玛是怎么处置的?”科尔沁亲王好像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能怎么处置,第二天全摆到御前了,皇舅嘱咐椿泰,以后他要再送就大大方方的收着,蒙古人富的很,用不着跟他们客气。”   “你们不会二一添作五了吧?”   “没有,还给皇舅留了一份儿。”永振笑道,“要不是看在太后和郭罗玛嬷的份上,用得着给他们留面子吗?”   书雪拿出怀表看了一眼:“二哥,时辰也不早了,我不虚留你了,赶早儿回府吧!”   永振腆着脸不愿走:“好久没尝到妹妹的手艺了,我吃过饭再走。”   “二哥,河都过了还管桥做什么?想在我这儿用膳,下次请早儿为上。”书雪摆了永振一道,假意吩咐抱琴逐客。   “得得得,鸟尽弓藏,我先回了。”永振棋差一招,只得认输。   临出门口,永振又住脚叮嘱书雪:“什么都是假的,你的安危最最要紧,天塌下来有我们顶着,就算是输了大不了回伯爵府,我养你一辈子!”   “二哥放心!”书雪低下头,“我总不会让完颜氏蒙羞。”   第二天,西郊猎场热闹无比,康熙亲奉太后率百官而至,科尔沁亲王与万吉哈均在班内,太太挂心女儿,也换了朝服追随太后而来,单就场景而言,热闹程度竟不亚于昨日。   康熙一见赛场眉头立时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科尔沁亲王扶胸行礼:“皇上恕罪,都是小女任性,非缠着奴才整治马场,奴才无法只得依了。”   康熙极为不满:“马场有这么整治的?”   邵敏出声维护父亲:“皇上,您和邵敏可是有言在先的!”   康熙无法,心中对科尔沁亲王的不满急剧升级。   书雪骑马溜一圈,心境反而安定下来,早知道事情绝没有赛一场马那么简单,如今总算是真相大白了:阖着在这儿等着呢。   赛道没多复杂,总长大约一千米,每五十米便设有一道铁蒺藜做成的栏杆,这并没有什么,终点往前不到十米处挖有一个数丈宽的大坑,里面尽是倒钩铁刺,掉进去了就别想爬上来。   万吉哈看罢马场,回来跟康熙请旨:“皇上,我们不赌了,简亲王福晋爱谁当谁当,奴才不稀罕!”   康熙头疼不已,转头商议科尔沁亲王:“王爷怎么说?”   “骑射竞技乃我满蒙儿女之常事,既然小女与公主有言在先,自当践行承诺!”科尔沁亲王毫无退让之意。   书雪冷冷一笑:“皇舅不必多虑,阿玛无需忧心,邵敏郡主既然想赌,我奉陪便是,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个什么损伤可得两不论罪!”   “准奏!”康熙尝到了骑虎难下的滋味,只能借坡下驴。   万吉哈急了:“我跟皇上说话,你插什么嘴!”   书雪微微一笑:“阿玛,我是您的女儿,绝不能丧了完颜家的气势!”   万吉哈默然不语,完颜氏和蒙古人的恩怨是历史问题,平日能你好我好大家好,像这种场合就不能示弱,不然满人就别想在蒙古人面前抬起头来。   科尔沁亲王的介入让一场情斗变成政斗,康熙与万吉哈代表着满族的现在和过去,自然失去了反对了立场,太太有心反对,太后倒是颇为冷静:“总该有个了断,她一定会吉人天相。”   太太咬唇落泪:“我知道!”   雅尔江阿上前陈奏:“汗阿玛,儿臣想请您的恩典!”   “讲!”   雅尔江阿眼神决绝:“福晋若有差池,儿臣终生不再续娶!”   康熙并不理会,转头看向书雪与邵敏:“准备吧!”   书雪到万吉哈与太太跟前再拜叩首,再给康熙和太后磕了头方起身上马,想一想又把永振和雅尔江阿叫到跟前:“二哥,你不是一直好奇我那口箱子装的是什么吗?它现在就在我的寝室床下,你想看就看吧!”   永振张张嘴没有说话。雅尔江阿没心思琢磨什么箱子,拿眼直直盯着书雪。   “爷——罢了!”再说下去就变成交代后事了,书雪虽不怕死,却也不愿自找晦气,双腿一夹,骑马行至□□线上,“郡主,可以开始了?”   邵敏“哼”了一声,朝康熙那边甩了个鞭花。   皇太子犹豫一番上前跪启:“请汗阿玛三思!”   胤褆这回没找别扭,出班跪到胤礽身后:“请汗阿玛三思。”   “请汗阿玛(皇上)三思!”胤禛、胤祺、胤禩、胤禟、胤祹、胤祥、胤祯、康王椿泰、平王讷尔苏随之下跪。   胤祉、胤祐、胤誐一看这架势,得!不跪也得跪了,只能表示“兄弟情深有难同当”,也跟着跪了下来:“请汗阿玛三思!”   “请皇上三思!”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旗贵们心道:皇子都跪了咱们也别站着了。乌压压全打了顺风旗。    ☆、一二四、情痴情狂为情伤   一二四、情痴情狂为情伤   科尔沁亲王表面上八风不动,心中却暗叫不妙:坏了,这简王福晋怎么能牵动的起这么大的阵仗,看来还真是不好惹的,不对,好像策旺都怕她,完了,这回完了!   “皇上——不如——这场赌赛就算了吧!”能当上亲王的人,大脑都可以论称量,科尔沁亲王是爱女之人,原想有太后在,自己就是过分些康熙也会忍了,没想到皇子都被扯了进来,这事儿还真是失了算计。   “皇上,此事关乎朝廷颜面,绝不能有始无终!”庄亲王借刀杀人的意味十分明显。   “都起来!”康熙站起身走到书雪的马前,“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是大清的公主,绝不会辱没皇室与完颜家的名头!”书雪一咬牙:豁出去了,活着既是受罪,死了倒还干净,至少不会累及完颜氏的清誉。   “开始!”   顾问行手上的静鞭一响,两匹骏马立时飞奔出线,邵敏资质稍差,但毕竟是打小儿就练的功夫,一时之间和书雪并驾齐驱,二人难以分出高下。   书雪还是赚了坐骑得力的便宜,稳稳赢着邵敏半个马身,眼见前面只剩三架护拦,书雪缓放缰绳,使良驹的速度稍稍变慢,以防冲落深坑。   邵敏未曾料到书雪如此轻易就看透了赛道的诀窍,登时大急,想都不想就扬鞭甩了骏马一记,这下可犯了忌讳,骏马往前一挣,刚好把第十八道栏杆踢倒,马腹被铁蒺藜一刮,登时发狂往终点奔去。   书雪遭了池鱼之殃,良驹被邵敏一扰,也冲了起来。   众人大惊,太太险些晕过去,永振和雅尔江阿急忙上马,往深坑赶去。   书雪骑胜一招,抢先拔了头筹,马也已经停不下来,眼瞅着就往深坑里扎。   “死就死吧!”书雪斜身抽腿,蹬着鞍子就跳了下去,还不曾醒过疼来,胸腹被随后赶来的骏马狠狠踹了一脚,这下可真正是人事不知了。   这回的伤不比以往,书雪是被疼醒的,出乎意料之外,她竟是躺在伯爵府的闺房里。   太太的眼泪就没断流:“你醒了!还疼不疼?”   书雪咧咧嘴:“还真有点儿疼。”   “有点儿?要不是主子爷的一件软件,你就被那蒙古野马踩死了!”太太擦擦眼泪,“不知道这两年是怎么了,七病三灾的就是躲不过。”   “可能是和简亲王府八字不合吧!”书雪问道,“额娘,当年您没给我和雅尔江阿合过八字儿?”   太太气乐了:“你和雅尔江阿是皇上指婚,这就是天意,合什么八字儿?”   “奥!”书雪腹诽:康熙那是乱点鸳鸯谱,代表哪门子天意。   “不过你二哥倒和你是一样的想法”太太见书雪无恙,心境宽阔了不少,“把你挪到这儿也是他的主意,先抻抻雅尔江阿再说!”   “额娘,王府可还有我几十万的嫁妆呢,要抻他好歹先把嫁妆拉回来呀!”书雪想知道的是,经过这事儿自己和雅尔江阿一拍两散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可真是你二哥的亲妹妹!”太太无语,“你当现在还是在关外,能任你改嫁?皇上已经允诺,一定会给你恩典,你先耐着性子等着吧!”   书雪并不领情:“恩典?额娘,我能做简亲王正妃是冲着阿玛,和硕格格也好、和硕公主也罢,还不是因为是您的女儿,当着别人可以狐假虎威,还能跟顶头主子讨价还价不成?”   太太忙捂女儿的嘴:“给主子分忧是本分,不得口出怨怼!”太太的出身比比起书雪只有更高,脾气绝不是软的,只因儿孙众多添了顾虑,又看书雪安然无恙,否则是不惧与康熙闹一闹的。   “我倒想起来了。”书雪一恢复话语权立刻问道,“邵敏郡主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倒挂金钩险毁容、自掘陷阱掉坑中。”太太早没了和邵敏郡主的一点儿香火之情,提起来都咬牙切齿。   “额娘也出口成章了!”书雪摇头一笑,“邵敏对我心存敌意,我对她同样存了利用之心,女儿比她良善不到哪儿去。”   “你呀!”太太扶书雪坐起来,“要不是皇上的御马给她挡了一劫,她连这条命都捡不回来!”   “嗯?”书雪好奇地盯着太太。   “就是你坐的那匹御马!”太太叹息不止,“马先掉下去,邵敏随后被摔下去,她倒有福气,落御马上了,就腿骨折了,脸刮伤了点儿,别的倒没什么。”   “可惜了一匹好马!”邵敏的死活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倒是仅乘半日的良驹无辜丧命引得书雪极为伤感。   “额娘,参汤熬好了。”索绰罗氏亲捧着托盘领丫环进来,“姑奶奶醒了,先用参汤。”   书雪颔首称谢,太太从旁问道:“老二家的呢?”   索绰罗氏欠身回话:“弟妹在厨房看着他们准备晚膳!”   “你们想的周到!”太太想一想又吩咐道,“你妹妹还得在家里休养几天,需挑几个得力的奴才过来听用,你过会儿去办。”   索绰罗氏连忙答应:“是,请额娘放心,媳妇一定办好。”   看着索绰罗氏离开,书雪向太太笑道:“额娘,您现在可是省心了。”   “省心?”太太瞪了书雪一眼,“你们这些孽障哪个能让我省心,几时我闭了眼才叫省心呢!”   “额娘!”书雪娇嗔道,“我们对您可是满心孝顺的!”   太太一点书雪的额头:“别说好听的。身上好些了没有?”   “倒是疏散了不少,想来是没有大碍的。”头胸二处仍是疼,却不似方才那般剧烈。   太太扶书雪躺下:“你先休息,过会儿就在外间用膳,咱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额娘,我的丫环——”   “抱琴和侍墨在外面。”   “您把她们叫进来,我有话交代。”说是巴不得现在就离了简亲王府,到底还有不少牵挂在里头。   太太会意:“我这就叫她们进来。”   晚膳席上是难得的热闹,万吉哈极为高兴,端起酒杯就敬书雪:“不愧是我万吉哈的女儿,你给咱们旗人、给咱们完颜氏争了一口气,来,阿玛敬你一大白!”   书雪忙执杯起身:“都是阿玛教的好!”   太太急了:“她身上还有伤,不能喝酒!”   万吉哈尴尬了:“那个,阿玛喝酒,你随意。”   瓜尔佳氏忙端上一杯玫瑰露:“姑奶奶用这个是无妨的。”   万吉哈重又展颜:“干!”   太太笑道:“你们也都坐,今儿不必讲规矩了。”   索绰罗氏与瓜尔佳氏又布一回菜方谢座归位。   几个小的都没定性,坐了一刻钟就在位子上挪动,永庆眉头一皱,训斥道:“稳重些!”   关辉几个立刻老实了。   万吉哈不高兴了:“摆什么架子,你小时候还不如他们!”   书雪抿嘴一笑:“阿玛,您好歹给大哥留着面子。”   “是是是。”万吉哈干咳一声,慈祥地看着几个孙子,“你们要稳重——。”   满室黑线。   不管怎么说,书雪的心情开朗了不少,在这种环境下也权将王府里的那些糟心事儿扔到了一旁,一意享受天伦之乐。   第二天,康熙亲派顾问行过府搬赐,除去上好药材,各样珍珠、五色宝石、绫罗绸缎赏了一大箱子,太后身旁的佟嬷嬷也送来了不少奇珍异宝,这两位一动作,后宫与各府邸随之跟风,太太和两个儿媳单为迎客就忙了一整天,东西又是不能入库的,索性全搬到了书雪的屋里。   “额娘,您收起来就算了,放在这儿干什么?”书雪的闺房都快被各式各样的箱子堆满了。   “那都是你的私房,你得带到王府去。”太太不用想都知道书雪是存得什么心思。   书雪笑侃道:“额娘,女大外向,我这样做您该高兴才是!”   “你就贫吧!”太太被气得不轻,“你赢了邵敏,以后任谁也撼不动简亲王福晋的位子,再生个阿哥——。”   “额娘。”书雪连忙截和,“我知道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您嫌弃我了。”   “小没良心的!”太太笑骂道,“你看昨晚上你阿玛多高兴,还这样说!”   母女二人说笑一回,太太面色一正,规劝女儿:“隐患没了,你对雅尔江阿有什么打算?”   书雪愣愣出了半晌神,过了许久才淡淡地说:“以前怎么过、以后就怎么过吧!”   “他已然知错,你——。”   “额娘!”书雪觉得太太话里有话。   “你们夫妻的事儿雅尔江阿都对永振说了!”太太叹一口气,“你二哥当时就给了他一拳。”   书雪恍然大悟:“难怪!”   太太试探着问:“你二哥见他诚心认错,也没有深作计较,还答应帮他从中说和,你看——!”   书雪站起身望向窗外:“不瞒额娘,打从指婚起我就对雅尔江阿心存抵触,现在想来后面的事儿也只是借题逃避罢了,错并不全在他身上。”   太太笑颜尽展:“那就好了,你让他一步,雅尔江阿更容易体谅你的难处!”   书雪点点头:“额娘,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女儿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您安心就是!”   纵使不情愿,书雪还是在雅尔江阿第五次过府时随他回了王府。 ☆、一二五、福中伏戏言巧祸   一二五、福中伏戏言巧祸   书雪受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拖拖拉拉养了小半月身上的淤青才散尽。这些日子只能窝在正院逗逗金贝玩耍、教教永焕认字、查查穆尼功课,除了应付天天来正院报道的雅尔江阿,总的来说还算清闲。   这一日书雪正教永焕读《千字文》,管事进来回话:“福晋,九爷求见!”   “爷还没来?先请他在前院用茶。”书雪头也没抬:这位皇九子从来只会给自己找麻烦,还是躲着的好。   管事颇感为难:“福晋,九爷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谁?九福晋也来了?”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书雪见管事欲言又止,料到其中必有隐情,将永焕放在炕上,起身笑道:“行了,我去瞧瞧!”   九福晋确实也来了,不独他们夫妻,庄亲王府寿宴上的女伶刘招弟也坐在董鄂氏下手,还有十几个婆子下人立在胤禟身后伺候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书雪还是被胤禟的阵仗吓了一跳:“九爷,你不会是想搬到我们府里来吧?”   夫妻二人外带刘氏忙起身见礼,书雪似笑非笑:“九爷是府里漏雨出来投亲靠友了不成?”   胤禟尴尬一笑,拿眼望向自己福晋。   董鄂氏近前赔笑:“我们有一件为难之事想求王嫂帮忙,只是不好启齿,爷和我都是左右为难。”   书雪原对董鄂氏存了三分愧意,自不会冷语相向,笑笑说:“九爷要权有权要钱有钱,什么事儿是我能效劳的?”   胤禟知道书雪的忌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董鄂氏无法,指着刘氏笑问道:“王嫂还认得她吗?”   书雪面带尴尬:“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地道,可是她在府上犯了你的规矩?”   董鄂氏连忙解释:“王嫂说的是哪里的话,这孩子素来规矩,我和爷都喜欢,好叫嫂子听了欢喜,她如今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书雪勉强一笑:“那我可得恭喜九爷了!”   “我们就是为这事儿来的。”董鄂氏看了刘氏一眼,斟酌着说,“我们府里的情况您也知道些,府里如今已经有四个格格,现还有一个带着身孕的,前儿太医也已断出来是女胎,是以——。”   书雪警铃大震:“弟妹,十四爷后院的事儿纯属巧合,你莫要以为我真有论断阴阳的本事!”   “嫂子误会了,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董鄂氏索性挑明了来意,“我和爷想求您收留她几个月。”   书雪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董鄂氏迟疑片刻,慢慢地说:“京城上下都知道王嫂是有福气的,我们想让她沾沾您的恩泽,也好能为爷顺利添丁。”   原来如此!书雪转头看向胤禟:“这是九爷的意思。”   胤禟点点头。   “简亲王府后院安着皇九子的侍妾,亏你能想的出!”书雪站起身,冷声吩咐安总管,“送客!”   “别!别!别!”胤禟一揖到底,“表妹,你再帮我一回成吗,爷——我在这儿求你了。”   书雪并不吃这一套:“九爷,撺掇八福晋到我跟前求子的是哪个?总算没在皇舅和太后跟前把我逼死,试门砖没功效改您亲自来了,打量我性子软好欺负是不是?”   “我没那个意思,我——。”胤禟被书雪堵得一句话也回不上,求助的看向自家媳妇儿。   “行了,这事儿没商量!”书雪看向董鄂氏,“是男是女自有天命,若她果真是没福的,就算住在我这儿也未必能生下小阿哥!”   胤禟夫妻碰了一鼻子灰,只能灰溜溜打道回府,董鄂氏于路埋怨:“我就说这事儿不妥,偏您还不信!”   “爷这不是没法子吗?”胤禟极为苦恼,“莫不是爷真没有得子的命?”   董鄂氏安慰丈夫:“您说什么呢!咱们再想想办法就是了。”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胤禟真没心智跟书雪耍花招,也没胆量来硬的,斗智斗力全差一招。   “依我的浅见此事并非全无回旋余地!”董鄂氏若有所思地看着丈夫。   “奥?”胤禟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雅尔江阿听说今天的事儿后大笑不止:“福晋干得好,我看胤禟是想儿子想疯了,连这种馊主意都想的出。”   书雪没有雅尔江阿的乐观:“爷不要高兴的太早,以我对你们爱新觉罗氏爷们儿的理解,恐怕他是不会就此罢手的!”   雅尔江阿并不以为然:“你都已经回绝了,他还有脸再赖过来不成?”   书雪瞥了雅尔江阿一眼:“换了是你,你能就此罢休?”   雅尔江阿摸摸鼻子:“那依福晋看——。”   书雪浑不在意:“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见招拆招就是!”   “福晋是女中诸葛,我自是一千个放心!”雅尔江阿踌躇片刻,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支吾道:“今儿路过蝶芷轩,看到这支发钗挺配福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书雪半晌才回过神来,红着脸打开盒子,细细看了一番方说:“爷的眼光不错。”   “福晋喜欢就好。”雅尔江阿第一次办这种事儿,原本甚觉别扭,一看书雪的表现,立刻欢喜起来,“虽比不得内造的,倒也精致。”   “发钗可真漂亮!”侍墨壮着胆子插话,“爷不给主子戴上看看?”   雅尔江阿见书雪并无拒绝之意,拉着书雪来到铜镜前:“福晋,我给你戴上。”   书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非栽在雅尔江阿手里不可。   被雅尔江阿一搅合,书雪早把胤禟的事儿扔到了一边儿,心思纠结的差点儿一宿没睡着。   第二天早起,抱琴等人见自家主子面容憔悴,个个心中有数,侍墨忍不住调侃书雪:“主子,昨儿是被珠钗搅得一宿没睡好吧?”   书雪横了侍墨四个一眼:“都敢拿我取笑了。”   四婢憋着笑伺候书雪梳洗,心中却暗暗高兴。   刚用过早膳,安总管即进来回道:“福晋,宫里来人了,太后传您进宫。”   书雪心思一转,笑笑说:“动作够快的。’   抱琴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主子是什么意思。   书雪到宁寿宫后不出意料的发现宜妃也在,互相问过好后方向太后谢恩:“您又赏了我那么多东西,让五爷知道可是会吃醋的!”   “咱们老五是好孩子,跟你可不一样!”太后乐得看书雪耍宝,“还吃醋呢,赏你一碟子酱油看他吃不吃!”   宜妃笑道:“跟福晋在一处,老祖宗也风趣了不少,我们这些人可要遭嫌弃了!”   “瞧,老五没吃上,他额娘先喝了!”太后更加开怀,“听说老九屋里的有喜了?”   书雪心道:您这转折也太生硬了。   宜妃已经答话:“是,全托了福晋的福。”   书雪连称不敢,想一想又说:“九爷是皇子龙孙,自有祖宗眷顾。”   太后做疑惑状:“就是你在庄王福晋寿宴上转送给老九的那个孩子”   书雪心中翻了一个白眼:“是!”   太后点点头,向宜妃感叹道:“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借你吉言一举得子。”   “福晋说她能旺夫旺子,结果真就有了坐床喜,可见是有福气的!”宜妃略带奉承的看向书雪。   书雪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丫头,老九也不容易!”太后想了半天才憋出这一句四不像来。   “是”书雪安静旁听:胤禟容易不容易和自己说不着,那就是讲给宜妃听的。   书雪在延禧宫出过事,宜妃纵有十八般武艺也不敢使出来,只能向太后求助:“老祖宗——”   “你先回去,我们娘儿俩说说话。”太后也知道宜妃在书雪跟前的战斗力打了零点零五折,干脆出声逐客,也是搬开束缚的意思。   宜妃虽不放心,却知道自己实在起不了什么作用,只得起身跪安:“臣妾告退!”“不要跟我弄鬼儿!”太后原形毕露,“成与不成你给句准话。”   书雪脸色一正:“老祖宗,别的事儿倒还罢了,九爷所求万万不能答应,此例一开往后还了得?”   太后继续做说客:“老九就是求个心安,说不定——。”   书雪打断太后:“您想一想,男女天注定,刘氏要是生女,九爷不得记恨到我头上?”“这事儿是他自己的主意,不管结果如何都怪不到你身上。”太后打圆场,“你当老九是不懂规矩的?他让人给刘氏打过卦,说是若想生子必须得大福气之人庇佑方得心想事成。”   “那就找到我身上来了?”书雪不意其中夹杂着这般隐情,“我被皇舅封为和硕格格,又被破例超授公主爵可不是自己的福气。”   “那你就看我这张老脸答应了不行?”太后向书雪保证,“只这一回,以后要有人敢拿这事儿找你麻烦,哀家让皇帝处置他!”   得!书雪再托大也受不得太后一求:“我的老祖宗,孙女儿答应还不成?不过这可不是小事儿,您得容我想个完全之策。”白答应就傻了,明摆着自己要出力不讨好,绝对要把退身之步找好。   “全听你的!”太后倚老卖老完成请托,心情十分愉悦。 ☆、一二六、局隐惧风波难定   一二六、局隐惧风波难定   书雪把雅尔江阿推出来:“老祖宗,我这里筹划是一,还得我们爷点头,他若不允我是没法子的。”   “这个我来办。”雅尔江阿自小惯于宫中行走,在太后心中他比书雪可容易对付多了。   书雪不再推辞:“我回去拟个章程,您和九爷都允了咱们再细说。”   “你说什么是什么。”太后答应的干脆。   书雪前脚一走,太后立马把管事太监招到跟前:“看看皇帝在忙什么?简王在不在乾清宫。”   “嗻”首领太监会意,抽身去请老康和雅尔江阿。   大清国到了康熙这一代已经更深层次的变成了君主□□的模范王朝,当然这是单指国事,涉及家务,康熙就成了君主立宪制下的首相,还是统揽全局,太后这位虚位君主却有了更大的发言权,至少康熙是从未驳回过老娘的议案,这次再牵扯到儿子的子嗣问题,那就更容易达成一致了。   康熙现在就为两个儿子着急:胤禩和胤禟。经过知情人士爆料和特定渠道的调查,康熙对胤禩的事儿基本上心中有数,这个只能由着老八慢慢诊治,再着急也没用,剩下一个便是胤禟了。   康熙原本对九儿子经商的事儿并不十分抵触,胤禟和胤礽的关系不算好,自己要是两腿一瞪闭了眼,胤禟很难在仕途上一展手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政治地位决定物质基础,纵然是皇弟之尊也得受委屈!康熙最疼太子不假,胤禟也是亲儿子,想到这一层就对九儿子两手搂银子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只生闺女不生儿子是怎么回事儿?难道真是因为与民争利损了阴鸷?一向推崇“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千古一帝动摇了。   对于康熙来说,胤禩的子嗣问题属于“人祸”,可以讲求“事在人为”四个字,既然是人为,那就难不倒皇家;要是天意,康熙就得犯嘀咕了,只能限制胤禟的商业行为,暗中给庙里的菩萨多添香火,指望这样可以消减业障。如今听了算命先生的说法,康熙纵然只有一成相信,少不得也生了“死马权当活马医”的念头,和普通人一样,康熙心中的第一人选就是书雪,当即顺水推舟应了下来,还用商量的语气问雅尔江阿:“可有异议?”   有!有大发了!雅尔江阿心中大喊不同意,嘴上却要委婉答话:“汗阿玛,这不合规矩,毕竟是儿臣的后院——。”   “也对!”雅尔江阿刚松一口气,康熙便接着说,“你媳妇请旨开府的折子朕还留着呢,不如朕先准了?于你们都便宜!”   雅尔江阿大急,正要严肃主权,康熙将话锋一转:“不妥,那样岂不是遂了你媳妇的意?”   “汗阿玛明鉴!”雅尔江阿看着康熙的表情,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康熙狡黠的一笑:“这样吧!最近罗刹人在北边蠢蠢欲动,朕派你去巡视边境,没有个一年半载你也回不来,到时候——。”   “儿臣与九弟情同手足,他的事儿就是儿臣的事儿,儿臣——儿臣义不容辞!”雅尔江阿果断地挑了白旗,心中腹诽不止:您那位九阿哥一直对我媳妇儿心存不良,我这边出去呆个一年半载,他那厢打着探视小妾的名声三天两头往府里跑—万一—我上哪儿哭去?   “好孩子!”康熙高兴了,“胤禟有你这样的哥哥真是他的福气!”   福气!福气!全是福气惹的祸!雅尔江阿回道:“九弟是得了汗阿玛的眷佑。”   这绝对是真心话。   胤禟是把雅尔江阿得罪狠了,存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心思立意要让他好看。   康熙涮了侄子一把颇有些不好意思:“你回去看看你媳妇有什么要求,只要朕能做到的一定答应!”   太后高兴地说:“她回去想章程了,哀家已经替你答应她,不管提什么都准了!”   康熙嘴角抽搐:皇额娘,她可有一万个心眼呢!您确定不会把老九卖了?   雅尔江阿看到书雪拟定的条款,胸中郁气登时散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尚有疑问:“福晋,你觉得老九能答应?”   书雪反问:“您愿意他答应吗?”   雅尔江阿竖起了大拇指:你厉害!   第二天到宁寿宫时宜妃母子已经久候多时了,书雪左右一看,向太后请示:“您得把皇舅请来!”   “这容易!”太后马上喊话,“把皇帝叫来!”   胤禟赔笑:“王嫂有什么要求只管跟弟弟讲就是!”   书雪只做不闻:你爹我都信不过,何况是你!   不一时,康熙甩了大臣来见老娘,待众人行了礼,看着书雪笑道:“你要见朕?”书雪颇没好气:“您现在纵着九爷胡闹,到时回过神来舍不得罚儿子,还不得怪甥儿不懂规矩?我上哪儿诉冤去?”   康熙不自觉地回想起了在延禧宫时的对白,颇有几分尴尬,即使书雪话中隐含讽刺之意也没有生气:“你想让朕做什么只管说!”   “我与九爷约法三章,他若答应您得做证人,他若不应,正好——。”   “我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这是想儿子想疯了的皇九子。   书雪不再废话,一项一项的列条约。   “第一,刘氏只住在王府,吃穿用度请医延药我们一概不管!”   “那是自然!”宜妃先替儿子答应,胤禟点头不断。   “第二,刘氏是有身孕的人,简亲王府当然会关照,但老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九爷不能怪罪我们王府!”   “我答应!”胤禟对书雪的能力是十分信得过的。   “第三,京城的地价贵,王府也不是白住的——。”   胤禟心领神会:“王嫂说的是,回去我就让他们送一万两银子过府。”   “嗯?刘氏只在王府住十天?”   胤禟傻眼了:“王嫂的意思是——?”   “‘千金的小姐万金的少爷’,我也不是心狠的人,刘氏想住进王府也容易,九爷得舍得掏银子,每日纹银一千两!”书雪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加重了三四倍。   胤禟心里一盘算,刘氏生产至少还得八个月,那就是二百四十天,一千乘以二百四十——二十四万两银子——!财大气粗的九爷摇摇晃晃,险些晕了过去。   “丫头,减点儿,给减点儿。”康熙被儿子的表情娱乐了一把,出声替胤禟谈价钱。   书雪略加思索,点头答应:“好!二十万两!”转头向康熙笑道,“够给您面子了吧?”   “我拿!”胤禟一咬牙:拼了!   “九爷,我是按格格的价要的银子,万一是阿哥——。”   康熙不忍再看儿子的笑话,对书雪说:“不论男女这银子都是你的了!”   “谢皇舅!”还是皇帝最察下情,“既然九爷允了,就请您签字画押,以御玺为证!”   康熙现在对书雪的容忍度处于极值,也不以为忤,转头吩咐梁九宫:“把玉玺请来!”   书雪接了文书,把目标放在太后身上:“请您降道懿旨,命皇九子侍妾刘氏随和硕文华公主学习满蒙文字。”   太后面带不解:“这是为何?”   康熙笑道:“皇额娘,她是怕开了这个例以后有麻烦。”   太后恍然大悟:“你们去拟了来,我用印就是!”   书雪脸色一正:“皇舅也知道此例开不得,您还得答应,止此一例、绝无下回。”   康熙先顾眼前:“准了!”   普通人家的父亲能为子女做到这份上也不容易了,素来讲究以理服人的康熙跟小辈耍无赖绝对也是可一不可再,龙脸是不能丢第二回的!   总体而言,宁寿宫之会算得上皆大欢喜。   胤禟办事倒也利落,一天工夫就将二十万两雪花纹银备齐抬进了简亲王府,书雪也不客气,直接吩咐安总管:“抬到银库去!”   雅尔江阿忍不住问妻子:“就这样收下了?”   “嗯!收下了。”烫手的银子也是银子,“只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福晋,我总觉得会有麻烦!”二十万银子虽不是小数目,雅尔江阿倒也不会为此迷了心智。书雪斩钉截铁:“麻烦不能算在咱们头上,这回是给太后和皇舅面子,要是哪个敢再来这一出,我决计不买他的账!”   雅尔江阿仍存忧虑:“说起来是这个理儿,可你别忘了,上上下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老九那位若生了格格倒还罢了,要是果真得子,恐怕——。”   书雪冷冷一笑:“您放心,这一点儿我已经料到了!否则也不会允了九爷的事儿”   雅尔江阿笑道:“福晋走一步看三步,爷信得过你。”   书雪丢过这茬不提,又商议雅尔江阿:“爷,大格格已经六岁了,您有什么打算?”   雅尔江阿的表情比安总管家的好不到哪儿去:“大格格?”   “你女儿!”书雪很没好气:后娘的心马尾蜂的针,自己没把大格格怎么样,亲爹倒把骨肉无视了个彻底。   雅尔江阿尴尬地摸摸鼻子:“打算?什么打算?”   书雪被气得不轻:“我是伯爵府出身,一落地就有四个教养嬷嬷,大格格是您的长女,怎么着也是郡君的位份吧?您以为出一副嫁妆就没事儿了?”   雅尔江阿这才反应过来:“福晋是什么意思?”    ☆、一二七、吴主反歌分尔汝   一二七、吴主反歌分尔汝   书雪瞥了雅尔江阿一眼:“别的不说,教养嬷嬷得先请两个吧?”   “从哪儿请?”雅尔江阿连庶出的兄弟都不理会,更别提姐妹了,哪懂得教养女儿是怎么回事儿。   “当然是从宫里请了!”书雪不愿继续鸡对鸭讲,“行了,就是跟您打声招呼,这事儿您别管了!”   “那就劳烦福晋了。”雅尔江阿虽被嫌弃却更加高兴,“都听你的。”   “主子,再过十日就是大选了,镶蓝旗秀女花名册还在您这儿,您看——。”抱琴是不愿意打扰自家主子与王爷沟通感情的,无奈外头催的紧,只能进来请示。   “我已经看过了,送出去吧!”书雪感慨万千,“一晃眼儿都过去三年了!”   抱琴索性一并回了:“主子,明儿是弘明阿哥周岁,您要准备什么吗?”   书雪略加思索,吩咐道:“你倒提醒了我,抓周礼按例准备,再将十四福晋送的银票都拿出来。”   “是”抱琴答应着去了。   “你要把银子还回去?”雅尔江阿不敢深讲,就怕勾出伊尔根觉罗氏让妻子反感。   书雪微微一笑:“钱我带去,给不给尚需另当别论。”   雅尔江阿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若在三日前,这笔钱我是必还的,此时却需再议,还了他十万两,九爷的二十万两怎么办?一并还了?”   “言之有理!”雅尔江阿笑道,“福晋,除开嫁妆,你单从胤禟兄弟身上就得了三十万两,真是不得了,京城命妇必是头一份。”   “爷就别拿我取笑了。”书雪因问道,“您明天去不去?”   “自然是去的。”在雅尔江阿心里这纯粹是给妻子面子。   从某种程度上讲,胤祯是康熙朝最后一位政治型皇子(十五阿哥以下全是被皇帝老子用作享受天伦之乐的),他的嫡长子过周岁当然免不了一番张扬。   书雪跟雅尔江阿咬耳朵:“十四爷不差这十万两银子。”   雅尔江阿会意:“你做主就好。”   弘明倒是不认生,一见到书雪就伸手要抱抱:“姨姨。”   书雪从嬷嬷手上把他接过来:“让我看看小寿星。”   琼琳笑道:“他和姐姐投缘,如今连额娘都叫不利索呢!”   书雪心道,那是因为“一一”说起来更容易。   琼琳扯扯往书雪胸前拱靠的弘明:“老实些!”   七福晋笑道:“才这么大点儿就分得出谁好看,可见咱们弘明是聪明的。”七福晋明着夸弘明,暗中则小捧了书雪一把。   说笑间,奶嬷嬷过来请示:“福晋,时辰差不多了。”   “知道了!”琼琳看向奶嬷嬷,“好生看着弘明。”   弘明却不给面子,搂着书雪就不撒手,单甩给奶嬷嬷一个背影。   奶嬷嬷为难地看向自家福晋:这小祖宗,也太不较真了。   ”行了,你先去外头传话,小阿哥这就出去!”书雪托一托怀里的弘明,“你小子可不能怯场,当心你阿玛恼羞成怒!”   四福晋和胤祯是嫡亲的叔嫂,起身笑道:“嫂子说得是,弘明听话,你阿玛在外头等着呢。”   奶嬷嬷不敢动强,这种日子要惹哭了弘明,自己非吃不了兜着走。   “我抱他出去,也瞧瞧弘明能抓什么吉祥物!”书雪转头吩咐紫蜻,“把阿哥的外衣拿来。”   “那就劳烦姐姐了。”外头人多事杂,琼琳原本就怕弘明到了外面撑不住场面,自己又要避嫌不能出去,见书雪愿意亲去,当然是满心欢喜。   众福晋都浸了一缸醋:看人家多恣意,挂着公主的头衔干什么都成,再看看自己,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公主和兄弟们也得有所避讳,书雪不理这一套是因为皇子们在她跟前失了讲规矩的先机,譬如胤禛,和谁都能一板一眼,搁在简亲王福晋身上,半个字儿也不敢多说。   康熙家的编制过于庞大,屋中除了皇子就是亲王,其余的全在花厅用席。   弘明见到阿玛,登时乐的拍巴掌,书雪将他往胤祯怀里一送:“接着!”   “祖宗规矩,抱孙不抱子。”胤祯怕兄弟笑话,转手就想把弘明递回去。   “你有孙子的时候再说!”书雪退后一步,摆出你爱抱不抱的架势。   胤祯不好把儿子丢到地上,只能红着脸儿把弘明放在抓周用的大桌上,做严父状嘱咐:“选一样!”   弘明见满桌子花花绿绿的“玩具”,爬行速度快了一倍。   小孩子最喜欢鲜亮的东西,弘明的第一目标就是镂金食盒,书雪眼角抽搐,伸手按住急速前进的爬行动物:“好好抓!”   “抓!抓!”弘明朝书雪露了个无齿的笑容,掉头朝相反方向爬去。   “小阿哥将来文成武就、爵禄高登、事事顺心、太平如意——。”弘明的眼光不错,抓了一把精雕小弓、一支粉色管笔、一柄翡翠如意外带一个和阗玉瓶,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把场面撑住了。   弘明的伯父们少不得上前道贺,胤祯满脸带笑替儿子谦虚应酬,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虽说好话好说,抓着食盒也能说成“尝尽天下美食”,但心思一歪未免就联系到“饭桶”二字,当然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书雪看着弘明被自己老子献宝似得抱着转了一圈,笑笑说:“十四爷,外头都该开席了,我还是把他带到后面去吧。”   胤祯这才冷静下来:“劳烦嫂子了。”   琼琳接过儿子就轻轻拍了两下:“要不是姨娘,你今天可就把阿玛的脸丢光了!看他不回来揍你。”   “抓周就是取个吉利的兆头,孩子好就行,何必讲那些虚话?”四福晋是想到了自己儿子周岁宴上的往事,脸上的黯淡一闪而过。   书雪极为赞同:“说的是,抓了官印未必当官,拿了算盘也不是做账房的命,何必在这上头深作计较?”   “要是我能有个儿子,他就是抓个胭脂盒子我也高兴。”八福晋意有所指的感叹,眼神却向书雪飘去。   琼琳可不想让八福晋搅了自己儿子的周岁宴,起身笑道:“请嫂子们入席吧!”   九福晋赶紧接话:“看看十四弟妹准备了什么珍馐佳肴。”   五福晋扶梯子下楼:“让你一说我都饿了。”   八福晋心中气苦,她和宜妃是族亲,两个妯娌兼表嫂却都向着外人,眼泪打了几个圈才忍住没落下来。   殊不知五福晋和九福晋都有各自的难处,九福晋现在得供着书雪,自家已经缴了银子不错,刘氏可还没搬过去,要是对方反了口,宜妃和胤禟能饶了自己才怪。五福晋对孩子的事儿并不热衷,却想在后院过得舒坦,原本胤祺的侧室纳喇氏仗着有宠有子在府里足当半个家,这两年却刹了风头,宠爱尚在,影响力降了九成,太后没事儿都要叮嘱胤祺几句“不能被狐媚子迷道、跟福晋好好过日子”。搁常人家的少爷说不定就逆反了,皇家不行,皇太后说话皇帝都得听,你一皇子不听试试?至少在表面上,纳喇氏的出镜率被刻意降低了,贝勒府顺势而倒,全向组织投了诚,五福晋自然吃水不忘打井人,跟书雪的关系更加亲密。   其他几个福晋的心思大致相同,没有一个帮八福晋说话。   书雪对八福晋只保持着最起码的礼貌,席间与琼琳等人说说笑笑,间或逗一逗弘明,题外话一个字儿也没提。   虽然八福晋没再说什么,书雪到底被她炽热的目光搅得不自在,宴席完毕又坐一刻即起身告辞:“我如今身上不好,今儿却是弘明的好日子不得不来,容我先回去了。”   琼琳不好深留,只得起身送客:“等过些日子我再带弘明去和您说话。”   书雪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玉佛给弘明戴上:“开过光的,配之以求福寿。”“这可怎么使得?”琼琳按捺住激动之情,推辞道,“姐姐该自己收着。”   “你就别得了便宜卖乖了,多少人想要都得不到呢!”三福晋极为羡慕。   “如此我就代弘明谢过姐姐了!”琼琳被三福晋一酸,大大方方谢领了礼物。   书雪微微一笑:“你和姐妹们说话,我先回了。”   雅尔江阿在外头听到消息,自然是妇唱夫随跟着撤席,宗室爷们儿想笑又不敢笑,均表示对简王的畏妻行为十分理解。   书雪见雅尔江阿跟出来,不免好奇地问:“爷,不是还没散席吗?”   雅尔江阿光棍的摸摸脑袋:“我自是要和福晋同行的。”   书雪正好有事儿和雅尔江阿商议:“爷,九爷那位爱妾可就要搬过来了,您有什么打算?”   “找一个偏僻的院子,让她在里头养胎就是了。”雅尔江阿深感头疼,“这都是什么事儿?没听说把小妾丢到兄弟家的理儿!”   “不妥,多少人看着咱们,冲着太后也不好怠慢于她。”书雪商议丈夫,“从南院收拾出一个院子如何?”   雅尔江阿想想府中的格局,点头表示同意:“也好,只让她别去福晋院里就行。”   “这可不现实。”书雪安抚住要跳脚的雅尔江阿,“我打算在各进院子都加派两个传话的小厮,免得惹出什么乱子来。”   “福晋想的周全。”雅尔江阿不愿意也得愿意,“拿人的手软,爷认了!”   书雪取出装银票的匣子:“这还有十多万两,只能先留着了。”   “不提这个了。”雅尔江阿笑着转移话题,“汗阿玛有意在下月巡幸塞外,福晋恐怕也得随驾。”   “下月?”书雪眉头一皱,“可以不去吗?”   雅尔江阿颇为惊讶:“别人想去都不得,福晋怎么反倒不愿去散心?”书雪都想把雅尔江阿踹下去:“额娘和太福晋的生日都是下月,还有先福晋的三年祭,去年已经错过了,今年再误了不成?”   雅尔江阿情绪转低,他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走近了夫妻二人之间的鸿沟。    ☆、一二八、效寤生京城封段   一二八、效寤生京城封段   书雪正要换衣服,司棋进来回话:“主子,太福晋打发人来问,不知您什么时候有空过去说话。”   “可说了是什么事儿吗?”书雪跟太福晋客气疏远,基本上是无事不来往,既然来请当然是有事儿了。   “好像是想和您商议六爷的亲事!”   书雪点点头:“这就过去吧。”   “福晋要去哪儿?”雅尔江阿打帘子进来,“都累了一天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办不迟。”   书雪笑道:“太福晋派人来请我,想是有要紧事儿。”   雅尔江阿脱口而出:“她能有什么急事儿?不过是给几个小——,你不用理她。”   “那就不去了。”书雪转头吩咐司棋,“照爷的意思回话。”   “阿玛额娘安!”永焕一摇一摆地走了进来,映衬身上的大红衣服,活似一个福娃娃。   书雪俯下身问:“今天学了几个字?”   永焕想了一想,慢慢读道:“知己知彼,将心比心;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积不善之家——。”   “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书雪拉拉永焕的脸蛋儿,“不错,能背三句了。”   雅尔江阿极为惊讶:”福晋还教他《周易》?”   书雪微微一笑:“他现在还小,只要知道‘事有可为有可不为’就成了,其他的自有先生去教。”   “福晋的话藏着机锋。”雅尔江阿对书雪所言表示认同,“先做人后做事?”   “这却难了!”书雪摇摇头,“我只想让他知道,做人不一定要善,不悖本心即可!”   永焕拉着书雪的手撒娇:“额娘,金贝不跟我玩儿!”   “是吗?额娘带你去瞧瞧。”金贝个头不大,脾气却不小,在府里只买书雪和穆尼的账,换了第三者就得看它的心情了。今天书雪不在府中,穆尼又要去读书,金贝自个儿在院子里追麻雀玩儿,任永焕怎么示好也不搭理,颇有自娱自乐的意头。   “福晋,太福晋不是找你吗?趁天还早赶紧过去,我和永焕等着你回来用晚膳。”雅尔江阿一把抓住永焕,“你额娘还有事儿要办,你先自己去玩儿。”   书雪好奇地打量了雅尔江阿一眼:“爷不是不愿意我去吗?”   雅尔江阿不能说自己是被方才的场景触动了衷肠,含糊答了一句:“毕竟是一家子骨肉,要是果有什么也能顾到王府的体面。”   “奥?!——”书雪一个音拖出八调去,“我这就过去。”   雅尔江阿不自在的别过脸。   书雪还不及行礼就被嬷嬷拉了起来,太福晋笑道:“是我的不是,这里也没什么要紧事儿,巴巴劳你走一趟,快坐。”   “额娘可是有什么话吩咐?”太福晋跟雅尔江阿和瓜尔佳氏称得上苦大仇深,与自己并没有嫌隙,当然没必要枉添仇恨。   太福晋问了今日抓周宴上的情景,又闲话几句方踌躇着说:“叫你过来不为别的,你六弟的亲事已经定了,如今眼瞅着就到跟前,想和你拿个章程。”   书雪忙起身道贺,又问太福晋:“不知好日子定在哪一天?”   太福晋笑答:“七月初二,是了无禅师算的日子。”   敬顺的未婚妻是太福晋的族侄女,也算得上是亲上加亲,原本议定在去年成礼,只因女方祖母过世才耽搁至今。书雪熟悉内情,因笑道:“六弟成家,额娘得一佳媳,却为大喜之事。”   “她能及得上你半分我就知足了!”太福晋喜而复忧,“我有件为难的事儿求你。”   “额娘说的哪里话!”书雪心有所悟,“您要筹办六弟的婚事,要缺什么只管打发人过府去取就是了。”   “并不为这个。”太福晋脸色犹疑,“咱们娘儿俩虽不常在一处说话,也没起过龌龊,有话我就直说了,敬顺眼瞅着就要娶亲,如今却连个正经差事也没有,你能不能跟老大说说,让他想想法子——。”   主题点明:太福晋是为自己儿子的差事前途找书雪曲线救国来了。   太福晋所求搁在雅尔江阿身上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反而言之,如果雅尔江阿不想让异母弟出头,连一句话都不用说就成了。雅尔江阿最近很乖,书雪也就没想着为外人让他不自在,只得敷衍太福晋:“我回去和爷说。”   太福晋知道雅尔江阿被眼前这位拿捏的服服帖帖,脸色骤然转晴:“到时候还得劳你操持。”   书雪满口应承:“额娘只管吩咐。”   太福晋觉得,既然书雪答应去和雅尔江阿说,那就一定会将其说服,即使爵位不高,好歹有了顶子,比白身娶亲体面十倍。脸上的笑意比方才更显真挚。   书雪原本对行六的小叔并无芥蒂,如今却想着敬顺附从博果铎逼抢爵位的事儿心中带刺,自然对他的的前途不甚关注。   婉拒了太福晋留饭,书雪起身请辞,回到正院后果见雅尔江阿与穆尼几个等着她用膳,忙吩咐侍立一旁的入画:“去叫厨房上膳。”   雅尔江阿起身给书雪拉椅子,趁机问道:“太福晋找你做什么?”   “六弟的婚期定了,七月初二!”书雪落座后接着说,“太福晋想让我求你给他谋份差事。”   雅尔江阿冷冷一笑:“恐怕不止是想要差事吧?”   “太福晋没直说。”书雪将话带到,转头询问穆尼今日的景况。   雅尔江阿沉默半晌方沉声问书雪:“福晋觉得该不该给?”   书雪微微一笑,并没有答话。   雅尔江阿并不罢休:“我给他请封辅国将军怎么样?”   “爷用膳吧!”书雪起身给穆尼盛汤,“您真要我说?”   “嗯!”雅尔江阿坚定地点点头。   “郑伯克段于鄢!”   雅尔江阿目瞪口呆地看着书雪。   书雪淡淡地说:“您可以做郑伯,至于六弟要不要做段叔就非别人所能左右了。”   “福晋的意思我懂了。”雅尔江阿心中发狠,我先把初一做在前头,你若不义我必不仁!”   康熙接到雅尔江阿的奏章深感诧异,拿着折子问雅尔江阿:“敬顺是太福晋所出?”   “是!”雅尔江阿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康熙看的明白,得!看来这折子上的并不情愿:“你怎么想起给他请封爵位来了?”   雅尔江阿颇为谦恭:“汗阿玛一向要儿臣宽以待人,儿臣自当谨记您的教诲!”   “你别跟朕打马虎眼!”康熙翻了个白眼,“敬顺都二十岁了,早过了考封的年纪,早怎么没见你如此上心?”   “汗阿玛!”雅尔江阿有些羞恼,“儿臣就不能当一回好兄长吗?”   “能,当然能!”康熙不再取笑雅尔江阿,“朕就不问因由了,他们是你的兄弟,待他们大度些,你阿玛在天之灵也欢喜!”   “嗻!”雅尔江阿讨好般请示康熙:“那敬顺——。”   “准了!”康熙笑道,“你既然想得开,朕当然要成人之美!”   “谢汗阿玛!”雅尔江阿行了个大礼,试探着问,“差事——?”   康熙笑骂道:“你还得寸进尺了!”想一想又说,“你自己看着安排吧。”   “是。”雅尔江阿站起身,“汗阿玛,儿臣岳母的寿诞在五月,福晋到时要随驾吗?”   康熙瞥了雅尔江阿一眼,没好气地说:“叫她不必担心,月底需能成行。”   雅尔江阿满意了:“儿臣告退。”   “朕算是知道什么叫‘过河拆桥’了!”康熙举手一挥,“还不离了朕的眼前向你媳妇儿邀功?”   雅尔江阿尴尬一笑,谢过恩典躬身退了出去。   雅尔江阿兴冲冲往回赶,到了门口却见到外院人来人往,随手抓住一个管事问话:“府里这是怎么了?”   管事忙回道:“九爷府上的刘姑娘到了,福晋吩咐奴才们打扫院子。”   雅尔江阿点点头:“知道了。”   雅尔江阿径直去了南院,果见书雪正坐在门口指挥下人整理屋子,不免嗔怪:“便是九福晋要来客住也没你亲自动手的理儿!”   书雪站起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亲眼看着实在不放心。”   “人呢?”雅尔江阿四处看了一圈,发现没有刘氏的踪影。   “您来了她还能在这儿?”书雪好奇地问,“爷今儿回来的早?”   雅尔江阿这才想起正事儿:“敬顺的事儿汗阿玛准了,过会子恐怕就要降旨,你得早作准备。”   书雪笑道:“太福晋可得记我一份大人情。爷,您恐怕要枉做善人了。”   “是大人情,国公爵准入八分!”雅尔江阿冷哼一声,“善人也好恶人也罢,还指望他们母子承我的情不成?”   “奉恩镇国公!”书雪真没料到雅尔江阿如此大方,“下八爵之首,便是元配嫡子也不过如此了?”   雅尔江阿正想调侃几句,又顾忌到继室元配的说法,只好一笑置之。   “爷先更衣,我过去瞧瞧,您虽大度,到底不能白做人情!”敬顺封爵不是小事儿,镶蓝旗上下必有一番意思,书雪当然需去站场。   “也好!”雅尔江阿也不想白白让太福晋母子出风头,自无不应之意。    ☆、一二九、藐天家登闻见弃   一二九、藐天家登闻见弃   太福晋不意书雪此时过来,忙打发三个儿子回避,起身笑道:“听说府里正忙,你怎的有空过来?”   “给额娘道喜。”书雪给太福晋行了礼,又向敬顺称贺,“也给六弟道喜!”   敬顺只当书雪是说他的婚事,红着脸没有说话。   太福晋却知道书雪十有八九是在说儿子的差事儿有了着落,神色激动地看着继媳。   书雪不再卖关子:“我们爷为六弟请封爵位,皇舅已经恩准,圣旨即刻下达,六弟以后就是国公爷了!”   太福晋大喜:“这可是真的?”语音竟有些颤抖。   敬顺也没料到异母兄长真就给自己请封了爵位,不可置信地看着书雪:“国公?”他的最高期望也不过是镇国将军。   书雪点点头:“奉恩镇国公!”   “奉恩镇国公!”如果说刚才是七分喜三分惊,太福晋母子这会儿已转成了九分惊一分喜,从眼前看,奉恩镇国公足列朝班,放眼将来,奉恩镇国公可降袭至镇国将军罔替,那也是一品武官,绝对是不容旁人小觑的阶位。   “老六,还不给你嫂子磕头!”人就是这样,当初奔铁帽子亲王去的时候何曾将小小的国公爵位放在眼里,这会子娘儿四个的大靠山雅布没了,雅尔江阿又得康熙喜欢还娶了家世强悍的继福晋,连博果铎这样的老资格都抗不过人家,自己何必上赶着硬碰?太福晋出身博尔济吉特氏,以前还能凭着同姓相亲的关系向太后给雅尔江阿夫妻上眼药,如今有了与太后关系更铁的书雪也就只有乖乖猫着的份儿了。   敬顺真就俯身下拜要行大礼,书雪忙命抱琴拦阻:“男儿膝下有黄金,且这事儿也是我们爷办的,并不与我相干,六弟快不要如此!”   “应当的。”太福晋也不是傻子:求了雅尔江阿两三年都没下文,昨天刚跟对方提过今儿就办好了,能说不是这位继福晋的功劳?心中对王位的事儿更加死心。   “皇舅单册了六弟,恐怕是要先下旨意的,额娘需早作准备。”正常的考封程序是皇帝扎堆批爵,由宗人府议定待遇,受封人领了诏书就算有证上岗了,敬顺虽在考封之列,却如当年的德妃一般属于被开小灶之流,受封过程当然有其特殊之处。   “对!对!”经书雪提醒,太福晋立时恢复了一家之主的风范,转头支派三个儿子,“老六赶紧去沐浴更衣,老九带人打扫前院、准备香案,老十三预备打赏。“   书雪眼角抽搐,不怪雅尔江阿忌惮太福晋母子,看这阵势就让人心里发憷,得亏雅布在时这几位都没成年,要不然雅尔江阿打群架都找不到帮手。   太福晋犹豫一番商议书雪:“老六年青,又没经过大场面,是不是让老大过来领着。”   “额娘放心,我们爷自是要到的。”做好事不留名也得看对象,雅尔江阿可不会白让太福晋母子出风头。   “那就好!”事到如今太福晋只能对雅尔江阿夫妻进行善意猜测,抛开敬顺,后面可还有两个已成年近成年的儿子呢。   不一时,雅尔江阿果然先册封使一步而至,给敬顺细细讲解受封的礼仪,敬顺倒也乖觉,兄长的话一个字儿不漏的听在耳中,间或请教一下细节问题,雅尔江阿的容忍度令人发指,整个过程都是和颜悦色。   来传旨的是乾清宫首领太监魏珠,自从书雪嫁进简亲王府,大内宫监都知道来此处宣旨是上上等的美差,原因无他,到这儿除了封赏就是慰问,少不得有厚重的打赏,是以个个都是满面春风。   书雪稍有诧异:像册封公爵这种事应当是列班满臣前来,怎么是内监传旨?遂即明白过来,雅尔江阿的折子上的挺突兀,康熙恐怕没抓到人手,这才特事特办遣了魏珠过来。   太福晋母子要里子不要面子,能得实惠就行,哪管什么虚礼,是以欢天喜地迎了圣旨。   完成公务,魏珠含笑上前行礼道贺,太福晋少不得赏赐茶钱,又分派人手到本家各处报喜,院中自有一番热闹。   雅尔江阿送走魏珠,又与书雪略坐一坐即起身告辞,太福晋款言留饭:“该让老六好好敬你们做兄嫂的才是。”   书雪正待婉拒,雅尔江阿先笑着推辞:“这不止是六弟的喜事,赶明儿需把三弟他们聚齐一同庆贺。”   雅尔江阿发烧了?”福晋晕着,书雪也迷糊,雅尔江阿不是一贯拿后脑勺看人吗,今儿转性了?   雅尔江阿被妻子端详了一路,回正院后终于绷不住了:“福晋,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书雪还真就问了出来:“您不会是也被不干净的东西冲了吧?”   “福晋怎么这样说?”雅尔江阿满头雾水。   书雪解释道:“以前您对太福晋母子可不是这种态度!”   雅尔江阿恍然,他不能说是为让书雪安心才放下身价与继母交际,支吾着没有答话。   书雪好奇心更盛:“您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别怪书雪不把丈夫当好人,要是雅尔江阿对阿扎兰他们客气倒并不难接受,敬顺可是当年争位的第一死敌,对他好多半是另有企图。   雅尔江阿恼羞成怒:“他到底是阿玛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母子过好了我们脸上也好看。”   书雪信他的鬼话就怪了,雅尔江阿能在乎脸面就不会把太福晋母子迁出王府,求得哪门子好看?   雅尔江阿正待解释,安总管喘吁吁跑过来,打一千儿回道:“爷,外头出事儿了,您快去看看吧!”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雅尔江阿早上才和康熙照过面,朝中并无紧要大事,因此并不十分担心。   “外头一个素衣女子叩门喊冤!”安总管的话言简意赅,“您还是亲自过去看看为好。”   雅尔江阿眉头一皱:“喊什么冤?把王府大门当成登闻鼓了?赶走!”   安总管瞄向书雪,小心翼翼地回道:“她是一介女流,奴才要来硬的恐怕损及爷的名声。”   雅尔江阿正要发作,书雪先问安总管:“她告谁?可是咱们府的奴才?要不就是镶蓝旗下的人?”   雅尔江阿也看向安总管。   “那女子只管喊冤,别的什么也没说。”安总管最近提着心过日子,事无巨细全向上报,就恐被福晋开罪,当然也就没敢自作主张去撵人。   “你告诉她,民诉去顺天府,官讼有大理寺,旗人的官司归巡捕衙门管,刑部总览天下刑务,实在不行去都察院敲登闻鼓也使得,别在我们府前混闹!”书雪这两年够张扬,雅尔江阿也不是低调的性子,夫妻二人原就过于显眼,再沾上包揽讼词的勾当,简亲王府的日子恐怕就更不安稳了。   “嗻!”安总管暗中松了一口气。   “且慢!”雅尔江阿稍加思索,吩咐安总管,“你去把她带到书房,爷倒想听听她喊的什么冤。”   “这——嗻!”安总管答应着去了。   雅尔江阿向妻子解释:“家丑不可外扬,万一和咱们王府有关,也好及时遮掩,既是妇人就得劳福晋费心了。”   “也好!”书雪没心思当决断冤狱的包公,却担忧真如雅尔江阿所言让外头的妇人惹出什么麻烦来,自然是当仁不让。   夫妻俩刚到书房安总管就领着人进来了,书雪上下一打量,原来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   妇人倒也知礼,近前屈膝问安:“民妇赵陈氏见过千岁王爷、王妃娘娘。”   书雪失声一笑,听着这称呼就像在戏台上一样:“是你在府门口闹事?”   “民妇不敢!”陈氏起身一揖,“民妇确有冤枉,请王爷王妃做主!”   “好,若是所言属实,王爷与本福晋便不再计较你冲撞王府之罪!”书雪只说不怪罪她冒犯王府的行为,该有的许诺半个字儿没提。   “民妇为亡夫鸣冤。”陈氏神色凄苦,“亡夫赵禄,原为和记绸缎庄东主,日前大王爷派人逼抢产业,亡夫据理争执被殴致死,民妇身怀六甲无以为生,只求王爷、王妃做主。”   书雪对陈氏拽的戏文半懂不懂:“谁是大王爷?”   陈氏回道:“听说是皇上的大儿子。”   雅尔江阿忍不住拍了桌子:“大胆!你敢毁谤当朝皇子、宗室贵胄!”   “直郡王?”书雪心思一转,“谁教你来这儿喊冤的?”   陈氏思索着答话:“民妇听说旗人都有自己的主子,大王爷是蓝旗的,他的主子就是王爷。”   “噗!”雅尔江阿一口茶喷出两丈远,“爷是胤褆的主子?你还真敢想。”   书雪笑道:“虽是妇人见识,说的倒也不全错,您是旗主王爷,直王是领旗贝勒,大义上讲他是您的下属。”   “什么王爷贝勒,都是老黄历了。”雅尔江阿脸色一正,“你的事儿爷管不了,爷好心劝你一句,大清朝开国近百年还没有平民告倒皇子的先例,你还是安心过日子的好!”   “求王爷做主!”陈氏急了,跪下磕起头来。    ☆、一三〇、天潢曾为财折腰   一三〇、天潢曾为财折腰   雅尔江阿拉下脸,语气十分不佳:“你这妇人好不知礼,漫说爷没给你伸冤的本事,就算办得到,也不会凭你一面之词开罪宗亲!”   “王爷,民妇冤情邻里尽知,请您明察。”说着,陈氏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请王爷过目!”   苏长定忙将信封递呈自家主子,雅尔江阿打开看了几眼,转手交给身旁的书雪。   “状纸?!”书雪哭笑不得,“哪位‘高人’替你写的?”   “是一位老先生帮着写的。”陈氏边哭边回,“民妇的冤情无人敢理,四处央人写状子也没人理会,好在家父旧年帮戏班子写唱本时结识了一位霍先生,是他帮民妇写了状纸,指点民妇来王府鸣冤!”   书雪了然:难怪赵陈氏说话不伦不类偏又咬文嚼字好似胸有点墨,原来是有个为戏班子写唱本的父亲,状纸的内容虽然意思明晰,文采却不值一提,想来捉笔之人并非专职词讼的文人。   “你说的霍先生在哪家戏班子?”书雪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四春班!”   书雪站起身,冷冷瞥了雅尔江阿一眼:“爷看着办,我先回房了!”   雅尔江阿连忙解释:“福晋,我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书雪并不理会,四春班可是‘小文鸳’的地盘儿,横竖和自己没关系,何必在此碍眼。   雅尔江阿虽觉冤枉,又不能在此时赌气,抛下陈氏就去追书雪,走到门口吩咐苏长定:“先找间客房把她安置下来。”   苏长定扭成了苦瓜脸:“爷,依奴才看还是把她赶——送走的好。”   “糊涂,她在咱们府走一圈,要是出去乱说话,旁人还不得认为是爷指使的?”雅尔江阿恼的不行,都怪自己好奇心催使让人入府,竟拣了一个烫手山芋。   “奴才明白!”苏长定连声答应。   抱琴这头也开解自家主子:“您和爷一直在一处,他哪里管过什么劳什子‘戏子’?您真是冤枉爷了!”   书雪仍未消气:“连写本子的都知道引人来咱们王府告状!有什么冤枉不冤枉的?”   抱琴还没答话,冬梅进来回道:“福晋,刘姑娘安置好了!”   “知道了!”书雪暂捺心火吩咐冬梅,“从今天起刘姑娘由你照顾,行事仔细些,出了意外我也得担大不是!”   “嗻!”冬梅想一想又问,“主子,刘姑娘带了不少人来,奴婢是贴身伺候还是时常过去听用?”   “自是贴身伺候!”书雪扶额叹息,“别再出岔子了!”   “主子放心”冬梅见自家主子心情不佳,识趣地退了出去。   “主子,春夏秋冬四去其三,是不是要将缺补上?”抱琴乐得转移主子的注意力。   书雪点点头,因问道:“秋菊的份例是从哪里领?”   抱琴试探着请示:“秋菊的公例业已裁撤,是不是要补上?”   “不必!”书雪平复了一下心情,吩咐道,“将夏荷拨到永焕身边伺候,等刘姑娘走后再让冬梅去照顾大格格,外加春兰,她们三个的月钱加一两银子,撒锦、映络、绿绮、霄佩四个提上来算作二等丫环;鹤秋、星湖、寒蕊、铭穗四个也领二等份例,让她们好好□□年前挑的小丫鬟,我有用处。”   “嗻。”抱琴恭声答应,“那三等丫鬟的缺儿?”   “罢了!”书雪筹算片刻后才说,“让鹤秋、星湖两个去永叙身边伺候,你和侍墨去挑六个小丫鬟递补三等的例,把她们的底细写明白交我过目。”   “是!”   “福晋!”雅尔江阿打帘子进来,腆着脸陪笑,“你身边的丫鬟名字都雅的很。”   书雪淡淡地问:“爷的案子审完了?”   “福晋,我对这事儿真心不知情,都是那个姓霍的多嘴!”雅尔江阿恨恨的,“别叫他落在我手上!爷让他不得好死!”   “那爷打算怎么了结这桩公案?”书雪也反应过来了,都是已经知道的事儿了,生的哪门子的气。   雅尔江阿微松一口气:“派人找个庄子把她安置下来,这种事儿还是遮下的好,闹出来汗阿玛脸上不好看!”   “直王真做了这种强抢豪夺的勾当?”书雪不免疑惑,大阿哥谋储甚急,怎竟会做出有损声誉的事儿来?   雅尔江阿颇为不屑:“不是他干的也是他手底下的门人干的,我之前也有耳闻,说他逼抢铺子闹出人命来,陈氏的话九成九是真!”   书雪不由气愤:“天家皇子枉害人命,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也不能全怪他!”雅尔江阿解释道,“皇子开府只有二十三万两银子,他的年俸不过五千两,单四个女儿的嫁妆得花费多少?前年又建报恩寺,从建工到陈设、供奉不知丢进去多少银子,可不就被逼出了歪门邪道吗?”   书雪并不认同:“您这话并不全对,谁家指着千把两的俸禄过日子?直王得的冰炭孝敬、三节两礼不见得比咱们府上少,且出嫁的两个格格是受册和亲的,大面上的嫁妆自有内务府承办,还能赔进一府家财不成?”   “你说的不差!”雅尔江阿冷哼一声,“胤褆揣着什么心思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要安心过日子一切当然好说,想要笼络人心可不能只靠一张嘴和皇长子的身份!”   书雪点点头:“赵陈氏在咱们府前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想瞒也不容易!”   雅尔江阿完全放心了:“汗阿玛要问,我随便拿个门人顶缸就是了,只说是手下奴才仗势欺人被告到门前,到时顶多担个管教不严的罪名。”   “您倒是护着直王!”书雪对雅尔江阿的想法并不意外,皇家的人都打着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的主意,别看平时斗得热闹,关乎大局时向来是枪口对外的。   “说是瞒,其实也瞒不过去!就是找个说法而已。”雅尔江阿亦感头疼,“都是胤褆这个莽夫,他惹的祸还得爷来善后,真不是东西!”   “不妥!”书雪思索一番后提出异议,“若求公断,爷就得据实上奏,若私了,也轮不到咱们插手,顶多做个中人也就罢了。”   雅尔江阿眼睛一亮:“福晋的意思是——?”   “把赵陈氏送到直郡王府!”   “要是胤褆——”雅尔江阿摆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私了不成就求公断!”书雪冷冷一笑,“给不给咱们留面子就看直王的了。”   “那倒是!”雅尔江阿讨好地看向妻子,“还得福晋亲走一趟才好。”   “自然”书雪苦笑道,“我得对爷有交代也好让爷能有个交代。”   雅尔江阿尴尬地低下头:“什么交代不交代的!”   书雪转头吩咐抱琴:“给直王府下拜帖!”   “是!”抱琴不情愿地退了出去。   雅尔江阿劝道:“福晋明天别去,胤褆要去关外祭祖,汗阿玛准了他三天假,他明天不用上朝多半是在家的!”   书雪不以为意:“那正好,我还怕见不到正主说不明白原委,怎么说大福晋都隔着一双手。”   好吧!雅尔江阿在心中给胤褆默默祈祷:直王爷,您好自为之吧!   大福晋接了书雪的拜帖不敢怠慢,一面封赏来人一面笑道:“你上禀福晋,我明儿必在府中扫榻专待。”   管家娘子俯身谢赏:“奴才一定转达。”   书雪的心绪繁乱,人不找事儿事儿找人,连告状的都摸到跟前来,以后恐怕就更过不成清净日子了。   第二日用过早膳,书雪亲带着赵陈氏前往直郡王府,雅尔江阿业已将事情访问明白,确与赵陈氏所言相差无几,书雪也就去了仅剩的三分顾虑,堂而皇之的跨进了直郡王府的大门。   胤褆正要出门,见到书雪连忙止步打招呼:“弟妹来了,快里面请!”又吩咐管事,“让福晋好好款待妹妹。”   大福晋已经闻讯迎出,与书雪见过礼后向胤褆笑道:“爷放心,妾身必不敢怠慢妹妹!”   伸手不打笑脸人,书雪也不能上来就摆脸子,漫不经心地问胤褆:“听爷说您不是休假吗?怎么还要出门?”   胤褆倒也实诚:“舅舅病了,我得去瞧瞧!”   舅舅?那就是明珠喽?书雪点点头:“我有事儿和您讲,可否拨冗给妹妹一个面子?”   胤褆没被书雪专程收拾过,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书雪的厉害,别说探病只是幌子,便是明珠真得了重病他也得掂量掂量眼前这位的份量,自然不敢推辞:“妹妹有话屋里说。”   书雪就了座,寻视左右后方说:“这里也没外人,有话我就直说了,来——。”   赵陈氏被抱琴领到直王夫妻跟前跪了下来。   胤褆好奇地看向书雪:“这是——”   “王爷不认识?”   胤褆摇摇头。   书雪指着胤褆向赵陈氏介绍:“这就是皇上的儿子,你口中的大王爷!”   赵陈氏“蹭”地站了起来:“就是你害了我夫君的性命,我跟你拼了!”一直扶着肚子的左手也放了下来。    ☆、一三一、卑谋尊疏难间亲   一三一、卑谋尊疏难间亲   胤褆被吓了一跳,抬腿就要把人踢开,好在抱琴眼疾手快,与侍墨两个将赵陈氏架退了两步。   “哪里来的疯婆子!”胤褆顾及书雪的颜面,强忍着没有发作,脸色却不及方才好看。   书雪拿出赵陈氏的状纸拍在桌子上:“您过目。”   “什么东西?”胤褆接过去大略看了几句,立时跳了脚,“胡扯!爷会去和商贾贱民争铺子!”气势尽有,眼珠却四处打转,显见是心虚所致。   书雪一眼不错的盯着胤褆,淡淡地说:“是真是假我管不着,这妇人不知道被哪个糊涂的指引,跑到我们府门前混闹,你说我们是管呢还是不管?”   胤褆粗中有细:“她怎么偏偏找上了你们府?”   书雪早就想好了措辞:“我们爷管着宗人府,又是镶蓝旗大宗,天下除了宫里的皇上和太子,也就他占些名分优势,可不就被找上了吗?”   书雪一提太子,胤褆心中的火药桶立时炸翻了大厅:“爷是钦册的直郡王,普天之下除了汗阿玛谁也管不到爷头上!”   呵!你还急了?书雪起身一笑:“我们爷看在兄弟情分上才命我将人带来与您对质,也是大事化小的想法,您既然这样说我就带他入宫见皇舅,一切全凭圣断!”   大福晋对丈夫干的事儿并非全不知情,见场面要崩忙打圆场:“爷,妹妹既然把人带来就说明是向着您的,您可不要辜负了妹妹的好心。’   胤褆气哼哼地双手一拱:“是爷失礼了,你体谅!”   赵陈氏有些眼色,此时也不再混闹,只是满眼怨毒地看着胤褆。   书雪笑道:“这妇人大闹简亲王府,旁人也不是瞎子,她有什么好歹我们是脱不了干系的,您想法子吧!”   胤褆眉头一皱,吩咐妻子:“给她几两银子打发了!”   赵陈氏大恸:“夫君枉死,我也不活了。”说着就往房柱上撞。   “快拉住她!”看赵陈氏的架势不像作伪,就算是假的大福晋也不好视而不见,只能向书雪赔笑,“一事儿不烦二主,还求妹妹居中调和。”   “陈氏,人死不能复生,你再闹亡故的人也不会复生,你不为自己想,也该考虑一下未出世的孩子。”赵陈氏固然可怜,想从胤褆身上讨便宜却并不容易,既然大福晋表态,还是见好就收为上策。   赵陈氏果然安静下来:“求王妃娘娘做主!”   大福晋顾不得计较赵陈氏的怪诞称呼,朝胤褆使了个眼色。   胤褆敢跟太子耍横,和书雪却不好玩儿赖,语气生硬的表态:“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书雪早就料到免不了有这一出,索性不再谦让:“陈氏,王府的体面你也见到了,直郡王是皇上的长子,断不会为了区区一间店铺枉害人命,这必是下人背主生事,你不要误会了王爷。”   赵陈氏默然不语,半天才争辩:“夫君故去,家产又被强夺,民妇孤儿寡母无以为生,求娘娘体恤。”   书雪点点头,商议胤褆夫妻:“她怀着亡夫的遗腹子,却不能单指望几两银子过活。”   大福晋抢先丈夫一步赔罪:“都是嫂子治家不严,让下人做出这等没王法的事儿来,妹妹有什么想法只管说,我们全听您的。”   “王爷怎么说?”   胤褆想怎么说也不好说了,瞪着眼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了妻子的意思。   “其一,王爷需发还赵陈氏的产业,不管铺子价值几何,该当加一倍现银算作赔偿!”   大福晋连声答应:“使得!”   “其二,抢人产业逼害人命的奴才需从严治罪,大清律例,‘旗人涉□□掳掠者杖责,擅杀汉人者流配’,罪魁祸首当于亡人灵前受刑,以慰冤魂在天之灵!”   就是拿两个奴才顶罪?胤褆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大不了过些日子再想法儿把人弄回来就是了。   “其三,赵陈氏将来孤儿寡母无以为靠,爷需在她的店铺入一股,以后算是您的门人,免得被人欺负,当然您要是给她办旗籍就更妥当了!”   胤褆也不差这一拜了:“爷应了!”   大福晋奉承书雪:“妹妹的法子真是滴水不漏,图财者罚、害命者罪,连将来都打算到了,实在是难得!”   赵陈氏听着也算满意,屈身向书雪行礼:“谢王妃娘娘!”   “不要谢我!”书雪指着直郡王说,“你们母子的将来就要托庇于王爷了,他和福晋都是慈善人,自不会计较你方才的无礼,还不上前道谢。”   书雪怎么说赵陈氏就怎么做,胤褆还真就不好和一个妇道人家计较,是以并没有多说什么。   “既如此,这件事儿就由嫂子来办,妹妹尽管放心。”大福晋原本极为担心丈夫和书雪锵锵起来,她可不认为胤褆比胤礽、胤禩几个更厉害能讨到眼前这位的便宜,低一头了结此事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书雪唱罢红脸又欠身赔罪:“妹妹原也无意来给王兄添麻烦,只是陈氏闹到了简亲王府的门前,要是她有个好歹委实不好交代,妹妹也不差几两银子,能打发就打发了,只怕她出了王府大门仍然四处告状,旁人要以为是我们指使的岂不伤了两府的情分?也就只能把她带过来求您做主,求您宽谅妹妹这一遭儿!”   胤褆哑巴吃黄连,只能起身道谢:“是妹妹向着我,胤褆莽撞了!”   “不敢!”书雪心道:得!又开罪了一个。   书雪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赵陈氏可怜,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管将来做皇帝的是太子还是哪个皇子,自己没好日过是一定的,谁能指望过江的泥菩萨超度苦难?管的了眼前就不错了。   事儿还没完,又过两日,喝完敬顺的封爵喜酒,书雪在进宫给太后请安时碰到了老康,看康熙的眼神就知道没好事儿,忙识趣的起身告辞。   康熙哪能轻易放她过关,眯着眼说:“朕刚来你就要走?”   书雪乖乖回道:“甥儿怕碍着您和皇太后祖母说话!”   康熙微微一笑:“你做得不错。”   “嗯?”书雪总觉得老康的语气透着诡异。   “顾问行,把东西取来!”康熙笑道,“一事不烦二主!”   书雪的心提了起来。   太后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康熙神情冷冽:“没什么,就是有些事让她去办。”   太后没多想,只吩咐书雪:“该为你皇舅分忧!”   “是!”书雪叫苦不迭。   “按里面的人一一抚恤!”康熙示意顾问行把本章交给书雪。   书雪打开一看,里面尽是一些不认识的名字,后面还附注着地址,不免问道:“这是——。”   康熙淡淡地说:“和那个陈氏一样,只是没告到明面上来罢了!”   书雪眼睛瞪得溜圆:“这么多?”   “他们只是被占了铺子,却没有出人命。”   书雪撇撇嘴:“您还真是慈父!”   “奥?那你教教朕怎么做?”   “我——!”书雪被问得哑口无言,随即反应过来,“子不教父之过,甥儿可管不到皇子头上。”   康熙气乐了:“你不敢?朕还真就没发现有你不敢做的事儿!”   书雪表示认同:“那倒对,可甥儿凭的是‘狐假虎威’四个字才什么也敢做,要是哪天借不到势,甥儿这头狐狸还不被群狼给活吞了?”   太后被书雪的比喻绕晕了:“皇帝,什么狐狸群狼的,哀家怎么听不懂?”   康熙笑道:“你放心,朕这只老虎随你借势,至于那群狼,就算没有朕他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书雪满意了:“可您这是治标不治本!”   康熙更没好气:“把胤褆圈了治本,你想不想让朕干?”   “那还是治标吧!”书雪扯了白旗,“抚恤就得花银子,这笔钱您出?”   “朕要能办还找你干什么?”康熙瞥了书雪一眼,“悄悄地办,不要让旁人知道!往后有朕料理,不会叫你填无底洞!”   书雪眉头皱了起来:“这可需要不少钱,总得有个万儿八千两才能办好!”   “万儿八千两对你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康熙翻了个白眼,“胤褆是你表兄,你当妹妹的为他花点儿钱怎么了?”   “您这短儿护的,也太不讲道理了!”儿子抢了人家的东西叫外甥拿私房去补偿,听着都新鲜。   康熙眼睛一眯:“你办还是不办,给句准话!”   “办!甥儿回去就办!”狐狸想混饭吃确实不能把身后的老虎得罪掉,舍大失小绝不是明智之举。   太后终于慢三拍反映过来:“你们说的是胤褆的事儿?”   康熙满意于书雪的态度,也有了向老娘解释的心情:“惠妃和胤褆媳妇那里还得皇额娘去说。”   “你放心!”太后也劝康熙,“胤褆在外头干的事儿我也有耳闻,皇帝该好好说说他才是!”   “皇额娘放心,儿子心里有数。”   康熙真是典型的封建好男人,要不是自己的切身利益受损,书雪都要把大拇指竖起来了。    ☆、一三二、情不愿桃僵李代   一三二、情不愿桃僵李代   书雪回府后才知道自己又被老康坑了一把,这哪里是一万两银子能抹得平的事儿,按照花名册上的信息,怎么着也得多个两三倍,胤褆的眼光又高,一般出息的铺子决计看不上,让他上眼纳入囊中的全都是上佳地段的店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里面没有古玩店,不然自己非哭出来不可。   书雪的大笔私房全投在小汤山,手上能动只有几千两现银,再不就是胤禟兄弟的三十多万两银子,还真不是康熙意料之中的财大气粗,想着白花花的银子即将流走,书雪不止头痛,心肝儿也疼的厉害。   “去把安总管叫来!”从血缘上讲,自己与胤褆的关系更近一层,但雅尔江阿和胤褆是同姓之亲,人家才是一家人,既然私房不够,书雪想当然的打起了王府银库的主意。   侍墨大略猜到了书雪的心思:“主子打算动用公银?”   “只能这样了!”书雪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主意。   司棋感到不解:“主子,府中的公银都是您和爷的,当初还了国库欠银二十万两,爷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那可不一样。”当时是欠债还钱,现在却是老康单独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再找理由也没法心安理得的动用府中公银。   入画不以为意:“这钱就不该您出!”   纯粹是废话,老康狠不下心收拾儿子,又不能置受害者不顾,这才拿惯敲皇子竹杠的自己当冤大头,根本就没道理可讲。   入画还想说什么,安总管已经一步三挪的到了,给书雪行礼后便躬身站到了一旁。   书雪这边纠结怎么开口,安总管那厢小鹿乱撞:坏了,福晋要收拾我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可是已经把外宅都处理了,大格格和小阿哥那里也加了份例,难道还不能过关?   “福晋,奴才有罪,求福晋责罚!”安总管一咬牙:拼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不准老实交代就会被放一马,至少可以获个从轻发落。   书雪倒真好奇了:“有罪?有什么罪?”   安总管可没心思研究书雪是什么语气,只当她是在明知故问,一股脑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什么接受拜帖官员的孝敬、在王府外设了外宅、对下人克扣大格格失察、于城外争买了几顷良田——大错小罪全回了。   书雪发现安总管会错了意,好笑地摇了摇头。   四个丫环早就憋着一肚子笑:主子的威严真不是一般吓人,安总管这样的老手都不自觉地栽了大跟头。   书雪一笑,安总管更跪不住了:“求福晋超生。”半盏茶工夫额头就磕出了淤青。   “起来吧!”书雪笑道,“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王府的都总管,你要真有那起子龌龊事也容不得你到今天,叫你来不是问罪的,有事儿和你商议。”   安总管这才反映过来自己搞了个大乌龙,紫涨着脸站了起来:“请福晋吩咐。”   “这事儿还真不好启齿。”书雪斟酌了半天才说,“我有件急事需要三四万两银子,能不能暂从银库挪借,等我手头宽裕了再还回去?”   安总管抹一把汗:“奴才这就去办!”   书雪一愣:“这就完了?”   抱琴连忙出声撵人:“安总管去忙吧,这里没事儿了。”   “嗻。”安总管的脚步轻快了不少。、   侍墨抱怨书雪:“您自个儿和王爷掰扯的丁是丁卯是卯,外人眼中你们可是一体的,府里的银钱还不是任您调用?”   书雪犹觉不妥:“我得写个借据。”   “我的格格,五万两银子连老库都用不着开,您还写借据?多新鲜呢!”抱琴一副您不要在奴才跟前丢脸的表情。   书雪是别想获得认同了,只能把借据的事儿抛到脑后。   雅尔江阿听到消息后就赶到了正院:天降红雨了?如今府里有所谓“完颜系”的说法,并非是指出了内斗党派,而是陪嫁过来的人除去被他新挖的几个墙脚全是由书雪拿私房发工资,经济上与王府都是独立的。   冲到正院前雅尔江阿已经冷静了下来:这事儿可不能直接问,要是福晋多心,宁可回伯爵府借银子,那自己岂不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书雪已调整好了心态:说起来这事儿和雅尔江阿的相好也有拐着弯的关系,不然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招惹赵陈氏上门?   “福晋在小汤山建了不少别院”雅尔江阿开始套话。   书雪点点头:“您怎么想起问这事儿来了?”   雅尔江阿更进一步:“你的嫁妆都用在那儿了?”   书雪苦笑一声:“不瞒您说,我现在就指着几间铺子的出息过活,手上的现银还不够办一回节礼。”   “小汤山荒地一片,你在那儿建什么庄子?”雅尔江阿对此十分不解。   “这会儿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十几万两银子全在里头,我总不能把庄子都拆卖了吧?”书雪也是有些后悔的,流动资金全变成了固定资产,平常看不出什么,碰到这种急事儿就一点儿法子也没有了。   雅尔江阿摸出一把铁钥匙递给书雪:“早就该给你的。”   “这是——?”   “老库的钥匙。”   书雪笑着问道:“我对银钱可没定力,您就不怕我将老库搬空?”   雅尔江阿笑道:“我估计老库的银子都发霉了,搬出来晒一晒也好!”   “我倒是真好奇王府有多少家当!”官中有多少钱书雪是有数的,内囊多厚却并不清楚。   “大约八百多万。”雅尔江阿见一向淡定的妻子如此惊愕,颇有成就感的解释,“高祖和几个曾伯祖虽然先后获罪,家产却都被□□太宗赏给了曾祖父,入关那会儿旗人怕管辖不了汉人,个个打着敛财出关的主意,老郑亲王是仅在多尔衮之下的辅政王,不知抢占了多少府县的银库,后来先帝亲政,多尔衮及其党羽的家产多被赏给了老王爷,不是爷夸口,便是福晋的外家康亲王府也及不上咱们的家当殷实。”   “岂止是康亲王府,户部库银也未必有这个数吧?”书雪说的是真心话,伯爵府是旗人世家,人口也简单,老库不过百十万两银子,只与简亲王府的官库持平,所谓的八大家族五大世家均是人丁繁盛,恐怕还比不上完颜府呢!   “老库的银子只能传给袭爵子孙,如果是分家,分出去多少也得看家主的意思。”雅尔江阿自嘲道,“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抢破头争爵位!”   “我要保管老库钥匙晚上还能睡得着?”书雪心想:你倒是信得过我。   “以后王府上下全由福晋说了算。”雅尔江阿神色郑重。   书雪笑了:“爷还是太小瞧女人,等将来永焕承袭家业时恐怕就没几两银子了。”   雅尔江阿但笑不语,心中却腹诽:这玩笑你开得,要是我说你就该恼了。”   “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书雪笑道,“我如今还没缺到那份上,哪里就用得着动用老库存银?”   雅尔江阿只是想表个态:王府的钱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也并非就是一定让妻子权管家底,见书雪坚辞不授也就没再强求,把钥匙拿了回去。   一个不想说,一个心存顾虑不好问,用钱的目的反而遮了过去,书雪算是没有违背老康的交代。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书雪开始陆续按照花名册上的信息亲自上门发抚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得力心腹全搁在小汤山,又不好动用王府的人,除了自个儿和几个丫鬟就没有可调动的人力资源,不上也得上了。   开始几天倒是顺利,原本受害人已经拿定了自认倒霉的主意不再肖想什么,天掉馅饼有人上门发补偿银子岂不是好事儿,开始都不敢要,后来见情形不似作伪也就都千恩万谢的收下了,口中给书雪念了一千遍佛。   抱琴四个却纷纷舒了一口气,幸好被抢的都是大户人家,颇懂些礼数,省了她们不少麻烦。   书雪没在这一层上担心:小门小户的能放在直郡王眼中吗?   最大头的一家是间当铺,抱琴几个小姑娘没觉得不妥,临时被书雪抓来当差的魏存皱了眉头:“福晋,来这地儿恐怕脏了您的眼睛。”   书雪隔帘问话:“怎么了?”   “此处和八大胡同相接。”您该听得懂吧?要是不懂的话我可不好解释呀!   “怎么到了这种地方?”魏存的担心是多余的,当年听永振讲外面的段子,说到某官在八大胡同如何被河东狮揍了个满脸开花时,书雪曾眨着萝莉眼问“什么是八大胡同”永振很有男子气概的讲了,然后就很没气概地被太太罚跪了两个时辰,她自己也受损兄牵连将《女戒》抄了一遍。   魏存硬着头皮解释:“福晋,但凡去这种地方的间或手头紧也是常事儿,欠花债又不吉利,身上有贵重配饰的拿出来典当倒也便宜,是以多有典当行开在此处。”   书雪了然:“既如此你就进去打听一下他们铺子的前掌柜住在哪儿?”   “嗻。”   魏存刚要往铺子里走,看到柜台边的人又退了回来:“福晋,三爷在里头。”    ☆、一三三、知今日难却当初   一三三、知今日难却当初   “哪个三爷?”书雪认识的“三爷”没有三十也有一打儿,一时之间还真就不知道魏存说的是哪个。   魏存回道:“是咱们舅爷。”   “永保?”书雪初时没有多想,一个转念就坐不住了,“他怎么在这儿?”   “奴才不知!”   书雪打帘子下车的工夫永保的跟班也看到了她们,忙告知主子:“爷,好像是咱们大姑奶奶——。”   永保一愣:“姐姐怎么来了?”   店中伙计单看书雪一行的打扮就知道是贵客到了,在掌柜的示意下殷勤上前迎客。   抱琴将一锭银子丢到柜台上:“烦您找个单间儿,我们主子有事儿打听。”   掌柜忙吩咐伙计:“请奶奶后面奉茶!”   书雪沉着脸看向永保:“你随我进来!”   抱琴等人识趣的出去探问消息,只留两个护卫守在门口。   永保有些心虚:“姐姐——。”   “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还缺钱使?”书雪这会儿已经注意到了,永保身上竟连个装饰都没有,“大嫂怎么当的家,连你的用度都——。”   “大嫂并没有短我什么——”永保低下头,“是弟弟自己有事儿用钱。”   “那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书雪当然知道索绰罗氏不会克扣永保,就算她有那心,上头还有太太看着呢。   永保犹豫了半天,到底没说什么。   书雪更感狐疑:“你不会是和对面有什么粘连吧?”果真如此的话自己可就得七窍生烟了,永保才十四周岁,染上嫖习还了得?   “对面?”永保一脸茫然,“对面是什么?”   书雪松了一口气:“那你跟我说实话,到底为什么典当东西?”   永保紧抿双唇,半天才说:“姐姐,舅舅来找我,说家里实在过不下去——。”   “舅舅?”书雪颇为不解,亲舅舅就三个,还都没了,别的舅舅——   不对,永保说的不是“爱”字牌的舅舅:“刘家的人?”   永保艰难地点点头。   书雪心里不是滋味了,她又不能跟永保说“你记在太太名下就是太太的儿子,和刘家没关系”这种话,忍不住长叹一声,“难为你了!”   永保的眼中有了光彩:“姐姐,你不怪我吗?”   书雪摸摸永保的头:“为什么怪你?你是好孩子。”   永保略觉尴尬:“我怕额娘多心!也不想府里的人有闲话。”   永保的身世压根就瞒不住,书雪已算得上是老来女,永保又小了六七岁,加上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佟姨娘等人,永保想自欺欺人都不容易。   “就算不愿意跟家里说,怎么不来找我?你现在还读书,一月只靠五六两银子的月例够干什么的?”万吉哈和太太教子极严,为防止永庆兄弟手上有余钱拿出去胡闹,当差前用度都是紧着给,永保当然也不例外。   永保逐渐开脸:“我已经长大了,不能事事都让姐姐操心!”   “你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还没长大!”书雪翻了个白眼,“你跑这么远典当是怕被家里人瞧见?”   “嗯!”永保点点头。   “真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该骂你!”书雪还是感到欣慰的,“你当了多少东西?”   永保老老实实地交代:“前次当了一对花瓶,上回当了两个扇坠和一串香珠、这次是一个玉佩还有一个金锁和一个扳指。”   “没了?”   “没了!”   书雪心算了一下:“二百多两银子?”   永保小心翼翼地瞄了姐姐一眼:“总共二百二十两。”   “我叫人跟你去取当票,你瞧瞧自己身上,也忒素净了,哪像世家公子的装扮?”书雪现在还没心思管永保的舅舅怎么样,只能先把面上的问题抹干净。   永保乖乖答应:“听姐姐的。”   书雪拿出身上的荷包交给永保:“我最近委实没有太多的精力,这一千两银票你先收着,刘家再找上你也好有的应付。”   永保连忙推辞:“这可不行,我怎么能用姐姐的钱?”   书雪笑道:“你还学会客气了!”   永保仍是不接:“姐姐的俸银虽多,用度也大——。”   “呵!”书雪真对永保刮目相看了,“还真长大了!”   永保不好意思的别过头。   “我就算没钱也比你宽裕,实在不行就当是借给你的,等你将来有了俸禄再还给我。”书雪心道,你那位姐夫可有千万身价,一千两银子值什么?   永保不再推辞:“那就谢谢姐姐了。”   书雪叮嘱永保:“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去王府跟我说,不要为难自己!”   “我听姐姐的。”永保轻松了不少,“姐姐怎么在这儿?”   “怎么在这儿?”书雪摇头苦笑,“为外人散财来了!”你要知道我为什么来就不会觉得从自己亲姐姐手上拿一千两银子是什么令人惭愧的事了。   永保疑惑地看着姐姐。   “来办些私事儿”书雪站起身,“不提也罢。”   永保不再多问,只劝道:“姐姐不要太操劳了。”   书雪忍不住抱怨:“整日价瞎忙,为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耗心费神,自己弟弟有什么难处却全不知情,有什么操劳不操劳的。”   永保小有感动:“姐姐——。”   “还跟你矫情起来了。”书雪笑道,“咱们出去吧,你也该回府了。”   “嗯”永保点头答应。   抱琴几个见姐弟二人有说有笑的走出来,俱各松了一口气,魏存上前回话:“主子,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知道了”书雪看向永保的跟班,“张亭!”   张亭赶忙上前从新行礼:“奴才在!”   “你是我亲自选在三爷跟前的,三爷要有什么难处就该去王府回我才是,怎得竟由着他胡闹?”   张亭磕头认错:“奴才知罪。”   “罢了,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书雪示意张亭起身,“过两天我派人回府,你把三爷的当票准备好。”   “嗻”   书雪又吩咐永保:“早些回府,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儿再和你商议别的。”   永保会意:“姐姐放心。”   抱琴目视永保离开,忍不住向书雪夸赞:“三爷稳重了。”   “是啊,他长大了。”书雪幽幽地摇摇头,“以前怕他走歪路,浸淫旗人的纨绔习气,可看他这样懂事,我心里又觉得不是滋味。”   抱琴笑道:“三爷是由您教养长大的,他当然不会让您失望。”   “你提着我点儿,额娘生日之前还有永保的事儿要办。”   “是。”抱琴并不很懂自家主子的意思,只能先答应下来。   有这段插曲,书雪回府时已经将近傍晚,不过公差已经顺利完成,心情愉悦了不少。   入画很不合时宜的一句话把书雪噎了个够呛:“主子,这回可以安心筹备太福晋和太太的寿礼了!”   “还是在家里的时候好,哪像现在?”书雪一数算,好像除了去年在潭拓寺的两个多月,自己这两年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   “福晋是能者多劳!”雅尔江阿笑着走进来,“汗阿玛交待的差事办完了?”   “您看出来了?”书雪并不是很意外,自从给太后请安回来,连着半月进出王府,雅尔江阿又不是得了痴呆症,当然心中有数。   “差事很棘手?”雅尔江阿并不熟知内情。   “有银子就什么也好办了。”书雪这话绝对是发自肺腑。   “那就好。”雅尔江阿懂得忌讳,自不会多问。   “爷,再过几日就是太福晋的生日,六弟又新封了爵位,您可有章程?”你来的正好,自己的后母自己孝敬去吧,我还要为自己的亲娘谋福利呢。   雅尔江阿顺口回道:“全听福晋的!”   “别!”书雪现在就怕听到这句话,“您容我休息几天,除了太福晋,额娘的生日也在五月,我可没有三头六臂!”   雅尔江阿挥退下人,颇具侵略性地盯着妻子:“岳母的礼物最好办!”   书雪不曾反映过来就被雅尔江阿抱了个满怀:“福晋可送一个外孙给岳母。”   见雅尔江阿来强的,书雪也不挣扎,倒不是因为与眼前的人擦出了火花,而是觉得自己确实需要换一种活法,不能总当王府的管家。   雅尔江阿微感意外,抱着书雪没有动作,只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过了许久,书雪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爷不累吗?”   雅尔江阿凑到书雪的颈前深嗅一下:“这样挺好。”   “是啊,这样挺好——”书雪把雅尔江阿当垫子靠着。   雅尔江阿附耳低语:“福晋委屈吗?”   书雪反问:“在你心中我是不是合格的妻子?称职的福晋?”   雅尔江阿沉吟片刻后说:“福晋是一只翱翔的海东青,我却把你当成黄莺圈在王府这座牢笼中,你是王府的好福晋,却被我逼得不能做正常的妻子!”   书雪阖上眼:如果自己嫁的是四阿哥或五阿哥这种尊妻宠妾的皇子,恐怕日子还不能像现在这样舒心。   雅尔江阿将搂着妻子的手臂紧了紧:“是我错了。”   “您容我再想一想、想一想——”   书雪醒来时卧房已经漆黑一片,除了雅尔江阿匀称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起身,只怔怔盯着丈夫的睡颜。   不管怎么样,自己的一生除了依托于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别无选择:红杏出墙?最好的结果是被皇家秘密处理,而真要屈服现状又难免不甘心,纵然刻意逃避,仍然有面对的一天,决不至于像现在一样被虚幻的忙碌所充实。   在书雪看来,自己的前途并不算迷惘,所为难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径的选择:如果随性而动,可能会为了将来在现今的环境中挣扎的更深,除了更加强硬是别无选择的;反而言之,若顺应大部分人的心愿,面临的就是复杂的家庭环境以及为整个简亲王府的将来不断未雨绸缪,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死局。   轻轻将雅尔江阿的手移开,书雪脱身站了起来:或许——自己需要试一试。    ☆、一三四、孝贞所适冀如一   一三四、孝贞所适冀如一   上朝的文武百官都快憋死了:简亲王是怎么了,见了谁都一脸阳光,要不就是自己傻笑,抽的哪门子风?   博果铎先武器了:难道这小子得了优差?要不就是抓住了爷的把柄?不好,爷得小心一点儿。   有疑不问绝不是胤礽的作风:“简王,你没事儿吧?”   “呵呵!是太子啊,呵呵!臣弟没事儿,谢谢您的关心!”雅尔江阿对太子的态度惊掉了一地下巴。   “绝对有事!”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万吉哈心思一转:这小子不会是又起了什么花花心思吧?不行,下朝后我得问问!   康熙眼角抽搐:瞧你小子的花痴样,别丢咱们祖宗的脸成不成?   由于雅尔江阿的存在,大员们如沐春风,早朝的气氛迎来了久违的和谐。   康熙对雅尔江阿的关心并不是嘴上说说,临近下朝就提溜着他去后殿准备过问一下今早上行为失常的原因,万吉哈一跺脚,出去找永振去了。   康熙正要发问,魏珠近前悄声回道:“主子,简王福晋入宫了。”   “知道了。”康熙瞥了雅尔江阿一眼,“要喜怒不形于色!”   “儿臣领训!”雅尔江阿强抑笑容,躬身回话。   “随朕去给太后请安。”   “嗻!”   太后拿着一颗龙眼大的珍珠问书雪:“这个怎么样?”   书雪端详着回话:“好像大了一点儿,镶在喜服上不好看。”   “那这颗呢?”太后又换了一颗略小一些的。   “挺好,只颜色稍暗了几分。”   “用这个正好——”   娘儿俩是在谈论十三格格的嫁妆问题,十三格格的生母敏妃已经过世,太后少不得要费些心思。和别人商议,能听到的无非是“好”字到头,也就只有书雪能聊家常般做出客观评论。   见儿子过来,太后立时兴奋了,“皇帝来瞧瞧我给十三丫头预备的东西。”   康熙上前凑趣:“十三有福气,能得皇额娘的好东西。”   雅尔江阿尴尬的低下头:虽说是族妹的嫁妆,自己也是不好太过关注的。   康熙又与太后闲话一阵方问书雪:“事儿都办完了?”   “是”书雪将清单递上,“八家店铺共用银三万六千两,请您过目。”   “这么多?”康熙稍感吃惊。   “八家店面都是临街的。”书雪点到为止,就不信你真的不知民间疾苦。   康熙打量着书雪笑道:“你放心,朕必不叫你吃亏。”   吃亏也得认了,除了相信康熙的人品,书雪并没有别的选择。   康熙撇开这茬不提,把话题转到别处:“前几天听了一个故事,说给你们听听。”   太后高兴了:“皇帝好久没说新鲜事儿了。”   康熙开始讲故事:“本朝有一显官,发迹前与友人为子女指腹为婚,说来不巧,显官旧友并无子嗣,知天命的年纪方过继族人之子承后,不过两年又一病没了,显官念及旧情,时常接济友人继子,显官年至五旬得了一女——。”   太后忍不住问:“可是显官要把女儿许给友人的继子?”   “皇额娘猜反了”康熙笑道,“显官老来得女,自是视若珍宝,友人家道早已没落,哪里会舍得将女儿的终身交托?”   太后摇摇头:“虽有些不近人情,倒也是为人父母的心思。”   康熙看着若有所思的书雪:“你猜猜朕要说什么?”   “皇太后祖母知道‘为人父母当计子女之长远’却不知这天下的子女通常体谅不了父母的苦心,显官虽不愿意,他的女儿未必嫌弃世交后人。”这并不是才子佳人的段子,有一类女子就是被父母教养的心思单一,只以为既有婚约便是终身依靠,若择人另嫁就是有损名节,与《西厢记》中的张生莺莺具有两个极端的相似性。   “你说的不差!”康熙赞赏地看着书雪,“显官之女咬定一女不嫁二夫,立志反对父亲毁约,显官也不想担个嫌贫爱富的名声,就与旧交之子约定,‘科甲高中’方得定亲。不想友人之子一科落第,显官自觉仁至义尽,女儿年齿又长,就想择婿发嫁。其故友之子虽未高中,却在无意中结识了当朝贵人,贵人欲成人之美,亲自去向显官说亲,显官恼恨故友之子借势压人,执意不许,两厢僵持下来——。”   太后因问道:“皇帝,你不是说这是本朝的事吗?”   康熙笑笑说:“对,两处陈情的折子都在朕这儿。”   太后来了兴趣:“那你打算怎么定案?”   “皇额娘的意思呢?”   太后诚实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康熙看向书雪:“你来说说。”   “甥儿不敢。”谁知道康熙说的是哪个,一不小心拉了仇恨值怎么办?   康熙自是明白书雪的顾虑:“朕没说名姓,只是让你就事论事!”   书雪斟酌着回道:“显官能接济遗孤,说明绝非无情无义之人,且他与旧友是为子女指腹为婚,旧友既无子嗣,婚约有无效用就在两可之间,显官另择佳婿有理,其女认定婚约有效也没错,在家从父,父女之异,甥向其父。”   “有理!”康熙点点头,“你认为显官拒绝许婚是对的?”   “不然,显官之过在于立下科甲之约。”书雪略想一想,接着说,“既不欲许婚,拒绝便是,何必从新立约?本朝科甲,除非遇上当年的三藩之乱,三年就有一科,若逢皇舅整寿,少不得还要加开恩科,显官只说男方高中方得许婚,今科虽然不第,下科未必还是名落孙山,到时女已嫁人,显官拿什么去履约?”   “依你的说法若是男子不中,显官之女就得待字闺中,一直等下去?”   书雪微微摇头,“甥儿的浅见,既是双方你情我愿,显官最好能成人之美,好不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父母该做的已经做了,又何必枉惹怨憎?”   康熙笑问:“那样的话显官是不是太屈了?”   书雪小捧康熙一把:“不欺少年贫,此事既已上达天听,显官之女要过不顺心,说和的亲贵都得担大不是,冲这一点儿,甥儿就能笃定少年必会发奋求学、争取下科得中!”   康熙转头吩咐顾问行,“你去把胤祥叫来,着张廷玉南书房见驾。”   书雪这才知道故事中的显官、亲贵指的是什么人。   康熙调侃书雪:“你虽读书不少,骨子里还是不甘受汉礼束缚,难怪雅尔江阿拿你没辙!”   书雪汗颜:她虽然自认鄙夷男盗女娼,瞧不上戏文中的崔莺莺、杜丽娘,却是仍然渴盼结局美满,是以在方才的言谈中明助显官,暗地却偏帮了一对年轻人。   康熙向太后笑道:“皇额娘也去瞧瞧热闹?”   “好”太后自无不应之意。   “女包公也跟着!”康熙的眼神让书雪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   公案的主角果然和胤祥与张廷玉有关,男方是胤祥新结的布衣之交,女方则是致仕大学士张英的女儿、现任侍讲学士张廷玉的庶妹。张廷玉是书香之家,行礼后便低下头不敢往上直视。   “朕这个皇帝今天断一回家务事!”康熙看向胤祥,“汝为皇子,岂可仗势欺凌当朝大臣?张家与金虞廷的事儿不许你再过问!”   “汗阿玛!”胤祥跪地陈情,“金张两家已有婚约,金虞廷不过是一时失意——”   “不必多言!”康熙温语宽慰张廷玉,“衡臣,胤祥只是一时意气,你看在朕的面子上不要和他计较!”   “臣不敢!”张廷玉亦知胤祥有任侠之风,虽恼他多事,却不会因此挟恨。   “汗阿玛——”胤祥并不罢休,“张家也是书香门第,岂能一女二嫁?”   张廷玉不乐意了:“十三爷,家父和金家并未立下婚约。”   胤祥据理力争:“敢问张大人,金虞廷要是下科得中,你张家还有几个女儿许婚?”   “这——”张廷玉被问住了,也怪自家一时疏忽,如今让对方有了寻隙漏洞的机会,“若金虞廷下科仍是不中,臣的妹妹还要再耽误三年不成?”   胤祥寸步不让:“虞廷和你张家本就有婚约,现在让二人成婚也无不可!”   “请皇上做主!”张廷玉不再多言,开始做无声抵抗。   “衡臣,此事确需从长计议!”康熙为儿子的固执头疼不已,“既如此就以下科为界,金家的小子如果仍未高中,朕亲自给你妹妹指婚如何?”   “求皇上三思!”张廷玉是不争馒头争口气,立意不做金虞廷的便宜大舅子。   康熙意味深长地朝书雪一笑,向张廷玉商议道:“朕倒有个主意,你可听一听。”   “遵旨!”张廷玉已经后悔刚才没有顺水推舟应下康熙的条件,这会子自然没有异议。   康熙指着书雪向张廷玉介绍:“这是朕的文华公主,我皇家第一才女!你上前见过。”   张廷玉一打马蹄袖:“臣张廷玉见过公主!”   书雪早知道康熙不会让自己做个单纯的围观党,不留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    ☆、一三五、悲音缘自痴男女   一三五、悲音缘自痴男女   康熙笑道:“衡臣,朕方才已将你们和张家的争执对文华讲了,她和胤祥的看法大致相同。”   书雪连忙解释:“皇舅适才并未说是哪两家的事儿,甥儿只是就事论事。”   康熙没有否认:“朕看这样吧,张家是书香之家,你当面给文华出一题,她要答得上,你们张家便依了胤祥的意思,若她答不上,金张两家的婚约立时作废,你意下如何?”   “这——”张廷玉衡量一番,点头表示同意,“臣遵旨!”   “你呢——”   “汗阿玛英明!”胤祥比书雪本身更信得过她的才学。   “皇舅”书雪可不愿意就这样被拉下水,“金张两家的事儿与甥儿并无关联,寻常人家说亲还能得一杯谢媒酒,要是对不上学士的题,十三爷会当甥儿没尽心,若对上了,张家岂不会埋怨甥儿多事?”   “胡说!”康熙双眉一竖,“是朕出的主意,你只尽力就好,哪个敢怪你?”   胤祥抢先表态:“王嫂过虑了,不管结果如何,弟弟和虞廷是只有感激的。”   张廷玉也恭声回道:“一切皆是天意。”   一语双关!难怪张家父子能相继得到康熙的重用,书雪避无可避:“请张大人出题!”   张廷玉思索片刻,笑笑说:“皇上已为公主讲过金氏与我张家的纠葛,即请公主以此为题作诗一首。”   书雪眉头紧锁:张廷玉这是以毒攻毒?绝句律诗似乎都用不上。   “笔墨伺候”康熙火上浇油:“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王嫂,金张两家的事儿你恐怕还有内情不知。”胤祥见书雪执笔思索,不顾在场的张廷玉上前添题材,“张家小姐与虞廷称得上是青梅竹马,虞廷初试未中,张家小姐还曾以私囊相赠,张家小姐已然立志,非金门不入!”   胤祥的话实质上起了反作用,书雪眉头皱了起来:私相授受?   雅尔江阿和胤祥的关系不错,向书雪游说:“福晋能帮就帮一帮十三弟。”   行了,大不了当话本写!不就是现实版的《西厢记》吗?书雪不再犹豫,开始执笔挥毫。   康熙看着书雪随散尽的香灰停笔,向张廷玉笑道:“看看她写的怎么样?”   胤祥已经读了出来:“秋风秋雨洒秋晨,断柳残花打霜飞。暮色满园难留驻,装卸云台锦衣回。侍女合窗俯帘外,道旁似倚落魄人:但观褴褛遮旧衫,巡视难觅富贵痕;雨洒身凉切齿寒,徘徊双目止哀怨。闭户返身告闺阁,青罗急整趋栏杆,猛视郎君本定省,父欺贫寒相聚难。急唤仆婢驰引入,梳妆台上忙且乱:整容泪洒朱寒巾,自叹命里直须怨。唯诺更添重颜色,彷徨似憾山水连。袘步半晌始羞入,功名未就耻归还。泪如汪泉几曾出,问君嘘暖道君寒。一去三春无消息,北顾寂寞待鸿雁。踌躇讷言离别苦,言尽衣湿袍袖沾:日下相别未栖迟,千里长行明月伴。君资妆钱为及第,三榜未得恩主传。流离复归伤心地,耻向故人情以堪?言罢趋步欲别离,疾忙还身省私奁。珠钗凤环君携去,苦栖三载锦衣还。愿君莫挂奴身处,父命逼严度死关。素手相携更无语,四目勾连只愁颜。孔雀东南孔雀飞,钗头凤唱钗头难。鸳鸯闺阁聚首泣,比翼窗前空惜叹。三载三年复三载,人生韶华尚几年?念此悲切常饮恨,古来眷属可曾全?”   张廷玉大吃一惊,忍不住看了书雪一眼,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   康熙点点头:“不讲意思,诗倒写的不错。”   胤祥有些得意:“张大人,王嫂写的如何?”   “闻名不如见面”张廷玉摇头叹息,“素闻公主出口成诗,臣只当是夸大其词,今日亲见果然名不虚传。”   书雪颔首告罪:“语有不敬之处,请张大人海涵!”为求押韵把能臆想的都写上了,难得张廷玉有气量没翻脸。   “不敢!”张廷玉已经反映过来,皇帝都说好了自己能不认输?且抛开这层顾忌,人家一炷香的时间就破了题,反正自己真实没那份才气,就这样吧,“全凭皇上做主。”   康熙大悦:“好!朕亲与你们两家指婚,只要姓金的小子上进,朕必会擢才量用!”   “谢皇上恩典!”不管怎么说,由皇帝赐婚都是天大的荣宠,事情既已成定局,还是欢天喜地接下为好。   胤祥向书雪一揖:“谢过王嫂!”   书雪微微笑道:“是皇舅的恩典,与我无关。”   太后也挺高兴:“哀家到时给你妹妹添妆。”她老人家正好有不少让书雪挑拣淘汰的宝贝,这会子拿出来帮胤祥善后再合适不过了,十三格格又正好是他的亲妹妹。   张廷玉被一家三代联手欺负了,不过他还挺高兴就是了:“臣代家父与小妹谢过皇上、太后的厚恩!”   雅尔江阿去整理宣纸,准备悄悄带回去,康熙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吩咐顾问行;“还不接过来!”   雅尔江阿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顾问行从手上将宣纸接过去。   如书雪“期望”,事情以大结局收场,唯一不高兴的是,她也成了所谓的“正义人群”之一。   不过书雪不知道的是,从今而后康熙再也不能拿她当枪手用了,继张学士的败北,书雪的封号真正做到了实至名归:只能供膜拜,却也无人起心思去挑战了。   “张家号称汉官第一书香,这回可是栽了大跟头!”雅尔江阿比妻子振奋十倍。   书雪被丈夫吵得头疼:“您还当是好事儿?”   雅尔江阿一愣:“难道不是?”   “您想一想,咱们大格格将来要是闹着非哪个不嫁,您能怎么办?”当一个旁观者固然不错,做了当事人就未必能想得开了。   雅尔江阿稍稍冷静了几分:“这样想张英是够可怜了。”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天子赐婚,多大的恩典!我要是张英就会欢欢喜喜地嫁女儿”书雪不禁感叹,“皇舅对十三爷真是好的没话说。”   “汗阿玛是难得的好父亲!”雅尔江阿的语气略带伤感。   “天家无父子,但愿皇舅能打破这个魔咒!”书雪并不觉得将来也会像现在这般宁静。   雅尔江阿没有答话,在潜意识中他和妻子有相同的顾虑。   第二天,胤祥亲带好友上门道谢,雅尔江阿受妻子影响,表情并不热衷,只对行礼的金虞廷说:“福晋只是看十三爷的面子才出手帮你一次,你只谢十三爷就是。”   胤祥不知就里,谦笑道:“不是王嫂一首长诗,张家也不会就此让步。”   “那是汗阿玛的意思。”雅尔江阿瞥了金虞廷一眼,“福晋一直为昨天的事儿对张家心存歉意,你若果真承她的情,下科高中就是,别的就不用费心了。”   金虞廷起身表态:“学生定不辜负王爷与福晋的苦心!”   胤祥也看出来了,雅尔江阿似乎并不太高兴,客气几句即带好友告辞,雅尔江阿也不虚留,起身将人送了出去。   夫妻关系还在书雪的尽力调整和雅尔江阿的耐心迁就中处着,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简亲王府终究是多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温情。   五月对书雪来说不是灰色,而是黑色,尤其是上半月的十多天,简直要把她和几个丫鬟炸的精干力尽。   五月初三,太子的生日。好在这位爷今年没闹别扭,书雪喝了一回寻常的寿酒,只是气压低了些。   五月十二,简亲王府元福晋瓜尔佳氏三年生祭,这一天最难过的不是书雪,而是雅尔江阿,因为瓜尔佳氏和完颜氏都在这一天前来观礼。   瓜尔佳氏最大的顶戴是永焕的外公萨弼汉,现为礼部满左侍郎,正二品的官职,其子正灿,康熙超拔的二等侍卫,因为书雪升职,顶头上司还是永振。妻位从夫,来的两位诰命,婆婆为二品夫人、儿媳是四品恭人。   再看伯爵府这边,万吉哈最大的职称是和硕公主额驸,公爵品级,所袭世职为伯爵,也是超品职衔,外加领侍卫内大臣、正黄旗副都统的实职,随便拎出一个就是萨弼汉比不了的;永庆的官、爵都是三品,永振则是掐着年纪往内大臣位子上走,前途不可限量;与瓜尔佳氏不同,伯爵府地位最高的不是爷们儿,而是太太,万吉哈最大的顶戴、永庆一等轻车都尉的世职都是从她这儿来的,正二品的女婿前岳母在她眼前就更不够看了。   对雅尔江阿来说,最要命的不是两家会面,而是书雪要给瓜尔佳氏的牌位行侧室礼,正常来讲,祖宗传下来的家法是无可厚非的,实践起来却不像想想中那样简单。   原该倍有面子的瓜尔佳氏决计得意不起来,书雪在灵位前一跪,夫妻父子不自觉的都站了起来,大喇喇坐着就傻了:现在这样尚需防着完颜家秋后算账,何况还有两个年幼的外孙在人家手上,不识趣试试?   太太比较撑得住场子,按着万吉哈没让他跳起来,永庆打足十成精神监督分列左右的两个弟弟,在保证自己没有暴走的同时成功维持了完颜氏的风度。   总算要风平浪静的过去了,雅尔江阿刚擦一把冷汗,当了半天哑巴的永振不合时宜的原形毕露:“人家都是‘夫荣妻贵’,我现在可算知道什么是‘妻因夫贱’了!”   太太一巴掌甩了过去:“你再说一遍!”   “我——”永振意识到自己失言,刚要解释,见太太的眼中没有一丝温度,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万吉哈倒是淡然了不少:“你打他做什么,回吧——!”   太太用给儿子的一个耳光结束了简亲王福晋的三年生祭,当然,再顺延五十多天,相同的事他们还要再经历一次。   不管怎么说,超级低气压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该关禁闭的继续关禁闭、该准备寿礼的继续准备寿礼,一切在忙碌中恢复了平静。   五月十三,书雪赴四福晋的生辰宴。   五月十四,书雪赴伯爵府为太太贺寿。   五月十五,书雪主持太福晋的寿宴。   此后,书雪并没有获得多少喘息的时间,雅尔江阿带回了康熙的旨意:五月二十二随驾巡幸塞外。    ☆、一三六、九州田土后人收   一三六、九州田土后人收   离京前一夜,书雪终于有时间找雅尔江阿解惑了:“姑姑也在朝觐之列?”   雅尔江阿立时进入备战状态:“你怎么提起她来了?”   书雪漫不经心地回答:“我还没见过姑姑,正好给她请安!”   “不见最好。”雅尔江阿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书雪心中早就乐翻了:“额娘说的真没错!”   下面将时间倒叙至太太生日宴后。   五月的寿酒书雪喝得极其郁闷,即使是太太的生日,她也没能开怀畅饮。   前来贺寿的客人送走后,太太打发两个儿媳收拾客厅,拉着书雪聊私房话:“你给永保钱了!”   “嗯”书雪也没想过要瞒着太太,“这小子跑到大前门去典当饰物正好被我撞上,一问才知道是为刘家的事,我怕声张出来两位嫂嫂不乐意,就给了他一千两银票。”   “也难为他了”太太摇头叹息,“刘家的人忒不知道好歹,永保攒的那点子月例都被他们挖走了还不知足,隔三差五就跑到府里告艰难,不是看着永保,依着我的性子一顿棍子打出去最好。”   书雪对刘家的事儿心中大致有数:“刘家都是额娘的奴才,不让他们在府内听差已经是恩典,倒真拿自个儿当舅爷了?”   “你当我不知道永保的难处?老大媳妇都看出来了,是我吩咐她不要过问,省的永保心里不好受”太太商议书雪,“你可有主意吗?”   “额娘,这事儿你和哥哥都不好管,还得我去办”书雪头疼不已,“先放着,一千两银子够应付他们两个月了,等我随驾回来再去料理。”   太太点点头:“你倒提醒了我,还有件事要嘱咐你。”   书雪脸色一正:“额娘请讲。”   太太担忧地看着女儿:“这回出塞主子要奉太后前往,端敏公主少不得去朝觐,你需做好准备。”   “端敏公主?”书雪好奇地问,“您是说雅尔江阿的姑姑?我还没见过她呢!”   “那也是你姑姑!”太太瞪了书雪一眼,“这个人性情高傲,并不好打交道。”   书雪更觉疑惑:“她是长辈,我只以礼相待就是了,她还能为难我不成?”   “你想的简单了。”太太叹息道,“我只讲一件事你就有数了,大约是二十多年前,端敏随夫进京,你婆婆——就是雅尔江阿的生母去公主府给她请安,愣是被晾在下房大半天没见到正主,最后一路哭回了王府。你听听,这像是容易相处的主儿吗?”   这么有个性!书雪竖了大拇指:“额娘,他和我那位公爹有嫌隙?”   “这都是老一辈的旧账了。”太太耐心解释,“雅布是庶出袭爵,他额娘是得宠的庶福晋,端敏为嫡出——。”   “明白了!”书雪笑道,“和我一样的性情。”   太太一愣:“太后跟你说过?”   “说什么?”书雪一脸问号。   “端敏是太后的养女,也是太后的亲外甥,我们这一辈就数她得太后喜欢,年节我进宫请安,聊起来太后都为你忧心,说你的性子倒和自己的姑婆婆像了十成,恐怕以后要吃大亏。”太太像是忆起了往事,“端敏长我两岁,小时候也是极活泼的,只因父母胞弟接连亡故,这才养成了孤拐性子。”   书雪屈指一算:“她比皇舅还大一岁?”   太太噗嗤一笑:“那会子皇上可没少受端敏欺负,有一回先帝奉太皇太后谒陵,皇上还被她诓进了一座废旧的殿阁锁了起来,孝康皇后险些没急死,亏得太后降下懿旨满宫搜察才把人找出来。为这事儿,太后差点儿没气背过去。”   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姑在书雪心中的地位霎时变得高大无比:“额娘,早怎么不告诉我?这位姑姑可比我大气多了!”   太太赏了书雪一个爆栗子:“那会儿皇上只是先帝的庶子,论贵有荣亲王、论长有裕亲王,谁能料到先帝会仓促离世诏命皇上继统?现在的皇子哪个没在你手底下吃亏,端敏可不能和你比!”   书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额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太太对女儿的战斗力还是相当有信心的:“端敏和我的交情还算不错,又有太后在,万一——你要给她留些情面。”   书雪倒觉得找到了知音,打定主意有机会要会一会这位姨娘兼姑母。   以上就是书雪跟雅尔江阿提起端敏公主的真相。   夫妻交谈的结果就是雅尔江阿在第二天强挤进了康熙的龙撵。   康熙放下书:“不陪着你媳妇也不在外头骑马,到朕这儿来做什么?”   雅尔江阿犹豫着问:“汗阿玛,姑姑是不是要来朝觐?”   康熙的脸立时变得扭曲起来:“自是要来给太后请安的。”脑海中已浮现出小时候被端敏提着马鞭满宫追打的场景。   雅尔江阿苦着脸请示:“能不让她来吗?”   康熙无奈地摇摇头:“太后盼着见她!要不让你媳妇去劝劝?”   雅尔江阿垮了脸:“儿臣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不知道哪个多嘴,她现在可对姑姑仰慕的很,就盼着尽早见面呢!”   康熙的眼角明显抽搐起来:“朕怎么觉得端敏还比不上她?”   雅尔江阿将康熙的话自动屏蔽:“汗阿玛,姑姑对阿玛有成见,又不喜欢儿臣,万一——”   康熙一拍桌子:“朕早就该想到的,就这么办!”   雅尔江阿被吓了一跳:“就怎么办?”   康熙眉毛一挑:“你回去吧,朕有主意了。”   “嗻!”雅尔江阿横看竖看都觉得康熙的笑容十分诡异。   到达避暑山庄的第四天,书雪有幸见到了传闻中的和硕端敏公主,她虽然是太后的养女,年龄却仅差养母一纪,如今已是五十四岁高龄了,见到太后俯身就拜:“女儿给皇额娘请安。”   “好!好!”太后很是激动,“快起来,快起来!让额娘看看。”   端敏公主身体很好,不用人搀扶就站了起来:“见额娘康健如昔,女儿也就放心了。”   几乎被无视的康熙并不恼火:“文华,还不给你姑母请安。”   即使很不习惯自己的官方称呼,好歹能及时反映过来,书雪近前欠身为礼:“媳妇给姑姑请安!”   端敏一愣:“这是——。”   太后笑着介绍:“康王府大格格的女儿。”   端敏恍然大悟:“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自己这是被调戏了?书雪看向对方。   端敏点点头:“我倒听说过你的事儿,好好的伯府嫡女、王室外孙被一群没教养的算计,真是糟蹋了!”   你还真敢说!书雪对“闻名不如见面”六个字有了更深的领悟。   康熙的笑容挂不住了:“姐姐是在指责朕?”   “我提过皇上吗?”端敏好奇地打量着康熙。   “你——”康熙气得够呛。   太后忙和稀泥:“哀家的外孙呢?还不带进来让我瞧瞧!”   端敏笑道:“罗卜藏衮布还得过两天才能过来,等他到了必先给您请安。”   太子等人拼命打岔,总算把不和谐的气氛驱散了不少。   就书雪看来,端敏公主性情高傲不假,并非就是不通情理,和太后的相处完全是正常母女在交流感情,毫无做作可言。   端敏公主的一句话让书雪竖起了耳朵:“皇额娘,胤禛怎么没来?”   “他被皇帝留在京城处理政务了。”太后笑着说,“就你们娘儿俩投缘,老四还让我给你带了东西,一会儿记得带走。”   端敏刚要答话,康熙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雅尔江阿最近和老四走得近,姐姐要想给老四回赠东西可转托给他。”   “有这回事儿?”端敏淡淡地说,“胤禛可惜了!”   帐殿鸦雀无声,在场众人都同情地望向雅尔江阿。   书雪是不能看丈夫笑话的,拉着雅尔江阿近前行礼:“媳妇给姑母奉茶!”   端敏全不领情:“你们的礼我受不起。”   书雪表情严肃:“姑为父系三亲,位仅在叔伯之下,敬之为常理。”   端敏眉头微皱:“我听不懂你的大道理。”   书雪开始白话:“我们小辈对您的敬意和您对太后的孝心是一样的,长不慈子不孝,太后不止希望您是孝顺的女儿,还期盼您是仁慈的长辈。”   “牙尖嘴利!”端敏冷冷一笑,“汉人有句话我不是很懂,你既是才女,可能给我解释一二?”   “姑母请讲!”书雪启动遇敌状态,大脑运转速度堪比火箭。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端敏这是说雅布父子拣了济度嫡子简惠亲王德塞的便宜。   书雪有问必答:“‘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喻指先人创业后世享用,譬如姑姑和媳妇,无非是托庇于先人功绩方得享受今日富贵。“   “奥?”端敏直直盯着书雪,“你拿简亲王府做做比喻。”   在场之人都擦亮眼睛围观两位跋扈公主的PK。   书雪神色淡然:“拿王府来说,郑献亲王是随□□太宗马上定鼎的辅弼重臣,可谓九死一生建下王府基业,这就是栽树的前人,简纯亲王未必经过亲冒矢石之险,虽有功勋,多显于朝堂,后世子孙,安荣享贵者众,建功立勋者寡,孰为‘后人乘凉’!”   端敏“蹭”地站了起来,满脸怒容瞪着跪地敬茶的书雪。    ☆、一三七、情司薄命反全福   一三七、情司薄命反全福   “皇上也是守成之君,他是不是安荣享贵、未建功勋的一类?”到了这会儿端敏要还没反应过来就真傻了,索性把看热闹的康熙拖下了水。   “皇舅名为守成之君,实则开基之主!”书雪绝不会留人话柄,“其余在座,恐怕还是坐享其成的多。”   端敏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才接过书雪手上的茶盏,幽幽叹道:“雅尔江阿交了祖宗的运,能娶到你这样灵透的人!”   “您过奖了。”这就完了?书雪深感意外,她还打算跟端敏玩持久战,怎么对方如此轻易就偃旗息鼓了?   端敏取下手上的一个戒指递给书雪:“顺治十一年阿玛南征时偶得了一对猫眼,额娘将它们镶成了戒指,一个给了我,另一个给了德塞,德塞那个已经做了陪葬,这个就给你罢!”   书雪并未拒绝:“媳妇只谢玛嬷的赏赐就是。”   端敏先是一愣,继而苦笑着摇摇头:“你倒是乖觉,可惜额娘没福气!”   “这不就好了!”太后高兴地拉着端敏,“我早就说过,她一准儿能投你的缘!”   康熙甚感无趣:不是都说同级相斥吗,端敏的厉害劲儿哪儿去了?   雅尔江阿对端敏不是一般的讨厌,这会儿忧心更重:形势不妙,要是妻子受了老刁妇的影响对自己加深偏见,那他干脆找块嫩点儿的豆腐撞死算了。   雅尔江阿纯粹是多虑了。端敏没甩书雪的脸子一半是看太后和好友的面子,性情相近亦是原因,若加旁的,恐怕看透老康的用意不愿被看笑话也是根子之一,是以虽然认了侄媳,对书雪并不热络。   几个皇子表面没有什么波动,心里却对皇帝老子翻了白眼:汗阿玛,您还想以毒攻毒借简王福晋给姑姑难堪?人家握手言欢了,您白费心思了吧?   康熙恶趣味之后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幼稚,转头和蒙古各部首领聊起了政务。   自从上次挑了蒙古三部第一刺头策旺阿拉布坦,又在马场上赢了邵敏,书雪真正是威震四十九旗,前来参觐的命妇齐来谒见,一时间忙上加忙。   康熙对此基本上持默许态度,这还得归功于雅尔江阿在宗室的地位,深受皇宠是真的,位高权重也不假,可从血缘上论就不值一提。按汉家礼法来算,被雅尔江阿称为皇父的康熙实质上是他的远房伯父,两人是四服叔五服侄的关系(等同于《红楼梦》中贾宝玉与贾蓉),堪堪算是一家人,即使没有特别彪悍的十几个皇子,还有顺治系、皇太极系、□□哈赤系三四轮几百上前号人的继承顺序排在雅尔江阿之前,由于这个原因,其政治地位并不敏感,相反,书雪如果嫁的是皇子,恐怕受的束缚就多了,康熙保准第一个有动作。   书雪刚把科尔沁的几位福晋、夫人送走,雅尔江阿就气呼呼地走了进来:“老东西,跟爷玩花样,早晚让你知道爷的厉害!”   书雪从入画手上接过茶盏,含笑递给雅尔江阿:“爷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还不是——”雅尔江阿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没什么,被个蒙古奴才气着了。”   书雪并不深问:“要不您陪我出去溜溜马?”和蒙古贵妇打了一上午交道,蒙语说的额头直突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是好的。   雅尔江阿调整心绪,咧嘴答应着:“好。”   说是遛马,实际上只是牵马散步,入画拉住司棋,意味深长地使了个眼色,司棋会意,刻意放慢了脚步。   “山依树显翠,树傍山更高!”书雪看向远f方,“此处多为平地,突兀的一座丘陵就显得更高了。”   雅尔江阿见距离行宫已有些距离,从马背上取下坐垫拉着书雪坐了下来:“从福晋刚才的两句话,我倒有触景生情之意,说出来你指评一番。”   “爷有雅兴作诗,我当然要洗耳恭听。”书雪心道,难怪方才一直不言语,原来是琢磨着写诗呢!”   雅尔江阿缓缓吟道:“阡陌连千里,纵横系九霄。山依树显翠,树傍山更高。佳人衬芳妩,芬菲映美娇,欲问平生志,比翼相偕老。”   “想不到雅尔江阿也有柔情的一面。”康熙领着几个皇子走了过来。   夫妻赶忙起身行礼,康熙摆摆手:“是朕搅了你们夫妻的雅兴。”   雅尔江阿略感尴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康熙转头问胤礽弟兄:“雅尔江阿的诗怎么样?”   胤礽想了一想回道:“兼具摩诘乐山之风!”   轮值伴驾的胤禩附和:“情景合一,浑圆古朴。”   胤祥的话让雅尔江阿变成了大红脸儿:“依儿臣看,全诗八句的精要皆自颔联而来。”   几个丫鬟都掩口而笑,康熙好奇地问:“还有内情不成?”   雅尔江阿支吾着回答:“颔联是福晋随口所言,其他的才是儿臣所作。”   康熙大笑:“你们夫妻可真是当世李赵。”又调侃雅尔江阿,“赵明诚因一句‘人比黄花瘦’输给李清照,你和他有一比。”   “福晋是才女,儿臣自愧不如。”雅尔江阿倒没讲究大男子主义作风,书雪是满蒙旗秀第一有才貌的,输给她早就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了,何况是自家媳妇,横竖他自己乐意。   “旗人才一石,容若与文华各四斗,你等共分二斗。”康熙看向书雪,“只一事朕心有疑问,你在选秀前可从未展露痕迹,若非——朕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书雪微微一笑:“这话皇舅可问不得。”   “奥?”康熙更感诧异,“朕如何问不得。”   书雪话回半截:“不瞒皇舅,甥儿居家时也是傲娇性子,伯爵府上下都得可着我的意思行事,兄嫂弟妹皆因此受过委屈,但总归是阿玛额娘的骨肉,他们即使懊恼又有什么法子,谁叫得了这样的女儿呢?出阁后却不一样,总要收敛□□分才是。”   康熙一愣:“你好像说反了。”   书雪眯眼看向胤礽弟兄,意思极为明显:你们若再打着听绯闻的主意我可就不客气了!   胤礽打了一个激灵:“汗阿玛,仓津该到了,咱们去瞧瞧。”   康熙点点头:“一块儿去,以后有时间让你们说话。”   雅尔江阿颇为扫兴,又不好怪康熙没眼色,只能与书雪回行宫。   仓津与十三格格的婚期订在七月,如今见到老丈人与舅兄们稍有羞涩,康熙对女婿还是满意的,加之疼爱女儿,当场就做出承诺:“届时朕将亲自为十三丫头送嫁!”   寻常人家父亲为女送嫁倒属平常,搁在皇室,这绝对是天大的恩典,胤祥与妹夫齐齐行礼,均是面带喜色,其余几个皇子见老爹高兴,纷纷上前凑趣,气氛一时堪近极点。   康熙高兴劲儿没过去,来了一招后甩流星锤:“朕欲从宗室命妇中择有福之人为十三送嫁,你等可有人选推荐?”   胤礽几个不自觉地向书雪,胤祥更是一脸的热切。   书雪八风不动,她和仓津有些瓜葛,因不愿落个挟恩报答的名声并未多显热络,老康一时犯抽仿民间习俗送嫁,自己呆在王府都没一刻得闲,出来几个月还了得?且万吉哈的生日在七月,当女儿的如何能躲出去?   康熙还真问了出来:“文华,你可有人选?”   “为皇女送嫁需得全福之人才好,宗室皆为贵人,子女俱全者最相适宜。”不管别的,先把自己摘出去再说。   康熙不语,转而看向胤祥:“你说呢?”   胤祥对书雪的话还是认同的,心中转了一个圈,发现勉强符合条件的皇子福晋只有三福晋一人,他和胤祉又不对付,想都不想就将其抹掉了,再次一等是有子无女的,大福晋和自己不是一系,十四福晋又是弟媳,十几个人愣是没一个及格,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康熙眯眼微笑:“现在没有子女将来未必就不是全福之人!”   胤祥恍然大悟,只是顾忌书雪的意愿没有应和。   书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本来甥儿是极想得这份美差的,可惜是继妻,实在遗憾得紧!”   康熙被噎得不轻,低头端茶抿了一口,为这事儿他到现在都觉得愧对万吉哈,当然对书雪的话无从反驳。   仓津突然出声恳求:“儿臣听闻王嫂是满蒙命妇的翘楚,又对儿臣有救命之恩,若她愿意下降翁牛特部,儿臣万分荣幸!”   书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您过奖了。”   雅尔江阿见势不好,赶紧起身为自己谋福利:“汗阿玛,儿臣请旨随驾!”   康熙一锤定音:“既如此,事情就这样定了,和硕文华公主与十三福晋为送亲命妇,雅尔江阿为册婚使,一齐随朕送嫁。”   书雪被丈夫背后捅了一刀,仓津又极力邀请,只得应了下来:“遵旨!”   离了御前迎头碰到永振,永振打一千起身笑道:“王妃娘娘又得了美差,可喜可贺!”   书雪将脸一扳:“本娘娘还没让你起呢!”   永振一愣:“娘娘说的是。”果真俯身下拜,做出行大礼的架势。   书雪撑不住一笑:“需得磕头才好。”   永振瞬间绷直了身子,正色道:“我有件事儿问你,晚上你有时间吗?”    ☆、一三八、净土吟欢惹尘埃   一三八、净土吟欢惹尘埃   “当然有时间”书雪诧异地问,“什么要紧事还得晚上说?”   永振眉头紧锁:“这会儿不方便。”   书雪点头答应:“好!”   永振不复之前的嬉皮笑脸,忧心地看了书雪一眼,转身进了正殿。   书雪揣着满腹疑惑没等到永振,顾问行倒是来了:“福晋,主子爷叫您过去。”   “皇舅可有什么事吩咐?”书雪跟康熙打交道从没敢掉以轻心,结合今天永振的表现,绝对不是好兆头。   顾问行木着脸回答:“奴才不知?”   “我们爷呢?”雅尔江阿从下午到现在都没见踪影,原本没多想,这会儿却带了三分狐疑。   “奴才不知。”顾问行如同复读机,除了这四个字儿别的什么也不多说。   “谙达请。”书雪转头吩咐司棋与入画,“准备热水,过会儿给二哥送宵夜。”   二人原本要随侍主子左右,见书雪一脸郑重,只能答允下来。   正殿一片沉寂,顾问行进来后就挥退了宫女,自个儿也站到一旁当起了壁画。   书雪行礼后却没得到回应,索性俯身跪了下来。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上位传来康熙淡淡地问话声:“知道朕为什么在这个时辰叫你过来吗。”   书雪据实回话:“奴婢不知。”   “自己看看。”康熙扔了一个折子下来。   书雪捡起奏章大略浏览一遍:“请皇上明示!”   “朕问你,你为何要救与自己素昧平生的张氏一家。”康熙的声音变得冷冽起来。   书雪面不改色:“上天有好生之德,奴婢只是不忍刑狱戕害无辜。”   “啪”康熙一拍桌子,“你当朕是昏庸之君不成?”   “奴婢不敢。”书雪微微一笑,“皇上博古通今,奴婢倒想请教您,自夏王定鼎,殷周立统至今四千余载,寰宇一统而又承享国祚二百年以上者共有几朝几代?”   康熙怒气更盛:“是朕在问你话!”   书雪单刀直入:“张家无罪,不当受诛族之祸。”   康熙大动肝火:“混账!张氏毁谤朕躬,与朱明余孽暗通款曲,如何以无罪二字解之!”   “朱明余孽?”书雪脸色一冷,“□□皇帝十三副铁甲兴建八旗不假,您却不要忘了,大清的基业压着多少百姓的尸骨?我满人侥幸得天下,您能定乱开疆最倚重的并不是八旗军队,而在于天下士民人心所向,朱元璋惯以文字杀人,您也想效仿不成!”   “大胆!”康熙猛地站了起来,“你当真以为朕不能把你怎样如何?”   书雪上身笔直:“天子一怒,浮尸千里,奴婢岂会不知?若真能得赏牵机白绫,说不得还是奴婢的福气!”   “你——”康熙红着眼,死死盯着书雪,“你就不怕朕迁罪完颜氏与雅尔江阿?”   “哈!”书雪讥嘲地一笑,“奴婢当然怕!”最好株连九族,这样宗室旗人就都不剩什么了。   康熙缓缓口气:“张家到底有什么隐秘,你如实讲出,朕不但不加罪于你,也会对张氏网开一面。”   书雪也不是铁了心和康熙死扛:“张忠是前明永历皇帝的御医,您莫非不知?”   “朕听说张忠一向顽固,却被你用两句话降服住了,若非被你抓住把柄,他岂能轻易就范?”康熙的音调变得温和起来,“你是朕的外甥,指婚的事儿是朕存了私心,正因为如此才破例加封你为和硕公主,难道还不足以表现朕的补偿之意吗?你又何必向着外人。”   书雪低下头:“皇舅,您既然知道张家已为甥儿降服,又何必继续追究,难不成还怀疑甥儿对您有异心不成?”   康熙劝道:“李煦和庄亲王的奏章你都看了,即使朕不追究,他们就会善罢甘休?朕是一国之君,只要降道旨意就能使张家满门不留,届时你又能如何?”   书雪不禁苦笑:“皇舅,您想得到的不是张家几十口人的性命,而是想知道李煦没能查到的内情。”   康熙幽幽叹息:“朕欣赏你的睿智,却不能容忍你隐匿不奏的想法!”   书雪不语,过了良久方回道:“甥儿指身作保,要是张家果有异举,甥儿原以死谢罪!”   “好!好!”康熙怒极反笑,目光如利剑般射向书雪,“你可知道,天下只能有朕不想知道的,却绝不能有朕不能知道的!”   书雪弯腰磕头:“请皇上降罪。”   康熙盯了书雪片刻,信手写了一个字,将金镇纸一齐扔了下去。   书雪将东西捡起来看了一眼:“甥儿谢过您的恩典。”   “退下吧!”康熙挥挥手,示意书雪离开。   书雪对“君心难测”四个字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即使白天还是笑语晏晏,晚上就可以毫无转折的翻脸,绝对会让常人意料不及。不过她自己也知道触动了康熙的大忌,是以并未有什么不满。   从这晚起,大清朝的简亲王福晋从公众视角中消失了,蒙古命妇倍感惊奇,不知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到底留了心眼不敢多问,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群涌拜访,委实消停了不少。   太后被端敏和雅尔江阿侍奉着去草原遥祭父母去了,对于书雪闭门不出的状况,旁人自然不会多问。   康熙并没有深究下去,围猎所获的上品流水般赏赐下来,太子等人想当然理解为是书雪身体不适的缘故,也纷纷将猎获的成果送过来,倒弄得书雪哭笑不得:自己这还是不是闭门思过?所受优待怎竟会如上次立下功勋一般。   坎坷中平稳前行仍然是书雪人生的主要轨迹,关了三天禁闭,康熙很无奈地把她诏了出去,原因无他:准格尔部的特使到了,还指名道姓要转送礼物给简亲王福晋,聪明人都知道怎么做叫顺水推舟,康熙这个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当然不会跟自己较劲,当即就命顾问行将镇纸收了回来。   出乎康熙的意料,准部使者请求与书雪私下会晤,康熙虽感不满,却还是有气度的点头答应了,是以书雪就在行宫外的围场上会见了使者。   准格尔特使对书雪的恭谨态度不亚于面对康熙,近前深躬为礼:“小人奉大汗训令,敬献公主殿下牛羊各百头,虎皮两张,狼、貂、鹿、狐各色兽皮五十张,宝马两匹,海冬青一只,金银各百斤,波斯金币五十枚、银器四十件、金玉等身佛像各一尊,礼轻义重,请殿下赏脸收纳。”   书雪颔首还了半礼:“请尊使代我谢过汗王的美意,裘皮雕马我都愧领,金玉器具绝不敢收,请您原物奉回!”   “大汗早有谕示,殿下若推辞不受,必将小人军法从事,请您体谅。”使者略一停顿,接着说,“大汗知道殿下是玄女临凡,还有一事求教。”   “特使请讲!”康熙带自己出来,一大功效就是震慑蒙古,书雪平日谦逊,对着朝廷的大对头却不能示弱,三分威势撑出十分气场才是康熙等人喜闻乐见的。   使者欣然求问:“汗王请教殿下‘最高明的匠人能否雕琢完全一样的两方美玉’?”   书雪稍加思索,抬头答道:“不可!”   使者并不甘心:“若匠人的手艺堪称天衣无缝呢?”   书雪仍是摇头:“不可!”   使者一愣:“请殿下详示!”   书雪微微一笑:“即使两方美玉相似到可以混淆天下人的目光,却瞒不过匠人自己的眼睛!又何谈‘天衣无缝’?”   使者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方指着身后的一位随从询问书雪:“喇嘛说他是不吉之人,依您看此人祸福如何?”   书雪颇为好奇,将视线转了过去。   准部使者指着的随从是一位面容清瘦的青年,皮肤虽然黝黑,眼眸却极为明亮,不避不闪的看向书雪,口中低声吟唱了起来。   书雪失神地盯着青年,宛如走进了空灵的世界。   “殿下!”使者见书雪许久没有表示,忍不住出声催问,“可是此人有什么不妥?”   书雪长叹一声:“佛祖慈悲!汗王何苦枉种孽缘!”   使者吃了一惊,试探着问:“殿下的意思是——。”   “万法自然!”书雪对青年的身份猜到了四五分,不禁商议使者,“我愿以汗王所赠金银赎买此人的自由!”   使者婉言相拒:“殿下恕罪,无大汗之命小人绝不敢擅做主张!”   书雪摸着手上的戒指,漫不经心地说:“汗王的胃口是不小,可也要吃得进、咽得下,消受得了才好!”   青年嘴唇一咧,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   使者早就后悔带青年来见书雪,到了此时只能强作镇静:“殿下的话小人并不明白。”   书雪冷冷一笑:“汗王若是聪明,当然不会为了一个随从开罪于你,且皇上英明,连我都瞒不过的事儿岂能蒙蔽天子视听?尊使不要太过自大,如今的朝堂不是当年腐朽的大金,策旺也没有铁木真的雄才伟略,你等果真能视朝堂上下如无物不成?”   “小人领命!”使者九成九相信书雪已经获悉内情,换成别人,十多个蒙古人说不得就要在此时铤而走险放手一搏了,面对眼前这位只带两个丫环的弱质女流却不敢动粗,传闻中的九天玄女可是能单枪匹马灭群狼、手刃十几个高手刺客的狠角色,真动起手来谁是虎谁是羊还说不准呢!   书雪点点头:“皇上那儿我绝不会多嘴。”   “谢殿下!”使者赔了夫人又折兵,勉强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书雪的敬畏之心霎时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一三九、临渊沉舟难言悔   一三九、临渊沉舟难言悔   太子等人敬服书雪绝对是有道理的,不过半晌功夫,准部使臣的态度已远非适才能比,如果说见书雪之前还是面服心不服,现在骨子里的傲气已是消散的一干二净,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谦卑。   张家的事儿让康熙绷住了一根弦,虽然解了书雪的禁,却没有放弃从她嘴里套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秘密,是以晚上就派永振去向未曾出席宴会的书雪赏赐御馔,也是打了开展感情攻势的主意。   永振却并没有问什么,直接拉了个凳子陪妹妹用膳,书雪未觉得如何,几个丫鬟倒挺高兴,转来转去给两个主子添汤加菜。   书雪这几天想通了不少事,现在有机会见到永振正好可以做个交代。   用完膳,永振终于犹豫着劝说妹妹:“雪儿,有时候——你不要太争强了。”   书雪幽幽一叹:“二哥放心。”   “雪儿!”永振莫名的感到心疼,“你——雅尔江阿虽然有些毛病,对你是用了心思的,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书雪嘴角微弯:“先不提这个,我还有件事想让您帮忙。”   “你说——”永振总觉得今晚的书雪与往日大不相同。   “我从准部使臣手上买了一个奴隶,你找个妥当人将他送走,不要让蒙古人察觉到。”   “好!”永振答应着,“我就去办。”   “你回去吧,皇舅想知道的事我自会做个了断。”   永振恍恍惚惚出了书雪的居所,看着天上的繁星一脸茫然。   书雪一宿未睡,第二天清晨就骑马离了行宫,司棋几个拦阻不住,只能去找永振。   永振吃惊不小:“她有没有说什么?”   司棋回道:“主子只说要出去散散心。”   永振微松一口气:“想是她嫌行宫憋闷,爷这就派人去找。”   司棋虽不比抱琴心细,到底是书雪的心腹,对自家格格的心思料得到三四分,虽有永振宽慰,到底不能完全放心。   书雪漫无目的地策马前行,实际上她也并不需要目的地,一片广阔的草原足以开拓日趋狭隘的心境。   伴随落日余晖的降临,远处已传来阵阵狼嚎,书雪见坐骑有些脱力,也不再继续前行,下马坐在了草地上。   过了片刻,书雪见骏马已休息的差不多了,正准备离开,远处奔来一队蒙古人,领头之人是一位少女,行至书雪跟前停了下来,用蒙语问道:“你知道天可汗的驻地在哪儿吗?”   书雪往身后一指:“还有半天的路程。”   “谢了!”少女一扬马鞭,“咱们快些,到了地方再用晚饭。”   “等一等!”少女身后的青年打量了书雪一眼,试探着问,“阁下可是文华公主?”   书雪没有答话,牵着马向前方走去。   青年甩缰下马:“喀喇沁台吉色棱见过公主殿下。”   书雪淡淡一笑:“台吉免礼,行宫离此尚有距离,您还是快马加鞭为好。”   “你就是赢了邵敏的简亲王福晋?!”少女极为兴奋,“我就是来找你的。”   “托娅!”色棱低声呵斥少女,“不得对公主无礼。”   书雪极不耐烦:“两位请便。”   名为托娅的少女却没在意书雪的冷漠,兴奋地抓着书雪:“我要和你赛马!”   书雪眉头一皱,颇为不悦地看向色棱。   色棱连忙拉开托娅:“公主恕罪,舍妹对您极为仰慕,知道您随驾出塞,立逼着奴才带她去承德,失礼之处求公主海涵!”   书雪翻身上马:“台吉客气!”   色棱见书雪孤身一人在此,不禁好言劝道:“殿下,此处多有群狼出没,奴才护送您回行宫如何?”   “谢过台吉美意!”书雪扬鞭策马,离了色棱一行。   托娅极为兴奋:“听说简亲王福晋能一人战群狼,我要跟着她瞧瞧。”   色棱还没反应过来,托娅已打马追了上去。色棱无法,只得率领随从尾随而去。   托娅在书雪耳边叽叽喳喳问个没完,恨不得连书雪长几根头发都搞明白。书雪被烦的不行,转头又见色棱满脸赔笑,再三忍耐才没发作。   书雪不知道的是,她的出走已令避暑山庄陷入了混乱,上到康熙下至永振都为书雪留书中“外出散心,明日当回”的八个字揪着心。这不是正常的宿营,没有任何人能在野兽横行的草原孤身度过一夜,即使是公认有福气的书雪,甥舅二人也决计不能放心。   好巧不巧,太后在当天下午回了行宫,有资格伺候她的随驾外命妇就一个,想不注意到书雪都难:“皇帝,简王家的呢?她怎么不来见哀家。”   康熙想瞒也瞒不住,支支吾吾道出了实情。   太后登时急了:“这话是怎么说的,还不快找!”   康熙硬着头皮答话:“已经将人派出去了。”   “任性的丫头!”太后又骂永振,“你怎么还在这儿!”   雅尔江阿早就站不住了,近前一打马蹄袖:“儿臣请旨。”   康熙无法,只得加派人手:“胤褆带人往东,胤祥往西,永振往南,雅尔江阿往北。”   “嗻”被指派的四人齐声答应,各带随从分向散去。   书雪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多了个崇拜者感到开心,到了最后甚至不得不同意和色棱兄妹共驻别营。条件虽然简陋,色棱却不敢怠慢,自己去挤随从,将帐子腾给了书雪。   入夜后,书雪浑浑噩噩准备就寝,托娅在帐外请示:“公主姐姐,我能进去吗?”说话间脑袋已经探了进来。   书雪无奈地摇摇头:“小心不要着凉。”   托娅欢乐地挤了进来,手上还拖着一件大毛毡子。   “公主姐姐——”   “叫我姐姐”托娅的嫂子是康熙的五格格和硕端静公主,按身份年龄,书雪也不算占托娅的便宜。   “姐姐”托娅从善如流,“您好像不高兴,是谁惹你生气了吗?”   书雪摇头苦笑:“没什么。”   托娅并不满意:“姐姐,咱们既然是姐妹您就不该拿我当外人,就算我帮不了你,还有哥哥呢!”   书雪想了一想问道:”如果你的天性让家人担心,你愿意改变自己吗?”   托娅稍加思索,很快作出回答:“当然!”   书雪一怔:“为什么?”   托娅解释道:“我以前喜欢自己出门打猎,只有那样才有无拘无束的感觉,五哥却担心我的安危,总要派人跟着。有一次我甩开随从后遇到狼群,若不是五哥及时赶到恐怕都没命了,五哥为此还受了重伤,烧了两天两夜才撑过来,打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恶伤害关心自己的人,要不然一定会受到长生天的惩罚。”   书雪顿悟:“你说的对。”   托娅见书雪愁容展尽,忍不住称赞:“姐姐,您真漂亮,草原上最美的花儿都比不上你!”   书雪笑了:“格格也美!”   托娅摇摇头:“我就比邵敏漂亮一点点——。”言外之意是邵敏没法与书雪相比。   “你认识邵敏?”书雪听得出,托娅对邵敏并没有什么好感。   “那个不长脑子的疯丫头!”托娅极为鄙薄,“原本还觉得她痴情,见了姐姐才知道她有多傻。”   “好了”书雪笑道,“你再说,我可就无地自容了。”   托娅急了:“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书雪撇开话茬不提,因问道:“听台吉说你去行宫是为了找我赛马?”   托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只是借口,我就是想见见您。”   书雪感到好奇:“见我?”   “嗯!”托娅点点头,“我想知道仙女长什么模样。”   “格格,你可不像是会说谎的人。”看脸色书雪就知道托娅话意未尽。   “我——”托娅红着脸,许久方鼓足勇气开口,“我想问您——。”   “嘘——”书雪指了指帐外。   托娅侧耳倾听:“有马队来了。”   外面一阵喧哗,不一时,色棱在帐外回话:“殿下,简亲王来接您了。”   “知道了。”书雪没料到雅尔江阿竟然会找来,心中颇感吃惊。   托娅调侃书雪:“王爷对姐姐真好。”   雅尔江阿抓着书雪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过了许久才嗔怪道:“你怎么自个儿出来了。”   当着外人,书雪只能含糊回应:“原只是出来散心的,一不小心走远了,幸而碰到台吉兄妹。”   雅尔江阿紧抱妻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就是雅尔江阿?”托娅不合时宜地插话,“邵敏喜欢的就是你呀!”   书雪轻推丈夫:“您是从行宫赶过来的?”   雅尔江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不留痕迹地松了松手:“汗阿玛和皇太后祖母都担心的不行。”   “我不是留了书信吗?”不管之前打得什么主意,这会儿是说什么都不能认账的。   雅尔江阿嗔怪道:“你还说!谁敢孤身一人在草原上过夜的!”   “是我不好!”书雪顺水推舟认了错,“以后再不会了。”   雅尔江阿并没有真心怪罪的意思,见妻子伏低,自不会深究:“你要喜欢,下次我陪你一块宿营。”   “好!”书雪柔声答应。    ☆、一四〇、痴娇横金珠撒尘   一四〇、痴娇横金珠撒尘   回到行宫,书雪少不得被太后一顿斥责,除了康熙,旁人都当她是出去游玩遗失了道路,是以并不曾深加追究,色棱兄妹倒被太后好一顿褒奖。   康熙若有所思地看了书雪一眼,转头问顾问行:“锡兰国上贡的戒指可带着?”   顾问行回道:“是,还有红、绿、蓝三对。”   康熙点点头:“将蓝宝石的赐给喀喇沁格格。”   “嗻!”   托娅很高兴,谢恩时请示康熙:“皇上,我能转赠吗?”   康熙含笑应允:“朕既赏赐给你当然由你自己处置。”   托娅便拿着一个戒指交给书雪:“姐姐一个我一个,算是我们的信物。”   书雪不好拒绝,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回礼,只好将出嫁时太太命人打得镯子取了下来:“原是一对,我也送你一只。”   托娅欢喜地接下了。   书雪看向康熙:“皇舅,我与张家有三分孽缘,您能否看在甥儿的面子上宽恕他们一次?”   康熙面无表情:“知道了。”   书雪大礼叩拜:“谢皇舅隆恩。”   “朕为你破一次例,至于以后如何,还得看他们的造化!”康熙盯着书雪,“这次算是朕为子孙积德。”   书雪会意:“皇舅仁慈。”   一场惊动天地的风波终于被暂时掩盖了过去,虽还有细节需要绸缪,书雪到底放松了不少,给康熙行礼时真诚了许多。   回到卧房,书雪没等雅尔江阿发问就将事情经过交待了一遍,雅尔江阿霎时沉默,静静地看着妻子没有说话。   书雪回望丈夫:“爷,您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力保张家?”   “我确实不明白张忠是怎么被你降服的。”书雪震慑张忠的场面是雅尔江阿亲身经历过的,当然好奇其中的因由。   书雪正要清场,雅尔江阿将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是你宁可冒着欺君之罪都要隐瞒的事,我还是不知情为妙。”   书雪愣愣地看着雅尔江阿:“谢您体谅。”   雅尔江阿嘴角微弯:“你我夫妻同体,何必如此客气!”   司棋等人低着头退了出去。   “妾身当不得您如此看重”书雪摆手阻止想要张口的雅尔江阿,“和爷说句心里话,打从踏进简亲王府的大门,我就没想过要和您全心全意的过日子。”   雅尔江阿苦笑:“是爷算计福晋在先,伤了福晋的心才——”   “并不尽然。”书雪摇摇头,“妾身本性狂悖,自来只有我让人受委屈而没有别人教我生气的理儿,说到底,四阿哥早夭、王府被削佐领、庄简二府交恶,伊尔根觉罗氏暗行巫蛊——桩桩件件根子都在妾身身上,难得的是您不计较。”   “福晋——”雅尔江阿总算摆正了化成“S”形的五官,“这话是怎么说的,扎穆巴出事的时候你还在潭拓寺,和你有什么牵连?”   书雪并不认可:“后院的流言我并非不知,却只是冷眼旁观,永谦走上歪路,我身为简亲王府的女主人难辞其咎!”   雅尔江阿不能顺茬接话:“福晋,你是怎么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您若既往不咎,妾身从今以后洗心革面,安安分分做简亲王府的嫡福晋,尔后绝不背夫恣意行事!”书雪拔下头上的连股玉钗一掰两断,“若背誓言,有如此物!”   “福晋言重了。”雅尔江阿半天才回过神来,跌跌撞撞逃出了卧房。   永振听雅尔江阿讲完事情经过,反应也没好到哪儿去:“她真是这样说的?”   雅尔江阿肯定的点点头。   永振问道:“那你是怎么答复的?”   雅尔江阿红了脸:“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回话才来讨舅兄的主意。”   永振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妹婿:“你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她那样说就是不和你置气的意思,你还不趁热打铁?说两句软话就什么都有了,来我这里有什么用?”   雅尔江阿讷讷地答道:“我觉得福晋的表现有些反常——。”   永振冷静下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管怎么说你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雅尔江阿老实请教高级参谋:“依舅兄看该当如何?”   “表衷心诉衷肠,什么好听说什么。”永振招手喊远处一个年轻侍卫,“富森!”   侍卫闻讯赶了过来:“世兄有什么吩咐?”   永振指着雅尔江阿说:“将叔父拿手的大作背两首给王爷听。”   富森挠挠头:“您想听哪首?”   永振想了一想:“你媳妇愿意听什么样的你念什么样的。”   富森尴尬地看了雅尔江阿一眼:“世兄——。”   “你小子,一点儿也没乃父风范!就这还得问我?”永振颇没好气,“‘人生若只如初见’的那种!”   雅尔江阿倒想得开:“舅兄,这事儿还得我自己下工夫,福晋喜欢纳兰词不假,却未必愿意别人拿他做文章。”   永振一愣:“你说的是。”   富森挂着满头问号回去继续站岗。   永振看着富森的背影,眉毛一挑:“阿玛很喜欢他,若非他是庶出,后面又出了岔子,雪儿说不定就许给他了,二妹倒是般配,又被皇舅指了婚。”   雅尔江阿陪笑道:“娶到福晋是汗阿玛的恩典,也是我的福气。”   永振意味莫名地看着雅尔江阿:“曹顒那小子也有点儿心思。”   “他敢!”雅尔江阿立刻炸了毛。   “你急什么!”永振翻了个白眼,“不是有我吗?再说我阿玛和曹寅交情莫逆,又有平王的面子,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   “知道了!”雅尔江阿腹诽:你就会说好听的,我要是收拾曹顒那小子,你第一个护在头里,也不知道是谁的大舅子。   简亲王的大舅子也心虚,忙转移话题:“你在雪儿跟前弄鬼,她如今是想开了,要还跟你拗性子,估计也只有眼看着的份儿。”   “舅兄教训的是。”雅尔江阿试探着问,“那依您的意思我就该欢欢喜喜地应下?”   “嗯?”永振拉下脸:“听口气你好像还不欢喜是不是?”   “当然欢喜。”雅尔江阿连忙争辩,“我听舅兄的。”   李代桃僵接了一招反客为主,永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到了还不能失了气势:“要不是额娘急着抱外孙,我管你呢?雪儿要知道我助着你揣摩她的心思,非收拾我不成,你好歹给我争口气!”   “明白!”雅尔江阿没觉察到永振说了半天都是废话,心满意足地告辞回房。   书雪对雅尔江阿的逃避极为失望,心中难免自嘲,若非之前跋扈太过,恐怕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几个丫鬟急的不行,她们哪里见过自家主子伏案恸哭的场面,连司棋入画都手足无措地站在外面不敢进去。   雅尔江阿的到来让下人如见救星,入画上前悄声把里屋的情形说了一遍。   雅尔江阿哪里会想许多,打帘子就跨了进去,书雪的刚强是宗室皆知的,她这一哭可不比后院撒娇卖好的小妾,虽是梨花带雨却有惊天动地的效果,雅尔江阿三分惊中带有七分愧,又含着十分疼惜上前安慰妻子,往日尚算健谈的简亲王磕磕巴巴:“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书雪头都没抬,全没在意丈夫在说什么。   “一哭二闹三上吊”男人就吃这一套,雅尔江阿一个脑袋两个大,围着妻子团团转:“我错了,我错了!福晋,我给你作揖了,从今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宽恕我这遭好不好。”   书雪这一哭不打紧,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把委屈流尽,焦头烂额的雅尔江阿总算松了一口气,见妻子此时的面容更显妩媚,忍不住拿帕子亲为书雪拭泪:“雪儿,舅兄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非向我挥拳头不可。”   书雪怔怔地看着雅尔江阿,眼泪又流了下来。   雅尔江阿又是一番手忙脚乱,连赌咒带发誓折腾了许久方彻底安稳下来。   “让爷见笑了。”闹了大半天,书雪总算是舒服了不少,也有了回应业已精疲力尽的雅尔江阿的心思。   雅尔江阿怕多说多错,只能扬声吩咐外间的丫环:“还不进来伺候福晋梳洗。”   书雪没有孟姜哭倒齐长城的本事,较之号泣秦庭求救兵的申包胥却不遑多让,行宫就巴掌大点儿的地方,没过多久,太后就亲自过来了,身边还跟着随驾的德妃,雅尔江阿回避不及,只能低下头不敢仰视。   太后一看书雪的模样,马上向雅尔江阿开火:“你媳妇又不是存心宿外不归,你不说好好宽慰她,倒逞起威风来,她虽要强,到底是女儿家,你不疼她还有谁体谅她?”   雅尔江阿只好认错:“皇太后祖母教训的是。”   德妃打圆场:“夫妻间拌嘴也是常事儿,简王和福晋都是懂事的孩子,您不必担心。”   书雪也不愿丈夫枉受委屈,向太后解释:“是孙媳一时伤情,和爷并没有干系。”   德妃若有所思地看了书雪一眼。   太后又教训书雪:“我已经是土埋半截的人了,你也该体谅体谅我,少让我操些心才好!”   书雪连忙告罪:“孙媳不孝。”   太后这才缓下脸色,又责备了夫妻二人几句方离开。    ☆、一四一、随流扬波与世移   一四一、随流扬波与世移   书雪洒泪淹行宫,几个皇子被呛地七死八活:雅尔江阿吃错药了?京城上下谁不知道简亲王福晋是只能供着受尊崇的人物,他就敢将人弄哭,不怕被秋后算账?   太子等人瞄着书雪都快憋死了,端敏公主未孚众望,直白地问了出来:“眼睛怎么肿了?还有人敢欺侮你不成?”说话间已瞪向雅尔江阿。   书雪勉强一笑:“有姑姑给媳妇撑腰,哪个敢和我过不去。”   端敏不以为然:“你不单是宗亲后裔,还是功封的和硕公主,该有体面才是,岂能任人揉搓?”   书雪看向太子等人:“我的性子您也知道三分,皇舅跟太后都不知白生了多少气,何况是其他人?”   端敏这才罢休,临了又嘱咐书雪:“你阿玛有救驾之功,你舅舅有辅弼之劳,皇帝便是给你恩典也是该当的,何况你又不是靠长辈余荫枉得爵秩,不必委曲求全!”   “是!”真要耍起性子来,书雪只有比眼前的姑婆婆更蛮横,可惜她先天不足差了一辈,因此只能含糊答应,不敢过分愈矩。   康熙早就见怪不怪了,他就算再不喜欢端敏也不能拿人家怎么样,以前是尽量不打照面,如今既然躲不过,能忍也就忍了。   太后暗叹一口气,向书雪笑道:“我每常对端敏说晚辈中属你最灵巧,今儿就辛劳一次,让你姑姑尝尝你的手艺。哀家也跟着沾沾光。”   书雪连忙答应:“是媳妇的本分,还请姑姑赏脸。”   “如此我就托大了。”端敏也明白祖孙俩是存心岔开话题,当然不好枉做小人。   太后又吩咐康熙:“咱们为她担了一日的心,需叫她补偿才是,晚上在我那儿开筵,你和胤礽弟兄也去,必要让她辛苦一遭儿我才欢心。”   “是。”康熙不好拒绝太后的美意,点头答允下来。   太后要开家宴,书雪当然不敢怠慢,将随驾御厨支使的团团转,好在众人围猎数日颇有收获,虽没有素菜,倒也整治出了一桌颇为体面的全荤席。   胤祥落座后奉承书雪:“王嫂的素菜是一绝,今日这桌肉膳也必定是色香俱全。   太后乐得替书雪卖好:”都尝尝,做得好就罢了,若不好你们尽管说的,我一定罚她。”   皇子均是腹诽:“就算不尽意有您这句话我们也得说好了,不然岂不是摆明和她过不去。”   康熙下箸后先出声夸赞:“不错,果真是唇齿留香!”   端敏公主怔怔地看着书雪,苦笑着摇了摇头。   太子等人不复往日斯文,个个如几日未食一般狼吞虎咽,不过片刻功夫就如风卷残云一般将面前的菜肴扫荡的干干净净。   书雪欣慰之余也感叹皇子们的识趣,知道太后是什么心思,个个都抛□□统捧场,看老太太的笑模样就知道他们的心思没白费。   用过甜点,康熙突然问书雪:“朕听说你曾答应胤禟帮他做三件事?”   书雪心弦一紧:“是!”   “照看刘氏不算在其中!”康熙的语气很肯定。   “皇上圣明。”书雪拿了胤禟二十万两银子,当然不能将应允的三个条件折减。   康熙沉吟片刻后方慢慢地说:“朕亦指张家与你立约,只要你能答允朕三件事,朕保证前事不计后事不咎!”   书雪略不思索:“您的意思臣媳明白了,不过臣媳先有一求。”   康熙稍感意外:“讲!”   书雪脸色平静:“日后臣媳若犯大过,皇上不能迁罪完颜氏与简亲王府!”   雅尔江阿站了起来:“福晋——”   康熙摆摆手:“朕倒想知道你会犯什么大过。”   书雪微微一笑:“性情天生!”   康熙瞬间展颜:“你是皇家异数,朕信得过你!”   书雪俯身下跪:“臣媳私心最重,只欲亲人康乐,若成此愿,攒簇累身亦不言悔!”   “好!”康熙大悦,“朕允了!”   书雪再拜叩首:“臣媳必不负皇上隆恩。”   康熙示意书雪起身:“你是想通了要做简亲王妃!”   书雪低下头:“臣媳任性的够了。”   “好!”康熙想了一想,指着书雪的手腕说,“一串十八子,一子抵一过 ,朕收回珠链之日就是向你问罪之时!”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康熙的意思很清楚,书雪可以触规十八次不被问罪,这可称得上旷世恩典,便是获赐丹书铁劵的开国功臣也不过如此了。   书雪并没有多少波动:“敢问皇上,顶撞太子、殴击阿哥可在罪过之列?”   康熙瞥了胤礽几个一眼:“那是你和他们的事儿,他们是否知道好歹朕也没精力去管。”   书雪从新谢恩:“臣媳明白!”   “你是和硕公主,以后也从雅尔江阿叫朕‘汗阿玛’罢。”   “是”书雪松了一口气,事情到这儿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不过与此同时,她的身上也扛了一道重重的枷锁,康熙的“隆恩”因此而祸福难料。   在场自太后以下都自动屏蔽了康熙话中的深意,均认为书雪深得帝宠绝无掺杂,不然又怎么会连得十八道免死令?再看向书雪时眼神可就更不一般了。   雅尔江阿却并不乐观,回房后边给书雪拿肩边忧心地嘀咕:“汗阿玛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味。”   “不对味?”书雪取下手上的佛珠,“一子抵一过,您倒想想皇上会给我派什么差使。”   “你的意思是——”雅尔江阿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再金贵也是沐浴皇恩而得,还能比汗阿玛能干不成?”   “爷只说对了一半。”书雪拍拍丈夫的手,“有些事皇上不是不能做,而是不方便做,譬如胤褆,那还是他的儿子,不是一样头疼?”   雅尔江阿顺势坐了下来:“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放心,要是单花百十万两银子倒还无妨,就怕出什么难题——。”   书雪并没有什么主意:“我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如今只能强撑着,有机会服软下台阶,该如何就如何吧。”   “说的是。”雅尔江阿不能一味悲观,也不想增添妻子的心里负担,岔开话题谈起旁事来,“十三格格的封号已经议定了,‘和硕温恪公主’,婚期定在七月三十日,咱们得预备一份贺礼,不拘贵重,总算是当兄嫂的心意。”   “爷说的是!”书雪倒对雅尔江阿刮目相看,“十三——是八公主,虽有内务府整备嫁奁,也不过是大面上的东西,恐怕是不实用的。”   “到底是福晋想的周全。”雅尔江阿笑道,“胤祥是散漫性子,纵然是有心恐怕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   书雪心中一动:“不如备份礼送到十三爷府上。”   雅尔江阿恍然大悟:“对,往宫里送东西也忌讳。”   “如今已是六月,还得先回京不成?”书雪心道,果真如此不就是穷折腾吗?   雅尔江阿印证了书雪的想法:“估摸着这两日就回鸾。”   又过三天,康熙果然降旨拔营回京,书雪现在是十二分相信自己跟塞外八字相克,不然也不会屡屡不顺,是以离开时比旁人更添喜色。   进京回府,该见的人都见了,书雪也有了处理杂务的空闲,十几个管事被召集一齐,向女主人汇报府务。   安总管依然打头:“六爷的喜事预计支银一万两千两,清册在此,今交福晋过目。”   书雪掐指一算,敬顺的婚事转眼就到了跟前,因问道:“其余爷们成婚也是走得官中的例?”   坏了,拍马蹄子上了,安总管是见书雪对太福晋母子十分礼貌才自作主张拟了章程上来,不想竟起了反作用,只能硬着头皮斟酌回话:”六爷封了公爵,奴才思量着要有亲客过府领宴,是以还是早作准备为佳。”   书雪似笑非笑地看着安总管:“你有心了,喜宴摆在那边,用不了王府许多银子。”   “嗻!”安总管松了一口气,“奴才这就去另拟章程。’   “知道了。”书雪看向南院总管王毅,“刘氏那边如何?”   王毅打千儿答道:“奴才谨遵福晋喻示,每日有三班人手轮值,一刻不敢怠慢。”   书雪点点头:“在刘氏院里当差的加赏双例。”   王毅大喜:“谢福晋恩典。”   书雪纯粹是慷他人之慨,赏的再多也不过是几百两银子的事儿,与敲得的竹杠相比简直不堪一提。   前院总管刘振踌躇着上前回话:“福晋,这几日总有人上门攀亲要银子,说是福晋的舅爷,奴才访听一回并未查实,还请福晋明断。”   “嗯?”书雪眉头微皱,被自己称为舅舅的全是皇家人,就算是破落宗室抛开康王府来打秋风也要冲着与雅尔江阿的一家之亲,如何牵连到了自己身上?   抱琴凑到书雪耳边悄声回道:“主子,是刘家的人——。”   “哪个——”书雪硬生生将话头咽了回去,“知道了,这事儿有我来办,要是再上门就带到正院去。”   “嗻。”刘振躬身退下。   又过一刻,待管家管事都离开,书雪转头询问抱琴:“是刘姨娘的家人?”   “是!”抱琴颇为气愤,“刘家的人太不要脸了,见太太严管伯爵府门禁,又从三爷身上讨不到好处,竟找到王府来了,刘管家来问,奴婢是应不得拒不得,只能含糊敷衍让他等您回来再做计较。”   书雪手指一掐,忍了又忍方吩咐几个丫鬟:“派个妥当人把刘家的底细问明白,找个机会去会会这位拐弯的舅舅。”    ☆、一四二、人道有福认无福   一四二、人道有福认无福   书雪对亲人护短,可不会与旁人客气,若非看永保的情面,怎么着也得给刘家点儿颜色瞧瞧。   抱琴察言观色,大致清楚自家主子的想法,不免劝道:“刘家不过是太太名下的包衣,看在三爷的面子上待他们宽容一些就是,若不识好歹就乱棍打出去,何必为此费神?”   书雪摇摇头:“且看着吧,升米恩斗米仇,永保倒给了他们不少银子,未必能得个谢字。”   侍墨笑道:“主子在人情世故上比太太都不差什么。”   主仆几个正聊天,外头管事进来回话:“主子,十二皇子府遣人报喜,他们福晋生了一位小阿哥。”   书雪和富察氏颇有交情,这会儿也为她高兴,起身吩咐抱琴:“准备贺礼。”   抱琴连忙答应:“奴婢这就去办。”   来简亲王府报喜的是富察氏的奶嬷嬷之一福塔氏,见书雪出来后立时俯身行礼:“福晋大安!”   “嬷嬷坐。”书雪笑道,“瞧我这记性,你们福晋的好日子可不就在这几天,有劳你走一趟了。”   “不敢。”福塔氏得了这项差事可谓大涨颜面:本来皇子福晋得子只需往宫里报喜,再向宗人府备个案就结了,自从眼前这位嫁给简亲王,不期然多出一道程序,不但要与宗令雅尔江阿打招呼,还得报告他那位“玄女”福晋,被派到这儿来的人绝对威风,自然对“玄女”极为恭敬。   “宫里的贵人想必很高兴。”书雪说的是胤祹生母万琉哈氏,抛开皇太子之母仁孝皇后,序齿的前十四位皇子皆由满妃所出,皇十子之母为温僖贵妃,胤褆、胤祉、胤禛、胤祚、胤祺、胤祐、胤禟、胤禌、胤祯全是主位所出,皇八子之母良妃出身最低,如今已正妃位,胤祥之母被追封为敏妃,独独万琉哈氏如今还是贵人,这也是胤祹被康熙安排给苏麻喇姑抚养的原因之一。   福塔氏含笑答应:“是,我们爷已亲自去宫里报喜了,苏嬷嬷的灵前也是必去的。”   又闲话几句,福塔氏起身赔笑:“福晋,我们福晋想请您主持小阿哥的洗三之礼,不知您可方便?”   “蒙你们福晋抬举”书雪推辞道,“有众福晋在哪里轮得到我插手,再不然请富察夫人过府也使得,我的身份委实不合适。”   福塔氏哀求道:“本来这件事由苏嬷嬷办最合适,请您主持也是我们爷的意思。”   “罢了。”书雪转头看向抱琴,“咱们得接下差事了。”   福塔氏喜道:“谢福晋恩典。”   雅尔江阿听说今天的事儿后不禁调笑:“这是把你当福星了。”   书雪对这种事并不热心:“世事难料,一直顺遂倒也无妨,只怕——。”   雅尔江阿不以为然:“你心思未免太重,是他们自己一厢情愿,何必想的太过长远。”   书雪一愣:“说得是。”   雅尔江阿笑着取出一个红匣子:“不提这个,看看咱们描的戒指怎么样?”   “这么快?”回来的路上雅尔江阿一时犯抽非得和自己设计戒指,昨天刚到京城就让人按图样去打了,不想才一天工夫就完工了。   书雪接过来一看,工艺果然精良:“真是好东西,宝石竟然红中透紫。”   雅尔江阿笑道:“这是鸽血石,缅甸敬上的贡品,通共只有五块,太后有一块,太子妃有一块,后宫的高贵人有一块,听说康王也得了一块。”   书雪点点头:“赏给爷的做成了一对戒指,似乎是暴殄天物。”   雅尔江阿倒没觉得可惜:“横竖也是白放着,还是物有所用为妙。”   书雪自不会拒绝雅尔江阿的好意,将戒指拿了出来:“爷帮我带上?”   “万分荣幸!”雅尔江阿好奇地问,“福晋为何从不在无名指上戴戒指?”   书雪微怔:“爷怎么这样问?”   雅尔江阿笑着解释:“常人都把戒指戴在中指和无名指上,你却戴在食指,我知道你在家居时都喜欢穿着舒适,这样用膳时也不方便。”   书雪站起身:“您倒细心,不瞒爷说,此指是留给夫君的。”   “夫君!”雅尔江阿咀嚼着这两个字,“所以福晋到今天才将戒指戴上?”   书雪转身看向雅尔江阿,一边给他戴戒指一边低声轻语:“爷可不要让我脱下来。”   雅尔江阿搂过妻子:“放心。”   第二天午后,书雪打理完府务即前往十三皇子府,十三福晋兆佳氏闻讯迎了出来,互相见礼后相携来到正院:“王嫂刚回京,有什么话叫我过去就好,何必辛劳一趟。”   书雪调侃道:“你们是小别胜新婚,我还怕讨了十三爷的厌呢。”   兆佳氏脸色微红:“王嫂不要取笑妹妹。”   书雪吩咐抱琴:“把东西抬过来。”   兆佳氏站起身:“王嫂这是——”   “你可别误会。”书雪接过礼单递给兆佳氏,“八公主的好事近了,这是我们当兄嫂的一份心意。”   “这可如何使得。”兆佳氏少不得谦让,“您对八妹夫有救命之恩,我们都未曾报答,怎好让您破费?”   书雪笑道:“一码归一码,且这是我们爷的心意,你若推辞我回去不好交差。”   兆佳氏乐了:“如此我就代八妹和爷谢过王兄王嫂了!”   妯娌说笑一回,书雪面带犹豫看向兆佳氏:“有一件为难事我想求弟妹与八公主谅解。”   兆佳氏有些疑惑:“您讲。”   书雪吞吞吐吐地说:“你可能也听说了,汗阿玛点了你我二人为八公主送嫁,我想辞了这份差事。”   兆佳氏吃惊不小:“这却是为何,莫不是——?”   书雪摆摆手:“你不要多想,我与塞外的运道不好,恐怕冲了八公主的喜气。”   兆佳氏更为不解:“王嫂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书雪长叹一声:“我两番出塞,次次险象环生,你当我有意推托不成?”   兆佳氏告罪不迭:“妹妹岂敢有此妄想。”   书雪微微摇头:“是我的话突兀,公主出嫁是举国同庆的喜事,我这样说未免有不识好歹、藐视天家之嫌。”   兆佳氏正要宽慰书雪几句,厅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王嫂难得赏脸,皇子府真是蓬荜生辉。”   书雪起身笑道:“十三爷府上美酒最多,我可要带两坛回去。”   “弟弟府上别的没有,好酒有的是,王嫂要是喜欢尽管带些回去。”胤祥吩咐随侍,“把爷新得的剑南春拿来送给王嫂。”   书雪刚道了谢,外头丫环来回:“侧福晋和大格格来给福晋请安了。”   兆佳氏脸色淡然:“让她们进来吧。”   胤祥看着书雪,转头深深望了兆佳氏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   侧福晋瓜尔佳氏是典型的窈窕佳人,领着女儿上前行礼:“爷(阿玛)吉祥,福晋(嫡额娘)吉祥。”   兆佳氏指着书雪吩咐母女二人:“见过简亲王嫂。”   “福晋安好!”瓜尔佳氏是认识书雪的,不过和宗室其他侧室一样,平日对眼前这位“玄女王妃”是躲着走的,今日算是第一次向书雪正式见礼。   “侧福晋请起!”书雪命抱琴抱起大格格,“叨扰多时我也该告辞了。”   瓜尔佳氏连忙请罪:“是奴婢饶了福晋的雅兴,奴婢这就告退。”   书雪打量着瓜尔佳氏:“侧福晋不必多心。”   兆佳氏自是留客:“王嫂总要用过膳再走,也可稍表我们夫妻的拳拳谢意。”   胤祥抛去方才的尴尬,因问道:“这些东西是王嫂带来的?”   兆佳氏只说:“是王兄王嫂送给八妹妹的添妆之礼。”   胤祥忙行礼道谢,书雪颔首还礼:“如此我就回府了。”   夫妻无法,只得亲送书雪出府门,瓜尔佳氏惴惴不安,不免又向胤祥和兆佳氏谢罪:“奴婢知错。”   “你是有身孕的人,无需为此多心,回去歇着吧。”兆佳氏转头看着胤祥,“爷送侧福晋回房吧。”   胤祥点点头:“过会儿来陪你用晚膳。”   兆佳氏无可无不可:“知道了。”   离了十三皇子府,抱琴悄声向书雪嘀咕:“主子,奴婢怎么觉得十三爷和十三福晋之间透着骨子客气,他们大婚也没多久啊!”   “那才是相敬如宾。”侍墨也察觉出来了,“月下老人只会牵一根红线,正妻还没动静侧室都得两胎了,不知道这些爷是怎么想的。”   “你们几个是中了主子我的余毒了”书雪调侃道,“你们放心,你们的未来夫婿要是敢三心两意,我必给你们撑腰。”   一句话让几个丫鬟变成了大红脸:“主子,您说什么呢。”   书雪倒认真考虑起了几个丫鬟的终身大事:“这事儿却是耽误不得,你们不必害羞,我不是迂腐的人,若是不愿意让我拉郎配,自己有什么青梅竹马也使得,总少不了一份嫁妆就是了。”   抱琴等人心中感念,皆向主子谢恩。   六月二十八日,书雪依遵约请,先一步到达十二皇子府,预备主持胤祹嫡长子的洗三之礼。    ☆、一四三、波澜涟漪缀危楼   一四三、波澜涟漪缀危楼   富察氏还在月子里,只隔着屏风向书雪道谢,又命管事奉上对牌,以表尊重之意,书雪客气几句就接了下来,吩咐管家依例迎客。   胤祹生母的地位虽然低下,众宗室贵胄却不敢怠慢,一来要看故去的苏麻喇姑的情面,其次,胤祹的岳父、娘舅均处要职,不能给自己拉仇恨,再则主持仪式的是刚得十八道免死令的简亲王妃,这位最不好惹,甭管你位份多高,在她面前还是低调些最好,是以都备了厚礼前来添盆。   洗三礼不比满月礼、百日礼、抓周礼的隆重,前来道贺的只有近亲,除去一溜数字和少数几家近枝王府,只有小阿哥的外家与胤祹舅家来人观礼。   书雪名为主持,具体事宜却有收生嬷嬷操办,用过午膳,收生嬷嬷来回:“福晋,吉时到了。”   书雪放下茶盏站了起来:“摆香案、供神像!”   十几位贵妇亦起身随往内厅。   待十三幅神像挂起,富察氏之母马佳氏跃过众福晋居于首位,持香行跪拜大礼,收生嬷嬷起身接过书雪手上铜盆用具,奶嬷嬷也将小阿哥抱了出来,添盆仪式正式开始。   太子妃未至,皇子福晋以直郡王妃张佳氏为首,大福晋打头给小阿哥添盆,三福晋四福晋顺次而下,书雪押尾放了一套紫金项圈,待收生嬷嬷唱完颂吉歌,仪式就算告一段落了。   虽是夏天,书雪也不敢疏忽,看着婴儿被围观了一圈即吩咐奶娘把小阿哥抱进去,又向马佳氏笑道:“夫人难得过府,请自便就是!”   马佳氏当然想看女儿,行礼告罪后就去了正院,留下一屋子王妃开展夫人外交。   五福晋掂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凭借与书雪的关系冒一冒风险:“王嫂,九弟屋里那位已经有四个多月身孕了吧?”   书雪想了一想回答:“差不多五个月了。”   五福晋小心翼翼地问:“五个月就能看出来了吧?”   书雪恍然大悟:“汗阿玛身边的御医都是享誉杏林的大国手,当然有论断阴阳的本事。”   九福晋迫不及待地插了进来:“若王嫂同意,我们爷明天就向汗阿玛请旨。”   “也好。”是男的自己能心安理得受用二十万两银子,是女的正好打破“九天玄女”的流言,不管怎么样书雪都不吃亏。   九福晋大喜:“如此就谢过王嫂了。”   其他福晋擦亮了眼睛准备看明天是什么结果。   胤禟接到消息,离了十二皇子府就奔皇宫而去,康熙也为九儿子着急,爽快地答应了胤禟的请求。   雅尔江阿多少还是提着心的,原本想留在府中应付突发局面,书雪连笑带劝把他推了出去,这才带着不安上朝去了。   另一头,胤禟得到老爹的默许公然旷工,和自家福晋亲带着御医赶了个大早,书雪虽体谅他得子心切,却不曾前去凑兴,只让管事领着人去了南院。   胤禟见书雪不到,心肝儿立刻提了起来:“你们主子呢?”   安总管躬身答道:“回九爷的话,我们爷上朝去了。”   胤禟脱口而出:“谁问你们——”话没说完就被身旁的妻子推了一把,只得改口问,“你们福晋呢?”   “福晋在后面算账。”安总管也没说谎,小汤山的完工别院已达二十余所,账务极尽繁琐,书雪砸了十余万两银子在上面,当然不能做冤大头,只得亲自出马细细盘查。   “她怎么不过来。”胤禟心中不安,“把她请来。”   安总管面露不悦,低着头没有说话。   董鄂氏倒有眼力:“爷,咱们又不是来做客,不向王嫂请安已经是失礼了,还能让王嫂来见咱们不成?您在这儿等着,我去跟王嫂打个招呼。”   胤禟想想也是:“代爷陪个罪。”   九福晋亲来相邀,书雪也不能摆架子,闲话几句就带着丫环来到南院。   胤禟见有书雪坐镇,终于可以安心了,示意御医开始诊脉。   御医答应着却没动手,先到书雪面前打千儿行礼:“臣刘声芳给福晋请安!”   “免礼!”刘声芳是正五品院使,因受康熙恩宠被加晋五级赏侍郎品秩,是以身上是从二品服饰。   刘声芳并未起身:“还请福晋明示!”   书雪好奇地盯着刘声芳:“这话糊涂,我能给你什么明示?”   刘声芳话露半截:“当日十四福晋与十四侧福晋。”   书雪抿嘴一笑:“我知道了,你诊什么是什么。”   “谢福晋!”刘声芳全没听出书雪话中的调侃之意,神色瞬间舒缓下来,当初为十四阿哥诊脉的太医也是行中翘楚,所作论断被眼前这位一笔勾到,他当然也害怕自己因此而晚节不保。   诊了半日,刘声芳终于起身请示书雪:“福晋,臣已经诊完了。”   书雪这回真被逗乐了:“你该对九爷讲。”   “对——对谁说都一样——”胤禟极为紧张。   刘声芳双手拱抱:“恭喜九爷,若臣没断错,小夫人怀的是一位健康的小阿哥!”   胤禟呆若木鸡,半天才咧开嘴:“当真?”   “十有八九!”刘声芳看着满面含笑的书雪,极有把握的给胤禟吃定心丸。   整间堂屋霎时欢声雷动,胤禟除了傻笑别无动作,董鄂氏只好代夫道谢:“谢王嫂大恩!”   书雪哭笑不得:“九爷心愿得偿,可喜可贺!”   极度兴奋的皇九子这才冷静了三分,站到书雪身旁长揖为礼:“王嫂厚恩,胤禟永志不忘!”   书雪都麻木了,欠身还了半礼。   抱琴几个趁势讨好:“恭喜九爷,贺喜九福晋!”   “好!好!刘氏在王府也是赖姐姐们照料!”胤禟无语伦次,索性将荷包散给众人,在场仆婢见者有份,都得了厚赏。   又过一刻,书雪见闹的够了,终于出声提醒胤禟:“九爷,既然已经做准了,是不是该把刘氏接回府上再作庆贺?”   胤禟想都不想就拒绝了:“那怎么行?”   “怎么就不行?”皇子的妾侍在王爷的府中临盆,听着都新鲜。   九福晋连忙解释:“王嫂不要误会,爷是怕我们府阴气太重,没有王嫂荫佑,万一转了阴阳——。”   “你们不怕人笑话,我当然能舍下脸陪着!”书雪不禁腹诽:阴气重?皇九子府的阴气确实重,现今后院一个男丁也没有,名妓、瘦马倒不在少数。   胤禟见势不好,赶紧向书雪赔情:“明儿我就让他们送十万两银子过来,花销用度绝不让王嫂费心,只容她住在府上就好。”   “随你们吧。”书雪倒不是被十万两银子打动,只不愿继续无厘头地跟现行理智系数为零的人浪费唇舌。   胤禟千恩万谢,又待了两个时辰才被妻子催着离去,眼中仍是满含不舍。   雅尔江阿听说今天的事儿大笑不止:“老九可真舍得花钱,花费三十万两银子只为求子,这可是身价最高的皇孙。”   书雪笑着自嘲:“我可就得了‘贪财福晋’的骂名了!”   “恐怕不然。”雅尔江阿摇摇头,“你一眼就看出刘氏有旺子之相,她还真就怀了皇孙,以后想不被供奉也难!”   雅尔江阿所言不差,博果铎听说当日在自家福晋寿宴上献艺的卑贱女子竟怀了皇孙,眼看就要打破胤禟生女不生男的传言,庄亲王府的书房立时如暴风过境,被扫荡的干干净净!   将自家福晋狠骂一顿,博果铎换了朝服就往紫禁城而去,正好在乾清宫外撞上八阿哥胤禩,爷俩儿互视一眼,一齐应诏而入。   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五十多年的兄弟,康熙捏着额角头疼不已:“这种事朕还能降旨逼她不成?”   博果铎纳头便拜:“求主子爷体恤!”   “胤禩,还不把王兄扶起来!”康熙颇为无奈,“朕的面子她不一定买,你们还是去太后那儿试试吧。”   博果铎想想也是:“还求主子爷同行。”   “罢了!”康熙只能自认倒霉。   太后比康熙更纠结,博果铎已是头发胡须白了一大把的人,跪在地上就不起身,一口一个:“求皇额娘体谅儿子!”庄王平日虽然吝啬,对太后这位婶娘却极为孝敬,三节两礼从不落后,随着裕亲王与恭亲王过逝,太后对亲情更为重视,是以对庄王无人继嗣的处境大为不忍。   被老侄儿一求,太后很快动摇了:“皇帝,要不哀家再舍一次老脸?”   “皇额娘,这事儿您只能做个中人。”康熙心道,胤禟一直对那丫头百般维护,她能应下来也不奇怪,博果铎和雅尔江阿却是死磕的对头,上门逼让爵位的事儿才过去没半年,且上回咱们娘俩已经白纸黑字承诺下不为例,你舍下脸面她就答应了?   太后也不是不知道一侄一孙与简亲王府的仇怨,胤禩还好些,博果铎就是绝症病人吞□□——没治了!是以并不敢一口应承,只安慰庄亲王:“哀家给你说说。”   博果铎小有失望,不过很快调整思绪向太后谢恩:“要是侄媳妇答应,儿臣愿倾尽家资!”   太后看着两眼泛光的胤禩,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行了,哀家试试就是了!”   顺理成章,刘氏诊脉的第二天书雪就被太后诏进了宁寿宫。 ☆、一四四、骤起暗涌风满楼   一四四、骤起暗涌风满楼   书雪能答应就真见鬼了,说刘氏有福相纯粹是为了反击庄、安二府的别有居心,至于后面的怀孕,只要刘氏身康体健再加上五分运气,得子并不是了不起的难事,不过前面铺垫太多,书雪不被神话才会不正常。   太后刚露出一点儿话头就触动了书雪的神经:“孙媳就是凡人一个,您别给我出难题了!”   “我知道你对博果铎有成见,他也不容易,快六十岁的人了连个孩子都没有,哪怕有个闺女——”太后负责任的当起了说客。   书雪反问道:“庄王叔的后院有喜事了?”   太后一愣:“没有。”   书雪莞尔一笑:“那不结了,九爷送的是有孕妾侍,庄王府既然无人有孕,就算我应承又能如何?”   太后被绕了进去:“你说的有理。”   书雪一打岔,太后将胤禩丢到了脑后,讨论起胤祹新得的小阿哥来。   晚些时候过来的庄亲王府得知此事后哭笑不得,又不好嗔怪太后办事不利,耐着性子解释:“您该先让侄媳妇推荐个宜生养的女子给儿臣。”   太后要是动心思当然能想到这一茬,不过是不愿强书雪所难罢了,这会儿经博果铎提醒后作顿悟状:“是啊,哀家怎么就忘了!”   博果铎行礼相求:“劳您再辛苦一遭!”   “过两天!”太后提点博果铎,“你先服软,不要跟简王夫妻扭着性子来,哀家方好居中调和。”   “听您的!”博果铎纵然万分不愿,除了应承也以别无他法了。   如果对手是雅尔江阿,博果铎会拐一百个弯让对方自己递台阶过来,对上书雪却少不得要掂量一番,想了半天方折道去了康亲王府。   康亲王椿泰近来身体欠安,连早朝都不常去,只在家中静养,是以博果铎很容易就见到了正主。   椿泰对庄王所求兴趣缺缺,苦笑着婉拒王叔:“侄儿和简王福晋是嫡亲的表兄妹,虽然不能常见面,她对我还是有三分敬意的——。”   博果铎喜道:“那不就更好了!”   椿泰摇摇头:“侄儿说句托大的话,她要真有那本事早就医好我的病了,还荐什么劳什子大夫?”   博果铎有些灰心:“说不准她只有荫人子孙的本事呢?”   “王叔!”椿泰叹息一声,“你若不甘心侄儿出一回头就是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她若办不到你不可强逼于她。”   “那是自然!”博果铎转哀为喜,“不管怎样,老叔都承你的情!”   待博果铎离开,康王福晋从屏风后转出来,忍不住嗔怪椿泰:“爷,庄王是魔登了,你不该应承他!”   椿泰眼光一黯:“表妹荐的那位张大夫也说了,我的病恐怕难以大愈,到时你们孤儿寡母少不得要受委屈,现在卖他一个人情,将来——。”   康王福晋泪流满面:“爷,您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王府上下可怎么是好。”   “下帖子请简王和表妹过来聚聚吧!”椿泰亦觉伤感,“说到底崇安想袭爵还得赖他们夫妻出力!”   书雪刚跟雅尔江阿描述完今日在宁寿宫的情景康王府的请帖就到了,雅尔江阿冷笑一声:“必是老绝户做的文章!”   书雪也没怪雅尔江阿不留口德,只商议丈夫:“表哥既下了帖子,咱们必是要走一趟的!”   雅尔江阿点点头:“收拾一下,这就过去!”   宗室的辈分乱得一塌糊涂,雅尔江阿长椿泰四岁,当是他的族兄,椿泰又是书雪的嫡亲表兄,称呼上只能各论各的,好在经过两三年“磨练”,两对夫妻已不复初时的别扭,逐渐适应了彼此间古怪的称呼。   酒过三巡,椿泰开始切入正题:“表妹可知道为兄请你过府小聚的原因?”   “恐怕是鸿门宴”书雪笑着摇摇头,“庄王能拉太后当说客,不放过您也在情理之中。”   椿泰亦笑:“表妹的意思——!”   “无能为力!”书雪因问道,“您以为我有那个本事?”   椿泰微微颔首:“你是逃不得干系的,允不允在你,只有一样,你得想法别让他扰了我的清净日子!”   书雪心中难过,勉强扯出笑容:“可着难题都向我来了!”   椿泰点到为止:“表妹是能者多劳!”   兄妹俩说着话,康王福晋已命人抱了独子崇安出来,书雪极为欢喜,起身将侄儿接了过来。   崇安刚满周岁,吮着手指端详抱着自己的人,两只眼睛忽闪着如宝石一般晶亮,书雪登时被萌翻了,搂着崇安涂了一脸唇红,被骚扰的胖娃娃挥着肥爪就掌掴和硕公主,逗得在场众人大笑不止。   康王福晋笑道:“你既喜欢,自己也生一个就是了,依你和王兄的相貌,保证比崇安漂亮。”   书雪挑挑崇安的双下巴:“跟姑姑去简亲王府好不好?姑姑那儿有好多好玩的!”   椿泰低声向雅尔江阿笑道:“以后还要王兄费心,对崇安多多提点!”   雅尔江阿含糊答应:“我是他的伯父,还是他的姑父,当然要对他另眼相看。”   “谢过王兄”椿泰松了一口气。   书雪家大业大,“散财”之名与“敛财”之誉一般响亮,虽是便装而来,身上却不缺好东西,见崇安伸手扯自己脖子上的狮子国蓝宝石项链,索性摘下来给崇安带上,调笑道:“康王府的大阿哥比姑娘还俊俏!”   康王福晋连忙推拒:“这可是贵重东西,他年纪小,如何能当得起?”   书雪打断表嫂:“再贵重也是玩意儿,有什么当不起的!”   椿泰和书雪关系亲近,因笑道:“前两天你不是还想为崇安从表妹那儿求件法器吗?这会子客套什么?”   康王福晋脸色绯红,不好意思地看了书雪一眼。   等夫妻告辞回府,时辰早已过了宵禁,路上虽遇到巡捕衙门查街,却也不敢真心较真,仪仗顺利回了王府。   博果铎投石乏功,问路无门,狠狠心就要亲去简王府请罪,再三盘算后终究舍不下这张老脸,犹豫着想另筹他法。   话分两头,胤禩也急,指望皇帝老子和太后是不成了,还得靠自己谋划,略加思索后就找到了亲亲九弟府上。   八贤王没管面子不面子,见到迎出的胤禟撩衣就拜:“求九弟帮我!”   胤禟吓得后跳了半步:“八哥,你这是做什么?”   胤禩并不绕弯子:“简亲王嫂!”   胤禟恍然大悟,一面拉哥哥起身一面问:“您是想让我做个中人?”   胤禩点点头:“是!”   胤禟甚感为难:“八哥也知道,弟弟求她一回费了多少周折,里头有皇太后祖母、汗阿玛、额娘多少人的面子,她又觉得愧对董鄂氏,这才点了头,且刘氏还住在她府上,弟弟实在不方便。”   胤禩默然无语,过了良久方抬头看着胤禟:“你说得对,兄弟之中她待你最是不同,你八嫂与安王府还和她有嫌隙,我是比不了你的!”   胤禟心中的悸动一闪而过:“弟弟要是在这个当口去简亲王府恐怕有得寸进尺之嫌,且雅尔江阿的性子不好,惹得他不快也难办!”   胤禩倍感沮丧:“那还有什么法子?”   “当世之上,能让她买面子的寥寥可数,弟弟上次走的是皇太后祖母的门路,康王府——看庄王就知道是不成的,是不是在伯爵府上费费心思?”   胤禩捏捏额角:“上回追缴国库欠银——”   胤禟没辙了,当日两王对阵,简王这边除了岳家完颜氏,还有康王压阵,庄王那边的干将则是安郡王,胤禩虽未明着表态,旁人又不是傻子,不把他划在庄王那拨也难,不管怎么算这都是死局。   胤禟咬咬牙:“我和王嫂有三事之约,实在不行就以此为引去求她!”   胤禩双眼泛光:“九弟的厚恩哥哥铭感五内!”   太后的面子书雪都没给,到了胤禟这儿当然不会好到哪儿去,胤禟刚开起话茬书雪就作出明确回复:“我当然不会忘记与九爷的约定,若是八福晋抑或哪位侍妾有身孕,尽管送到王府来就是!”   胤禟觉得尴尬:“就是没人有身孕才想求你帮忙!”   “那不结了?”书雪表示无能为力,“九爷以前无子勉强称得上是天意,八爷无嗣却是人为,他要有血性,不说和安王府一刀两断,丁是丁卯是卯掰清楚总算使得吧?如今不一样跟马尔浑腻腻歪歪?你确信他真心为子嗣着急?”   胤禟哑口无言,要是换了别人,他还能拿“这事儿安王不知情”一类的话敷衍,跟书雪这样说却是明摆着掩耳盗铃,是以并未替胤禩争辩半个字。   “行了,九爷兄弟情深让人很是感动,不过退一万步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八爷若想得子就该想法治病,讳疾忌医、剑走偏锋恐怕得不出什么结果!”   胤禟不好强人所难,略坐一坐就起身告辞了。   事情并未随着胤禟的离去而告结束,事情的发展很快脱离了相关当事人的控制,同时也酿成了书雪一生的悔恨!    ☆、一四五、临渊沉舟不言悔   一四五、临渊沉舟不言悔   敬顺的亲事转眼即至,书雪是长嫂,又是简亲王府主妇,少不得有一番忙乱,雅尔江阿略带不快,又不能因此损及妻子的脸面,只能由着她去了。外人见如此景况,也去了先前的顾忌,有些身份的都来送礼,相当一部人却是奔王府来了。   七月初二,四福晋、十三福晋、十四福晋联袂送礼,待给太福晋请安后就应书雪之邀过府小坐,妯娌聊得正在兴头上,侍墨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顾不得在座还有旁人,急声回道:“主子,大事不好了,三爷被人掳走了!”   书雪“咣”地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侍墨缓了口气:“报讯的人还在外头呢,伯爵府都翻了天了。”   书雪霎时头晕目眩,勉强稳住心神吩咐侍墨:“快去备车,我要回伯爵府!”   “是!”侍墨答应着出去安排不提。   妯娌三人听了个大概,这会儿不好多嘴,纷纷向书雪告辞,四福晋临走前好心提醒:“王嫂要有难处只管吩咐,我们爷必定效劳!”   十三福晋与十四福晋随后表态:“王嫂(姐姐)千万不能外道了。”   书雪哪有心思多说,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等书雪赶回娘家,整个伯爵府早就乱成一团,太太坐在上手落泪,永庆、永振夫妻四人都低着头跪在地上,大厅连管事带主子通共十几人,这会子却鸦雀不闻,没一个人敢说话。   太太见书雪进来,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问:“哪个又多嘴把你烦了来?”   “额娘,光天化日怎么竟出了这种没王法的事儿!”书雪忧心永保的安危,又不能不顾及太太的感情,是以只能尽量振作精神。   “还不是他们!”太太指着永庆四个就骂,“你们倒是赫赫扬扬夫荣妻贵,要是永保有个万一我能饶你们哪个?”   永振瞄着太太过了怒气高峰值,膝行了几步给书雪讲解事情经过,原来之前太太为防范刘家对永保的纠缠,专门吩咐索绰罗氏给他添一倍随从,又命门房不得为刘家通传信息。今儿早上永保带了一个小厮出去,过了半天却只有小厮狼狈不堪跑了回来,说是自己主子被人绑了,太太派人给万吉哈父子报信后不免严查,却是索绰罗氏未曾给永保增添下人,早上替刘家进去传讯的门房又是瓜尔佳氏的陪房,太太大怒,两个儿媳都因此担了大不是。   “天子脚下,真真是没王法了!”书雪恼恨不已,“还不派人去找!”   永庆硬着头皮回答   :“阿玛已亲去巡捕衙门报案了。”   “你们就在这儿安坐着等不成!”其中既然挂着两个嫂子的干系书雪难免迁怒兄长,语气十分不好。   跪着的两兄弟再有委屈也不能拿盛怒的太太说事儿,永振嗫嚅着回应:“是!是!是!我们这就去找!”   书雪虽然六神无主,到底尚存三分理智,看了太太一眼商议兄长:“大哥带人去外城找,二哥带人在内城找,派人告诉阿玛,叫巡捕衙门细查出城车马,一定要把人堵在京城。”   永庆二人分头行事,索绰罗氏二人大气都不敢出,求助地看向书雪。   书雪站起身:“额娘,您在这儿等消息,我回去安排一下,找不到永保咱们以后也不用出门现眼了。”   太太瞪着两个儿媳:“我只要永保无事,若他有个好歹,我不管你们有王爷舅舅还是太子姐夫,都别想好过!”   索绰罗氏与瓜尔佳氏唯唯应声,口中告罪不迭。   “还得劳烦嫂子们出力,请亲家舅爷帮忙才是!”书雪知道两个嫂子俱是后台强硬,是以并没和她们客气。   妯娌俩巴不得有机会将功补过,均是满口应承。   书雪安抚好太太,回到王府就把全府上下三分之二的人手撒了出去,雅尔江阿得讯赶回后也亲代了一队人出去查找,又有康王府、平王府、直王府以下众皇子府及索绰罗氏、瓜尔佳氏从旁相助,半日光阴即掀得满城风雨,康熙听说消息,亦下圣旨命九门提督严查出城人口,几乎不曾将京师翻过来。   如此折腾了两日,竟还不曾传出一丝消息,书雪之所以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不过是预感不妙,害怕永保出意外而使得敲山震虎之计,不想果真没有消息,哪里还坐得住,若不是雅尔江阿苦劝,早就亲上大街去寻了,饶是如此仍是急得不行。   到第三日,书雪终于坐不住了,雅尔江阿与几个丫鬟怎么劝阻也拦不住,只能准备陪妻子一块儿去寻找。   正院乱得不行,外头管事来回:“瓜尔佳氏的舅爷来了,说有要事回禀爷和福晋。”   雅尔江阿心绪甚繁,哪有心思接待大舅哥,挥手斥道:“告诉他,爷改日请他喝酒!”   书雪闻说后站住脚:“您去见见吧,不要失了王府的礼数。”   雅尔江阿无奈地点点头:“你先等我一时半刻,着急也不在这会子上。”   书雪颔首答应。   书雪还没换好衣服,雅尔江阿已经满脸喜色地冲了进来:“福晋,永保有消息了!”   “在哪儿?”书雪激动地把雅尔江阿抓了起来。   雅尔江阿没在乎妻子的失态,解释说:“正灿喝花酒时遇到乌尔占,听他说这事儿和安王府有关。”   书雪愣了愣:“华彬?”   雅尔江阿看着妻子:“按乌尔占的说法,和庄王府亦有牵连!”   书雪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爷陪我见见舅爷。”   正灿说的详细些,书雪虽模模糊糊抓住要点,到底没有证据,想了一想商议雅尔江阿:“不管真假,需从华彬身上下手。”   雅尔江阿表示认同:“这小子最是跋扈,□□成是真的。”   安王府权重一时,虽经康熙多年打压,仍然势头强盛,书雪没有真凭实据不好上门要人,只能静下心思考虑旁门左道。   “敌人的敌人是自己的朋友”,这句话可谓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简王府和庄王府互掐到满朝烟火的地步,敬顺兄弟照样跟博果铎眉目传情,同理,安王府和简王府也有摩擦,马尔珲的亲弟弟和雅尔江阿的大舅子却经常勾肩搭背喝花酒。也正因为如此,书雪对正灿的话并不疑心。   想了半天,书雪决定先礼后兵,帖子都没下就去了安郡王府,雅尔江阿原想跟着却被拦了下来,书雪心有顾忌:到时有个万一,若雅尔江阿在场定会限制她的发挥,是以还是一个人去探口风的好。   雅尔江阿虽未陪同妻子前去安郡王府,到底不能放心,稍加思索后就带着一支护卫尾随而去,半道撞上永振,二人打一照面,商议一番后结伴同往安王府。   安王福晋佟佳氏听到下人的通传后手上的茶盏立时阖在了桌子上,起身打了几个转还是不敢轻易回绝,她是长辈不假,爵位上跟书雪没法比,只能硬着头皮出去见客,心里早将便宜儿子骂了个半死:烂泥扶不上墙,万吉哈为皇帝舍了多少次命,你就敢对他儿子下手,外面那位是出了名的难缠,我等着瞧你能得什么好下场!   虽然两府矛盾不小,书雪仍是行足了礼数,佟佳氏强撑着回了礼才心虚地求教对方的来意。   书雪话露半截:“婶子想来也听到消息了,媳妇的兄弟——。”   佟佳氏手上的扇子一颤,含糊回道:“天子脚下掳劫贵戚,实在是无法无天。”   书雪不动声色地观察佟佳氏的脸色,见这情形,心中千思百转化为一声长叹,为了永保的安危,自己恐怕是回头不易了。想到这儿,书雪摸着手上的珠子淡淡地说:“婶子应当听说过,媳妇儿幼年得高人指点,粗通岐黄八卦之道,虽不能未卜先知,凡百的事儿只要我想知道,少则三天,多则五日,恐怕要瞒过我并不容易。”   佟佳氏惊恐地站了起来,片刻后方意识到自己失态,勉强问道:“公主的话我不是很明白。”   书雪面色一沉:“婶子出身后族,汗阿玛于媳妇儿有天高地厚之恩,为不使皇上为难,看在您的面子上有些事儿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撕破脸掀出来,媳妇可就顾不得许多了!”   经过刘氏怀孕的事儿,佟佳氏原本就对书雪心存畏惧,被她一诈,哪里还掌得住,不自觉就招了:“媳妇是知道的,我虽是王府福晋,却做不得他们爷们儿的主!”   果然如此!书雪心石落地,脸色缓和下来:“婶子的难处媳妇当然知道,只要媳妇的兄弟安然无恙,是是非非就随风散了吧!”   佟佳氏见书雪无意追究,感激之余又不甘愿地替继子谢罪:“华彬是一时糊涂,还求公主大人大量宽恕他一遭儿!”   书雪点头答应,又求佟佳氏:“还请婶子相助。”   华彬如今是惊弓之鸟,书雪一入府他就接到了消息,心慌之下找了辆马车就将永保塞了进去,准备偷渡出府。    ☆、一四六、鹡鸰斩志进难退   一四六、鹡鸰斩志进难退   在王府外打埋伏的雅尔江阿还能沉住气,永振却没好耐性,围着王府转了起来,好似能隔着重墙毙华彬于当场,不过他的运气真就不错,恰巧碰到了从后门出来的华彬。   华彬纯粹是倒霉催的,他和表姐夫胤禩的关系极好,和书雪有拐着弯的宿怨,打定主意要让完颜氏好看,再则近来读了不少杂书,总想着如何逼书雪在胤禩的事儿上就范,机缘巧合之下就选择拿永保下手。   要说华彬也不是一味莽撞,伯爵府的主子就那么几个,如果对万吉哈动手,康熙能活剐了他,永庆永振均居要职,想想就算了,只有永保为庶出,又有刘氏做内应,这样的条件不下手都可惜了!盘算许久,华彬终究心存顾忌,打着法不责众的主意将庄亲王的外侄儿吏部郎中纳喇军程也拉下了水,理由都是现成的:要是博果铎绝嗣,爵位势必旁落,纳喇氏和庄亲王府的关系可真就一表三千里了,不如现在搏一搏,说不准就会老来得子呢?   纳喇军程是已故庄王太福晋即博果铎之母纳喇氏的侄孙,平素深得博果铎倚重,也正因为如此,随着庄王年齿日高,谋夺爵位的王府近枝对其极为不满,总以为王府老库都被他搬空了,立意教他好看,纳喇军程没有危机意识是假的,索性趁如今为博果铎争一争,退一万步讲,即使事发也有华彬顶在前头,说不准就成了呢?   两人做的事儿虽不上台面,计划倒也周全:先利用刘家掳劫永保,赶早儿把人藏起来,等伯爵府闹翻了,华彬的火气也消没了,过几天再做“好人”去提供线索,如此以来伯爵府就欠了他们的人情,以后的事儿也自然好办了。   计划总没变化快,书雪压根没有坐以待毙的想法,她的仇人不少,交好的贵戚更多,抛开直系亲属,皇子岳家如乌喇那拉氏、他他拉氏、董鄂氏、富察氏、兆佳氏或多或少都乐意卖书雪人情,单这几家就占去满军旗高层的一大半,别说是人,就是只会叫的鸟儿也藏不住,华彬被这一招“敲山震虎”打得措手不及,哪还有跟完颜氏谈条件的心思?想来想去只能把人藏在王府。等康熙的旨意一下,万般算计成流水,左思右想没有结果,乖乖跟自己老子招了实情。   马尔珲将小儿子一顿臭骂,又不得不想法子善后,他也清楚安王府四处漏风,十多个兄弟对爵位虎视眈眈,还没等他头疼出结果,传说中的简亲王福晋就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找上门了,华彬见靠山不在,铤而走险想把永保弄出去再说。杀人灭口?他现在还没那份魄力。   言归正传,永振原本是看不到马车中的华彬的,架不住华彬性急,打帘子催车夫快走,转头的空当正好和永振来个了对眼,吓得忙把轿帘儿摔了下来,当然他也知道这是掩耳盗铃,自己恐怕要坏事儿了!   永振两眼一瞪,带着人就追了上去,两条腿虽跑不过四条腿,马车因为负载重也不能轻易将后面的人甩开,华彬见永振一脸的凶神恶煞,早就失了分寸,头晕眼花冷汗直流,看到身旁昏迷着的永保,想都不想就将人推了下去,当然,出手后的第一时间他就恨不能甩自己两巴掌,不过后悔也晚了,巡城御史已经闻风赶了过来,华彬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踹开车夫狠打马鞭,总算侥幸冲出了包围圈。   这一场动静委实不小,刚被书雪套牢的佟佳氏正要派人去传华彬外头的管事就报了进来,书雪听头猜尾,不等管事把话说完就起身冲了出去。   书雪出去的及时,摔下马车的永保还躺在地上,雅尔江阿在旁边守着,永振见弟弟的样子有些不祥,一叠声骂着随从去找马车寻大夫,见到妹妹才稍稍冷静下来:“你快看看永保,他——。”   书雪见到永保的样子已是心神凄厉,细细查看了一番后扬声吩咐抱琴:“去把我的马车赶出来!”   永振趁势问道:“要不先换换地方?”如今骄阳当空,空气中却弥漫着令人冷颤的血腥。   书雪的眼睛一错儿不移:“好像是骨头断了,不能轻易挪动。”   佟佳氏已经追了出来,见到如此场面顿时傻了眼:“怎么会闹成这样?”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一个“闹”字能概括了,佟佳氏心里清楚:这会儿变成死结了!日头再毒也只能陪书雪晒着,半个字儿都没敢多嘴。   轰动京城的“绑票事件”在短短三日内即告落幕,它对各方的影响却难以有限估量。   康熙在马尔珲请罪的第一时间宣布革除华彬的觉罗宗室身份,马尔珲的爵位保住了,佐领却被削掉四个,身上的差事被革了个七七八八,仅保留了宗正的职务被勒令闭门思过;   相较华彬,纳喇军程这个从犯就倒霉了许多,直接被发配到东北牧羊放马,有生之年恐怕是回不到京城了,博果铎把安王府恨得牙疼,原因很简单,经过这件事,他该彻底放弃求子的希望,罪魁祸首理所当然就是马尔珲父子;   简王府一样被打了脸,敬顺的亲事已经到了眼前,太福晋对书雪的表现是非常满意的,偏偏在大婚头一天遇到这种事儿,太福晋不能怪书雪,转而怨上了安、庄二府;   胤禩近乎绝望,他长着七窍玲珑心,对小舅子的动机心中有数,不过已经顾不上感动,他得调动所有心思想办法挽回与完颜氏特别是与书雪的关系,否则于公于私都没好处。   太太得知儿子可能残疾后脸就没开晴过,永保的三个舅舅有两个被扔进了死牢犹不解恨,康熙降特旨加封永保为骑都尉的当天就夺了两个儿媳的管家权,又和万吉哈商量着将分在永庆与永振名下的两个庄子转交给永保,索绰罗氏与瓜尔佳氏半个不字都没敢说,只能打着将功折罪的想法向永保献殷勤,指望太太能够早日解气。   到书雪这里层次又高了一等,直接跟太后指天为誓:“只要永保不能康复如初,自己必与安庄二府不死不休。”太后极为无奈,只好放弃对书雪的劝说。   不管怎么说书雪还是简亲王福晋,敬顺大婚时少不得被太太催促着去露个脸,宗室各府闻风而动,原不欲赴宴的都来捧场,总算让太福晋母子松了一口气。   永焕外家瓜尔佳氏也松了一口气,正灿揭发有功是其次,缓和与完颜氏的关系才是主要的,起码简王先福晋的三年死祭没有如几个月前那般气氛尴尬。   有张家帮忙,永保的伤病逐渐稳定下来,书雪悬着的心放下不少,唯一让她感到不快的是,康熙依然不改初衷,点名让她为八公主送嫁,万吉哈的生日也因此越了过去。   康熙有自己的打算,他对安王府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也没想过要斩尽杀绝。书雪如今铁了心要与安王府死磕,加上雅尔江阿在背后跳着高支持,严重影响了爱新觉罗氏的安定团结,在这种时候把她带出京城,一定程度上可以缓和内部矛盾,降低内耗隐患,因此也称得上是用心良苦。   对于康熙的这个决定,最高兴的当属胤祥兄妹,即使自认与塞外八字不合,他们仍坚信书雪是全福之人,加之此前她亲口承认自己有扶乩卜相之能,不希望她送嫁就怪了。   书雪算是逼到墙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事已至此也不好深加推托,只能认下了这份差事。   消息一传出,后院的几位妾侍欢呼雀跃,守了这么久的空房,终于有机会对雅尔江阿这块大肥肉下口了,要是趁这一两个月有了身孕,那不就功德圆满了吗?奔着这个念头,金氏几个俱是摩拳擦掌,打定主意要把雅尔江阿拉到自己床上来。   抱琴等人对此极为忧虑,不免劝自家主子:“要不您让爷请旨随驾吧!”   书雪笑道:“不要乱说,这事儿也能请旨?爷的脸还要不要了?”   “可是——。”抱琴朝后指了指。   书雪眉毛一扬:“为爷生儿育女也是他们的本分。”   侍墨扶额叹息:“我的主子,这是您说的话吗?正妻生嫡子才是本分呢!她们讲得什么本分?”   书雪心中如何不知这其中的机关,不过知道是一回事,采取行动又是一回事。她是正妻占着大义,后院那几个也不是摆设,除非能更狠一点儿,否则下半辈子都得在防备中过日子,问题是她能受得了这种无休止的忧心吗?答案明显是否定的。在男女关系上除了一让再让让到毫无底线,她并没有别的选择,主动权永远掌握在雅尔江阿手上。   对于妻子的忧虑,雅尔江阿并不能完全理解,不过他也没想过趁这两个月爬墙就是了,如今王府的氛围很好,妻子貌美,且越来越贤惠,儿子健康乖巧,何苦找不自在?   不管怎么样,书雪还是在万吉哈生日的前夕踏上了送嫁的路程。    ☆、一四七、喜中喜当喜何喜   一四七、喜中喜当喜何喜   八公主在姐妹中的地位不算突出,不过因为康熙的另眼相看,出嫁的排场还是很够看的,除去看家的三、七、十二三位皇子,其他阿哥都在送嫁之列,八公主的婚礼当然比其他姐姐体面很多。   书雪于仓津有救命之恩,十三福晋兆佳氏是八公主的亲嫂子,二人理所当然受到更高规格的礼遇,倒使书雪颇感惭愧,毕竟此前她还对康熙指派的差事表现过不满,正因为如此,在此后的仪式上当然加倍用心。   眼见着康熙借女儿的婚事向蒙古诸部耍威风,时间不知不觉已进入八月,书雪虽谈不上归心似箭,见康熙无意回京,不免有些挂念府中事务,倒是兆佳氏心思细腻常常过来与她说话,书雪虽未完全开怀,心情总归不像之前那般压抑,和兆佳氏的关系也变得更加融洽。   八月初三是雅尔江阿的三十岁生日,书雪也没矫情到提前派人回府送礼,只想着趁有空闲做几色针线带回去,正绣着荷包,兆佳氏在帐外笑道:“还是嫂子聪明,自己在屋里躲清闲。”   抱琴连忙去打帘子,书雪起身让座:“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倦乏的很,有些懒懒的。”   兆佳氏拿起书雪的针线满口称赞:“好鲜亮的活计,嫂子可得教我。”说着果真打发丫环回帐去取家伙。   妯娌二人一边聊天一边做绣活,时间很快到了正午。   兆佳氏看着时辰起身告辞,不妨外头内监过来赏菜,因驻足向书雪笑道:“汗阿玛可真疼嫂子。”   书雪却知道其中的缘故,谢恩领赐后方解释说:“今儿是我们爷的生日,汗阿玛的赏赐可不是为着我来的。”   兆佳氏恍然大悟:“看看汗阿玛赏了什么美味。”   抱琴将食盒打开,回头就见自家主子和十三福晋掩口退到一旁,急忙上前询问:“主子可是有什么不适?奴婢这就去找太医。”   书雪心中蓦然有种预感,示意抱琴盖上食盒遮住牛乳糕的香味,伸手试了试自己的脉象后已经确定了□□分,又把兆佳氏拉到身旁坐下,也是一般的结果,妯娌俩面面相觑。   “嫂子,咱们不会是——”兆佳氏指指书雪,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   书雪心里正经历十二级大地震,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这月的小日子也没来罢。”   兆佳氏怔怔地点点头,良久方叹息一声:“这可怎么是好?”   几个丫鬟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两位主子是怎么了。   书雪自忖和雅尔江阿的关系还没到要孩子的地步,兆佳氏对胤祥更是冷淡,初为人母的喜悦因外在环境的影响冲淡了不少,当然不会如旁人那般欢欣。   瞒是瞒不住的,书雪苦笑道:“十三爷可真是双喜临门,他若知道你有身孕必然十分欢喜。”   兆佳氏勉强扯了个笑容:“与嫂子同喜,妹妹知道您是全福之人,只不曾想到能应到我身上。”   几个丫鬟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刹那间大帐内欢声雷动,看着书雪与兆佳氏的目光比外头的太阳还要炽烈。   康熙很快得到消息,顿时龙颜大悦,指派太医去定点陪护的同时催着胤祥回去照顾媳妇儿,又吩咐梁九宫:“简王没有随驾,他媳妇儿那儿你要尽心,万不可让朕担了不是!”   梁九宫笑着答应:“主子放心!”   康熙想了一想又补充道:“可叫永振回京,叫德妃与雅尔江阿各择选几名嬷嬷过来,差内侍入宫向皇太后报喜。”   “嗻!”梁九宫下去安排不提。   书雪的帐内气氛诡异,几个丫鬟对自家主子的心事多少知道一些,尽管高兴也控制着情绪,免得惹书雪心烦。   抱琴等人是多虑了,书雪对孩子的事儿没准备是真,既然有了也不会动别的念头,且有了孩子能让太后与完颜氏宽心,自己又有了血脉传承的至亲,真有什么为难,不外乎是处理孩子与异母兄长的关系罢了。至于雅尔江阿,书雪拿定了主意,要是他稍稍漏出一点儿不好的苗头,夫妻关系立时一刀两断!   被书雪戴上坏人帽子的雅尔江阿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傻了:“有孩子了?我和雪儿的?”   永振鄙夷地看着妹夫:“不是你的是谁的!”   雅尔江阿乐呵呵地傻笑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就——。”   永振催促道:“你先别忙着高兴,该先挑几个得力的嬷嬷送过去才是。”   雅尔江阿冷静下来:“还得请岳母劳心,我怕有考虑不到的地方。”   永振表示理解:“这个我跟额娘去说。”   雅尔江阿虽然没有亲自派人,到底搜罗了一大堆补品送到伯爵府转托永振带过去,后院几位妾侍都为此浸了一缸醋,同时带了几分幸灾乐祸:这下可可要热闹了,那一位要是得子,五阿哥还能站住吗?   太太权且没理会乱七杂八的后事,情绪高昂的给女儿挑嬷嬷,万吉哈想的更简单:我的外孙还不配当铁帽子王么?只要他愿意,就是天上的星星也得摘下来!”永庆和自家老子的观点并无不同,回房后便打发索绰罗氏准备送给外甥的礼物,弄得妻子很是无语。   “果然是有福之人!”这绝对是大多数旗人的心声,就连十三福晋怀孕也被认定是和书雪接触长久的关系,还未从未卜先知的高台上走下来,书雪再次荣登八卦周刊头条,庄王与胤禩连肠子都悔青了。   流言的力量是伟大的,传出消息的第二天,送礼的使者便不绝于门,书雪自嘲着为腹中孩儿积攒私房钱。值得庆幸的是康熙已传旨拔营,倒省了不少麻烦。   康熙早有旨意,书雪的第一个儿子生下来就是多罗郡王,饶是如此,她也被众人一口一个“小王爷”叫得满头黑线,无奈之下只能严谕抱琴等人谨言慎行,丫鬟们遵命,将“小王爷”换成“小阿哥”,书雪只得缴械。   “嫂子,您想要个阿哥还是要个格格?”有了共同语言,兆佳氏比之前来得更勤快了。   “阿哥!”时代的大势是改不了的,自个儿已经混到这般地步,女儿还能碰到个从一而终的情种不成?“   “我倒想要个女儿,将来能省不少心。”兆佳氏只当书雪“重男轻女”,对她的回答也没有表现出多意外。   兆佳氏犹豫了一番后踌躇着问:“嫂子,我是进门就当额娘,您嫁给简王兄时他也已有了子女,您有没有想过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   书雪被触动了衷肠,沉吟片刻才吐出两个字:“死局!”   “死局?”兆佳氏疑惑地看着书雪。   书雪轻声叹息:“我若大度,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若气量狭窄,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别人的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兆佳氏低下头:“嫂子说的是!”   书雪站起身:“说句不知好歹的话,咱们身为宗室命妇,称得上是坐享荣华、安尊富贵,看似应当无忧无虑,谁又知道这份光鲜下的苦楚?恐怕比之田舍人家的寻常夫妻都十分不如。”   兆佳氏低头看着尚未显形的小腹:“我和嫂子是一般的想法,要是没有生在显宦贵庭,要是所托良人不是皇子——。”   孕妇的思维常人是无法揣测的,兆佳氏亦是出身武将之家,往日虽然端庄,吐起槽来却毫不客气,言语虽然模糊,针锋句句指着胤祥,倒让书雪刮目相看,忍不住问道:“你对十三爷动心了?”   兆佳氏一梗,作不在意状岔开话题:“瞧我,跟喝醉了似得,前儿嫂子不是要教我双面绣的针法吗,趁这会子有空我可得掌住机会,等回京后恐怕就没现在这样的闲暇了。”   书雪不再追问,顺着兆佳氏的话茬聊起了工艺。   兆佳氏的话并没有完全应验,不等抵达京城她们的自由时间就被压缩了十分之九,原因很简单:京城中的精奇嬷嬷到了!   兆佳氏的嫡婆婆和亲婆婆都没了,后宫中对她上心的除了太婆婆外还有一位“养婆婆”,德妃身为协理宫务的四大天王之一,挑几个经验老道的嬷嬷绝对是一菜一碟,领着人给太后与贵妃过目后就将人打发了过来,兆佳氏身边一下多了四个贴身嬷嬷,行动都有人约束,哪里还有之前自在?   与另一位相比兆佳氏可就太幸运了,永振竟带来了八个精奇嬷嬷,摆成一溜占去了营帐的大半空间,看得书雪眼角直抽抽。   知女莫若母,自家孩子是什么性情没有比当娘的更清楚,之所以调动如此大的阵仗绝对不是怕女儿对付不了简王府后院的妖精们,更忧心的是她宁折不弯的刚烈性子,鉴于雅尔江阿的前科,说不准哪天夫妻俩就会锵锵起来,太太虽然相信书雪不会以牺牲自己骨肉的代价跟丈夫一拍两散,到底要有防患于未然的意识,为避免好不容易得来的金孙有意外,万事还是谨慎的好!   有太太在背后撑腰,八个精奇嬷嬷加倍精神,自觉分成两班,以四人为一岗,分别伺候书雪的衣食住行,称得上是全方位立体式照顾。   在这种形势下,书雪终于被簇拥着回到了简亲王府。    ☆、一四八、枉凝眉落子无悔   一四八、枉凝眉落子无悔   雅尔江阿盯着书雪眼睛就没□□,颠颠儿地扶着妻子往正院走,当然,他是准备好软轿的,只是被推掉了而已。   见书雪的神情并无异样,雅尔江阿悄悄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托着她坐下后方问道:“走了这么长的路可有什么不适?要不要找个太医过来瞧瞧?”   书雪含笑摇摇头:“不必了,我也没累着。”   待丫环奉上茶盏,大格格与永焕、永叙被奶嬷嬷领过来给嫡母(继母)请安,书雪少不得将塞外所得的仕仪分下去,又招手叫永焕过去,让他靠在自己身前,一句一行询问教养嬷嬷几个孩子的起居。   金氏等人拧着帕子上前磕头:“恭喜福晋!贺喜福晋!奴婢等祝愿福晋早得贵子!”   书雪淡淡一笑:“你们有心了。”   金氏满脸带笑,捧着一个托盘回道:“奴婢得知福晋有喜,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又没有什么稀罕物件聊表孝心,只好亲手录了《血盆经》一部,惟愿小阿哥富贵健康、福晋安乐吉祥!”   书雪示意侍墨接下,转头吩咐抱琴:“将巴林福晋送的皮子挑拣几样给金姑娘。”   金氏赶忙谢恩,其他妾侍捶胸顿足,深悔被别人抢占了先机。   雅尔江阿怕书雪不自在,起身喝道:“福晋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陆续散去,待大厅只剩下几个孩子后安总管方上前请示:“福晋不宜劳累,府务当如何处置请主子明示。”   雅尔江阿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向书雪商议:“要不你先挑个管事帮衬一段时间。”   书雪略加沉吟:“可命金氏暂摄内务!?”   雅尔江阿点头答应:“就依福晋。”   外务呢?书雪没说,安总管也不敢问,这位女主人没孩子时已经威震王府,眼瞅着就得子了,说句不好听的,有眼睛的都看得出简亲王府九成九会是福晋母子囊中之物,他又不是傻的,何必太过较真?当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书雪在这件事上另有计较。   “啪!”雅尔江阿的筷子落到地上,眼珠子像要掉出来一般,目瞪口呆盯着妻子。   书雪放下羹匙:“爷还想着永谦不成?”   “不是——!”雅尔江阿阖上下巴:“你怎么想到这上头来了?”   书雪瞥了雅尔江阿一眼:“祖宗家法,爵秩承袭讲究‘子以母贵’,永谦已然失去资格,永焕就是嫡长,为他请封世子之位有什么不对?”   雅尔江阿既高兴又愧疚,然而也没有应承下来,只推辞道:“永焕还小,将来他若能孝悌两全我自会帮他请旨!”   书雪在这一刻更加理解太福晋当年的心情了:自己的孩子要在异母兄长手底下讨生活,单是想想已够膈应了,不争一争就是怪事了。到了自己身上,这种感觉递进一等,不管以前说得如何好听、如何大义凛然,真能不为儿子抱委屈恐怕并不容易。   冲雅尔江阿一句“孝悌两全”,书雪便承他一份情,当即向他摊牌:“永焕现在看着还好,至于将来如何,远非你我所能预料!”   雅尔江阿仍是犹豫:“不妥,先看看再说吧。”雅尔江阿的心思并不比妻子简单,永焕是他心目中袭爵的最佳人选,但请封世子的事儿却并不好办,从现在看,康熙要顾虑万吉哈的感情,从长远讲,皇太子也好其他皇子也罢,不管哪个继承大统,只怕更愿意给书雪加恩,就算他自己现在也不想为这种事和妻子起隔阂,索性揣着明白装糊涂,管眼前不顾将来。如今见书雪主动提出,心中自是百感交集。   书雪点到为止,再说下去就显得虚伪了:“爷先用膳!”   第二天一早,内廷即有赏赐送过来,书雪进宫谢恩不提。   太后见到书雪比之前更添三分喜悦,指着两个宫女吩咐:“你——还有你,还不上前扶着!”   礼行到一半书雪便被架了起来,向太后笑道:“哪有那样娇弱,您不必挂心。”   “你是头一胎,万万大意不得。”太后示意书雪坐到自己旁边,一长一短嘱咐,“不管如何,你给我生个健壮的曾孙子是正经!”   “遵懿命!”书雪起身行了半礼。   太后笑骂:“都要当额娘的人了还是这样淘气。”因又问道:“见过你额娘了不曾?”   书雪答道:“还不曾,想给您请过安再和爷回府归省。”   太后点点头:“雅尔江阿算是上道了,他既然敬你,你也不可任性让他难堪!”   “是。”书雪心思一动,因笑道:“还有一事请您疼孙媳!”   太后略感好奇:“若有难处尽可说得!”   书雪斟酌着请示:“我们府里的大格格已经六七岁了,如今身边还没有得力的教养嬷嬷,私下想着只有宁寿宫中的嬷嬷最知礼仪,不知您可舍得让孙媳请一位回去供奉?”   太后笑骂:“原来是打我的主意!”因又问道,“你们大格格是哪个所出?”   书雪眼光一黯:“是先福晋身边的人!”   太后拍拍书雪:“难得你能想得开!我自要给你撑足场面,你且放心,有皇帝在,断断不会委屈你们娘儿俩!”   书雪从新谢恩,趁机请示太后:“还有一事需禀皇祖母知道,我们爷要为五阿哥请封世子,若汗阿玛觉得为难还请您周旋!”   太后吃了一惊,打量着书雪问:“是你的主意还是雅尔江阿的意思。”   书雪低下头:“我做初一留着他做十五,要是真有那一天——横竖还有您和汗阿玛疼我。”   太后长叹一声:“罢!罢!罢!皇帝那儿有我去说。”   晚些时候康熙来宁寿宫请安时太后即将书雪所求转述了一番,康熙先是一愣,继而点点头:“雅尔江阿正值盛年,儿子的意思是等弘昱弘晟几个成年后与几家王府一并册封。”   太后试探着问:“你可是属意完颜丫头的儿子?”   “此事恐怕不是儿子能做主的!”康熙看着面露疑惑的太后解释,“胤礽和永振是连襟,他又与雅尔江阿不和,将来——。”   太后恍然大悟:“如此却是我们多虑了!”   “她能有这般胸襟,皇额娘总算没白疼她一场。”康熙宽慰太后,“只要孩子出息,即便不得世爵也可额外推恩,您安心就是!”   太后展颜微笑:“她要争气才好!”   雅尔江阿写好折子却没递上去,下差后直接进宫奔向南书房,康熙对他的来意心知肚明,宣诏进来只谈些不要紧的公事,静待其拉开正题。   最后还是雅尔江阿先忍不住了:“汗阿玛,儿臣想求您的恩典。”   康熙“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儿臣想为第五子请封世子位。”雅尔江阿索性跪了下来。   康熙漫不经心地问:“可是前不久出花的那个?”   雅尔江阿一愣,随即答道:“是。”   “知道了!”康熙看着面带困惑的雅尔江阿,“你跪安吧!”   “儿臣告退!”雅尔江阿无奈,打千儿退了出去。   书雪对这种结果并不是很意外,如今的她已经不复之前的清明,母为子则强,该做的退步已经做了,结果如何当然不需要自己过分劳心。   雅尔江阿撞了个软钉子,心情并不是很好,见到妻子勉强扯了个笑容:“明儿我陪你回一趟伯爵府,岳父与岳母必是十分惦念你的。”   书雪点点头:“我从宁寿宫为大格格请了教养嬷嬷,您先给她起个名字吧。”   雅尔江阿没有多大反应,只说:“福晋做主就是。”   第二天晌午,夫妻二人按计划回府归宁,不独父母兄长,书艳一家三口也早早来了,自书雪出嫁,这还是第一次全家团圆。   太太十分高兴,指派两个儿媳去准备晚膳,等书雪姐妹看过永保回来又吩咐佟佳氏:“你们娘儿俩也许久未见了,先去说说话,过会子来用膳。”   佟佳氏屈身行了一礼,笑着答应:“是。”   待书□□女离开,太太方拉着书雪问长问短,不免讲授些孕期禁忌,书雪仔细听着,暗暗记在心中。   太太打量着女儿的脸色,斟酌着问道:“你可是拿定主意跟雅尔江阿一意过日子了?”   书雪柳眉轻挑:“孩子都有了,女儿怎么着都得试一试。”   “就知道瞒不过你。”太太叹一口气,“你别怨额娘,有了孩子,很多事都是不一样的。”   书雪笑笑说:“您是逼着我不能任性。”   太太真正放下心:“白嘱咐一句,你可不要苛待府里的小阿哥。”   “额娘——”书雪反问,“我待关辉怎么样,待他们也怎么样,如何?”   太太赞赏地看着女儿:“你可算是开窍了!”   相较于母女间的温馨,前面大厅的气氛要严肃的多,尽管身份高贵许多,雅尔江阿并不比连襟轻松多少。   “王爷——。”万吉哈不紧不慢地将视线转向大女婿。   雅尔江阿连忙答应,“岳父叫我的名字就好。”   万吉哈很满意女婿的识趣:“你媳妇不是小气的人,别看她平日机灵,行事却光明磊落,你不必多心。”   雅尔江阿起身一躬:“岳父放心,小婿也是惜福之人,断不会再犯糊涂!”   万吉哈捋须微笑,转头跟二女婿叙话。    ☆、一四九、为贞烈忠仆死节   一四九、为贞烈忠仆死节   对万吉哈来说,人生实在是太圆满了,酒席上推杯换盏,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挡不住,永庆兄弟并不敢扫老爹的兴,只在旁边陪着,雅尔江阿与兆越来者不拒,虽未大醉也失了三四分清醒,勉强没有失态罢了。   万吉哈迷瞪着眼睛,右手对着女婿一点一指:“你们两个小东西,还跟老子弄鬼儿,老子千娇万疼的女儿嫁给你们是你们的福气,要是再让她们受委屈,老子可不管你们是将军还是王爷,吊起来打一顿再说!”   “是!是!”两个女婿摇头晃脑的答应。   太太隔席听到,不免嗔怪:“瞧你阿玛,都醉成什么样了,不怕叫人笑话!”   书雪笑道:“阿玛是高兴,规矩体统大面上过得去也就是了,何必自找约束!”   书艳从旁附和:“阿玛可许久没这样欢喜了。”   “知道你们和阿玛亲!”太太瞥了姐妹俩一眼,转头吩咐索绰罗氏,“打发人去看着永保,不要误了吃药的时辰。”   索绰罗氏连忙答应,亲带着丫环去给永保拿药。   书雪扶额蹙眉:“额娘,过些时日我要到郊外散心,不妨叫永保过去玩两天”   太太略想一想,点头应承:“也好,叫他散散心,省得整天闷在屋子里胡思乱想。”   说着话,书艳身边的丫头来回:“格格,小阿哥醒了。”   太太展颜微笑:“快把孩子抱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书艳笑应了个“是”字,起身去抱儿子。   太太抱着外孙,因问道:“大阿哥还没起名字?”   书艳解释:“他身子弱,怕起了名字压不住。”   太太表示理解:“如今看着比先前好多了,你还需上心,万万不可大意!”   书艳躬身答应:“额娘放心。”   注意到佟姨娘与书艳欲言又止的表情,书雪无奈地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点翠金锁:“一样的东西,偏戴在我身上就变成了法器,谣言止于智者,你们可是着相了。”   书□□女称谢不已。   太太接过金锁给外孙带上,又责备书艳:“你姐姐若真是福德真仙,没这些东西也能荫庇家人,若是凡人一个,挂着满身金银俗物又有何用?”   书艳红了脸:“女儿知错!”   太太看向瓜尔佳氏:“你妹妹屋里的东西都让你们换给关佑几个了?从前的事权当不知,以后再做这种糊涂事我可是断断不依的!”   瓜尔佳氏嗫嚅告罪,书雪笑道:“难怪我屋里的东西比以前贵重了,原来有这段缘故。”   索绰罗氏与瓜尔佳氏私换书雪的东西已属大过,当然要用更好的东西顶替,正因为如此太太才体谅她们为人母之心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酒宴开到未时方散,万吉哈早被永振架到卧房睡觉去了,只留太太带着永庆送客,对书雪又是一番叮嘱。   雅尔江阿眯眼看着书雪,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咬着耳朵问:“今儿个可高兴?”   书雪不自在地移了移位置:“爷比我还高兴。”   雅尔江阿搂着妻子:“还是岳母最了解你,只要调准时间,雪儿未必吃软不吃硬。”   书雪脸颊微热:“您真是醉了!”   雅尔江阿心神荡漾,抱着妻子一阵轻吻,惹得书雪体热情动,忍不住退了丈夫一把。   “是我不好!”雅尔江阿低低地笑了起来,“过几天陪你去庄子上松散松散。”   “嗯!”书雪提议,“把穆尼他们都带上,免得整日拘在府里。”   雅尔江阿爽快地答应:“好!”   气氛正好,马车外传来司棋急切地声音:“格格,奴婢有要紧事回禀!”   书雪忙坐直身子,隔帘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儿?”   “主子,入画被庄王府的人掳走了!”瞬息时间,司棋已将称呼矫正了过来。   “停车!”书雪吃了一惊,“你上来回话!”   司棋都快急哭了:“都是奴婢的错,今日原本是奴婢去铺子择选用度,只因入画知道奴婢昨天崴了一脚便替奴婢去了,不想刚出了铺子就被庄王府的人掳走了,奴婢接到消息不敢怠慢,只得托了安总管来寻主子。”   书雪气得不轻:“去庄王府!”   雅尔江阿的反映不比妻子好多少,总算捏得住分寸:“你可有身孕,我去就好!”   书雪不为所动:“永保的事儿我还没跟他算账,竟然又明目张胆对我的丫环动手,我若不亲身前往如何对得起自己的恶名声!”   雅尔江阿见妻子柳眉倒竖、凤目圆睁,怕她气坏了身子,忙顺茬答应:“我和你一块儿。”又扬声喊道,“安汵,带足了人手去庄亲王府!”   安总管答应着,驾马车回王府调派人手去了。   雅尔江阿解释道:“博果铎是想儿子想疯了,如今认准只有你身旁的人才能为他传嗣,难怪会行此小人伎俩!”   别人能被气糊涂,搁书雪身上则是气明白了,当即骂道:“博果铎这个老不羞,要是入画掉一根头发,本福晋拆了他的亲王府。”   雅尔江阿心肝直跳:“你悠着点儿,当心孩子。”   书雪仍是恨恨地:“我有数!”   有数就成怪了!要不是雅尔江阿眼疾手快,书雪都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去了,唬得身后丫环仆妇顶梁骨走了真魂,一拥而上围了个周全。   门房是认得简王夫妻的,赶忙上前打千,书雪只作不见,抬脚就往里走,有眼色地小厮早飞奔报了进去。   未到正院,博尔济吉特氏已闻讯迎了出来,见到这种阵仗不免一愣,厚着脸上前见礼。   书雪未见到博果铎更悬了一半心,勉强行了半礼:“伯母安好!伯王可在?请出来一见!”   博尔济吉特氏笑道:“你伯王不在,你可是我们王府的稀客,用过晚膳再回去!”   书雪颇不耐烦:“媳妇不与伯母绕圈子,我身边的丫环现在何处?”   博尔济吉特氏强作镇静:“这话奇怪,你的丫环走丢了为何来我们府上找?”   书雪见博尔济吉特氏眼神飘忽,也不废话:“您把人交出来,这件事就此作罢。”   博尔济吉特氏不自在地低下头:“不过是个丫环,你要喜欢,庄王府几十上百的人随便挑!”   “庄亲王福晋!”书雪脸色一冷,“要是我的丫环有半点不好,便是来日被两宫重责我也誓不与你们罢休!”   博尔济吉特氏终究是心虚,低下头一声也不言语。   书雪正待发作,连向前院的抄手游廊上跑来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回道:“福晋,不好了,新夫人在爷的书房自尽了。”   “什么!”博尔济吉特氏险些倒仰过去,“快去!”   “咱们去瞧瞧!”雅尔江阿顿感不妙。   书雪恍惚着回过神,扶着雅尔江阿跟了上去。   一行人赶到书房,两个小厮正抬着尸首跨门槛,书雪心中突突直跳,司棋几个已冲过去哭了起来。   精奇嬷嬷赶紧上前劝阻:“福晋,您现在可不能见血污!”   书雪挣扎着上前揭开盖在脸上的帕子,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容霎时展露在眼前:入画的脸已经有些灰败,额角上的鲜血业已凝固为淡紫色。   博果铎本就觉得扫兴,听到哭声后喝骂着往外走:“哭什么丧,爷还活得好好的——”见到门口的场景,生生将话音吞了回去。   “入画儿——”书雪泪如雨下,“姐姐对不住你——姐姐对不住你呀!”   博尔济吉特氏想死的心都有了:原本想着先把生米做成熟饭,自己舍下老脸向书雪陪个礼后给入画抬个高高的份位,到时必定皆大欢喜,哪成想就闹出人命来了?   书雪除了哭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雅尔江阿且顾不上与博果铎算账,只与精奇嬷嬷劝解妻子顾及腹中胎儿。   博果铎讪讪地争辩:“那个——嗯——没想到这丫头好大的气性!不识得爷抬举她的好意。”   书雪扶着抱琴缓缓站了起来,转头看向雅尔江阿:“爷,咱们带入画回府,不要在腌臜之地污了她的清灵!”   雅尔江阿见书雪有些不祥,连忙答应:“好,好!咱们回府!”   博尔济吉特氏硬着头皮搭话:“我这就派人准备美棺!”   书雪全不理会,将自己的帕子取下来俯身为入画盖上,一步一软地与众人出了庄亲王府。   出得门口,书雪怔怔地盯着入画:“爷,让她坐我们的马车!”   雅尔江阿不假思索:“好!”   书雪微微一笑,霎时失去了知觉。   “主子,奴婢向您拜别了!”书雪睁眼一看,是装扮光鲜的入画跪在地上给自己磕头!”   “入画,你没事了?”书雪惊喜地坐了起来。   入画缓缓地摇摇头:“奴婢的家人就托给主子照顾了,奴婢一定为您和小阿哥祈福,来世还做您的丫环!”   “入画——入画——”书雪伸手去拉,二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似有若无的身影在朦胧中变得微弱,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雪儿,你总算醒了!”恍惚中,书雪发现太太和雅尔江阿满是喜悦的守在床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书雪下意识地摸摸小腹,发现并无异样后轻轻舒了一口气。   “你还知道带着孩子?”太太嗔怪道,”不好好照顾自己,入画九泉之下也难安心!“   书雪潸然泪下:“入画呢?”   太太长叹一声:“被家人带回去了,可怜见的,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没了!”   “是我对不住她!”先是永保,现在又轮到入画,书雪自责不已。   “你不要这样。”太太给书雪擦擦眼泪,“我已经赏了入画的老子一百两银子,又给了几件首饰,她的后事一定体面!”   “抱琴!”书雪被太太扶着坐了起来。   “主子。”抱琴答应着上前。   “拜匣里放的是上月各庄铺的利钱,连同入画的私奁,再将我没穿过的衣裳取两件素净的送到入画家里去!”书雪声音低颤,“你替我在灵前说一声,我一定不让她枉送性命!”   “是”抱琴咬唇退下,精奇嬷嬷阿塔穆氏听出书雪有拿自己衣服为下人装殓的意思,忙要上前劝说,太太挥挥手,转头向她使了个眼色,阿塔穆氏顿悟,悄悄跟着抱琴退了出去。    ☆、一五〇、刑不刑慈母刑女   一五〇、刑不刑慈母刑女   书雪虽然心中难过,到底在太太与雅尔江阿连哄带劝下用了半碗粳米粥,太太终究是不能放心,在王府呆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永庆接回去。   待太太走后,书雪到底在雅尔江阿的陪同下去入画家中走了一趟,唬得入画父兄告罪不迭,再四请求主子返驾,雅尔江阿亲许了入画兄长的前程,书雪又加赏五十两奠仪,抱琴代上香烛后方洒泪离去。   庄亲王逼淫侄媳侍女致死的事情很快传遍京城,旗贵们都笑博果铎“偷鸡不成蚀把米”,汉官们皆服入画“不慕富贵、以死守节”的品性,又有雅尔江阿一系的汉官学究上书弹劾庄王“悖逆礼法、不知体统”,一时间满城沸腾。   康熙正为御案上的奏章头疼,不妨接到消息,却是简王府传话,必于庄王府前做足七日法事方为贞婢发丧,康熙无法,撇了折子去求太后的主意。   太后对博果铎所为大为不满:入画是书雪的随嫁,若书雪不做主为她指婚,名义上就是雅尔江阿的备用妾侍,博果铎此举着实打脸,若非入画刚烈,岂不要损及书雪二人的名声?是以吩咐佟贵妃将庄王福晋的牌子打了驳回,立意不给博果铎圆场。   康熙晓得太后心思,婉言劝道:“皇额娘,博果铎纵有千般不是,到底其情可泯,若简王家的果真让丫鬟在庄王府门前发丧,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太后冷哼一声:“他是自作自受!”   康熙无奈:“到底有碍皇家的体面!”   太后不语,良久方道:“完颜家三小子的事儿才过去多久?你若维护博果铎太过,不怕那丫头起了性子与你闹个不可收拾?”   康熙陪笑:“所以还得皇额娘亲自出马!”   太后明白康熙的苦衷,因问道:“博果铎那头你打算如何处置?”   康熙稍加沉吟:“先罚半年俸禄,叫他得了简王夫妻的宽宥再说。”   太后点点头:“庄王福晋不知进退,了结此事后命其抄经一月如何?”   康熙自无不允:“皇额娘做主。”   书雪用一副棺材堵了庄王府的门口,博果铎气得跳了脚,博尔济吉特氏好歹将他劝了下来,总算没有真刀明枪动起全武行。   太太熟知女儿的性格:要么不动,动起来必定惊天震地吓死人。是以虽然回到伯爵府,到底有些挂心,留人盯着简亲王府的动静,书雪这头一动,她那边立时收到风声,果断吩咐永庆准备马车去王府。   宁寿宫内监恰巧在简亲王府门口碰到太太,忙上前请安,太太问明他的来意后陪笑道:“让皇额娘费心了,您回去禀告太后,我这就带她进宫请罪。”说着,向身后的丫环打了个眼色。   “谢公主赏赐!”内监接了红包,躬身打了一千儿,“如此,奴才告退!”   太太点点头:“谙达慢走。”   没见到正主即打道回宫是有违体统的,只因内监是太后宫里的人,深知自家主子与眼前这位的关系,也就没迂腐着非要当面传旨不可。   书雪打从入画家中回来便动了胎气,府里这般情景,雅尔江阿自是不好离开,告了假在府中陪着,听说太太去而复返,连忙迎了出来。   女儿怀着身孕,太太不好深加怪罪,只说女婿:“她是因为入画的死蒙了心智,你如何由着她胡闹?”   雅尔江阿纵有万般委屈也不敢争辩,低头向太太告罪:“都是小婿的不是!”   太太脸色稍霁:“在家时百般乖巧,嫁给你不过两三年,怎么就变得这样任性了?若非主子指婚,我都心疑简亲王府与她八字儿犯冲!”   雅尔江阿唯唯,他从永振那里套出不少消息,自家福晋待字闺阁时确实极为安静,除了去庄子游玩,连康王府都少有涉足,若非有众皇子误闯内院的故事,竟无几人能知她的才貌,即使在指婚后亦未稍露不满,性情有这样大的反差,根源恐怕还是起于自己的算计吧!想到这一层,雅尔江阿更加内疚。   虽是半子,对方到底是亲王之尊,太太见雅尔江阿并未争辩,口气更软了三分:“我也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不要一味纵着她,将来要是把天捅个窟窿,不怕主子拿你的爵位去补上?”   雅尔江阿见太太为自己着想,感激道:“岳母放心,福晋做事是有分寸的,且我与雪儿夫妻同体,不管她做什么,小婿都应一力担当!”   太太转怒为喜:“罢了,我去瞧瞧,方才在府门口碰到宣她进宫的宁寿宫内监,想来是为庄王府圆场,得饶人处且饶人,入画已是没了,再闹下去也没什么结果!”   雅尔江阿闻说,引着岳母去了正院。   太太见女儿脸色尚好,少不得一顿数落,又劝道:“如今已惊动了宫里,博果铎并未有什么动作,想来是自知理亏的意思,皇上会为了一个丫鬟撸掉庄亲王的爵位不成?”   书雪毫不动摇:“入画跟随女儿十年,我绝不让她枉送性命!”   “你——”太太气结,“包衣在王爷府前停灵,丢得可是皇家的脸,这种事儿能赌气吗?   “额娘!”书雪眉斜目圆,“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博果铎将庄王府的包衣打杀干净和女儿有什么相干?入画不过是跟错了主子,凭什么连命都搭上了?”   太太怒极反笑:“依着你的意思还要让他填命?”   书雪脱口而出:“有什么不可——?”   “啪——”太太一巴掌甩了过去,瞪着双眼两手直哆嗦。   雅尔江阿这下装不成壁画了,撩衣跪在太太跟前:“岳母息怒,福晋是伤心过度才口不择言的!”   抱琴磕头哭道:“格格,入画知道您对她的情意,九泉之也能含笑了,万一您为了她让小阿哥有个好歹,可叫她怎么过意得去!”   太太想到书雪身怀六甲已是后悔动手打她,见其脸色不佳,更加懊恼,转头叹息一声:“还不扶王爷起来!”   书雪俯身就跪:“女儿不孝!”   “小心别窝着我的孙子!”太太哪里还顾得上生气,拉着女儿哀言劝说:“真是冤孽!不为我,你为孩子想一想不成?你是异姓和硕公主的独一份,赫赫扬扬的简亲王福晋,皇上宠,太后疼,便是太子也要给你留着面子,等到将来呢?你若忒得理不饶人,岂不是给孩子留下冤仇?”   书雪怔住了:太太这番话正拿住她的七寸,自己不惧风浪,孩子呢?若当额娘的留下后患,他将来能一世平安?   太太松了一口气:“我替你进宫向太后请罪,你把在庄王府门前做法事的人叫回来,皇上自不会怪你!“   “我听额娘的。”书雪咬唇恨道,“只一样,我要博果铎灵前谢罪,动手掳人的为入画披麻戴孝,入画尚有父母兄妹六口人,他出足了六千两银子我就叫人撤回棺木!“   太太忖度书雪的条件不算十分出格,点头答应:“我这就去跟太后商议。”   不管性情怎么变,太太只知道一条:自己的闺女要想办什么事儿,必定一条路走到黑,你想拗着,她总有法子掰回来,与其多费唇舌,还不如应下来再说。   盘算了一路,不知不觉就到了宁寿宫门前,太太无暇多想,跟着宫监进了正殿。   宁寿宫里却有熟人,太太给太后请了安,又与庄王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见礼后方谢恩入座,不待询问便回道:“皇额娘恕罪,书雪那丫头动了胎气,实在不好挪动,等过两天一定来向您请罪。”   太后闻言大急:“可是孩子有什么不妥当?”   太太忙解释:“您放心,她现在并无大碍。”   庄王福晋深觉尴尬,起身向太太行了半礼:“都是我和爷糊涂,若侄女儿有个好歹,可叫我们如何过意得去。”   太太起身避了避,淡淡地回了句:“不敢当!”   庄王福晋讪讪的:“只求妹妹转托好话,老话讲的好,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为一个丫鬟伤了两府和气委实不值当。”   太太眼睛都不眨一下:“和气?王爷和福晋可没把两府的和气放在心上。”   庄王福晋极为尴尬,求救般看向太后。   太后亦恨博果铎生事,原不欲多管,又应允康熙在前,只得劝义女:“这件事是博果铎不地道,换做是我也不能轻易罢休,可终归关乎宗室脸面,你劝劝丫头,我叫他们去简亲王府赔罪。”   太太瞥了庄王福晋一眼,起身向太后一福:“皇额娘,书雪是宁折不弯的性子,最是护短不过的。女儿说句没脸的话,她在完颜府长了十几年,我就没弹过她一个手指甲,今儿知道她伤了庄王府的脸面,我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刚才没仔细跟您说,她动胎气不为别的,是被我这当额娘的打得!”   “什么!?”太后站了起来:“她可有身孕,你也下得去手!”   太太的话半真半假,把庄王福晋炸的五气蒸腾,听太后怒责太太,忙揽责任:“皇额娘明鉴,此事全不与妹妹、侄女相干,都是我和爷糊涂。”   太后骂道:“你还知道自己糊涂!回去告诉博果铎,以后他的事儿哀家不管了!”   庄王福晋跪了下来:“皇额娘——”   太太思忖着不能一味强势,因回道:“总算没白打她一回,她如今已明白了许多,只要庄王府答允三个条件,我替她做主,此事自然作罢!”   庄王福晋大喜:“您只管说,莫道三个,便是三十个都使得。”   太后沉着脸点点头:“若博果铎不答应,哀家去和他说!”   太太见太后同意,看着庄王福晋提条件:“这第一项,入画尚有父母在堂,又有兄弟姐妹四人,庄王府需赍资千两,权做安老抚孤之用,简王府虽不缺几两银子,到底求个脸上好看!”   “应当!应当!”庄王福晋连声答应,“回头我让人将银子送过去,妹妹说入画姑娘有一家六口,照准了六千两银子就是!”   太太见对方答应,也不客气,接着说:“第二项,掳人的奴才当披麻戴孝,为入画守灵七日!”   庄王福晋稍加考虑,很快表态,“都是这起子奴才教唆主子,不一顿棍子打杀已是妹妹开恩了!”   太太不紧不慢地提出最后一条:“第三项,庄王府属官、长史需灵前祭拜,告慰亡者冤魂!”   庄王福晋犹豫了,这可是损及王府体面的事儿,如何能轻易答应?转头看向太后,神色间极是为难。   太后却没什么表示,只叹息道:“应不应在你,若你们不能答应,且闹着便是!”   这话说的贴切,此时的庄亲王府大街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一五一、积薪候燎谁算计   一五一、积薪候燎谁算计   包括康熙和太后在内,大部分人还是希望庄简二府化干戈为玉帛的,上位者希望家族和睦,基层害怕被两王争斗的流弹击中,处于中间地带的群体则因左右逢源而身心俱疲,就像和平日子过久了的人可能会觉得现实生活不够刺激,经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后方能对以前的状态高度渴盼,胤禩便属于这一类人。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于胤禩来说,书雪就是他的克星,她自出现伊始即让胤禟与胤祯翻脸成对头,嫁给雅尔江阿后,简王府更是离自己越来越远,原本想狠心舍弃这一方势力,不妨出了“赠妾得子”的事儿,眼瞅着自家九弟那位妾侍就要生产,说不心动是假的。再能争再能抢,没有儿子一切都是枉然,顾忌到这一节,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地向雅尔江阿斜了斜,政治投机的想法是没了,只能祈祷两府赶紧修好,博果铎能容忍王府门口摆着入画的灵位就有胤禩从中劝和的功劳。   博果铎数月之间两次与书雪交恶,如今早就灰了心,耐不住胤禩天花乱坠的从旁解劝,考虑到现在服软尚有一线生机,勉强答应向简王府低头,胤禩心中欢喜,揽着责任许诺从中说和,当然,他有自己的小算盘,趁此良机向书雪卖好,何乐而不为?   与大部分人相对应,有极小一部分人是决计不愿简王福晋原谅博果铎的,意愿最强烈的当属有资格袭爵的庄王府嫡枝近派,这些人的想法很简单,博果铎现在未立嗣子,自己到底还有十几分之一甚至几分之一的机会,万一传说中的玄女福晋使了什么仙法让博果铎老蚌生珠,那可就一点儿指望都没有了。有心计的决定暂时作壁上观,另有一类头脑简单易被煽动的可就在狗头军师的误导下做下傻事儿了。   和硕承泽亲王硕塞共有三子,长子即博果铎,次子为已革惠郡王博尔果洛,三子为辅国将军鞥额布。博果铎无子,世子之位即要从侄辈遴选,所谓“长子不为人后,幼子当留守家”,对庄王爵位势在必得的却是博尔果洛的次子福鹤,福鹤人大无脑,脾气堪称火爆,被从兄弟一挑拨,立时觉得这是让老爷子(博果铎)死了求子之心的机会,询了计策便带人砸场子来了。   倒推五六年,博果铎在王爷堆里可是头一份,宗室领袖康亲王椿泰见了需叫一声“伯王安”,宗人府宗令简亲王雅布碰上要唤一句“王兄好”,其他如辈分低了两三代的平郡王、显亲王更是对他恭敬有加。宫里的康熙与太后体谅他年长无子,好东西总少不了赐下一份,时间一长,不独以博果铎为首的主子,便是底下的奴才也觉得高人一等,直到简王福晋在归还库银时横空出世,庄王府瞬间被压了风头,在朝的博果铎不及先时如意,奴才们亦不如往常作兴,平日受了简王府不少委屈,现在被堵了门口,更连门敬都不能得了,个个气愤难当,如今见福鹤出头,知道他得王爷喜欢,捧拳助威的大有人在。   除了做法事的僧人,在场只有十多个简亲王府的下人从旁看着,见庄王府的人一通乱砸,赶忙上前拦阻,终归是寡不敌众,挨了一顿老拳。   有其主必有其仆,书雪的霸道作风或多或少影响到了简亲王府的下人,平日横行惯了,如今被当众围殴还了得?抄家伙的抄家伙,报信的报信,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雅尔江阿得到消息后不敢惊动书雪,叮嘱了抱琴几句就带人赶了过去。   等雅尔江阿赶到庄王府门前,动手的人早被闻讯出来的博果铎与胤禩喝止,福鹤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眼中尽是恶毒。   “王兄好!”胤禩见雅尔江阿过来,连忙上前叙礼。   雅尔江阿见现场乱得不成样子,几个下人全都挂了彩,登时板下脸来:“都说八贝勒是贤王,今儿算是领教了!”   胤禩老脸微红,勉强笑道:“是下人不知分寸,方才伯王已重重治了领头之人的罪,王兄切不可为奴才怄气!”   话是好话,偏偏戳了雅尔江阿的肺管子,好悬没跳起来:“八贤王说得是,就算我简亲王府的下人都被人欺侮了也得放下计较的心思,要是稍稍漏出一点儿不满来,还不被扣上‘跟奴才怄气”的帽子?”   胤禩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地解释:“王兄误会了,方才弟弟与伯王在府里说话,对外头的事儿确实不知情。”   雅尔江阿冷哼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胤禩趁势求情:“王兄,伯王已知所为不妥,您看在弟弟的薄面上小事化了可好?”   “小事?”雅尔江阿打量着胤禩怒极反笑,“确实是小事,爷倒记起来了,当日在延禧宫逼得福晋病发可不就是你们夫妻的勾当,怎么着?现在想拿着博果铎投石问路?福晋身边还有三个一等丫环,若是爷这回不追究,你莫非也要去掳人不成?”   胤禩被雅尔江阿抢白一顿,又气又羞:“王兄执掌宗人府,好歹要注意体统,弟弟虽无才略,人伦礼仪还是知道的,绝不敢稍越雷池给汗阿玛抹黑。”   雅尔江阿索性撕破脸:“讲得好体统,打量我不知道,华彬绑了永保是为谁谋算呢?上回是庄王的小舅子为八贝勒的妻弟助拳,如今你又亲自帮博果铎的场,爷要由着你们作践,京城里还有简亲王府的地方没有?”   胤禩自知理亏,低下头没有答话。   博果铎见雅尔江阿的话中句句带着机锋,避重就轻斥责道:“爷即有千般不是也轮不到你个小辈教训,你为个丫环与爷较真,莫不是存心和我这当伯父的过不去?”   前半句尚显强硬,“伯父”两个字已摆明了博果铎要打亲情牌,只是舍不下脸认真服软罢了。   雅尔江阿正待反驳,远处一宫监骑快马而来,奔至众人跟前方停下,扬声宣道:“上谕,着庄亲王、简亲王入宫见驾。”   待博果铎与雅尔江阿行了礼,宫监方下马请安:“二位王爷吉祥,八贝勒吉祥,主子于乾清宫专候二位爷前去。”   康熙这两天就没干别的,一双眼睛尽盯着庄亲王府的大门口,这头有个风吹草动,他那边立时接到了消息。   旗人内斗是历史遗留问题,往远处讲,两黄旗与两白旗在皇太极驾崩后险些火拼起来,从近处说,苏克萨哈和鳌拜水火不容亦是起因于在圈地斗争中为各自所属旗份夺取利益,这还只是大头,降一等为半亩田一匹马扯起两旗互掐的案例更是多如牛毛。有康熙这样以仁道行霸道的君主坐在龙椅上,各旗间无论有何种矛盾也不敢闹出人命官司来,次一等的事儿有宗人府管领,再降一级又归巡捕衙门受理,能劳动到康熙费心的还真没几件,这回当然是个例外。   雅尔江阿本身掌管宗人府,巡捕衙门的托哈奇倒是摩拳擦掌,做好了武力镇压两府械斗的准备,不料太子早早把他叫去谈话,叮嘱道:“简王府那位可窝着火呢!你别找她的不自在!”   托哈奇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犹不甘心:“监察内城治安是奴才职责所在。万一闹出什么乱子恐怕万岁爷怪罪!”   胤礽拿眼一瞪:“糊涂!上次是完颜府的三小子,这回是简王福晋的贴身丫环,两人都是当街被掳,难道你这个九门提督没有半分渎职之过?要不是庄王和安王挡在前头,你早被汗阿玛摘掉顶戴了!爷不吓唬你,要是哪一天简王福晋真较了真追究你的责任,爷可未必能在汗阿玛跟前保得住你!”   托哈奇脖子一缩:“不会吧?奴才是万岁钦点,又是您的门人,她一介妇人敢——。”   “她还真敢!”胤礽有些不耐烦,“你比皇子还金贵?说句不好听的,要惹出她的性子,当众打你一顿是轻的,你看汗阿玛是帮着她还是护着你!”   太子既然摆明了态度,托哈奇决定当一回“好汉”,他看得清楚,要是自己真栽在那位传闻中的简亲王福晋手中,眼前这位大靠山九成九会忙着撇清关系,是以还是不冒风险的好。   三条线堵死两条,康熙想不费心都不成,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兄一侄相当无语,博果铎是在世宗亲中与康熙关系最亲、地位最近的同辈人,不管怎样都得给他留些颜面,另一边的雅尔江阿倒是可打可骂的子侄辈,人家却是苦主,总不好当着被告审原告。一代英主头大无比,只好将视线转向被博果铎强拉过来的八儿子:“你说说这件事该当如何处置!”   胤禩叫苦不迭,品度皇帝老子的脸色,他没好讲什么“全凭汗阿玛做主的套话”,只能顶着雅尔江阿利剑般锋利的目光在博果铎期待下进言:“伯王一时糊涂,需向王兄王嫂赔礼。”   康熙看着博果铎:“王兄以为如何?”   博果铎亦无二话:“奴才听主子的!”   康熙点点头:“雅尔江阿将庄王府前的人带回去,博果铎罚银六千两;掳人仆从断杖责,命其灵前戴孝;王府长史等属官有失劝谏,各罚一年俸禄,令其等灵前告罪!”    ☆、一五二、骄女俯首惊满堂   一五二、骄女俯首惊满堂   ”奴才遵旨!“事到如今,博果铎除了认命别无选择,再僵持下去,自己铁定得不到更好的结果。   雅尔江阿张张嘴没有说话,面色不佳地打了个千儿:“儿臣听汗阿玛的!”   康熙心石落地,不免语重心长地叮嘱二人同心戮力、为大清宗室的安定团结做贡献云云,至于二人有没有听得进去,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因为康熙的快刀斩乱麻,事情并不圆满地落下了帷幕,书雪虽恨不能活剐了博果铎,到底明白不会有更好的结果,只得权且作罢,雅尔江阿怕妻子闷出病来,果断打包了家人和大夫去了京外,当着孩子的面儿书雪不好发作,倒把心头的恨意放下了三四分。   雅尔江阿看在眼中,索性派人去完颜府把永保和关佑叔侄几个接了过来,太太怕书雪劳累,将府务移交管事后也赶来照看女儿并几个孙子,西山别院迎来了难得的生机。   西山别院最初只有一栋旧宅外加十几亩薄田,被太太添进嫁妆单子后又扩张了近一倍,这两年书雪声名鹊起,周边几家旗贵纷纷送人送地,现已有上百亩规模、十几户人家,称得上是西山第一庄。   太太看着在院子里玩得欢的孩子,向书雪笑道:“既出来了就松散松散,对孩子也好!”   书雪笑着答应:“是。”   母女正聊天,外头管事来回:“福晋,二舅爷伺候十五爷、十六爷、十七爷请安来了!”   书雪一愣,好奇地看着太太。   太太略想一想抚掌笑道;“可是巧了!你二哥今天要照看十五爷兄弟几个来西山游猎,想来还没有回宫。”   书雪忙吩咐管事:“快请!”   皇十五子胤禑年齿最长,带着两个弟弟到太太跟前打千儿:“请姑母安!”   太太含笑答应:“阿哥快起。”   胤禑三人又跟书雪见礼:“王嫂好。”   书雪侧身避让,陪笑道:“你们王兄方才亦出去跑马,想来是没碰上的。”   胤禑答道:“弟弟原想这就回宫,因听表哥讲起姑母与王嫂俱在此处,故特来请安!”   太太十分高兴:“正好,用了膳再让永振护送你们回去,主子必不会怪罪你们的!”   胤禑犹豫片刻,点头答应:“如此,侄儿就叨扰姑母了!”   太太这才看向跟着永振的曹顒:“你可许久没到府里去了。外头还有几个人?一体留在此处用饭。”   永振笑道:“可惜不能让雪儿劳动,不然就有口福了。”   曹顒比以前稳重了许多,向太太告退:“按礼小侄是不能进来的,不向您请安却是使不得,请恕小侄在外面候着。”   太太出声挽留:“原是世交,不必如此!”   曹顒颔首谦让:“不敢!”   书雪正觉无趣,转头看见庄头媳妇张周氏站在穿堂向抱琴招手,因问道:“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张周氏只好近前回话:“福晋,外面有一位姓刘的老嬷嬷,带了好些瓜果菜蔬来给您请安,奴才原不想扰着福晋,只跟琴姑娘讨个主意就罢了,不想还是惊动了您的清闲。”   书雪甚感疑惑:“无缘无故给我请什么安?”   张周氏笑道:“福晋忘了?还是五年前您去山涧游玩,正碰上一位昏倒路边的老嬷嬷,您吩咐奴才把她送回家,还赏下了二十两银子。这老嬷嬷倒是感恩,近几年常送些田野之物过来,今次听说您的喜事,央着奴才请求进来磕头,您若不愿意见,奴才这就去打发了她。”   书雪恍然大悟:“既是如此不可拂了她的美意,请进来吧。”   “是”张周氏答应着去了。   胤禑等人都感好奇,便是曹顒也驻足稍待,准备看一看再走。   不一时,张周氏领进来一位肤黑发白的老妇人,惴惴上前行礼:“给夫人请安,给众位大爷请安。”   书雪忙吩咐张周氏:“快把老人家扶起来。”   老妇见院中诸人打扮光鲜亮丽,心中更是不安,站在张周氏身旁一声儿也不敢言语。   太太见在院中说话多有不便,因笑道:“请阿哥屋里坐。”   在院子里玩儿的关峰、关杰、永叙几个亦跟了进来,靠在嬷嬷身边好奇的打量着衣着朴素的老妇人。   书雪见老妇十分拘束,便一长一短的聊起了家常,答问间老妇已放下许多,捏着衣襟忐忑道:“婆子听说夫人要得贵子,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没有计较许多就想给您磕个头,没想到竟吓着了贵客。”   书雪不免谦让:“您有心了,庄户生计原就艰难,又劳您费心送那么些菜蔬来,实在是于心不安。”   老妇急道:“夫人不要这样说,当年不是夫人,我们一家子都饿死了,比起夫人的恩典,这些小小意思值得了什么?”   胤禑从旁听到,眉头皱了起来:“如今盛世,又在天子脚下,当是户户有余粮,谁还能吃不上饭不成?”   老妇见眼前少年大有责备之意,慌乱地站了起来。   书雪淡淡一笑:“十五爷长在宫禁,哪里知道外面的疾苦?凡百的农人劳作一年,若赶上风调雨顺也不过是得个温饱罢了,大抵收成,十之八九是耗在咱们这些人身上,若果能种一分得一分,温饱无虞却是容易的。”   胤禑犹自不服:“这恐怕言过其实了。”   书雪不理,边让座边吩咐张周氏:“老人家的心意我尽领了,只不许你们白收她的东西,即使不给银钱,把腌制的肉脯、销好的皮子送些还礼也使得。”   张周氏答应着,请示道:“奴才先带刘嬷嬷下去用膳?”   书雪深知她在此多有不便,客气着邀其以后常来串门,老妇感激不已。   曹顒看了书雪一眼,顺势跟着张周氏二人退了出去。   又过一刻,雅尔江阿带着永保、穆尼、永焕、关佑、关辉回来,书雪自是安排下人备膳不提。   这次出来却不同以往,书雪在别庄一住月余,直到太后千秋临近方回王府,太太和雅尔江阿见其情绪大好,各自念佛不止。   在旁人眼中,简亲王福晋纯粹是被气到京郊养病的,她这一回来,最高兴的当属九阿哥胤禟,原因无他:自己那位怀子的妾侍还在简亲王府,书雪一回府,她可不就能沾带更多福气吗?是以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胤禩心中苦闷,他的处境并不比博果铎好多少,京城中消息灵通的人都晓得八贝勒因安王府恶了简亲王福晋,孩子的问题十有八九是没指望了,即便没了太子康熙又怎么可能立一个无嗣之人为储?对寄予厚望的贤王不免少了几分热衷,贤王的人气比之前降低了不少。   八福晋郭络罗氏和胤禩多年夫妻,哪里会不明白丈夫的难处,知道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对自己有怨言的,否则也不会连睡半个多月书房,郭络罗氏心中有愧,盘算着要求得书雪宽宥。   虽然太后早有旨意不准书雪为她的生日操心,到底不能完全置身事外,除各色古玩与珍奇异宝,又亲手给太后缝制了一领披风、一套棉衣添在寿礼当中,倒是过得去了。   因太后年事渐高,康熙体恤母后辛苦,提前下旨要皇室宗亲、内外命妇于宁寿宫行参觐礼,倒比往年便宜了许多。   有八公主文定之礼上的风波在前,自佟贵妃往下均是擦亮了眼睛,唯恐在这种大场合出了篓子惹两宫怪罪。   平王讷尔苏与福晋曹佳氏见简王夫妻提前坐了三席,只得告罪上座,佟贵妃与四大天王皆松一口气。   佟妃等人纯属多虑,铁帽子王中雅尔江阿和讷尔苏是出名的相与,万吉哈和曹寅亦是打小的交情,永振和曹顒份属同僚,纠缠着这样的关系,两人又岂会为了座次生嫌隙?   如今六宫无主,康熙偕众妃行礼后便以太子夫妻为首,皇子以下及众王爷贝勒依次敬贺太后千秋,凡于宁寿宫领宴者尽为贝勒及贝勒夫人以上,贝子、贝子夫人以下及民爵诰命于殿外向太后祝寿后尽于启祥宫赐宴,两处虽然热闹,倒并未显得拥挤。   宴过午时,康熙正要侍奉太后去内殿稍歇,下面却陡生变故。   书雪在八福晋朝这边走来的时候已经绷紧了心弦,不曾料到,这位善妒福晋没有按常理出牌,二话不说就放下酒杯跪在了自己跟前。   事有反常必为妖,雅尔江阿警惕地盯着郭络罗氏,就怕她发起疯扑上来伤了妻子。   整个宴席霎时鸦雀无声,众人都将视线聚集到了八福晋身上。   太后刚要说话,康熙悄声道:“皇额娘,先看老八家的说什么。”   “王嫂,妹妹有眼不识泰山,以往多有得罪。您是知道的,妹妹是京城中出名的跋扈福晋,我们爷都做不得我的主,千错万错全是妹妹一人担当,求您不要迁怒到我们爷身上,他对王兄与姑父是真心敬重的!”郭络罗氏也顾不得许多,不等书雪答话就磕起头来。    ☆、一五三、荐医诊疾谁喜忧   一五三、荐医诊疾谁喜忧   大清朝当得起八福晋一拜的不够一巴掌的数,即使是太子妃,大典上行个半礼就是了,真正较起真来,身为皇子正妻,恐怕仅有太后和康熙是经得住的,她这一拜,自然有了举殿皆惊的效果。   书雪早已起身避开,扶着雅尔江阿没有说话。   上席的太子斥道:“此乃皇祖母千秋寿宴,岂容你在此撒野,还不退下!”   太子妃亦责郭络罗氏:“弟妹休要如此,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郭络罗氏不为所动,抬起头直直盯着书雪。   胤禩顾不得许多,上前就要拉郭络罗氏起身,惠妃、宜妃、良妃离席跪倒,齐齐向太后与康熙请罪。   太后倒没动怒,拍拍康熙的手坐了下来。   书雪的脾气也上来了,语气生硬的反问道:“我就是要迁怒、就是不能原谅你们又当如何?”   八福晋一梗,低下头沉吟片刻,仰首之间眼神变得坚定无比:“王嫂,只要您高抬贵手,郭络罗氏任您发落!”   “好!”书雪不再废话,“黄金三千万两!”   满殿哗然,在座众人都听得出简王福晋这是开价了,胤禟替八哥擦一把汗,黄金三千万两可是大清朝四年岁入,别说是胤禩,康熙恐怕也周转不出这么多银钱,户部要有个五六百万两银子压箱,又何必动用追缴欠银的下策?   八福晋面如死灰:“王嫂莫不是强人所难?休说三千万两黄金,就是三百万三十万贝勒府也是出不起的。”   书雪摸着手上的戒指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既然出不起就不用谈了!”   “弟妹,得饶人处且饶人,您看在汗阿玛的面子上,看在皇太后祖母的面子上,看在我们这些兄嫂弟媳的面子上,就原谅她一次吧!”大福晋颇为无奈,她是不想说话的,可自己婆婆还跪着呢,只能顶着气压帮八福晋求情。   书雪微微一笑:“好,今日是皇太后祖母千秋,我该卖嫂子面子。”   八福晋大喜:“王嫂此话当真。”   书雪扶着雅尔江阿坐了下来。   八福晋顺势求道:“我们爷至今无嗣,求王嫂指点。”   胤禩闻言双眼发亮,满是期冀的看向书雪。   书雪眉毛轻挑:“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八爷无嗣的原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地下的安王老福晋亦知,你是拜错了菩萨进错了庙,恕我无能为力了!”   八福晋被安王老福晋暗算的事儿对宗室高层来说已不算什么爆炸性新闻,对书雪的答复,在场众人第一反应就是她把八福晋涮了,郭络罗氏之所以放下身段不要面子,为的不过是胤禩的子嗣,书雪倒好,礼受了、话说了,关键字眼儿愣是一个没漏,偏偏别人又说不得什么,一个个面面相觑。   郭络罗氏很不甘心,待要再求,却被丈夫抢先一步:“王嫂能宽恕弟弟夫妻多番无礼已是难有的胸襟,弟弟在此谢过了。”说着胤禩深深一揖。   书雪一愣,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胤禩将妻子拉起来,转身向太后请罪:“孙儿无状,请皇祖母降罪!”   “罢了!”太后命三妃起身,因训责郭络罗氏,“既求子嗣,该当严修内德,念你悔过知错,哀家不予追究,日后当小心警醒、谨侍老八,必有你的好处!”   夫妻二人再拜叩首,谢过太后慈谕。   因为太后与康熙对八阿哥子嗣问题的迫切关注,郭络罗氏在寿宴上的失礼并未引起什么余波,只是书雪内心仍然不能平静罢了,她很清醒自己是踩着钢丝过悬崖,一个不慎便会粉身碎骨,现在虽然不惧,身后未必能获全终。   又过十余天,九福晋董鄂氏亲自上门接刘氏回府,再四称谢后方笑道:“后日是我们五格格的百日,原是不敢劳动王嫂的,只因我们爷为刘氏的事儿深劳王嫂实在过意不去,想借着这个机会聊表感激之情,还求王嫂万万赏脸。”   书雪自无拒绝之意:“承弟妹盛情,我必要去观礼。”   董鄂氏大喜:“如此便代爷谢过王嫂了。”   雅尔江阿回府后听说此事,眉头立时皱了起来:“老九打得什么主意?给五格格过百日?我记得刚诊出来的时候他可是醉得不省人事,汗阿玛连御医都派下了,这是唱得哪一出?不会是鸿门宴吧?”   书雪心中一动:“你这样说我倒有数了,不管他是什么算盘,都要看了才知道。”   雅尔江阿冷笑道:“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拿着女儿当幌子给他的好八哥做中人吧?”   胤禟的心思真就被雅尔江阿断准了,他如今连嫡带庶五个女儿,哪里会管什么周岁百日?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找个合理的由头请书雪过府罢了。   既猜得胤禟的用意,书雪决定兵来将敌水来土堰,百日宴上只抱九福晋所出的四格格逗乐,别的话半句没说。   八福晋与书雪同席,心中虽然焦急却不敢坏了胤禩兄弟的计划,强颜欢笑与众人推杯换盏,眼神却不时向九福晋瞟去。   董鄂氏无法,起身向书雪笑道:“今年后院的茶花开得最好,王嫂可有兴致去瞧瞧?”   书雪会意:“恭敬不如从命。”   胤禟是皇子中第一豪富,起居之处自然相当考究,不同于简亲王府的古典大方,九皇子府可谓是美轮美奂,小小一座后花园精致华丽,虽近冬月,园中各色茶花争奇斗艳,妩媚中另带三分生机,连书雪都忍不住赞了个“好”字。   董鄂氏引着书雪一一观赏,因笑道:“王嫂若喜欢,尽可带着回府,花匠也是现成的。”   书雪指着花园中央的暖阁:“九爷可是会享福的人,在此处饮酒赏花称得上是人生乐事。”   董鄂氏颇觉尴尬,上台阶后亲自上前打帘子:“王嫂请。”   待二人落座,早有丫鬟近前奉茶,书雪轻辍几口,放下茶盏问道:“花已经赏过了,该请九爷过来谈正题了。”   董鄂氏被书雪说得讪讪的,一面告罪一面遣人去叫胤禟。   半盏茶工夫,胤禟带着胤禩从游廊绕了过来,与书雪见礼后方告罪入座,书雪亦不托大,起身回了半礼。   胤禟见书雪并未动怒,心中松了一口气,因谢道:“刘氏的事儿麻烦表妹了!”   书雪淡淡地说:“我可是靠着刘氏赚了二十多万两银子,您若再有妾侍怀孕只管往我那里送,我是不和银子过不去的!”   胤禟老脸一红,马上转移话题:“我们兄弟请表妹过府的意图想来是瞒不过你的。”   书雪扶着抱琴起身:“九爷要我如何?”   胤禟一愣,旋即答道:“我只求表妹一句准话,八哥可望得嗣?”   书雪莞尔一笑:“九爷真当我能一言定乾坤?不妨说句明白话,八福晋与八爷大婚时我可还不曾认识你们。”   胤禩忍不住插话:“只求王嫂给胤禩指条明路!”   书雪微微沉吟:“求神问卜非我所能,若要治病救人却能稍尽绵力。”   胤禩大喜:“多谢王嫂!”   “不忙!”书雪扬手阻止,转头问胤禟,“九爷可记得当日被你救下的张家一门。”   胤禟初感疑惑,继而恍然:“他们家是行医的!?”   书雪点点头:“若论医道,恐怕连御医也没有他们张氏的家学渊源,如果有法子自是皆大欢喜,否则恐怕要恕我爱莫能助了!”   胤禩长揖到底:“王嫂再造之恩,胤禩永记不忘!”   书雪想了一想方道:“八爷,张家算是我的门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望你不要为难他们!”   “自然!”胤禩连忙应承,“不管结果如何,胤禩只有感激的。”   书雪看向胤禟:“九爷以为呢?”   胤禟犹豫着答道:“为救张家,表妹与我曾有三事之约,既至今日,约请自当作废。”   “不必!”书雪正色道,“只一事,若日后再有人以鬼神之论议及小妹,必得表哥辟谣治罪。”   胤禟毫不思索:“依你!”   这个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既入宝山岂能一无所得?书雪并不客气,向胤禟讨走了十几株绝品茶花,小有规模的茶花园霎时空出了一半,惹得花匠心疼不已。   张先被书雪攥着大把柄,早已磨平了性子,闻得指派亦未多讲,带齐家伙就随来人诊病去了。   胤禩夫妻颇为忐忑,尽管对书雪有十分的信心,到底没有底气,听说张先过府也不敢摆架子,以宾客之礼迎了进来。   依次给胤禩夫妻诊过脉,张先沉吟不语,还是胤禩先忍不住询问:“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张先索性讲出结论:“红花麝香于妇女均是大忌之物,福晋受侵时长,请恕老儿我能为力。”   郭络罗氏脸色惨白,摇摇晃晃险些晕过去,良久方咬牙自叹:“这是我的命!”因又问道,“我们爷可有指望”   张先踌躇着回答:“贝勒爷虽不比福晋严重,却是有几分麻烦,小老儿有两个法子可凭贵人定夺!”   胤禩急道:“先生请讲!”    ☆、一五四、五花结子正尊卑   一五四、五花结子正尊卑   张先不再卖关子:“贝勒爷若想治本,小老儿可用温补之方缓缓调和,如此四五年可见微效,再过两三载当能大好。”   胤禩等不起,又问第二个法子。   张先斟酌着回道:“服虎狼之药以毒攻毒,如此在百日后可暂活精血,能否得子只在旬月之间,待药效一过,万事如初,这是绝后之计,还望贝勒爷慎察!”   胤禩想一想问道:“此法可能常用?”   张先摇摇头:“若用一次,小老儿虽然不才,事后能缓缓为贝勒爷消除后患,用之者再,即能得子亦必有肾水全亏之症,就连房事怕也难以如意,请恕小老儿无力回天!”   胤禩脸色灰暗,转头吩咐贴身太监蔡兴:“取一百两诊金,好生送先生回去!”   张先弯腰一躬,跟蔡兴退了出去。   “福晋,依你之见胤禩当作何选择?”晚饭后,雅尔江阿在陪妻子散步时漫不经心地问了出来。   “八爷恐怕等不起!”书雪若有所思。   雅尔江阿一震:“胤禩不居嫡长,良妃出身又不算好,难道他还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爷当铭记,储君废立并非国之幸事,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皆因妄动国本而辱及令名,只望皇上重亲愈权,不要为莫须有的罪名掀起风波!”书雪对太子并不曾另眼相待,但还是希望朝堂安定,毕竟自己和亲人都处于政治核心地带。   雅尔江阿苦笑道:“福晋错了,现在的皇室可没有伯夷叔齐那般的人物。”   书雪微怔:“却是我着相了,即便再过五六年八爷也是壮年,但愿他能想开一些。”   “希望如此!”对于胤禩的选择,夫妻二人都是有数的,说得再多也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书雪原是畏暑不畏寒的,近两年却因罹患固疾而不能受凉,一进冬月,雅尔江阿即吩咐管事烧起地龙,又命下人不拘银钱,将书雪所经游廊走道、亭阁院落尽笼厚纱,整个简亲王府宛如暖宫一般,把后院搅得醋气熏天。   天气虽然渐冷,书雪倒松了一口气,经历四个多月的孕期,她总算是从害喜的折磨中解脱了出来,口味亦不似之前那样百般挑剔,雅尔江阿不再折腾厨房,王府大厨个个称愿,向送子娘娘焚香告谢不提。   冬月初八是皇五子胤祺第四女的周岁,五福晋他他拉氏依样画葫芦,打着庶女的名义请一众妯娌过府饮宴,书雪自在邀请之列,想着左右无事便点头应了下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他拉氏与书雪打多了交道脾气也上来了,从前对府里侧福晋作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近两年却拿出了威势,胤祺若对侧室稍有偏袒,他他拉氏立即把掌家之权移交出去,胤祺是老实人,不能担负帮着侧室欺压正妻的名声,只得挑了白旗认输,久而久之,贝勒府后院就成了他他拉氏的一言堂,他他拉氏只求自己过得舒坦,并不曾刻意为难下人,胤祺见此景象更是放心的做起了甩手大爷。基于以上原因,他他拉氏拿着庶女做招牌取乐就没有哪个敢说什么了。   看完抓周礼,他他拉氏又邀众人看戏,听完一场,书雪正待作辞,外头一个小丫鬟急匆匆闯进来,到九福晋跟前回道:“主子,刘姑娘发动了!”   董鄂氏吃了一惊:“赶紧回府。”又向他他拉氏赔罪,“嫂子见谅,我们府上没有妥当人守着实在是放心不下。”   胤祺与胤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他拉氏当然能体谅董鄂氏的心情,只催促弟媳:“跟我还见什么外,赶紧回去瞧瞧吧。”   待董鄂氏离席,在座福晋俱是瞄着书雪:“刘氏是这位看中被九爷求去的?据说能改得女不得男的宿运,不知道是真是假?”   八福晋勉强笑道:“若是顺利,倒和四格格一天生日!”   书雪倒是见怪不怪,爱新觉罗氏这么一大家子人,同日同月的多了去了,远的不提,永焕和直王府三阿哥的生日就在同一天。   被这一打岔,名不副实的周岁宴草草结束,要不怎么说高层中没有秘密,皇家的人均是全身八卦细胞,出了府就各自遣人打探消息去了,目的只为验证九天玄女到底能有多神。   “九天玄女”并没有如愿置身事外,她连王府大门都没进就被胤禟堵在了马车上。   胤禟绕着马车四面作揖:“表妹!王嫂!姑奶奶!小的求你了,你一定移驾过去瞧瞧,只要你答应,叫小的怎么样都行!”   书雪被胤禟逗乐了:“太医不是断准了是为阿哥吗?你还担什么心?”   “太医哪有你厉害!”胤禟脱口而出,“有你在妖魔鬼怪就不敢作祟打我儿子的主意了。”   书雪简直要捂脸:“好!好!好!我算是怕了你,叫底下奴才看了笑话仔细汗阿玛说你!”   胤禟大喜,刚要上前拉缰绳就被书雪瞪了回去,只好讪讪地站到一旁。   书雪的到来使得皇九子府的重心瞬间易位,董鄂氏见刘氏阵痛已过,权把她放在一旁出来向书雪道谢,胤禟更是一叠声吩咐丫环奉茶进炭,好悬没把人供起来。   如此闹了半天,胤禟夫妻总算在书雪的再四劝说下把视线回归刘氏,又有宁寿宫、乾清宫、延禧宫诸处打发内监前来探讯,一时间忙上加忙。   等雅尔江阿接到消息赶过来,书雪面前连晚膳都摆上了,见得妻子无恙,怒气先消下三分,恶狠狠瞪着胤禟好似要活吞了对方。   胤禟自知理亏,满脸带笑向雅尔江阿赔罪,又有闻讯而来的胤禩、胤俄说情,雅尔江阿不好发作,怒冲冲拣了把椅子坐在了妻子身旁。   戌时刚过,产房响起一声嘹亮的婴啼声,胤禟还没反应过来,产婆已满脸含笑抱着孩子出来:“恭喜九爷,是个健壮的小阿哥!”   胤禟目瞪口呆的盯着襁褓,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胤俄笑着推了胤禟一把:“瞧九哥都高兴的傻了!”   胤禟这才反应过来,咧开嘴喊道:“赏!赏!”   也别管他赏的是谁了,满院子奴才都过来叩头,整个大厅顿时喜气洋洋。   九福晋心中纵有千般滋味也只能撇到一旁,封了内监喜钱打发他们回宫报喜后方向陪着的书雪、五福晋、八福晋、十福晋等人道谢,书雪哪里看不出董鄂氏眼底的一抹黯淡,苦笑着起身称贺:“九爷算是得偿所愿了。”   当朝九阿哥在连得五女后终于喜得贵子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遍京城,庄亲王博果铎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连康熙看着都大为不忍。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宫里的宜妃另备重礼随着太后赏赐送了出来,无功受禄的“玄女福晋”异常惭愧。   胤禟在兴奋之余挑了一份厚重的谢礼亲送到简亲王府,同时也打了邀请书雪主持洗三礼的主意,想法倒挺好,却恰恰犯了书雪的忌讳。   在书雪面前,胤禟还真就舍得下脸来,如唐僧念咒般烦的她差点儿暴起:“他再金贵也是庶出,你在府里优待他我管不着,要是去给他洗三以后还有什么脸见弟妹和四格格!”   胤禟不在意地回了句:“我又不会亏待她们母女!”   书雪怒气更甚:“你倒跟我说说怎么个不亏待法?满宗室都知道简亲王福晋压着侧室成名,如今倒送妾室拿捏皇子福晋。若叫我听到一点儿风,漫说是一个通房丫头,就是你这会子给她请封了侧福晋我也绝不罢休!”   胤禟被“彪”住了,怯懦地解释道:“你若不愿意就算了,我又不会宠妾灭妻。董鄂氏是我的嫡妻,四格格是嫡女,任谁都越不过她们去。”   书雪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逐客:“还不回府陪你的爱子美妾!”   胤禟不敢再触书雪的霉头,干笑一声即告辞而去。   皇九子大阿哥的洗三宴热闹无比,胤禟在兄弟中不算拔尖,但他有个好母亲和好哥哥,身为四大天王之一的宜妃掌过一半凤印,五阿哥胤祺又是在太后身边长大,跟他过不去就是跟宜妃与太后过不去,何苦来哉?是以连太子也派人送了厚礼来给阿哥添盆。   唯一让来宾意外的是最该到场的简亲王福晋没有露面,五福晋忍不住与妯娌咬耳朵:“你们没给简王嫂下帖子,九弟是不是忒得意忘形了?”   董鄂氏将胤禟昨天碰壁的经过描述了一番,因叹息道:“王嫂多心了,爷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哪里会计较许多,且刘氏向来本分,又是王嫂看中的人,当然不会有差错。”   众福晋恍然大悟,五福晋笑道:“是她的秉性,不过对你来说并不算坏事,这盆冷水泼的及时,免得九弟做出什么没规矩的事儿来!”   琼琳插嘴问道:“刘氏给九哥立下大功,九哥打算怎么赏她?”   董鄂氏一脸的遗憾:“依着我的意思是要给她请封侧福晋的,可我们爷说于礼不合,先缓缓再议,我也没法子,只能先给她提庶福晋的份例,横竖不能薄待了她。”   众福晋尽皆腹诽:喂!你倒别漏笑音啊。   直到满月,书雪才在董鄂氏的极力邀请下去露了个脸,胤禟真心舒了一口气。   康熙原本好奇没接到胤禟的请封折子,倒要赞他一句稳重了,打听一番后方知道事情经过,想一想转头问顾问行:“简王家的是这月生日?”   顾问行回道:“奴才隐约记得是十三日。”   康熙点点头,吩咐道:“你去挑几件时兴玩意儿,到时候赏下去。”   顾问行答应了一声:“嗻。”    ☆、一五五、势起东山置旧怨   一五五、势起东山置旧怨   书雪嫁入简亲王府后过了两个生日,第一个被雅尔江阿父子搅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去年在潭拓寺主持太皇太后的法事,自然没有过生日的心情,今年是第三个,还是整寿,便是自己不说,全府上下也绝不敢忽视。   雅尔江阿有心病,对妻子的生日加倍上心,不等书雪表态即将请帖撒满了京城,就是他的动作略晚了几日,初十起送礼的便络绎不绝,到正日前夕更是官至宦往,排头比几家王府的老福晋庆寿都有过之。   回帖一多,书雪少不得要费神谋划,命安总管将南院腾出,招待宗亲男客,前院转候民爵、旗贵、显官及王府名下门人,东院是宗亲女眷,西院留给官、爵堂客,又在正院和花园暖楼开了两席款待亲友,雅尔江阿命人请了六家戏班子,整个简亲王府无不打足十分精神,张灯结彩极尽铺张。   太福晋闻说后不免动了心思,千叮万嘱后方打发儿、媳过来帮衬款待客人,阿扎兰夫妻亦来帮忙,书雪正愁人手不够,当即吩咐敬顺之妻博尔济吉特氏去了东院,阿扎兰之妻瓜尔佳氏去了西院,雅尔江阿想了一想,将阿扎兰和敬顺分别打发到前、南二院,自己与书雪专心应付正院与花园两处,虽不算十分周到,却也不曾慢待贵客。   官宦世家,极为显著的一点就是公帑日减、私房日厚,除去上下贪渎、寅吃卯粮等原因,官出私入亦是根源之一,譬如书雪这次的生日,一应花销全是公中所出,收的贺礼却进她的私房,孰盈孰亏自是一目了然。   虽说长不拜幼,卑不动尊,到底书雪的身份与众不同,不提产期将近的大福晋,连太子妃都请了懿旨出来贺寿,各式仪仗、马车、官轿堵满了整条王府大街。   琼琳与书艳先到一步,帮着书雪款迎来宾,倒省了她不少心,众人又知道简王福晋有五六个月身孕,即便稍有怠慢亦不曾怪罪。   时移势转,去年书雪还被逼得“麦城”避祸,今年却风光无限,庄亲王如同病老虎,安郡王好似断翅鹰,两家没收到请帖也派人送了厚礼过来,其他如隆科多、阿灵阿之流,畏首畏尾全无半分脾气。   将及正午,宫中陆续有礼物送出来,除去太后与康熙,自佟贵妃以下惠、宜、德、荣、良、成、和八宫主位皆有表礼,简亲王府可谓是烈火烹油,众人见这番场景不免更加恭敬,便是书雪,些许烦心事儿也丢到了一旁。   用宴前夕,王府长史请命唱礼,书雪无可无不可,点头允了。   所谓唱礼,意为将贵客所送寿礼中最为贵重的部分当廷宣示,除去炫耀富贵,亦有主人领受宾客厚情的意思在其中,倒不算张扬之举。   长史打开礼单,开始唱礼。   “皇太子赏蜜蜡福子一挂!”   “皇长子、多罗直郡王贺金寿星一尊!”   “皇三子、多罗贝勒贺金、玉、翡翠如意各一对!”   “皇四子、多罗贝勒贺紫檀檐宝塔一尊!”   “皇五子、多罗贝勒贺玉雕珊瑚树一座!”   “皇七子、多罗贝勒贺翡翠屏风一架!”   “皇八子、多罗贝勒贺夜明珠十八粒、极品东珠三十粒!”   “皇九子贺红、蓝、黄、绿宝石各一箱!”   ················   待得唱礼完毕,书雪自要起身道谢,外头鞭炮齐鸣,众宾客上席用宴不提。   直到申时,赴宴宾客才陆续散去,书雪自去歇息,安总管带着几个管事清理全府,直到起更方得妥当。   第二天,书雪一早进宫谢恩,恰巧六宫妃嫔都在宁寿宫请安,倒免了她的奔波之苦。   回府后,安总管将所有礼单呈上,书雪自己留了大半,玩器分给永焕姊妹一些,首饰布料赏了金氏等人,余下的金银便散给王府上下,众人尽皆感念。   用过午膳,书雪正待安歇,侍墨进来回道:“主子,昨儿晚上巡夜婆子拿住了一个私通讯息的小丫鬟,金姑娘请您的示下,不只当如何处置!”   书雪问道:“哪房里的?可知道是通的什么信息?”   侍墨犹豫着回答:“听说是伊尔根觉罗氏身边的人,是给六阿哥送衣服的,昨儿上下困乏,这丫头想钻空子,正巧被金姑娘身边的雯儿撞到,因此才被告到巡夜的那里。”   书雪微微一笑:“不必为难她,让她回去告诉伊尔根觉罗氏,天下没有哪个当娘的不疼子女,她若真挂念永叙,明儿我就派人将他送过去。”   侍墨差点儿竖了大拇指:“奴婢这就去。”   永叙还不到三周岁,书雪再不待见伊尔根觉罗氏也不会真的虐待他,这样说的目的不过是要伊尔根觉罗氏安分一点儿罢了,雅尔江阿表现尚可,怎么说都得给他留着面子。   书雪不算狠心,但绝对跟“圣母”贴不上边儿,对永焕好,一来是名分所在,再者也有逼雅尔江阿完全放弃永谦的意思在里头,至于永叙,他是庶出,不曾克扣他纯粹是因为扎穆巴无辜夭折而感内疚。   雅尔江阿是慈父,平日也没有忽视永叙,不过并不敢将他托付书雪,除了伊尔根觉罗氏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永叙出生完全是他借以发泄不满而打得未婚妻的一巴掌,即便书雪大度,他也是没脸开口的。   过完女主人的生日,简亲王府开始忙年,除开王府所有的庄园、店铺,镶蓝旗下佐领包衣,京中世家、外省疆臣皆有孝敬,送出的不少收进来的更多,过了二十三,每日单门敬就能得上千两银子,见福晋并未追究,王府自都总管到小厮仆妇打了鸡血般倍加精神,整治的全府较往年妥当了十倍。   书雪是没法子,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若较了真事无巨细管到底可不就是自找罪受,是以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管怎么说,简亲王府没在女主人极度放权的情况下出什么大乱子,安安稳稳迎来了新年。   大年初一敬过天地,雅尔江阿与书雪全品正装摆足执事带永焕进宫贺岁,宗室福晋随夫朝觐是共用仪仗的,却因书雪添了和硕公主的头衔,阵容堪比半副銮驾,乌压压占去半条街,于路碰到几家入宫朝贺的宗亲贵胄闻得后面是简亲王府的执事,赶忙命下人避让,如此一来,书雪倒免了不少颠簸之苦。   除了直王福晋张佳氏临盆无期、裕王福晋孟佳氏在去年亡故,宗室命妇尚算齐全,各府小阿哥、小格格亦有不少,一番见礼,书雪准备的红包便去了大半。   轮到简亲王府拜年,康熙遗憾道:“年后朕欲南巡,可惜你竟不能随驾了。”   书雪笑着回答:“臣媳去了是给您添乱,还是安安分分地留在京里侍奉太后为好。”   康熙点点头,因又嘱道:“异时朕不在宫中,若有喜讯可命内务府快马传报。”   雅尔江阿躬身答应:“嗻。”   按旧例,二人又向太子夫妻拜年,胤礽与瓜尔佳氏受了半礼,后面的康王、直王、胤祉等皆回全礼,上位的康熙远远见到简王夫妻未曾理会博果铎、马尔珲即归位受礼,与太后相视苦笑:看来这个结是解不开了。   马尔珲倒还罢了,博果铎倍觉难堪,他是仅在太后之下的宗室大长辈,如今却犹如瘟疫,众人避之不及,便是素来亲和的胤禩,也与他人一般草草行礼后就找借口离去,简王席前倒是你来我往热闹好不热闹,两厢一对比,博果铎更不痛快,仰起脖子狠灌了几盅白酒,眼底尽是晦暗。   太后对博果铎还是关心的,挥手把五福晋他他拉氏招到跟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他他拉氏深感为难,却不敢悖逆懿旨,只得硬着头皮来到书雪跟前传话。   书雪不语,扶着抱琴起身向上席走去。   太后命宫女置座,拉着书雪劝道:“博果铎毕竟是你们的伯王,不要过分拂了他的脸面。”   书雪低下头:“您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请您体谅,永保受我这当姐姐的连累,如今伤势都未大好,入画惨死,可叹她没碰上能有气魄能出头的主子,您让我向博果铎低头,孙媳恐怕是安不下良心的。”   太后半天方道:“博果铎一时糊涂,你是明理的人,何不宽恕他一遭?”   书雪权衡片刻,仰首回答:“皇祖母做情,小辈岂敢抗旨,孙媳指天立誓,自今而后庄王不犯我我不犯庄王,永保之仇、入画之恨权且搁下,必不因此心生报复之念。”   太后老怀安慰:“对!对!这才有皇家风范。”   待书雪还席,太后忙不迭将方才的对话转述给康熙,康熙稍加思索,苦笑道:“皇额娘中了那丫头金蝉脱壳之计了,她明着是不追究庄王的过错,可也讲明了不会在庄王身上费神,要再想为庄王的事求她怕是不能了!”   太后这才反映过来:“那可如何是好?”   康熙摇摇头:“庄王自作孽,若皇额娘硬做人情反而不美。’   太后无法,只能权且作罢。    ☆、一五六、羁六欲慈母悲音   一五六、羁六欲慈母悲子音   领宴回府,舒尔哈齐世系皆于简亲王府聚齐,雅尔江阿是袭爵宗子,亲率阖府开祠祭祖,女眷这厢则是太福晋为尊,分嫡长不论诰封,凡庶出尽于槛外行礼,不拘里外皆按昭穆排列,人齿虽繁不见紊乱,内外极为恭肃。   给太福晋请过安,书雪与雅尔江阿回正房受礼,敬顺之妻博尔济吉特氏尚是新妇,比旁人更加谦逊,不独对书雪,便是见到庶嫂瓜尔佳氏亦行足长幼大礼,众人称赞不已。   巳时刚到,抱琴进来回道:“主子,十一爷跟前的菊姑娘来给主子拜年请安了。”   书雪眉头微皱:“不见!”   博尔济吉特氏不明内情,因向书雪赔笑:“十一弟尚未娶亲,叫身边人来请安并不是有意对嫂子不恭,且又在年节,嫂子何必与她计较?”   书雪颔首微笑:“弟妹说的是。”又吩咐抱琴,“叫她进来。”   瓜尔佳氏为博尔济吉特氏捏一把汗:你想做好人,只可惜挑错了对象,她的话岂是能轻易打驳回的?看着虽稳重,到底有些不通事故。   秋菊自被忠保纳为通房,满府上下都知道她失了福晋待见,不但自己月例短缺,家人都受连累被抹了优差,忠保纳了嫂子侍婢原就气短,府里顺风旗一拉更是难过,待秋菊反不及从前,如此以来,秋菊在府里的日子何止难过十倍?里外熬煎竟脱了人形,书雪见了都差点儿没认出来。   看着匍匐跪地的秋菊,书雪心中百感交集,半天方道:“起来吧。”   秋菊抬起头勉强扯出笑容:“奴婢祝格格新春大喜,愿小阿哥如意吉祥!”   博尔济吉特氏听得秋菊的称呼刚要说话,不妨看到瓜尔佳氏朝自己微微摇头,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多承你吉言。”书雪暗叹一声,转头吩咐侍墨,“赏!”   秋菊从新磕头:“谢福晋。”   “好好伺候十一爷,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如何就看你的造化了。”书雪略想一想又说,“闲了过来说话。”   秋菊双目含泪:“是奴婢有负主子厚恩。”   博尔济吉特氏这才听说些味道,记起方才说的话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入画已经没了,倚为心腹的八大丫鬟之余其六,秋菊的事木已成舟,书雪哪还有心思追究下去?加之虽不比别的孕妇那般多愁善感,到底有些意兴阑珊,颜色较之前更缓下了几分。   博尔济吉特氏回自己院里一打听方知道自己失言了,不免感到惴惴不安,忐忑不安地说给了太福晋。   太福晋不免怪儿媳不知方寸,板着脸数落了博尔济吉特氏一通,因又嘱道:“我虽不出门,外头的事也知道一些,她性情是刚烈,却不是容易相与的主儿,我便是不甘也得承认,敬顺兄弟几个的前程全在她身上,以后你们待我怎么样待她也怎么样,去年出了永谦的事儿我们已经走错了,只望后边别行岔了。”   博尔济吉特氏唯唯领训:“媳妇听额娘的。”   太福晋看着侄女兼儿媳,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最近一段时间,她已刻意减少了社交范围,所盼的不过是三个儿子顺心平安罢了。   抱琴觑着自家主子没有因为秋菊不悦,趁机请示:“主子,您身边的缺儿是不是该补上了?”   书雪揉揉额角,想了一想说:“冬梅算是大格格身边的大丫鬟,春兰还伺候穆尼,夏荷是永焕房里的,她们三个提为一等份例,鹤秋、星湖次一等,依旧伺候永叙,她们五个的份例一并裁撤,今后从公账领各房月例。”   抱琴答应着,因又建议:“过些日子添了小阿哥,单现在的人手恐怕不够,何不趁现在多挑几个趁手的以备使唤?”   书雪点点头:“将入画的妹妹提上来补她姐姐的缺儿,加上你们三个,以后再提五两银子月例,撒锦、霄佩、寒蕊、茗穗六个都是二等丫环,每人也提二两银子份例。”   抱琴三人连忙谢恩,侍墨起身后笑道:“主子该把银钱攒给小阿哥,我们有的没的总仗着您不会短了用度。”   书雪调侃地看着三个丫环:“先知会你们一声,回去各说给自己老子娘知道,叫他们仔细留心得意女婿,今日看准了今日来回,明儿看准了明儿来回,只要过了我这双眼,一定风风光光将你们嫁出去。”   三婢大羞,侍墨嗔道:“主子说什么呢?别说奴婢不到岁数,便是已经过了三十也不出去,一辈子守着您和小阿哥。”抱琴、侍墨纷纷附和。   书雪正色道:“是玩笑话也是正经话,挨到年龄出去还能挑的到什么如意郎君?张学士家的事儿你们都知道,只要你们相中了谁只管来说,难不成出了嫁就不能进来了不成?”   抱琴几个各自盘算,司棋犹豫着说:“侍墨说的在理,等添了小阿哥,您身边岂能少了人伺候?”   书雪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司棋一眼:“你们心中有数就行,别为了有的没的耽误一辈子大事。”   因康熙定了正月二十二起驾南巡,元宵灯节格外热闹,书雪亲自描样,命匠人扎了许多各色花样的灯笼,除去穆尼、永焕叔侄四个,关佑、关辉、关晓兄妹亦得了不少,两府俱是喜气洋洋。   小孩子都有攀比心理,永焕提着“哪吒”花灯在宫里跑了一圈,立时引来了一群小阿哥、小格格围观,幸而书雪带了不少,勉强应付了十多个小豆丁、小萝莉。   书雪正和几个皇子福晋聊天,永焕牵着一个“胖团子”跑过来:“额娘,你再给他扎一个灯笼吧!”   书雪问永焕身后的夏荷:“这是哪家的小阿哥?”   不等夏荷回话,四福晋从旁笑答:“这是我们府上的三阿哥,他小时候您曾见过的。”   书雪恍然大悟,因问道:“可是弘时阿哥?”   四福晋点点头:“您竟然还记得他的名字。”转头吩咐弘时,“快给伯母磕头。”   待弘时行了礼,书雪将他拉到跟前:“真真是俊秀的小阿哥。”   弘时并不认生,指着永焕手上的花灯看向书雪:“灯笼!”   书雪有些颜控,见弘时粉团可爱不免添了三分喜欢,,哄着他笑道:“伯母给弘时‘小团子’扎一个‘团子’灯笼好不好。”   弘时哪里听得懂什么团子不团子的,咬着手指答应了一声:“好!”   众福晋俱笑,五福晋指着书雪给弘时抱不平:“咱们好好的小阿哥都让你捏成团子了,看他不记你的仇。”   灯笼将将扎好,康熙领着一群爷们儿浩浩荡荡赶过来了,胤禛一眼瞅到自家三儿子在御花园蹦蹦跳跳,刚想出声斥责,不妨瞥见书雪正含笑站在一旁,这才注意到与儿子在一起的是简王府五阿哥,话到嘴边未出口,生生转成了内销。   康熙笑道:“看着他们手上灯笼的花样朕就知道是出自你的手笔,以后却不可在这上头耗费心神。”   书雪谢了恩,笑回道:“有以前描的,也有最近画的,左右不过凑个乐子,并不会累着自己。”   康熙微微颔首,指着弘时问:“哪个府上的?”   胤禛躬身回道:“是儿子府里的弘时。”   康熙讶然地打量了书雪一眼:“是李氏所出?可不像你的性子。”   书雪明白康熙是在影射自己重视嫡庶界限,当即嗔道:“依着您的意思他叫我一声伯母我还要一巴掌打过去不成?”   康熙大笑:“你可真是你阿玛的女儿,竟不能吃半点儿亏。”   书雪顺势接了句:“却都是被您惯出来的坏脾气。”   康熙假意训示雅尔江阿:“以后有了孩子要好好管教,不然可比你这个阿玛任性,又有这样的福晋,你的苦日子可在后头呢。”   胤礽等人皆被康熙说的一笑,雅尔江阿倒也坦然,大大方方地凑趣:“儿臣先为他请旨,将来去宫里读书,有您亲自教导就什么也不怕了。”   康熙十分欢喜,又说了一会儿话方带着一众子侄离开。   雅尔江阿轻轻巧巧为没出生的孩子求得了一个宫学走读名额,旁人倒没觉得意外,有如此强势的父母吃不了亏是一定的了。   又过一刻,被康熙带走的诸府男丁陆续回来接人,弘时很喜欢书雪,靠在她身边一长一短答话,四福晋见此场景不自觉地叹道:“若早几年知道王嫂,弘晖恐怕就不会——。”话已出口方觉不妥,眼中闪过一丝黯伤。   书雪却听到了,摇头劝解四福晋:“远的的不说,我舅舅生病的时候我倒去过康王府几次,他何曾痊愈?若果能避死衍生,我们府上的四阿哥也就不会夭折了。”   四福晋一怔,继而苦笑道:“我只是想着王嫂如果见了弘晖一定会喜欢他,他是个极懂事的好孩子。”   不管再怎么掩饰,丧子之痛绝对是眼前这个女人终生难以抹掉的伤痕,书雪莫名觉得伤感,轻轻推开弘时站起身:“你们只以为我平日那些话都是不合礼法的狂悖之言,殊不知就是因为看透了其中的官窍方觉得无奈,说的好听叫主管中馈的嫡福晋,实际上不过是他们爷们的管家,看看各府得宠的侧室,哪个又过得比我们差?”   “王嫂错怪我们了。”四福晋看着面含疑惑的书雪神色凄然,“你说的都是我们想说又不能说的话,哪里算得上狂悖?弘晖在时经常安慰我‘额娘,我一定好好用功,让阿玛欢喜,这样他就能常来陪你说话了’,他到走都记挂着求自己阿玛‘多安慰额娘,别让额娘伤心’,恁般懂事的孩子我竟没能留住,见得王嫂的风范我才渐渐想通,相敬如宾也好,管家福晋也罢,一心牵挂自己的儿子都没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阿玛!”书雪正待安慰四福晋几句,转头看到胤禛站在亭外。    ☆、一五七、万寿恩节谁万寿   一五七、万寿恩节谁万寿   四福晋闻声回头,看到胤禛勉强笑道:“弘时倒有造化,竟投了王嫂的缘儿。”   胤禛向书雪颔首致意,眼睛却盯着妻子。   可能是同极相斥的原因,书雪对胤禛并不待见,恰巧雅尔江阿也过来了,索性叫着永焕告辞离去。   扎穆巴虽是夭折,书雪仍吩咐全府茹素一日,雅尔江阿原本打算寻机为永谦求情放他出来,见此作为只得作罢。   正月二十二日,御驾如期开拔,除皇太子、直郡王、皇十三子、皇十五子、皇十六子外,其余阿哥交替随驾,康亲王椿泰身体欠安,宗室堆里即以雅尔江阿为首辅政,一时间自是忙上加忙。   进了二月,书雪基本闭门不出,雅尔江阿通令上下,一应庶务非极要紧者不得惊报正院,如此更有加倍空闲,索性命丫环找了衣料做些小衣服、小荷包之流。   因是头一胎,阖府加倍小心,进了三月,太太索性搬了过来,连万寿节的寿礼都是她过目操办的,唯恐会出什么意外。   过了产期还未发动,书雪隐隐感到不妥,她对岐黄之术尚算了解,连忙派人悄悄把张先找了过来。   试过脉息,张先的眉头皱了起来:“恐怕不妥当。”   书雪手脚冰凉:“孩子不好?”   张先摇摇头:“婴儿倒生,恐怕有难产之兆。”   书雪稍稍平复心情,又问:“产期已至,为何没有半分不适?”   张先答道:“推迟三天五日以致一旬半月也属正常,福晋这般胎像,必须万万小心!”   书雪沉吟片刻,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可有保大保小之忧?”   张先低头不语。   书雪心中了然,摆在自己面前的这道坎儿恐怕不容易过。她以前不顾死活和皇子、王爷甚至皇帝老子死磕最大的优势就是无牵无挂,当然这话并不完全贴切,亲情上的伤痛决计抹不掉,不过完颜家身为八旗之宗,政治优势明显,万吉哈与康熙关系莫逆,又有太子、康王府等七拐八绕的姻亲,只要不造反,根本绝对是动摇不了的。此次与以往大有不同,自己要有个好歹让孩子怎么办?凭雅尔江阿在后宅的那份优柔寡断还不让孩子被那些妖精活吃了?万一再续一房厉害福晋,她非在下边再死一回不成。   雅尔江阿听说妻子传张先进府诊脉后并没有在意,晚膳时见太太等人神色如常,随口问了一句就罢了,殊不知书雪心思百转,已经开始琢磨着安排后事。   又过两日,雅尔江阿因公务繁忙歇在前院,书雪顺势把值夜的抱琴留在了里间。   抱琴看着一匣子契约、信件吓得不轻:“主子,您这是做什么?”   书雪神情严肃:“今晚上的话你一字一句记明白,我说什么你都好好听着,不许中途插嘴。”   抱琴面色一澟:“主子只管吩咐。”   书雪语气淡然:“我这次临盆恐怕是凶多吉少,如有万一,你定要按我的嘱咐行事。”   抱琴半天没说出话来,张张嘴吐了了个“是”字。   书雪看着木匣沉吟片刻,抚摸着小腹幽幽叹道:“如果是格格一切都好说,可惜——!”   “主子——。”抱琴感到自己的声音好像没有着落。   “我的嫁奁大半放在小汤山,那里是皇上金口玉言赐给我的汤沐邑,想来没有哪个敢打它的主意,我已将契约一分为三,一份由额娘保管,一份由爷保管,最后一份你将它连同我的书信交给九爷胤禟。”书雪拿起第一封信递了过去。   抱琴虽有疑问却不曾问出,只将信封接了过去。   书雪接着说:“九爷和十四爷给我的银子都还回去,宫里给我的赏赐封存入库,下面孝敬的散给王府上下,首饰——除了留给大格格和关晓的,还有几件赠予各家福晋、书艳和托娅格格,陪嫁的田庄铺子一分为四,太福晋、穆尼、永焕、永叙各有一份。”   抱琴已经哭出来了:“您要有个好歹,可教小阿哥指望哪个?”   书雪又取过两个信封:“等我临盆之日,你去五贝勒府请五福晋过来,到时我有话嘱托,你记得将这两封信给她。”   抱琴含泪点点头:“那爷呢?”   书雪一怔:“我自有计较。”   抱琴这才问:“主子,先把东西托付给十四福晋岂不更妥当。”   书雪摇摇头:“十四福晋远不如九爷。”   抱琴不敢多嘴:“是。”   书雪又嘱咐了几句方道:“你们几个不能白跟我一场,若果真撑不过去,拜匣里的一千两金子就分给你们做嫁妆,库里的皮子也留给你们做念想。”   抱琴哭拜于地:“奴婢只愿格格平安、小阿哥吉祥。”   书雪故作镇静:“你主子福大命大,有诸天神佛护佑,定能逢凶化吉!”   “对!对!对!我们格格是九天玄女临凡,一定会遇难呈祥。”抱琴不管许多,回身朝天礼拜,转眼间额头已变得殷红。   书雪无奈地摇了摇头:“何苦呢!”   一连两天平安无事,三月十八是康熙生辰,雅尔江阿率阖府遥敬圣寿,书雪正行着礼,下腹一阵坠疼,不期然的发动了。   雅尔江阿吃了一吓,赶忙将书雪打横抱起送回正院,好在一应物事都是现成的,四个产婆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司棋、侍墨见状带齐了小丫鬟听候调遣,抱琴原本也要进屋,猛然记起书雪的嘱咐,忙叫住匆匆赶来的苏长定:“苏总管,福晋有话,你赶紧派人去五贝勒府把五福晋请过来,要紧要紧!”   苏长定不明所以:“如今府里这般景况,请五福晋过来干什么?”   抱琴记挂主子安危,哪有心情解释,当即把眼一瞪:“我们当奴才的依命从事就行了,管那么多作甚?莫不是福晋支使不动总管?”   “不敢,不敢,我这就去安排。”苏长定是雅尔江阿跟前第一心腹,抱琴却是书雪屋里的首席丫环,奴才的地位跟着主子走,苏长定真就不好打抱琴的驳回。   雅尔江阿在院里磨了上千圈地砖,昨天刚回府、今早闻讯赶回来的的太太伴着五福晋进入正院的当口在产房伺候的小丫鬟慌慌张张跑了出来:“王爷,福晋难产!”   太太身形一晃,若不是五福晋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好险没摔着。   雅尔江阿伸手就把小丫鬟提溜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书雪用了两次力没起作用,产婆上手一试就知道了大概,一边打发小丫鬟报讯一边凑堆研究对策,堂间的司棋、侍墨哪经历过这场景,均吓得面如土色,几个小丫鬟俱是战战兢兢,唯独抱琴早有心理准备,勉强摄定精神入内听令。   书雪得攒力气,见到抱琴轻轻点了点头。   抱琴知道五福晋已经到了,忙安慰书雪:“奴婢这就去请。”   抱琴虽然惊慌,到底不曾方寸全失,向五福晋行礼的时间已想好了措辞:“福晋,我们主子有要紧事跟您说,知道您进产房不便,就在门外听吧。”   “我是个无牵无挂的,有什么好忌讳的?”五福晋想都不想就跟着抱琴进了产房。   太太担心女儿,也扶着丫环跟了进去。   书雪刚经历一波阵痛,这会子稍稍舒适,顾不得太太在旁,轻轻唤了一声:“抱琴。”   抱琴将书雪写给太后的折子呈了上去。   五福晋无暇多问,打开本章大略浏览一遍,惊讶地看着书雪:“王嫂的意思是——”   书雪点点头:“交给弟妹了!”   五福晋亦觉不祥,见书雪这副景况也不敢多问,将信件收了起来。   书雪刚松一口气,下身又是一阵疼痛,产房人仰马翻,乱得不成样子。   两波阵痛以后,书雪已近脱力,孩子仍未出来,雅尔江阿踢开拦阻的下人就冲了进去,朝几个产婆吼道:“福晋要有万一,你们统统都别想好过!”   为首的产婆硬着头皮请示:“王爷,若是不好,奴才当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保小?雅尔江阿脑中响了个炸雷:离上次做这个决定好像只隔了三年,如今竟又面临着同样的选择。   太太终于哭了出来:“雪儿!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雅尔江阿一咬牙:“我要福晋!”   产婆晕头转向答应了个“是”。   “孩子!”话一出口,书雪登时脱了力。   “脚出来了!”产婆顾不上许多,聚齐了精神为产妇搏命。   听着妻子一声强似一声的凄厉嘶叫,雅尔江阿握紧了拳头,紧走两步跨到床前,伸手握起了书雪。   “哇——”听到响亮的婴啼声,众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产妇便惊叫了起来:“不好了,福晋见红了,见大红了!”   书雪没有撑到看孩子一眼便失去了意识。   刚过万寿节康熙就接到了京里的奏折,看了两个都是好消息,其一,皇十三子嫡福晋于三月十八日申时产女,母女平安;其二,简亲王府福晋、和硕文华公主于三月十八日未时产子,小阿哥甚壮。   三月十八正是康熙的生日,见奏自然大喜,当即批示要亲给两个孩子取名,乐滋滋地翻开第三本奏章,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简亲王福晋产后昏迷,太医院上下束手,若旬月不见起色,恐有脱尘之险。”    ☆、一五八、感职父夫情微露   一五八、感职父夫情微露   康熙揽毕奏折,亲写朱批命八百里加急回京传旨,晓谕现今留在宫中的主事阿哥不惜一切代价医治好简亲王福晋。当然宫里有太后在,太医院也决计不敢怠慢,精英几乎倾巢而出,全都聚集在简亲王府商议对策。   雅尔江阿心情万分不好,府中上下动辄得咎,最近在后院颇有脸面的金氏刚想拿主持七阿哥的洗三卖个巧就被禁了足,一众妾侍噤若寒蝉,偌大一座王府陷入死寂之中。   虽然没有心情,雅尔江阿却不想等妻子醒来后知道自己亏待了儿子,略加思索后便将洗三之仪托付给了太太。   太太抱着极有份量的外孙想哭又想笑,她现在宁愿相信自己女儿真如外界所传是大有福气的九天玄女,事到如今哪有心思操办孩子的洗三,只吩咐抱琴与安总管等人按例操办。   虎死余威在,更何况书雪还好好躺在简亲王府的正院,你今天怠慢了她的儿子,万一待个三天两日那位厉害人物醒了过来盘着礼单秋后算账,那可就没地方哭了。退一步讲,宁寿宫里还有位至尊至贵的老太太在,哪个敢不给她面子?是以数得上号的旗贵均备了重礼前来捧场。   太后正伤心,经五福晋提醒方记起这茬来,等到嫔妃来请安即用平淡地口气问德妃:“哀家恍惚记得胤祯的二小子出生时简王家的还在南边随驾,她可曾落下贺礼?”   德妃哪能听不出太后是什么意思,连忙恭声答应:“福晋素来周全,给弘明的东西都是极好的。”   太后点点头,瞥了宜妃一眼没有说话,意思却极明白:别忘了你家老九是怎么得子的!   听弦知音,宫妃们纷纷请旨要派人给简王府的七阿哥添盆,书雪在宗室大妇圈子里的人缘好的令人发指,即使太后不说,一众福晋能去的也都去了,又有留京辅政的胤禛、胤祐、胤禟等主事阿哥亲来,亲王幼子的洗三比宫里新添皇子时的景象还热闹,太太怕失了礼数,吩咐雅尔江阿把太福晋请来主持仪式。   永振是亲舅舅,留到最后见了外甥的面还没回府的意思,踌躇着建议妹夫:“雪儿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想保住孩子,你就把阿哥放在他额娘的房里,听着儿子哭闹声,说不定就醒了呢?”   太太骂道:“出的什么馊主意,娘儿俩在一块,对孩子好还是对大人好?”   雅尔江阿倒将二舅兄的话放在了心上,暗暗做了一番计较。   数日后,陆陆续续前来探病的各府贵戚啧啧称奇:好么,桀骜不驯的简亲王竟被□□成了情种,不仅没将新出生的儿子挪走,自己也置了软榻在妻子病房安营扎寨,不独衣食住行,公务也在这儿一并处理了,这摆明了是要打持久战呀!   康熙接到密报后苦笑不已:“指给你的时候你不愿意要,现在眼瞅着没希望你倒转性了,真是——。”   虽对雅尔江阿的儿女情长不甚满意,到底没有多加指责,康熙转头问侍候在一旁的顾问行:“简王福晋还没有起色?”   顾问行回道:“奴才依旨命京里每五日快马来报,若有好消息定能让主子及时获悉。”   康熙叹着气点点头。   眼见着雅尔江阿伺候福晋比当年照顾病危的老亲王还周到,后院几个侍妾哪还坐得住?纷纷盘算着要趁着老虎打盹的时候从她嘴边咬下一块肉来。   金氏已经吃了亏,且还被禁着足,打着为福晋祈福的名义乖乖待在院子里抄写经文,陈氏衡量了一番觉得自己优势最显,不可避免的做了开路先锋。   雅尔江阿并非冷血之人,当日处罚金氏纯粹是一时意气,陈氏既然极为乖巧的来正院送参茶,也就没有妄动无明。   陈氏一见有门,自以为得计,索性当起了解语花:“爷待福晋一片深情奴婢是看在眼里的,可您也要顾着全府上下不是?就算福晋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也必是于心不安的。”   雅尔江阿看着妻子的面容微微一笑:“是不安吗?可能吧,我是不值得雪儿放在心上的。”   陈氏只听了个表面意思,想都不想就诉衷肠:“爷,福晋不把您放在心上,还有奴婢啊,奴婢可时时刻刻盼着爷,想着爷!奴婢一定会平平安安给您生下一位健壮的小阿哥。”   雅尔江阿俊脸阴沉,好似能滴下水来一般,恰在此时,原本熟睡的婴儿哭了出来,在外面伺候的奶嬷嬷连忙进来看顾,陈氏恼其不长眼色,怒喝道:“狗奴才!谁叫你进来的?”   奶嬷嬷为难地看着悠车,低下头没有说话。   “苏长定!”雅尔江阿亲自将儿子抱起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奶嬷嬷。   “爷吩咐!”苏长定闻声而至。   “传爷的话,自今日起封闭后院,福晋一日不醒后院一日不开,若哪个敢私传讯息、暗递表记,一律杖毙!”雅尔江阿的声音没有半分杂质。   陈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时就傻了,愣愣地注视着雅尔江阿说不出话来。   雅尔江阿冷哼一声:“爷的话你没听到?”   苏长定连声答应,将回神哭喊的陈氏拖了出去。   金氏、刘氏、吴氏把陈氏恨了个半死,事到如今就算想表衷心也没机会了,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各自的屋里闭门诵经,较之往前更添了十倍的诚意。   不只是不是所居之地的愿力太大,书雪昏睡了二十多天,终于在儿子满月的前一日醒了过来。   书雪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就听到孩子的哭声,睁眼看到雅尔江阿的身影晃来晃去,轻声唤了声:“爷。”   雅尔江阿一震,转头猛擦了几下双眼,终于反映过来自己不是在梦中,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了床前:“雪——福晋,你醒了!”   书雪被雅尔江阿抓的手疼,见他情绪激动也没有见怪,指着襁褓问:“孩子?”   雅尔江阿忙把怀中的婴儿抱给妻子看。   书雪气力不济,勉强挣扎着起身,看着孩子怎么也移不开视线,忍不住俯身轻轻亲了儿子一下。   雅尔江阿心情大好,因笑道:“福晋,你要再不醒,连咱们儿子的满月都赶不上了。”   书雪一怔:“我睡了这么久?”   “到明天刚好满一个月。”雅尔江阿假意嗔道,“这小子淘的很,哭起来惊得我脑仁疼,你再不醒我这当阿玛的非被他折腾出病来不可。”   书雪看着卧房中的摆设就将最近一个月的情形猜了个大概,虽是如此,仍有些不敢置信:“爷和孩子一直在这儿?”   雅尔江阿别过脸:“原本不想让他烦你,只是舅兄说母子之情血浓于水,说不准被他吵一吵你好的更快,我寻思着有理,又怕让奴才在这儿伺候多有不便,便一块儿挪过来了。”   书雪颇受感动,以雅尔江阿的身份,能做到这般地步绝属不易,或许是她过于苛求了。   正待说话,原本打算进来请问晚膳的侍墨见到眼前的情景失态的叫了出来:“格格醒了!格格醒了!”   见到跑出去传讯的侍墨,书雪苦笑着摇了摇头:“都是被我这个做主子的酿坏了性子,如今个个无法无天没规矩!”   雅尔江阿倒不以为忤:“她是高兴,种善因得善果,福晋的几个丫鬟都是好的,对你可称得上是赤胆忠心。”   被忽视的胖娃娃不高兴的哼唧了一声,惹得书雪一笑,轻轻拍了他几下:“难怪让额娘吃了这么多苦,瞧瞧你,好东西吃得太多,都该减肥了!”   雅尔江阿笑道:“他出生时足足八斤(约合四千八百克),可是不得了呢。”   书雪默算了一下,戳着儿子的嘟嘟脸轻轻摇头:“还真是富态。”   这时,外面一阵响动,以穆尼为首,叔侄几个你推我挤的拥了进来,后面跟着的金贝连蹦带跳叫得欢实。   霎时间,简亲王福晋的卧房变成了议事的朝堂,你一声“嫂子”我一声“额娘”外带时不时插一句“汪汪”,可称得上热闹至极。   虽然感到疲乏,书雪还是一一询问了几个孩子的起居,雅尔江阿恐妻子劳累,恰巧胖娃娃醒了,索性发话撵人,书雪舒了一口气,又许诺穆尼、永焕明日不必读书认字,爷儿俩方不乐意地领着永叙走了。   因已入夜,书雪并没派人去完颜府报讯,用过晚膳就早早歇下了,雅尔江阿仍歇在软榻不提。   昏迷这一月,书雪不知道耗用了多少天材地宝,虽不曾正有寝食,倒并未见十分消瘦,加之是产妇,外表看来和孕前相差无几,唯一感到不适的是近一月不曾梳洗,全身上下极为难受,好在一觉睡出了月子,第二天早上便迫不及待的洗了个热水澡。   最先得到消息的完颜府几乎是倾巢而出,见书雪大安,太太高兴的直掉眼泪,连万吉哈都分外激动,除了“好”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雅尔江阿适逢双喜,加赏半年月例,王府上下人声鼎沸,个个称佛不已。   闻知女儿洗了澡,太太不免责怪书雪:“你是产后病症,应该坐全双月子,怎么就如此马虎?”转头骂精奇嬷嬷,“叫你们在这伺候是为的什么?主子不懂就罢了,难道你们也不清楚其中的险处?”   众仆婢唯唯告罪,不敢争辩半句。   书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大意,见太太动怒,笑着解释:“却是我疏忽了,您放心,我并曾受凉。”   万吉哈笑道:“雪儿刚醒,今儿又是咱们大外孙的满月,你就不要生气了。”   “你们哪里懂得这个?”太太稍减怒气,又问雅尔江阿,“可向宫里报喜了不曾?”   雅尔江阿顺势接过话题:“一大早儿就派人去了。”   万吉哈现在看雅尔江阿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絮叨着大外孙要起什么乳名是好,永庆弟兄也从旁起哄,太太纵有十分火气也不好发作,只得跟着书雪看孩子去了。    ☆、一五九、机阱攒蹙非虚幻   一五九、机阱攒蹙非虚幻   书雪虽只在正院迎客,并不妨碍她会带来轰动效应,因请帖是提前两三日就发出去的,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她已苏醒,如今见正主已康复,赴宴来宾大呼得计,纷纷近前向书雪道喜。   整个简亲王府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有恁样的福晋坐镇,即使是看门的小厮较之别府也要高人一等,且看自家爷宠七阿哥的劲头,摆明了王府的将来就在这位还只会呼呼的小爷手上,哪个会不尽力周全?即使是永焕母家瓜尔佳氏,到了如此地步也只能暗叹外甥无福,送上贺礼强颜欢笑。   书雪哪里有心思计较旁人的想法?一意陪着众家福晋逗儿子去了,虽是四月开春天气,府里仍旧烧着地龙,倒不必担心孩子受凉。   过得一时,抱琴请命开筵,书雪左右巡视,因问道:“十二福晋还没过来?”   五福晋叹息着摇摇头:“他们府上的二阿哥前几日没了,十二弟妹伤心的跟什么似得,她又有身孕,听说昨儿个还叫了太医呢?”   书雪大惊:“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抱琴回道:“阿哥是十四没的,如今还未过头七。”   书雪脸色黯淡:“好好一个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皇子、王爷府邸每年夭折的幼儿决不在少数,之所以觉得不快还是冲着“嫡出”两个字,在座的各家福晋大致清楚她的想法,忙拿着小阿哥转移话题,五福晋深悔多嘴,也开解书雪:“你那时虽还睡着,姑妈却把张大夫派过去看了,这也是十二弟妹的命。”   书雪心下稍安,起身邀请客人入席。   都知道威名赫赫的简亲王福晋护短,小小婴儿被长辈们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当额娘的几乎都要相信自己的孩子不同凡响了,移过视线注意到胖娃娃睡的流口水,不免觉得好笑:长得是讨喜,可好像也没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程度吧?   气氛正好,苏长定进来请示:“福晋,爷命奴才抱小阿哥出去给贵客们瞧瞧。”   书雪点点头,吩咐奶嬷嬷跟着照看。   洗三时有幸瞻仰小爷尊荣的全是女眷,且那会子都是强颜欢笑,哪有心情把精神聚焦到他身上?这回儿完全不同,看佛面夸僧面,好听的话谁都会说,讨巧卖乖烧热灶在座诸位哪个不是高手?雅尔江阿毫不在意,心安理得的指派了丫鬟替儿子收见面礼,依旧呼呼的娃娃在奶嬷嬷怀中晃了一圈,立时为自己攒下了几千两体己。   宴席未时方散,宾客陆续告辞,最后只留下五福晋与胤禟夫妻不曾离开,他他拉氏把折子还给书雪,因笑道:“皇祖母不用辛苦了,七阿哥还得靠你这个当额娘的照顾。”   书雪称谢不已。   胤禟眼中带笑:“可惜让爷少了贪墨巨款的机会。”   在数日前,抱琴曾拿着信找到皇九子府,胤禟把信收下了,但契约还教她带了回来,只说等到书雪当真不起再提,现在看来果真少了一层麻烦。”   “等过几日小妹亲备馔蔬单请表哥过府道谢。”胤禟的用意书雪心中有数,自是十分感念。   雅尔江阿听的云山雾罩,尚不知妻子瞒着自己为儿子下了先手。   起更时分,安总管进来请示:“明儿该是十三爷府二格格的满月宴,不知爷和福晋怎么安排?”   书雪毫不思索:“十三福晋以皇孙女之尊两番谦让七阿哥,王府决不可失礼,二格格的满月礼厚加三成,届时我与爷亲往道喜。”   雅尔江阿没有反对,为着自己的小儿子,十三福晋将女儿的洗三、满月都延后一日,于情于理他们都应该有所表示。   胤祥深得帝宠,二格格又与皇祖同辰,满月宴的排场虽不及简王府的七阿哥,却也称得上“铺张”二字,书雪与兆佳氏同日为母,妯娌二人又添了一丝渊源,说笑间不免更多了三分亲近。   虽然自恃强壮,书雪倒没自负的认为有铁打的身子,参加完二格格的满月宴休息一日后方入宫给太后请安,太后自是十分欢喜。   聊着书雪逢凶化吉,太后忍不住把话题转到十二福晋身上:“你若得便就去瞧瞧她,可怜见的,阿哥都快周岁了!”   书雪亦觉伤感:“您便不说,我也要去的,阿哥的洗三还是我主持的,万万没料到他和十二弟妹这般没缘分。”   “好在她又有了身孕,总算是个盼头。”太后叹了口气,因又问道,“咱们阿哥好么?等他再大一些你就抱他进来让我瞧瞧。”   书雪想到那位尚在自己屋里睡的昏天暗地的胖娃娃眼角直抽抽:“很好,只是胖了些,我还想着给他节食呢。”   太后被书雪的话逗笑了:“哪个当额娘的不盼着儿子富态些?不许你苛待咱们阿哥,我时时派人去看,若瘦了些可是不依的。”   书雪不过是玩笑话,听了太后的嘱咐欣然答应:“有您疼他,我便是想怎么样也不能了。”   因为康熙有言在先,胖娃娃的父母只能从乳名上下工夫,恰巧满月时王府门人贡进了几篓螃蟹,书雪把能看不能吃的仇记在儿子身上,干脆称呼他为“小螃蟹”,孩子尚小,不牵扯到尊严和人格问题,当娘的乱叫也不会受到抗议,做爹的要正经许多,虽然起的几个名字都被妻子KO掉,到底还能上得了台面,争执半天没结果,最终决定等大名赐下来再说。   不管怎么说,书雪终于有了生活的重心,看着在睡梦中COSS螃蟹吐泡泡的儿子只觉得一片柔软,有前面的惯例,精奇嬷嬷并未请示专门开辟育婴房,孩子也就仍然养在正院的卧房中。   母为子则强,书雪看着来逗弟弟玩的永焕兄弟不是没有感慨,悠车里的“小螃蟹”是王府中仅次于永焕的第二顺位接班人,永叙的额娘又跟自己有那样一段恩怨,兄弟之间如何相处绝对是一个大问题。算计掉永焕的袭爵资格抑或是养废永叙?书雪自忖没有那副心肠。   雅尔江阿心中偏向永焕多一点儿,但在立嗣问题上,他还是希望能得到岳家的谅解,有着不良前科的简亲王纠结一番后最终决定向妻子如实坦露心迹。   书雪委实松了一口气,这种事还是早早说开的好。当即向雅尔江阿表态:“长幼之分不容混淆,只要永焕将来能关照好他们姐弟,何必为了一个爵位疏离手足情分!”   雅尔江阿颇为激动:“福晋放心,我一定不会委屈咱们儿子。”   书雪调侃道:“爷还是看直了妇人心境,你就不怕我说一套做一套?老话怎么说的,‘后娘的心,马尾蜂的针’,亲王爵位可不是千把两银子的事儿。”   “福晋从来不是表里不一的人!”雅尔江阿脸色一正,“若永焕不孝,我也不会就把爵位给他。”   王府的风都是斜着吹的,既认定七阿哥会是王府继承人,从管事到小厮决计不会放弃卖好的机会,书雪刚发话给儿子挑下人,全府顿时沸腾,那份热情比外放获缺也有过之。书雪不禁暗叹:小螃蟹,你毕竟有亲娘罩着,该知足了。   可能是顾及腹中孩儿的原因,十二福晋的状态比书雪想象中要好的多,见到书雪很有精神的打招呼:“王嫂病了这么久我也没得闲去看您,如今还要劳烦您过来,实在是无礼的很。”   书雪勉强笑道:“一家子骨肉,说这些做什么?”   富察氏怔怔地看着书雪:“王嫂,有句话妹妹不知道当不当问。”   “你说。”书雪觉察到富察氏的神情极为忐忑。   富察氏语气轻缓:“记得当日在宫中向您求问子嗣,您曾问过我,愿意永远不得还是得而复失,是不是那时您就知道我没有儿女缘?”   这话是打死都不能认的,书雪敷衍富察氏:“你想多了。”   “嫂子和我是同届的秀女,富察氏与完颜氏也称得上世交,纵不理妹妹,求您看在苏麻喇姑的薄面上指点句明话不成?”富察氏极为恳切,“我知道嫂子不愿理会我们这些俗人,不管您说什么,妹妹只能耳朵听得心中记得,绝不会传于旁人。”   书雪进退两难,只能拿话拆解:“你误会了,当日我多一句嘴的意思是想让你多考虑十二爷,如何扯到子女缘分上去了?”   富察氏大惊:“莫不是我们爷有什么不妥?”   书雪摇摇头:“十二爷是苏麻拉姑教养,皇子们的诸多弊病他都没有,只一点,十二爷不习诡诈之术,自保有余,佑亲不足,须知以我们这样的身份是不容于良善的!”   富察氏默然不语,良久方幽幽叹息:“王嫂是透彻人。”   书雪有些灰心,略坐一坐即起身告辞,富察氏因方才言语不当而深感懊悔,撑着亲送出正院方回。   低沉的心情直到回府见了小螃蟹才好转,书雪心血来潮就想画幅“果蟹”图,刚预备好纸笔,外头管事来回:“福晋,八贝勒府派人求见!”    ☆、一六〇、良臣和亲君如意   一六〇、良臣和亲君如意   康熙现在有十七个儿子,十六个加起来也没胤禩一个令书雪厌烦,不过总归是皇子,她也不好托大,皱眉说了个“请”字。   来人是胤禩的贴身太监蔡兴,见书雪出来连忙打千儿行礼:“奴才请福晋大安,福晋吉祥。”   “起吧!”书雪自顾坐了上位。   蔡兴神色逾恭:“奴才奉贝勒爷之命向福晋报喜,托万岁与福晋洪福,我们府张姑娘确诊有了身孕,我们贝勒爷与福晋无以答报,仅命奴才敬奉薄礼聊表寸心,请福晋笑纳!”   “却是难得的喜事!”虽早料到胤禩等不起,书雪心中仍然微感不快,说话的口气并不急切。   蔡兴觉察出上头那位态度冷淡,不免心中打鼓,因又赔笑:“我们福晋后日在花园摆酒,求福晋拨冗赏脸。”   “代我谢过八福晋的美意!”书雪站起身,“七阿哥还小,尚离不得人,且本福晋大病初愈,请恕我不能前去了。”   “如此,还请福晋好生将养。”蔡兴不敢勉强,躬身向书雪告辞。   书雪望着蔡兴的背影低声吩咐抱琴:“去张家打听打听,胤禩是不是真用了破釜沉舟的法子。”   抱琴略感诧异:“主子,八贝勒要作何选择与咱们有什么相关?”   书雪低头苦笑:“我倒希望是无关的。”   抱琴不好多问,点头应了个“是”字。   张先却是和雅尔江阿一齐过来的,给书雪请过平安脉后方解释:“八爷的症候原在老朽意料之中,不过却用了许多天下罕见的药材做引子,如此再用一次药却也是有缘法的。”   书雪笑道:“皇家可最不缺好东西。”   张先摇摇头:“惭愧,老朽此前给八贝勒断脉原是留了三分余地,如今虽能用药却也有险处,怎么向八贝勒回话还要请福晋指点。”   “医者父母心,你尽本分就好,把话说开了,怎么抉择是八贝勒的事儿,若他故意为难你我不会袖手旁观就是了。”单就子嗣问题,书雪将心比心对胤禩生出了几分同情,也从未想过在这上头动手脚。   张先放了心:“老朽明白。”   待四周清场,雅尔江阿方问:“孩子呢?”   “在后面睡呢。”书雪谈起身在江南的康熙,“不知汗阿玛什么时候给‘小螃蟹’赐名。”   “不必着急。”雅尔江阿想了一想说,“汗阿玛知道你无恙指定欢喜,说不准当时就会把名字取了差人来宣,耐心等着就是。”   书雪笑道:“满名倒还罢了,我是怕汗阿玛一时不查让孩子犯了舅舅的名讳。”   雅尔江阿脸色一正:“是这个理儿,虽说卑不动尊,到底是娘舅,万万不可马虎,我这就给汗阿玛上折子,按理永焕和永叙也要把名字改一改。”   “爷的心意我领了,以后避着点儿就行,大可不必太费心。”永焕兄弟的名字是从永谦排下来的,那会儿也没料到两家会联姻,书雪完全没必要在这上头矫情。   雅尔江阿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以后”两个字上,腆着脸把大脑袋凑了过去:“咱们先给小七添个妹妹,府里尽是一群小子。”   书雪一头黑线:阖着你是把大格格当成透明的了。   雅尔江阿只当妻子默认,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扎煞着双手傻笑不止。   书雪翻了个白眼:“咱们去看看‘小螃蟹’醒了没。”   雅尔江阿没有猜错,康熙得知书雪渡过死劫果然高兴,也有了给孩子起名的兴致,大笔一挥,两个孩子的大号便都有了。   “弘昊”书雪咀嚼了几遍没挑出毛病,嘀咕了一句“俗名好养活”,俯身亲了亲吐泡泡的‘小螃蟹’。   十三福晋一目十行将丈夫的家书浏览完,对伺候在一旁的内宅总管吩咐了一句“将格格的名讳晓谕全府”就将其撇到身后,送信小厮硬着头皮请示:“福晋可要回信?”   兆佳氏瞥了一眼满是热切的一众侧室,信手把家书扔了下去:“你们要给爷带什么东西赶紧下去准备,散了吧。”   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宝贝似得拿好信,带头行礼退了下去。   五月渐暖,书雪的身体大好,几件要务处理的都算明白,高昂的心态直到十四日回伯爵府给太太拜寿时方有所回落,原因无他,太太打算给永保议亲了。   书雪颇为吃惊,永保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四岁,现在议亲好像急了点儿。   太太很是无奈:“我哪里不知道永保还小,可这事儿是主子爷在御前透风给你二哥的,能有什么法子?”   书雪恍然大悟:“皇上要为永保指亲,有没有说是哪家的姑娘?”   太太叹了口气:“承恩公佟国维的孙女,听说还是他在主子跟前提起的。”   “是隆科多的女儿?”书雪险些跳起来。   “是佟国维次子德克新的幼女。”太太对隆科多宠妾灭妻的行径同样十分膈应,女儿的反映当然在她意料之内。   书雪脸色稍霁,又问女方的详细情况。   太太做过周详调查,如今一字一句说给女儿听:“德克新是佟国维的庶子,生母业已亡故,通共娶了两房正室,前头那位留下了两子,主子爷要指婚的女孩儿是续娶填房养的,和永保同龄,只不知性情模样如何。”   “这有何难,佟家既有意与咱们结亲,今日必要带了人来教太太相看,趁此机会好好瞧瞧就是了。”佟家内有主位、外有王妃、子弟尚主、人家既然主动示好,完颜氏怎么着也得给康熙留面子,总不能无故担个“恃宠而骄”的恶名。   太太松了一口气,她真怕书雪拗足劲跟佟家撕破脸,那样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书雪白问一句:“阿玛是什么意思?”   “主子爷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太太笑道,“他就怕你不愿意。”   书雪鄙视了老爹一把:“要是阿玛做了言科的头,朝堂上就没御史说话了。”   太太大笑。   太太身份尊贵,除去康王府几家要紧亲眷,一应宾客都由两个儿媳代迎,将近午时方出来受礼,全府寿宴齐开,内外十分热闹。   佟国维之妻赫舍里氏果然带了孙女前来赴宴,书雪一直观察着小姑娘,发现未来弟媳倒也娟秀,低眉敛目站在祖母身后并无半分动作,太太内心取中三分,宴尾举杯佯问赫舍里氏:“老夫人身后是那位爷家的格格,真真是端庄可人。”   赫舍里氏会意,起身笑答:“是奴才次子的幼女,这回专带她出来见见世面,免得在家坐井观天。”   小佟佳氏已在祖母示意下近前行礼。康王福晋与书艳等人都觉好奇,既然是来贺寿的公府格格怎么不上席?   太太拉着未来儿媳起身,因笑道:“真不愧是佟家出来的闺女,一看就是极好的。”   佟佳氏羞赧一笑,柔声回了句:“您过奖了。”   上席的书雪为太太和场:“额娘,格格是专程给您贺寿的,您该大方些才是。”   太太笑骂一声“偏你多嘴”,随手取下臂上的嵌玉金手镯塞给佟佳氏:“不是什么贵重物件,拿着顽罢!”   书雪顺势送了一份表礼。   赫舍里氏心石落地,催促孙女:“还不谢赏!”   席间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永保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佟家的女儿却没有多热心,抱着外甥问书雪:“姐姐,佟家是两代后族,号称半朝,对方又是嫡出,这门亲事好像不大匹配。”   书雪微微摇头:“她是继室所出,并不比你金贵,德克新还是庶出,仅是挂名的三等侍卫,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没什么不匹配的。”   永保犹豫了一下:“佟家的规矩——”   书雪这才明白永保为什么纠结,因笑道:“你又不是入赘佟家,媳妇娶过来就是完颜妇了,她还不事事以你为尊?再则佟家人丁繁茂,族中子弟良莠不齐也是有的,虽有隆科多这种异类,女孩儿都是好的,要不然如何能当得起后妃之任?你万不可先对岳家存了偏见。”   永保红了脸:“我听姐姐的就是了。”   即使康熙把意思透了出来,两府的亲事仍不能明言,至早要在两年后的大挑中过明路,正因为如此,书雪并没有在此时多说什么。   雅尔江阿听说康熙的打算后向妻子笑道:“佟国维真是老狐狸,拿个庶孙女跟你与岳父卖好,亏他舍得下脸!”   “汗阿玛既然能答应,想必是有考量的。”书雪没与佟国维打过交道,自然不好评论。   雅尔江阿颔首认同:“汗阿玛怕将来你和佟家有了争执让他在中间为难,称得上是煞费苦心了。”   “等过了太福晋的寿辰我就进宫见佟贵妃。”不管佟国维打得是什么算盘,橄榄枝毕竟已经伸过来了,在既成事实面前,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为上策。   雅尔江阿打量着妻子:“打从有弘昊,福晋身上的戾气去了许多。”   书雪柳眉轻挑:“爷是想说我以前太霸道了?”   没等到答案书雪便被一个横旋抱了起来,耳边传来雅尔江阿低低的笑声:“过往是我的不对,现在当然要为以前的过咎好好赎罪。”    ☆、一六一、阴效楚相仿陶邓   一六一、阴效楚相仿陶邓   诚如之前所料,书雪觉得在感情方面已经退让的没有了底线,关键是孩子都有了还矫情个什么劲儿?加之听说雅尔江阿在自己卧病期间的表现,说不感动是假的,对他的热情也就没有抵制。   不过——你好歹节制着点儿行不行?   雅尔江阿一脸的餍足,腻歪在妻子身后深深嗅了几下:“雪儿比大婚时更有韵味了?”   书雪累得不轻,懒得搭理他,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身子。   守夜的丫环听到里头有动静,低声在外面请示:“主子可要沐浴?”   雅尔江阿扬声吩咐:“进来伺候吧。”   鸳鸯浴没洗成,书雪还是被占了不少便宜,最后连怎么回到床上的都不知道,入睡的最后感慨却是:以后绝不能在这上头逞强,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   忙过太福晋寿辰,书雪按计划进宫请安,太后提前接到康熙的传信,原本怕她心存隔阂想替佟家美言几句,不料对方抢先提了出来:“我想去给佟妃母请安。”   太后高兴地准了:“贵妃昨儿个还提起你,正好过去和她说说话。”   书雪笑着答应了。   佟贵妃闻说书雪来访,也没摆什么架子,亲率宫人迎出了正殿。   同样靠帝宠立身,佟佳氏较完颜氏底蕴更深,论官职爵位,佟家一门双公,补服顶戴者数以百计;完颜氏这边除了袭爵的万吉哈仅有寥寥数人身居要职;按与皇家的关系,佟家不仅是后族,舜安颜还尚过主,佟国纲的女儿是现任安郡王嫡福晋,佟国维的女儿是握着凤印的贵妃,皇子中更有一个孝懿皇后养大的四贝勒,被指婚给宗室的秀女不计其数;完颜氏只出了两位没有增值潜力的福晋,书雪是继室,前头元配还留下了两个儿子,琼琳嫁给排行靠后的皇子,将来能得着亲王爵位就顶天了,怎么看都没法将两家凑一块儿作比较。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身为极具远见的世族家长,佟国维对完颜氏的发展后劲逐渐有了深刻的认识。   正是在三十多年前,康熙带着一群以年轻侍卫、小太监为骨干的队伍擒拿鳌拜几乎失手,幸得万吉哈、纳兰性德效死力方得成事,这两人由此摇身成为一时新贵,纳兰性德英年早逝,万吉哈愈受重用,太皇太后甚至亲自做主将康王府嫡格格许配给他;康熙十二年宫监趁三藩外乱居中造反,万吉哈亲率部署杀退叛逆,又捐出大笔家财赍资平叛,辅佐图海击溃察哈尔叛军,因着如此功勋,降袭三等伯变成了世袭罔替一等伯,此后仕途亨通,儿女都因此有了极好的前程。   想到这儿,佟国维不可避免将注意力聚集在书雪身上,别的秀女希图妻凭夫贵,这位完全反着来,靠自己的功勋成为大清第二位异姓公主,连跋扈的准格尔汗都俯首认输,更因一幅画成为外命妇的精神领袖,桀骜不驯的雅尔江阿生生从野狼驯成了家犬。因做主归还库银引起了世家贵胄的公愤,不过年余工夫,自隆科多算起,钮祜禄氏、安王府、庄亲王一个接一个在她手上认栽,便是再不甘,国丈爷也得竖大拇指,眼看下一代简亲王要出在完颜氏一系,不有所行动就傻了。   佟贵妃对父亲的英明决策举双手赞同,因为朝堂上的冲突,她虽然没在两宫跟前多嘴,对书雪还是有看法的,试探了几回康熙的口风,发现那位主子爷评价起来完全是正面的语气,最近更是大有“书雪爬墙他抗梯子”的架势,最惊心的是,以太子为首的诸皇子没一个对她有意见,佟贵妃可以压过四妃摄六宫事绝不是仅靠家世就能办到,事实证明动硬的掰不过人家,释放善意也就成了最明智的选择。   打了几圈太极,书雪适时做出姿态:“额娘听说汗阿玛有意将佟家的格格许给永保,欢喜的不行,又怕消息不实空欢喜一场,立逼着我进宫求问妃母,我心里也是不安的,只能厚着脸来询一询。”   “福晋过谦了。”佟贵妃也不愿意结冤亲,因笑道,“却是佟家高攀完颜府,听说府上的三阿哥还是您亲自教养过的,我们就更放心了。”   书雪对从小带大的弟弟不是一般二般的上心,当即向佟贵妃表示:“永保虽是庶出,额娘待他也没有二样,他又肯上进,有我们在旁边看着,想来不会委屈公府的格格。”   佟贵妃表示放心:“虽是我的亲侄女儿,到底没见过几次,将来有不合规矩的地方还要请您和公主多担待。”   此次会晤称得上皆大欢喜,论起来书雪还存着私心,要是完颜家的女孩儿被指进佟家,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松口,现在做好人完全是因为抓着主动权,掉个个儿试试?不把亲事搅黄就是幸事了。   御驾在五月底回京,康熙心情不错,特特问起了与他同日生辰的两个孩子,又吩咐雅尔江阿与胤祥:“朕看两个孩子的百日都在宫里过就行。”   哥俩儿一齐谢恩,胤祥笑道:“儿子还没见到二格格呢。”   康熙笑骂:“你是怪朕不把你留在京城?还不离了朕的眼去看你媳妇?”   胤祥清了清嗓子:“儿子告退!”   康熙无奈地摇了摇头。   雅尔江阿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太子一眼,心中暗暗嘀咕:老十三够得宠的,你恐怕要坐不住了吧?   胤礽当真焦躁,但胤祥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因素,弟弟们一个比一个能干,委实分去皇父不少注意力,头号大敌胤褆谋储之心日急,胤禩在旗贵中的人望比自己高了不是一点儿,好虎架不住群狼,照这样下去自己这个太子早晚会被兄弟们挤下去。   胤褆则是另一番忧虑,到目前为止有资格被他视为对手的兄弟只有胤礽一个,索党消亡后长子势力更是膨胀到了极点,谁曾想到半路冒出了书雪这个铁杆嫡子党,康、平、简三大铁帽子王全消了火,虽未倒向胤礽,态度却趋于中立,太子是朝野认可的接班人,不反对就等于支持,如此下去绝对大为不利,头疼半天没有结果,胤褆决定出宫后直接去纳喇府求教对策。   雅尔江阿管着宗人府,现阶段对宗室的影响力仅次于康熙,最近两年没跟胤礽对着干完全是看二大舅子的薄面,要想让他舍去骄傲哈着太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至尊父子讨论了几项无关紧要的朝政,皇子们有妈的找妈有媳妇的找媳妇,雅尔江阿打着瞌睡刚想告退,康熙信手递给了他一本奏章:“你瞧瞧——”   雅尔江阿翻看了一遍,疑惑地看向康熙:“汗阿玛,这是——”   康熙瞄着雅尔江阿:“小汤山的温泉池子被你媳妇疏通了,营造司请旨在那儿修缮行宫。”   和我有什么关系?雅尔江阿有些摸不着头脑:“汗阿玛,您要儿臣去管内务府?”   康熙感到无奈:“除了行宫旧址,小汤山的地都被你媳妇买尽了,朕还降过明旨把它赐给你媳妇做汤沐邑,现在——”你还非得让我说明白啊!   雅尔江阿一拍脑门:“想起来了,福晋好像把嫁妆、私房都丢在了那儿,汗阿玛还说她是效仿孙叔敖守贫地于后世。”   还贫地呢?朕要在那儿建了驻跸行宫恐怕升值到寸土寸金都是便宜的。   见康熙为难,雅尔江阿大包大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儿臣所有都是汗阿玛赏下的,内务府想划什么地方跟庄子的管事打声招呼就行,您便把那地界全盖成庄子福晋也不会有异议。”   “你还真是长进了!”康熙上下打量着雅尔江阿,“你们的孝心朕明白,内务府正拟着章程,朕也不能占小辈的便宜,若真要在那儿动土,朕必不教你媳妇吃亏就是了。”   雅尔江阿答应着:“儿臣明白。”   书雪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小汤山的地契、房契虽然呈了上去,雅尔江阿却被直接逐出了正房,抱琴三个最清楚自家主子在小汤山耗费的心血,也不敢说情,只逗着弘昊曲线救国。   小汤山的地是永庆三兄弟凑钱买给妹妹(姐姐)的陪嫁,庄子的投入纯粹出自书雪的私房。按规矩,这其中的一砖一瓦都没简亲王府什么事儿,雅尔江阿自知理亏,将积攒的私房成箱子往正院搬,书雪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内务府只划走十分之二三的地界,余下地契房契都送了回来,除去十万两地价银子,康熙又额外赏了不少御用物件,总算让她消了心火。   康熙真是闲不住的人,在京城呆了没一月就领着大队人马巡幸塞外去了,最惨的是胤祥,没来得及参加女儿的百日宴就被皇帝老子塞进了随驾队伍。   有太后坐镇后宫,两个孩子当然不会受委屈,对于书雪的荣宠,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又过几日,书雪亲往潭拓寺为弘昊祈福,在那儿遇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故人。 ☆、一六二、恻隐神殿遇情僧   一六二、恻隐神殿遇情僧   止安禅师是大德高僧,与书雪颇有渊源,她来进香是无需回避的,奉茶完毕即上前请示:“外头有福晋的故旧想求见两位贵人,不知可否引起入内?”   雅尔江阿睁圆了双眼:“什么故人?男的女的?”人要犯起便宜来决计没有理智可言,要是别人听到这话指不定把大名鼎鼎的简王福晋想成什么人。   书雪连忙接话:“既是故旧,请来一见何妨?”心中将丈夫骂了个狗血淋头:我想爬墙还用得着在外面找人?若你旧态复萌,给弘昊找个便宜阿玛的日子尽有呢!   号称是故人,书雪还真没认出眼前的小沙弥是谁,面带疑惑地问:“你是——?”   沙弥回以灿烂的笑容:“佛的罪人迎纳天女赐福,非僧非俗贪慕草原邂逅的阳光。”   雅尔江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的什么玩意儿?   书雪却已经从记忆中找到了他的身影:“你竟进了潭拓寺,有止安禅师庇佑,很好——”   沙弥望向书雪的目光极为火热,在雅尔江阿爆发前终于收回视线,双手扶胸深深一躬,转头离开了厢房。   止安禅师从旁解释:“当日曹顒施主受完颜侍卫托付将他护送至此,老衲念上天好生之德收留他到今日,是福是祸殊难预料,不知福晋有何高见?”   书雪沉吟片刻方道:“无妨,禅师既然发慈悲收留了他,也是与您的缘分,天下尽知其殁,世间已无当日活佛。”   止安禅师长宣佛号:“福晋大慈大智,老衲敢不从命!”   书雪心中苦笑,事后舍过未问,却没料到永振竟派了曹顒护送仓央嘉措进京,曹顒对仓央神交已久,凭他的才智并不难察觉对方的身份,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再有难处也倒不出了。   雅尔江阿对“曹顒”二字极为敏感,待止安禅师告退后就盯着妻子求解释。   书雪没打算瞒着,斜眼瞅着丈夫:“你知道他是谁吗?”   雅尔江阿诚实地摇摇头。   书雪微微一笑:“西藏活佛,六世□□喇嘛!”   “谁?”雅尔江阿跳了起来,“他就是汗阿玛降旨锁拿入宫的假喇嘛?舅兄吃了豹子胆,怎么敢将他藏起来!”   “二哥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书雪看向目瞪口呆的简亲王,“活佛不知因何缘故落在了准噶尔部手上,策旺想用他当假招牌,一时得意遣了使者过来向我问吉凶,准部素与朝廷为敌,我岂能教他如意?”   雅尔江阿感到不可思议:“那你怎么不将人交给汗阿玛发落?”   书雪反问:“我与他无冤无仇,从准部使臣手上救他出火坑算是行善积德,若反手献给朝廷岂不是作孽?”   雅尔江阿仍感后怕:“福晋,你胆量也太大了,这可是欺君之罪!”   “比这更大的事儿我也做着!”仓央嘉措再重要也及不上张先拼死维护的人,书雪还真没当成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   雅尔江阿冒了冷汗:“你跟我说笑吧?”   “说笑?”书雪语气淡然,“你以为汗阿玛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赐下十八道免死诏?还不是怕将来闹得天翻地覆没法保我周全,十八条命都未必够赔的大事儿比起这件来算得了什么?”   雅尔江阿稍稍松下一口气:“汗阿玛知道?”   “他是想知道来着。”书雪估计康熙现在都犯嘀咕,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寻求真相。   雅尔江阿婉言相劝:“福晋,你别忘了,弘昊可还离不得你。”   书雪面容一缓,因笑道:“我以纯孝侍奉两宫,有些事汗阿玛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譬如□□喇嘛,朝廷认准是假的,下面报说他已亡故,交上去汗阿玛了不起砍了他的脑袋,与现在这样无声无息又有什么区别?”   雅尔江阿无奈地叹息一声:“你可是踩着汗阿玛的底线不让他发作。”   书雪话锋一转:“不过你说的也对,隐匿不报就是欺君,还是在暗中过明路为好,这个鱼头就要王爷这般机灵的人去拆解了。”   “你要我密奏给汗阿玛?”雅尔江阿有些不可思议,这弯儿拐得也太快了吧?   “你还想继续瞒着?”书雪把实情告诉丈夫却是别有用意,如果雅尔江阿当场跳了脚怕受连累耍家长威风,那怎么着都得杠一杠,既然字里行间全是替自己着想,自然要将隐匿风险降到最低。   “当然不是。”雅尔江阿响快的答应,“交给我来办,保证能护其周全。”   小螃蟹真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被全府捧着如眼珠子一般体型膘壮,永焕现在尚没有形成危机意识,很有爱的张手要抱弟弟,书雪恶作剧般弯腰把“小螃蟹”往他怀里放,虽然只担了一半的份量,永焕还是憋得小脸通红,又不好意直讲,可怜兮兮地望着继母:“额娘——。”   书雪装傻充愣:“永焕真是好哥哥,瞧你弟弟很喜欢和你亲近。”   小小男子汉的尊严让永焕难以放弃“好哥哥”的称谓,再重的份量也硬抗了。   雅尔江阿笑着接过小儿子:“别逞强了,仔细手疼。”   永焕讪讪地:“还真沉。”   一屋子下人都笑了出来,书雪问永焕:“过两日是你的生辰,先说一说想要阿玛额娘送什么礼物给你。”   永焕想了一想方道:“去外面玩儿。”   书雪回忆起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时的景况,摸着永焕的头顶柔声答应:“好,你将额娘新教的大字认齐了就带你出去。”   永焕欢呼雀跃:“我一准学好。”   雅尔江阿轻咳一声:“好好听你额娘的话,不可怠惰了。”   大格格跟前的阿尔布嬷嬷觑着时机不动声色推了推自家主子,大格格硬着头皮站起来,支支吾吾地说:“女儿初习女红,给阿玛和嫡额娘绣了两个荷包——。”   以当日的身份,雅尔江阿算不得滥情之人,府里六个孩子仅出自一妻一妾便很能说明问题,大格格的出生纯属意外,即使被养在正院雅尔江阿也没有分出一丝注意力放在这个唯一的女儿身上,大格格能平安长到现在已称得上是奇迹,要想让她长成贾探春却决计是天方夜谭了。   书雪将身边的丫环拨给庶女,又从宁寿宫请奉了阿尔布氏做她的教养嬷嬷,一来是掌控王府后院的需要,也有顾及名声让太后放心的意思,论及真心多少就只有天知道了。   冬梅见自家主子畏首畏尾,好在把话说明白了,忙上前将荷包送到大格格手上。大格格慌慌张张看向父亲和嫡母,低着头没敢说话。   书雪笑道:“果然进益了,爷可享着女儿的福了,快拿来给我们瞧瞧。”   大格格见嫡母脸色和蔼,把心中的不安去了三分,双手托着荷包呈了上来。   书雪含笑收下,又命抱琴:“将外庄送进来的缎子挑几匹给阿尔布嬷嬷,冬梅以下各赏两件新衣,将我新打的两盒首饰拣一套教大格格赏人。”   雅尔江阿心情正好,且要为妻子的慈爱名声造势,接过荷包后吩咐苏长定:“去爷的书房挑几件玩器给大格格。”   大格格喜出望外,扶着冬梅磕头谢赏,阿尔布氏也从旁行礼:“奴才谢福晋厚赐。”   书雪示意众人起身,借机请示丈夫:“大格格渐已长成,爷该给她起个闺名了。”   真是意外之喜,阿尔布氏虽意识到这个问题,却不好逾越去提,否则就有质疑书雪忽视庶女之嫌,今见她主动讲出,难免为自家主子高兴,就是大格格也渴盼地看向父亲。   雅尔江阿皱皱眉:“你做主便是,也好让她沾沾福气。”   书雪无奈的安慰庶女:“既如此我可需要好好斟酌几日。”   大格格谢过父母退到一旁。   阿尔布氏与冬梅几个并不太在意,雅尔江阿如今放心的做甩手大爷,王府基本上是书雪一人当关,她答应的事儿要靠谱多了。   永焕的生日撞着生母忌辰,他现在还不知道跪祠堂不单是谢祖宗,磕完头后乐呵呵的:“额娘,咱们什么时候出去呀!”   “等你阿玛下差回来就走。”今日是七夕,京城必有一番热闹,书雪也想出去散心,当然需要趁早把府务打理妥当。   雅尔江阿早早回家,换好衣服带着一大家子出府,除了没有正常生物钟的“小螃蟹”,永焕、永叙、大格格、穆尼四个都被带上,外加十几个护卫、随侍,阵容相当可观。   满族入关后民风较前明开化了不少,旗人女儿娇贵,且正值“乞巧节”,街上男男女女聚集了不少人,孩子们更加兴奋,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雅尔江阿对带书雪逛街的决定追悔莫及,周围似有若有的视线让他很不自在,又不好当场发作,脸色阴沉的吓人。   苏长定暗暗叫苦:“我的福晋哎,您这不是增加奴才们的工作量吗?没看到眼光不善的纨绔拼命向您跟前凑,护卫都快顶不住了!”   雅尔江阿忍无可忍:“前面有家酒楼,咱们去歇歇脚。”   “叔祖好雅兴。”夫妻回头一看,却是平王讷尔苏与嫡福晋曹佳氏相携而来。   雅尔江阿脸色稍霁:“进去说话。”    ☆、一六三、仗威势投鼠忌器   一六三、仗威势投鼠忌器   一行人虽是便衣微服,排场到底不同,酒楼掌柜哪敢怠慢,亲自出来招呼:“二位爷雅间请。”   穆尼叔侄还惦记外面的热闹,入座后均觉失望,低着头闷声不语。   书雪笑道:“好好歇一歇,先吃点儿东西,过会子还带你们出去玩儿。”   几个孩子这才开脸。   讷尔苏挥退跑堂,亲自给两位大长辈奉茶:“方才就见您脸色不善,莫不是被那个不长眼的奴才冲撞了?”   雅尔江阿不能明说是因为媳妇太招眼而感郁闷,随口应付道:“没什么,左不过是些琐事。”   书雪被曹佳氏一口一个叔祖母叫的别扭,忍不住掰歪理:“曹大人和我阿玛以平辈论交,现在又不逢大礼,你我还是以姐妹相称吧。”   曹佳氏倒活泼:“我就是叫声叔祖母也改变不了您是八旗第一美女的事实。”   讷尔苏大乐:“都怪咱们的辈分太低了。”   雅尔江阿假意嗔怪:“礼不可废,要让旁人听到你们这番论调还不笑掉大牙?”   正聊着天,掌柜领着跑堂进来赔笑:“向二位爷告罪,劳烦几位换个间儿,小店愿加送两碟开胃小菜权当致歉。”   “这里很好,爷没想挪动”雅尔江阿皱皱眉,“还不上菜?”   掌柜面色为难,跑堂急道:“客官,刘爷差人过来指明要在这儿用膳,那可是惹不起的主儿,在哪儿吃饭都是吃,您何必为了个地方找麻烦。”   讷尔苏站了起来:“你倒说说哪位大爷能叫爷儿们让座?”   “几位是外地来的?”掌柜摇摇头,“看得出几位是有身份的贵人,不过小的奉劝爷们几句,别说正一品、正二品的旗人,就是皇子王爷见了这位刘爷也得礼让三分,为这点儿小事惹祸上身委实不值当。”   雅尔江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默默地坐了下来。   讷尔苏偏不吃这一套:“爷还就不信了,大清朝哪个姓刘的能让爷腾地方?”   雅尔江阿张张嘴,想说话又无从开口,踌躇着看了妻子一眼。   跑堂决定速战速决:“几位可知道管着宗人府的简亲王爷?那位千岁见到刘爷都得叫一声‘舅舅’,给他让地儿能委屈了您?”   “胡说!”讷尔苏先是一怔,继而大怒,当场发作,“简王外家是‘西林觉罗氏’,正经的满八旗,几时出了姓刘的娘舅?”   讷尔苏的声音不低,外头几个护卫都围了进来。   雅尔江阿刚要插话,掌柜抢先解释,“刘爷虽不是王家千岁的娘舅倒也差不了多少,他老人家是千岁爷嫡妻完颜王妃的要紧亲眷,听说连当朝皇九子都让过他铺子。”   书雪“嚯”的站了起来:“他是完颜王妃的什么亲眷?”   “必是冒充贵戚的市井之徒,咱们不跟他计较”雅尔江阿有些着急,完全失了往日风范。   讷尔苏与太太同出礼亲王一脉,对完颜府有几门亲戚大致胸中有数,见书雪动气更是笃定有人冒名作恶,当即扔了扇子:“爷倒要瞧瞧这位刘爷是何等的威风。”   掌柜见说得越多对方气势越盛,躬身作揖不断:“几位爷,你们势大不怕事,小的却不敢招惹是非,不瞒爷们,我们这家店也是正经黄带子国公爷的买卖,要让主子知道小的得罪刘爷,非砸断小的两条腿不可,您大仁大义,就体谅小的难处让一让罢!”   “既然掌柜为难,咱们就换个地方。”雅尔江阿与书雪对视一眼,不自在的别过脸。   曹佳氏心细,起身拉了拉讷尔苏:“爷听叔祖的。”   讷尔苏觉出气氛诡异,点头答应:“好。”   掌柜在心中为雅尔江阿念了几百遍佛。   刚出酒楼门口,对面前呼后拥走来七八个衣着光鲜的男子,居中之人不经意看到书雪,登时眼斜口歪,口水流的说不出话来,走了数步三魂七魄方回归元窍:“爷眼花,快给爷瞅瞅这——这——这是人还是仙?”   众人果真将视线聚焦在书雪身上:“我的乖乖,比庆馨苑的头牌还俏十二分,怎么着,叫她陪刘爷喝两盅?”   “爷哪舍得叫仙女伺候,爷倒情愿在床上好好把她伺候几回,纵使死了也值当。”说着便踉踉跄跄往前伸手。   “给爷打!”雅尔江阿原就窝火,被戳到肺管子如何还能忍得住,“打不死这狗奴才你们就别活了!”   讷尔苏不但让侍卫上,自己也动了拳头,瞬息光阴就把一群混混打得满地找牙。穆尼正是崇拜英雄的年纪,趁书雪一个不妨便冲上去踢了为首之人两脚,惹得永焕、永叙都想效仿,总算被曹佳氏拉住方未加入战团。   四下围了不少人,酒楼掌柜也闻声赶了出来,勉强认出正挨揍的人,唬得顶梁骨走了真魂:“别打了,别打了,这是刘爷!”   书雪凑到雅尔江阿耳边:“就是我的那位要紧亲戚。”   雅尔江阿猛的回神:“住手!”   讷尔苏尚未尽兴,被掌柜拉着还上前补了几脚:“叫你满嘴胡沁!”   刘爷脸如猪头,口中仍是骂骂咧咧:“你们敢打爷,爷叫你们不得好死!”   讷尔苏攥起拳头正要上前,雅尔江阿已出手把他拦了下来:“给他些教训就行了,咱们走!”   “打了爷还想走,没那么容易!”刘爷被架着胳膊勉强站稳身体,“给爷到城门楼子跪上三天三夜,再把两个小娘儿们留下让爷几个消火,爷发慈悲饶你们不死!”   讷尔苏甩开雅尔江阿就冲上前把“刘爷”重新摁在了地上,一边挥拳一边骂:“爷打从落地还没碰到这么张狂的人,爷今天不给你点儿颜色瞧瞧就对不起祖宗!”   掌柜和闻讯赶来的几个帮佣急得满头大汗:“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唉——”   闹到这种地步早有知事的告禀巡城御史,恰巧九门提督托哈齐亲自查街,闻报后带人赶了过来。   掌柜有意无意挨了讷尔苏几记老拳,自诩能在“刘爷”跟前交待得过去,这会儿也起身退到了一旁。   托哈齐是认识雅尔江阿与讷尔苏的,不用猜都知道书雪等人的身份,赶忙上前行礼:“奴才给二位爷请安,给福晋请安,给小主子请安!”   “刘爷”倒是小强型的,这会儿还哼哼:“快把他们抓起来,别叫他们逃了。”   托哈齐和两个护卫好容易把讷尔苏抱开:“爷仔细手疼。”   “爷的外甥女儿可是大名鼎鼎的玄女福晋,那是皇上老爷钦封的公主娘娘——简亲王见了爷都要叫声舅舅,你们瞎了狗眼敢跟爷动手!爷让你们去地牢尝尽十八套酷刑!”“刘爷”睁眼看到托哈齐,精神登时恢复了不少,“全都抓到大牢里去。”   “作死的奴才,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口中的简亲王爷与福晋都在跟前,还敢胡乱攀诬!”托哈齐明显被吓得不轻。   “刘爷”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小心翼翼瞥了书雪夫妻一眼后结结巴巴地问:“您跟我说笑吧?王爷和福晋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书雪终于站了出来,直直盯着托哈齐:“万琉哈大人。”   托哈齐打了个冷颤:“奴才在。”   书雪眼底没有一丝温度:“你身旁的刘爷不是第一天横行京城了,你这位步军统领大人知情不知情?”   “奴才——奴才——”托哈齐如履薄冰,“刘爷”与跟前这位的关系他是心中肚明的,可偏偏不敢明言,否则给宗亲拉亲戚的罪项可不是一个小小的九门提督能承担得起的。   书雪声音清冷:“你出自安郡王府,是太子爷的门人,又是十二爷的娘舅,里里外外都知道你深得帝宠,再大的过咎汗阿玛也纵着你,如今竟由着市井无赖对本福晋无礼,回头我将今日的事上禀太后,想来汗阿玛还会一如既往宽宥你!”   “奴才万死!”一般的宗室托哈齐还真不放在眼里,但若栽到大名鼎鼎的简亲王福晋手上还是乖乖猫着为妙,诚如书雪所言,托哈齐有三大靠山:皇太子、安王府、皇十二子。当初出了“排座次”的事后,胤礽曾借着凌普专门训诫了几个心腹,核心意思就是见到简亲王福晋要加倍恭敬;安王府因为完颜府三阿哥的事儿现在得躲着这位走,不然他干嘛给“刘爷”大开绿灯?至于亲外甥十二阿哥,据小道消息讲苏麻喇姑临终还托付简亲王福晋关照他们夫妻。三个一相加在书雪这个等号后面变成了负数,托哈齐如何敢稍有怠慢?   事情的根源还在自个儿身上,且要看宫里贵人的面子,书雪并未刻意为难托哈齐,因吩咐道:“将这一干人暂且收押,本福晋给你三日时间把我这位“舅舅”做下的不法勾当查清问明报到王府,回头我也教人查,若漏了一样,几家子的脸面可就顾不得了!”   托哈齐磕头答应:“奴才领谕!”   “刘爷”见势不好,跪在地上磕头不断:“福晋饶命,福晋饶命,奴才有眼无珠——奴才——奴才是永保的亲舅舅,求福晋看在姐弟情分上饶过奴才一次,奴才再也不敢了!”   讷尔苏恍然大悟,此时方明白雅尔江阿为何一反常态对群混混忍让再三,原来对方果然与完颜氏有几分渊源,想到方才拳头不轻,不免感到讪讪地,近前向书雪告罪:“孙儿莽撞了,竟不知他还真是伯府的人。”   “都像你这般嫉恶如仇,哪个奴才敢满京城坏我的名声!”书雪恨意不解,“打得轻了,若平王真打死他,伯爵府反而要给你送份大礼!”   托哈齐不敢由着“刘爷”再出丑态,示意左右将人堵嘴拖了出去,书雪还有什么心思逛街,吩咐跟前的护卫:“回府!”   穆尼几个何曾见过书雪如此动怒,乖乖跟在身后不敢言语,雅尔江阿叹息一声,转身跟了上去。 ☆、一□□、申大义情难灭亲   一□□、申大义情难灭亲   “刘爷”本名“刘潭”,从血亲上论是永保的亲娘舅,永保的生母有三个兄弟,另外两个因为当初的绑票事件被扔进了死牢,刘潭称得上是硕果仅存,倒不是他心地纯善,只因华彬与纳喇军程找上门时另外两个兄弟怕被他分了好处故意隐瞒消息,东窗事发后反倒成全他变成了好人,永保虽知两个舅舅罪有应得,内中还是不大忍心,对唯一没有算计自己的刘潭更是格外关照。   刘家本是康王府包衣,后来作为陪房跟着太太到了伯爵府,永保出生后太太给了体面将一家子放出去,起初尚算安分,打从前年刘家家主(即永保的外祖父、刘潭的父亲)过世,刘潭兄弟开始打上永保的主意,永保心软,前后凑出几百两银子贴补外家,直到被书雪撞破才放开。升米恩斗米仇,刘潭的两个弟弟打不够抽丰,与找上门的华彬一拍即合,因此有了后头的事儿。刘潭在满城搜索永保时亲经亲见简亲王府的势力,又见外甥没有疏远自己,心中不免有了几分计较,利用永保逐渐打起了书雪的旗号,期间运气好一点儿,书雪正是生死未卜的关头,胤禟念着情分让了间铺子给他,雅尔江阿顾及妻子的面子默认了便宜舅子的乱攀,如此一来,刘潭胆识愈撞,寻常宗室都不愿惹他,伤天害理的勾当难以数计,若非亲身遇到,书雪到现在都蒙在鼓里。   打七阿哥过完满月,王府的气场就没有像现在这般诡异,从管事以下都提着小心,不知道谁招惹了自家福晋。   书雪憋着火无处发作,看雅尔江阿当日的表现就不难猜出他是知情的,但若迁怒到人家身上未免无理取闹,毕竟刘家和简亲王府没有关系,下重手处置刘潭又铁定会让永保伤心,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左思右想没有两全的法子,一天下来愣是水米未进。   雅尔江阿抱着弘昊劝妻子:“多大点儿事儿,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你要为难我派人敲打他几句就是了。”   “敲打?”书雪顶了回去,“敲死他还是打死他?”   雅尔江阿一梗:“毕竟要看永保的面子,若真将姓刘的怎么样,永保伤心你还不跟着难过?便是饶过他这一遭讷尔苏也不会因这点子事儿和咱们起嫌隙。”   书雪按着步军统领衙门送来的材料站起身:“强占民女、放贷夺产、殴打宗亲、妄害人命,哪条不是大罪?他挨了剐是咎由自取,我不能为了永保让他在大清皇城为祸!”   “没那么严重。”雅尔江阿握着“小螃蟹”的肥爪去够书雪,“他要真做的过了还能混到现在?”   书雪惊愕地拿起本章:“这还不算过?!依你的意思非等他竖旗造反、拿着兵刃闯内廷才算大事儿?”   “你说到哪里去了?”雅尔江阿不以为意,“你要实在不放心就把他弄到庄子上,这边再出几两银子给苦主就是了。”   书雪总算没一巴掌甩过去:“有几两银子就是用来欺压百姓的资本?弘昊将来敢做出一件这样的事,我打折他的腿!”   弘昊虽未听懂额娘的意思依旧没妨碍被吓得哭了出来,雅尔江阿连忙掂了掂儿子:“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儿子的,仔细吓着他。”   “备车,去完颜府!”书雪抓起刘潭的罪证就往外走,“你在家好好教教弘昊欺男霸女的心得,将来没准能做得不留痕迹!”   雅尔江阿还没反映过来书雪已打帘子出去了,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书雪突然只身归宁把太太吓了一跳,没入座就急问道:“你怎么回来了,莫非是又和雅尔江阿拌嘴赌气?都是当额娘的人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   书雪嗔道:“您想到哪儿去了,我是有事儿才回来的。”   太太舒了一口气:“怎么没把弘昊带来?”   “雅尔江阿看着呢。”书雪见索绰罗氏与瓜尔佳氏在场,回家的意图并未说明。   太太却看出女儿的意思,明明说有事偏又不说,显见是有难言之隐,当即发话打发儿媳:“老大家的去备膳,老二家的去把咱们做给弘昊阿哥的针线拿来。”   妯娌二人答应着告退,书雪谢了一回不提。   “遇到为难事了?”太太看着女儿,“刚才就见你脸色不好。”   书雪拿出东西递给太太:“您瞧瞧,这是我让巡捕衙门查出来的,都是刘姨娘那个兄弟做下的孽债!”   太太大致浏览一遍,沉吟片刻方问:“你拿定主意了?!”   书雪将七夕晚上的见闻经过说给了太太。   “作死的奴才!”太太勃然变色,“他长了几个胆子敢跟主子无礼,你也够没用的?怎么不当场一顿打杀了他!”   书雪反倒没了那股冲劲:“之前永保的两个舅舅入狱就和我脱不了干系,再处置这个我可就真没脸见兄弟的面儿了。”   “把永保叫回来,好好跟他说说,再看看你阿玛的意思。”太太叹息不已,“刘氏在时是最规矩不过的,如今竟有这样一帮子兄弟。”   出乎书雪意料,永保的反映异常平静,愣愣地看着“舅舅”的罪证没有说话。   书雪心中有愧:“永保——”   “姐,你不用说了。”永保抬起头,“我不常出门,但也不是瞎子聋子,他借你的名声作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善恶到头终有报,是弟弟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阿玛额娘,打小你就教我做人不能亏心,我辜负了你的苦心。”   书雪被永保的一番话说的分外难受,自打嫁出完颜府,她对这个打小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弟就没付出多少关注,反倒间接害的他留下了腿疾,如今竟一步步逼绝外家。于理称得上问心无愧,于情却难越过这个坎儿,道歉的话实在说不出口,看着永保红了眼圈。   “是我的儿子!”万吉哈倍感欣慰,“有情、有义、识大体,阿玛以你为傲。”   太太开解父子、姐弟:“现在只有咱们自己知道,私下料理了是好事,托哈齐要给完颜氏留面子,想来必定不会多嘴。”   书雪暗中苦笑:看父兄的表情就猜得到他们未必不知情,不过是瞒着她一个人罢了。   永庆询问妹妹:“你有没有两全的法子?”   “罢了!”书雪站了起来,“阿玛,这事儿您就别管了,横竖因我而起,怎么着也得有个交代。”   “姐姐。”永保跟着起身,“你没说我也知道,去年额娘生日前你打发人给三家各送了一千两银子,那两个入狱后又送去两千两,里外里五千多两银子,寻常人家两辈子都够用了,他自己不知足,不知道安分守己的过日子,该做的不该做的您一样不落都替弟弟做了,若再纵着刘家胡闹,现在京中显贵碍着您和阿玛的面子不计较,等哪天闯下弥天大祸,岂不是要数家遭累?且处置了他刘家说不准就知道本分不敢胡闹了,从长远计未必不是好事。”   “好孩子!”太太对永保更加赞赏,转头看向女儿,“永保说的在理,好不容易安稳两天,你可别把自己陷进去。”   书雪知道太太是怕自己意气用事,颔首答应:“您放心,我有分寸。”   “你先去料理,碰到难处再说。”在万吉哈心中,三个儿女加起来也没大女儿有成算,对书雪自然极为信任。   即使永保深明大义,书雪还是不能狠心置刘潭于死地,马车行到半路即扬声吩咐车夫:“去皇九子府!”   胤禟恰好休沐,正与几个掌柜在书房对账,接到妻子传讯忙赶去正院,见董鄂氏正作陪说话,因笑道:“贵客驾到,敝府蓬荜生辉!”   书雪笑着站起来:“您是挖苦我吧,除了汗阿玛,天下谁及得上九爷既富且贵?”   胤禟摇摇头:“爷可及不上你有远见,内务府在小汤山圈地扩建行宫,那可是你的地头,汗阿玛虽然占你便宜贱买了几大亩地,剩下的上百万两银子都打不住,真该庆幸你没插手经商,不然爷还不得被挤兑死?”   闲话几句,董鄂氏起身赔笑:“王嫂难得来我们府上,好歹卖妹妹一个面子,用过膳再回才是正理。”   书雪爽快的答应了。   胤禟趁势嘱咐:“花园的芙蓉开得正好,咱们在那儿开席。”   董鄂氏答应一声,自去吩咐下人备膳不提。   刚进花园亭阁即有两个没留头的小丫鬟过来奉茶,胤禟这才问道:“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儿了?”   书雪没有拐弯抹角,将事情经过叙述大概后又做补充:“你让了刘潭一间酒楼,酿得他无法无天,我已经教巡捕衙门把人扔到大牢里去了,毕竟还挂着‘简王妻舅’的头衔,你要费神给我排解排解!”   胤禟解释道:“一般的宗室哪敢招惹雅尔江阿?你的威名更盛,不看这一点儿,谁能任他横行?”   书雪大为不满:“不知情的说这话我信,你也怕他不成?外人一看还当天潢贵胄怕了包衣奴才,我的跋扈名声跟着出去逼得汗阿玛出重手降下罪才趁了你的意!”   “要有这想法叫我天打雷劈!”胤禟登时急了,“我看你的面子让他间店面还要担大不是?当时打他个半死倒容易,你能有什么光彩?”   “青天白日的不要乱说!”书雪缓了缓脸色,“你是刑部掌事,刘潭的两个哥哥还在刑部大牢里,若他们有心改过,看在永保的面子上舍出一次机会我也认了!“这事儿好办”胤禟问道,“那刘潭呢?”   书雪说出自己的想法:“留一条命,给他吃些苦头,贬到苦寒之地做劳力,有生之年就别回京城了。”   “明天我就发移文把人转到刑部大牢。”胤禟调侃书雪,“你最好派人去巡捕衙门打个招呼,能省下不少麻烦!”   书雪心情稍好:“那是自然。”   “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给你听。”胤禟摸着手上的扳指,似乎有些犹豫。   “我又有麻烦了。”书雪略感颓废。   “就是你妹——”   “好俊俏的妹妹,奴婢还纳闷爷怎么没在书房,原来是有新宠陪着在此赏花,害得奴婢白走一趟。”胤禟刚开个头,前面过来一个穿着华贵的红衣女子,手中持着美人团扇,身后跟着捧食盒的小丫鬟。   “谁让你过来的!”胤禟的脸上登时开了染坊,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爷——”红衣女子极感委屈,“奴婢亲自煨了乌鸡汤,专程送来给您尝一尝,并不是有意来惊扰您的雅兴。”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书雪不是没眼色的人,当即起身告辞:“刘家的事就有劳九爷费心了,改日我带永保上门道谢。”   胤禟脸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勉强扯了扯嘴角:“我送你出去。”   红衣女子这才察觉出形势不妙,怯怯地瞄向胤禟:“爷——。”   “王嫂不是说好用过膳再回吗?可是怪我们怠慢,实在该打!该打!”董鄂氏带着几个捧盏端碗的丫鬟适时赶了过来。   书雪若有所思地打量了董鄂氏一眼:“改日需得我请九爷和福晋饮宴方是正理。”   董鄂氏不自在地别过头。    ☆、一六五、论因果远客问偶   一六五、论因果远客问偶   奔波一天,书雪的心情好了不少,想着上午朝雅尔江阿父子发了一通无名火,歉意扩大了十倍,见到“小螃蟹”就伸开了双臂,“小螃蟹”却不给面子,搂着阿玛的脖子不松手,他那位厉害额娘伏低做小半天方开恩让对方抱过去,惹得雅尔江阿大笑不止。   书雪恨恨地轻捏“小螃蟹”的肥下巴:“才多大就敢记额娘的仇,一看就是不肯吃亏的性子。”   “小螃蟹”咿咿呀呀的连吆喝带比划,雅尔江阿代为翻译:“弘昊说‘我是随了额娘’!”   书雪满头黑线。   不管怎么说,最后一丝不愉快因为父子俩的耍宝烟消云散,书雪终于有了笑脸。   晚膳时分,“小螃蟹”被抱下去喂奶,雅尔江阿方问起妻子一日的行程,待听说她要上折子请罪后,雅尔江阿阻拦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何必特特去讲?不要忘了,假喇嘛的事儿还没过呢!”   书雪不以为意:“先说这个,再讲仓央嘉措,两厢对比,该当大事也变小了。”   雅尔江阿无奈地摇摇头:“真有你的!也不怕两罪并罚。”   此时的九福晋正扶额伤神,心腹丫鬟很是不解:“主子,爷不是把郎夫人禁足了吗?您怎么还不高兴?”   董鄂氏苦笑着摇摇头:“这步行岔了,简王嫂是不是玄女下凡我拿不准,可要论心智,恐怕满京城都没几人能和她相提并论,我那点子伎俩瞒不过她!”   丫鬟不以为然:“她不是没说什么吗?”   “还用得着直说?她那双眼睛明明白白告诉我今日是场闹剧。若非觉得在刘氏的事儿上对我有亏欠,咱们就等着爷发作吧!”董鄂氏恨恨地,“不过是小吏之女,要不是比刘氏更肖像她几分,爷能宠着惯着?今日撞了真神总该知道高下了,一样的替代货!”   丫鬟见董鄂氏脸色狰狞,提着心不敢继续多嘴。   康熙在七月二十四日回京,雅尔江阿离家前心事重重,话到嘴边没说出口,抱抱弘昊叹着气出了门。   书雪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春天早过了,离秋天也有些时候,你哪来的伤悲?   抱琴悄声提醒主子:“今儿是三阿哥的生日。”   书雪冷冷一笑:“我说呢,昨晚上一个劲儿跟弘昊说讲什么兄友弟恭,感情是念叨给我听的。”   抱琴试探着劝道:“格格,三阿哥是在上面挂了号的,王爷就算放不下也不过在将来多给他几两安家银子,您何不卖王爷一个情面?王爷念着您的好指定更加善待您和七阿哥,又能得慈善名声,这是一举两得的美事,何乐而不为?”   书雪没打算找不自在:“弑弟之过岂能轻恕?不缺其衣食就算宽量了。”   抱琴并不认同:“您不是常说人与人相处要一好换一好,既不可将知恩报答看做理所应当又不能依仗对方心善屡求恩惠吗?爷对您和七阿哥的好满府都能看到,对三阿哥好就是对爷好,爷感念您的大度能不加倍对七阿哥好?”   书雪有些意动:“去东院瞧瞧再说。”   永谦虽被圈禁,用度却未削减,家塾先生在雅尔江阿的暗示下常来指点功课,是以小院虽然冷清,倒还有三分人气。   书雪的到来让下人受惊不已,丫环仆妇纷纷过来磕头,永谦扔了书冲出来,怔怔地看着继母没有说话。   永谦的奶母李氏赶紧催促永谦:“三阿哥,快给福晋请安!”   亲儿子都有了还能在乎一向互不待见的继子是否全礼?书雪挥挥手:“坐吧。”   永谦缓缓入座,仍是低着头不说话。   书雪看向方才说话的嬷嬷:“就你一个在这儿伺候?”   “是。”永谦原有甄、李、万、董四个乳母,董氏被贬,甄、万二人见主子前程黯淡,早早请了恩典出去养老,如今就只有李氏一人带着四个丫环伺候起居,份例虽未裁减,在府里的地位却今非昔比,属于背光过日子的群体。   “你倒是赤胆忠心。”书雪打量着永谦询问李氏:“七阿哥跟前还有一个缺儿,你可愿到我院子里当差?”   永谦猛地抬起头,瞥了继母一眼直直盯向奶母,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无助和挣扎。   李氏磕一头回道:“谢福晋抬举,奴才照顾三阿哥尚不周到,哪敢再承大任?奴才愿在三阿哥跟前将功补过,求福晋成全。”   “罢了!”说完这两个字,书雪注意到永谦明显松了一口气,“三阿哥十一了?”   李氏代回:“福晋明鉴,阿哥是康熙三十七年出生,按虚岁计刚好十一。”   书雪点点头,因问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可有什么心愿不妨说出来听听。”   永谦颇为惊讶,不知所措地看着继母没有说出话来。   李氏听出些门道,自家主子对福晋母子已无威胁,看来她是要施恩了,心中异常欢喜,不断向永谦使眼色。   “我——”永谦犹豫片刻后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没有想要做的事儿。”   书雪站起身:“随你。”   李氏哪能眼睁睁看着永谦坐失良机,越位求道:“福晋,三阿哥还小,被下人挑唆才会一时糊涂做下错事,求福晋慈悲,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再给他一次机会,奴才当牛做马,对福晋恩德永怀感戴。”   书雪脚步微顿:“看你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我也说句敞亮话,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诡私隐蜮并不罕见,当面辱骂继母、亲身害死庶弟的例子倒是头一遭,给他一次机会?三阿哥屡次三番守着满屋奴才给我没脸我可发作过他?他要珍惜机会就不会有后头的事儿了,七阿哥还在襁褓,我不敢拿着自己的儿子冒险!”   “福晋!”李氏已经哭了出来,“三阿哥为辜负您的慈心愧悔不及,现在更是整日给四阿哥祈福,千错万错都是奴才们的错,求福晋重重发落奴才,宽恕三阿哥吧。”   书雪没有说话,有些错误是无法弥补的,即使永谦诚心忏悔,扎穆巴亦不能复生,不管雅尔江阿怎么想,她决计不会做这个主。   刚出东院,安总管急匆匆迎了上来:“福晋,爷派人送来了位蒙古格格,自称是您的姐妹,奴才不敢怠慢,把她请到前院奉茶,请福晋移步过去瞧瞧。”   书雪一愣:莫不是托娅来了?   “姐姐”来人果然是托娅,见到书雪高兴地跳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书雪仍然感到诧异,“二公主回京省亲了?”   “我是自己跟着御驾来的。”托娅摇着书雪的胳膊,“我遇到大麻烦了,姐姐一定得帮我。”   书雪示意抱琴下去备膳,挥退众丫鬟后方问:“闯祸了?”   “二哥非要我嫁给阿巴亥王爷的小儿子额日勒,还要请天可汗指婚,我跟他吵了一架就出来了。”托娅十分气愤,“还雄鹰呢!长得比京城的冬瓜都圆,想让我嫁给他,做梦!”   书雪被托娅生动形象的比喻逗乐了:“不想嫁就不嫁,好好跟额驸说说就是了,何苦躲出来?”   托娅顺口而出:“你不知道,二哥铁了心不让我跟杰里格在一起,能说通他就怪了!”   “杰里格又是谁?”书雪好笑的看着托娅。   托娅意识到失言,尴尬地嗔怪:“姐姐,人家和你说正经的,你不要取笑我。”   书雪笑着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除了杰里格我谁也不嫁!”托娅语气坚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杰里格是乌拉代汗王的庶子,比额日勒强百倍!”   书雪想了一想说:“你找我可没用,还不如进宫求太后!”   “算了,太后不认识我,还是你和我二哥说更靠谱!”托娅突然兴奋起来,“你说的话二哥准听,草原上的贵人都敬仰姐姐的威名,对,你去帮我说。”   书雪哭笑不得:“不说我的话未必顶用,就是有用,我依仗哪层身份去插手喀喇沁的内务?亏你想得出!”   托娅极为失望,把要求降低了一等:“那我要住在你家里,要是有人来寻你得帮我打发。”   书雪无奈地同意:“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头刚安抚住托娅,正院的丫环来回:“主子,七阿哥醒了,哭着找您呢!”   书雪笑道:“去瞧瞧你外甥。”   托娅重新开了脸:“我都给他准备好礼物了,正好亲手给他戴上。”   书雪一面吩咐管事整理客房一面陪托娅回正院。   “小螃蟹”倒给“干姨”面子,略哄了哄就由着托娅抱在怀里,小胖拳头一下一下拍着眼前的银铃,好像找到了新奇玩具。   书雪有一句没一句和托娅闲聊,托娅对二哥相当不满:“整日和女奴厮混,连叔父小妾的帐篷都钻,真不要脸!”   “那端静公主不管他?”书雪相当无语,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偏向托娅:这样的人能给妹妹找到好的归宿就见鬼了。   “嫂子要不是公主,早被那群贱婢骑到头上去了,惹恼了我去天可汗跟前告他一状,教他吃不了兜着走!”托娅与端静公主差着小二十岁,姑嫂之间相处融洽,对二嫂的境遇极感不平。   “别做傻事。”书雪接过小螃蟹抱在怀里,“毕竟是你哥哥,纵有千般不是也不能由你出首,公主府自有属官,他们难道是傻的?皇上既没有发话那就说明二额驸并未过分出格,还是不要在这上头怄气的好。”   托娅撇撇嘴:“我就是说说,哪会真去较真?”   书雪好言安慰:“你宽心住几天,明儿随我进宫给太后请安,她老人家要是喜欢你万事都容易,皇上一高兴没准按你的心意指婚,那方是两全其美的结果,你可不要乱说话才好!”   托娅皱皱眉:“我都听姐姐的就是。”    ☆、一六六、双引咎小言微过   一六六、双引咎小言微过   托娅只身入京,跟前伺候的丫环都是随驾的高贵人临时拨过去的,现如今在王府小住,书雪当然不能怠慢,指了入画与四个小丫鬟去照顾起居,托娅用过膳后只道乏了,跟着丫环自去安歇。   雅尔江阿回府后听说妻子去过东院,不免感到心惊,虽然屡次暗示永谦他能否脱罪在于继母的一念之仁,到底怕二人再起争执,忙唤了东院管事细细询问,晓知会晤经过后深感困惑,左思右想都猜不透妻子作何打算。   随口问了几句对托娅的安顿,雅尔江阿“漫不经心”地提起今天的事儿:“你去东院了?”   书雪“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雅尔江阿拐弯抹角探口风:“永谦不曾对你无礼吧。”   “三阿哥倒比之前长进多了。”书雪说的是真心话。   雅尔江阿忍不住说项:“他总该有长大的时候,不能还像幼时那般任性。”   书雪哪里不明白雅尔江阿是等着自己松口,想了一想方道:“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儿子,你若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我自然乐得做善人。”   雅尔江阿大喜过望:“此话当真!?”   书雪瞥了丈夫一眼,淡淡地说:“只一样,他已被汗阿玛革了黄带子,日后你要想法替他脱罪我不拦着,你要给他多少银钱产业也自可做主,但爵位上的事不容染指半分!”   “那是当然!”雅尔江阿顾不得有下人在场,扑上去就把书雪抱了起来,“你实在是太好了。”   书雪脸色微红,几个丫环已掩嘴退了出去。   雅尔江阿在兴奋之余不免问道:“那什么时候办合适?”   你当我是抱熊呢!书雪给雅尔江阿泼冷水:“既如此你给永焕请下世子爵位后再提解禁的事儿,那时府里每年能多一万两千两银子的进项,早早预备着填补亏空也好。”   雅尔江阿记好不念恶,虽听出妻子的话带着机关,仍是满口应承:“都依你!”   翻过永谦这页不提,夫妻二人筹划着明天入宫请罪,书雪仗着宠爱大包大揽,立意先去打前锋,若有差错再叫丈夫殿后,雅尔江阿无可无不可,略想一想就应承了下来。   太后见到从草原上来的托娅果然高兴,拉着她说了半天话,托娅是端静公主的小姑,本身又活泼,面对老太太毫无压力,加上正处于兴奋期的弘昊助威,不时逗得太后开怀大笑。   祖孙正聊天,乾清宫首领太监魏珠来回:“太后,主子爷带着众位爷在乾清宫放枪,恐惊了玉驾特地派奴才来禀告您,请太后不要多心。”   太后点点头,因又嘱咐:“□□不比□□,叫阿哥们仔细,皇帝万万不要大意。”   “嗻。”魏珠答应着陪笑道,“太后放心,有南怀仁大人在御前伺候。”   太后放心不少:“去吧。”   魏珠当即打千儿告退,不妨托娅听着稀奇,趁势央求太后:“老祖宗,我也想去瞧瞧。”   太后不允:“你当是顽呢!弄不好就被伤着,就是皇帝他们放枪也要护得十严,还是老实呆着陪哀家说话吧。”   “我就远远看着,实在不行叫姐姐和我同往,她可是用□□杀过群狼,跟在她后头一定不会有闪失。”托娅灵机一动,把书雪拖下了水。   太后勉强松口:“看看就回来,不能离得太近。”   “嗻!”托娅欢天喜地给太后行了个大礼,拉着书雪就要出门。   太后向书雪笑道:“你陪她去走一走,弘昊自有我看着,过会子回来用膳。”   书雪答应着随托娅去了。   姐妹二人到乾清宫大院时正轮着胤祯打靶,一眼瞥见书雪后把□□放下,转头向康熙笑道:“儿臣可不敢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   托娅早把太后的嘱咐放在了脑后,拉着书雪近前给康熙请安,又提出恳求:“天可汗,能不能让我也打一枪。”   康熙含笑答应,吩咐南怀仁:“将朕的□□给她,检查一下里面的火药。”   南怀仁上了膛,躬身将□□呈过来。   打了两枪没中,托娅感到不耐烦:“天可汗,这也太费工夫了,打一枪换一次火药,不能一次多放点儿连着发几次吗?”   康熙微怔,摇头叹息一声:“你倒有悟性,那样的□□倒有人能做得出——”   托娅大喜:“真的!是谁?”   康熙幽幽答道:“戴梓。”   托娅疑惑不解:“那您怎么不让他来做。”   南怀仁红着脸解释:“戴梓里通倭寇,已被皇上开恩发配了!”   托娅诧异的打量了南怀仁一眼:“倭寇是什么?也是夷人吗?”   “倭寇是东夷人。”书雪接过托娅手上的□□,点燃后瞄向靶子,“前明屡屡进犯沿海,壬辰年曾入寇朝鲜,为万历皇帝派大军击溃,说起来□□皇帝也是托了东洋人的福,前明为支援朝鲜伤了筋骨,否则亦不致于举国揭竿让闯贼有了可乘之机。”   “砰!”书雪一枪打穿靶心,转头问康熙,“汗阿玛,臣媳说的对吗?”   “你倒渊博。”康熙瞥了儿子们一眼,“学问不济不提,堂堂男子火器耍得尚不如弱女子,都该知道轻重了?”   众皇子领训,胤礽笑道:“汗阿玛,儿臣输给弟妹的两把□□倒是燧发连击的,难得她用的精熟。”   托娅还在纠结刚才的话题:“好端端的他勾结倭寇做什么?”   康熙看向书雪:“你说呢?”   书雪但笑不语,将□□递还托娅后方道:“戴梓读书坏了脑子,臣媳可猜不到他中的哪门子风,说不准是倭寇的头领许诺教他做大清的皇帝也未可知。”   康熙打个哈哈:“说的有理。”   对于戴梓的遭遇,书雪在闺中时就听万吉哈和永振提过几次,她心中是不无感慨的,不管康熙如何英明神武,满汉界限仍是划分的清晰,从他的角度,西洋传教士比汉人更容易驾驭(从这点看,慈禧老佛爷因为一句“宁与友邦,不予家奴;量中华之物力结万国之欢心”而遗臭万年就太委屈了),戴梓允文允武,造火器的水平超出西洋一大截,之所以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发配关外,除了验证“兔死狗烹”的亘古定理,最大的吃亏之处就是汉人身份。里通倭寇?那是骗大臣的话,以戴梓的才能,入阁拜相都理所应当,可惜性情过于耿直,不但打击满人的自尊,更因精通火器制作抢了夷人的饭碗,左挤右压,能保住命都是幸事了。   即使和戴老先生素未谋面,书雪还是对其钦佩有加,康熙拿这样的人当话题不踢铁板就怪了。   书雪想起早昨日拟定的计划,决定趁机翻牌:“臣媳要向汗阿玛请罪。”   康熙脸色一正:“请罪?请什么罪?”   胤礽等人都好奇地望过来。   书雪微微一笑:“臣媳在这儿说?”   康熙眯眯眼:“随朕来。”待二人走出几步后又回头吩咐胤礽:“你们再打两圈也回去用膳吧。”   书雪还有心思走神:“打麻将么?竟然论圈。”   如夫妻所料,康熙在听完刘潭的事后并没多大触动,只是淡淡地说:“不知者不罪,你能亡羊补牢去善后已是难得了。”   书雪用随意的口气补充了一句:“去年您传谕缉拿、后来无故失踪的□□喇嘛恐怕在我手上。”   “嗯!”康熙刚要点头,猛的站了起来,“你再说一次!”   书雪听话的将与仓央嘉措的所有瓜葛详细讲述一遍.   康熙瞪圆了双眼:“你怎么不早来禀报。”   书雪睁着眼说瞎话:“您已降旨说赐死了假喇嘛,臣媳要在那时回了不就打您的脸吗?且要不是他您也未必解臣媳的禁,臣媳不能因为怕您怪罪就恩将仇报。”   康熙气乐了:“按你的说法还是朕的不是?”   书雪顺梯子往上爬:“可在臣媳眼中这实在算不得大事,若非前不久在潭拓寺见到他,臣媳也不会借着向您请罪的机会特特禀告。”   康熙努力平复心境:“好!好!好!朕没看错你,都敢跟朕斗心眼,朕还怪罪不得你了,嗯?”   书雪反将一军:“臣媳也没见过假喇嘛,就算现在回您,对他的真实身份也仅是臆测,准部使臣带他朝觐时,您和文武重臣也都见了,你们都没反应,臣媳还以为自己猜错了,前儿偶然和雅尔江阿说到这事儿,他认为不论真假都该让汗阿玛知道,即使有差错汗阿玛也不会治我们欺君之罪,正因为如此,臣媳才寻机密奏,孰是孰非自有汗阿玛圣断。”   康熙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方道:“是对是错都由你一人说了,怪只怪朕没你的眼力,就这样吧。”   书雪见好就收:“汗阿玛,您容臣媳说句公道话,若他真是假喇嘛,于藏边、于蒙古都失了用处,让他在潭拓寺青灯古佛一辈子未尝不是上策。”   康熙沉吟片刻方道:“知道了,你跪安吧。”   书雪不再多嘴,行礼退出了大殿。   回到宁寿宫时,太后与托娅正等她一块儿用膳,“小螃蟹”却在里间的炕上呼呼大睡,书雪布了一会菜方告罪入座,席间无话。   因防着宫门下钥,书雪和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即带小螃蟹告退,托娅却被留在了宁寿宫,不经意间,她抗婚的底牌又会多一张。    ☆、一六七、揽讼惊风清府外   一六七、揽讼惊风清府外   夫妻缩着脖子静等几日,康熙却并没有什么动作,书雪想一想就放开了,不放开不行,她现在是真正的女管家,没小螃蟹的时候尚且庶务缠身,现在就更不用提了,直接“忙”字到头。   八月初三是雅尔江阿的三十整寿,自七月二十五以后送礼的就不绝于门,书雪的千秋虽然盛大,到底吃了性别的亏,铺张较之有限,雅尔江阿却是简亲王府名正言顺的男主人,大清朝第一实权宗亲,只要不是眼睛长在脚底下,数得着的旗贵都有表示,书雪心安理得的收礼,雅尔江阿不是皇子,所有一切都来自康熙的赏赐,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完全不用害怕因为声势过大遭到忌讳,不收礼反倒成了矫情、做作。   算起来这也是雅尔江阿袭爵后的第一个大寿,康熙专门许了他三天假,又特特嘱咐胤礽:“等到了正日子你们都去简王家讨寿酒喝。”   胤礽脸上的阴郁一闪而过,勉强回了声:“嗻。”   康熙只当胤礽是放不下架子,心中稍有不快,他却不知自己冤枉了儿子,胤礽与雅尔江阿相看两厌是真,但远未及你死我活的境地,即使这会子登基,胤礽也没想过把雅尔江阿如何,书雪还是铁杆嫡子党,面子情分总要过得去,之所以失态,更主要是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大清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已经站在悬崖边上,身后数股力量拼命把他往下推,即使保持原状也已无力应对,更何况反对力量愈发强大,他已经坚持不住了。   过晌打发完最后一拨送礼的队伍,睡足时辰的“小螃蟹”终于醒来,“咿咿呀呀”跟额娘讲火星文,书雪怎么看怎么觉得儿子可爱,亲的“小螃蟹”挥着拳头抵制亲妈骚扰,看的抱琴等人轻笑不止。   气氛正好,外头管事来回:“主子,东街八房太太来了。”   书雪忙放下小螃蟹:“快请。”   因为穆尼的关系,海察母子近年与王府走动颇勤,书雪见他们孤儿寡母过活不易,专命学里加了海察的例银,文房四宝也由公中供应,海察之母齐佳氏虽是青年丧偶,倒也知书达理,经常给弘昊做些针线送来,书雪感其心意,相待更厚。   互相见过礼,书雪笑道:“婶子许久没过来走动了。”   “前两日我给七阿哥做了个肚兜,早就该送来,只因府里正忙不好叨扰,一直拖到如今。”说着,齐佳氏将手上的方帕子展开托给书雪看。   书雪连忙道谢:“又让婶子费心了,媳妇实在过意不去。”   齐佳氏谦逊地笑了笑:“不值什么,料子还是福晋送的,我就是动动手罢了。”   闲话几句,齐佳氏踌躇着说:“福晋,您嫁到王府后对我们母子向来关照有加,冬炭夏冰、衣食文具没断过供应,前儿更让海察跟着十五爷学习骑射,按理我是没脸再来求您什么,可——。”   “都是一家子骨肉,婶子何必客套?”书雪示意抱琴把“小螃蟹”抱出去,转头问道,“您有为难事只管说的,我尽力分解就是了。”   齐佳氏仍感为难,犹豫半天方道:“其实也不算大事,您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海察舅舅在京外置的那座小庄子吗?”   书雪点点头,年节时齐佳氏的兄弟还送过几对庄子上出的活物孝敬穆尼叔侄,也算是对她照顾寡姐外甥的一点儿心意,东西不在多少,重要的是心意,书雪对齐佳氏有好感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齐佳氏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处庄子被人强占去了。”   书雪略感吃惊:“谁这样大胆?”   “是——是——。”齐佳氏抬起头,“是将军府的管家。”   “哪个将军府。”书雪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齐佳氏低声解释:“辅国将军府,就是您妹妹的府上。”   书雪尽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您把事情经过仔细讲一遍。”   齐佳氏斟酌着叙述:“听我兄弟说令妹的陪房在京外有半大亩地,正好和海察舅舅的庄子邻近,他原要作价买去,我兄弟不肯,后来闹到了顺天府衙门,不知怎的竟将庄地改判给了令妹的陪房,我兄弟气不过与他争执几句,却被打折了两指,您知道我兄弟买那庄子用尽了积蓄,如果要不回来只怕他想不开——。”   “可知道那个陪房叫什么?”书雪险些咬断后槽牙,齐佳氏没有理由捏造这种事讨嫌,刚才所述九成九是真相,差着一分恐怕还是齐佳氏留着面子没说全。   “听说姓周,好像叫周文。”齐佳氏见书雪的脸色阴晴变幻,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书雪深吸一口气:“婶子先回,不出三日,我一定给舅爷一个交代!”   齐佳氏更感不安,原欲说几句场面话又记起卧床的兄弟,轻叹一声告辞离去。   书雪抬手就把攥着的茶盏砸了个粉碎,扬声喝道:“备车,去辅国将军府。”   抱琴哪里敢劝,连忙下去安排,入画早命嬷嬷将弘昊抱到西屋,司棋也把衣服取了过来。   书雪的到来令书艳措手不及,听到通传后很快带着下人迎了出来:“姐姐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当着下人的面,火气再大也不好当场发作,进屋上座后方沉着脸问:“老夫人呢?”   书艳见姐姐面色不善,小心翼翼地回道:“额娘礼佛去了,还得两三日才能回来。”   书雪直入主题:“把你的陪房都给我叫来。”   书艳虽摸不着头脑,还是吩咐丫环去找人,又亲为姐姐捧盏:“咱们七阿哥可好?荣敬还睡着,等他醒了再过来给您请安。”荣敬是书雪刚给外甥起的名字,当时觉得越俎代庖,兆越母子却再三恳求,无奈之下只得应了。   “不着急。”书雪把茶盏丢到了一旁。   书艳心中打鼓,一声不语地站在旁边。   稍过片刻,书艳的六家陪房聚集一齐,都来给书雪磕头:“恭请大格格金安!”   书雪并没叫起:“周文家的!”   “奴才在。”被叫的妇人连忙答应。   书雪的语气尚算平静:“本福晋听说你们家在京外买了个庄子,可有此事!?”   “格格英明。”周文家的不知书雪是何用意,半个字都没多讲。   “本福晋还听说你们家是强买庄地,对方不愿意你们就把人家的手打废了,可有其事?”最后一个词几乎是一字一句。   周文家的哪能听不出上头这位是兴师问罪来了,吓得磕头不断:“格格明察,奴才并不敢无视王法。”   “姐姐——”书艳刚要插话,第二个茶碗在书雪手上报废了,“混账奴才,你们家抢的那处庄子是本福晋买了送人的,还敢撒谎。”   书艳真被吓住了:“姐姐说的是真的?——你不是说那处庄子是获罪宗室亲眷的产业吗,怎么——!”   书雪按着扶手站了起来:“你也知道!”   书艳慌了:“我——我不知道那是从您手上出去的——,周文家的——还不说实话——”   “格格饶命,格格饶命!”周文家的不知道被书雪诈了,这会子除了磕头也没心思说别的,“奴才一时糊涂,求格格超生。”   书雪冷冷一笑:“你没说错,老郑亲王的阿玛是被圈禁而死的,简亲王府可不是获罪宗室,很该被你们这些奴才争产夺业。”   书艳硬着头皮给陪房求情:“姐姐,周文是一时糊涂,绝非有意冒犯王府,您看在她不知情的份上从轻发落,我这就让他们把庄子退回去。”   “你给我闭嘴!”书雪厉声训斥,“等办了她我会仔细查,要还有旁的你就等着问罪吧!”   书艳吓得一缩,心虚地退后了两步。   书雪验准了真相,气得脸都白了,横看竖看书艳脱不了关系,猛然间又想起当日在皇九子府时胤禟露了半截的话,怒火反而消减了三分:“看来还有我不知道的内情,从今天起顺天府、巡捕衙门、刑部、大理寺、宗人府我会轮着走,问不出什么是你的福气,如若不然你就自求多福吧!”   “姐姐!”书艳见书雪要走,那还顾得上许多,抢步近前跪了下来,“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   书雪扯开书艳的手,头也不回出了正房。   书艳呆呆地望着书雪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   “傲上不能凌下”是书雪处世的真实写照,要是认为自己没错,康熙都别想叫她低头,相反,若是理亏,平民百姓指摘出错误也不会怪罪,出了刘家的事儿后书雪生气归生气,但完颜氏本身并没有作恶,永保的表现亦令人欣慰,这次却是主子纵容奴才行凶,没当场气个倒仰已经是气性大了。   “现任的顺天府尹是哪个?去他家下帖子。”书雪打算从齐佳氏的案子入手,仔细查一查书艳到底做下了多少难见光的阴私。   随行管事在外答话:“回福晋,现任顺天府掌案是施世纶施大人。”   书雪吃了一惊。平级而论,顺天府的地位较之一般的督抚衙门都不差什么,吃亏之处在于京城这地界衙门太多,管宗室有宗人府、理官爵的是大理寺,旗讼通常是巡捕衙门受理,略大一点的刑狱案子被刑部直辖,如此划分下去,顺天府能管的也就是不上台面的民讼了,历任顺天府尹大多奉行中庸之道,做出欺贫畏势的勾当并不新鲜,可施世纶不同,那是有名的偏帮判官,他经手的案件,一大显著特点就是官僚赢不了生员,生员胜不过庶民,如今竟会因为惧怕将军府炮制冤案?书雪万万不能相信。   其实个中原因极为简单,早先的苦主为形势所迫,竟没一个投下状子,海察舅舅有骨气没运气,施世纶最近告病,连着七八日没有上衙,他的案子是署官断的,刚刚复职揽毕近日案例的施青天正卯足了劲准备为齐佳氏翻案呢。    ☆、一六八、错综亲分流上下   一六八、错综亲分流上下   施青天的弹劾本章没来得及递上去就收到了简亲王府的帖子,虽然嫉恶如仇,到底不能失礼,第二天下衙后准时赴请,出乎意料之外,接待他的并非雅尔江阿,竟然是威名远播的简亲王福晋,想着刚查探过的案底,施世纶多了三分警觉。   书雪也不废话,赐座奉茶后即切入正题:“我与施大人虽未谋面,却也听说过您的清名,百姓都拿您比作赵家的包、宋,在世的海瑞,凡百的冤屈经了您的手就不曾屈了过,今儿请您过来不为别的,我有一件紧要事托付给您,希望施公万勿推辞。”   施世纶更觉所料不错:“臣不过薄有虚名,当不得福晋赞誉。”   书雪不用想都知道他是什么心思,盯着施世纶冷笑道:“确是虚名,我且问你,典仪齐佳忱营与辅国将军府管事周文的争地案可是顺天府判的?”   施世纶微愣,旋即答道:“正是。”   “据本福晋所知,周文一无地契二无文书,怎么就会胜了官司?《大清律》明文规定,两证相冲取于物证,施大人倒给本福晋讲一讲顺天府借着谁的势篡改律令?”不是书雪倒打一耙,要想施世纶这样的人用命,不激起他的性子绝难奏效。   “臣知罪。”话刚出口,施世纶蓦地醒悟过来:好家伙,倒成了我的错了,那仗势欺人的周文好像是从你们家里出来的奴才吧?   书雪满意地点点头:“我清楚施大人的顾忌,周文是我妹妹的陪房,你心存畏惧不敢秉公断案也是情有可原的。”   施世纶果然动怒:“臣是百姓的父母官,万岁爷的臣子,只求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即便皇子犯法也绝不轻恕。”   书雪挑挑眉:“这话大了,满京城敢开罪本福晋的人还真没一个,像周文做的事,我那妹妹手上还有十件百件,你果真不孚青天之名,如何竟无半分动静?”   “这——”施世纶语塞。   书雪面色一正:“我最惜名声,一向见不得亲眷、奴才胡作非为,虽说民不举官不究,到底要有变通,能解百姓未语之困、堪扶庶民难言之危方不负天下第一清官的盛名!施公以为如何?”   “解百姓未语之困、扶庶民难言之危。”施世纶喃语不止,良久方抬起头来,“文贤受教了!”   书雪点点头:“我托付给施公的事儿可能直言?”   “请福晋吩咐。”施世纶相信,既然做了前面的铺垫,后面的话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好!”书雪站起身,“施大人该当知道,以本福晋今时今日的地位,所图所想不过是一个“安”字,要求安,必得克己积福,累善之家当有余庆,欺君犯上的事儿本福晋是做过的,但仍能指天立誓问心无愧,两宫对本福晋罪愆多有纵容亦因此故,我今以简亲王与完颜氏两府名声托付施公,请施公不辞辛劳,纠查两家不法行为,完颜氏感激不尽!”   施世纶行了半礼:“福晋高义,臣深感钦佩,然福晋当知,不拘完颜氏或亲王府,非臣职责能至,即如福晋所愿查察不法臣亦无权僭越行事。”   “施公误会了。”书雪淡淡一笑,“本福晋并非无私之人,您可当作这是你我二人的交易。”   施世纶愕然:“请福晋明示!”   书雪说出心中打算:“查一件算一件,查实的不法奸佞自有本福晋发落,你不必为难,如此对受欺百姓也有益处,施公认为如何?”   施世纶一口回绝:“福晋,臣是朝廷命官,并不是王府的奴才。”   “本福晋当然知道大人是朝廷命官。”书雪直直盯着施世纶,“但你不要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两府蛀虫不少,因之受累的小吏、百姓更多,现在你顾及名声不愿助本福晋防患未然,莫不是想等哪个贵人犯下大过后再仿效包龙图冒死诛过?彼时不拘皇上是否降罪,倒能成全大人青史流芳!”   施世纶见书雪有怀疑自己“养乱为功”的意思,登时动怒,忍了又忍方道:“就依福晋。”   “本福晋越礼与施公相见,为私心求公道,望施公海涵。”说着,书雪起身福了一礼。   施世纶受惊不小,急忙撩衣跪倒:“臣万死,臣告退。”   “送客!”书雪心中暗叹:希望这次违背规矩的举动是值得的。   “你今天会客了?”亏得施世纶极有清名,雅尔江阿并没有追究妻子的逾规之举。   “我是有事儿求她。”书雪瞥了雅尔江阿一眼,“懈怠了许久,现在也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雅尔江阿微愣:“底下奴才惹祸了?”   书雪笑道:“你不怪我私会汉官?”   雅尔江阿摇摇头:“于成龙、施世纶、张伯行都是有风骨的,要是大清朝的官都与他们一般,汗阿玛能省不少心。”   “先看看再说。”书雪笑道,“不提这个了,后天是你的生日,来往之人绝不在少数,我已吩咐下去,除东、西、前、南、正五院齐开三日,再收拾出花园的阁楼与后院两间屋子分做官、堂贵客的更衣下处,虽是挤了些,倒能周转得开。”   “妥当。”雅尔江阿表示认可,“我倒愿意一家子清清静静吃顿饭,何苦劳师动众?”   “门面还是要有的。”书雪叹息道,“若真按你说的办,外人准以为简王府已失势,那会子才麻烦呢!”   “说的是。”雅尔江阿自嘲地笑了笑,“一想到后日的场面就牙疼,尽是口不对心的玩意,半点儿实在东西都没有。”   书雪翻了个白眼:“我跟你实在,好像也没让你赚到舒服。”   雅尔江阿大笑,将妻子搂了个满怀:“没人比得雪儿更容易教我舒服。”   饶是老夫老妻书雪也被调戏的红了脸,“没正经。”   康熙喜欢雅尔江阿,情愿给亲如父子的侄儿做脸,宗亲与八旗世家、当朝显贵也就无需过多忌讳,正日时纷至沓来,王府人进客往,非以热闹所能形容。   时近晌午,宾客陆续集齐,雅尔江阿正要传话开筵,忽听长史通传:“内大臣纳喇明珠、礼部侍郎揆叙、和硕额驸揆方到!”   一语激起千层浪,雅尔江阿眉头微皱,很快调整好情绪:“请!”   在正院接着揆叙之妻耿氏的书雪也纳闷:“明珠来了?这是啥情况?”   “姐姐快请上座。”前面的雅尔江阿没怎么样,书雪先牙疼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   明珠是直郡王胤褆的大后台,而胤褆又是镶蓝旗领旗贝勒,与雅尔江阿代表的简亲王府有天然矛盾,两家并不太打交道,即使是面子情分,书雪与纳喇氏之间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却难以抹杀。   从上辈论,明珠之妻是英亲王阿济格之女,也就是说明珠为太太的从姑父、雅尔江阿与书雪的从祖姑父;降一辈看,明珠长子性德与万吉哈是发小,二人以平辈论交,明珠次子揆叙娶安郡王岳乐外孙女耿氏(八福晋的两姨表姐)为妻,和书雪又算是平辈,以上都是三四竿子方能打得着的关系,最最紧要的一点在明珠三子揆方身上,他娶了书雪的亲表姐,康亲王椿泰的同胞姐姐,尽管这位表姐已在去年过世,毕竟留下了两个儿子,真有机会打照面,叫一声表姐夫是应当的。   论出身,耿氏只在书雪之上,书雪的亲外公在世时仅是奉恩镇国公,岳乐则是险些嗣统的实权亲王;太太最初为和硕郡主,和硕公主是被太后认作养女后恩封的,耿氏生母和硕柔嘉公主则很早就被顺治收为养女,是以明公正道的和硕公主身份出的嫁;书雪出生时有个亲王舅舅,耿氏不但有郡王娘舅,亲伯父还是四个异姓王之一的耿精忠,两方PK,书雪弱势明显。   即使如此,耿氏在书雪面前却拿不起乔来,两人经历的完全是背道相驰的人生轨迹。   和硕柔嘉公主是被顺治认可的养女,这一点比太太有优势,但很不幸,她的养母是整个大清朝极力遗忘的那位“孝献皇后”,凭这一点就甭指望太后对耿氏另眼相看,再说耿氏那位亲大爷耿精忠,三藩乱定后直接被康熙千刀万剐,亲外公被追贬爵位、亲舅舅屡受打压,与书雪一系构成了鲜明对比。   “福晋安好。”耿氏行礼致歉,“因老太爷执意亲来为王爷拜寿,耽搁了不少功夫,还请您海涵。”   “不敢当。”事出突然,书雪只能把耿氏往三席让,与五大家的命妇凑了一桌。   首席次席全是皇子、宗室福晋,宫中虽把耿氏当郡主敬着,到底名不副实,她的官方身份仅为二品诰命夫人,安置在三席倒也不算怠慢了。   最高兴的是胤褆,开席后不禁开怀笑道:“揆方是简王福晋的表姐夫,两府还真是亲上加亲。”   胤礽手上的动作一滞,很快恢复了正常:“揆叙也是八弟的表姐夫。”   胤褆更为得意:巧的很,巧的很!“   胤礽心中爆了粗口:“巧你个大头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真当老八能安安分分当你的贤王良佐?也不拿镜子照照自个儿的德性!”   雅尔江阿没有搭话:只要你们不是来砸场子的,皇帝老子都管不了的事儿哪轮的着爷操心,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不得不说,雅尔江阿有当乌鸦的潜质,里头尚未撤席,外面果然闹了起来。    ☆、一六九、金兰别枝阋出墙   一六九、金兰别枝阋出墙   宴近尾声,安总管家的急匆匆赶到书雪跟前,低声回道:“主子,东宫三阿哥和直王府大阿哥打起来了,东院已乱了套,您去看看吧。”   书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顾不得失礼即起身离席,太子妃和大福晋隐约听到,也率仆婢跟了出来。   掐点儿赶上□□,东院已经乱成一锅粥,不独主子挥拳,下人也从旁助威,几个胆小的阿哥被随从护着躲在旁边,只有弘皙连扯带劝拉架,桌子早被掀翻,满地都是破瓷碎盏,好端端地寿席俨然变成了绞斗场。   “住手!”太子妃和大福晋同时出声,即使两家不和是举国皆知的事,但绝不可在此地发生冲突,简王夫妻都不是吃素的,惹恼了他们绝对是不小的麻烦。   两个“主犯”已打得红了眼,哪会说停就停,倒是底下奴才乖乖罢手,在各自主母的喝令下把主子强行分开,乖乖跪在了一旁。   书雪面无表情地吩咐抱琴:“命人收拾一下,传我的话,今日在东院伺候的管事杖三十,赶出王府不得叙用,下面奴才杖二十,革三月银米,发往关外当差。”   此言一出,在东院当值的下人都吓得磕头求饶,他们纯粹是糟了池鱼之殃,心中固然委屈,却不敢争辩,唯求主子从轻发落。   恰巧前院的雅尔江阿听到风声后派苏长定来探讯,书雪打发他回话:“告诉爷不要拖沓,还是早早散席为妙,再延得片刻,仔细王府被人拆了。”   苏长定唯唯答应,半个字不敢多说就回前院复命去了。   太子妃与大福晋见书雪动了无名,一边赔情一边命二人磕头认错,弘昱在直王府千娇百宠,弘晋也极受乃父看重,堵着气竟无人依从母命。倒不是没把简亲王府放在眼里,只是不愿率先低头罢了。   书雪冷冷一笑,正要转身离开猛然看到穆尼捂着脸,仔细一瞧,额角竟起了一层油皮,登时大怒:“谁打的!”   穆尼的跟班金梁打了个激灵,瞄了弘昱的小厮一眼后磕头回道:“奴才有罪,爷刚才躲闪不及,被——被板子擦了一下。”   “要你们这群混账有什么用处!竟然由着主子吃亏!”书雪的声音涨了三调,“还不去找大夫!”   金梁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雅尔江阿与胤礽几个也赶了过来。   “送客!”雅尔江阿见此场景不比妻子镇定,把胤礽兄弟恨得半死,今日来的都是京城头面人物,弘昱与弘晋的所作所为明显伤及简亲王府的颜面,要是对此全无反应,外人还以为他好欺负呢。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说什么都是徒劳了,胤礽与胤褆互瞪一眼,各自带着妻儿离开,胤祉兄弟及康王等人也跟随告辞,因为两个皇孙斗殴搅得简亲王寿宴虎头蛇尾,此次聚会算得上不欢而散。   书雪见穆尼并无大碍,心火消下三分,因问抱琴:“东院的奴才都处置了?”   抱琴回道:“今日是爷的生日,不好见血光,安总管将人都押了起来,等明日再行发落。”   “罢了。”书雪叹息一声:“是我气糊涂了,把人都放了,还叫他们原处当差,等忙过这一阵各赏三日的假期。”   抱琴笑着答应:“他们确有失职之处,恕过不罪是您的大度。”   书雪能想得开,雅尔江阿却咽不下这口气,恨恨地骂道:“胤礽与胤褆这两个混蛋,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爷今后不入朝堂!”   “行了”书雪开解丈夫,“不过是两个孩子淘气,你是叔叔,该待他们宽容些。”   雅尔江阿瞪圆双眼:“弘昱和弘晋都是康熙三十五年生的,爷在他们这个年纪早随驾巡狩了,算什么孩子?”   “好了好了。”书雪递了一杯茶给雅尔江阿,“明天还有客人,虽不是要紧亲眷,到底不好怠慢。”   雅尔江阿仍未开怀:“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太子直王要不带儿子来谢罪,你不追究我也会打上门去,总不能被白白打脸。”书雪又何曾真正放开,穆尼的头还伤着呢。   雅尔江阿倒笑了:“谅他们不敢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太子与直王两兄弟当然要将今天的事儿放在心上,即使他们够硬气,上头还有康熙与太后盯着,直接护短是行不通的。   皇家是宗室的核心,但不代表你能为所欲为,当初太子打了平王讷尔苏没担大不是,很大程度是沾了辈分的光,你让他动一下椿泰试试?几家王府能活啃了他。这会儿的事情不算大,但影响极坏,一方面拉下了嫡长之争的遮羞布,再则搅了王府寿宴且误伤了主家的陪客,康熙若不闻不问,宗室都得心寒,为维护两个不占理的孙子惹得爱新觉罗氏这个大家庭离心离德绝对是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揉揉额角,康熙传旨申饬两个孙子:“不敬尊长,辱及皇家声誉,谒王府请罪后禁足一月,罚抄五经十遍,其父懈怠,容后各议教子不严之过!”   康熙深知简王夫妻的性情,雅尔江阿近两年收敛了不少,但也仅仅是针对自己媳妇,他是镶蓝旗的大宗,想给胤褆使绊子绝对不是难事,书雪又是出了名的护短,为了一个丫鬟就能跟庄亲王府撕破脸,要三拖两拖耗到这两口子出了招,想善后就难了。   弘昱是长嫡子,弘晋是嫡次孙,除了弘皙,二人在皇孙中算是最有体面的两个,若非如此也不会毫无顾忌的大打出手,不想撞上铁板,个个脸上挂着不服气。   胤褆念及弘昱幼年丧母,憋着火把福晋骂了一顿:“你怎么看的大阿哥,趁早收起不该有的心思,纵使弘昱失了圣心,爷的爵位也必要传给他!”   大福晋极委屈:“妾身在正院赴宴,并未和大阿哥在一处。”   胤褆转移目标咒骂弘晋:“你老子就不是好东西,你比他还坏,连兄长都不放在眼里,爷早晚要你们好看。”   大福晋吓得一缩,良久方怯怯地请示:“爷,弘昱的小厮伤了简王的幼弟,汗阿玛要您带大阿哥去王府请罪,简王管着宗人府,简王福晋也不能轻易得罪,您看是不是备些上好药材带着?”   胤褆面露不屑:“不过是王府的庶子,伤了就伤了,让弘昱去给雅尔江阿磕个头便是大面子了。”   因为同属一旗的缘故,大福晋的消息还算灵通,忍不住向丈夫爆料:“爷,妾身听说简王福晋把那小叔当儿子养,一应起居都是比着他们五阿哥来的,您可千万别大意了。”   胤褆一梗,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好不容易说服舅舅拖着病体去简亲王府拉关系,不能因小失大。   胤礽倒没怪到太子妃头上,训斥弘晋几句就挥手示意他回房思过,相对于小辈角斗,他更在意的是明珠出现在简亲王寿宴上的用意,明珠背后有两家王府,安王府原本就算胤禩的岳家,并不值得特别注意,关键在于康王府,椿泰虽然因为身体原因没有正经差事,但其影响力是不能低估的,原本康王府因为永振的关系保持中立,现在却跳出了椿泰的妹夫揆方这个变数,两厢对比,自己未必能占优势,如此一来老大可就又添了一大助力——潜意识当中,胤礽不免归咎于皇父:明珠虽然失势,只要还喘气仍能发挥精神支柱作用,索额图却已灰飞烟灭,暗自斟酌一番,除了占着嫡出大义,他竟然并不存在别的优势。   思维转到嫡庶,胤礽不自觉地想起那位与全京城侧室宣战的表妹,嘴角微微翘起,很快化为一抹苦笑:也许有一天她会变成毓庆宫最后的稻草。   第二天是流水席的最后一日,康熙原已赐过寿礼,出于安抚简亲王府的目的又赏下一份,虽然今日来赴宴的仅是一些没有实职的宗室贵胄,对雅尔江阿得宠程度却有了进一步认识,言辞愈加恭敬起来。   论真情实意,恐怕过世数载的雅布也及不上康熙在雅尔江阿心中的份量,考虑到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雅尔江阿索性舒心受用了一日,书雪原本担心他会在席间表露不满的情形却未发生。   第二天下午,胤褆果然亲带儿子前来赔礼,雅尔江阿倒也勉强按住性子敷衍了几句,在此之前,胤礽早在他进宫谢恩的时候就已领弘晋去乾清宫当面谢罪,彼时当着康熙的面,雅尔江阿见好就收,暗中同样给胤礽记下了一笔。   中秋将至,永庆兄弟都来王府吃节酒,太太打着看外孙的名义也跟了过来,闲聊几句即进入正题:“书艳的事儿你要怎么了断?”   书雪一怔,反问道:“她回府说了?”   太太点点头:“她央我向你认错,还送去一千两银子,说是给苦主赔罪的心意。”   “知道了。”书雪没有直接表态。   “你别做过了。”太太很无奈,女儿是撞了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劝了可能会听,拐个弯还会把事儿做了,说不定做得更大,衡量片刻,索性说了句白话。   太太所料不差,书雪早已准备停当,只等中秋一过,立时在简亲王府掀起了惊涛巨浪。    ☆、一七〇、慑三家刑镇京畿   一七〇、慑三家刑镇京畿   因为“小螃蟹”还小,书雪原本不愿对下人过于苛刻,毕竟王府家奴多为包衣世家,俱在府中根基深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除非连根拔掉,否则必有无穷后患,但真要松手对其所为不闻不问,日后仍要担大干系,权衡再三,书雪还是大集内外管事,将正院第一进挤了个停停当当。   几个侧室见书雪面色不善,心中俱是惴惴不安,却也不敢过问,行过礼后即谢恩在屏风后入座,静等着主子行事。   书雪没工夫啰嗦,一开口就把重索门敬的管事打了四十板子撵到庄子上去,拔萝卜带出泥,几个在大门当差的小厮也被贬了苦役,南院总管拐弯抹角求情,立时丢了差事,剩下的更没一个敢多嘴,乖乖站着不敢多半句嘴。   按下葫芦浮起瓢,书雪初理家务时基本针对府内弊政,如虚支银钱、私相传递、欺凌主子等,不防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管事不敢过分从府内捞银子,倒将视线移向府外,简亲王府势大,纵得众人无所不为,论影响比先前坏了十倍。   譬如书雪原按庄铺收益给管事下人定赏,各处管事就借王府势力强购土地、广买铺面扩大产业;书雪命采买处不得虚报物价,采买管事便威逼菜农压价;不准王府上下仗势欺人,与人有争执前依旧可以先表白自己的身份。积年以后,王府的产业添了不少,名声却差了更多。   造成这样的后果,名贯九城的玄女福晋居功厥伟,先前没将雅尔江阿放在心上,书雪做事素无顾忌,顶撞皇帝、盏击皇子、怒骂亲王、训斥佟家——京城最不好惹的主儿都惹了,愣是没受处罚,反倒因为屡立奇功被两宫一赏再赏,连爵位都史无前例的升成了和硕公主,两厢比较,全城岂不人人侧目,王府的奴才出门后天然就比别人高上一等。   解释一下,大清朝开国以来有一位汉女公主孔四贞,看似书雪比她有资格获封,其实不然,孔四贞毕竟是定南王嫡女,具有和合满汉的特殊作用,破格册封不算了不起的大事;书雪就不同了,以与皇家的血缘关系为界限,外命妇共有两套阶梯,从秩比亲王的固伦公主到六品乡君算一套,亲王福晋到七品孺人又是一套,书雪如果没有嫁给亲王,功封和硕公主不算愈制,既是亲王福晋又是和硕公主却算得上异类,当然这其中有胤禟的功劳,亲王福晋已是外命妇之首,康熙原本赏无可赏,胤禟为膈应雅尔江阿建议加授“公主爵”以视恩宠,如此方弄了个不伦不类,但宣示恩典的目的却已实现,重典仪的汉官怕触动旗人“蛮夷无知”的忌讳并未敢多嘴,书雪彼时又想借机开府,如此才含混过去,这也是她在宗室中地位超然的依仗,当然,负面影响就是顺带把王府的奴才养娇了性子。   书雪在王府只手遮天并不代表完全没有反对声音,等她发话将强抢民女、逼死人命的田庄管事送交官府时,终于引起了反弹。   出乎意料之外,第一个求情的竟然是一向安分守己的吴氏,倒不是她和议罪的田庄管事有什么特殊关系,只因她的表兄表嫂同样管着一处庄子,表兄又素来跋扈,说不得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趁现在说项还少个包庇亲眷的名声,万一表哥有了不是,再想开口就难了。   因为这层顾虑,吴氏欠身回道:“福晋,按理您处置奴才没有奴婢插话的余地,但王府的下人打得杀得却不好揪送官府,掀翻了有伤爷的体面。”   安总管亦觉不妥,从旁帮劝:“福晋明鉴,京城没有能审王府的衙门,要做得过了尽有主子发落,万万不要外道才好。”   书雪微微一笑:“本福晋正是为了王府的面子才出此下策,你们既然觉得不妥就罢了。”   众人刚松一口气,书雪冷声喝道:“拉到王府门前打四十鞭子,用重枷锁了示众三日,熬过去本福晋既往不咎,熬不过有乱葬场等着,谁敢求情一体连坐,拖下去!”   吴氏傻了眼:“福晋——。”   书雪似笑非笑盯着吴氏:“你放心,你那表兄虽不干净,倒还没到抗枷的地步,我给你留着面子,革他管事之职,庄子仍让他管着,干得好本福晋还有重用,要不好两罪并罚。”   吴氏被说破心思,只得忍耻谢恩,其表兄也在屏风外磕头,书雪挥手示意二人退下,又将视线转向安总管,“你是王府的家生子,老王爷在时就是东院大总管,爷见你本分才将都总管的要职交给你,爷得汗阿玛器重,你这位二层主子的尖儿也有体面,现今家里少说该有十多万积蓄罢,竟是比我这个正头主子都不差什么,哪天本福晋缺了钱少不得还要去你们家挪借。”   安总管夫妻汗如浆出,跪地磕头不断:“奴才有罪。”   书雪没叫起,淡淡地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亲王家的都总管?你要寒碜了丢得还是王府的体面,这个理儿本福晋是知道的。”   安总管擦擦额头上的汗,勉强笑道:“福晋英明。”   书雪扶着抱琴站起身:“有罚必有赏,因着你们尽心,王府公中如今共有十八家铺子、十四处庄子和十座宅院,除了两个都总管、七个大总管,大大小小四五十个管事,如今我再给你们一项恩典,凡未查出恶行者,管事拿总管的月钱,总管拿都总管的银粮,都总管例供加倍,兢兢业业、实心当差的,另赏黄金十两,望你等尽心尽力,不要有所懈怠。”   院中欢声如雷:“福晋厚恩,奴才敢不用命。”   书雪瞥向安总管:“今日开革了十二个管事,待苏长定回来后你和他商议补缺人选,要是以后安稳了,你还是王府的都总管,否则——”   “奴才明白。”安总管夫妻均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过关了。   半晌下来,共有五个作恶多端的管事被枷号示众,在此之前,书雪已命长史官以雅尔江阿的名义传谕简亲王府所辖佐领俱到府前观刑,另遣司棋、侍墨拿帖子去伯爵府与将军府把两处有体面的管事传来,打得自然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的主意。   简亲王福晋不动则已,动则惊人,一时间满城都是议论之音,赞书雪深明大义、公正恤下的有,责其小题大做、为名苛严者亦有,但不拘如何行事,外人议得管不得,连太福晋都跟风发落了两个行为不当的管事,别人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书艳原已奉还了齐佳氏的文契,因被书雪一番动作惹得心惊,又陆续退去了几家有龌龊的庄铺才渐渐放下心来。   等到了胤禟的生日宴上,五福晋意味深长地看着书雪:“你可真不怕累及名声,听说那几个奴才都被枷死了?罪有应得不假,却不值因老鼠伤了玉瓶。”   书雪笑道:“我是被气狠了,这群奴才委实大胆,竟然打着我们爷的旗号去抢人家的闺女,为了几斤粮食闹出一尸两命的勾当,不下重手不能让他们晓得天理报应。”   五福晋不以为然:“悄悄处置了就好,何必拉到府门口去?如今倒好,险些把自己的名声搭进去。”   书雪微微摇头:“但求良心能安,何惧他人评断?”   五福晋仍感叹息,因见书雪一脸肃毅,却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而聊起暂住宁寿宫的托娅:“格格投了皇太后祖母的缘儿,竟是天天在驾前凑趣,听我们爷说汗阿玛还有意赐她和硕格格的封号,真真是难得。”   “是她的福气。”书雪并没觉得意外,托娅是汗王嫡女,得个郡主的爵位原在情理之中,况且还有端静公主的面子,康熙自然乐得施恩。   闲聊间,一个怀抱幼儿的年青媳妇在九福晋指引下过来请安,书雪怔了怔,认出对方就是因自己一句戏言而被胤禟收房的刘氏,当即放下茶盏笑道:“你是九爷府上的功臣,就不必多礼了。”   刘氏口称不敢,再三谢恩后方才起身,算起来书雪与刘氏母子很有几分渊源,倒是和颜悦色询问了刘氏几句,九福晋见书雪神情如常,暗暗松了一口气。   应当说,书雪的整顿措施还是极见成效的,首先,王府上下执事都乖觉了不少,没哪个敢冒险越矩;其次,王府同宗与几家姻亲皆安分下来,不敢动辄以夫妻二人的名头为非作歹;最后便是无意中引起了旗中有识之士的共鸣,诸如皇四子胤禛、康亲王椿泰、平郡王讷尔苏、纳喇明珠、富察马齐纷纷效仿书雪下重手惩治不法奴才,京城风气为之一新。   书雪却没心思计较外头的风评,她现在的心思全都集中在刚刚能坐的“小螃蟹”身上,“小螃蟹”九成九不是安稳的主儿,因为小身板撑不住大脑袋的负担,一个不防就会四仰八叉摔个手脚朝天,书雪最大的乐趣就是不断把儿子推倒,再看着他为成功坐起而努力挣扎的模样,搞得几个丫鬟对“小螃蟹”同情不已。   这天晌午,书雪正拿着糖人与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小螃蟹”做亲子游戏,侍墨进来回话:“主子,人已经到了。”   书雪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一七一、享福祷福未惜福   一七一、享福祷福未惜福   来人是入画的胞妹,书雪原已指明让她补入画的缺儿,一等丫环的位置也就一直空着,之所以迟迟不曾进来当差,却是书雪有让入画的弟妹服全小功的用意在内。   入画的妹妹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惴惴不安上前磕头,书雪记起入画,心中无限伤感,勉强笑道:“你叫小燕?家里都好?今年多大了?”   “是。”小燕忐忑回答,“托福晋庇荫,阿玛额娘都好,奴婢已经快十二了。”   书雪见小燕一板一眼的说话,知道她拘谨,指着抱琴三个说:“她们都和你姐姐要好,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尽管问得,她们自会关照你。”   小燕又给三大丫环见礼,抱琴等连忙应承:“主子不说我们也会拿你当姐妹,福晋待我们最是宽仁不过,你不必心存顾忌。”   书雪闻言笑道:“把爷生辰时外头孝敬的那套赤金头面拿出来给你妹妹。”   抱琴答应着,各赠表礼后又凑趣询问小燕的份例。   书雪略加沉吟,对小燕说:“今日起你改名为‘忆画’,在我院里拿一等的份例,过会子先让侍墨带你去领三个月的月钱,你这三个姐姐年纪渐大,顶多一年半载我就做主为她们发嫁,你好好跟她们学着,将来也给你指个好归宿。”   小燕红着脸谢恩,书雪身旁的“小螃蟹”却在此时扔掉糖人求抱抱,书雪只得命侍墨带她下去安排起居不提。   原本在田庄当差的三等丫鬟越级变成一等,忆画心中难免有几分忐忑,出来时父母也曾叮嘱“福晋念着与你姐姐的情谊方破格赏下恩典,进去后要用心当差,别让人戳了脊梁骨”云云,以前羡慕入画的差事清闲,现在却是紧张的因素居多,待看过住处后拉着侍墨央求:“姐姐,我刚进来,有些规矩不大明白,您就跟我说一说吧?!”   侍墨想了一想,拉着忆画坐下:“也好,我就和你讲讲在正院当差的要领。”   忆画聚神聆听,唯恐有所疏漏。   “连带我们十四个,正院共有五十二个下人当差,十五爷和六阿哥各有六个嬷嬷丫环、五阿哥和大格格是八个,现今还有七阿哥的四个乳母在,余下就是在小厨房当差的厨娘和管洒扫杂役的小丫鬟,他们都是主子亲自选进来的,平日寻常相处也就罢了,不用太过在意。”侍墨略停了停,接着说,“主子每日五更起身,早膳前必带几位小爷去布库房习射,巳时各处管事进来回话,午时要休憩,若下午空闲,还会拿出一个时辰写字作画或是教五阿哥认字,因怕吵着七阿哥已经许久没有抚琴了,爷下差回来前主子还会做些针线,晚膳时要查问十五爷的功课,平日在亥时三刻便会就寝。”   忆画聚精会神地听着,丝毫不敢大意。   侍墨又道:“主子喜欢鲁菜,早晚用羊奶洗漱,每五天还要以珍珠粉敷面、以牛乳沐浴,跟着主子出门随身要带一百两各式金锞子和几件看得过去的首饰备用,别处倒罢了,入宫后万不可犯口舌,咱们府里的事儿绝不能外道。”   忆画连声称是:“姐姐放心,我都记下了。”   雅尔江阿见正房多了个丫环也不在意,抱着“小螃蟹”狂啃一通,“小螃蟹”乐呵呵地打了阿玛几巴掌,由着奶母抱下去喂奶,雅尔江阿这才笑道:“浙江巡抚供上了十多篓极鲜的大闸蟹,皇祖母欲在宫中摆家宴,估计明天就有宫监过来请旨,你预备一下,弘昊也要带去。”   书雪挺高兴:“正想着开牙祭,可巧就撞着这样的机会,明天我把永焕和弘昊都带上,回来前再向皇祖母讨一篓,府里得的虽是上品,却比不得进上的好吃。”   雅尔江阿叮嘱道:“要是别府没小阿哥去你就把永焕带在跟前,别教他冲撞了宫里的贵人。”   “自是如此。”书雪含笑答应。   第二天晌午果然有宁寿宫内监过府传谕,书雪次日一早即带了永焕兄弟奉召赴宴,比他家福晋倒早了许多。   “姐姐来的最早”托娅大有在宁寿宫扎根落户的架势,前不久乃兄噶尔臧遣人来接也被她以‘要与太后多亲近几日’为借口挡了回去,自身不断努力加上书雪不时帮忙敲边鼓,太后已经隐约有了为她做主的意向,只因康熙未表明态度不好提出罢了。   书雪笑道:“我是惦记皇祖母的大螃蟹。”   进殿请过安,永焕规规矩矩站在书雪身旁,“小螃蟹”则被送到太后的怀里坐着,小螃蟹吃饱喝足后被颠了一路,这会子安稳下来只觉得舒服,凑着老太太哼唧了两声就拿着拨浪鼓玩儿起来。   太后看了永焕一眼后满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也是面冷心热的人,听皇帝说还有意恕了你们三阿哥的大罪?横竖掀不起风波,宽容些雅尔江阿会更念你的好。”   书雪嗔道:“有您在上头看着,他敢对我不好吗?”   太后笑着摇摇头:“就你这要强的性子,我能护你一辈子不成?”   说笑间,各府福晋陆续到了,直王福晋带的人最多,除去先福晋留下的三格格、四格格,另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即三岁的弘韦与不足周岁的弘曜,余者皆是携儿带女,将偌大的宁寿宫挤得停停当当,太后看着满堂子孙十分欢喜,当即吩咐佟嬷嬷:“告诉内务府,让他们在后殿摆宴,都使大桌子,东厢爷们儿摆三桌,西厢贵妃她们一桌,福晋分坐两桌,螃蟹都现放在小厨房,吃多少上多少,不要像大仪时尽用些生冷物什。”   “嗻。”佟嬷嬷自去传话,太后记起十三阿哥的二格格与弘昊同辰,示意兆佳氏把她抱到跟前,几个小阿哥得了慈谕各去院中玩耍,永焕也牵着弘时出了正殿。   “小螃蟹”长相讨喜,亲妈不但是嫡妻的精神领袖,更是闻名八旗的有福之人,他本身还和康熙是一天生日,因此享受到了“福娃”待遇,众福晋争着要抱他。   琼琳有孕在身,摸着“小螃蟹”的大脑门儿笑道:“还是姐姐会带孩子,瞧七阿哥多壮实。”   小螃蟹朝姨母兼婶娘露了个无齿的笑容,三岁的弘明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在地上跳着高找存在感,书雪笑着把他搂到怀里,指着“小螃蟹”教他认人:“那是弟弟,弘明可要乖乖当个好哥哥。”   弘明眨眨眼:“弟弟胖。”   众人大笑,八福晋看看“小螃蟹”又看看胤祥府上的二格格,心中满是羡慕,忍不住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要是给我个闺女就好了!”   “八嫂别说这话,要生就得生儿子,真生了女儿还不知道怎么被嫌弃呢!”被羡慕的兆佳氏却喷了火,今天出门前胤祥提议她把庶长子弘昌带来,兆佳氏无可无不可,点头应下了,不想胤祥跟着提了一句:“歆蕊的病刚好就带她出门恐怕不妥,还是让她在家里,以免着了风寒。”   兆佳氏“腾”的一声被点炸了:“爷是嫌我们娘儿俩挡了侧福晋的道了,您的本意是想让瓜尔佳氏带弘昌去吧?妾不是没眼力的人,这就进宫禀了太后退居娘家。”   不等胤祥反映过来,兆佳氏抱着女儿就出了门,当然也就没把弘昌带来。   见妻子夺门而出,胤祥逐渐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言极为不妥,待要描补却来不及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是真心爱护女儿,何尝有半分别的意思,只因福晋刚入府时自己偏帮了瓜尔佳氏几次才使得妻子对他极有成见,不想竟走到了“相敬如冰”的地步,如今想要挽回却难了。   兆佳氏说的众人一愣:十三福晋一向以有女万事足的姿态示人,今天是怎么了?   太后眯眯眼,转头看向“女权先锋”。   书雪会意,因笑道:“十三爷给你气受了?我要是你回头就把他赶出府门,要是没有敏妃母,大清朝有他的影儿吗?还敢瞧不上格格,等他来问安时请皇祖母赏他两拐棍,反了教了不成?”   一席话说的众福晋开怀大笑,兆佳氏也撑不住笑了起来:“我可没王嫂厉害,谁被撵出府都不一定呢。”   书雪假意责备道:“你要铁了心收拾十三爷,我们这些嫂子弟媳都是帮手,正好拿着他立威,免得叫他们这些爷们儿看轻了咱们。”   别的福晋都当是玩笑话,四福晋却意有所指地附和道:“王嫂要是早几年嫁到宗室,兴许规矩更好些。”   书雪一愣,旋即苦笑着摇摇头:“规矩?那是说给下边人听、摆给外头人看的,有些爷恨不得一步跨多远都量好方寸,那就是讲规矩的?依我看在大事上未必真按套路走,只因行事有多少人看着心存顾虑,不然早将咱们发到马棚里去了。”   这篇话说的兆佳氏大为畅快:“王嫂说的真对,咱们就不该占了人家心头肉的位置,这下可好,好端端的旗人格格生生变成了眼中钉,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众福晋面面相觑:十三福晋怎么有向简王福晋进化的趋势?   书雪偏就意犹未尽的作总结:“都是汗阿玛的不是,他还当自己的儿子多讨人稀罕,人家不是都喜欢娇俏女子吗?他直接挑小家碧玉给儿子就是了,偏让咱们来讨人嫌。现在倒好,吃了大亏硬着头皮嫁进来,那些眼高过顶的爷们多看咱们几眼还当是赏的恩典呢!也不想想自己除了有个护短的高贵阿玛有什么地方赢过我们,也值得把眼睛搁脑门上。”   心中大为认同的福晋们自动忽略书雪话中的不当言论,打个哈哈岔开话题聊别的去了。   原本笑呵呵听壁脚的老康听到书雪最后一段话顿时黑了脸,尴尬地咳嗽一声领着儿子径直去了后殿。    ☆、一七二、讽言机关喻前程   一七二、讽言机关喻前程   众福晋听到外头的动静都吃了一吓,转头见书雪泰然若素如无事一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几分,倒是太后开了口:“玩笑归玩笑,有句话你倒说对了,皇帝对阿哥们要求甚严,慈父心肠却不少半分,生怕他们受委屈,只望胤礽他们能体谅就是了。”   太子妃等人纷纷称是,又叙片刻,首领太监来请太后移驾,众人即招齐儿女簇拥太后去了后殿。   虽是家宴,规模却很壮观,单列席的皇子就有十六人,加上康王、平王、简王、裕王、海善贝勒等几个惯常行走内廷的宗亲,满满当当坐了两大桌子,以弘皙为首的皇孙又是一桌,大敞殿隔着一溜屏风,太子妃、大福晋、五福晋、十五格格、书雪、托娅连带略大些的皇孙女陪太后坐一桌,佟贵妃率五妃二嫔七宫主位凑一桌,□□的皇孙、皇孙女各随母坐,琼琳虽有身孕,却因需要看顾弘明,只在席上用些精致点心,像小螃蟹这一级别的仍留在正殿的大炕上。   书雪方才的话多有讥讽之意,但有一点却让康熙窝心,那就是认可了他是一为慈祥的好父亲,基于此,儿媳们的怨言瞬间变成了标榜形象的铺垫,只对直言不讳的书雪有些“气愤”,又见雅尔江阿毫无芥蒂,当即恶趣味般扬声吩咐道:“魏珠,散席后将今年小选挑进来的宫女择两个最好的赏给简王带回去。”   雅尔江阿吓了一跳,连声推辞不敢领受。   康熙佯怒:“这是朕的恩典,你要抗旨不成?”   雅尔江阿手足无措,跪在地上不敢接话。   屏风后传来书雪爽朗的笑声:“汗阿玛,你也太小气些了,王府人口不多,倒也有几个正头主子,您只赏两个教我们爷回去怎么个分法儿?”   康熙一梗,红着脸回道:“朕不是让她们伺候别人,是专给雅尔江阿做侍妾的。”   书雪大大方方地接话:“魏谙达要拣最俊秀的挑,委屈了我们爷我可是不依的。”   康熙完败。   在座众人对简王福晋的受宠程度有了进一步认识,这哪是君臣对答,活脱脱就是家常聊天呀?瞧书雪这份自在劲儿,压根吃准了康熙不会把她怎么样,康熙还真就没把她怎么样,十五格格极为羡慕:她们这些女儿和皇父的日常相处也不见得有这样随意吧   康熙仍不甘心,吃着螃蟹还想给书雪出难题:“虽是家宴,到底要找点儿雅事做乐子,你们出题让文华公主提几首咏蟹诗助兴,难倒她的朕有重赏。”   康熙果然是好父亲,自己败北后马上给了儿子报复的机会。   胤礽首先凑趣:“儿臣先来,弟妹可能以‘蟹壳’为引赋诗一首?”   书雪稍加沉吟,很快有了思路:“贵胄全身傲骨铮,铁甲银钩任纵横。沙场点兵天骄令,惊涛倒浪势难赢。”   胤礽若有所思,向康熙笑道:“汗阿玛,您出的题恐怕难不倒弟妹。”   康熙亦笑:“你们兄弟十多个,她总归有才尽的时候。”   胤褆夹起一只螃蟹冷眼盯着:“爷就喜欢螃蟹这骨子不服输的劲儿,到死都不用低头,弟妹觉得呢?”   书雪略不思索:“潮生强霸立鳌头,怎肯伏低认下流?力图扛鼎难罢休,碎身化作漏中油。”   胤褆垂首不语。   胤祉心中一动,笑笑说:“大哥说的虽然有理,却有些片面,听闻荒野山蟹从来都是蛰居隐伏,唯恐教人拿到,看来还是能屈能伸的性子。”   “莫言行直道,将军岂寂寥?栖身入泥淖,蛰居自逍遥。”书雪忍不住揉揉额角,“汗阿玛,您还真打算让爷们各出一题?那时螃蟹都冷了,臣媳不吃倒罢了,您不能吃凉的吧?”   “说得是,我们边吃边听。”康熙一面动箸一面示意胤禛:“老四,轮到你了。”   胤禛颔首起身,肃声道:“如三哥所言,儿臣觉得螃蟹最具隐者风范,外表虽然粗陋,胜在耿直,且滋味鲜美,非以外表所能评断。”   书雪刚拿起螃蟹又放下:“千尺无经纬,皮中有春秋。世外七情灭,万钧定重筹。”   康熙微微颔首:“倒也罢了。”   太后笑道:“皇帝不要搅了哀家的家宴,你再费工夫考她我可不依了。”   康熙忙起身告罪:“是儿子大意了。”又吩咐书雪,“前头的四首太简单,再做一首律诗当结尾。”   书雪倍感无奈:“请汗阿玛命题。”   康熙想了一想方道:“你极善易牙之术,对螃蟹的庖厨技艺当知大概,以此为题即可。”   书雪甚感诧异:康熙还真会另辟蹊径。   康熙见屏风后没动静,自以为得计,因问道:“怎么,作不出来?”   书雪回过神,缓缓吟道:“气蒸三鲜美,膏肓五味香。螯甲掩精细,铁骨盖肚肠。清腻苦酒尽,焦黄浸豉汤,盐焗调海错,魁首属霸王。”   “螯甲掩精细,铁骨盖肚肠。”康熙低声诵读两遍,笑笑说,“不讲用词,难得能以物喻人,可谓是字字珠玑。”   太后很高兴书雪露脸,因笑道:“过会子你带两篓回去让他们做了吃,就当是我与皇帝的赏赐。”   书雪起身谢赏:即使太后不说她也会主动讨赏,这下倒省得开口了。   “皇额娘吃蟹,吃蟹——”康熙没难住书雪,倒也无意再做计较,亲自动手剥起螃蟹来。   席间无话,待众人尽兴,康熙率子侄回乾清宫议事,赏赐侍妾的话自然再没提过,谁都想过安生日子,没有哪个为给书雪添堵特特提醒,事情便轻轻含混了过去。各府福晋陆续告退,太子妃也回了毓庆宫,只四福晋、五福晋、十三福晋及书雪留到了最后。   “胤祥不规矩了?”太后拍拍兆佳氏的手,“他向来任性,你当宽容才是。”   兆佳氏领训,因笑道:“孙媳想带歆蕊去城外散散心,您要有吩咐只管打发人去府里传谕。”   太后无奈地看向书雪:“都是你做的好榜样。”   书雪笑道:“您高瞧我了,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太后趁势嘱咐:“以后说话注意些,皇帝是要面子的人。”   书雪表示无辜:“我也不知道汗阿玛还有听墙角的爱好呀?”   太后点了点书雪的额头:“你嫂子弟妹都在,皇帝不静悄悄的过来岂不是要教她们回避?”   书雪假意告罪:“以后不敢了。”   “小螃蟹”和十三皇子府的二格格玩得开心,两个娃娃本是同日生辰,“小螃蟹”的块头生生比二格格大出一倍来,书雪顿感头痛:我说儿子,咱们是不是该减肥了?虽说不愁将来找不到媳妇,到底别让人当了皮球才好。   太后却喜欢“小螃蟹”的富态,戳戳他的肥肚子笑道:“咱们阿哥长得真好,我看将来比他阿玛都俊俏。”   书雪抽抽嘴角:“我只盼着他长大后别这样胖。”   四福晋笑道:“阿哥是虚长奶膘,等略大点儿就瘦了。”   书雪暗暗祈祷:但愿如此。   过了片刻,永焕牵着弘时进来请示:“额娘,我想带弘时去咱们家玩儿。”   书雪指了指四福晋:“这事儿我可说的不算,你还是求你四婶吧。”   永焕闪着星星眼望向四福晋:“四婶——”   四福晋被萌到了,拉过永焕一阵揉搓:“你们弟兄投缘是好事,四婶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不答应。”   永焕兴奋的低呼一声,带动的弘时都活跃起来。   小孩子爱显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弘时在府中虽受娇宠,和永焕比却差了不止一筹,胤禛训起儿子来如同审贼,雅尔江阿却是放养型的老子,平日最多在心血来潮时才考校一番永焕的功课,多数时间完全是甩手大爷的姿态,现在“小螃蟹”还小,王府的好东西基本可着永焕一个人供应,较之刚刚开蒙却又生活单调的弘时当然有许多炫耀的资本。   回府后,书雪命人将太后赏赐的螃蟹拿出一篓分送伯爵府与太福晋处,在自己院里也开了一个小型的螃蟹宴。   第二日早起,太福晋即遣人过府相请,书雪安顿好“小螃蟹”,又命安总管派人去四贝勒府下帖子后方整衣去北边请安。   闲话几句后,太福晋笑道:“你总共才得了多少,还巴巴给我送来那么些。”   “那是大闸蟹,看着是多,通共就那么几个,私下算着送过来那些恐怕还不够您散众。”书雪自己留了一篓,她和雅尔江阿中午吃过,晚上共食了一只,永焕用了一只,穆尼、永叙、大格格各用两只,书雪又给忠保送了两只,余下两只被雅尔江阿要了去,不用想也知道是给了东院,书雪并不计较,请封世子的折子没被批准,理由为‘雅尔江阿正值盛年,永焕年齿尚幼,待长成后再议’。如此以来永谦只能继续圈在东院,雅尔江阿也不好得寸进尺主动提把他放出来的话。   “就是吃个稀罕”太福晋笑笑说,“我和老六都用了一只,老九和老十三一人用了两只,老六家的昨日诊出了喜脉,可惜没了口福。”   书雪忙向太福晋道贺:“这可是大喜事。”   太福晋一脸的满足:“不管是男是女,我总算安心了。”   书雪点点头:“阿哥格格都是金贵的。”   太福晋话锋一转:“老九也十七了,我打算给他相看媳妇,遇着合适的再进宫求恩典,免得到时候不合心意,你觉得可妥当?”    ☆、一七三、因及两代谁先后   一七三、因及两代谁先后   宗室高层均要经皇帝指婚,经过四代发展,这个高层范围已由将军级别一步步缩减至郡王,当然,也有特殊情况,像雅布留下的一众庶子,雅尔江阿这个兄代父职的家长决计不会为庶弟的婚事花费精力,他不说话,没人能做主,太福晋算是好的,总归有资格出去交际,那些带侧字的庶牌太福晋则是完全仰人鼻息,康熙要顾全大家族的安定团结,雅尔江阿不管可以,他装傻不行,等大选时便召集椿泰、雅尔江阿、讷尔苏这样的家主询问其家中未娶成年男丁,雅尔江阿等人乐得当甩手大爷,完全没有为君父分忧的自觉性,担子都递上去了,康老爷子不费心都不成,这些人的正妻全都是成量批发,得个好媳妇是运气,娶个无盐女也只有认命的份儿。   “按我的意思,不拘家世如何,性情是紧紧重要的,我这边寻访着,你也多加留意,你见多识广,要有合适的帮他记着。”太福晋不想委屈儿子,自然需要提前筹算,只要人选过得去,康熙乐得施恩,不过扬桑阿毕竟属于简亲王府支派,招呼还是要打的,万一让书雪有了看法,爵位的事儿就甭想了,外表看继子儿媳对自己很客气,可千万别当成是好糊弄的主儿,即使不愿承认,三个儿子原就没本事把雅尔江阿推下来,加上一位彪悍的媳妇,想不低头都不行,为儿子的前程着想,要不是伯爵府没有适当人选,太福晋甚至更愿意和完颜氏结亲,必要的示好是绝对应该做的。   “我年纪轻轻,要是将来九弟的好事定下,给您当当下手操办喜宴倒勉强能成,往大了说还得靠您出马。”书雪不是喜欢管闲事儿的人,王府那两只豆丁将来要娶亲必须经她点头,那是出于维系家庭和睦的目的,刚刚会坐的“小螃蟹”更不用说,当额娘的百分之百要当第一决议人,以现在的形势看,忠保和穆尼的终身大事也是她的任务,除此之外,她还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大包大揽。   “你过谦了。”太福晋没指望书雪出力,只是想表现出对她这个王府宗妇的尊重,目的已然达到也就无需多求了。   闲聊几句后,敬顺夫妻与扬桑阿兄弟都来请安,书雪这才注意到食桌早到了,忙命丫鬟摆膳,敬顺之妻博尔济吉特氏见书雪亲手捧盏传羹,只得起身伺候,太福晋一概叫免,寂然饭毕,书雪奉茶后方起身告辞,单留下太福晋母子婆媳聊体己话。   回到正院时“小螃蟹”因遍寻不到额娘正哭着,书雪心疼坏了,伸手把儿子抱了过来,“小螃蟹”太胖,哭了两声原就累了,这会子嗅到熟悉的味道也安静下来,在书雪怀里蹭了两下,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抬头笑了起来。   书雪体力很好,长时间抱着秤砣似的儿子仍感手酸,索性做到椅子上,抱琴从旁笑道:“咱们阿哥可真懂事,不哭又不闹,省您不少心呢。”   “他那是胖的不爱动弹。”书雪低头亲亲“小螃蟹”的大额头,有些纳闷地说,“真就奇了怪了,怀着他时我也没沉多少,怎么胖成这样?”   抱琴笑道:“阿哥出生时足足八斤重,产婆都说没见过这样大的婴儿,要不然您也不会吃那么多的苦?”   书雪一愣,回忆起当初生产时的情景,笑笑说:“这可是养儿方知父母恩,我要好好孝敬额娘,他更要好好孝敬我,若不然非给他一顿竹笋炒肉吃。”   抱琴表示那是不可能的事儿:“有您教导,阿哥一定是孝顺的好儿子。”   这厢其乐融融,太福晋那边却正虎着脸训儿子:“再说这些没边际的话仔细我请家法。”   被训的扬桑阿嗫嚅称是:“儿子不敢了。”   扬桑阿其实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在嫂子离开后面露得色的说了一句:“看她在外头威风八面,在额娘跟前还不是照样规规矩矩立着伺候——”   “闭嘴!”太福晋火了,“要是真给我甩脸子你倒该高兴。”   扬桑阿住声,对额娘的话却并不理解。   太福晋叹道:“她是什么人,能给我立规矩要多大的气性别说我是婆婆的话,主子爷跟前她都没低过头!你们看她做了那么多貌似出格的事儿何曾真吃了亏?她要真从头到尾伺候我用完膳,反倒要折寿限。”   扬桑阿仍是不服气:“大义放着,她还敢对你无礼不成?”   太福晋瞥了儿子一眼:“你说的没错,她是不会把我怎么样,可对你们弟兄呢?别忘了你哥哥的爵位是怎么来的,你想当奉恩将军还是镇国公?要进宗人府更容易,现在去王府墙脚把雅尔江阿的媳妇骂一顿,瞧瞧明儿你还姓不姓爱新觉罗?”   扬桑阿哑口无言:老三和老五的爵位虽没升半级,实惠却越来越多,现在都得了肥缺,究其根由还是因为在出了永谦的事儿后这弟兄俩没站错队,自己哥哥虽得了国公爵位,孩子都快有了仍没个正经差事,他当然不想步其后尘。   太福晋是很无奈的,当年雅布在时她以十三级枕边风几乎吹得丈夫动摇为嫡长子请封世子之位的意志,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康熙横插了一杠,换嗣的念头刚打了个转儿便消弭于无形,最后的机会就这样白白丧失了。   雅布是有苦衷的,他真心重视雅尔江阿这个嫡长子,可别的儿子也不是拣来的,生病时难免有汉景帝托孤之念,雅尔江阿偏偏跟栗姬一个德性,当老子的有别的想法当然无可厚非,不过当真顶住压力付诸行动将来哪有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发妻,且无视康熙的意见改立敬顺无异于给王府埋下一颗□□,得到康熙照顾遗孀、幼子的保证后终于下定决心上了请封折子,看康熙批准的麻溜劲儿他也知道自己是做对了,结果当然让继妻大失所望。   备受康熙宠爱的雅尔江阿回府后给书雪带来了新闻:“葛尔臧进京接妹妹来了,听说要请旨为其发嫁,皇祖母没点头,汗阿玛也没答应,我瞧着不像是能善罢甘休的架势。”   书雪拍着困乏的“小螃蟹”笑问:“怎么说也是我的义妹,你没帮托娅说话。”   雅尔江阿扯了个软枕和儿子对头躺着:“葛尔臧不是好东西,端静公主吃了不少气,汗阿玛原本就是看在外孙的面子上给他留着体面,即使我没表示汗阿玛也不会教他如意。”   书雪点点头:“毕竟是终身大事,虽说长兄如父,我不大信得过杜凌郡王的眼光。”   雅尔江阿贴着“小螃蟹”的额头,低声笑道:“等弘昊长大了一定给他娶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媳妇。”   “你想得长远。”书雪嗔视丈夫一眼,转头看到侍墨隔帘使眼色,因问道,“有事吗?”   雅尔江阿也望了过来。   侍墨斟酌着回话:“东巷的四奶奶来了,想求两只人参入药。”   “从药房里拣些成色好的给她。”书雪语气淡然。   侍墨答应着去了。   雅尔江阿皱皱眉:“打不够的抽风,你也太心善了,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难道不明白?”   “皇帝都有三门穷亲戚,何况是王府。”书雪其实也挺烦的,“横竖咱们不缺,为一点子东西损及名声得不偿失。”   雅尔江阿撇开这茬不提,坐起身问道:“你在小汤山建了多少庄子?”   书雪一愣:“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雅尔江阿笑道:“汗阿玛已经降旨在小汤山重建温泉行宫,以后要是建成了胤褆弟兄指定在那儿圈地兴建别院。”   书雪恍然大悟:“我是要发财了?”   “这话怎么讲?”雅尔江阿表示好奇。   书雪神秘的一笑:“除去行宫旧址和前不久让内务府划去的一片,小汤山的地都在我的名下。”   雅尔江阿吓得跳了起来:“那得占去六七成吧?”上次划地时康熙跟他提过小汤山的地被自家媳妇买了个干净,彼时没在意,这会儿却真心被吓住了,“你可真行!”   书雪挺高兴:“最好的庄子建了八个,次一等的有十个,再次一等有十四个,为这么点儿地方我前后扔进去十二三万两银子,现在看来还真没白花钱。”   “何止没白花钱。”雅尔江阿猛的记起内务府送来的地价银,“汗阿玛可真会做生意,十万两银子就圈走你那么大片地。”   “也不尽然。”书雪低声道,“既受了之前的孝敬就不能再在这上头动心思,对我们可是好事。”   雅尔江阿了然:“有理。”   雅尔江阿酸味十足:“真狠心赚这一下子,你可比我这个亲王富贵了。”   书雪摸摸“小螃蟹”的胖脚丫:“弘昊将来是衣食不愁了。”   雅尔江阿别过脸:要是妻子懂得为儿子争一争闹一闹,也许他心里会更好受一些。    ☆、一七四、坐居雄资敢起念   一七四、坐居雄资敢起念   康熙降明旨在小汤山营建温泉行宫的消息传出后相当然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避暑行宫畅春园的兴建造就了一大批像圆明园这样的高档园林,温泉行宫属于避寒圣地,同样引起了皇子宗亲等旗贵的注意,去小汤山踩点看地方的人络绎不绝,当然,他们只能得到一个结果:行宫以外的地都有主了。   有主不要紧,想靠着行宫建别院的人全都被黄金镀过,想法子占过来就是了,一打听地主全消停了,胤褆是和胤禩、胤俄、胤祯组团来的,见此情景忍不住向胤禩讨主意:“八弟,你看这——”   “大哥,要不咱们去简王府求求王嫂卖几处庄子给咱们弟兄?”胤禩后院有两个小妾怀着身孕,子不语怪力乱神是真的,对着有案例可验证的玄女还是要谨慎为好,这会子开罪简王府,回头生了一对格格或是孩子不健康,那自己可到哪儿哭去?他原本知道小汤山的的地大多是和硕文华公主的产业,之所以过来仅是抱着侥幸心理,见此形势也就很难多说什么。   胤褆叹口气:“就这样吧。”   与此同时,京中的胤祥正劝胤禛:“四哥,大哥和八哥他们都去小汤山看地方去了,咱们也抽空走一趟吧!”   “不必了。”胤禛的表情不比胤禩好多少,“我查过鱼鳞册,那边的地除去行宫就是简王嫂的产业,汗阿玛曾在皇祖母千秋时降明旨赐小汤山为王嫂汤沐邑,去了也是白搭。”   胤祥眼睛一亮:“既是王嫂的私产,我们出高价买两个庄子就是了。”   “也只能这样了。”一处庄子间接关系自身的政治利益,胤禛决计不会毫无作为。   好主意不如慢行动,胤禟想都没想就到了简王府会见正主,书雪很无奈地拿出一张地契:“原给你准备好的,这处庄子不算最好,倒也很够看了。”   胤禟接过去,顺手将一张银票还回来:“最近手头紧,你得担待着吃些亏。”   扫了一眼面额,原来是五万两白银,书雪并未推辞,示意抱琴接下,意味深长地说:“有时间你可以去看看。”   胤禟一愣,随即不在意地问道:“弘昊呢?”   恰巧乳母抱着“小螃蟹”出来找额娘,胤禟便顺势把侄儿抱了过来,随口赞了一句:“真过瘾。”   书雪知道胤禟是说”小螃蟹“抱着有份量,笑笑说:“如今一月能重一斤半,可不是过瘾?”   “小螃蟹”挣扎了两下没起作用,只得老老实实窝在对方怀中,转头看到一张美人面孔,“吧唧”一声在胤禟脸上盖了个章。   胤禟傻了眼,书雪满脸黑线,忍着笑提醒“小螃蟹”:“我说儿子,那是你九叔,不是你九婶!”   “小螃蟹”没听懂额娘说什么,乐呵呵地伸手扯胤禟的腮,扯高兴了还用“肥钳子”拍,好好一张花容月貌被□□的惨不忍睹,书雪看够热闹终于来拯救水深火热的胤禟:“他和你倒不生分。”   胤禟像受虐狂似得很高兴,笑着拒绝道:“那是我们爷俩的缘分。”   “小螃蟹”已经转移目标去扯胤禟手腕上的珠子,胤禟褪下来给他,“小螃蟹”很嘚瑟的甩给额娘看,换来一个无奈的笑容。   胤禟边逗侄子边问书雪:“消息已经传开了,保不准就有那起子小人动龌龊心思,你可别当了出头的椽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我当然明白”书雪解释道,“我跟你透个底,除去给你的那个,七个最好的庄子我要为王府留一个,给弘昊一个,送康王府一个;十个二等的分出五个给伯爵府和兄弟姊妹,余下的或卖或送还要再看看,至于没用到的那片荒地我倒打算全卖出去,虽不算大,建十几个庄子还是足够的。”   “却该如此。”胤禟意有所指地笑道,“想来也没哪个有胆量对你动心思。”   “九弟来了,还不去预备酒席,弘昊怎么在这儿?”书雪正待说话,雅尔江阿大步跨了进来,径自从胤禟怀中接过了朝自己伸手的胖儿子。   “是我疏忽了。”书雪吩咐抱琴,“去让厨房备膳。”   胤禟站起身:“不必了,改日再来叨扰。”   书雪还要挽留,雅尔江阿已经拿起“小螃蟹”的肥钳子送客,“快跟九叔道别。”   胤禟也不在意,捏捏“小螃蟹”的脸蛋就告辞了。   雅尔江阿听说胤禟的来意后冷哼一声:“他倒乖觉。”   书雪趁势商议丈夫:“我想把额娘请来聚一聚,把地契交给她。”   “嗯”在这件事上雅尔江阿只有被磋商权,“那是你的嫁妆,如何处理自个儿看着办就是了。”   “小螃蟹”打了个哈欠,靠到阿玛身上蹭了蹭嘴角,书雪便命乳母进来伺候,雅尔江阿很满意儿子方才“弃暗投明”的举动,将他递过去后朝着孩子额娘自卖自夸:“我儿子真懂事,父子关系血浓于水,哪个也甭想越过去。”   书雪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第二天,太太如约来到王府,见到“小螃蟹”的面后眼睛就移不开,抱着外孙亲了又亲,“小螃蟹”是自来熟,在郭罗玛嬷怀中不哭不闹,还抓住在眼前晃悠的穗子往嘴中放,太太十分欢喜,向书雪笑道:“像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书雪汗颜:“他还小,再大些就淘气了。”   太太是怎么看外孙怎么好:“男孩子很该活泼一点儿。”   娘儿俩聊一回育儿经,书雪把“小螃蟹”放在炕上哄他入睡,这才命抱琴取来契约说起正事:“小汤山的庄子分三等,这五个都是二等的,孝敬您和阿玛一个,大哥、二哥与永保每人一个,还有一个给书艳。”   “原来是说这个。”太太笑道,“你阿玛还夸你有眼光呢,一个两个倒罢了,单娘家就给五个,也不怕外人笑话?”   书雪不以为意:“小汤山的地原本就是兄弟们买来送我的心意,整治那一块儿的花费也是从阿玛额娘给的嫁妆中出的,谁敢说半句闲话?”   “你别小性!”太太转而询问女儿对这笔产业的处置方式。   书雪将之前的打算说了一遍,又解释道:“咱们家虽然富贵,上推四十年在京中也不过是二三等人家,要把好地方留下,有您和阿玛在还好,将来等哥哥当家未必守得住。”   “二等的都太过了。”太太正色道,“你若真心孝敬我和你阿玛,只给我们一个三等的就是了,京里比咱们富贵的人家比比皆是,得多了平白惹人嫉恨。听你二哥说他们之前买地时不过花费了几千两银子,现在那地方寸土寸金,一个庄子都值几倍的数,就当是你们姊妹的心意,如此大头还是你出的,他们没吃亏。”   书雪斟酌一番,觉得太太言之有理,因笑道:“那您就先留一个二等的,将来算作公中产业给大哥,再拿一个三等的当私房,别的将来再说。”   太太仍是迟疑:“这——”   书雪即命侍墨将房契与地契拿来:“您先收着,我现在看着宽裕,到时恐怕有的饥荒打。”   太太会意:“也好。”   胤禟得了地契后不免得意,邀请几个相与的弟兄去看地方,一圈走下来方明白书雪拿银子时为何是那般表情:却是被庄子的精巧别致震惊了。   “九哥,这是用汉白玉装饰的吧?”胤俄摸着池壁感叹道,“这地段好,园子里的奇石花木都算异种,屋里各式玩器也值几千两银子,照现时的行情,建起来就要万把两银子,你用五万两银子买下可真不算亏。”   胤禟扬手打了胤俄一下:“这样的庄子她还有几个,你想要尽可拿银子去买。”   胤俄瞬间耷拉了脑袋:“我哪里及得上九哥财大气粗。”   胤禩却极为心动:“九弟,你帮哥哥做中人,即使再加一些银子我也愿意买一处。”   胤禟摇摇头:“您还是先等等吧,说不准就能送您一个。”   胤禩自忖没那么大的面子:“九弟说笑了。”   又过几日,简亲王府果然传出要出售温池庄子的风声,除去送给康王府一个,平王讷尔苏也凭借与雅尔江阿的关系以五万两白银购去一处一等庄子,余下发卖的四个,胤褆竞得一处,胤祉、胤禛和胤禩各得一处,胤祐、胤俄、胤祯都买了二等庄子,书雪另将邻近行宫尚未竣工的三处庄子赠给五福晋、十二福晋与十三福晋,五福晋和十二福晋收下地契后分别派人送了银票过来,十三福晋则没有领受,只遣了陪嫁嬷嬷过来致谢,书雪唏嘘不已。   到太后千秋之前,书雪手上的庄子已卖出大半,加上还未修缮的几处,通共不过留下十来个别院,手头却多了七八十万两私房,就财力而言,恐怕全京城都没哪个有资本越过她。   在此过程中还有一段小插曲,庄、安二府均通过各种渠道表达出要以高价购买别院甚至是土地的意愿,书雪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同时还声明:谁要为这两家出头骗买,自己绝不善罢甘休。此言一处,原本动了心思的旗贵都消停下来。    ☆、一七五、孤鸿甲子惜飘渺   一七五、孤鸿甲子惜飘渺   除了温池庄子,书雪这段时间也并非别无作为,最起码托娅的婚事在她的协助下搞定了。   长兄如父,作为幼年失怙的少女,托娅对自己的婚事并无支配权,相反作为袭爵兄长的噶尔臧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做到一锤定音,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只是漏算了妹妹能拉来联邦与其相对抗这一项。   身为联邦成员之一,书雪的作用不容忽视,首先她在进宫时会帮托娅敲边鼓,煽动太后因为那个不着调的孙女婿起意给托娅做主,自家五闺女的婚姻不幸福康熙是有数的,不好把女婿如何,给他添添堵还是毫无压力的,当这种想法萌生时雅尔江阿又有了发表意见的机会,旗地还有地位最高的端静公主远程支持,在四方势力挤压下,噶尔臧只有挑白旗的份儿。   托娅得偿所愿,过完太后的千秋就可以随兄长回家备嫁了。赐婚旨意降下后,托娅郑重其事给太后行了大礼,又向书雪致谢后方带着悲喜交加的心情离开京都。   终于得空清闲两日,这天书雪正给永焕讲史,太太与康王福晋竟然联袂而来,见面一问方知道二人是为了纳喇明珠的寿辰来的。   康王福晋解释道:“明珠身份不低,论理却没叫咱们去贺寿的道理,只因我们爷说他已经日暮西山,要看在姐姐和外甥的面上敬他几分,所以特特去与姑妈商议,姑妈觉得在理,只来问你的意思。”   书雪看向太太:“阿玛是什么意思?”   太太答道:“你阿玛和明珠的长子极有交情,不拘别人如何,他每年是必去的。”   书雪点点头:“我自然随表嫂与额娘行事。”   康王福晋倒没料到书雪这般好说话,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正日子是十月初十,咱们要去就选在那日。”   “好”书雪无可无不可。   雅尔江阿听说此事后并不感到意外,沉吟片刻后方道:“明珠是个有本事的人。”   书雪表示认同:这一点对比一下索额图的下场就不难明白。   雅尔江阿又说:“到时我陪你一块儿去,汗阿玛听说他的病有些不祥后好一阵伤感,毕竟是立下大功的人。”   书雪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要是太子能有这么个叔姥爷现在朝中可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雅尔江阿一怔,旋即笑道:“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听汗阿玛说明珠的病最多能拖个一年半载,椿泰必然听到了消息,不然一个不零不整的生日又岂会引得他动心。”   书雪联想到椿泰的痼疾,心情落寞了许多。   雅尔江阿猜到妻子心事,软语宽慰了几句。   晚膳时分,书雪看了庶女一眼,向雅尔江阿笑道:“过几日还是大格格的整生日,您打算赏些什么?”   雅尔江阿早把这事丢到后脑勺了,经妻子提醒后不免感到惭愧:“亏得你提着,大格格都十岁了。”   “她的闺名我已经想好了,叫永珺如何?”书雪商议丈夫,“就是美玉的意思。”   “永珺”雅尔江阿细细品味一番,因笑道,“随着兄弟们娶名字,可见福晋是动了心思的。”   大格格忙退身磕头:“女儿谢嫡额娘赐名。”   书雪点点头:“这个月在大格格跟前伺候的人都赏一倍月钱,阿尔布嬷嬷再加一等。”   阿尔布氏谢恩时又听到上面嘱咐:“顶多过三五年大格格就会指婚,有些事也该早早教她了。”   “嗻”虽然顺口答应,阿尔布氏却不很明白女主子的意思。   书雪很快给了她明确答复:“在西边单独给大格格收拾一个院子出来,从明天开始便跟着我管家。”   这番话当然足以让主仆几人欢欣雀跃,书雪盯着在悠车里呼呼大睡的“小螃蟹”,眼底一片苦涩:丈夫、继子、庶女、庶子、儿子——有谁会觉得她一直是在退让的?恐怕在常人眼中所做的一切都是份内之事,不做反而是罪愆。   午夜时分,汗水淋漓的雅尔江阿在餍足之后不经意提起了晚膳时的事情:“你有心事?”   “怎么这样问?”书雪感到乏累,并没有闲聊的精力。   雅尔江阿吻了吻妻子濡湿的鬓角:“你瞧弘昊时的眼神让我不太舒服。”   书雪转过身,手指在丈夫脸上一勾一画:“你觉得我和她谁更适合做简亲王福晋的位子”   “你怎么了?”雅尔江阿知道“她”是指自己的元配,只没想到妻子会问出这样的话。   “睡吧!”书雪并不是真要得到答案,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以后的重心应该在儿子身上,雅尔江阿最近的表现不是不好,自己却仍然难以与其做到夫妻一心,否则也不会故作大度到如此地步。   雅尔江阿往妻子身上凑了凑,朦朦胧胧过了许久方得入睡。   老寿星已近阎王不请自己去的年纪,如果不是眼睛中泛泄着光华,常人绝对只会把明珠当做气息奄奄的老朽,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明珠的精神还好,见到雅尔江阿与椿泰正想起身见礼,不想万吉哈抢先一步跪下磕头:“祝世叔松龄鹤寿,福祚绵长。”   明珠无法,只得命儿孙代为行礼,椿泰与雅尔江阿都不以国礼托大,向正主道贺后即各自入座,万吉哈又看着永振拿女儿卖好:“原是世交,不必忌讳小节,去把你额娘和妹妹叫来给老大人请安。”   永振答应一声,明珠急忙阻拦:“使不得——使不得——,老朽昏愦,劳动公主赏脸前来已是莫大福分,岂敢再有僭越之举?你还是让我积些福吧。”   万吉哈颔首微笑:“就依世叔。”   最高兴的要数胤褆,看着满堂宾朋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挂不住,激动之下甚至拍着永振的肩膀做保证:“汗阿玛常夸你好,再过个三两年爷就保你放外任,至少得升上一品,你的好处爷也知道,不会因为有的没的跟你起嫌隙。”   “谢王爷抬举。”永振脸上挂着笑,心中却爆了粗口:你个二货,小爷的媳妇就是太子的小姨子,怎么就变成有的没的?纳喇老爷子要不是被索额图逼得狠,能帮着你打擂台?除非皇舅抽风了才会把你换上去。   胤褆见永振并不热切,不免会错了意,因笑道:“不想离京也使得,内大臣有了缺儿准保让你补上。”   永振连做了三次深呼吸才把情绪控制住:“王爷,奴才的阿玛还是领侍卫内大臣。”言外之意就是万吉哈致仕前他也仅能止步于此,爵位可以挣,实缺是不用妄想了。   胤褆不是真傻,尴尬地笑了笑:“汗阿玛唯才是举,并不会计较许多,佟家不也是一门数辅臣吗?”   永振脸都黑了:这叫什么话?佟家可是后族,完颜氏在后宫没高位妃子,太子妃还是瓜尔佳氏的,让人听到保不齐误会完颜氏要混个外戚当当,那皇后是谁?简王福晋还是十四福晋?联想到哪个都不是好事。   胤禩揉揉额角给大哥圆场:“佟家舅公亲冒矢石历经百战方挣得一份功业,姑父英武,永振必然是虎父无犬子。”   永振缓了缓脸色,拿着酒杯起身给明珠拜寿去了。   胤褆恨恨地嘀咕了一声“不识抬举”,转头看到雅尔江阿似笑非笑盯着自己,不禁慌乱地低下了头。   后院的书雪要轻松许多,现今纳喇府有陪客资格的女主人仅有耿氏一人,碰到这种日子自是忙上加忙,倒是坐在首席的太太发了话:“都是要紧亲戚,我们自己随意,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罢。”   耿氏赔了礼,又央八福晋代为招呼后即张罗他事去了。   要不怎么说明珠是牛人,明明已经失势,排场照旧可以摆起来,八福晋平日够横,这会子却只有站着伺候的份儿了:首席是身为长辈的太太坐了,次席有位份高的康亲王福晋,书雪依仗国礼当仁不让把安王福晋挤到了四席,跟着是直郡王福晋,号称金贵的八福晋几乎被排下首席去。   用完寿宴,耿氏亲来请众人去花园看戏,安王福晋忆起当日为个卖艺的丫头与简王府交恶的事,心中大没意思,又见在自家长大的外甥女儿围着外人打转儿,哪里还能忍得住,适逢台上演着《浣纱记》,当即指着扮勾践的戏子冷声讽刺道:“越王真是忘恩负义之徒,刚站上高枝儿就忘了本,端的不为人子。”   八福晋原就被舅母的眼光刺得极不自在,闻得此话登时秀面通红,噎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书雪眯眯眼,意有所指地说:“我倒觉得还是夫差的不是,勾践怎么说也是和他平起平坐的一方之主,竟然靠着祖宗余荫对其百般□□,不得善终是天理昭彰,勾践和他比起来可是好得很了。”   “你——!”安王福晋听出书雪的弦外之音,紫胀着脸差点儿发作出来。   “看戏!”太太不好由着书雪踩长辈的面皮,只得出面圆场,毕竟两家要结亲,抓着前事不放也没意思。    ☆、一七六、月冷星稀煎人寿   一七六、月冷星稀煎人寿   临别之前,太太当着雅尔江阿的面责备女儿:“你就不能少点儿戾气啊!安王福晋毕竟是你的长辈,她说什么安静听着就是了,何必当众揭她的面皮。”   书雪犹自不服:“额娘,您是娶儿媳可不是嫁女儿,该当让佟家看咱们的脸色才是。”   太太气乐了:“我倒是嫁了女儿,哪个又给我气受了?”   那还不是你女儿够硬气!腹诽归腹诽,表面文章绝对是需要做的,书雪恭恭敬敬低着头作受教状。   上了马车,书雪还觉得委屈,雅尔江阿调笑道:“除了岳母恐怕没人能让你服软。”   书雪顺口回答:“额娘又不会害我,有什么必要惹她生气?”   “嗯?”雅尔江阿眼神闪烁,“你的意思是但凡不能让步的都是可能对你不利的对象。”   书雪反问:“难道不是?”   雅尔江阿强压火气,闷声问道:“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书雪上下打量了雅尔江阿一眼:“记得有一回你为了永谦都想对我下手,在额娘跟前我可没经历过那场面。”   雅尔江阿登时泄了气,心虚地说:“我何曾有过那种想法。”   书雪微微一笑:“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看我现在对你那几位如夫人客气,赶明儿她们要触了我的逆鳞,你就等着去乱葬岗找人吧。”   “逆鳞,你是说弘昊!”雅尔江阿绝对相信,如果“小螃蟹”有什么不好,眼前这位能把京城翻过来。   书雪没搭话:不是我儿子还能是你不成?   “那我呢?”雅尔江阿还真就不甘心地问了出来,“我在你心中是什么位置?”   书雪觉得方才说的话好像有些过分,看着满脸期待的丈夫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夫妻同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至近关系;父母子女次一等,那是血浓于水的骨肉之情;兄弟姐妹再次一等,是相扶相持的手足之份。不论后天,这三种关系最应该珍惜。”   “你是说我在你心里比弘昊还重要。”雅尔江阿像被打了鸡血,抓起妻子的手紧紧握在了怀中。   “没有你靠我一个人能生出弘昊来?”书雪没做正面回答。   雅尔江阿只当是妻子默认了,搂过书雪腻歪起来。   回到正院时,永叙正在炕上戳“小螃蟹”的嘟嘟腮,“小螃蟹”被父母兄姐骚扰惯了,跟佛爷一般乐呵呵的,永叙见到父母忙爬下来行礼,雅尔江阿一眼瞥见小儿子脸上的红印子,开口便要训话,书雪皱皱眉头,看着永叙问下人:“六阿哥歇晌了不曾?”   “是。”永叙的奶母回道,“阿哥醒后想来找弟弟玩儿,奴才听说七阿哥醒着就伺候阿哥过来了。”   书雪点点头,向永叙笑道:“快去把今日的大字写了,过会子再来用膳。”   永叙答应着行礼退了出去。   书雪看向永叙的目光有些复杂:怎么对待雅尔江阿这个唯一的庶子是一件十分值得考量的事。   “永叙——”雅尔江阿凝视着书雪央求道,“你就当是再宽容我一次罢。”   “我看见他是有些不舒服,可——”书雪轻叹一声,“侯门深似海,像低门矮户的人家何曾会对一个几岁的孩子起不该有的心思?”   雅尔江阿不会傻到追问妻子对永叙起了什么心思,自家福晋心气太高,高到蔑视一切阴私鬼蜮,当初因为缺乏了解而行错先手,现在决计不会再生猜忌。   人通常不会枉生顾虑,第二天进宫给太后请安时出人意外的被德妃请到了永和宫。   书雪平日与后宫主位少有往来,但最起码的礼数还是有的,她跟康熙撒个娇使回小性子并不妨事,对一众主位却需保持尊重,不然可就坐实了跋扈名声。   互相见礼后,德妃犹豫着说明相请用意:“最近有件为难事实在令本——令我搁不下,左思右想只能舍下老脸求福晋,如此方莽撞的求了太后懿旨请您过来说话,福晋不要怪我唐突才好。”   书雪深感疑惑,嘴上客气道:“本就该常来给妃母请安,您要有难处尽管吩咐,要是做得到就当是媳妇的孝心了。”   德妃见书雪表态,踌躇片刻后开了话匣:“福晋可能听到风声了,当初在十四府上冲撞您的那个侧室被送到庄子后诊出了喜脉,去年生了个格格,如今眼瞅着就到周岁,我有个自私的想法,要是福晋答允我便让十四家的派人把孩子接回来带在跟前教养,伊尔根觉罗氏就找个院子圈起来,不知您意下如何?”   书雪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这件事。   当初十四侧福晋被送到庄子后一个多月就诊出了喜脉,德妃听到消息大感为难,斟酌一番还是没把人接回来,只命儿媳将侧福晋的份例仆妇安排齐全送了过去,琼琳捏着鼻子认了,幸而侧福晋生的还是女儿,如今都会说话了仍跟生母住在庄子上,眼见胤祯无意触简亲王府的风头,身怀有孕的儿媳又装聋作哑,德妃也只好自己出面拆解鱼头。   “我当是何等难为的要事,原来妃母说的是这个。”书雪笑笑说,“原本并无我这个外人插嘴的余地,妃母特特传我来说却是费您看重了。”   德妃品度其颜色自忖不是作伪,因笑道:“福晋虽然大度,到底是我这个做额娘的管束不严。”   说了几句闲话,书雪起身告辞,德妃款留不住,亲送出正殿不提。   主仆行至御花园,斜刺里跑出一个小太监,抱琴一时不察险些让他撞到,小太监怔怔盯着洒在地上的汤药没有言语,书雪正待说话,却见延禧宫首领太监何守财喘吁吁的带人赶过来,见了眼前场景忙把骂人的话咽回去,近前行礼赔笑:“奴才有罪,惊了福晋金驾,请福晋降罪。”   “免礼。”书雪眉头微皱,低头见小太监瑟瑟发抖不免起了怜惜之情,因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在花园里乱撞。”   小太监不敢答话,何守财从旁代回:“福晋明察,他原在奉先殿当差,今日竟敢在处所私自配药,奴才奉宜妃娘娘旨意前去探看,果然当场拿赃,不想这小崽子大胆,竟然端了汤药就跑,奴才这才追出来。”   书雪冷冷一笑:“这是大内,止步扬声的规矩还用我说给你听,今儿是遇到我,若冲撞了皇太后祖母可能由你说理?”   何守财不敢争辩,满口告罪不提。   书雪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你叫什么?怎么在宫里煎药。”   小太监抬头看了书雪一眼,很快伏地叩首,半天方道:“奴才吴睿,有个打小相交的好友得了风寒,因怕主子怪罪一直拖着,奴才幼年粗识医理,好容易凑足了几味药熬了汤给他喝,奴才深知触犯宫规,宁愿受师傅责罚。”   书雪点点头,又问道:“既如此你跑什么?”   小太监嗫嚅着回道:“奴才好友服了两贴药已经见好,这是第三副,奴才想送去让他用完。”   “有这回事吗?书雪将视线转向何守财。   何守财老实答话:“是。”   “倒是有情有义的孩子。”书雪示意抱琴,“给他两锭银子。”   小太监怔怔地接过银子,等回过神时眼前已只剩下何守财几个人还在,不禁茫然地望了过去。   “你小子倒有福气。”因为当初做了二妃争婚的急先锋,何守财是不受书雪待见的唯二宫监之一,他倒曾仗着体面在宜妃母子跟前委婉抱怨了几句,话没说完就挨了胤禟的窝心脚,若不是宜妃求情都被丢到辛者库去了,哪里还敢再戳老虎的鼻子?书雪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确表态,何守财如何领悟不出这位主子的意思,再不甘也只能认了。   得到书雪表态,德妃果然给胤祯传话把侧福晋母女接了回来,琼琳气得差点儿动胎气,咬着牙问丈夫:“明天就是四格格的周岁了,既然回了府怎么个过法还得请您拿章程。”   胤祯皱皱眉:“一家子吃个饭就是了,她额娘是戴罪之身,动静大了不好对简王府交代。”   琼琳稍稍松了一口气:打蛇不死随棍上,还真就被堂姐说着了。   胤祯的顾虑纯属多心,十月十三也是简王府大格格永珺的生辰,书雪哪有空闲去管十四皇子府庶女的周岁宴。   主子既然发话要给永珺大贺生辰,底下奴才岂敢怠慢,虽未邀请远客,本家各房打听到消息纷纷送了各色礼物过来,连太福晋都派人赐下了一对镯子,书雪斟酌一番后将近枝的小格格都请来做客,正日子倒也称得上热闹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等进了腊月,“小螃蟹”口中已经能含混不清的蹦出几个词来,书雪摸着儿子几乎显不出的脖子拿定主意:过了周岁一定给你断奶。   这日书雪趁着天暖进宫给太后请安,竟然发现老太太颇有强颜欢笑的意思,当即留了个心眼,等太后午休后也没离开,插空拉了佟嬷嬷询问:“哪个惹老祖宗生气了?我怎么见她老人家有心事。”   佟嬷嬷低声答话:“初五是金福格格的三年祭,主子是为这个不自在呢?”   书雪有些茫然:“金福格格?”   佟嬷嬷解释道:“就是太宗皇帝的十四女,嫁给吴逆当儿媳的那位恪纯公主。”   书雪恍然大悟:“是建宁长公主?我在家时听母亲说过她的事儿。”   佟嬷嬷点点头:“就是那位。她和主子同庚,当年主子在宫中处境艰难,宗室中来往的人不多,除了您外祖母惠福晋,只有这位公主和主子亲近,后来吴逆犯上,主子爷降旨诛杀叛贼,恪纯公主夫子俱殁,如今连孝敬香火的后人都没一个,主子可不就伤心吗!”   “原来是为这个。”书雪想了一想方道,“既如此我就代老祖宗去祭一祭,只不知公主的陵寝在何处。”   “主子听说一准高兴”佟嬷嬷极为兴奋,“公主临终遗愿,要和丈夫儿子团聚,是以主子爷命内务府在京郊为她起了陵,如想过去倒也便宜。”   书雪在心中划了一道直线,立意要接下这份差事。   太后醒来后见书雪没走深感诧异:“你怎么还在?”   书雪假意嗔道:“您这话可伤我的心了!”   太后笑道:“我是想着你身上不好,该趁着天早回府免得受了风寒,偏你还不领情。”   书雪福身行了一礼:“是我误会了老祖宗的慈爱之心,该打,该打!”   太后笑着拉书雪坐下:“都是当额娘的人了还这样淘气。”   闲聊几句,书雪将话题转到了建宁公主身上:“您最近在为恪纯姑祖母的事儿烦心?”   太后一愣,随即反映过来:“是她们跟你说的?”   书雪笑了笑:“您摆明了是有心事的,想看不出来都难,要是让汗阿玛见到还不得怪罪她们伺候不周?可不就请我给您排解。“   太后极为伤感:“我一辈子没生养个儿女,可享的儿女福却是天下人都比不了的,格格倒有儿子,如今连个磕头祭祀的人都没有——”   书雪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帮您走一趟,做法事是来不及了,给姑祖母磕个头还是容易的。”   太后闻言大喜,不过想到书雪的身体很快摇了摇头:“不成,弘昊离不了人,你又怕冷,有个万一岂不叫我难过?”   “您还当我是纸糊的?”书雪笑道,“王府有一座庄子在那边,我晌午出门,在那边歇一晚再回,绝不叫自己受委屈。”   太后犹豫一番后是同意了,又细细嘱咐:“你自个儿可要当心。”   书雪爽快的答应一声,因劝道:“这事儿还得瞒着汗阿玛,这家子的爷们儿全都死要面子,不管当初如何为公废私,让姑父表弟丧命、使姑母半生孀居却是实情,您要当面提了恐怕他脸上挂不住。”   太后完全赞同:“这个我当然知道,要不直接派人过去就是了,何必要你劳动?”   祖孙议定此事,太后明显欢快了不少,书雪即跪安回府安排出城事宜去了。   雅尔江阿听说此事后不免责备妻子:“大冷的天往城外跑,冻着了可怎么办?”   “我何时那般娇弱了!”书雪叮嘱丈夫,“本来想让你陪我去,可就怕惊动汗阿玛,你在家看好弘昊他们,我快去快回。”   雅尔江阿笑道:“让旁人听到这话,我倒像居家看门的小媳妇。”   书雪似笑非笑打量着“居家小媳妇”:“前儿在茗香居喝花酒的没你?谁家的小媳妇能干这种事?”   雅尔江阿尴尬了,讪讪笑了两声:“应酬,纯粹是应酬。”   “要不是应酬你早被休回娘家去了。”书雪对雅尔江阿在外面的交涉从不过问,但架不住耳报神尽职,有意无意总会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   雅尔江阿笑过之后明显意识到这一点,心中把胤禟骂了个半死,只得腆着脸去搂娇妻:“我有艳冠天下的美貌媳妇,哪还有兴致去瞧别的女人。”   书雪轻啐一声:“没正经。”   事情虽然定下,雅尔江阿不敢大意,当晚即派人先行一步去收拾庄子,又预备马车、药材等物什,折腾许久方与书雪就寝。   第二天书雪如期出京,晌午天气还好,到了晚上竟絮絮扬扬飘起了雪花,初五这日更是冷气寒咧、肃风如刀,一夜之间将数十里郊原尽数冰封,几乎灭绝了生迹,书雪怕雅尔江阿记挂,一见下雪就派人回府报讯,好在庄子已提前烧了地龙,主仆几人倒没受什么委屈。   将至未时,书雪见朔风渐止,忙命下人带了纸扎香烛前去谒陵,说来也怪,书雪赶到公主墓时竟然完全寂静下来,虽然仍是凉气刺骨,终不及昨晚那般风头胜刺,主仆一行均感庆幸。   守陵小吏颇有怨怼之词,极不情愿的在前面引路,书雪见其神情怠慢,到了陵外便将人打发了回去,小吏巴不得一声,如获大赦般行礼告退,书雪暗暗叹息:内务府拨下的香烛例银恐怕很难花到正主身上。   将近陵殿,里面竟隐隐传来一丝哭声,几个丫鬟吓得毛骨悚然,忆画的脸都白了,书雪亦觉诧异,伸手示意众人静音,自个儿带着两个侍卫往前走了几步。   书雪摒声敛气,遥遥望见一个男子跪在墓前,又挪几步终于听到了他的诉说声:“额娘,儿子那二小子已经会坐了,等他长大了就按您的意思给二哥供奉香火,儿子又买了一亩好田,以后就安安分分耕读持家,忘记您的身份、忘记吴家的过往,一定不让您和阿玛忧心——”    ☆、一七七、解倒悬恩施仇报   一七七、解倒悬恩施仇报   书雪受惊不小:这个人的身份可不简单。   跪着的男子觉察到有人进来后连忙起身回头,愕然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书雪想了一想,笑笑说:“这里葬着的恪纯公主与我的外祖父是从兄妹,按辈分是我的姑祖母,太后挂念公主膝下无嗣,特地命我来上香祭拜。”   男子眼中的敌意去了几分:“你是太后派来的?”   书雪颔首承认:“只没料到底下奴才对姑祖母如此怠慢,陵殿竟破败成这般模样。”   “世态炎凉。”男子忽而问道,“你是简亲王福晋?”   “你见过我?”书雪的反映比之前听到男子说的话还要意外。   “一是相貌,二是行事。”男子低下头,“我听说简亲王福晋行事洒脱,自不以俗礼为碍,即使太后有心也没哪个愿意顶风冒寒为一个隐匿多年的寡居公主辛苦,按辈分算恪纯公主又确是你的姑祖母,当然不难推断出你的身份。“   “有理。”书雪叹息一声,“不过我是白走一趟了,恐怕连太后都想不到恪纯公主有后人存世。”   “不!”男子微微一笑,“寒天饮冰水点滴在心头,公主在九泉之下见了你会高兴的。”   书雪环视寝殿,发现四周虽然有些破败,倒也十分洁净,不用猜也知道是眼前这位的手笔,当即命丫环焚香裱纸,亲到灵前磕头,男子从新跪倒,对着书雪还了一礼。   寂而礼毕,书雪低声问司棋:“带了多少银子?”   司棋回道:“只有十两银子、五两金子,还有一千两银票。”   书雪点点头:“都拿来。”   司棋诧异的将钱取了出来。   书雪看向男子:“我有一事想托付给您,请您万勿推辞。”   男子一怔:“福晋只管吩咐。”   书雪从司棋手上拿过银票:“来时太后叮嘱我给姑祖母整治陵园,这里共有一千两银子,就请您代劳了。”   男子看着书雪轻轻摇头:“果然名不虚传。”   书雪示意司棋连同金子一块儿递过去:“这几两金子算是您的车马之资。”   男子犹豫片刻后还是接下了:“恭敬不如从命。”   书雪又商议道:“过会儿我带您去见此处主事,只说您是奉太后懿旨照看公主陵寝,以后您要再来会便宜些,您意下如何?”   男子长揖为礼:“吴世霑谢过福晋高义。”   书雪恍若无闻:“还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男子会意:“草民熊恪。”   书雪点点头:“熊先生请。”   守陵小吏白得一锭银子赏钱,书雪又是以太后名义降旨,闻说后岂敢不应?二人各自告辞不提。   天色已晚,书雪第二天方起身回京,雅尔江阿正好休沐在家,见妻子无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书雪头一遭离“小螃蟹”这样久,顾不得梳洗就抱着儿子亲了又亲,雅尔江阿看得眼睛都绿了,等书雪沐浴出来立时化身为狼,也顾不得什么白日宣淫的规矩,好一阵敦伦才罢手。   书雪旅途劳顿,哪经得起这般折腾,躺在床上连手指都抬不起来,雅尔江阿顺势做起贤夫,对妻子上下其手又揉又捏,书雪果断昏睡了过去。   冬季天短,书雪醒来时天已大黑,登时气得踢了雅尔江阿两脚:“都怪你,我还打算趁早去太后宫中复旨,这下可好——”   雅尔江阿陪笑道:“明儿再去不迟。来,我帮你穿衣服,穆尼几个还等着用膳呢。”   “弘昊呢?”可怜的娃,碰到这么个恬不知耻与儿子抢人的阿玛。   “早就睡了。”雅尔江阿拥着媳妇问,“此行可还顺利?”   “差点儿忘了正事。”书雪神秘地笑了笑,“你猜我在公主陵地遇到谁了?”   “谁?”雅尔江阿好奇地问,“还有别人去祭奠恪纯公主?”   书雪低声道:“是恪纯公主的儿子。”   雅尔江阿被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恪纯公主只有一个亲生儿子,吴逆作乱的第二年就被判了斩刑,还有什么儿子?”   书雪把谒陵经过详细叙说一遍,略想一想补充道:“我看那男子大约有三十四五岁的年纪,按时日推算恐怕就在三藩之乱那段空档出生。”   雅尔江阿双手一拍:“着!吴三桂在康熙十二年起兵,恪纯额驸父子是次年断的斩刑,要有差错必出在这一年之间。”   “依你之见这事儿要不要报到上头去?”书雪拿定主意,要是不能保人周全,宁可把事情瞒下来。   雅尔江阿倒明白妻子的顾虑:“汗阿玛就是知道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吴应熊还有两个庶子被圈着,要真动手他们早没命了。”   “当真?”书雪也不想让康熙心生芥蒂,自然希望你好我好大家好。   “汗阿玛——”雅尔江阿笑道,“除非能对大清基业构成隐患,否则他乐得宽仁。”   “我有数了。”书雪决定先和太后商议了再说。   太后被书雪带来的消息惊得把茶碗都阖到了炕上,沉吟许久方道:“是了,我记得金福格格在康熙十三年产下了一个死婴,原来是这么回事。”   书雪小心翼翼地请示:“这事儿可要禀告汗阿玛?”   太后叹息不已:“当年金福格格带剑入宫,一意为夫子请命,皇额娘闭门未见,后来金福格格生下的遗腹子出胎夭折,我只当是皇额娘的意思,不想——”   “孩子被太皇太后做主留下了?”书雪瞪大了眼睛:老太太够有魄力的。   “这事儿你不用管了。”太后老怀安慰,“你才是真正的有福格格,凡百的事儿有你经手没一件不得好结果。”   “您是臊我呢。”书雪舒了一口气,既然其中有太皇太后的手笔,想来康熙是不会把这位表弟如何了。   又坐一刻,书雪起身跪安,太后又寻了不少好东西给她,因笑道:“算是给你跑腿的力钱。”   书雪并未推辞,欢欢喜喜地领受了。   书雪刚回府,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有管事来回十四皇子府来人求见,传进一看原来是琼琳的贴身丫鬟紫蜻,不等问话便哭拜于地:“福晋,我们主子不好了,您快去瞧瞧吧。”   书雪被唬得一愣:“怎么回事?快讲!”   紫蜻边哭边说,书雪大致听清了事情经过:今天下午琼琳到花园散步,进仪门时突然从墙上蹿下一只大花猫,幸而四遭丫鬟周全才没扑到主子身上,主仆几人还没回神又从园子赶出一个小丫鬟,结结实实将已有近九个月身孕的琼琳撞到在地,立时便有下红之兆,精奇嬷嬷觉察形势不好,忙建议管事去请太医,紫蜻与蓝蝶见正院大乱,恐惧之余怕对方有后手,当即议定一人守在房外等候指派,一人出来搬请靠山,如此才有了紫蜻来简亲王府的事儿。   书雪顾不得细问,立时吩咐司棋:“去十四皇子府。”   紫蜻连忙磕头谢恩,红着眼眶跟在后面。   因为动作及时,书雪到琼琳院里时太医还没到,几个侧室也不过刚刚闻讯赶来,见紫蜻请到这位大神都消停了不少。侧福晋舒舒觉罗氏行礼赔笑:“劳您辛苦一趟,有您在这儿镇着,福晋必会母子平安。”   “姨娘。”弘明哭着扑过来,“我要额娘。”   书雪俯下/身,擦擦弘明的眼泪安抚的笑了笑:“额娘正在给弘明生小弟弟呢,一会儿就好,弘明乖乖听话,姨娘去帮你看看好不好?”   弘明安心不少,抽噎着点了点头。   “蓝蝶,看好你们二阿哥。”书雪二话不说进了产房。   琼琳正为孩子挣命,看到书雪平白添了三分力气,眼中的焦虑去了不少,抓着书雪叫了一声:“姐姐。”   这会子太医也到了,只等生产完后待命,书雪试着脉息与外头交流,外面的太医晓得简王福晋深通医理,根据里头传话按部就班研究催生方子,两服药下去后倒是回转了不少,书雪见琼琳疼得脱力,又取了参片让她含着,总算是稍微安稳了一些。   又过一时,闻讯赶回的胤祯隔着窗户道劳,书雪刚嘱咐他看好弘明琼琳就迎来一波阵痛,一时间又是一通忙乱。   通宵下来,有几次琼琳都休克了也没见孩子的影儿,书雪哪敢合眼?使尽浑身解数方把人拉回来,直到啼晓时分才有所缓解,期间雅尔江阿来看了一次,很快被打发回府照顾孩子去了,胤祯倒在外面守了整整一夜。   辰时刚过,婴儿终于有要出来的迹象,这就如同把没熟的西瓜从蔓子上生摘下来,其中的苦楚绝对难以言表,为首的产婆满头大汗向书雪请示:“福晋,再这样下去熬干羊水,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书雪熬得双目通红,隔窗喊道:“有没有会针灸催生的太医在?”   在胤祯杀人般目光的震慑下,一个刚留须的太医躬身答道:“十四爷,臣倒粗略学过,可一来不曾尝试,再者也不方便。”   胤祯气得就要骂人,里头传来金纶玉音:“把针拿进来,由你说步骤,我给她施针。”   到了未时,产房终于传出了婴啼声,琼琳没有怎样,书雪却累得虚脱,看了孩子一眼后吩咐精奇嬷嬷:“把孩子抱出去让太医请脉,别让他们走了,防着你们福晋有意外。”   胤祯抱着“新出炉”的儿子千恩万谢,书雪嘴上客气了几句,心中却犯嘀咕:完颜家的姑娘是怎么了,姐妹三个相继遇到难产的事儿,别是妨着什么了罢?    ☆、一七八、新春迎新忧新生   书雪庆幸自个儿身体健壮,回府后倒头睡了五六个时辰才在“小螃蟹”的骚扰下醒来,雅尔江阿很是无奈:“弘昊哭了好几回,把他挪进来才安稳了一些,这两日可是被你冷落了。”   书雪极感愧疚,将儿子抱过来放在身前:“弘昊真乖,这两天额娘什么也不做,就陪着宝宝玩儿。”   雅尔江阿摸着“小螃蟹”的脖子问:“再过三天是你的生辰,你愿意怎么个过法?”   “一家子吃顿饭,别想去年那般张扬就好。”书雪最近体力透支,哪有过生日的心情。   雅尔江阿笑道:“恐怕想不张扬都难。”   夹在父母中间的“小螃蟹”不甘被忽视,爬到雅尔江阿身上拖着长音叫了一声:“阿——玛。”   雅尔江阿乐得亲了“小螃蟹”一口:“瞧咱们儿子多聪明!”   书雪拢拢头发坐起身:“什么时辰了?”   “已过寅时了。”雅尔江阿笑道,“你再睡会儿,我该上朝去了。”   书雪拿着衣服挪下床:”陪你一块儿用膳。“   送走雅尔江阿,书雪抱着弘昊问道:“琼琳怎么样了?”   抱琴笑着回话:“已经有人来报信了,十四福晋和小阿哥都很好,这次要不是您,恐怕娘儿俩就悬了。”   书雪记起琼琳早产的缘由,轻声叹了一口气:“都慕皇家富贵,哪里见得到里头的肮脏?偏还就有人争着抢着往里跳,便是得了黄金的棺椁又能如何,还不是躺那三尺地方。”   抱琴笑道:“世人可没主子这般清楚。”   “不见得。”书雪摇摇头,“我若不涉身其中,未必就能看得开。”   “您可是过谦了。”抱琴请示道,“您要不要再过去瞧瞧?”   “不必了。”有德妃在上头看着,皇子府的宵小之辈恐怕没本事对琼琳母子动手,这会子去了未免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德妃接到喜讯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情没法还了”,等康熙来永和宫便将这话委婉地表达了出来:“奴婢一子一孙都受福晋活命大恩,恐怕将来就算当牛做马也报答不清了。”   康熙倒豁达的多:“你只见她的好处,她给朕气生的时候可多着呢。”   德妃陪笑道:“您这话未免偏颇,福晋只是性情直率,不拘宫里姐妹还是外头命妇,提起她谁不赞个‘好’字?”   “这话倒不错。”康熙自嘲地笑了笑,“打从给她指了婚,朕不知被她骂了多少回。”   提起旧事,德妃略带难堪的低下头,康熙叹息着摇摇头:“要是她早生十年——”   过了十四皇子府四阿哥的洗三便到了书雪的生日,虽不是整寿,挡不住康熙有意借此筹功,一不小心就扩大了规模,刚过初十前来送礼的就络绎不绝,到了正日子更是人来客往热闹非常。   书雪地位尊崇,却也不好托大,少不得在宗室圈里让上一回,行至末席,忽见一发鬓斑白的陌生老妇垂首而坐,不禁好奇地问道:“恕我眼拙,这位长辈看着眼生。”   老妇诧异地看了书雪一眼,起身行了半礼:“老身东莪,原系罪人后裔,有幸赴福晋寿宴,实乃万分荣幸。”   书雪初时不察,微微转念后立时吃了一吓:“可是摄政王家的姑祖母?”   老妇一怔,继而苦笑道:“老身不敢当贵人尊称。”   书雪目嗔眉竖:“哪个安排的席位,竟敢如此怠慢宗室长辈?”   管事闻声而来,躬身告罪不迭。   老妇见书雪的表情不似作伪,忙出声为管事说项:“福晋有所不知,老身嫁入汉军镶蓝旗,该当是王府属从,能入席领宴已是大机缘,不敢再存妄想。”   书雪微微一笑:“不是奉命于危难之间的摄政王,我等岂能安享今日富贵?没得让扎椅子的人站在一旁,拣现成的倒坐着的道理。”   老妇比方才还要惊诧:“福晋慎言,家父是钦定罪人——”   书雪也不勉强,敬完酒后便告罪而去,老妇摇摇头,苦笑着坐了回去。   床榻间提起今日寿席上的插曲,书雪感叹不已:“没想到摄政王的后人竟在镶蓝旗,以前是咱们怠慢了。   雅尔江阿不以为然:“东莪虽未逐出宗墙,到底是罪人后裔,嫁的还是汉军佐领,没得叫咱们另眼看待。”   “这话偏颇。”书雪靠在雅尔江阿的胸前画圈圈,“当年□□皇帝靠着元妃的嫁妆起家,五大臣还是元妃的陪嫁,到头来连个皇后都没挣上,论起来大金立业咱们那位获罪的高祖也有三四分功劳,还不是被圈了?多尔衮劳苦一生,竟落得开棺戮尸的下场。说到底就是权力两个字闹的,功过是非总有后人评说。”   雅尔江阿翻身压了过去:“□□元妃没被追封,但礼亲王一系却是显赫百年,高祖获罪不假,曾祖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政叔王,至于多尔衮——如你所言,日后自有公论。”   隔日书雪进宫谢赏,恰巧在宁寿宫遇到康熙,不免被问起寿宴上的事儿:“朕是扎椅子的还是坐凳子的?”   书雪笑道:“要往短处说,扎椅子的只有□□皇帝一人而已,就长远论,从您过后,大清朝恐怕是坐凳子的居多。”   康熙朗声大笑:“什么话到你嘴里就不一样了。”   “你们爷俩儿是打什么哑谜呢?”太后好奇地打量着康熙,“我怎么听不大明白?”   “儿子是和她讲古。”康熙沉吟片刻后吩咐道,“既是简王府的门下,你让雅尔江阿照看一番,无论如何都是功勋后裔——”   “汗阿玛仁慈。” 书雪爽快地答应下来。   都知道当家主母有通天彻地之能,各处庄铺的管事早息了贪墨的心思,刚过二十便早早交割了银米年货,书雪有百万身家,府中收入又丰,出手自然更为阔绰,不管是王府旁支领的年例还是当差仆婢得的赏银均比往年翻了一倍不止,阖府上下对主母称颂不止。   除夕入宫领宴,书雪把“小螃蟹”裹了个十严,回头关照穆尼几个:“乖乖的等着,元宵节宫里有冰嬉时把你们都带去。”   穆尼三人把先时的不快丢到一旁,欢天喜地的应了下来。   酒过三巡,康熙示意大家随意尽兴,雅尔江阿偕了妻子给两宫敬酒后少不得要各处招呼一番,行至良妃席前,胤禩夫妻从旁看到疾忙过来见礼,良妃放下酒杯谢道:“福晋送来的那匹云锦可是稀罕的紧,正面看是紫色,翻过来又仿佛是绿的,我还是头一遭见到这种锻子。”   “妃母喜欢就好。”书雪笑着解释,“我从白晋神父那儿得了本专讲西洋画技的册子,倒从中悟出些技艺,年前让她们试了几次还就真织成了,不过太费工夫,一个多月仅得了二十匹,看个新鲜罢了。”   “旁人可没你那样灵巧的心思。”良妃含笑自嘲,“这两年不知生受了福晋多少珍奇玩意儿,偏又件件合我的心意,竟是推辞都不能了。”   书雪亦笑:“您收下才是给媳妇脸面呢。”   胤禩见此情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极感为难的望了额娘一眼。   良妃意有所指地教育儿子:“你那两位格格能有身孕都是福晋的恩惠,心里该记得这份延嗣之德,别把待你的好当成理所应当,一好换一好才是处世常理。”   “儿子领训。”胤禩当然明白良妃是叫他不要得寸进尺,低下头没有说话。   书雪看这架势就知道胤禩又要在自己身上打算盘,向良妃致意后与雅尔江阿向下手的成嫔走去,胤禩便是想说什么也不好说什么了。   良妃凝视着书雪的背影叹了口气:“胤禩,当日闯进伯爵府别庄后院的有你一个,打开头起没积下福气,往后更是求多馈少,不要把人情用尽了,到了将来——”   “额娘——”胤禩低下头,“儿子明白。”   八福晋默默地望着丈夫,扯着帕子转身向宜妃席前走去。   宜妃很是为难:“青萍,不是姑妈不帮你,简王福晋没和我红过脸儿是真,到底——当初她答允把刘氏接到府上那是看太后的面子,要再为你去提这事儿老祖宗一准儿生气,大年下的别讨不自在。”   “姑妈——”八福晋极力央求,“我害的我们爷这般年纪得子,实在不想再有什么意外,太医说张氏的胎位不很正,要有个万一可叫侄女怎么活。”   宜妃见八福晋红了眼圈,连忙答应:“罢罢罢!大过年的别触忌讳,我带你去跟太后说说情,允不允可是两说。”   八福晋转悲为喜:“还是姑妈疼我。”   宜妃苦笑着摇摇头:这事儿可不好办。   太后听说姑侄二人的请求后果然不悦:“你糊涂了不成,别说皇子妾侍,就是太子妃产育也没劳动亲王福晋接生的理儿,趁早息了这番心思,免得保不住几十年的脸面!”   宜妃被训得面红耳赤,嗫嚅着不敢争辩,八福晋将方才的话说了一番,低声泣道:“您老知道,为着八爷无嗣孙媳担了多少恶名,如今好容易有了喜讯,孙媳实在怕出意外,求老祖宗体恤!”   太后倒是有些意动,斟酌一番还是没点头:“那么多太医在还能保不住一个孩子,实在不成哀家让皇帝把御医派去,叫简王家的动劳力却万万使不得。”   “十四弟妹——”八福晋有些着急,“横竖不是头一遭,您若说了王嫂指定会再破一次例。”   太后不悦的皱皱眉:“她和十四家的是同宗姐妹,去是情分不去是规矩,哀家还能拿这个去逼她?”   宜妃见势不好急忙赔笑:“老八媳妇情急失言,求老祖宗宽恕。”   “罢了。”太后缓缓脸色,因又责备宜妃:“你是主位,她也不是任你使唤的宫女丫头,下回再敢如此哀家是断断不依的!”   宜妃哪敢多嘴,红着脸告罪不迭。   “老祖宗和妃母聊什么呢?”书雪并不知晓自己就是谈话对象,抱着小憩刚醒的“小螃蟹”走过来,身后还跟着永焕与弘时,“刚才弘昊睡着,这会子亲来向您拜年讨压岁钱。”   “小螃蟹”很配合的向老太太拱手作揖,含混不清地说祝福语:“新—年—好—好—好—。”   “好!好!”太后极为欢喜,“快给赏。”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八福晋语气有些酸,宜妃早命身后的宫女将准备好的荷包送过去,书雪代儿子道谢不提。   “你们去吧,我们娘儿俩说说话。”太后打发宜妃姑侄离开,伸手示意书雪坐到跟前。   书雪靠向太后:“我怎么见八弟妹好像有心事?”   太后摸着弘昊的嘟嘟腮为她解惑:“老八家那个有孕的侧室胎位不正,她想让你去守生。”   书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让您当说客?”   “我就是知会你一声。”太后站起身,“你陪我走走。”   “是”书雪转头吩咐抱琴,“看好阿哥。”   “嗻”抱琴将弘昊接了过去。   太后扶着书雪走在前面,宫女内监在后头远远跟着,行近御花园,太后忽然长叹一声:“如今愈发没清静日子过了。”   书雪极为惊讶,小心翼翼地问:“您是怎么了?汗阿玛惹您生气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太后勉强一笑,“我正是为皇帝忧心,只望他能看开些,别为有的没的蒙蔽眼睛。”   “老祖宗。”书雪当然明白太后的忧虑,“说句您不愿意听的话,汗阿玛不像先帝,他把龙椅看得比什么都重。”   “你说对了一半。”太后仰首望着假山缝隙的一株梅花,“皇帝比先帝更重情义。”   书雪近前把梅花折下来:“可惜他是一国之君。”   太后淡淡地问:“皇额娘的遗诏还在你手上?”   “是”书雪试探着征求意见,“万一——我要不要把遗诏请出来?”   太后笑道:“其中的分寸你一定会拿捏的很合适。”   书雪很是无奈:“那可是触犯忌讳的。”   太后拍拍书雪的手嘱咐道:“我和皇额娘的意思一样,胤礽不容易,你们要多多帮衬他。”   书雪神色坚定:“太子天下本,本摇天下动。没有任何一个比他更适合储君的位子,汗阿玛真要犯糊涂,舍了身上的爵位我也跟他闹一场,决计不会对他的任性袖手旁观。”   “任性”两个字明显戳到了太后的笑点:“你当皇帝是弘昊呢!”   很严肃的话题以玩笑的语气收尾,书雪私下揣测定然是康熙在太后面前表达过某些意思引起了她的担忧,这才想用太皇太后的遗诏帮太子一把,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来与自己谈论这种事儿。   “你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怎得让太后在此受凉。”太太拿着一件斗篷走过来,“皇额娘可叫我好找,没料到你们娘儿俩在这儿说悄悄话。”   太后笑着披上斗篷,因笑道:“坐的乏了,叫她陪我出来散散心,偏你机灵能找过来。”    ☆、一七九、抑贤名贤王贤嗣   一七九、抑贤名贤王贤嗣   雅尔江阿最爱显摆,抱着小儿子转圈儿给叔伯长辈们拜年,弘昊在拱了几十次手、说了几百遍“新年好”、收获了价值上千两的金银锞子后终于累得睡着了,书雪记挂永焕,特请太太看顾“小螃蟹”,自个儿则去后院找孩子。   永焕很活泼,带动的弘时与弘明也兴奋起来,玩了一局游戏后朝书雪扑过来:“额娘。”   书雪俯身给永焕擦了擦汗,把弘时兄弟招到跟前,柔声嘱咐弘明:“你额娘还没大好,仔细着凉没人照顾。”   “姨娘抱抱。”弘明伸手环住了书雪的脖子,因为琼琳还在月子里,不满两周岁的幼儿最近很有母爱缺失的感觉。   “伯娘抱——”将近三周岁的弘时小团子依样画葫芦。   书雪哭笑不得,一手一个把两个小阿哥抱了起来。   永焕倒没凑热闹,他比弘时还大些,在家中被教育的以长兄自居,当然不会和小弟弟抢人。   书雪颇感庆幸:亏得方才换了鞋,要不然这会儿非把脚踝扭伤不可。   两个娃娃在书雪怀中还不老实,你拍我一下,我挠你一下,幸而宁寿宫的内监机灵搬来一张椅子,不然担着几十斤的重量还真是吃不消。   “额娘,你瞧这俩小子,在哪儿都争宠。”书雪转头一看,原来是德妃与胤禛兄弟过来了。   “你当年没和弘——”德妃眼神一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额娘,我瞧着弘时比四哥还像您,长大了不知要迷倒多少闺秀。”胤祯插科打诨,他当然清楚德妃是想说自己当年和侄子弘晖争宠的糗事,“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已逝的弘晖在德妃心中恐怕比冷着脸的四哥还要重一分,弘时兄弟也受宠爱,到底比不了嫡长孙的份量。   书雪把两只包子放下起身让座,德妃笑道:“听说年纪越小的孩子越敏感,他们喜欢福晋正可表明您的心性。”   书雪亦笑:“您这话让媳妇脸红,爷们对小阿哥都是满心慈爱,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   德妃点点头,脸色慕然一肃:“老四、老十四。”   “额娘!”两兄弟躬身听谕。   德妃站起身:“我是身居后宫的妇道人家,外头的事不如你们明白,但道理还需说清楚,滴水恩涌泉报,要是哪个敢忘恩负义做出愧对福晋的勾当,为娘决计不能宽宥。”   “儿子谨遵慈命。”胤禛兄弟齐齐答应。   “妃母言重了。”书雪极感震惊:不愧是执掌一半宫务的包衣皇妃,这番话明着是让胤禛兄弟感恩,往深处讲却有用情义把自己绑过去的意图,难怪一向不问朝政的太后会担忧太子的地位,看来后宫已经有了不少小动作。   不管怎么说,既然德妃表达出足够的善意,书雪把别的念头丢到一边,领着永焕告辞到正殿去了。   “老四。”德妃叹了一口气,“好好帮着太子。”   胤祯撇撇嘴,对额娘的话很是不以为然。   回到王府,书雪把今天的经历如实说了一遍,雅尔江阿冷笑道:“德妃倒是乖觉,大儿子跟着太子,小儿子躲在老八身后。除非汗阿玛抛开长嫡两系的皇子让汉妃生的幼子登基,否则至少占个不输的局面。”   “那你是怎么想的?”这才是书雪最关注的事情。   雅尔江阿倒还清楚:“我是铁帽子亲王、辖管爱新觉罗氏的宗人府令,谁能比汗阿玛对我更好?”   书雪松了一口气:“算你明白。”   雅尔江阿扯了扯妻子的脸颊,低声笑道:“我倒觉得你才是香饽饽,瓜尔佳氏、佟佳氏、索绰罗氏与完颜家是姻亲,钮祜禄氏绕着你走,博果铎、马尔珲那两个老货想来是不敢在你跟前闹鬼,如此看来连太子都及不上你的威势。”   书雪眉毛一扬:“你还漏算了一点儿,康王府是我的外家,简王府又是我的夫家,平王府不但与康王府出自一系,当代家主和简亲王还是同一队的。这三家排起来可不是好玩的。”   雅尔江阿大笑:“咱们是妻凭夫耀,妻荣夫贵!”   过了正旦开始到各处吃年酒,书雪接到帖子无数,得她走动的却仅限于伯爵府、康王府等要紧亲戚,然后就是平王府等得脸宗亲及皇子府邸,简王府本家各枝和旗下佐领的宴席不过拣了几家有脸面的前去略坐半晌,饶是如此仍然忙得不可开交。   到初四下午正好轮到四贝勒胤禛的府上,四福晋在命妇圈里人缘颇佳,年酒吃的尚算热闹。因为记挂“小螃蟹”,书雪一向晚出早归,宴席刚撤即告罪请辞,四福晋不敢勉强,亲送至二门处方道:“如今正是忙节,等过了这一阵儿我给王府下帖子时您可别推辞。”   书雪爽快地答应着:“指定带我们家那俩小子来蹭点心。”   出了皇子府大门口,书雪刚要上马车,冷不防八福晋抢上来:“王嫂慈悲,救救我们爷的儿子。”   书雪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八福晋哭道“王嫂,您去瞧瞧张氏,她——她怕是要一尸两命了!”   “起来再说。”书雪实在是怕了这位敢顶撞康熙的“跋扈福晋”,当着一大堆奴才说跪就跪,不知道的还当她施了邪术呢!   八福晋不等书雪应允,起身带着丫鬟仆妇半推半让将人拥进了贝勒府,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人命相关的大事,如果坐视不理,让宫里知道不免平添麻烦,书雪只能咬牙认了。   抱琴气得不轻,咬着槽牙骂随行护卫:“看什么!还不回王府告诉王爷去!”自个儿与忆画带着小丫鬟跟了过去。   张氏胎位不正,去母留子的法子都用不得,稳婆们知道这孩子金贵,费了半天劲儿也没能摸到边儿,又折腾两个时辰仍没结果后只能硬着头皮出来请示:“格格难产,再这样下去恐怕只能保住大人。”   孩子都没了我留大人干什么?八福晋气得跳脚:“阿哥要有万一你们都别活了。”   原本等在产房外磨地砖的胤禩差点儿晕过去:难道自己就这般不受老天眷顾?“   八福晋豁出去了:“我去请简亲王王嫂,绑也把人绑来,大不了等孩子生下后抹脖子向王嫂谢罪。”   胤禩晃神的工夫八福晋已带齐丫环仆妇出府了。   八福晋运气好,正赶上书雪辞席出府,下跪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人“掳”到了八贝勒府。   胤禩见到救星差点儿没哭出来,书雪没理会想儿子想的快疯魔的两口子,烤了烤火就进了产房。   凭心而论,书雪的医术最多算是中流,和宫里的太医比压根没法相提并论,但碰上这种事优势就大了,胤禩如果找了大夫给小妾接生,最了不起的结果是得了儿子没了名声。当然,对于心存大志的八贤王来说儿子和名声是不分彼此的重要,否则也不会赖着亲王福晋不放。   八贝勒府后院鸡飞狗跳,紫禁城中也不安稳,接到消息时宫里的主子们正在宁寿宫摆家宴,闻说大概的良妃被气狠了,当着康熙的面儿骂儿子:“这样糊涂的事儿都干得出来,亏他读了十几年的书。”   惠妃替养子说项:“胤禩也是着急,并不是了不起的大事儿。”   德妃也说:“上次老十四家的生产多亏有简王福晋在。”   良妃不很领情:“我是没脸见福晋的面了,知道的说福晋大度能忍,不知道的还当她歉着胤禩夫妻的债还不清呢!”   “只要孩子平安生下来比什么都强。”宜妃真心为侄女儿着急,事到如今也想不到别的上头去了。   佟家与完颜氏属于内定姻亲,佟贵妃自是要帮书雪卖好:“说的是,依着福晋的性情也不会计较许多。”   上首的太后询问康熙:“这事儿传出去不好看,简王可不是好性子的,要不要找人去看着?”   “皇额娘说的是。”康熙揉揉额角,“梁九宫——”   “奴才在。”   “去告诉雅尔江阿,朕在南书房见他。”康熙除了给儿子收拾烂摊子已经别无选择。   “嗻。”梁九宫答应着去了。   太后稍稍放心,忍不住嗔怪道:“她生七阿哥时险些没缓过来,那会子谁又去多看一眼了?还不满一年的光阴就只为他们弟兄打支应,都说她脾气急,换了哪个能两番容忍?”   德妃陪笑道:“简王福晋就是面上淡淡的,心肠再软不过了。”   太后冷哼一声:“不拘是谁,再敢有下次先让他来领一顿拐棍,皇帝不追究哀家也不能看着她屡次三番受欺负。”   宜德双妃面红耳赤,不敢多半句嘴。   张氏完全是先天胎位不正,较琼琳受外力推动而早产是另一番景象,甚至比自己生小螃蟹时还要艰难,一番折腾就到了第二天清晨,张氏不是琼琳,书雪即使存着善念也没那份耐心,又记挂家里的几个孩子,下手时果断了许多,动针后几乎是不管不顾的把孩子扯了出来。   听到婴啼声的众人均舒了一口气,胤禩一叠声让稳婆把孩子抱来看,书雪累的歪在椅子上半天没动弹。   雅尔江阿被康熙绊在南书房直到宫门下钥时方得以回府,听到消息就带人赶了过来,二话不说与胤禩动了拳头,胤禛、胤禟弟兄费了好大劲儿都没把人安抚住,还是书雪隔着窗户喊了一声才把胤禩解救出来,如今见妻子累得脱力,抱起人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胤禩只顾着高兴,等他反应过来早没了“恩人”的踪影,激涨的心情因此而平复了不少。    ☆、一八〇、明大义灯节说君   胤禩夫妻还没昏过头去,第二天即备下重礼亲谒简亲王府请罪,和康熙赌气在家的雅尔江阿连门槛都没让他们擦到,书雪把几家皇子府的请帖都回了,一心一意在家教软脚“小螃蟹”学站立,对丈夫的举动当然没有任何异议。   身为帮凶之一的康熙大帝没好意思说什么,又不舍得怪罪自己的儿子,只得拿儿媳开刀,以太后的名义罚八福晋抄写《女戒》十遍外额赏简王府御用器件无数,削去的佐领也还了回来,姿态已经摆出来了,雅尔江阿不好得寸进尺,别扭了两天就上朝去了。   八贝勒得子却是惊动朝野的大事,以往胤禩只能挂“直王党”的招牌追根就底还是吃了没儿子的亏,像佟佳氏、纳喇氏、钮祜禄氏、董鄂氏、富察氏等旗人著姓及博果铎、马尔珲、保泰一干实权宗亲虽然更看好他,只“无子”一项就将热情打了折扣,如今消去最后的缺憾,影响力可谓直线上升。   综上原因,八贝勒府大阿哥的洗三礼空前隆重,宗室贝子以下、朝臣二品之外的家眷竟连张门票都混不上,其盛大程度远远超过了一般皇子府嫡长子的洗三规格。   康熙似乎对新生孙儿盛大的洗三礼有所芥蒂,因体谅胤禩得子不易没有明着表态,却在元旦朝贺时突然问书雪:“汉武帝弃嫡立幼,于皇室是祸是福?”   满室寂然,太子握了握手上的酒杯,眼中划过一丝愤恨,其余几个皇子均用不同含义的眼神望了过来。   书雪没矫情着说什么“此事非妇人所能评析”,起身正色回道:“汉室倾危,首祸废嗣。不独汉武,强秦富隋,皆因废储亡于三代。”   康熙又问:“晋武如何?”   书雪从容回答:“因孙立子毋如废子立孙。”   “朕又如何?”康熙步步紧逼。   书雪微微欠身:“太子才干远胜苏、据、勇之流,储妃仁惠,非贾后能及万一。皇父功业,与秦皇汉武只在伯仲,幸胜半筹,贵在嗣君得人。”   康熙眯眯眼:“若无太子,朕岂非逊于二帝?”   胤礽慌忙俯身告罪。   书雪执杯进辞:“秦皇汉武,明君昏父;晋武慈爱,失之贤嗣,东宫才孝,惠、贾莫及,佳儿佳妇,君之大福,明君慈父,东宫万幸!”   康熙沉默片刻,忽然朗声大笑:“说的好!说的好!”   太后因问道:“被这丫头饶的头晕,她跟你说什么值得高兴成这样?”   康熙含笑解释:“她是怕儿子犯糊涂。”   太后似懂不懂,转头看向胤礽:“怎么跪下了?快起来。”   康熙暗叹一声,抬手示意胤礽起身:“朕不过是和文华玩笑而已。”   胤礽大为别扭:谁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众人都不留痕迹地瞄向书雪:这位还真是有胆量,明目张胆的给自己贴□□的标签,也不怕龙颜大怒。   书雪不孚众望的回敬康熙:“要是三十年前谁敢开这样的玩笑估计您能活剐了他,二十年前有人说这话多半是身首异处,上推十年还是小命难保,现在您能拿这话开玩笑,可见是怕走前人的后路坏了圣君的名声。”   康熙被书雪一顿抢白,脸憋的通红,举起酒杯敬了太后一白。   雅尔江阿擦擦额角的冷汗,忍不住嗔怪道:“我迟早得被你吓死!”   书雪挑挑眉,带着孩子们赏花灯去了。   “你也太不留情面了,幸亏汗阿玛没有动怒,否则看你怎么收场。”胤禟抱着府上的“金凤凰”弘政走过来,“我可真服你了!”   “你别拿话激我!”书雪瞥了胤禟一眼,“你们爷儿们的心思瞒得住哪个?白劝你句话,爬得越高跌得越重,就算站到峰顶也未必扛得住山风,咬牙挨冻的时候就晚了!”   “你这话说的让我冤枉。”胤禟放下弘政示意他与永焕几个去玩儿,转头笑道,“我可没那份雄心壮志。”   “这话我相信。”书雪淡淡地说,“横竖是一家子骨肉,不拘哪个,只要你不往死里可着劲儿得罪,安安稳稳当一世富家翁是容易的。”   “话里有话!”胤禟犹豫片刻后忍不住劝道,“当日青萍是一时情急,你别和她计较。”   “我没和她计较。”书雪望向被雅尔江阿抗在肩上摸花灯的弘昊,“毕竟是两条性命,我也是从那会子过来的,岂会为了私心置之不理。”   “我现在是明白为何姑妈把你藏得紧了,表面看没一个比你精明,可惜你这份心智没用在占便宜上。”回忆起书雪难产后的情景,胤禟微微弯了弯嘴角,“要不是有这层关系,我倒希望你自私些的好。”   书雪笑了笑:“真要像你说的那般到时恐怕就更不讨好了。”   又闲聊片刻,胤禟父子被宜妃叫了过去,书雪也准备到前面游赏一番。   “王嫂。”书雪转头一看,原来是胤祹一家三口。   书雪笑着站起身:“你们倒是安静,也不为三阿哥拿个花灯玩儿。”   富察氏眉头微蹙:“阿哥和他阿玛一般极其安静,我倒盼着他活泼一些。”   书雪见小阿哥似有不足之症,联想到富察氏即将临盆时遭遇的丧子之痛,不免暗暗叹息,因劝道:“我们家弘昊原本也是不爱动弹的,每天都要被引着爬几圈才让他睡觉,你们也别太拘着他。”   “王嫂——。”富察氏怔怔地盯着书雪。   书雪一愣:“怎么了?”   富察氏咬咬牙,低声问道:“您看他是不是也会跟他哥哥一样——。”   “不要胡说!”书雪瞪了富察氏一眼,“只要你们仔细,孩子一定会好好的。”   富察氏红了眼圈:“王嫂,您是明白人,我在家时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我们爷心性又好,要不是有这样的父母,孩子也不会这样没了。”   书雪不语:以胤祹的性情,自保可勉强有余,庇荫妻子恐怕就远远不足了。   胤祹拍拍妻子的肩膀,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在苏麻喇姑的份上我今天再多一句嘴。”书雪摸了摸小阿哥的脸,“听不听还在你们。”   胤祹夫妻神色急切:“请王嫂直言,我们一定照做。”   书雪也不矫情:“将后院的丫环一体撤换,让富察夫人精简年长仆妇到皇子府当差,十二爷一意守着十二弟妹过日子。”   夫妻二人闻言不语,胤祹不是流连花丛的好色之徒,府中却还有几个颇有感情的妾侍不能狠心割舍,富察氏出身大家,当然不想落个妒妇的恶名,是以二人都没有点头。   书雪浑不在意,捏捏小阿哥的下巴找儿子去了。   弘昊是自来熟,被陌生人抱着顶多哼唧两声就老老实实的自己找乐子,加之长势讨喜,颇得众长辈兄姐喜欢,如今却在弘皙怀里捏着一个玉佩玩儿。   “婶子”弘皙见书雪过来,伸手要把“小螃蟹”递过去。   书雪摆手笑道:“我就是嫌累才让你王叔抱走的,你既揽了巧宗可别想轻易还回来。”   “小螃蟹”不知被亲娘“嫌弃”了,依旧乐呵呵的扯着玉佩上的穗子自娱自乐。   “侄儿倒巴不得多和七弟亲热。”弘皙是长孙,自然具有一定的政治敏感度,对眼前这位不常打交道的长辈却极有好感。   书雪看着在满园花灯下穿梭的小阿哥们,转头示意弘皙:“我有个隐语看看你这位皇长孙能不能悟得出。”   弘皙微愣,旋即笑道:“婶子大才,弘皙岂敢班门弄斧。”   “是极简单不过的题目。”书雪上前挑了一盏不算光亮的灯笼问弘皙,“亮吗?”   弘皙微微摇头。   书雪又问:“你看到我的影子了吗?”   弘皙仍是摇头。   “你跟我来。”书雪提着灯笼往暗处走去。   弘皙抱着“小螃蟹”紧跟其后。   行至拐角,书雪驻足问道:“亮吗?”   弘皙点点头。   “能看到我的影子吗?”   弘皙仍是颔首。   书雪低头吹灭了灯笼:“现在呢?”   弘皙若有所思。   书雪接过小螃蟹:“我痴长你几岁,又是你的长辈,不妨托大说句话给你听,‘远近在度’,有些事离得太远或贴得太近是看不清楚的。”   弘皙并不十分理解,茫然地问道:“您是让我不要对别人太亲近,也不要过于疏远?”   “一半一半。”书雪笑了笑,“以后你就明白了。   其实这段话跟胤礽说更贴切,不过身在局中的人即使明白其中的道理也未必能做出改变,而弘皙不管明白与否都不算坏事。   十六是冰嬉之日,早膳时穆尼满是期盼的看着书雪,希望她不要忘了对自己的承诺。   书雪心中有数,因与雅尔江阿商议:“今天就带穆尼进宫吧。”   雅尔江阿不解地望着妻子。   书雪淡淡地说:“别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   雅尔江阿不是真的忘了,不过下意识忽略掉这件事,被书雪提醒后黯然不语,过得片刻才嘀咕了句:“你有心了。”   永焕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书雪:“额娘,我和弟弟不去吗?”   书雪摸摸永焕的脸:“你和弘昊昨天刚进过宫,今天让十五叔去好不好?”   “那六弟去吗?”   永叙期盼着望过来。   书雪摇了摇头:“下次再带他去。”   穆尼犹豫着说:“要不我留在府里和他们一起做伴?”   书雪笑道:“不必,以后有的是机会。”   孩子们这才消停下来。    ☆、一八一、争得寸心待几时   领着穆尼出来走了一圈的结果是上层圈子都知道了简亲王福晋有一个当儿子养的“小叔”。过了几天,当康熙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你不是最瞧不上庶弟吗?怎么都把人养到跟前去了”的时候,雅尔江阿身上的难受劲儿就甭提了,含糊敷衍道:“十五弟的生母没了,儿臣作为长兄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康熙大笑:“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定是你媳妇做的主吧?”   雅尔江阿老老实实回了个“是”字。   康熙瞧着雅尔江阿窘迫的样子佯咳一声没有继续取笑他。   书雪在元宵节不留情面的劝谏并未引起太大风波,首先,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但却是“嫡子党”,其次,谋求大位的想法在众皇子心中仅仅露了个苗头,绝大多数人眼中太子还是正统,当然,只有一个人例外。   经过这几次的事儿,直郡王胤褆已将对书雪的好感一笔勾倒,在他看来,玄女福晋明显是罩着胤礽的,这位不管是神通还是势力都彪悍的的令人发指,势力倒还罢了,神通却让人惊心,要想收拾胤礽必得把这块绊脚石搬走才好。   绞尽脑汁想了一个晚上,直王爷终于扶案拍板:魇了她!   之所以走这条路是因为胤褆记起了当日书雪被镇魇的往事,在他看来,这是再简单不过的法子了。   临要动手,胤褆一拍脑袋反悔了:“爷费这个劲儿干什么,既然镇魇之术这样灵,直接朝胤礽身上招呼不就得了,没了胤礽自己就是再正统不过的长子,任谁能说个不字?   自以为出了高招的直王爷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家庙的喇嘛更是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一份薪水两样工作也就认了,可您老人家都让咱们干些什么?给皇帝祈福长寿,诅咒皇子们早登极乐,话说有您这样不负责任的矛盾业主吗?   胤褆被刺激的顾不上许多,甚至亲力亲为的写牌牌,第一个名字自然是“最上心”的太子弟弟,第二个是□□第一元宿“胤祉”,接着是□□干将“胤禛”——越写越顺手,干脆把五、七、八、十二以外的成年弟弟全写了进去,略一犹豫,雅尔江阿和讷尔苏也跟着光荣上榜。   除非做法成功,否则决计没了活路。直王府家庙的喇嘛们欲哭无泪:佛祖唉,指不定哪天弟子就要来伺候您了。   能让皇长子瞧得上的人当然不可能只会念两句经文,最起码的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干了这事儿唯一的出路就是让主顾心想事成,要是直王满意了说不准将来还能混个活佛当当,如果跑出去投诉,皇帝基本上会先把你灭口再去收拾儿子,至于被人检举的下场,想都不用想了。综上顾虑,除了提心吊胆恪尽职守,这些可怜的佛子已经别无他法了。   胤褆一念之差把自己绑到了悬崖跟上,俨然是虔诚教徒的做派,万幸他没有傻到拉着亲信拜牌位,总算没传出风声去。   此事件的直接□□全未意识到自个儿成了陷直王于不义的“罪人”,她正边哄儿子边看庶长女管家呢。   十个月大的“小螃蟹”着实让当娘的无语,按常理讲,从七个月开始吐字的孩子决计算不上笨,可变着法儿叫人又算怎么回事儿?   “小螃蟹”叫阿玛最顺溜,管额娘称“阿娘”,起初“姐姐”叫的也清晰,永焕和永叙这两个哥哥却变成了“得得”。好吧,即使他的额娘是八旗第一才女也不能改变其未满周岁的事实,书雪没指望他是早慧的芝麻包,可你打乱了之前的称呼又算怎么回事?   在旁人看来,书雪纯粹是因初为人母而存在不着调的忧心,“小螃蟹”不过是忘记了怎么说“姐姐”两个字而已。但简王府的七阿哥还是称得上灵活的,忘了怎么叫“姐姐”就管永珺叫“得得”,原来对哥哥的称呼转而以“饽饽”代替,书雪每每听到这话就头疼不已。   “阿娘——!”弘昊指指墙上的画,又乐呵呵地指了指自己。   书雪抽了抽嘴角:儿子,那是额娘为消遣你才画的果画,你还上瘾了。   永珺小声商议书雪:“嫡额娘,咱们还是把画摘下来吧,弟弟要长大了会不高兴的。”   书雪心虚地点点头:“摘下来挂到我屋里去吧。”   永珺松了一口气。   书雪抱起“小螃蟹”:“走,去屋里脱光了画。”   一室黑线。   对比之前的生活,永珺觉得有这样的嫡母是件无比幸运的事,她现在管着小半个王府的内务,即使不刻意去想,心中还是感激的。   刚出正月,十三福晋兆佳氏过来串门时意外带来一份婚礼请柬,请柬上的喜主却是金虞廷。   书雪想了半天没记起这个金虞廷是哪个,兆佳氏从旁提醒:“就是张英的女婿。”   “十三爷的好友?”书雪恍然大悟,因又问道,“不是说要等下科大考后再议婚事吗?”   兆佳氏笑着解释:“张英父子当初不过是赌气罢了,汗阿玛既已过问,他们那般精明的人岂会一直硬抗?听爷说张英身子不好,如今只是吊着命,更是不愿拖着,可不就议定了婚事。”   书雪点点头:“这事儿还是汗阿玛与我和十三爷的不是,现在想想却是愧对张家父子。”   兆佳氏却道:“天子指婚、皇子做媒、王妃保亲,任那个能有这样的体面,张家再清贵也是臣子,一时不虞倒使得,还能跟主子怄气不成?”   书雪稍稍释怀:“不管怎么说都是桩喜事,既然转托你们把请柬都送来了,我这个帮凶少不得要预备两份贺礼送去。”   兆佳氏笑着调侃道:“那感情好,张家得了如此体面,就是该有的抱怨也没了。”   “阿娘。”“小螃蟹”爬过来蹭到了书雪的怀里。   歆蕊(十三皇子府二格格)抱着“小螃蟹”的老虎娃娃挪到兆佳氏跟前:“要!”   兆佳氏将女儿搂到身前,因笑道:“要不是同出一宗,我倒是巴不得与王嫂做对亲家。”   “可惜了。”书雪摸摸儿子的大脑门,“谁知道他将来能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小螃蟹”盯着歆蕊手上的布偶,纠结片刻后还是放弃了,低头拉着书雪手上的珠子玩儿起来。   兆佳氏赞道:“由小看老,咱们阿哥真真是大气的孩子。”   书雪夫妻极为宠爱弘昊,除了是幼子还在于他甚有雅量,喜欢的东西能得到固然高兴,得不到也不吵闹,行动还让着两个哥哥,如此懂事的孩子自然更能讨长辈疼宠。   金张婚事定在二月十三,书雪果然以王府的名义送去两份贺礼,雅尔江阿倒是偷闲过去喝了杯喜酒,金虞廷自是千恩万谢不提。   却说今年是康熙五十五岁生辰,太后早早晓谕内务府酌情大办,想起两个将满周岁的孩子又商议儿子:“不妨让弘昊和歆蕊在宫里抓周,彼时喜上加喜也更热闹些。”   康熙欣然同意:“就按皇额娘的意思办。”   书雪这位囧妈却犯了愁:和皇帝一天生日当然不算坏事,可等将来康熙崩了怎么办?冲着先帝冥寿生祭这一条就得过个尴尬生日。   纠结了几天书雪便把这事儿撂开了,刚进三月镶蓝旗下参领包衣就开始送礼,加上本家亲戚,“小螃蟹”攒足了一两年的花销。索绰罗氏与瓜尔佳氏两位舅母打了全套的项圈镯子亲自送来,连佟家也因永保的内定未婚妻而送了一套赤金头面。   如此一番闹腾,诸如“小王爷”、“小世子”之类的称呼不出意外的冒了出来,雅尔江阿听到后只是变了变脸色,之后并无动作,下人只当他是默认,奉承七阿哥愈发恳切。   书雪初时并无动作,十五日大集内外管事时方才出手。   待众人汇报完头一季的庄铺出息,书雪笑道:“你们尽心当差,我和王爷都感欣慰,从今年起除去王府有喜事放赏不算,上下都加三个月月钱。”   话音一落,正院自是欢声雷动,不想书雪又吩咐安总管:“爷的生辰是八月,本福晋是腊月,五阿哥是七月,加进去的月例就放在这三个月吧。”   安总管一怔,随即答应:“嗻。”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立时将主子的意思揣摩了七八分,乌管事突然提议:“福晋,三月是万寿大节,又是七阿哥的生辰,爷和五阿哥的生日只差一月,不妨把七月的月例放到三月如何?”   众管事屏息望着上面。   书雪淡淡地说:“这是咱们王府的事儿,扯不到上面去,再则五阿哥是将来袭爵的世子,身份非七阿哥所能比较,为他积福是应当的。”   众人似信不信,看不出这位主子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书雪站起身:“皇上曾有明示,只要七阿哥有出息他老人家会额赐世职,我是相信自个儿儿子的,你们别小瞧了他才好。”   管事们纷纷附和,对之前的话相信了□□分:看来福晋没把王位放在心上,也是,有她在七阿哥指定少不了好前程,何必为有的没的枉费心思。   夜间,听到消息的雅尔江阿来正院问妻子:“弘昊长大了会不会怪你?”   “本来就不是他的,哪里能生出怨怼来!”书雪翻了个白眼,“话又说回来,你这当阿玛的没永焕的福气,他的兄弟指定比你的强。”   “说的是。”雅尔江阿正色道,“永焕更大的福气是有你这样的额娘。”   书雪眨眨眼睛:“说的是!”   雅尔江阿大笑。    ☆、一八二、疾风攒好暗流动   经此一举,镶蓝旗上下果然消停了不少,雅尔江阿终究存着歉意,对“小螃蟹”愈加疼爱,书雪倒是赚得了更大的好名声。   知道夫妻俩内定了永焕做继承人,康熙极感欣慰,待万寿节见到书雪时不免取笑道:“你这当额娘可不厚道,竟不知道维护自己的儿子。”   书雪坦然回答:“臣媳是您指进王府的,如果行事不规矩可不就打了您的脸吗?”   康熙喜悦之余小有尴尬:“等各府嫡长长成后朕会一体施恩,你放心,朕必不委屈你们母子。”   书雪情知康熙有意额外加恩,因笑道:“臣媳在家时听阿玛说寒门子弟有十分用功未必见八分收货,弘昊将来为您当差立功您可得一一放在心上。”言外之意就是无功无赏、有功必赏。”   “如你所愿!”康熙十分高兴。   胤祥虽然得宠,歆蕊却是格格,雅尔江阿又是宗室远枝,是以两个孩子在万寿节上抓周固然热闹,倒没引得众人侧目。   弘昊抓了一柄玉如意,歆蕊却是一把算盘,都是寓意好的东西,太后与康熙自然欢喜,赏下了不少好东西给兄妹二人。   喧喧闹闹过了万寿节,上上下下轻省了不少,权倾一时的直王党首脑此刻却宛受惊雷,原因无他:胤褆镇魇诸皇子的事情让他发现了。   胤褆算是纳喇明珠的外孙,他老人家宦海沉浮几十年没有彻底倒台自然具有独到的政治智慧,胤褆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架不住他因为对娘舅信任而存了炫耀心思,一不小心就漏了底:“简王福晋号称玄女,当初还不是被弄去了半条命,我就不信那群混蛋比她还厉害,下足工夫用这样的法子还治不死他们?”   这样的法子是什么法子?明珠眉心一跳,立时激烈的咳嗽起来,待吩咐管事送客后马上把儿子叫了过来。   揆叙还安慰老子:“直王就是随口一说,您何必当真。”   缓过劲儿来的明珠微微摇头:“不对,看他那神色就知道这事儿不假,他指定做了什么。”   揆叙帮着拆解:“他说简王福晋都被弄掉了半条命?我怎么就不信呢?”   明珠当然知道这是最重要的一条线索:“简王福晋都经历过什么要命的事儿,你们给我细细查探。”   揆叙哂笑一声:“倒不必查探,简王福晋经历的事儿都能出话本了,直王知道的儿子必然不会落下。”   明珠点点头:“一件一件的跟我讲!”   揆叙开始背书:“康熙四十四年三月,圣驾在江宁遇前明余孽,简王福晋护驾卫主,救了四贝勒,好像还为此落了病根;康熙四十三年秋随驾幸塞外,率侍卫击毙群狼救——!”   明珠冷不丁插了一句:“康熙四十五年为简王侧室镇魇,于延禧宫病发——!”   父子俩倒抽一口冷气,明珠按按额头:“去查一查!”   直王党的班子都以纳喇氏马首是瞻,胤褆能瞒过康熙的事儿未必瞒得过明相,他要想查当然不会有多大阻力。   知道真相的明珠沉默了足足半个时辰,思虑良久方道:“得留后路了!”   揆叙建议:“八贝勒甚好!”   明珠点头又摇头:“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您的意思——?”   明珠眼中精光闪烁:“以后只与安王府和康王府这两家亲戚走动,别的一概不理。”   “儿子知道。”这两家都是要紧姻亲,安王府连着八贝勒,康王府是宗室之首,均是不错的后路。   “宫里头——”想着后宫的侄女儿,明珠忍不住叹息一声,“惠主子必是不知情的,万一捅出来得让她脱得了身。”   揆叙忽道:“人言简王福晋有占演扶乩之能,万一直王魇了简王,等发作了恐怕瞒不过她。”   明珠极感头疼:“你说怎么办?”   揆叙斟酌着说:“让几个侄儿和完颜家的老二多走动,有个万一也是缓冲的意思。”   明珠捶床:“我怎么就瞎了眼看中这么个混账东西。”   揆叙劝道:“为今之计只能装聋作哑,事发了主子爷信不信还是两说,把咱们自个儿摘出来已是万幸了。”   明珠无奈的答应了:“就这样吧。”   纳喇府愁云惨淡,简亲王府却其乐融融,雅尔江阿招着”小螃蟹“走路,书雪则在一旁给永焕兄弟念书解惑。   永焕瞪着眼睛问:“额娘,明成祖既为建文帝发丧,又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为何诛灭惠帝忠臣?”   这才叫当□□立牌坊!书雪笑道,“成祖是说一套做一套。”   永焕又问:“他是要做皇帝的人,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书雪耐心解释:“皇帝大多是这样,自己能做坏事,但不能让别人说他不对。”   永焕孜孜不倦:“那皇玛法是这样的人吗?”   雅尔江阿差点儿爬到地毯上。   书雪点点头:“当然是,不过你皇玛法是仁君,除非万不得已,相较而言算得上言行一致。”   永焕偏题发问:“阿玛是言行一致的人吗?”   雅尔江阿咳嗽了一声。   书雪忍笑瞥了丈夫一眼:“你觉得呢?”   “应该——是吧——”永焕有些纠结。   “怎么说应该?”   永焕想了一想说:“阿玛答应给我和弟弟带的玩意儿大多都带回来了。”   “真聪明!”书雪搂过永焕就盖了一个章,“不过这是小事,是不是言行一致要从大事儿上看,你将来就能明白。”   永焕懵懂的点点头。   “小螃蟹”见额娘亲了哥哥,也蹒跚着凑过来求爱抚,书雪偿其所愿,把儿子逗得咯咯直笑。   气氛正好,外头管事来回:“回爷和福晋的话,东街后廊的大太太带着六奶奶来了,要找福晋做主呢!”   雅尔江阿知道是本家同宗,脸色登时就不太好看。   书雪笑道:“你看着他们弟兄,我去瞧瞧。”   雅尔江阿点了点头:“别太纵着他们。”   来人是雅尔江阿的大伯母纳喇氏,其夫墨美与雅布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只因济度嫡子早亡无嗣,康熙不愿头上多个王兄,所以舍弃庶长子墨美择了雅布袭爵,不论品级,他们这一枝算是长房,只因没了爵位,万事只能以王府为尊,是以倒还安分,纳喇氏虽依仗辈分,却不敢在书雪跟前拿乔,虽然常来打抽丰,亦不敢太过失礼。   书雪到前厅时纳喇氏正虎着脸坐在客座,地上还跪着一个青年少妇,正是纳喇氏六儿媳额塞礼氏。   见此景象,书雪先有三分不悦,近前向纳喇氏问好:“伯娘怎得有空给过来?”又吩咐下人,“给大太太与六奶奶上茶。”   纳喇氏勉强笑道:“我是有事儿求你们。”   书雪入了主座:“伯娘尽管吩咐。”   纳喇氏指着儿媳瞬间变了脸色:“我要休了这个不贤的媳妇!”   “六嫂?”书雪皱皱眉,“可是有什么误会。”   纳喇氏气狠狠的:“咱们家留不得这样的妒妇!横遮竖挡霸着丈夫,我这当娘的都做不得主了。”   书雪稍感讶异:据她观察,这位堂嫂一向文静,怎么看都不像是八福晋一般的人物。   额塞礼氏抬头瞄着书雪,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纳喇氏自己絮絮叨叨说开了:“我那侄女儿虽是庶出,可打小儿就是养在嫡母跟前,长得秀丽,性情又是上等,嫁给老六做侧室已是屈就了,她倒不乐意,连我这个婆婆都敢顶撞——”   “您就为这个要休妻?”书雪极为无语。   纳喇氏反问:“难得还休不得?”   “休不得!”书雪放下茶杯,“六嫂养了一双儿女,把她休了您的孙女儿孙子怎么办?”   纳喇氏撇撇嘴:“自有我看着。”   书雪看了额塞礼氏一眼:“若她答允您的侄女儿做侧室,将来还要两头做大不成?”   纳喇氏不再言语,她现在就这一个亲生的儿子站住,偏偏和媳妇好的蜜里调油,为他纳妾也是心存不愤的缘故。   书雪示意抱琴扶额塞礼氏起身,因又劝道:“伯娘,夫妻相合是兴家庆事,儿子过得舒坦比什么不强,何苦为着有的没的自讨苦头。”   纳喇氏被说的涨红了脸:“我还管不得自己的儿子不成!”   书雪微微摇首:“儿子要走邪路,您这当额娘的必要教训一二,六哥既没宠妾灭妻也不曾贪赃枉法,您能管他什么?”   纳喇氏蹭得站了起来:“我这个嫡亲的婆婆还在,她岂能比得你将后院扫的干净!”   书雪冷冷一笑:“伯娘这话说的有趣,要是我们爷的生母在世,盼着儿子儿媳一团和气还来不及,哪里会调三窝四拿着自己侄女儿给儿子媳妇添堵!”   纳喇氏大怒:“我怎么就调三窝四了!当娘的给儿子找个知冷知热的人还成了不是?”   书雪正待说话,安总管家的急慌慌走进来,语音颤抖的回道:“福晋,不好了,都统五老太爷家的克戴阿哥把大爷的爱妾打死了,如今正闹的不可开交,您和爷快去瞧瞧吧。”   书雪吃了一惊,转头吩咐抱琴去后面传讯,又问安总管家的:“好好的怎么就闹出人命来了!”   安总管家的喘了一口粗气:“听说是克戴阿哥查出前大太太是被纳喇姨娘下药害的,立时到后院将人从床上拉出来挥了一顿拳头,等下人拉开克戴阿哥时纳喇姨娘已经断气了,五老太太气得不轻,纳喇姨娘的娘家人已经快到了。”   书雪获知大概,转头看向纳喇氏:“您也去瞧瞧吧。”   纳喇氏与事主算是同宗,闻说后也顾不上发作儿媳,爽快地答应下来。   安总管家的口中的都统五老太爷是指济尔哈朗第五子都统辉兰,五老太太则是其续娶继妻纳喇氏,辉兰早已过世数载,现今当家是其发妻长子辉锡,纳喇氏恐地位不保,将内侄女儿小纳喇氏说给继子做侧室,小纳喇氏长相妖媚,将辉锡勾的丢魂失魄,连正室嫡子都丢到一旁,近来纳喇氏生了儿子,不免对家产起了觊觎之心,与正房时有龌龊,乃姑偏帮侄女儿,辉锡正妻萨尔图氏受婆母、丈夫、侧室、庶子四方挤兑自然难过,不久便郁郁成疾,前不久忽然殁了,不想又出了这种事。   雅尔江阿听说此事后极为震惊,立时与书雪带了人手前往都统府(辉兰继妻尚在,家中仍挂都统府的牌匾),纳喇氏不好多嘴,走在前头没有说话,额塞礼氏早已在书雪的暗示下回家去了。   一行人赶到时都统府大院正闹得欢畅,男的叫女的哭,全无清净之处,雅尔江阿见克戴被几个男子围殴,当即大喝一声:“住手!”   纳喇氏族人见到来人均被唬了一跳,纷纷罢手请安,小纳喇氏之父图尔其自忖占理,行礼后梗着脖子争辩:“王爷,克戴以子弑母,罪犯不赦,求王爷秉公做主。”   雅尔江阿虽不认得对方,却将其身份猜的七七八八,虎着脸斥道:“克戴位卑,一样是老郑亲王的血脉,你纳喇氏虽盛,一样是皇家奴才,今日以卑凌尊,将来还要欺辱君父不成!”   图尔其被堵得无话可说,倒是其姊纳喇氏仗着辈分说话;“可怜丹戴才三岁,额娘竟被哥哥打杀,当外公的如何不会心疼。”   雅尔江阿不好和妇人论调,倒是书雪闻言插话:“叔祖母且别说这话,要是小婶果然无辜,我们爷决计会给纳喇氏讨回说法。”   纳喇氏一喜:“就知道你是最最明理的人。”事已至此纳喇氏别无他求,只盼能将克戴开革家门,这一府家私落到侄女儿所生庶子头上才可万事称愿。   书雪话锋一转:“要婶娘真是遭了奴才毒手,不但克戴兄弟可恕,纳喇氏也要给郑亲王一系一个交待!”   纳喇氏被噎得不轻:“我侄女儿已经没了,横竖这个孽障怎么说怎么算。”   书雪眉毛一扬:“这个不打紧,去刑部找个仵作来为婶娘开棺验尸,她是不是被毒死的一查便知。”   纳喇氏有些慌神:“就算她是中毒没的也不能推到我侄女儿身上。”   书雪面色凛然:“彼时小婶管家,主母有差池不怪她怪谁?”   纳喇氏不敢正视书雪,小声嘀咕道:“死者是大,何苦搅得她在下面不得安生。”   墨美之妻瞧出其中必有猫腻,鄙夷族姐的同时也怕闹大了损及纳喇氏一族的名声,因劝道:”侄子是冲动了些,但打死的不过是一个小妾,怎值得闹这样大的动静!”   纳喇氏及其族人对书雪甚为忌惮,原本已有悔意,见有台阶递上来都改了风向商议后事,只图尔其不太甘心,低声嗔道:“我的女儿就白死了不成?”   雅尔江阿却不吃这一套:“你要讲理咱们就开了棺验一验,婶子真是病死的爷就做主革了克戴的旗籍,如若不然爷就将这事儿查个底掉,定不让一人逃脱;你要不讲理,爷们也舍身陪着,瞧瞧是你们纳喇氏的儿郎硬气还是我觉罗氏子孙刚强!”   雅尔江阿这话说的重,图尔其半声不吭,身后几个子侄尽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不敢有半分异议。   原本看热闹的本家各枝摸准方向,一意去挑纳喇氏姑侄的不是,反将克戴捧成了难得的孝子。   弹压住纳喇氏族人,雅尔江阿方问:“辉锡叔父怎么不见?”   都统府管事红着脸回道:“爷心疼奶——心疼姨娘,已是昏厥过去了。”   管事的话未尽其详,一开始辉锡是被儿子的举动吓懵了,等小纳喇氏家人打上门后早醒过神来帮着便宜舅子踢了长子两脚,只因惧怕纳喇氏不依不饶才装病罢了。   雅尔江阿恨其不争,当即为克戴做主:“他既心疼姨娘就守着庶子过吧,爷承了老王爷衣钵少不得做回主,将先婶娘的嫁妆和都统府六成产业分与克戴放他出府单过去吧。”   纳喇氏听到前面的话正在窃喜,冷不防被六成产业移了视线,忍不住出声表达异议:“怎么能分给他六成!”   雅尔江阿一拍桌子:“他是嫡长子,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六成产业怎么算多?”   纳喇氏仍不甘心:“我和他阿玛还好好活着呢!”   “所以才把宅子留给你们,我看这样就行!”雅尔江阿瞪圆了眼,“几位叔叔以为如何?”   这话是冲围观的几个族叔讲的,众人哪敢驳他的回,纷纷附和这样处置很是公正。   雅尔江阿满意地点点头,又吩咐都统府的管事:“还不将姨娘拉出去葬了,又不是正经奶奶,停的什么灵?”   管事唯唯答应,纳喇氏及其族人再不甘心也只能认了。   整个过程中克戴都没说一句话,直到此时才一瘸一拐上前磕头:“弟弟谢王兄做主之恩!”   雅尔江阿皱皱眉:“男儿膝下有黄金,还不起来!”   克戴又给书雪行大礼:“弟弟谢过王嫂仗义之德。”   书雪叹息着摇了摇头。   因着两尊大神的存在,纳喇氏众族人理直气壮而来,灰头土脸而去,倒是图尔其事后不甘心,求到了族兄明珠头上,明珠自己还因为直王的事儿有意寻机向简王府卖好,哪里会替他出头?当时就将人骂了出去。图尔其再不甘心也只能认栽了。   回头再说闹着让儿子休妻娶自个儿侄女儿的纳喇氏,这会子一声不吭的跟在书雪夫妻身后,连王府的大门都没进就扶着丫环踉踉跄跄地回家了,休儿媳的话却没有提过二遍。   雅尔江阿找回场子后倒也满意,注意到妻子垂首深思的样子稍感诧异,进正院后轻轻推了她一把:“你是怎么了?”   书雪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累了。”   雅尔江阿并非全然不知妻子的心事,伸手把人揽了过来:“你别多心,能娶到你是我的福分。”   书雪心中熨帖,忍不住调侃丈夫:“那我就不向叔祖母和伯娘学了。”   雅尔江阿低声叹了口气:“你要真向她们学了三分我在你面前还能更自信些。”   书雪鄙视的瞥了丈夫一眼:“给继子找小妾是下九流的招数,换做是我直接把侄女儿许给永焕做嫡妻就是了,里子面子两样不缺,何必绕着弯路非要搬倒正经儿媳?”   雅尔江阿眼睛一亮:“二舅兄的长女好像和永焕只差一岁。”   书雪连忙摆手:“打住!永焕将来是亲王,他的福晋必然是汗阿玛做主,你我还是省省心吧!”   雅尔江阿嘴上称是,心中却动了心思。    ☆、一八三、轻易尴尬饰贤良   雅尔江阿在与二舅兄喝酒时兴冲冲地提起了这门亲事,永振小有意动却并不热衷,委婉地推辞道:“一来两个孩子都还小,再者这事儿需要皇舅点头答应,总该过个十年八载再说。”   雅尔江阿觉得有理,笑一笑就将这事掀过去了。   永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是有几分私心的,一来是怕将来永焕掌家后待妹妹不孝让自己因为顾忌女儿平添出头的顾虑,二来他更愿意亲外甥袭爵,不想完颜氏分薄了对书雪的关注,再者永焕尚小,将来受人挑唆难保不会苛待妻子。综上顾虑,永振绝不会因为一尊尚显虚无的亲王福晋而放弃对妹妹的支持。   书雪且想不到永焕的终身大事,她刚收到东院传来的消息:三阿哥病了。   永谦已经背景了整整两年,当初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早已褪去生机变得冷寂,雅尔江阿始终不能放下这个儿子,要求家学的先生每十天来给永谦授课一日,学业没落下,戾气却磨得一干二净。   书雪问明症状,获悉永谦是受寒后引起的发热便猜到他是被底下奴才怠慢了,当即发话命管事拿帖子去传太医,想了一想还是起身去了东院。   院里的奴才见福晋过来都感意外,争着上前行礼请安,书雪注意到屋里的炭盆早已裁撤,如今不过是早春天气,卧室内自然阴冷刺骨。   永谦咳嗽的厉害,见到继母就要下床,书雪淡淡地吩咐丫环:“给三阿哥盖好被子。”   抱琴上手一试,发现看着极厚的棉被硬邦邦的,回头向主子使了个眼色。   书雪和永谦无话可说,过了半日下人才急匆匆奉上茶盏,书雪随手推到一边,出声安慰了永谦一句:“我已派人去请太医了,王爷下了差就回府。”   永谦的喉咙动了动:“不过是小有不适,让您费心了。”   书雪点点头,依旧在床边坐着。   伺候永谦的奴才见摸不准形势,试探着去下房寻了炭盆过来,嬷嬷见福晋没有反应,忙唤丫头抱了床新絮的被子换上,永谦只是苦笑一声,书雪盯着茶盏没有说话。   雅尔江阿赶回来时太医开的药已经熬上了,见到书雪后收了脸上的急色,故作不在意地问:“好好的怎么就着了凉,现在好些了吧。”   “阿玛放心,儿子已经好多了。”永谦在雅尔江阿进来时眼中多了一丝温度。   书雪有些犹豫:要不要再圣母一回呢?   回正院后看着逗儿子玩闹的“孝父”书雪还是心软了,说到底永谦和自己并没有根本利益冲突,何苦让这抹刺在丈夫心中扎根。   “把永谦放出来吧。”书雪在把这话说出口的同时有刹那间的懊悔,不过很快就被丈夫眼底那份惊喜遮去了。   书雪当初被康熙反将一军得了奉旨监管的差事,如今再揪着不放只怕就难以占住大义,索性开了金口:“要是他当真悔过,您帮他弄跟红带子,实在不行就紫带子,他的黄带子毕竟是汗阿玛降明旨撤的——无非将来多分些银钱傍身。”   “明白!明白!”雅尔江阿份外激动,“你不是说要等汗阿玛册立永焕后再提这事儿吗?”   “毕竟是你的儿子。”书雪叹一口气,“虽然无意苛待他,下面奴才难保不会胡乱揣测我的心思,把他揉搓出个好歹,指定闹得咱们都不好受。”   雅尔江阿放下“小螃蟹”把妻子抱了个满怀;“你放心,我虽然疼他,却不会再像以往那般放纵着,他不会越过永焕和弘昊去。”   书雪轻轻推了丈夫一把却并未成功,笑着嗔怪道:“儿子还在呢!”   雅尔江阿低头一看,果然见“小螃蟹”伸着胳膊求拥抱,忍着笑弯下腰把他抱起来:“你这孩子,连阿玛额娘亲近都要□□来。”   书雪啐了雅尔江阿一口:“胡说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永谦还是在第二天早上出现在了上房,雅尔江阿衡量一番后早早上差去了,只有几个得体面的管事并永珺姐弟在场。   永焕尚不满五周岁,对被圈禁两年的长兄只有很抽象的感官,这会子也与永叙一右一左靠在书雪身边。   永谦神色复杂的看了弟弟一眼,又将视线转向庶弟永叙,他和逝去的扎穆巴有八分像,也乖乖坐在嫡母下手打量自己,最后是继母怀中的胖娃娃,不用猜就知道他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七弟弘昊,连之前在自己是隐形世子时几乎归于透明的大妹妹此时也神采飞扬,通身旗人贵女的气派。   略一犹豫,永谦还是屈膝跪了下去,口中的称呼在稍加思索后定为“福晋”,屋内的视线都转移到了上位的女主子身上。   对于书雪来讲,怎样面对这个已经不是继子的继子决计是个大难题,她可以把永焕放到与关辉一般的位置疼爱,也可以将永叙、永珺比作书艳的儿子荣敬,再到有嫌隙的永谦却格外让人头疼。   书雪踌躇片刻后方道:“我若没嫁给你阿玛,从康王府算也是你的长辈,你就叫我‘姑母’吧!“   永谦稍感诧异,还是答应了下来:“姑妈。”   一句“姑妈”似乎免去了两人的尴尬,永谦心中千思百结:当初纵然不愿叫她额娘,像现在这般客气些不是也很好吗?   书雪吩咐安总管:“以后按六阿哥的例给永谦阿哥安排使唤下人。”   “嗻”安总管心中暗叹:让获罪嫡子享受庶子的待遇,福晋也算得上大度了。   书雪又让姐弟几人以家礼与永谦相见,连小螃蟹也唤了声“饽饽”。   雅尔江阿跟康熙备了案就急匆匆赶了回来,瞧见正院气氛正常不免松了一口气,抱了抱“小螃蟹”对书雪笑道:“今晚预备的什么好菜?”   书雪原本就没心思敷衍永谦,这会子宛如见了救星,起身给雅尔江阿脱了斗篷,笑笑说:“好菜是有,只不许你多喝酒,不然还得折腾的我受罪。”   雅尔江阿佯咳一声:“我的酒量不及你是真,可也没差到那份上!”   永谦有些黯然:额娘在时和阿玛相处的也没这般随意。   雅尔江阿心情大好,家宴最后拿着酒杯就往怀中小螃蟹的嘴里放,书雪怕他再做什么丢人的事儿,果断宣布家宴结束。   永谦的黄带子是回不来的,雅尔江阿只能以权谋私给他求了根红带子,康熙对这种事并不上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折腾,不消两日就把程序走了下来。   在面对永谦时,雅尔江阿的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不涉敏感性的好东西会先可着小螃蟹供应,又因扎穆巴的缘故,永谦尚要排在永叙后面,内务完全听任妻子的安排,如此过了几天倒没掀起什么风波来,倒是永谦母家瓜尔佳氏送了一份谢礼过来,书雪略想一想打发永谦去母舅家走了一遭,正灿父子早已从妹婿那儿获悉简王福晋力主永焕袭爵,是以并不敢给永谦抱委屈,反倒劝外甥“孝敬继母”,永谦瞧着表兄扎哈待自己极为敷衍,不免更觉灰心,草草闲聊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琼琳次子、十四皇子府四阿哥原是三月十八百岁,只因冲了皇祖万寿只得推延十日,因着是亲手接生,书雪对这孩子不免添了三分怜爱,所备礼物只比弘明差了半分而已。   各家福晋均知当日十四福晋生产时的险状,见过孩子后都拐弯抹角夸赞书雪,八福晋笑道:“要我说四阿哥最大的福荫不是生在皇家,反是修了简王嫂这样的姨母。”   众人纷纷称是,琼琳低声一叹:“我欠姐姐的恩德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书雪正看着“小螃蟹”趴在悠车边好奇的打量弟弟,听了这话直身笑道:“我是冲着外甥,也不是为你一个,将来让四阿哥多孝敬我就是了。”   琼琳正色答应:“他们要敢对您不敬,就是我也不能答应。”   小螃蟹站得累了,转头让额娘抱在怀里,手里拿着的小金鼓却留在了小阿哥的悠车上。   众人都赞:“弘昊阿哥小小年纪就知道让着弟弟,长大后指定会有大出息。”   书雪谦虚一回,与福晋们相携入席不提。   如果当初雅尔江阿能拿现在的一半态度待自己,书雪自忖绝对会把几分小聪明用到闭门过日子上,可惜当初指望不了丈夫,很是干了几件惊世骇俗的大事,如今想做到安分守己却难了。   事已至此,向贤妻良母的路子上靠拢是不现实了,不过到底得把底线再退几步,赴过百日宴,书雪跟雅尔江阿提起了永谦读书的事儿。   雅尔江阿心宽,好奇地问:“他既出来了,到家学去就是了,还请什么先生?”   书雪翻个白眼,捏着鼻子作贤惠状:“永谦毕竟是犯过错的人,学里人多嘴杂,保不齐被戳脊梁骨,到时未免难受。”   雅尔江阿颇有气势:“只要有你我在,哪个敢嚼舌根。”   书雪提过便罢:“那也由你。”   事实证明,人一旦做错事,决计不会因为有个好父亲就可以将痕迹磨得一干二净。   学里有个叫玉林的附学生,老姓蒙郭苏氏,此人原系永叙姨表兄,当初其姨母有意让他做扎穆巴的伴读,早早求了雅尔江阿将人放到学中,如今正是十一二岁的年纪,虽不是正经主子,却与当年的扎哈一般极有依仗,在学中算是一方势力,头两三年和扎哈水火不容,后来扎哈被赶出家学后作兴过几日,镇魇事件令伊尔根觉罗氏在王府失势,玉林虽未被赶出家学,委实消停了不少,他倒算机灵,如今只靠着奉承穆尼过活,在同窗中端的是一手遮天。   同玉林相比,永谦更能阐释“落架凤凰不如鸡”这句话的真理。在入宫走读之前,永谦是带着六个书童、八个长随、十个小厮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奴才众星捧月般来上学的,如今不过有五六个下人跟班,排场比富裕些的族人子弟都不如,,众人对其如避瘟疫,没哪个敢对其稍加辞色。   玉林想得明白,如今的镶蓝旗是简王福晋的天下,眼看内定袭爵的五阿哥也跳不出那位的手掌心,一番掂量后更是坚定了向福晋一系示好的决心,永谦这个曾经是隐形世子的尴尬人想当然落入了他的视线中。   永谦第一日上学喝得都是冷茶,用的书桌摇摇晃晃连字儿都没法写,就是坐的椅子也是四腿不齐,晌午用膳时是冷透的点心,好容易临近散学,刚上身的衣服却被同窗溅了一团墨,早已不再天真的简王府三阿哥默默的动手拾掇本子,并没有对寻衅之人做出回应:被圈的这两年中再大的委屈也受过,能踏出东院的门槛已是庆幸,何必惹出事端徒惹旁人厌恶。   因为穆尼的缘故,书雪不用费神打听就知道了永谦在学里受的委屈,她倒是有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想法,当年能跟自己叫板的傲娇孩子就这样没了棱角?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殊不知今时不同往日,永谦忤逆继母时书雪只是名节有损的续娶福晋,那会子雅尔江阿还为了保障他的地位给新婚妻子下药呢,底下奴才、后院妾侍都不大把新主母放在眼里,上上下下顾忌到的不过是宫里的太后罢了。如今王府中早已双悬日月,再有心计的奴才也不敢对福晋弄鬼儿,又添了可以随时取代五阿哥的“小螃蟹”这一大杀器,吃饱了撑的才和正院过不去。王府长大的孩子不可能真的小白,这两年永谦已渐渐醒悟过来了,阿玛有权有势不假,可并不能只手遮天,自己在上面挂了号,这辈子都会与王位无缘,再拧着性子与继母作对,说不准连弟弟都会被拖累失掉宠爱,综上种种,即使有再多不甘心永谦也不会做傻事。   用晚膳时,书雪打量着下首的永谦眼神飘忽:不管是不是真的悔改,一定不能在他身上被打脸!   第二天,书雪比照穆尼的例给永谦配齐了下人,又当着众人的面儿训诫长随的头儿:“好好伺候永谦阿哥,我要听说他受了委屈,指定和你们算账!”   “奴才晓得——奴才不敢!”长随的头儿是第一批向书雪投诚的管事的儿子,最起码的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永谦的眼睛亮了一下,低头推辞道:“现在的人手已经尽够了,姑妈不必费心。”   书雪笑了笑:“你这会子体谅他们,等渴了饿了才有的苦头吃。”   不管对方用意如何,永谦都要领情,打千儿谢了恩典。   书雪又吩咐穆尼:“虽然比你大一岁,到底是你的侄儿,在学里看着永谦,别让他吃亏。”   穆尼挺胸保证:“嫂子放心,我指定护着他。”   风水轮流转的感觉并不好受,不用联想,永谦很轻易的记起了穆尼第一天入学的场景。    ☆、一八四、起转嗣承早伏祸   当家主母既然表了态,永谦在学里的日子想当然好过了许多,书雪关注了两日就撩开手不管了,她现在需忙别的事情:继正月间永庆之妻索绰罗氏给万吉哈夫妇添第二个嫡孙女儿,永振妻瓜尔佳氏再接再厉,生下了丈夫的第三个儿子。   不说太太乐得合不拢嘴,连书雪也为娘家人丁壮大的大好形势极其欢悦,小侄子的洗三正好和小侄女儿的百岁撞车,一大早就备了厚厚的贺礼回府省亲,年初万吉哈奉旨协管丰台大营军务,永庆转文职领了左副都御使之职,加上熬着年纪往内大臣位子上走的永振,完颜氏一族显赫,几可与富察氏比肩。   书雪给小侄子添了盆自去与太太说话:“有这俩孩子接班闹腾,您可轻省不下来。”   太太摩挲着怀里的外孙满脸含笑:“照你的说法我倒愿意他们一直闹腾。”   “小螃蟹”抓着太太衣服上的穗子往嘴里填,被阻止后还抬头朝外婆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光闪闪的米粒牙。   太太爱得把“小螃蟹”好一阵揉搓,因笑道:“你比我会带孩子,没见过像咱们阿哥这样好的孩子。”   书雪得意的卖萌:“我生的孩子当然是好的。”   太太笑骂:“你还是我生的!有这样自己夸自己的吗?”   书雪吐了吐舌头。   闲聊几句,太太不免提起永谦的事儿:“你这样办是对的,不过要加小心把人看好,莫要再出差错了。”   书雪叹了口气:“雅尔江阿那样待弘昊,除了爵位我总不会苛待他。”   太太点点头,因又问道:“书艳最近可去过你府上?”   “没有”自打出了抢地的丑事,书艳已许久不登王府大门了,书雪原也置着气,并不曾主动下请帖。   太太犹豫着劝女儿:“事情都过去了,误会解开就好,别伤了姐妹情分。”   书雪仍是淡淡的:“她出嫁时你和阿玛也没亏待什么,进了将军府大门就管家,还有什么不足?非纵着奴才干伤天害理的勾当!”   “她已经知道错了。”太太对庶女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兆越家的嫡枝伯父前几日没了,留下奉恩辅国公的爵位无人承继,你阿玛的意思是咱们帮一把手,将来荣敬也更有体面。”   书雪“奥”了一声,表示对这件事没兴趣。   太太很是无奈,伸手戳了女儿的额头一下:“你就气我吧。”   “小螃蟹”被太太的动作逗乐了,扶着外婆的衣服站起身也跟着戳了一下,嘴里还含混不清地说:“气我吧!”   书雪石化了,哭笑不得的埋怨太太:“都是跟您学的。”   太太大乐,把外孙揽过来叫着心肝肉亲了又亲:“真是郭罗玛嬷的好孙孙!”   书雪怄不住气,低声问太太:“阿玛想给女婿争前程,您又是什么意思?”   太太明白女儿的意思,淡淡地笑了笑:“佟氏只书艳一个女儿,早就作兴不起来了,女儿过得好更容易安心,再者兆越有了前程对你哥哥也不算坏事。”   书雪想了一想说:“我问问雅尔江阿的意思,他要是有把握,这事儿大约能成。”   “你阿玛指定会跟他商议。”太太叮嘱道,“跟你说不是一定要你们出力,这种事总归要听皇上的安排,千万别招了忌讳!”   书雪颔首答应:“这个自然,就算雅尔江阿在御前为妹夫说话也会剖白清楚两人的关系。”   过得片刻,佟氏与书艳带着荣敬过来给太太请安,母女俩自觉终止话题,书雪下炕站了起来。   书艳见到姐姐还有几分忐忑,索性有佟氏将外孙放下给外婆、姨母请安才解了几分尴尬。   太太把荣敬招到跟前和“小螃蟹”一处坐着,因笑道;“刚出生时和小猫似得,我看着这孩子就悬心,好在如今健壮了不少。”   书艳偷瞄了书雪一眼,小声接话:“都是托了您和姐姐的福。”   佟氏知道书雪对自己女儿起了嫌隙,忙借着“小螃蟹”插科打诨:“咱们七阿哥长得可真有福相,只有大姑奶奶这样的人物才能养出这般好的孩子!”   荣敬只比“小螃蟹”大一岁,加上先天不足,论块头堪堪与弘昊相当,伸手抓表弟握着的九连环时差点儿被推个倒仰,登时撇撇嘴哭了起来,书艳心疼的要上前抱儿子,不妨佟姨娘抢先笑道:“当哥哥的抢不成弟弟的东西还好意思哭,仔细被你弟弟笑话。”   太太蹙起的双眉舒展开来,一边哄着荣敬一边嗔怪佟姨娘:“他纵使比弘昊大几月也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莫要唬着他。”   “太太说的是!”佟姨娘陪笑道,“奴婢只当他是哥哥,倒忽略了还是个孩子。”   弘昊有些委屈,嘟着嘴看向额娘,书雪自不会跟个孩子计较,摸摸儿子的脸蛋商议“小螃蟹”:“弘昊把玩具送给哥哥,额娘再给你做个新的好不好?”   弘昊伸手把九连环递过去,转头扑到额娘怀里,佟姨娘对着“小螃蟹”又是好一阵夸奖。   书艳意识到方才失态,窥着姐姐的脸色不免讪讪的,书雪倒是颇有感慨:为了子女,讲理的人会不讲理,不讲理的人也有可能变的讲理。   佟姨娘不清楚太太是否已把女婿的事转述明白,只好不留痕迹的使了一个眼色。   太太还是不希望两个女儿把关系弄僵的,这会子乐得牵线搭桥,因笑道:“你妹夫的前程关系着你外甥,好好帮衬他一把,将来能为荣敬少操几分心。”   书雪并不热切:“将来要有出息,亲王郡王自个儿就挣回来了,何必想些旁门左道?”   书艳有些着急,求救般看向嫡母,太太对嘴硬的女儿甚是无奈:“又不是叫你伤天害理,怎么就成了旁门左道?”   书雪淡淡地说:“没权没势未必能兴风作浪,位高权重当然容易惊天动地。”   书艳只觉委屈,她并不知道当初陪房占的庄子和姐姐有干系,这话明显是说自家得了爵位会惹来祸患,不禁又羞又怕,忍耻向书雪告罪:“姐姐,我已经知错了,往后决计约束下人,不教您和阿玛蒙羞。”   “这事儿不拘成不成,总该勤谨为皇上当差。”书雪到底却不过情分,终于松了口风。   书艳大喜,与佟姨娘谢了又谢,又补充道:“得着了是福分,得不着我们更该发奋。“   外头的雅尔江阿倒是有心帮衬连襟一把,听永庆叙述完事情首尾后向兆越笑道:“这事儿不难,你好好当差,我到汗阿玛跟前递个话,又有岳父的面子,十之八九是跑不了的。”   兆越十分感激:“全赖王爷与岳父周全。”   雅尔江阿向万吉哈笑道:“奉恩辅国公入在八分,袭一代也是超品,有了功绩上头更容易看到。”   “话虽如此,你也要盯着他些,莫让他打了主子的脸!”万吉哈诸事顺遂,连一向讨厌的大女婿都变得顺眼了不少。   雅尔江阿含笑答应,兆越忙做保证:“岳父放心,小婿并不敢妄为。”   太太只小螃蟹一个嫡亲的外孙,对其疼爱不下关辉兄弟,暗地从私房中挑了不少好东西让女儿带回去,书雪假意酸道:“我在家时也不见您拿出来。”   太太笑骂:“你可真是大了,和儿子吃醋!”   书雪撒一回娇,又低声劝太太:“我刚才松了口不假,但还有一层顾虑,朝中不大安稳,阿玛又身居要职,完颜氏树大招风,咱们需谨慎行事,别招了祸患!”   太太笑道:“那你还挤兑皇上?”   书雪翻了个白眼:“能一样吗?我是被御前挂了号的性子,说开了就是仗着您和阿玛的体面在佛祖手心里翻跟头,横竖知道我跳不出去,皇上再生气也只能当热闹看了。”   “你明白就好。”太太叹了口气,“你阿玛私下劝了主子几回,皇上到底是器重太子的,还让你二哥和东宫常走动。”   书雪点点头:“我单怕咱们一家陷进漩涡拔不出脚来。”   回王府的路上,雅尔江阿将兆越的事儿大略提了提,见妻子并无异议后才放了心,只白得了一句嘱咐:“跟汗阿玛提人时别忌讳说与你的关系,咱们本就是以权徇私,没必要藏着掖着。”   这话合了雅尔江阿的胃口:“那是自然,不过我得找个时机单独回话。”   用过晚膳,书雪正待梳洗,在一旁伺候的司棋突然跪倒在席前,语带颤抖的央求:“奴婢有事要求主子的恩典。”   书雪吃了一惊,旋即笑道:“莫不是相中了女婿让我做媒?这个恩典我指定给。”   司棋红了脸:“您都知道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们三个跟了我十多年,再拖下去就不好找人家了。”书雪稍有伤感,“原为着我的私心已经耽误了你们几年,忆画现在已经上手,你们也该有归宿了。”   “主子——”司棋磕头泣道,“是奴婢辜负了主子的信任。”   “男当婚女当嫁,你要真为有的没的耽误着才是辜负咱们的情谊!”书雪早就知道司棋的姑表兄去年找了来,抱琴和侍墨几个不知在跟前为好姐妹打了多少回埋伏、做了多少回铺垫,冷眼瞧着二人并无失礼愈矩之处,如今就等着司棋来开口了。   司棋十分感激,又央求道:“求主子您赏他份差事,奴婢也好永远跟着您。”   书雪示意抱琴扶司棋起身,转头拖围观的雅尔江阿下水:“她表哥是铺子学徒出身,东直门新求荫的那间绸缎庄正好少一个监柜,就让他去那儿当差如何?”   “你看着办就是了。”雅尔江阿连私房都上缴了,那里会管这种小事。   司棋从新磕头谢恩,又听书雪笑骂抱琴等人:“你们两个且别得意,顶多半年工夫,你们老子娘再不把女婿人选报上来可就休怪我乱点鸳鸯谱了。”   抱琴侍墨都觉羞恼,她们撺掇司棋开口多少存了试探主子心意的小算盘,如今被说破都觉尴尬,低着头不敢答话。   雅尔江阿笑道:“你跟前的丫环可抢手的紧,外头不知多少人求到我跟前央着配婚,早早给她们发嫁也能让盯着的人消停些。   书雪深以为然,郑亲王一系有不少说得上话的来给子侄求侧室,要不是出了入画的事儿让爷们有所顾虑,胤禩都打过她们的主意。    ☆、一八五、佑继嗣前事后发   一八五、佑继嗣前事后发   司棋原是卖进伯爵府的,比不得抱琴这样有根有角的家生子,书雪少不得多替她筹划一二,在其自身原有的体己外另预备金玉首饰两匣,各色绸缎三十匹,白银一千两做嫁妆,除抱琴等人各有表示,阖府自苏、安二人以下皆有表示,又有入画之母送来不少家具,女方这头已是预备的停停当当。   两厢一对比,男方那边未免萧瑟许多,书雪盘算着给司棋的表兄择一门干亲,也好使婚事热闹些。北院总管陈尧闻弦歌知雅意,以同姓相亲的名义认了司棋表兄陈安做义子,男方聘娶花费都在自家私账花费,各项礼数均安良民婚假进行,书雪满意其周到,额外加了一份赏赐不提。   这天中午书雪正搂着“小螃蟹”午睡,抱琴悄悄进来唤醒她轻声回道:“主子,苏总管奉王爷之命回府,说有要事禀报福晋。”   书雪拢着头发勉强坐起身:“你在这儿看着弘昊。”苏长定这会子回来定是有急事,她自不会虚耗时间。   苏长定见自家福晋春困之状,一见就是午睡中被叫醒没梳妆出来的,心中不免肃然起敬,登时行礼传话:“福晋,苏州织造李煦捕获前明朱三太子一家,业已押解回京,直王、安王参奏福晋包庇前明遗臣张先,又道张先身怀南明永历皇帝的机要辛秘,力主把张氏拿入天牢刑禁讯供,爷怕皇上宣召福晋进宫对质,特遣奴才先来禀告,福晋好歹有所准备!”   书雪深吸一口气,按着额头微微颔首:“知道了,你去吧!”   “嗻”苏长定打千儿退了出去。   书雪这才命丫鬟伺候梳洗,擦脸时忽然冷笑道:“怪不得前几日八贝勒府突然传话不再劳动张先给他们大阿哥诊脉,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河还没过就急着拆桥,也不怕自个儿跌进去!”   书雪奉旨进了乾清宫,里面俨然是三堂会审的架势,原要回避的安王等人也被康熙留了下来。   挥手示意书雪站到一旁,康熙淡淡地吩咐太子等人:“说说你们的想法。”   胤礽不可能开罪天下嫡子党的党魁,犹豫了一下后回道:“朱三太子并无反状,儿臣以为不宜将事态扩大。”   胤褆自然不会认同:“汗阿玛,诛灭朱明一系可绝天下不臣之心。”   这话说到了康熙的心坎上,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胤褆大为得意,接着补充道:“像张家这等死性不改的遗臣也当重重惩治,好叫前明遗臣有个榜样。”   “你觉得呢?”康熙盯向书雪。   “汗阿玛,当年八旗军不是打着为崇祯皇帝报仇的名义进的关吗?”言外之意是如果对朱明宗室赶尽杀绝,打得还是你这当皇帝的脸。   众人都听懂了书雪的言外之意,康熙小有尴尬,雅尔江阿怕妻子惹祸上身,很快正了正脸色往上递台阶:“民间多有以拥戴前明宗室为号搅乱社稷者,不杀不足以镇宵小。   康熙微微颔首。   书雪冷冷一笑:“秦皇一统天下,迄今不过区区一千九百三十年光阴,称王者上千,号帝者数百,天下一统而国祚逾世者不过汉、唐、明三朝尔尔,异族一统享国百载者亘古未有,纵使大清托庇上苍眷顾,你能指望简亲王这顶铁帽子传三四百年不成?今日为刀俎,翌日做鱼肉,还是为子孙积些福分的好。”   一席话惊得皇子王爷们汗如浆出,都拿眼望向康熙。   书雪接着说:“这话您许是不爱听,可就没哪一朝真正能做到千秋万代,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打着反清复明的幌子蛊惑百姓的奸佞不是没有,真为这起子小人断人继嗣才是损及子孙后福的愚蠢之举!”   康熙的脸色很不好看;“依你的意思朕还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了?”   胤禩进谏皇父:“汗阿玛,周室封赐殷商遗孤,前秦苻坚优待燕国皇室,下场如何当为后世借鉴。”   书雪大怒:“三保之乱,根在宗室不睦,前秦颠覆,始于苻坚妄动兵戈,举目天下,诸国均非大清敌手,八爷莫不是怕将来内斗时被前明遗孤钻了空子?”   这话说的重,胤禩被堵得说不上话来,胤褆气得几乎跳起来:“弟妹出身完颜氏,也算是前朝遗贵,自然是兔死狐悲为朱家说话!”   直王语不惊人死不休,南书房冷寂下来,胤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好了!”康熙原本觉得书雪的话太不留情面,原欲斥责的话生生因为长子咽了回去,“此事押后再议,你去给太后请安吧。”   书雪暗叹一声,行礼跪安时忍不住劝道:“汗阿玛,您既想顾及名声就该言行如一,若果真拿定主意永除后患,索性撤了前明皇帝祭享,别说一套做一套的叫人笑话。”   康熙听出这话是挖苦自己“当了□□还想立牌坊”,虎着脸挥了挥手,书雪起身退了出去。   皇子们都拿定了主意:以后汗阿玛再让这位来议政事,最好还是躲远些好,这也太折磨人了。   该说的都说了,回到宁寿宫,书雪亲亲“小螃蟹”的大脑门,心中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   在八贝勒府上等着听信的李煦正急得团团转,见胤禩兄弟回府忙上前询问:“八爷,主子可有训示?”   胤禩摇摇头:“被简王福晋谏阻了,汗阿玛没拿定注意。”   李煦听说是书雪作梗,暗地咬的牙根疼,脑海忽的一个激灵,忆起旧年的往事:“康熙四十四年,奴才曾查得前明永历伪帝后裔下落与当日伪禁供奉张氏相干,听闻张氏在简王府任职,前番奴才上折密奏,主子并无明示,现在想来简王福晋必然知晓内情。”   胤禟心中一动,冷声叱道:“主子的事儿轮不到你拿来说口!”   胤禩若有所思,如今是嫡长争位的紧要关头,借势削减简王府的影响力未尝不是上策。   待胤禟离开,胤禩留下李煦将事情原委细细问了一回,斟酌一番后添了三分把握,晚间留在书房静心拟写折子,他没指望皇帝老子把书雪如何,却希望借机减小太子一系的支援力量。   “爷,不好了!”奏章写到一半,胤禩思路愈加清晰,不妨外头丫鬟急慌慌的闯了进来,“爷,大阿哥发烧,您快去瞧瞧吧。”   胤禩一个趔趄,东斜西晃往后院冲去。   郭络罗氏早已守在床前,胤禩劈头就问:“弘旺怎么了?底下奴才是怎么伺候的!”   太医何曾见过胤禩这般动怒,把完脉后战战兢兢回话:“臣惭愧,大阿哥出生时有些艰难,原本需要正经调理两三年的,阿哥还小,臣的方子又不比先前用的对症,乍换之下难免有些妨碍。”   胤禩气上心头:“怎么不用原来的方子!”   太医有些尴尬,低下头没有说话。   郭络罗氏哭道:“弘旺的药都是先前那位张先生开的,如今——!”   胤禩一怔,缓缓地坐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问:“弘旺的病险不险?”   太医斟酌着答道:“虽无大碍,到底要受些罪,请恕臣直言,阿哥原先用的方子十分妥当,如一直用着,不消三年两载阿哥便可与常人无异。”   胤禩叹了口气:“那就还用原来的方子就是了。”   太医皱皱眉:“贝勒爷,先前的方子不是臣开的,用药的火候臣是拿不准的,万一——。”   胤禩十分心烦:“你先去给阿哥开方子吧。”   太医躬身退了出去。   郭络罗氏见胤禩情绪低落,不免上前宽慰:“爷,我亲自去向简王嫂谢罪,再把张先生请来就是了。”   胤禩苦笑着摇了摇头:“晚了!张家和前明遗孤有涉,汗阿玛要拿他家入狱刑讯,被简王嫂阻了,老大执意诛杀这些遗臣遗孤,我怕汗阿玛猜忌还为他帮了回场,今日把简王嫂得罪死了。”   郭络罗氏愕然:“爷,你好糊涂!简王福晋是咱们能得罪的吗?她虽然为弘旺出生时的事儿对贝勒府不假辞色,可到底没撕破脸,又遣了张先生给弘旺疗治不足,退回张先生已是咱们的私心,你怎么还——”   胤禩摆摆手:“我也是没法子。”   郭络罗氏不好多嘴,因劝道:“为着弘旺,咱们还得求求简王嫂,她是菩萨心肠,不会迁怒到孩子身上。”   胤禩十分无奈:“你去换衣服,趁没宵禁今儿个就去。”   郭络罗氏交代了管事几句,自回卧房不提。   书雪似笑非笑打量着面露局促的胤禩一眼,淡淡地说:“我是行了不少春风,独独在八贤王那儿不见请下一丝细雨,还是不费那个力气的好。”   胤禩被说得面红耳赤,只好拿弘旺说话:“还求王嫂顾念侄儿无辜。”   “行了!”书雪颇不耐烦,“无辜不无辜与我有何相干?八爷还是回去想想怎么除去前明遗留的后患是正经,不必在我这儿浪费工夫。”   郭络罗氏急了:“王嫂,弘旺是皇孙,求您看在汗阿玛的面子上体恤他一次。”   书雪站起身,指着八福晋冷声道:“你别拿大话压我,天下百姓均是汗阿玛的子民,我还能都体恤他们不成!当初我是痰迷了心窍,只当你们不是知书达理的人,如今倒得了升米恩斗米仇的教训,几次三番不与你计较,莫非果真以为我能任你等欺凌吗?”   一席话训得夫妻二人无比尴尬,胤禩含糊搪塞:“王嫂的恩情胤禩夫妻是铭感五内的,只望日后衔环结草,报答您的恩德。”   “当不起!”书雪仍是板着脸,“当年本福晋奉旨归还欠银,贝勒爷助着庄王的威势没少在朝上给我们爷使绊子,八福晋的表弟欺辱本福晋的堂兄,又是八爷看着他下狱不闻不问,本福晋一时没由着你的意思做你们夫妻的大夫,反手把我兄弟绑去种下痼疾,今日不是出了这事儿,八爷恐怕连参我的折子都要递上去了吧!”   胤禩被说破心事,深悔过来自取其辱,郭络罗氏顾不得许多,上前两步就跪了下去:“王嫂,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您说的句句是实,妹妹不敢争辩什么,只望您明察,凡百的事儿都出在妹妹身上,您别误会了我们爷。”   书雪没心思和他们蘑菇,扬声吩咐管事:“送客!”见郭络罗氏还要动作,当即轻蔑地扫了她一眼,“这不是你们贝勒府的门口,要想绑本福晋的票儿你还得带足人手再说!”说完这话头也不回的回了正院。   胤禩扶起妻子,敛目沉声:“王嫂说的是,咱们回去吧。”   “那弘旺——。”郭络罗氏啜泣难抑。   胤禩往内院方向看了一眼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他们走了?”被书雪拦在屋里带孩子的雅尔江阿见妻子面露快意,因笑道,“这么晚过来恐怕不是好事儿?”   “没什么,不过白赚了我一顿骂。   用过晚膳,书雪把胤禩夫妻的来意说了一遍,雅尔江阿冷嘲道:“没了儿子,纵使得着泼天的好处又能如何?他倒不算糊涂。”   书雪笑了:“他糊涂?他要是糊涂一家子爷们儿就没精明的了!有事儿知道跑到跟前临时抱佛脚,早做什么去了!”   雅尔江阿点点头:“这回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胤褆惹下祸事尚不自知,下朝后还兴冲冲跑到纳喇府跟明珠炫耀自己“据理力争”驳得简王福晋哑口无言,明珠差点儿厥过去,颤巍巍指着直王不敢置信的问:“你真拿完颜氏是大金皇裔的事儿劝阻简王福晋给朱三和张家求情?”   胤褆见状有些慌乱:“难道我做错了?”   一阵猛烈的咳嗽后,明珠无力地摇了摇头:“奴才老了,奴才老了!”   揆叙站在一旁看着胤褆给老爹捶背:“别呀,我要真做错了您老跟我说就是了。”   明珠想起镇魇的事儿,愈加觉得灰心,想到的补救办法也咽了回去:“您回吧,别在奴才这儿过了病气。”   胤褆摸不着头脑,悻悻的说了句:“您好好养着”就告辞了。   这头明珠叮嘱儿子:“万吉哈和主子爷的情分不一般,他也不是好拿捏的,直王出了宫就奔咱们府上,外头指不定怎么看咱么爷儿俩,你赶紧去趟康王府,这个黑锅我们背不得!”   要不是碍于对方身份,揆叙早就问候胤褆的祖宗十八代了,这会儿很是无奈:“儿子这就去,只怕万吉哈要有动作了。”   明珠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良久方道:“我留几个字,有时间递到惠主子手上。”   揆叙大约清楚老爹是要为将来保全惠妃做最后努力,颔首答应了下来。   明珠是不会看错人的,第二天早朝前,万吉哈与罗察领着永庆兄弟五个捧剑跪在了乾清门之前,路过的群臣隐隐罩罩听说了昨日直王把完颜氏与朱家划了等号的论调,见此情景更加笃定了传言,没一个敢上前搭话。   康熙没见到万吉哈正觉奇怪,马齐已出班代奏:“万岁,领侍卫内大臣万吉哈闻廷议有言‘视完颜氏与朱姓同’,现领族弟罗察及子侄于门外候旨领死!”   康熙站了起来:“哪个说的?”转念一想,坏了,好像是胤褆说的,之后自己似乎也没什么表示。   雅尔江阿和椿泰对视一眼,相继出班跪了下来:“儿臣有罪。”   胤祯见状随了大流,谁让他岳父也跪在外面呢?   胤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捅了多大的娄子。   康熙的脸上青白变幻,良久方道:“完颜氏一门忠臣,岂前明亡姓所能比较?倘有毁谤其声誉者,朕必重加治罪。”   胤礽回道:“汗阿玛圣明,万吉哈父子勤劳王事,委实不当遭受无妄之灾,还求汗阿玛降旨宽免。”   康熙点点头:“着直王宣朕口谕‘万吉哈系朕肱骨,罗察与朕有两姓之好,朕任之重之,盖于察其忠知其诚,污其忠诚之心,必为疑朕之举,内外慎之笃之!”   胤褆比吃了苍蝇还难受,硬着头皮出去传谕,万吉哈见好就收,与罗察进内谢恩,康熙从新赏赐一番不提。   早朝顺利开始,诸皇子众王很惊异地发现鹰派代表直王急先锋八贝勒爷变成了鹌鹑,虽未直接改口,却拐弯抹角劝康熙仁慈为怀,惹得胤褆恼怒不已。   胤禩顾不得继续做忠心小弟,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儿子好才是真的,自己都断子绝孙了杀光前明皇亲又有何用,是以顶着胤褆甩来的眼刀子,立意不给大哥帮腔。   康熙眯眯眼,点头认可了胤禩“不宜将事态扩大”的观点,晓谕刑部诛杀朱三一家外不再牵连他人,太子等人都赞皇帝仁善。   在宁寿宫给太后请安的书雪听到消息喟然长叹:“彼时蒙元灭宋,元世祖从皇后谏优抚赵氏,积此福荫,社稷亡而宗室存,前明朱三皇子年逾七旬,隐匿市井六十余年未有异举,今以莫须有罪名旦夕遭戮,不知后世天下可有满洲立锥之地!”   皇妃福晋都不敢言语,连康熙听说这话时也不过皱了皱眉。    ☆、一八六、疑信宠入随畿甸   一八六、疑信宠入随畿甸   胤禩虽已服软,到底清楚自己在简王夫妻那儿留了无事不献殷勤的印象,无奈之下只得婉转委托胤禟说情。   胤禟撇撇嘴:“八哥,我看这回是不成的,别瞧当初我拿着张家当筹码和她约定三事,可人家又不是真欠我的,上次厚着脸做情求了张先给您问脉,您反手就把人卖了,再让我如何开口?”   胤禩老脸羞红:“我没想把王嫂和张家怎么样。”   胤禟翻了个白眼:“您是见不得她对太子百般维护!”   胤禩心事被说破,低着头不再言语。   惯常被说教的胤禟说教起了兄长:“八哥,咱们是皇子,人家也不是使唤丫头,要想处得好还不就在于‘一好换一好’吗?您倒说说凭着哪条她能欲索欲给。”   这话良妃也对自己说过,胤禩抬起头:“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去探探她的口风。”胤禟虽恼八哥手段不磊落,却也理解他的苦衷,是以并不好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胤禩拍拍九弟的肩膀,微微叹息一声:“她素来是待你不同的。”   胤禟当然知道,雅尔江阿看自己的眼神犹如一头严守阵地的公狼,那是一种与政见无关的仇视,欣喜之余不免有些失落,再看府中形似神不似的各式美人便觉意兴阑珊,对八哥言语中的吹捧并不感自得。   雅尔江阿确实隐晦的询问过妻子对胤禟的感官,书雪倒也坦诚,私下直言相告:“九爷比他的兄弟们更重情谊。”   雅尔江阿忍不住追问:“那他比我如何?”   书雪会意地笑了笑:“我与他,相交与兄妹知己之间。”   雅尔江阿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吗?”书雪摸摸丈夫的脑袋,要挟着顺毛,“乖,我就是想别的也得等你先爬了墙再说。”   雅尔江阿暴走:“谁往那上头想了!”打死都不能承认自己是吃醋了。   书雪算是把话圆了过去。   胤禟腆着脸当说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回却直接的多,开门见山的摊牌:“你乐意帮是人情,不乐意帮是道理,我只来传个话,允不允还在你自个儿。”   书雪一口回绝:“你放心,我自重的很,不会没脸没皮任人作践。”   胤禟见书雪不上道,脸上不免讪讪地:“八哥也有苦衷。”   见书雪没有接话更觉尴尬,不自觉转移话题:“弘昊呢?”   书雪叫把孩子抱出来。   乖宝宝化身小土匪,把大清第一皇商的随身物件搂了个遍,胤禟笑着点了点“小螃蟹”的额头,调侃道:“真是你额娘的儿子,这样贪财!”   书雪抽抽嘴角:他要真像我一样就好了。   胤禟并不知道,“小螃蟹”抢来的东西转手就会送给哥哥姐姐,书雪自不会说破,笑笑说:“等他长大了就给你磕头做徒弟,大清第一皇商总该是要后继有人的。”   “也就你能想得开”胤禟挑挑眉,自顾自的去逗“小螃蟹”。   扯了半天闲篇,书雪还是松了口:“张先是大夫,我不好拦着他行医,以后公事公办,只要你能担保八贝勒不再念完经打和尚,我不会狠心看着孩子受罪。”   胤禟满口应承:“要因为八哥有闪失,我也没脸见你的面儿了。”   胤禟略坐一坐即起身告辞向八哥报告好消息去了。   雅尔江阿对此不置可否,闲聊几句后扯出重磅消息:“汗阿玛可能有意让咱们随驾去畿甸,你得做准备了。”   书雪小有吃惊:“可有准儿吗?”   雅尔江阿点点头:“十有八九。”   书雪第一时间想到儿子:“‘小螃蟹’呢?”   雅尔江阿笑道:“他才一岁多,跟了去指定不适应。”   书雪犹豫了:“那我怎么能舍下他自个儿出门。”   雅尔江阿低声劝道:“为着前明后裔的事儿外头都对你有微词,汗阿玛点了你也是表明恩宠的意思,你纵然不愿意也别露出来。”   书雪颇感无奈:“知道了。”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书雪在当面接到通知时还是犹豫了:“弘昊还小,臣媳实在是不放心把他放在家里。”   康熙摆摆手:“弘昊已经过了周岁,你这当娘的总不能一直守着他。”   书雪还要争辩,雅尔江阿已抢先回话:“汗阿玛说的是。”   太后见状商议康熙:“要不就算了,我又不是没人伺候。”   书雪略感诧异:“您也过去?”   太后点了点头。   康熙沉吟片刻方道:“还是让她跟着儿子才放心。”   书雪极感疑惑,因向太后请命:“既是如此孙媳当然要跟着照看。”   康熙有些吃味:“朕要你去你就左右推托,皇额娘说去你倒是应得痛快!”   书雪陪笑道:“皇玛嬷已经有了春秋,臣媳必要跟着才能放心,您如今生龙活虎,臣媳还是专心呆在家里照看孩子方是上策。”   康熙大笑:“不管什么事儿,理都站在你那边!”   书雪一脸黑线:有这么埋汰人的吗?   因为后日就要动身,出了宁寿宫大门,书雪还是没忍住无理取闹埋怨丈夫:“都怪你,弘昊怎么办?”   “那是恩典!”雅尔江阿着重咬紧后两个字,对妻子的顾虑倒也理解,“要不把弘昊送到伯爵府,有岳母在总该是万无一失的。”   书雪无奈地点点头:“回去再说吧!”   天大地大儿子最大,书雪收起往日的平和模样,满面狰狞地把后院清闲许久的妾室们召集到正院,雷厉风行行使□□权力:“太福晋的四十大寿快到了,我和爷要随驾出塞,孩子们都小,寿礼的事儿都得着落到你们身上,礼不在贵重,胜在一份心意,你们各绣一百篇佛经,金姑娘再给爷抄一份,陈氏给五阿哥抄一份,苏氏给六阿哥抄一份,高氏给七阿哥抄一份,从明天起就开始预备吧!”   四位妾室再不甘心也难以说出驳回的话,纷纷行礼从命:“奴婢谨遵福晋训谕。”   书雪满意地点点头:“本福晋自不会让你们白动劳力,各赏表端五匹,紫金十两,经书绣抄的好等我和爷随驾回来另有重赐。”   “谢福晋!”如今这几位差不多都死心了,最要紧的是敛财自保,雅尔江阿身在随驾名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赚点儿外快未尝不是桩美事。   雅尔江阿却明白妻子是怕闲着无事的众姬妾兴风作浪,心中无声叹了一口气。   书雪给大格格永珺下死命令:“王府上下你最大,你弟弟们都小,我就把他们交给你了。”   大格格接受重任的同时顿觉压力:“嫡额娘放心,女儿一定照顾好弟弟们。”   书雪又嘱道:“处理家务多听安总管的意见,或有要紧为难的事儿打发人去伯爵府找太太做主,把他们护好了就是头功一件,旁的不比多虑,捅破了天有我和你阿玛撑着!”   这话来劲儿,永珺被带动的底气足了三分:“女儿绝不让阿玛和嫡额娘失望。”   书雪点点头,转头问丈夫:“您还有要嘱咐的吗?”   雅尔江阿看向女儿:“我把苏长定留给你,外头有来寻衅的让他料理。“   永珺答应着:“女儿知道。”   好在“小螃蟹”不是黏腻性子,哥哥姐姐待他又好,书雪倒不大担心因为离了自己有什么不适应,转头将视线移向永谦和穆尼:“你们下学后不要在外面淘气,早早回来教导永焕和永叙功课,永珺有不周到的地方提着她些,别轻易招惹是非!”   叔侄二人站起身:“嗻。”   两天后,书雪一步三回头的踏上了热河之旅。   如今称得上是熟门熟路,书雪对马车外的景致已缺了早先的兴致,倒是雅尔江阿感叹了句:“上次给八公主送亲,我被汗阿玛临机摆了一道卸了赐婚使的美差,不然也必要和你同去的。”   书雪翻了个白眼:“你要不是当庭骂了庄王,汗阿玛能生气吗?”   雅尔江阿见妻子美目含嗔,比往日更添了三分风情,忍不住把人揽到跟前舌动手忙,书雪半推半就,虽未入港,倒也惹得雅尔江阿情动无比。   眼见夫妻二人腻歪了一路,康熙终于不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车到达热河后将雅尔江阿提溜到御前训话:“你给朕好好练骑射,别丢了咱们满人的脸,到八月里蒙古三部会前往塞外朝觐,你要没了当日九珠连射的气概,朕就罚你自个儿去驻守盛京!”   雅尔江阿老老实实地答应着:“汗阿玛放心,儿臣一定不给您丢脸。”   康熙微微颔首,开始吩咐正事儿:“叫你媳妇预备一下,让她陪太后出趟门。”   “嗻。”雅尔江阿试探着问,“汗阿玛,儿臣要跟着吗?”   “不必了!”康熙耳提面命,“胤礽几个都不知情,你不要走漏了消息!”   “是!”雅尔江阿忍不住腹诽,“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呢,走漏得着吗?”   康熙一眼横了过来,“还不下去!”   雅尔江阿扭捏了一下,到底没敢多嘴探询,乖乖跪安退了出去。    ☆、一八七、情不情半世情倾   一八七、情不情半世情倾   除去向导,男女二十人,前面是少妇扶着老太太,后面跟着四个丫环,十四个身材魁梧的护卫紧随其后,不用说,是太后和书雪一行人。   “老祖宗,还是把马车叫来吧。”书雪望着前方大致清楚了太后的目的地,眼见还有两三百米距离,故而出声建议。   “不必了!”太后摇了摇头,“我还撑得住,走一走也好!”   约莫走了一刻钟,距离帐篷还有十几步时太后问过向导后转头吩咐婢女侍卫:“你们在这儿候着!”   “嗻!”众人闻声止步。   书雪挂着一脑袋问号上前叫门。   帐篷内闻声出来一位老妇,疑惑地打量了祖孙二人一眼方用蒙语问:“你们是什么人?”   太后直直盯着老妇:“额勒苏,你还认得我吗?我是琪琪格。”   老妇一震,端详了太后半天方激动地叫了出来:“琪琪格小姐!您是琪琪格小姐!”   书雪还没反映过来,老妇已经叫嚷着跑进帐篷,“小姐,琪琪格小姐来了,琪琪格小姐来了!”   打帘扶太后入内,躺在毡子上大约七十岁上下的老人已在额勒苏的帮助下坐了起来,看着太后咳嗽了一声:“四十多年没见,你也老了!”   太后三步并作两步迈到老人跟前,抓着她的手流泪唤了声:“姑姑!   额勒苏端了两碗奶茶过来:“小姐,这是老奴自己煮的奶茶,您尝一尝!”   太后擦了擦眼泪:“你也坐,这些年亏了你了!”   “只要跟着主子,别的老奴都不在乎!”额勒苏情难自已,“能再见到您,老奴知足了。   太后点点头,因向书雪示意:“给——给姑□□母请安。”   书雪顺从地跪下磕头,只听太后向老人介绍自己:“姑姑还记得阿日娜姐姐吗?她就是阿日娜姐姐的外孙女儿。”   老人示意书雪起身:“来,让我瞧瞧。”   上下打量了一番,老人脱口称赞:“好相貌,好相貌!不想阿日娜竟生的了这样的孙女儿,实在是难得!难得!”   太后笑道:“倒和当年的您有些相似。”   老人摸了摸脸:“若是五十年前,我还是有她七八分姿色的,我如今迟迟老矣,福临却不在了。”   太后颇有同感:“咱们都老了。”   老人向书雪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是谁吗?”   书雪犹豫着摇了摇头。   老人苦笑道:“我和你郭罗玛嬷也算是幼年的好友,原本早她两年嫁进京城,她是极为仗义的。”   书雪从新行礼:“皇玛嬷吉祥!”   老人极感惊讶:“好聪明的丫头!不过以我的身份却当不起你这声‘皇玛嬷’。”   书雪淡淡地笑了笑:“您是世祖皇帝元配,自然当得起臣媳礼敬!”   老人正是顺治皇帝发妻,被废为静妃的博尔济吉特氏孟古青。太后因从科尔沁密使那儿闻说姑母病危,和康熙商量后就亲自前来探视,所谓巡幸畿甸只是幌子而已。   “世祖皇帝元配!”孟古青仰首长叹,“福临,你若泉下有知,可悔当初一念之仁!”   太后握紧孟古青:“姑姑,先帝心中始终有你!”   事关前朝隐秘,书雪没敢插嘴,孟古青倒是缓了缓情绪:“当初因为我的过错,福临对你多有迁怒,幸而听说玄烨待你极为孝顺,我也就稍稍心安了。”   太后破涕为笑:“玄烨是个好皇帝,更是个好儿子!”   姑侄二人久别重逢,自然都是感慨万千,书雪正想退出去,外头传来一阵争吵声,额勒苏出去看了一下后进来回道:“是琪琪格小姐的人拦着顺福少爷不让他进来。”   孟古青看向书雪:“劳烦你出去打声招呼。”   书雪自忖来人必得孟古青亲近,得了太后示意后忙打帘出去传话,不一时,一名四十来往的壮汉领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走进来,扫了太后与书雪一眼即问候母亲:“您好些了吗?”   孟古青点点头,伸手指向太后:“这是你——你——”犹豫了半天不知如何介绍,为难地望了过去。   “该叫姨母。”太后激动地把壮汉拉到跟前,“你是顺治十七年生的,今年该有四十九了吧?”从科尔沁算,太后是孟古青的侄女儿,按清廷礼法却又和静妃孟古青有嫡庶之分,是以在称呼上极为尴尬,让壮汉称她为姨母也有敬孟古青为顺治元配的用意。   壮汉略带尴尬,红着脸叫了声“姨母”。青年也随着唤了声“姨奶奶”。   “好!好!好!”太后示意书雪,“你该叫九叔。”   书雪将顺治系的家谱默背一遍,近前行家礼请安,“请九叔安。”   壮汉不明白“九”字何来,局促不安地搓搓手向母亲望去。   孟古青笑了笑:“他不懂得这些,你别见怪。”   书雪自觉地站起身,口称“不敢。”   孟古青又把青年叫到旁边:“黑图嘎今年二十四岁,你们来得不巧,我见她额娘和媳妇整日围在这儿枯燥,把她们都打发去部落赶大市了。”   书雪笃定这位是正经皇孙,亦向其行了半礼:“兄长好。”   青年倒比其父知礼,抱拳回礼:“妹妹好。”   书雪亦是出身科尔沁蒙古一脉,如此称呼也不算失礼,太后倒不曾见怪,只向孟古青解释:“她嫁的是济度的孙子现袭简亲王雅尔江阿,雅尔江阿还要比黑图嘎年长几岁,从礼亲王府算却又是妹妹。”   孟古青因问道:“你在这儿呆几天?咱们好好聊聊。”   “总要住七八天。”太后见姑姑面色灰败,显见是油尽灯枯之兆,自然不好说回去的话。   书雪顿感鸭梨山大,指了个借口出来安排起居:“选两个骑术好又认路径的去给皇上报讯,赶紧搭几座帐篷,太后要在这儿留宿。”   众侍卫依令而行,又有宫女请示饮食。书雪颇为无奈:“入乡随俗,只能委屈太后了。”   皇太后眼中的书雪是无所不能的,她老人家很放心地将人打发到后帐备膳,美其名为“让姑姑尝尝你的手艺”,书雪哭笑不得,孟古青这儿除了肉就是野菜,纵使易牙在世也炮制不出山珍海味,除了硬着头皮动手也别无他法了。   孟古青主仆祖孙倒很给面子,黑图嘎赞不绝口:“我还从来没吃过这样美味的熏肉,你要常过来就好了。”   被额勒苏伺候着勉强用了点儿野菜荞麦粥的孟古青听到孙子的话不免嗔怪:“你妹妹是贵人,漫说是你,连科尔沁的汗王见到她都需礼敬,哪里能将她与厨娘一般比较。”   太后笑道:“您却想岔了,有时不爱吃东西,她到常给我做些开胃的精致小菜,玄烨都跟着蹭饭呢!”   孟古青叹了句:“不曾想你是最有后福的。”   用过晚膳,书雪请示太后:“您累了一天,孟古青玛嬷又病着,还是早早安歇罢。”   太后确实乏了,因向孟古青笑道:“我总要住几日,有话咱们明天再细说。”   孟古青点点头:“也好。”   侍卫原本搭了四间帐子,一应铺盖都是顺福与黑图嘎父子猎来的野兽皮,书雪吩咐侍卫领班朱辉:“我要跟着太后挤一挤,空出的帐子你们住,夜里换做两班,这边不比京城,把篝火烧起来。”   朱辉打千儿谢恩,太后情知书雪是为了方便夜间照顾其起居,闻声笑道:“还有丫环呢,你也劳动了一天,很该早早休息。”   “就是为了好好休息才要跟着您!”书雪眨眨眼,“独个儿睡我害怕呢!”   太后笑着点了点书雪的额头:“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还淘气。”   一旁的侍卫宫女低眉敛目,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各自按分工劳动去了。   更起露生,帐外除了侍卫巡哨的脚步声几无杂音,书雪一边为太后舒缓筋骨一边倾听那段五十年前的往事:“姑姑年轻时也极为漂亮,不过因着是摄政王择选的正宫,一开始并不得先帝喜欢,她又是不会拐弯的脾性,在后宫受的算计越来越多,被废后幽居偏宫,先帝那时喜怒无常,顺治十八年刚过年节就把产子不足一月的姑姑送出皇宫,岂料竟然成了永别。”   事关顺治老皇帝,书雪只能默默吐槽:“您老人家是无情呢还是多情呢?”   太后不用想就知道书雪的心思,瞧着她的表情把眼一瞪:“你和姑姑的脾气是一副模子刻出来的,亏得雅尔江阿性子好,换了哪个能忍得你!”   书雪乐了:“他还性子好,您可忘了我受欺负的时候了。”   太后颇为无奈:“姑姑、端敏再加一个你,皇家是一代出一个,都是让人恨不得爱不得的性子。”   书雪吐了吐舌头:“这才不容易被忘掉。”   又聊了一会儿天,太后渐渐入睡,书雪乱想一通也不知不觉进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书雪早起了两刻钟去预备太后的早膳,黑图嘎却和侍卫们扎堆架起了烧锅,待太后和孟古青先后起身,桌子上的饭食已是极为丰盛了。   孟古青仍是卧床,在额勒苏照料下只用了小半碗泼面,太后蹙眉不已,昨日她也曾提过传诏御医过来为其诊脉,只是被回绝了,因为大略清楚孟古青的心思,太后倒也不曾坚持,只命书雪将带来的各色上等药材拣类下症,如此一来倒显现出了三分效果。   到了下午,等孟古青的儿媳孙媳都赶回来书雪这明白顺福父子放心两个妇人单独出门的原因,顺福之妻名为琥图特,背着满满一袋青稞面丝毫不见费力,黑图嘎之妻诺特格眉目清秀,提着石臼长杵大气不喘,都是地地道道的蒙古姑娘出身。   琥图特性情爽朗,对生病的婆母不失照料,诺特格羞涩一些,大部分时间躲在后账,来前面时也跟着婆婆或丈夫,太后见姑姑子孝媳贤,放心之余竟隐隐生出几分羡慕来,书雪亦有同感,只觉将来若能过上这样的日子纵使粗茶淡饭也值得。    ☆、一八八、溪云初起日沈阁   一八八、溪云初起日沈阁   太后在这边住了旬日,康熙那头天天派快马前来问安,幸亏有约在先,否则连御厨、御医都会打包送来。   到了第十天,太后终于有了回鸾的意思,孟古青也不挽留,只感叹了句:“今日一别,将来恐怕再无见面的机会——”   太后张张嘴,半天方道:“您可要保重身体,诺特格还没给您生个曾孙儿呢!”   “等不到那一天了。”孟古青指着儿孙嘱咐侄女儿,“劳你转托玄烨,以后也不要对他们另眼相看,如今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您放心。”太后点点头,“他们现在就很好。”   书雪勉强笑着劝慰二老:“此番相聚已是福缘,您两位都是大有福气的人,旁的就别再强求了。”   “这话通透。”孟古青拍拍侄女的手,“我们是该知足。”   太后还是控制不住情绪:“几十年了好容易见一面,这就要分开了。”   康熙送了不少上好的人参灵芝等天材地宝,书雪请示后将东西留下来,细细嘱咐额勒苏如何为孟古青进补,额勒苏原本就是见过世面的,将书雪的话记下后拿出一副金项圈递给她:“这是主子昨晚让老奴寻出来的,送给您留个念想。”   书雪推辞了两次还是接了过来:“我在宫里见过苏麻喇姑玛嬷,她和您是两般经历一般忠心。”   “您过奖了。”额勒苏淡淡地笑了笑,“做奴才的但求主子顺遂,别的只是尽本分罢了。”   书雪唏嘘不已:额勒苏是孟古青的贴身心腹,若非世事无常,坐在龙椅上的就该是顺福,她自会有不下于苏麻喇姑的地位。   回行宫的路上,书雪见太后不大有精神,不免细语宽慰:“孟古青玛嬷过得多好,您该为她高兴。”   太后摇摇头:“你不知道,这些年她一直不愿意见我,要不是觉得大限到了——?”   “皇玛嬷,我问句不该问的,您怨过顺治爷吗?”这话有些触犯忌讳,但书雪还是没有忍住。   太后一怔,继而苦笑道:“现在想来先帝是过于任性了,他辜负的何止是我这个正宫皇后,太皇太后、皇帝、姑姑、孝康皇后、住在宁寿宫侧殿的一屋子遗妃,甚至是董鄂氏,哪个又是全福的?”   书雪默然,在她眼中,康熙未必是完人,但若与乃父相比,为子、为父、为夫、为君诸多角色综合下来都比顺治强出不是一星半点儿,太后安享一国奉养二十年,对此自然有更深刻感悟。   “先帝活得也难!”太后的眼神略显空洞,“我很少见他有笑容,唯一的那次还是顺福出生的时候,他没去看姑姑,躲在乾清宫一边大笑一边饮酒,整宿都没就寝。”   “其实——”书雪犹豫着说,“先帝要过得舒心也未必会英年早逝。”   太后幽幽叹道:“居于皇室,身不由己。这都是命!”   祖孙俩的宣泄仅仅维持了半日光阴,等马车到达行宫时太后又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室大长辈,看到迎接的康熙连话都没说就先露出了笑音:“我有这么多人伺候你还不放心?大热天的出来仔细中暑气。”   康熙上前扶太后回帐:“亲眼见到皇额娘无碍儿子才能放心。”   太后拍拍康熙的肩膀,千种思绪化为一声叹息:“额娘该知足了。”   康熙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书雪: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书雪笑道:“老祖宗也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和您细聊可好?”   康熙颔首微笑:“是,您先歇一歇,儿子过会儿再去给您请安。”   太后点点头,因向书雪笑道:“跟着辛苦了许多天,你也早早回去休息吧。”   书雪行礼跪安,康熙瞥着巴巴望过去的雅尔江阿笑骂:“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在这儿挡朕的眼。”   雅尔江阿颠颠跟了上去,惹得太后一阵大笑。   书雪可没有和雅尔江阿来一次小别胜新婚的意思,看着绕在周围献殷勤的丈夫突然就蹿出一股邪火:“给我坐下!”   雅尔江阿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了?”   书雪想起顺治老皇帝就一肚子火气,又记起济度给董鄂妃保纤的传闻,登时动了无名:“以后咱们要是吵了架,你想发泄拿着棍子打了太子我也陪着担罪过,但要趁机调三窝四找狐狸精,我让你后半辈子进宫当差!”   “不敢!不敢!”雅尔江阿遭了祖父的池鱼之殃,陪着笑将人往榻上拉,“娘子辛苦,看为夫替你舒缓筋骨。”   书雪这才开脸,安心躺着让丈夫拿捏四肢,受用片刻后忍不住抽了枕头半坐起来:“你说你们爱新觉罗家是不是克元配嫡妻?我知道的好像大抵都没好结果。”   雅尔江阿一怔:“怎么想起这事儿来了?”   “不是么?”书雪掰着手指数算,“□□皇帝三位正妃,我那嫡亲的高外祖母虽未谥封,到底算是善终,继妃死在亲生儿子手上,三娶大妃是你曾伯祖父缢杀,太宗元妃继妃连五宫福晋的边儿都没摸到,世祖的元配又——!”   雅尔江阿苦笑着继续给妻子按摩:“你再说可就编排到汗阿玛了。”   “那就说说自家。”书雪接着吐槽,“端敏姑姑不待见阿玛还不是为嫡玛嬤抱屈?再看额娘,她要一直占着嫡福晋的位子还有太福晋什么事儿?”   “我看你一点儿都不累!“雅尔江阿不见得会穿衣服,脱衣服的手段倒堪称一流,登时欺身压了过去,“来,叫爷瞧瞧这两天瘦了没有——!”   夫妻一夜河蟹,雅尔江阿神清气爽,到康熙跟前铿锵请示:“汗阿玛,咱们何时回銮?”   康熙横了雅尔江阿一眼:“三日后起行。”   雅尔江阿刚咧开嘴角,不妨迎来当头一棒:“先知会你一声,七八月间你们夫妻还要随朕去塞外。”   “啊?”雅尔江阿瞪大了眼:汗阿玛,我儿子才周岁,你再折腾我媳妇她可就暴起了。   “怎么?”康熙状似随意地问,“你有意见?”   “儿臣不敢。”雅尔江阿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道明难处,“汗阿玛,弘昊还小,能不能叫媳妇留在府里照看?”   康熙顺手拿起茶盏轻抿一口:“朕意已决,跪安吧!”   “嗻~”雅尔江阿余音绕梁:媳妇儿唉,你可别想不开呀。   书雪想得开就见鬼了,伸手就把丈夫揪到跟前:“汗阿玛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王府怎么办?弘昊怎么办?我再出来两个月他还能认得额娘吗?”   雅尔江阿耳朵生疼,腆着脸赔笑:“娘子息怒,是为夫的不是,是为夫的不是!”   书雪发作一回还是没敢去和老爷子叫板,只跟雅尔江阿摆了两天冷脸也就撩开了。   如今正是大暑天气,康熙在御驾抵京后连紫禁城都没回就奉着老娘去了畅春园,书雪挂念儿子,请示了太后直接回府去了,弘昊穿着大红肚兜伸着手摇摇晃晃来迎额娘,引得书雪抱在怀里揉搓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后院妾室请完安方把“小螃蟹”放在身边,询问了月余间重要府务,书雪向永珺道劳:“做得不错,有王府大格格的气度!”   永珺连称不敢:“都是阿玛和嫡额娘安排周到,女儿并不很费心。”   书雪点点头,又将穆尼唤到跟前:“可曾躲懒?晚上我要查功课的,若缺了什么是要罚的。”   穆尼挺了挺胸:“嫂子只管查问,弟弟一定给侄儿做好榜样。”   “乖!”书雪摸摸穆尼的头,“你一向最是懂事儿的!”   永焕拿着功课献宝:“额娘,您看儿子写的字。”   书雪将永焕揽到跟前:“拿来叫我仔细瞧瞧!”说完又将永焕的书法指点了一番。   “嫡额娘,儿子也很乖的。”永叙捧了一摞大仿凑到主位跟前,神情极为濡慕。   书雪愣了一下,旋即俯身抱了永叙使其坐在膝上:“来,叫嫡额娘看看。”   “都在呢!”雅尔江阿进屋后信手将帽子丢给苏长定,“大热的天别挤着你们额娘!”   书雪一脸黑线地看着雅尔江阿一手一个将永焕与永叙哥儿俩提溜起来放到地上,又把向自己求拥抱的小儿子抱到怀里,坐在妻子跟前吩咐丫鬟:“再添两个冰盆,多预备几个清淡小菜,让阿哥格格们都在这儿用膳。”   夫妻这厢与子女说话,众丫环早已摆好菜馔,一时饭毕,雅尔江阿自与妻子散步消食,看着扶住“小螃蟹”走在前面的庶子不免触动心事:“永叙还小,好好教养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书雪扬了扬眉:“你想说什么?”   雅尔江阿苦笑道:“伊尔根觉罗氏干犯大错,一辈子就是如此了,可我不想让永叙——。”   “行了。”书雪看着儿子的背影忽然就蹿了火气,“永叙是好孩子,她额娘当初未必是错,根子还在你身上,要不是你酿成妻妾争锋的局面,后头哪里会有许多麻烦事儿?”   雅尔江阿尴尬之余却感高兴:“你说的不错,都是我处事不周。”   书雪站住脚:“你我是夫妻,我该再让一步,伊尔根觉罗氏的过咎我不会再计较,要到明年你还愿意守着我,那就放她出来罢!”   雅尔江阿只觉头大:“说的什么话,我不守着你还守着谁?”解禁妾侍的事儿却没提。   书雪也意识到自己言语莽撞,因向丈夫陪笑:“不说这些了,让孩子们回去休息,你陪我去园子里瞧瞧荷花。”   “好”雅尔江阿开了颜,“遵命!”    ☆、一□□、晦乾坤山雨潜行   一□□、晦乾坤山雨将至   雅尔江阿如今在书雪心中极有份量,可要和儿子比且需靠边站一站,是以“小螃蟹”彻底驱逐老子霸占了正院的大床。   弘昊一岁半的年纪,在床上连蹦带跳四下撒欢儿,当娘的不但不阻止,反而振奋的鼓励:“跳高一点儿,再高一点儿。”   雅尔江阿酸溜溜地:“今晚上还让他睡在这儿?”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好不好。   “咱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门。”言外之意就是随驾前儿子就在这儿扎根了。   雅尔江阿差点儿一口气没倒上来,待要发作又存着歉意,索性脱了外衣爬上床,面背妻子没有说话。   书雪好笑地看着傲娇的丈夫,将“小螃蟹”抱起来往他身上一放:“来,儿子骑大马!”   要不是怕伤到弘昊,雅尔江阿都要跳起来了:“你让我当马给他骑?”   书雪翻了个白眼:“你在自家的床上陪儿子玩儿,还摆什么王爷架子!”   雅尔江阿原就阴阳失调,火气登时涌上来,正欲扯开嗓子发泄一通,脑门却被亲了一下,“小螃蟹”还不知所谓:“阿玛乖,昊昊给阿玛呼呼!”说着真就吹了父亲两下。   雅尔江阿纵有万分不满也发泄不得,无奈地捏了捏儿子的鼻子:“你这小东西,就知道夺阿玛的宠。”   从这晚直到出塞,一家三口都宿在正房的大床上,整个后院醋气冲天,荷尔蒙过剩的众妾侍都有一个念头:“您老(囧)吃肉啃骨头,好歹给咱们留点儿汤吧?现在倒好,霸着爷让旁人连边儿都摸不到,也忒狠心了些!”   书雪的信息网遍布王府,金氏等人的骚动自然瞒不过她,知情归知情,善心却不能随便发,老公就一个,让了别人自己就没了,伊尔根觉罗氏是沾了儿子的光才屡被宽容,现有的四个孩子已经无限扩大了她的度量,若再来一个估计京城就要多一座公主府了。   雅尔江阿心中同样有这份默契,妻子要强她是明白的,眼底的焦虑亦不难察觉,基于此,不管如何他是不会走错路的。   康熙原本计划在七月初就动身,不曾想科尔沁传来孟古青病逝的消息,太后玉体欠安,时间一拖,直到过了万吉哈的生辰方起驾出塞。   司棋定了腊月出阁,书雪便把她和抱琴留下来,只带了侍墨与忆画出来,随驾的几位成年皇子都是带了妾侍过来,可谓是连说话的对象都没一个,整日闷在院子里不出来。   忆画头一遭出门,尽管极力压抑着情绪,可仍然难掩兴奋,不断怂恿主子出去散心。   侍墨却存着心事儿,将忆画打发出去方低声询问书雪:“主子,您的月事还没来,别是喜吧?”   “应该不会?”书雪心中迟疑:生弘昊时难产,虽然事后保养得当,按常理推测怕是还需调整两年才能完全恢复,生理已有觉察,心理上刻意忽视,可小日子实实在没来,不引起重视都说不过去了。   自己试了一回脉息,书雪蹙了眉头:“去请太医过来。”   “是。”侍墨心中有数:这事儿恐怕是作准了。   经过专业诊断终于确定了喜讯,说是“喜”,主仆脸上却没有笑意,侍墨是想起了七阿哥难产的往事,书雪则顾虑着没精力多照顾一个孩子,忆画窥着侍墨的表情没敢多嘴,只向主子请示:“可要遣人到御前跟爷传讯。”   侍墨调整了一下情绪,因笑道:“着什么急,主子这胎稳得很,等爷回来再让福晋亲自去说岂不更好?‘   忆画松了口气,向书雪赔笑:“姐姐说得是,是奴婢想左了。”   左不左的都是喜事儿,等雅尔江阿回来时书雪已抛开纠结略带高兴地说出了即将添丁进口的消息,雅尔江阿二话不说来了个公主抱,亏得侍墨提醒,不然险些把人抛起来。   激动过了,雅尔江阿脸上的红潮还没完全褪去,深感忧虑地问:“你怎么样?不会像生弘昊那会子时艰难吧?”   书雪颇觉好笑:“弘昊是头一胎,原本就艰难,我还能回回走背字?”   “小螃蟹”出生时难产,最主要原因却是孕期情绪波动太大,特别是入画身故造成的创伤,绝对是难以忽略的影响。   雅尔江阿仍不放心:“要不我去请旨送你回京。”   “我没那么娇贵。”书雪转了转眼珠,“但慎重些也是应该的,这些日子你不许惹我生气,我保证平平安安给你生个健健康康的胖小子!”   雅尔江阿哭笑不得:“我哪还敢惹你生气?不过儿子就算了,还是生闺女吧,咱们府里一群小子,就缺个格格呢!”   阖着大格格在您老人家的眼里是透明的不成?书雪心中腹诽面上带笑,“就算是御医,想断测男女也需等个百日开外,不管男女咱们都一样疼他就是了。”   雅尔江阿差点翻了白眼:“我们不疼他谁疼他?”   夫妻消息传到御前,康熙少不了有一番赏赐,高兴之余小有遗憾:既然有了身孕就要升级为保护动物,再想如当年那般拿出压服策妄的狠劲儿肯定是不可能的了,这孩子晚两个月来就好了。   只是诊出喜脉,皇子们没必要送礼,各自将猎到的战利品挑拣好的遣人送来聊表心意,托孩子的福,书雪倒收了许多皮子、兽肉。   “主子,九爷派人送了一只幼狐,您可要瞧瞧。”忆画手里提着笼子,显然是很喜欢胤禟送来的玩物。   书雪十分好奇:“活的?”   “嗯,听说是九爷和咱们舅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抓到。”忆画笑回道,“您别看它小,可是滑头的紧,轻易不能困住。”   书雪向笼子里望了一眼:“也就几个月大吧?快放出来。”   忆画微怔:“放出来就跑了。”   “狐狸是有灵性的,猎来的就算了,活的又不会养,我现在不能见血光,怎好害它的性命?还是放了罢!”连雅尔江阿近几日都刻意减少出狩次数,书雪觉得还是忌讳些好。   忆画虽感不舍,还是依言打开笼子将其放了出来,小狐狸并没像预料的那样逃走,瞪着宝石般的眼睛左右逡巡一番才蹿出去,书雪低下头抚摸着小腹微微一笑:你可要顺顺当当地出生才好。   “主子,小狐狸又回来了。”忆画惊喜地看着门口,“它舍不得走呢!”   书雪转头一看,帐外果然团着一簇火红。   见小狐狸没有近前的意思,书雪顺手抓了两块肉脯抛过去,小狐狸警惕地打圈嗅了片刻才一阵吞咽把食物消灭,可能是合了胃口,吃完后眼巴巴地望过来。   书雪觉得好笑得紧,又给了它一块,小狐狸毫不犹豫地叼起来,咽下后还舒服地眯了眯眼。   主仆被萌到了,侍墨笑道:“都说‘狐性’狡猾,真是不假,它怎么就知道主子不会伤它?”   书雪摇摇头:“外头四处是围场,它要出去指定做猎物,两厢比较当然是这儿安全,也就难怪不愿意走了。”   侍墨二人恍然大悟:“果然如此。”   事实证明这话也不全然是对的,小狐狸并不认为没有书雪的院子照样安全,在主仆出来散心时果断尾随在后面,亦步亦趋的模样煞是可爱。   “王嫂怎么出来了?”胤祥同一个身材魁梧的蒙古青年走过来,“王兄这两日都不上场了,汗阿玛可是气得捶了他好几次!”   书雪微微屈膝,因笑道:“这可是他自己的主意,汗阿玛想怪我都不行。”   胤祥打趣道:“王兄和王嫂鹣鲽情深,汗阿玛哪里会真恼了他?”   书雪不好接话,只能转移话题:“十三爷没上场?”   “嗯,遇到了熟人!”胤祥指着蒙古青年介绍,“这是察哈尔右翼后旗总管哈钦瓦,也是为朝觐来的。”   哈钦瓦闻声行礼:“奴才给福晋请安。”   书雪点点头:“十三爷和总管请便,我还要到前面走走。”   胤祥侧身避让,转头瞧见哈钦瓦注视着书雪的背影急忙推了他一把:“仔细让简王瞧见揍你一顿!”   哈钦瓦回神笑了笑:“奴才是想看看能镇住策旺那等狠人的玄女福晋是何样貌,果然名不虚传!”   胤祥不在意地拍拍哈钦瓦的肩膀:“走,咱们再去比一场!等过两天四哥过来你怕就要和他扎堆了!”   哈钦瓦嘴角的笑容一闪而过,任由胤祥勾肩往前走去。   太太从永振那儿听说女儿有孕的消息后很快入宫请旨挑选了四个精奇嬷嬷过来照料,一回生二回熟,书雪养狐狸安胎两不误,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经过几天相处,小狐狸逐渐放下了戒心,甚至在被书雪抚摸时也毫不抵触,你来我往,倒有几分人狐情结的意思。   平静的生活因为皇十八子的病重而彻底打破。   简单庆祝完雅尔江阿的生日,这一天书雪溜完圈刚想折回,忽见几名随驾御医匆匆忙忙向帐殿赶去,不免吃了一惊,忙命随侍护卫去打探消息,原来竟是皇十八子胤祄病危了。   胤祄“不豫”的事儿早两天就已传出 ,可传出来的也仅仅是“不豫”,众人只当他感染风寒,连雅尔江阿也不过叮嘱了一句“仔细被过病气”,岂料才几日光阴就到了御医会诊的“不起”地步。    ☆、一九〇、横忌弟宠非别势   一九〇、横忌弟宠非别势   “去瞧瞧!”胤祄堪足八岁,书雪起了怜惜之情,又恐康熙劳心费神累出病恙,稍加思索后打定主意过去探视。   侍墨犹豫着劝道:“主子,您有身孕!”   “不打紧!”不是什么急症都会过病气,书雪和胤祄生母王嫔有同下江南的交情,视而不见未免显得太凉薄了些。   寝殿正乱着,康熙抱着胤祄靠在榻上,四名御医低声商议对策,阿哥们站在一旁劝慰皇父,整个御帐都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书雪行礼请安后近前端详了一番,发现胤祄小脸烧得通红,两腮已经鼓了起来,口中不时迷糊乱语,再看康熙,双目完全伛了进去,显见是两三天没休息好,看到书雪还问了句:“你有身孕,怎么还乱走动?仔细养着才是。”   书雪瞧着康熙的模样心里直发酸,张张嘴半天才吐出句:“听说十八弟病了,想过来瞧瞧他。”   康熙点点头:“你有心了。”   直郡王胤褆灵机一动,向皇父建议:“素问弟妹有回春妙手,不妨让她给十八弟诊看一番?”   康熙一怔,脸色舒展了几分:“你可会治他?”   书雪懒得理会胤褆的寻衅,转头询问太医:“十八弟是什么病症?”   打头的孙之鼎在康熙示意下回话:“十八爷初发低烧,后双腮肿胀,今转高热,因腔内凝鼓,难以下药!”   书雪皱皱眉:“积侬不出,可否施以针灸强行推挤?”   “这——”孙之鼎与同僚对视后答道:“十八爷体虚,若果用此法恐其难忍疼痛,且血侬甚多,一时半刻绝难排净。”   “冰敷后以利刃割腮如何?”书雪曾涉猎西洋医书,觉得直接下刀未尝不是上策。   众人俱惊,孙之鼎并不赞同:“福晋,利刃割腮大有后患,一来损及容颜,再者伤口极易溃烂,施以此法万万不可!”   “针刀不动、药汤难下!”书雪灵光一闪,“外敷如何?”   御医面面相觑,孙之鼎硬着头皮告罪:“福晋明鉴,臣等并无对症处方。”   康熙正要发作,只听书雪问道:“此处可有观音掌?”   胤祥迟疑着求证:“王嫂是说‘火掌’?”   书雪点点头:“取两块观音掌,捣碎后敷在脸上,等消肿后再用处方!”   康熙忙吩咐梁九宫:“快按文华的吩咐办!”   御医们窥着龙颜没敢反对,梁九宫自去寻观音掌不提。   康熙缓缓脸色,因命魏珠:“给福晋置座!”   书雪谢了恩,入座后宽语劝慰康熙:“汗阿玛当保重龙体,勿使十八弟背负不孝之名才是。”   康熙点点头:“朕为一国之主,岂会因稚子失却分寸?”   您就嘴硬吧!书雪觑着康熙疲惫的样子,无声叹了口气。   胤褆冷笑道:“还是太子金贵,汗阿玛辛劳如此,不知道那位爷在何处骑狩游玩!”   康熙闻言不悦,书雪果然没见胤礽的踪迹,原要驳斥的话咽了回去:虽是庶弟,此举也忒薄情了些!”   过得片刻,梁九宫带了两个捧着花盆的小太监回来复旨:“奴才寻了四株火掌,请皇上过目。”   康熙挥挥手:“听文华吩咐。”   书雪起身察看了一番方道:“先取半只,捣碎后加冰一钱、莲子一钱敷在十八爷面上,用川贝膏精炖雪梨两个,加一味金银花,先缓缓喂给十八爷,能进多少是多少,旁的等他稍有恢复再说。”   梁九宫细细记下,依着书雪的安排去准备,恰巧雅尔江阿前来寻妻,康熙起身揉揉额角:“难为你一片友悌之心,快回去休息吧,不拘如何都是小十八的命数,你也无需多费心神。”   “也请汗阿玛宽心。”书雪行礼跪安,“臣媳告退!”   出了御帐,雅尔江阿不免嗔怪:“只一时不察你就让人悬心,就不能为孩子想一想?”   书雪被瞪得心虚:“我又不是泥捏的,多走一走对孩子好。”   受场合所限,雅尔江阿没再多说什么,只嘀咕了句:“嫡亲的兄长都不挂心,偏拉了你去垫脚!”   书雪记起方才的情景,心底浮起一层忧虑。   天子巡狩塞外,蒙古诸部王爷、台吉纷至沓来,定在年底出阁的托娅也随兄长前来见驾,姐妹愈年未见,自有一番亲香,幸而托娅不比去年那般天真,否则非把雅尔江阿挤出书雪的卧房不可。   胤祄身体渐好,康熙放心之余又把重心移到政务上,雅尔江阿不肯在围场上卖力,且有抱怨老爷子劳动孕妇的言语,直接被赶到辽东祭祀显祖宣皇帝去了,雅尔江阿反抗无果,被骂后只得打包上路,于妻子是一万个不放心,书雪安慰丈夫:“你快些赶路,旬月就回,我再不济也容易照顾自己。”   雅尔江阿再四叮嘱:“记住八个字‘好吃好喝少说少做’。”   “遵命!”书雪笑一回,又关照苏长定,“照顾好王爷的饮食起居,盛京那边如有给爷尽孝心给我添堵心的重礼,你该知道怎么办?!”   苏长定憋着笑满口答应:“奴才明白。”   雅尔江阿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孝心堵心的重礼?”   苏长定撑不住了:“福晋是怕您带个新夫人回来!”   雅尔江阿恍然大悟,横了妻子一眼方斥道:“你这奴才越来越放肆了,竟敢拿爷开玩笑。”   “奴才知错。”苏长定假作赔罪,却抬头向书雪瞄了过去。   书雪丹目轻挑:“这事儿我给你撑腰,办好了有赏,办不好打发你去伺候新夫人!”   “嗻。”苏长定“无视”正牌主子,一意跟主母表起了忠心。   雅尔江阿倍感无奈:“我倒有哪个心,可又哪敢怀那个胆儿啊?”   雅尔江阿一走,书雪愈发无聊,幸而托娅常来解闷才不致枯燥,这日托娅正向书雪请教御筵献舞的细节,侍墨进来传话:“主子,二舅爷过来了。”   “姐姐有客人?”托娅倒不在乎男女大防,只恐碍着书雪有别的事,是以专门向其请示可需回避。   “不打紧,是我二哥。”书雪笑了笑,“你在这儿安静坐着就是了。”   托娅这才放心。   永振一头扎进来刚要说话,不妨见到托娅在场,忙打千儿行礼:“福晋吉祥。”   书雪笑道:“托娅又不是外人,你拿这个式给谁看呢!”   永振干笑一声:“礼多人不怪!礼多人不怪!”   忆画奉了茶,书雪瞧着永振心不在焉的模样略感诧异:“你是怎么了?挨皇舅骂了?”   永振低着眼放下茶盏:“好好的他骂我做什么?”   “朱三太子案”后康熙有意拔选永振为正二品銮仪卫,被万吉哈一力推辞后授从二品衔散秩大臣,比起寻常旗人子弟已称得上是圣眷优渥,实不知还有何事不顺。   书雪试探着问:“你再为太子的事儿忧心?”   永振剥了颗栗子丢在嘴里,脸上露出不屑来:“他急了眼听不得忠言,连御马都骑了,我操得哪门子心?”   书雪心中被堵了一面墙,摸摸小腹半天方道:“那你烦恼什么?”   永振皱了皱眉:“最近营里多了不少察哈尔部蒙古人,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嗯?”书雪扶了下额头,“有不对的地方?”   永振道出心中疑虑:“各部王爷台吉的随行护卫都有定数,一个小小的总管竟带了十来号人,个顶个儿都是深藏不露的好手,我怎么想都不对味!”   书雪亦觉不妥:“统管御驾防卫的是哪个?难道就没人过问?”   “我倒私下跟十三爷提过,他说那些人都是四贝勒托哈钦瓦挑拣出来带回京去练布库的,四贝勒倒认了——”永振明显没有完全放心。   “哈钦瓦?”书雪迟疑道,“是那个和十三爷在一处的察哈尔总管?”   永振稍显好奇:“你也认得他?”   “有一面之缘。”书雪转头问托娅,“你知道这个人吗?”   “知道啊!”托娅眨眨眼,“他娶的是察哈尔宰桑罕诺格的女儿,当初罕诺格看不上哈钦瓦,还是被他额吉逼着配得婚,对了,他额吉的阿布你准认得。”   “别卖关子!”书雪横了托娅一眼,“还不快讲!”   “林丹汗!”托娅歪歪头,“认得吧?听额布格讲她还是那位嫁了天聪汗的囊囊太后养大的呢!”   “囊囊太后?”永振惊得站了起来,“哈钦瓦是懿靖大贵妃养女的孙女婿?”   “二哥,咱们需得谨慎些。”换了别人许不会清楚其中的纠葛,永振兄妹却深知察哈尔与清廷的百年恩怨,懿靖大贵妃初为林丹汗囊囊福晋,丈夫败亡后生下遗腹子阿布奈,阿布奈长期被朝廷幽禁,其二子布尔尼与罗卜臧趁三藩之乱的契机起兵造反,事败后父子三人一并被诛,率领家奴军平叛的将领就有万吉哈一个。   阿布奈出生不久囊囊福晋即改嫁皇太极,被封为麟趾西宫福晋贵妃后生下皇十一子博穆果尔,清宁中宫福晋皇后哲哲无子,关雎东宫福晋宸妃海兰珠所生第八子夭折,论贵就该属博穆果尔,但因为永福次西宫福晋庄妃大玉儿在多尔衮与豪格争位时获得哲哲皇后的支持,懿靖大贵妃一系反而失去了显达的机会,博穆果尔又死得不明不白,两系可谓是不死不休。除博穆果尔以外,懿靖大贵妃还生了一女,获封固伦公主后嫁给阿巴亥部的噶尔玛索诺木,固伦公主愈年病故,噶尔玛索诺木续娶的却是代善之女——太太与杰书之姑母,有这两层关系,永振兄妹就比旁人知情三分。   托娅瞧出气氛不对,自觉告辞回帐了,永振商议妹妹:“要不要密奏皇舅?”   “疏不间亲!”书雪摇摇头,“咱们再怎么有疑问也仅是猜度,只因涉及皇上才把隐忧放大三分,搞不好十有八九还是小人之心呢!”   永振泄了气:“你说的很是,不过既然有这层关系在里头,我总归要多睁一只眼。”    ☆、一九一、进显位内轻外重   带着眼镜看人,又暗中搜集到几条不太有价值但足以加重猜忌的线索,永振把扩大两分的疑心又增一倍,几乎天天盯着察哈尔部的帐篷打转儿。   兄妹俩的“捕风捉影”并不曾对热闹的满蒙聚会构成分毫影响,康熙对永振的高度警惕稍有察觉,不免疑问:“你这两天是怎么了?”   永振不能说“你儿子的防卫工作可能有疏漏”,干笑着敷衍:“奴才瞧着前来朝拜的王爷台吉越来越多,怕有什么闪失。”   康熙倒笑了:“闪失?能有什么闪失?有空该出去跑两圈,别老窝在朕跟前。”   永振随口答应,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提醒康熙:“皇舅,大宴时鱼龙混杂,奴才加一倍护卫如何?”   康熙大笑:“朕又不是第一次设宴,老十三素来谨慎,没得多心让蒙古笑话!”   永振张张嘴,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八月二十九是大宴,书雪斟酌一番后还是决定去凑个热闹,雅尔江阿不在,她自动舍了下席往上位靠,入座后把火铳放到桌下,悄声向康熙报备:“过会儿要见到不长眼的畜生,臣媳可想下场放两枪。”   康熙笑道:“你是被憋狠了吧?它们哪里会朝这儿来?”   书雪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康熙关照她几句后就忙自己的去了,众部首领知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和硕文华公主,对其列席首位并不感到意外。   永振原本反对书雪赴宴,又见哈钦瓦带来的勇士要表演布库,更是打足了十二分精神,眼错不见的盯着摔跤场。   书雪摸着小狐狸有一下没一下的喂它兔子肉,不时抬头看一眼托娅领头的舞蹈,倒也有几分乐趣。   又过一刻,场上男女纵歌、老少曼舞,连皇子王爷都离席互敬,气氛霎时达到了□□,被胤祥拉着喝酒的永振朝主席一望,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哈钦瓦正在向康熙敬酒。   哈钦瓦品级不高,却曾与四贝勒胤禛共敌猛虎,和受宠的十三皇子大有交情,是以在御营中极有体面,康熙对他颇有好感,见其敬酒并不感到意外。   康熙正要接下银碗,哈钦瓦嘴角微弯,突然将酒泼了出去,银碗恰恰丢在梁九宫的脸上,手中瞬间多了一把小巧的匕首。   始料不及的变故令康熙身旁的侍卫措手不及,谁又能料到十三阿哥的好友会对皇帝突下杀手?哈钦瓦动作迅即,提刀向康熙刺去,篝火旁却仍是笑语晏晏,无人注意至尊的处境。   “皇上”伴随魏珠的惨叫,哈钦瓦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了,低头看到腰间竟插了一支袖箭,因浸染鲜红的血液而显得格外醒目。   即使是在三藩叛乱的年代,康熙也不曾如此接近死亡,因为这个缘故,处变不惊的千古一帝此时方回过神来,避着擦衣而过的匕首退出了半步。   哈钦瓦虽然不顾腰间疼痛依旧提刀刺下去,总归慢了半拍,仅把康熙的龙袍划破一片,待要继续下手却失了先机,索性费劲气力把匕首扔了过去,书雪想都不想就护在康熙身前扬腕挡刀,左手拔下金钗砸了过去。   哈钦瓦一晃眼,距离御驾有一段距离的永振扑上来把他推出了几步,附近的御前侍卫终于相信了自己的眼睛,以最有利的阵型将康熙围护起来。   叙述虽繁,所经不过瞬间工夫,永振控制住哈钦瓦的同时,宴会一阵大乱,察哈尔部十几名勇士同时发难,抄起藏好的短刀就砍过来,书雪当机立断,端起火铳轰了一枪,重伤一人的同时将刺客震得怔神,有此缓冲,外围的侍卫乘隙赶到,把康熙完全隔离到了安全地带。待困住一众刺客,胤礽等人火急火燎赶过来恭请圣安,康熙脸色十分难看,咬牙说了句“回账”。   书雪手上戴着苏嘛喇姑相赠的臂钏,在这层障碍保护下只是受了些许外伤,御赐的十八子却已散落了一地,   宴会上的变故令众人忐忑难安,自太子到台吉全跪在帐内,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康熙看着地上略带血迹的匕首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因吩咐永振:“快把文华扶起来,传御医。”   永振早注意到妹妹直冒冷汗,巴不得这一声,连忙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书雪并未推辞,扶着永振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兄妹二人刚踏出帐殿,身后立时传来康熙的怒喊:“尔等眼中可有朕躬!”   整个大帐尽是请罪之辞,书雪苦笑着摇摇头:恐怕又是一场风波了。   书雪不过是皮外伤,伤药都用不大上,接下来两天,大帐中不断有处置讯息传来,哈钦瓦随员一体处决,轮值侍卫大多革职,连几个皇子都被禁了足,直到第三天京中丰台大营旗兵赶到局势才稳定下来。   书雪从永振那儿获悉,哈钦瓦果然是林丹汗与懿靖大贵妃的后人,其父正是被康熙处死的罗卜臧,自幼在察哈尔宰桑家长成,近几年一直蓄意谋逆,虽结交皇子增涨身价,却因大清江山稳固而难以成事,直到长子出生才决议玉石俱碎,鱼死网未破,被孝庄系以外的宿敌坏了好事儿。   康熙稳住大局,却并未拔营回京,前几天做什么现在还是做什么,完全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风范,书雪不佩服都不行,很恶劣的事件几乎连个水花都没打起来就消弭了下去。   初二这天,书雪刚应诏参加会饮就被康熙狠狠夸奖了一顿,什么“贤甥佳媳”“中正纯良”“至诚至孝”,饶是冷情如简亲王福晋也面红脸烫,低着头不好意思答话。   康熙很快抛出当日最重磅的炸弹:“简王福晋系出礼亲王女孙,其父完颜万吉哈有大功于社稷,朕意进封和硕文华公主为固伦公主,卿等可有异议?”   此言一出,满席哗然,胤礽犹豫着起身询问:“汗阿玛,固伦公主当出正宫,异姓进封公主原有前例,若是固伦公主——还请汗阿玛三思!”   康熙冷冷一笑:“朕今日封了,若太子觉得朕行事糊涂,将来把她逐出宗墙自也随你。”   胤礽直接跪了下来:“儿臣不敢,求汗阿玛息怒。”   康熙瞥向胤褆几个:“你们怎么看?”   太子打头吃了瓜落,剩下的几只加在一块儿都没他面子大,且都知道康熙意在筹功,谁还愿意讲什么礼法规矩,皆是众口一词表明态度:“全凭汗阿玛做主”。   康熙当即宣布:“进和硕文华公主为固伦义孝文华公主,简王七阿哥弘昊恩赏多罗郡王爵,散秩大臣完颜永振进銮仪卫加三等世袭子爵,领侍卫内大臣完颜万吉哈教子有方,叙前功加国公禄,钦此!”   永振与书雪力辞不受,康熙不允,又道:“你们兄妹赤子之心,再大的恩典也尽可受得,不必有所顾虑。”   书雪代回:“完颜氏累受皇恩,臣父以原爵承袭三等伯爵,三藩乱后更是加进一等伯获准世袭罔替,臣兄未及而立,现已朱红顶戴,臣媳殊无才德,赐婚于宗亲,圣上不计大过只念微劳,以异姓累进和硕公主,襁褓稚子,过蒙优渥,逾长兄而获高位,臣媳兄妹实不敢再受不世隆恩,求汗阿玛收回成命。”   永振从旁附和:“求皇舅收回成命。”   康熙摇头叹息:“有这样好的儿女,万吉哈的福气朕是羡慕不来的!”   皇子们告罪不迭,书雪刚松一口气,康熙接着说:“朕意已决,尔等无需赘言!”   兄妹无法,只得行大礼谢过恩典。   固伦公主秩比亲王,地位尚在皇妃之上,如此一来,加上刚蜕化为灵长动物的弘昊,简亲王府单年俸就有两万五千两白银、两万五千斛禄米,若给永焕请下世子之位,更要加六千两白银、六千斛禄米,这还不加和硕亲王福晋的年俸、雅尔江阿本兼各职的俸禄、府中上下旗籍的口粮,揽总加起来少说也有七八万两进项,凭这一点儿简亲王府也当得起宗室第一家。   既成事实,书雪无奈地接受众人道贺,康熙明摆着要加厚恩,固伦公主也就罢了,连嘉号都添了两个字,“义孝”绝对不是轻易用的,胤礽生母在本朝的谥号就是“仁孝皇后”,哪个敢稍有怠慢?比先时更添了三分礼敬。   初三这天,书雪正在梳洗,魏珠隔帐传话:“福晋,皇上急诏,请您火速见驾。”   书雪忙擦脸更衣,出帐后边走边问:“什么要紧事儿?”   魏珠上前扶着书雪答道:“十八爷病重,万岁爷请您去瞧瞧。”   “不是已经转好了吗?”书雪大为惊讶,疾步趋向帐殿。   亏得书雪刚强,不然差点儿被胤祄的样子惊厥过去,小小的孩子两腮溃烂,与先时的肿胀发脓另有不同,面上已经变得紫黑,乍看之下极为可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书雪感到不可思议,“不是见好了吗?”   康熙如同暴怒的狮子:“逆子!这个逆子!” ☆、一九二、究正统扯诏骂主   一九二、究正统扯诏骂主   康熙成年的儿子就有十几个,书雪无暇理会他骂的是哪个,径直近前查看胤祄的病情,试了胤祄的脉息后大为震惊:“这——这是中毒的征兆啊!”   胤褆从旁答道:“弟妹说的不错,太医方才诊断过了,十八弟确是中了毒。”   康熙带着一丝希望询问书雪:“还有救吗?”   书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叹息着摇了摇头:“恐怕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了。”   康熙一个趔趄,魏珠忙扶着主子入座,皇子们都不敢多嘴,书雪望了望胤祄,心中十分难过。   “逆子!逆子!”康熙抑声怒吼,“将胤祥拿监锁问,朕没这个儿子!”   书雪这才意识到胤祥并不在场,见其余诸人低眉敛目,推测他与胤祄的事儿必然脱不了干系,稍加踌躇后出声说项:“汗阿玛,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还望您明察,万不要冤枉了十三爷,他毕竟与十八爷有手足之情。”   “冤枉?手足之情?”康熙怒极反笑,“胤祥一意与哈钦瓦交好,朕的安危何曾放在眼中?你可知胤祄为何落得这般境地?不是他,躺在这儿的就是朕了!”   书雪不知内情,见此情景哪敢多嘴,只同御医商议用药的事儿去了。   眼看胤祄有出气没进气,康熙悲恸不已,书雪与胤祄并无交集,见其惨状亦感伤神,胤褆等俱于驾前陪着流泪。   “魏珠!”康熙给小儿子盖了盖丝被,转身木然传谕,“皇十三子胤祥,不忠不孝不友不悌,着其自裁,钦此!”   “汗阿玛三思!”胤礽弟兄几乎不曾惊走三魂,纷纷跪地求情,魏珠见此情景索性跟着跪下,只望主子收回成命。   康熙语气清冷:“魏珠,朕的话你没听到么!”   “这——嗻!”魏珠捧了康熙丢下的上方宝剑,慢吞吞退出御帐。   皇子们眼见形势不妙,都匍匐床前磕头苦劝,书雪索性悄悄跟了出去。   魏珠是聪明人,捧着宝剑一步三挪,所企盼的无非是主子后悔把自个儿召回去,因为他心里清楚,只要这把剑沾了血光,自己注定要万劫不复。   “谙达慢走!”   闻声后的魏珠终于松了一口气,正正脸色回过头来,“福晋有何吩——。”   话没说完,魏珠便在侍墨的突袭下失去了意识,两个小太监差点叫出声,被书雪狠瞪着把嘴合上,守帐的侍卫近前探讯,得了句“护好汗阿玛,不该管的最好别管”后自动站了回去。   御前侍卫都是八旗贵胄,最起码的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新晋位的固伦公主明显要救下十三阿哥,大清朝开国七八十年,从来就没听说过“老子杀儿子”的事儿,皇上现在气昏了头,说不准哪天就反悔了,要敢在这会儿多事,指不定将来落什么下场。得,咱们兄弟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哲保身最好。   书雪低声吩咐两个小太监:“把魏总管扶下去休息,万事都有我在。”   “嗻。”小太监不敢多问,由着书雪把上方宝剑拣走后扶魏珠到下帐去了。   “臣有罪!”帐内传出一片请罪声,书雪将宝剑交给侍墨嘱咐了句“找点儿血印上去”即打帘走进殿中。   康熙抱着胤祄大骂孙之鼎等人:“朕要你等治好胤祄,治不好他朕要你们的脑袋!”   御医头疼不已,打头的孙之鼎硬着头皮回话:“十八爷是极险的症候,臣才疏学浅,恐怕——”   康熙大怒:“才疏学浅,恐怕是尸位素餐,治不好十八阿哥,朕留你们何用?”   御医伏地告罪。   胤礽鬼使神差地插了句:“汗阿玛万金之躯,不可为几个奴才气坏了身子。”   康熙当即骂了回去:“胤衸几时成了奴才?”   胤礽最近动辄得咎,心里也窝着火,又被胤祥的事儿刺激到,当即顶撞皇父:“十八弟若果真不祥,是他没有福气,何苦搅得上下难安?”   “有你这样的哥哥,十八不祥倒真不一定是祸事!”康熙勃然变色,“胤衸纵使福薄命贱,挡的是朕的劫,到底不曾累及父母!”   胤礽冷冷一笑,并没有说话。   胤褆趁势上前卖好:“汗阿玛不必动怒,太子系中宫嫡出,当然比儿子们金贵百倍。”   康熙只有更恨:“胤礽生而——”   “汗阿玛!”原不欲说话的书雪实在受够了这一家子的毒舌,接过宫女手上的碗近前给胤祄喂药,刚碰到他的脸就丢了汤盏,伸手一试,小小的孩儿已没了气息。   帐殿陷入大乱,御医仔细查看一番后从新跪倒:“臣等无能,十八阿哥已是去了。”   康熙木然的把胤祄平放在床上,沉声问:“魏珠怎么还没回来?”   “汗阿玛!”胤礽十分激动,”您要三思,十三弟素重义气——!”   康熙上前就是一脚,把胤礽的话踢了回去,其余皇子噤若寒蝉,无人敢再提求情的话。   书雪冷眼瞧着,出帐要了上方宝剑拿进来回道:“汗阿玛,魏谙达不敢进来,托臣媳前来复旨。”   康熙身子一晃:“胤祥自裁了?”   “十三弟!十三弟!”胤禛原以为魏珠被书雪拦住不能成事,眼见宝剑溅血哪里撑得住,礼都没行就冲了出去。   胤礽、胤祺、胤禩、胤祯、胤礼都跟着出了帐殿,只胤禑胤禄守着胞弟,胤褆则在一旁安慰皇父。   “皇上,奴才罪该万死!”苏醒的魏珠连滚带爬进来请罪,“求皇上治罪!”   书雪见康熙双手直颤,索性说了实话:“臣媳方才还没把话说完,魏谙达出门后中了暑气,臣媳做主把他扶下去了,他没及时完成差事,情急之下想以死谢罪,臣媳拦迟了半步,还是让他伤了自个儿。”   “你!”事已至此康熙哪还不明白是被书雪涮了,指着她问罪,“你敢欺君!”   “汗阿玛,十三爷是什么罪过臣媳全不知情,只一条,您有十几个儿子,敏妃母却仅此骨血传世,赐死了他,两位妹妹如何与十五弟、十六弟见面?弘昌是稚子,歆蕊还没成年,他们可都是您的孙子!难道要顶着赐死皇子后裔的帽子过一辈子?”书雪不晓□□,只笃定一点:胤祥没有任何理由对皇父或幼弟下手,大约还是受牵连的几率大些。   康熙火气稍泄:“依你的意思,十八就白白去了?”   胤禑没说话,胤禄却乖觉一些,抱着皇父的腿软语相求:“汗阿玛,您饶了十三哥吧,十八弟一向乖巧,别让他走得不安心!”   康熙搂着胤禄潸然泪下,书雪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再说下去说不准会起反作用,干脆悄声退了出去。   胤礽兄弟已经回来了,站在帐外难定进退,胤祯见书雪出来忍不住嗔怪:“你不怕被汗阿玛怪罪?倒使得我们兄弟白担心一场。”   书雪冷笑道:“怪罪?汗阿玛要是真为这点子事儿怪罪你们这些爷们早就住到宗人府去了!我劝你们这两天还是安分些,我是远房侄媳妇,隔辈的堂外甥,单以晚辈看汗阿玛的模样都让人心疼,你们再添堵,老天都容不得!”   胤祯被抢白一顿,噎的半天说不上话来:“爷们怎么就不心疼汗阿玛了?”   书雪没理他,扶着丫鬟回帐去了。   折腾大半天,书雪觉得乏累,用了半碗参汤就早早歇下了,直到入夜时分方被外面的喧闹声惊醒。   侍墨探听到消息后忙进来传讯:“太子爷私携利刃窥视帐殿,现已被皇上拘了起来。”   书雪有床气,加上在孕期,语气很是不好:“看守门户!睡觉!”   侍墨答应着去了,书雪依旧入睡不提。   这头丢下未管,第二天清晨传出“废太子”的消息才使书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受惊之余急忙更衣,匆匆忙忙前往御帐。   书雪赶得巧,进殿后一眼望到声泪俱下的康熙颤颤巍巍往诏书上用印,想都不想就出声阻止:“汗阿玛,太子罪不及此!”   被锁拿的胤礽木然望过来,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大胆!”康熙动了雷霆之怒,“你屡屡为袒护罪人胤礽冲撞朕躬,朕数番加恩宽宥不罪,今决大事,又行忤逆,究竟是何居心。”   书雪豁出去了:“汗阿玛,太子窥视圣驾固然有错,岂能籍此微过轻议废立?”   “微过?”康熙红眼老虎一般,“胤礽蓄意为索额图报仇,朕岂能轻恕?”   书雪对老爷子来了个彻底无视:“您是亲生老子,索额图只是叔姥爷,哪个被踢坏脑袋的人能为了叔姥爷暗算亲爹?要真有这样的事儿恐怕这当爹的也不干净吧?”   因为表情过于明显,康熙怒不可遏:“你是嘲讽朕对不起胤礽?”   书雪挑挑眉,看着跪在地上装鹌鹑的皇子们使了招祸水东引:“直王爷,您觉得呢?”   胤褆咬牙切齿:“胤礽觊觎大位,实乃糊涂不孝之人。”   “觊觎?”书雪笑了笑,“这词儿用的巧,太子是储君,觊觎的当然是龙椅,直王是臣子,往常觊觎的又是什么?”   “你——你含血喷人!”胤褆气红了脸,俯身向康熙跪倒,“求汗阿玛给儿臣做主!”   “敢做不敢认?”书雪笑的云淡风轻,“大清朝哪个不知道你直王爷一门心思想把太子踩下来?还做‘立嫡立长’的美梦?嫡子都被废了还差弃掉一个庶长子吗?”   康熙强抑情绪:“立储关乎社稷,不是你能轻议的,退下!”   胤褆急了眼:“汗阿玛,废立之事当有汗阿玛一言而决!”   书雪“蹭”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御案前,一手遮着圣旨,一手托着御玺,就是不让康熙顺利用印。   众人都被这场变故吓得不轻,康熙勃然变色:“大胆!”   书雪毫不示弱:“太子幼年失怙,打小是您一手教养,太子不管好坏都是您教的,纵然有小小过失怎么就无辜到被废的境地!”   康熙怒极反笑:“胤礽生而克母是为不吉,谈笑于病父之前是为不孝,心怀异志是为不忠,弟亡寻欢是为不悌,如此不吉不忠不孝不悌之辈岂可托付大事!”   书雪寸步不让:“仁孝皇后驾崩于内外交困之际,其薨根源,还在于臣下失职,未能替主母解忧,于尚在血胞的幼儿有何关联?康熙二十九年您御驾亲征病于阵前,太子恐您忧思国政强颜欢笑有何不对?太子是占着名分的大清储君,有何图谋君父的必要?十八皇子不幸夭亡,身为太子的长兄还需给兄弟守孝不成?”   康熙摇摇晃晃,几乎被气得昏厥,直郡王恐有变故,忙喝令内监:“还不把简王福晋拉下去!”   永振见势不好,上前就要把人拖走,书雪相争不过,甩下玺诏大骂而出:“舍发妻弃嫡长,走卒不易轻为!”   废储诏书还是发了出去,书雪因为御前失仪被夺了一年俸禄,连带雅尔江阿也受连累让康熙夺了宗人府的差事。   往重处讲,书雪的所作所为绝对不能用“御前失仪”四个字遮过去,但康熙没心思追究,胤禛弟兄又拼命转移视线,最终还是得了重拿轻放的结果。   过得一日,书雪前去探视胤礽时发现胤褆正在奉旨问话,兄弟二人一坐一跪看得人好不凄然。   胤褆见到书雪瞬间将脸上的笑容收了七八分,起身问道:“弟妹不在帐中思过,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书雪冷冷一笑:“有过的都没老实在帐中呆着,我这占着大义的思什么过。”   胤褆被噎得不轻,又揣测不出眼前这位到底有没有失宠,咬着牙一拱手:“既如此弟妹就在此劝劝罪人胤礽,让他坦白交代罪证为好!”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马房,身后还传来书雪的怒斥声:“皇次子纵然失位,那也是仁孝皇后所出嫡子,皇上一日没有追废仁孝皇后的凤位二阿哥就比旁的皇子尊贵一日,你们怎敢如此怠慢!”   胤礽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勉强出声阻止书雪:“不要责骂他们,谁能像你一般敢当面顶撞汗阿玛。”   书雪笑了笑:“你倒能想得开!”   胤礽稍显落寞:“想不开又能如何?听直王说雅尔江阿因为昨天的事儿被夺了差事,你别在为了我闹得自己不好过。”   “你当我是为了你?”书雪瞪了胤礽一眼,“我是不想你那些兄弟们为了一把椅子变成乌眼鸡让我们这些无辜的人枉遭池鱼之殃!”   “我说不过你。”胤礽颇为无奈,“汗阿玛已经对我失望了。”    ☆、一九三、比翼偕投恶食林   一九三、比翼偕投恶食林   书雪理解胤礽会有“狂悖之态”的原因,可却不能因此加以体谅,回头从侍墨手上接了旧年得来的虎皮递过去:“二哥,我说句你不愿意听的话,汗阿玛就不该立你为储!”   胤礽一怔,旋即苦笑着摇摇头:“这样的话也就你会说。”   书雪正要离开,只听外面传来守帐侍卫的请安声:“二公主吉祥。”   原来是皇三女和硕荣宪公主到了。   荣宪公主见到书雪未感意外,因笑道:“妹妹还在?”   书雪行了半礼,胤礽也问姐姐好。   荣宪公主打量了马棚一眼,登时柳眉倒竖:“堂堂皇子,怎能居于如此腌臜之地?我去找汗阿玛!”   书雪劝道:“汗阿玛正在气头上,还是缓缓再说吧。”   荣宪是实际上的长女,比胤礽都大一岁,未出阁时父慈子孝,弟弟们都是很乖的,谁曾想竟然闹到这般田地。理智接受得了心理也承受不住。   常人尚且不愿被看到自己落魄的一面,何况是皇子,书雪见胤礽有些不自在,遂拉了荣宪离开,于路问道:“听说公主因病未曾前来朝觐,什么时候过来的?”   “只是偶感风寒,一路急着见汗阿玛,没料到出了这么多事儿。”荣宪摇摇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我方才先见了汗阿玛,他仿佛老了十岁一般,看得人直心疼。”   书雪唏嘘不已:“十八爷没了,又把十三爷扯进去,如今太子——,能受得住就见怪了。”   荣宪感慨一回,因像书雪致谢:“雅尔江阿是宗亲,原来这些事儿并不与你相干,亏得你多番出手,不但救了汗阿玛,便是太——胤礽兄弟也仗你关照。”   “公主言重了!”书雪不知道的是,方才胤褆参奏她居功自傲,乍闻详情的荣宪公主只问了一句,“她居的是什么功?为哪个行的傲?”后就说不上话来了。   康熙不是真正的铁人,傍晚即传出龙体有恙的消息,皇子们忙着分割废太子势力,只有书雪与荣宪公主轮番侍疾,未曾懈怠。   直王等虽顾着私利,倒也一日三问安未曾间断,胤褆自己不时刻守着皇父,见御前的两个公主都是□□难免忧心煮熟的鸭子飞掉,激动之余便做下傻事,“儿臣愿为汗阿玛代行欲行难行之事”   康熙端着书雪奉上的药碗愣了愣::“什么是朕的欲行难行之事?”   胤褆扬声回道:“儿臣愿亲代汗阿玛手刃胤礽——!”   “啪!”康熙将手上的琉璃盏摔了个粉粉碎,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你说什么?”   胤褆有些发憷,没敢重复方才的话。   “他是你的亲弟弟!他是你的亲弟弟呀!”康熙猛喘粗气,“蛇心豺性的孽子,朕没你这个儿子!”   “汗阿玛——!”胤褆大感惊慌,“儿子、儿子是为您着想——儿子是一片孝心啊!”   “孝心?杀朕骨血以为尽孝,朕无福消受!朕知汝自恃居长,前番挟明珠权柄觊觎储位,今见胤礽失势,竟欲残害手足,朕再行宽量,翌日莫不仿效广略贝勒故事?汝不过庶出,朕岂步隋文帝后尘?”康熙气红了脸,“来人,把这畜生锁拿□□,与胤祥关在一处,无朕手谕不准探视!”   胤褆阵脚大乱:“汗阿玛,儿臣、儿臣决无异心,儿臣自知资质愚鲁,原为八弟贤王!“   “嗯?”康熙双拳紧握,“你做谁的贤王?”   胤褆松了一口气:“八弟素孚人望,儿臣愿为辅弼!”   “好!好!好!”康熙看向书雪,“朕没你看得远。”   皇子们近日都上蹦下跳闹得欢腾,书雪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康熙是自作自受,因顾及他的身体并未出声附和。   康熙不顾胤褆的求饶,示意侍卫把人带下去,又向魏珠吩咐:“传旨,胤禛、胤祺、胤禩、胤祯俱着□□,明日启程,进京后叫宗人府看管!”   书雪表示自己对得起雅尔江阿了,他要还是宗人府令,对住进宗人府的皇子持何种态度都是难题。   等不赶脚的雅尔江阿回来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   对妻子最近的行为,雅尔江阿真真是气不得骂不得,要不是书雪神采飞扬热情迎接,非一口气噎过去不成。   康熙龙体见安,书雪却迎来了孕期反应,几乎天天吐得昏天暗地,雅尔江阿伺候媳妇都来不及,哪会搭理老爷子那几个不懂事的儿子,对失掉差事万幸不已。   到了京城,外朝内宫都不得清净,康亲王椿泰身体不好,平王讷尔苏被提上来暂管宗人府,这是名副其实的烫手差事,关进来的皇子是讷尔苏的祖父辈,当爷爷供着还差不多,哪里敢去行使管教职责。   书雪的孕吐结结实实把新上位的“小王爷”吓到了,“小螃蟹”只是两岁不到的孩子,没法跟他解释这是正常状况,只得耐心哄他:“是弘昊的弟弟在额娘的肚子里呢,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出来跟你玩儿,弘昊高不高兴?”   弘昊迷蒙的看了眼母亲的小腹,倒也渐渐止了哭声。   雅尔江阿将儿子抱起来:“一看就不如弘昊乖巧,还没出生就这般闹腾。”   书雪深有同感:“估计又是个小子,就是天天翻跟头也不至于如此难过。”   说着话又来了反应,正房顿时兵荒马乱。   太太却高兴的很,女儿是三年不开胡,开胡三年俩,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都值得庆祝,儿子升官、外孙封爵的事儿反而不是十分在意。   比起肚子里那个,书雪还是更在意“小螃蟹”一些,和太太说话时就带出了几分抱怨:“弘昊都是刚断奶,没事儿我还想抱起来掂掂轻重,这可倒好,又来了一个!”   太太气乐了:“你能不能着调一回?那是我的金孙,什么一个两个的!”   书雪干笑一声,又问太太:“您可有进宫给太后请安?她老人家现在如何?我这两天都不自在,恐怕需得缓一缓再去了。”   “几个爷们闹成这样,哪能轻易遂心?”想到这茬,太太嗔怪女儿,“我都听永振说了,你忒大胆了些,抢圣旨的事儿都敢做,好在皇上宽宏不怪,要不然有你的苦头吃。”   书雪小有愧意:“阿玛没因我上请罪折子?”   “请罪?”太太记起丈夫的话就头疼,“你怎么做他怎么说好,不邀功就该谢天谢地了!”   万吉哈的原话是:“我闺女怀着身孕给主子挡刀,去夺圣旨也是为他们父子着想,不重重奖赏就罢了,哪还有降罪的道理?”   康熙最近是受伤的老虎摸不得,搁以前,万吉哈纵使不邀功也得显摆一番。   十月初三是太后千秋,康熙借此机会开释四、五、八、十四四位皇子,胤礽关到咸福宫,胤褆被勒令禁足府中,胤祥则圈入养蜂夹道之中。   十三皇子府一片惨淡,兆佳氏从各种渠道探得丈夫担了大逆罪名,不拘内情如何,瞧架势是不能轻易豁免了,旨意下发后更是印证了先前的推测,整个后院阴云密布,侧室们哭得昏天暗地。   兆佳氏被吵得脑仁疼,怒睁凤目拍得桌子直响:“都给我闭嘴!”   侧室们捏着帕子看过来,抽抽搭搭一副泫然泪滴的模样。   兆佳氏一眼扫过来:“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叫爷一人在里头受苦,你们哪个愿意进养蜂夹道伺候爷?”   正厅霎时鸦雀无声,有名分的侧室都吓得不轻,没一个敢接话。   侧福晋瓜尔佳氏见主母看过来,忙出列表态:“爷对奴婢情深意重,奴婢本该万死不辞,可弘昌姐弟无人照料,实在是为难的紧。”   兆佳氏嗤笑一声,又望向侧福晋富察氏。   富察氏不是傻的,未等开口就摇身作昏厥状,其他几个妾侍更是担心,唯恐被点名陪罪。   兆佳氏看得刺眼,挥手命众人散了,自己亲带了歆蕊往四贝勒府上求告。   胤祥身上的罪过一多半都是替胤禛抗的,避嫌尚且不及哪敢答应兆佳氏的请托?兆佳氏咬咬牙,抱了女儿直奔简亲王府而去。   书雪闻说兆佳氏的来意不禁大感敬佩,因劝道:“你这又是何苦,歆蕊还小,你进去了叫她怎么办?”   兆佳氏直直盯着书雪:“王嫂,假设现在被圈禁在养蜂夹道的是王兄,换成你又该当如何行事?”   “你——唉——!”书雪叹了口气,“罢罢罢,痴情女子薄情郎,你既然已经拿定主意,我只有助你达成心愿了。”   “谢王嫂”兆佳氏面含感激。   书雪摇摇头:“你去使得,总不该让孩子跟着吃苦,就把歆蕊留在我这儿,横竖比府上强些。”   兆佳氏微愣,反应过来后深深一揖:“王嫂恩德,我夫妻二人永志不忘!”   书雪红了眼圈,患难见真情,胤祥遭此大难却显出了一意对他的嫡妻,这未尝不是大不幸中的万幸。   胤祥是在上头挂了名的,养蜂夹道的侍卫不敢做主放行,书雪一力承担干系:“汗阿玛怪罪下来自有我顶着,必不叫你们为难就是了。”   侍卫领班仍感犹豫:“福晋,没有皇上明旨,奴才实在是不好徇私。”   “没叫你们徇私!”书雪扯出腰牌扔过去,“这是汗阿玛赏赐准我内廷行走的腰牌,如今押在你们手上,届时要有纠纷自可据此说话。”   领班无法,踌躇片刻后只得妥协:“若皇上动怒还得请福晋求情。”   书雪笑了笑:“汗阿玛素来晓得我仗势欺人的本性,他就算真生气也只能自悔以往太迁就我,决计明察你们的苦衷。”   “不敢,不敢!”领班微微弯腰,“福晋请!”   兆佳氏迈出两步后转身向书雪行了一个大礼,挎着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目视昂然踏入养蜂夹道的兆佳氏,书雪叹息不已。   歆蕊还是不到两岁的孩子,因遍寻不着母亲哭个不住,幸而有弘昊作伴,渐渐止了眼泪看向伯母,书雪心里更觉难受,哄歆蕊入睡后出来把几个孩子并王府管事叮嘱了一番,穆尼叔侄见多了一个粉团似的小格格都觉高兴,皆向书雪保证会好好照顾二格格。   胤禛听到消息后把自己关在书房呆了一夜,第二天早起沉着脸关照了妻子一句:“常去看看二格格”后就径自上朝去了,四福晋忖度胤祥被圈必和自家爷脱不了关系,盯着丈夫的背影若有所思。   雅尔江阿没怪妻子多事,还笑嘻嘻地问:“要是我被圈了你会不会进去陪着?”   书雪翻了个白眼:“我又不傻,做什么去吃那份儿苦?”   雅尔江阿凑到脸前:“那你还帮老十三家的。”   书雪推开丈夫的大脑袋:“她自个儿傻,我有什么办法?换成是我偷着高兴还来不及呢!”   雅尔江阿乐了:“我得好好当差,别漏了机会给你。”   书雪深以为然:“说的是!”   十三皇子府的二格格变成了简王府的二格格,没过一个月,歆蕊被哥哥姐姐带动着也管夫妻俩叫起了阿玛额娘,书雪犹豫了一下就应了,雅尔江阿被妻子瞪着低声回了一句,歆蕊更是兴奋,百灵一般阿玛额娘叫个不停,书雪当面笑着,转头就擦湿了帕子:这都是造的什么孽!   “小螃蟹”对只小自己一个时辰的妹妹还是很有爱的,父母兄姐又没有为了歆蕊忽视他,很大方的把玩具拿出来分享,歆蕊被转移注意力也就不再纠结阿玛额娘换脸的事儿了。   五福晋曾在给太后请安时劝了句:“十三弟罪责不小,你仔细被牵连惹汗阿玛不满。”   书雪嗤笑一声:“养不教父之过,牵连也是牵连到他自个儿身上,刚会走路的孩子有什么错。”   五福晋被噎得不轻:“还是慎重些好。”   书雪毫不在意:“慎重什么?在我跟前就是我的闺女,权当生了一对龙凤胎,我替汗阿玛照看孙女儿,他谢我都来不及呢!“   这番对话想当然传到了康熙耳中,他正被几个儿子折腾的无名大动,这会儿有好脸色就怪了,放下手中的折子就来宁寿宫堵人:“你想让朕怎么谢你?”   书雪权当周围的低气压不存在,毫不客气的狮子大开口:“歆蕊还小,用不得许多东西,您赏臣媳几千两银子得了。”   康熙气乐了:“把兆佳氏送进养蜂夹道的是你吧?朕没追究你自作主张就已经是宽大为怀了,还敢蹬鼻子上脸!”   “您可是冤枉臣媳了。”书雪作委屈状,“臣媳这样做可是有苦衷的!”   “奥?”康熙挑挑眉,“朕倒是想听听你的苦衷!”   书雪开始瞎掰:“一来呢臣妾和十三弟妹交好,实在看不惯十三爷宠妾灭妻,放十三弟妹进去有让她找机会报复的意思,二来臣媳一直眼馋十三弟妹有个贴心的女儿,好容易抓住时机把孩子抢到跟前当然不能错过。”   康熙大笑:“朕说不过你,朕算是看明白了,横竖都是你占理。”   书雪得寸进尺,俯身示意歆蕊上前:“快跟玛法讨赏!”   歆蕊果然一摇一摆上前行礼:“玛法赏——”   康熙即使想迁怒,看到孙女儿喜庆可爱的小模样也发不出火来,伸手摸摸歆蕊的脑袋向书雪叹道:“你是会教孩子的!起码比朕强。”   书雪知道康熙心中的苦楚,笑笑说:“孩子小总是懂事儿的,要长大了可就指不定怎么给我气受,儿女是上辈子跟来讨账的债主,是怎么躲都躲不过去的。”   “债主吗?”康熙喃喃低语,“你说的兴许不错。”   歆蕊到底没白着手回府,康熙随手把身上带着的金瓜子赏了她和“小螃蟹”,东西虽然不贵重,却也足以表明他这个爷爷对失怙孙女的态度,有他表态,内宫外廷对歆蕊的态度渐渐恢复了正常。   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随着公选太子的旨意发出,朝廷陷入又一轮风波之中。    ☆、一九四、公心民心怯君心   一九四、公心民心怯君心   民选太子是有前奏铺垫的。   早在千秋节后的议政大臣会议上,康熙命诸王议定胤禩谋储之罪,最后以削夺贝勒爵位了事,康熙并不知晓,这种处分并不会从根本上动摇八阿哥的人望,其呼声依旧远高于包括废太子在内的众弟兄。   第二个彻底下马的是胤褆,胤祉在荣宪公主的协助下查到直王利用蒙古妖僧魇镇太子及诸皇子宗室,康熙龙颜大怒,命削胤褆爵位,幽之于宗人府大牢,惠妃闻讯后拆了明珠遗书,出告胤褆忤逆,康熙并未迁怒,反倒降旨宽慰,四妃格局得以保留。   除了胤礽,成年皇子中极得康熙喜欢的皇子有三个:胤褆、胤禩、胤祥。短短数月光阴,四人均失圣宠,一时间朝中变得风向莫名。   就在这当口,副都御史劳之辨奏保废太子胤礽,康熙震怒,将劳之辨革职后杖责二十,当朝宣布文武百官推选太子,储位将视民意而定。   书雪从雅尔江阿那儿得到消息后把寻出来的昭圣太皇太后遗旨又放了回去,因问丈夫:“你想保举哪个?”   雅尔江阿摸摸后脑勺:“看劳之辨的下场胤礽是没戏了,选老四?”   “奥?”书雪好奇地看着丈夫,“说说看,为什么选他?”   雅尔江阿斟酌道:“除去胤礽与胤褆,原是胤祉居长,但胤褆是他揭发的,保不准汗阿玛心里有嫌隙,胤禛是孝懿皇后养大,也算半个嫡子,他又务实能干,和我有私交,上位后多半不能亏待咱们。”   书雪摇摇头:“你莫害他!”   雅尔江阿深感疑惑:“此话怎讲?”   “你白读了几十年的书,我问你,夏启以来三千七百年,哪个君王是让臣下推选天子的?”书雪意味深长地望着丈夫,“汗阿玛十六岁剪灭鳌拜,几十年来都是独断朝纲,立储乃大事,岂能以臣下心意论决?”   雅尔江阿惊出一身冷汗:“汗阿玛的意思是——?”   书雪苦笑道:“汗阿玛的意思不好妄自揣测,但保奏折子你还需慎重!”   雅尔江阿勉强笑了笑:“依你的意思这奏章要怎么写。”   书雪淡淡地说:“不写是上策,表明万事有汗阿玛做主;保奏胤礽是中策,旁人只当是我的意思,你最多得个惧内的名头,下策是推选别人,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已经提过了。”   “惧内就惧内!”雅尔江阿豁然开朗,搂住妻子一通乱啃,“你可真是我的好军师。”   书雪暴走:“你属狗的!!”   雅尔江阿大笑。   身为当事人的皇子们也不淡定,胤禩由惠妃养大,直王坏事后以纳喇氏为首的长子党人马都投诚了八贤王,加上妻舅安王府,胤禟外家郭络罗氏和妻族董鄂氏,胤俄母族钮祜禄氏,一向对胤禩有好感的庄王府、裕王府、佟佳氏、富察氏,声势之大难以估量。就连胤祯也在外围拼命给亲亲八哥拉选票。   完颜氏的底蕴与所谓五大家八大族相比差距甚远,只因这一代出了个彪悍的万吉哈才实现强势逆袭,万吉哈又生了个青出于蓝的女儿,万吉哈处于完颜氏、索绰罗氏、瓜尔佳氏、简王府外带代善系三王府的纽带地位,任谁都不能忽视这一亲友团的力量,胤祯算是万吉哈的侄女婿,很快通过岳家与他搭上了线。   “十四爷的意思是让奴才保举八爷?”万吉哈眯着眼,仿佛茶杯上有稀奇玩物一般。   胤祯笑道:“姑父该知道,八哥在众兄弟中最为贤明能干,他要登上储位必然是大清朝的福气。”   万吉哈摆摆手:“奴才看不了那么远,自己的日子过舒坦就知足了。”   胤祯心中大喜,遂向万吉哈承诺:“八哥必然不会辜负您的看重。”   万吉哈挑挑眉:“十四爷误会了,奴才的意思是向主子保举您做太子。”   胤祯惊喜之余很快冷静下来:“姑父厚爱,侄子愧不敢当,八哥才略实胜胤祯百倍。”   万吉哈睁开眼:“十四爷,奴才是完颜氏的族长,您要当了太子完颜氏就要多兴盛几十年,那是奴才求之不得的美事,可换了八爷——!”   胤祯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奴才夫妻在宫里还有几分体面,两个儿子不成器,蒙主子爷错爱都称得上有前途,女儿么——!”万吉哈颇为得意地笑了笑,“简王福晋是大清朝独一份的异姓固伦公主,次女亦是超品公爵夫人,您倒说说哪个能比主子爷对奴才更好?”   胤祯极为尴尬,犹豫半天还是没敢把“为将来打算”的话说出口,随口应和几声就起身告辞了,万吉哈也不挽留,将人送走后召集儿子三令五申:“主子爷旨意‘凡京官正五品上、地方正三品上均可表奏太子’你们能写奏折,都给老子惊醒些,最好谁都不提,真要想提,二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是比旁人更要紧的姻亲,提他俩谁都不能说什么,要敢在本章上乱写,老子打折他的腿。”   永庆兄弟唯唯答应,永振趁势询问:“可要和几家亲戚打招呼?”   万吉哈想了一下说:“单跟兆越说一声,其余不用费事。”   “儿子明白。”永振心道:小妹夫看着比大妹夫着调,保不齐就在这种事儿上掉链子,还是亲自走一趟为妙。   书雪且没心思理会康熙想选哪个当太子,一池春水早被吹起,纵然昭圣太后在世也是无奈之局了。   十一月十四,内外本章收集齐全,康熙叫大起后询问众臣意见,以马齐、佟国维、阿灵阿为代表的朝廷重臣一致保举八阿哥胤禩,不少汉臣、宗亲、皇子纷纷附和,康熙这才意识到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控制,随手拿了几本奏折,发现都是以保举胤禩为主题,不禁大为震惊,沉声问道:“还有哪个保奏胤禩?”   康熙有言在先“储君凭公论议定”,是以众人并未起疑,六成以上的满汉大臣都表示认可,连庄王、安王、显王等实权宗室亦表赞同,康熙陷入进退不得的两难境地。   领侍卫内大臣中只完颜万吉哈没表态,康熙稍感欣慰:“万吉哈,你保举哪个?”   万吉哈面无表情出班回话:“奴才全凭皇上做主,主子说哪个奴才便认哪个!”   康熙点点头,又问明显立成柱子神游天外的雅尔江阿:“简王的意思呢?”   “啊?”雅尔江阿愣了一下,意识到康熙是在问自己后拱手回奏,“二阿哥受魇镇惑乱行事糊涂,如今胤褆服法,儿臣愿保奏废太子复位。”   康熙稍感惊讶,因笑道:“你们可真是两口子。”   马齐等人到此时方意识到大事不妙。   康熙瞥了胤禩一眼,淡淡地说:“胤禩新近犯错,且母族卑微,岂堪担当重任?此事不必再议!”   此言一出,胤禩的脸色煞是难看,附从大臣都没敢说话。   康熙沉思片刻,忽向雅尔江阿吩咐:“你休息的够了,平王年轻尚需历练,打明儿起你还去管宗人府,若敢怠慢朕必定重惩。”   “嗻”不独雅尔江阿,在场之人都觉得眼前明朗起来。   康熙继续跑题:“再有,着礼部与内务府择吉日晋位义孝公主,封简王七阿哥为恪郡王,以前封废直王镶蓝旗份及后赏胤褆佐领、庄园、护丁半数为门人。”   雅尔江阿被“馅饼”砸晕了:胤褆是郑亲王系外第一批封入镶蓝旗的王爵,彼时康熙曾侵夺简王府四家佐领赐给直王,现在却连本带利还回十二家,实在是太大方了。   雅尔江阿谢了恩,康熙状似刚记起现在的场合:“尔等既有异议,立储之事可改日再议!”   “嗻”到了这会儿佟国维等人再摸不清楚康熙的心意就白站在这儿了,个个无精打采垂首答应。   散朝退班,雅尔江阿凑到万吉哈跟前笑道:“福晋备了家宴,还请岳父和舅兄赏光。”   万吉哈欣然从命:“奴才也挂念恪郡王,正好给他‘小人家’请安!”   若非场合不对,周围的马齐等人差点儿笑喷了,隆科多在佟国维身后嘀咕道:“瞧他那得意劲儿,不就是个郡王吗!?”   佟国维瞪了儿子一眼,与同僚寒暄几句后先行离去,路上低声训斥隆科多:“简王福晋极得圣宠,在她手上吃亏告状都没地儿去,回去赶紧备两份——不,三份厚礼,贺福晋进位、庆恪郡王封爵、给简王复职道喜!”   隆科多嚅声应了,佟国维对与完颜氏联姻的决定万分自得。   号称给恪郡王“小人家”请安的万吉哈见到“小螃蟹”后行了半礼即把外孙提起来抛到半空,永庆哥儿俩错眼不移,唯恐老子稍不留意把外甥漏到地上。   书雪虽然善饮,却碍着身孕不能尽兴,只给父兄添菜斟酒,万吉哈喝到兴头,拍着桌子大骂众皇子:“整日标榜自己孝顺,没瞅着主子都添了多少白发,一群糊涂行子!我要有这样的儿子,非把他们都捆起来打几十板子不可!”   单论性情,雅尔江阿绝对能与老泰山做一对酒肉朋友,加上被康熙称为“性情率真”的永振,永庆只有眼看着叹气的份了。   不管朝局如何,简王府真正是银树金花、更上层楼,与之相反,押错宝的几大世家代表可谓是彻夜难眠。 ☆、一九五、山重水复难见路   一九五、山重水复难见路   有万吉哈翁婿递台阶,康熙总算不是特别尴尬,对胤禩的赏识却转变为深深的忌惮。   康熙的心理是充满矛盾的,所谓民选太子不过是想观察诸皇子在朝野中的影响力,处分保奏胤礽的御史即有令众臣放下嫡庶之别的用意,可结果却大出意料:他相信,哪怕没有不许保奏胤礽的暗示,胤禩的人望依旧会高出众人许多。   抛开安王府与郭络罗氏,胤禩身后的人脉网不能不引起康熙的忌惮。   “八贤王后备团”中,佟国维是胤禛的一个半外公,舜安颜还娶了他的胞妹;阿灵阿是胤俄的亲娘舅,马齐是胤祹的岳父,有这样更应该亲近的皇子作为候选人,三大世家依旧把热情投给看似不甚出彩的胤禩,从歪出想,胤禩收拢人心的能力可怕的让人发指。   基于此,万吉哈“帮亲不帮理”的论点就太高明了,作为执政四十年的强势天子,抓住权力已成为生理本能,在议储这件事上,康熙不怕你有私心,最难以接受的却是现在的局面:太子的人望如果超过皇帝,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换人坐龙椅了?   翻了一夜保举胤禩的奏折,康熙终于拿定了主意。   经过昨天的事儿,宗亲大臣变乖了许多,谁都没提立太子的事儿。   雅尔江阿继续走神,万吉哈昨晚喝大了,眯着眼点头打瞌睡,迷迷糊糊听彻夜未眠的康熙讲故事。   “朕昨日就寝,忽见太皇太后与仁孝皇后,太皇太后视朕颜色殊为不乐,仁孝皇后再四告罪,朕教子失当,醒后深感愧意,简王所奏虽有偏颇,朕亦不得不察二阿哥冤屈,今命其移回毓庆宫,尔等可有异议?”   沉寂片刻的大殿仅有两个字回应:“遵旨!”   康熙不但没开怀,反而扭了左性:这是向朕示威么?   “八阿哥胤禩,原系辛者库婢人所生,前伊挟术士张明德妖言觊觎储位,举朝结党,更欲谋害胤礽,攮闻朝中僭称贤王,彼时爵为贝勒,岂非藐视朕躬?且其妻善妒,胤禩几于无后,待朕大行,怎堪母仪天下?”康熙喘了口气,继续对八儿子的人品进行总结,“胤禩柔奸成性、妄蓄大志,着将锁拿,交议政处审理!”   康熙可谓是无差别攻击,从胤禩本身到其妃母、福晋都骂了个遍,中间还夹杂着几件捕风捉影的事儿,把家传毒舌技能发挥到了极致。到了最后,胤禩已跪伏在地,脸色煞是苍白。   雅尔江阿大感庆幸:“我的乖乖!幸好媳妇不会上朝,要不然听到这番话还不得直接骂回去?阿弥陀佛,祖宗保佑!”   事实证明除了书雪外还是有人敢顶撞康熙的。   别人没说话,胤祯先跳了起来:“汗阿玛出尔反尔不立八哥为太子儿臣等都认了,今又以莫须有之名无故开罪,儿臣不服!”   万吉哈猛的睁开眼,暗叫一声:“要糟!”   康熙气得直哆嗦:“大胆——!”   胤祯豁出去了:“张明德妖言惑众,八哥已交汗阿玛处置,谋害废太子一事不过小人嫁祸,汗阿玛英明,如何轻受谗言蛊惑?公推太子乃众臣工依汗阿玛所降明旨行事,八哥人心所向怎谓结党?汗阿玛既然意在废太子,又何必劳动满朝引此闹剧?”   胤祯深得真传,字字戳到皇父的心病上,康熙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拔出魏珠手上的宝剑就砍了过去。   万吉哈早有提防,靠着地理优势把胤祯推出两步,“扑通”跪倒,搂着康熙的腿就往后拽,康熙正在气头上,抬起龙腿一招窝心脚将万吉哈踢翻在地,皇子们也反应过来了,胤祉胤禛胤祺拦在前头,胤禟胤俄把胤祯往后挡,胤禟还要死不死的为兄弟出头:“汗阿玛觉得咱们兄弟碍事明言便罢,何苦亲自动手?”   得亏马齐、张廷玉、佟国维等离得近的及时把他隔开,否则胤祯没怎么样,胤禟就得先见血,万吉哈连滚带爬给胤祯求情:“皇上主子,奴才那可怜的侄女儿才二十多岁,您要把十四爷砍了可叫她们娘仨儿怎么办呀?”   雅尔江阿见岳父受伤早急了眼,扬声骂闻讯进殿的御前侍卫:“还不快把十四爷拉出去!”   横挡竖劝求了半天情,康熙总算消减火气从轻发落:“将胤祯拖出去廷杖二十,胤禟交众兄弟掌嘴!”   胤祉恐招记恨没有动作,雅尔江阿怕康熙借机发作,先抬手给了胤禟一个大耳光,有一就有二,看着九儿子的猪头相,康熙终于泄了愤。   “阿玛被踢伤了?”书雪差点儿把雅尔江阿提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雅尔江阿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书雪果断迁怒了:“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不拦着汗阿玛?”   “我——”雅尔江阿小声嘀咕,“我哪里料到会闹成那样,还不是被老十四拖累的?”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书雪顾不得许多,一叠声吩咐侍墨预备马车,雅尔江阿尴尬之余跟了上来:“岳父并无大恙,你不用担心。”   不担心就见鬼了,歆蕊正睡着,书雪让雅尔江阿把“小螃蟹”提上,火速赶往伯爵府。   书雪到伯爵府时太医刚给万吉哈上完药离开,太太难免抱怨丈夫“不知轻重”,万吉哈还犟嘴:“我是钢筋铁骨,哪里娇贵到要把太医喊来。”   “您是多管闲事!”书雪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您凑的什么热闹!”   万吉哈见到女儿略显尴尬:“你怎么来了?”   书雪上前就掀万吉哈的上衣:“快让我瞧瞧。”   “我又不是泥塑的!”万吉哈扭扭捏捏往后靠了靠。   太太笑道:“不打紧,就是有些淤青,歇息两天便无大碍了。”   书雪放心一些,眼见万吉哈想接雅尔江阿怀里的“小螃蟹”,忙出声阻拦:“您就省省吧,当着女儿的面还硬逞强!”   雅尔江阿见状把儿子放到了岳父的床上。   书雪开始念叨万吉哈:“我的阿玛,在场的爷们儿成挑论,汗阿玛真能把胤祯砍了?他们弟兄都不急,您倒上赶着挨窝心脚——儿子是人家的身子是自己的,不为自己想,万一有个好歹,额娘怎么办?女儿怎么办?全府一大家子怎么办——”   “我错了,我错了!”万吉哈几次相插话都被打断,果断跟有向唐僧进化的女儿挑白旗,“下次再不敢了。”   “一物降一物”太太抱起外孙亲了亲,回头解救丈夫:“用了晚膳再走罢?”   书雪停止对老子的说教,喝口茶水回太太的话:“府里没人,歆蕊还睡着,等她醒了见不到我怕有饥荒打。”   太太十分无奈:“还说你阿玛多管闲事,你们父女是一副德行。”   盏茶工夫,罗察带了十四皇子府总管亲来探视,又向万吉哈告罪:“我们福晋本该亲来给大人请安,只因我们爷身子不便,特遣奴才告罪,请爵爷宽宥。”   太太和书雪都是公主,母女均未回避,听万吉哈应酬几句后方问:“十四爷可好?转告福晋仔细照看,阿哥们还小,偏劳她了。”   总管一一应了,听上手的书雪安慰罗察:“十四爷虽然莽撞了些,大义是不错的,汗阿玛圣明烛照,必然不会加罪。”   “福晋说的是。”从兄为了女婿连窝心脚都挨了,罗察再担心也不能多嘴让万吉哈为难。   书雪商议太太:“我明儿进趟宫?好歹探探消息,有时机就劝一劝,别真让他们爷们儿闹僵了。”   太太并不赞同:“皇上正在气头上,万一和他锵锵起来怎么收场?你可怀着身孕呢!”   雅尔江阿深以为然,万吉哈却支持女儿:“我估摸着主子爷必有悔意,拿捏好分寸给他个台阶下也是好的。”   书雪笑道:“我先去宁寿宫,一切听老祖宗吩咐就是了,汗阿玛当真没消气,我还能往刀口上撞不成?”   太太与雅尔江阿这才同意。   罗察和十四府总管千恩万谢,再四道劳不提。   第二日清早,书雪果然带了弘昊兄妹俩进宫给太后请安,她的御赐腰牌虽押给养蜂夹道的侍卫,出入禁内却照样通行无阻。   太后原被康熙父子惹得愁眉不展,见到书雪稍稍开脸,示意嬷嬷把两个孩子放到大炕上,又叫书雪挨自己坐了方问起万吉哈的伤势:“胤祯不知轻重,倒把你阿玛连累了,他不要紧吧?”   “是,您放心。”书雪笑道,“额娘在家照顾,又替您挂心,这才打发我进来请安。”   太后叹息着摇摇头:“还是你有远见,都是废太子闹的!”   娘俩儿闲话片刻,太后问过时辰,向书雪嘱道:“皇帝许正后悔,估摸着这会儿下朝了,你代我去看看,他不好发作的。”   书雪答应一声,关照“小螃蟹”两句后径直出了宁寿宫。   因为怀着身孕,太后特许书雪宫内乘撵,行至半路,书雪转念一想,拍拍扶手吩咐道:“去承乾宫。” ☆、一九六、美玉原栖泥淖中   一九六、美玉原栖泥淖中   良妃的存在让书雪有了加倍鄙视康熙的理由。   作为最有权势的封建帝王,康熙孝敬老娘、疼爱子女、学习刻苦、工作努力——不看人满为患的东西十二宫,绝对堪称绝世好男人。至于以仁孝皇后为首的上百妻妾,可谓是带来尊贵地位的同时碎掉一地芳心,宜妃、荣妃进宫勉强带点儿政治色彩,良妃纯粹就是飞上枝头掉下架,大起大落的典型。   没有想象中的失落难过,书雪进了承乾宫,眼前却是良妃执笔作画的场景。   按级别,亲王妃与皇妃等同,固伦公主仅在贵妃之下,良妃虽是一宫主位,论身份已比书雪低了半头,不至于反过来行礼,依旧没让她福下身就是了。   “福晋来的正巧,看看我这幅梅花怎么样?”良妃笑颜明媚,“你是丹青妙笔,正该指点一番。”   书雪收了心思,一意品评良妃的作品:“有高山大士隐逸之风。”   “福晋真是我的知己!”良妃十分高兴,“外行观型内行赏意,素日看你不俗,果然不假!”   书雪摇摇头:“您别这样说,我是俗的不能再俗的大俗人,孑身一个倒能寻些雅兴,如今孩子都有了,琴棋书画是不敢想了。”   安慰良妃的预期目的没达到,反而结交了一位颇有共同语言的忘年交,乾清宫的老康早被她抛到了脑后。   等品完良妃亲沏的三盏茶,时间已过了大半个时辰,书雪笑道:“弘昊和歆蕊还在皇祖母那儿,媳妇改日再过来找妃母说话。”   “福晋任侠风骨,皇家是找不出第二个了。”良妃若有所指的感慨,“我不如福晋通透,倒能勉强看清世情,皇上一代雄主,万事不容挑剔,唯独宠幸辛者库婢人留下污点,可他并不亏欠我,胤禩在十七岁就封了贝勒,我是出身最微的妃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比得虚,‘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更贴切一些,本就是泥里的人,落回尘埃并不超出常理。”   “色侍君王博荣宠、颜衰子嗣受人轻”良妃说得对,没有康熙,她现在可能仅是辛者库的浆洗婆子,一饮一啄自有定数,既享了泼天富贵,体面丧失未尝不是天意。   书雪回宁寿宫时歆蕊已经在里间睡了,康熙正逗“小螃蟹”玩耍,免了规矩后淡淡地问:“你去承乾宫了?”   “是”书雪据实回话,“原以为妃母会为八爷难过,不想她比常人想得开。”   “哼!”康熙脸色变得难看了许多。   书雪笑道:“子不教父之过,将来弘昊要惹您生气,雅尔江阿由您打骂,可千万别迁怒到臣媳的头上,臣媳决计是不认的!”   康熙乐了:“朕不怪你怪谁?你当朕不知道,雅尔江阿在家万务不管,里里外外由着你一人折腾,出了事倒想拉他顶缸?朕还不糊涂呢!”   “雅尔江阿万务不理,您可是家国天下一手抓,弘昊有过臣媳担着,皇子犯错该哪个认?”书雪心道:早在这儿等着你了。   康熙并未动怒:“你觉得朕怎么做才算是好父亲?”   “实其心虚其腹,高其爵低其权。”书雪半开玩笑地提出自己得建议,“您在一日天下一日都是您的,您不在了天下是嗣君的,至于嗣君以外的儿子,还是让他们安心养老为妙。”   康熙若有所悟:“依你之见哪个配做嗣君?”   书雪收敛笑容:“哪个做储君臣媳看不分明,引古喻今,汗阿玛可观齐桓公身后故事!”   “齐桓公——”康熙仰首沉思,良久方道,“朕拣择良师传道授业,如今看来竟是大误了!”   “您是大家长,儿子么——有一两个精明就行了,余下的呆傻一些说不准还是您的福气!”这绝对是书雪的肺腑之言。   康熙苦笑一声:“朕却是自作自受了。”   太后见气氛低迷,忙招呼儿子:“御膳房新上了奶油饽饽,我尝着不错,皇帝也试试?”   康熙答应着捏过一个,忽问书雪:“朕意复立胤礽,你觉得如何?”   书雪不语:废太子复位,君威何在?   康熙眉头微皱:“你不是一向推崇嫡子嗣位吗?”   “汗阿玛,虽说公主有参政之权,您也别把臣媳当成辅弼大臣,臣媳倒想建议您把皇子都圈起来,您能同意吗?”废都废了,我再推崇又有什么用?   康熙稍感遗憾:“你倒不给自己留后路!”   “后路?”书雪看了太后一眼,“您和老祖宗在一日臣媳享一日福,就算二阿哥嗣位,他还能对臣媳恩宠如今不成?千岁万岁是假的,臣媳倒盼着您和老祖宗松龄鹤寿,爷们歇了心思,臣媳一家也好有安稳日子过!”   康熙微微颔首:“只你说这话朕才觉得诚意。”   “那是自然!”书雪翻康熙的旧账,“您待阿玛那样好还赏了窝心脚,换了别人岂不直接往脑袋上招呼?”   康熙小有尴尬,太后调侃书雪:“除了你,可没哪个让皇帝有气泄不得。”   康熙擦擦手:“马齐、佟国维、阿灵阿等无不蒙受皇恩位极人臣,他们怎么就不能与你一般去想。”   书雪用保证康熙听得到的声音自嘲道:“要不是形势所迫逼得做嫡党,我也愿意将来有胤禩那样的主子!”   “额娘,昊昊觉觉。”“小螃蟹”的午休时间到了,大脑袋一点一顿往书雪身边靠。   太后忙吩咐宫女将枕头被子拿来,书雪拍着儿子入睡,回头向康熙低叹:“您唯一能放宽心的是,不管废直王、二阿哥还是其他爷,争的只是您身后的位子,杨广、李世民是不会当的,冲这一点,没哪个皇帝及得上您。”   康熙扯扯嘴角:“朕该感到欣慰么?”   “说真的,您要真把十四爷砍了,爷儿们一定比现在乖!”康熙千好万好,最大的错误反而是对儿子们太好,把他们都纵得无法无天,潜意识中甚至坚信即使造反都不会有性命之忧,这也是皇子们服管不服教的根本原因。   “朕果真把胤祯砍了,你现在恐怕就没心思说笑了。”   康熙站起身,“你陪皇额娘说会儿话,朕回了。”   送走康熙,太后与书雪斜靠在炕上说话:“皇上不容易,你别总挤兑他。”   书雪眨眨眼:“有您罩着,汗阿玛不会和我生气的。”   “皇帝不生气可不是看我的面子!”太后低声问道,“皇额娘的遗旨不是在你那儿吗?”   “汗阿玛未必就不知情,拿出来恐怕就真翻脸了。”书雪最多私底下把东西呈上去,万一康熙恼羞成怒,自己不撞刀口上就怪了。   “你有分寸就成!”太后也就是随口一问,在保太子的事儿上,抢玺扯诏的举动要比遗旨有用,儿子多硬气她哪会不清楚?当初太皇太后还不同意削藩呢,结果还不是招起一支家奴军帮孙子平叛?遗旨的作用只能是让康熙清楚太皇太后的遗愿,别的效果就几乎不存在了。   撇过这茬,祖孙又提起过世的孟古青,太后感叹一会,因又嘱咐书雪:“将来顺福父子有难处你还要帮衬才是。”   “这个自然。”书雪换了个姿势,“毕竟是龙子凤孙,任谁都不能欺侮。”   太后向里间看了一眼,低声提醒书雪:“胤祥让皇帝失望,他的事儿你不要多嘴。”   书雪隐约觉得胤祥的事儿没表面看的那样简单,闻说后点了点头:“我只照顾歆蕊,别的一概不管。”   “皇帝说来年正月就给你和弘昊行册封礼,那时你身子重,怕是不方便。”太后笑道,“皇帝为你可是打了自己的脸,当初还专门降旨说过孔四贞破格晋封遗留后患,谁知才过二十多年就给了你更高的位子,实在是不容易。”   “我是托了额娘和您的福!”书雪虽是功封,血缘支撑是根本保证,没有出身王府的生母,凭她有多大的功劳也摸不到固伦公主的边,本来亲王福晋加授宗女爵属于逾礼,太后为给她撑腰生生在嫁前拔了两级变成和硕格格,和雅尔江阿的嫡女是一个职称,后来升级成低半头的和硕公主,现在是平起平坐的固伦公主,实际是夫妻,听着和兄妹倒差不多。   闲聊半天,歆蕊和“小螃蟹”先后醒过来,喂他俩吃了碗蛋羹,书雪给兄妹包个大裹圆,因笑道:“快跟老祖宗磕头。”   “免了,免了。”太后吩咐佟嬷嬷,“好生送福晋与阿哥格格出去。”   书雪行了半礼,母子三人跪安告辞不提。   雅尔江阿原怕书雪顶撞康熙,一早儿就等在府里听信,见到妻子放下一大半心:“你没和汗阿玛吵吧?”   书雪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熊心豹子胆,还和他吵?”   “那就好”雅尔江阿松了口气,“我就说不该让你进宫。”   书雪很是无语,“我进宫是为给老祖宗请安,别的都是顺道打听,怎么就不该进宫。”   雅尔江阿抱着歆蕊掂了掂:“正好和你说件事。” ☆、一九七、新贵迭起旧勋欺   一九七、新贵迭起旧勋欺   “嗯?”书雪好奇地看过来,“什么事?”   雅尔江阿示意嬷嬷把歆蕊抱下去:“哈钦瓦在狱中暴毙,胤祥是没机会翻案了。”   “暴毙?”书雪深感惊讶,“他是钦犯,必然有侍卫严加看守,怎么就没了?”   雅尔江阿沉吟片刻,食指竖到唇边:“有件事儿说给你千万别声张出去,我推测胤祥是给胤禛做了替罪羊。”   “怎么这样说?”书雪已经淡定下来,“你可别忘了,疏不间亲。”这是提醒他别在康熙跟前多嘴。   雅尔江阿摇摇头:“我以为你会给胤祥打抱不平的。”   “路是自己选的,哪里轮到我这个外人多事。”既然仅是推测,书雪无需多作评断,她有儿子有丈夫,独善其身容易,兼济天下就显得圣母了。   “主子。”抱琴捧着托盘进来,“安胎药好了。”   书雪点点头,接过药盏“谴责”雅尔江阿:“这个一定是随你,淘气过顶!”   雅尔江阿挑挑眉:“我打小乖得很。”   书雪把空碗放回去,笑骂一声:“孔雀!”   抱琴回道:“主子,佐领韩召之母进了拜帖求见福晋。”   雅尔江阿瞧着略带困惑的妻子解释:“就是多尔衮的女儿东莪。”   书雪恍然大悟之余鄙视丈夫:“亲王千岁,如果我记得不错,东莪该是您老人家的祖姑辈,您是不是该待人礼貌些呢?”   雅尔江阿尴尬地摸摸鼻子:“我都说什么了,值得你兴师问罪?”   书雪吩咐抱琴:“明儿就请她过来罢!”   “嗻。”抱琴借机请示,“主子,腊月初二是司棋的好日子,奴婢和侍墨想求个假期,亲挑些礼物给她添妆。”   “我和你们一块儿去。”许久没出去闲逛了,被抱琴一提,心中的野性立时激发出来,可算是有休闲福利了。   “嗯?”雅尔江阿一眼瞥过来。   “那就劳您安排了。”甩开雅尔江阿是不现实了,书雪只能退而求其次。   雅尔江阿满意了:“后儿吧,我正好休沐。”自家媳妇是不讲理的,怀孕后加倍的不讲理,能让步就该知足了,屈服妥协什么的,想都不用想。   在大清朝这个地界,能招招手或传个话就把书雪叫到跟前的只太后、康熙、太太三人尔尔,别的——抛开走得通前面三位关系的人,康王福晋抛开表嫂的身份地位都矮下半头,掉个位置,除了紫禁城住户与万吉哈夫妇,如果她想见哪个,招招手或传个话就成了。   顺理成章,东莪在第二天上午准时出现在正院的堂屋。   东莪原要行礼,书雪笑道:“您是和硕郡主我是固伦公主,按国礼我比您高两层,叙家法,您是祖姑母,比我长两辈,两下抵消,我们都省了。”   “不敢,不敢!”东莪微微欠身,由抱琴引着入座。   东莪出生时并未受册,身为摄政王独女,享受公主待遇是不难的,后来顺治追尊多尔衮,东莪被推恩晋爵和硕公主,可惜仪式未办乃父即陷入万劫不复,册封的事儿不了了之,到出嫁之日,规格比县主还差许多,书雪说她是郡主,纯属敬重多尔衮的功绩而已。   打发抱琴、侍墨照看两个小孩子,书雪先说开场白:“姑祖母在镶蓝旗,按理咱们该多加亲近,您也知道,我是年青媳妇,管着一大家子少不了抓了勺丢了碗,行事有不周全的地方还望您体谅。”   “福晋言重了!”东莪从给自己奉茶的丫环身上收回视线,踌躇着看向书雪,“老身却有一事相求福晋——”   “请讲——”书雪推测,东莪多半是为子孙前程来的。   东莪犹豫了一下方道:“老身想问问福晋跟前的抱琴姑娘可有婚配?”   书雪差点儿呛着:“您是想——”   东莪索性道明了来意:“老身的长孙尚未聘娶,福晋如愿开恩,老身——”   书雪打断东莪:“姑祖母,我的丫鬟是不能做妾的。”   “福晋,老身说的是聘娶。”言外之意是她没有让抱琴做妾的意思。   书雪并不动心:“姑祖母,既然是您的长孙,那将来必然要承袭佐领一职,您家现在是正经汉军镶蓝旗,抱琴不过是正黄旗下等包衣,门第恐怕并不般配。”   东莪淡淡地笑了笑:“福晋,世宦讲求‘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您跟前的人诰命夫人都做的,何况配老身那不成器的孙子。”   “既是这样,我先应了。”书雪话锋一转,“等我回了我们爷再给您答复,如何?”   东莪喜道:“应该的!”在外人眼中,抱琴是书雪的侍女,外聘必得雅尔江阿认可,是以并不觉得这是拖延时间的借口。   闲话两句,东莪起身作辞,书雪命抱琴出来:“送姑祖母。”   抱琴答应着上前扶东莪,亲将其送至二门不提。   过得片刻,抱琴进来回话:“主子,方才韩老太太赏了奴婢一块玉佩,奴婢推不了就接下了,您瞧——!”   书雪拿到手上看了一眼:“先拿着,过两天再说。   抱琴疑惑不解,依从吩咐收了起来。   从穆尼到永焕都要读书,平日需书雪看顾的主要是永叙、弘昊、歆蕊兄妹三人,永叙开春就要读书,书雪已开始给他安排功课,外头由永珺管着大半内务,关起门来还不至于让书雪吃力。   由小看老,书雪对“小螃蟹”一百个爱宠。   外头供进一盘弘昊喜欢的新奇果子,书雪拿了两个给永叙和弘昊,永叙让着弟弟没动,弘昊却要眼瞅着哥哥放嘴里才开始吃自己的,哥儿俩的情谊比与永焕还强出一线,书雪由此省心不少。   检查永叙背完一段《千字文》,书雪捏捏庶子的脸笑道:“不错!嫡额娘要奖励你,明天带你出去玩儿。”   永叙喜形于色,因又问及弘昊:“额娘,带弟弟去吗?”   “他和歆蕊都去。”书雪提前叮嘱,“想要什么阿玛额娘派人买,到时不许乱跑。”   “嗯!”永叙用力地点了点头。   雅尔江阿听说东莪求婚的事儿不禁莞尔:“外头不少人托我求恩典,她倒会抄近道。”   书雪问:“你知道韩家的儿子吗?”   “知道啊!”雅尔江阿笑道,“东莪的儿子是韩召,韩召长子叫韩应,现署从六品步军校,相貌倒还周正。”   “从六品?”书雪在心中衡量利弊。   “是低了些。”雅尔江阿表示理解,“你跟前第一得力的大丫鬟,做个三四品的官太太都绰绰有余。”   “你想到哪儿去了。”书雪横了丈夫一眼,“他为人怎么样?”   雅尔江阿笑了:“我的福晋,若不是咱们旗下的佐领,为夫还知道他是哪个?”   呃!和硕亲王到正六品的级差是大了点儿:“我有数了。”   晚饭后,书雪把安总管家的叫进来:“有件事儿需得你帮我办。”   安总管家的近前两步:“福晋请吩咐。”   “三天之内给我查明汉军佐领韩召家的内帏,好的、坏的都要。”略想一想又补充了句,“你拿出嫁女儿前访查亲家的细腻劲儿去办就对了。”   “是”这个任务的难度并不大,身为镶蓝旗最有权势的管家娘子,八卦渠道比书雪想象中还要广阔。   “别太声张,我是给抱琴相看韩召的大儿子!”点明根由是为表达重要性,免得当差人敷衍了事。   安总管家的果然郑重起来:“福晋放心,奴婢一定打探明白。”   四大丫鬟是比八家陪房更超然的存在,安总管夫妇深谙自保秘诀,什么样的人不能得罪是一清二楚的,平日与执掌正院内务的抱琴接触不少,相处时多多少少带了点儿讨好的意味,抱琴不傻,待管事们客气中透着尊重,人缘地位都有了,安总管家的当然需得尽心。   第二天,书雪夫妻按计划出门。   王府在天桥新开了间“幻锦阁”,紧挨着胤禟的“归来饭庄”,书雪走累了,和雅尔江阿带永叙三姊妹在酒楼雅间休息,抱琴与侍墨求了恩典带映络、寒蕊去给司棋挑料子,雅尔江阿不大热切地点了几道招牌菜,向妻子嘀咕道:“与民争利!难怪汗阿玛生气。”   书雪当他耍宝:“弘昊爱吃鱼,你可把刺摘干净。”   “知道了。”雅尔江阿接过撒锦手上的围巾给儿子穿上,“你也仔细点儿,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该比我明白。”   书雪笑着给歆蕊夹了一筷子鸡茄丁:“可许久没出来吃饭了。”   一家正用饭,楼下传来阵阵喧闹声:“再跳一个!再跳一个?”   雅尔江阿皱皱眉:“怎么了?”   苏长定出去看了一眼进来回话:“是几个旗人子弟在逗‘福犬’。”   书雪一怔:“福犬?”   雅尔江阿了然:“是海澄公郑克塽的儿子郑安福。”   书雪听到海澄公的名头,不禁皱了皱眉头,起身向外望了一眼,竟是一名青年男子被当成驯犬逗玩的景象。   雅尔江阿摇了摇头:“干都是越发没出息了。”   书雪恍然大悟:难怪打头的男子看着面熟,原来是两江总督噶礼的儿子。   “给爷爬过去叼回来。”干都顺手把啃了两口的鸡骨头扔出去。   青年麻木地从桌子洞向前钻,挨了干都几鞭子也没吭气,周围都是喝彩声。   永叙好奇地问书雪:“嫡额娘,您不是说‘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吗?他怎么连金贝都不如。”   书雪自嘲道:“金贝是嫡额娘养的,比寻常人金贵!”   永叙迷蒙地眨眨眼,似懂不懂看着书雪。   雅尔江阿低声吩咐苏长定:“叫他们罢手!”   “嗻。”苏长定扬声喝道,“不得放肆!”   众人被震的一愣,干都抬头望过来,依稀认出对方身份,急忙行礼唱诺:“原来是苏公公,可是王爷大驾在此?奴才有失回避,恕罪,恕罪!”   只听头顶传来淡淡的女声:“延平郡王盖世英雄,生前有驱夷保民之大功,子孙岂容尔等肆意□□,还不退下!”   干都初感惊讶,继而反应过来:“福晋明鉴,郑安福意图不轨,奴才只是稍加戒饬,免得他忘了自个儿是谁。”   书雪对身份被识破并不意外:“‘积功厚德,子孙荫佑’,你虽然是皇亲勋嗣,有些人却欺辱不得,郑氏先祖功垂天下,其父曾有归化之德,对这样的人无礼,必将损及后代阴鸷。”   “福晋——福晋说的是!”干都虽不服气,却没胆量出言顶撞,不甘心地低头领训。   雅尔江阿恼其败兴,遂发话撵人:“郑家有祖宗遗泽恩佑,你等还需礼遇,不可让汗阿玛有损仁君声誉,都散了罢!”   “嗻。”亲贵中这两口子是第一得罪不起的,纵使有亲王表亲,干都也没胆量叫板,乖乖带人打千儿离开了。   书雪瞥了楼下一眼,心中叹息不已。 ☆、一九八、四十载孤介独贵   一九八、四十载孤介独贵   饭庄掌柜极有眼力的上前把郑安福扶起来,还让店小二奉了盏茶:“您润润喉。”   郑安福站起身,目光呆滞地离开了。   书雪看向永叙:“得志不可忘形,失意岂能折节?你要记得,欺人者还受人欺,万事需留一线。”   “是”永叙似懂不懂。   “欺人者还受人欺”夫妻刚要转回雅间,旁边包房走出一位颇具威仪的老妇,打量着书雪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书雪品其气度,发现老妇极有贵徵,雅尔江阿犹豫了一下对妻子耳语:“好像是昭圣太后养女孔四贞。”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了,书雪从来没想到大清朝第一位异姓公主还在人世,表情和见鬼差不多。   孔四贞向书雪颔首致意:“老妇定南王府孤女,深居简出,不识夫人金面,委实惭愧!”   “不敢。”书雪回了半礼,“简亲王府完颜氏见过夫人。”   孔四贞一怔:“原来是简亲王贤契。”   书雪客气礼让:“相请不如偶遇,完颜氏久仰公主高义,今有幸识见,可请里间叙话。”   “不敢烦扰。”孔四贞辞道,“今日是亡父生祭,老妇出城祭祀,因此处果蔬齐全,特留步预备仪品,不敢冲撞贵人。”   “既如此,请公主自便。”书雪退身让了一步。   孔四贞扶着一位老嬷嬷告辞离去,雅尔江阿笑道:“大清朝两位异姓公主头遭会面。”   书雪嗔怪:“你从来没说过她尚在人世的,害我险些失态。”   “我以为你知道的!”雅尔江阿这才明白妻子刚刚走神的原因,“不过打从太皇太后大行后她是鲜少出门的,我也差点儿没认出来。”   书雪望了眼孔四贞呆过的包房,低声叹道:“定南王是大清顺民,女贵嗣绝;郑经忠效南明,嗣承孙辱。世事无常,天道有常,命也!”   雅尔江阿若有所悟,被弘昊唤了两声才回转神思。   寂然饭毕,抱琴和侍墨已采买好礼物回来复命,苏长定传进管事结账,掌柜陪笑道:“王爷与福晋肯驾临小店已是奴才的光耀,再拿赏赐恐怕折了福气。”   雅尔江阿冷哼一声:“比你主子还会说话。”   书雪打发了掌柜,因笑道:“我们去九爷府上瞧瞧去?”   雅尔江阿差点儿炸毛:“瞧他做什么?”   书雪似笑非笑:“打人不打脸,你领头甩人两巴掌,不该陪个不是吗?”   “爷——爷是奉旨行事。”雅尔江阿明显心虚,连“爷”都出来了。   话虽如此,一行人还是出现在了皇九子府。   胤禟几乎被皇帝老子害得毁容,这会子躲在府里遮羞尚且不及,哪好意思出来露脸,皇子府总管在书房陪着雅尔江阿,内院的九福晋颇觉失礼,向书雪告罪:“我们爷的脸还肿着,实在是——”   脑补桃花脸变成猪头的样相,书雪一下笑喷了:“汗阿玛太过分了,九爷的脸也是能随便打的么?这可比十四爷的二十板子狠多了!”   九福晋尴尬地笑了笑,又听书雪吩咐永叙:“带你弟弟妹妹进去给九叔请安,顺便学学‘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告诉你九叔‘长得漂亮不是你的错,漂亮到被人记恨以至上赶着毁容就是你的不对了,以后低调些,别惹得天怒人怨还自诩风采’。”   永叙答应着去了,九福晋试探着询问书雪:“您进过宫了?不知汗阿玛可还怪罪我们?”   书雪笑道:“你且放心,九爷只是没眼力地犟了两句嘴,二十个耳光都过了,再翻后账就不好意思了。”   九福晋松了口气:“也是我们爷不对,横不该顶撞汗阿玛。”   后头的胤禟听永叙奶声奶气把书雪的话背完好悬没跳起来,忍了又忍咬着后槽牙向永叙笑道:“代我谢过你额娘的提醒。”   弘昊还不要命的蹒跚上前补刀子:“昊昊给九叔呼呼,九叔(就)不疼(了)。”   雅尔江阿看着肖似雅尔江阿的脸升起火焰又压下:“弘昊乖,九叔不疼。”   歆蕊摸摸自己的脸,很体贴地说:“九叔疼!”   “九——伯不疼!”胤禟快绷不住了:“乖,我是你九伯!”   歆蕊迷蒙地眨眨眼,弘昊感到奇怪,拉拉胤禟的衣襟示意他蹲下。   胤禟俯下腰,刚想问“弘昊怎么了”双颊就出现一对胖钳子,跟着就是响彻内书房的惨嚎声。   所以说撒谎是必须付出代价的。   弘昊小朋友绝对没有恶意,他只是感到好奇,九叔的脸明明应该很痛的,怎么就说不痛呢?有疑必解的“小螃蟹”决定亲自动手调查一番,胤禟自食苦果,被扯得几乎旧伤复发。   永叙要懂事些:“弟弟不要淘气,九叔是巴图鲁,疼也不能说的。”   胤禟捂着脸:你们是来气我的吧!   看够笑话的何太监请示主子:“爷,奴才先把几位小主子送前面去,简王爷还在外书房,您看——”   “不见!”胤禟到了暴起的边缘。   书雪尚不知儿女把大清皇九子调戏的撞墙,见何太监亲送永叙兄妹出来即向九福晋告辞:“我先回了,有空咱们再说话。”   九福晋极力挽留:“王嫂难得带侄儿过来,好歹用过膳再走。”   “改日吧。”书雪解释,“我还想去十四爷府上走走。”   九福晋了然:“如此就不留您了。”   雅尔江阿坐了冷板凳却不动怒,听苏长定惟妙惟肖叙说完探病过程几乎笑岔了气,抱过弘昊一顿猛亲:“你可真是阿玛的好儿子。”   书雪无奈地笑了笑:九爷该多恨你们爷儿俩!   相较而言,十四皇子府就显得有礼数多了,毕竟是皇子,侍卫不敢较真用刑,歇息几天的胤祯已能下床,永叙三人规规矩矩行礼后即被打发到正院玩儿去了。   琼琳的第二个儿子弘暟还不足周岁,经过细心调养已与足月孩子无异,极安静地坐在母亲旁边听大人说话。   “伯父好些了吗?都是被我们爷莽撞连累的。”提及万吉哈,琼琳甚感愧疚,“我也没能去伯爵府瞧瞧。”   “你还是先顾自己吧。”弘明不到四周岁,弘暟刚能站稳,加上弹压侧室、照看胤祯,能维持大体就不错了,哪里分得出身。   琼琳又问书雪:“您也留意些,虽说这两日暖和,毕竟是冬腊节令,又有身孕,别犯了旧疾才是。”   “暖和天我才出来呢!”书雪摸摸弘暟,“比他哥哥文静。”   琼琳笑了:“不是疑着出生时艰难,我都该怀疑是不是安胎药喝多了。”   书雪挑挑弘暟的下巴,捏的他咯咯笑:“文静好,他要跟弘明似的,你还不天天脑仁疼?”   琼琳看了永叙一眼,低声问:“姐姐,我可该怎么待四阿哥和三格格?”   胤祯第三女与第四子出自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弘暟难产有她的手笔,德妃震怒之余强令其禁足内院,一双儿女自然转由嫡母琼琳照管。   “按规矩待他们,纵使不亲近也不能稍有克扣,别因为他们过得不好逼宫里娘娘和十四爷发话开释生母。”完颜氏的女儿都喜欢钻牛角尖,书雪是,琼琳也是。   琼琳脸色一正:“您说的是。”   被当成导师的书雪也不好过,永叙的生母是她的一块心病,唯一该庆幸的是当年雅尔江阿没抽风给爱妾请封侧福晋,像十四府这位,就是因为有编制才让琼琳束手束脚。   “对了,眨眼就是您的生日,如今身份更不比从前,很该大庆才是。”琼琳对书雪崇拜至极,“简亲王福晋加固伦公主,您可是大清命妇的独一份。”   “还大庆呢,老爷子被折腾的够呛,想法儿别往刀口上撞是正经。”书雪摆摆手,“置个家宴就是,届时把弘明弟兄都带上,爷儿们一概不接。”   琼琳乐了:“我听您的。”   “我也没心思。”大小个排好六七个孩子需要照顾,过生日不是享受,是难受。   琼琳看着歆蕊感慨:“有您照顾,不怪十三嫂放心。”   书雪轻扶小腹:“只求问心无愧,旁的——只看天意。”   姐妹俩心有同悸:皇家媳妇儿不好当啊!   弘昊兄妹在路上已累得打盹儿,刚被放到炕上就自觉躺下睡觉,书雪命鹤秋伺候永叙回房休息,和雅尔江阿商议:“永叙明年入学?安排谁跟着你早说话。”   “还远呢!”雅尔江阿漫不经心地说,“随手挑几个就是了。”   书雪瞥了丈夫一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时候身边人比父母妻子更重要。”   雅尔江阿低眉掩笑:“有理。”   书雪自觉智商不低,浑然不知被丈夫搂到了坑里。   安总管家的绝对是好下属,三日之期未到,一天工夫即把韩召家查了个底朝天,晚膳后进来回话时还把调查结果汇成册子呈上,书雪赞叹不已。   把详情细细询问一番,书雪沉吟不语,安总管家的赔笑:“韩应是从六品武官,您跟前的姑娘配给他是委屈了些。”   “也不是为这个。”书雪叮嘱道:“册子留下,你亲自去韩家走一趟,只说年后给她回音,别的不必多提。”   “嗻。”安总管家的答应着离开,书雪把抱琴叫到跟前,“拿回去看。”   抱琴接了册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觉得好就让你老子娘进来说话,不好呢,权当没看过。”抱琴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离青春的尾巴没两年熬头,书雪乐得早早为其发嫁。   抱琴翻看几行,明白主子用意后登时羞红了脸。   “你可比司棋还大一岁呢!”书雪笑道,“不是非选他,有可意的我照样做主。”   事关终身,抱琴扭捏了一下还是俯身给书雪磕头:“让主子费心了。”   书雪示意抱琴起身:“按理说求你做格格、侧夫人的都有,没答应是我的私心,即使小门小户,正头娘子总要比妾舒心。”   “奴婢明白。”作为大妇领袖,丫环给人当妾绝对会损及声誉,如抱琴侍墨等亲近的,万一受委屈,你出头是打自己的脸,不表态又显得薄情,到时指定进退两难,抱琴几个是心知肚明的。   公选太子后,朝廷维持着诡异的平静,书雪肚子里的孩子安分不少,因此得以全神关注司棋的婚事。   男女双方都是王府下人,依常理是没什么排场可讲的,架不住司棋在书雪跟前的地位,三媒六礼走了大半年,如今才算修成正果。   司棋早已搬出王府,在书雪外城的一处私宅发嫁,抱琴、侍墨、春兰、夏荷、冬菊均来送亲,入画之母做了女方亲家,安总管家的抽调十二名仆妇听用,各项安排极尽周到。   男方的陈安如今是北院总管陈尧的干亲,正日子起大早被领到雅尔江阿跟前磕头谢恩,新房是陈尧置办的二进宅院,新郎辰时出发迎亲,鼓乐鞭炮依旧是良民嫁娶的规制。   简亲王府丁口极繁,司棋陈安虽无嫡亲,婚事依旧不显萧瑟,众人闹到晚间方陆续散去。   新婚第二日,夫妻进府磕头,书雪自有一番赏赐,司棋叩首万谢,抱琴等人劝了又劝,直到晌午才跟着陈安离去。   赴过十四皇子府四阿哥的周岁宴,书雪的生日转眼即至,说不大办,送礼的依旧不绝于道,之前新晋固伦公主并弘昊封爵皆未庆贺,这下算借生日补上了。   惯会与书雪作对的康熙借着恩典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腊月十三清晨,整个京城尚未完全苏醒,以大学士温达为正使、刑部尚书张廷玉、左都御史穆和伦为副使的固伦公主册封使及册封恪郡王的礼部尚书富宁安出其不意地出现在简亲王府的大门前。   书雪并没注意到册仪较规制隆重,匆忙换了“和硕公主”的大礼服出来,还没睡醒的“小螃蟹”也被从暖窝挖出来,点头磕头跟在额娘身后。   温达奉旨宣谕:“朕唯孝义以治天下、贤崇内助可齐家。咨尔文华公主乃惠顺亲王女孙也,毓秀臣家、辉耀星汉,承宗亲之至训,未怠遵循,缅贤女之庭规,宜怀进勉。囊朕怀危,赖尔护持;龙行浅滩,出困尔功。兹仰承皇太后懿命,封尔为义孝文华固伦公主,赐之册宝。昭德沐仪,永驻义孝之节;膺行尚忠,弥砥文华之彩,勋以福佑,尔其钦哉!”   书雪再拜,张廷玉宣示礼秩,穆和伦颁赐御赏,三拜起身,屈膝托过金册、金宝,张廷玉又奉礼服,依旧是全礼迎下。   相较而言,弘昊的册封要简单许多,富宁安宣旨后磕头接了冠服及饰金册印,再行三跪九叩大礼便结束了。   为首的温达原本做过书雪的“和硕公主”册封使,待大礼完成后请安赔笑:“公主三喜临门,可喜可贺!”   书雪颔首致意,只说“皇恩浩荡”云云,安总管率人安排接收依仗及款待册封随员,雅尔江阿招呼册封正副使,书雪携了弘昊更换衣冠,只待镶蓝旗下及外宾道贺。    ☆、一九九、议三喜各有不喜   一九九、议三喜各有不喜   因为康熙抽风,四九城里从皇子亲王到巡城御史都知道最近要低调做人,搁书雪这儿又破了例。   固伦公主位比亲王,内命妇中位次在贵妃下皇妃上,本朝册封贵妃多以大学士、侍郎为正副使,书雪晋位,规格尚在贵妃之上,听说册仪是皇贵妃级别,原本在家猫着不敢妄动的爷们都改了主意前来赴宴。   书雪需给老爷子留面儿,惯常穿的亲王福晋冠服放到一旁,通令全府加赏两月月钱,镶蓝旗下命妇加礼恭贺主母,福晋行半礼、贝勒夫人以下全礼拜见。母子正式领到上岗证,简王府所辖佐领门人都备贺礼,雅尔江阿舅族、永焕母家、伯爵府等姻亲俱有仪程,佟佳氏、钮祜禄氏、富察氏为首的满州望族也不敢怠慢,承恩公、果毅公等诰命都亲来祝寿。   “高处不胜寒!”凡来祝寿的福晋夫人,地位均在书雪之下,皇子尚有亲王待遇,皇孙却只能按爵位或年龄排班,众皇子的最高爵位是贝勒,皇孙想当然都是光头,和弘昊同辈的族兄被他甩了几条街,安安稳稳被放在额娘跟前受礼。   胤礽不能出来,弘皙领了妹妹亲赴寿宴。书雪记起胤褆,心绪甚繁:“你阿玛额娘可好?”   “都好!”弘皙躬身回道。   书雪把舒晴招到跟前:“你哥哥在前面赴宴,你陪婶娘在这儿用膳。”   “是。”舒晴答应着坐在主位之侧。   新晋固伦公主的寿典大略等同后宫新升贵妃的规制,只除了皇子福晋不用行礼。   皇子福晋却都感到不安,五福晋悄悄询问四福晋:“我怎么瞅着比贵妃升位都隆重些?咱们是不是该见礼?”   四福晋心里也打鼓,转头看三福晋:“册仪只差皇后、太子一等,您说呢?”   胤祉比雅尔江阿还大几个月,三福晋看得开:“少做少错。”   四福晋清楚三福晋的心思:“固伦公主的爵位可跟简王兄不相干。”   三福晋一梗:“那你说该怎么办?”   得了,姐几个也甭纠结了,有人率先垂范了。   八福晋不是头一遭给书雪行礼,这次算名正言顺。饶是如此,书雪还是起身回了半礼。   琼琳吩咐弘明:“代额娘给姨母磕头。”   堂姐可怀着身孕,皇子福晋□□个,一人回一次礼还了得?琼琳果断把儿子推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皇子福晋有了退身步,都拿儿子做挡箭牌。   书雪松了口气。   固伦公主府属官都已配齐,来请命开筵的照样是简王府长史,书雪犯了愁:一个王府三套班子,住得开吗?   相同问题会有不同的考虑方向,雅尔江阿警铃大震:当初加封和硕公主时可没这么大的动静,僚从都配齐了,媳妇儿想“休夫”绝对是分分钟的事儿。   不管怎么说,简亲王府在外人眼中已是铁桶一片,救驾之功,别管是老爷子自己还是将来他的儿子孙子当家,冲这一条你就得待人家客客气气。   不同于别家贵妇,书雪的生日只庆一天,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简王府七八百丁妇人困马乏,疲惫异常。   第二天早上,一家三口照例进宫谢恩。康熙调侃雅尔江阿:“你媳妇如今可是与你平起平坐了。”   雅尔江阿干笑一声,听书雪请示:“汗阿玛,我们爷表现尚可,固伦公主府暂时用不到,您能否赏块匾额让臣媳带回去?好歹能借您的势压压他的威风。”   康熙大乐:“他还有威风?朕看你都欺负的他没地方站了。”   雅尔江阿嘀咕了句:“那您还给她撑腰?”   “朕是该给她撑腰!”康熙伸手一划,“朕子孙数十,像你这样视如己出的侄辈不算少,你倒说说,哪个比她待朕更有诚心?”   雅尔江阿只得告罪:“儿臣万死。”   康熙吩咐魏珠:“记得过会儿把朕给固伦义孝文华公主题的金匾派人抬回去。”   “嗻”魏珠答应着,又听主子补充:“恪郡王府的也一块儿送过去,万一朕看不到那一天,可别把这事儿忘了。”   书雪清楚康熙恨不得把儿子塞回去熔炉再造,自己虽然为胤褆花费十万银钱消弭民怨,如今却给弘昊换得了十几个佐领,从这点儿看,康熙没亏待她,如今说得伤感,令书雪心中极不是滋味。   王府原本挂的“郑亲王府”金匾是出自皇太极御笔,济尔哈朗过世后被顺治收回,如今的“简亲王王府”由内务府镌刻,现在得了金字招牌,书雪不好明晃晃挂到大门口,只得暂将其奉于正院。   晚膳时分,穆尼小声询问书雪:“嫂子,您明天有空吗?”   “嗯?”书雪略感诧异,“怎么了?”   穆尼红着脸说:“郭罗玛嬷想求见您,可她的帖子递不进来。”   “是这样啊。”书雪向抱琴笑道,“明儿派车去接瓜尔佳太太过来说话。”   抱琴答应着下去传话,穆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雅尔江阿皱皱眉,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膳后方怪妻子:“还不知道打什么抽风,你别忒好心了。”   书雪翻了个白眼:“你太把人看低了!”   纳喇氏的确算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是为外孙的婚事来的。   书雪这才反映过来忠保已过了十四周岁,因着秋菊的关系对他冷淡许久,听纳喇氏提起方淡淡地问:“老太太是有人选么?”   纳喇氏局促不安:“长嫂如母,奴才总归要听福晋做主。”   书雪笑了笑:“你是外祖母,有可意的人选我还能推了不成?”   纳喇氏稍感安心:“奴才有个侄孙女,姿容倒与十一爷匹配,只家世低了些。”   “去把十一爷叫来。”书雪遣了侍墨派人到学里传话,又问纳喇氏,“怎么个低法儿?”   纳喇氏表情尴尬:“奴才的侄儿不争气,如今充认前锋营司库一职,实在是入不得福晋法眼。”   从五品?也不算低了。   穆尼将来娶亲,标准铁定往高处放,至于忠保,请原谅,孕妇是不能劳神的。   纳喇氏只当书雪有异议,嗫嚅着不敢说话。   随口询问了几句女方的家境,正房显得有些冷场,幸而忠保及时赶了过来。   书雪示意忠保入座后直接开门见山:“按理讲你的婚事该有汗阿玛和阿玛做主,阿玛如今不在了,汗阿玛又日理万机不能面面俱到,我原想过两年再议此事,可巧瓜尔佳太太有得意人选,叫你来参详一番,你要乐意我就进宫请旨,说不得就是一对良配,不乐意早成婚也由你,下回大选不过十□□岁的年纪,合眼的姑娘总是有的。”   忠保羞红了脸:“弟弟还小,再者哥哥们都没成婚——”   书雪摆摆手:“这个你倒不用顾虑,就算指了婚也得过两年办喜事儿。”   忠保释然:“全凭嫂子做主。”   书雪指着纳喇氏说:“瓜尔佳太太难得过来,你陪她说说体己话,若拿定主意,我去和太福晋打招呼。”   “是。”太福晋是嫡母,不管在王府的影响力如何,其地位是不容撼动的,纳喇氏原也犯愁怎么去说,见书雪揽过去,不禁喜形于色。   送走忠保祖孙,书雪起身吩咐抱琴:“挑两个本分年长的丫环替回秋菊,让她老子娘领了去自行发嫁。”   “主子——”抱琴只觉不妥,“她现今是十一爷屋里的人,虽未过明路,到底侍候了几年,您为何不由着她自生自灭?”   “罢了!”书雪略想一想,又道,“赏下五十两银子,把她全家都划给忠保使唤。”   “是”抱琴明白,自家主子这是要和秋菊撇清关系的意思,将来新夫人也不会觉得她会给自己的丫环撑腰。   “让大厨房添几道好菜,教穆尼早回来去北院用膳,别失了礼数。”纳喇氏不是王府正经亲戚,书雪没必要亲陪,最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嗻。”抱琴答应着去了,书雪自回卧房照看“小螃蟹”兄妹不提。   忠保很快给了书雪明确答复,当然,从目前看他已别无选择。   书雪见天色还早,直接吩咐套车去见太福晋,太福晋原本还打着拉拢庶子对抗继子的算盘,这会子哪还有别的心思,略问一问就撩开了,纳喇氏谢恩之余心酸不已。   这种事儿书雪不能直接找康熙,第二天进宫时当着众主位的面求了太后,忠保只是一个不嫡不长的王府庶子,太后没多想就应承下来,当场把事儿交代给佟贵妃,又问书雪:“给托娅的添妆送出去了。”   书雪含笑答话:“这会子大约该到了。”   太后点点头,略带伤感的提起另一桩喜事:“十五丫头后日发嫁,压年尾能办婚事。”   十五格格是胤祥的胞妹,近来过得十分艰难,倒不是下人大胆克扣,毕竟被兄长连累处境尴尬有些愧对皇父的想法。   触及敏感话题,佟贵妃等人不好接话,书雪笑道:“歆蕊还没给姑姑道喜,您容臣媳去瞧瞧。”   太后喜道:“正该如此。”   书雪遂领了“小螃蟹”与歆蕊去看十公主。    ☆、二〇〇、旧过新翻进退难   二〇〇、旧过新翻进退难   十公主带着新嫁娘的羞涩迎入书雪母子,柔声谢道:“您身子不便,原不用专程过来的。”   书雪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房中陈设,因笑道:“汗阿玛也是,一年三百六十天,多的是好日子,喜是喜了,被年节赶的仓促了些。”   十公主知道眼前这位与别个不同,闻说后并不以为忤:“原是议好了今年,蒙汗阿玛怜惜,执意定了腊月。”   除开远嫁蒙古,做康熙的女儿绝对是幸福的事儿,后宫主位都要当娇客供着,纵使不亲近,苛待是不敢的。便是在胤祥坏事后,康熙亦曾专门严令佟贵妃妥善预备女儿的备嫁事宜,所谓过得艰难,基本上都是心思重的缘故。   弘昊和歆蕊在书雪示意下给姑姑磕头贺喜,十公主红着脸受了,亲自把两个孩子拉起来,又郑重向书雪道谢请托:“王嫂是宗室第一仗义无私的,不独侄女儿,兄嫂将来恐怕还少不了您帮衬,妹妹为奴作婢,来世答谢您的恩德。”   书雪被说得伤感:“你放心,汗阿玛是慈父。”   十公主取出两块金猪镶玉牌俯身给兄妹俩带上,因笑道:“这是汗阿玛领我在司珍库挑玉石时找到的,正好给他们,取个吉利意思。”   “你想得周到。”弘昊与歆蕊都是猪年出生,书雪都没想到给他们做件与之相关的吉祥物挂身上。   又坐片刻,书雪起身告辞,见十公主款留,不免笑道:“后日我还带他们出来给你送嫁,也是赶了你们姐妹的缘,回回撞上我有身孕。”   十公主称谢之余心生感叹:只望我们有您一半的福气。   书雪是有福之人吗?怕也未必。简亲王府后院就不是空的,惹起性子来能万事不顾一顿棍子料理清楚,稍有理智时却不好轻举妄动,弘昊又小,肚子里还揣着一个,除非承认没对雅尔江阿动情,否则还要将这份难受延续下去。   书雪刚下马车,侍墨迎上来回道:“主子,秋菊家都在院子里跪着,您看——”   “这是什么说法?”书雪皱皱眉,“去瞧瞧。”   秋菊一家原是康王府的包衣,从太太那儿拐了个弯进入简亲王府,以书雪今时今日的地位,漫说琴棋墨画四大丫鬟,出阁前近身伺候的三等丫鬟比寻常管事都有体面——只除了秋菊一家。   忠保是王府庶枝,划到他的名下和被发配没什么区别,秋菊已经认命,父母却不甘心,接到“调令”后都来正院求情。   “主子,奴才父亲就是伺候惠福晋的,求您不要舍了奴才,奴才愿生生世世伺候您和阿哥!”见书雪进来,秋菊之父张楷磕头不断,“主子明鉴,奴才对您忠心耿耿——”   “行了!”书雪瞥了张楷一眼,“你们的忠心我清楚,我跟前不差人伺候,爷儿们跟了十一爷照样好好当差,别丢我的脸面。”   张锴被堵得面红耳赤,其妻秦氏哀求,“格格明察,非是奴才大胆挑拣主子,实在是舍不得离了您——!”   书雪转头问抱琴:“如何?”   “是奴才考虑不周。”抱琴向张氏夫妻斥道,“主子从你们所请,都回吧!”   张锴不及高兴,又听抱琴吩咐秦氏,“你去北院,把秋菊领家去,外聘或是配小厮都由你们,不要来烦主子了。”   书雪牵着两个孩子径直进屋,后面依旧是张氏夫妻的哀求声。   又过一刻,抱琴进来复命,忍不住嘲讽:“既舍不下留在主子跟前的体面,又恋着秋菊是十一爷的通房,真真没有皮脸!”   “走了?”书雪不用问就知道张家的选择。   “嗯。”抱琴撇撇嘴,“闹这么一出,奴婢等着瞧他们在十一爷跟前怎么摆的起老泰山的谱儿!”   书雪叹道:“路是自己选的,以后怎么走就不是外人所能左右的了的了!”   抱琴请示:“主子,您的身份不比以往,虽不好太讲究,排场节俭了既不能显出圣恩浩荡,也容易让人笑话,该添些使唤下人才是。”   “有理!”书雪点点头,“打今儿起寒蕊、茗蕙正式算作二等丫鬟,等年后再补十二个三等丫鬟。”   “是”抱琴又问,“那七阿哥跟前——”   书雪笑道:“他多大个人儿也值得专门配套班子?”   抱琴赔笑:“按奴婢的意思,您早替阿哥选好将来免得无暇多虑。”   “罢了。”书雪略想一想,因命抱琴,“给永焕补足十二个丫环,大格格是娇客,也该十二人;弘昊十个,穆尼、永叙、永谦都配八个,你叫安总管他们拟了名册上来,我要一一过目。”   抱琴答应着,顺势试探:“小阿哥再有百十天就落地,奶母嬷嬷是不是先看着?”   书雪笑了笑:“不着急。”   抱琴的堂嫂刚生产,辗转央了小姑求份美差,抱琴掂量着答应,见主子暂时无意,倒不敢就把话挑明白。   话分两头,忠保听说正院的事后果然不喜,对来磕头认主子的张楷并不热络。   秋菊只叹自己一步错步步错,暗中垂泪不已。   为十公主送完亲,眨眼已到春节,废太子风波未见前景,诸皇子大臣都谨慎从事,书雪一系倒是有功,只因椿泰旧疾复发,康王府日日请医延药,不独太太忧心,雅尔江阿和兆越都失了兴致,灯节前都是淡淡的。   抱琴的亲事倒是定了下来,东莪不声不响给长孙拉到一座难以撼动的大靠山,韩应的继母山氏气得险些一病不起,韩召倒十分满意,亲带儿子进府磕头,雅尔江阿拨冗勉励韩应几句,韩召更觉脸上光彩,回家后耳提面命妻子将议亲大礼预备周详,山氏肝疼胃疼,于婚事上并不敢有分毫懈怠,只于暗地长远筹划。   康熙四十八年的第一磅炸弹照样是最高领导人丢下的:还没出正月,老爷子把儿女亲家兼股肱之臣大学士马齐丢进了大牢。   马齐的罪名再次验证了“枪打出头鸟”的真理,话说老爷子“小心眼记仇翻后账”的毛病发作,忽然在朝堂上发难审问首倡拥立胤禩为储君的大臣,没得到明确结果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南书房行走张廷玉,张廷玉老实交代:“我听马齐说的”,马齐因而倒霉当廷被革顶戴,第二日发交胤禩管束,兄弟族人都受了牵连。   雅尔江阿做完围观党后回来对妻子吐槽:“马齐没事儿找事儿,汗阿玛早有明旨不让他搀和议立太子,这下好,把一家子赔进去了。”   书雪揣着球,换个姿势问:“汗阿玛怎么就让胤禩监管富察家呢?”   “嗯?”雅尔江阿也摸不着头脑,“可真是君心难测。”   难测个鬼!书雪把丈夫的耳朵揪到跟前:“八爷是被悬到半空了。”   “此话怎讲?”雅尔江阿还是不明白。   书雪低声解释:“他要徇私优待富察氏在汗阿玛眼里就坐实了结党罪名,相反,群臣又会觉得昔日贤王负情忘恩,怎么做都是错的。”   雅尔江阿倒抽一口冷气:“依你之见他该怎么做?”   书雪翻了个白眼:“汗阿玛明摆着不让他好过,还能怎么做?”   雅尔江阿默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胤禩可真是把自个儿架到火上烤了。   富察氏一门顶戴,马齐还是首席满学士、正经儿的皇亲,从顶端撸下来连个过渡都没有就被踩到泥里,这手杀猴给鸡看玩儿的漂亮,满朝文武都认清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握在谁手里。   晚膳前,王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皇十二子胤祹。   这位爷到访的目的显而易见。   经过书雪一番分析,雅尔江阿更不愿蹚浑水,因劝胤祹:“汗阿玛仁慈,必会从宽论过。”   胤祹很是无奈:“弟弟原不该惊扰王兄,实在是福晋在家难以安心,如今除了王嫂,少有人在汗阿玛跟前有体面——”   雅尔江阿摇摇头:“咱们兄弟说句体己话,你那位泰山不遵汗阿玛圣谕瞎搀和立储的事儿已然是大罪,不叫他吃些苦头,汗阿玛君威何在?”   胤祹叹息道:“王兄的话我们明白,牢狱之灾倒不打紧,就怕小人落井下石。”   雅尔江阿大包大揽:“这个无妨,有你的面子在,万一过火我们也会劝谏汗阿玛。”   胤祹得了保证稍稍宽心,又坐一刻即告辞回府,雅尔江阿并不挽留,送至仪门折返。   晚膳后,雅尔江阿扶着妻子遛弯,不免商议“军师”:“过两日等汗阿玛气消后我给马齐说说情?”   “马齐不是索额图,横竖能翻过时运来,现今毁谤的人不少,你且等罪名攒多了提点十二爷说情,旁的不需理会。”没说出口的一句话是:仔细把自己搭进去。   雅尔江阿颔首称是:“听你的。”   如书雪所料,马齐的罪状果然逾列愈多,连“结党逼宫”的话都漏了出来,胤祹少不得替岳父鸣冤,康熙瞧着不像,寻机开罪胤禩“向因马齐位显下士,今观其失势,并不复往昔礼重,可见其柔奸寡情!”后以“诸王公大臣可明之察之”做总结,终于开释了马齐兄弟。    ☆、二〇一、钟伯逢千金难得   二〇一、钟伯逢千金难得   优秀的下属必须做到充分领悟领导意图,眼见康熙把邪火发得差不多后又交待礼部与钦天监择定吉日复立太子,朝臣只能暴一句粗口:你妹啊!   雅尔江阿寻机请示胤祥的禁所,康熙一眼扫过来:“你觉得他该挪到哪儿?”   脖子一缩,雅尔江阿乖乖猫回去:得嘞,媳妇,你还是准备给歆蕊补齐丫环吧!   康熙最亲近的是哪个?不是宁寿宫老太太,不是孝庄,不是孝康皇后,更不会是顺治老爷子或哪位后妃子女——性命无忧的前提下,龙臀贴着的椅子才是他的最爱。   威胁到他生命的胤祥判了无期,距离龙椅一步之遥的胤礽按下去又提上来,最孚民望的胤禩经历冰火两重天后进退维谷。极不乖巧的皇子们在战斗力满级的皇父面前只有图谋其身后事的野心,朝堂虽然动荡,□□者的权力并未受到丝毫动摇。   书雪且管不了许多,议定抱琴的婚事,又将考核两年的丫环分配给儿女,接下来就是永焕入宫读书的事儿了。   永焕年前已在宫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适应了一段时间,这会儿算是正式入学,夫妻二人都比较重视。   有永谦的例子在前,书雪早在去年就曾“押着”丈夫对永焕耳提面命:“在宫里读书的除了皇子就是各府嫡子、长子,谁也不比谁金贵!见到长辈要礼貌,待哥哥弟弟需得友善,举止大气些,别落了咱们府的脸面!”   永焕领过训,这会儿又听额娘敲打哈哈珠子:“好好伺候阿哥,他长进了是你们的脸面,但有差池,我先打你们板子再去问别的!”   两个哈哈珠子唯唯称喏,雅尔江阿懒懒地问道:“伴读定了不曾?”   书雪蹙眉:“我倒想着这事儿,只没合适的人可选。”   雅尔江阿按按额头:“我记得永庆和永振都有年纪差不多的儿子。”   书雪犹豫着说:“关峰和关杰都是康熙四十一年生的,单看年龄倒差不多。”   雅尔江阿白了媳妇一眼:“那不结了?”   书雪踌躇道:“难得你瞧得上他们,能进宫读书自然是好事,可给永焕做伴读就显得尴尬了许多,都是一大群奶母丫环捧手心里养大的金珠子,照看不好永焕倒在其次,万一兄弟俩锵锵起来你让我说哪个?!”   雅尔江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偏你多心,岳父和两个舅兄就不会教孩子了?退一步讲,小孩家家哪有不生口角的,多了不起的事儿啊!他们还是表兄弟,就有龌龊我还能说什么不成?”   书雪有些意动:“你觉得哪个合适?”   雅尔江阿想了一想:“他们都是嫡次子,大舅兄的儿子将来还能从岳母那儿承个轻车都尉的世职,二舅兄只一世袭子爵给嫡长子,依我的意思这种事儿还该可着二舅兄的孩子,行走宫中混个脸熟,将来能得份好差事。”   书雪不意丈夫想得如此周到:“你去和阿玛讲,他说谁就是谁。”   雅尔江阿顺口应下,又说儿子:“好好和你表哥相处,在宫里凡事互相照应!”   永焕没多少心思,父母怎么说他就怎么答应。   万吉哈夫妇对女婿的提议挺满意,太太在小孙女儿的周岁宴上见到女儿时眉角都是笑:“椿泰已经和你阿玛说好了,等过两年崇安读书时让关杰跟着,眼看他们兄弟都有前程,我和你阿玛都能安心享福了。”   书雪笑道:“如此更好,我还怕一碗水端不平呢。”   太太不免嘱咐:“关峰还小,不懂事的地方你帮他圆着。”   “您尽可放心,都有我呢。”对着太太,书雪完全可以放下顾虑。   说到孩子,太太又提起还没出生的那个:“常传太医来看了不曾?胎位正不正?”   “好的很!”书雪笑道,“只笃定一点儿,这孩子指定比弘昊淘。”   “活泼些好!”三个儿子都有爵位,成婚的两个子女结群,剩下一个永保今年就会指婚,女儿过得舒心,大外孙很可爱,小外孙也即将到来,太太感觉人生真是太圆满了。   外间的兆越在听连襟与舅兄落实关峰伴读的事儿后大感羡慕,万吉哈眯着眼借酒盖脸:“等过两年恪郡王进宫读书,跟前的美差奴才且厚颜要下。”   “听岳父的。”弘昊的伴读多半需从伯爵府一系的姻亲中出,雅尔江阿自无不允之理。   兆越起身:“我再敬岳父一杯。”   不管外界对简亲王府未来当家人作出何种猜测,嫡长子的地位仍是永焕抹不掉的光环,加上雅尔江阿与书雪亲自送他开学,永谦的消极影响是波及不到他身上的。   妻子挺着大肚子亲自出马送孩子入学,雅尔江阿嗔怪之余还是内疚加感激多一点儿,书雪趁机让他分担掉更多照看孩子的“家务”。   日子一天天过着,等二月初传来司棋有孕的消息,身为王府最大“潜力股”的侍墨迎来了苦日子,某个被主子盯得头皮发麻的早上,侍墨不待书雪开腔就果断表决心:“奴婢一定尽早把自个儿嫁出去,一定不给您添堵。”   书雪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四大丫鬟中,抱琴最稳重,侍墨则更干练,如今二十出头的年纪,找亲事更容易碰到高不成低不就的窘境。   三月初十,康熙以大学士温达、李光地为正使、刑部尚书张廷玉、左都御史穆和伦为副使,持节复立胤礽为皇太子;以礼部尚书富宁安与礼部侍郎铁图为正副使持节,复立瓜尔佳石氏为皇太子妃。   书雪眼瞅着都快九个月了,瓜尔佳氏不等她行礼就下了主位扶着人上座,口中赔笑:“你身子重,不过来还有谁说闲话不成?”   书雪笑道:“再过一个月指定是出不了门的,现在还无妨。”   其余福晋单从今日的册仪上就有思量:皇太子的册封使比去年的固伦公主册封使阵容只多一个汉学士李光地,同日晋封的三位和硕亲王远没有恁般隆重,谁敢吃她被另眼相看的醋?   幸好这会子没眼红,否则等到万寿节指定比现在更难受:康熙不但吩咐“简亲王福晋乘撵入宫”,连贺寿叩拜都一概叫免,太后直接把人叫到跟前坐着去了。   闪眼的不止书雪一个,因为生辰特殊,小螃蟹和歆蕊在给皇祖拜寿后就被康熙留在了身边,直到开筵才把人送过来。   书雪体力虽好,到底是两个人的份量,太后只道乏了,让太太和书雪扶她去后殿小憩,太太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太后让书雪倚到炕上,因又笑着嘱咐太太:“她又没个正经婆婆,你还需多看顾她些。”   太太含笑答应:“是。”   这就是得了“爱屋及乌”的实惠,太福晋当年靠着“博尔济吉特”的姓氏没少在太后跟前给雅尔江阿两口子使绊儿,书雪那位前任受足了委屈,换成如今这位,太福晋几乎天天烧高香祈祷“儿媳”别回头对付她们娘儿四个,说到底,除了母女俩真心孝敬,还是托了惠福晋的余荫。   因着太后与康熙关照,书雪顺顺当当领完寿宴回了王府,就寝时雅尔江阿凑到跟前说起朝中新闻:“你做的好媒,金虞廷中了二甲进士,张英算是能闭眼了!”   “是吗?”书雪忽的记起胤祥,“难得汗阿玛没因为十三爷迁怒他。”   雅尔江阿微微一笑:“他是十三爷的好友不假,还有两条,汗阿玛自个儿保山,又拉你当大媒,哪里能在张廷玉脸前丢面子?可不容易撸了他的功名!”   “那倒是!”这家子主儿都一个德性:死要面子。   过得两日,雅尔江阿又带来金虞廷在养蜂夹道外遥遥磕头的消息,书雪倒对他高看两眼:这年头能做到知恩达意也不算容易了。   书雪的产期在三月底,刚过二十整个王府就如临大敌,雅尔江阿几乎把太医院搬回家,太太更是直接住进了简亲王府,为防后院那几位趁着老虎打盹儿兴风作浪,雅尔江阿给每人发一尊菩萨,美其名为“给福晋祈福”,书雪暗笑:还祈福呢!不咒我死就谢天谢地了。太太对女婿愈发满意,对着女儿赞不绝口:“真真是重规矩,难得想的周到。”   书雪不大相信金氏等人能翻开个儿,雅尔江阿的情却领了,神气愈加清爽。   四月初一早上,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把京畿滋润的更为鲜活生趣,书雪在早膳后终于发动了。   此番比上回顺利许多,雅尔江阿下朝赶到正院仪门时恰巧听到婴儿清亮的初啼声,精奇嬷嬷推门出来报喜:“恭喜公主、恭喜王爷,福晋生了为漂亮的小格格。”   “福晋可好?”娘儿俩异口同声。   精奇嬷嬷一愣,旋即笑答:“母女均安。”   雅尔江阿大喜:“赏!赏!”   太太径自进屋看女儿和外孙女儿,书雪正看着红绉绉的婴儿细细端详,见到额娘头一句话就是:“不如您会生,没我漂亮。”   “你呀——”太太见女儿无恙真心松了一口气,接过外孙女儿抱在怀里,“我看比你俊!”   太太又吩咐奶母抱了孩子出去给雅尔江阿看,傻爹傻里傻气地抱着小闺女傻笑:“阿玛的心肝儿——长得怎么能这样好看呢——真是阿玛的乖女儿——!”   要不是早被媳妇敲打过,雅尔江阿指定能说出:“我有女儿了”这种话来。   不管怎么说,小格格确实是简王府的嫡长女,她生的还特顺利,受的待遇比哥哥要好多了。    ☆、二〇二、失靠山扶孤安幼   二〇二、失靠山扶孤安幼   按理说简王府的小格格算不得金贵,但她没让金贵的额娘受罪,凭着这点儿在上层眼中就不比和圣人同日生辰的哥哥姐姐下脸,是以除本家各府送礼,康熙、太后、东宫都有赏赐。   书雪原想亲自哺育女儿,刚过满月就果断“丢”给了奶嬷嬷,原因无他:这孩子忒闹了。   身为简亲王府主母,中馈需得抓全局,又是固伦公主,名下百万产业还得管,弘昊未成年,他的皇庄地产照样需当娘的照看,在三位一体的格局下,书雪想轻松是不能了,实在无暇照看精力十足的女儿。   小格格每日睡足十个时辰,剩余两个时辰就用来找存在感,一嗓子嚎出来几乎翻动半个王府,书雪想当全职奶妈可以,别的事儿也就甭干了。   雅尔江阿倒稀罕闺女,逢着孩子清醒能絮絮叨叨和她“聊”小半个时辰,听妻子抱怨两句还鸣不平:“这样才配得上简亲王府嫡格格的名号,像小猫似得不旺相,能多福多寿么?”   “你给她起个名儿是正经。”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生的,该想到的一样都忽略不得。   “这个我想好了。”雅尔江阿笑道,“叫永瑾怎么样?”   “永瑾——”书雪点点头,“意思不错,又按了哥哥姐姐的大号序齿。”   雅尔江阿竖起食指:“只一条,犯了舅兄的名讳。”   “这倒不打紧。”书雪不以为意,“她是女儿家,比不得弘昊将来在外头随意被叫着,闺阁字号,除了要紧长辈谁能随口称呼?”   雅尔江阿笑了笑:“若是儿子自然以‘弘’字作辈。”   五月间有几个要紧生日,太子尚在塞外,太福晋那儿有亲儿媳操持,唯太太寿诞需书雪上阵挑选礼物。   十三日清晨,书雪在梦中听到外面传来急切的叩门声,迷糊着睁开眼,外面守夜的侍墨哭着进来传话:“主子,康亲王爷薨了!”   “你再说一遍?”侍墨尚压着声,书雪一嗓子直接把三个孩子喊醒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侍墨答道:“康王府送了讣告,王爷是寅时薨的。”   这年头不过愚人节,书雪换好素服的时候雅尔江阿已从前院过来,温言安慰妻子:“我已经让他们预备好了,你不必心急。”   书雪只哽咽出一句:“多带人!”   雅尔江阿颔首应着:“我明白。”   夫妻在王府与万吉哈太太一行碰了头,被管家引着进大厅见椿泰妻乌苏氏及崇安母子,太太扶着侄子的遗体恸哭:“我的儿啊!让我替了你去吧——”   乌苏氏劝一会,娘儿俩抱头大哭,书雪泪流满面,唯索绰罗氏与瓜尔佳氏劝着姑侄以操办后事为紧。   椿泰独子崇安三周岁的年纪,跟着嫡母直哭,乌苏氏拉了儿子给太太磕头:“我们爷不幸去了,万事全求姑妈做主!”   “好孩子,快起来——”太太搂过崇安哭道,“有姑奶奶在,一定不让你们娘儿俩受委屈!”   又过一刻,众本家及椿泰母族董鄂氏、妻族乌苏氏、顺承王府、平王府方闻讣赶来,雅尔江阿与讷尔苏护持崇安于银安殿守灵,太太与平王福晋曹佳氏陪乌苏氏在后院谢客,书雪受乌苏氏托付主持内外府务,一应属官、管事都在前院听从指派。   旭日高升时分,驻京主事皇子雍亲王胤禛、恒亲王胤祺、九贝子胤禟都来吊唁,见此情景公拟奏折,署了崇安的名字八百里加急送至御前,庄王博果铎原因崇安年幼提出异议,被雅尔江阿一句“没儿子的才从兄弟旁枝挑继嗣”气得差点儿没缓过劲儿来,诸本家偃旗息鼓,将小心思生生压了回去。   椿泰承继□□嫡长子礼亲王代善爵位,排班在诸王之上,康熙虽无明旨,椿泰并无微过,是以各部官吏都不敢在丧仪上马虎,礼部、内务府均是按制操办。   书雪与椿泰只是幼年交情,太太和杰书虽有亲上做亲的想头,到底不曾成事,长大后更是难得见面,即使如此,书雪还是因为表兄过世倍感难受,能在简王府站稳脚进而有今天的局面,椿泰就是她依仗的重要靠山,靠山之所以称为靠山的一个重点就是他靠得住,譬如雅尔江阿和庄亲王硬碰硬的关键时候,离了他,简亲王一系指定一败涂地。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怎么着也得让他后事无忧。   塞外的康熙收到奏折甚是感伤,亲拟谥号外准其所请命崇安袭爵,又批示礼部与内务府“葬仪从重”,待京城众人收到圣旨已是次日了。   书雪权理康王府,自家那头也扔不下,幸而威名远播,又有曹佳氏助力,倒不曾稍失体面,今日是太太寿诞,被乌苏氏苦劝之下才没过来,胤禛亲传恩谕,崇安即于柩前袭康亲王爵,乌苏氏心石落地,向书雪、曹佳氏及四福晋等再三道谢。王府上下人心大定,较先前更为尽力。   过了头七,乌苏氏渐渐缓过神来,因向书雪致谢:“侄女刚满月,王嫂又忙,这几日实在是辛劳您了。”   书雪松了一口气:“表哥去了,崇安还小,您要撑住,全府上下还靠着您呢!”   “我明白。”乌苏氏擦擦眼泪,“我要倒下了,不止爷在九泉之下难以心安,连你们全意帮扶的好心都辜负了。”   太后对康亲王一脉是比较关注的,在书雪进宫请安时难免落泪:“椿泰才二十多岁,这就没了——”   书雪宽慰:“表哥没了,留下孤儿寡母,以后还仗您和汗阿玛护着。”   太后稍稍开怀:“我们再护着也有看不到的地方,知道你细心周到,雅尔江阿还管着宗人府,万万别委屈了他们母子。”   “您放心。”纵使太后不吩咐,乌苏氏有了难处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对了,我隐约记得你兄弟要和佟家姑娘要栓婚,如今眼瞅着秀女就进宫了,你们可有什么章程没有?”   书雪叹口气:“额娘且没心思想这些,还得您和贵妃跟汗阿玛提个醒儿,等指了婚,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即使太后不提,佟贵妃也把这事儿搁心头放着,以书雪今时今日的地位加上护短性情,永保决计是金龟婿。   太后又问起永瑾,书雪笑道:“没见过那般皮的孩子,睡着还好,醒了就四下抓挠,没人搭理她就干嚎,长大了指定不是省心的。”   “淘点儿好,孩子么,活泼些是应该的。”太后嘱咐书雪,“再等她大些就抱来给我瞧。”   书雪答应着,又过一刻方跪安出宫。   太后与书雪的顾虑并不多余,椿泰还没入葬,因马棚走水引发的大火几乎烧到银安殿,崇安只受了些惊吓,乌苏氏惊怒不已,除加派人手巡视各处,杖毙了好几个管事,两三天工夫才安稳下来。   等到圣驾回鸾,康王府正式出殡,椿泰自小在宫里读书,康熙伤感之余召见了崇安,亲口许诺:“有朕在,一定不叫你母子受委屈。”   崇安三四岁的年纪,似懂不懂朝雅尔江阿看了一眼。   雅尔江阿忙道:“快给玛法磕头。”   崇安乖乖跪下朝康熙行大礼。   康熙命魏珠扶崇安起身,又道:“你是宗人府令,以后需多看顾康王府事。”   “嗻。”纵使老爷子不提,雅尔江阿照样不能撒手旁观,就像今儿,本来没他什么事儿,还是被媳妇儿撵着跟了来。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椿泰的身份不可谓不高,即使如此,国家机器在少了这位大股东后依旧照常运转,像书雪这样的表亲,所能做的也仅仅是照看乌苏氏母子而已。   六月间大挑,永保的亲事敲定,早已打过招呼的忠保也指了婚,雅尔江阿本性不改的把长于忠保的三个未婚异母弟都报了上去,康熙无奈,除雅布第九子扬桑阿是太福晋所出早已敲定人选,另指了头等侍卫苏伯里之女瓜尔佳氏给雅布第八子理盛阿、护军参领噶尔图之女瓜尔佳氏给雅布第十子武格。这就是乱点鸳鸯了,雅尔江阿在弟弟的婚事上成功泄了私愤。   雅尔江阿讨厌不听话的异母弟甚于太福晋母子,在他看来太福晋一系与他的敌对是天然的,两下死磕起来不管胜负都没什么好说的,诸如理盛阿、武格就更讨厌了,他们的生母顶多是侧福晋,没少在雅布耳前吹风,雅尔江阿的心理很简单:被继母排挤掉爵位情有可原,人家好歹也是嫡妻嫡子,要因为不上台面的侧室折手,那还不得膈应死?基于此,他对庶弟们更不太有好脸色。   书雪无暇理会并不亲近的小叔子,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永保身上。   指婚的圣旨一下,太太很快起了给永保安排通房的主意,当然,这也遭到书雪的强烈反对。   太太和大部分贵妇抱着相同的心理:丈夫、女婿最好从一而终、儿子、孙子必须三妻四妾。   书雪是亲闺女,跟太太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提起此事后明确指出:“永保血气未足,且不必想这些!”   太太不以为然:“他周岁都十五了,早已到了知人事儿的年纪。”   书雪可没有身为出阁姑奶奶的自觉:“您给他安排了通房,万一处的好,将来佟家女进门,是谁给谁下马威呢?”   太太笑道:“永保哪里就不懂事了,你两个哥哥还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再者如果丫环不规矩,我自然做主打发她。”   书雪点出悖论:“他要不把您给的人放心上,那就无需安排,如果太放在心上,您又把她打发了,既伤永保的心,又让他们夫妻有嫌隙,怎么算都不是好事儿。”   太太一梗:“在男人眼里,心在谁身上也不见得就能总守着谁。”   书雪无奈地把话挑明:“我的额娘,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您觉得咱们家能比他佟半朝金贵吗?结亲不是结仇,您想想,将来永保把人娶过门,冲他连个通房都没有,纵使您多管教儿媳几句,谁敢说个‘不’字?”   太太恍然大悟:“你是这个意思啊!”   书雪的一大绝招就是占领道德制高点,伯爵府家风不错,那就在成婚前做的更好一点儿,里子面子都给足佟家,将来有了纠纷大可理直气壮骂他满门,佟家父子火并、兄弟相残、宠妾灭妻样样扎眼,社会舆论倒向完颜氏,康熙也不能护着舅家。   长远之计如此,书雪想的还是让弟弟、弟媳没有嫌隙的过日子,用这种借口劝太太,多少有种乘着宝船进河打鲤鱼的感觉。    ☆、二〇三、朱门难知民间苦   二〇三、朱门难知民间苦   劝住太太,书雪拐过头来找永保,永保羞红了脸:“我听姐姐的。”   书雪笑道:“我跟额娘说的话大抵不能变实,只一点,夫妻想过得顺心,做丈夫的先要谦让一步,你先敬她她才会全意维护你,按理这话不能说,但我还是想让你洁身自爱,别跟阿玛哥哥一般没娶妻就纳二层主子,男人么,少碰一个女人就是少添一分罪孽,这话我在皇舅跟前也敢说。你别当莺莺燕燕一屋子就是大家子的派头,我现在这样教你,将来你外甥迎福晋,照样是这个规矩,咱们虽然亲近,你到底有阿玛额娘管着,我的话听不听还在你自己,你外甥敢在这上头驳我的意思,先给他一顿驮水棍再提别的。”   永保被说乐了:“弘昊才多大年纪,您想的太长远了!”   书雪点了点永保的额头:“说你呢说他呢?”   永保面色一正:“姐姐,顶天立地真男儿,我不能靠父荫过活,我要考科举,拿到功名成亲!”   “嗯?”书雪眼睛一亮,“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永保解释道:“打小您就教我‘好汉不吃祖宗饭’,四书五经都熟记在胸,弟弟自然有学以致用的念头。”   “读书意在明理,我给你讲经可不是为了图完颜氏出个进士。”书雪摸摸永保的头,“不过你有这份志气孰为可贵,我支持你。”   “真的?”永保几乎跳起来。   书雪笑着拉永保坐下:“不过我们家到底不比寒门,你跳了龙门是给阿玛额娘增光添彩,考不上也不必在意,大哥二哥能官居显位还是靠自己争气!”   永保点点头:“您放心,为了功名我就不去考了。”   因着打小在身前教养,永保的事儿书雪能做一小半主,她既发了话建议三年后操办喜事,太太自不会有反对意见,永振也是在十八岁上娶的亲,早两年晚两年都无关紧要,唯一要做的仅是跟佟家解释一声而已。   佟国维倒没有意见,这是圣旨钦定的姻缘,悔婚的事儿完颜氏不能做,孙女儿年小等得起,永保有了功名于佟家脸上也好看,唯有隆科多念着旧账,低声嘀咕伯爵府摆架子。   佟国维懒得管儿子房里的龌龊事儿,却不代表对他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低着眼瞥向隆科多:“简王福晋对主子行止不满敢扯诏对骂,你对简王福晋存愤,不指望你敢到王府撒野,有能耐的也把万吉哈骂两句试试。”   隆科多把脖子一缩,一句话也不敢多嘴。   书雪还没到蔑视佟家的地步,在太后宫里细细向贵妃解释:“我那兄弟是高攀了,他有些自卑,真得着功名倒能遮挡不足,我觉得有理就没拦着,只一样,额娘说了,他晚两年娶亲使得,媳妇没进门就是通房丫头都不能有一个,下回恩科不中照样把大事儿先办了,这点儿我敢打包票。”   即使正常议婚,喜事约莫都要在明年方能有眉目,在此基础上延后一年多并不算过分,佟贵妃就不会恶意揣测,闻说后笑道:“公主出嫁还要二十上下,再过三年我那侄女也将将二九年华,孩子有志气是好事儿,咱们很该替他着想。”   太后左右搂着弘昊与歆蕊兄妹,听到这儿从旁插话:“女孩儿在家是娇客,多留两年倒能轻省一些。”   书雪嗔道:“您这话说的,额娘还能苛待儿媳不成?”   太后自觉失言,顺势指着她笑骂:“你额娘不会苛待,有你这厉害的大姑在,我替佟家闺女悬着心呢!”   书雪朝贵妃屈膝行了半礼:“我在老祖宗面前保证,一定做个通情达理的大姑!”   佟贵妃抿嘴向太后凑趣:“是您想的周到,臣妾代侄女儿谢过恩典。”   书雪蹙眉:“看来我是忒讨嫌了,以后定需改改性子。”   太后大笑:“你可算明白过来了!”   众人俱笑。   永保的事儿定下,书雪继续做全职女管家,选秀后本家旁支多有议亲者,她能做的,仅仅是送些贺礼而已。   六月底大旱,书雪耐不住热,进宫给太后请安时言及去西山避暑,太后刚嘱咐了几句,执事内监进来回话:“诚亲王、恒亲王、淳郡王侯旨觐见。”   太后笑道:“快叫他们进来。”   三个皇子给太后请安后并未起身,你看我我看你都没说话。   书雪笑着起身:“孙媳告退。”   胤祉忙道:“弟妹不必回避。”   胤祺咬咬牙,硬着头皮磕了一头:“给皇玛嬷道恼,十三妹妹去了——”   一句话把太后的笑容瞬间抹去,直直盯着胤祺没有言语。   书雪见势不好,上前轻拍太后肩背:“皇祖母——皇祖母——”   胤祉慌忙喊叫太医,过得片刻,太后终于落泪:“冤孽啊!冤孽啊!”   胤祉吓得不轻,这会儿才敢小心翼翼地说话:“十三妹妹是难产,生下一对外甥女儿后去的。”   太后问道:“皇帝知道了吗?”   胤祉回答:“孙儿等已奏闻驾前。”   太后扶着额头摆摆手:“你们去罢。”   “嗻”胤祉弟兄刚要跪安,又听太后吩咐:“十三丫头并不是胤祥一个哥哥,她的后事要用心,再跟皇帝传哀家的话,万万不能让外孙女儿受委屈。”   “遵懿旨。”胤祉等人答应着退了出去,胤祺还悄悄给书雪使了个眼色。   书雪无法,权且留下宽慰太后,伺候完晚膳待到宵禁时分方得回府。   书雪伤感之余记起歆蕊来,她是八公主的亲侄女儿,按制需服小功,却又不忍叫她小小年纪受委屈,只吩咐其使唤丫头去了艳色衣装,茹素九日以表哀思。   有这件白事隔着,书雪几乎日日进宫,西山避暑过了永瑾百日方得成行。   西山别院在简王府的地位与皇室的畅春园差不多,张庄头与其妻周氏都不敢怠慢,早早清扫正房备着主子使用,永瑾尚处在人生只有吃喝睡的年纪,大部分白天时间都听周公讲故事,弘昊和歆蕊都挺兴奋,带着金贝和如焰(小狐狸)满屋子撒欢,穆尼、永焕、永谦本来要读书的,也被书雪拉了出来度假。雅尔江阿原有异议,瞧着架势并不敢扫妻子的雅兴,纠结过后只得撩开,是以阖府正经主子都跟了出来。   第三天上,书雪哄了小闺女入睡,自己在院里纳凉,周氏进来回道:“主子,刘嬷嬷来给您请安了。”   “请进来。”书雪本就觉得无聊,见有人来十分喜欢。   穆尼几个注意到进来的老妪衣着打扮与素日所见大为不同,都带着好奇凑过来。   老妇紧走几步,伏地叩头问好:“请夫人安、请少爷安、请小姐安!”   “免礼。”书雪看向周氏,“给老人家搬把椅子来。”   老妇见坐垫镶珠嵌玉、华丽异常,推让着不肯就坐,周氏笑道:“我家主子最是怜老爱幼,您不坐,她心里是不舒坦的。”   “这——”老妇犹豫了一下,推了推垫子坐了半边。   书雪命丫鬟沏茶,因笑道:“老人家不必拘束,我原闲着想找人说话,可巧您就来了,这就是缘分,您不自在,我也难受不是。”   老妇由心而赞:“夫人生的比天仙好,又心善,必是有大福报的。”   书雪有乐天之学,老妇又是年长积古,说起话来倒也投缘,老妇见识不浅,说了几件村俗俚事,惹得孩子们都驻神倾听,书雪原就觉得穆尼之辈不知民间疾苦,自然对老妇所为喜闻乐见。   老妇见少爷小姐喜欢,又打起精神提起村中轶闻:“我们庄有户人家姓王,老夫妻膝下五个子女,大女儿嫁去邻村,生得一子捐输县吏;大儿子与三儿子都是经商发家,过得十分殷实;另有小女,嫁了镇上秀才。只有次子务农,日子紧巴。王老翁倒慈爱,不时帮扶次子,王老妪却势力,儿子一般心疼,二媳妇与次子一对儿女却不大瞧得上,王老二吃不上饭的日子尽有,倒亏了他三兄弟周济,那当县吏的外甥眼里没有二舅,一贯不理他家吃苦受饥。后来这县吏在衙门贪酒误事,被判了流徙之刑,三位舅家凑了好大一笔钱方赎了出来,王老二的独子在西南经商,家境刚好一些,因着这事儿凑出三十余两银子,几乎刮一层地皮下来,后来这县吏慢慢把日子经营起来,还是原来那般样相不踩着二舅一家,前不久王老二的独子路遇劫匪受了重伤,可怜王老二媳妇,几乎是一夜白头,那县吏外甥扔了半吊钱看表弟,村里没有人不气愤的,都在背后说这人心地极不善良——“   穆尼皱眉道:“依我看,当初王老二就不该虚耗银钱救那白眼狼!”   老妇笑着点头:“邻舍都是这般想的。”   书雪若有所思,放下扇子叹息:“‘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不仁以圣人为刍狗’做事只该问心无愧,别的都是后话!”   永叙眨着眼睛问:“嫡额娘,半吊钱是多少银子?”   书雪解释道:“一千二百文折一两银子,一吊钱是一千文,半吊钱约莫不到半两银子。”   永叙掰着指头算了一遍:“儿子的月钱比二十个半吊钱还多。”   书雪摇摇头:“是啊,你那点儿钱都够寻常庄户人家丰盛过三四个月了。”   “夫人说的是。“老妇向永叙笑道,“老婆子一家五口,一年三十两银子就宽绰的很了。”   将近午时,周氏请示午膳:“刘嬷嬷带了许多瓜果菜蔬,黄瓜有、苦瓜丝瓜有、南瓜、茄子、芹菜、各色豆子俱全,厨房还有野鸡、鸭子、腊肉、鹿肉、羊肉,主子愿意吃荤还是吃素?”   书雪问老妇:“您老可有忌口的东西?”   老妇慌忙起身,搓着手低头答话:“不敢叨扰夫人,老婆子这副嘴脸,哪敢脏了夫人的物件?”   书雪示意老妇安座,略想一想方说:“拌个黄瓜、加蒜汁做茄子,有豆瓣菜就用来精炖鹿肉、再拿腊肉炒个丝瓜,南瓜切成块,煲成汤端上来。”   “嗻。”周氏答应着去安排,书雪这才款留老妇,“我这些孩子生在宅门里头,说句不好听的,给他们银子都不知道哪儿花去,得了您的机缘多教导一些,有半分长进我也该谢您的。”   老妇局促道:“夫人哪里话来,少爷都是天生有福气的贵人,自不需像我们庄户人一般受苦。”   穆尼、永叙等都央着老妇留下给他们说故事,刘氏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二〇四、教子女各有不同   二〇四、教子女各有不同   不一时,午膳预备停当,孩子们洗了手后都围在饭桌前,眼巴巴看向书雪。   书雪坐了主位,伸手向刘氏致意:“嬷嬷请坐。”   刘氏告罪就座,穆尼等这才入席。   见有丫环添饭夹菜,刘氏慌忙摆手:“不敢劳动姑娘,老婆子自己来就是了。”   忆画抿嘴一笑:“嬷嬷是我们主子的客人,奴婢很该伺候着。”   刘氏略想一想也不在推辞,只受用忆画布到碗里的菜蔬。   用过午膳,丫环又奉茶点果品,书雪打发永焕几个去午睡,叫了周氏到跟前谈起正事儿。   书雪因道:“府里人齿愈繁,我有意扩建别院,你们两口子积年在这儿,有什么提议可说出来参详。”   “是。”周氏思索片刻后说,“主子,院外一大亩多地都是咱们府里的产业,约有三十来亩赁给左近村子的农人耕种,如要扩建,周遭的地尽能用的。”   书雪站起身:“我的意思是扩建出六个大宅院,除上房外,阿哥、格格都有一个小院,留出下房客院,后面建花园子,外面围两三百亩地,除留地种菜之用,等阿哥长大了也好有个演练骑射的去处。”   “是。”周氏答应着,“按主子所讲,这不是小工程,动工的日子还请您示下。”   “过完秋就是了。”书雪笑道,“你们两口子都是好的,这事儿就全托给你们了,先按我说的估个价,让你们当家的过些日子去府里提银子。”   周氏连忙磕头:“谢主子恩典,奴才定不负主子重托。”   书雪看向略显不安的刘氏:“对外买地难免扰民,还要您帮扶着别闹出乱子来才是。”   刘氏欣然从命:“夫人对老婆子有救命的大恩情,只要能出的上力,老婆子很该尽心。”   书雪顺势询问:“如今村上的地亩值多少银钱?”   刘氏倒是内行,很快答道:“如今太平盛世,又是天子脚下,寻常田地五十两上下,好些的能折六十两开外,像外面那不能耕种的,三十两就到顶了。”   书雪点点头:“除现有的一百二十来亩,再扩五大亩出去,这一笔我照两万两作准,你们要做的是不能扰民,记下了?”   两万两银子足够买四百亩地,花破天也有几千两银子的抽头,这是摆到明面上的好处,周氏自然感恩。   书雪又讲了自己的规划,周氏细细记着,刘氏仍在一旁给穆尼叔侄讲故事,也对两季菜蔬提些建议,日迫西山方起身告辞。   永叙跑回里屋,捧着自己的荷包给刘氏:“嬷嬷,您把这个送给王老二的儿子治病吧。”   刘氏愣了愣,手足无措地看向书雪,看其点头才接过去:“我代王家谢谢小少爷了。小少爷心地善良,日后必是有福报的。“   送走刘氏,书雪把永叙招到跟前:“小小年纪就知道救济贫苦,嫡额娘要奖励你——”   “老六做了什么好事儿能值得给奖?”话未说完,雅尔江阿大步迈进来,伸手把奔过来的歆蕊和弘昊抱到怀中,又问道,“瑾儿还在睡觉?”   “在屋里呢。”书雪笑着把方才的经过叙述一遍,摸着永叙的头问孩子爹,“你说该不该奖?”   雅尔江阿皱皱眉:“只凭村妇信口说的几句戏言就给银子?传出去还不惹人笑话?”   书雪不以为然:“永叙要大两岁我是得训他两句,他现下的年纪想的太多就是你我失职!”   雅尔江阿展眉颔首:“你说的是!”又吩咐苏长定,“把山西巡抚敬上的澄泥砚赏给六阿哥。”   永叙十分高兴,永焕嘟了嘟嘴没说话。   书雪笑道:“你弟弟快要进学读书的,你是哥哥,先教着他,将来他再教弘昊,他们学问好都是你的功劳。”   永焕挺挺胸:“儿子一定好好教他们。”   用过晚膳,雅尔江阿歪在床上边逗小女儿边和书雪说话:“胤祥腿上不大得劲儿,胤祺想派个太医去看看,胤祉不愿意揽事儿,只说‘奏明汗阿玛定夺’,胤祺气得不轻,差点儿拍了桌子。”   书雪不大爽快:“毕竟是手足兄弟,他在这上头友悌些,汗阿玛还能怪他不成?”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雅尔江阿坐起来,“敏妃过世时胤祉在百日内剃头,汗阿玛盛怒之下削了他的郡王爵位,这可是不死不休的大仇,胤祥放不下、胤祉也不能释怀。”   书雪问道:“你没说话?”   “哪能呢!”雅尔江阿苦笑一声,“歆蕊还在咱们府里,被胤祺问起来还能说什么?先派太医过去诊断是正经!”   “都快一年了,汗阿玛还不肯把他放出来?”虎毒不食子,何况是自诩仁君慈父的康熙,难不成真想让胤祥在养蜂夹道自生自灭?   雅尔江阿叹道:“单以人父论,摊上不孝子多数得认命,可汗阿玛搭上了八岁的小儿子,这就是心病!”   “额娘——”歆蕊抱着小枕头进来,“找妹妹——”   书雪把她抱到腿上,打发伺候丫鬟去了,因笑道:“怎么不和哥哥玩儿?”   歆蕊挣扎着往床上看,书雪把她放到永瑾旁边:“乖!妹妹在睡觉,可不能吵她。”   雅尔江阿盯着逐渐长开的永瑾十分得意:“我女儿可真漂亮。”   书雪是公认的大清第一美女,雅尔江阿也长得英武俊俏,他们生的孩子相貌自然不会差,都说女似父、男像母,弘昊却酷肖其父,永瑾则像了额娘七八分,只除开性情换一换正合适。弘昊自小不会哭闹、永瑾只百天大却被她额娘认定是个淘气的,当娘的头疼,做爹的却想不了那么多:闺女漂亮可爱,怎么看怎么喜欢。   多了桩心事的书雪第二天早上把周氏叫到跟前吩咐:“二格格快三岁了,我有意开始给她预备千拔床,这事儿交给你做。”   “福晋慈爱。”周氏是知道歆蕊身份的,寻机请示,“咱们小格格是不是也先预备着?”   “这个不急。”书雪笑道,“大格格都是从前年开始置办的,她再晚两年尽使得。”   按道理讲,女子及笄成婚陪嫁的千拔床要有十年以上的工夫打磨,歆蕊这会子预备自不算迟,像大格格就纯粹被书雪和她那位前任耽误了,瓜尔佳氏主持中馈时大格格就是透明人儿,要是书雪一进门便重视起来倒也赶趟,可她净顾着跟雅尔江阿爷儿俩怄气,哪里会当什么慈母?后来弘昊出生,夫妻关系融洽,这才把该做的事儿补齐来,除非永珺十八岁以后成婚,不然这上头就得不了彩头了。   周氏愈发觉得被重用,当即做出保证:“奴才一定办好。”   “我要把西山别院建成在京的第二个王府”书雪轻按额头,“盛京的老宅还是咱们的根基,我连影儿都没见到,这边却是常来的,你们夫妻尽心经营,我不会亏待你们。”   周氏欠身行礼:“奴才不敢怠慢。”   主仆正说话,外头仆妇来回:“主子,昨日来的那位刘嬷嬷带了个妇人来给您磕头。”   书雪只觉诧异:“先请进来。”   不一时,刘氏果然领着一位五十来往的妇人走进来,向书雪问好后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夫人。”   妇人跪下就磕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书雪忙道:“快扶起来。”   刘氏解释:“这就是老婆子说的那位王老二的媳妇李婶子,老婆子把小少爷给的银钱交了她家,李婶子非要过来道谢,老婆子拗不过,只能舍了老脸再见夫人金面。”   书雪恍然大悟,让忆画把永叙叫来:“是我这个儿子听说你家的景况心中不忍,你谢他就是了。”   王李氏又给永叙磕头,起身后手足无措的站在刘氏旁边。   穆尼好奇刘氏带来的东西,拿了一块儿过来给书雪看:“嫂子,这是什么?”   书雪一怔,伸手接过来:“这是生姜,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王李氏面色尴尬:“家里实在没旁的东西,夫人别嫌弃。”   书雪笑道:“我儿子积德,当娘的只有高兴,你们念他的好就是了,又拿这些东西来,倒让我们不好意思了。”   王李氏讷于言辞,反复向书雪与永叙道谢,坐了一刻即与刘氏告别,自有丫鬟送出庄子不提。   书雪命抱琴预备文房四宝,沉吟片刻后提笔书写一律:“曾尝尽人间冷暖,岂不知世事艰难?勿记他居高凌下,但念其施衣怯寒。旧时前途荆棘布,风水倒回有轮转。劝君莫因财欺心,情重更在金上面。”   抱琴读了一遍,因笑道:“主子写的真好,砌词简单,用意却耐人寻味。”   “你是想说我写的浅显吧?”书雪把永叙抱起来,“看看认识几个字?”   永叙堪堪五周岁的年纪,纸上写的倒有一大半不认识,被书雪一字一句教着念,又嘱道:“今日的功课就是帮嫡额娘将这首诗誊抄一遍,写好了给我,这几句话你也背下来。”   觉得受器重的永叙高高兴兴答应下来,永焕撇撇嘴:“额娘,我比六弟写的好。”   书雪让抱琴带永叙去里间写字,回头教育永焕:“你知道你将来和你六弟的最大区别是什么吗?”   永焕摇摇头。   “你是简亲王府的继承人,将来在大清朝是数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胸中应怀大爱、大勇、大慈、大智。于父母家人以爱、对凶残悍恶当勇、视天下贫弱需慈、待奸佞宵小必智。你的责任至小是整个简亲王府,你六弟则不同,承欢父母膝下,护得妻儿周全就值得称赞了。”   永焕想了一想问:“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你想浅了!书雪拉着永焕的小细辫揪了一下:“你生而已‘达’,要想的是怎么兼济天下!”   永焕似懂不懂。   书雪笑道:“说的通俗点儿就是你不能跟弟弟们吃醋,他们将来是由你护着的。”   永焕小有尴尬,用力地点了点头。   永谦深深盯着书雪的背影,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二〇五、强项令逢无礼主   二〇五、强项令偏逢无礼主   用过晚膳,永瑾照样呼呼大睡,永珺边做针线边看着弘昊和歆蕊,书雪则查问穆尼叔侄的功课。永谦没有回房睡觉,想了一想往雅尔江阿办公的前院而来。   苏长定瞧见永谦后上来赔笑:“三阿哥来找王爷。”   永谦点点头:“阿玛得闲儿吗?”   雅尔江阿在里头听到,扬声问道:“谁在外面?”   苏长定回道:“是三阿哥。“   雅尔江阿稍感疑惑:“让他进来吧。”   苏长定打了凉纱让永谦进屋,雅尔江阿搁下笔笑问:“怎么还不歇着?“   永谦低下头,过了许久方问:“阿玛,您还怪儿子吗?”   雅尔江阿一怔:“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   “阿玛——”永谦盯着靴尖儿,“四弟——儿子——”   雅尔江阿深深一叹:“你幼年丧母,我这当阿玛的不理内帷,在你的教养上失了督促,子不教父之过,说错,我比你犯的错更大。”   永谦犹豫了一下:“儿子今天见姑妈教导五弟六弟,知道她是把五弟看成王府世子的,儿子想问——想问——”   雅尔江阿微微阖目:“想问她当初怎么不像现在教养永焕一般教养你,对吗?”   永谦惊讶地看向父亲。   雅尔江阿按住双目:“你不把她当母亲,我不拿她当妻子,王府下人不将她视为主母。如果她能委屈自己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了。”   永谦低头不语。   雅尔江阿自嘲道:“有句话现在对你讲不算太早,男人要把妻子逼得全天下都说她能干,那这男人就枉为大丈夫!”   永谦愕然。   雅尔江阿摇头苦笑:“你姑妈为什么在准噶尔汗面前出头?她是被逼得自建功勋!我们父子告诉她‘靠夫子封荫都是笑话’,因为这她才变成和硕公主,阿玛的世职是祖上传的,她和你七弟的爵位却是自己挣的。就凭这,简亲王世子的位置能教她放在眼里吗?”   永谦咬咬牙:“阿玛,在您心里她和额娘谁更重一些?”   雅尔江阿没有直接回答:“你额娘跟着我受了不少苦,你姑妈嫁给我算是糟蹋了——”   永谦不再多说什么,起身退了出去。   书雪从柱子后面绕出来,悄声对忆画说:“咱们回吧。”   再过几日就是永谦的生日,抱琴笑道:“老爷在驾前,寿礼该送到了。”   书雪很是无奈:“阿玛都快六十了,甥男女孙十来个人,现今还是假充壮年,别在围场上逞强是正经。”   “除了您是娇客,老爷的脾性就是太太也管不了。”万吉哈仅在书雪面前是慈父,永庆弟兄要惹得他兴起,抬脚能踹的人翻跟头。   不得不说,永谦在书雪心中还是没地位,这不,原要提他的生日,聊着聊着就扯到万吉哈身上去了。   雅尔江阿并不曾忽略长子,在他眼中,永焕是内定世子,算是前途已定,弘昊有王爵,也是不争不失的局面,永叙颇得嫡母欢心,将来稍加筹划便少不了得个超品世职,唯有曾经的嫡长子,弑弟的污点将伴随一生,做父亲的想起这茬头都愁白了。   书雪没想教丈夫为难,打定主意赶在永谦生日的头一天回王府,提早遣人传话吩咐安总管预备。   雅尔江阿是留守辅政的亲王,回府前夜恰在宫中当值,不料别院过得并不安稳。   半夜时分,书雪还在梦中,外面传来一片喧闹声,随后即有守夜护卫传进话来:一队巡捕围住了别院。   书雪大惊,急换衣装起来,把孩子们招到跟前,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抱琴探明消息来回:“主子,顺天府围捕要犯至此,因失踪迹才寻到咱们这儿。”   书雪登时恼了:“既是围捕要犯,因何在此停留?还要咱们管茶饭不成?让他们散了!”   抱琴犹豫了一下说:“可——领头的只道罪人躲进咱们的院子,在门口不肯走呢!”   书雪大怒,拦住想跟着去的永焕、穆尼,拿着火铳就带侍婢出了门。   衙捕中有知事的早已悄悄告诉打头的主官:“这是简亲王府固伦公主的别院,咱们需客气些。”   主官眉毛倒竖:“王府公主府不能擅闯,别院也搜不得?”   一行人这才堵了别院大门。   王府护卫已拔了刀:“大胆皂隶,夤夜惊扰固伦公主榻所,该当何罪!”   主官双手一拱:“本官依律捉拿逃犯,何罪之有?”说着话就带人往里闯。   “大胆!”书雪一步跨出来,“你仗哪朝的律例强闯王府私宅?”   护卫躬身告罪:“奴才办事糊涂,请福晋降罪。”   主官一愣,很快甩袖打千儿:“奴才给福晋请安。”   衙捕都吃了吓,跟着跪了下来。   书雪示意护卫退后,冷笑道:“我们爷犯了事儿要抄家?你倒先拿出圣旨来给本福晋瞧瞧?”   主官摘了顶戴磕一头回话:“奴才实不知凤驾在此,奴才万死。”   书雪白受一回惊吓,哪能随口说句“不知者不罪”就算了,因问道:“你是哪个旗的?”   主官低头答话:“奴才年羹尧,现在汉军镶黄旗治下,归雍亲王统管,现充顺天府府丞之职。”   “我当是哪个,原来是纳兰性德的女婿,罢了,你去吧!”不看僧面看佛面,除了是性德的女婿,年羹尧的妹妹在今年大挑后还被指为雍亲王侧福晋,书雪倒不怕事儿,人情却是要照顾到的。   如果年羹尧就此退去,这事儿也就算了,但这位却是强项的主儿:“福晋,奴才追失贼子,如不能即行捕获,恐危王府上下周全。”   书雪转头问道:“带了多少人出来?”   护卫回话:“奴才共有四十二人在此随扈。”   书雪又问年羹尧:“你们追捕多少贼子?”   年羹尧红了脸:“只女匪一人。”   “既是如此你们就在此间候着。”书雪使了十名护卫去里头照看穆尼叔侄,又命张庄头,“各处搜查,看看有没有年大人要寻的女匪。”   年羹尧年轻气盛,只欲亲手抓到罪犯,闻说后急道:“奴才不敢劳烦府上庄丁,愿为福晋效犬马之劳。”   书雪本就记挂弘昊兄妹急着回房看顾,被年羹尧惹起性子来:“我看雍亲王与纳喇氏面上不曾见怪,你倒愈发上脸,再敢无礼本福晋就治你犯上之过,还不退下!”   年羹尧脸色极为难看,梗着脖子顶道:“此系重案,福晋勿要为难奴才。”   “给我掌嘴!”书雪终于发作了。   护卫首领二话不说,上前就甩了年羹尧两个耳光。   “你——”年羹尧几乎跳起来。   这番举动又招上两个王府护卫,左右开弓打了四五个来回。   没管青筋暴挣的年羹尧,书雪吩咐护卫关了大门,径自折返上房。一众衙捕哪敢近前,低着头没人敢多半句嘴。   搅没了入睡的心思,书雪索性吩咐打水洗脸,醒过神后问抱琴:“我刚让他们打了年羹尧?”   抱琴知道自家主子床气极重,且撞上小日子,又受惊吓,别指望她能压住脾气,因笑道:“这府丞十分无礼,被您教训也是该当的。”   书雪想一想就撩开了:“派人给爷传话,再有咱们需加小心,别让贼人钻了空子。”   “是”抱琴答应着去安排不提。   再说年羹尧,那是少年进士,如今三十不到的年纪已官居四品,素来恃才傲物,今日受辱哪里忍得?刚脱离王府护卫束缚就想拔刀,身后衙捕忙拦住:“大人,公主驾前亮刃可是大逆罪过!”   年羹尧岂能不知,咬牙恨道:“咱们走。”王府上下如果因为女匪出事儿就和他绝无干系了。   书雪的冲动还真就惹出一桩是非来:护卫在小花园发现了一位挂了彩躺在花丛的黑衣女子,这回可砸到自己手上了。   康熙跟前都死不认错的固伦义孝文华公主绝对不可能再派人把年羹尧请回来,索性挑间下房将人锁起来,等雅尔江阿到了再提别的。   雅尔江阿还没回来,书雪却收到了女匪的邀请。   “你要见我?”书雪心道:我可没打算放了你。   “您是简亲王妃?”被捆的黑衣女子挣扎着想站起来。   书雪一愣:“你怎么知道?”   女子瞥了看守自己的两个护卫一眼:这两位方才吐槽年羹尧不知进退,话都落到了她的耳中。   书雪会意:“你想见我?”   黑衣女子平静地问:“王妃打算怎么处置我?”   书雪反问:“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黑衣女微微一笑:“换了别人我就认命了,可素闻简王妃有仁侠之风,冲这条我想争一争?”   “仁侠?”书雪乐了,“姑娘,我不是绿林人物,你从哪儿看出我有什么仁侠之风的?”   女子淡淡地笑了笑:“您冒着风寒祭奠外祖母,我自当心存感激。”   书雪摸不着头脑:这是哪跟哪儿?   女子轻声解释:“舅父熊恪。”   祭奠?熊恪?书雪终于接上片了:“你是恪——”一念即此,忙掩口吩咐护卫,“你们去取些金疮药来?”   “福晋——”护卫明显不放心书雪单独留在此处。   书雪指着黑衣女的伤处:“瞧她现在的样子,能伤的着我吗?”   “嗻”一名护卫去拿伤药,另一个退出两丈远,提防有什么意外发生。   书雪盯着黑衣女:“顺天府为什么抓你?”   “您去祭奠外祖母无人敢管,我却不同——”言外之意是因为谒陵露了马脚。   书雪疑问道:“我曾遇到你舅舅,早留了话在那边,他们敢因此为难你们?”   黑衣女苦笑一声:“外祖母是和硕公主,外祖父却是大逆罪人——”   书雪情知言不尽实,黑衣女明显是练家子,不会无缘无故惹上顺天府的人。   “你在这儿干什么?”雅尔江阿瞧着这场面就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迈到跟前把书雪拉到身后,指着俩护卫一划拉,“把人送到刑部去。”   “慢!”书雪让护卫把金疮药递过去,又吩咐丫环预备些吃的送来,附在雅尔江阿的耳边悄悄把黑衣女的身份说了出来。   雅尔江阿瞪大眼:“先回去!”   “你说怎么办吧?”书雪跟丈夫踢皮球,“总归是恪纯姑祖母的血脉,还真白看着她送命?”   雅尔江阿很是无语:“我说福晋,你怎么就实诚起来了,她说你就信?”   书雪翻了个白眼:“我的爷,满大清朝想做我这个异姓公主儿子的人绝对数不过来,太宗皇帝幼女恪纯姑祖母的后嗣可都是大逆罪人,谁能抢着做?”   雅尔江阿乐了:“别——爷没想做便宜老子。”   书雪的智商估计是因为生产还没恢复,这就跑题了。   雅尔江阿没把话题扯得太远:“你把年羹尧那小子揍了?”   书雪有些不好意思:“你还不知道我么,半夜被吵醒心绪不好,原要看在雍亲王的面上不做计较,他倒蹬鼻子上脸——”   “年羹尧未及弱冠就中了进士,平日有些恃才傲物,胤禟可该偷着乐了。”雅尔江阿的口气有点儿酸。   书雪果真被勾起了兴趣:“此话怎讲?”   雅尔江阿笑道“胤禟的管事在年家的饭庄吃霸王饭,被年羹尧撞到后那叫一个胖揍,后来胤禟端着身份训了他几句,年羹尧半点儿面子没给就顶了回去,还有胤禛胤禩几个在场,胤禟气得跳脚,到底没能拿他怎么样,反倒挨了汗阿玛一顿训斥,压了六七年的火儿,可算是让你出了这口气。”   书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二〇六、山后神州清前华   年羹尧是深受康熙器重的青年才俊,他父亲年遐龄在湖广巡抚任上致仕,岳父又是大名鼎鼎纳喇性德,自己很快就变成雍亲王的便宜大舅子,“八贤王”还下大力气拉拢过他。即使如此,在这件事儿上依旧讨不到书雪的便宜。   年遐龄很是生气的训斥儿子:“夤夜强闯王府别院,你愈发不知进退了!”   年羹尧颇不服气:“父亲,我是正经当差,简王福晋仗势——”   年遐龄虎着脸摔了杯子。   年羹尧把话咽回去,脸上犹带愤色。   年遐龄缓了口气:“你把女匪围堵到王府的别院去,让上头知道这算安的什么心?听你的话简王昨晚定不在彼处,外臣于宗室命妇面前无礼,完颜家的老大正在都察院,你想怎么堵住御史的嘴?我如今是不大出门,可朝里什么风向大概摸得清,咱们家和康王府是拐着弯的姻亲,康王如今却靠着简王夫妻立足,你妹妹指给了雍亲王,简王福晋于雍王有救命之恩,他能为了你出头?八贝勒赏识你,他家的独苗是因谁得来的?不提这些,她可是怀着孕给主子爷挡过刀子,主子爷能轻易申饬?”   年羹尧嘀咕道:“不过是挟私恩以显威势。”   “是私恩。”年遐龄冷冷一笑,“对皇家的私恩而已!我且把话说在头里,你妹妹眼看着就要被抬进雍亲王府,你敢得罪简王福晋,宫里德妃必要加十倍从你妹妹身上找回来,她可救过德妃娘娘的一子一孙。”   年羹尧垂首不语,告御状的心思却歇了下来。   书雪发扬鸵鸟精神,当天就和雅尔江阿带着孩子们回了城,关于黑衣女的话半句没说,张庄头与周氏无法,眼瞅着黑衣女自行离开。   王府在七月能加领一月月钱,原因并不在同是七月生日的永谦,碰到现在的日子并不能隆重起来。   看着香烟袅袅的祠堂,伏地恸哭的永谦就勾起了她心中的一丝涟漪:如果瓜尔佳氏还在,永谦现在还是王府的隐形世子,伊尔根觉罗氏尚在后院,雅尔江阿妻妾双全子女无恙,至少比现在的局面要好的多吧?   按国法,书雪是固伦公主,地位比寻常皇妃都高半筹,论家法,继室就需在元配灵前执侧室礼,捧香拜了三拜,眼见管事铺开拜毯,上前拉住要跟着哥哥们跪下的弘昊,俯身把他抱了起来。   管事生出一身冷汗来:福晋此举可是大有深意啊!   雅尔江阿眼神黯了黯,并没有说什么。   回到正院时,来看外孙的太太闻说此事后不免数落女儿:“男人最看重的是脸面,你是对主子指婚有异议还是不屑做简王福晋?”   书雪泪断如珠:“我认命了,只要雅尔江阿对我好,和硕公主也好固伦公主也罢,我是他的妻子,也是简王府的填房,他的儿女我视如己出,他的元配我当主妇供着,只一样,爵位我不要,我的儿女绝不能在别的地方落低。”   “没人敢看低弘昊——没人敢看低永瑾——”太太红了眼圈,责备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弘昊和歆蕊喊着“额娘”奔进来,书雪忙擦了泪,俯身将兄妹俩抱起来:“大热的天儿别乱跑。”   两个孩子一人拿了一个蝈蝈给书雪看:“舅舅给的。”   太太带永保跟永庆一块儿过来是带着任务的:年遐龄备了礼物转托伯爵府向王府赔罪,永庆念及万吉哈与纳喇性德的交情,年遐龄又上了春秋,索性做主代父亲送了人情。   “犬子无礼,竟敢冒犯福晋驾下,都是老朽昏愦教子无方,请王爷降罪。”说完就是一千。   年遐龄算是雍亲王胤禛的便宜岳父,本身还是致仕的封疆大吏,面子情必要过得去,雅尔江阿笑道:“些许小事,值当老大人亲来,老大人请起!”   年遐龄缓缓起身:“小犬行事莽撞,奴才叫他闭门思过,只仗着奴才这张老脸过来,王爷宽仁不咎,奴才实在汗颜。”   “年羹尧缉凶心切,虽有罪愆,到底情有可原。”人心都是偏着长的,换成别人,永庆说不定还会赞一声“不畏权贵”,涉及到自己的妹妹,话就不好说了。   “惭愧!惭愧!”年遐龄拿帕子擦擦汗,“小犬已上了请罪折子,只盼主子爷重重降罪,也好给他些教训。”   “老大人言重了。”雅尔江阿微微一笑,“汗阿玛是知道福晋性子的,非是半夜三更,爷很该进折保奏小年大人。”   “王爷洪恩,实在让奴才汗颜。”年遐龄松了口气:看架势简王府是不会跟儿子计较了。   又过盏茶工夫,年遐龄起身告辞,雅尔江阿并不款留,命长史官代其送客,自己则与大舅兄回了正院。   书雪已摆好家宴,雅尔江阿尊太太做了首席,自己与妻子作陪,永庆、永保分列两侧,永谦是寿星,也做了主席,穆尼叔侄另起一桌,由精奇嬷嬷照看着入座。   太太需为女儿卖好,宴中向书雪笑道:“我原忧虑你过于要强,今日看来总算该放心了!”   雅尔江阿无话可说,只吩咐永谦兄弟:“还不给郭罗玛嬷敬酒。”   永珺、永焕、永叙、永谦都捧着酒盅站起来,太太含笑饮了,指着书雪假意叮嘱永焕:“她是你们额娘,我是她的额娘,她敢待你们不好,说与郭罗玛嬷做主。”   永焕接不住话,书雪笑道:“您别给他们撑腰,一个比一个淘,我现在都没法管,以后还了得?”   太太三言两语镇住雅尔江阿父子,心满意足的继续用膳,永庆兄弟看着这样的大家口倍觉心酸,永保只想:姐姐这般人才,偏偏受如此苦楚,可见老天是长着妒心的。   一顿饭虽没吃出喜庆来,气氛倒不见尴尬,太太记挂家里,很快带着两个儿子告辞,书雪与雅尔江阿亲送至正门方回。   永谦收了不少礼物,除雅尔江阿赏的文房四宝与书雪给的金寿星外,别的都拿出来分给众弟妹,永焕等十分欢喜。   年羹尧的请罪折子很快批复下来,只罚半年俸禄了事,康熙大约猜到书雪不会吃亏,还专程写了谕示传给雅尔江阿,内容很简单:“文华性情甚急,当克当制,朕言雍亲王‘戒急用忍’,文华亦如是。”   书雪上请安折子:“诚闻圣教。然性情天生,恐负圣望,再逢其事,忌勿掌嘴。”   康熙收到折子后乐了,顺手递给万吉哈:“可真是你的女儿。”   “福晋打小儿被奴才惯坏了。”看在发小份上,万吉哈难得承认回错误。   康熙复发感慨:“说来也怪,朕年届六旬,亲近的后辈几十个,只她说话,便是顶撞朕事后也觉得顺耳。”   万吉哈赔笑:“是主子抬举她,不瞒主子,奴才这女儿还在闺中时就是刚强的性子,公主与奴才本就该宠着她,只忧心嫁人后在夫家受委屈,幸得主子赐婚,简王性情又好,不然奴才还要操心。”   “雅尔江阿性情好?”康熙大笑,“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雅尔江阿在别人面前横,未曾想遇到一个敢不要命的福晋,再不好的性情也变好了。”   玩笑一回,康熙提起年羹尧:“虽有几分傲气,到底胸富才学,朕原欲降特旨晋其为内阁学士,如今看来还要受些磨砺才好。”   “主子明鉴。”吃亏的不是自己闺女,万吉哈对年羹尧并无芥蒂,“奴才倒觉得主子如心存爱惜正该把他放在跟前□□,性德的女婿是不会差的。”   康熙点点头:“罢了,回京后就由你拟了折子来,朕即行照准就是。”   “嗻!”万吉哈十分感激:这事儿只他来办合适,换做别人指定当康熙敲打简王府,如此以来反把自己“外举不避仇”的名声显了出来。   七月八月均是王府的好日子,原因无他:连着俩月都是双份月例,圣驾尚未回鸾,雅尔江阿的生日并不十分热闹,听丫环盘点着礼物,书雪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挥退管事,书雪打起精神给永瑾画像,刚放下笔,外面管事传话抱琴之母进来请安:她是为抱琴的婚事来的。   抱琴之母白氏满面春风给书雪磕了头,得话起身后笑道:“蒙主子提携,丫头的好日子已经定下,您发了话这厢就落准了。”   抱琴羞红了脸,早躲进里屋,书雪十分喜悦:“多早晚的日子?”   白氏回道:“初八大定,赶在十月底过大礼。”   书雪思量一番,因笑道:“她是被我耽误了,今日就把新娘子领回去,咱们不逾制,委屈了她我也是不依的。”   不待白氏说话,里头的抱琴听到这话后顾不得许多两步迈出来跪在书雪跟前:“主子,您现在跟前没人能用了,忆画还不上手,奴婢要出去了可就只能靠侍墨一个人和您撑着了。”   “唉——”书雪苦声长叹,“你主子不是泥塑的,谁还能在我跟前弄鬼儿?”   抱琴事到临头真心反悔了:“主子,奴婢再等两年嫁人也使得。”   “再过两年你多大?谁还会等着你?”书雪挥挥手,“嫁过去也是官太太,你别任性,耽误了花期是算我的还是算你的?”   抱琴哽咽着流泪:“主子——”   白氏且不敢插嘴,站在一边没言语。   书雪赏了二百两银子,又嘱咐抱琴:“先拿着预备尺头,缺什么打发你妈来要,别的等添妆时再说。”   抱琴低着头,沉吟片刻方道:“今日是初五,您容我再和侍墨交代两日,初七就回家。”   “正是这个理儿”白氏福身告退,“奴才过两日再来接她。”   书雪原就小有失落,闻说后自然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雅尔江阿回府后听说这事儿后只有四个字儿:“你——能行吗?”   “把那个‘吗’字儿去掉!”书雪正色道,“只要后院不再多一位夫人,这点子事儿耗不掉多少心血。”   雅尔江阿心中一软:“我只有你一个夫人。”   “且往后看。”书雪直直地盯着丈夫,“说实话,有时候我倒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离开的借口,做你的妻子太累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雅尔江阿终于抛开了心中的一点点儿芥蒂,“我一定一意待你。”   书雪靠在丈夫怀里:“你别怪我嫉妒心重,我做不了小女人——”   雅尔江阿默然不语,抱着妻子的手紧了紧。   圣驾回鸾后,书雪被当众调侃:“士可杀不可辱,打人不能打脸的道理还不知道么?”   书雪面露不屑:“崖山之后再无神州,现在可没有要脸不要命的名士!”   康熙无话可说,半天憋出一句:“朕总觉得你像汉人。”   “这您就该问问阿玛和额娘了。”书雪眨眨眼,“许是被人换了也未可知。”   康熙笑着摇摇头:“你阿玛这回儿也不向着你,他还要表奏年羹尧进内阁呢?”   书雪脱口而出:“您不准就是了。”   康熙假意严肃面孔:“朕不能听你的,开了这个头你以后就愈发管束不得了。”   皇子们都觉得这是个信号:汗阿玛要让她干政?   康熙向胤禛笑道:“年羹尧的妹妹已指了你做侧福晋,过两日就把喜事办了罢。”   胤禛脸色一红,低头应了个“是”。又专程邀请书雪,“日子定了还需王嫂赏脸。”   雅尔江阿抢先答允:“一定去讨喜酒。”   书雪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我可没想去的。   自个儿屋里抬杠是夫妻情调,当着外人打驳回就是作了,书雪再不甘也只能默认。   黑衣女的事儿康熙没问,书雪也就装着不知道,太后倒提了句,书雪含混着暗示:“您放心,汗阿玛真说起来我自有话回。”   太后十分无奈:“我信你有道理。”   撇过这茬不提,书雪笑道:“有件事儿还得求您呢。”   太后感到好奇:“说来听听。”   书雪笑道:“您也知道,我现在没开府,产业却是不少,加上汗阿玛赏弘昊的,实在是有些难以周全。我深知伺候您的嬷嬷姑姑都是极有才具的,好歹赏我两个回去供奉,一来教导歆蕊、永瑾,再则也好帮扶我一把。”   “你这孩子——”太后深知书雪的手段,别说三座没分开的府邸,前两天协理康王府照样妥当,用得上什么帮扶?永瑾还在襁褓,哪用得了教养嬷嬷?说到底只是借着引子为歆蕊筹谋罢了,“你想的这般周到,我哪有不允的?    ☆、二〇七、母仪日月凌空志   二〇七、母仪日月凌空志   召集众嬷嬷和年过二十五岁的宫女,太后指着书雪笑道:“简王家的想求几个人去她府里当差,你们哪个乐意自可跟去。”   从太后跟前出去的宫女嬷嬷到哪儿都是被供养的身份,书雪这儿又多了几层好处:家业大、受皇宠、子女有前途。   动心的人不能因为太后的话堂而皇之站出来,书雪叹口气:“都舍不得离了您跟前,我可闹得没脸了。”   太后笑道:“有主子挑奴才的,哪有奴才挑主子的?你看中谁就是谁了。”   书雪站起身:“从老祖宗身边翘墙脚,我需得大方些才好,这样吧,三月、四月、腊月生日的嬷嬷姑姑请站出来。”   二十来人中站出三个嬷嬷两个年青宫女,书雪笑道:“几位如有不便出宫的还可退回去。”   五人两两相望,都没有退出的意思。   “得了!”书雪请示太后,“就这五位了,您要不舍得早发话,不然我就带走了。”   太后摆了摆手:“你待她们好我就放心了。”   “这个自然。”书雪微微含笑,“在我们府里没老祖宗的体面,别的我得补给你们,阿尔布嬷嬷的份例是在宁寿宫的双份儿,你们都和她一般,现在五两的出去十两,只负担比这儿重就是了。”   太后这才说:“在外面和在哀家跟前都是一样的,好好伺候主子,简王家的不会薄待你们。”   五人从新磕头谢恩,分别退回去收拾东西。书雪挺高兴,拉着太后撒娇:“这下我可不愁歆蕊和永瑾嫁不出去了,皇太后跟前的嬷嬷教养,谁都不能小瞧了。”   太后点了点书雪的额头:“就知道跟我淘气,人我是给了,日子还要自己个儿过,雅尔江阿如今被你整治的没了脾气,待人处事仍需和气些,女人太刚强是容易吃亏的。”   书雪叹口气:“不管您怎么教,我是做不得贤惠人,一辈子大约就是如此了。”   太后笑道:“这话大约该让皇帝听着,他觉得你有母仪之风,现在是让你受委屈了呢!”   “母仪之风?”书雪眉毛轻挑,“我不说大话,就汗阿玛这几个儿子,哪个落在我手上也是不能善终的命。”   太后一眼瞪过来:“你浑说什么呢!”   “这不是浑说,您是过来人,难道不知大清朝的皇后有多难?我是不喜欢八福晋的,可她那份嫉妒之心和我比还差得远,您觉得我能比二嫂做得好?我是□□皇帝血脉也不向着他,宋明多贤后是家法严谨的好处,大清朝的皇后说好听是帝妻,说到底还是皇帝的奴才。这会子我和雅尔江阿动上手您和汗阿玛尚能偏我三分,真做了皇子福晋还了得?”   “你这张嘴,真真是哪个都饶不过。”诚如书雪所言,太后是从皇后位上熬过来的,不是孝庄罩着,早就被喜怒无常的顺治老皇爷废掉了,“如此看来皇帝把你许给雅尔江阿竟是做对了。”   书雪眨眨眼:“得了,对不对都是这样。反正我又不能休了他!”   太后被逗得一笑:“罢了,我和皇帝还需少给你撑腰,真闹出休夫的事儿来可就成笑柄了。”   书雪不以为然:“汉人讲七出三不去,公婆都去了,这条不论,我起码占了‘妒’这一大项。我娘家比出阁前还兴盛,又不曾给公婆守过孝,雅尔江阿在娶我前后是一般的富贵,您不给我做主我找谁哭去?”   太后开怀之余颇觉心酸:“皇家亏欠你的还不清!”   书雪正待说话,炕上的永瑾“哼唧”着醒了过来,太后忙唤奶嬷嬷过来照看,书雪笑道:“有的没的扰了您大半个时辰,我该出宫了,赶明儿再进来请安。”   太后叹道:“里里外外就你乐意和我说这些话,孙男女弟的都拣好听的奉承,我就是想仔细追究都没法子。”   天气不算太热,书雪自己抱了女儿,让弘昊兄妹跟着走,宫女嬷嬷随后跟着,阵容颇为乐观。   “怎么叫孩子走着呢?”一行人到宫门口时,胤禟笑吟吟迎上来,弯腰把弘昊抱了起来。   书雪好奇地看了胤禟一眼:“多早晚的时辰了,您这是进宫还是回府呢?”   胤禟被弘昊抓了荷包却并不在意:“正要回呢,恰巧见了你,我那儿新得了几株菊花,开得却是清雅,你要喜欢我便遣人送了去。”   “喜不喜欢见了才知道。”书雪忽然想起一事,“我有话问你。”   胤禟一怔,俯身放下弘昊:“你说——”   书雪把永瑾交给奶嬷嬷,视线转向歆蕊:“十三爷——”   胤禟皱皱眉:“他和老四走的近,老四都不管,你我操什么心?”   书雪苦笑道:“我是不想操心,可歆蕊在我跟前,你也看到了,弘昊还是奶娃娃,永瑾就不用提了,我们府上还有几个满地跑的孩子,我待她视如己出是一回事儿,面面周到却是为难,孩子小倒罢了,将来大了怎么解说?”   “你就是心忒软了!”胤禟无奈地摇摇头,“得,有了机缘我指定帮老十三说话,成与不成就两说了。”   书雪微微颔首:“我和你说这话不是逼着你去做出头的椽子,哪天我在汗阿玛跟前提起,你好歹帮着圆两句,旁的就看圣意了。”   胤禟自无不应之理,两人又聊几句方得分开。   三位嬷嬷均是包衣旗出身,分别为李氏、张氏、陈氏,两个宫女一姓王一姓吴,都是内务府小选出来的,进府后安顿行礼后即到书雪处领差,书雪略想一想,命李氏照看歆蕊,张氏、陈氏权在上房听用,王氏与吴氏恰补了抱琴与司棋的缺儿。   书雪集齐管事把五人介绍一番后方道:“我们是惯熟的,聚在一处也是缘分,各位嬷嬷姑姑在宁寿宫见过大世面,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是清楚的,咱们府里规矩简单,只要孩子们好,别的都是旁骛。”   五人齐声答应,书雪笑道:“话又说回来,我随口拿着自个儿与孩子的生辰月份请了几位,也不知众位的底细,若有为难的事儿大可说出来,我是惯会揽事儿的,能做到的必会出力。”   即使有所求也需干出业绩再提,不过心里却是舒服,各自向书雪谢恩。   抱琴放了一大半心,一意与接替自己的王氏交待工作。   第二天,胤禟果然打发人抬了四盆极为清爽的菊花过来,书雪吩咐管事放赏,亲自看着移栽到花园中,因向永珺笑道:“假作魏晋风骨,糟蹋这般高雅居士,实在是罪过可惜!”   永珺赔笑:“只嫡额娘配得上这花的风姿。”   书雪含笑摇头:“我是没几年好颜色了。花开一季人艳一时,过得三五载还不知变成如何呢!”   永珺还未接话,管事来呈整理已毕的寿礼清单,书雪看了两眼递给永珺,因命安总管家的:“中秋的节礼需要预备,进上的有我,亲戚处的按例办就是了。”   安总管家的躬身应了,又请问完颜氏过府的节酒事宜,书雪笑道:“往常的端午中秋阿玛额娘只是得空走一趟,难得今年有空,自要隆重预备。”   “是。”安总管家的行礼退出去,书雪看一回花,自与永珺回房照看弘昊兄妹。   “小螃蟹”两岁半的年纪,书雪已渐渐开始给他启蒙,倒不是觉得儿子智商超人,主要还是身份所限。亲娘过于给力使得小螃蟹这个一周岁的郡王拔了大清朝的头筹,将来承担的责任自然不轻,书雪这个当娘的自然奉行“教育要从娃娃抓起”的理念,各方面都让儿子接触一点儿。   从穆尼到弘昊,四个孩子的学习皆是书雪亲手抓管,穆尼那会儿稍稍费事儿,到“小螃蟹”这儿就轻松了,穆尼。永焕、特别是还未入学的永叙,都能分担一些,“小螃蟹”倒算好学,懵懵懂懂识得十几个字,三字经也背得出七八句。   八月初八是抱琴大定的日子,女方有东莪在,书雪不好十分怠慢,自己虽然抽不开身却打发穆尼过去应景,有他在,男方自不敢稍加怠慢。   算起来这天还是书雪与雅尔江阿成亲的五周年,简亲王爷素知妻子极为看重这样的日子,下差后很自觉的赶早回家,拿了早几日在天宝阁订制的“七彩鸾凤”当做礼物。书雪开了盒子就险些把丈夫扑倒,兴冲冲拿到里间更衣换装,出来后把雅尔江阿的眼睛都闪花了。   书雪换的是一袭汉服,只见她:金绣粉裙半遮身,轻纱酥臂绕红鸾。头佩金凤含珠钗,耳垂菩提冰种环。腕饶红翡映夜宵,颈系东海流光链。削葱玉指猫精嵌,玛瑙镶带悬腰间。配以容貌,不能以美艳轻论。   书雪转了一圈,拿着帕子挡住下脸:“爷,奴婢好看么?”   雅尔江阿呆呆地点点头。   书雪满意地放下手:”奴婢为爷献舞一支,如何?”   雅尔江阿没反应。   书雪这才撑不住笑起来,就在雅尔江阿化身饿狼的一刹那,弘昊拉着歆蕊奔进来:“额娘——”   很显然,书雪有老少通杀的魅力,弘昊很实诚地夸赞:“美!”   书雪抱起儿子一顿猛亲:“‘小螃蟹’真乖!”   “弘昊听话,带妹妹去外面玩儿去。”书雪放下身段后雅尔江阿的抵欲力几乎为零,这会儿绿着眼睛,怎么看怎么觉得兄妹俩碍事。   弘昊看看额娘,又望了黑脸阿玛一眼,很识趣的领着歆蕊找永叙去了。   接下来就是少儿不宜的画面了,书雪暗骂“禽兽”:我可白费心思打扮了。   “雪儿,再给弘昊添个弟弟吧。”春雨几度,雅尔江阿坐起身把书雪拥在怀里,“岳乐和三娶福晋赫舍里氏有十三个子女,咱们不能教他们比下去。”   “不要!”书雪立时清醒了,“孩子生多了会变老——”   雅尔江阿皱皱眉:“哪有你这样的,多子才能多福气。”   书雪懒懒的:“汗阿玛和阿玛子女都不少,没见到就享到儿女的福。”   雅尔江阿梗的无话可说,半天方道:“你哪儿都好,只一条,说话不留余地。”   书雪抓着雅尔江阿的肩膀斜靠在他身上,揭开小衣送了两个牙印上去:“人无完人么,没点儿毛病岂不成了棒槌?”   雅尔江阿低首吻了吻妻子的发髻:“那你就有弄死皇子的心思?”   书雪挑挑眉:“我做了大清朝的武则天,一定比汗阿玛这些儿子强。” ☆、二〇八、未观梧桐落鹓鶵   二〇八、未观梧桐落鹓鶵   雅尔江阿会来事儿,书雪从精神到物质都得到满足,心情好了别的都容易商议,在丈夫的要求下很顺从的出席八月初十的雍亲王迎侧宴。   书雪自己不大看得上胤禛,最起码的礼数倒还周全,贺礼虽然送的及不上贝子迎娶正妻时的阵容,能带的孩子却全捎上了,打得还是吃回多少算多少的主意。   胤禛不敢有意见,这位主儿是嫡党领袖,能过来捧场已是荣耀,在她身上龟毛计较,喜事很容易变戏事。那拉氏更无不满,满面春风招呼书雪,穆尼和永谦都在前面赴宴,永焕和弘时扎堆,永叙与永珺看着弘昊歆蕊兄妹,书雪自己带着永瑾安居上位。   亲王福晋排班在皇子福晋之后,书雪却是超格晋封的固伦公主,依照康熙在册仪上的暗示现今的地位甚至盖过太子妃,即使胤祉已是亲王,三福晋依然不敢在书雪跟前摆王嫂的谱儿,作为实至名归的外命妇之首,首席是推不掉的。   恒亲王福晋他他拉氏笑道:“听说年氏相貌极为出众,文采又好,真真是娇花软玉一般的人儿。”   书雪顺口接道:“汗阿玛是乱点鸳鸯谱,年家虽是汉军旗,年遐龄到底是致仕的一品大员,怎得把他的女儿配成侧室?”   众福晋都憋着笑不敢接话,琼琳小声解释:“按祖宗家法,侧福晋算是平妻。”   书雪瞅着堂妹眯眯眼:“你说的是,真是寻常侧室进门还轮不到咱们来喝喜酒呢。”   琼琳被盯得发毛,低下头不再接话。   八福晋本想附和琼琳两句,见状只得改口:“咱们这些人虽不争气,王嫂却是满蒙间的翘楚,凭她怎么出彩,还能及得上王嫂的零头不成?”   众人纷纷称是,书雪面上带笑心中不以为然: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因为他他拉氏的话吃味一般,实在大没意思。   “等我们爷迎娶侧福晋时你再这样说,今日就别喧宾夺主了。”在书雪眼中,四福晋实在贤惠过了头,今儿这事放在自己身上,必要先点了王府再论别的。   在座的没人相信会有那一天,以书雪的性情地位,大清朝的女子恐怕没几个敢再打雅尔江阿的主意。   四福晋心里发苦:谁就愿意当贤惠人呢?   永焕正是活泼的年纪,拉着弘时满府里撒欢儿,雅尔江阿伸手把儿子招到跟前,拿帕子给他擦擦汗:“不要淘气!去后面帮着你额娘照看弟弟妹妹去。”   永焕眼睛含笑:“额娘说了,好容易休息一日,随我自己高兴去玩儿。”   雅尔江阿十分无奈:“你玩儿的是挺尽兴的。”   永焕回头朝弘时吐了吐舌头。   弘时的老爹巴不得连儿子迈步的分寸都规定好,平时端着严父的款儿话都不多说一句,府里哪个能得随性?二阿哥弘昀身体不好,受看重的弘时自然获得更多期许,日子相对难过,是以对永焕父子的互动羡慕不已。   讷尔苏笑道:“都说严父慈母,叔祖倒是和蔼。”   七大世袭王爵,康王、信王、显王都是幼童,顺承郡王穆布巴和平郡王讷尔苏均是皇曾孙辈的,庄王年纪比康熙还大几岁,从辈分到年龄都堪当议政职责的仅雅尔江阿一人而已,除去皇子,四位王爷刚好摆起一桌麻将来。   麻将桌是摆不起来的,穆布巴行事荒唐,身上没有实差,平素基本万务不理,讷尔苏和雅尔江阿交好,博果铎就不用说了,基本上与简王府不死不休。   雅尔江阿望着永焕的背影笑了笑:“我倒想狠管呢,你叔祖母不依,她说了‘孩子心性长全之前绝对不能太严厉,疏比堵重要’。”   “有理。”讷尔苏表示赞同,“这方面的经验我该跟您常取经。”   讷尔苏前几天刚得了一对双生子,在旗人眼中这不是吉兆,可又是自己的骨肉,实在是头疼不已,曹佳氏建议将两个孩子分别记在不同妾室名下,雅尔江阿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宗人府有几个知情的哪敢因为这类小事儿磨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作未闻,讷尔苏自要记雅尔江阿一份大人情,说起儿女的话更易发自肺腑。   “我哪里有什么经让你取。”雅尔江阿举起酒杯,“女人——你在她身上放几分心思她就会还你几分,一点儿假都做不得。”   讷尔苏一愣,忽的想起自家媳妇托付的任务,踌躇着没有言语。   到底不是大婚,书雪看着时辰起身告辞,眼见永焕还有些恋恋不舍,不禁向那拉氏笑道:“以后常让弘时去我们府里玩儿,按着雍亲王教儿子的法子,非变成小老头不可。”   “是”那拉氏陪笑道,“汗阿玛已经准了我们三阿哥开春进宫读书,到时候还要五阿哥照顾。”   说起读书的事儿,书雪想起和弘时同岁的永叙,晚膳前跟雅尔江阿提出来:“能不能请旨让永叙进宫读书?”   雅尔江阿一愣:“怎么想起这个来?”   “永叙出身比永焕和弘昊低,唯一的后果只能是他将来的爵位略低,有什么理由让他在别的地方矮半头?”书雪说这话有些打自己的脸,孩子们还小,暂时看不出三六九等,永焕待遇较高,永叙弘昊外加永谦基本持平,再过两年怕就露形了。   雅尔江阿颇为感动:“永叙毕竟是庶出,你能这样待他全大清朝都是少有的,如今宫学里读书的多是嫡子、长子,他——”   “别拿这话呛我,亲王的嫡子能进宫,固伦公主的养子依旧可以。”书雪头一回表现出固伦公主的霸气。   再想多说什么,弘昊已拉了永叙进来,夫妻默契地改变话题:“快上膳吧。”   书雪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膳后指示丈夫:“检查他们的功课去。”   雅尔江阿摸不着头脑:“平日不都是你看吗?”   “嗯?”书雪瞪过来。   “好。”雅尔江阿立时改口招呼孩子们,“走——”   书雪满意地点点头:“永叙跟着听听,你明年也正经读书了,永珺带着弟弟妹妹回房,穆尼留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清场完毕,穆尼眨眨眼:“嫂子有什么好东西给我呀。”   “半大的小伙子了还淘气。”书雪笑着把穆尼拉到跟前坐着,“我是有话问你呢,最近在学里怎么样?没胡闹罢?”   穆尼傲娇地抬起头:“怎么会!弟弟懂事儿的很呢?”   “行了。”书雪戳戳穆尼的额头,“给嫂子考个进士出来我才信你。”   穆尼拍着胸脯打包票,书雪低下声来:“我原想给你和永叙都求个入宫读书的名额,可要把永谦落单也不好,思来想去还是得委屈你在学里关照着他。”   穆尼严肃脸:“嫂子,您就是多心,我一个做叔叔的还能跟侄子吃醋?您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真是大了。”书雪诧异地打量了穆尼一番,“看来我这些日子真是忽略你了,许多东西不用教自己就悟得好。”   穆尼嘿嘿一笑:“还用得着直接教?看您的言传身教不就结了?”   “别给我灌迷魂药。”书雪心情大好,“不过你学着些也是应该的,真正的男子汉除了文执笔武动枪外还要通晓人情,男主外女主内不假,主外的不懂内务也容易做睁眼瞎。”   “嗯。”穆尼猛点头,“以后我就做嫂子的外管家,指定把外头的事儿办得妥妥帖帖。”   “刚夸你呢就给我掉链子,王府再大管的也是鸡毛蒜皮”书雪敲了敲穆尼的脑门,“志当存高远!”   即使现在有儿有女,穆尼在书雪心中的地位依旧不可替代,伯爵府的永保、王府的穆尼,这两个弟弟是生命中不可忽略的重要组成部分。   中秋朝贺,书雪用非正式语气向康熙爷发问:“汗阿玛,大清朝定制,固伦公主秩比亲王,亲王有的固伦公主就该有对不对?“   老爷子警铃大震:“雅尔江阿欺负你了?你要做什么?”   “这就看出来了,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怕他吃亏!”书雪笑道,“我们府里的六阿哥该读书了,您不给个恩典让他进宫读书?”   康熙松口气的同时稍感疑惑:“六阿哥?是雅尔江阿那个获罪侧室生的?”   “我真服了,这您都记得!”书雪强忍着没翻白眼,“您准了?”   康熙摇摇头:“宗室生齿日繁,诸皇孙王府也只得嫡长进来,不是朕偏心,都入宫读书哪里容得下?”   书雪笑道:“这个不让您为难,我们爷就永叙一个庶子,我拿固伦公主的身份为他求也说得过去,旁的府里没有双爵位,他们是不会攀比我们的。”   康熙含笑调侃:“一个?现在一个将来可不定有几个!”   书雪正色道:“汗阿玛,大节下的您别让我把话说明白,皇家女孩儿不愁嫁,我们完颜府的格格还要找好人家呢。”   康熙大笑:“刚想夸你贤惠就露了原形,回去拟了折子来!”   成了,厚重的节礼没白送!   从胤礽到胤祯都把雅尔江阿骂了个半死:这样的人怎么就成了你的福晋,真真是老天没眼!   话说打从书雪怀着身孕立下救驾大功,对比在老康心中打了零点八折的皇子们,那绝对是整个大清朝受宠的头一位,加上那位在历史上具有护驾功勋的亲爹,这会子就是十几个皇子拧成一股绳对付书雪也会被果断拍掉,这点子恩典算得了什么?   胤俄酸溜溜地嘀咕:“说什么都答应,汗阿玛忒偏心了。”   康熙发自肺腑地感慨:“你怎么是个女儿身,怎么不是朕的儿子呢!”   书雪羞答答地回话:“汗阿玛,您别难过,实在不成我就咬咬牙做大清朝的皇太女,一定不让您失望。”   康熙被堵的涨红了脸:“还真就没你不敢接的话。”   插播前事,康老爷子私下让人演算书雪的命格,曾得八字偈语“安家弼主、福佑宗社”,联想到自己身上,取信的成分略高。   领完御筵,雅尔江阿与几个皇子被拎到乾清宫议政,书雪自己带着孩子回府,正要上马车,雍亲王福晋那拉氏从后招呼:“王嫂慢行,妹妹有话相请。”   书雪站住脚,回头邀请那拉氏同行,因笑道:“有什么话上来说。”   那拉氏扶着侍墨上车,再三斟酌后方问:“王嫂跟前的丫环可许配人家了不曾?”   书雪微怔,意识到那拉氏说的是侍墨:“我正为这事儿忧心呢。”   那拉氏陪笑道:“妹妹有桩媒想做,又想着王嫂跟前的丫环不比别个,实在不好启齿。”   “奥?”书雪有些意外,“不妨说来听听,合不合适是后话。”   那拉氏委婉叙道:“我们爷新收了一位门人,家境颇为宽裕,与您跟前的侍墨姑娘有一面之缘,现转托我来说项,王嫂如果有意,不妨缔结一门好亲。”    ☆、二〇九、待后福主仆同命   二〇九、待后福主仆同命   书雪对侍墨的终身大事还是极为上心的,闻说后自然细问端详。   作为中人,那拉氏对男方情形了若指掌:“我们爷的这个门人姓李,出身淮北富户,生在康熙二十六年的头一天上,我也曾见过,品貌气度都是好的。”   “康熙二十六年?”书雪皱皱眉,“二十来往的年纪还不曾娶亲?”   那拉氏有些尴尬:“实不瞒王嫂,这门人是娶过一回亲的,因产后病去了,如今刚守完一年妻孝——”   书雪立时去了七八分兴致,淡淡回道:“原来如此。”   那拉氏见势不好,急忙拿话描补:“这人算是有心,上月与侍墨姑娘有一面之缘,费了许多力气才打听出是您跟前的人,苦求我们爷说和,我们爷实在躲不得烦,这才吩咐我——”   书雪沉吟片刻方道:“福晋折身为我的丫鬟亲做保山,按理是不能不应的,只侍墨是我跟前第一得力的,我还需做番计较再向府上回话。”   那拉氏原本惴惴不安,闻言后赔笑:“正该如此,本就是过于攀高,王嫂纵使不允也是该当的。”   书雪稍稍顺气,含蓄问了几句男方的景况就不再言语了。   那拉氏并不曾抱着十分的希望,如今也谈不上失望,在僻静处下车后即告辞回府了。   回府后,书雪只当是笑话跟侍墨叙述了一遍,在他看来,胤禛的门人没一处值得看上眼,一个不在旗且丧偶有子的白丁,说破天侍墨也不会看上他。然而在这件事儿上,书雪是看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尾。   侍墨听主子提起后掩口笑了一声:“这人却是有趣的紧。”   书雪心中一紧:“你认识他?”忽的想起四福晋好像提过一句的。   侍墨笑着叙述事情经过。   上个月书雪去西山,侍墨出来巡视铺子,在醉云楼碰到一个红带子觉罗,因着与一位卖鸡子儿的老农相撞蹭脏了扇面,嚷嚷着叫人赔,老农势弱,拿不出十两银子来,红带子上手要抢他的鸡子儿,路过的一位青衣公子看不过,上前劝道:“大路上人多,擦着碰着都是常有的事儿,不过是把扇子,何苦揪着不放?”   红带子觉罗立时恼了:“你说的轻巧,爷的扇面可有名方大家题跋,将来传了家说不得就会价值连城!”   青衣公子不高兴了:“你方才也撞坏了老人家十几个鸡子儿,若一个鸡子儿孵出一只鸡、一只鸡能孵出十个鸡子儿,十个鸡子儿就是十只鸡,十只鸡产百个鸡子儿,百个鸡子儿变作百只鸡又是千个鸡子儿,千个鸡子儿变一万个,纵使算作鸡子儿的价两文钱一个,十来两银子哪能打得住?算作鸡价三十文,你岂不是要贴出二百两银子来?”   周遭围观的只觉得满脑子都是鸡翅膀扑腾,红带子觉罗恼怒不已:“这是强词夺理!有能耐的你倒是给爷题幅字瞧瞧?写的比这个好爷便认你的话!”   青衣公子被堵的一滞,红着脸低下了头。   红带子觉罗瞬即得意:“怎么着,你倒是写呀?”   青衣公子正被逼得尴尬,忽听耳边响起天籁之音:“这种笔迹岂能入得我家公子的法眼?小婢不才,愿代公子随意写画!”   “好大的口气。”红带子觉罗轻蔑的扫了侍墨一眼,“就凭你——”   醉云楼的管事很快抬了笔墨桌案出来,侍墨笔走如云,以行楷题字:“尔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夫 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   这两行字不是十分出彩,比红带子原本的扇面却隽秀许多,加上意思,倒引起周围一片喝彩之声,侍墨笑问:“这位爷,婢子写的如何?”   红带子原是附庸风雅之辈,见此情景再无话说,冷哼一声抓着扇子掉头离开了。   老农千恩万谢,待到众人散去,青衣公子上前道谢:“不是姑娘,今日我可出大糗了。”   侍墨笑道:“公子一篇鸡子儿账才叫我佩服。”   “惭愧——惭愧——。”青衣公子摇摇头,“想我李卫,堂堂七尺男儿,只靠着小聪明混日子,实在是有辱祖宗——”   侍墨摇摇头:“方才那位指定比您读的书多,可哪个能说他比您学问高?”   经过这事儿,李卫把侍墨记在了心里,可想打听是出自哪家却难了,侍墨是书雪跟前第一得意之人,醉云楼管事哪敢泄露她的身份?幸好苍天不负有心人,在雍亲王的纳侧礼上,侍墨到前院找穆尼时恰被李卫看到,这才称心如愿。   胤禛赏识这位新近门人正气中透着三分灵性,被求到跟前时并不曾推拒,直到获悉对方是侍墨时才表示无能为力,李卫跪地苦求:“主子,奴才背井离乡再无亲眷,您不疼我谁疼我?”   胤禛不愿意找麻烦,因劝道:“府里的丫环你看中哪个爷都让福晋做主,何必舍近求远?”   “那不成,奴才就认准了这一个!”李卫耍起光棍来,“不是她,给奴才十个天仙也不要!”   胤禛气红了脸:“为个丫环做这般妇人之状,成何体统!”   “您不给奴才做主,奴才就顶着雍亲王门人的帽子求简亲王去,他不答应奴才就跪着不起来。”李卫红果果的“威胁”冷面王,“到时丢的可是您老的——。”   胤禛懒得废话,抬脚就把人踢出半米远:“混账!”   李卫扫扫衣服上的脚印,换了副嘴脸膝行上前:“主子,您多踢奴才两脚,气消了就帮帮奴才吧!”   胤禛已经发不出火了:“你先起来。”   李卫闻声跃起:“谢主子成全。”   胤禛无奈地捏捏额角:“简亲王福晋不比别个,爷虽是皇子,论体面远不及她,纵使求了简王也得她能开口,你又无官无爵,靠什么动她的心?”   李卫不以为意:“书里讲三十而立,奴才现在没出息,再历练几年未必就给主子丢脸。”   “罢了。”胤禛心中另有思量,“爷让福晋去提,成与不成只看天意。”   李卫大喜:“谢主子隆恩!”   如此就有了雍亲王福晋说媒的场景。   书雪拉响警报:“你不是动心了吧?”   侍墨脸上的红晕一闪而过:“实在没得挑,找他凑合也是一辈子。”   书雪的火气霎时窜上来:“要是做填房后母,诰命夫人也做得,何必找个白身?”   侍墨是一点儿也不怕自家主子:“女人靠的是自个儿,看您不就知道了吗?”   “你看我?”书雪气笑了,“我走的路你没见?当继妻后母容易么?”   侍墨点点头:“我听您的。”   “嗯?”书雪一个弯儿没拐过来撞墙上了,“我说了让你自己做主的。”   侍墨马上接话:“那就是他了。”   书雪差点儿掌自己的嘴:“随你便吧。”   侍墨边给主子捶背边笑:“主子,路有千万条,挑了宽的未必走不成窄的,走了窄的说不定踩成宽的,奴婢想嫁的时候遇到他,这就是缘分,顾忌多了岂不是自己找负担?”   “你倒给我说起教来。”书雪显然是被侍墨说动了,“罢罢罢,我遂你的意。”   四大丫鬟中,综合指数最高的恰是侍墨,整个王府甚至镶蓝旗多少人盯着,书雪挑花眼没拣到四角俱全的主儿,便宜了各方面都不出众的李卫,她能甘心就怪了,自己不好打嘴,把侍墨老子娘叫来商议。   侍墨的老子娘都是外庄管事,她们原本做不了女儿的主,现在得了恩典自要表示感恩:“主子英明,奴才全凭主子做主。”   书雪扶额:我不想做主来着。   侍墨是家里的顶梁柱,平素做主惯了,跟父母提起自己的终身时脸不红心不跳,关键话只提一句:“主子也觉得合适。”   书雪最会扯着康熙的大旗镇压仇雠,侍墨依样画葫芦来了个狐假虎威,她的父母都是聪明人,纵使心中不满也架不住闺女乐意,在书雪跟前半个不字都没蹦出来。   过了十多天,书雪在胤禟的生辰宴上正式向那拉氏做出回复,这算是意外之喜,那拉氏千恩万谢,书雪不禁起了疑心:“不过是个门人,哪里值得四爷如此看重。”   那拉氏苦笑道:“说起来也是奇闻,我们爷的秉性您也知道大概,那是喜怒不露人前的,李卫却投了他的脾气,打骂都好,不似待旁人那般端着。”   书雪点点头,因问道:“听侍墨说他的学问不算好,四爷是打算给他捐出身入仕了。”   “这——”那拉氏为难地看着书雪,“想来我们爷是那样打算的。”   书雪反应过来:“我问错人了。”   那拉氏安守内帷,这种事却不好过问。   在座众福晋听了个大概,记起入画走后书雪在庄王府大门前的一番闹腾,都有祸福相依之感,恒王福晋他他拉氏笑道:“宗室尽知王嫂跟前的琴棋墨画四大丫鬟久沾福荫,非等闲闺门小姐可比,如今被四嫂家的门人得了,实在是羡煞旁人。”   那拉氏岂无思量?将来李卫出息、侍墨过得好,那两府自然加一分亲近,如若侍墨低嫁后受了委屈,恐怕雍亲王府都是难逃干系。书雪又是宗室中出了名的护短率性,现今圣眷日隆,于胤禛还有救命大恩,真被找上门问罪可就难得博果铎的结果了。   雅尔江阿也把丑话说在前头:“在旁人眼中,我那位福晋少说有千般好处,可只要不是大是大非,那一定偏着心行事,她跟前的丫环,说是使唤下人,私下与姐妹无异,这侍墨又是其中的尖子,你那门人如待她有差池,说句不好听的,动起手来恐怕汗阿玛也拦不住。”   胤禛淡淡一笑:“王兄放心,李卫的为人弟弟还是了解的,一切干系都在我这个主子身上。”   雅尔江阿异道:“你倒看重他,可是要给谋个差事?”   胤禛摇摇头:“我原有此念,可李卫只道自己少些历练,学些本事再当差方不误事。”   “嗯”雅尔江阿不再多问,心中仍为以侍墨为目标求恩典的门人感到可惜。    ☆、二一〇、骤起疾风失合和   二一〇、骤起疾风失合和   书雪对这门亲事实在不满意,讲定后就撩开了。   散席后,九福晋董鄂氏在送客时问:“听我们爷讲王嫂在西山的别院要扩建?府里的石头木料广有积蓄,您要用得到只管说话。”   “多谢!”书雪笑道,“九爷是在我们府里安了探马,我这边刚有动静他就已经知情,回去定要好好查查。”   “王嫂玩笑了。”董鄂氏心说:有眼线的可不止我们那位爷。   明日又是穆尼十周岁生辰,安总管家的不敢怠慢,亲来询问寿仪,书雪笑道:“他小小年纪用不得许多讲究,中午在花园开出两席请了十一爷和舅家过来团聚,顺便邀了同窗凑热闹,晚上自己摆桌家宴就是了。”   “嗻”安总管家的得了指示去操办,晚些时候书雪还问喜主:“明儿是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趁早说,晚了就难预备周到了。   穆尼不大热切:“生日年年都过,有您在,怎么着都是好的。”   书雪笑道:“去年误了,今年算是整生日,略加分隆重也是应该的。”   穆尼犹豫了一下:“嫂子,我明天想去额娘的坟前给她磕个头。”   “好——”瓜尔佳氏的面容在书雪脑海中一闪而过,恍惚间穆尼似乎又变成了初到正院时的三头身小包子,眨眼过了五年,很多影像都模糊起来。   “弘昊呢?”雅尔江阿进屋后没瞧见儿子,抱着女儿出来,“还不用膳?”   “在永叙屋里呢,把他们都叫来。”书雪站起身,“谁招你了,都快变黑脸儿了。”   “讷尔苏!”雅尔江阿明显是压着嗓门。   “嗯?”书雪示意穆尼去找弘昊,自己把永瑾接过来,“讷尔苏会惹你?我怎么就不信呢!”   “他不会,他小舅子——”雅尔江阿意识到失言,当即缄口不语。   “嗳!”书雪笑道,“纵使有了纠纷,咱也不带说脏话骂人的,何况是孙子辈上。”   “就是他小舅子!”雅尔江阿瞪大双眼,“姓曹的混蛋!”   “嗯?”书雪反应过来,“曹顒?”   “不说了。”雅尔江阿一大堆情敌,真要气也气不过来。   书雪的好奇心被勾起来:“曹顒就是再受宠,他还敢对你无礼?我怎么就不信呢。”   “不敢?他就没不敢做的事儿。”雅尔江阿炸毛了,“你还记不记得,当着我的面他就敢对你有非分之想,还写词送表记——”   “这都多早晚的事儿了。”书雪只当笑话听,“你这缸醋吃到三四年前去,这可陈的很!”   “你当是过去的事儿,人家可痴情的很。”雅尔江阿冷冷一笑,“人家说了‘无缘相逢都是枉然,既是遇到了十年百载便只认她一人,纵使无缘结缡,清身以待来世未尝不可’。”   书雪一怔,这话却投了她的心思,将永瑾交给嬷嬷,因又开解雅尔江阿:“你是堂堂和硕亲王,为这起子事动怒委实不值,曹家素得圣宠,你别意气用事惹汗阿玛生气。”   “是怕汗阿玛生气还是你自己存了别的心思。”雅尔江阿疑道,“说起来你对姓曹的到底不同,我几番追究都是你替他圆场——”   这种事儿如果争辩起来指定就是越描越黑,书雪当他耍宝,懒得多做计较:“我待哪个不同你不知道?”   吵架无好话,雅尔江阿有些口不择言:“我是知道,不单待姓曹的不同,供胤禟小妾、给胤祥养着女儿、为胤祯的媳妇进血房——”   “你混账!”书雪岂是好脾气的,当场就动了无名,“你是想翻旧账说我不守妇道?咱们倒是好好算算,在江南那会儿你收了多少娇婢美妾?纳了几个歌女舞姬?如今有儿有女你开始追究前事,要让我给你的心尖肉腾位子大可明说,想先安罪名在我头上,你且等着瞧,这样的事儿往后只多不少!”   外面有管事听到动静已经凑过来,雅尔江阿脸上挂不住:“爷是亲王,你是爷的福晋,满大清朝打听,就是娶了金枝玉叶的额驸也有侍妾,皇家的女儿也不能不守妇德!”   “好!”书雪火气蹿上脊梁骨,“我说怎么为了有的没的兴师问罪,原来是因着这个,你现在后悔也不晚,这就进宫请汗阿玛裁定和离,你找你的三妻四妾,我过我的清净日子,咱们再不相干。”   “啪!”雅尔江阿砸了茶碗,“汗阿玛再宠你你也是爷的福晋,你且看看,世祖皇帝至今可有王爷还喘气就能改嫁的福晋!”   发作一通,雅尔江阿甩帘子去了后院。   书雪气的太阳穴直突突,拍着桌子喝道:“备车、进宫!汗阿玛不准我告离我就撞死在乾清宫的大殿里。”   下人哪敢应承,桌子上的杯盘碗盏全被书雪推到地上:“快去!”   书雪动了真怒却不曾昏头,带上弘昊歆蕊和永瑾就出了王府大门,安总管已经闻讯追出来,被扔下一句话:“将我的嫁妆清出来,告诉你们王爷,我不沾他的光,孩子也不用他给我养!”   安总管回不上话,劝了两句没起作用,只得回头去找雅尔江阿,书雪带着人就往紫禁城去了。   当初兆佳氏的事儿康熙并未怪罪,行走内廷的腰牌业已发还,当然,即使没那玩意儿也不碍着她进宫。宫门侍卫正要宵禁,见到王府的马车忙上前问询:“福晋吉祥,您可是要进宫?”   书雪已冷静了不少:“罢了,去伯爵府。”   随侍的嬷嬷丫鬟都松了一口气:真进宫可就闹大了。   书雪在旁人跟前那是眼泪都不掉一滴的要强女子,在万吉哈夫妇这儿就一招撒手锏:哭!本来二老对她这个时辰带孩子归宁就存了疑虑,被她一哭,什么都顾不得问了,太太忙叫索绰罗氏带了弘昊兄妹上房用膳,自己温言安慰女儿,万吉哈直接问候了雅尔江阿的祖辈四代,永庆兄弟急得团团直转。过了半柱香工夫,书雪用尽了好几年的眼泪才止声:“阿玛、额娘,我要带着孩子在府里住几天。”   “好、好、好!”万吉哈一叠声答应,“住一年都使得——”   “阿玛,敢情在您心里我最多就能住一年是不是?”书雪捏起帕子又要水淹七军。   “唉——不是——这——”万吉哈急忙告饶,“阿玛说错了,别说一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都盼着。”   太太心细,见女儿无恙,外孙、外孙女很好,说不得就是与雅尔江阿起了龃龉,见状忙阻万吉哈继续下发弘誓大愿:“先问问她受了什么委屈再论别的。”   书雪别的不说,咬死一句话:“雅尔江阿骂我不守妇道,供九爷小妾、养十三爷的女儿、为十四爷进血房,还和曹颙不清不楚,我要建宅开府,与他和离!”   “混账东西!”雅尔江阿口不择言的这些话没一条站得住脚,万吉哈鼻子都气歪了,“离!跟他和离!”   太太瞪了丈夫一眼,因问道:“他怎么就突然说到这些?”   “我哪知道,离了九爷府就和平王一道走了,回府后只道被曹颙冲撞,我白问了两句就被安了与多少人有私的帽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骂我是犯淫戒的妒妇,他——”说得难受,书雪又有水漫金山的势头。   太太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他真这样说?”   书雪伸手一划拉:“你问问,王府多少奴才听着呢!”   永振大喘气:“进宫跟皇舅告他一状!你们谁比谁金贵?他就敢这样作践你!”   永庆稍微冷静:“你这个时辰带孩子出来他就没过问?”   “问什么?说不定现在都犯嘀咕孩子是不是他的骨血!”书雪咬了后槽牙。   永庆还想说什么,永保极不高兴地插话:“姐姐受了委屈,回了家还摆什么三堂会审的架势?姐姐照顾他兄弟,拿着继子庶子如己出,庶女也没受委屈,哪点儿对不住他?姐姐的人品连两宫都夸赞,他这样说传出去让侄女儿怎么做人?别说姐姐没错,就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也轮不到他泼脏水!”   “没错儿!雅尔江阿和我闺女站一块儿,我就不信谁瞎了眼会说我闺女的不是!”万吉哈对小儿子的话完全赞同。   撇开疼妹妹,永庆和永振都有女儿,听到这话十分气加了三分三,没一个细论根源。   太太拍板发话:“先在府里住下,明儿再做计较!”   书雪这头安营扎寨,雅尔江阿那边并不好过。   出了正院往后院走纯粹是赌气,走到花园就停了脚,过会儿听说书雪进宫告状,更恼自己夫纲不振,自是由着妻子离府,待冷静下来回到正院,看着茫然无措的几个孩子大感冷清,回思方才的话颇感悔意,打发穆尼叔侄就寝,灌了一壶酒方胡乱睡下。   另一头的当事人平王讷尔苏此时亦觉不妥,跟福晋曹佳氏道出忧虑:“这事儿办错了,简王叔祖如与叔祖母因此有龃龉,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曹佳氏有同感:“都怪妾身思虑不周,咱们是小辈,叔祖母深受两宫宠爱,有个万一岂不显成拨弄是非的小人?”   “你原说过此事作罢,是爷莽撞了!”讷尔苏叹道,“今日晚了,待明儿一早再探听消息。”   多少人盯着简亲王府,一晚上工夫,从康熙到皇子贵戚全知道了。   早朝时,雅尔江阿那叫一个如坐针毡,别看书雪平日豪横的很,皇子们还就多数承她的情。胤禟在散班后应诏南书房时抢先给雅尔江阿赔罪:“弟弟求子心切,当初病急乱投医请了旨意把侧室送到府上,还望王兄看在兄弟情分上宽宥一遭。”说完就是深深一揖。   雅尔江阿还想客气,胤禛跟着说话:“当日南巡,弟弟命悬一线,亏得王嫂投水相救,现在想来却是惭愧,王兄万勿因此有所芥蒂!”   昨日夫妻吵嘴没提胤禛什么事儿,心惊却是难免,雅尔江阿大帽子扣得急,胤禟、胤祥比其胤禛还差一层,当初书雪为救他可是有肌肤之亲的。   软刀子杀人通常不会见血,胤禩、胤祯排着队跟雅尔江阿致谢或道歉,胤俄乐了:“王嫂还救过汗阿玛,爷去把汗阿玛请来。”   “请朕做什么?“康熙应声而入,他在外头听了一阵,这会儿迈进来瞥了雅尔江阿一眼,“先国后家,理完政事再论别的。”   所谓的政事还是与书雪有些干系,准噶尔部策妄最近不大安分,欺负了好几个邻居,康熙欲遣使申斥,内定的人选却是永庆这位督察御史,除了本身素质,最要紧的是永庆身为书雪的胞兄,天然对策妄具有一定威慑。   昨日的事发生后康熙临时改变主意,很快宣布:“讷尔苏、完颜永庆分为正副使查察漠西事宜,以大义斥导其恪守臣节,如有狂悖,必步乃叔后尘!”   “嗻”讷尔苏擦擦汗,行礼后站起身,“奴才谨遵圣谕。”   康熙点点头,叫诸皇子散去,只留雅尔江阿说话:“你是男子,如何这般缺少雅量?”   “汗阿玛教训的是!”雅尔江阿本就被胤禛兄弟挤兑的难受,受康熙教训更是不自在。   康熙垂首叹息:“朕一念之差将文华指给你做继室,实在误家、误国!唯一得益却是保全了你,朕劝你做惜福之人,勿作懊悔之举!”   “嗻”雅尔江阿如同云走雾行。   “朕的女儿有孝心,可文华不只有孝心,更有胆略、有智谋,她就是朕的女儿!”康熙挥挥手,“你去吧!”   “儿臣告退!”雅尔江阿跪安,这话的个中三昧他悟得出,就是不许自己因书雪非宗室血脉而心存轻视。    ☆、二一一、朱楼女散金释恨   二一一、朱楼女散金释恨   书雪是出嫁女,嘴上说在家住个三年五载,心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感情上别扭是难以避免的。   晚上掌灯后,永保拿了本书给书雪看:“姐,这是市井流行的话本,您瞧瞧。”   “你还看这个?”书雪拿起书翻了几页,忽然皱眉问道,“写这本《风月宝鉴》的‘幻情居士’是哪个?”   “除了曹颙还有谁?”永保摇头叹息,“我那位王爷姐夫说不定也是为这个才赌气?”   书雪细细读了两篇,因疑道:“这个与我有什么相干。”   “书中的兼美号称美貌才情当世第一,她是国公贾代善的曾孙媳,您是礼烈亲王代善的曾外孙女儿,这两条线就汇在了一处,书中的螃蟹宴螃蟹诗似乎也有出处。”永保顿了顿,接着说,“最惹眼的一处旁人看不出,书中兼美曾救济过一位刘姥姥,您在西山时似乎——”   “啪!”书雪把书拍在桌子上,“竖子无礼!”   永保继续解释:“您手上的是早半年的旧本子,新近改辑为《南情录》,兼美一分为四,在书中为才、德、貌、智的凤、钗、黛、探四人,不看原本,旧有的痕迹已显露不出。”   “嗯”书雪脸色稍霁,“听你演讲是有几分道理的,可真要硬往自个儿身上套就显得牵强附会了。”   “您说的是!”永保试探着问,“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书雪冷冷一笑,“姐姐我惯用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的招数,我当初教你填词时如何评断纳兰性德这会儿也如何评断曹颙,恃才傲物假多情,养脂赡粉真风流。至情至性的大道理会讲,失了富贵必不足为夫为父!”   “您的意思?”永保有些摸不着头。   “去,帮我跟下边传个话,明儿早上回府。”书雪站起身去了太太房里,弘昊兄妹都在那儿玩耍。   太太十分吃惊:“你要回去?”   “明天是穆尼的生日,我答应陪他过的。”书雪微微一笑,“我要连雅尔江阿都降不住,那就愧对完颜氏的脸面!”   太太想了半晌,终于点点头:“也好,为了弘昊你也不能过于赌气。”   万吉哈一万个不同意:“你刚还怪我不留你,在家多住几日又何妨?”   书雪正色道:“阿玛,雅尔江阿敢跟我耍横,我不能白撩开,就这样对王府的事儿撒手不管也不是完颜家的作风,您走着瞧,制不住他我就辜负了在大清朝的名声!”   万吉哈就喜欢女儿这股子意气,被这篇话说的大为激动:“好!好!好!是我万吉哈的女儿!不过咱闺女也是贵人,委屈是一定受不得的!”   雅尔江阿骑着马在城里晃了半天,绕着伯爵府来回转了五六圈还是没进去,日斜西山时分方无精打采的折返王府,安总管瞧见后迎上来请安:“爷,您怎么这个时辰才下差。”   “嗯”雅尔江阿扔了缰绳,“阿哥都回了?”   安总管回道:“是,今儿是十五爷生日,福晋和小爷们在小厨房预备晚膳。”   “奥。”雅尔江阿迈出两步后突然退回来,“你说福晋也在——?”   安总管愣了愣:“是——”   不等他说出第二个字,雅尔江阿已疾行往后去了。   书雪自己动手擀寿面,永焕喜欢吃饺子,永叙又想吃馄饨,干脆让他们都出份力,永谦和穆尼抟皮儿,永珺和永焕包馅儿,永叙看着弘昊、歆蕊按面团儿,两个小的异常兴奋,脸上都沾着面粉乐呵呵地给额娘帮忙,下人插不上手,都在旁边围着等候吩咐。   “阿玛——”弘昊先看到雅尔江阿,从凳子上爬下来奔过去,指着面板献宝,“水饺儿——”   “乖!”雅尔江阿摸摸儿子的大脑门,偷偷瞄了妻子一眼,”弘昊包的水饺阿玛一定多吃几个。   “回来了,先去把衣服换了,晚上都是面食。”书雪眼皮都没抬,“永瑾还睡着,瞧瞧她醒了没。”   “奥——好——”雅尔江阿敢有“君子远庖厨”的倒灶理论吗?答案明显是否定的,他就没料到书雪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平心静气地说话。   书雪能当什么也没发生吗?雅尔江阿一万个不相信,可对方没有说什么,他哪能自己找抽主动去提?直到用过晚膳,雅尔江阿都没言语半个字。   该就寝了,书雪问弘昊与歆蕊:“今日你们和额娘一块睡好不好?”   “好!”弘昊与歆蕊欢呼雀跃。   书雪笑吟吟看向雅尔江阿:“爷,您去后院歇着吧。”   雅尔江阿叹了口气:“那你好生休息,我去书房睡。”   书雪嘴角微翘,瞬间掩去一丝嘲讽:谁理你在哪儿睡?   低头出了正院,安总管早候在书房前:“爷,福晋今日传了三道宣示,奴才觉得不大妥当,您看——”   “嗯?”雅尔江阿问道,“福晋吩咐了什么事儿?”   安总管小心翼翼地回话:“爷知道,王府和福晋以及七阿哥的产业都杂在一处,福晋今日宣示,在王府产业当差的福晋陪房退回原处,福晋的陪嫁产业中有从王府拨过去的管事也调走,七阿哥名下的皇庄、地亩两方各出一半奴才打理,福晋说这是清产清管。”   雅尔江阿皱皱眉:“还有呢?“   “自今日起,福晋与二格格的用度全从福晋名下拨出,十五爷与七阿哥和小格格则由王府供给一半份例,除此之外,福晋每年从私房拨银千两算作二格格的房资。福晋讲这叫‘子女不同,各属其份’”安总管心道:也就福晋能剖白的如此清楚。   雅尔江阿的脸色愈发难看:“接着说——”   “福晋宣示,夫为妻纲、妻凭夫贵,自即日起撤掉腊月的双份月例,改在五月,七阿哥名下奴才于三月、八月、腊月领双例,福晋原有陪嫁于三月、四月、腊月领双例,每月三旬四分,其二分处置王府事务、另二分处置公主、郡王事务,福晋有言,此为‘恪守本分、不容僭越’!”   也难为安总管学的明白,把万万人之上的简亲王堵得气血上涌:“知道了,你去罢!”   书雪还伏着后手。   太后隐隐听到些风声,第二天书雪进宫时还问:“雅尔江阿招惹你了?”   书雪笑了笑:“绊了两句嘴,他真要欺负我早跟您告状来了。”   太后点点头,又提起另一个她比较关心的刺头儿:“你姑姑来信说班第身子不大爽利,我想和皇帝商量派个太医送些药材过去。”   书雪笑道:“药材您这里有好的,旁的东西我们倒该找一找算随份,好歹是晚辈的心意。”   以端敏公主与如今简王府的关系,书雪绝不好送药材这种容易落人口实的东西,拿些古董珍玩却不打紧。   太后又说:“听宜妃讲安王也病了,如今已躺在床上起不来——”   书雪嘴角刚翘起来就被太后打了一下:“不管怎么说安王都算你的长辈,别幸灾乐祸!”   “是”书雪面上作受教状,心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许是热的,说不定凉快些就无碍了。”   “唉!”说到的人都是晚辈,老太太不免怏怏地,“趁着年青很该保养身子,别临老受罪是正经。”   书雪腹诽:安郡王这块老货,亲爹岳乐是康熙初年头号亲王,顾命首辅大臣索尼是他外公,康熙还是他表姐夫,还保养身体,他保养的起来吗?   这就是偏见了,安郡王玛尔珲在宗室、士林间颇负贤名,他要真是酒色无度的纨绔子弟康熙也犯不上心存忌讳。   闲话了几句,书雪借着歆蕊的引子打探情报:“明儿是十三弟妹的生日,我想讨懿旨带歆蕊过去磕个头。”   太后自是明白书雪的心思:“你倒有心,且再等几个月,我询问过皇帝的意思后再作计较。”   书雪又道:“算着日子王嫔母的生日也该到了,我趁着现在有闲暇过去请个安,正日子不到也不算失礼。”   王嫔即胤禑、胤禄、胤祄的生母,说是嫔,实际就是享受“嫔”级待遇的庶妃,胤祄夭折后迁入长春宫居住,长春宫并无主位,日子比之前好过许多。   太后想了一想才意识到“王嫔”是哪个:以书雪今日的地位,别说王嫔,便是佟贵妃千秋也犯不着亲往行礼,为这事儿走一遭似乎难为借口。   书雪指了指歆蕊。   太后恍然大悟:“难为你一番苦心了!”   书雪自己有女儿,尽管无数次吐槽永瑾闹腾,可一天半日见不到也会满脑子挂念,兆佳氏一年不见女儿,心头还不得如同刀扎油煎一般。   王嫔能给康熙生下三个儿子绝非等闲人可比,亲迎书雪入侧殿,命宫女上茶后陪笑:“雨前的龙井,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书雪道了谢,闲话几句后方道:“打从江南一行后难得与嫔母说话,过个三五天就是您的生日,到时能不能得闲进来还待两说,先把寿礼进上,免得正日子失礼!”又命侍墨,“请嫔母过目。”   侍墨呈上礼单,王嫔谦让后看了两眼就被惊到了,礼单上列着金八百、银五千、翠雕佛一尊、翡翠白菜一颗、玉雕珊瑚树一架,蓝、红、绿、紫四色宝石二十颗、钻石、正珠、绿玉、珊瑚、朱玉手簪、玛瑙软镯、金镶各色真石、蚕绸、锦缎应有尽有,不说价值连城,六七万银子是值的,看到最后,王嫔已经站起来:“太厚重了,这可实在使不得。”   书雪虽是八旗中的女财主,却不会白下血本,因笑道:“您要觉得多了就当是添给十五爷的大婚礼,那会儿我少送些就是了。”   王嫔仍感不安:“那也过厚了——我们母子原得过福晋大恩,至今不曾得报,再收您的东西实在是折福了。”   书雪笑道:“说起来我二哥和十五爷眨眼就是连襟,夫家外家三层亲,一份礼厚重些也算轻的。”   胤祄的小命儿总归没保住,恩不恩的就不提了。   王嫔还待推辞,书雪已站起身:“不扰嫔母了,明日我们二格格的额娘生辰,我还想带她过去磕个头。”   王嫔不敢深留,亲送至宫门口方回,回殿细思方才场景,片刻后方有所悟,因命宫女:“让胤禑、胤禄下学后过来,我有话嘱咐。”   养蜂夹道是禁地,守门侍卫见到书雪后近前行礼:“福晋吉祥!”   书雪点点头,因笑道:“我奉太后懿旨,赏赐十三福晋点心一盒,劳你查一查送进去。”说着就让丫鬟打开食盒递给侍卫。   侍卫首领陪笑:“是皇太后懿旨,又是福晋亲来,奴才岂敢造次。”   书雪又将一副卷轴传过去:“这是我画的二格格的小样,想拿给十三福晋看的。”   侍卫细细验看一番后告罪:“奴才无礼!”   书雪命侍墨看赏,又把歆蕊唤到跟前:“来,朝着里面磕头。”   歆蕊好奇地眨眨眼:“额娘,给谁磕头呀?”   书雪俯下身:“里面有个很疼歆蕊的人,她明天过生日,现在又不能出来,知道歆蕊给她磕头一定高兴。”   歆蕊懵懂地跪在地上,面向门口拜了三拜。   书雪叹口气,给歆蕊拍了拍尘土后把她抱起来:“走吧。”   现在只有一个老嬷嬷在养蜂夹道当差,杂务大抵都要兆佳氏亲自动手,侍卫通过老嬷嬷传食盒进来时她正烧水,展开画轴先是一愣,继而抱在怀里泪如滚珠,胤祥听到动静后急忙出来,看过画像搂着妻子甚是伤感:“歆蕊都这般大了!”   除了等身像,书雪还让歆蕊按了手掌、脚印在上头,兆佳氏哭一会,将画像拿到卧室之内高高挂起,自此以后算是有了念想。 ☆、二一二、兴亡社稷困君王   二一二、兴亡社稷困君王   王嫔接了书雪的厚礼,惹得六宫眼红不已。眼红归眼红,分杯羹的想法决计不敢冒出来,便是佟贵妃也在接受王嫔的“孝敬”时赐了一般贵重的回礼,如宜妃等人亦行效仿,是以这份礼收的极为完整。   康熙在宁寿宫给太后请安时恰见了书雪,因问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朕倒不知你有什么事儿能求到王嫔身上。”   “却是有事要求您。”书雪微微含笑,“听老祖宗讲姑父病重,汗阿玛有意派太医前往探视,我们爷挂念的很,我替他讨个恩典,可否让他同去?”   “嗯?”康熙才不信书雪编的瞎话,“朕怎么觉得是你想让他去?”   书雪正色道:“端敏公主是我们爷嫡亲的姑姑,又是您双重的姐姐,不说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您也指定挂念不是?于礼于情,雅尔江阿走一趟更会显出我皇室孝悌仁爱,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康熙揉揉天灵:“明明是一片私心,偏就讲的如大道理一般!”   话虽如此,康熙依旧准了书雪所求,雅尔江阿就这样被自己那狠心的媳妇儿发配了。   发配就发配吧,偏偏要见的还是一向不给简王府留情面的端敏公主,雅尔江阿听到口谕就炸了:“汗阿玛,儿臣可没惹您生气!”   康熙明显是恶趣味:“这份差事是你媳妇帮你讨的,她说你十分挂念姑父姑母,朕也不好逆了你的孝心,只得准了。”   “她——!”雅尔江阿气结,“汗阿玛,您不能由着她胡闹。”   “行了,君无戏言,太后又挂念,你早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动身吧!”康熙有些幸灾乐祸,“不管怎么说端敏都是你的长辈,要心存礼敬才是!”   “嗻!”小胳膊拧不过大腿,雅尔江阿只能认命。   原本觉得理亏这两天都不大和书雪说话,现在忍不住了,回府后兴师问罪:“你安的什么心,竟让我去科尔沁探病!”   书雪眼皮都没抬:“爷,永叙将来有孩子不该叫永瑾一声姑姑?还是您觉得她出嫁后就该与娘家一刀两断。”   嘴上官司雅尔江阿历来讨不到便宜,铩羽而归回到书房,忽然觉得内中有鬼:这似乎是调虎离山的节奏!   与之前册封和硕公主不同,现在的书雪有御赐匾额、护卫、仪仗、长史、田宅、册宝,唯一缺少的就是一座固伦公主府,自己前脚离开,彪悍媳妇能在一日之内办齐所有开府手续,联系前日颁布的三条宣示,雅尔江阿笃定:王府快分家了!   堵着气的简王爷顿觉不妙,还没入座又折回去:“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离开京城?”   书雪不用想也知道雅尔江阿心中的小九九,所谓开府纯粹是拿来吓唬人的幌子,她要真打定主意与简王府一刀两断,又有什么必要往官中交“房费”?   “爷只管放心去,我本事再大还能趁机搬空了王府不成?”书雪微微一笑,“只有您走了曹顒九爷十四爷什么的往来才方便,您在京里时我行事还要偷摸背着,山阴公主是我的榜样,您却不是身份低下的驸马爷,做事自当遮人耳目!”   雅尔江阿被说的脸红脖子粗:“是我口不择言还不行吗?你又不是那样的人,偏偏说话怄我。”   “您这话我可受不起!”书雪站起身,“不过您大可放心,我虽不是正经妇人,弘昊兄妹十有八九还是您的嫡亲血脉,为着他们有娘养有爹教我也离不得王府。”   雅尔江阿是能当着康熙的面就敢说“弄没爵位”这种话的混不吝,被自己媳妇如此讽刺哪里受的住?差点儿没压住火吼出来,运了半天气才压住情绪:“我那天说的是气话!”   饭能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书雪脸色缓了缓:“不管怎么说差事我已经讨下来了,你怎么着也得走一趟,我呢,趁此良机反省几日,对你我、对孩子都是好事儿。”   雅尔江阿放了一半心:“你没想着开——”   “开什么开?”书雪打断雅尔江阿,“哪天汗阿玛能撸了你的亲王爵位,我一定开府请你去做驸马爷。”   雅尔江阿满意了,他只当这是书雪对当日吵架的一点点“报复”,端敏公主脾气再硬他也得忍了。   成功把雅尔江阿发配北疆,虽然时间短,书雪可是狠狠出了口气,最近因为给孩子们讲故事时涉猎了不少将帅演义,干脆扯下淑女的名头整日在府里挥刀抡棒,几位如夫人可是吓得不轻,生恐这太岁哪天起了性子把自己一刀砍了,不着红装换武装,连弘昊兄妹都抓着木制刀剑喊打喊杀,管事嬷嬷劝了几回没结果,简亲王府都快变成演武场了。   这一日书雪正提着一柄绣鸾刀在院里上下翻飞,耳边传来一阵掌声:“好!好!好!不愧是旗人虎女。”   书雪收招回头,原来是康熙爷几个到了。   阖着私进内宅是爱新觉罗氏的传统,书雪秀眉微皱,将刀递给一旁侍立的粗使丫鬟,上前俯身问安:“汗阿玛吉祥!”   “免了!”康熙笑道,“穿着这身衣服行礼实在别扭。”   书雪接过帕子擦了擦汗:“白龙鱼服可是大忌,您也不怕有什么闪失。”   康熙笑着调侃:“有你这样的高手在,哪个能近朕的身?”   “永叙”书雪把儿子唤到跟前,“请你玛法和诸位伯叔银安殿奉茶,我换了衣服再过来。”   “得令!”永叙放下□□,近前向康熙比划,“玛法请!”   康熙父子明显抽了抽嘴角,书雪自去更衣不提。   换了旗装出来,书雪给康熙奉茶时笑道:“汗阿玛要过来也该提前打声招呼,臣媳半点儿准备都没有。”   “原是到老三府上的,顺路过来瞧瞧,不意你倒动起了全武行!”康熙放下碗盖,“你叫朕打发走雅尔江阿就是为了图这个便宜?”   “近来看多了话本演义,想着赵宋偏安一隅都出了杨门女将,我是实在不愿被比下去,沙场是上不得了,好歹在自个儿家里找找乐子。”书雪笑道,“您今日可是走运的很,昨儿个我还练飞刀呢,万一不留神伤到您,我可是叫屈的机会都得不了!”   康熙大乐:”你是怪朕不行通传就进了王府?朕冤的很,雅尔江阿走时叫朕看着你,你该怨到他头上去。”   “他的事儿等囫囵回来再说。”书雪请示,“眼瞅着要晌午,您是赏脸在此用顿午膳再回呢还是着急回宫?”   “囫囵”二字让皇子们感到身上凉飕飕的。   康熙想了想说:“朕自是不能白来一回。”   书雪扬声吩咐:“传水牌进来!”   外面管事早已预备着,奉了点菜的水牌进来,低头跪在康熙跟前。   康熙随手点了十来样,管事刚要往太子跟前挪,书雪笑道:“汗阿玛有我伺候,爷几个先回吧。”   这道逐客令下的皇子们分外尴尬,康熙咳一声:“户部可短了你的俸禄,怎竟这般小气?连顿便饭都不款待。”   书雪脸色一正:“我的皇舅,您在这儿用膳我还得个座儿,这几位爷留下,岂不叫我站着立规矩?万一我们爷回来问罪,您说我是冤也不冤?”   “嗯?”康熙笑道,“你还会怕他?”   “不怕他我犯得着将功夫捡起来?”书雪眉毛一扬,“哪天他老人家起了性子审起来,我可做不得穆家女能反手打回去。”   康熙笑道:“动不得朕的人也动不得你,这是朕的旨意,雅尔江阿必不敢违背。”   “谢主隆恩!”书雪忙跪下磕头,疾声指示管家、丫环,“快请爷们点菜,文房四宝伺候,汗阿玛要写旨!”   康熙十分无奈:“你是一环扣一环的把朕往里套!这顿饭可吃的太贵了。”   胤礽几个心道:我们宁愿不吃这顿饭,您别给她画旨成不成?   康熙是五十年镇国天子,除了嫔妃,估计也就是宁寿宫老太太有资格戳他两指头,书雪得了这道圣旨,以后愈发能横着走了。   书雪是注重享受的人,有时间单在饮食上下工夫,康熙吃的有滋有味:“你们府里的厨子真真是好手艺!”   “那是自然”书雪回话时还腹诽着“四筷子”规矩,“川鲁粤淮扬、闽浙湘徽帮,我们府里八大菜系的厨子可比朝廷正三品的官俸拿钱多!”   抛去养廉银与冰炭孝敬,正三品文官一年也就能得二百两官俸,是以康熙并不意外,尚且感叹:“世人都研究吃,天下也就太平了!”   书雪摇摇头:“难啊!”   永叙忽然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康熙一愣:“是你教的?”   “没教全!”书雪淡淡一笑,“他们要知道民间疾苦,但以如今的身份,讲的太深也没必要。”   康熙默然不语,良久方道:“张养浩的一句词,真真是道尽了为君者的难处。”   皇子们摸不着头脑,书雪却心领神会:“汗阿玛,难与不难您都做到了,凭着这一点儿就远胜历代帝王。”   “奥?”康熙望过来,“你倒说一说朕是怎么做到的?”   “说出来似乎有辱汗阿玛圣明。”书雪笑道,“我懂不懂都是不打紧的,太子爷悟不悟得出才重要!”   康熙果然考校胤礽:“那你就说说,为君者当以何术治百姓?”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自需以仁为本。”胤礽的回答中规中矩。   康熙眉头微皱:“不要说这个,你只讲自己该让百姓如何。”   “这——”胤礽明显感到困惑。   “回宫罢!”康熙站起身,“雅尔江阿都被你训得没傲气了,可别太欺着他。”   “是”书雪口上答应,心中却开了骂:男人都是称斤论两的便宜骨头,对他好了就容易蹬鼻子上脸自以为理所应当,不压住傲气,自己岂不难过?   “便宜骨头”雅尔江阿在科尔沁过了五六日刀山火海般的生活,终于可以启程回京了。    ☆、二一三、雅俪宸极恩慈在   二一三、雅俪宸极恩慈在   依据常理,雅尔江阿不管怎么说都是和硕亲王,又是为自己丈夫送药探病而来,端敏公主再怎么看雅尔江阿父子不顺眼也不至于让他坐冷板凳,坏就坏在书雪预备的礼物上头。   礼物很贵重,翡翠如意玉观音都是吉祥物,雅尔江阿也觉得挺体面,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这几样东西都是书雪费了心思从端敏生母的嫁妆中搜罗出来的,端敏公主原就觉得雅布父子鸠占鹊巢,这会子更感到雅尔江阿是耀武扬威来的,饮食起居克扣不少,雅尔江阿不明就里,还当端敏故意寻衅,她又是长辈,熬着气生生忍了下来,幸而罗卜臧衮布对表弟极为关照,雅尔江阿硬是撑着没发作。   在科尔沁住了五天,雅尔江阿终于可以带着太医告辞了,端敏公主一改前几日的冷淡,寻了不少东西出来,有给太后的也有给书雪和孩子的,很是和颜悦色嘱咐了侄子几句,雅尔江阿云里雾里含糊答应,心里纳闷这位怪癖姑妈抽的什么风。   一不小心,雅尔江阿在回京的路上和苏长定吐槽了。   苏大总管缩缩脖子,打死都没敢吐露实情。   时间拉回到雅尔江阿离开京城的前夜。   苏长定应召来到正院,书雪指着礼物吩咐:“这是送给姑姑的,你注意收好。”   苏长定连忙答应,书雪又道:“我还有封信和私房东西托你送给姑姑。”   “嗻”苏长定感到纳闷:端敏公主和福晋的关系虽比爷强,还没到私下送礼的程度吧?   “对了,我给姑姑的东西等你们回京前再送,姑姑如果问起你只说是早先忘了。”书雪低着眼,似乎说的十分随意。   苏长定眼皮跳了一下:“嗻!”   书雪送端敏的礼物是早先做的一件斗篷、一双女靴和一副手套,信中内容比较煽情,大意是这样:侄媳在收拾王府库房时发现了这几件东西,查看了籍册才知道是太婆婆的嫁妆,侄媳原本该好生尊奉的,左思右想后又觉得只您才配拿去传世,现在给您送去,免得王府下人不小心磕碰到,想送您一份礼物的,左挑右拣没找到合适的,经过商议后亲自带着绣娘做了份针线活孝敬您,希望您别嫌弃!   端敏脾气硬,但绝非不讲道理,看了书雪的亲笔信后十分不好意思,对待雅尔江阿的态度有了三百六十度回还。   单论价值,简纯亲王福晋的那几件嫁妆可要远远胜过书雪私下给的东西,即便如此,端敏公主仍觉得异常窝心。   雅尔江阿带着疑惑回到京城,进宫复旨时还发现皇子们用同情的眼神打量他,抓着后脑勺往家奔,刚跨进南院就感到耳边生风,下意识转头躲闪,一支木箭射到墙上后掉下来。雅尔江阿吓了一跳,正神后才发现南院已变成了演武场,自家媳妇还在指导,“永叙,瞄准了再射!”   “阿玛!”弘昊抓着“宝剑”冲过来,“接招——”   雅尔江阿没料到宝贝儿子“突下杀手”,刚伸出手就挨了一下,幸而弘昊没什么力道,简王爷只是稍稍感到有点儿疼痛:“你们在干什么?”   “爷回来了!”书雪上前训儿子,“剑是刺的,棍棒才是打的,要学就认真一点儿。”   雅尔江阿见妻子俨然是女将打扮,三个孩子都是满头大汗,俯身捏捏“小螃蟹”的脸颊:“你就是这样迎接阿玛的?”   永叙略大些,对方才箭射老爹十分不好意思,放下弓箭规规矩矩请安:“阿玛安好。”   雅尔江阿点点头,走到书雪跟前低声笑道:“把我支走就是为了方便在府里演武?”   “消遣而已。”书雪吩咐丫鬟伺候洗漱,“先回房。”   夫妻本来是小别,雅尔江阿瞧见妻子身着戎装比先前更添英气,不免有些情动,苏长定很有眼色的请示:“爷买了不少玩意儿,奴才带阿哥格格去瞧瞧。”   雅尔江阿给了个“你很识相”的眼神:“带他们去吧。”   书雪倒并没有阻拦,清完场,雅尔江阿拥在妻子身后笑道:“可出气了?”   想的美!书雪娇笑道:“爷说什么呢,我可是好心给您与邵敏郡主创造机会。”   雅尔江阿表示无奈:“人都嫁了,还说这话。”   “谁让我们爷讨人稀罕呢?”书雪转过身来,“爷该洗澡了。”   “一起洗”雅尔江阿吻了吻妻子的额头,“我都这样了还心存记恨,再叫爷我就恼了!”   浴桶抬进来,自是一番交颈鸳鸯洗滑脂,冷战十多天,到此时方得无隙。   “汗阿玛来过府里?”雅尔江阿拖着睡衣半藏半露,“胤祉最近倒是得脸。”   书雪懒怠说话:“汗阿玛枉费了一世英名,有这么几个儿子混折腾——”   “胤礽——”雅尔江阿支起身子细声私语,“我总觉得汗阿玛待他与之前大为不同——”   “自家门前雪未干,倒管他人房檐霜打瓦”书雪眯眯眼,“皇子的事儿你少搀和,太子也好,诚王雍王也罢,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你已经位极人臣,别找不自在。”   雅尔江阿笑道:“你既懂这些,如何还扫他们的面子?”   “我是妇道人家,他们敢计较么?”书雪翻了个身,“再者有汗阿玛钦赐护身旨意在,再委屈也得给我忍着!”   “嗯?”雅尔江阿疑问道,“什么旨意?”   书雪下了床,取出康熙御笔呈给简亲王爷:“您过目,以后千万别不当心犯下抗旨大罪。”   雅尔江阿展开一看,登时唬的不轻:“这可是汗阿玛亲笔所书。”   “废话!”书雪翻了个白眼,“不是汗阿玛所书我留着它有什么用了?”   雅尔江阿总算明白皇子们的那份同情是从哪儿来的:“你厉害!”   “知道就好!”话外之音显而易见。   “是!是!是!”雅尔江阿笑道,“我是别想重振夫纲了。”   书雪下床坐到梳妆台上梳理云鬓,看着镜中的丈夫问:“现在能说说曹颙是怎么惹着你了?”   雅尔江阿稍显尴尬:“不说了,扫兴!”   书雪冷冷一笑:“我素来不吃冤枉官司,你把事情说明白,有理呢,怎么着都好说。否则就是颗钉子,我可不想白受气。”   雅尔江阿起身过来,将梳子接到手上:“汗阿玛想给曹颙指婚,刚露了点儿意思就被他推辞了,他姐姐着急,叫到跟前骂了好机几回,知道根子在你身上——讷尔苏想请你出辙让他死心——”   “荒谬!”书雪脸色更差,“堂堂多罗郡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别动气”雅尔江阿心中美滋滋的,“讷尔苏借酒盖脸提起这话,刚出口就甩了自己两巴掌。”   书雪怒极反笑:“人家觊觎你的福晋,你不说当场打回去,反回来拿着我这妇人出气,大清朝的简亲王就这点子胆气?”   雅尔江阿理亏,伏低做小陪了无数好话才赚的书雪稍展笑颜:“这次就算了,若有下回我就带着孩子们搬出去,让你做孤家寡人!”   “夫人海量!”雅尔江阿小心翼翼地问,“分产分管的事儿可以作罢了?”   “父母为子女当计其长远,我把家产分清自有其中的用意。”书雪扶着雅尔江阿站起来,“永焕将来是要袭爵的,我的东西就要少给他一些,弘昊有自己的田产地亩,现下有我看着,将来等他长成后可以温饱无虞。永叙、穆尼、永谦比不得他们两个,你我都要从产业上照顾一点儿。现在清理明白,将来纵不分家,我也有章程让儿媳妇管家。”   雅尔江阿乐了:“永焕他们才多大?你还想让儿媳妇管家!儿媳妇在哪儿呢?”   话是这样说,雅尔江阿对书雪母子终归存着歉意,自己是铁帽子亲王,看起来比寻常皇子更得长久富贵,可袭爵的又是永焕,以书雪的能力来说,不管嫁给哪个皇子都能让长子稳稳当当获个郡王爵位,唯有踏进简亲王府大门才劳神费力,若非立下救驾大功,弘昊将来能封到贝勒贝子都是皇恩浩荡了,将来再有孩子,多半就沦落到奉恩辅国公一级。雅尔江阿心里难受:若当年的太福晋有自己妻子一半能耐,估计现在的简亲王不会是自己,相反,书雪如有太福晋一半心思,估计永焕也不会过得如此舒心。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美妙的误会。书雪就没有染指王位的心思,独孤伽罗之所以怂恿着老公废掉宠妾灭妻的长子,根本还在于不想将来有个低贱的女人住自己的房、欺负自己的娃。她在永焕心性不全时接管教养工作,最起码的自信还是有的。如果永谦没有犯下大过且待自己的态度依旧不够恭敬,为了弘昊将来不受同父兄长的委屈书雪也得把他从世子位上拉下来!从这点儿看,太福晋的小心思倒变得情有可原,起码雅尔江阿就不是很瞧得起异母弟的主儿。   风波渐去,晃晃悠悠过了十几日,书雪刚觉得最近太平,麻烦又上头了。   这天早上,书雪用了早膳正教弘昊兄妹认字,管事来回:“七爷府里太太求见福晋。”   “请!”书雪和妯娌间的关系一般,颇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   雅布七子巴禄身为辅国将军,其妻纳喇氏也有夫人诰命在身,进来后规规矩矩行礼:“大嫂安好。”   书雪含笑站起来:“弟妹请坐,你可难得过来串门。”   巴禄夫妻都不大有存在感,属于不揽事儿、不惹事儿的典型。   纳喇氏虽然满脸愁容,说话时并不曾带出情绪来:“嫂子的辛劳我们是知道的,虽有心常来请安,倒不好给您添麻烦。”   书雪笑道:“这就外道了不是?我每日在府里也就瞎忙,盼着你们常来说说体己话。”   纳喇氏犹豫了一下,复又站起身来:“实不瞒嫂子,我们爷近来身子不好,如果大伯哪天得了空还请他一定过去一趟。”   书雪品度纳喇氏颜色,心中大概有了分寸:“等爷下差回来我就告诉他过去。”   纳喇氏道了谢,因挂念病榻上的丈夫,闲话两句后就起身告辞了。   书雪先召来安总管问话:“北院的七爷多早晚病的?”   “回福晋的话,七爷打小病弱,入秋后得了场风寒,愈发沉重起来,上月底七太太来求,大格格做主拿了王府的帖子请太医过去看了一回,说是安详过完这两个月就无碍了。”   书雪叹口气,沉吟片刻后方道:“记得等爷回来后先过去走一趟,去药房找些补品交给苏长定一块儿拿过去!”   “嗻。”安总管答应着下去安排不提。    ☆、二一四、行反间括难代颇   二一四、行反间括难代颇   雅尔江阿原本是不把庶弟放在眼里的,当日博果铎领头夺位,阿扎兰、实格没站错队,不免得了乃兄三分高看,话虽如此,友悌二字是谈不上的,这两个字只能用在幼年夭折的同母弟扬丹身上。   得益于书雪这位转走于嫡庶之间的继妻,雅尔江阿不敢推辞,接到安总管传讯后就去了巴禄府里,阿扎兰、实格等也应邀而来,见长兄过来才跟着进屋。   毕竟是不曾给自己带来任何麻烦的庶弟,雅尔江阿难得和颜悦色宽慰了巴禄几句,巴禄面带疲倦的把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叫到跟前说:“弟弟如今是起不来了,媳妇年青,您的侄儿还小,以后全承大哥照看。”   同样的事情雅尔江阿在康亲王府经历过一回,心情远不及上回沉重,命苏长定扶起两个孩子,勉强笑道:“年纪轻轻的不要乱说,放宽心调养,许过几日就能见好呢!”   “弟弟不盼着这两个孽障将来有出息,只愿大哥常管教着,别辱没了祖宗名声我就知足了。”若非病逝垂危,巴禄绝不会对雅尔江阿说这些话。   雅尔江阿叹口气:“你要实在不放心,索性写个折子呈上去,原爵袭官怕是不能,给鼐绶请个奉国将军我还有把握。”   巴禄眼睛亮了亮:“如此就偏劳大哥了。”   大清祖制,自和硕亲王以下,凡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奉恩镇国公、奉恩辅国公等,除世子、长子、嫡长子袭爵外,其余诸子需按出身赐爵,不入八分爵位,袭爵之人亦需成年后考封。此番雅尔江阿许诺在巴禄身后为鼐绶即请爵位,也算得上破格求恩了。   巴禄强撑着,命鼐绶兄弟从新给诸叔伯磕头,阿扎兰、实格等从容受了,雅尔江阿这才发话:“你也乏了,我们改日再过来。”   按住想坐起来的巴禄,雅尔江阿起身与诸弟告辞,扬桑阿以下都没爵位,见状对长兄愈发恭敬,生恐将来在这上头吃亏。   三十日清早,雅尔江阿正准备上朝,管事来回辅国将军府响了云板。不一刻,将军府总管亲来报丧,雅尔江阿不大自在,书雪今日原本也要进宫给太后请安,闻讯后不免落了情绪:“我带穆尼过去看看,你在朝上垫个话早些回来,汗阿玛现在不看别的,孝悌二字绝对少不得。”   雅尔江阿很听话,康熙口头答应巴禄长子降级袭爵后调侃道:“简王愈发长进了,以前这些事都需朕给他记着,如今倒懂得友爱兄弟,难得!”   “回汗阿玛的话,儿臣以前年青不知事,以后自该为汗阿玛分忧。”雅尔江阿明显是口不对心。   康熙点点头:“这话是了,你是宗人府令,该抓一抓朕看不到的地方。”   “嗯?”雅尔江阿觉得掉坑里了,“儿臣应当尽本分。”   毕竟是亲王之子,巴禄本身还没犯过错,后事自然十分体面,扬桑阿回家后跟太福晋吐槽:“老大越来越会做样子了。”   “你省省吧。”太福晋十分头疼,“郭氏还是侧福晋,她的儿子得了个奉国将军,倒和王氏这个格格的孙子等齐,你乖觉些,讨了眼前的实惠要紧!”   敬顺明白些:“那位自己有儿子,就算咱们能把老大拉下来又能怎么样?主子宠他我们可以待将来,如今太子以下没哪个未受她的恩惠,就算革了雅尔江阿,我看也不会把好处落到别地儿。”   “正是这个理儿。”弘昊的出生使太福晋绝了最后一丝希望,“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罢!”   敬顺只能感叹:“天不助我!”   “老大媳妇号称九天玄女临凡,老天不帮你就对了!”太福晋转头嘱咐二儿子,“还是那句话,你的爵位可还没下来,把性子收起来,安安分分过自己的日子。”   扬桑阿只图嘴上痛快,即使雅尔江阿丢了爵位也有胞兄敬顺挡在前头,还是注重自己的实惠最要紧。   回头再说“好哥哥”雅尔江阿,被老爷子套了缰绳后开始着手整顿宗室纪律,他这会儿可得意了,娶了个好媳妇,偌大王府就没有出格的地方,稽查起别府来愈发显得理直气壮。   隔天书雪进宫向太后告罪:“明儿是您的千秋,弘昊的七叔刚过世,我就不带他们兄妹进来给您磕头了。”   “难得你有这份心。”太后对巴禄没半点儿印象,能近距离给她磕头的除了贝子夫人以上,大约就是殿阁学士、六部长官家的诰命能有资格,喜欢的人有礼数才是高兴的根源。   书雪笑道:“明年是您的七十大寿,我一定亲自出场为您跳舞贺寿。”   “好!好!”太后很高兴,“我等着那一天呢!”   雅尔江阿本来觉得卑不动尊,对书雪的做法不以为然,千秋寿宴上却得到没见到“螃蟹”兄妹的康熙夸奖,简王爷心道:您老是让一堆熊儿子折腾的,搁从前还能在乎这个?   熊儿子们在面上还是很乖的,都送了价值不菲的寿礼。这也没法子,书雪前不久刚刚送了王嫔一份厚礼,孝敬太后的就要高出三四个档次,她把自己和王府半年中得来的精奇贵重物件全拿了出来,打头的三千两黄金就让大多数皇子望而却步。   即使如此,咬牙拼血本都不能叫远枝王府比下去,胤祉等人纯粹是打肿脸充胖子,他们这些人开府时只有二十四万两银子,灰色收入多,各方面支出也不会少,家底最厚的胤禟比私产都差书雪一截,让他们拿出七八万两银子准备千秋节礼,一家子就得勒紧腰带过日子。   太后在听到唱礼时不免嗔怪书雪:“心意到了就好,这些东西该给弘昊兄妹留着,我还能短着钱用不成?”   书雪笑道:“我们府是一家子三份礼,匀一匀并不算多,再者不是如此我和我们爷也不知道该如何向您表孝心!”   太后点点头:“以后不可如此了!”   “哎!”书雪应着,“前两日瞎忙不得闲,这才拿了俗物充数,等来年一定多尽心思!”   皇子们都松了一口气,下手的五福晋在书雪归座后凑过来咬耳朵:“我的王嫂,您再来一回,我们府里可就揭不开锅了。”   “傻了吧!”书雪故意扬声,“你没摸准老祖宗的脉,她老人家从来见不得小辈吃亏,我孝敬三千两金子,改明儿老祖宗少不得把库里扁的圆的长的方的金银宝贝赏下两挑来,搁原来的地方都不能盛得下呢!”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你动着这份心思算计我呢!”   福晋们心道:即便如此也得有金子孝敬上去,横不能典了产业送礼,等赏赐下来再往回盘吧?   席近半酣,太后告乏辞宴,几位老诰命跟至宁寿宫说话,书雪正觉得无聊,加上记挂歆蕊,顺势跟上前伺候,太后笑道:“我们一群老婆子凑堆儿磨牙,你跟着有什么趣儿。”   “听老人话才能长见识!”书雪扶着太后,“您这位正主儿不在,我还能白坐着?”   太后无奈地拍拍书雪:“你呀——”   宁寿宫中,一位面具威严的老妇引起了书雪注意,原因无他,这位老太太说话太直了!   提起寿宴场景,老诰命们免不了夸一回皇子皇孙的孝顺,太后含笑谦虚:“你们在家里还不是孙男弟女凑趣儿孝敬,不值得羡慕哀家。”   别人都道不敢,坐在太后下手的老太太淡淡回话:“皇阿哥都是好的,像奴才的儿孙,整日价走鸡斗狗不务正业,不是主子仁慈,早就该发到关外服役去了。“   老诰命们本要矜持地夸一夸儿孙的,闻说后只得闭嘴,附和太后说些“是您要求的过严了”之类的大路话。   康熙过来请太后回席赏戏时见到这位老太太,因笑道:“朕点了噶礼任两江总督,您可跟着过去?”   书雪这才明白老太太的身份:她是现任户部侍郎噶礼的嫡母、裕宪亲王福全的舅妈,同时也是康熙八位乳母中地位最高的一位。   “奴才自要跟着。”觉罗氏蹙眉叹道,“噶礼有些小聪明,色勒奇不服教化,干都不守法纪,在奴才眼底下还能约束一二。”   “您是求全责备了。”康熙略带尴尬,“舅母随皇额娘到前面看戏吧。”   能当面驳康熙的面子还让他无话可说,除了自个儿,似乎仅太后与端敏公主两人而已,冲这点儿,书雪对觉罗氏的好感满级刷屏。   晚上跟雅尔江阿提起这事儿,简王千岁对噶礼倒是满口称赞:“汗阿玛的眼光是错不了的,噶礼办事极其周到。”   “果真如此?”书雪对噶礼不算了解,可他的儿子是见过的,对丈夫的说法难免心存怀疑。   雅尔江阿笑道:“你自个儿都讲‘一点儿毛病没有的人就是棒槌’,谁还能没点儿瑕疵?”   “这倒是”书雪点点头,“只要大是大非上没错处,小节有差倒是无妨。”   雅尔江阿看重噶礼不无道理,除了本身有两把刷子,外放时对王府的孝敬自来不敢轻薄,便是书雪也有拿人手短之感。   过了旬日又是大格格生辰,家宴是要摆一摆的,雅尔江阿比往常早了大半个时辰回府,出使准部刚刚回京的永庆也在复旨后跟了过来。   书雪挺高兴,命孩子们给舅舅请安后笑道:“额娘前两天还念叨呢,您可算是回来了。”   “还是托了你这位‘九天玄女’的福。”永庆抱起外甥,“策妄也是一代枭雄,我若不是你哥哥,这回的差事指定不能顺利!”   书雪皱皱眉:“准部势大,我瞧着策妄早晚做第二个噶尔丹。”   永庆舒一口气:“策妄颇为张狂,竟敢滥言‘举朝上下,除天子与简亲王妃外皆同行尸’,明摆着行反间计,实在可笑!”   书雪笑道:“幸而没说汗阿玛及不上我!”   “他原本就对你存着忌惮,哈钦瓦是草原上有名的豺狼,照样栽在你的手上,难免加几分畏惧。”雅尔江阿接过“小螃蟹”,“除退还所侵邻部牛羊人口,供上了不少兽皮马匹,汗阿玛龙颜大悦,分贡品之半赏赐给你,我已做主辞了。”   “正该如此。”书雪表示认同,康熙不会中离间计,可心眼比针鼻儿大不了多少,一定不能让他抓到发作的机会。   雅尔江阿又道“对了,汗阿玛外放舅兄为奉天府尹,这是上上等的缺儿,虽是平迁,比在都察院强百倍。”   “果真是喜事!”奉天府执掌五府四厅六州二十六县,管辖盛京要地,较一般巡抚都有前途,外放两年回京,升上一品两级并非难事,是以称得上美差。    ☆、二一五、三载割袍惜稚女   二一五、三载割袍惜稚女   永庆的际遇比不上永振,但他将来有世袭罔替的一等伯爵承袭,品秩不会低于弟弟,如今能出京历练,对将来的仕途自然有极大帮助。   永珺的生辰宴兼做永庆的庆功酒,书雪还道:“等你赴任前我再回家喝践行酒。”   永庆含笑应着,又嘱咐妹妹:“我不在京,家里的事儿你需多看着些!”   书雪点点头:“这倒是,你去了盛京,阿玛与二哥如起了性子,单靠额娘是拦不住的!”   永庆是长子,性情比永振稳重许多,对家里放心不下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儿。   书雪又道:“关菱(永庆嫡长女)还不到两周岁,让她留在京里还是跟着你与大嫂赴任?”   永庆沉吟片刻:“我也想着这事儿,把他们都带上难免看顾不周,不带着只怕阿玛额娘溺爱,你倒给我拿个主意。”   “奉天府尹称得上一方大吏,到那边少不了有许多应酬,不让大嫂跟着,横不能支着丫头露脸儿。崇安守孝,我原本有意让关杰陪永叙进宫学,可关峰已经是永焕的伴读,关杰怎么着也有轻车都尉的世职,实在是——”书雪和永振更亲密些,替将来无爵可袭的关峰打算尚在情理之中,但要安排关杰做永叙的侍读却万万使不得,按宗法论,关杰在伯爵府的地位应仅在万吉哈、永庆、关佑之下,虽是从兄弟,做姑母的决计不能在这上头犯糊涂。   “都是骨肉兄弟,偏你多虑!”关庆笑道,“十四贝子府的二阿哥比康亲王略大几个月,十四爷想着开春送他进宫读书,有意让关杰跟着伺候,我还没回话,你意下如何?”   “嗯?”书雪皱皱眉,“我隐约记得海锐的小儿子只比弘明大两岁。”   永庆摇头苦笑:“你心里该有数,八贝勒倒了架子,有心的都把眼光放到了其余几位爷身上,这中间有大半人都看好素得圣宠的十四爷,阿玛在军中能说上话,你这位挂着固伦公主爵位的宗人府掌事亲王嫡福晋不但最得圣宠,连蒙古四十九旗都诚惶诚恐,说句犯忌的话,哪个有想头不得打通你的关节?关杰——托的是玛法姑姑的福气!”   本是宗子的永庆已完全忽视同为正统的皇太子胤礽,书雪稍感别扭却没就此发表意见,只劝长兄:“完颜氏的爵位不可能更进一层,我们家虽比不得五姓八族显赫,今时今日也无人能够小觑,当真让关杰跟了弘明,他将来岂不是要把前程绑在十四爷身上?”   “你说的是!”永庆表示认同,“阿玛的意思还是让我们少搀和皇家内务,关杰虽是次子,将来不愁富贵,画蛇添足的事儿自是做不得。”   父子兄妹考虑的极周到,可挡不住横插一杠的康老爷子搅局,胤祯到永和宫请安见到皇父时以非正式语气就嫡长子伴读人选提出建议,康熙并未反对,他的默许使胤祯得到了名正言顺向伯爵府示好的机会,永庆想推辞也得顾及圣意,他还犹豫着怎么回话,万吉哈已经做主应下了。   “自古有主子挑奴才的,没有奴才挑主子的理儿,过分推辞就显得做作了!”万吉哈本身也不愿意往混水池子蹚,可形势比人强,凡事都得留下余地。   关杰是亲侄子,书雪这个当姑姑的不能袖手旁观,隔天亲自回伯爵府带着他前往十四贝子府,琼琳是知道□□的,尴尬之余待关杰十分亲热,又让弘明来见表兄,书雪笑吟吟地看着,打发孩子们出去后方道:“可如了十四爷的心愿了?   琼琳已经站了起来:“姐姐——”   书雪冷冷一笑:“关杰是我的侄儿,弘明不但是我的外甥,还是我的族侄儿。他们哥儿俩亲香我还能拦着?可就见不得你们在骨肉亲情上夹杂不干不净的东西!这就是你、是弘明,换了别个,汗阿玛没降明旨我就不给他这个面子!”   琼琳张张嘴,想要辩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书雪摆摆手示意琼琳落座:“关杰可就交给你了,有不周到的地方你这个当姑妈的多包涵。”   琼琳急忙下保证:“姐姐放心,就是弘明我也让他把侄儿当哥哥敬着。”   “过了!”书雪开了脸,“别人呢,伺候弘明时错一分都不能让,关杰就可让三分,但也只能有三分,再让就是害了他!”   “是。”琼琳总算放了心,“咱们家的孩子都是好的,我瞧着侄儿就喜欢。”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书雪又坐一时即带关杰告辞,琼琳知道堂姐挂念儿女,倒也不敢苦留,待丈夫回来还抱怨:“谢天谢地,姐姐真把这事儿拦下,您这位皇子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胤祯犹自嘴硬:“汗阿玛已经默许了,她还能拂汗阿玛的面子?”   琼琳心道:扯诏骂主的事儿姐姐都干过,老爷子似乎也没把她怎么样。   胤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儿,摸着鼻子佯咳一声:“还要嘱咐弘明几句,伯爵府四阿哥是他表哥,行止不可傲慢。”   “我早说过了。”琼琳暗暗叹气:给儿子找的可真不是一般的伴读!   应当说是胤祯的运气好,侍墨的婚事落定,司棋顺顺当当生了一个大胖儿子,书雪近来心情不错,行事就带了可过即过的情绪。   又过几日,永庆接了官凭走马上任,三个孩子都留在了京城,索绰罗氏舍不得儿女,又不好让侍妾钻空子,权衡之后把婆母妯娌小姑托付了个遍,恋恋不舍跟着丈夫北上,书雪向太太感慨:“关菱小小年纪就离了父母,实在是喜事中的憾事!”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太太对大儿媳略有不满,“按我的意思是不叫她跟着的——”   “关佑还没长成,大嫂此举也是情有可原。”永庆不比永振,除了正妻之外颇有几个有体面的通房侍妾,身为当家主母,索绰罗氏使些小动作在所难免,太太虽然有所察觉,看在孙子的面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书雪不大喜欢侧室,心中那杆秤很自然朝索绰罗氏偏一偏,“您可是正妻,立场需站稳了!”   “你倒给我说教起来了!”太太无奈地摇摇头,“我可不敢拖你这位嫡妻首领的后腿!”   本该是嫡妻首领的太子妃现在却并不好过。   书雪进宫时听说石氏病了,略想一想即请旨前往探疾。   在毓庆宫坐了一刻钟的光阴,书雪起身告辞,毓庆宫三格格舒晴代母送客,刚转出寝殿,书雪瞧见有个粉雕玉琢的小格格动也不动的站在花园廊下,舒晴已经询问跟着伺候的嬷嬷:“五妹在这儿做什么?”   嬷嬷回道:“房檐上不知何时筑了个鸟窝,五格格前两日瞧见了天天来看,许是昨日风大,鸟窝被吹了下来,格格看到后就不愿走,主子身上不好,奴才怕惹哭了格格,只得还在此等着。”   书雪这才注意到小格格在看鸟巢中的幼雏。   舒晴正待说话,书雪已俯下身摸了摸五格格的脸蛋儿:“小心冻着了。”   五格格抬起头,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指了指幼雏:“疼——找额娘——”   书雪莞尔一笑:“那我们把它送回去好不好?”   五格格眼珠一错不转的盯着鸟巢被托起来,书雪轻身一纵,单手抓住横梁把幼雏放回原处,五格格十分高兴,拍着手边跳边笑。舒晴嗔怪妹妹:“你又淘气,竟为这等小事劳动婶子。”   书雪笑道:“五格格该有三岁了?打小儿菩萨心肠,将来一定有福气。”说着就将新得的玛瑙链子摘下来给她带上,”拿去顽罢!”   嬷嬷代主子谢了赏,书雪抱起五格格又看一回雏鸟方得离开。   到家见到自己闺女,书雪看着儿子被挠出三条杠的团子脸开始忧心了:才六个月大就淘成这样,将来可该怎么办?   婴儿是不知道愁的,该哭哭,该笑笑,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完全不必像自家额娘一般有操不完的心。   书雪在晚膳时商议雅尔江阿:“永叙还没出花儿,我觉得还是给他种痘吧。”   “嗯。”雅尔江阿想起永焕那会儿的险状,点头表示同意,“几个小的都没出过痘,你照看他们,过些日子我告下假来再说。”   简王爷满打满算只有三个半儿子在跟前,对永叙还是看重的。   进了冬月,书雪传话全府,全府忌煎炒半月,又请了痘疹娘娘供奉,雅尔江阿亲自过问寻了痘种,只等十五过后即召太医进府,举家十分肃穆。   到第十日上,书雪亲自带着下人到北院收拾屋子,弘昊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不断问:“额娘,我和哥哥一块儿来住好不好?我一定乖乖的!”   “你哥哥是过来种痘的,他一个人住才能平平安安,种完痘就是真正的巴图鲁,不怕得怪病了!”书雪捏捏儿子的腮,“你再大两岁也要经一回的,现在可不许淘气,回去给娘娘多磕几个头哥哥才能平平安安的。”   “嗯”“小螃蟹”用力地点点头。   “真乖!”书雪嘱咐永叙,“你先在这住两晚,哪里不妥当尽早说,出痘顺利也要七八日光阴呢!”   “儿子不怕!”永叙挺了挺胸脯。   书雪笑着拍拍永叙的肩膀,一眼望到安总管家的站在门口等回话,因问道:“有事儿吗?”   安总管家的急忙上前:“主子,安郡王府来人报丧,王爷薨了。”   “嗯”书雪眼皮都没抬,“知道了!”   安总管家的张张嘴:这就完了?   书雪打发走儿子,淡淡地问:“爷知道了么?”   “是。”安总管家的舒口气,“万岁爷已派爷过去了。”   “咔”书雪关节错动,“备车!去安王府。”   安总管家的眉心乱跳:“主子,死者为大,爷是宗人府,这事儿就该他管!”   书雪倒笑了:“我还能为这个去搅人家的丧事不成?”   安总管家的放下心来:“奴才多嘴!”   大清朝从开国至今有三位亲王真正实现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顺治初年的摄政王多尔衮是当仁不让的头一位,他身后是辅政叔王济尔哈朗,康熙初年的安亲王岳乐不但是宗亲领袖,还娶了首辅索尼的女儿做继福晋,仁孝皇后都得管他叫声姑父。头一位身后不保,第二位就一雅尔江阿撑门面,顶多加个说话还不利索的“小螃蟹”。安郡王府可是不同凡响,岳乐继福晋赫舍里氏单郡王就生了仨,康熙费了多少年的劲儿才把安王府砍得七七八八,如今马尔珲过世,这棵大树算是倒了一大半。   话虽如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书雪到安王府时,门前早已是车水马龙的局面。    ☆、二一六、双花残四代成责   二一六、双花残四代成责   家里倒了顶梁柱,安王福晋佟佳氏哭得泪人一般,书雪心里没有半丝难过,表面功夫却做足了,例行公事慰问家属后就坐到福晋堆里去了。   近两年宗室流行集体发放盒饭,好几家王府都在守孝,   除了平王福晋曹佳氏,皇子福晋中只有三、八、九、十、十四寥寥数位还留在这儿没走。   八福晋是有心事的,看着书雪欲言又止。   书雪不用想也猜得到她要说什么,转头佯装与琼琳说话:“安王爷极负美誉,若非教子无方,足称得上一代贤王!”   琼琳是左右为难,感情上她和堂姐亲近,可为胤祯着想就不好开罪安王府与八福晋,闻说后只得含糊应着:“您说的是,幼子骄纵是难免的!”   不管怎么说,华彬的获罪与八贝勒府难脱干系,八福晋本想借此机缘牵线搭桥令两府化干戈为玉帛,如今碰了软钉子只能作罢。   前头的胤祯试探族兄:“安王已经呈了遗折,华圯颇有乃父风范,必不辱父祖令名。”   胤禩与华圯兄弟竖起耳朵听动静。   “嗯。”雅尔江阿淡淡地说,“袭爵旨意估计这两天能下来,汗阿玛素来仁慈,一个贝勒爵位是跑不了的!”   胤祯一梗:“王兄说的是。”   胤禩等颇觉失望,听雅尔江阿的意思华圯是不能原爵承袭了?   雅尔江阿纯粹是故意的,老爷子还没露口风,让他来这儿卖苦力已经勉为其难,当然要拿话膈应安王府的人。   身为宗人府令的简王爷身不由己,书雪能亲自过来倒被赞一声“大度”,殊不知这两位能凑成一对也是有道理,他们有共同的心声:如果是为吊丧来安王府,那一天一趟都是无妨的。   雅尔江阿在安王府应了三五天景后向康熙告假陪儿子种痘,阖府严阵以待,除了永瑾,连弘昊兄妹都跟着书雪在佛堂跪经。   京城外的庄子中还有一位昼夜难免:永叙生母伊尔根觉罗氏。   凡王府上下都忌煎炸,伊尔根觉罗氏不用打听都知道是儿子种痘了,她拜菩萨更多的是为书雪发下弘誓大愿:“只要福晋善待永叙,奴婢愿一生长斋,只要福晋善待永叙,奴婢情愿堕入地狱,万世不得超生!只要永叙安好,奴婢日日为福晋诵经祈福!”   书雪真心不愿永叙出意外,十日痂结,喜讯传出后脸上终于现了笑容:“快!派人去庙里供油还愿,把预备好的衣服送到东院,准备上等封犒赏太医,王府上下都加一月例银!”   又过两日,父子俩挪回正院,雅尔江阿只是憔悴些,永叙却瘦了许多,书雪把人拉到跟前端详一番后笑道:“这两天好好补一补,指定比先前更结实!”   “是。”永叙答应着,转头看见“小螃蟹”,随即报以大大的笑容。   书雪看着儿子心中庆幸:好在没给‘小螃蟹’减肥,不然种完痘就得脱掉人形。   雅尔江阿虽然辛苦,内心还是觉得极有价值,因向书雪笑道:“为这几个小子,你我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操不操心的两说,平安就好。”书雪看着弘昊,这小子才是她最重视的:当娘的没少行善,你可得平平安安的。   雅尔江阿销假后接到的第一件差事就是为马尔珲嫡长子华圯办理袭爵手续,康熙先问宗人府令:“你觉得华圯该得什么爵位?”   雅尔江阿老老实实回话:“全凭汗阿玛圣裁!”   康熙瞥了胤禩一眼:“朕加恩着华圯原爵承袭,望其感念勤谨,仔细当差要紧。”   “汗阿玛仁慈!”雅尔江阿撇撇嘴:您也太仁慈了,恭亲王过身嗣子也只得了个贝勒,怎么就不趁机削他一把。   华圯比雅尔江阿还小几岁,康熙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且安王府都要守孝,老爷子乐得借此卖名声。   腊月里一场大雪把整个京城装裹为晶莹世界,京外各地庄铺管事陆续进京,都想赶在书雪千秋前讨个好彩头,生日不零不整,排场还是半点儿未减:前年整寿,去年受封固伦公主,今年又被讷尔苏与永庆借着名声压了压策妄的风头,任是哪个都不能稍加轻视。   弘昊与歆蕊兄妹都着大红吉服,分左右坐在主位两侧,七个月大的永瑾被包成玉米面儿,也到寿宴上凑个人场。   今年的生日过得不算顺心,时过晌午,众人都要揣测简王福晋是否失宠时两宫赏赐才到,书雪留了个心眼,把宁寿宫的小太监叫到跟前问话:“可是皇太后祖母玉体有恙?可是汗阿玛身子不适?”   “福晋放心。”传旨太监低眉敛目,“主子都好!”   书雪这才松了一口气,因笑道:“不是我这当晚辈的托大敢厚着脸计较赏赐,实在因为两宫都疼我,皇太后祖母又有了春秋——”   “是,福晋的孝心奴才岂能不知。”传旨太监低声回道,“不瞒福晋,主子今早还挺有兴致为您挑拣寿礼,敦恪公主的事儿传来后难过的哭了一回这才误了时辰。”   书雪一震:“敦恪公主有什么事儿?”   小太监是临时打发来的,没有多想就据实答了:“敦恪公主薨了。”   书雪惊得站起来,意识到失态后忙坐回去,挥手示意管事带传旨太监领赏,看着弘昊兄妹挂在颈上的猪牌分外晃眼!   接下来就是强颜欢笑应付场面的景况了,参加寿宴的福晋诰命回家后还想就“宁寿宫只派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发赏”这件事八卦一番,敦恪公主病逝的消息很快传出来,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当晚与雅尔江阿计较一番,书雪第二天就带歆蕊进了紫禁城,早朝后直扑乾清宫。   先让歆蕊给皇祖磕头,书雪对着康熙开始擦眼泪:“汗阿玛,敦恪妹妹去了,她又没个后嗣,臣媳想带歆蕊走一趟,好歹尽份晚辈的心意。”   康熙原本端得住,看着书雪落泪就感到难过,歆蕊又被额娘吓得大哭,心里更不是滋味,话没说眼圈就红了:“难为你一片心意,大冷的天气,你身子又不好,她的后事自然有朕看重。”   “可怜歆蕊,半年的工夫就没了两个姑姑!”书雪把视线转向皇子们,“以后可就指着叔叔伯伯疼了!”   胤禟暗叹一声,出班奏陈:“汗阿玛,十三弟圈禁有年,儿臣为其请命!”   胤礽、胤俄、胤祯紧随其后:“儿臣亦愿为十三弟(哥)请命!”   其余皇子纷纷附和,如胤祉还是与胤祥有过节的,一来惧怕皇父事后责其不悌,再者打头的书雪是“心狠手辣、有仇必报”的小女子,从大流卖个好就对了。   康熙沉吟不语,门外静鞭响起,却是太后带着王嫔母子到了,康熙终于松口:“胤祥罪大难恕,朕体敏妃不易,着胤祥禁府思过,上体皇太后慈爱之心,下全尔等孝悌之意。”   皇子的面子搭上五六万两银子外带敦恪公主甚至温恪公主的性命,皇太后到歆蕊四代人求情只得这样的结果,众人都叹胤祥时运不齐,书雪无咒可念,拉着歆蕊磕头:“谢汗阿玛恩典!”   不管怎么说,胤祥夫妻迈出了养蜂夹道,书雪本就舍不得歆蕊,这会儿也只能自我安慰:小棉袄还是自己的。   皇子们的想法十分简单:老十三彻底没戏了。   哭了半天的歆蕊在回宫的路上就累得睡着了,书雪抱着她,越想越不甘心,扬声吩咐车夫:“去雍亲王府!”   旗人圈里都知道简王福晋是位能躲不能惹的主儿,迎出来的四福晋眼见书雪面色不好心里就发憷,一面吩咐丫鬟接着歆蕊一面陪笑:“王嫂怎么有空过来串门。”   雍亲王刚踏进府门,如今正在书房自省,胤祥的事儿就没来得及告诉自家福晋。   书雪柳眉轻挑:“雍亲王呢?”   “爷刚回府,想是在书房处理公务。”四福晋亲自奉茶,“王嫂可是有事儿找爷?”   见书雪点头,四福晋急唤嬷嬷去书房请人。   胤禛还没过来,两位侧福晋倒是花红柳绿莲步轻移挪到了正院。   四福晋眼皮狂跳,对两位侧室都无心敷衍。   李氏倒罢了,年氏头一回近距离观察令自己不服气的“满蒙第一美人”,心中登时酸酸的。   “冰山脸”雍亲王在书雪跟前不敢当空调,面带温和的问好:“王嫂有话吩咐?”   书雪盯着胤禛,闭目运息半盏茶工夫才睁开眼:“我回了!”   胤禛夫妻都是一愣,年氏只觉简王福晋好生无礼,忍不住出言讽刺:“王嫂拿着我们府当简亲王府的内宅呢!”   书雪就手把年福晋泼成了落汤鸡。   众人都未想到能有这一出,年氏傻了:这是什么情况?   “敦恪公主的头七没过,雍王爷的后院倒是鲜活的很。”书雪直直盯着胤禛,“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爷——”年氏刚要梨花带雨就被胤禛把眼泪吼了回去:“还不下去!”   四福晋想得周到些,顾不上幸灾乐祸的李氏和脸色铁青的丈夫,赶出正房亲送书雪出府:“王嫂慢走,都是弟妹管家无方——”   书雪站住脚回头指着正房:“再早三年——只三年——不烧了雍亲王府就不是我!你们何曾有兄弟之情、何曾有姑嫂之义!何曾有哪怕一丝长辈的慈爱!”   四福晋虽不大知晓内情,心中却笃定书雪了然于胸,听到这番话连辩解的字儿都不敢漏一个,满面羞惭跟在身后连声告罪。    ☆、二一七、斥廷使骄女娇女   二一七、斥廷使骄女娇女   琼琳刚从八贝勒府出来,瞧着旁边的景况大感不解,与八福晋对视一眼后上前见礼:“姐姐——”   书雪没下马车:“得了闲带弘明兄弟过去玩儿!”   “哎”琼琳见书雪面带怒容,因向妯娌询问,“四嫂,姐姐是怎么了?”   四福晋叹口气:“都是我疏忽大意,王嫂过来串门,府里侧福晋都没为十五妹妹的孝避颜色,年氏又出言不逊——”   琼琳与八福晋用理解中透着同情的目光看向四福晋:“王嫂最重亲情规矩,为此生气倒在情理之中。”   八福晋本就在服小功,在这上头不怕招眼,琼琳摸着自己的衣服,打定主意回府查看一番。   年馨若委屈至极:好歹是上玉蝶的亲王侧福晋,平白无故丢了颜面,自家爷竟然都不为自己做主,如何教她轻易咽下这口气。   胤禛心中何尝好过?漫说书雪只是拿水泼了侧室,即便当真火烧雍王府他也打不起官司,四福晋还检讨:“是妾身疏忽了,惹得王嫂不快,也叫侧福晋受了委屈。”   “这不干你的事!”胤禛微微阖目,“从今日起全府茹素!”   四福晋答应着:“爷去瞧瞧侧福晋,她年小不懂事,别为这个想不开。”   胤禛点点头,又嘱道:“给简王府的年礼加上三成!”   “妾身听说庄王府与安王府都少不了三节两礼给简王府送,王嫂命下人估了价,照旧按收的物价回礼。万一——”送礼是有学问的,地位相近的府邸人情往来通常是各送各的。如胤禩为得子、胤禛感念救命大恩,逢节令送礼就加厚几分,书雪按往例回礼即表明接受的意思,庄王府与安王府为致歉送厚礼,书雪原价送回就是“不认可”的答复。四福晋提起此事有提醒丈夫两府可能交恶的意思。   胤禛双眉紧锁:“依你看该当如何?”   “王嫂最看重的不是体统规矩,而是骨肉亲情。”四福晋忍不住提醒丈夫,“爷,明眼人都看得出,简王嫂在汗阿玛跟前比咱们这些皇子皇媳都有体面。别的不论,今天的事儿我们得先低头,王嫂是制气来的,单拿年氏发作已经留了十分的余地——”   胤禛默然不语,安慰侧室的心思也丢到爪洼国去了。   书雪还是有涵养的,也不知道把哪个当成靶子丢了两日飞镖才把胸中一口怨气泄去七八分,四福晋又亲自带着年氏过府赔罪,如此总算在年节前端住了架子。   正旦朝贺,太后劝慰“女财神”:“该尽的心都尽了,歆蕊跟着你未必就是坏事儿!”   “大过年的咱不说这个。”书雪笑道,“我近日新得了几张药膳方子,试了几回觉得不错,赶明儿做给您尝尝?”   “好啊!”太后乐得转移话题,“药补不如食补,就你有心思。”   书雪心中早把胤褆、胤禛、胤祥骂了个遍:一群混账东西,自己作孽让老娘花钱,十几万银子!都赶上大半个皇子府的家当了。   诸妃嫔福晋却暗赞书雪大度:别管她多有钱,能无故舍出这些银钱还不失风范就是大家主妇的样子。   想单纯做主妇是不现实的,乾清宫总管太监顾问行亲来传话:“准部特使求拜福晋主子,奴才奉旨伺候福晋前殿受礼。”   太后忙道:“快过去,不要误了正事儿。”   “是。”书雪心道:无聊么?一群老爷们议事,把我找去做什么。   迎接玄女福晋的是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书雪不敢置信地盯着准部特使。   特使毕恭毕敬重复方才的话:“大汗听闻殿下有女,愿以阖部之力为世子求两姓姻好!”   书雪强忍着没有发作:“贵部世子年齿几何?”   特使答道:“回殿下,策零世子年方十四,是我部少有的勇士!”   书雪隐隐觉得不妙:“你上复汗王,王府大格格虽然年齿与贵部世子相当,实为侧室庶出,两方并不匹配。”   特使笑道:“殿下误会了,下臣为世子所求的是您的嫡女,王府中最小的格格。”   此言一出,真可谓此时无声胜有声。雅尔江阿刚要跳起来就被左右的胤祯与讷尔苏按下,康熙眯眯眼,如他人一般看书雪作何反应。   书雪冷冷瞥了特使一眼:“年齿且不论,我们府上的三格格生父为大清和硕亲王,额娘是固伦公主,你们那位世子,只一等同亲王的阿玛堪称金贵,高嫁女低娶妇,两边门第实不匹配,还是另择佳偶为妙!”   准部特使面红耳赤,众人心道:太打脸了,天下敢如此直言羞辱准噶尔汗的人绝对再无分号。   闺女再淘气也是自己的心肝儿肉,岂能容他人染指?书雪把“护短”的个性发挥的淋漓尽致。在场皇子诸王都想:这要是将来哪个敢提议让简王府小格格去草原吃沙子,姑奶奶还不“遇鬼杀鬼遇佛杀佛”,上座的老爷子都感到后背凉飕飕的。   准部特使也不是一般人,被踩脸面后很快镇定下来:“殿下此言差矣,天可汗之女十有八九也是嫁到草原上的,我策零世子翌日继承大汗衣钵,自然贵比亲王,与殿下之女正好匹配。于满蒙相偕亦是大大的好事!”   “也罢!”书雪已经冷静下来,“既如此我就提几样嫁妆,如准部备的齐,我便劝服汗阿玛与简亲王同意格格十五年后下嫁,如不然,婚事自随流水!”   “不可!”雅尔江阿终于忍不住了:爷的闺女怎么能嫁到豺狼之地去。   康熙摆摆手,示意雅尔江阿归座。   准部特使微微欠身:“请殿下喻示。”   书雪扬声吟道:“一帑白银万镒金,千匹彩绣出苏杭。百里楼阁亭台座,域外疆土要十方!”   “下臣愚鲁,请殿下解惑。”准部特使已悟出了六七分,只不敢相信罢了。   书雪点点头:“‘一帑白银万镒金’我与简王嫁女,男方需以黄金二十四万两、白银四十八万两为聘。”   “这——“准部特使的脸都绿了。   书雪接着说:“出够了聘礼,这些还做格格陪嫁,依旧带进下嫁之门。”   准部特使松了一口气。   “千匹彩绣出苏杭。”书雪微微一顿,“除了钱财,锦衣华裳少不得。”   “是。”准部特使更在意的是后两句。   “穿有着、住无忧。”书雪笑道,“亭台楼阁不在多,只看诚意有几何!”   准部特使咬咬牙:“下臣明白。”   “我与简王不会卖女儿,前三样只看贵部汗王求娶的决心,最要紧的是第四项。”书雪面色一正,“如世子果然骁勇,十五年内北进西征五百里,辟此千里疆土,我女广有安身之处。”   绝了!自康熙至六部堂官都服了:准部拼掉血本,连夺带抢估计能把前两样凑出来,有钱有人就会有第三样,最致命的是最后一条,准部需在十五年内向西向北扩土千里,西北是老毛子的地盘,康熙倾国之力打了个不败而败的结局,准部虽善战,据守有余征伐不足,吹破天也是办不到的事儿!“   “殿下是在刁难下臣。”特使恼羞成怒,“便是公主下嫁也没有这等索聘的!”   “你这话倒是对的。”书雪笑道,“蒙古诸部,唯漠南下嫁公主最众,根源在于王爷台吉臣服大清风化,特使敢教策妄以成吉思汗威名立誓‘永为大清内藩’,本福晋何惜稚女?”   特使语塞:话能这样说吗?   “汉唐和亲,源于外强逼迫;大清赐婚,意在恩济藩屏。策旺阿拉布坦虽挟图伯大志,然所据所有未及铁木真半数,当日大金,虽号强国,较女真今日形势难至十分二三,天子有道,国力方张,策旺能效者,术斥西征,建金帐服西夷,可谓一时豪杰!”书雪笑道,“武略不及术斥又不肯俯首从命,幼女不才,岂敢轻许志大才疏、坐井观天人家?”   特使躬身行礼:“殿下教诲,下臣自当据实向大汗转达!”   康熙大悦:“文华公主所言深合朕意,汝当转致策旺,倘果真心悦宾服,朕不吝公主下嫁,能达成文华公主四礼聘约,朕必降特旨加郡主固伦尊位,亲送准部完婚,即力不及而存恭敬,朕亦不拒两族姻好!”   “下臣谨记圣命!”特使无奈:这还真不是一般的旗人女子。   皇子们就不是一般的心酸了,皇帝老子张口就认可了简王府小格格是郡主,他们家里也有闺女,如胤祉的二女儿还是原配嫡出,不等指婚结果下来定是无爵可赏,人家倒好,一起步就是和硕格格。   书雪没想这么多,她只笃定一条:准噶尔素不安份,女儿嫁过去就处于夫家娘家难两全的境地,别说让她开条件要银钱,便是拿出百万两银子破财消灾都使得。   雅尔江阿放下心与平王等推杯换盏,胤祯不留痕迹地瞥了胤禟一眼,转头向胤俄笑道:“十哥,咱哥儿俩再喝一个!”   内宫中的太后等人听管事太监讲完适才经过都捏一把虚汗,八福晋插科打诨:“别说准汗,如不是同宗,我都愿意给弘旺求下!”   太后笑骂:“不要乱说,准噶尔岂是善地?”   书雪长叹一声:“才多大就被惦记着,当娘的总有操不完的心。”    ☆、二一八、龙凤之期不足期   二一八、龙凤之期不足期   太后看着化身女控的书雪抱着永瑾摇来摇去,因笑道:“经过这一回,不嫌咱们小格格淘气了。”   书雪有些不好意思:“我倒不是觉得草原不好,您和郭罗玛嬤都是蒙古过来的,嫁到漠南的公主更是不计其数,将来永瑾长成,京里塞外都有各自的好处,准噶尔部并不安分,我可不想将来子侄与外孙在沙场上认亲!”   “这话在理。”太后表示理解,“科尔沁要有可意的孩子,我指定叫皇帝给咱们格格留着。”   书雪哭笑不得:“老祖宗,赶您八十大寿她也没到出嫁的年龄,且看着罢!”   佟贵妃等人脑引擎全开,对本家适龄侄孙进行全面搜索,希望来日能捞到这条大鱼。   众人还没散,康熙的赏赐又到了,老爷子完全是在调侃书雪,给永瑾二十四两金锞子、四十八两银锞子、苏锻杭锦各一匹、配着十间房屋、三大亩旱田的皇庄一座,魏珠还带着主子的话过来:“这是定金,将来小格格的婚事朕当参决!”   书雪黑线滚滚:“是。”   加上最值钱的皇庄,康熙赐给永瑾的“压岁钱”约合五千两上下,书雪稍怀欣慰,多少都算盘了点儿本回来。   在宫里是晚辈,回到王府又是一番场景,向太福晋贺岁后,本家各枝都来王府拜年,书雪留客听书赏戏,热闹到下午方散。   几个孩子都在院里玩儿,书雪应酬完最后一批客人过来凑热闹,发现穆尼、永谦、永焕放爆杖,永珺带着永叙、弘昊、歆蕊堆雪人,眼见天上又开始飘雪花,书雪笑道:“别着了凉,先吃点儿东西再玩儿。”   “额娘抱——额娘抱——”歆蕊歪着头端详书雪,“额娘美——”   书雪穿的是大红吉服,弯下腰抱起歆蕊:“真会说话!”   弘昊奔过来:“额娘、额娘——我也要抱抱!”   也就是书雪在家不穿花盆底,平时又没把手上功夫放下,这才抱着俩孩子都能不喘粗气,刚把兄妹放下,苏长定来回:“福晋,爷在前面设宴款待门人,想让五阿哥与七阿哥过去长长见识。”   “恩。”书雪看向永焕,“还不快去换了衣裳?”   永焕答应着去了,书雪叫穆尼看着歆蕊,因命永珺:“你随我过来。”   “是。”永珺微微一怔,跟着书雪来到正房。   作为一名想负责任的嫡母,书雪觉得有些话必须和庶女讲的通透一点儿。   “今儿准部使者在大殿上求娶你妹妹,事儿虽没成咱们却该向前看两步,说句透亮话,你毕竟不是我生的,在这上头将来指定吃亏。”吃亏倒未必,被婆家挑拣指定免不了。   永珺低头盯着靴尖:“女儿明白。”   “老王爷有四个女儿在世,府里人情往来你是经过手的,说句不大好听的,如今就是面子情了,这些姑妈过得顺不顺心大约只有自己个儿清楚,你听着许能寒心,她们如是与你阿玛一母同胞的兄妹,现在指定是另外一番场景。”书雪把永珺拉到跟前,“女人再要强,靠的还是父兄子侄,这就是我们的命!你已经十二岁,将来能下嫁倒罢了,如果是蒙古的亲王世子,那就必须有“海蚌公主”的气概,换句话讲,十分的事儿永瑾做到八分就可以,你——至少是十分。”   许是嫡母的话过于直白,永珺的脸色并不好看,书雪缓了缓脸色:“按我的意思,你和歆蕊永瑾最好都嫁到草原去,比将来留在京里伺候婆母、看小姑的脸色强!打年节后开始,你先把蒙语学起来,等西山的庄子修建好再练骑射,便是不远嫁也能强身健体。”   书雪自己是全才,对子女的要求虽不是特别严苛,最起码的生存技能却必须具备。   “是”永珺的情绪转好许多,“女儿听嫡额娘的。”   比起女儿,前面陪宴的“小螃蟹”更容易让当娘的省心,不管哪个见到他,只要介绍一句“固伦义孝文华公主的儿子恪郡王”,冲前几个字,长辈就得换上慈祥的面孔,有后三个字,显爵官宦必须恭敬客气。譬如现在,镶蓝旗下佐领门人明显对他更热情一些。   “小螃蟹”还不到三周岁,更大的场面也经历过,这会儿乐呵呵的坐在父亲下手接受各种“孝敬”。   雅尔江阿显摆够了,吩咐苏长定把“小螃蟹”送回正院,书雪刚和永珺说完话,看着儿子收的各色见面礼笑道:“挑拣贵重的收起来,别的拿给你哥哥和妹妹玩儿。”   “小螃蟹”扑到书雪怀里,“额娘,儿子骑大马。”   书雪把胖儿子放到腿上:“你整日拿金贝当马骑还不知足?没走稳呢就想跑!”   王府正院养着一犬一狐,金贝如今有半人高,论勇猛在京城的宠物圈里称得上是翘楚,除了书雪和穆尼,只弘昊能骑在它身上吆五喝六,王府的下人大约都得绕着走,书雪信得过金贝的秉性,却担心旁人对它动手脚,日常饮食都比照主子的份例安排专人预备,在这上头一年就开销三五百两银子。如焰秉性狡猾,只书雪和歆蕊能近身逗玩,不比金贝嗜肉,如焰纯粹一杂食动物,正餐要吃荤,点心多半是水果栗子之类,饮食稍不对味就拒绝‘用膳’,比永焕几个都挑嘴。这两位是王府名副其实的二层主子,一年下来大抵消耗百十两金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罪过可惜几个字就顾不得了。   说起歆蕊能得如焰的青睐就不得不赞一声狐性的奇妙,书雪把如焰的身世编成故事讲给螃蟹兄妹,弘昊心大,听过就算了,歆蕊倒是心思细腻,看着如焰红了眼圈:“额娘,如焰没阿玛额娘了,好多狐宝宝都没阿玛额娘了,我们以后不拿箭伤它们好不好?”   说这话的如果是弘昊,书雪就得下大力气治一治儿子的翡翠玻璃心,可对着懵懂无知离开父母的歆蕊,一切自是另当别论,书雪不但应下了,还通令全府不得伤狐,众人心中腹诽,表面上都称赞二格格是菩萨心肠,通灵的如焰待歆蕊更与别个不同。   正月的前十天基本上都用在喝年酒上,直到元宵节的冰嬉之会以后方得清闲。   说是清闲,要紧的急务依旧不会少。书雪与雅尔江阿亲自送永叙进宫学读书,伴读没有,“螃蟹牌”郡王倒附赠了一枚。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弘昊还不足三周岁,诗词能背几首,写字与画符差不多,身上还有简王爷一半基因,论智商顶多比哥哥们高一线,天才早成的情况是不容易出现的,书雪也没指望儿子是方仲永第二。   问题就在于弘昊当惯了永叙的小跟班,乍一分开保准连日不开晴,书雪索性惊世骇俗了一把:打包将儿子送到“皇家贵族学校”。   唯一不用担心的是儿子受欺负,书雪是什么人?对着群狼不怵,当着刺客的面敢伸手迎刀子!哪个有胆量欺负她的儿子?你动他一指头,他那位心狠手辣的妈能在你老子身上找回十巴掌来,老子怎么收拾你就更不敢想了,便是还上学的胤禄、胤礼都要表现出十二分慈爱,谁让人家后台强硬呢?   皇子凤孙还好说,贵族班的老师就不好当了,有气节的雅士估计能拉下脸说句:“老夫不是给你们看孩子的保姆”,在这儿讲课的大儒决计摆不起架子。   开课时,弘昊抱了小凳子摇摇晃晃进来,靠着永叙旁边坐了,眼睛乌溜溜的极为可爱。   这日正该内阁学士王掞授课,见此情景不免好奇,不禁蹙眉问道:“这是哪位爷府上的小阿哥?”   胤禄笑着答话:“王师傅,这是简王兄家的小侄儿。”   王掞闻说后颔首微笑:“阿哥年纪幼小却如此好学,下官深为佩服,只恐王爷福晋挂怀,阿哥先回,待下官禀明万岁再迎您入学可好?”   弘昊看了永叙一眼仰头望过去:“师傅,我不淘气,一定乖乖的跟着哥哥学诗。”   王掞被萌到了,踌躇间十分为难,要是别府的阿哥倒也罢了,眼前这位却是简王府的掌上金珠,子因母贵,论起来比正经皇孙都加两分稀罕,若逆了这位小爷的心愿执意把人哄出去,只怕惹出乱子不容易收拾,要做主把他留在此间,不免违了规矩难向皇上交待,如此竟被三岁的孩子引得左右徘徊。   胤礼笑吟吟地为弘昊说话:“侄儿极是乖巧,师傅就让他在这儿吧。”   永焕亦道:“阿玛额娘亲送七弟过来,若有干系必不让先生难做。”   王掞只得同意:“阿哥们需好生看顾小阿哥,但有差错不好向万岁交待。”   众皇子王孙齐声称是,王掞稍稍松了一口气。   晚些时候王掞专门去乾清宫汇报了此事,康熙笑道:“文华已回过朕,七阿哥还小,你们不必拘束他。”又吩咐魏珠:“叫内务府按着七阿哥的身形制一套桌椅,把孙文成进上的文房四宝挑一套,南书房里那本《唐诗集》也给他。”   “嗻。”魏珠心里有一笔账:就冲主子爷攒的一柜子作废圣旨,简王福晋就决计不能得罪,待他的亲生儿子当然要加几分心思。   王掞领旨跪安,明白宫学迎来了一位贵族中的贵族。    ☆、二一九、三奇女凤姿殊命   二一九、三奇女凤姿殊命   书雪开了个不好的头,“小螃蟹”进宫学的第二天,胤祯上折子请求儿子附学,康熙大笔一挥,尚不满四周岁的弘明成了宫学中年纪第二小的学生。   弘明的伴读是关杰,他和弘昊是正经的姑舅表兄弟,又有永焕、关峰在,最起码的照应是有的。   兆越听说此事后十分心动,盘算着走伯爵府的门路把荣敬送进宫,妻母却都心疼孩子年幼,齐声表示反对,万吉哈也怕外孙在宫里受委屈,只说等他大两岁再提,兆越只得作罢。   进宫学读书并不是享福,别说“小螃蟹”,就是永叙也不容易一大早爬起来,书雪心疼儿子,等他睡足后才派人往紫禁城送,宫学师傅都得了领导指示,对此并不见怪。   “小螃蟹”还是比较吃得开的,他的师兄们都得了家长极具恐吓意味的嘱咐:“简王家的小阿哥年纪幼,凡事好生护着他,万一磕着半点儿,回来仔细你的皮!”   小孩子在一块儿扎堆,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书雪给太后请安后顺道与琼琳搭伴儿去看儿子,恰巧撞见“小螃蟹”因为追着弘时跑跌倒在地,身后丫鬟都要上前扶小主子,书雪摆摆手:“不打紧!”   “小螃蟹”已经自己爬起来,当妈的还笑:“经得起跌打才是男子汉。”   “也就是您了。”琼琳摇摇头,“弘明比弘昊还大两岁,这会儿我都舍不得他吃这份苦。”   “他自个儿高兴就好。”书雪对孩子都持放养态度,如果小螃蟹不愿意来她一定不会有意见。   年长的几个皇子皇孙见到书雪姐妹都来问好,书雪俯身拍了拍儿子身上的尘土,因笑道:“我们过来瞧瞧,看看将来的大清朝栋梁是如何用功的。”   宗室人齿日繁,能入宫读书的不过各皇子、王爷府中的嫡子、长子而已,这又是侧室比嫡妻吃香的年代.在这儿读书的大抵就是未来的八旗领导集体,书雪说他们是栋梁并非虚言。   “婶子过来看七弟?”弘皙是皇长孙,论年纪比胤禄还大一岁,如今是宫学最大的学生。   “有你们护着,我倒没什么不放心的。”书雪笑道,“弘昊年纪小,先生不便讲的你这当大哥哥的多教导些,便是永焕和永叙有不周到的地方也尽可说得,我和你叔王要承你的情就是了。”   “婶子言重了。”弘皙振奋了一下,“侄儿本该尽心!”   琼琳的神色有点儿复杂,离开时忍不住试探:“姐姐待弘皙还是不同的。”   书雪淡淡一笑:“他是皇长孙,将来弘昊几个都要受他照看,提早和族兄处好关系定不是坏事儿!”   琼琳脱口而出:“姐姐,太子爷可是——”   书雪面色一肃,示意跟着的丫环退后几步,沉声斥道:“你回去告诉十四爷,纵使太子坏事,论长有诚王、论嫡有雍王、论贵有敦王,叫他少打不该有的主意!”   琼琳被说的白了脸:“我们爷并没有旁的心思。”   “没有就最好!”书雪仍未开晴,“完颜氏勉强称得上是望族,与八大贵族比又如何?纵使八贝勒失势,他身后那群热心人就能一意倾向十四爷?”   “我们爷是极重孝悌的——”胤祯近来与琼琳恩爱异常,说话间就先带了三分偏袒。   “孝字需当得,悌就难说了!”书雪眼光一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汗阿玛的儿子没一个是傻的,十四爷心机再重,我看未必就能拔尖!”   琼琳张张嘴,半晌方道:“姐姐,我嫁进皇子府后亏得你护着,难道——”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我自己个儿站得正,护着妹妹、外甥自能理直气壮,退一万步讲,十四爷纵然心想事成,这个先例一开,你就不担心弘明步了二伯父后尘?”书雪盯着堂妹,“凡事都多往前看两步,仔细替别人做嫁衣。”   最后一句话极大触动了琼琳的心绪,低着头不在说话。   书雪冷冷一笑:“别整日价想些有的没的,大清不比宋明二朝家法严谨,有闲暇看看□□皇帝至今的元配下场如何,仔细束缚了眼界!”   这是老调重弹,书雪依旧觉得皇子们“冷情薄幸”的居多。   回府后又收到永庆的家书,除了一般的问候还附信言道“诸皇子多从口外贩卖山参往走关内、朝鲜,另有诚王家人私建金矿、淘沙获金,本意上奏圣听,又恐皇舅忧思,此为难事,只教汝闻。倘有高见,书传兄知!”   书雪心情更差,思索许久方叫下学的穆尼回信,叮嘱永庆稍安勿躁,自己这边会寻机试探康熙的态度。   外头的事儿书雪多半是不会过问的,想当然把任务推给雅尔江阿:“大哥是奉天府尹,这种事儿管不管都是错,你这位执掌宗室纪律的和硕亲王总要出力为大舅兄排忧解难。”   雅尔江阿皱皱眉:“贩卖山参倒罢了,老三胆儿也忒大了些,私开金矿可是犯大忌的!”   “汗阿玛既然叫你整肃宗室,你就私下说给他,不听你的就奏闻汗阿玛,别离谱过了头!”书雪心道:你们家的人都一副德性,谁也别说谁!   诚亲王还没胆大到在不占理的情况下公然与简王爷叫板,雅尔江阿随口应下来,抱着女儿笑道:“永瑾周岁必要大办,叫外头的人都瞧瞧爷的女儿多可爱!”   “还早呢!”书雪捏捏额头,万寿节的节礼就该预备了,对皇家来说,这是比元夕、中秋更重要的存在。   再说琼琳,在“语不传六耳”的环境下委婉转述了堂姐的隐忧:妹妹疼、外甥亲,就是信不过你这位皇子将来上位后的人品!   胤祯基本接收了八爷党的外围势力,和钮祜禄氏、佟佳氏、安王府等世家亦显暧昧,有棵大树却难以逾越:书雪对储位的态度!   愈发暴戾的胤礽已经不被弟弟们放在眼里,□□的势力不说冰消瓦解,随着储君的宝座摇摇欲坠是显而易见的,可宗室出了位当着皇帝老子的面就敢抢圣旨的简王福晋,一切变的棘手起来,譬如胤祉以下多有小算盘,就是不敢明着表现出觊觎储位,康熙是亲爹,对儿子们的不安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书雪却不会顾忌,她“老人家”仗着救驾之功敢当众揭爷儿们的面皮,伤筋动骨不至于,威信降低也是损失不起的。想顺利压过太子,至少就得争取这位的中立!   胤祯头疼半天没结果,勉强低头向琼琳笑了笑:“你也是这样想的?”   琼琳就是这样想的,胤祯还是有前科的人,闻说后含糊应道:“你也知道,姐姐不像我们这些人,她是通古知今,再聪慧不过的人物,想的和我们就不大一样。”   最后一句话可以改成“想的比我们长远”的。   在这上头胤祯是没有快招的,除了待妻子更温存些,对舅兄及内侄儿的前途也更关注一些,最要紧的当然是让儿子与关杰、弘昊相处的更融洽一些。   眨眼又是万寿节,书雪有一对同日生辰的子女,较旁人就更有体面。“螃蟹”兄妹的寿礼也容易得,他们那些被金子镀过的叔伯堂亲们在搜罗万寿节礼时遇到次一等的玩物,多半会随手捡出来命下人“给简王府的七阿哥和二格格备着!”所谓次一等,寻常富户也是平生难见的,在这上头实在是赚了大便宜。   胤禟是皇子中的有钱人,送的节礼即使不拔尖也称得上出彩,寿宴上却出乎意料的被老爷子训斥“不知自重身份”,散席出宫时不免询问:“你又怎么惹着了汗阿玛?大节下的都没好话!”   “说出来怕污了你的耳朵。”胤禟倒不介怀,“苏绣中有一派叫‘文绣’,你该听说过吧?”   “这个我倒知道。”书雪想了一下说,“听说‘文绣’的美人绣是一绝,其纤细入微比别派更胜一筹。”   胤禟叹道:“就是这家,偏犯了文字忌讳,女眷都被发卖,文绣有一嫡系传人叫文慧,沦落风尘后辗转到京,我觉得这样的人在那种地方可惜,拿了银钱替她赎身,不知怎的汗阿玛竟听到风——”   “原来如此!”书雪点点头,“汗阿玛不会在这等小事上留心,你好歹收敛些,平白得了训诫岂不冤枉?”   “嗯。”胤禟随口应着,“我那儿有幅她绣的仕女图,你要感兴趣明儿送去你瞧瞧?”   书雪果然心动:“好,我若看中了就留下,你不许心疼!”   胤禟笑道:“这值得什么!”   上了马车,雅尔江阿用很鄙夷的语气嘲讽胤禟:“还不是看着那文慧貌美,说得自己跟正人君子似的?”   “嗯?”书雪立刻抓到了重点,“你见过?”   “呃!”雅尔江阿尴尬了,“只见过一面的——”   漂亮女人是天敌,书雪瞪圆了眼:“就只是见过?在哪儿见的?”   雅尔江阿恨不能甩自己两巴掌:“寻常应酬——在老九的别院,胤祉几个都在。”   书雪冷哼一声:“扎堆的□□添香,你们倒会享乐!”   雅尔江阿松了一口气:“她就是长的再好看,还能和你相提并论不成?我又不会舍高就低!”   这话说的书雪顺了气:“算你有眼光!”   吃醋的固伦义孝文华公主尚且不知,正如身世一般,这位同样才貌双全的奇女子注定要有一个凄美的结局!    ☆、二二〇、龙起困微两反复   二二〇、龙起困微两反复   第二天晚膳之前,胤禟果然送了一副刺绣过来,书雪翻来覆去细细欣赏了两刻钟,一时起了竞技的心思,取了针线就着班婕妤的登撵图把团扇歌题在上面:“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短短五十个字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才绣完,雅尔江阿要早朝,委实熬不过她,只得自己睡了。四颗夜明珠外带八支蜡烛的功效使正房堂屋如白昼一般,三更时分方得收工。书雪心满意足地吩咐忆画:“收起来,赶明儿制成屏风摆出来。”   忆画答应着,因笑道:“主子,您该歇着了。”   书雪点点头:“知道了,你们都去罢!”   白天送走上学的儿子,书雪有大把时间补眠,府内杂务自有永珺料理,已经会走的永瑾被大群奶母丫环围着练赶路,小丫头的暴戾脾气初见端倪,先学跑再学走,几个哥哥叔叔没一个逃脱魔爪不被她挠过,两日前哄着她顽的歆蕊都险些被推了个大跟头。亲爸亲叔亲哥倒罢了,亲妈的脸她都有下手意向,殊不知爹妈在这上头的态度是决然迥异的,书雪不像“简王府小祖宗”那位刻着六条红杠上朝都不嫌丢脸的铁帽子亲王阿玛,在小家伙第一次试图伸出魔爪时果断自卫将其丢回炕上,同时措辞严厉地恐吓:“再敢挠人我就拿棉布把你的小爪爪全绑起来,看你还怎么作反!”   永瑾撇撇嘴要哭,见“狠心的”亲妈没半点儿反映,只得扭头去捏布熊耳朵,伺候的丫环均松了一口气:我的小格格唉,您小人家就是把王府翻个个儿都是不打紧的,可万一挠花了福晋的脸,那还不得掀起十二级风暴来?”慎重起见,伺候永瑾的嬷嬷做了几个指套给小主子戴上,不得劲儿是必然的,见不得姑娘受委屈的孝女简亲王在下朝后很快为心肝儿解束,作为报答,小格格连赏了亲亲阿玛三四巴掌。   不管怎么说,书雪的恐吓是起作用的,永瑾大约有心理阴影,没敢继续怀着“在大清朝的招牌脸上留印子”的雄心壮志,在亲妈面前乖巧了许多。   傍晚时分,回府的雅尔江阿通报今日新闻:老爷子又要带着一票儿子出去玩儿了:他们夫妻都在随行名单上。   公费旅游是好事儿,书雪放不下的还是府里的几个孩子,幸而永珺、穆尼渐大,外仗亲戚照应、内有管家辅弼,宁寿宫出来的几位嬷嬷早已熟悉府内常务,倒不怕出什么岔子。   要紧的却是行走内廷的永焕兄弟,书雪给太后请安后亲自托付佟贵妃照看螃蟹兄弟一二,这等顺水人情岂有推辞的道理?佟贵妃满口应承不提。   一直“嫌弃”女儿淘气的书雪却因永瑾“露”了把脸,周岁宴上,众福晋都拿了随身物件放到抓周的桌子上凑趣,“小祖宗“倍儿给面子,在桌子上步行前进,所过之处连根拔起。所有玉佩荷包饰品等都堆拢到一起坐在上面,嘴里还嚷着:“我,我——”   书雪满头黑线:闺女,咱能靠点儿谱吗?   “小螃蟹”好奇地问:“妹妹说这些都是她的?”   众福晋抿嘴低笑,琼琳摸摸侄女儿的额头:“小格格真活泼!”   恒王福晋笑着说:“王嫂小时候被姑妈藏得严,想来如今的小格格也是您同龄的样子。”   太太瞧着女儿脸都扭曲了,这才出声解围:“她额娘小时候还是懂事的,小格格多半随了阿玛的性情。”   书雪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肖像其母,被传观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原位,难为她有眼力劲儿没朝婶娘姨母下手,一天下来都算安分。   “整日价闷在宫里,出来走走也不错。“前往承德的路上,太后和同乘凤撵的书雪闲聊,“避暑山庄已经建的有些样子,就当是散心罢!”   书雪点点头:“汗阿玛屡幸塞外,如今有处像样的落脚行宫自然可贺。”   太后又问起在西山建的别院,书雪笑道:“约莫下个月就能收拾齐整,西山地高林密,论清凉不比畅春园差,后院又有山泉水引过来的活水池,赶七月里您要有兴致就移驾过去瞧瞧,比起深宫亭阁别具一番趣味!”   “好,好!我和皇帝都去!”太后被书雪勾起兴致,“也就是你,有心思花在这上头!”   “人生在世,不过衣食住行四个字而已,万万将就不得!”书雪心中盘算:晚上就传信增加西山别院的预算。   挑在这个节令来承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视察“别墅”的,书雪又多了一项恩典,康熙亲指了一处院子作为她和雅尔江阿的固定下榻之处,随驾皇子也只有眼馋的份儿了。   即使觉得天气回暖的异常,书雪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每天下午都骑马出去闲逛,雅尔江阿没妻子自在,他多数时间都要议政的。   晃了十来天,书雪只猎了几只羚羊而已,倒不是骑射工夫退步,多数野兽都不惯此时活动。   趁着雅尔江阿拨冗索性多走七八里,好容易远远看到一只麋鹿,书雪弯弓欲射,不妨被抢先了一步,正看着鹿颈的箭,雍亲王带着三个护卫拍马过来,见到书雪问好:“王嫂走的远了。”   “四爷倒难得有雅兴。”书雪不经意瞥了胤禛身后的“侍卫”一眼,眉头微皱,“四爷请便,我这就回了。”   胤禛微微欠身:“王嫂请——”   书雪去找雅尔江阿碰头,胤禛转头看见身后的“侍卫”脸色苍白,登时关切地询问:“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侍卫”低下头,“我该走了——”   “走?你去哪儿?”胤禛急红了脸,“你不是答应我——”   “侍卫”低下头,没有接话。   傍晚时分,夫妻二人正用晚膳,内监忽来传话:“王爷、福晋,雍亲王感染时疫,主子旨意,各处需由太医诊脉。”   书雪大惊,雅尔江阿忙问:“汗阿玛与皇太后祖母如何?”   内监回道:“具安,只雍王跟前伺候的下人有几个不祥——”   传太医进来诊过脉,书雪商议雅尔江阿:“皇太后祖母年迈,我有些不放心,还是亲自过去伺候着才能妥当。”   雅尔江阿点点头:“我也去御前。”   太后玉体无恙,孙子却有险症,书雪进来时尚在发愁,连晚膳都没大动。   书雪忙吩咐宫女:“叫厨房煮粳米粥,切上葱白生姜细细熬,出锅前加小半碗醋!窗户都开了,时疫挡不住,仔细别把老祖宗捂着!”   宫女犹豫着说:“太医讲要严守门户——”话没讲完就被主事嬷嬷瞪了一眼,忙低下头去安排。   太后勉强笑道:“我也不大有心思用膳。”   书雪细细解释:“葱姜都是发汗的,醋能消暑解毒,让您充饥是次要的,防着别病了才是要紧事儿。”   “就你有心。”太后吩咐,“那就多煮几碗,给爷儿们都送些去!”   刚伺候太后用了半碗粳米粥,外边传话“四爷不大好”,太后阖了碗就执意去瞧,书雪无法,只能伺候着过去。   雍亲王的屋里,除了太医,只有一名侍妾近身服侍,连康熙都被隔在外面,看到太后过来忙上前问安,只说“胤禛无恙云云”   书雪原就觉得气候异常,远远望着屋内没有说话,倒是太后敏感一回,因问道:“这样不透风是不是不好?”   询问的对像是书雪,康熙不用想就知道她一定是说过什么,忙吩咐魏珠:“按文华的吩咐办!”   “嗻——这——”魏珠傻了眼:简王福晋吩咐什么了?   书雪也觉得无奈:“我进去瞧瞧!”   雅尔江阿脱口就想说不行,太后已经发话:“有太医呢!”   今时不比往日,尽管五年前的场景再现,康熙早已不会把儿子看得比书雪重,对太后的话也表示认同。   “不碍事!”书雪违背两宫意愿上前,雅尔江阿劝不住,只得跟上去,“我也瞧瞧四弟。”   屋内的环境就让书雪不自在,当即让雅尔江阿打开窗子通风,又上前试了试胤禛的脉细,因问太医:“雍亲王怎么样了?”   太医回道:“用了两副汤药,只不见功效。”   “出去预备火罐!”书雪看了一直在跟前伺候的“侍妾”一眼,“帮雍王宽衣。”   说这话时,书雪反身退后,“侍妾”虽愣了下,还是依言为胤禛宽衣。   雅尔江阿上手帮忙时忽然指着“侍妾”惊道:“是你——”   “噤声!”书雪早就看出此女的身份,原要敲打雍王两句,不想出了这等意外,“等四爷大安了再说!”   火罐针灸都预备齐全,书雪指导丈夫下死手给胤禛刮痧,太医也豁出去了,按要求在各个穴位上“拔毒”,“侍妾”拿着银针专挑十指下手,如此过了一刻钟,胤禛终于“嘤咛”出声。   书雪松了一口气:知道疼就好了。雅尔江阿等人不敢松懈,几乎把雍亲王的皮肉抓破。   又过片刻,暗白的肤体渐渐有了血色,众人总算放心了一些,太医试过脉细,高兴地向书雪回话:“王爷已有回缓!”   书雪点点头,到书桌拿起太医开的方子加进去几位药材,传到外面配药,折腾至午夜方使胤禛脱险。   太后和康熙都在外面陪着,听太医传话后皆是大喜,又见书雪夫妻面带倦色,一叠声嘱咐他们去歇着,母子又坐了半个时辰方回寝宫。   简王夫妻在这上头的运道一向极佳,他们不但没染上时疫,还得到了最高领导的高度赞扬:老爷子果断赏食简王府双俸,这个双俸意味着简王夫妻每年的贵族津贴由两万两变成四万两,摄政王当年的待遇也不过是年薪三万两而已。   娶了这样一个媳妇,雅尔江阿就是有气也生不出来,领旨后很无奈地问:“前不久我还见你有与雍王府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现在怎么就心软了。”   “你这人也是怪了。”书雪笑道,“我想着两府斩断瓜葛你帮着雍王说情,如今下力气救他又讲我心软,怎么着都投不了你的意。”   雅尔江阿张张嘴:哪有豆腐让我撞一下?   书雪忍不住吐槽御医:“说到底还是太医院的老东西顾虑多,我那两下子他们未必赶不上,可真摆出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架势就熊了。”   “也对。”雅尔江阿想起另一件事,“老四跟前的那个侍妾——”   “平时瞧着不声不响,有了动静还真是惊天动地吓死人!”书雪捏捏额角,“再闹出什么,可没第二个十三爷担罪过!”   雅尔江阿微微颔首:“我还要盯着些,时疫还没过去,可别出了别的乱子。”    ☆、二二一、起豪奢弱母求强   二二一、起豪奢弱母求强   应当说,书雪虽然无数次吐槽康熙生了一群孽子,但从未怀疑过他们会有弑君夺位的念头,即便是雅尔江阿,想要防备的对象也不是雍亲王。   时疫可大可小,年青力壮的不怵,像太后这种七旬上下的老人就得防备着些,书雪果断抛下雅尔江阿独守空闺,挤到皇太后的大床上去了。   老太太对书雪是一百个顺从,洗着药水浴时还不忘关心儿子:“让皇帝他们也这样洗——”   “您先顾好自己,汗阿玛壮着呢!”书雪心道:也就雍亲王那小身子娇弱!倒下的主子可只有他一个人。   “还是派个人到前面去——”说着,太后就想站起身。   “成成成,您洗着,快,去个妥当人把方子送到前面,让爷儿们热了都洗!”书雪倍感无奈,“您可真是,值得操这份心。   “你呀!”太后拍拍书雪,“说得比谁都冷情,真遇到事儿还不是冲到前面?”   “您还当我是冲着他呢!”书雪翻了个白眼,“我是怕您心疼孙子,雍王再有个万一您顶不住!不是您跟着,看我管不管闲事儿!您别得便宜卖乖膈应我!”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太后笑道,“简王可怜见的娶了你这样的福晋——”   书雪自己给自己递台阶:“您想说的是他前世修福才得着我这么好的媳妇吧?”   “你呀——”太后朗声笑道,“福气不福气的你自己有数!”   过了十多天,时疫带着两条性命离开承德,老爷子率众猫了七八日后宣布:拔营回京!   五月的几个要紧生日都没赶上,书雪回府后查过礼单,对永珺和安总管等人的工作提出表扬,雅尔江阿正抱着女儿抛高,雍王府的长史官前来进拜帖,德妃与四福晋都有谢礼,书雪分别安排打赏不提。   双薪不是白拿的,回京后的第二天,老爷子降旨“命简亲王雅尔江阿兼管理藩院事务”,这也意味着雅尔江阿补足了与皇子之间的最后差距。   当事人并不觉得如何,原本就是副国级职称,多份正部级差事不见得增添光彩,理藩院应对的又是朝贡国与蒙古诸部,较了真的当差指定让你吐血。   我们简亲王明显就不是会较真的人,理藩院有尚书侍郎,他这位掌部亲王只需揽总而已。   书雪还是高兴的,起码冰敬的部门又多了一个,事实上早三四年时雅尔江阿已用强硬的口气要求苏州织造李煦每年加供两千两冰炭银,在检举张家后因为八贝勒扶不上墙又被强行加派两千两,这种勒索,你就是告到康熙那儿也没用。李煦欲哭无泪,除了赶早儿上贡并无他法。   既然不缺钱,大把的银子就能用到个人享受上,西山的别院较一般公府都不遑多让,御史不敢自讨没趣说她僭越,毕竟御笔亲书的固伦公主府的金匾还供在王府正院,惹急了直接往别院门口一挂,谁能多说什么?   别院在六月中旬竣工,书雪提前巡视一趟,对周氏夫妻的工作成果十分满意,回府后就进宫邀请太后游幸,不独宫外诸福晋,连太子妃都请旨侍奉皇太后亲来西山。内务府早已知会巡捕衙门净街清道,前锋营侍卫几乎将西山一带围得十严,书雪唯恐人手不足,把养在王府的固伦公主府与恪郡王府班底全撒下来,将一处偌大的别院挤得停停当当。   说起来这是皇太后第一次下降臣家,雅尔江阿亲自挑了一班小戏,永振又找了家知根知底的杂耍班子,安总管带人抬了压箱的金银、时兴的绸缎预备放赏,又有康王、安王、平王、雍王、恒王、淳王、胤禩、胤禟、胤俄、胤祹、胤祯、佟佳氏、钮祜禄氏等皇亲贵胄送来厚礼恭贺新宅落成大喜,至七月初,内外预备俱已齐整,太后这才起驾西山。   皇太后母仪天下五十余载,地位虽然尊贵,行动却不得自由,步履所及不过大内、畅春园、承德等寥寥数处而已,此时出宫自然别有一番兴致。   书雪早一日下榻西山,待凤驾降临后亲与太子妃左右搀扶太后下撵,因笑道:“后院的花园本来只有我们府里的几株节令花木移来,几位爷知道您要巡幸,各自送了许多珍奇草木,您歇歇脚,过会儿去瞧瞧。”   “好!好!”太后笑着问太子妃,“先去她屋里坐坐。”   “是”太子妃含笑答应。   周氏夫妻都是聪明务实的人,按现在的建筑规模,如果再延期半年完工就能余下上万两抽头,如今虽然少赚许多银钱,在主子跟前的体面却直线上升,正院在原来的三进基础上建起东西南北四座对楼,不单花园、客房精致,六座单进小院也基本成型,书雪心中自有一笔经济账,对周氏夫妻的稳妥暗赞不已。   书雪与太子妃奉了太后上北楼,诸王福晋分列东西入座,管事嬷嬷早呈了折子跪请点戏,太后点了出闹天宫,书雪即命开戏,南楼登时热闹起来。   吃着书雪亲自监工做好的小点心,太后因问:“你额娘怎么不来?”   书雪回道:“她原想来的,数算一回在这儿的都是您的孙辈,犹豫再三后就决定不搅您的雅兴了。”   “嗯!”太后含笑点头,“赶明儿再叫她进宫说话。”   “是。”太太不过来纯属是为减轻女儿的负担,借口不错,起码收到请帖的太福晋就推辞未至。   极有眼力劲儿的永瑾也被抱到主位凑趣,难得她不哭不闹不打老太太的耳光,极有耐心坐在太后跟前兴致勃勃地往戏台上看。   一曲戏终,太后命赏,被书雪拉来卖苦力的本家爷儿们忙将铜串子、碎银子、金粒子往台上扬,太后听到满台脆响愈发欢喜。   诚王福晋董鄂氏转头与雍王福晋那拉氏咬耳朵:“真是大手笔,方才丫环看到戏楼两边三四箱子银钱,还不得上万两?”   那拉氏亦有同感:“王嫂的嫁奁远胜咱们,她还有俸禄,又懂经济之道,家资也就比我们丰厚许多。”   恒王福晋他他拉氏凑过来插话:“这处园子,只王嫂有财力建的起来,破满花到十来万两银子,于她是九牛一毛,咱们来一回府中就揭不开锅了。”   正楼的太后也说书雪:“太铺张了。”   书雪笑道:“热闹些才添喜气,这是头一回,以后再奉您过来就不会如此了。”   太后颔首微笑:“我也歇得够了,咱们去园子里转转。”   书雪叫奶母上来抱着孩子,自己依旧与太子妃扶了太后下楼。   花园面积不比别庄小多少,书雪命四个体壮的嬷嬷抬着步撵随后听诏,此时原就是花季,各府又送了不少颠倒节气的异种,满园竞彩、蜂逐蝶舞的场景煞是养眼。   游至正午,管事来回“御膳准备妥当”,书雪请示太后:“您愿意在这儿用膳还是回去再进?”   太后游兴未尽:“就在此处便好,看着花儿朵儿的我也有食欲。”   书雪忙叫管事预备,即在亭阁下摆出两席,歌舞班子于花园中奏乐,太后凤颜大悦。   用过午膳,书雪等又陪太后摸了几把骨牌方折身返回,点了两出戏,又看完杂耍,太后问过时辰后向太子妃笑道:“咱们闹了一日,现也该回去了。”   “是。”太子妃起身应着,”也留下空闲让弟妹收拾收拾院子,回的晚了汗阿玛必要遣人来问的。”   正说着,果然有乾清宫内侍前来问讯,书雪笑道:“汗阿玛是怕我伺候不周呢!”   太后假作无奈:“你呀——!就是这样淘气。”   仪仗预备妥当,书雪率诸皇子宗室福晋恭送凤驾,诚王福晋等相继称谢告辞,本家爷儿们也各自回府,热闹一天的别院渐渐安静下来。   排场铺陈的不小,人手较之更多。没费个把时辰就收拾齐整,书雪略想一想,命人回府把穆尼叔侄接来,全家就在此处过夜。   第二天清早,雅尔江阿带着永焕兄弟先行一步,书雪送穆尼几个回府后方携弘昊进宫。   太后出城散了一日心,此时精神大好,书雪来时正与佟贵妃、十二福晋等说起昨日所见各府送去的花草鸟兽,佟妃等不敢为父、子居功,只赞书雪有心孝敬云云——   又过一时,太后向佟贵妃笑道:“你们都去罢,我们娘儿们说说体己话。”   众主位答应着起身跪安,只留书雪与富察氏和太后说话。   闲话几句后,太后与富察氏眼神交战,书雪面上不动如山,心中却揣测老太太要给自己出什么难题。   太后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态度率先开口:“你弟妹有事儿求你,央我做回中人——”   书雪眨眨眼:“奥——?”   太后气笑了:“还没说呢!”   书雪放下团扇:“我听着呢!”   富察氏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出声:“王嫂,您也知道,我们弘是七病三灾,总不见旺相,您是有福气的,我们爷和妹妹想送到您的府上养育——”   “知道了。”书雪恍然大悟,“论理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你们要真觉得我有那份本事只图孩子安康却也情有可原,只是这等先例万万开不得。”   “王嫂若应了,弘是的花销必不敢叫您破费。”富察氏不等书雪开口,急忙解释,“妹妹不是轻狂地认为王嫂会在这上头计较,妹妹深知,便是九爷当日送银钱也是您不愿日后沾惹这等麻烦的意思,妹妹舐犊之心,只盼王嫂宽谅!”   书雪眉头微皱:“皇太后祖母与汗阿玛俱有口谕,这类事是不再叫我沾惹的。”   太后暗叹一声,因劝富察氏:“你王嫂的难处不小——”   富察氏咬咬唇:“是妹妹逾矩了。”   书雪看了太后一眼,转头望向富察氏:“十二爷若能请下旨意,命弘是阿哥入籍简王府。我与王爷并不在意添一个儿子!”    ☆、二二二、碎心枉费女伏仇   二二二、碎心枉费女伏仇   入籍简王府即意味着弘是由皇孙变为雅尔江阿与书雪的孩子,且单纯入籍不是承嗣,将来的爵位只能按亲王嫡次子的规制恩荫。只要胤祹安分长寿,将来至少有个郡王爵位,他的嫡长子自然就是贝勒,一旦改籍,爵位至少降两级,且在宗法上与□□哈赤一枝再无瓜葛。   书雪的釜底抽薪之计极有效果,富察氏愣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太后只得搭腔:“胤祹也只此一子。”   “如今储位不稳,诸皇子尽有心怀异志之辈,十二贝子虽处桃花源外,母舅执掌禁城防务,妻族亦曾煊赫满朝,雅尔江阿代汗阿玛执掌宗室,兼管理藩院事宜。若因子嗣与皇子勾连,汗阿玛当有何想?皇太子又当有何想?”此一时彼一时,没废太子前都好说,如今的朝局却由不得书雪任性,这话对着富察氏讲,态度还是表达给太后的,“蒙汗阿玛抬举,简亲王府已是水满将溢的形势,夹着尾巴做人尚且不及,岂敢张狂到收皇孙为养子?”   书雪说的斩钉截铁,太后无法,又劝富察氏:“你王嫂说的很是!”   盟友撤了梯子,富察氏纵使腹有千言也无计可施,书雪不再多话,起身向太后跪安:“不扰您清静了,孙媳告退!”   太后深悔考虑不周,待富察氏离开后方问佟嬷嬷:“这事儿是不是办错了?”   佟嬷嬷笑道:“您也是,福晋对您一片孝心,昨儿个下了那样大的力气讨您的欢心,不赏也就罢了,还出这样的难题。”   “那可该怎么着——”太后果然急了。   “嗨,福晋是晚辈,又是那样的人品,她还能跟您怄气不成?”佟嬷嬷开解主子,“要为别的,福晋指不定就应了,当年为九爷的事儿打了多少官司?再者奴才觉得福晋的话句句在理,不是奴才恭维,满大清朝算起,除了您和皇上,哪个能把福晋怎么样?她不应下是为十二爷着想,如今富察氏闭门谢罪,在朝堂上受了委屈也没人护着不是?”   太后恍然大悟:“亏了你提着,我想岔了!”   佟嬷嬷接着说:“福晋虽是满心孝敬,毕竟是固伦公主之尊,奴才们冷眼看着,她对您、对皇上都没话说,您也该体谅她的难处,别当她是万能人,像今天这场景,她嘴上没应,心里还不定因为驳了您的话难受呢!”   太后拐过弯来,对佟嬷嬷的话深以为然:“你说的很是,外边都说她有心眼,只没看到待人的好处,人敬她一分,她都回敬人十分的,我和皇帝阿哥们,给她的东西也远不及从她身上得的好处多。”   佟嬷嬷松一口气,因笑道:“昨儿晚上您还让奴才找了江南进的缎子赏给福晋做衣裳,奴才这就派人送去?”   太后点头答应:“你走一趟吧。”   书雪虽然拒了太后的话,心情到底差了许多,已经传进来的别院账薄明细也推到一边没看,管事正惴惴不安,佟嬷嬷已亲自过来放赏了。   接了赏赐,书雪请佟嬷嬷上房喝茶,佟嬷嬷陪笑:“不是奴才在福晋跟前托大,实在是急着回去伺候主子,改天有了机会指定向您求赏。”   书雪含笑点头:“宁寿宫上上下下几十人,还得靠您在跟前看着。”   佟嬷嬷连称不敢,又悄声对书雪耳语:“主子因着方才的事儿愧悔,您别放在心上。”   书雪叹口气:“老祖宗疼孙子,这片心意我岂有不懂的道理?有些事做完后也未必就是对他好,还要请她老人家深思。”   “福晋说的是。”佟嬷嬷放了心,“其中的利害关系主子业已明白,只恐您有芥蒂。”   书雪笑道:“她想到哪里去了,十二爷的方子我是开过的,他们不愿意照单拿药,倒想出旁的路子来。您也劝着老祖宗,别在子孙身上操心太过。”   不管富察氏作何感想,这件事就算暂时揭过去,书雪查着账,越翻越觉好奇:“不加这几日花销,通共支了八万两银子?这木石一项有小汤山余下的便宜一些倒还罢了,怎的连装饰物件都这样便宜?别是强买的罢!?”   周氏忙解释:“主子可还记得那位刘嬷嬷提到过的王家?这次亏得他家帮衬。”   书雪想一想方问:“就是永叙给了十多两银子的那户人家?”   “是。”周氏见书雪无异,接着说,“他家的独子本是走惯了云贵两湖的商贾,亏得他给奴才掌眼,竟是省了好大的气力。”   “原来是请着军师了。”书雪笑道,“既如此咱们也不能薄着人家,备份厚礼过去聊表心意才是!”   周氏回道:“奴才不敢隐瞒福晋,蒙您器重,奴才们都在工程上得了不少好处,奴才那口子原也给王家预备着礼钱,谁想他家一力推辞,只道出些微薄之力报答您的恩情,奴才不好强求,只得罢了。”   “倒是忠厚人家。”书雪对周氏提到的灰色收入并不在意,“我这几日盘算着走南货,如今恰巧缺个主事的,你去问问,他若有意就接了去。”   周氏答应着,随即提出顾虑:“福晋慧眼识珠,王家必无推拒之理,只是南货生意是上上等的肥差,叫外人管似有不妥。”   “无妨,祁奚还‘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呢!”书雪笑道,“不过你的顾虑也有道理,就教你那大儿子和他一块儿,免得支使不动我们府里的四五层主子们!”   周氏磕头不断:“奴才谢主子提拔!”   书雪摆摆手:“仔细当差就是了!”   周氏答应着,见书雪并无别话方低头退下。   安总管家的见基本清场,上前请示:“福晋,奴才有件事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书雪看过来。   安总管家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枝内造的金钗:“福晋,咱们府里的典当铺子见着了不少这样的大内物件,奴才不敢大意,专请福晋示下。”   书雪接到手上看了看,因问道:“可查清楚了。”   “是。”安总管家的回道,“奴才已然寻访明白,所有物件都是十三皇子府外的禁军典当。”   书雪果然郑重起来:“十三福晋有了身孕,府里必然不大好过,你跟忆画支两千两银子,上下都打点一番,以后逢着府里放赏的日子就到我这里领银子,有你们的就有他们的,别叫他们觉得整日在十三皇子府站着是苦差事。”   安总管家的踌躇着劝道:“福晋,论理这话奴才不该讲,看遍满京城的主子就没哪个能及得上福晋慈善,每月过府替十三福晋请平安脉的供奉是常在咱们府里走动的卢太医,多一倍赏钱倒罢了,一应药材也是从您的私房出,二格格的花销与咱们小格格比肩,您枉受了这么些委屈,哪个能念着您的好?奴才说句僭越的话,便是万岁爷都没把十三皇子府放在心上,您又何苦来——”   “这是没法子的事儿!”书雪苦笑道,“能过问十三皇子府处境的除了皇子就是王府,皇子们都存着顾虑不敢动作,王府?除了咱们谁能说得上话?汗阿玛再不喜十三爷,那也是亲骨肉,知道他受了苛待岂不难过?爷是管着宗人府的,我也不缺那几两银子,阖该为汗阿玛分忧。二格格是我的女儿,你们都得拿她与永瑾一般对待!”   “是”安总管家的忙答应,“奴才们并不敢大意。”   正说着话,永珺牵着永瑾和歆蕊出来,书雪完全放松下来:“你去罢,按方才讲的办!”   接下来就是“亲子时间”,无非就是问问永珺练的“刺绣”,歆蕊习的大字,永瑾——会说的话而已。   晚膳时,雅尔江阿提到让自己堵心的一件事儿:“和硕端敏公主守足孝期,请旨进京贺皇太后七十圣寿,康熙已经批准,还命雅尔江阿这个亲侄子安排起居,换句话讲,老爷子本着独难受不如众难受的心态,让简亲王爷一起难受。   书雪不免叮嘱:“姑父去了,姑母进京也是散心的意思,汗阿玛既然点了你的差使,好歹别大意了。”   “知道。”雅尔江阿捏捏额头,“汗阿玛愈发会使唤人了,今儿见我不乐意,还训斥说我‘懒惰’,他自己都是不高兴的。”   端敏公主是太后养女,看在她的面子上康熙都不好耍皇帝威风,雅尔江阿呢,直接就是晚辈,挨了巴掌都不能公然叫屈的存在,做人混到这份上,不佩服都不成。   书雪乐了:“你们一群爷儿们这般没心胸,姑姑再不好相处也是来看太后的,你们耐着性子忍一忍又有何妨?”   “唉!”雅尔江阿叹口气,“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第二天进宫见太后时,老太太还想为昨日的事儿表示一下歉意来着,不料书雪直接把话题转到端敏身上:“虽说京城里也有公主府,恐怕一时之间难以收拾得齐整,等姑姑进了京,也不知道住在哪儿合适。”   太后顺着话茬接道:“过两天就要搬到畅春园去了,我想着让皇帝在园子里收拾间屋子让她住,找她说话也便宜。”   书雪点点头:“您的圣寿在十月里,在园子里最多住过八月,到时如果宫里不方便,请姑姑在王府下榻也好。”   太后笑道:“难为你一片心意,只怕你姑姑不乐意。”   书雪也不是真心想给自己找麻烦,提一提也就罢了。 ☆、二二三、非轻达愿子得债   二二三、非轻达愿子得债   万吉哈的生辰没过几天,端敏公主果然在儿子的护送下来到京师,太后拉着女儿落回泪,在太子妃等人劝说下渐渐止了悲声,因又嘱咐端敏:“你在这儿宽心住着,缺什么只管跟贵妃讲,她那里没有的从我这儿拿!”   贵妃忙表态:“您放心,臣妾一定让公主住的舒坦。”   书雪作为内侄儿媳妇,这种场合就不能当透明人,把尚不懂事的女儿推出来打头阵:“跟姑祖母请安。”   永瑾眨眨眼,手搭在肚子上说了个“安”。   书雪黑线滚滚。这还真怨不着闺女,不是大礼,她见着太后、康熙也只屈屈膝,与贵妃、太子夫妇照面多半颔首致意。永瑾有样学样,问安可不就是这样。   端敏倒给面子,不但抱着侄孙女掂了掂,还给了一套金项圈、金手镯当见面礼,乐得小丫头见牙不见眼。解释一下,作为当娘的,书雪明显偏心“小螃蟹”一些,在外人眼里,永瑾就比哥哥更受欢迎。这是没法子的事儿,弘昊偏偏肖像其父,永瑾却和书雪差不了两三分。在讨厌雅布父子的端敏眼中,这位侄孙女儿就太可爱了。   太太的面子加上书雪的做小,端敏公主真就不好对着孩子耍脾气,也就仅限于孩子了,这位姑奶奶放下永瑾后还是恨铁不成钢地对太太表达了惋惜:“你的女儿怎么就、怎么就嫁到那样的人家去了,京里男人——没合适的,草原上多的是才俊!”   书雪心道:您想说的是京里男人都死绝了吧!   宜妃、德妃十分尴尬。太太含糊应着:“她的性子不好,有皇额娘就近护着我们才放心。”   书雪笑着圆场:“这不打紧,有好的您给永瑾留意着就是了。”   “别跟姑妈没大没小。”太太叹口气,“多少年没见到草原的样子了。”   话题转到科尔沁,书雪与贵妃等人变成听众,聚到中午看太后有了困意方各自散去。   与端敏告别后,母女正好一块儿出园子。太太抱着永瑾问起外孙:“前儿你阿玛生日,我见弘昊瘦了好些,该补一补才是。”   “哪有”书雪笑道,“还是圆滚滚的‘小螃蟹’一只,我倒巴不得他能更健壮。”   太太又嘱咐:“早进宫处好关系是好事儿,可别太约束他。”   “嗨!他乐意读书我就派人往宫里送,不乐意呢就在家里顽一天,难为他极有毅力。”书雪一脸的骄傲。   自家闺女的德性太太是清楚的,哄着外孙女郑重告诫:“旗人的格格也金贵,你不许偏疼阿哥!”   书雪小有心虚,拿着扇子轻挑女儿的下巴:“小姑奶奶,告诉你郭罗玛嬤,额娘可曾虐待过您?”   跟着伺候的宫女都抿嘴低笑,太太笑骂:“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少在我跟前弄鬼儿!”   因着太后不时传召,书雪不好与雅尔江阿带着全家到西山避暑,只得退求其次住到畅春园外的王府别院,不独简亲王府,如诚王、雍王等皇子也携了家眷住到外围。其中的麻烦并不是没有,书雪这位侧室克星不时到太后跟前露脸,皇子们再宠妾也不敢摆到明面上来,那拉氏、他他拉氏、纳喇氏等嫡福晋因此沾光,都跟着丈夫前来度假。   难得清凉一日,恰巧皇庄进了几大篓新鲜螃蟹,内外命妇都聚在太后处领宴。餐后又进茶果,书雪瞧着摆到桌子上的拼盘眉头微皱,太后刚想举杯,书雪已经发话:“老祖宗刚吃了螃蟹,把茶果都撤了,先上两盅杏仁露来。”   小宫女还没动作,管事姑姑匆匆忙忙赶过来告罪:“奴婢大意了。”立时命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撤走。   太后指着书雪向端敏笑道:“我正觉得枣子新鲜,偏叫她管着。”   管事姑姑已经磕头解释:“原是安排酸□□的,因当差的宫女不知事,把相克的茶果呈上来,亏得福晋惊醒,万一太后玉体有恙,奴婢等万死难恕。”   “罢了!以后惊醒些。”太后笑道,“就是碗茶,喝了也碍不得什么。”   琼琳忽道:“姐姐曾说海鲜与鲜枣同食,药性比于砒——”   书雪警告地瞪了琼琳一眼,因笑道:“您是老当益壮,我们妯娌可有身子娇弱禁不住的。”   琼琳自知失言,低着头没敢说话。   众人都把方才的情景看在眼里,德妃无声地叹了口气。   德妃是康熙朝另一位传奇人物,包衣旗出身的宫女一路升到四妃之位,三个站住的孩子,胤禛爵封亲王,胤祯极得圣宠,女儿成为唯一不曾远嫁蒙古的公主,没两把刷子哪里能立得这样稳?散席后就把两个儿媳叫到自己的住处开小灶。   教育的重点对象是小儿媳,德妃用极为严肃的口气训诫琼琳:“方才的事儿是下面奴才大意,简王福晋提过也就罢了,你怎么好多嘴?宫务是贵妃主管,你想说她伺候太后不用心?”   琼琳低声嗫嚅:“媳妇知道错了。”   德妃又叮嘱四福晋:“老十四家的年青,你多提着她。”   “是”那拉氏嘴上应着,心中吐槽:简王嫂是十四媳妇的堂姐,哪有比她更好的师傅?   一段普通的小插曲为书雪埋下了另一桩麻烦。   不管怎么说,佟贵妃到底跟康熙请了一回罪,又没酿成什么后果,康熙只说了句:“简王媳妇本就能当太后的家,侍奉着自然要谨慎。”   佟贵妃眉心急跳:已经是固伦公主了,这还没到顶?   到顶没到顶且不清楚,康熙赶在雅尔江阿的生日宴会上给夫妻俩送了一份大礼。   “圣谕,着将十二贝子胤祹三子弘是籍进简亲王府,为王福晋嫡幼,钦此!”魏珠宣完诏,躬身向雅尔江阿笑道,“请王爷接旨。”   “嗻。”雅尔江阿被打了闷棍却反抗不得,伸出双手要接旨意。   魏珠等了半天没把圣谕送出去,抬头一看,雅尔江阿果然被书雪拉着无法上前,咳嗽一声后提醒:“福晋有言在先,只要十二爷同意弘是阿哥入籍简王府,您是愿意多个儿子的。”   书雪这才意识到胤祹夫妻都没来吃寿酒,木已成舟,雅尔江阿业已认命,隆而重之的接下这份特殊的恩典。   在此之前,众皇子对月前发生在宁寿宫的事儿多有耳闻,私下不无嗤笑者:简王府再怎么得势,将来承袭爵位的也只有一人,谁乐意白白把儿子送出去,况且是独苗嫡长子,感情上意动,身为天潢贵胄的骄傲也不会答应,可想而知这份旨意引发的震动。   男客的恭喜雅尔江阿尚能端着身份接受,后面陪着命妇开宴的书雪脸都扭曲了,福晋们极有眼力的没敢多嘴,撤席后纷纷告罪回府,书雪没心思敷衍,连送客都是永珺代行。   遭了池鱼之殃的简亲王爷实在是不容易,送完客后还要耐心宽慰此事的“罪魁祸首”。   心惊肉跳地看着媳妇三镖镇靶心,雅尔江阿终于鼓足勇气凑上前:“你这是怎么了,多大的事儿也值得生气——”   “咻——啪”甩出去的飞刀绝对能入木三分,书雪长吸一口气:“替旁人养儿子,你倒是高兴的很!”   “哎——”雅尔江阿谨慎十足的陪小心,“咱们有歆蕊不是也挺好的吗,就为我一句气话,你把歆蕊的用度都归到私房里去,这次算我向你道歉,弘是的花销都算在我头上好不好?”   书雪微微一笑:“我哪里是说这个,十二爷好歹是皇子,竟如此不顾脸面。”   雅尔江阿见妻子开脸,着实放松不少:“你不知道,十二两口子日日为弘是发愁,太医院几乎要搬到府里的架势,他们是想借着你的福气求其一生平安。”   “十二福晋孕期里折了长子,想来是受创不小。”站在为人母的立场上书雪体谅了一些,“万一在咱们府上有个不好,岂不是你我的罪过?”   雅尔江阿不以为意:“我们尽了心,汗阿玛都说不得什么。”   “罢了,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书雪终于有了惹祸根苗的自觉,接过帕子擦擦脸,“先跟孩子们打声招呼。”   弘是与歆蕊还不是一回事儿,歆蕊实质上是在王府借住,玉碟上还是皇孙女,弘是则变成王府八阿哥,名正言顺的济尔哈朗子孙。   做父母的只有“受通知权”,永焕等人就更无需明白太多,永谦、永珺、永焕、永叙还好,三个小的特别是永瑾懵懵懂懂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圣旨接下了,免责条款还得谈明白,老爷子很干脆地答应:“进了你们府就是你们的孩子,他以后怎么样哪个都管不得。”   同样的话胤祹跟雅尔江阿也承诺了一次,书雪去见贵人万琉哈氏的当空,富察氏拿了一沓银票再次托付,钱虽没收,看到未来的儿子如此“我见犹怜”,感觉实在不好。   八月二十日,皇十二子胤祹嫡长子正式改换玉碟。拜过祠堂又给“父母”磕过头,仪式即告完成,因为身体的原因,认亲戚的程序且需延后,明明只比“小螃蟹”小百日左右,看起来比永瑾的份量重不了许多,连磕头都是由乳母抱着完成的。   书雪唯一能表现反抗精神的,不过是退回十二皇子府附赠的大部分仆妇,外带给弘是改名为“弘昁”而已。    ☆、二二四、千金方千思千秋   二二四、千金方千思千秋   简亲王府七八个孩子,亲儿子亲女儿、继子庶子、庶女养女,甚至是穆尼这个小叔子,所有人加起来都没弘昁一个让书雪劳神费力。   “螃蟹”兄妹都是亲生的,教养起来毫无压力,穆尼等同与丧母后被领养,永珺、永叙都是庶出,做嫡母的如何管教都是规矩,稍棘手的永谦也能把握分寸相处,善待歆蕊完全没有心理负担,永焕被夫妻内定为王府接班人,冲这点她就站稳了道德高峰,母子又相处的融洽,小日子称得上顺心顺意。   弘昁是过继到自己名下的“亲”儿子,宗法上与弘昊一般,但他又有血亲父母、祖父母在世,还不同与歆蕊的“无家可归”,既然不是丈夫与其他女人的孩子,书雪待他视如己出本不是难事,可他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身体还不好,能不能养熟另当别论,饮食起居上万万不能大意。   离了父母的孩子在换个环境后哭得像小猫一般,唯一留下的奶嬷嬷手足无措,书雪抱着“小儿子”颇为烦恼,她倒宁愿孩子能哭得响亮一些。   弘昁睡着了,书雪一夜不曾合眼,第二天早上送走雅尔江阿父子后把管事全撒了出去,将太医院中闲着喝茶的大夫都召集起来,目的只有一个:研讨弘昁的调理方子。   一群老学究为弘昁把脉后都不作声,屏风后的书雪只得点名发言:“申供奉,听闻你在太医院中最擅长儿科,就由你领头先拟个温补的方子来!”   申太医无法,硬着头皮开了药方传递给书雪过目。   大致浏览一遍,书雪又把方子传回去:“让供奉们都看一看,觉得方子不合适需要添减的大胆提,只要有半分道理,提一条赏银十两,要能公认对阿哥好,改一味药赏银一百两!”   话音刚落,八个丫鬟捧着盛满银锭子的托盘走进来,书雪接着说:“千金一字的典故你们都知道,本福晋说到做到!”   别当身为文人的太医都是清高雅士,闻说后都同打了鸡血一般,王府的书房与菜市场不差什么。   药方改进会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结束,八盘银子统共剩下两锭,书雪心满意足地吩咐送客,两锭银子权作太医们的车马之资。   看了几遍没瞧出破绽,又命誊抄一遍送到张家,张先只道“妥当”,书雪这才命丫鬟熬药,如果不是担心弘昁因为生活环境变化太大不能适应,她都有把“断奶”提上日程的迫切愿望。   额娘为了一个陌生人团团转,被忽视的永瑾异常不满,眼见自己地盘被侵占的小姑奶奶果断返攻,上前就踢了弘昁一脚,心满意足地看着要吓哭的“八哥”,得意洋洋往书雪怀里扑:“额娘抱!”   书雪扶额叹息:你是在炫耀武力吗?   被迫离开香香软软的地方,弘昁撇撇嘴想哭,抬头看到“暴力分子”占据自己的位置,渐渐熟悉的“额娘”还搂着她顺毛,登时冲上去想推开“小霸王”。七哥块头太大,永瑾没法子对抗,长得和自己一般体积的“八哥”眼看着就不是强敌,小姑奶奶蔑视地伸手按着顶过来的脑袋,两脚并用要把弘昁蹬回去,书雪无法,一手一边把兄妹俩拨开:“都老实些!”   无心插柳柳成荫,书雪忽然觉得,这样教育孩子未尝就是坏事儿。   弘昁不乐意喝药汤,书雪叫丫环把榨好的葡萄汁给永瑾,等她高高兴兴喝完后马上抱抱亲亲,接着再端过药碗给弘昁,弘昁为争宠,张嘴就喝下一大口,一不小心还呛着了,书雪给他拍拍背,眼神充满鼓励。   “我是好孩子”弘昁含着一把辛酸泪小口小口啜完苦汁子,终于得来“额娘”的怀抱,永瑾黑着脸再次投入争夺战。   书雪是从来没经过这种事儿的,“小螃蟹”和永瑾都健康的很,她管孩子也基本抱着放养态度,如今反而为“新儿子”劳心费神。   中秋节礼全都推给了永珺和管家预备,书雪有精力过目的,只太后、康熙两处而已,在胤禟的生辰宴上还专门致歉:“我们大格格刚上手,有什么不妥当的还要看在我的薄面上多包涵。”   “您过谦了,大格格得您教导,做事十分妥当。”众福晋真正的心声却是:你即使什么也不送我们也不敢有意见!   书雪是带着永瑾和弘昁来的,十二福晋并未到场,联系中秋节宴的情景,富察氏颇有对亲生儿子退避三舍的意思。   今年是皇太后七十圣寿,一进九月内务府、礼部、理藩院就开始筹备,书雪且犯愁:礼物该预备什么好呢?   雅尔江阿想得开:“依着往年的例预备就是了,你现在整日得不着闲,皇祖母还能跟你计较?”   书雪十分无奈:“都知道皇太后祖母疼我,下面的人都看着呢。”   雅尔江阿调笑:“太操心了,仔细长白头发!”   “咔”书雪笑眯眯地问:“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雅尔江阿惊起一身冷汗,“我去瞧瞧孩子们的功课。”   书雪盯着落荒而逃的丈夫,捏捏额角继续头疼。   直到月中,连同之前胤禟送的屏风在内也不过集齐三四样稀罕物件,陪着弘昁锻炼身体时倒有了思路。   雅尔江阿执掌理藩院,给书雪带来不太好的消息:准噶尔部邀结漠西蒙古诸部及布哈拉汗国特使,将于太后千秋之日朝贺。   书雪不用细想就有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感觉,思索一回没猜透策旺的用意,只好权且放开。   康熙有在畅春园为老娘贺寿的意思,托永振这个銮仪使的福,书雪抽空到园子里踩了好几回点儿,又到胤禟府上把他收集的十多个美人儿借来,配合内务府友情赞助的乐器班子,歌舞阵容已显豪华。   书雪需有大把时间照顾儿子,指导歌舞班子演练就只好放在晚上,雅尔江阿快憋屈死了,因为要避嫌,上房之外的地方他都不能去。   王府的秘密是藏不住的,没过几天,连太后都用了然地眼神看着她。   皇子们是巴不得简亲王府动心思不动财力,临近千秋,连康熙都抽出时间抄孝经,书雪大碗大碗的参汤调着身子,如果不是整日上蹿下跳外带弘昁过于熬人,连赘肉都得生出来。   九月底,外省督抚、蒙古王公、番邦使节陆续到来。漠西诸部也于十月初抵京,这拨人谒见康熙后的第一站就是简亲王府。   书雪还得庆幸提早搬回来,不然连见客的地方都没有。   恰巧永振带了永庆的家书过来,兄妹俩正凑着堆为大哥憋“坏主意”。奉天是龙兴之地,人口并不繁盛,各种势力却犬牙交错,永庆本不是苛刻的人,初到时还想以理服人,日子久了没见效果就强横起来,为此坏了不少人的财路。关内关外的爷儿们都知道他的底细,想来硬的没那个胆量,私底下使绊子倒还做的,永庆行事虽然周全,疲于应付也是真的。   但凡有些势力的爷儿们都在京城定居,书雪决定从病根下手,商议的结果是,先由永庆调查闹事者的后台大老板,如果是皇亲就由雅尔江阿或书雪请客喝茶买人情,国戚则靠永振出马,先礼后兵,好言好语叙交情,不给面子再来硬的,像庄王府与安王府这种结了死仇的自然另当别论。   听说准部使臣到了,永振皱皱眉:“策妄拉了布哈拉汗国架秧子,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看看再说。”书雪站起身,“你和我去瞧瞧,准噶尔部素来彪悍,有你这个世袭子爵銮仪使在我也能壮胆。”   “还有你怕的玩意儿?”永振懒懒地笑了笑,“不过也好,给固伦公主当护卫,奴才倍感殊荣。”   固伦公主却已经不再是往日那位毫无牵挂的天之骄女:弘昁又哭闹起来,书雪无法,只得抱着他一块儿见客。   除了准部使臣是当初带着喇嘛让书雪断吉凶的熟人,旁的一概不识,事实上她也没必要认识,除了开场的自我介绍与献礼,问答的只准部使臣一人而已。   谢恩入座,准部使臣先为之前求婚的冒昧表达歉意,书雪谦虚几句,因笑道:“也是本福晋言语无状,望大汗不念睚眦!”   “不敢!”准部使臣起身恭维,“大汗曾言‘王妃巾帼不让须眉’,远胜大清万千男儿。”   “大汗过誉了。”书雪笑笑,“像我这般平庸妇人,实在有负汗阿玛抬举。”   准部使臣心中一动,并没有多说什么。   弘昁耐不得这样枯燥的场景,只安分呆了片刻就下地拉着书雪回正院,众人见此情景均起身告辞,书雪并不挽留,由永振代为送客。   出了王府大门,准部使臣转头询问身后的一位特使:“公主觉得如何。”   被称作“公主”的人冷冷一笑:“不过是长的可人些的寻常妇人罢了,竟值策妄大汗如此忌惮!”   准部使臣苦笑着摇摇头:“公主莫要小觑简亲王妃,大汗何等英雄,他的眼光绝不会错。康熙也不是庸主,他看重的人岂能泛泛?”   “公主”果然动怒:“既如此我偏要看看她有多少斤两!”   准部使臣嘴角微弯:“我等拭目以待,公主果能除此心腹大患,大汗必将重谢!”   本要直接回府的永振想起方才的场景又折返正院,听完永振的疑惑,书雪沉吟半晌方道:“不打紧,这是京城,他们翻不起浪来。”   永振点点头:“你还要提防着些,我再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好。”书雪颔首同意。    ☆、二二五、妖仙斗真凤假凰   二二五、妖仙斗真凤假凰   皇太后母仪天下五十六载,能与她比肩的,不过汉元皇后、宋高宗皇后寥寥数人而已,康熙又是大孝子,千秋宴的排场可谓冠绝古今。   虽然“千岁万岁”喊的热闹,人生七十古来稀实实在在值得恭贺,露骨的讲,在场的晚辈都不是太后血亲,可依旧不妨碍天下至尊的地位,康熙是庶子继统,太后是妻从夫贵,除非大清亡国或顺治老爷子从孝陵爬出来,不然就没人能改变她的身份。   太子妃是未来国母,她带胤礽侧福晋单独进礼,佟贵妃为内命妇之首,率四妃以下居于东宫之后。其次是以书雪为首的外命妇,事实上同居固伦公主之位的还有荣宪公主,不过她属于蒙古命妇序列,行礼时要单列出来,书雪本从夫位居于平王福晋之后,康熙明旨令其按本爵跃居诚亲王福晋之前,如此才有了现在的情景。   弘昊是郡王,此时也穿了特制的朝服列在宗亲的班子里给太后磕头,小豆丁上了大半年学堂,如今颇有几分气质,行礼时有板有眼,把老太太高兴坏了。   大礼已毕,临时搭建的台子开始奏乐起舞,太后笑道:“跟仙女似的,比平日看的好!”   康熙点点头,因问书雪:“这舞有什么名头?”   书雪起身回道:“是根据‘霓裳羽衣舞’的残篇改出来的。”   康熙捻须微笑:“改的不错,只那领头的缺几分神韵,如果换作你,必能撑起架子来。”   书雪笑道,“您若为太后舞一段,臣媳亦当‘彩衣娱亲’。”   “好!”康熙放下茶盏,“朕就为皇额娘跳支咱们旗人的‘莽式舞’!”说完真就把外衣脱了。   这是亘古难见的场面,年近六旬的康熙端着酒杯在太后跟前翩翩起舞,难为他体力充沛,看得太后激动之余连连劝阻:“皇帝别闪着了,快坐——!”   康熙入座后擦擦汗,喝着茶看向书雪。   “汗阿玛至孝,实为臣等楷模!”书雪带头行大礼,山呼声不绝于耳。   康熙示意魏珠命众人起身,因笑道:“你方才讲的可算数?”   “臣媳岂敢欺君?”书雪起身回话,“如汗阿玛有雅兴,晚些时分臣媳亲在此处为皇太后祖母歌舞祝寿。”   康熙一愣,继而笑道:“好,朕晚上在这儿摆家宴。”   气氛正好,布哈拉汗国使臣忽然离席,用蒙语奏禀:“天可汗陛下,布哈拉汗国长公主佳丽丝敬贺皇太后千秋!”   康熙怔了怔,很快答道:“朕竟眼拙,未识得使臣为巾帼英豪。”   书雪心道:果然如此。”   布哈拉公主走到台上环胸为礼:“佳丽丝自幼习武,听闻大清皇室也是马背上的民族,今借宝地,愿与大清女子演习武艺为皇太后助兴,望可汗不负佳丽丝万里奔赴。”   康熙皱皱眉:这明摆着是砸场子来的。   书雪有些倒霉了,在场诸福晋宫妃都隐隐约约往她身上瞄。   十二福晋清早就进园子给太后磕头告罪,今儿并未到场,管内务府的胤祹抓后勤,弘昁在下面坐了片刻就挪到书雪跟前呆着,只要没被点名,她是不会自讨苦吃的。   “我大清乃礼仪之邦,但凡女子,皆以诗书女红为立世根本,还请公主海涵!”别人不说话,雅尔江阿这个外交部长且需表态,况且他实在怕了这种场景,所有人都会把焦点放到妻子身上。   布哈拉公主反问:“你们女真不是男女通武么?难道与汉家女子一般没有锐气?”   “这——”雅尔江阿真正是无话可说,上推六十年,许就不少书雪这样精通骑射的旗女,现在么,男子骑不上马的都不计其数。   这就是情景再现了,正如书雪当年为了女真一族的荣誉接受邵敏挑战,现在还是要有人站出来。   不站出来是不行的,皇子王爷诸福晋虽然不会多嘴,准噶尔使臣还是可以点名的:“佳丽丝公主贵为布哈拉圣女,固伦文华公主文武全才,若两位能够切磋,实在是一大美谈。”   书雪放下弘昁起身:“既是如此,臣媳自该当仁不让,勿叫公主小觑大清。”   布哈拉公主翘起嘴角:“佳丽丝擅使长刀,请陛下恩准。”   康熙无奈地答应:“准了。”   “请容臣媳更衣。”书雪穿着礼服,动起手来绝不方便。   临时在园子维持治安的永振悄悄转过来,急切地问道:“你有准吗?”   “放心!”书雪笑了笑,“在其位谋求政,我能高居显位,为的就是应付像今天这样的场面。”   “固伦公主不做了。”雅尔江阿不知何时站到书雪身后,“只要你不去,就是汗阿玛革了我的爵位也没什么了不起。”   “你可真有出息,为了媳妇连祖宗爵位都能舍得。”话是这样说,书雪心中还是舒坦的,语调柔和了三分,“我的本事你还未全然知晓,分寸自然是有的,别让他们搅了皇祖母的寿宴!”   雅尔江阿正要说什么,永振问道:“袖箭带着没?”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还能带那玩意儿?”书雪推着舅兄二人,“行了,横竖躲不过,我要换衣裳,你们别跟着。”   幸而随身丫鬟带着替换的常服,书雪换好后出来,恰巧佳丽丝挽了个刀花,引来漠西诸部使臣的一片喝彩。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书雪自忖,凭自己那两下子是耍不了这么好的。   书雪用的兵器是一对宝剑,幸好佳丽丝也是女流,刀法虽然精湛,力道并没占太大优势,三合未完,台下已是叫好声不绝。   与其说书雪是在比武,毋宁说是在舞剑,正面交锋是抗不过的,也只能闪避锋芒以待点到为止。   佳丽丝果然着恼,劈手就向书雪左腕砍来,雅尔江阿等人都惊的站了起来。   右手剑被劈落,书雪见其重下杀手,干脆把左手剑向佳丽丝抛去,这合下来,双方都没了兵刃。   台下着急的都想以“平局“敷衍,佳丽丝微微一笑突然从手腕上脱下金镯,双手一拆,变成了八支微型短箭。   台下的人都屏住呼吸,书雪离得近自然清楚,不留痕迹地往台边退了两步。   台边是一株松树,本为孝懿皇后栽种,是以虽然碍事,如今并未移走,经年生长茂盛,如今已有枝杈延展下来。   “哈——”佳丽丝一运气,口中突然喷出火焰来。书雪措手不及,虽然离得远反应快,新换的衣服却被烧出洞来。   见对方又有动作,书雪轻身一纵,叹息没了给太后预备的寿礼,旁人眼中就是抓了一把松叶,佳丽丝原本还觉得意,再细看,书雪手上的针叶竟然变成了两把崭亮的飞刀。   幸好最近过得不如意,书雪把别的功夫扔下,单“飞镖“一项练的好,这会子还需要顾虑什么,对着佳丽丝就是两刀。   单“摘叶为刀“这一手就足以震惊全场了,佳丽丝虽有异技,仍然目瞪口呆消了火气,几乎眼瞅着飞刀钉在自己肩上。   “公主承认!”书雪转身走下台,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   毕竟是实战,和寻常用来练功的靶子还是有区别的,两支飞刀,第一支落到台上,另一支才打到佳丽丝身上。外人眼中,相当然就以为是书雪手下留情有意为之了。   “好!好!好!”要不怎么说康熙是千古一帝,心理素质就是比常人强出许多,满场寂然的环境中率先出声。   书雪看着三魂离体的雅尔江阿,点点额头笑问:“如何?”   “你——你怎么——”雅尔江阿想问:你真是九天玄女下凡?   不独是他,在场众人都有此念。   书雪转身向康熙与太后告罪:“臣媳无礼,惊扰圣驾,望两宫降罪!”   还降什么罪啊,康熙都找不到北了:“快起来,去把衣服换了,传太医,给公主看伤!”   太后回过神来:“对,快过来让我看看伤着了没。”   书雪黑线之:老爷子可不是为了我传太医。   换了衣服出来,众人的目光就满是崇敬,改个地点看刚才的情景,多半要嗤笑是江湖艺人的偷龙转凤手段,可在太后寿宴上,就连蒙古亲王都要缴了佩刀的,佳丽丝还是突然发难,想有动作也没时间准备。可见摘叶飞刀的手段没掺半分假。   漠西诸部彻底老实了,准部使臣遗憾之余小有安慰:幸好大汗料敌先机,不管今日是何结局准部都能获利。   康熙已经低声吩咐魏珠:“传旨,封固伦义孝文华公主为——封公主嫡女为和硕格格,赏金玉翡翠如意各两对!”   “嗻”魏珠记在心上,预备宴后就知会侍读学士拟诏。   康熙回头跟老娘玩笑:“她要再立回大功,儿子可就不知道该怎么封赏了。”   太后笑道:“赏不赏的就是个名头,自家的孩子为长辈分忧是该当的。”   下手的太太急忙附和:“皇额娘说的很是!”   女儿是自己生的,太太不大相信书雪就是什么仙女投胎,打定主意过会儿问一问。   惊喜没了,散席时书雪向康熙和太后告罪:“臣媳今日有些乏累,明天再进宫问安,请汗阿玛、老祖宗恩准。”   太后忙道:“是呢,你也累着了,早点儿回去歇着吧。”   霓裳羽衣舞看不到了,康熙倒并不觉得遗憾,见太后发话也表示同意:“让雅尔江阿陪你一块儿回,今儿不用他当差。”   简王爷谢恩:“是。”   太太与书雪同路,在马车上得了答案后心满意足地去了,雅尔江阿刚与妻子回府就迫不及待地询问:“你真能‘摘叶为刀’?”   “今儿累了,明天再说。”书雪伸伸腰,“孩子们也都累了,早点儿歇着。”   雅尔江阿无法:“好。”    ☆、二二六、龙曳尾甥舅论文   二二六、龙曳尾甥舅论文   第二天早起,书雪刚对雅尔江阿解释清楚昨天的手法,外面有礼部堂官奉诏宣旨,做父母的没法子,给永瑾换好衣服,让她出来谢恩。   康熙是临时起意,内务府就算拼了命也不能将郡主所需的仪仗、胭脂地预备齐全,随着圣谕下达的,不过是连夜赶制出来的冠服而已。   正好今日没叫大朝,一家人大可优哉游哉的往宫里走,雅尔江阿带着三个儿子去宫学,书雪则同弘昁永瑾进宁寿宫谢恩。   内外命妇的册封通常要用皇后的名义宣示,如今国母从缺,这种事儿就要借太国母的身份用一用,跟康熙谢恩的工作可以交给孩子爹,太后这边就由她自己亲自过来。   同样的话再跟太后解释一遍,老太太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若不是汗阿玛没改主意还在畅春园给您贺寿,昨儿可就悬了。”书雪笑道,“汗阿玛倒是一言九鼎,您也用不着连夜回宫,昨天累着了吧?”   太后一边逗永瑾一边说:“我还好,坐了一天,走动两步倒松快了许多。”   书雪提起永瑾受封的事儿,因笑道:“她多大的人儿,值当您与汗阿玛看重?汗阿玛再行恩赏您得拦着,我又不是外人,赏赐功臣也不是这样做的。”   太后叹口气:“我跟皇帝说了,他还觉得薄了呢。”   书雪又问起端敏公主:“姑姑大后天就要回去了?来了这些日子我也没专程款待一回。”   “她与你额娘是常走动的。”太后苦笑道,“你姑姑也是命苦,遇到个知冷知热的偏就中途走了。”   书雪安稳太后:“好在有表哥,姑姑在旗地也同老祖宗一般,不会吃什么委屈。”   永瑾和弘昁是不能安安分分坐着听大人话的,没过片刻,两人就挣着要往外走,书雪无法,只得向太后跪安:“幸而歆蕊和弘昊不像这两个,要再添一个,那可真正是□□无术了。”   添不添的还真不是你说得算,在请平安脉的时候,她老人家被告知:您又怀孕了。   孩子生多了容易变老,本身弘昊与永瑾离得太近就让她不大高兴,这回又一个,算算日子只比歆蕊小两岁半而已,还有弘昁,三头六臂的人也撑不住的。   撑不住也得撑,这年头不讲“计划生育”,不管皇家还是平头百姓,都拿“多子多孙多福气”当口号,绝对不允许玩儿另类。   人家是三年抱俩,搁她这变成五年得仨,除了当事人有些不乐意,从太后康熙到太太都高兴的很,雅尔江阿更是乐滋滋地给全府发赏钱,又记起前两日刚动过武,忙把太医叫来问长短,确定无碍方松了口气。   书雪是肠子都悔青了,她平日多在饮食上注意避孕,可最近实在是把体力透支的过度,难免在补药上下功夫,结果体质未必超过从前,“小三”倒补了出来。   这个“小三”算不得什么,得到法律保护的小三更应值得重视,后院那几只都在如狼似虎、荷尔蒙分泌过度的年纪,男人在孕期出轨可就太名正言顺了。   看着在院子里绕圈慢跑的弘昁和永瑾,书雪放松了许多,低头又见歆蕊捧着新写的大字献宝,心情变得更好,回头嘱咐永珺:“天气凉了,叫针线房把冬衣发下去,去年压在库里没用的苏锦全拿出来送到家学,紧着生计短缺的本家供应!”   “是。”永珺答应着,因又笑道,“阿玛说去年用的棉罩旧了,如今让外边赶制,最迟后日就能布置好。”   书雪微微含笑:“离大寒还早着,你阿玛也是——”   母女正说着话,前院管事来回:“外头有个自称是福晋哥哥的蒙古青年求见,奴才不敢擅专,请主子示下。”   书雪一愣:“蒙古人?”   除了在京亲眷,与自己有些兄妹关系的蒙古人多半出自科尔沁,可按理讲如果真是科尔沁来的该到康亲王府抑或是伯爵府寻亲,又想到康王府守孝,雅尔江阿执掌理藩院,心中多了几分了然:“有请!”   不过片刻,管事引了一对青年夫妻进来,男子看到书雪十分欢喜,兴奋地叫了声“妹妹”。   书雪怔了怔,仔细打量一回男子面貌方记起对方身份:“哥哥嫂嫂怎么来了,快,到屋里用茶。”   王府护卫见书雪果然与二人相熟,这才打千儿退回。   礼让客人进正房分宾主落座,书雪询问“姑姑身体如何?叔叔和婶婶可好?皇太后祖母时时惦记。”   青年笑道:“玛嬤很好,阿玛和额娘也好,因为玛嬤说前两日是姨奶奶七十大寿,这才让我们进京,因为不知道路径,今日才到。”   来人正是孟古青与顺治皇帝的嫡孙,在草原与书雪有过数日相处的黑图嘎夫妻。   书雪笑道:“京城这样大,难为你们寻过来,可惜皇太后祖母的生辰已经过了。”   黒图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额勒苏玛嬤指点,我们进京后先到简王府找你,好在不难打听。”   “皇太后祖母见到你们指定欢喜。”书雪想了一想说,“你们且在这儿宽住一晚,明儿我带你们去见皇太后祖母。”   “好!”黒图嘎答应着,“都听你的。”   吩咐管事打扫客房安顿好黑图嘎夫妻,书雪命厨房设宴,又打发人去寻雅尔江阿,亲自安排好伺候仆妇方得安心。   雅尔江阿还当书雪有什么要事,匆忙回府后见家中无恙不免惊讶,进屋就问:“怎么了?”   书雪把黑图嘎夫妻抵京的事儿说给雅尔江阿,又与他商议:“我打算明天进宫,皇太后祖母和汗阿玛都是知道内情的,想来并不碍事。”   孟古青是“废后”,并不存在“嫡庶大义”问题,雅尔江阿没想多久便说:“这样吧,我先带黑图嘎去给汗阿玛问安,你带他媳妇见皇太后祖母,到时在宁寿宫会齐。”   书雪亦觉妥当:“好。”   晚些时候,夫妻在正房为黑图嘎接风,雅尔江阿位列亲王之尊,此时只叙家礼,对黑图嘎以“弟”称呼。   第二天早起,雅尔江阿先带黑图嘎到乾清宫见康熙,书雪则领了诺特格见太后,老太太果然高兴,从顺福到额勒苏问了个遍。   等康熙带黑图嘎过来,佟贵妃一众嫔妃都要回避,太后笑道:“一家子骨肉,好歹认个脸熟。”   佟贵妃等人从命留下,心中还想:不就是科尔沁来的么?值得如此隆重。“   康熙领了一大堆皇子让黑图嘎认亲,序齿比胤祹略大两个月,除了胤祯,在场的皇子亲王不是晚辈就是族兄。一行哥哥叫下来几乎绕的头晕。   待诺特格与大伯小叔叙过礼康熙这才询问雅尔江阿:“朕想留黑图嘎在京当差,你看该给他个什么爵位好。”   雅尔江阿刚要回话,黑图嘎已抢先答道:“阿玛说在京里做事要有大学问,侄儿没读几本书,实在当不得汗阿玛抬举。”   康熙有意无意瞥了皇子们一眼:“你能说这样的话就不是没学问的。”   雅尔江阿已经想好了答案:“十四弟以上均是贝子爵位,可请汗阿玛参详。”   康熙沉吟不语,又请示太后:“九弟不愿受爵,朕先封黑图嘎为多罗贝勒,皇额娘意下如何。”   “按皇帝的意思办就是了。”太后笑道,“他还年青,你多教导着,将来也能替你分忧。”   “是。”康熙拍板,“就这样定了。”   黑图嘎仍是推辞:“汗阿玛,侄儿——”   雅尔江阿忙道:“有了爵位你进宫才便宜,不管住不住京城,都是汗阿玛的心意。”   黑图嘎这才磕头:“谢汗阿玛!”   太后正色叮嘱众妃嫔皇子:“他们夫妻刚进京,凡事都担待照应着,哪个欺负眼生我是断断不依的。”   “遵懿旨。”有儿子的都打定主意过会儿去问:这两位到底是什么来头。   近两年是宗室发盒饭的高峰时段,因降爵空出不少贝勒府,康熙随手指了一处叫黑图嘎落脚,一应仆妇下人都由内务府供应。   书雪身怀六甲,带诺特格认亲戚的工作就交给了敦王福晋博尔济吉特氏,黑图嘎并没有常驻京师的意思,没过半月就进宫请辞,康熙不好强留,与太后赐了不少起居用品派人护送,诸皇子原本还担心多出一方势力,见此情景都松了一口气。   雅尔江阿私下感叹:黑图嘎虽及不上皇子学问高深,天资并不差半分,难得又是不贪图荣华富贵的,实在强过胤礽兄弟百倍。   书雪颇有同感,黑图嘎长在草原,不被京城气象迷花眼就是心性坚定的铁证。   康熙驾幸小汤山视察温泉行宫,专门在简王府别院落脚,书雪虽不及上次在西山时郑重,也赶早坐了准备,是以并无不周之处。   在正堂见着一幅装裱好的“凭栏饮酒图”,康熙笑问雅尔江阿:“是你的手笔?”   “是”雅尔江阿暗悔,不该把画挂在此处的。   简王爷难得动了雅兴,在妻子秋困初起凭栏而立时作了此画,书雪看着满意信手提了一首“卷珠帘”在上头。   “秋暮朝雨湿锦袖,七尺层楼,可观溪分流。推云拨开日光透,雾幻玉雕红酥手,琴瑟低鸣等停候。舒困懒起,轻酌杯中酒。锦鲤别光映龙游,罢却美景入梦求。”康熙吟罢笑道,“词推两宋,本朝虽有性德与文华,终不及前朝光彩。”   “汗阿玛此言偏颇。”书雪并不认同,“宋□□遗诏,刑不上大夫,两宋是赵家与士大夫共天下,如苏子、稼轩之流,在前朝谤议朝政不过流徙外官,大清则管制文字,似性德,与汗阿玛君臣情厚,所作所题大抵涉猎风月光霁,臣媳小有偏才,诗词均为即兴信笔,于朝廷并无裨益,以纳兰与汗阿玛交情之深,汗阿玛待臣媳厚恩看重尚且如此,遑论汉室文人?”   康熙摇摇头:“大金沿袭宋礼,百年后上腐下败,一朝蒙军临城,捐躯军卒尽有,赴死文人无一,此必为大清借鉴。”   书雪仍想提出自己的建议:“汗阿玛所言许也有理,可文人要有气节,衍圣公家何以传千年?国无外患必有内忧,盛唐因弱枝败,富宋为强干亡,大清虽强干,四宇并无强敌,重文人不在博命,以文人之口稍知己过不为坏事。”   康熙笑道:“朕该庆幸,当日若将你许配皇子,朕当有汉祖唐宗身后之虑。”   书雪从容应对:“吕后当道,概因惠帝暗弱,武曌兴周,源于臣贵君轻,使诸皇子并心戮力,臣媳果有吕武十倍之才,能耐皇室几何?”   康熙不语,良久方道:“进为国母贤后,退居安邦王妃,弼抚朕之子嗣,唯文华一人尔!”    ☆、二二七、驱虎吞狼计绝后   二二七、驱虎吞狼计绝后   不管是吕武之恶还是镇国王妃,书雪都没兴致,她能期盼的不过是太后长寿、康熙永祚而已。至于老爷子的身后事,不好意思,即使是嫡长子党魁,对太子的期望值仅比其余皇子高过一线而已。剩下的诚王雍王八贝勒等人,书雪如果能做主一定将他们全部圈起来。   在这上头,书雪平日就不留口德,何况在孕期喜怒无常,一不小心就说了真心话。   康熙在这上头与书雪就是知己了,嘴上还要说场面话:“子不教父之过,朕是当阿玛的,自然不能一棍子打死。”   书雪不以为然的指着院子里的歪脖树:“小了可以想法子扶正,长成这样自然是砍了了账。”   康熙语塞,良久方道:“朕让你批两个月的奏折,你怕就不会这样说了。”   君无戏言,两年后,等书雪真正执掌朱批时就充分了解了老爷子为什么狠不下心将不听话的儿子全部圈起来的苦衷。   冬月中旬以后,关外庄头管事陆续抵京交割年货,简王府几乎年年有喜事,书雪有孕外带永瑾受封,都值得上下欢庆。   书雪在心中权衡另一件事儿。   这天用过晚膳,穆尼和永谦几个回房温习功课,哄了弘昁入睡,书雪推着雅尔江阿跟去查问,单把永叙叫住:“咱们娘儿俩聊会儿天。”   永叙见要和自己聊天的嫡母沉吟未语,好奇地问:“嫡额娘不是要和儿子聊天儿吗?”   书雪回过神来,把永叙拉到身前:“额娘问你,在这世上谁待你最好?谁能把你看的最重?”   永叙很快回答:“当然是您和阿玛。”   “不对!”书雪摇摇头,“我待你的亲近不会超过弘昊,至于你阿玛,永谦和永焕起码是在你前面的。”   永叙低下头,没想到这种话会挑明说出来。   书雪摸摸永叙的头:“我把弘昊看得最重,那是因为他是我生的,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做,能在你身上用这份心的只有生你的额娘。”   “可是——”永叙低着头,许久方道,“额娘是犯了大错的——”   “子女不言父母过。”书雪叹口气,“你虽然小永焕一岁,有些事比他明白,我不妨说给你知道,你前头有两个同胞哥哥,他们夭折与永焕额娘、与我都脱不了干系,可王侯公府的后院就是如此,有人就有是非,按理按法,你额娘敢魇镇主母就是死罪,那会子我虽然和你阿玛别着性子,真想把你额娘如何他是说不上话的,之所以动恻隐之心,一来是对你四哥心存内疚,再就是你还小——实在狠不下心。”   “额娘——”永叙向书雪身上靠了靠,“儿子知道,额娘心软——”   “男子汉不许流泪。”书雪拿帕子给永叙擦擦眼泪,“实话说给你,我想把你额娘接回来。”   “额娘——”永叙十分震惊,“儿子没想过的——”   “额娘跟前的景象你也看到了,我做主把你额娘接回来也是照顾你周全的意思,永谦有你阿玛护着,永焕是将来的世子,弘昊有爵位,弘昁我能看着,你受的委屈有我看得到的,也有看不到的,若你额娘在,她是都能看到的。”书雪阻止永叙插话,接着说,“不过你得明白,凡事求个‘难得糊涂’,额娘能不计前嫌宽恕你额娘,你也要忘了你四哥的事儿,过了这些年,你额娘许久就绕过弯儿来,也许还存着嫌隙,你心里要有一本账。”   永叙重重地点点头:“额娘,儿子明白的。”   目送永叙回房,陈嬷嬷试探着问:“主子,奴才听说六阿哥生母在先福晋时就伺候王爷的,万一她不死心,在王府又有根基,您怀着身孕——”言外之意就是担心伊尔根觉罗氏死灰复燃。   “她在全盛时我尚不惧,何况今日。”话虽如此,书雪还是要留一手的,“等接了回来,按着侧福晋的份例给她供应,人手都从弘昊旗下的佐领挑选。”   “是”陈嬷嬷暗赞:绝了!   雅尔江阿对此事也不赞同,刚开个头就皱起眉:“提她做什么?”   “我都放下了你还做什么势?”书雪似笑非笑,“按着资历,她在王府可是头一位,我就不信常年丢在外边你不心疼的。”   雅尔江阿被堵得脸色脖子粗:“这是什么话,我何曾想着她。”   “好了,我不和你吵。”书雪摆摆手,“我不是把你的侧室接回来,接的是永叙的额娘,许还有别的,与你并无干系,你要为她着想,别往她的院子里走动就是了。”   雅尔江阿无奈加无力:“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书雪的想法很简单:驱虎吞狼!当然,以唐高宗王皇后为鉴,她需防着猛虎反噬罢了。   猛虎是称不上了,以伊尔根觉罗氏现在的状态而言,她最多是一只病老虎,连后院那群弱狼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偏就这样一个人,让书雪从“冷院”接回来,还超然于众侍妾享受了侧福晋待遇。   所谓的“冷院”实际就是王府在京郊的一处庄子,书雪本有考量,叮嘱下人不得苛待伊尔根觉罗氏,庄头管事顾虑着永叙,倒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趁着永焕等人上学,书雪把永瑾和歆蕊丢给永珺照看,自己带着弘昁到别院见昔日“情敌”。   伊尔根觉罗氏精神尚好,对书雪的到来倍感疑惑,见礼后忍不住问:“福晋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书雪放下弘昁到院子里玩儿,微微笑道:“突然觉得闷了,想找你说说体己话,你可以当我是来炫耀的。”   伊尔根觉罗氏苦笑道:“福晋与奴婢本就是云泥一般的人,您又何必嘲讽奴婢。”   “你倒看得开。”书雪打量着四周的陈设,回过头来淡淡地说,“永叙想你了,你收拾一下随我回府吧。”   伊尔根觉罗氏一震:“您——您说什么?”   书雪站起身:“我不能出来太久,看样子你这儿也没什么值得收拾的,这就走吧!”   “福晋,您心里对永叙就没一点儿芥蒂?不为我,冲他是爷和别人生的孩子,您怎么能看得开?”伊尔根觉罗氏双拳紧握,不难看出她的激动。   “怎么说呢?”书雪抬头看着屋脊,“只要不是在我大婚后生的,他能待我一心一意,孩子么,视如己出并不难!”   “奴婢明白了。”伊尔根觉罗氏接着问,“您就不怕我回去后引出是非来?”   “我以弘昊起誓,你若安分守己,我对永叙将始终如一。”书雪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伊尔根觉罗氏咬咬牙:“奴婢指永叙起誓,有生之年必为福晋忠仆!”   “来人,伺候侧福晋回府。”书雪径自走出堂屋,伸手示意蹲着挖石头的弘昁,“咱们该回家了。”   雅尔江阿对昔日宠妾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当着书雪的面儿不好表示,只宽慰两句就不再说话。   感情最复杂的却是永叙,他对生母并没有什么印象,看到双目含泪的伊尔根觉罗氏仍然难免激动。   书雪觉得自己就是一块破抹布,将王府的矛盾裂缝遮盖起来,永珺还好,永谦看向伊尔根觉罗氏的神情就大不自在。   晚上就寝,雅尔江阿趴在妻子的小腹上静听尚未形成的胎动,书雪拍拍丈夫:“别压着你儿子!”   “接回来就好了,怎么还请封侧福晋。”雅尔江阿对这一点是万分不理解,“当初闹得动静不小,别说汗阿玛不允,皇太后祖母那儿也难以交待。”   “宫里问起来有我。”书雪点着丈夫的额头嘲笑,“你是活回去了,堂堂宗人府令还请不下宠妾的位份?”   雅尔江阿一拍脸:“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太后果然不赞同书雪的决定:“你糊涂!饶她的性命是你大度,怎么做引狼入室的蠢事!“   “您说的不全对。”书雪笑道,“她若真是狼,放到跟前看着比离远了安心,如果不是,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太后还是信得过书雪的能力的:“随你高兴吧。”   康熙倒没表示异议,在他看来,书雪要连这点儿事都料理不明白,那就枉费了大清第一命妇的盛名。   趁着内外管事集齐,书雪当众宣布,自今以后侧福晋与大格格共同管家,侧福晋掌赏罚、主外兼管内,大格格掌升降、主内兼管外。侧福晋兼管的内务主要是后院,大格格兼管的外务则为先福晋的嫁妆产业。   上上下下都看不透主母打得是什么算盘,书雪还补充:“以后先把账本交给侧福晋与大格格过目,差事办得不好我只和她们说话。”   管事们都是不大乐意的,书雪虽然智广谋深,纠察的重点都不在细节,只要不仗势欺人或贪渎过甚,一般不会被约谈,换上位二层主子就不同了,书雪抓大义,侧福晋重细节,简直是没活路了。   不乐意也得乐意,书雪在王府积威极重,下人连在主子背后嚼舌根都没胆量,何况现在明令宣布。   不过他们暂时是多虑了,侧福晋且没心思与他们拨算盘。   伊尔根觉罗氏回府的负面影响是,后院的如夫人们都认为伊尔根觉罗氏沾了儿子的光,摩拳擦掌想将“种马”往自己床上拉,侧福晋需要先在这上头干出业绩来。 ☆、二二八、同枝分道果两异   二二八、同枝分道果两异   先来拆解一个横大于公式,雅布能得龟毛的康熙看重,证明他能力出众,太福晋可以与这样的人连生三子,没两把刷子决计办不到,雅尔江阿靠着嫡长子身份硬是扳倒继母与诸弟,除开外挂,本身素质也是主观原因,同理,瓜尔佳氏可以与雅尔江阿生三个儿子,不是靠嫡福晋的名分就能轻易做到;最后,与瓜尔佳氏斗了数年不见败绩、甚至在熬死主母后继续生孩子的伊尔根觉罗氏也绝非泛泛。即使蛰伏几载,对付后院那几只“虾兵蟹将”还是绰绰有余的。   伊尔根觉罗氏有案底,受册后就没搞庆祝活动,只是给跟前伺候的下人发了赏钱,她在年末接手府务,面临的第一桩重任却是主母的生日。   书雪现在已经到了害怕过生日的年纪,侧福晋与永珺带安总管家的来问时一点儿都不热切,只是淡淡地说:“给常走动的几个府里下帖子,请福晋们过来吃酒听戏。”   腊月里的双份月例被书雪赌气取消,安总管家的还要请示:“福晋的千秋,不知赏钱怎么发?”   书雪不改初衷:“上房按例赏,别的就罢了!”   侧福晋没插话,她看过近两年的旧账,发现自己输得一点儿都不冤,几回的生日规模就不带重样的。   书雪在赴十四贝子府四阿哥生辰宴时专门表态不许爷儿们凑热闹。她不知道,老爷子差点儿在上头插了一杠。   康熙有意吩咐内务府,让他们比着皇太子妃或皇贵妃的份例给书雪操办千秋,这一点儿先遭到太后反对,毕竟六宫内有佟贵妃,东宫还有太子妃,这样给她特例让两下不好见面,又容易造成妻强夫弱的错觉,影响夫妻感情。接着是被磋商者万吉哈也不赞同,他的理由很简单:不管书雪有什么功勋,序夫位就是亲王福晋,再抬高一点儿可按固伦公主待遇恩赏,过犹不及是要顾虑到的。   不过趁着康熙兴致好,万吉哈倒提起另一件事儿:给自己外孙的外祖父求情。   道理不用多讲,就一条:十二贝子是老实人,没岳家关照在朝中容易受欺负。   康熙原就有意启用富察氏,此时乐得卖万吉哈面子,当即批准:“着马齐复职。”   旗人就是如此,除非阖族造反,否则抹成白板也会有翻盘的机会。   忙了一天,书雪刚要与雅尔江阿就寝,弘昊夹着枕头进来,可怜兮兮地请示:“我想和阿玛额娘一起睡。”   书雪瞧着儿子的小模样一下撑不住笑了:“快过来,仔细别着凉。”   雅尔江阿笑道:“都是当哥哥的人了还撒娇。”   书雪把“小螃蟹”搂在跟前顺毛:“读书累不累,额娘给你请天假,明儿在府里休息好不好?”   弘昊小有振奋,很快调整情绪故作正经地说:“昊昊要上进,给弟弟妹妹做榜样。”   书雪心里酸溜溜的,低头亲了亲弘昊的大额头:“额娘的‘小螃蟹’最乖了!后天学里封笔,明天咱们留在府里裁衣赏,额娘一定把你打扮成大清最威武的巴图鲁。”   “好。”弘昊很高兴,“和阿玛一样!”   雅尔江阿乐了,凑过来用胡茬扎儿子:“真会说话!”   许久不曾同床,弘昊有不少话和书雪讲,书雪也耐着性子细细听,无非是学里师傅说过的典故、未来有个弟弟还是妹妹之类的话,直到深更才入睡。   书雪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小螃蟹”,低头看看尚未显怀的小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再来一个她就更没精力关注到弘昊身上了。   母爱泛滥的书雪财大气粗地提高子女的物质生活水平,第二天把针线房的绣娘都传进来给全府的主子裁衣赏。   书雪地位够高,有几个人的针线还要用她的名义送,太后、康熙与万吉哈夫妻两处是亲自动手做的,水磨叠年的功夫一季度一套就能预备周全,太福晋那儿纯粹是房里丫鬟代劳。至于孩子们,顶多裁件斗篷、做个护膝、手套,别的就腾不出空闲了。   几个大的都知道谦让,永瑾小姑奶奶就蛮横的多,这个抓、那个要,嘴上功夫不利索就用拳脚说话,两个姐姐都被挤得没了份额。   “你给我消停点儿!”书雪终于看不下去,“没短你吃没短你穿的,跟谁学的这样财迷!边儿歇着去。”   趁着主子没发作,奶嬷嬷赶紧上前把永瑾抱到一边。   “先给她们姐儿仨裁两套应付年节,大格格长身量,她的衣裳你们看着预备,颜色要大方鲜活——二格格比着红艳喜庆的做” 最后看向奋力挣扎的小女儿,无奈地吩咐绣娘,“小格格有内务府配好的冠服,衣裳倒罢了,小斗篷做的精致些。”   “是!”绣娘答应着,因又笑着请示,“福晋也快显怀了,奴才先给您和小阿哥做着?”   “嗨!大着肚子穿什么都一样,别糟蹋东西了。”书雪摸着料子看一回,又指明男孩儿的装备,“阿哥们是眼瞅着长个儿,他们的衣裳关乎府里体面,这上头需得体面。”   绣房效率还是很高的,五六日工夫就把年节的衣服整制齐全,一家人全聚在正房试新衣。   “够热闹的!”雅尔江阿大步走进来,看着屋中的情景笑道,“连永瑾都打扮的这样漂亮,阿玛真是失宠了。”   书雪啐一口:“不正经。”   永瑾摸着自己的新衣服,狠狠心把换下来的捧给简王爷:“送阿玛!”   书雪爆笑:“真是你阿玛的孝顺闺女。”   雅尔江阿哭笑不得:“才多大就知道耍心眼了。”   “你的也做得了,晚上再试!”雅尔江阿享受着与康熙一般的待遇,书雪下大力气做了一整套行头,前天晚上方得收工。   雅尔江阿满意地点点头:“好!”   夫妻都是八旗中有名的财主,最不缺好东西,书雪拿了两三匣子首饰打扮闺女,雅尔江阿也取出不少用作点缀的小饰品给穆尼、永焕几个挑选,一家人其乐融融。   待孩子们散去后,雅尔江阿才与妻子说些大人的话:“十三福晋今晨产子,我已报给汗阿玛了。”   “嗯?”书雪忙问,“汗阿玛怎么说?”   雅尔江阿叹口气:“汗阿玛只说知道了。”   书雪想到歆蕊,心情低落了不少:“十三福晋如何?孩子如何?”   “我没细问。”雅尔江阿向书雪建议,“接生嬷嬷是你挑拣送去的,找来问问不就得了?”   “妇人!妇人!”书雪以手加额,“除非十八阿哥重生,不然在汗阿玛心中就是死结!”   “你就别想着把老十三捞出来了。”雅尔江阿提起今天在南书房的情景,“我原本想借着皇孙出生的良机给胤祥美言几句,不妨让胤祯抢了先,皇阿玛当场摔了脸,骂他‘假为逆子请命,妄博友悌之名’,老十四跪了大半个时辰方得宽恕。你是知道的,从废太子起老十四就极得汗阿玛看重,他都被当众打脸,谁敢多半句嘴?”   “我瞧着汗阿玛是对人不对事儿。”书雪并不认为胤祯被骂的冤枉,“我给十三皇子府说情,汗阿玛可曾训斥什么?”   雅尔江阿叮嘱道:“总之是小心为上!”   “在其位谋求政。”书雪唤了忆画吩咐,“去把给小阿哥预备的锦衣棉被找了来,叫陈嬷嬷亲自送去。问着找好的乳母是否妥当,让苏总管跟着一块儿去,守卫护军问起来就说是为办小阿哥上玉碟的事儿来的。”   “是。”忆画答应着去了。   雅尔江阿不大赞同:“汗阿玛虽然待你好,行事还要谨慎些才妥当。”   “你听我的。”书雪压低声音,“毕竟是亲孙子,汗阿玛至多不问,不会说别的。”   雅尔江阿将信将疑,心中做好了吃瓜落的准备。   单冲老爷子对胤祯发的一通火,站在十三皇子府外围的护军就多了几分顾虑,对简王府派来的人能不失客气,一来是像书雪说的,雅尔江阿执掌宗人府,打发人过来是行使职责,再者他们在书雪名下领着俸禄,起码对着她的人是不好意思恪尽职守的。   第二天,如雅尔江阿所料,康熙果然‘发难’:“你昨儿派人到胤祥府里去了?”   “是。”雅尔江阿躬身回道,“儿臣执掌宗人府,皇孙初生,虽暂时不用上玉碟,小阿哥落草时辰等都是要查实的。”   皇子们心道:这理由也太挫了,你要真是这样当差,那还不得累死?   胤礽以下都站成木头人,等着听雅尔江阿挨骂。   康熙的表现与昨天大相径庭,张口就跌落一地眼镜:“难为你细心,朕原觉得你年青,行事欠火候,如今愈发老练了。当宗人府的差,细心是其次,要紧的必得亲亲睦族,侍长辈恭顺、对平辈友悌、待晚辈慈爱,如此才可做好宗室表率!”   “儿臣谨遵汗阿玛教诲!”皇子王爷们毕恭毕敬领训,回过头去怎么掐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同一件事不同人去做得了不同的结果,老爷子的态度已经写在脸上:简王府行事都是好的,你们做什么都是居心叵测!   这份醋却是吃不得,皇子们都明白雅尔江阿的体面一大半来自他那位彪悍的妻子,除非你给老爷子挡过刀,否则还是旁边歇着为好。    ☆、二二九、绥子女静年含风   二二九、绥子女静年含风   人过五十不称夭,康熙五十年的到来极具象征意义,正旦朝贺远比往年隆重。   简王府的阵容相当可观,自雅尔江阿与书雪以下,永焕、永叙、弘昊、弘昁、永珺、歆蕊、永瑾全都跟着,三个多月以来弘昁头一遭看到生母,乍见之下十分高兴,挣脱乳母直叫“额娘”,富察氏却并没有任何表情,与书雪见礼后就转到对面坐着去了。   书雪看着黯然失神的“儿子”,俯下身柔声问道:“眼圈怎么红了——”   弘昁远远望了富察氏一眼,抬头看着书雪:“额娘——额娘不要我了——”   富察氏的心理,书雪大约猜得到,宽慰弘昁的话就更没负担:“只要你听额娘的话,把自己养成健壮的巴图鲁,额娘一定还像从前那样喜欢你!”   弘昁把头埋在书雪的怀里,半天没说话。   虽然没有动静,书雪已经感觉到胸前的濡湿,正想说话,琼琳领着两个儿子过来:“这是怎么了?”   书雪笑道:“被沙子迷了眼,小淘气拿着我的衣服擦呢!”   弘明、弘暟都给姨娘兼伯母磕头拜年,弘昁这才不好意思的站直身子,书雪发了压岁钱,指着弘明说:“别逼得狠了,让咱们家的孩子上学意在读书明理,用不着给你们挣少年举人、青年进士!”   “姐姐放心,妹妹有数的。”夫荣妻贵,胤祯在兄弟中最受宠,琼琳于皇子福晋中也得脸,对书雪却是敬如往昔,抛开情谊不提,私心讲弘明兄弟如得姨母看重,对前程必然大为有利。   直王坏事后,皇长子党的一部分势力归集到八贝勒名下,复立太子又使得八爷党的人脉转至胤祯身上,废直王旗下佐领除了划给弘昊的大半,余下的全给了胤祯,如今可谓是春风得意。   不经意瞥见胤祯的荷包竟然僭用明黄色,书雪皱皱眉,踌躇片刻后并没说话,转身和平王福晋闲聊起来。   与别府的小阿哥、小格格相比,简王府那位小姑奶奶就纯粹是刮地皮的。   小家伙先给太后磕头,得到红包后拿到手上看了看,满意地去找老康,康熙给诸皇孙的压岁钱都是有定例的,小丫头看了后并不满意,跪在地上继续磕头:“玛法过年好——玛法过年好——”   “好!好!”康熙没反应过来,嘴上虽然应着,心中却糊涂:小家伙拜年有瘾?   魏珠是惯常行走宁寿宫的,对简王府这位小主子的秉性多少有几分了解,俯身提醒主子:“小格格是嫌主子给的压岁钱薄了。”   康熙一愣,继而大笑:“她额娘撒金如土,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孩子来!”说着又叫内监多给永瑾两份金锞子。   永瑾这才高兴,被嬷嬷领着继续给叔叔伯伯拜年。   书雪看到这番场景,低声叮嘱了忆画两句,忆画笑着过去知会乳母。   皇子中谁最有钱?财神九是也,前面几位给的不薄,走一圈就罢了,搁胤禟这儿便没那么容易过关。   永瑾乖乖磕头:“九叔过年好。”   “永瑾也好。”胤禟眼力不错,早备了厚重的荷包递过来。   “九叔过年好——”永瑾把荷包递给乳母继续磕头。   “好——”胤禟心道:果然。   “九叔过年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小姑奶奶不辞劳苦。   胤禟脸上的笑容都撑不住了:“好!”   别人那儿是两轮,胤禟就是接二连三继四跟五。笑容撑得住,身上带的金银锞子也撑不住。   原本严阵以待的胤俄看乐了:“侄女儿是把九哥当财神拜呢!”   乳母瞧着九贝子连扳指都撸了,见好就收的商议小主子:“格格,咱们该给敦郡王拜年了。”   永瑾大约也磕头磕的累了,站起身打量胤禟一眼:“不磕了!“   胤禟黑线滚滚:你这也太明显了。   小丫头在拜毯上耍起赖:“坐坐——坐坐——!”   乳母一头黑线:我的姑奶奶,您当这儿是王府后院呢。   本就没法和两岁不到的孩子计较,何况有那位“摘叶为刀”的额娘在场。胤俄不拘小节,自个儿蹲下来“调戏”永瑾:“郡主过年好。”   永瑾看着堂堂大清敦郡王伸过来的双手,紧张的瞄了一眼丫鬟抱着的匣子:“没——不好——!”   胤俄大乐:“小郡主,我都给您拜年了,您不给压岁钱?”   “过年好!”永瑾可不是膝下有黄金的男子汉,果断朝胤俄把礼行回去,“过年好!”   胤俄朗声笑道:“你不累了?”   一圈下来,永瑾拿到手的压岁钱与哥哥姐姐的总和等齐,小丫头体力不错,这会儿靠在书雪跟前打盹儿,太后在上面瞧见,忙叫把孩子抱到内殿休息,书雪沾了女儿的光,也能去后面小坐。   太太禀过太后,过来看顾女儿和外孙,见书雪拍着永瑾睡觉,低声问:“睡着了?”   书雪笑道:“昨晚就没怎么睡,非跟着守夜,今早一阵闹腾,可不就累了?”   “方才看着八阿哥,脸色好多了。”太太给永瑾拉了拉被子,“你阿玛叫我说你呢,有了身孕还劳神,我们能差着衣服穿?方才皇额娘也说呢!”   “动针线能劳什么神?”书雪笑道,“就是没空,整日被几个小东西吵得脑仁疼。”   “那是福气!”太太提起另一件事儿,“早上出来时遇到书艳,她也有了身孕,自从得荣敬后三四年都没有动静。”   “倒是喜事儿!”书雪舒口气,“我听说她们府里有个通房见了红,原本虑着她们老太太有隔阂,如今可是放心了。”   太太忍不住抱怨:“她虽然不是我生的,打小该教的一样没落下,怎么就爱耍不上台面的手段。”   “只要不是太出格,随她折腾去!”书雪是没心思多管的,“今年秋闱永保要进场,您多盯着,别让他读书熬坏身子。”   “有我呢。”太太又提起永庆,“你阿玛想让你哥哥回京,在奉天虽是重任,我总觉得不安心。”   “怎么也得干满一任才好求恩典。”书雪安慰太太,“等过两年大哥回来,便是不留京城也能外放一任大吏,他是伯爵府将来的当家,有些历练是好事儿。再则咱们虽然离得远,王府在关内也有根基,只要大哥实心当差,我就不信谁敢不买王府与阿玛的面子!”   “嗯。”太太最信任女儿,“我回去和你阿玛说。”   完颜氏父子在朝,万吉哈提调丰台大营军务,永振统管禁内宿卫,康熙年事渐高,完颜氏看似显赫,实际就是走在火山口上,正因为如此,即使书雪自己坦诚不是‘玄女’,康熙也不会轻易让她从神坛上走下来,除了震慑蒙古四十九旗,皇子们都不敢轻易打万吉哈的主意。   这些顾虑太太并非不知,否则也不会在旁人面前对女儿的神技含糊其辞。   娘儿俩正说着话,雅尔江阿带着弘昁找过来,书雪止声笑道:“你们爷儿们不在前面领宴,到这儿来做什么?”   “问他——”雅尔江阿指着弘昁颇为无奈,“就在你跟前老实,坐在我旁边扭股糖似得不消停。”   太太倒笑了:“男孩子,哪能像小姑娘安静。”   “不见得吧。”书雪指着呼呼大睡的永瑾,“这位小姑娘就一天也不得安静。”   雅尔江阿送下弘昁还要回去看着歆蕊几个,太太这才嘱咐:“男人多好强,做到简王这份上不容易,你要惜福!”   “不惜福就没永瑾和现在这个了。”书雪指指小腹,“您别替女婿说话,如今这架势,我就是一心当贤妻良母也不容易。”   “是啊!”太太苦笑道,“希望今后能有消停日子。”   别人消停书雪也消停不了,康熙担心自己这个当老子的压不住一群熊儿子,只能把她拉出来架秧子。   见永瑾睡得实,书雪命嬷嬷留下看着,自己同太太归席,还没入座,一个尚未留头的小格格由乳母领着拜年:“祝婶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书雪忙道:“好!快起来。”又命丫环给压岁钱。   跟着小格格的乳母陪笑:“格格早上起不来,误了贺岁时辰,请福晋海涵!”   “来”书雪笑道:“是毓庆宫五格格吧?又长高了好些!”   乳母见五格格靠在书雪身旁说话,因笑道:“格格还没给其他主子磕头,奴才不敢叨扰福晋。”   “知道了。”书雪吩咐忆画,“把五格格的手炉换了。”   乳母告罪:“奴才大意了。”   书雪捏捏五格格的脸蛋儿:“这些小家伙,只靠着一股兴奋劲儿,着了凉才知道厉害!”   年夜饭刚吃完天上就开始飘雪花,书雪把四处撒欢的几个孩子聚拢起来,一齐跟着太后到宁寿宫蹭热汤。   皇宫的年节和赶大集差不许多,宁寿宫地盘不小,要塞满后宫主位、宫外福晋也不容易,太后果断下旨疏散人群,主位各自带着儿媳回宫,外命妇多至贵妃处落脚。最后留下的,不过是毓庆宫、简王府、庄王府等几处家口而已。    ☆、二三〇、长怀旧恨情难疏   二三〇、长怀旧恨情难疏   按照辈分,庄王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本来是仅次于皇太后的宗室大长辈,年纪也只小太后十岁,因两府火拼,书雪和她连面子情都懒得维持。   博果铎的先天条件不大好,倒不是出身差,反而是元配嫡出,名正言顺的爵位继承人,问题出在他那位额娘身上。   太后一生最膈应谁?无悬念的是生死两皇后的另一位主角端敬皇后董鄂氏,博果铎的生母就是董鄂妃的姐姐。   不得不说,早年的博果铎还是会做人的。康熙初年,皇家最高话语权握在孝庄手里,太后上面有婆母,下面还有皇后,多数情况是背景板的存在,博果铎却十分周到,大婚前自己常去请安,大婚后也嘱咐福晋不得怠慢皇太后。等孝庄驾鹤,三位皇后相继转入地下工作,太后如果还因为陈年旧事看博果铎不顺眼就太没度量了。   几十年处着,太后真心把博果铎当子侄疼,早年为他无嗣,选秀时都提醒康熙挑拣易生养的秀女留给庄王府,可惜博果铎在入画的事儿上操之过急,书雪是铁了心和他死磕到底,太后讲急些都果断翻脸,现在是真正没咒念了。   简王府之势绝非日薄西山的庄王府可比,书雪不给庄王夫妻留脸,宗亲当着二人的面就要小心,对长辈的客气礼貌不能缺少,更大的热情不敢给予,都知道书雪是三轻一重:轻财轻势轻命重感情,君不见雍亲王府侧福晋的衣服都因为颜色不避丧当场被泼了茶水?   海善贝勒夫人瓜尔佳氏看着忆画笑道:“弟妹最会□□人,跟前的丫鬟聪俊聪俊的。”   书雪叹息一声,指着丫鬟说:“做到这份上只能算是难得,她姐姐在的那会子才让我省心,如今得力的陪嫁死的死嫁的嫁,不是挖了皇太后祖母的墙脚,这会子可是有的饥荒打。”   瓜尔佳氏略带尴尬:“弟妹的本事我们都是知道的。”   庄王福晋如坐针毡,心中嗔怪瓜尔佳氏:这不是故意叫人下不了台么?   平王福晋曹佳氏转移话题:“老祖宗方才炫耀衣裳,听说是叔祖母的针线,有机会您得传授媳妇几招。”   关菱染了风寒,太太记挂孙女儿,提前请旨回府,和皇太后坐的最近的却是与书雪并不友好的三位长辈,除了庄王福晋,另外两位分别是:简王太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安王太福晋佟佳氏。   八旗的格局可以凭此略窥大概,上三旗由皇帝亲掌,股东多为皇子福晋的娘家,像富察氏、董鄂氏、完颜氏等。下五旗里,镶白旗是豫亲王多铎的自留地,整编时又加进肃亲王豪格,现在主要有承袭两系的信郡王、显亲王以及后封的顺治皇子裕亲王系、康熙皇子雍亲王胤禛、恒亲王胤祺、淳郡王胤祐、十二贝子胤祹;两红旗最初是礼亲王一脉三王的私产,后来又封进了庄亲王博果铎之父承泽亲王硕塞、敦郡王胤俄,正蓝旗是安郡王系的天下,康熙初年加进恭亲王常宁,皇子分府时又把胤禩、胤禟、胤俄、胤祥分进去分割安郡王势力,镶蓝旗本是郑亲王系一家独大,康熙为平衡计封进了皇长子、皇三子、皇十四子。   上述可知,下五旗的势力可谓犬牙交错,皇子王爷们各据山头打擂台,到目前为止,这种局面并无大的改变,只除镶蓝旗外。   初封进镶蓝旗的胤褆还是很强悍的,侵夺了简亲王府数家佐领,扯着长子党旗帜,大有与老宗主分庭抗礼的架势,坏事后被老爷子拆分为二,初封佐领二一添作五分给弘昊和十四贝子胤祯,原侵夺简亲王府的佐领也变成了新任恪郡王的彩头,像这种远房宗室反噬皇家的情况独一无二,诚亲王胤祉是不敢打简王一系的主意的,余下一个胤祯,风头虽胜当年的直郡王,想和大旗主叫板是不敢的。镶蓝旗四大股东,雅尔江阿原就占据大半佐领,还有儿子助威,胤祉弟兄分属不同派系,在这一亩三分地上,除了老康哪个都及不上他。   尽管与庄王不睦,又同安王府失和,因为不属一旗,平素还用不着动心眼,就是这会子也只是看着老东西不顺眼而已。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三位老福晋来见太后是各有所求。   简王太福晋先为幼子的婚事打伏笔:“有合适的您留心,便是臣妾在外头相看好的借您的旨意婚配,既体面又沾福气!”   太后笑着答应:“我最喜欢揽这些事儿的。”   头几年太福晋在这种场合必得拐弯抹角为继子上点儿眼药,现在么,说了指定讨太后的嫌,反而要站在长辈的立场上夸赞大儿媳孝顺周到。   安王太福晋处境略同,她和袭爵继子的关系融洽些,名下还有要许婚的适龄庶女,今年出孝明年许婚,现在必要做打算的。虽然执掌宫务的贵妃是亲堂姐,暗度陈仓的事儿万万做不得。   太后对孝康皇后的侄女儿要留脸面,听完后也应着:“我跟皇帝说。”   庄王福晋一如既往的贤惠:“今年小选还得求您挑两个宜母相的姑娘。”   这就是堵心的任务了,太后叹口气:“我叫贵妃他们掌眼。”   书雪遥遥听着,低头嗤笑一声,推着弘昊笑道:“小小年纪的别装老成,四岁的比不得四十岁的,什么岁数做什么样的事儿,出去找伴玩儿去!   平王福晋等人想笑又不好笑,庄王福晋憋得脸红颈紫。   弘昊是不明白额娘借着他的幌子打庄王夫妻的机锋,还傻乎乎地问:“我带弟弟妹妹一块儿玩儿?”   瞧着两个“孙子”手拉手出去,太福晋还得岔着话题圆场:“刚见我们八阿哥时只悬心他身子骨弱了些,难为老大媳妇尽心。如今竟壮实了许多。”   太福晋是弘昁的继祖母,太后是弘昁正经的嫡曾祖母,说起孩子来毫无障碍:“是呢,老十二家的怕他养不大,托付给简王家的,累了她了。”   庄王福晋酝酿半天情绪,又跟太后赔笑:“下月是媳妇生日,到时在府里摆戏,虽说卑不动尊,您要有兴致过去散散心也是媳妇的体面。”   “哦?”太后想了一想,因问道,“是你的六十整寿?我要得空一定过去逛逛。”   书雪记起五年前赴庄王福晋寿宴的场景,向海善贝勒夫人笑道:“九爷府的三阿哥快周岁了,别的皇孙倒罢了,这位的抓周宴我必得到场,没他之前九爷可是把我当大恩人供着,如今跌了价,一定过去瞧瞧这位‘小对头’。”   海善贝勒夫人下意识地接话:“你是大功臣,他就有一百个儿子也不能把你搁脑后去。”   书雪是为表功吗?看庄王福晋的脸色就知道了。   太后极为无奈,出声撵书雪:“良妃不爱动弹,你替我看看去。”   “是”书雪笑道,“我和妃母聊得投机就不回来跟您跪安了。”   太后点点头,因又吩咐:“雪天路滑,坐着我的步撵去。”   书雪带着几个孩子到承乾宫时发现良妃跟前只有八福晋带着大格格在,胤禩领弘旺到储秀宫见惠妃去了,自己先俯身行礼,又让孩子们磕头。   八福晋亲自上前扶永焕几个起身,良妃笑道:“福晋怀着身孕,哪用亲自过来。”   书雪故作委屈:“我是躲懒都不能的,老祖宗骂我懒,又说我没孝心,不亲来一趟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良妃乐了:“前两日太后还跟我们抱怨说你跟管家似的,事事管着她呢。”   不得不说,简王府的小格格颇有做“战争贩子”的潜质,大人没说几句话,她已经成功地把头一回正式见面的八贝勒府大格格欺负哭了。   八贝勒府大格格比永瑾还大一岁,看到“漂亮妹妹”的手腕上戴着精致的金镯子不免好奇来摸,刚上手就挨了一巴掌,平素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孩子哪经过这种阵势,撇撇嘴哭了起来。   书雪嘴角抽搐,一边与良妃婆媳告罪一边哄大格格:“你妹妹最淘气不讲理,咱不和她玩儿哈。”说着还将珍珠手链摘下来给她戴上,“伯母替你妹妹道歉好不好。”   八福晋倒笑了:“我就喜欢小格格的爽利性子。”还说女儿,“大年节的不许掉泪。”   书雪哄好了大格格,苦笑道:“我现在都不敢带她出门,在家就欺负哥哥姐姐,外面更不老实,活脱脱一个小土匪!”   良妃把永瑾唤到跟前抱着:“我就不信你的孩子能差得了。”   “且看将来吧。”书雪自我安慰,“好在是女孩儿,将来让婆家头疼去。”   良妃朗声笑道:“是哪个为了小格格面斥准部使臣来着?”   说一会儿话,良妃忽道:“我看过你编的霓裳羽衣舞,前几日心血来潮也编了一曲两人相合的汉舞,左思右想只你能撑得来,可惜现在不能动作。”   书雪大感兴趣:“您先把舞步图拿来我瞧。”   聊得兴起,良妃干脆换了鞋子,打发走宫女后比划示范,书雪虽未大动,也指点着提建议。   胤禩带弘旺回来后瞧见妻子站在外间稍感诧异:“这不是弘昊吗?王嫂在里面?”   “嗯。”八福晋压低声音,“您也别进去了,额娘找着知己,两人在谈歌论舞呢。”   聊了小半个时辰,书雪终于起身:“我该回府了,这舞步图您好生保管,等生产后再和您共磋。”   良妃欣然答应:“这个自然,等你出月子就过来。”    ☆、二三一、谋周到低放高怨   二三一、谋周到低放高怨   书雪回府后也是不能得闲的,本家族亲、旗下佐领都陆续过来拜年,几家长辈也需走一圈,傍晚时分才得清闲。   第二天早上,抱琴与司棋一道前来拜年,司棋的儿子一岁多,抱琴三月临盆,加上怀孕的书雪,只谈育儿经就行了。   主仆三人闲扯了几句,司棋提起侍墨:“大婚后就窜到江南游山玩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   抱琴剥了个栗子给司棋的孩子:“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咱们倒想呢,就没那份机缘。”   “谁说不是呢!”司棋叹口气,“以往在主子跟前还能有机会出京,现在好了,整个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你且省省吧。”书雪笑道,“年前我叫人走南货买卖,想叫你家那口子跟着统管,念着你们娘儿俩才改了主意。”   司棋忙道:“那我跟您求恩典,好歹疼疼奴婢。”   “随你乐意。”书雪问起抱琴,“在家里可过得顺心?”   “嗨。”抱琴坐正身子,“要不您怎么说内宅胜过疆场,我那位婆婆,不说智计百出,那也是层出不穷的,不是您常过问,祖母又硬朗,可要翻天的。”   书雪是信得过抱琴的本事的:“你们有什么打算?”   “奴婢正要讨您的高见。”抱琴商议道,“我是愿意外放出去的,应哥也有意谋外任,好歹离远了少是非,您能不能请王爷留意着外省的缺儿?便是左迁也使得。”   书雪想了一想说:“这不算大事,我的意思最好能转文职谋个州县的缺儿,比武官容易升迁。”   抱琴喜道:“那就先谢过主子了。”   书雪对官吏升迁的事儿真就比不上简王爷精道,雅尔江阿听说后没多想就有了思路:“山西大同府马上就有缺儿,放他做一任同知就是了。”   “同知?”书雪愣住了,“那可是正五品文官,韩应如今才是从六品武官?”   “那又如何?”雅尔江阿笑道,“正五品在地方也就是中不溜的官儿,谋个藩台、臬台不容易,想要江南的知府吏部却得给咱们面子。”   书雪的见识好比原本近视眼的人步入老年转成老花,瞭远多看三十里,观近细致七八分,就是中间看不清摸不着。   诚如雅尔江阿所言,不但吏部掌事胤禩十分给面子的批了官凭,康熙在看折子时也多问了一句:“韩应是娶了你媳妇陪嫁的那个?我隐约记得他好像和宗亲沾着边的。”   雅尔江阿回道:“韩应之父韩召系多尔衮之女东莪所出,也算□□皇帝血脉。”   康熙微微颔首,又问道:“同知是不是低了?”   雅尔江阿陪笑:“韩应原是从六品,做同知已是连升三级,汗阿玛如有心栽培,他在地方干出业绩儿臣自当留意,彼时提拔亦为不晚。”   “你虑的周到。”康熙沉吟片刻后叹息,“旗人入关,首功当推摄政王,虽有欺凌幼主之过,不可掩其功绩!”   “嗻”议政大臣都觉诧异:要给多尔衮平反了?   子不言父过,在书雪看来,康熙待多尔衮一系至多也就是善待了,给历史翻案怕是不易。   旨意下达,东莪母子自然欢喜,山氏几乎扯碎帕子,酸溜溜讽刺儿媳:“怪道常言说‘宁娶大家婢不要小家女’,应哥儿得着简王福晋跟前的红人可是拣了大便宜。”   东莪皱皱眉,抱琴已经笑答话:“额娘倒是高看媳妇了,王爷看重大爷,想让他做州官的,圣人偶然问起,知道是玛嬤的孙子,这才格外施恩升了三级。”   山氏心中一动,继而笑道:“那也得有人递话不是?不看福晋金面,万岁能知道大哥儿是哪个?”语气比方才柔和不少。   东莪发话:“不管怎么说,大哥儿升迁都是万岁的恩典、王爷与福晋的器重,到任上实心当差报答主子就是了。”   “是。”韩应兴奋之余想起妻子,“媳妇都快临产了,随我赴任怕是不方便。”   山氏忙道“是呢,在家让我和额娘看着才放心。”   抱琴心道:你是放心,顺便给我丈夫挑两个丫鬟带去就更放心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书雪在这上头已经为抱琴考虑周全。   第二天,安总管家的亲带一队娘子军过来,向东莪与山氏见礼后笑道:“福晋知道府上大爷节后启程,怕抱琴姑娘在路上不妥,特命奴才挑选接生嬷嬷与乳母送来,还有随行大夫与上等药材,请老太太笑纳。”   东莪微微欠身:“老身代孙媳谢过福晋赏赐,福晋思虑周全,老身惭愧!”   山氏只看着两颗百年人参就拔不动眼了,不管不顾地接话:“大哥儿媳妇是要留在家里的,倒有劳福晋破费!”   安总管家的辅管简亲王府内务,平日就是贝勒贝子夫人也客气礼遇,不是看抱琴面上,岂会把山氏这个四品恭人放心上?当即冷哼一声:“奴才是外人,本不该对太太的家务事插嘴,大爷初到大同府赴任少不了就有内宅的应酬,正经儿奶奶不跟着,莫不是拉着通房、姨娘露面?不但上官觉得不恭,下属也该看大爷不庄重!”   “嬷嬷说的极是!”东莪瞪了儿媳一眼,“我也打算让孙媳跟着。”   山氏不甘心地嘀咕:“媳妇快临盆了,万一有个好歹——”   安总管家的变色:“太太的意思是福晋不顾抱琴姑娘的安危,妄自插手韩佐领的家务事?”   这可是大帽子,山氏深悔言辞莽撞开罪王府,半句话不敢多说,东莪为儿媳圆场:“嬷嬷勿怪,她不出门没见识,福晋是镶蓝旗主母,我们都是王府奴才,岂敢与主子分剖家务?”   安总管家的这才开脸,又给韩家画饼:“王爷说了,只要大哥儿当好差,不但保着前程,旗籍转到满洲去也不是大事儿!”   关乎全家利益的事儿山氏可不能拖后腿,安安静静当起了壁花。   元宵节后,伊尔根觉罗氏处理府务愈发尽心,书雪安安稳稳为孩子做针线,又接到托娅生子的传书,预备厚礼打发人押送过去。   月底赴九贝子府三阿哥抓周宴,书雪与胤禟玩笑:“本仙夜观天象,贝子府红光冲天,早日凑齐五花五果五双好字,让那些说九爷伤了阴鸷的宵小一边眼红去!”   “承上仙托福!”胤禟欠身附和,“如当真应验,在下必要备齐花红表礼前往仙庙还愿,为玄女重塑金身!”   书雪大笑:“好,我吃的再胖些,届时让你多费金银!”   虽是以赴宴为名,胤禟已经有两个儿子,现在这个就及不上之前的稀罕,不过借着孩子的幌子扎堆儿找乐子罢了。   太后听说书雪赴胤禟庶子的抓周宴,借着机会给博果铎说话:“下月是庄王福晋六十大寿,他们在府里肯定热闹,你和我一块儿去逛逛?”   “好啊,砸场子的事儿我最拿手了。”书雪心道,您装做不在意我就能随口应了?博果铎那两口子算什么东西,值得我去贺寿?奔丧还差不多。   太后先喜后气:“不许胡闹,庄王毕竟是你的长辈!行事要大度。”   书雪冷哼一声:“您别说了,我大度一回人家把亲兄弟绑票,又大度一回搭上条性命,现在可怀着身孕,为孩子考虑也不能冒险!”   太后再接再厉:“这话说的,庄王府又不是豺狼窝,还有我在呢!”   书雪摆摆手:“老太太,您想说什么我清楚,庄王那两口子耍什么心机我也明白,挑明的说,博果铎妻妾无数,几十年来连个有妊娠的都不见,您觉得我有能耐送她个丫鬟就可得子?”   太后讪讪的:“你不是有福气么?”   书雪翻了个白眼:“我福气大能大过汗阿玛?他老人家都快花甲了,前两天不是又添了皇子?博果铎六十大几了,子不子的是别想了,仔细晚节不保是正经!”   太后无法,只得丢开庄王府聊别的。   话虽如此,书雪在拿到庄王府的请帖时还是要费点儿思量,考虑半天后指示大格格:“捡着‘往别府送失礼,赏下人没体面’的库存货当寿礼,别叫人挑了咱的短儿。”   “是”永珺应着,“该叫那个跑腿呢?”   书雪想了想说:“让外面把膀阔腰圆的护卫挑几个,与忆画走一趟,提防老绝户再做蠢事儿!”   安总管家的赔笑:“博果铎再敢做反,万岁爷都不容他!”   书雪还嘀咕:“将来连顶盆的都没一个,也不知道找什么虚热闹?”   安总管低头暗笑:福晋也忒毒舌了。   书雪继续想招:“单送礼太薄,五年前安王府不是给庄王福晋送戏班了么?我们也仿效一回,给她唱出五女拜寿,满床笏也成!”   您可以了!大格格与安总管家的对视一眼:这是嫡额娘(福晋)的玩笑话。   书雪在这上头纯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镶蓝旗下为奉承主母,不乏有拐弯抹角讽刺博果铎夫妻身后绝户之辈,庄王福晋大寿刚过便传出博果铎病倒的消息,康熙亲临王府探视,发现堂兄跟前并无一人侍疾,不免觉得凄凉,亲自许诺过继皇子为嗣,博果铎心下稍宽,养了半月光阴才下床。    ☆、二三二、击花落汗王余算   二三二、击花落汗王余算   万寿节后,书雪从兼职外交部长的丈夫那儿知道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布哈拉汗国浩罕部在准部策动下独立了。   准部名义上是大清朝藩属,实际却豪横的很,北极熊多次伸爪子都被揍了回去,冲这点老康就得脸红。   如同东周末年的赵国,准部实质上居于四战之地,东有大清、北有沙俄、西边还有布哈拉汗国,大清与沙俄不友好,布哈拉汗国却同沙俄好的跟哥儿俩似的,小不小心就勾搭着侵扰准部,策妄也是一代枭雄,自然有法子削弱敌邦力量。   准部与布哈拉汗国的浩罕部毗邻,经过多年策动已有分裂意向,唯一的障碍是布哈拉汗国摄政公主佳丽丝。   与书雪不同,同样是巾帼英豪的佳丽丝公主具有施展拳脚的平台,布哈拉汗国虽然衰落,强人政治的威压仍然使其保有大国风范,浩罕部首领意动之下也不敢轻易动作。   策妄有多恨?堂堂男儿因为两个女人束手束脚,东边一个玄女,西部还有个圣女,哪天沙俄再出个魔女他就别混了。   和部臣商量一番后,策妄给佳丽丝修书一封,言明有意背弃大清向布哈拉称臣纳贡,可是又顾忌大清朝的玄女福晋,希望公主能对其晓以颜色,准部将再无顾虑。   不得不说,这招太TMD阴险了,策妄把书雪描述的天上有地下无,惹得佳丽丝大起无名,决议与大清的玄女福晋一较高下。   摄政公主并不是白给的,为防策妄搞鬼,她把准部书函传观诸部,还要求把策零世子押在边境当人质,万一策妄想施暗算,必在诸部名誉扫地。   策妄原本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见状稍有遗憾,内心讲不管谁胜谁败他都能从中取利,可布哈拉汗国并非大清朝一般如日中天,向女人臣服不免膈应。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退一步玄女胜他就能趁机打压摄政公主的威望,成功策动浩罕部独立,如果圣女赢了,在蒙古四十九旗打破玄女的神话,于将来东征又有裨益。   现在的结果差强人意,圣女公主让他贬的一文不值,布哈拉汗国人心浮动,浩罕部在准部支持下自立门户,策妄不但得了浩罕国这一属邦,西边军事压力大大减弱,负面影响是对玄女福晋忌惮更重,东征大计有无限期延迟的后患。   如果准部是忠实于大清朝的部落,那书雪击败佳丽丝就消弭了西线军事隐患,可看现在的架势,明显准部更获利,老康必要费点儿心思研究策妄的下步举动。   书雪是丝毫不觉得内疚,因笑道:“从长远计,扫平准部后西方就再无强敌,这是策妄的功绩!”   “是啊!”雅尔江阿仰起头,“可要想不动国本就平灭准部也不是易事,策妄手下不乏惯战之士,当年汗阿玛三征噶尔丹,用了几近七倍兵力对战三万铁骑,如今策妄拥兵二十万,难道征调百万大军才能讨平?”   “你说的是。”书雪对八旗军力下降也非不知,“想平准部,倾国之兵是下下策,内休生息,外待良机,不期毕大功于一役,循序渐进,消起人口是上策!”   雅尔江阿目瞪口呆:“你——?”   “怎么了?”书雪一愣,“你怎么这样看我!”   “你说的和汗阿玛完全一致啊!”雅尔江阿差点儿来个熊抱,“汗阿玛就是这样跟我们说的!”   “那是自欺欺人!“书雪推开‘大熊’,“我给策妄出谋,精练甲士,蚕食疆土,大清有变则据漠北观京城形势,大清上下齐心便蛰居待时。以我浅见,准部待机容易,大清观势殊难!”   “不至于此!”雅尔江阿叹道,“大清国势鼎盛,准部位处偏远,按你的话就是他做不了铁木真,大清也不是第二个大金国。”   书雪反问:“纵然不是铁木真,大清就要一直将疥癣之疾留在身上?”   雅尔江阿语塞,半天方道:“汗阿玛远见非我等能比,于此必有谋划。”   “内不定岂能图攘外?”书雪摇头苦笑,“且看着吧。”   雅尔江阿还要说什么,永瑾哭着跑进来,“疼,额娘,疼——”   书雪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雅尔江阿已经抱起女儿上下察看:“哪儿疼?快跟阿玛说。”瞧见永瑾手上红着一块,转头训斥乳母,“怎么伺候的格格?”   书雪松了口气:“不是在你大姐那儿玩儿吗?怎么磕着了?”   雅尔江阿正想叫太医,大格格赶来赔罪,原来永瑾看着永珺养的大鹦鹉漂亮,伸手去拔羽毛,手上被狠狠啄了一下。   “怎么不看着你妹妹?”雅尔江阿就差把偏心两个字写在脸上,低头抱着永瑾哄,“阿玛去给你报仇,把她的毛全拔光好不好!”   “你就惯吧!”书雪上眼看了看,“今儿敢招惹鹦鹉,明天就能去摸老虎的鼻孔,还不让她知道厉害!”   永珺心下稍安:“是女儿疏忽,没看好妹妹。”   “行了,让她吃回亏未必是坏事,免得不知道轻重。”书雪吩咐忆画,“取散瘀膏给小格格涂上。”   没过片刻,永瑾已经乐呵呵地骑在简王爷的脖子上指挥亲爹东跑西窜了,书雪忍不住吐槽:“那会子叫你驮着弘昊就满脸不乐意,这会子怎么就高兴了?”   雅尔江阿还抬头问心肝儿:“闺女,你生日就到了,想要阿玛送什么给你?”   生日是小事,书雪更重视女儿的嫁妆问题。   女财主要精打细算。永珺是康熙三十七年生的,至迟三年五载就得指婚,书雪已经打定主意从雅尔江阿的私房里掏大头,永瑾还小,真到那天也委屈不了她,最头大的却是歆蕊。   歆蕊是皇孙女,还是皇子嫡长女,不说比永瑾金贵,至少要高永珺一线,现实又摆着,书雪必得把她的将来揽过来,基于此,钱多了就不会扎手。   书雪为康熙的孙女儿算计,康熙老爷子却在算计她,根源还在祸从口出四个字。   九贝子府三阿哥的抓周宴上,书雪戏言胤禟将凑齐五花五果,要巧不巧的两个侍妾就在事后同时有了身孕,如今日子浅,就连最最高明的太医都无法断定皇孙性别,可上上下下都已笃定,两个一定都是阿哥。   康熙没提这茬,先问书雪:“你的产期在六月?”   “是”书雪还笑,“大热天的遭罪!”   康熙接着问:“七月底就出月子吧?”   书雪摸不着头:“是。”   康熙点点头:“八月朕要大会蒙古诸部,你跟着去承德!”   “啊?”书雪瞠目,“您说笑话呢?”   “你挫败布哈拉公主,叫策妄折腾出个浩罕国来,不去压压场子怎么将功补过?”康熙说的理直气壮。   书雪长叹一声:“武穆之冤,臣媳今日始知。”   和前两位小祖宗比,现在这个就规矩的多,该怎么长就怎么长,早期不像姐姐那样闹腾,产期近了也不学哥哥的拖延,六月中旬刚过就顺顺当当落地了。   序齿就是简亲王府的九阿哥了,不比哥哥姐姐那会子的稀罕,雅尔江阿的兴奋度仅持续三天,奶爸的自觉是没有的。   书雪看着趴在床上给小弟弟写日志的弘昁,笑笑说:“你得多认字,将来教弟弟读书。”   “嗯。”弘昁用力点点头,认真地说,“我还要练骑射,将来也教弟弟。”   “还真是雄心壮志呢!“书雪坐直身子,“得给你弟弟起个小名才是!”   弘昁戳戳婴儿的腮:“弟弟像肉包子,叫包子好不好?”   书雪乐了:“起这样的名字,你弟弟长大后会不高兴的。”   “现在是瓜果季,就叫果果吧。”大名得看上面的意思,如果老康不主动赐名才轮到夫妻做主。   “果果”的分量比不上哥哥,块头比寻常婴儿还要可观,书雪打定主意:简王府儿童团的编制一定得到此为止。   雅尔江阿不避血房,回府后直接扎到正院看妻儿,听到“果果”的小名时无可无不可:“我倒想了几个字,且看汗阿玛的意思再跟你商议。”   “弘昊是和他一天生日才得恩典,多半不会再比照前例的。”书雪看了看在悠车里呼呼大睡的小儿子,“你瞧他像谁?”   雅尔江阿端详一回:“我觉得有阿玛的样子。”   夫妻又商量出赛前的安排,掌灯时分雅尔江阿才出去陪孩子们用膳。   满月宴上,康熙到底赐了名字下来,皇子福晋们都无力吐槽了,琼琳笑道:“看字与弘明倒像亲哥儿俩。”   “还真是。”书雪想了一想问敦王福晋,“听音和五阿哥重了?”   敦王福晋笑道:“弘字辈的不少,汗阿玛赐名又得拣着寓意好的,不定哪几个就重了。”   老爷子给简王府九阿哥起的大名是“弘昍”。   “昍“音同“暄”,意为“明”。读着上口,意思也过得去,书雪就是有老爷子凑字起名的感觉。   名字不是白给的,三天后,书雪再次踏上出塞的旅途。    ☆、二三三、元寿长生本无寿   二三三、元寿长生本无寿   知道玄女随驾,随夫觐见的蒙古命妇不在少数,从某种角度讲,书雪已经代掌国母的外交职权。   看着两溜福晋分左右摆着,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就是固伦义孝文华公主的切身感受,偏康熙专门发话,再别扭也得硬撑着。   不要觉得坐在主位就能高高在上,蒙古福晋有一大半是满蒙联姻的产物,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皇女。书雪左首是恭亲王长女、康熙养女和硕纯禧公主,序夫位是台吉夫人,右首为固伦荣宪公主,序夫位是郡王福晋,下面还有号称“海蚌公主“的和硕恪靖公主,这三位按年龄都是书雪的大姑,搁寻常人家得当二层婆婆奉承的存在,你叫她摆威风?   幸而三位公主都是爽利性子,余下的福晋、夫人心存敬畏,都不会因位次说什么了。   书雪本身素养放着,满蒙语言都说的溜儿,沟通起来并无压力。   荣宪公主算是熟人,因向书雪笑道:“托你的福,咱们头一遭聚得这样齐整。”   纯禧公主也说:“只可惜三妹妹与六妹妹走得早,没有赶上现在的盛事。”   书雪和端静、纯悫两位公主并无交集,如今想的却是歆蕊的两个嫡亲姑姑。   纯禧公主的本事快赶上“大清玄女”了,宴席还没散呢前面就传来消息:端静公主府属官弹劾和硕公主额驸噶尔臧于公主孝期同妇女□□生子、逼污公主所遗宫女致死等罪名,康熙查证后龙颜大怒,立时削了噶尔臧爵位,改立其弟色棱为喀喇沁杜棱郡王。   在场众人大多心口一致赞扬康熙圣明,只书雪与恪靖公主不曾说话。   除了和硕公主额驸,噶尔臧的另一层身份是毓庆宫亲家、皇长孙弘皙的岳父,两家由康熙指婚,六月初刚成礼,现在还算新婚燕尔,结果搞出这样打脸的事儿来。   书雪私下责备丈夫:“噶尔臧关系东宫体面,你怎么不劝劝汗阿玛?”   雅尔江阿十分委屈:“汗阿玛给女儿出头,我如何能多嘴?”   书雪只是说说,她本身对噶尔臧也没什么好感:“邪了门,刚安顿下来就出这样的事儿!”   雅尔江阿冷哼一声:“胤礽失尽人心,胤祉领头查的案子,今日并不曾遮掩半分。”   “遮掩?”书雪苦笑着摇摇头,“在敏妃母的丧期中剃头丢了郡王顶戴,那是不孝的罪名,如今能因为噶尔臧再叫汗阿玛觉得他不悌削了亲王爵位?”   “也是。”雅尔江阿叮嘱妻子,“你既明白就别去多事,反正噶尔臧不是好东西。”   刚用过晚膳,永振带家书过来报喜:书艳于前日顺利产子,母子俱安。   书雪把噶尔臧丢到脑后,亲自修书嘱咐永珺该送国公府什么贺礼。   总体来讲,满蒙联谊会开的还算成功,过了十多天,书雪见老爷子没有回京过中秋的意思,情绪就显焦躁,承德一带的羚羊、麋鹿倒了霉,全都成了玄女福晋展示武威的祭品。   泄一回愤,书雪去见老爷子询问归期,康熙笑道:“想孩子了?十八就启程!”   书雪陪笑:“我们都在外面,孩子们还小,府里就缺主事的。”   “人之常情!”康熙调侃书雪,“看你敢自比吕武,她们都不在子女身上用心的。”   书雪还没接话,外面通传诚亲王有要事求见,顺势起身:“臣媳告退!”   胤祉此来是打小报告的。   掌灯时分不见雅尔江阿回房,书雪正要打发护卫去御前探讯,丫环进来回话:“十爷跟前的王总管有要事求见主子。”   书雪站起来:“快请。”   王太监进屋后打一千:“福晋,四王爷触怒龙颜,众位爷求情不下,我们爷打发奴才来请福晋过去。”   “走!”书雪无暇多问,“去正殿。”   还没走到万壑松风殿外,书雪已遥遥听到康熙的怒斥声:“尔欲为贼女悖于朕躬不成?”   接着是胤禛磕头哭诉的声音:“汗阿玛——”   伸手示意王太监止步,书雪进殿请安:“汗阿玛吉祥。”   “朕不吉祥!”康熙显然已经火气冲天。   书雪低头瞄一眼殿内景象,太子以下都跪着,胤禛的额头见血,身后护着一个大着肚子的青衣女子与两名侍卫对峙。   等看清楚青衣女子的相貌,书雪果断敲起退堂鼓:“汗阿玛心情不爽,臣媳不敢聒噪,明天再来问安。”   太子几个有些傻眼:你来打酱油的吧。   “给朕站着!”康熙起了疑心,“你认识这个妖女?”   “这——”书雪假作端详之状打量青衣女,“去年雍亲王染恙,在跟前伺候的侍妾好像是她。”   “侍妾?好高贵的侍妾!大周皇帝的曾外孙女岂能折身做大清皇子的侧室!”康熙有练成狮子吼的潜质。   “竟有此事?”书雪故作惊讶,她本就罩着张家,哪敢再为吴家起性子与老康死磕?此时只有委婉规劝、徐图后计。   “拖下去。”康熙不再废话。   胤禛跪在青衣女身前,立意不让侍卫靠近。   康熙已经有亲自动手的架势了,青衣女忍不住□□一声,书雪定睛望去,看到她的□□已经被鲜血荫成一片。   “汗阿玛,珍儿怀的是儿子的骨肉,是您的孙子啊!”胤禛近乎绝望。   见康熙有亲自动手的趋势,雅尔江阿磕头陈情:“汗阿玛,四弟虽然糊涂,儿臣保其绝无忤逆之心,不管此女身份如何,毕竟身怀皇孙龙裔,儿臣恳请,待其产子后再做计较!”   康熙小有心动:“留有此子,当污大清皇室血脉!”   书雪从旁助阵:“汗阿玛,诸部台吉尚驻行宫,不妨将其暂行拘禁,回京后再决议处,以免损及仁君慈名!”   “罢了!”康熙终于点头,“将雍王等押下去,着胤禟看押!”   书雪这才近前:“快,上茶来!”   康熙接了茶盏,对着太子弟兄冷哼一声:“朕为慈名所累,叫这群逆子折损寿限。”   胤礽等人从新叩头:“儿臣万死!”   待夫妻回房,雅尔江阿为书雪详细描述今日在正殿的经过:“老四跟前的侍妾——就是去年老四病重时在跟前伺候的那个,不知怎的泄露身份,汗阿玛要赐死她,老四跪在前面请命呢!”   “不是已经散了吗?”书雪大致猜到胤祉去见康熙的原因。   “先前许久不见,如今竟有了身孕临盆在即,我思忖着她是在左近安身,趁老四随驾特地来找,不知怎么的就被盯上了。”雅尔江阿灌口茶,“老四的犟脾气上来,非和老爷子顶撞,不是我在跟前,说不得就扯出前面的事儿来。”   书雪大为鄙夷:“先是兄弟,如今搭上红颜知己和儿子,机事不密祸先行的道理竟然不知?”   “现在说也晚了!”雅尔江阿长叹一声,“按理纳了吴三桂的曾外孙女并不是大事,恭亲王后院就有吴应熊的庶女,连儿子都生了。可官盐变作私盐,藏着掖着反倒容易惹怒汗阿玛!”   书雪低声吐槽:“都是些用情不专的情种!”   雅尔江阿问道:“你是怎么听着风的?”   “十爷跟前的总管来传的信儿。”书雪苦笑道,“被他害惨了,差点儿掉坑里去。”   雅尔江阿点点头:“他以为你在汗阿玛跟前体面,说话指定有用。”   书雪刚躺到床上,只听忆画在外间请示:“主子,参汤熬好了。”   雅尔江阿略感诧异:“你最近不是都不用参汤了么?”   书雪坐起来:“我看着那姑娘不大好,趁夜过去瞧瞧。”   雅尔江阿倍感无奈:“你呀——该到庙里当菩萨拜的!”   “场子里那些鹿羊孢兔肯定不这么想。”书雪就手穿上斗篷,“想到咱们小九,实在是不能狠心袖手旁观——”   “过两天就回了,小家伙指定长得更壮实。”雅尔江阿拿起披风,“我和你一块儿去。”   绕了大半个山庄才到禁所,巡视的胤禟看到书雪夫妻后迎上来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睡不着,在行宫散散步。”书雪朝里面呶呶嘴,“什么动静?”   “怕是要生了。”胤禟有些幸灾乐祸,“老四真行,为了女人跟汗阿玛较劲儿。”   书雪忽然意识到什么:“谁在里头?”   胤禟不在意地答道:“除了老四还能有谁?”   “我进去看看。”书雪把食盒接到手里,“你别告诉汗阿玛!”   “哎——”胤禟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转头看着下属摇头苦笑:这算和我商议吗?   几乎挠墙的胤禛见到救星好悬没跪下,雅尔江阿立眉冷斥:“像什么样子,还不起来。”   书雪是过来人,看过孕妇的情形后不禁蹙眉:“产道快开了,再耽搁怕是两命难保。”   胤禛求救般望过来:“那怎么办?”   行宫没有接生嬷嬷,现在这个时辰如果想去外面找就得惊动老爷子,书雪只能充分利用现有的资源:“你去预备热水,剪刀没有,你去外面要把佩刀进来。”   两位王爷分头行动,书雪从食盒里端出参汤:“就靠着它了,能顺利生下来是你们的造化,撑不住也别怪我。”   青衣女奋力抬起头:“公——公主大恩,小女——小女永——永志难忘,只求公主尽力保——保全孩子——”   书雪颔首应了:“放心!”   青衣女本为习武之人,靠着一碗参汤,硬撑着把孩子生了出来。   书雪给新生儿洗干净身体,脱下斗篷权作襁褓,胤禛颇为激动,抱着婴儿给青衣女看:“是个儿子,看——长得像你——”   青衣女脸色苍白,低头亲亲孩子:“眼睛和你一样。”   胤禛转身跪倒:“王嫂恩情,胤禛永生难报!”   书雪倒并不曾谦让:“四爷,我托大说一句,就一句,‘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凡事多费些思量才好!”   胤禛一愣,很快肃穆领训:“弟弟必当牢记。”   折腾了大半夜,书雪着实乏累,原想和雅尔江阿回房休息,又发现新升级的额娘竟无奶水,只得送佛到西天做一回奶娘,拍着孩子睡着才走路。   胤禛求道:“就请王嫂赐个乳名,使其常感今日恩德。”   书雪略想一想,看着孩子说:“叫元寿吧,求其寿元的意思。”   胤禛忙答应:“是,就叫元寿。”    ☆、二三四、抗龙颜海蚌玄女   二三四、抗龙颜海蚌玄女   胤禟等在外面,见到书雪忙问:“我可怎么跟汗阿玛回话呢?”   “只要别把我卖了,随你怎么说。”书雪捏捏额头:“希望汗阿玛能瞧在孙子的份上消气。”   胤禟叹口气:“老四与塞外相克,我看就不该跟着出来。”   书雪颇没形象的打个哈欠:“得,我回了,万一在汗阿玛跟前扛不住就派人给我传个话。”   扛不住是一定的,康熙闻说后泼了九儿子一身茶:“哪个是朕的孙子?皇家血脉岂容玷污?”   胤禟瑟缩着磕头:“儿臣明白。”   打发走隔间传话的何太监,雅尔江阿瞧着把自己当抱熊的妻子实在无语:“哎,快醒醒——”   “啪”书雪一巴掌甩过来,“再睡一会儿。”   雅尔江阿贴到耳边:“昨儿你白费力了,汗阿玛不认孙子。”   “嗯?”书雪一个激灵,“怎么说?”   “老九传话过来,汗阿玛说那孩子有污皇室血脉。”言外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书雪果断把碍事的丈夫蹬开:“去瞧瞧——”   “你在这儿看着,我去把孩子追回来。”等夫妻赶到禁所时孩子都被胤禟抱走了,青衣女哭得几乎气绝,胤禛被两个侍卫架着难以挣脱,书雪不用问就知道是什么情景,只得尽人事听天命。   做这种事儿必要远离行宫,书雪在山庄大门口问明胤禟去向,恰见往返京城传讯的侍卫抵达,正好借了马匹去撵人。   没走多远就赶上了胤禟一行,见孩子无恙稍稍松了口气:“你别犯糊涂!”   “汗阿玛的意思,我哪敢抗命?”毕竟是亲侄子,胤禟本身也觉得这是棘手差事。   书雪劝道:“你不想想,孩子如有万一就是杀子大恨,胤禛不能怪汗阿玛,账要算到哪个头上才能出这口气?”   “可如果就回去,怎么跟汗阿玛交待?”兄弟情谊虽然浅薄,现在老爷子还健壮,并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书雪策马上前,把孩子接到怀里:“我再去劝汗阿玛,他若不应,就亲自动手,如向你问罪,直言无法下手就是了。”   胤禟无法:“听你的!”   折返山庄的半路上又遇着恪靖公主,书雪把胤禛的事儿讲述一遍,恪靖公主看着胤禟责道:“汗阿玛一时气急,你该拿出做叔叔的度量护着侄儿,怎么能轻易伤及皇孙!”   恪靖公主的生母贵人郭络罗氏原系宜妃胞妹,她与胤禟不但是亲姐弟,还有姨表之亲,恪靖公主在延禧宫长大,训起弟弟来全无压力。   “是弟弟想岔了。”被两个女强人同时发难,胤禟只有认错的份儿。   书雪和康熙硬碰硬尚要揣摩措辞、看好天时地利,恪靖公主就直接的多,不等皇父问罪,直接反客为主:“您当初为泄三藩士气杀了姑祖母的一夫一子,于大义不错,可怜姑祖母孤苦一生,隔了几十年几代人,孩子身上流的可不止是吴三桂的血!”   康熙气笑了,指着书雪说:“你且问问,朕对吴家还不够宽恩?离得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罢了,竟敢迷惑朕的儿子弄鬼,朕岂可罢休!”   书雪心知说的是吴世霑的事儿,此时只能瞎掰:“汗阿玛,四姐姐说的有理,您想想,吴三桂的曾外孙女儿,和吴家都快搭不上边儿了,孩子再隔一辈,十分骨血里有七八分是恪纯姑祖母和您传下来的,正经儿□□皇帝后人,皇孙里头可是独一份!”   “少给朕灌迷魂汤!”康熙拍了桌子,“朕不差这个孙子。”   恪靖公主也不是好脾气的,瞪着眼跟老爹叫板:“友悌慈孝不是您教的?圣人讲‘不教而诛谓之虐’,您还教九弟动手,今日没被文华妹妹拦下,您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跪在下面的胤禟嘴上不说话,心里吐槽:我招谁惹谁了?   “您当我乐意过来触霉头?□□皇帝也好、显祖皇帝也罢,那都是隔了多少辈!您都不念骨肉亲情了我这八竿子甩不着的姑妈伯母较什么真?” 书雪也抖起性子来,把孩子往龙案上一丢,“在这儿了,随您的意处置!”   恪靖公主立刻附和:“说的是,咱们不管了!”   婴儿原就饿了,被书雪一丢,登时哇哇大哭,康熙瞥着孙子,蓦然就觉心软:“他怎么哭了。”   恪靖公主顺口就回:“自己祖父这样不待见,他还能笑得出来?”   康熙被噎得不轻:“朕是因老四迁怒了。”   书雪从来就不知道见好就收:“谁说不是,也不知道哪个教的如此行事,正经皇孙差点儿变成私生子!”   康熙暴走:“朕教的!”   魏珠看够热闹,终于为主子解围:“万岁是被四爷气着了,原打发奴才收回成命的,可巧二位公主就来了—”   恪靖公主抱起孩子:“四哥行事欠妥,您想打他板子女儿和妹妹都愿意监刑。”   书雪马上表示赞同:“臣媳出了名重嫡正,不管孩子的生母是什么身份,臣媳都无颜见四福晋的。归根结底雍王是罪魁祸首,不多打他两板子臣媳也不能答应。”   “朕偏就不如你们的意!”康熙都要翻白眼了,刚才都似霸王一般,这会儿一口一个“女儿”“臣媳”,尤其书雪,还狗腿的上前捏肩捶背,故意扬声吩咐胤禟,“把老四给朕叫来!”   胤禟终于脱身。这回合,海蚌公主+玄女福晋KO千古一帝完胜。   晚些时候,胤禛带着皇父新赐的钱格格亲至两公主处道谢,恪靖公主早就狩猎去了,书雪闭门不见,二人只得作罢。   知情的都说雍王面子大,能得两位公主青睐。殊不知其中另有缘故,血脉天然是其一,恪靖与书雪都是能说敢做、天子跟前会撒泼的主儿,她们搭着伙齐上阵,康熙为了不头疼也得让步。   不如意的大有人在,胤祉恨得牙痒,被荣宪公主训斥一顿方歇了心思。   不等抵京,又传来弘皙嫡福晋乌梁罕济尔默氏有孕的消息,康熙龙颜大悦,见到书雪时笑道:“弘昊这压轿童子有功,提着朕赏他。”   书雪赔笑:“您别把什么功劳都往他身上安,皇长曾孙关乎国脉,孩子额娘才居首功。”   “话里有话。”康熙吩咐魏珠,“叫贵妃挑选妥当的精奇嬷嬷送到毓庆宫听命,万万不得大意!”   除了太子,皇子们听书雪提到“皇长曾孙“四个字都不自在,书雪要是知道讨的口彩被如此误会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孩子多了就是累,书雪还没放下歆蕊,弘昁和永瑾抢着让额娘抱,里屋的弘昍又被吵醒后哭闹起来,实在是热闹极了。   把礼物给孩子们分了,侧福晋近前汇报府务,书雪摆摆手:“不着急,我和爷刚回来,吃顿团圆饭要紧。”   雅尔江阿拿手朝儿子们比划:“今儿晚了,明天我要查问功课,趁这几天躲懒我是不依的。”   基调定下,闲杂人等就能各自退散了,书雪单留侧福晋在正院用膳,侍妾们白丢下一地媚眼,心不甘情不愿扯着帕子回了后院。   第二天进宫给太后请安时不免被问到雍亲王府后院钱格格的事儿,书雪细细讲了,老太太唏嘘不已:“孽债啊!”   书雪笑道:“亏得四姐姐帮忙,不然汗阿玛翻起旧账来我是没法子的。”   太后嗔怪道:“老四看着稳当,怎么做出这等着三不倒俩的事儿来!”   祖孙聊一会儿天,书雪提起弘皙福晋:“您快抱着玄孙了,我想去毓庆宫瞧瞧。”   太后点点头:“你去宽慰她两句也好。”   刚出宁寿宫,久候的承乾宫首领太监急忙迎上来:“给福晋请安。”   书雪隐约识得对方身份:“良妃母宫里的?”   “是。”首领太监起身回道,“主子打发奴才来问,如福晋有暇请去说话。”   书雪想了一想,因笑道:“也好。”   不知是什么原因,书雪总觉得眼前的良妃有脱俗即世的感觉,见礼后笑着赔罪:“原说出了月子就与妃母共舞的,可巧遇着事儿耽误了。”   “我正是为这个请你过来的。”良妃笑道,“你要得便咱们今天就试试。”   “好啊。”书雪欣然同意,“您容我踩踩步子,许久不动都生疏了。”   良妃与书雪都是大清朝的绝代殊丽,她们共舞,单颜值就非伶人可比,几个本是极有难度需要彼此配合的动作也十分成功,良妃愈发欢喜:“知道你厉害,果然就不叫人失望。”   “妃母才干,实在令人汗颜!”书雪笑道,“我看比飞燕、彩萍都强!”   “赵飞燕就罢了,梅妃和我倒相似的很。”良妃提起旧事,“记得你曾作了曲《美人赋》的,传出来的不是全本,后面都不曾有人听过。”   “命数如此!”书雪叹口气,“眨眼过了七八年,物同人是势已易,原是伤怀怨作,为贺母寿强改哀乐,终酿其后悲局,岂不知天命难违!非我等稍能勉强!”   良妃舒口气:“皇上一念之差,误将国母许于宗室,虽施厚恩重礼,必有种种掣肘,日后困局再难轻解,天命!天意!” ☆、二三五、汉武桓公辞宋孝   二三五、汉武桓公辞宋孝   从承乾宫出来,书雪又转到毓庆宫去看乌梁罕济尔默氏,见其眉宇之间有哀愁之色,心知是为噶尔臧获罪的事儿忧心,不免温言宽慰:“你如今身子金贵,好好养着,谁都没孩子要紧!”   “是。”乌梁罕济尔默氏稍稍开脸,“劳婶娘费心了。”   书雪指着弘皙叮嘱:“我是宗室中有名为大妇出头的主儿,他敢叫你受委屈,尽管对我讲。汗阿玛与老祖宗舍不得,我是不计较的,冲着皇长曾孙,打他皇长孙也是白打!”   乌梁罕济尔默氏笑了:“我们爷对侄媳很好。”   弘皙赔笑:“有婶娘撑腰,侄儿哪敢放肆。”   书雪正色道:“你媳妇背井离乡嫁了来,不是我编排汗阿玛与老祖宗,她是亲外孙女儿不假,比你就差了一层,公主没了,受委屈都没人说的,你不疼她哪个疼她?说得没人情一些,冲着孩子也不能教她生气!”   弘皙恭敬应了:“侄儿谨遵婶娘教诲。”   这个孩子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东宫前途,书雪就比往常啰嗦了一些,快下钥的时辰才出宫回府。   书雪的忧虑不无道理,刚进十月,赵申乔检举戴明世“文字反逆”,彻底揭开《南山集》案的序幕,书雪听说后大为不悦,要求永焕、永叙、弘昊避开赵申乔,只于家中温习功课。   书雪的态度是影响到朝局的,都知道简亲王妃同情汉人,明着请旨查案保不齐就得罪王府,是以赵申乔极为被动。   唯一的支持者是康熙,戴明世曾领头上疏请求老爷子依照宋高宗、宋孝宗旧例禅位给皇太子,当时没掀起风波,这会子却旧账新算。   东宫的处境实在不好,没过两天,康熙继续翻旧账,纠察景熙检举的会饮案,针对的当然是皇太子嫡系。   康熙从《南山集》案下手清理□□势力,于书雪而言大为棘手,特别是从戴明世牵扯到永历皇帝跟前的内监,敲山震虎不是虚言,康熙原就明白,如果只是会饮案,与安王府失和的书雪届时必然全力扶保太子,两个案子混到一处,作为有案底的嫡子党中坚,书雪就被动了许多。   随着托哈奇、齐世武相继落马,胤礽的地位几乎是推推就倒,书雪在进宫时委婉劝告康熙勿效汉武、唐宗故事,老爷子冷笑道:“千古明君俱落窠臼,朕非庸君,岂因私情误社稷?”   书雪赔笑:“皇太子得圣父教养三十余载,虽不及汗阿玛英明,于皇子间绝属优异!”   康熙双眉紧皱:“莫非朕习宋孝宗故事方得人心?”   书雪摇摇头:“此取乱之道!”   康熙双目微阖,半天方道:“胤礽等不得!”   死结!书雪只能从人伦角度剖析废储后患:“汗阿玛,皇子中独皇太子为嫡出,诚王大事糊涂、雍王行止偏激、恒王恪守中庸、淳王难掌大局、敦王细谨不足。太子被废时所露隐患汗阿玛不该轻忘!再者仁孝皇后仅东宫一点骨血,如今又得皇长曾孙,万一废嫡立庶,同室操戈岂能轻免?不独东宫难以周全,落势皇子何以自处?臣媳非是毁谤皇子不友不悌,齐桓公身后故事当为借鉴。”   “齐桓公!齐桓公!”康熙仰首叹息,“朕顾不得了!”   书雪仍不放弃:“汗阿玛,大清朝是爱新觉罗氏的天下,您不但是一国之君,还是一家之主。家乱则国必乱,臣媳所言出于私心,汗阿玛在一日简王府与完颜氏显赫一日,臣媳大罪,于汗阿玛身后不图今时高位,但得安逸足可。”   康熙摆摆手:“朕想想——朕想想——”   书雪无法,只得行礼告退。   进了冬月,胤禟在五日之间连得两子,皇子权贵瞬间明白“玄女福晋”的大名不是白给的,伸出的爪子不自觉又缩了回去。   太子废立虽是康熙一句话的事儿,挑头的引子必得下面来提,书雪大杀三方,挑明了和东宫站在一条线上,圣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哪个敢当出头椽子?   没到月底,宫里传出良妃病危的消息,作为舞乐的知音,书雪问询后很快前去探病,果见良妃有离魂之症。   “知道你忙,又专程过来。”良妃吃力的坐起来,“眼瞅着是不能再与你跳舞了。”   书雪强笑道:“过了冬许就能见好。”   “活着,未必是享福——”良妃吩咐宫女,“把我留给福晋的匣子拿来。”   宫女答应着去了,很快取了拜匣出来,书雪打开一看,发现匣中都是价值连城的珍玩首饰,忙起身推辞:“这些东西该留给八爷的——”   良妃摇摇头:“福晋并不缺这些,留着只做念想。”   书雪不好强辞,命丫鬟接了:“既如此,媳妇就愧领了。”   又坐一刻,书雪见良妃面有倦容,伺候她就寝后才起身告辞。   等在外间的胤禩夫妻见到书雪后迎上来询问:“王嫂,您看额娘——”   “宁折不弯!不能随波逐流,无法!无法!”书雪刚才见良妃房中的梅花渐已枯萎,上前察看后就料到了良妃的求死之心,换位思考,如果与雅尔江阿闹掰,委曲求全必然不是她的风格。   胤禩怅然失神:“额娘受我连累,心病难医。”   “上而降下,求进反退。”书雪看着弘旺,“势已至此,八爷何来留身之步?”   胤禩低下头:“禩大过,百身难赎其一。”   冬月二十,良妃薨,书雪闻讯后抱着弘昍半晌没有言语,许久方道:“我为良妃娘娘画的行乐图裱好了不曾?”   忆画回道:“已经得了,昨儿个才送来。”   书雪喃喃自语:“我在御驾前力保太子,看来未必全是对的。”   这种感觉在进宫时变得尤其强烈,看到胤礽面露嘲讽瞥着胤禩,书雪大觉刺眼:果真是太子登基,他又能如何对待昔日争位的兄弟?与别的皇子继统怕是只有五十步笑百步的区别。   良妃的过世对胤禩是实实在在的打击,书雪虽与八贝勒府小有龃龉,见其脸色难免同情,把行乐图取了出来:“闲时画的,送给八爷留个念想。”   胤禩展开画轴,眼前蓦然一亮,弯腰向书雪答礼:“谢过王嫂厚情。”   行乐图有三卷,耗费两月光阴得齐,上卷为良妃独舞、中卷为书雪独舞、下卷为合舞,送给胤禩的正是上卷。   良妃在康熙心中是复杂的存在,这会儿虽未亲至,却没再为八儿子的好人缘表示不满。便是胤禛、胤祐这些与胤禩关系一般的皇子,顾虑到当年诚王剃头丢爵位的事儿也来道恼。   康熙沉默了两天,到底在良妃移灵前过来诀别,书雪把孩子留在宁寿宫,自个儿代太后前来送灵,经见康熙在承乾宫扶棺叹息的情景,回府就跟雅尔江阿吐槽:“你们这家子人,是痴情呢还是无情呢!”   “汗阿玛是博而广爱!”雅尔江阿抱着小儿子来回晃,“良妃的出身不是很好,能做到主位绝对是皇恩浩荡。”   如果只有前半句倒罢了,偏就狗尾续貂加了后半句,书雪大为不乐:“年青漂亮才有宠,上了年纪依仗好儿子方得晋位,女人离了男人真就过不得了?”   “你别说这话。”雅尔江阿把弘昍放到悠床上,“你的固伦公主、弘昊的郡王、永瑾的和硕格格,哪个和我有干系?”   书雪并不领情:“不是随着你的姓儿,他们能做得了王爷郡主。”   白抱怨一回,书雪还得去看顾几个孩子,口中自嘲:“给你们家当牛做马的命!”   穆尼等渐已长成,书雪与雅尔江阿商议后占着东西大院的地界将正院扩出三分之一,分别把穆尼、永谦与永珺挪到外围,永焕、永叙在东西厢,弘昊、弘昁、歆蕊、永瑾俱在耳房,日常照应倒也便宜。   今年又是书雪二十五岁生日,皇子们俱要为庶母守百日孝,贺礼并未少收,康熙亲题“宗亲垂范”御匾一道作为赏赐,羡慕的人多,私下嘀咕的更不少,安郡王华圯极不甘心的抱怨:“一群大老爷们,硬是比不得一个女人体面!”   年羹尧挨过嘴巴,年侧福晋被浇了茶,他们兄妹就是巴不得简王府掉到泥土里去的典型,那只是梦里可以想的,年羹尧心里有数,不管和自己暧昧的胤禩还是正头主子胤禛,哪个都不会为了他开罪书雪。   事实证明,侧福晋该消停了,胤禛自己和福晋不便前去,能动的孩子均派到王府贺寿,连四个月大的四阿哥都抱严跟了去。   皇子们不好凑热闹,打发子女过来倒不妨事,基于此,简亲王府迎着的客人中小主子倒占了大半。   康熙的生育能力强,儿子们也不差,除了废直王、十三皇子府两家,毓庆宫的弘皙、弘晋、三格格、五格格,诚王家的弘晟、弘曦、弘景、二格格,雍王家的二格格、弘时、四阿哥,恒王家的弘昇、弘晊、弘昂、大格格、二格格、三格格、四格格、淳王家的弘曙、弘晫、弘昕、大格格、二格格、五格格,胤禟家的五朵金花与弘晸、弘暲、弘相,敦王家的弘暄、大格格,胤祯家的弘春、弘明、弘映、弘、二格格、三格格、四格格、五格格,加上宗亲亲眷,正经一个排的编制。   除了胤禛府里的四阿哥因为年幼,被乳母抱着磕头后就回府,余下的均可入席,二十个皇孙、二十一名皇孙女都在正院列席入座,永珺带着永瑾陪一桌,歆蕊陪一桌,永焕带着弘昁、永叙带着弘昊各陪一桌,穆尼与永谦分陪本家亲眷,托孩子们的福,寿宴气氛并不似往年没有生趣。   小格格都打扮的鲜亮,小阿哥们也活泼,书雪心情大好,在弘皙率诸弟妹敬酒时笑道:“以后都照今年的例,我看着你们心里就舒坦。”   弘皙凑趣:“弟弟妹妹还好,侄儿大了,怕是讨婶子嫌的!”   书雪顺势接道:“你既有自知之明,到时只让皇曾孙过来就好。”   弘皙仿着戏台上的腔调唱诺:“侄儿遵命!”   女财主一高兴,钱财就看得轻了许多,留头的格格每人一副头面、小格格们各得一对金镯子,年长阿哥是玉佩,豆丁们是金项圈,花了多少银钱就记不得了。   永珺庆兴:亏得小财迷还不没有‘额娘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这种意识,多拿一个金项圈就乐得没牙没眼。    ☆、二三六、空遭殃福晋弃念   二三六、空遭殃福晋弃念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是不合用在书雪身上的,整个宗室看来,除了太后与康熙,也只简亲王妃担得起这样热闹的场面。   晚上是家宴,书雪叫把今日得的礼物抬到正院供孩子们挑选,余下的命管事抬回库房。雅尔江阿见状劝道:“这都是你的私房,搁库里做什么?”   书雪笑了笑:“今日开销都是公中出的,虽然放哪里都是一般,先例做得好,将来也是小辈管家的表率。”   雅尔江阿不悦:“我就不爱听这种老气横秋的话,只要你在,过个七八十年也轮不上别人插手!”   书雪摇头苦笑:“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像伯爵府,在京里只算二流人家,阿玛额娘都健壮,兄弟妯娌处着还算和睦,如此都免不了挖公库填私房的勾当,何况是王爷家?我如今立好规矩,以后敢作乱自有说头。”   雅尔江阿情知书雪是影射索绰罗氏离京、瓜尔佳氏管理完颜府家务的事儿,思及长远并不好强求。   生日贺礼大方些无碍,年礼就不必如此,到腊月二十,连关外的庄头管事也抵京交货,弘昊与永瑾未成年,他们名下的产业就入书雪的私房,先福晋的嫁奁出息列了单子分给永谦、永叙兄弟,她自己的私房由永叙、弘昊、弘昁、弘昍、永珺、永瑾每人得五分,穆尼与歆蕊各得一成,也算是提前发的压岁钱。   书雪看着孩子们笑道:“怪道都说枝繁干弱,咱们家这般兴盛,将来十个孩子成家也是好大一笔银钱!”   “再多一倍我也养得起!”雅尔江阿倒是豪言,“孩子多了才能聚福气。”   “多一倍?”书雪脑海中浮现出一大群萝莉、豆丁叫额娘的场面,回神再看和哥哥掐架的永瑾,果断抛开这种想法,“个个跟你宝贝闺女似的,我可消受不起。”   前日在宫门口,永瑾见到胤禟手上的鞭子精致,嚷嚷着必要得手,如今可着劲儿耍威风,书雪都拘着歆蕊和弘昁不让她近身的,现在追着永叙和弘昊练招式,幸好难兄难弟习着骑射,永瑾长得不比鞭子长,不然大年节的就得挂彩入宫。   正旦朝贺没见太子夫妻露面,书雪颇觉好奇,弘皙夫妇近前时问道:“你阿玛额娘怎么不见?”   弘皙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阿玛病了,额娘不放心,自己留在宫里看着。”   “病了?”书雪看着上位谈笑风生的康熙,想一想说,“我去瞧瞧,五格格得了风寒没大好,我还挂念着,生日时理了两套行头,打扮她正合适,原本就想给她,那会儿差着针线,今天带了来,正好去给她换上!”   弘皙只得答应:“是!”   天已见亮,书雪嘱咐雅尔江阿两句,自己带了丫鬟随弘皙去毓庆宫。   弘皙小心翼翼地打预防针:“婶子,阿玛心情不好,万一冲撞了您,千万看侄儿面上别计较。”   “大年节的他还能吃了我?”书雪笑道,“你阿玛是心病,我拿简亲王府给他当方子,看他能不能见好!”   弘皙大喜:“婶子——”   胤礽为什么不高兴?堂堂皇太子得的孝敬及不上宫外庶弟的零头,怎么说都是打脸的事儿。   “滚——滚——滚——”刚到宫门口,书雪已经听到胤礽的嘶吼声,迈进正殿时见到屋中情景就把方才想好的措辞丢到脑后去了:胤礽如狂怒的猎豹一般立在主座,地上满是碎瓷,穿着鲜亮的五格格满脸血迹的缩在门边,胤礽犹在边砸边嚷叫:“哭,哭什么哭,爷又没死——”   书雪的头一下炸了,快步近前俯身看五格格,炸着嗓子喊骂:“还不快去传太医!“   跟着弘皙的宫人赶紧应声去了。   五格格已经吓得失了哭声,书雪转头看了胤礽一眼,把五格格抱在怀里:“不怕——婶子在呢——不怕——。”   弘皙忙道:“婶子去侄儿房里吧。”   书雪给五格格清理着伤口,眼泪就落了下来,她是懂医术的,见五格格哭不出声,愈发觉得不好,对着东宫下人一通乱骂:“太医呢?怎么还不来!”   太子妃闻讯后撑着过来,瞧见书雪胸前的血污也吓得出了冷汗:“如何伤的这般严重?”   见太子妃脸色苍白,书雪已经知道染恙的是哪个,起身见礼后冷笑道:“二嫂去歇着,我虽多事过来,弘皙在就好。”   “我们爷——”太子妃叹口气,“为着年礼的事儿动怒,五格格正好去给他拜年磕头,您别介意——”   书雪并不接话,不论什么原因,胤礽称得上没人性了!   五格格本是风寒未愈,如今受惊转为高热,凭书雪掀动太医院用尽智力,终究还是没熬过去,酉时没到就渐渐失了气息。   书雪微阖双目,因命忆画:“替小格格把衣服换上。”   看着书雪离宫的背影,弘皙明白:东宫失去了最后的靠山。   这番动静闹的不小,该瞒的一个都没瞒住,事实上依着东宫现在的形势,里外知道是早晚的事儿。   死的是亲侄女不假,这种消息仍然值得皇子们弹冠相庆。   皇孙女之中,毓庆宫五格格最得书雪青目,她的夭折不但让胤礽的形象再打折扣,连唯一靠得住的势力都随之瓦解。   书雪撑着一口气,回府后拿出昭圣太后遗诏就想付之一炬,念及苏嘛喇姑托付苦心,抓了抓又丢回去,外面受寒、心里拱火,夜里就感不适,搅得全府没有安稳。   虽是正月,没人敢为这个说“晦气”,来府里探病的络绎不绝,书雪本就不爽利,一应接待全由侧福晋与永珺主持。   太太过来时不免劝说:“你是心思忒细,别想得多了。”   书雪叹口气:“就这样吧!”   外间的万吉哈正逗着外孙玩耍。   永瑾可不是弘昊,揪着外公的胡须转圈圈,万吉哈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雅尔江阿赶忙给岳丈救场,好歹在牺牲掉两根胡须后把心肝儿按了下来。   太太听到动静乐了:“怎么一点儿都不像他哥哥,竟是这样的活泼!”   书雪很是无奈:“弘昊也淘气,只没她这样无法无天。”   “弘昁和歆蕊——”太太叹了口气,“难为你了。”   “没什么可为难的。”书雪摇摇头,“他们都和弘昊一般年纪,横竖只当多养了两个孩子。”   太太唏嘘不已:“弘昍也长得壮实,十多个孩子,亏得你照应周全。”   提到儿女,书雪稍稍开脸:“一个是赶两个是放,大的照看小的,我省心着呢!”   太太又问:“太子就是这样了,你的意思——”   书雪冷冷一笑:“留着人情做什么不成?还要为这等丧尽人性的畜生费唇舌——”   太太急的直握女儿的嘴:“那是皇子,你别乱说。”   “皇子?就是皇帝也没拿着五六岁的女儿撒气的!”书雪起了性子,声调涨上三分,“废了就废了,复的什么储?姑奶奶拜阿玛额娘,跪太后君父,将来还要向暴君低头不成?”   声音大了些,雅尔江阿和万吉哈都进来看:“这是怎么了?”   太太倍感无奈:“牵着不走的性子。”   简亲王府与东宫一夜之间彻底翻脸,礼数周全的书雪再不复此前那般周到,见到胤礽连面子情都不在维持。   不能说胤礽对女儿的夭折全无愧疚,特别是五格格颇受书雪喜爱,宫府关系愈发亲密,又从弘皙口中得知书雪当日是为力挺东宫来的,这会子就没法计较。   歆蕊不知内情,元宵朝贺时见到太子妃还跑过去问:“五妹妹怎么没来?”   太子妃尴尬地笑了笑:“你妹妹着了凉,在家歇着呢!”   “那您帮我把灯笼给她吧!”歆蕊把手上的金龙灯笼递给太子妃,这才高高兴兴回到书雪跟前。   书雪恍然记起去年五格格醒的晚,落单给自己拜年的情景,又想到初见五格格时她蹲在院中看鸟窝的样子,眨眼变成缠着自己画灯笼,和歆蕊提着花灯边笑边跑的画面,眼泪哗的落下来:论年龄五格格比歆蕊可是还小大半年的。   趁着没人注意,书雪拿着帕子擦擦脸,面上并未露出痕迹来。   作为公众人物,哪怕是一瞬间,几个皇子福晋都留意到书雪方才的脸色,言谈间就少了先前的热闹。   整理一番心情,书雪起身去找十二福晋说话,富察氏假作看灯,眼神一直扫在带弘暟、弘晸等人玩跳格子游戏的弘昁身上。   “再躲着,弘是怕就把你忘了!”   富察氏一愣,回头发现是书雪,有些慌乱地说:“今年的灯挺别致。”   “我给他改了名字也是你生的!”书雪望向弘昁,“最隔不断的就是母子血脉,唤作是我,一定希望孩子多个人疼。”   “王嫂——”富察氏十分激动。   “得了闲常去找我说话。”书雪略显自豪,“弘昁认得不少字了,现今能给弘昍写日志的,等他身子更好些就请旨送他进宫读书。”   富察氏叹道:“王嫂不是我们这等凡夫俗子能比的,离了我们,对他而言只是大幸中的不幸而已。”   书雪摇摇头:“歆蕊长在我跟前,你只拿她比一比,我是疼她、舍不得她,十三弟妹还不日日念着?我们家十多个孩子,巴不得有人帮着疼。”   与先前相比,富察氏显然多了一丝明媚的气息。    ☆、二三七、月中天女主临国   二三七、月中天女主临国   大人的情绪对孩子们的影响实在有限,永瑾坐在老太太跟前吐槽弟弟:“和小猪一样,就知道睡,戳他的脸还哭,不是男子汉。”   “可不许欺负弟弟。”太后捏捏永瑾,“你小时候和他一样的。”   “老祖宗,您跟额娘说,让我留头好不好——”小丫头嘴皮子挺利索,“不好看。”   太后乐了:“你多大呢,这样要美,你姐姐都没留头呢!”   “要嘛——要嘛——”永瑾晃着太后的胳膊,“额娘就听您的话了。”   “好好好!”太后无法,只能答应,“留就留,老祖宗那儿有不少好东西,现在还没法打扮你呢。”   永瑾达到目的,立刻涂了老太太一脸口水。   五福晋向书雪笑道:“我记得七阿哥在这个年纪说话还不利索,难为她讲得明白。”   “你别压着老祖宗。”书雪近前把她提溜起来,“就你这模样,打扮了都是浪费东西。”   “老祖宗说了,额娘得听!”永瑾急了,很快使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招数。   众人大笑。   留就留吧,书雪也觉得歆蕊和永瑾的样子有碍美观:“只要你别欺负弟弟,我就答应。”   永瑾一口答应:“好”   正月没过,《南山集》案的稽查方向由横向转为纵向,几条线似有若无影射到张家,连中途被指派主持查案的雍亲王也不得不到王府问话。   张家算是书雪的门人,雅尔江阿真正帮不上忙,胤禛说话拐不了弯,茶碗没放下就道明了来意。   书雪含笑点头:“钱氏成了王爷的爱妾,永历皇帝死在吴三桂手里,您自然要为吴家斩草除根的。”   胤禛被呛得接不上话来,雅尔江阿还得做好人:“四弟是为皇差来的,你难为他做什么?”   书雪“啪”的拍了桌子:“天下姓朱的何止千万?你们有能耐就让百姓过好,得到万民拥护。没本事早回关外打猎,为两行文字牵扯上千口人命,难道就没有丝毫亏心!”   雍王只得起身告罪:“胤禛唐突了。”   因为五格格的死,书雪对东宫失望的同时愈发看皇子们不顺眼,语气比以往更偏激三分:“要说不对汉人稍行管制,那是误国误族的迂腐之见,可人命关天的道理不消多说罢?正好借着你传话,妇道人家不管外务,哪个再为这起子捕风捉影的事儿找到我身上,御前的官司尽可打得!”   “是——是——”胤禛碰了钉子,略坐一坐就起身告辞了。   送走雍王,雅尔江阿嗔怪妻子:“你是怎么了?说话夹枪带棒,老四面上不好看!”   书雪冷哼一声:“不好看又能怎么样,鼠目寸光、难成大器!”   “你——”雅尔江阿指指妻子的小腹,“不会是又有了吧?”   “咳咳咳——”书雪好悬没呛死,“有你个大头鬼!”   雅尔江阿很没形象的靠在椅子上:“不管顺不顺你的眼,将来接着汗阿玛当家的人就得从他们里头挑,撕破脸不是好事儿。”   “简亲王爷,你是世袭罔替、享着双俸又主管两部的和硕亲王,说句对祖宗失敬的话,老郑亲王不是辈分高,在世祖朝未必及得上你现在的体面!”书雪放下茶盏,“汗阿玛不在了,咱们岂不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家宰割?漫说不知道汗阿玛中意哪个,就是知道了,这会子贴上去将来也直不起腰过日子。”   “我还不是盼着汗阿玛松龄鹤寿?”雅尔江阿指指里间,孩子们的将来总要考虑吧!”   书雪笑道:“从一堆烂桃子里头挑个不太烂的,汗阿玛不容易的。”   雅尔江阿乐了:“就你会排揎皇子。”   胤禛白受书雪一通挤兑,被老子问起来还不能漏了原话,康熙心知肚明,想一想吩咐道:“朕知道了,以后别寻她晦气,闹到朕跟前又是啰嗦!”   “嗻!”胤禛应着,论及本心,他也不乐意去简王府挨骂。   二月初,江南三织造进京朝圣,孙文成、曹寅两处倒罢了,李煦免不了给简亲王府送份大大的孝敬,雅尔江阿毫不客气,端着架子斥道:“你是汗阿玛近臣,织造上的亏空不可教汗阿玛忧心,如今管着盐务,那是天下第一等的肥缺,早晚当好差事,免得汗阿玛为你等分辩。”   “是。”李煦唯唯,“奴才无能,竟要主子费神。”   “坐罢!”雅尔江阿乜斜着眼看眼礼单:“爷府里有南货的行当,你既在苏州,得便照应着!”   李煦站起来:“原系奴才份内之事,不劳爷吩咐。”   雅尔江阿点点头,忽又问道:“听汗阿玛讲,曹寅的儿子要完婚了?”   李煦心中一跳:“是,主子隆恩浩荡,指了国子监祭酒马守中大人的嫡女为妻。”   “哪个管他娶妻纳妾!”雅尔江阿单手抓着茶盏,沉吟片刻后方道,“喜宴如摆在京城,爷必去讨酒喝!”   李煦头晕目眩:“嗻。”   打发走李煦,雅尔江阿冷冷一笑,指着礼单吩咐苏长定:“金子拿出来给永瑾,珠子交与福晋。”   与别的府邸不同,李煦把孝敬简亲王的两名歌女从礼单上划掉,补了一盒上等南珠进去,雅尔江阿正好拿着它到妻子跟前卖好。   把李煦孝敬弘昊的礼单收了,书雪把盒子盖好:“汗阿玛待曹李两家够可以的,拿盐政补亏空,滑天下之大稽!”   “也不能这样说。”雅尔江阿解释道,“苏州与江宁两处织造的亏空,好大一块是为接驾留下的,汗阿玛是仁君,并不好为这个开罪。”   书雪明摆着是拿人的手不短:“要都是为接驾留下的,每年往咱们府里送的怎么说?往八爷九爷他们府里送的怎么说?”   “理他呢!”雅尔江阿笑道,“横不能去管汗阿玛的事儿。”   不管就不管,书雪脸不红心不跳拿着灰色收入去研究如何打扮女儿。   永瑾还处于爱钱胜过爱美的年纪,拿着金块垒完积木,颇有气势的命令嬷嬷:“收起来,放我屋里去!”   不经意的用“金钱万能论”教育女儿,书雪已经不再有掰直永瑾的想法,转而培养更有内在气质的歆蕊去了。   曹颙并未留在京城完婚,万寿节刚过就奉其父回南去了,书雪仅在皇长曾孙的洗三宴上从平王福晋口中知道他是定了五月的婚期而已。   外务有长史、管家,内宅托给侧福晋、大格格,不打算生孩子的书雪带着儿女四处拉风,小日子舒适的连康熙都泛酸。   在宁寿宫遇着,康熙问道:“你挺清闲?”   书雪回话:“帮您家养孩子带孩子,怎么就说我清闲呢?”   “是让我们家的孩子陪你玩儿罢!”康熙翻个白眼,“前儿还把弘昊的腿磕破了?”   “还说我清闲,小孩子磕着碰着您都知道?”书雪是半点儿不觉得内疚。   康熙噎得不轻:“没理都不心虚,雅尔江阿真不容易!”   自诩比雅尔江阿更不容易的书雪加倍的不容易,小心眼的康熙惊世骇俗的使了一招“食盒记”。   还没出宫,魏珠气喘吁吁地拿着食盒赶上来:“福晋——”   书雪闻声驻足,因笑道:“谙达有事儿?”   魏珠赔笑:“这是主子赏给福晋的点心。”   书雪一怔,行礼接下后方道:“汗阿玛得了珍味?”   “福晋看过便知。”魏珠又嘱咐,“盒子要紧,福晋回府后品过四道点心,主子还要打发人来取的。”   书雪愈发懵懂:老爷子耍的什么把戏?   带着好奇回府,书雪入座后打开食盒又阖上,沉吟良久方道:“让阿哥格格都去永珺屋里玩儿去,忆画在外面守着,没我的话谁都不许进来。”   食盒里放的是一摞奏折,连眉笔都在,康熙的意思不言而喻。   翻开第一本,都察院上奏:“八旗兵丁环聚京师,多有事端滋生,臣广受诉状,恭求圣意裁断。”   书雪想一想,落笔批复:“知道了,着巡捕衙门稽查,凡不法者放口外驻兵,因衣食匮乏并无生计者,准给口粮发关外回屯。”   第二本是盛京将军奏的:“朝鲜属民,愈境垦耕者居多,近有陪官稽管田赋,奴才感主子仁心,只晓谕境边知道,使其上体天恩。”   书雪随手写道:“朕以祖宗疆土倚重,尔为上将,竟持迂腐之见,朕与你三月期限,敢失寸土,朕叫你拿头来见!”   接着的第三本是山西巡抚与布政使联奏的:“境内连旱数年,臣等拟以监生名捐输富户存粮,恭请圣意!”   书雪批复:“此议可行,教地方拟定名额,户部、礼部遣大员管理,抚藩不得插手账目。”   第四本最棘手,诚王侧福晋田佳氏亲兄弟的岳父参奏十四贝子侧福晋舒舒觉罗氏的内姐夫:“伊纵横市间,强行买卖,仗连亲威势不可约束,躬呈圣闻”后面列着罪状。只这本是康熙润色过的,他把两个儿子的关系分剖的十分明白。   书雪捏捏额头,斟酌后写上“知道了,交恒王查办”八个字。   批复完毕,书雪依旧将奏章封存,雅尔江阿刚到正院就有御前侍卫来取食盒,闻说经过后无奈摇头:“汗阿玛怕是考校你的意思。”   考校合格的结果是简亲王妃得了更多试卷,书雪见到康熙时回道:“御膳房可裁撤,点心味重,臣媳虽念皇恩,实在难以下咽。”   康熙笑道:“军政旗家四味点心,朕瞧着都好。”   书雪只能明言:“臣媳代掌朱批,不言‘牝鸡司晨’,上下耳目何以遮挡?”   康熙不在意地说:“这个由你想法子!”   到第五天上,果然有人就朱批笔迹提出疑问,书雪批复:“朕右手不适,以左手写红。”   据“高级参谋”雅尔江阿汇报,康熙很配合的缩着右手临朝,书雪暗暗吐槽:这老爷子——    ☆、二三八、贵不贵贵女分贵   二三八、贵不贵贵女分贵   正院孩子多,许多机密事都做不得,书雪索性在办公时间挪到书房挤占雅尔江阿的地盘。   简王爷多了一份汇报朝政的工作。   旗人是联络有亲的,书雪原本还要衡量种种关系,后来想到批语是以康熙的名义传发,干脆收起顾忌,露出爪牙将不老实的皇子一通乱骂,近来活跃异常的胤祉在第一轮削打后很快缩头落马,暂时退出战圈。其余几个见慈父发威,都老实了许多。   幸而康熙还知道书雪不是职业枪手,送来的奏章只有总数的四分之一而已。   夺嫡的形势远比书雪看到的更严酷,从中央到地方,几乎没有哪本奏章与皇子党争扯不上边,玄女福晋总算理解了老爷子的苦心,写折子时渐渐和起稀泥,多数写上“知道了”三个字了事。   康熙命内监传话:“升任在朕,降黜遂汝,单折报于朕知即可。”   书雪心道:您还真是信得过我。   晃晃悠悠过了两个月,皇子们渐渐觉出味来,等两家王府请封侧福晋的奏章被驳回后,看书雪的目光就更是多了一丝异样。胤禟拐弯抹角试探:“天都见热了,今年不去西山避暑?”   书雪笑答:“没想好,许去畅春园。”   胤禟故作为难:“我想在北边多开两条商路,又怕汗阿玛生气,你入一股如何?”   书雪摇摇扇子:“和老毛子做买卖?试试倒不错!”   胤禟降低声音:“只要你在汗阿玛跟前垫话,我分你三成干股。”   书雪朗声笑道:“在这儿等着呢!你要把钱用作吃喝玩乐,汗阿玛还能有心思理会这些?”   胤禟略带尴尬的摸摸鼻子:“料理清楚后知会你。”   过了几日,书雪看到隆科多为侧室请封诰命的奏折,很不客气的批责:“汝受孝懿皇后恩荫,位不过一品,敢以私情夺礼法?当以皇差为要,仔细!仔细!”   六月间,两江总督噶礼代陈苏州知府奏折,密告江南名士陈仪对朝廷不忠,传世文章多有“胡、汉、明、清字样”,书雪记起南巡旧事,罕见繁批:“乾殿御笔‘正大光明’,岂朕之过?府县俱挂‘明镜高悬’,莫非天下向明?不言‘明月照九州’,道‘清月’若何?尔为一方父母,当知百姓衣食为要务,倘民心向朕,彼果有反意朕亦无忧,如百姓衣难蔽体,食无果腹,纵其无意作乱,朕必寝食难安!”   正嫡庶的事儿康熙勉强同意,不兴文狱就有异议,随后宣布,别的不论,《南山集》事照旧。   从此以后,诸如给得宠庶子讨差事、想为爱妾求名分、检举文字案的折子就没人敢上了。   简亲王府九阿哥的抓周宴几乎将大门口挤坏,进了七月,康熙宣布谒陵巡北,驾幸塞外。命恒亲王胤祺、淳郡王胤祐、十二贝子胤祹监国,又留密旨给三个儿子:“军国要务疏陈朕前,细务发简王府披览。”书雪掌朱批的事儿被推向透明化。   永焕生日这天,书雪恰好进宫请安,出来时顺道去接独自上课的弘昊。   牵着儿子的手,母子没用步撵,晃悠悠走着:“今儿读什么书了?”   “师傅教《孟子告子下》了”弘昊顺溜背着,“富岁,子弟多懒;凶岁,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   背到后面有些断节,在书雪的提示下方得完成。   “宝宝真厉害!”书雪俯身亲亲“小螃蟹”的脸蛋,“额娘像你这样大时都背不了这么多的。”   “额娘——额娘抱——”弘昊搂着书雪的脖子,“昊昊在这儿最小了。”   书雪左右看看,踢掉花盆底:“只能抱你到宫门口,宝宝长大变重了,额娘快抱不动了。”   书包给丫鬟拿着,弘昊唧唧呱呱讲着在宫学的趣事儿,书雪含笑听着,最后许诺:“等你舅舅考完科举,我就让他带你骑马好不好?”   弘昊振奋一下:“我一定做大清的巴图鲁。”   书雪顶着儿子的大额头摩了摩:孩子,永远这样大才能无忧无虑吧?   略大几岁的永焕已经开始讨厌过生日,给生母的牌位磕头时心情难免沉重,见书雪自己行侧室礼,弘昊、弘昁、永瑾、弘昍、歆蕊都不到场,心中更加难过,从感情上讲,生恩不及养恩重的感觉远比永谦强烈。   书雪一辈子的骄傲,在此时才被揭的鲜血淋漓:管你位高成固伦公主,权倾代掌朱批,在这里,你丫就是王府的填房继福晋。   冲这点,雅尔江阿敢有别的想法么?叫起板来休夫没商量。   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日宴的低气压就降低不少,连永瑾都没淘气,书雪左右看看:“都是怎么了?菜不合胃口?”   “没——”永焕喜欢吃的猪排炖藕和糖醋里脊都是书雪自己动手做的,搛起一块莲藕小声说,“额娘,您是固伦公主,地位比额——额娘高的。”   书雪放下筷子:“这话是哪个跟你说的?”   永焕鼓足勇气说:“师傅讲固伦公主与和硕亲王的品秩是一样的——”   永谦看了书雪一眼,低着头没说话。   “你说的不全对。”书雪微微一笑,“你额娘是你阿玛的发妻,我是王府的继福晋,从你阿玛身上论,你额娘的身份比我贵,按国法,像你说的,你额娘的和硕亲王福晋抵不过固伦公主。不过祭祀你额娘是在王府里,我自然要敬着。”   永焕放松了许多,因又问道:“那七弟呢?他和儿子比呢?”   “哪来的这些话,吃饭!”雅尔江阿的脸色十分难看。   书雪很快回答:“家法国法抵消,我和你额娘地位一般,弘昊比你小,做兄长的自然为尊。“   雅尔江阿正色训道:“你是哥哥,必要关照好弟弟妹妹,如果做得还不及弟弟好,说什么长幼都是笑谈。”   永焕站起来:“是!”   书雪看向丈夫:“永焕已经十岁了,你再拟个折子,等汗阿玛回来为他请封,到时我去说。”   “他能问这样的话就是没长大的意思!”雅尔江阿冷哼一声,“且看两年再说。”   书雪不悦:“将心比心,你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   “我并没有一个待自己如己出、有心就能夺去世子位的继额娘!”雅尔江阿转头斥道,“回去把《孝经》抄十遍。”   书雪心中苦笑:我能因为你的话感到自豪吗?   随着弘昍的出生,永焕在一定程度上变成了王府的尴尬人,十岁的他对宗法身份有所迷惘是必然的。   和朝廷上的事儿比,你们家的世子就太不值钱了,九月刚过,塞外传来消息:太子又被废了。   书雪批了半年奏折,接到消息时并不十分意外,太子妃等俱在京城,接到内务府请示折子时写道:“胤礽妃淑孝,且有长孙、长曾孙居住毓庆宫,尔需谨慎,加侍卫二十人当差,余事待朕回銮后计议。”   胤祹收到折子不敢怠慢,即于宫中圈管太子妃等。   康熙出手从来出其不意,初三是皇太后千秋,皇子们在给皇祖母贺寿时与打了鸡血差不多。   孝庄太皇太后的遗旨在书雪看来并不好用,左思右想后拟了一道奏折:“昭圣太皇太后遗旨,必要汗阿玛保全二阿哥,今事发,躬请圣谕!”   康熙是知道书雪手上有胤礽的护身符的,很快批复:“知道了,朕当深思。先拟条陈出来,朕无法,按汝意行之。”   书雪的意思很简单:“建别宫迁居胤礽及福晋,不许外人轻易侵犯。”   康熙在奏折上盖了玉玺,吩咐魏珠:“先收着。”   十月中,顺天府秋闱放榜,永保中了一百零八名举人,不独书雪高兴,万吉哈也觉得脸上有光,书雪在入宫请安时向贵妃笑道:“为着媳妇兄弟的执拗脾气,白叫府上格格等了两年,如今议婚,明年过门,额娘也可了却一桩心事。”   佟贵妃喜形于色,因又询问:“府上三阿哥争气,我们做长辈的只有欣慰的,原说要有功名才成婚,明年春闱——”   书雪含笑答道:“他的名次,离进士还远着呢。成家后内有贤妻襄助,外添岳家指点,将来必登龙门。”   “您实在是过谦了。”佟贵妃替侄女儿垫话,“将来还得您和公主费心教导。”   佟家对孙女亲事的态度比书雪想象中还要郑重。   “虽是不承家业的寄名嫡子,到底与别个不同,简亲王福晋教养出来的,家教指定好!“佟国维这话是对次子德克新讲的,眼神却往三子隆科多身上瞄。   “是。”德克新应着,“儿子一定悉心预备。”   佟国维捻须颔首:“伯爵府有意在年前下大定,端顺公主必要亲来,福晋许也跟着,咱们家虽是国戚,遇着这样的事儿就缺了撑门面的人,公主去了,安王府又与简王府不和,只你额娘与东府里岱哥儿媳妇勉强凑数,老三媳妇还病着,届时必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   德克新自无异议。隆科多撇撇嘴:“又不是皇子王爷,伯府的庶子值得这般兴师动众!”   “你——”佟国维气的直咳嗽,缓了半天方道,“你的算盘我知道,别当管着巡捕衙门是天大的体面,看我的面子主子爷不会把你如何,简王福晋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宫里的事儿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打量自己个儿能压住漠西诸部再张狂不迟。”   隆科多瞬间熄火。   书雪虽然看不大上佟佳氏,毕竟是老爷子的妻族母家,又涉及到最心疼的幼弟,预备的礼物加倍贵重,又有十四福晋琼琳、国公夫人书艳到场,佟国维夫妇万分庆幸:亏得将族里的高级命妇都请来压场子,不然今天就要失礼了。   永保的大定礼在隆重和气的氛围中结束,书雪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二三九、录旧绩陈罪新雪   二三九、录旧绩陈罪新雪   七月里曹寅病故,康熙的心情就不是很好,跟着二废太子,或多或少都是打击,书雪的工作量随之上升,到年底,每天要办公两个时辰以上。   看一眼雅尔江阿,书雪漫不经心地问:“江南三织造接驾亏空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雅尔江阿一怔,很快答道:“像你说的,曹李两家都养出了富贵病,亏空一百万,顶多八十万是为接驾留下的,余下的二十万照样算在汗阿玛头上,小姐的首饰、老太太的药汤、少爷的花酒,哪样不费银钱?谁乐意过惯拿了人参当萝卜吃的日子再去把萝卜当人参吃。”   书雪似笑非笑打量着丈夫:“接着说——”   雅尔江阿干咳一声:“曹寅有文采,但不通经济,对汗阿玛倒是忠心可表,否则哪能通婚皇家?李煦通人情,唯独心大,孙文成倒务实能干!”   书雪在曹颙的折子上批示:“朕体尔拳拳之意,尔父因亏空难以瞑目,以盐政补织造亏空,实属朕格外恩典,早晚补足银两使朕怀慰、令尔父含笑,余事可不计矣!”   曹颙上折,请求辞掉盐差,以私产还亏空,书雪如是批复,和康熙的打算并无二致。   雅尔江阿不能看折子,通过方才的问答就清楚和江南织造有干系,想起曹颙,嘴上就酸溜溜的:“刚娶妻就亡父,汗阿玛竟叫个黄毛小子接任织造府——”   “那是平王的小舅子!”书雪再翻李煦的折子,措辞简单严厉,“汝为朕办差,不可懈怠!”   内务府启奏:“明年六旬万寿,大典当添隆重,拟于畅春园贺庆,广请宗室、官诰、致仕长者,躬询圣意。”   书雪想一想,写下两行眉批:“可,再请并无顶戴、七旬以上康健长者若干,做个千叟寿宴,寓普天同庆之意甚好!”   此折有决策意味,单挑了转给康熙,康熙在原批后又加“甚好、甚好”四字,圣意不言而喻。   书雪与康熙分批的奏折先在南书房分好,原本康熙都要过目的,如今除了专门标记出来的,其余全部直发内阁六部省理,皇子们几乎要有老爷子想立女储的错觉了。   康熙在正旦朝贺时当着蒙古三部的面儿夸赞“高级助理”:“朕的这些个孙男弟女,别的都琢磨能从朕身上得什么,只她孝顺朕时不想别的。”   废太子后没销毁的太子妃銮驾被老爷子当成新年礼物赏给了书雪。   二月间赵申乔上疏请立太子,这样的折子原本要由康熙批示,也破例转到简亲王府,书雪本对赵申乔有成见,说的又是自己敏感的议题,遂在奏章上写道:“储君大事,岂能轻定?朕当壮年,尔等但知忠君即可,无需重赘。”   康熙拿着奏章传遍满朝,走心的皇子心道:汗阿玛,‘左手批’用的忒顺手了吧!   时值万寿,六部及有司都来凑趣,刑部堂官会同大理寺都察院奏请大赦天下,书雪不能做主,在折子上批示:“伤人害命、□□者不赦,余罪减等论处。”   康熙在“伤人”前面加了“大逆”二字。   雅尔江阿趁机上疏:“获罪宗亲贵戚减刑条陈,请圣谕拟定。”   康熙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三月初游幸畅春园,康熙忽问诸子:“朕登大宝五十余年,今届六旬,为政功绩何以为首?”   诚王回道:“汗阿玛编修字典、图书,教化万民,此实不世之功!”   康熙摇摇头:“书典俱未成书,这个不算。”   雍王说:“滋生民丁、永不加赋,皇父德政,庇于万民。”   康熙不语,因问书雪:“你觉得呢?”   书雪想一想后答话:“汗阿玛圈囚鳌拜,使君威不得侵犯,平三藩、收台湾、破噶尔丹,令地方肃静生息。北拒沙俄不得全功,此为憾事,各处衡量,于大清言,三藩、台湾俱为疥癣之疾,于中华而言,攻破噶尔丹,漠北会盟,使长城移于境内,此千古功绩。”   “你比他们会讨巧。”康熙大笑后捻须问道,“擒鳌拜有你阿玛一份,这个没细说,北拒沙俄不得全功——朕不明白。”   胤祉兄弟这才明白老爷子想自夸的功绩是什么。   书雪答道:“鳌拜为权臣,虽跋扈,于大清有功勋。侍太宗忠心、奉世祖勤谨,藐幼主可欺。以臣媳浅见,鳌拜未必有异志,多半居功自傲,不知进退罢了。即使没遇到汗阿玛这样的雄主,这样的人最终也难以得到周全,现有例证,前明的魏忠贤照样被崇祯皇帝收拾的利落,看以后的事儿,哪个能夸他是圣君?”   “鳌拜实有功。”康熙当场传旨,“录鳌拜孙为一等阿思哈尼哈番。”   皇子们吐槽:您抽了吧?张口就给个男爵。   书雪接着说:“拒抗沙俄原为胜局,汗阿玛谦让关外不毛之土,恐后世不肖子孙援引前例,有辱明君声誉。”   康熙微微颔首:“你严责盛京将军‘不许丢失尺寸土地’原来是为这个。”   书雪试探着问:“汗阿玛,歆蕊在臣媳跟前五年,迄今难见父母面貌——”   康熙仍是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原觉得“简王福晋”体面有限的皇子们很快被打脸,康熙随后补充:“等过完万寿节,旨意由你来画。”   过了五年圈禁生活的十三皇子府终于见到了曙光。   老爷子给面子,书雪就得尽心回报,花费百金制成巨幅宣纸,召集皇子凤孙写百寿图,自己整理《乘风破浪》、《塞外金戈》、《铁马西南》三幅写意画为万寿节礼,装裱完善后放在千叟宴上,康熙龙颜大悦。   十三皇子府解禁意味着歆蕊即将结束在简亲王府的寄宿生活,扣着女儿不还的念头升上来又压下去,康熙给的空白圣旨一直搁着没用,进了四月才发出去。   一群儿女中,男孩子都要读书,日常陪伴自己的就是三个女儿,永瑾是亲生的,现在看来除了相貌没一点儿和书雪相似,歆蕊是下了功夫培养的,琴棋书画都已经开始入门,除了长相外像足了养母。   歆蕊今年六周岁,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虽然知道书雪与雅尔江阿不是亲生父母,彼此间的情分却不比弘昊姊妹少一分,乍闻胤祥夫妇解禁的事儿后并不热切,低头沉思半天方问:“额娘,您和阿玛不要我了吗?”   书雪勉强扯了扯嘴角,点点歆蕊的额头嗔怪道;“你这孩子,净是胡思乱想,阿玛额娘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   歆蕊的眼睛亮了亮,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   书雪叹口气,将歆蕊揽到怀中细细解说:“当初你阿玛被你皇祖圈禁,你额娘舍不下你,又不放心你阿玛,那会子可真正是进退两难,我也不能叫你小小年纪进去受苦,索性把你留在了王府,虽然你皇祖在弘暾出生前降恩改禁皇子府,可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受罪,现在十三皇子府已经解禁,你额娘不一定怎么想你,若不去看看岂不让她伤心?”   歆蕊靠着书雪没有言语,良久方道:“额娘说的对,我也想见见额娘和弟弟。”   书雪微微松了一口气。   “额娘抱宝宝,不要抱姐姐。”弘昍一摇一摆地走过来,抓着书雪就往上爬。   歆蕊破涕为笑,俯身拉住弘昍:“九弟别闹,额娘累着呢。”   书雪也被儿子逗乐了:“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吃醋,仔细被你姐姐笑话。”   弘昍转移了视线,“姐姐要乖!”   书雪忍着笑:“宝宝也乖!”   弘昍一打岔,气氛变好了不少,书雪想到胤祥早失盛宠,如今虽已遇赦,府中必定四处将就,歆蕊要这样回去,别的不说,饮食起居少不了要受委屈,自己需得打点明白。   为体现兄友弟恭,胤祉兄弟及各家王府都遣了管事过府问好,又恐触犯康熙忌讳,礼物并不丰厚,歆蕊回府却是另一番声势,除去二十四名丫环,另有粗使仆妇十二名,十口装盛日常用具的大箱子,外加预备给姊妹们的表礼,比搬次家都有排场。   书雪叮嘱跟着歆蕊的李嬷嬷:“格格年幼,凡事照应着,受了一丁点儿委屈我都不依的。”   李嬷嬷躬身答应,又听主子吩咐:“格格如果短了什么立即回来取,安顿妥当后打发人传讯,十三福晋快临盆了,照应不到的都和我讲!”   “额娘,我也要去。”简王府的小姑奶奶跑进来裹乱。   “哪儿都有你!”书雪颇为无奈,“你去做什么?”   永瑾掐着腰:“我和二姐姐一块去!谁敢欺负她我就打谁。”   书雪笑了:“你姐姐是回家,又不是刀山火海,很不用你保护。”   “可——可我不放心——”永瑾甩个鞭花,“我跟着去能回来跟您传话。”   书雪有些心动,想了一想说:“也好,去归去,不许淘气,要听张嬷嬷的话。”   永瑾拍着胸脯答应:“好!”   书雪自己不方便即时过去,把女儿的仪仗算计进去,姐妹俩坐着和硕格格的马车去了十三皇子府。    ☆、二四〇、念恩怀怨非企后   二四〇、念恩怀怨非企后   兆佳氏扶着肚子满是激动的赶出来,一眼看到站在正堂四处寻视的歆蕊,紧走两步把女儿拥到怀里:“歆蕊——歆蕊——歆蕊——,额娘梦里都想着能见到你,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歆蕊感受着陌生中透着亲切的气息心中莫名难受,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   兆佳氏在丫鬟的劝说下渐渐止了哭声,上上下下仔细端详女儿:“你都这样大了!”   永瑾在张嬷嬷的示意下近前见礼:“十三婶好。”   兆佳氏在听到通报时已经知道简王府小格格陪着来了,此时忙擦眼泪吩咐嬷嬷扶起永瑾拉到跟前:“那会子都没出生,长的和王嫂真像!”   永瑾自来熟的回道:“额娘说了,我除了长相别的都不像她,姐姐除了长相都像她。”   兆佳氏一怔,继而叹道:“你额娘那样的人物,识得她都是福气。”   永瑾似懂不懂。   兆佳氏叫把弘暾领出来见姐姐。   歆蕊在家常哄着弘昍顽,见着胞弟并不眼生,随侍的李嬷嬷把表礼奉上,姐姐弟弟很快就叫开了。   接着是侧室及侧福晋瓜尔佳氏所出的大格格与弘昌,彼此见礼后又有胤祥从前面回来,歆蕊从新向父母磕头不提。   简王府的家庭环境不比十三皇子府简单,两者还有一定相似之处,歆蕊适应起来并不困难。   李嬷嬷请示二格格居所,兆佳氏想了一想商议丈夫:“先让歆蕊和咱们住一块儿,等收拾好院子再安置?”   胤祥自然同意:“好。”   李嬷嬷有些为难:“回福晋,奴才一行三十七人,在正院不便安置。”   “歆蕊平日要这么些人伺候?”不独胤祥夫妇惊讶,连侧福晋等人都觉不可思议。   李嬷嬷陪笑:“回福晋,奴才等是拨到格格名下伺候的,格格和我们福晋住在一处,平日只有奴才与四个大丫鬟近身伺候,福晋怕格格初回皇子府有所不便,这才叫奴才们全跟着照应。”   兆佳氏点点头:“既是如此就请嬷嬷先在东跨院暂住。”   李嬷嬷答应了,又听胤祥问道:“我看嬷嬷并不眼生,莫非早先就是王嫂跟前的。”   李嬷嬷回道:“奴才原在宁寿宫当差,蒙福晋高看,如今只跟着二格格伺候。”   胤祥夫妻肃然起敬:“原来是皇太后祖母跟前的嬷嬷。”   即使是瓜尔佳氏等侧室,见此情景也不得不对书雪的周到竖拇指,何况是歆蕊的生身父母。   胤祥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偏宠侧室的十三阿哥,永瑾观察一圈没发现对姐姐不利的地方,提着鞭子故作老成:“我留下和姐姐作伴。”   张嬷嬷黑线滚滚:“格格,您该回府了。”   歆蕊笑道:“你又淘气,额娘会担心的。”   “那——那我明天再来——”永瑾犹不放心,仿着书雪的口气关照歆蕊,“冷着热着别不说,在自己个儿家里不当客人的。”   歆蕊撑着笑:“是,姐姐知道了。”   胤祥夫妻倍感心酸:自己亏欠女儿的太多了。   送走永瑾,兆佳氏搂着女儿细细询问在王府时的起居习惯,歆蕊一一答了,胤祥开解妻子:“都回来了,有的是机会说话,你怀着身孕,仔细累着。”   兆佳氏点点头,因又说道:“虽是我们的骨肉,可于歆蕊而言,生恩不及养恩重,府里的事不论,王嫂照顾歆蕊这么些年,以后让她两府里走动,别空着王兄王嫂才是。”   “该当如此。”胤祥看着明显眼生的女儿,无声叹了一口气。   在自己跟前时不大知觉,见少了一个孩子吃饭的书雪还是不自在:“不知道歆蕊用膳了不曾。”   “你就是多心,胤祥福晋见到她,不一定怎么稀罕,还能委屈着亲闺女?”话是这样说,雅尔江阿也觉得别扭,“就怕吃不惯睡不惯。”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晚,天还没亮雅尔江阿就被摇醒:“奇了怪了,我随驾到塞外也是几月的工夫,那会子都不像现在焦心。”   “那时候你就是离得远她也住在你的地头!”雅尔江阿的回答一针见血。   天亮以后,不等永瑾过去,外面通传:十三福晋来了。   书雪“嚯”的起身:“快请。”   兆佳氏领着一对儿女进来,歆蕊急步跑上前:“额娘。”   书雪把女儿搂到身旁,含笑看向兆佳氏:“快给福晋置座。”   弘暾被推出来磕头:“伯娘安好。”   书雪给了见面礼,教孩子们见过兆佳氏后一起扎堆玩耍。   兆佳氏从新起身:“王嫂,虽说仗着您的体面汗阿玛宽恕了我们爷,可他实在不方便随意走动,您别见怪。”   “患难的夫妻是一体。”书雪示意兆佳氏归座,“有些话不便说,往后好好的,我们歆蕊可还小。”   “是。”兆佳氏命随身丫鬟取出针线,“这是我给王嫂做的斗篷,您别嫌弃。”   书雪教忆画接下:“你的心意我领受,以后大可不必。累着自己个儿是小,还有孩子要照顾。”   兆佳氏坐了小半个时辰即起身告辞,书雪留着歆蕊说晚上再送她过去,兆佳氏自无不允。   恩重难言恩,昨晚入睡前,胤祥原本想叫妻子顺路去雍王府走一趟,兆佳氏冷声笑道:“我只认得简王嫂家的门口!”   胤祥无法,兆佳氏对胤禛极有成见,度量再大,充其量是不说而已。   忠保四月大婚,书雪需得压场子,接着到五月里是永保婚事,永保本身有功名,还是正四品骑都尉,在京城算得上青年才俊,大礼十分体面。   第二天新人过府敬茶,雅尔江阿很给面子的留在家里等着,书雪挺高兴,给了一架百子千孙珊瑚屏风做磕头礼。佟佳氏羞涩的收了,还听大姑子嘱咐:“早给额娘添孙子。”   在家的孩子都过来拜见舅母,佟佳氏抱了抱弘昍,还被“小流氓”占了便宜。   书雪笑道:“你们还要去国公府,别在这儿耽搁久了,改天过来说话。”   回伯爵府的路上,小夫妻耳鬓厮磨:“大姑奶奶家比二姑奶奶家的规矩好些。”   永保知道妻子这话是针对国公府的一屋子通房侍妾说的,因笑道:“你大可放心,姐姐不比旁人,我要敢纳二美,一顿打是轻的。”   佟佳氏脸颊一热,嗔怪道:“爷浑说什么呢。”   永保见妻子红晕似脂,不由情动:“你看我真心不真心。”   三朝回门,佟家坐实永保连通房都没一个,欣慰之余都觉惭愧,佟国维满口称赞:“完颜氏的规矩极好,做了姻亲孩子不受委屈。”   连隆科多都不再多嘴,前不久,阿灵阿指使儿子阿尔松阿于市井毁谤简王府与民争利,书雪在接到折子时直接批复:“向有废直王党羽同世家谤诬二阿哥,朕隐不发,今复毁王府,此实可恶,着都察院揆叙细查,拿首恶掌嘴!”   打驴震马,被点名的揆叙因为“废直王党羽“五个字十分心惊,世家钮祜禄氏的族长阿灵阿推了门下佐领顶缸,又有敦王居中说情,如此才得过关。   六月间弘昊种痘,书雪一意照看孩子,康熙顿觉压力,等弘昊全须全尾跟着额娘进宫请安时笑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朕今日始知。“   书雪微微含笑:“并非臣媳妄言,予臣媳一省,未必不及现在的督抚做得来。”   康熙捻须颔首:“却是谦虚。”   弘昍遗传了书雪耐寒畏暑的体质,穿着肚兜在老太太跟前凑趣,太后摩挲着弘昍的脖子和书雪闲聊:“听你额娘讲,你兄弟媳妇有孕了?”   “是”书雪放下扇子,“坐床喜,又是头一胎,阿哥格格都稀罕。”   太后笑道:“你们都过得好,你额娘是圆满了。”   “嗨,大嫂不在京城,她享不得清福。”书雪眨眨眼,“几时能像您这样就好了。”   “不好的都瞒着我,可口的多吃点儿,坐乏了就走两步。”太后叹口气,“十五的婚期在冬月,只盼着他们能过得顺意。”   书雪苦笑着摇摇头:“皇家的媳妇哪里容易当?比着夫妻情分,妯娌间十三弟妹倒最顺意,石家姐妹四人,两个是我的二嫂,二阿哥福晋是嫡出,论教养不比庶妹强十倍?如今落得这样的结果!裕王福晋去年在一月间折了两个阿哥,她让地方走了裕王还是不缺福晋,指望十五弟妹过得如何光鲜?”   太后反倒笑了:“她们该是有福的,胤祺保泰不被你骂的极狠?”   胤祺、保泰都属于被大妇党领袖刮过的亲王之一,保泰在去年为侍妾舒穆禄氏、瓜尔佳氏请封侧福晋,书雪大恼,恒王的请封折子也被驳回,语气就温和一些,这个直接责骂:“汝福晋丧子哀恸,至于伤命,汝妻孝未满,尚急侧室之急,诚属不慈不义!”不但吓得保泰上请罪折子,裕王太福晋西鲁克氏都跑到宁寿宫为儿子说情,后来虽然渐渐露了消息,康熙持默认态度,两家王府都没敢再寻晦气。回头等保泰醒过神来,意识到简王福晋的二嫂还是自己福晋的亲姐姐,怨怼之词随之消散。    ☆、二四一、菩萨身前灯难净   二四一、菩萨身前灯难净   弘昍的两周岁生日后就是十三皇子府四阿哥的满月宴,因有歆蕊架着两府关系,皇子福晋多数到场致贺。   养孩子养出的后遗症是,对她好就得对她身边的人好。   书雪是穷养儿子富养女的,歆蕊的物质生活没得说,如今回家,十三皇子府就远远跟不上标准。既舍不得让她受委屈,又不能叫她在姊妹间立异,只能间接把十三皇子府的阿哥、格格全养着。兆佳氏心里有数,竟是连拒绝的话都不能说出口。   八月里康熙出塞,依据前例给监国皇子留密旨:“凡有奏本,俱交简王府裁度。”   胤祉吓了一跳:“万一有军国要务——”   康熙随口说道:“简王府自发御前。”   本该驾轻就熟的书雪很快接到一本棘手的折子:孔四贞病榻奏本,希望死后能葬在其父身边。   这种事书雪原可做主,但孔四贞不仅是满汉之间的政治牌坊,还差点变成顺治老爷子的皇妃,涉及到她的事儿书雪就得斟酌。   禀告给太后听,老太太颇为感慨:“老一辈的渐渐凋零了,乌兰最近也不大好。”乌兰是太后胞妹,顺治唯二在世的遗孀淑惠妃。   书雪请示:“您看——”   “找两个高明的太医看看,有个万一就顺着她的意思。”太后叹口气,“也是命苦的人。”   “是”书雪答应着,“这就去办。”   两位老太太都算能熬,康熙回来给老娘过完生日再次出门的第三天,孔四贞薨逝于府邸,没出头七,淑惠妃薨于宁寿宫。   亲妹妹死了,老太太哀恸难免,比之以亲王仪下葬的孔四贞,淑惠妃的治丧级别需更高些,内务府调了顺治端顺妃去世时的旧档给书雪过目,请示过太后即以旧仪举丧。   人有生老病死,淑惠妃年至七旬,太后虽然伤感,很容易就能想开,在收到康熙的慰问家书时还说:“到现在的年纪,该享的福都享了,过了今天都不用为明天做打算的。”   书雪笑道:“您当我私心为己,千千万万保重凤体,万一哪天汗阿玛跟我翻旧账,有您在也是我的靠山。”   太后十分无奈:“你这张嘴——真是——”   不是儿子娶妻,康熙铁定吊着冬月尾回京,书雪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好容易推了折子,缠着雅尔江阿去京郊的“木心庵”上香。   说是上香,书雪并非虔诚佛教徒,散心的元素居多。   “怎么不去谭拓寺”陪着媳妇去尼姑庙,简王爷多少觉得脸上挂不住。   “远!”书雪眯眯眼,“有菩萨就成,再说离得远了汗阿玛能准你的假?”   “你是放心不下几个孩子吧?”雅尔江阿把媳妇揽在怀里,“不过也好,许久没单独出来了。”   书雪上嘴咬着丈夫的脖颈:“我可是天天翻你的牌子,不许扯怨妇腔。”   雅尔江阿低头反击:“谢女王临幸!”   书雪气喘吁吁:“咱们是去进香的,别亵渎菩萨。”   木心庵本是孝庄文皇后降旨为金福格格与孔四贞修建的祈福之所,如今两位公主虽已谢世,经四十年扩建,几与谭拓寺齐名,庵堂新上任的姑子主持净实享着国禄,与京城贵妇都是惯熟的。   闻说简王夫妇前来进香,净实早早安排弟子清扫全庵,清晨起就率领上下于山门外迎候。   进正殿拜过菩萨,书雪捐了香油钱,左右看一回方笑道:“有些皇家庙庵气象。”   净实陪笑:“福晋倒是头回下降小庵。”   “也是不得空,该常拜佛祖菩萨的。”书雪指着供奉在菩萨跟前的两排大小不一的油灯问,“那个是做什么的?”   净实回道:“是京里福晋、诰命的许愿灯,多数是在菩萨跟前求保子嗣平安的。”   “哦?”书雪来了兴致,“怎么个许愿法?”   净实细细解释:“福晋有所不知,世间的男女不拘贫贱富贵,降生后都有夜叉追讨前世孽债,行的好,菩萨自然保佑——”   “那些不行好又心虚的就供了灯在菩萨跟前求宽恕?”书雪笑道,“有意思——”   净实明显被噎住了:“福晋玩笑了。”   书雪伸手比了下:“你倒讲讲,这都是谁供奉的?”   “回福晋,您跟前这个是两江总督府夫人求福运的‘长禄灯’,旁边略小些的是苏努贝子夫人供的‘安运灯’、再往左那盏大的是故大学士伊桑阿诰命为孙子奉的‘平安灯’,挂尾是承恩公府九门提督侧夫人为夫、子进敬的‘泰吉灯’——”   书雪忽问:“头上那两盏最大的呢?”   “菩萨左边的是府上太福晋求的‘祥顺灯’”净实怔了怔,小心翼翼地回道,“搁右边的是庄王府的‘背子灯’。”   书雪笑开了花:“庄王府的这盏灯得有一斤灯草芯子吧?”   “许的愿越大越多,许愿灯自然越大。”净实原本还想游说书雪与庄王府打擂台供奉一盏,见此情景只得作罢。   闲逛一回,弟子传报素斋预备齐整,净实请示:“福晋,外面飘起了雪花,后院开得好梅花,还是恪纯公主栽下的,您要有雅兴可到暖厅用膳。”   雅尔江阿皱皱眉头:“福晋耐不得寒凉——”   “下雪不冷化雪冷,无妨——”书雪向雅尔江阿笑道,“指定不比咱们家的饭菜差。”   到了后院,果然见菜色十分精致,净实还道“过于简薄,于贵人不恭”云云。   膳后用过香片,夫妻二人动身回府,上了马车,雅尔江阿询问:“你不是要请尊菩萨回去么?”   书雪笑了笑:“不必。”   车驾刚转到官道,引路护卫回话:“爷,前面有大学士王掞大人府上老太太的马车误在泥里,好像车轴坏了。”   王掞之母徐氏年近九旬,是京城里少数的高寿贵妇。   书雪吩咐道:“去看看。”   “臣妇王徐氏见过王爷、福晋。”老太太眼不花耳不聋,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老夫人免礼。”雅尔江阿左右看看,“府上马车坏了?老人家怎能在此抗冻,把我们的马车收拾好了伺候老夫人回府。”   徐氏忙推辞:“臣妇不敢僭越,早已打发家丁返京传讯去了”   书雪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汗阿玛素来敬老,我们爷不尽绵力,不但难与王大人见面,御前并不好交代。”   “这——”徐氏踌躇了一下,因笑道,“臣妇谢过王爷福晋恩典。”   留了两个家丁守在原处,徐氏即随王府车驾返京,刚到城门口,恰好遇着学士府管家率着下人来迎老太太,第二天,王掞亲自带夫人过府致谢,书雪敬其祖上御倭功勋,并不曾以爵位待人。   月底十五皇子大婚,虽说先前为保释十三皇子府书雪在王嫔跟前下了大本钱,当时玩笑说把十五皇子的成亲礼提前送了,事到临头还不能小气,伯爵府更是两下送礼,婚事倒也热闹。   如今的书雪真正是威震四海,不单蒙古四十九旗恭敬,地方督抚都要加倍客气,刚进腊月送礼的就不绝于户,书雪原本还觉扎手,催着雅尔江阿向上请示,康熙倒没多话,只吩咐:“送你的你就收下,当是朕赏的。”有了这话书雪才得心安。   热热闹闹过完生日,书雪看着两个半大小子起了心事,家宴后撵了雅尔江阿爷儿几个去书房,单留侧福晋说话:“我有事儿和你商量。”   “是。”二人进了里间,侧福晋见书雪落座方问,“您有什么吩咐?”   书雪示意侧福晋近前:“永谦已经十六了。”   侧福晋一愣:“您的意思——?”   书雪压低声音:“按理我是不乐意插手的,耽搁至今连通房都没安排一个,说句明白话,永焕、永叙、弘昊几个我是要存心管着不派人伺候,他——”   “奴婢明白。”侧福晋叹口气,“扎穆巴的事儿奴婢已经放下了。”   “说到家他终究是爷的长子,我呢,看着风光体面,空长着狼样子,既没怀着狼性子又摆不出狼架势,他的媳妇一定推给爷自己个儿寻访”书雪顿了顿,接着说,“不管将来要不要到我跟前立规矩,你得端住了,永叙在呢——”   侧福晋泪眼朦胧:“爷的心思奴婢懂,如今这样他承我的情,待永叙能更好些。”   “都是当娘的,别说是你,我都忘不了扎穆巴走时的样子。”书雪把帕子递过去,“你管家,老库金银不论,官中的产业是有数的,将来分家我做主给永叙双份子!”   “福晋——”侧福晋目瞪口呆,“您——您就不留一分私心?”   “私心?”书雪冷冷一笑,“没私心我还能劝你放下杀子之仇?”   侧福晋默然。   年节将近,后院连病了两个侍妾,雅尔江阿只道晦气,书雪的别扭就来了:丈夫对旁的、特别是合法妾侍好,她第一个翻脸,太不在意了,又显得薄情。女人总归是矛盾的动物。   临就寝前,书雪提起继子的终身:“过完年永谦就十七了。”   “嗯?”雅尔江阿不明就里。   书雪扬扬眉:“你在这个年龄大婚,他可是连通房都没一个。”   雅尔江阿恍然大悟:“可不是,他都到大婚的年纪了。”   书雪点到为止:“睡罢。”   雅尔江阿被吊到半空,忍不住问:“你是什么意思?”   书雪笑了笑:“这个随你做主。”   “你——”雅尔江阿大不自在,“这些年了,你看我的面子,把他当成寻常子侄——”   书雪翻过身:“我的爷,伯爵府的关佑、关辉可用不到我这当姑姑的寻媳妇。”   雅尔江阿忽道:“穆尼只比永谦小一岁。”   书雪郑重起来:“可不是,好姑娘现在就得寻摸,下手晚了容易耽误。”   雅尔江阿气笑了:“你给穆尼相看时顺便帮他留意不成吗?”   “你当我下套让你钻呢!”书雪贴的近些,“万一看走了眼,这罪过谁担?你且别信口免我将来的罪,穆尼、永焕的媳妇不贤惠,我是打得骂得他们叔侄说不得,永谦媳妇——一句话,管不管随你的便。”   雅尔江阿无法:“我一大老爷儿们,怎好访听这种事儿?”   书雪想了一想:“你倒不必为难,我想好了现成的女长辈,正旦后你把择媳的条件讲明就是。”   “嗯?”雅尔江阿皱眉,“你是说太福晋?”   “她?”书雪乐了,“太福晋选的人你能放心?”   雅尔江阿松了一口气。       ☆、二四二、双议亲十年前后   二四二、双议亲十年前后   正旦朝贺,书雪在宁寿宫向太后为弟、侄争取福利:“我们府里十五阿哥和伯爵府两房大侄儿都到了说亲的年纪,现在额娘已经相看了,他们值不得您与汗阿玛赏体面,人选多半从旗里出,万一求撂牌子,您可关照些。”   太后向太太笑道:“你都要抱重孙了。”   “是皇额娘的福荫。”太太又托贵妃,“还劳您看顾。”   伯爵府两房都有世爵传承,长房长孙更是将来完颜氏的主母,说起来不比寻常贝勒贝子夫人掉价,太太又是知道礼数的,佟贵妃答应的全无压力:“您放心。”   康熙过来时大部分命妇都已回避,见到两江总督噶礼嫡母觉罗氏时问道:“嬷嬷曾在江南常住,可能辨识噶礼与张伯行是非。”   觉罗氏笑了笑:“外事奴才不知,噶礼孝敬奴才的三尺佛像就是纯金工艺,丫头居家的衣服不用浆洗便可换新的,奴才日常挂的帐幔皆是金丝工艺。”   康熙不语:“张伯行如何?”   觉罗氏答道:“张夫人孝敬佛祖的香油钱最多是碎银子,庙里姑子都瞧着小气,他们府里诰命的衣服皆是自己做的。”   康熙转问书雪:“他们互参的折子你看过,如今觉得怎么处置恰当?”   书雪斟酌道:“汗阿玛,噶礼优于才,张伯行优于廉,前将噶礼革职留任本属英明,今既涉科举,可调回京城细问。”   “嗯。”康熙点头,“叫他与赫寿交割公务回京罢!”   噶礼与已故裕宪亲王是姑表之亲,觉罗氏还是康熙幼年的教养嬷嬷,是以虽然料定其品行有亏,到底比旁人多留三分余地。   当天晚上,书雪叮嘱永焕:“明儿去你舅舅家吃年酒,给你外祖母和舅母带个话,让她们后日都来。”   永焕应了,因问道:“额娘找郭罗玛嬤有事儿?”   “小小年纪别瞎打听。”书雪又看向穆尼,“还有你,明儿也请瓜尔佳太太后日过府叙话。”   永焕吐了吐舌头,雅尔江阿若有所悟。   初三这天,两对婆媳应召入府,宴后奉茶,书雪笑道:“特地请了四位亲家前来,一是年节凑热闹,再则有件要紧事商议。”   萨弼汉夫人那木都鲁氏赔笑:“福晋只管吩咐。”   纳喇氏也应声附和。   “说来不是什么为难事儿。”书雪示意四人就坐,“永谦和穆尼眼见着成人,我一个人精力有限,两位都是血亲外家,少不得操些心,我和爷必定感念。”   四人这才明白书雪相请的用意,那木都鲁氏想一想问道:“不知王爷和福晋的意思——”   书雪笑道:“我们爷的意思,三阿哥毕竟是长子,他的嫡妻,教养必是要好的,说句大话,简亲王府娶媳妇,除了公主家的闺女就没让旁人挑咱们的理儿!”   “正是。”那木都鲁氏虽得了话,心中已经了然:这位是不想插手外孙的婚事了。想一想又为难,永谦是获罪宗室,仗着老子有根红带子,哪天雅尔江阿不在了恐怕就不像今日舒坦了。   纳喇氏也为自己的外孙请示:“福晋,十五爷——”   “穆尼是老王爷幼子,不能委屈他。”书雪划定标准,“四品家的备看,三品的考虑,一品二品的别漏下,有一桩要紧,必得是教养好的嫡女,嫡长女最好!”   纳喇氏惊喜之余提出顾虑:“福晋,十一爷的妻族家世并不高。”   书雪摆摆手:“这个无妨,九贝子福晋的家世还比恒王福晋显赫,也没人说得出什么。”   那木都鲁氏心中发苦,在这位眼中,穆尼与永谦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还没到灯节,康熙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朝廷细务咸决于简亲王府,其中收着不少弹劾噶礼的折子,书雪一概留中,康熙可不觉得她是给裕王府留面子,专门写条子指示:“噶礼实有过,可酌情处置。”   书雪写旨:“罚已革两江总督噶礼缴银三万,以充府库。”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让噶礼拿几万两银子抵罪,说九牛一毛都不算夸张。   书雪的解释是:“噶礼为治境能臣,品行有亏但才干优长,重罚可惜,留观后效为上。”   康熙并无异议。   王府选媳的消息传出,京城自然有番骚动,伯爵府两房阿哥抢手,养在玄女福晋跟前的十五阿哥也是上上人选,敢上王府自荐的没几个,都走曲线救国的路子,知道简王福晋托付了护军校家,官媒几乎将瓜尔佳宅的门槛踩破。   与之相比,永谦就爆了冷门,门第稍高的旗人看不上获罪宗室,跟六七品的人家结亲雅尔江阿还觉得掉价,以势压人容易结亲变结仇,简王爷的白头发都要急出来了。   也不是没有尚书、侍郎级别的家主动心,可明眼人都清楚,即使雅尔江阿是亲爹疼儿子,后宅的事儿可说不准,简王福晋自己有没爵位的儿子立着,即使永焕友悌兄长,他将来都是泥菩萨过江,还管的了不受继母看重的哥哥?   书雪指示穆尼:“只会读书的是呆子,学里不必再去了,我在京城有几处产业,出了正月你就四下巡视一番,增长见闻是一,懂些经济之道不会吃亏。”   穆尼挺高兴:“好!”   书雪又道:“不上学不是不读书,我是妇道人家,谈不上手不释卷,经史子集经常翻看,叫你通晓世道人情,骑射武艺都不可落下。”   穆尼眨眨眼:“我想考个文武进士的,您又不同意。”   书雪笑了:“太平盛世,寒门子弟想出人头地只能通过科举一途,你是宗室,争抢人家的前途于己无益。”   “嫂子,您要应试,指定是大清的女状元!”穆尼眼珠转了转,“弟弟长大了,以后少不了有交际应酬,您不给加点儿月钱?”   “还没正经教你就学会算账了!”书雪稍加沉吟后吩咐,“我给你添二十两,不扬着花尽够了,我嘱咐你三条,一不许欺压良善,二不准行走风月,三不能结交酒肉朋友。犯着一条,打折你的腿再论别的。”   穆尼大喜过望:“这有什么难的,我都答应。”   雅尔江阿咳嗽一声:“你也忒操心了!”   “没法子,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穆尼刚到我跟前时还是个三头高的小胖墩呢,如今成了长身挺拔的大小伙子!” 书雪看着穆尼,有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   书雪教育儿女讲求文武并重,凭借在蒙古四十九旗的影响力,府中自然不缺宝马良驹,弘昊、歆蕊都已开始练习骑射,已经是四个孩子父亲的金贝转而变成弘昍的坐骑。   如焰常跟着歆蕊住在十三皇子府,永瑾就吵着要养宠物,书雪觉得养着小动物可以增强责任心,永珺屋里有大鹦鹉,永焕、永叙、弘昁、弘昊各养着一只藏獒,按她的想法,养兔子不方便,有只狮子狗或画眉、鹦鹉之类的都好,偏偏小姑奶奶在敦王府见着只海东青,非得养那玩意儿,娘答应爹也不会答应,你一五周岁不到的格格养猎鹰?玩笑不是这样开的!   亲妈不松口,一直溺爱自己的二十四孝好爸爸也没应承,永瑾撞了太后的木钟未果后,一溜烟跑到乾清宫抱大腿去了。   小姑娘心眼不少,规规矩矩磕头后撒娇:“玛法,我想养小动物,听额娘说您的猫狗房里品类最全,我去挑一只成不成?”   康熙没多想:“魏珠,你和格格同去,她喜欢什么给她什么就是了。”   永瑾高兴了,上前拉着魏珠就往外走,到了门口才想起回头谢恩:“谢玛法。”   得着“上方宝剑”的简王府小格格一开口就把魏珠和猫狗房总管吓蒙了:“玛法的海东青养在那儿,挑最好的给我!”   “格格,您要海东青?”魏珠都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真是仙母无凡女,您小人家将来要青出于蓝了吧?   猫狗房总管看向魏珠:“您看,这——”   永瑾理直气壮:“玛法讲了,我想要什么就得给我什么,那叫圣旨!”   魏珠是什么人,拔根眉毛都是空的,还对付不了一个小丫头,当即笑道:“自然,主子的口谕奴才岂敢违背,这里有好几只海东青,格格慢慢挑,挑好了咱们带走。”   永瑾光顾着高兴了,没注意魏珠不留痕迹给跟着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恰遇着得到张嬷嬷传信赶过来的书雪,忙把方才的事儿细细回了,书雪捏捏额头:“我去看看。”   魏珠和猫狗房总管真是不服都不行的,永瑾看了一圈,愣是把黑龙江将军献给康熙的雪色玉爪海东青挑了出来,海东青是雕中极品,纯白色玉爪海东青是极品中的极品,猫狗房总管跟魏珠咬耳朵:“是刚熬出来的幼鹰,和小格格的年纪差不多,紫禁城就这一只,主子爷稀罕的紧——”   不等魏珠接话,转头看到书雪过来,忙打千儿行礼:“福晋吉祥。”   永瑾是照最漂亮的挑,书雪可是识货人,女儿显摆时还想训斥的,看到海东青立时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这是你挑的?赶紧的,带上出宫。”   魏珠叫苦不迭:我的主子唉!您可是引狼入室了。   书雪还道:“照看海东青的是哪个?晚些时候我派人来学喂饲之法。”   猫狗房总管嘴上答应,送走两位大小姑奶奶方嗔怪魏珠:“这可好,您不派人问主子爷的意思,怎就把她给请来了!”   “主子让格格随意挑,我哪想到这一出?”魏珠推罪跑腿的小太监,“打发你找主子去的,偏请了福晋来。”   小太监唯唯:“师傅教训的是!”   教训不教训的都木已成舟了,康熙知情后心疼肝疼,到底不好意思跟个小丫头抢东西,索性大方一回把负责饲养的太监打包赏给了简亲王府。    ☆、二四三、丧天良逆子弑母   二四三、丧天良逆子弑母   多少人盯着的海东青让个小丫头拔了头筹,不少爷儿们都来府里过眼瘾,敦郡王骗诱永瑾:“小郡主,我给你一百锭金子换海东青怎么样?”   “小财迷”眼皮都没翻一下:“额娘说了,它值十万两金子。”   敦郡王喷了:“虽然是稀奇物,还能值百万两?”   书雪遥遥听着,因笑道:“十爷,您是皇子郡王,别瞧我们小就哄诈。”   胤俄弯腰捏了捏永瑾的脸颊:“您可真是高看我,小郡主鬼精鬼精的,谁能占她的便宜?”   海东青号称鹰神,不但是如焰,金贝都不敢近身,书雪给饲养处加了月钱,严令其照管妥当。   万寿节前,永庆递了折子上来:“原翰林侍讲戴梓投书奉天府,请奴才进上《治河十策》,恭请圣意!”   治河的事儿书雪不懂,翻开附在后面的本章浏览一遍,先觉得笔力刚劲,又读着措辞十分通顺,随手批示:“戴梓实无罪,气节之士不当置于荒野,着奉天府发给禄米,晓谕地方知道,不许待其轻慢!”   康熙把前两句划掉后才把折子发回去,《治河十策》倒留在了南书房。   书雪破例在家书中提到此事:“戴梓为全才,兄长不可慢怠。”   永庆索性邀请戴梓做了奉天府幕僚。   书雪和康熙的不同之处有二:同情汉人、严管旗人。两条其实是一条,康熙的观点是:旗人本来是绝对少数,不优宠难以与汉人抗衡;书雪则认为:旗人可以享有特权,但获罪后必须一体治罪。康熙严管舆论,拣择的决策层必须是旗人占优;书雪自身有素养,反对以文字降罪士人,汉人如有能胜旗人十倍之才者,主张弃旗人用汉人。   冲突起来,书雪是没有最终决策权的。譬如戴梓,书雪认为是王佐之才,康熙忌惮其制造火器的能力,偏就发配关外。   永保在二月间得了长女,书雪亲去贺喜,佟佳氏略带惭愧:“没能给我们爷添个阿哥。”   书雪皱起眉头:“我就不乐意听这话,格格怎么了?还比阿哥矮一等不成?”   佟佳氏低了头:“两位嫂嫂和姐姐们都是头胎得着贵子——”   “打住!”书雪俯身亲了亲小侄女,“别人这样说还罢了,你是当娘的,没哪个比孩子更珍贵!便是永保,我信着他不会在意。”   说起永保,佟佳氏柔柔的笑了:“我们爷极稀罕大格格。”   “那不结了?”书雪放下婴儿,“你们年轻,小两口合意,将来不定有多少儿女。通房侍妾的事儿也犯不着想,额娘跟前有我说,都知道我的秉性,谁聒噪都不用理会。”   佟佳氏彻底开脸:“有爷,有额娘和您,实在是我的福气。”   永保是书雪的第一道牌坊,原本还带着犹豫的世家大宦都放下顾忌,为女儿谋划简王府十五阿哥。   太太和万吉哈并不缺孙子,对小孙女十分疼爱,洗三满月均是隆重操办,佟家愈发觉得结了一门上好亲事。   南货生意走起来,加上执掌枢机,书雪的私房真正是日进斗金,从湖广到两江皆有店铺产业。   既不是守财奴,收入提高花费就相应变大,连永瑾都学会了用珍珠粉敷面,书雪十分无奈:“败家孩子,你现在用这个是糟蹋东西。”   永瑾反驳:“额娘漂亮,用不着这个,等额娘老了、变丑了,用这个也是糟蹋。”   书雪恨不能给她一巴掌:这谁的闺女?赶紧抱走!   永瑾是从太后那儿学来的,她要给老太太敷面,老太太搂着她笑了句:“老祖宗上了年纪,用这个白费的。”她举一反三用在了亲妈身上。   过了万寿节,刚被雅尔江阿请封辅国将军的忠保加授头等侍卫,秋菊奉了主母纳喇氏过来磕头,书雪指示管家娘子呈了册子递给纳喇氏:“庶额娘早去了,到如今老王爷的子嗣只十一弟还没分产,去年你们大婚就该办的,正好现在补上。”   纳喇氏起身称谢,又道:“托庇于嫂子我和爷才能得安稳日子,今教兄嫂费心,实在让我们惭愧。”   “都是一家子骨肉,没什么费心不费心的。”书雪示意纳喇氏看册子,“按着前边的规矩,给你们三万两银子置产业,另外三千两是方便整治府邸的,两间铺子和一处庄子是我和爷的心意,算是庆贺十一爷乔迁立业之喜。”   纳喇氏高兴之余不免推辞:“实在太厚重了,妹妹虽然生在小户人家,也知道大家主儿有大家主儿的难处,您还照管着十五弟,再在我们爷身上这般破费实在是过意不去!”   “果然是大家闺秀,我更放心了!”书雪笑道,“原还忧心你们拿着钱散漫,听你的话就放心了好些,初有差事,交际应酬并免不了,别的不论,贤内助先要做好。”   纳喇氏这才爽快应承。   书雪看了眼秋菊:“你主子夫人并不是那等苛刻的,早晚守着规矩悉心侍奉,将来是你的好处!”   秋菊低头领训,纳喇氏忙道:“我和姑娘十分投缘的——”   书雪摆摆手:“我并不是给她撑腰,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纳喇氏明白,书雪因为声誉在外,不好替旧仆说话,这般说已经是叫她回护秋菊的意思了。   眼看着到了太太的生日,雍王福晋那拉氏却亲至王府下请帖,书雪这才知道,那拉氏的生辰只早太太一天。   闻说来意,书雪起身告罪:“这么些年都疏忽了,实在失礼的很。”   那拉氏赔笑:“今年算是半整之寿,这才厚颜请王嫂赏脸。”   书雪心思一转,因笑道:“你虽不是像我这般张扬的性子,生日还得过,前两年我还问琼琳,她也说不知道。”   那拉氏解释:“妹妹是喜静不喜动的性子,并不在意这个,隔个五年庆一回就是意思了。”   上推五年,康熙四十八年就不用说了,胤禛夹着尾巴做人尚且来不及,再翻五年,四贝勒府大阿哥病重不起,琼琳倒是已经嫁给了胤祯,书雪还待字闺中,如何给四福晋庆贺?   送走那拉氏,书雪叫了永珺过来,命其在旧例上加三分预备寿礼,永珺问道:“嫡额娘,您和五婶相好,她与四婶地位相当,为何不比照恒王府的例?”   “要是雍亲王的生辰,我能过去就是多给了脸面,雍王福晋——”书雪叹口气,“他们府里的弘时常和永焕往来,我和他们府的四阿哥又有渊源,虽不能说错,到底心上不安,再者十来年过一个生日,礼数必要尽到。”   “女儿明白”永珺自去预备不提。   天气渐渐转热,书雪舍了“春捂秋冻”的道理,刚换上单衣就得了风寒,王府朝堂俱是兵荒马乱。   主母没如何,后院的陈氏倒卒于病榻,不过是背景板一样的侍妾,连个水花都没翻起来。   刚进六月,原本趋于平静的朝堂因为噶礼之母觉罗氏叩阍掀动波澜。   觉罗氏叩阍宫门,诉其子、媳、孙阴行下毒弑母。   结果如此,经过更复杂些,觉罗氏出府时为孙干都逼迫,赖郑安福拼命帮扶得脱险境,郑安福重伤不治,死于街市。   康熙龙颜大怒,降旨刑部严查,书雪进宫禀奏:“禽兽知其母不知其父,噶礼弑母,禽兽不如!”   如果书雪没病着,说不准这场官司要她裁断,可就是因为生病,与此事的干系倒更复杂了一些。董鄂府奴才在主子率领下行凶后恰被去为书雪跪经的穆尼撞上,他拦了干都主仆,在觉罗氏的请求下亲自护送老夫人到宫门口,如此方有后面的事儿。   “待查实了,严惩不贷!”以孝道治天下的康熙显然不能容忍噶礼父子的逆行。   书雪告罪:“向有言官参劾噶礼不法,臣媳多有宽纵,以致今日恶果,请汗阿玛降罪。”   康熙摆摆手:“行了,朕也没料到伊人性泯灭!”   书雪请示:“觉罗氏有抚圣大功,今子孙不孝,该妥善安置,另有故海澄公长子因护庇董鄂夫人为恶奴殴打致死,念其祖父驱夷功勋、其父归顺之德,愿得厚葬。”   康熙摆摆手:“知道了,你斟酌着办。”   书雪按圣意拟诏,将觉罗氏安置在董鄂氏的一处别院中,拨使唤仆妇八人伺候,命内务府供给用度,又传谕吏部按伯爵礼安葬郑安福,赏起家人一千两祭奠银子。   还没到正房,自知惹祸的穆尼耷拉脑袋跟上来:“嫂子——”   “行侠仗义的气势到哪儿去了。”书雪瞥了穆尼一眼,“长本事了?亲自上阵挥拳头。”   “我不是着急吗?”穆尼讪笑一声,“您是没见到,干都太猖狂了。”   “他猖狂不猖狂我还不知道?”书雪捏捏额头,“以后遇着这事儿不可莽撞,仔细打雁不成反被啄眼!”   穆尼乖乖答应:“弟弟明白。”   案情本就明了,核实后自然没有噶礼一家的好儿,康熙明旨,赐噶礼自裁、其弟其子斩首、其妻绞刑、其过继子流放,康熙念觉罗氏年老无依,命择旁枝继为子嗣,举朝尽赞圣人宽爱。    ☆、二四四、绝人伦慈父饬儿   二四四、绝人伦慈父饬儿   今年是万吉哈六旬大寿,作为皇帝硕果仅存的发小,寿宴场面自然隆而重之,康熙自己没来,命诚王与弘皙亲去搬赏。胤禛、胤祺等皇子,平王府、康王府、显王府、裕王府等宗室,佟佳氏、富察氏、瓜尔佳氏、索绰罗氏等贵戚或亲至或遣人送礼,寿辰十分热闹。   殊不知,此前万吉哈曾上致仕折子,希望居闲职养老,康熙不准,召见时还取笑:“大学士不乐意当,连现在的轻省差事都躲懒!”   万吉哈回道:“主子,丰台大营涉及京师安危,奴才怕力不从心,误了您的事儿。”   康熙沉吟片刻方说:“永振还是年轻了些,永庆在关外,等他任满调回来再接丰台大营的军务。”   万吉哈十分感激:“奴才那两个儿子不成器,竟要主子操心前程,实在是——”   康熙叹口气:“他们两个虽是人才,即便不用,于社稷并无妨碍,良妃曾道,文华嫁到宗室是朕大误!不管老九还是老十四,哪怕屈着做胤礽的侧福晋,朕一念之差,今日何必忧心身后事?”   “是主子抬举了。”旁的话万吉哈一个字儿也不敢多说。   康熙在中秋后又出京溜达去了,书雪身上的压力陡然增加,老爷子只留下四个字:“你看着办!”   看着办的书雪借御史之口宣示“为侧室请封、扶正小妾的奏折不许上,朕甚安,请安折子不必上,风闻言事的折子不急上。”   “三不条令”一出,工作量霎时减半:不许上的折子本在少数、不必上的折子数量就多了一些,最繁复的是不急上的折子,基本上是皇子们窝里斗的产物。今日的书雪已不是两年前的书雪,她已经将旗贵间的关系理得十分明白,自然没心思管他们。惹得急了,各打五十大板。加上正嫡庶的意向,两年下来竟然间接扶植起一个皇长孙党来。   从内心讲,书雪并不看好弘皙,以长孙身份承统必须有一个先决条件:太子未获罪且早逝。胤礽并非懿文太子,弘皙自然当不成建文帝。   京中的书雪渐渐如鱼得水,京外又出了篓子,因良妃三年祭留在京师的胤禩竟然送了一对奄奄一息的海东青到驾前,康熙盛怒之下当众说出“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这种话。   很显然,有四种人会残虐海东青:首先是近来风头大盛的胤祯,通过栽赃彻底消弭八爷党势力,使其死心塌地效忠自己;其次是胤禩本身,众人不会觉得他能做这种蠢事,自然觉得是胤祯嫁祸,如康熙惩治胤祯,他可以趁机挽回颓势;第三是胤祯与胤禩外的皇子,如胤祉,此事一出,胤祯的势力虽然因胤禩失利大增,胤禩对胤祯的支持也不会尽心,最终形成内耗之局;最后则是康熙本人,两只海东青书雪是见过的,论品质仅在简王府海东青之下,宫里猫狗房都找不出一只,被打压的皇子仍有这般影响力,换了谁也得忌惮。   书雪对胤禩的印象较胤祉、胤禛更差,本不欲多管,到底念在良妃面上修书驾前,希望对八贝勒府从轻发落。   康熙的批复还未收到,先接到李煦的八百里加急奏折,见是白皮加封,书雪还疑惑是不是秩同保圣夫人的李氏咽了气,打开后木然失色。   李煦奏:“江宁织造曹顒于冬月二十五病殁,奴才躬呈圣知。”   书雪搁下朱笔,察觉到失态后忙拿帕子擦掉眼泪,回到桌前批复:“着江宁知府暂署织造事务,曹寅淑人、曹顒恭人均需厚待。”   康熙显然要感性的多,李煦收到批示原本有些失望,很快接到‘右手批’:“择旁枝为曹寅继嗣,命袭江南织造品级。”   李煦大喜,很快选了曹寅侄曹頫入承长房,继而代其递上报告,康熙随即任命其为江宁织造。   书雪且没心思计较这个,胤祯近来风头大盛,较昔日直王党、八爷党就是另一番声势,完颜氏本为天然十四党,为家族计,对此必要加倍顾虑。   毙鹰案后,康熙的态度十分暧昧,他叫胤祯参议政务,却不赋予决断之权,在皇子中虽拔头筹,和书雪的决断枢机又是天差之别,从一定程度上讲,书雪的作用从之前的节制诸皇子变成了胤祯一人的拦路虎。   两下冲突起来,胤祯是全无优势的,他比当年的皇太子还憋屈:二把手的边儿都摸不着。   南书房很快转了弹劾简亲王府辖下佐领的折子,又有参奏永庆的本章上来,书雪收拾完颜氏纯属自打耳光,对付十四皇子的侧室全无压力,两笔下来将胤祯挂名侧福晋的父兄、不挂名如夫人的靠山一体革掉顶戴,近来与十四皇子府常有走动的兆越也被削了差事。康熙权作不知,胤祯白吃哑巴亏,只得从长计议。   书艳没敢动作,过了两日,琼琳来王府探口风:“姐姐和王兄平日辛劳,下面的奴才不免骄纵了——”   书雪冷声道:“我是看大年下的不找晦气,人家招我不算大事儿,我哥哥大远的在苦寒地受罪,谁想拿他作伐子,我理他是亲王皇子,先打下爪子再跟汗阿玛请罪!”   琼琳讪讪的:“姐姐说的哪里话,听我们爷说堂兄当差很是勤谨,眼红的饶舌不值当放心里。”   书雪笑了笑:“值当不值当的,将来是诚王当家也好雍王当家也罢,看汗阿玛面上都不好把我怎么样,恣意一天算一天,眼前过顺了是正理。”   琼琳眉心乱跳,压低声音问:“姐姐的意思是——汗阿玛属意三哥或是四哥——”   书雪含糊答道:“小儿子用来疼,大儿子自然是主家的,诚王居长,雍王算嫡——”   琼琳大不自在,在她看来,堂姐的话是代表圣意的。   老爷子怎么想的书雪不清楚,今天这样说不过是膈应胤祯而已。   听完妻子的汇报,胤祯无奈之余验准了最近打压自己的必是大姨姐,一时半会儿没招数反击,只得先跟国公府泄露消息。   书艳如果是嫡出,在太太跟前撒个娇抱怨姐姐两句都不是大事儿,毕竟隔了一层,很多事儿就不好办,拖到正月吃年酒才得着求情的机会。   搁别的事儿,万吉哈指定帮女婿说话,永庆是他的嫡长子,平日严肃些也是爱之深责之切的意思,亲女婿搭上侄女婿翻个倍都及不上儿子的分量,是以并不曾为兆越说话。   内宅的气氛更凝重,书艳还在措辞,书雪已经和太太提起永庆的事儿:“大哥眼看着任满,汗阿玛有意诏其回京听用,毕竟一家团聚是人伦大理。”   “皇恩浩荡,这几年在外面侥幸没出岔子,哪怕是不当差呢,离着近也省心。”太太是十分记挂儿子疼孙子的:“孩子们可怜,这两年都没见阿玛额娘几次。”   “大嫂回来的是时候,正好帮着您给关佑相看媳妇。”书雪叹口气,“日子不禁过,我嫁到王府都十年了。”   太太笑道:“你呀,还得跟简王生几个阿哥格格!”   书雪摇摇头:“您没见着弘昍多淘?再添一个——?”   “我看咱们九阿哥很好,七阿哥八阿哥也好!”太太正了正脸色,“有件事儿还要跟你讲,如今永保已经成家立业,我和你阿玛的意思是把官中的产业分一分,将来省得纠纷。”   瓜尔佳氏和佟佳氏原本得了托请要帮书艳说话的,听到这儿都住了声。   “也好。”书雪想了一想说,“分产不分家,免得主子和气奴才倒惹事端。”   太太点点头:“我和你阿玛的意思,官中祖产赐产全是你大哥的,永保爵位低,别的多分他些,我们的私房且放着,将来给你二哥匀一匀,别的给孙子孙女儿。把底下奴才划一划倒无妨。”   书艳是庶出外嫁女,瓜尔佳氏和佟佳氏都是儿媳,闻说后各自盘算,均不好插话。   伯爵府的日子有条不紊,书雪近来就不大好过,王府住进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小姑奶奶:雅尔江阿的舅表妹西林觉罗氏。   雅尔江阿的生母出身西林觉罗氏,当初成婚时雅布还没袭爵,雅尔江阿的外祖父仅是佐领,现今袭官的是他舅舅蔡福,前年成了鳏夫,打着请表嫂教导的名义将女儿送到府里小住。   表哥表妹是标官配,西林觉罗氏又年轻明艳,书雪大不自在,近几年后院连折两个侧室,本来值得贺喜,如果添上这样一位侧室的编制,那可就是引狼入室了。   书雪在面上‘嫂子妹妹’叫的亲热,回头就挑了十几个丫环‘伺候’西林觉罗格格的起居,灯节时又从佟贵妃宫里借了两位教养嬷嬷出来指导其礼仪,任是哪个都挑不得她的错处。   西林觉罗氏急了,她是冲着王府的侧福晋来的,住了几天更舍不得泼天富贵,表哥又是最有魅力的年纪,观察月余不得下手,在嬷嬷的指点下将目标转向几个小的。   永谦已经到了需要避嫌的年纪,永焕、永叙、弘昊、弘昁都读书,庶出的永珺还瞧不上,西林觉罗氏把视线转移到永瑾身上。   三天工夫,西林觉罗氏连续两回在永瑾屋里与雅尔江阿擦肩而过,书雪果断进宫辞差事,理由很简单:大祸出萧墙、后院易起火!   康熙没答应,鄙视地瞥了书雪一眼:“你批的折子,朕哪个是不准的?连这点子事儿都办不明白!”   抱着一堆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回府,书雪心中吐槽:“朱洪武借着空印案杀了上万人,和他比你可真是仁君了。”    ☆、二四五、拆官配书答表记   二四五、拆官配书答表记   晚上设了家宴,书雪看了西林觉罗氏一眼,因向雅尔江阿笑道:“爷,佳英今年大挑,我们做兄嫂的要替她早做打算才是!”   西林觉罗氏瞟着表哥,红了脸低下头。   雅尔江阿并没多想:“舅舅是正四品,贝勒贝子许有难处,国公夫人倒容易。”   书雪笑道:“有什么难处?江西按察使出缺,咱们谋划着把舅舅调过去,正三品文职,做贝子爷的岳丈应该够格了吧?”   雅尔江阿皱皱眉:“舅舅年老,怕是难当大任。”   西林觉罗氏忙道:“表哥不必费心,阿玛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好,实在耐不得南乡暑热。”   书雪运了运气,脸上笑意不减:“是我考虑不周了。”   侧福晋从旁看着,起身帮劝雅尔江阿:“爷,福晋说的不差,西林觉罗格格虽是您的表妹,论年纪比咱们大格格还小几个月,您贵为亲王,看在额娘面上也得替她寻摸一个年轻有为的贵婿。”   雅尔江阿点点头:“知道了。”   西林觉罗氏又急又气,心中暗恨书雪与侧福晋多事。   膳后散场,雅尔江阿去察看永焕兄弟的功课,书雪留了侧福晋说话:“咱们那位表小姐志向不小。”   “奴婢说句不当说的,她是爷的亲表妹,看着不是好相与的,真进了王府,您在书房清闲看书的日子怕就没了。”侧福晋请示,“奴婢多派几个人盯着?”   “我想一想”书雪沉吟片刻后拍板,“万一咱们爷有‘亲上做亲’的想法也不用拦着,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赶明儿爷休沐,我们去谭拓寺进香,留人看着,后边有事儿再说。”   “福晋,论容貌她差着您几条街,可有一点儿‘家花不及野花香’!”侧福晋急了:人家年轻啊!   趁着万寿节前封笔,书雪带着几个女儿出城,侧福晋立意不去,生恐西林觉罗氏趁虚而入。   敬完香,止安禅师上前行礼:“福晋许久不曾过来了。”   “也是忙!”书雪微微欠身,“我还想在家里收拾个小佛堂,烦您帮着请尊菩萨回去。”   “阿弥陀佛!”止安禅师打一稽首,“老衲自当效劳。”   永瑾得了一串菩提子做的佛珠,拿在手里念念有词,书雪好气又好笑,因命永珺:“我见院里桃花不错,领着她们到后面逛去。”   打发了三姐妹,书雪询问止安禅师:“藏边的故人可好?”   止安禅师会意:“近日新得知音,不独参悟佛法,更有不少世俗诗文。”   书雪点点头:“红尘情僧,得神净容易、能心净殊难!”   正说着话,永瑾忽然跑过来:“额娘!额娘!我拣着了一块玉——”   “佛门清净地不许喧哗!”书雪俯身给永瑾擦擦汗,“仔细着凉。”   永瑾兴高采烈地捧给书雪:“您看——”   “既是寺里拣到的,该交给——”书雪拿起玉佩,猛的一怔,“你在哪里拣到的?”   “后面的千手观音殿”永瑾摸摸后脑勺,“姐姐拉着我给菩萨磕头时就在拜毯上放着。”   “好。”书雪握在手心里,“额娘帮你拿着。”   永瑾并不缺好东西,新鲜过了就撂到一边,一蹦一跳找歆蕊去了。   书雪沉吟片刻方道:“大师,我记得佛祖坐化时原为净饭王的悉达多太子,舍弃娇妻幼子方得坐化成佛,您是得道高僧,觉得是对是错?”   “善哉!“止安禅师摇摇头,“佛祖大慈大智,非我等所能论评。”   书雪并不强求:“借大师的笔墨一用。”   止安禅师指着最后一个字提醒:“福晋——”   书雪苦笑道:“既是无心,何需多笔!”因命丫鬟,“预备一下,回府!”   永珺姐妹还觉得奇怪:不是说要住一晚么?   “既定行止无悔意,缘外绮梦枉沦情。”青灯之下,一名年青僧人挥毫补足“情”字的“心”旁,看着宣纸久久不语。   回府时京城已经宵禁,书雪用的是储妃仪仗,倒不曾费什么事儿。   静悄悄进了正院,书雪示意永珺三个各自回房,恰巧碰着已是第三次过来“送汤”的侧福晋:“在里面?”   “您可算回来了。”侧福晋大喜,对着屋子呶呶嘴,“好像是和爷讲先太福晋的旧事。”   见屋里表哥表妹“你侬我侬”,书雪一把将门推开,倒让西林觉罗氏唬了一跳,正要发作,见到来人连忙站起身,“嫂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书雪冷声道:“你是姑娘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还不回房!”   西林觉罗氏只听说过表嫂的威名,哪见过书雪这般动怒?两眼蒙着水雾看向表哥。   雅尔江阿正不自在,见到书雪如迎救星:“不是说要在谭拓寺住一宿吗?”   书雪没理他,继续训斥西林觉罗氏:“额娘去的时候你都没出生,说的什么旧话?舅舅既然把你托给我教导规矩,明天起就在院子里好生学习,好的不指望,当个将军夫人也不能让九泉下的额娘丢脸。”   看着明显“惧内”的表哥,西林觉罗氏哪里还有“风花雪月”的心思,捂着脸跑了出去。   雅尔江阿笑道:“佳英不懂事,你和她计较什么?”   书雪上下打量丈夫一回:“你不愿意我和她计较?”   “难得见你吃醋的样子。”雅尔江阿接过丫鬟手上的茶盏,“我还以为你今天是给我们腾地方。”   “不全对。”书雪懒懒地说,“我见情郎,你会表妹,两厢得意。”   雅尔江阿怔了怔:“见到假喇嘛了?”   “再说吧!”书雪站起身,拿无名指点点丈夫的额头,“我是固伦公主你是和硕亲王,用山阴公主的话讲,你沾过的女人没上百也有几十,我吃了大亏的,老实些没坏处!”   雅尔江阿将妻子搂个满怀:“真说的那么狠?你今儿怕就不回来了。”   书雪不到三十岁已经执掌大清朝的半个江山,简王府上下哪个不以主母马首是瞻?她摆明撕破脸,不但王府下人对西林觉罗氏没了客气,宫里请来的教养嬷嬷也觉得失职,比先前严厉了何止十倍。   今年大挑,书雪是睁大了眼睛给穆尼挑媳妇,受托为外孙择媳的纳喇氏几经拣择后尽职尽责来王府汇报结果。   “达福的女儿?”书雪愣住了,“鳌拜的曾孙女儿?”   “是”纳喇氏回道,“格格的人品奴才是见过的,达福夫人有意结亲,奴才并未推拒,只说请示您的意思——”   书雪点点头:“我原想着等大挑时再细细挑看,既是如此找个机会见见,真是好的咱们先定下!”   打着永珺的旗号,书雪邀请了许多今年应选的秀女来王府做客,达福的女儿和另外几个家世好的闺秀当然也在其中。   永珺是宗室女,虽是庶出,却为亲王长女,拖到现在的年纪没出嫁就是要远抚蒙古的意思。康熙早发了话,书雪并不反对,雅尔江阿倒提了一条:“只要不给端敏姑姑做孙媳,别的怎么都成!”借着话茬,爷儿俩把端敏公主好一顿排揎。   王府突然下帖子,各家诰命大概齐明白其中的用意,即使有心另攀高枝的也不敢打驳回,正日子都带了女儿前来赴宴。   达福之女刚到及笄之年,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书雪单看外表就喜欢上了,命侧福晋款待客人,单请达福妻女正院说话。   书雪笑道:“说起来还是头遭儿与夫人说话,您是完颜氏?论娘家我倒高一辈。”   达福获赏世职后来王府谢过恩,其妻只是二品诰命夫人,朝贺都列队尾,没大有机会近前交际。   达福夫人欠身答话:“不敢,福晋金枝玉叶,非奴才草芥可比,不是主子爷恩典、福晋荫佑,奴才想来请安都是不能的。”   书雪笑了笑:“什么金枝玉叶,不过是仗着汗阿玛偏爱有些体面罢了。”   闲聊几句,书雪把话题转到瓜尔佳格格身上:“起了名字不曾?在家读哪些书?”   瓜尔佳氏小有紧张:“回福晋的话,奴才闺名芷青,平日只看些诗经,家父请了先生,跟着哥哥读过四书。”   “芷青——”书雪咀嚼着问,“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瓜尔佳氏低着头回答:“是。”   书雪向达福妻笑道:“我要有这样一个女儿可就真正圆满了。”   达福妻心里一沉,很快回道:“恪郡王是京城有名的好学主子,奴才也见过府里小格格,相貌好又活泼,听说宫里主子都疼爱的紧,承您夸赞实在汗颜的紧。”   打了两圈太极,达福妻还是没摸明白眼前这位是相看儿媳还是挑拣弟媳,又怕有失礼数,并不敢带出忧虑来。   宴后回府,达福细细询问今日景况后笑道:“你是多虑了,简王福晋如果是给他们府里三阿哥择妻,哪里用得着这般大的场面?”   完颜氏稍稍松了一口气。   事实证明,完颜氏确实多虑了,她们前脚出了门口,穆尼后脚就从里屋转了出来,书雪笑着问:“如何?”   穆尼低声道:“全凭嫂子做主。”   书雪了然:“小东西,合了我□□分心意才叫你悄悄藏着看,今日来了许多闺秀,论相貌她是拔尖,但未必就最好,且等选秀时再说吧。”   穆尼红了脸,待要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看的书雪大乐:“行了,我还要去花园会客,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二四六、整军武准部止戈   二四六、整军武准部止戈   陆续见了几家待字闺中的格格,穆尼不免落了“相恋最好为初见”的俗套,相中了瓜尔佳氏的格格。   还是那句话,娶媳不是嫁女,书雪何必顾忌当年万吉哈擒拿鳌拜的旧怨?两下走动几回就将亲事定了下来。   太后在返暖的节气不慎着凉,书雪往宫里走动的更勤快一些,卧床半月才有好转。   “皇额娘就是在我这个年纪崩的,怕是日子到了。”人在上了年纪后极容易胡思乱想,老太太一病,情绪随之落了下来。   “您这样说让我们怎么立足?”书雪放下药盏,“我倒年青,生病的次数比您少?”   太后笑了:“既然知道,趁年轻就得保养。”   书雪像哄孩子一样:“您喝了药,我跟您讲个典故,让诸妃母听听,世间哪个及得上您的福气。”   “好。”太后接过药盏,“许久没听你讲故事了。”   伺候太后喝完药,书雪开始讲演:“自嬴皇称制,追封其母为帝太后,迄今已有一千九百余年,秦政以降,讫于本朝,后位分三等,帝妻为皇后,帝母为皇太后、帝祖母为太皇太后,如我朝初年,昭圣太皇太后为至尊,您是皇太后、再下面是仁孝皇后。”   太后不大明白书雪的意思:“我知道,我们循的是汉人礼法。”   书雪笑道:“我在劝谏汗阿玛时曾说过,五帝定伦后称王者上千、号帝者数百,得享后位之尊的就更多了,其中以前汉孝元皇后为高寿,历汉元帝皇后、汉成帝皇太后、汉哀帝、汉平帝、孺子婴、王莽朝太皇太后,享寿八十四载,在后位六十年又三个月。”   太后摇摇头:“我可盼不到那样的岁限。”   “可您已经比她强了!”书雪站起身,“汉元皇后重外戚,使汉室宗庙险些断绝,您在顺治十一年六月受册封后,顺治十八年奉为皇太后,如今是康熙五十四年五月,母仪天下足足六十一年,已经是千古第一后了!”   太后大喜:“果真如此?”   书雪笑道:“我还没说完,如今虽然是康熙五十四年,汗阿玛却是顺治十八年正月登基,在位凡计五十四年又四个月,也胜了践祚五十四年又一个月的汉武皇帝,您和汗阿玛是盖过千古的至尊母子!”   两千年间的第一帝后尽出本朝,不用仔细分析就值得恭贺,不单太后心情大畅,康熙闻说后也急诏翰林院查史询证。   翰林学士从《史记》翻到《明实录》,确认无误后回奏:“禀万岁,文华公主所言分毫不差。”   康熙龙颜大悦,一口气赏了书雪十几件御器,未入宫的秀女栓婚也交她办理。   皇子们跌足大叹:一样的饱读诗书,这么好的口彩怎么偏就没想到。   女人的可怕之处在于心细,通古知今又心细的女人加倍的可拍,看在雅尔江阿的面子上,书雪挑了个镇国公把西林觉罗氏嫁出去,穆尼与两个侄子也都是天子赐婚,顺势查明蔡福送西林觉罗氏进王府与十四皇子府有渉,将其门人中的应选秀女全部撂了牌子。   针对性太过明显,琼琳不免抱怨堂姐做事不留情面,书雪恨其短视,将罗察一系全抹成了白板。   罗察有两子三女,长子海锋,现居户部郎中之职;次子海锐,现委署前锋参领职,都在正五品任上,两个女婿,皆是营中武官,职位虽要紧,革了职连浪花都掀不起来,唯独罗察,如今是正二品吏部侍郎,他被革退明显容易引起轩然大波。   雅尔江阿觉得过了,私下劝妻子不要绝了亲戚情谊,书雪忽问:“吏部郎中那木都鲁德成额想把女儿许给永谦?”   “嗯?”雅尔江阿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不是知道吗?”   书雪笑了笑:“你嫌他官爵低,我把侍郎空出来,拿他补缺岂不合宜?”   雅尔江阿皱皱眉:“连升三品六级?汗阿玛不会准的。”   “晋封圣旨我已经递上去了,这两天必有结果”书雪冷声道,“借着他正可叫沉不住气的人明白厉害。”   第二天,内阁果然收到旨意,德成额的升迁速度真正是拔了大清朝的头筹。   明眼人都清楚,十四贝子强要与简王福晋掰手腕,玄女福晋不惜拿下堂叔的侍郎将跳着脚请求与王府联姻的德成额顶上,偏又是以康熙的名义下诏,胤祯只有被压着打的份儿。   康熙力挺书雪另有隐情,准部近来连扫了哈密北境三寨,眼看着要兵锋东向染指甘藏。   准部蠢蠢欲动,康熙的无可奈何书雪心知肚明,不说八旗战力衰退,大清朝都腐败到骨子里去了。   得到准部再拔两寨的奏折,书雪有些坐不住,进宫请示康熙:“策旺狼子野心,万一步步为营蚕食西疆,早晚反客为主成为门内饿虎。”   康熙苦笑道:“还不至于,噶尔丹打到昭莫多,还不是兵败如山倒。”   “说句危言耸听的话,都道蒙古为沙大金国为海,一缕细沙还不是填平了汪洋大海?我虽不信策旺能颠覆大清朝,其威势非当日噶尔丹能比!”书雪顿了顿,“您能执掌大局,几位爷儿们如何?臣媳撑着劲儿扬出‘九天玄女’的名声,今天还有用,明天许就没用了!”   康熙点点头:“你是有主意的,回去拟个条陈来。”   书雪惯读史书,如今执掌朝纲,岂不知内中弊端?据前明“万历新政”进条陈三项:其一、丈田亩,改人头税为地税,地方士绅,有官爵功名者亦需折半纳税;其二、清吏治,首清地方官员,无论旗人汉人,贪渎者革职追缴,引民变者抄家论罪,欠府库银两者还回,营中将校,敢吃空饷者同罪;其三、精兵政、考校旗人,优胜者为甲士,不谙骑射者发为诸部衙门、府县班吏。   康熙细看一回方道:“朕年过花甲,利国大计可教后人为之。”   书雪劝谏:“汗阿玛,旗人入关,迄今只有七十年,当年号称满万不可敌,三藩作乱可是打了足足八年,准部或有动乱,大清除了靠人众取胜,怕就没别的法子了!”   “是该治一治了!”康熙沉吟片刻后说,“地方士绅隐匿田产原是历朝弊政,他们是大清的根基,此事再议;朕自诩仁君,先革职后追缴怕是——”   “羊毛出在羊身上,不先革职,亏空还是要着落在老百姓身上!”书雪倍感无奈:“汗阿玛,税为天下财源,地方官员是廉是贪关乎国库岁入,这两条不在头里,最好的结果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康熙仍不松口:“第一条搁着以后办,第二条酌情办,第三条你看着办。”   书雪行礼跪安:“汗阿玛,臣媳还有一句话——‘惜名伤圣明’,当初在王府时您给诸位爷打哑谜,他们没猜出来无妨,您自个儿心里有杆秤,可那是底线,在汉人眼里,我们是异族,不能教百姓在大清治下过得比前明好,关外未必就有让爱新觉罗氏全身而退牧马放羊的地界。”   “惜名伤圣明”康熙看着书雪的背影摇头苦笑,“愈发的危言耸听了!”   田赋事搁置,康熙对整顿八旗军务是大力支持的,书雪拉了亲爹当高参,让两个哥哥做苦役,开始整军经武。   万吉哈是正黄旗副都统、镶黄旗的头儿是马齐、还有新与王府结亲的瓜尔佳氏、正白旗有索绰罗氏,下五旗中,两红旗是礼亲王一系的自留地,胤禛、胤祹都是镶白旗,胤禩、胤禟在正蓝旗,让他们这些人积极配合不见得,私下使绊子倒无可能。   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书雪最开始批的折子大多与人事无干,后来康熙赋予降黜之权,接着总揽政务,现在又插手军务,还是明目张胆的插手,八旗、绿营甚至是地方的提督、总兵、将军空出来的缺儿全是简王府或完颜氏的姻亲故旧。   消息传到漠西,春风得意的策旺犯了心病,跟部属吐槽:“康熙老糊涂了,让个娘儿们管军政——”   军师参谋们心道:那可不是普通的娘儿们!   策旺犹豫的档口,书雪头回用自己的名义发檄文:“准部今年贡孤牛马羊俱显瘦弱,黄金成色不济,孤已请旨,饮马天山自来取,免得尔等年年遣使劳动。”   就是康熙也没这么横,策旺偏就止步西归,还遣使加贡方物告罪:“年前雪灾,牛羊俱疲惫,远臣东扩牧场实为无奈,蒙公主问罪,策旺敢不改过?”   书雪毫不客气:“回去告知准噶尔汗,为大清守好西北门户,汗阿玛与孤必不负功臣!”   “是!”使臣咬牙切齿:还真当我们是大清的藩属了。   书雪拿手一指:“我还没说完,蒙古三部四十九旗为大清疆土,再敢私下械斗——汗阿玛是仁君,我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策旺斗智斗狠斗不过书雪,花尽心思请了身怀异术的布哈拉公主来斗法落了个大败而归的结果,前两次“玄女福晋”被动迎敌尚且轻松取胜,如今气势恢宏要收拾准部,策旺不是楞头青,哪敢冒险试其锋芒?   弘昁的八周岁生日宴上,康熙降旨,加封弘昁、弘昍为固山贝子,胤祉兄弟只能祈祷满天神佛:老爷子可千万别抽风的给大清朝培养出一位武则天来。    ☆、二四七、备川防继子难训   二四七、备川防继子难训   皇孙一辈,除了崇安等少数几个袭爵的宗亲,考封到贝子爵位的是一个没有,康熙一系的,连弘昁的生父胤祹才是贝子。到简王府,最早的弘昊因其母的救驾大功获封郡王,再有永瑾,因书雪败外夷、服漠西,破格加授郡主衔,如今的两个小贝子,一个因皇孙之亲、一个子以母贵,太平盛世能比的,仅安王府一家而已。   书雪有别的顾忌,在管事以阿哥获封为由请行赏赐时表态:“弘昊、弘昁、弘昍为王爷子,我与王爷正当壮年,未有父子分府别居之理,上下俱以阿哥称呼,或我与王爷薨、或阿哥成家立业,以爵位称之则可!”   简言之,书雪的意思就是,除非分家或她和雅尔江阿都不在了,称呼弘昊兄弟“王爷、贝子”没问题,但只要还在同一府里居住,他们就只是王府的阿哥。   弘昍近来常跟歆蕊到十三皇子府走动,在十三皇子府四阿哥弘晈跟前找到了当哥哥的感觉,又有与胤祥府常有走动的雍王府四阿哥、五阿哥是同龄,俨然是孩子王的架势,永瑾可就霸道了,不单是自家弟弟,雍王府的弘历、弘昼,恒王府的弘晌、弘曈,淳王府的弘景、胤禟府的二三四五阿哥、敦王府里弘暄弘参、胤祥府的弘暾、弘晈、平王家的福彭、福秀,全在她手下吃过亏。   福彭、福秀可谓是难兄难弟,小丫头常戴着瓜皮帽拎着根鞭子跟胤俄逛街,财神九名下的馆子有什么招牌菜她比正主儿还清楚,有一日撞着带儿子出来的讷尔苏,扳着指头算了算辈分,当即大乐,在福彭福秀跟前一口一个“姑奶奶我如何如何——”,小哥儿俩很有骨气的没应承,永瑾摆开架势上前就开打,虽被胤俄拦着没占便宜,两位阿哥也只能在讷尔苏示意下乖乖叫了声姑奶奶。   都在淘气的年纪,打几回交道,渐渐熟悉后就没有了芥蒂,胤俄向讷尔苏笑道:“搁你儿子这儿,小郡主自称姑奶奶还真不是托大。”   讷尔苏内流满面:儿子哎,啥都不说了,怨就怨咱们这枝一辈一辈生的太早了!   对一众儿女,书雪的教育方针极为鲜明:可以欺负人,但不能欺负地位比你低太多没还手之力的人,可以被欺负,但不能被存着坏心的欺负。永瑾不算太出格,书雪就没多管。   事实上她也没工夫多管,北蒙南藩,书雪最近新下“削藩令”,征调五万旗兵命四川巡抚年羹尧坐镇川南,改封土司为流官,此事前朝即已推行,但那是见机行事,趁着土司造反、无嗣、子弟夺位等契机撤藩为州,这回是强制推行。   阖朝俱是反对声,不乏有御史以西汉、前明的例子作旧证,希望能徐图浅进,相机而动。   书雪的回击很有力:“地方土司较三藩如何?朕图一劳永逸,尔等仔细当差即可。”   康熙私下里说了实话:“朕下诏撤藩,初时未必全无悔意,你阿玛曾道,朕年轻,不消十年八载熬死吴三桂,那会子撤藩必定容易。”   书雪打包票:“汗阿玛放心,现今是改封,换汤不换药,纵使有乱子,对大局影响亦是有限。”   康熙笑了笑:“真有限你还用得着调集五万大军?”   “对付几个土司,有地方绿营就够了,还犯得上动用驻防八旗?”书雪叹口气,“四川可是贴着藏边。”   康熙默然,良久方道:“朕是老了!”   举朝反对声中,书雪很意外的收到一份上疏,不但赞成改土归流的主张,还建议恩威并施,提了不少不谋而合的对应建议。   书雪心道:一意收拾土司就是剑走偏锋了。   仔细一看,上疏的竟然是简亲王府名下的佐领西林觉罗鄂尔泰,查了履历,鄂尔泰是青年举人,蹉跎至今不过挂着游击的闲职。   咨询过高参,书雪原本有意晋其为参将发四川当差,不妨雅尔江阿多了句嘴“鄂尔泰洁身自好,和发妻成婚十年没生养都不纳妾,续娶的继妻在去年得了儿子,也没弄个通房出来”,冲这话,书雪下笔改为“加授鄂尔泰为四川驻防副都统,协理归流事务”   第一位连升三级的武官诞生,鄂尔泰几乎被天大的馅饼砸昏了眼,进宫谢恩时一力推辞:“奴才才德有限,此番虽蒙主子恩宠,怕在军中难以服众,求主子原级任用,如奴才确有功绩再领赏赐。”   康熙点点头:“朕原本是存着疑问的,你能如此说,可见你主子慧眼识人,好生当差,报效朝廷、不孚朕望就是了!”   鄂尔泰的眼皮跳了跳:“万岁、万岁、万万岁!”   镶蓝旗本居八旗之末,此时成了最好的出身之地。和任人唯亲的女人是无法讲道理的,朝中盛行起“简选”的流言。   皇子们想给门人谋前程,先得走王府的路子,书雪给康熙打报告:“如今奉承臣媳的人有几个,翌日御前失宠时议臣媳罪过的就有几个,三人成虎,臣媳遥望必步庞葱后尘。”   康熙批复:“朕果于汝不满,止在朕,不容旁人置喙。”   书雪把心放回肚子里,受贿财宝金帛全封存起来送到了国库。   刚为万吉哈过完生日,穆尼趁着雅尔江阿不在凑到书雪跟前打小报告:“嫂子,我有事儿跟您说。”   “嗯?”书雪打量着穆尼,“你心急也没用,你媳妇最快也得年后才能过门。”   穆尼变成了大红脸:“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跟做贼似的。”书雪站起身,“有什么快说——”   穆尼压低声音:“听外面的人议论,永谦近来常在‘醉香楼’走动,好像是迷上了什么人。”   “醉香楼?”书雪点点太阳穴,“八大胡同?”   “嗯?”穆尼张大嘴,“您怎么知道。”   书雪翻个白眼:“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穆尼佯咳一声:“您觉得该怎么办?”   书雪戳了穆尼一下:“管好你自个儿就成了,丑话说在前头,你敢在这上头失足,一顿打是轻的!”   穆尼乐了:“失足说的不是爷儿们吧?”   “少给我弄鬼儿。”书雪笑骂,“搁我这儿,男女都一样。”   撵走穆尼,书雪吩咐道:“把三阿哥近来的用度拿给我看。”   永谦吃着王府的分红,又有瓜尔佳氏留下的私房,加上雅尔江阿贴补,手头本该宽绰,可看一回公账,近两个月的用银翻了好几倍。   管家的两个,永珺是庶妹,侧福晋巴不得永谦不务正业,纵使有所察觉也决计不愿多事,书雪近来政务缠身,王府的账目并未多看,不是穆尼多嘴,还不知道何时能收到消息。   “真是炒不熟的铜豌豆!”书雪阖上账簿,“把三阿哥叫来。”   永谦小有意外,在印象中继母是从不私下找自己闲聊的。   书雪想了想措辞,半天方道:“坐下说话。”   永谦行礼入座后方问:“姑妈有何吩咐?”   书雪笑道:“你都十八了,眼看着明年就娶媳妇,咱们可以先立业后成家,你阿玛也是,不给你做打算——”   永谦眼神暗了暗:“侄儿文不成武不就,实在不敢给阿玛丢人。”   书雪又问:“我看你近来预支了大半年的月例,是不是在外交际广阔手头不便?”   “没——没——”永谦低下头,“就是买了两件顺眼的玩器。”   书雪正要说话,雅尔江阿掀帘子进来,见此情景深感好奇:“怎么了?”   “还好意思问!”书雪示意永谦回房,“你这当阿玛的,三阿哥多大了?连个差事都没有。”   雅尔江阿小有尴尬:“我是等着看你安排穆尼的路子。依样画葫芦。”   书雪有感而发:“孩子想正经成人,缺哪个都不能缺亲娘!”   雅尔江阿摸摸头,没明白妻子的意思。   书雪十分无力:“永焕通人事儿了你知不知道?”   “嗯?”雅尔江阿算了一下儿子的年纪,“你的意思是给他安排人伺候?”   “你就不能出点儿正路子招数!”书雪气笑了,“简亲王府的门风必须从我这儿改一改,我的儿子,就是当伪君子也得撑出体面来!”   雅尔江阿委屈了:“我小时候可没你这样的额娘教导。”   书雪大乐:“给你当额娘是一万分的不容易。”   永谦的事儿到了儿没提,万一处理不当,说不得又是一桩是非。   又过了六七天,书雪已经把根脚摸得□□分明白,很快传了帖子到果毅公府,点名要见醉香楼的“凌琴仙”   书雪的帖子就是没盖玉玺的圣旨,阿灵阿哪敢怠慢,当天下午便依命叫管事送人到了归云饭庄。   “请总管下去喝茶。”书雪因命忆画,“外面候着。”   凌琴仙俯身下拜:“小女见过福晋。”   书雪没叫起:“多大了?”   凌琴仙回道:“小女刚至及笄之年。”   “是被下了工夫教导的。”书雪放下茶盏,“起来吧。”   凌琴仙站起身:“谢福晋。”   书雪淡淡地问:“请你过来的用意你该知道罢?”   “是。”凌琴仙答道,“福晋是为三阿哥来的。”   “你既然明白,我就有话直说了。”书雪看着墙上挂的美人图,“三阿哥不是我生的,话便退步来讲,风尘女子也有红拂女、梁红玉之流,说的近些,秦淮八艳里才义双全的不在少数,可话说回来,这几个为什么能有如此大的名声,还在‘物以稀为贵’五个字。”   “福晋客气。”凌琴仙低下头,“打从知道三阿哥的身份,小女就已经绝了从一而终的想头。”   忆画在外传话:“主子,三阿哥来了。”   “知道了”书雪吩咐,“让他进来。” ☆、二四八、立家法非亲定制   二四八、立家法非亲定制   永谦看看安之若素的继母,又看了看站起身的红颜知己,站在中间不知所措。   书雪没理他:“挑明的说,不管永谦认不认,他的阿玛是我的丈夫,讲理,我是简亲王府的主母,不许有辱没门楣的事儿,讲情,没有哪个当娘的愿意自己儿子和烟花地的女子相好,何况他是定了亲的。你如愿意,我替你赎身,算是了了你们的情义。”   “姑妈。”永谦跪下来,“您别为难她,是侄儿不争气!”   书雪看过来:“你在发卖你额娘的嫁奁预备给她赎身?你岳家怎么想?你阿玛知道后会怎么发落你?”   永谦磕头求道:“姑妈,您选在这儿见仙儿就是留了余地的意思,侄儿不敢言娶,只望与仙儿终生厮守。”   “若跪在我跟前的是你的哪个弟弟,这会子早就挨了家法!”书雪眉头紧皱,“把话说到家,你觉得我是为你好,愿意听的以后安心与媳妇过日子,你要是想纳她为侧,只要你阿玛同意,我并不多一句嘴!”   永谦愕然:“姑妈——”   凌琴仙俯身一礼:“福晋,三阿哥幼年罹犯大错,所怀期望,只求福晋宽谅,小女不过是红尘过客,只愿您仍以慈心相待,三阿哥自然迷途知返。”   “我做不惯慈母,在府里王爷比我宠孩子。”书雪扬声吩咐,“把公府管事叫来,送凌姑娘回去。“   永谦拉住往外走的凌琴仙:“姑妈,您是菩萨心肠,求您救仙儿出火坑,侄儿——侄儿——”   “好!”书雪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下了楼,看了眼迎上来的果毅公府管事,书雪站住脚:“凌姑娘很得我喜欢,权且留在府里住两天。”   管事忙捧着身契赔笑:“能得福晋青目是她的福气,我们爷有心孝敬不得机缘,如今难得您赏脸,愿意留着粗使也好、随手打发也罢,求您千万给我们爷一份体面。”   “你倒会说话。”书雪笑道,“替我谢过你家公爷。”   “奴才不敢!”管事将身契递给忆画,躬身退到一旁。   书雪回头瞥了永谦二人一眼:“今儿是你生日,你阿玛许在府里等着了,有话回去讲。”   在王府门口遇见雅尔江阿,看着阵势十分好奇:“去哪儿了?”   书雪没接话,领着人往前院走,见弘昁正教弘昍写字,因笑道:“别用功了,到后面跟你哥哥顽会儿,这就吃饭了。”   弘昁乖乖领着弘昍到正院去了。   雅尔江阿笑骂:“这两个小子,才多大,写个字儿还得跑到书房来。”   书雪自己落了座,转头看向永谦:“有话自己跟你阿玛说。”   雅尔江阿怔了怔:“惹祸了?”   永谦咬咬牙,终于说出纳凌琴仙为侧室的话来。   雅尔江阿暗松一口气,拿眼瞄了瞄妻子:“糊涂,你媳妇还没过门,规矩呢?”   永谦索性豁出去,把凌琴仙沦落风尘的事儿也据实讲了。   雅尔江阿瞪大了眼,抬脚就把儿子踢了个倒仰。   书雪赶紧把茶盏放下:“有话好好说!”   永谦争辩:“阿玛,仙儿遇到儿子以前是清清白白的。”   雅尔江阿气血上涌:“你是——你是我的儿子,纳了烟花女子成何体统?”   书雪扶永谦起身,看着凌琴仙说:“你虽出身官宦人家,千金小姐的日子怕没过几天,你父亲林阳本为指挥同知,因党附索额图酿成杀身大祸,似乎抄家主官就是我们王爷,作为女人,我同情你的遭遇,作为丈夫的妻子、儿子的母亲,我不能容许你踏进王府的门槛儿。”   父子俩目瞪口呆。   凌琴仙一愣:“福晋果然通达,不过小女起初并不知道三阿哥身份。”   “知道不知道的你怪不到我们王爷头上。”书雪走到门前,又说雅尔江阿父子:“永谦讲遇着他之前是干净的,我信。如果不是风尘女子,你会想,‘一个侧室,寻常人家都不算什么,何况咱们还拔了德成额六级,别说收房,两头做大那木都鲁氏也不能有异议’;至于你——你媳妇嫁给你之前,你是不干净的!即使今天你舍了她从良,那她也是不干净的!少沾一个女人就能少一份罪孽,身契在这儿,主意你自己拿。”   想说话的雅尔江阿被触动心病,看着儿子叹口气,大步跟了出去。   本是生日宴,寿星却跪在院子里,歆蕊试探着讲情:“额娘,三哥在外面。”   书雪放下筷子,视线扫到穆尼、永焕、永叙三人身上:“弘昊小呢,说了话他未必懂,我今天立几条家法,你们认我是亲娘就听在耳边记进心里做到实处传给子孙;如果觉得隔着肚皮,我是虚情假意变着法儿害你们、不为你们往好处打算,当阵风儿吹过去便罢!”   穆尼、永焕、永叙慌忙俯身跪下:“儿子领慈训!”   永珺、弘昊、歆蕊、弘昁、永瑾、弘昍全站了起来。   书雪肃声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为修身,必要洁身自爱。凡敢染指丫鬟、小厮、清倌儿、瘦马等,俱为不孝子孙;娶妻十年无生养,因夫,过侄为子,因妻,准聘侧室,嫡妻五十绝育,立长为嫡!”穆尼三个各磕一头:“儿子谨记”   书雪接着说:“还有一条,将来说给你们媳妇知道,为人妻,相夫为要务,不得代夫纳侧;为人母,教子为首任,不得安插偏媳,敢违者休妻再娶!”   三人从新磕头:“儿子谨记”   书雪看一眼侧福晋:“别觉着嫡嫡庶庶是戳心窝子的话,你们三个吃过的亏自己并不全知道。今儿觉得自己个儿不是正出难得父母关照,将来依旧偏爱嫡子,忘了出身把庶子踩到泥里;今儿觉得自己个儿是嫡出高人一等,见不得当父亲的多看庶弟一眼,娶妻后还是把美妾庶子放心上。我不把规矩垫在前头,你们的儿女早晚要经历后院狼烟,常跟你们讲的,记吃不记打的是蠢货!”最后的音调提了三四分上来。   雅尔江阿大不自在,妻子的话真真如刀子一般,哪里是立家法,明摆着借永谦的引子嫌弃自己是不干净的。   书雪示意丫鬟推开门:“不必跪了,错与不错结局已是如此!你对得起红颜对不起发妻,吃完这顿饭,以后安稳过日子,□□得贤妻良妾是你的本事!”   永谦闭目垂首:“侄儿谢过姑妈!”   “都坐下。”书雪拾箸,“吃饭!”   晚膳在低气压中结束,书雪吩咐侧福晋:“在北院找一处空着的屋子安置凌姑娘。”   侧福晋答应着,又请示用度。   书雪颇不耐烦:“找几个丫鬟婆子派去就是了。”   侧福晋会意:“嗻。”   穆尼叔侄已经各自回房,雅尔江阿还坐在原位没动,书雪转过去:“吃心了?”   雅尔江阿握着妻子的手:“我没闹明白,永谦的事儿你到底是想管还是不想管?”   书雪苦笑道:“就像我和他的关系,总归是虎头蛇尾!”   “虎头蛇尾——”雅尔江阿叹口气,“我只望你管永焕时别有顾忌。”   “终归是不一样的。”书雪的手指划过雅尔江阿的脖子,“同样给他们做打算,弘昊得不着好结果没人能说什么,如果是永焕,怕就有人背后戳脊梁骨!”   “如果妻子不是你,我能说你刚才立的家法是完全错误的吗?”雅尔江阿把书雪拉到身前,“不管你嫁的是不是我,以伯爵府的门第,你如何能嫁给清白干净的男人,椿泰、胤禟、胤祥、胤祯、甚至是胤礽和曹顒——”   “话说到这儿,我不妨扯的远一些。”书雪贴到丈夫耳边,“不管是你,还是他们,生能同寝死难同穴!”   雅尔江阿抓了抓书雪,半天没说出话来。   为讨好侧室杀手,旗里的伪君子数量迅速上升。鄂尔泰为何能直升三级?疼媳妇疼的呗!   书雪的日子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样好过,自整顿吏治以来,一口气杀了八个道台以上酿成民变的地方大员,不独旗贵肃然,康熙都觉得有碍声誉,私下要求不能擅动刀刃。   因着一句“千古帝后”的口彩,康熙在中秋节宴上降旨:今年大庆皇太后千秋,地方督抚、蒙古诸部、 朝鲜琉球暹罗等番邦,俱应到京朝贺。   九月间,托娅随夫进京,在书雪的力邀下入住王府,托娅的儿子岱钦比永瑾还小大半年,厚着脸皮跟在小丫头后面卖好,托娅笑道:“不是怕委屈了外甥女儿,我挺想抢了去做媳妇。”   “带走,带走!”书雪是半点儿不留恋,“我不怕她欺负岱钦,我没意见。”   托娅摇摇头:“按大清朝的算法,杰里格只能算是贝子,门第差太多。”   “我驳了策妄的求亲可不是为门第”书雪笑道,“我说的是真心话,岱钦的阿玛眼睛里只有一个你,岱钦长大能如此,姐妹变亲家未为不可。”   托娅大喜:“那好,咱们私下定着,只要岱钦长大合您的意,我就让他来下聘。”   书雪摆摆手:“你倒是兄长之命,还不是按自个儿的意思嫁了?等孩子大了再说。”   托娅点点头:“您说的是。”   书雪问道:“在宁寿宫跟在你婆婆后面的是你嫂子?”   “唉!”托娅微微皱眉,“她是我婆婆的亲侄女,岱钦的伯父如今对杰里格十分忌讳,不知道耍了多少花样——再看我们住到您这儿,可不就摆脸子!”   前番策妄东进,杰里格的兄长拉克申不听调令,反而侵占邻部牧场,在书雪斥退准部后便革了拉克申的爵位,乌拉代汗王带两个儿子入京,一为长子请罪,二为幼子请封,拉克申自然心存不满。    ☆、二四九、空笑成败归萧酂   二四九、空笑成败归萧酂   托娅和书雪有金兰之好,依眼下的形势,她的丈夫自然当得起一部郡王。   眼看着太后千秋,山西巡抚苏克济参奏太原知府赵凤诏受贿三十余万两,证据呈到御前,康熙脸上挂不住了。   赵凤诏的亲爹是大名鼎鼎的第一清官赵申乔,此君因《南山集》案不被书雪待见,雅尔江阿当朝指责:“赵申乔沽名钓誉,自负清明却放任子嗣贪渎,诚以汗阿玛可欺!”   赵申乔是哑巴吃黄连,除了磕头再无旁话。   康熙倒替老臣开脱:“赵凤诏远在山西,朕料其必不知情。”   雅尔江阿微微躬身:“赵申乔心怀异志,汗阿玛不可不察。”   诸大臣有些傻眼:简王吃错药了吧?说他包庇子女有人信,怎么扯到造反上头了?   康熙皱皱眉:“这话怎么讲?”   雅尔江阿笑道:“汗阿玛,您看赵凤诏的名字即可明白,凤指皇后,诏为帝旨,身为饱读诗书的儒臣,这点子忌讳能不知道?堂而皇之起了个概括帝后的名字,可见是有卖名图国之嫌!”   赵申乔汗如浆出,几乎瘫倒在大殿上。   包括康熙,在场的没哪个猜不出简王这套诡辩之词是从哪里学来的。   赵申乔只得了个闭门思过的处分,康熙问雅尔江阿:“我记得东莪的孙子已经满了一任,他似乎是在山西。”   雅尔江阿回道:“是,韩应为大同府同知。”   康熙点点头:“将赵凤诏拿回京城议罪,着韩应补之!”   “嗻。”雅尔江阿心道:您老人家的记性可真好。   当今的朝堂,由诸皇子党争变为固伦文华公主的势道政治,她自个儿提拔亲信就罢了,想不到的地方老爷子还在后面补上,爷儿们都没法过了。   抵京的蒙古各旗、甚至是朝鲜、琉球等番邦,皆备厚礼往朝简王府,皇子府邸多是门前冷落车马稀。   九月中旬,仓津携子女入朝,见过康熙与太后特地领了两个女儿向书雪问安。   温恪公主留下的一双女儿小永瑾两个月,眉眼像极了故去的亡母,书雪一手拉着一个,向仓津笑道:“姣花软玉,真好!“   “是公主留给我的福气。”仓津的伤感一闪而过,“我特地带她们进京,一来是给汗阿玛与皇太后祖母问安,再则也是为了让她们见识您的风采,您不嫌弃就让她们在府里住几天,养出半分气度都是百世所修。”   “郡王言重了,两位格格我很喜欢,您不说我也有意厚着脸留下住几天。”书雪吩咐歆蕊,“都是嫡亲的表妹,你要招待好了。”   “是。”歆蕊含笑答应,“额娘也想让两位妹妹去住两天。”   “该当的。”书雪嘱咐,“你额娘有身孕,弘暾小、弘晈更小,你妹妹还抱着,别太闹你额娘,仔细累着。”   十三福晋是累不着的,每月三十天,弘暾弘晈倒有二十天是在简王府吃住,书雪与雅尔江阿都惯孩子,吃喝玩乐比别府讲究许多,两个小家伙乐不思蜀。   过了几天,托娅之兄色棱郡王也来见礼,别说王府,西山别庄的库房都堆的停停当当。   孩子多,自然就热闹,书雪正教着托娅做针线,岱钦跑过来:“额吉,额吉!”   托娅停下手上的动作:“怎么不和永瑾玩儿了?”   “额吉,我们把永瑾妹妹带回草原好不好。”明明小几个月,平日还以哥哥自称,撒起娇来却全无压力。   “这个额吉说的不算!”托娅笑道,“问你姨娘,她答应才成。”   岱钦果然看过来:“姨娘——”   “带回草原怕是不容易,把你留在京城倒使得。”书雪摸摸岱钦的大脑袋,“留在京里,长大了我让永瑾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不好!”永瑾气势汹汹跑进来,“额娘,我不要嫁给小胖墩!”   书雪大乐:“岱钦,你得勤练骑射,变得英武才能讨女孩儿喜欢。”   岱钦鼓鼓腮:“我只要瑾妹妹一个人喜欢就好。”   “我是姐姐!谁要喜欢你?”永瑾扮了个鬼脸,掉头跑了。   目送儿子追出去,托娅十分无奈:“外甥女儿还没长大,眼看着将来有您七八分的美貌,岱钦想把媳妇抢到手也难!”   眨眼到了正日子,书雪因近来乏困,起的晚了些,让孩子们先跟着托娅夫妻走了,雅尔江阿早起入朝,只她一人出门,到宫门口时见车驾停下不大高兴,扬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引路护卫应着:“福晋,十四爷为加强护卫,只令神武门出入,奴才这就传话叫前面避让。”   “嗯。”书雪隔着轿帘,果然见有不少携带寿礼的封疆大吏、番邦使臣依序进宫,因又吩咐,“等等无妨。”   皇帝太后起驾要清街,固伦公主出行就得清道。哪个敢叫她等,知事的都避让到一旁,先让王府马车进去。   外面忽有行礼声:“准部陪臣见过公主殿下。”   书雪掀开轿帘果然见到策妄部的老熟人:“免礼,有劳你两地奔波。”   使臣赔笑:“得赴京师,仰见福晋风采,实为陪臣大幸。”   周围的蒙古诸部得知是简王福晋到了,皆到车前问安,里面不乏有亲王、郡王、台吉、额驸,书雪无法,只得下车还礼。   宫门口比先前乱了三分,书雪原本身体欠安,勉强答礼后笑道:“汗阿玛与皇太后祖母于内廷等候,我等不好失礼,还要先拜完寿才好叙话。”   诸部王爷台吉都是知道忌讳的,闻说后纷纷称是,书雪稍稍松了一口气。   书雪刚想转身上车,准部堆里突然冲出一个体形健硕的壮汉,冲到跟前就刺了一刀。   这场变故,比康熙在塞外时遇到的情景难料十倍,场面顿时大乱。   护卫慢一拍发应过来,冲上前擒拿刺客,书雪是因为身体不好拖慢了智商,被顶得歪在车辕前方明白是遇刺了。   刺客服毒自尽,准部使臣被守门侍卫下刀围住,忆画喊着叫太医,王府护卫已经把书雪护拢起来。   “退下!”见了血,头脑恢复了往日的清醒,书雪震惊全场地伸手把刺在胸前的短刀□□,对着准部使臣冷冷一笑:“这种东西,伤人容易,想要我的命还差得远!”   说是短刀,依书雪的身量,扎个穿心透都有富余,不少人眼看着短刀是用尽气力刺到书雪身上的,不然也不能把人推出几步远,如果说分毫未伤还有穿着护身软甲的可能,偏就见了血,见了血偏就没有大碍,在场的已经往佛经中“活佛割肉再生”的典故上联想了。   “锁拿起来,等汗阿玛发落。”书雪斥道,“慌什么?今日是皇太后祖母千秋,你们守好了门禁,敢在宫里闹出事端,万一惊着凤驾,本福晋必不宽恕。”   跪着请罪的侍卫统领唯唯告罪,不敢多说半个字。   书雪在车上传谕:“蒙古诸部,除王爷、台吉、福晋等卸刃朝贺,余者一概不许进宫!”   上位久了,气势就不一样,在这当口上谁敢标榜刀不离身的祖宗规矩。   刚回马车入座,负责防卫事宜的胤祯先到,还没说上话,里头得到消息的雅尔江阿、万吉哈与永庆兄弟、连带诚王、雍王等皇子也急匆匆赶出来,瞧见书雪无恙放松了一口气。   雅尔江阿惨白着脸,见到妻子胸前的血迹,一叠声询问:“疼不疼?要不要紧?快找太医!”   书雪安抚地拍拍雅尔江阿:“我不是好好的,别误了庆寿吉时。”   万吉哈喘着气:“先进宫,你额娘听到消息就昏厥过去了,两宫主子都十分悬心,御医已经候着了,这里有阿玛,你先进去要紧。”   书雪应了,半路又遇着追出来的穆尼、弘昊、弘昁姊妹,劝住几个吓哭的孩子才到太后驾前问安。   老太太受惊不下,站在殿前落泪巴望,见到书雪立刻指着满头大汗的御医指示:“快——给福晋瞧瞧——快——!”   书雪记挂太太,勉强笑道:“老祖宗,您忘了我是什么出身,凭他刀枪剑戟,想伤着我并不容易。”   康熙在听到消息时已经摔了茶盏,被劝着没去宫门,此时仍是余怒未消,铁青着脸下旨:“策妄使臣全部凌迟,革去隆科多顶戴,发宁古塔效力,胤祯办事不利革贝——”   书雪忙截胡:“汗阿玛,今日为老祖宗千秋,还请节后再议。”   太太被佟贵妃与端敏公主扶着出来,见女儿平安,擦着眼泪跟太后赔罪:“女儿失礼,冲撞皇额娘千秋之喜。”   “孩子没事儿比什么都强。”太后催书雪后殿看脉,哆嗦着骂道,“无法无天,竟敢在宫门口刺杀皇家公主!”   “皇额娘息怒,万幸文华无事,总归虚惊一场,别的都可计较!”康熙自己憋着火,尚要安慰老母,宜妃、惠妃都来劝慰,直到御医回话“福晋并无大碍”时才搁下郁气。   书雪盯着手上被刺穿的护身符,沉吟良久方叫忆画进来:“给我敷药。”   千秋大典,书雪跃居诸皇子亲王、六宫嫔妃之上,俨然是十年前废太子的位置,康熙当场宣布:“固伦文华公主为玄女降世,辅弼圣朝,满蒙汉八旗当以敬朕之心敬之!”   蒙古诸部首领、地方督抚将军、八旗都统、朝鲜琉球等番邦,皆行大礼山呼:“公主殿下千岁!”   “摘叶为刀”已经够有威慑力了,现在亲眼目睹玄女福晋还有刀枪不入的本事,再有别的居心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二五〇、止忌推恩谋远动   二五〇、止忌推恩谋远动   刺杀书雪的性质与刺杀康熙已经没有差别,千秋寿宴的排场隆重是隆重了,喜气就少了许多。   作为一名智商超绝的君主,康熙并不完全相信凶手是准部指使,在敕令刑部严查时书雪插话:“汗阿玛,儿臣幼年得异人传授,深谙扶乩占卜、奇门遁甲之术,虽然有泄天机不得轻动,为查明内情,容儿臣五日之期寻访,五日后必得结果!”   康熙自无不应之理:“准奏!”   书雪又说:“儿臣刚才以易数默算,已然获悉主谋方位,届时将密折启奏!”   康熙会意:“也好!”   在场众人是喜是悲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节宴过后,来京朝贺的使臣、大吏均被要求留京五日,静待扶乩结果。   回到王府,雅尔江阿亲自看过伤口后才完全安心,书雪嘱咐:“你让安总管把南院空出来,府里所有飞禽走兽不得进内,传出话去三日后我将做法,如果院中有了兽气,不但功败垂成,此事天机再难演练。”   “好。”雅尔江阿已经弄不清枕边人是仙是凡,这会子也懒得多去计较。   准部并未承认指使行刺,京城权贵都知道简王福晋要破开天机演算刺客出处,上上下下极为肃穆。   第二天,御医过府请平安脉时确诊福晋已有一月身孕,事实上昨天已经有了谱,书雪嘱咐不许多嘴,今日才被授权打出官方报告。   本来已经没事儿的,消息散播出去,来王府问安的马车不绝于道。   第五日上,五福晋刚走,琼琳又来探视,书雪住在南院,停下法事出来见客,弘暟提着一个遮了帷幔的笼子跑过来:“姨娘,这是我亲自打来给您补身子的。”   书雪刚想接着看,不妨弘暟被拌的跌了一跤,笼子里突然扑棱着飞出一只野雉,把画在院中的八卦图形扇的极是杂乱。   守门护卫吓得磕头告罪:“奴才万死!”   琼琳抬手就打了弘暟一个耳光。   “撤了吧。”书雪叫护卫将野雉抓住,“不枉姨娘疼你一场,是个孝顺孩子。”   “姐姐,他坏了您的法——”琼琳急得直骂儿子,“出门时没见他带着的,怎么就出了这桩事!”   弘暟十分委屈,嗫嚅着说:“我想给姨娘惊喜。”   书雪嗔道:“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拿着未必是真的刺客,倒不知养好身子为要务,这么些大人还不如个孩子明白,你为这个打他我是不依的。”   “可是——”琼琳转头训斥弘明,“不看好你弟弟。”   弘明唯唯:“是儿子不好。”   书雪淡淡地说:“去后面叙话。”   琼琳惴惴不安:“弘暟大意是小,您可怎么跟汗阿玛交代!”   书雪摇头不语。   “你们看得真了?”送走琼琳母子,书雪传了隐匿在南院当差的两名内卫进来问话。   “是”内卫回道,“奴才们看得极清楚,是十四爷府上的二阿哥绊了四阿哥一脚,四阿哥这才摔倒。”   “汗阿玛那儿你们不必声张。”书雪微阖双目,“下去吧。”   “嗻。”内卫躬身退出正院。   书雪推袖把桌子上的碗盏扫的干干净净,外头丫鬟听到动静慌慌张张跑进来,忆画见状劝道:“主子,您当心肚子里的小阿哥。”   “先不要收拾,把弘昍叫来。”书雪意识到失态,索性祸水东引拉了儿子顶罪,知道内情的一定会说她学的快做的更快。   今日在南院伺候的丫鬟均被下了封口令,晚上雅尔江阿问起来都被瞒住,第二天早上才穿戴整齐领了弘昍进宫复旨。   弘昍仰头问:“额娘,果果没做坏事,怎么还要跟玛法认错。”   书雪俯身理了理弘昍的衣服:“玛法疼果果,果果是不是不能让玛法伤心?你不照额娘说的去做,玛法会很难受的。”   弘昍仍感犹豫:“那——那——那我跟玛法说谎玛法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他会觉得果果不是好孩子。”   “不会的。”书雪亲了弘昍一下,“你是最乖的。”   魏珠刚好出来,见到母子俩忙上前打千儿:“福晋吉祥,昍贝子吉祥。”   书雪直起腰:“谙达免礼,我来向汗阿玛复旨。”   魏珠躬身陪笑:“是,福晋请——”   见到康熙,弘昍自认把额娘推演用的灯盏打翻,老爷子并没说什么,只吩咐魏珠:“你领九阿哥去猫狗房玩儿会,他喜欢什么你——”想到弘昍那位魔女似的姐姐,话锋一转,“挑两只小活物给他带回去”。   弘昍乐呵呵的被魏珠领着跪安了。   康熙问道:“策妄使臣当作何处置?”   书雪回答:“放回准部!”   康熙叹口气:“弘昍冤枉。”   书雪只有一句话:“汗阿玛,您要相信臣媳是睚眦必报的人。”   康熙又问:“按你的解释,摘叶飞刀是障眼法,刺客的凶器却是真铁精钢。”   “臣媳不知能有几回好运。”书雪看向康熙,“准部是恨毒了臣媳的,他们如果有意行刺,流的血就得是黑色的。   康熙点点头:“你的苦心朕清楚,朕在皇太后千秋上曾说过,大清朝上下必要以敬朕之心敬汝,你不必顾忌!”   书雪福身谢恩:“臣媳必不辜负汗阿玛看重!”   本以为此事会不了了之,准部使臣偏就被赦免归藩,朝野上下俱感诧异。   这事儿还没完,康熙降旨,设四名二等侍卫为固伦义孝文华公主导从,派乾清门一等侍卫二人随扈,凡出行,除和硕亲王护卫定额,再加一、二、三等护卫十八名,前设虎枪六、后设豹尾枪八,仪驾比同皇太子妃,赐穿明黄正龙服色。   除了皇帝本人,可以用明黄服色的只有太上皇、太上皇后、皇太后、太上皇太后、太皇太后、皇后、皇贵妃寥寥数人,太子得到恩准亦可穿用。本朝只有皇太后与康熙有资格穿用,加上书雪,明显是议定君臣名分的意思。   除此之外,康熙又对亲族推恩,赐和硕端顺公主亲王节钺,万吉哈享贝子禄,永庆兄弟进爵一等,永叙为奉恩镇国公,穆尼为奉恩辅国公,最后定下明旨,凡公主子女,俱照贝子、郡主爵初封。   推恩的名额中本来是包括永焕没有永叙和穆尼的,康熙有意拔弘昊的爵位,书雪拿来换了两个国公;批发给永焕一个贝子爵位,书雪请求册其为简亲王府世子,老爷子把球踢回来:“你自己手上有圣旨,看着办!”   书雪必得掂量的,虽说她现在掌控人事大权,但宗室、地方督抚将军是不曾动过的,正三品上的正职多是管黜不管封,从三品下才得任意发挥,亲王世子的爵秩尚在郡王之上,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就不是挨刀子的仇恨了。   拿起笔再放下,书雪抬头问雅尔江阿:“你怎么看?”   雅尔江阿想了一想说:“别的府里都不曾册立世子长子,就连我也是成家后才被阿玛请封的。”   “如果汗阿玛没册你就赏了敬顺爵,你怕是沉不住气的。”书雪苦笑,“我立的比汗阿玛亲自立的少着份量,可没有兄弟封爵空着哥哥的理儿。”   雅尔江阿在这上头是不愿意发表意见的:“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办。”   书雪无语且无奈,扬声道:“谁在外面?把阿哥们都叫来。”   简亲王府的阵容是十分够看的,穆尼、永谦、永焕、永叙、弘昊、弘昁、弘昍大小个七位爷,单在眼前一站压力就不小。   大面的话书雪就只一句:“皇上的旨意你们都接了,不就高低,你们都是有爵位的人,以后谨言慎行,不许给王府丢脸!”   七人齐声答应。   书雪看了永焕一眼,把刚写好的圣旨给他看:“册封世子的上谕已经请下来了,皇上的意思是让你等着与别府世子、长子一起行册封礼,也能喜气热闹些。旨意先放在你阿玛那儿,在外面不必声张,万一引得旁家凑热闹为子嗣求恩典,皇上必怪你阿玛惹事。”   算是意外之喜了,永焕本来是极为失落的,这会子见到圣旨,联想到诚王、雍王、恒王几家的情形,响快地磕头行礼:“儿子谢阿玛额娘。”   雅尔江阿的视线在永焕、永叙身上打了个转儿,音调十分严厉:”你们当哥哥的一定拿出样子来,不但自己犯了错该罚,弟弟有个不好也是罪过。“   “以后常跟着你阿玛露露脸,将来是做一旗之长的。”老师为鼓励遵守纪律但成绩不够好的学生会自制奖状颁发,书雪做的事儿也差不多了。   第二天,托娅离京回旗,岱钦恋恋不舍,已经上了马车又跳下来把脖子上的宝石链子摘下来硬塞给永瑾,仰首看着书雪:“姨娘,您答应将瑾妹妹许给我做媳妇的,我不来提亲,您不能把她嫁给别人。”   书雪严肃脸:“只要你没和别的女孩子亲近,我一定说到做到!”   岱钦用力地点点头。   雅尔江阿父子脸都黑了。   杰里格笑道:“我们岱钦可是连留给将来媳妇的传家之物都给了。”   托娅夫妻从新行礼:“蒙姐姐关照,如有机缘,请姐姐到我们那儿,妹妹一定全心款待。”   书雪笑道:“必有叨扰之时。”   过两天送走仓津父女,书雪一边安胎,一边翻起千秋节时的旧账,整个京城都蕴含着角力的波动。    ☆、二五一、暗行压远亲反噬   二五一、暗行压远亲反噬   镶蓝旗满洲共八十七个佐领,事实上是三家瓜分,诚王府十二个,十四贝子府十七个、余下五十八个份属郑亲王系的势力范围,雅尔江阿与书雪直接控制的有镶蓝旗满洲佐领四十四个、镶蓝旗蒙古佐领二十八个、镶蓝旗汉军佐领二十二个、旗鼓佐领四个、内管领三个,其中雅尔江阿共有四十八个,书雪名下二十三个,弘昊名下十五个,弘昁弘昍各五个,永叙有三个,穆尼两个,以前觉得多,现在看起来就少了。   如今在镶蓝旗中和简王府身份比肩的,只诚王府与十四贝子府两家。   书雪出手的方式简单直白,穿着明晃晃的凤袍连串了三家皇子府的门。   头站是近来颇不安分的诚王府,见到胤祉就摊牌,要求其退回早先侵占王府的两个佐领。胤褆入旗时侵占的佐领都被康熙加息发还给弘昊,胤祉岂敢触动简王府锋芒?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表态会上本照办。   胤祉本是憋着气的,听说书雪去十四贝子府的经过后才平衡了不少。   书雪的第二站并不是胤祯府,她先到胤祹府上为弘昁讨下五家镶白旗佐领后才绕道找正主儿。   胤祯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要爷奏本退给简王府五家佐领?”   书雪眯眯眼:“你不乐意?”   “你不要欺人太甚!汗阿玛再怎么疼你,爷都是皇子,这是汗阿玛的天下!”胤祯名下的佐领和简王府没什么直接瓜葛,他又没个独生儿子养在书雪名下,岂会心甘情愿让旗份?当场就跳了脚。   “我还没说完!”书雪微微一笑,“你那位侧室当年差着我六七万银子没给,连本带利拿十万两出来即可!”   胤祯一梗,咬牙道:“银子爷给,佐领绝不能让!”   书雪探身凑到胤祯跟前低声道:“觉得委屈?我挨了一刀可以不提,前儿弘昍为了不让你露形迹,在驾前可是领了罪过的,拿五家佐领当彩头怕是不冤枉吧!”   胤祯大惊失色,猛地站起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果真有意堪破天机还用得着五天?”书雪笑意不减,“琼琳不知情,我又革了叔兄顶戴,看她的面子咱们‘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你不乐意要这份面子,正好丁是丁卯是卯掰清楚,我撕破脸进宫找德妃母大闹一场,连十二年前的恶气一并出了,不用拿凭据出来,满朝文武偏向哪个就等着看了。”   “你——”胤祯本就心中有鬼,哪有底气打驳回,缓了口气方道,“佐领不能让,我再加十万两银子。”   “一码归一码!”书雪挑挑眉,“我不缺银子花,漫说十万两,一百万两拿出来也不是为难事儿,跟你打招呼是不想让汗阿玛多虑,要不然,你早就接着旨意了。”   胤祯以手捶桌:“你再怎么能干也是女儿身,汗阿玛不会立女储,大清朝不会有武则天,你何必与我过不去!”   书雪捏着茶盏把玩儿:“我不是大清的武则天,那你呢?不居长、不居嫡、不居贤、不居贵,中不溜的皇子,按爵位算,我们府里九阿哥都能和你平起平坐,就算你是皇子,雅尔江阿是世袭罔替的亲王,我是准穿明黄服饰的固伦公主,革了你岳家亲信的差使,你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有什么值得我过不去的地方?”   胤祯恼羞成怒:“你不过是倚仗汗阿玛宠信!”   “那我又凭什么能得到汗阿玛这般宠信?”书雪站起身,“江南保驾、塞北护主、威压准部、远服蒙古四十九旗,你除了是汗阿玛所生,哪点儿能与我相比?我能为汗阿玛挡刀子,你是孝子,你敢吗?”   胤祯气短:“我承认,你是千载难见的奇女子,可汗阿玛在,你过的顺意,等汗阿玛百年后呢?”   书雪大笑:“我的十四爷,你太天真了些,不妨与你明言,汗阿玛让我执掌朝纲,从近处看,是压着你们这些不安分的爷儿们,往远处说,我不点头,汗阿玛能轻易建储吗?”   “水中月雾中花,你势头再盛也不过是汗阿玛一句话的事儿。”胤祯嘴上不吃亏,心中已有所悟。   书雪假作好奇,看着胤祯点点头:“原来你是知道的,我见你这两年上蹿下跳乱蹦乱叫闹的如此欢腾,还以为你心中没数。”   胤祯被堵得脸色紫胀,半天方道:“行刺你不是我的意思。“   “行了。”书雪摆摆手,“跟你扯了半天,正题远了十万里,五家佐领十万银子分毫不能少,我在家静候旨意。”   琼琳听说书雪过来时就赶到了,被管家拦在门外,见堂姐出来才近前见礼:“您过来怎么不知会妹妹一声。”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书雪笑道,“我回了,改天再说话。”   胤祯心中发苦:不是大不了的事儿,五家佐领就没了。   打了一个逛,书雪要回了十二家佐领,除镶白旗的五家是胤祹许诺将来给弘昁,穆尼与永叙各两家,余下三家给了弘昍。   不得不说,这是不好的信号,佐领是私产,书雪蚕食三家皇子的佐领相当然引起各家恐慌,宗室由讷尔苏牵头,连名请旨贡献固伦文华公主佐领,被左手批驳回后才得安心。   渐渐传出风声,书雪抢夺佐领意在报复诚王府与十四贝子府在朝堂之上的结党对峙,宗亲旗贵愈发小心,立意不能得罪简王府。   十月底,书雪命在广州设置通夷五行,专管与南洋西夷的商贸事宜,主官赏从六品顶戴,归广东巡抚直管,配的两名副官却是王府羽翼,一为司棋之夫陈安、另一位则是与永叙有瓜葛的西山人士李琮。   “贪财没够?”书雪看着穆尼,“朝廷的事儿还没你插嘴的余地,给我预备着,原想让你年后去前锋营领差使的,冬月就给我过去,正六品前锋校,摔打两个月再娶媳妇!”   “啊?”穆尼瞪大了眼,“真的?”   “叫你巡防庄子店铺可不是让你沾市侩气的!”书雪嘱道,“你敢打了我的脸,军法可恕家法无情!”   “您说反了。”穆尼兴奋的很,“嗨,弟弟手上的功夫不是白练的,哪能给您丢脸。“   “纸上谈兵容易,刀枪上阵就难了!“书雪看着穆尼,“别把你那两下子花拳绣腿当真本事,自己掂量自己的轻重,奉承出来的能耐见不得光。”   穆尼有些蔫儿:“弟弟知道。”   忆画从旁笑道:“您前儿还说十五爷的布库长进,现在又说这话。”   穆尼朝忆画吐了吐舌头。   书雪撵人:“行了,去看看弘昊回了没,查他们的功课去。”   出了门口,穆尼挠挠头:刚才是为外头的风言风语提醒嫂子来的,怎么把自己绕进去了。   书雪掩上账本:这样的高压能抗多久?大清朝以农立本,捞偏门毕竟不是长远之计。   虽是六品芝麻官,穆尼还是忍不住和发小显摆了一回,海察羡慕之余不免央求:“我也想到营里谋前程,你能不能帮我跟王嫂说一说,我不求顶戴,能历练历练也是好的。”   “我试试。”穆尼应着,又给海察打预防针,“嫂子准不准的我可说的不算。”   书雪倒没有让穆尼失望,闻说后笑道:“你倒提着我了,一样给他个前锋校,你们哥儿俩作伴,不但要互相关照,督促对方也是好事儿。”   “遵慈命!”穆尼更高兴了,“没几年就给您挣两个将军回来。”   之所以把穆尼放到前锋营还有一桩缘故,八年前激杀庶母的克戴现为前锋营参领,穆尼的正六品衔是书雪给的,克戴却是凭真本事积功做到正四品副参领,顺着整顿军务的风向转为参领,王府出力委实有限,有他在,自然会对穆尼有所照应。   在外人眼里,穆尼和书雪的儿子差不多,他是雅布的幺子,却是庶子中爵位最高的一个,前锋营将校怎么想是一会儿事儿,面上必然客气的。   雅尔江阿本想依样画葫芦,左右衡量后为永谦谋了个三等侍卫的缺儿,希望能有机会改变内廷对他的看法。   入冬一场初雪后,太后玉体有恙,书雪因为有孕,近来不大用批折子,有大把时间进宫请安。   刚伺候太后用完药歇下,外间有跟着永瑾的丫环承影悄悄过来回话:“主子,小格格在猫狗房里把南国进上的孔雀尾羽都给拔下来了。”   书雪身形一晃按按胸口勉强没气昏过去:“她拔孔雀羽做什么?”   承影低头答道:“说是要做鞋垫孝敬长辈。”   孔雀羽能做鞋儿垫?想来是刚才太后说“冬日脚冷”的话被她记在心上。   书雪抽了抽嘴角:“去瞧瞧!”   现场的景况比书雪想象中还乱三分,不独孔雀尾羽,长毛的仙鹤、锦鸡、官鸭、长尾雉无一不遭毒手,雅尔江阿的心肝儿肉握着把剪刀正裁一只蓝鹇的尾巴,猫狗房的管事太监笑得比哭还难看,永瑾的几个跟班顾不上许多,七手八脚把蓝鹇按在地上,唯恐小主子误伤到自己。   书雪连做三次深呼吸,无力地指着战战兢兢竖在一旁的几个小太监:“将格格拉开,把地方收拾一下。”   永瑾听到声音,扔下剪刀跑过来献宝:“额娘你看,我找了好些羽毛,仙鹤毛做成鞋儿垫孝敬老祖宗,给玛法一双长尾稚的,锦鸡的和官鸭的给郭罗玛嬷和郭罗玛法,您要孔雀的,蓝鹇的给阿玛。”   我能夸你是一片孝心吗?书雪攥着帕子默念——不能家暴,不能家暴——过了半天勉强压住心火:“这里的东西都是底下人孝敬老祖宗和你玛法的玩物,你倒会拿着主人家的东西做人情!再者谁跟你说的鸟羽能保暖?”   “老祖宗说兽毛的冷当然该试试羽毛的。”永瑾理直气壮地反驳道,“虽然是玛法的东西,可我费了心思,老祖宗和玛法一准儿高兴!”   “啪!”书雪心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顺手抄起一根做围栏的短棍就要对女儿进行体罚教育,由太后指派临时看顾的宫女紫梅见势不好,连忙给惹下滔天怒火尚不自知的永瑾求情:“福晋,格格还小,您别冲动。”   永瑾这才意识到形势不妙,瞧见额娘红着眼极吓人的盯住自己,马上意识到这是要动真格的了,顾不上许多撒腿就往宁寿宫方向跑去,书雪气上加气,下定决心要给无法无天的“小魔女”一个教训。   书雪有身孕,吓得几个丫鬟半拉半扶不让她疾行,想追上永瑾很不容易,当即喝令前面路过的宫女内监:“给我把她拦住!”   一个年轻的太监撞着胆子刚想上手,被吓到的永瑾果断干嚎起来:“老祖宗快来啊,额娘要打我了。”   如此一来,众人只有眼看着的份儿,唯恐被“小祖宗”秋后算账。   书雪怒冲冲追到宁寿宫门前,猛的发现老爷子到了,被追击的“小逃犯”总算找到了护身符,手脚并用的爬到了老康的身上。   不好到皇帝怀里抢人,书雪耐住性子行礼请安:“汗阿玛吉祥。”   “这是怎么了?永瑾做错了事儿教导她知道就是了,仔细吓着她。”康熙耐心的像个怪爷爷。   书雪蹿着火苗解释:“汗阿玛,她把您猫狗房里的珍禽尾羽都剪了。”   康熙一愣,继而大笑,用手弹了永瑾一下:“怎么这样淘气!”   永瑾趁势把自己那一套孝心理论重复了一遍。   康熙却感到欣慰:“小小年纪就这般知事,玛法没白疼你。”   书雪极为无奈:“汗阿玛,您别惯着她了,再这样下去她还不把天捅个窟窿?”   康熙摆摆手:“有其母必有其女,朕就喜欢她的灵透劲儿,再者永瑾只是淘气,哪有你说的夸张!”   永瑾挺会看人眼色,一见书雪脸色好了点儿连忙从康熙身上滑下来蹭到跟前卖乖:“额娘,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阿玛说您怀着弟弟要注意胎教,不能发火的。”   前一句还顺耳,后边的就戳心窝子了,康熙大乐:“小丫头,古灵精怪的,将来找了婆家不好养活唻!”   书雪瞪了永瑾一眼:回家再和你算账。   康熙看向书雪:“你们府里大格格该指婚了,你教养的,不嫁蒙古可惜,有主意了不曾?”   书雪打官腔:“全凭汗阿玛做主。”   康熙“嗯”了一声:“人选我挑了些,过会子你把名单拿回去与雅尔江阿商议。”   “是。”书雪略觉伤感,永珺确实到了成婚的年纪,待字闺中的时日怕真要掰着指头数了。    ☆、二五二、抑间心子女有度   二五二、抑间心子女有度   说是让雅尔江阿与书雪做主,康熙的人选已经圈定,他在扎萨克图汗部世子津布的名字上划了个圈儿。   书雪是不大赞同的:“喀尔喀临近准噶尔,当父母的要让闺女嫁的安逸,万一打起仗来还得拿包袱跑路不成?”   雅尔江阿从政治角度分析:“津布将来有汗号,是位列亲王之上的,永珺至高不过是郡主,做到汗妃已经不容易了。”   “还是不妥,离京城太远。”包括歆蕊与永瑾,书雪不反对女儿嫁到草原,但漠北与漠南还是不一样的。   “总比漠西强!”雅尔江阿吩咐,“把大格格叫来。”   事关终身大事,永珺红着脸听了两句后哼道:“全凭阿玛额娘做主。”   书雪表明态度:“别的不论,我是嫌远了,你回京探亲都不便宜,有个什么阿玛额娘照应不到。”   雅尔江阿倾向于支持老康的意见:“事难两全,嫁到科尔沁?适龄未婚的不过是台吉、国公!”   永珺低声说:“我是阿玛额娘的女儿,不管嫁到哪儿一定不会丢王府的脸面。”   书雪用代入思想把永瑾套到永珺的立场上考虑了一下,发现并不是难以接受,因笑道:“汗阿玛还没指婚,我们先查查津布的底细再说,人品好就应着,万一是噶尔臧那样的货色,嫁给台吉也罢!”   雅尔江阿提醒妻子:“汗阿玛是属意津布的。”   “你也说了只是属意。”书雪警告丈夫,“汗阿玛如果问起来你别急着应承,误了女儿终身我拿你是问!”   雅尔江阿心虚地点头答应:“这个自然。”   永珺真正放心了,从理性上讲,嫡母比生父要靠谱的多。   康熙明显料着以书雪护短的个性不会把国事看得比亲情高,特别是在有两全其美的条件下更是难以妥协,基于此,津布变成了扎萨克图汗部正旦朝贺的使臣。   小伙儿与永谦、永珺是同龄,样貌不算英俊,行止间的气度补足了自身的魅力,被胤俄领着到书雪跟前见礼:“奴才津布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书雪打量一眼“未来女婿候选人”,用满语问,“皇太后千秋没跟你阿玛过来?”   津布起身回话:“是,奴才在家管理旗务,不得进京见驾,实为憾事!”   “按日子算你阿玛是刚回到旗地就把你派来了。”书雪问道,“贴身伺候的怕没带过来,在京城可住得惯?”   “谢公主关照。”津布答道,“理藩院安排的极为周到。”   “既是周到且在京中多住几天,灯节后再启程也为时不晚!”书雪把穆尼叫来,“扎萨克图汗部世子是贵客,你大哥兼管宗人府公务繁忙,你和世子年纪相仿,这几日就由你负责款待。”   “是。”穆尼心道:我这是被派了任务了。   津布心中远没有表面上那样轻松,扎萨克图汗部曾被噶尔丹赶出驻地,后来还是康熙平定准噶尔后才得回归,如今策妄势大,扎萨克图汗部其实是与狼共眠,得知康熙有意将“玄女福晋”的女儿指给自家儿子,扎萨克图汗策旺札布跟中了头彩差不多,对着津布耳提面命:“万一不能得固伦公主青目,你就不用回来了。”   当娘的细心一点儿:“听说简王府大格格是庶出,别人讲视如己出不必信,果真是真的,公主指定对你百般挑剔,把女儿搁心头的未来岳母看未来女婿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名分定了看女婿才能越看越喜欢!真刁难你是大大的好事儿,记住了?”   “对对对!”扎布接道,“咱们不怕她为难,就怕她问都不问就顺着天可汗的意思把女儿嫁了来!”   行至半路,京里传来消息,简王府要相一相世子再说,津布放了一小半心,等未来岳母真拿恨不得将人切碎了搁称上量一量的目光盯过来时,明显就有招架不住的感觉。   在未来叔岳丈的陪同下不着天不落地的过了十多天,津布终于得到踏入简亲王府的机会——虽然是辞行。   书雪当头一句就把人打懵了:“你该听说了,汗阿玛有意把我们府大格格许配给你,我呢还存着疑虑,你是怎么想的?”   津布斟酌着说:“是天可汗与公主的恩典!”   “我还没应呢。”书雪表情淡然,“说说你自己的意思!”   津布忙道:“奴才自然万分乐意。”   “万分乐意?”书雪眸光一闪,双眼想刀子一样死死盯过来,“我要听的是实话!”   津布一个激灵,低下头沉吟片刻才仰首回答,“公主是天降玄女,蒙古三部无不拜服,娶了公主的女儿,策妄阿拉布坦心有所忌,必不敢对扎萨克部轻动兵戈。”   时间不知道凝固了多久,终于听到主位上的“未来岳母“朗笑出声:“那我问你,有一天我不再有今日威名,策妄毫无顾忌兵挥漠北,你又将如何对待结发妻子?”   津布略不思索:“因妻之惠使部族稍安是幸事,或有刀兵,自当奋起保家,撒血以尽为夫职责!”   书雪吩咐永焕:“把你姐姐叫出来。”   永珺十分局促地站到嫡母跟前。   书雪站起身:“请礼部堂官宣纸!”   早已候在前院的册封队伍鱼贯而入,除了指婚,另授永珺“和硕格格”衔,准开府,以贝子品级设置护卫。   后面两条是书雪强要下来的:没自己的地盘可就只能委委屈屈当小媳妇,管她郡主公主,得了实惠再说。   冰火两重天的津布终于心石落地,瞄一眼未来媳妇,虽远不及未来岳母倾城容姿,倒也称得上美貌大方,心中愈发满意。   “闺女给你,丑话也说到前面。”书雪指着永焕兄弟,“他们是亲弟弟,他们的儿子是大格格的亲侄子,即使我和王爷落了地,只要王府立在这儿,大格格就不是没依靠的小媳妇!”   津布抱胸为礼:“奴才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必将一生珍视大格格。”   “为人父母自然希望小辈相携到老,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大格格过的好,你是我和王爷的半子,大格格过的不好——”书雪顿了顿,“你别指望我们是女儿身就从一而终。”   在场的爷儿们绝对相信这是真心话。   不管怎么说,津布总算如愿以偿的把媳妇握在了手里。   男方回家准备聘礼,女方开始筹办嫁妆,内务府出的只能摆在明面看,实惠部分还要从王府出。   家庭会议上书雪先定基调:“虽说指了婚,等行大礼最快也得年底,管他汗王世子的,嫁到漠北不毛之地就是受委屈,王府老姑奶奶的旧例搁在一边,没二十万两银子打底儿咱们不能出门!”   “二十万两?还打底儿?”雅尔江阿差点儿喷了,“你知道嫁个公主才多少嫁妆?皇子分府才多少安家银子?”   书雪瞪了眼:“嫁妆是女孩儿的底气,要嫁在我跟前就算了,隔着两三千里路,你指望她靠哪个?”   雅尔江阿萎了:“我没舍不得银子,但咱别太招摇了不是?”   书雪挽了挽袖子:“招摇什么?未来的汗王妃,排场还不能比我这个亲王福晋强?”   雅尔江阿彻底不吱声了。   打压下反对派,书雪接着说:“田宅地契庄子店铺是用不上了,在京里留个落脚门院就绰绰有余,金五千、银五万是压箱的,再加上马二百、牛三百、羊一千,随嫁的奴才永珺自己挑拣,家用摆设我预备,锦丝被缎照上等的买办,珠钗簪环金玉首饰按时兴的打造,衣食住行用的大到木桶、银碗碟,小至文房四宝与痰盂都多预备两套,对了,塞北冷、风沙大,大毛衣裳、各样皮货装几柜子,柜子贴上铁皮,仔细被虫子蛀了。”   永珺宛如当年的书雪:“嫡额娘,太厚重了,再说女儿也用不上。”   “想用摸不着的时候就抓瞎了。”书雪转头问永焕,“都记下了?”   “嗯。”永焕收笔,“还有过门后送公婆亲眷的表礼没提。”   “这个不急。”书雪看向雅尔江阿,“你看呢?”   “很妥当”雅尔江阿的心里话是:我还是闭嘴的好。   书雪叫从官中提出三万两银子置办嫁奁,牛马羊是她自个儿的私房,又拿出八千两金子,五千两是压箱底的,三千两用来打制首饰,再加上内务府的一项,去掉耗费也值二十来万两。   书雪有孕不能轻动,永珺本就管家,底下人自然不敢藏掖,旁边还有侧福晋盯着,备妆之事有条不紊。   动静大了,眼热的就容易露头,敬顺带着同病相怜的表情与永焕磨牙,主题有二核心为一:嫁个庶女要搬出这许多银钱,显然是没考虑到你将来管家的难处;她自己名下的子女不算,连永叙都有了爵位,如今白空着你一个,可见是一心为弘昊几个打算。   永焕面上不动声色,回头就把话原原本本背给了父母。   闰三月二十三,书雪在王府产子,满月时被康熙赐名为“弘晏”。   出了月子后,请示过康熙,书雪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以“懒惰”为名降敬顺、扬桑阿为镇国将军,本要荫封奉恩镇国公的敬俨降授一等镇国将军,同时宣布册封永焕为简亲王世子。    ☆、二五三、叔一纪子迎新妇   二五三、叔一纪子迎新妇   压着自己个儿现成的亲生儿子不让上位,硬是把丈夫前房所出的继子立为世子,这份气魄是绝大多数女人做不到的。   永焕在入宫谢恩时只得了康熙一句话:“好生孝敬你额娘,她是最没私心的。”   萨弼汉家对书雪的恭敬就多了七八分诚意,正灿还是大内侍卫,多少了解主子心思,永焕没被立为世子,最大的根由却在康熙身上,如今尘埃落定自然对书雪千恩万谢。   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愁。太福晋院里黑云密布,笼罩在一片昏暗中。   旨意刚下来太福晋就倒在了病榻上,作为王府昔日主母,即使接触不到核心决策层,多多少少能听到风,加上敬顺兄弟削爵和永焕受册在同一天,不用联想就容易猜到其中的勾连,   “不喝!”太福晋把药盏推到地上,“我早闭了眼才能遂你们的意。”   “额娘,都是儿子不好。”敬顺跪到榻前,“儿子不争气,受此大辱——”   “啪”太福晋上手就甩了敬顺一巴掌,扶在床沿上骂,“你争气?你能比准噶尔的策妄争气?我为了你们兄弟的前程连门口都不出,图的就是让那边放心,你哪怕是帮着七阿哥九阿哥争爵位,她不答应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挑唆五阿哥——五阿哥被你说动了又能怎么样?宫里主子向着谁你没数?”   “额娘,都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不好。”敬顺边说边自行掌嘴,“您别气坏了身子。”   太福晋扯下额头上的帕子摔在敬顺身上:“三个镇国公换成三个镇国将军,你不是会说吗?再去那边,换成三个亲王我才认你是我的儿子。”   这边正闹得不堪,外面丫鬟忽然进来传话:“王爷与福晋给主子请安来了。”   “快请!”太福晋忙做直身子,转头骂敬顺,“滚到一边去。”   雅尔江阿依旧是懒得敷衍的表情,书雪一眼瞄见敬顺顶着的□□脸,上前问安后方道:“这几天没出门也不知道额娘病了,实在是不孝。”   太福晋笑了笑:“就是回春天着了风寒,你刚出月子,仔细过了病气。”   娘儿俩闲话着家常就是没提敬顺兄弟爵位的事儿。   坐了片刻,书雪从丫鬟手上拿过一个帖子递给太福晋:“穆尼的婚期定下了,这是正日子,您瞧瞧——”   “你做事素来是周到的。”从名分上讲,太福晋是穆尼最名正言顺的长辈,从感情上讲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宗室大婚本有定制,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永谦和穆尼的排场都有些棘手,安总管拣着主子都在家的日子带着几分小心来请示,书雪就一句话:“我儿子娶媳妇,该怎么办你自己琢磨。“   安总管相信:这个“儿子”一定不是指三阿哥。   要命的是男主子越来越会复制女主子的话:“爷的儿子娶妻,还得我教着你怎么办么?”   安总管无法,翻了雅尔江阿大婚的旧例,减两分预备穆尼的婚事,再减一分预备永谦的婚事,还把话垫在前头:“过于隆重了将来世子的大婚不好预备。”   “就这么着吧!”书雪是上管国下掌家,改封流官的事还算顺利,整肃官场就难得多,军营空饷更是痼疾,自己的私库倒是日进斗金,户部钱粮依旧囤积缓慢,康熙并不同意“清田亩均赋税”的治本之术,书雪退而求其次,年后再上条陈三项:一、旗贵商贾多有私贩参茸鹿角行走关内者,请设厘金,山西境内矿场林立,请设矿税;二、番邦假进贡之名行商贸之实,请补流税;三、整顿盐务。   勉强得到康熙批准的就只第一项,第二条有伤□□体面,第三条书雪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对康熙的态度完全不抱希望。   快刀割肉更容易引起反弹,得亏圣君玄女站在一条线上,下面即使有意见也不会表现出来。   家中两娶一嫁,穆尼的婚期在六月二十六,永谦是八月十八,细务不用多管该过问的一样不能少,五月底,扎萨克图汗部世子津布带着聘礼二进京,生恐煮熟的鸭子飞掉。   书雪刚收到永保得了嫡长子的消息,不等高兴的就有人跑来抢闺女,当即暴走:“愿意的给我在京里等着,不愿意就先回旗地,王府六月里有婚事,七月是鬼节,八月底再说!”   津布倒淡定的很:“出来时额吉有交代,迎着媳妇才准回去。”   “乐意等就成!”书雪压压火气,“王府里空房子不少,先在这住下。”   津布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书雪是半点儿不客气,永谦、穆尼是新郎官,永焕永叙小了点儿,有个年纪合适的女婿跑腿打杂何乐而不为。   百密尚有一疏,何况书雪没长着三头六臂,婚期就在明日,忠保妻纳喇氏过来帮忙时悄悄问:”嫂子,听我们爷说十五弟还没通过人事,大婚时可别闹出笑话来。”   书雪差点被嘴中的葡萄噎过去:坏了,她就没往这上头考虑过。   按着太阳穴,书雪点点头:“你提的是,我想一想——”   用过晚膳,穆尼被单留下说话。   “你在外头的交际我没多管,今儿得问问,你去没去过——去过花街柳巷。”问话的比被问的还别扭。   穆尼乐了:“我哪儿敢呢?”   花酒是喝过,雷池不敢轻越一步,嫂子最看重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书雪索性把话说全套:“你应该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儿吧?”   穆尼成了大红脸,低着头一声不语。   “明白了。”书雪拍拍穆尼,语气酸溜溜的,“我怎么就没个精心□□好儿子、欢欢喜喜等着儿媳来归的婆母?”   姐姐,你嫁的是二婚,下辈子请早儿吧。   “我刚到王府时你还没我腿长,小小年纪横着长,看着不看着就成了大人。”书雪把□□教育丢到脑后,“娶了媳妇好好过日子,庶额娘在下面看着,别叫她挂心。”   穆尼刚抬起头又低下:“嫂子,您知道我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   “嗯?”书雪轻声问,“是庶额娘看不到你成婚的这一天?”   穆尼摇摇头:“不是,我最难过的是您是我的嫂子。”   书雪一怔,眼圈不自觉的红了:“嫂子并没有照顾好你。”   穆尼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捧着茶盏跪到书雪跟前:“额娘,儿子明天成婚,先在这儿拜谢您的养育大恩!”   书雪接过茶盏,和着泪水喝完:“快起来,早点儿回去休息,明儿还得迎亲。”   穆尼连磕三头方起身,擦掉眼泪强笑道:“您也早歇着。”   雅尔江阿回房后见妻子犹有泪痕,不免笑道:“是娶媳不是嫁女儿,也值得难受。”   书雪苦笑道:“可他以后就属于另一个女人了!”   从爵位上讲,京城的辅国公凑到一处能挤满一条街,可在穆尼的婚礼上,除了要紧亲戚,没个一品二品、爵位在贝子以下的连门票都混不上。   虽然是晚上,太福晋很给面子的以长辈身份坐在主位上受礼,宫里太后康熙皆有赏赐,   新房在北院,穆尼被营中的弟兄一阵猛灌,不是海察与几个族弟得了书雪的话帮忙挡酒,洞房的门口怕是都摸不着了。   荀子曰:“人之初性本恶”。事实证明,有些事儿不用专门教也能在临阵时服从本能。   守身如玉还是有好处的,三朝回门,穆尼得到岳丈舅兄泰水的高度赞扬,一如当年的永保。   第四天,穆尼回营中当差,书雪正式把瓜尔佳氏介绍给王府上下后宣布:“大格格八月底发嫁,由十五夫人接替永珺执掌家务。”   瓜尔佳氏急忙起身推辞:“使不得,媳妇才干有限,当不起如此大任的。”   书雪拍拍手示意她坐下:“不会就学,有侧福晋、有我看着,说你能行你就能行!”   瓜尔佳氏苦辞不得,只得勉强应下:“还要嫂子费心。”   众人散去,瓜尔江阿又提起管家的事儿,书雪拿出两个匣子放到炕桌上:“有我在,你们还得在府里住着,虽说不是独门过日子,交际花销少不了,这里是五万两银子,还有六间铺子、两处庄子的房契,你收着,有出息当零花。”   “不成不成!”瓜尔佳氏急白了脸,“媳妇说什么都不能拿——”   书雪假作不悦:“穆尼名分上是我的小叔,满京城谁不知道和我是娘儿俩,你今日打了我两次驳回,哪家婆婆当到这份上?”   瓜尔佳氏吓得站起来:“是媳妇不懂事。”   “拿着。”书雪撑不住笑出声,“知道错就拿着,回去收好了,下面管事还等着拜新主子。”   瓜尔佳氏惴惴不安地抱着匣子回房,晚上说给丈夫听,穆尼笑道:“嫂子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我还是托了你的福,嫂子在用度上管的极严,我要钱都要不出来的,还是你面子大。”   “爷,太福晋和嫂子——”瓜尔佳氏咬咬牙,“您得给我个度。”   穆尼望着墙上的“囍“字:“太福晋是长辈,嫂子是我额娘。”   瓜尔佳氏一点就透:“妾明白了。”    ☆、二五四、顾岂全内侄作媳   二五四、顾岂全内侄作媳   摆正姿态后的瓜尔佳氏觉得“嫂婆婆”十分容易相处,侧福晋又不会使绊子,管起家来驾轻就熟。   隔了一个月,永谦完婚的派头就远远不及,幸而简王府一系本就人口繁盛,雅尔江阿执掌宗人府,多少都得卖他三分薄面。   那木都鲁氏的景况就远不如瓜尔佳氏,这桩婚事本带了攀附权贵的政治色彩,那木都鲁氏从心里矮一头,一进门丈夫又有个立在后院色艺双全的爱妾,说是嫡长子,待遇连寻常庶子都远远不如,本在新婚,没过三天就给人相敬如冰的感觉。   书雪无暇多管,津布三天两头往府里跑,扎萨克图汗部已是连补三拨聘礼送进王府,永珺的事儿实在拖不得了。   九月初二,和硕和珺格格发嫁,除内务府的官定班子,父族母家这边是永振和穆尼带着一只万人队送嫁。   没错,是一支万人队,按照书雪整顿八旗的构想,各营在六月底组织了一次大比武,这一万人都是大比武中精简出来拔尖的队伍。   公主出嫁都没这样的排场,康熙没反对,爷儿们膈应的不轻:你嫁庶女用万人队,下面的养女怎么办?再下面的亲生女儿怎么办?还不得把京城的爷儿们全发动起来。   胤禟觉得有些过,在宁寿宫遇着正主时委婉提了句:“调军送嫁,太过了罢?”   书雪正要解释,一眼瞥着胤祉弟兄过来,故意扬起声:“这是个头儿,歆蕊、永瑾发嫁只能更体面。”   胤禟无法:“我知道你有主意,万一将来——你可怎么办。”   “有一天过一天。”书雪看着胤禟,“我的九爷,您可是骑射中的魁首,再发福就不像样子了。”   胤禟摸摸脸:“我觉得还好。”   书雪笑了:“现在是好,过个三年两载的该走不动道儿了,你也是,那起子小人嫉恨咱长的漂亮,你偏遂他们的心意。”   胤禟摆摆手:“你别说‘漂亮’两个字儿,我就为它头疼。”   书雪不以为然:“把你当成小倌你横着长,哪个把我当成楼里的粉头我还毁容不成?”   “得,我听你的。”论样貌,胤禟长的实在妖孽,被那起子爱好龙阳的纨绔当作同道中人的宵小之徒自然不在少数,诚如书雪所言,毁容是不能的,只得放任脸盘横着长,现在还是标准身材,过不半年怕就有碍观感了。   书雪笑道:“这才是,你觉得无碍,让我们看着养眼也好。”   胤禟大囧:“爷怎么觉得被调戏了?”   腹中泛酸的皇子们很快老实了,策妄阿拉布坦闻知玄女福晋将女儿嫁给近邻,联想到去年派使臣入京贺寿时无故遭构陷朝廷却并无说法的旧账,探听明白后孤注一掷,遣大将策零顿多布率三千骑兵,千里奔袭送嫁队伍。   消息得着晚了些,策零顿多布光想着兵贵神速,斥候的情报没问仔细就率队突击,险些被永振领人活捉了。   三千来一千去,策零顿多布是真怕了,回部族谢罪时极没诚意,私下回话时明确表态:大清朝只要是玄女福晋当家,自己打死不能再领兵东进,这和拿着族人的性命上贡送祭品没两样了。   以准噶尔的战斗力来讲,碰上大清万人队未必能赢,但不至于惨败,要命的是对方有准备,还装备了一千枝火铳,一轮下来倒了三四百,跟着是五千骑兵冲击,没等回神又是□□队、大刀队,把策零顿多布打的晕头转向,阖族都怪汗王自不量力。   策妄阿拉布坦消停了,人家是知晓先机且心狠手黑的玄女,要是男儿身,这会子怕就率军打来了,哪敢再触锋芒?派了使臣预备厚礼前往札萨克图汗部贺喜,只说先前的事儿是误会。   消息传到京城,把康熙乐坏了,连说永振、穆尼不堕满人威风,不是书雪拦着,非得给他们升爵不可。   瓜尔佳氏得了赏赐,欢天喜地拿给嫂子看,书雪笑道:“你们本在新婚,我是想让他去军中历练,平白把你冷落了。”   “媳妇为爷、为嫂子欢喜。”瓜尔佳氏红了红脸,“媳妇在家时也听说过,当年对着噶尔丹能杀百十人就是大捷,爷和舅爷是真的立功了。“   “策妄是一代枭雄。”书雪喃喃自语,“怕是不会就此罢休。”   穆尼与永振赶在腊月中旬——书雪的寿诞前抵京,与麾下一万骁士受到英雄般的欢迎,为首二人没得新赏,下面的都升官两级,万人队里的唯二宗室海察得了个奉国将军的爵位。   和雅尔江阿回到王府,在门口见着等候已久的永谦兄弟,穆尼抱起弘昍,永瑾想凑热闹,雅尔江阿已经发话:“回家再说。”   出去一趟,浑身散发着精神气儿,书雪压了压情绪说:“快下来,你十五叔累着呢!”   弘昍高声道:“十五叔是巴图鲁,不会累的。”   一屋子人都笑了,书雪看着穆尼请安后吩咐:“去看看你媳妇,给太福晋请了安再回来。”刚才已经见过忠保,此时并未刻意去提。   过了两刻钟,穆尼与瓜尔佳氏相携而至。正如穆尼与书雪有十几年的母子情谊却只能在大婚前背着人叫声额娘,现在吃顿团圆饭并不容易,雅尔江阿是瓜尔佳氏的大伯,穆尼是那木都鲁氏的叔公公,永谦是瓜尔佳氏成年的侄子,永焕、永叙渐已长成,避嫌是不能少的。   书雪看一回,因向雅尔江阿笑道:“正好两桌,我和侧福晋与老三媳妇、十五媳妇、歆蕊、永瑾、弘昍一块儿,你与老十五、永谦、永焕、永叙、弘昊、弘昁一桌。”   弘昍撇撇嘴:“我是男子汉!”   书雪笑了笑:“成,你去跟着你八哥。”   席间尽兴,众人各自回房,雅尔江阿望着两对夫妻的背影皱皱眉:“永谦和她媳妇——”   “为人女如意,做□□极难!”书雪摇头叹息,“成婚三四个月,大约十来天是在一处的。”   雅尔江阿大惊:“你怎么不早说?”   书雪冷笑道:“早说?早说你能有什么法子?”   雅尔江阿默然:“我说说永谦,你也帮着劝劝他媳妇。”   “劝?我不乐意永谦先纳妾,劝狠了不成,你倒是拦着也好,你拦了?”书雪缓了口气,“不叫她管家是因为我对永谦有芥蒂?侧福晋与穆尼媳妇都是二层主子,永焕媳妇才是明公正道的主母,想一碗水端平的,等永焕媳妇进门,上头再有个嫡长媳妇管家,你教她如何自处?你叫他们兄弟怎么见面?”   雅尔江阿无言以对,良久方道:“你是极睿智的人,这么一大家子人能和和气气的住在一块儿我能没杆秤?汗阿玛不说我也清楚,他是后悔把你许给我做继室的。”   “我如果是皇后,皇帝就只能有一个下场!”书雪扬扬眉,“后悔?吕雉、武曌都做了皇后的,刘邦李治悔不悔?”   雅尔江阿忍不住问:“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你进还是退——”   书雪没有正面回应:“倘若我站在永谦媳妇的立场上,进则攻夫之心,退则独立己身,不过我是希望永谦能先迈出第一步。”   雅尔江阿若有所悟。   搁在弘昊身上,书雪的处理方式就会粗暴的多、简单的多,首先拦着不准纳妾,如果没拦下但两下消停尚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能,倘若十天里有七八天住在侧室屋里,估计就得把儿子打一顿,将宠妾私密料理了。   夹在中间的永焕已经到了该作打算的年纪。   腊月初六,关佑大婚,略小几个月的关辉顺延至明年春天完婚。   喝完侄子的喜酒,书雪在永振房里拉了关晓到跟前,因向瓜尔佳氏问道:“长成大姑娘了,隔年该选秀了吧?”   “可不是,康熙四十三年生的,已经十三了。”瓜尔佳氏赔笑,“还得劳姑奶奶费心。”   “让她做我的儿媳妇很好!”书雪笑道,“永焕是康熙四十二年生的,比关晓大一岁,看年纪是再般配不过的。”   关晓红着脸跑开了,瓜尔佳氏先喜后忧:“不知王爷是什么意思?”   瓜尔佳氏不大在乎永焕的身份地位,但有一条,凡是被大姑奶奶教养的孩子是不许纳侧的,冲这条,王府的爷儿们将来都是抢手货。   “二嫂,你还做梦呢!”书雪笑了笑,“我们爷十年前就跟二哥露过意思了。”   瓜尔佳氏想了想,将声音压低:“您一说我就记起来了,我们爷怕将来您顾忌侄女儿不好管教儿子,这才没应承。”   “永焕是个好孩子。”书雪自然明白永振的心意,“他不到三岁就在我跟前,生恩不及养恩大,咱们是姑嫂至亲,我不妨把话说到家,虽说给他请封了世子,里里外外都明白将来简亲王的人选必得看我的心意,关晓是亲侄女,我真有不为永焕着想的心思一定不能叫她进王府大门!”   瓜尔佳氏忙道:“姑奶奶的为人我哪里不知道?我们当父母的不指望儿女挣富贵,就盼着过得顺心顺意,我姐姐倒贵为太子妃,如今的处境真叫人心疼。”   两个当娘的商议停当后,书雪在万吉哈与太太跟前露了意思,万吉哈更偏爱亲外孙,对此不予置评。知女莫若母,太太是看透闺女拿着继子没二心,倒乐得孙女做外孙媳。    ☆、二五五、嫡转世狐难假威   二五五、嫡转世狐难假威   书雪的三十岁寿庆是循仁孝皇后千秋旧例由内务府操办,康熙御笔写旨,打头的抒情就惊了众人:“忆朕亲政之初,仁孝皇后诞嫡长子承祜,恍然四十余年矣,朕失爱子,移情胤礽,故于承祜冥诞之日册立皇太子,不意十八年后转降玄女,外为朕甥,归为朕媳,天表其意,子辰与朕同,此祖宗慰朕爱子之意也!”   白话大意是:“我亲政那年的腊月十三,仁孝皇后生了嫡长子承祜,到如今已经四十多年了,我因为爱子夭折的原因移情到胤礽身上,所以在承祜的生祭之日册立他为皇太子,没想到承祜在十八年后转世化为玄女变成我的外甥又嫁做我的儿媳,老天为了表明他的身份,连她的儿子都和我在同一天生日,这是祖宗有灵抚慰我思念爱子的心意。”   中间一段议定转世皇嫡长子的待遇:“郡王以下以君臣礼敬贺固伦义孝文华公主千秋,亲王以上由长子、嫡子代行大礼,亲王福晋以下按朝贺礼参觐,中有长辈可命子媳代行。”   最后补充,“凡朕临朝,此当立为定制,不许轻易削减。”   引经据典的事儿不只书雪会干,皇子们隐约记得:当年武则天为称帝似乎是在佛经里找理论依据的,老爷子想干嘛?先证明简王福晋是他的嫡长子转世,接下来呢?立储?嫡长子继承制是千年不动的铁律。   当事人也迷糊,自己和承祜是同日生辰?这种事儿似乎做不得假,又不是几百年前无据可考,承祜活着也才四十来岁。   十二年一纪不争朝夕,书雪尚未坐到顶峰,如今已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昔日妯娌臣服脚下,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当娘的夸无可夸,视线很容易转到穆尼几个身上,听了一耳朵”十五爷如何如何英勇、世子如何如何孝顺、恪郡王如何如何聪慧之类的话”,书雪心道,再下来就是“十阿哥如何如何可爱了吧?”   “瞧瞧,咱们十阿哥多俊秀,长大了一定是美男子。”说这话的是大学士马齐的夫人,她还是弘昁(弘是)的亲外婆。   “随了福晋的好样貌。”附和的是歆蕊的亲姨妈兆佳氏,她老公伊都立只是没名气的举人,公公婆婆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伊都立之父伊桑阿官至文华殿大学士,接连做过五部满尚书,其母乌云珠系索额图长女,为当朝极具盛名的女诗人。   歆蕊抱的累了,把弘晏传给弘昁,小家伙有些颜控,长的平头正脸的丫环都不叫近身,今日是几个哥哥姐姐轮番上阵,哄着他不叫哭闹。   正觉得无聊,安总管家的忽然满面笑容进来回道:“福晋,侍墨姑娘给您拜寿来了。”   书雪大喜:“快叫她进来。”   “主子!”侍墨疾步趋进,跪在地上磕头不断。   “起来,起来说话。”书雪笑骂,“你这丫头,江南玩儿野了性子,都几年了,也不知道回来瞧瞧。”   “主子,奴才可想您了。”侍墨走到书雪跟前,“总算是赶上了您的生日。”   书雪心情瞬间变好,脸上的笑容一直挂到寿宴结束。   晚上得了空,主仆终于有了说些私房话的机会.   侍墨的大儿子已经三岁,小儿子刚周岁。书雪一人给了一对金项圈,因问道:“李卫呢?”   “往雍王府去了。”侍墨笑道,“奴才是记挂主子,先过来给您请安再说别的。”   “雍王福晋是你的主母,不可缺了恭敬!”书雪又问,“不是说年后才进京吗?怎么就赶年尾到了。”   侍墨笑答:“嗨,奴才怀着老二时我们家老太太没了,出了孝没多久又带着老三,总脱不开身回来,记着日子是您的千秋,和他商议必要年前回来。”   书雪调侃道:“李卫待你好不好我就不问了。”   侍墨红了红脸,很快回道:“他学问不济,想捐个前程留在京里。”   “倒是长远之计。”书雪想了想说,“这个有雍王费心,你督促着他上进,肚子里有点儿墨水的人坏起来更容易作业,最最要紧的是明理。”   年节刚过,李卫在雍王的关照下轻轻松松谋了个员外郎的缺儿,一则官职不显,二来沾了媳妇的光,皇子们都不敢过问。   皇太后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正月没出就躺到病榻上,书雪进宫时一般不会领着孩子,免得闹腾老太太。额娘有张良计,女儿有过墙梯,永瑾愣是跟康熙要了一块进宫的腰牌,给太后请安的次数比书雪还要多。   “我知道你忙,不必整日在这儿。”太后笑道,“有这么些人伺候着呢。”   书雪扶着太后下床:“能有什么事儿?弘晏整日呼呼大睡,弘昊几个都读书,我的事儿就是伺候您。”   太后严格遵守“后宫不干政”的祖宗家法,政事从不过问,看看左右提起孩子:“永瑾去哪儿了?”   书雪回道:“几位爷府里的小阿哥刚才趁着下课来跟您问安,我打发走了,她跟着十爷府里的弘暄去了。”   太后点点头:“出去走走!”   书雪是一厢情愿了,皇子们掐起来还讲究“面上一脸笑、手里一把刀”,七八岁的皇孙就直接的多,八爷党家的孩子揍了四爷党家的从弟,和十爷关系挺铁、与九爷关系不错、跟十四爷家的哥哥带着两层亲的永瑾格格在二姐姐家的亲弟弟吃亏后果断替天行道了一把。   简王家的“野蛮格格”提着鞭子把弘暄兄弟一顿胖揍,雍王府的弘昼听到拍手声忙扯了扯她的衣服:“皇太后祖母和伯母来了。”   “野蛮格格”顿时变身,将鞭子丢到弘旺脚边就奔老太太去了,边哭边诉:“老祖宗,您得给我做主啊!”   太后吃了一吓,忙俯身将永瑾揽到跟前:“快让祖奶奶瞧瞧,是谁欺负咱们家格格了,祖奶奶替你打他。”   永瑾的哭声小了点儿,伸手指向弘旺他们。   几个小阿哥都气得不行,弘旺瞥着身旁的鞭子脸都变黑了,跪在太后跟前没有说话。   书雪扶额,假意关心女儿:“叫额娘瞧瞧,他们打你哪儿了?”   “打我——”永瑾刚要进行栽赃计划,瞄见额娘似笑非笑瞅着自己,猛然记起身上连痕迹都没一处,登时被问住了,吱吱呜呜没有说话。   太后恍然大悟,笑骂道:“你这鬼灵精,竟是拿着祖奶奶当枪使呢。”   永瑾成了大红脸,捂着眼没好意思说话。   小阿哥们总算放了心:幸好有讲理不讲亲的伯母在。   太后命众重孙起身后吩咐宫女:“带格格去把脸洗了,瞧这花猫似得。”   书雪犯了愁:“这样的性子,将来谁家愿意要啊!”   太后被说得一笑:“咱们家的孩子还怕嫁不出去?”   书雪点点头:“您说的是,我和谁家有仇就把她许到谁家,既将麻烦脱手又可报复对头,端的是一举两得,悔不该没应了准部的求婚!”   太后大笑:“亏你想得出来!”   书雪转头向皇孙们致歉:“永瑾那丫头被你们伯王惯坏了,以后别让着她,也好叫她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   弘旺几个都称“不敢”,弘相有一回吃了永瑾的亏,其母兆佳氏依仗宠爱抱怨了书雪母女几句,不想胤禟抬脚就离了她的院子,连累儿子也遭了训斥,各家都有类似情况,时间一长,小阿哥们都拿定了“惹不起躲得起”的主意,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会开罪这位“小姑奶奶”。   “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关在家里不许你出门!”书雪现在彻底放弃了掰正女儿的希望,在永瑾面前,她是不折不扣的严母,但雅尔江阿与永焕父子几个却见不得闺女(妹妹)受委屈,加上宫里的太后和老康推波助澜,现在都懒得生气了。   永瑾吐吐舌头,跑到弘暄跟前发嗲:“五哥,你别怪我,我不和十叔告你的状好不好。”   弘暄:——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书雪直接撵人,过会儿得问问太后,一向端庄的太太是不是小时候特淘气,现在隔辈遗传?   刚回到宁寿宫,康熙已经在正殿等着了,给太后请安后笑道:“跟您借人使使。”   康熙“借人”一般是军国大事,太后笑着摆摆手:“你们去谈正经儿事儿。”   看了康熙传过来的折子,书雪皱皱眉:“汗阿玛,dalai、□□虽受朝廷册封,到底应了天高皇帝远的老话,攮时拉藏汗袭杀主政活佛,臣媳未见其忠,今请王师夹击准部,臣媳未见其利!”   康熙看的透彻:“朕闻藏地信民多奉仓央为六世喇嘛,格桑喇嘛为藏民拥戴,拉藏汗是外动兵戈以掩内患。”   格桑喇嘛是藏地王公认可的七世dalai,拉藏汗驱逐仓央嘉措后另立益西嘉措为六世dalai,但并不为广大藏民认可。   书雪建议:“汗阿玛可将奏折留中,不予拉藏汗明示,不消三年两载必有回复。”随后说明理由,“内不得民心,外尚图兵戈,臣媳料其不得善终。”   康熙满意的点点头:“可!”   “藏边宛如飞地,他朝八旗兵进,当设大臣辅活佛、喇嘛行朝廷王政。”书雪是不想打仓央嘉措这张牌的,提议遣员管理避免康熙心血来潮将仓央这个世外之人牵扯进来。    ☆、二五六、驳妄求盛极见衰   二五六、驳妄求盛极见衰   满人、蒙人都笃信喇嘛教,西藏这块地界的影响力远胜于前朝,顺治册封dalai喇嘛、康熙在三年前册封banchan活佛,都是为了加强朝廷对藏地的控制,但不能否认,打从出了个被五世dalai认定为活佛转世的噶尔丹,准噶尔就有了和清廷在藏地掰手腕的资本。Banchan在宗教中的神位高于dalai,世俗权力却远远不如,书雪提议如果条件成熟即在西藏设立常驻办事大臣,从长远计是利于巩固统治的。   康熙大悦:“此万年大计!”   “朝廷强则甸外服,朝廷弱则四夷起。”书雪看向康熙,“汗阿玛,欲服蒙藏先定中原,我们不能叫藩臣把堂堂上国当成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   康熙叹口气:“治乱世当用重典,如今是太平盛世,自然放得宽。”   书雪原本想以裁撤江南三织造为引,整肃两江官场,康熙并不同意,除非议政公主是唐高宗身后的武则天,否则注定要束手缚脚。   圣君与玄女存在外人难以觉察的矛盾,康熙以仁道行君道,书雪以霸道行王道,康熙觉得自己管得太宽才让书雪参政,但真按书雪那套行事又怕折损“仁君”圣明,其间的冲突显而易见,   万寿节刚过,南方出了乱子:湖南有十六寨暴动,反对实行流官制度。   “改土归流”的主战场是在四川,那里还有重兵镇守,湖南出了乱子大出决策层意料之外。   先有言科奏本,请缓“土司归流”,康熙发廷议,庄王、裕王、诚王等都赞同恢复旧制、安定民心。   左手批的代言人是雅尔江阿,他是早五年前就得了嘱咐的,只说“听凭圣意裁断”。   康熙改批:“着地方抚剿。”   “抚剿”即“先抚后剿”,康熙的理念是以“柔术”治国。   书雪原批为:“官逼民反,乱民可恕;为图私利不顾大意,官与匪同,宦有逆举,当以重法裁之。”   康熙叹息:“朕年老,行事不得长远。”   本已见到曙光的皇子们蔫儿了。   四月初,康熙带着儿子们巡幸直隶,临行前降旨:“军国大事俱听固伦文华公主裁处!”   “左手批”被取消,康熙宣布“内外旨意均用‘固伦义孝文华公主’金宝”,后面再跟一句“咸使中外知闻”。   作为区别,固伦公主自称“孤”,懿旨称“敕”。   这算是名至实归了,二圣临朝长达五年,上上下下并不存在接受无良的问题,积古老学究也不过在私下说句“牝鸡司晨”而已。   不等中外知闻,书雪在理藩院、礼部、留京皇子亲王及通译的陪同下先于毓庆宫接见了沙俄使臣。   沙俄在年前入侵准部,被策妄揍得落花流水,如今打起了清廷的主意。   听完国书内容,书雪随手丢在一边,因问俄使:“贵邦欲同大清合击准噶尔,平分其土地?”   使臣行礼答道:“准噶尔为沙皇陛下与大清皇帝边患,愿两国共结盟好、南北击之。”   听完通译翻译,书雪朗声大笑:“打得好算盘!”   胤祉与雅尔江阿都紧张起来,唯恐书雪拒绝沙俄错失良机。   “贵使美意孤已明晰。”书雪站起身,“请贵使馆驿下榻。”   礼部侍郎领命,使臣疑惑的看了书雪一眼,行礼退了出去。   雅尔江阿先说:“准部素不恭顺,老毛子的提议值得商榷。”   书雪看向胤祉:“诚王的意思呢?”   胤祉附和:“简王说的极是!”   书雪又问胤祺:“恒王是掌过理藩院的,您以为如何?”   胤祺回道:“两位兄长说的有理。”   “拟敕!”书雪懒得废话,“晓谕蒙古诸旗、甘肃地方知道,敢有合境外之军夹攻准部者,以大逆罪论处!”   雅尔江阿忙劝:“这是养虎为患——”   “混账话!”书雪拍了桌子,“准部属大清疆域,哪有引外军剿内患的道理?开了先例还了得!你们别忘了,大清朝是如何占的朱明江山。”   如何占的?南明想借清兵剿匪,结果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连江南半壁江山都断送了。   胤祉争辩:“毛子远在万里之遥,不及准部肘腋之患。”   “准部是家中悍犬、毛子是门外饿狼,准部再桀骜不驯也是守着大清的门口,毛子可是红着眼等在门外预备主人杀狗的!哪怕策妄阿拉布坦这会子打到了京城也是肉烂在锅里”书雪的声音涨了三调,“还想平分准部疆土,回书俄皇,咱们的家务事不必外人插手,大清朝寸土不让!”   打头两位主事亲王被拍掉,胤祺以下自然不会再往枪口上撞,书雪还补充,“策妄守土有功,着理藩院赏赐。”   行了,大家伙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雅尔江阿商议胤祉:“要不要拟个折子呈报汗阿玛?”   “汗阿玛既有明旨,咱们还是依敕行事为好。”胤祉的心里话是:拉倒吧你,你们是两口子,汗阿玛动怒不是大事儿,那是我亲爹。你媳妇是好惹的?我们府可没那许多佐领给你媳妇上贡,到头来让我里外不是人?   就算是上本也来不及了,第二天书雪即命礼部郎中“欢送”使臣出京,真应了那句“来匆匆去匆匆”的俗话。   不管别人怎么想,书雪还真就没把这事儿搁心上,批完折子正好顺道去宫学接儿子回家。   永焕、永叙、弘昊哥儿仨在宫学读书,弘昁身体弱,书雪单请师傅在家教,弘昍顺势陪着哥哥,主要原因却是他们的师傅是人品才识不压于大学士的人物:戴梓。   这位气节之士已充当简亲王府家教,兼任固伦公主幕僚,此君称得上全才,教导几个孩子读书是大材小用了。   待永焕几个下学,书雪照例询问:“今儿读了什么书?”   弘昊答道:“王师傅讲《明史稿》,说到了建文帝和明成祖。”   “奥?有什么心得?”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清初的明史纂修工作断断续续,康熙年间负责校订的是张廷玉和王鸿绪两名汉官,借着书雪反制文字狱的东风,张廷玉凭着与简王府的一点儿瓜葛咬牙保了被免职三年的王鸿绪一本,《明史稿》这才得以成书。   永焕先回:“建文帝削藩不为过,可惜操之过急。“   永叙接着说:“明成祖算是有为君主,因得位不正失了大义,名不正言不顺。”   弘昊想了一想方道:“洪武失之以暴,建文帝失之以柔,永乐帝失之以宪。”   “读书的要义是举一反三,你们哥儿仨只看了字面的意思!”书雪摇摇头,“永乐皇帝是篡位,那建文帝呢?他的生母是懿文太子的继室,朱允熥的生母可是太子元妃!懿文太子病重,建文帝上侍慈父、下抚诸弟,辛劳所致,形容枯槁。黄子澄之流俱言长孙孝悌,真孝假孝难做预料,嫡弟光彩倒是一笔勾销,儒家宗法,立嫡不立长、立贵不立爱,有朱允熥在,建文帝与乃叔比较亦不过欺世盗名而已!”   永焕低头不语,弘昊点点头:“额娘说的是,儿子读的浅了。”   “朱允熥是常遇春的外孙,与蓝玉也是近亲,一来明太祖会因此而有考量,再则齐泰一班文人哪能眼瞅着自己在朝中没有立足之地?”书雪笑道,“书读两面,记住一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是是非非不可轻下断言。”   本为教子的一番话传到王鸿绪耳中后,明史稿中的建文帝字样全部更为朱允炆,这是书雪不曾预料到的。   “联俄灭准”的方略无疑是容易得到朝野共识的,在康熙出巡的前提下书雪能够独断乾纲,圣驾回京后明显是另一番形势。   以前是用“左手批”决策,反对书雪等同于反对皇帝,下面是甚少有异议的,如今二者独立,矛盾随之而来。   弹劾不至于,殿阁大臣多数认同“远交近攻”,理由像胤祉说的,准部对大清的威胁明显大于老毛子。   自己的主张被视为“妇人之见”,书雪浑不在意,康熙嘴上不说,心里是不站在她这边的,如果说拒绝拉藏汗是瞧不上他的实力,沙俄可是值得结交的盟友。偏被书雪揭下遮羞布“堂堂大清朝连区区准部都不能抚定,何以信天下?何以服番邦?”君臣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虽说消弭了准部的后顾之忧,书雪心里跟明镜似的,秘敕漠北诸部、陕甘、四川诸省严防准部东进南侵,策妄使臣进京谢恩时觉察到朝局波动,回部落时报喜:“固伦公主虽掌上敕,军政并不全由其做主,康熙对其心存余虑。”   策妄眯眯眼:“不能小觑了固伦公主的眼界,她绝了通俄之心是想独占漠西,这样的人真能执掌大清朝,我辈只能以‘拔寨西迁’为上计。”   部臣询问:“大汗的意思——”   “按理咱们该承公主的情,可我宁愿她是不干政的。”策妄看着地图指向西藏,“我们现在闹一闹,清廷一定归咎公主,那时她就难以站住脚了。”   部臣会意:“大汗英明!”   即使策妄安分,书雪在上位也是坐不稳的,江南道御史参劾苏州织造府私吞盐税、纵容家奴强抢民女、霸占百姓田产等七项罪名,款款都有实证。   书雪主张将李煦革职查办,重惩涉案属员罪名,敕诏已经发出又被追回,康熙降旨申饬李煦办事糊涂,仍然是不了了之的结果。   穆尼之妻刚诊出身孕,太后却病重不起,书雪的心思全在宁寿宫,皇子们算是有了翻身的余地。    ☆、二五七、念慈恩逆流竞上   二五七、念慈恩逆流竞上   皇太后近年来一直玉体违和,千秋刚过,病情来势汹汹,进冬月亦不见好转,不独康熙心焦,太太也是天天入宫侍疾。   书雪见状请旨,关照侧福晋总揽家务后入主宁寿宫侧殿。   疾病如同抽丝剥茧一般消耗着七旬老人的体力,太后在上好的灵药保养下每日也不过存住小半个时辰的精神气儿。   短短的时间都被用作讲古,搁往常书雪指定有兴致,如今几焚五内,面上不露哀容,离了正殿就难抑悲声。   挨到月底,这天太后用过参汤后忽道:“请皇帝和阿哥、贵妃她们都过来,我有话想跟他们说。”   太太忙吩咐宫女去叫人,书雪到榻前询问:“老祖宗有不爽利的地方?”   太后笑了笑:“没什么,有些事儿得趁现在交代。”   书雪泪流难禁:“您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我已年过七旬,死有何憾?你号称玄仙,莫做小女儿状!”太后擦擦书雪的脸,“再哭就不漂亮了。”   过不片刻,康熙率一众皇子王爷赶到,佟贵妃亦领众主位抵至,皇子福晋本防着太后不吉,多是日日进宫,此事倒也齐全。   见人凑齐,太后开始说话:“哀家代姑母为先帝妃、旬尊后位,今已六十余载,虽未生养,皇帝与裕亲王兄弟奉养过亲生,子孙愈百,俱称贤孝,哀家实无憾矣。”   康熙顿首:“皇额娘母仪四海,徳优旧贤,实为玄烨之幸,大清之幸!”   “皇帝免礼。”太后等康熙起身后方道,“哀家有五件心事不得释怀,今交代皇帝,或有垂危之日,亦可舒乐登极。”   康熙从新磕头:“儿臣谨听皇额娘懿旨。”   殿内鸦雀无声,跪候皇太后遗旨。   太后叹口气:“先帝与姑母之孙,蒙皇帝恩典封为贝勒,顺福父子还要关照,皇家不可失了尊重。”   “儿臣遵慈谕。”康熙当场传旨,“命顺福父子进京侍疾。”   “金福格格薄命,仗皇帝仁爱得衍后嗣,在民间的不要打扰。”书雪看了雍王一眼,“胤禛府里的四阿哥必要善待。”   “是,儿臣待众皇孙一视同仁。”康熙这句话等于消弭了雍王府四阿哥的出身污点。   太后将视线转向书雪:“皇帝至孝,哀家受一国奉养数十年,哀家身后留下的东西分给诸宫妃、公主、福晋,年青宫女随自己的意思决定去留,这些事儿由简王家的料理。”   书雪行礼:“孙媳领旨。”   太后小憩片刻,指着书雪向康熙说:“哀家走了,最放不下的却是她,你知道她的好处,也明白她的性情,千万宽容些。”   康熙连声答应:“儿臣明白。”   “丫头,皇帝是一国之君,家事国事天下事都要操劳,行止自有苦衷,你不可再顶撞他了。”太后抚着书雪的头,眼神极显忧伤。   书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使劲点了点头。   “皇额娘!”康熙半跪在太后榻前,已经红了眼圈。   “玄烨,额娘这辈子知足了!”太后抓着康熙的手,“胤礽是个好孩子,胤褆是一时糊涂,胤禩和胤祥也是孝顺的,额娘不在了,你千万看开些——看开些——”   “儿子知道,儿子知道。”眼见嫡母这般情景还对自己放心不下,康熙老泪纵横,“额娘,您要舍了儿子,天下还有哪个能一意爱护儿子!”   当天晚上,太后陷于昏迷,一直到腊月初六才睁眼,看到康熙时呜咽一句“我想多陪皇帝几年的——”后赫然长逝。   “老祖宗——老祖宗——!”书雪抱着太后的遗体就不放手,哭得众皇子福晋感叹不已:大行皇太后真没白疼她一场,不到伤心处岂能哭得这般费神?   三福晋素来不受太后待见,身为正经孙媳却不敢叫别人压过去,登时放开嗓子哭了出来:“老祖宗,您不该走啊!”下面有一个算一个,都跪在后殿恸哭。   太太年过花甲,刚到宫门口就听到太后大行的消息,跌跌撞撞赶进内廷:“皇额娘,你带了女儿去吧,你带了女儿去吧!”   有这母女做榜样,正经公主福晋哭得就更凶了,太后的寿衣鞋袜皆是太太亲手所制,这会子也拿出来给老人家齐整换了,内务府见事出,早有主事堂官去求康熙的旨意。   操办大行皇太后的丧仪原是佟贵妃的责任,不想贵妃最近染了风寒尚在卧床将养,康熙直接点了书雪的名:“固伦文华公主侍皇额娘最有孝心,就让她权理内务吧!”   听到消息的内外命妇无不愕然,书雪毫不谦让,于太后灵前接旨后即开始发号施令,照孝端文皇后的旧例为大行皇太后治丧,立意让老人家顺心上路。   皇孙辈哭的最凶的是恒王府与简王府两家,书雪愈发难过,操办丧仪竭尽心力。   大行皇太后还没下葬,升祔太庙的事儿被提出来,外有臣子禀奏:孝康皇后升祔以久不宜迁动,请以孝惠后、孝康后神主并尊祔于庙。   事关嫡庶正统,康熙的朱批极为暧昧:“发内阁、六部廷议。”   除了胤祺、胤禟兄弟反对,皇子们均持默认态度,六部不乏有迎合主子心意、出声赞同的,形势愈发扑朔迷离。   就在这个当口,藏边传来消息:策妄阿拉布坦派策凌敦多布率六千大军从和田出发,自西路入藏,一举击败拉藏汗,于十月三十日攻占拉萨,杀拉藏汗,在全藏建立了统治。   此讯一出,举朝哗然,藏地沦于准部且不讨论,反对“联俄制准”的固伦文华公主被推上风口浪尖。   伴随外交政策“失利”,“倒主声”此起彼伏,议政大臣并不商磋西藏沦陷的补救方针,一意追究错失“灭准”良机的主事者责任。   书雪一意扑在大行皇太后的丧仪上,没心思理会朝中非议,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回府的间隙偶尔听说“升祔事因佟佳氏出”时登时大怒,不得喘息又收到“圣谕升祔大行皇太后于孝康皇后之右”的讯息,抓了永瑾的鞭子果断进宫兴师问罪。   刚到乾清宫大院,恰见胤礽被隆科多堵在殿外,隆科多得意洋洋的说了什么,胤礽一个趔趄勉强没有摔倒,隆科多正得意,劈脸挨了一鞭子,瞪大眼睛一看,扬着手还没放下的书雪正狠狠瞪着他。   隆科多气短:“你——!”   “跪下!”书雪喝令胤礽左右的随从,“还不替你们爷教训这个不知尊卑的奴才!”   “你——敢——!”虽没人上前,隆科多却天生对书雪带了三分惧怕,说话底气并非十足,看着书雪一副吃人的模样,膝盖一软果真跪了下去。   胤礽还未说话,书雪已抬脚进了大殿。   太后升祔的位次大致议定,皇子们正准备告退,不妨书雪一头闯了进来,康熙感到头疼,因问道:“你怎么不在后面为大行皇太后守灵。”   书雪并不赘言:“敢问汗阿玛,大行皇太后与孝康皇后升祔位次如何,请您告知臣媳。”   康熙拉下脸:“这个不用你管。”   皇子们连忙和稀泥,胤祉出来掉书袋:“孝康皇后入土日久,不好扰其英灵,想来皇祖母一定会体谅。”   书雪当即喷了回去:“你白读了几十年的书!嫡庶两个字还要我讲给你不成?你若不认得,赶明儿我把弘昍派到诚亲王府专程教你!”   “放肆!”嫡庶二字正戳了康熙的软肋,双眼赤红好似要活吞了书雪。   书雪把手腕上的珠子扯下来上前放到了御案上:“于情,生恩不如养恩大,于礼,若汗阿玛不以世祖为先帝,不以大行皇太后为世祖皇后,臣媳对此决无异议!”   康熙被噎得脸红耳热:“朕若不按你说的办岂不就变成了先帝的不孝子?”   “二阿哥被您废了,有您这样的皇父做表率,仁孝皇后将来即使进了太庙也会被请出去。”书雪头也不回昂首出了大殿。   皇子们面面相觑,冷了半天场胤禟方出班求情:“汗阿玛息怒,王嫂是因皇太后祖母大行伤痛,绝非有意对您不恭。”   胤祺直接跪了下来:“儿臣自幼受皇太后祖母教辅,前番懦弱不能进谏,今见王嫂大义,儿臣无地自容,若汗阿玛欲加罪王嫂,儿臣愿一力担当!”   康熙颓丧地摆摆手:“朕累了,你们跪安吧。”   “儿臣告退。”胤祉等人行礼退了出去。   书雪回到宁寿宫继续哭灵,其他命妇见她面带怒气皆不敢上前搭话。   五福晋硬着头皮凑过来试探着问:“可打听明白了不曾?“   书雪堵着气:“皇祖母如不能下葬如仪那就是白疼了我这些年,我索性跟着去伺候她!”   五福晋吓得不轻:“您可别意气用事,还得想着简王兄和弘昊他们呢。”   “弘昊兄弟不姓完颜,和前头那几位爷才是一家子,我想他们作甚?”书雪并不买账,“要是雅尔江阿不站在我这边,回头我就把他那位先福晋的牌位从祠堂丢出去,看他敢不敢拦着!”   五福晋挑了白旗:“我倒无牵无挂,还没您有魄力。”   书雪面目狰狞:“佟家不但辱及大行皇太后,更陷孝康皇后于不义,等过了皇祖母的大事,我一定仔细跟他们算账。”   在场的自有消息来源,被书雪一句话说得周围凉飕飕的。四福晋打了个冷战,低声说项:“佟氏钟鼎之家,多数人还是知礼的。”   八福晋随后附和了一声:“四嫂说的有理。”   “胡扯!”书雪逮谁骂谁,“你们还做梦呢,也不打量着自己瞧瞧,前头那些爷们将来都把家私顶戴交给谁?比起有名无份的侧室顶多供奉的位子靠前几寸,看架势莫不是要连那几寸大的地方也要让出去?”   这番话可谓是醍醐灌顶,在场的嫡福晋大多数没有子嗣,活着倒还罢了,难不成死了要排在侧室后面吃人家剩下的香火不成?即使是有子的几个福晋也下定了决心:此例绝不能开!   书雪还不解恨,继续毒舌:“佟家算什么知礼人家,佟国纲父子相残、隆科多宠妾灭妻,鄂伦岱跟法海兄弟火并,孝康皇后若是在世,不被气出好歹就是万幸了。”   “姐姐,您别说了。”琼琳被堂姐吓得不轻,“您怎么讲我怎么做,一定不说半个不字。”   书雪是大妇领袖,人缘绝对不是盖的,她连弟媳的面子都不顾了,谁还好多嘴?琼琳刚表态,众人纷纷称是:“全凭王嫂(弟妹)做主。”   “好,笔墨伺候!”顺水推舟的结果直接导致了“联名折”的诞生。   福晋们纯粹是被书雪一句“将来牌位供在侧室后面”刺激到了,皇后都要给庶妃让位了何谈区区的皇子福晋,法不责众,横竖有后台硬的挡在前头,有什么可怕的。   书雪一不做二不休,带齐人手重新杀向乾清宫,外头级别低一些的外命妇见此场景不明所以,自觉地避开了甬道。   皇子们在乾清宫大院商议半天无果刚打算去宁寿宫候着,不妨杀来一队娘子军,爷们傻了眼:这是什么状况?   策反福晋军团,书雪比带着十八道免死诏底气更足,将奏章往守门太监手上一塞,吩咐道:“呈上去。”   小太监不敢怠慢,躬身接过退了进去。   书雪略退几步俯身跪倒,身后十多位福晋有进无退,按次序跪在了她的身后。   “王嫂,你们这是做什么——”一向淡定的七阿哥胤祐见队伍中有自家福晋的身影,登时站不住了。   七福晋硬着头皮插话:“我们都是为大行皇太后的葬仪来的。”   “胡闹!”说这话的是雍亲王胤禛。   书雪半点儿面子没给:“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一边呆着,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嫡妻的事儿轮不到你们管。”   这话忒横了,将将没说皇子们都是小妇养的。   胤祉真是忍无可忍:“咱们满人不讲究嫡庶!”   这话捅了马蜂窝,三福晋董鄂氏蹭的站了起来:“爷这话是说给谁听呢?”   胤祉觉得仿佛有十几道利刃加身,这才意识到失言,忙争辩道:“爷就是随口一说。”   “不分嫡庶?”书雪的目光几乎不曾把胤祉冻死,“你再说一遍试试?”   胤祉大气不敢喘一口。   书雪大骂众皇子:“孝子从治命不从乱命,打量我不知道你们的算盘,今日让大行皇太后给孝康皇后让位,将来也好比照前例叫自家母妃把仁孝皇后挤下去是不是?你们不要做梦,我纵是撞死了也不会眼见着你们如愿!”   在场皇子都是庶出,哪里禁得起这话,个个气得脸色绯红,再不表明态度岂不是正可表明自己有异心?只得一个接一个跪下请命:“求汗阿玛三思!”   佟贵妃听说事情闹得大,忙聚齐后宫主位商议对策,和大行皇太后关系最好的宜妃首先表态:“简王福晋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咱们要不说话岂不显得有异心?”   其余几个有子妃嫔都拿眼望向佟贵妃。   佟贵妃心里发苦,简王福晋大骂佟家的话已经伤了她的脸面,可偏偏又不好发作,毕竟起因在亲姑姑身上,建议又是娘家人提的。虑及仙逝多年的孝懿皇后,佟贵妃最终还是决定站在大义一边,当即应和宜妃:“就是这个理儿,咱们也得劝劝皇上。”   康熙终于意识到平日的纵容给自己挖下了多深的陷阱,一日工夫,儿子、儿媳全被说反,如今更是把媳妇们都拉了进来。    ☆、二五八、落架引咎过添过   二五八、落架引咎过添过   康熙是什么人?唯一能威逼下旨的鳌拜被料理后就没有人敢强迫着他做什么,书雪如果单纯讲理还有三分希望,这会子抄家伙奋起把他当成汉高祖那样的流氓皇帝对付,自然有逆反的结果。   捏着奏折出来,康熙沉声问:“朕心意决绝,你等又待如何?”   笑不怕、怒不怕,爷儿们最怕的就是见到自家老爷子现在的表情,这象征着十二级台风完全酝酿成功,单等着爆发了。   “儿臣有罪。”皇子们都想趁着暴风雨来临前抽身。   书雪起身截叛徒:“诚亲王,你是和硕亲王之尊,又是皇子之首,每以饱读诗书自夸,倒跟汗阿玛说说合不合规矩!”   胤祉在葬礼上是出过岔子的,被书雪一逼,真真是进退两难:“儿臣——儿臣——”左思右想没法子,索性哭起来,“皇祖母——”   这回哭得诚心诚意,只不知他是哭孝康皇后还是哭大行皇太后。   汉家宗法讲究“一夫一妻制”,清朝属异族,盛行一夫多妻制,这一点儿在后金时代尤为明显,如taizu高皇后是侧福晋,但没人能说taizong皇帝是庶出,凡是太宗五宫福晋所出的格格均封固伦公主亦为明证,打个精确的比喻,现代的婚烟法保护一夫一妻,但同时掩护事实婚姻,私生子与婚生子的继承权是完全一致的。   康熙朝重汉法,嫡庶之分大有区别,其中有两个推波助澜的人物,其一是嫡党魁首固伦文华公主,另一位却是现任宗人府令雅尔江阿,他不但完善了考封制,还提出“侧福晋所出子女议封品级当较嫡出降两级,侧室所出再降一级”的主张。如果说书雪是凭借本身的影响力推销自己的理念,雅尔江阿从制度上保证了嫡出的优越性。到了这会儿,哪怕是作秀,连佟贵妃等人都要表态。   康熙却全然不给下面说话的机会,当场指责:“汝为晚辈,屡仗信宠顶撞朕躬,今复哗众取宠,更辱及孝康皇后,是可忍孰不可忍,着削固伦公主爵,禁足王府思过。”   书雪当即行礼谢恩,复又起身抗争:“臣媳所言承恩公府诸端鄙陋何处不实?请汗阿玛明示!”   有点儿跑题,但皇子、福晋、贵妃等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是要剑走偏锋,证明孝康皇后不配祔享太庙吧?   康熙几乎背过气去:“撵出去!无朕旨意不得进宫!”   乾清宫侍卫没一个敢上手,众人噤若寒蝉,连废太子时都不见康熙这般动怒。   “汗阿玛,您既然觉得臣媳说的不对,可逐一反驳!”   书雪冷声道,“不然您就凭几句实话断定臣媳对孝康皇后不恭,臣媳岂能心服?”   顾问行见势不好,领了两个小太监半劝半拖:“福晋,您不可悖了圣意!”   书雪拂袖转身,竟是连礼节都顾不上了。   康熙青筋暴起,看着皇子们问:“你们有什么话说?”   “儿臣告退!”纵使有什么话也不能挑这个点儿说,皇子们心里有一本账,不管怎么说,简王福晋的体面是他们比不了的,这会子谁又敢多嘴?   雅尔江阿是国丧总管,忙得脚不沾地,听到升祔位次的旨意时还想着要找机会按住媳妇,恰巧被礼部追上来请示又搁脑后去了,接到妻子率内外命妇“逼宫”的消息后吓走了真魂,安排好手下的事儿就赶了过来。   迎面碰到书雪,急问道:“怎么样了?汗阿玛没怪罪你吧?”   “没事儿。”书雪凝视丈夫一眼,给他系好斗篷,“我先回府,晚上再说。”   “好!”雅尔江阿怔了怔,“你也累了几天,先回去歇着。”   固伦公主的爵位丢了,书雪半点儿不觉心疼,回府后即遣还公主府属官、仪仗、佐领、册宝、冠服、田产、庄园等,都知道大行皇太后是自家主母第一靠山,却不想失势的这般迅疾,阖府皆感惊诧。   永焕几个都被挡在房外,歆蕊近几日住在十三皇子府,闻讯后赶了过来,见姊妹几个在门口打转儿,上前问道:“额娘在里面?阿玛还没回?”   弘昊见了救星一般:“你去看看。”   歆蕊接过参汤,进屋后见养母坐在椅子上出神,近前轻声询问:“额娘,您饿了吧?喝点儿汤。”   书雪转头看到歆蕊,把她拉到跟前:“你怎么过来了?不在家替你额娘照看弘眖。”   歆蕊仰起头安慰:“额娘,您别委屈,您有我们呢,我们都围着您。”   “是啊,额娘有你们。”书雪仰首叹息,“可皇太后祖母有谁围着?”   歆蕊劝道:“您别太为老祖宗难过,老祖宗看着您现在的样子会心疼的。”   “老祖宗是白疼额娘了。”书雪站起身,“你们在家里安安分分呆着,我要出去一趟。”   歆蕊试探着说:“我陪您一块儿去。”   书雪只吐了两个字:“不用。”   换好衣服,从墙上取下青锋,书雪一路步行到门口,吩咐门口的侍卫:“给我牵匹马出来。”   革了固伦公主也是王府嫡福晋,她的话下面自然要不打折扣的执行。   接着是王妃骑马奔驰,护卫在后追赶,孩子们大的叫小的哭,慌得管家全体到大门口照看小主子。   穆尼赶着乱时节回来,闻说后嘱咐永焕一句就策马追去,恰在承恩公府的门口赶上书雪。   门子是认识书雪的,打千儿后上前牵马:“福晋吉祥!”   书雪丢了马鞭:“佟国维呢?”   门子刚答一句“老爷在府里”书雪就跨进了门口。   穆尼赶紧跟上,门子不敢拦不敢劝,眼瞅着叔嫂往里走。   佟国维夫妇听到消息迎出来,看到书雪打千儿:“奴才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书雪并不叫起:“难得承恩公还知道规矩,明白福晋品级比国丈高。”   “福晋说笑了。”佟国维是康熙的亲娘舅兼泰山,见到亲王皇子都用不着行全礼,如今被书雪寻衅,称得上老来受辱。   “佟家一门双公,两朝后族,内有椒房之宠,外有额驸之尊,子弟顶戴数百,号称‘佟半朝’,本福晋今儿就来撞撞铁板,都知道大清简福晋是号称刀枪不入的,看看你这佟佳氏的老家巧有没有长着铁脖子。”书雪“唰”的抽出宝剑,扬手拍在了佟国维的肩上。   佟国维夫人赫舍里氏与管家、丫鬟吓得划魂:“福晋——使不得——”   “奴才无罪,福晋岂能动用私刑?”佟国维是见过大风浪的,哪里会这样被吓住。   “无罪?”书雪冷冷一笑,“佟国维,你是为着姐姐不顾女儿了,大行皇太后是继后,但她身前并没有需要行侧室礼的元后,孝懿皇后是三立继后,连个子嗣都没有,仁孝皇后排到妃子身后,你女儿就能挤到孝昭皇后前面去?”   “这——”借大行皇太后的丧仪使佟家做了“倒主“急先锋,佟国维是不赞同的,且如书雪所言,他女儿还是康熙的无子正室,岂能无所顾忌。   “你管的家下悬崖勒马,咱们就此作罢,不然——”书雪看着四下赶来的家丁,拿出戴梓所赠的燧发火铳“轰”的放了一枪,众人面白如纸,都怕这位杀神真的动手开戮,佟国维的几个小孙子、小孙女已经吓得哭了出来。   “老爷——老爷——“书雪还没出正院门口,后面已经传来惊呼声,佟国维比大行皇太后小不了两岁,他是了解书雪品性的,急了眼砍人杀狼的勾当都敢做,此时又是动刀又是动枪,面上虽然端着,到底没能撑住。   刚被夺爵的简王福晋又添一条罪名:气晕国丈。   别管是吓的还是气的,康熙遣御医给舅舅治病时脸上与开了酱铺子差不多,幸好黒图嘎抵京,正在乾清宫见驾,不免为书雪陈情,这才把事儿圆过去。   宫里闹一回、国公府接一回,京城里有名牌的都听到了消息。   从理性上讲,多数人家是站在书雪这边的,但皇子们难得团结想把压在上面的二层主子圈回内宅,此时空前齐心,露头的中立文官并无一人。   孔子之寿的大学士王掞此时正跪在老母面前。   王老太太当堂教子:“我王家先祖,在前朝时因不重长幼为士林所弃,汝为大学士,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岂可叫福晋女流比下去!”   王掞伏地领训:“儿子遵慈命。”   当天晚上,王掞拟好奏折,早朝时呈递上去,比及书雪的“不以大行皇太后为先帝皇后”之论,内容明显温和,他巧妙的拿孝庄皇后说事儿:“陛下圣孝格天,囊时太皇太后祔庙,不以跻孝端上,今肯以孝康跻大行皇太后上乎?”   康熙揽奏默然。   客居简亲王府的戴梓以进士身份上书:“大清袭宋明旧制、循周公礼法,嫡庶分伦、长幼可间,此先帝与陛下之明,擅行废立,此明主之失!日月双悬,乾坤朗照,罪臣岂敢言过?凤鸟难栖鸦雀之群,此陛下之不幸!”   马齐奏道:“主子不欲惊动孝康皇后神灵,此孝也!按宗法升祔大行皇太后神位,亦孝也!奴才愚钝,唯以主子命是从。”   “卿知朕难!”康熙降旨,“着大学士王掞主持大行皇太后升祔事宜。”   嫡祖母与生祖母的升祔位次如何皇子们已经不再关注了,最要紧的是借此推翻了固伦文华公主在大清朝的势道政治,“双悬日月照乾坤”的政局终于在此时结束。    ☆、二五九、料先机亲上加亲   二五九、料先机亲上加亲   固伦公主经营朝政五年,留下了不少政治遗产需要皇子们瓜分,爷儿们留着小心,致力于恢复六年前的朝局,多的是不敢想的。   兵部刚请旨撤回驻扎四川的八旗驻防营,策妄听说朝政易主的消息迫不及待率大军奇袭西川,本与书雪有极大嫌隙的年羹尧因击退准部军马受到康熙褒奖时都不得不复旨:“圣人远见,遣八旗精兵驻扎,仗鄂尔泰临危不乱,挫敌先锋,否则川地形势殊难预料。”   与此同时,沙俄分两路劫掠边境,准部被其攻占五部,东北则有十二屯百姓遭抢杀。这就是打脸了,被逼“下野”的那位主儿早有断言:“沙俄侵吞准部,意在窥清,不可助涨其志。”为此专门谕示漠北蒙古与黑龙江将军调两营防军巡护边境。   南边撤军、北边撤防的决议爷儿们都有参与,谁让那是前固伦公主的安排?四川驻防营有监管“改土归流”的重任,一时撤不走,这才没让策妄攻个出其不意。北边巡防营无障碍撤军,隔月就让毛子如入无人之境来了个大扫荡。掐的眼热的众位爷再缺心肺,想到十二屯百姓的血泪都得脸红。   “文华是比朕多看了十步!”康熙询问雅尔江阿,“你媳妇搬到西山去了?”   “是”雅尔江阿回道,“穆尼媳妇在西山待产,不宜搬动。”   康熙没话找话:“弘晏满两周岁了?你是当阿玛的,他爵位的事儿怎么不留意?”   雅尔江阿一愣:“他还小——”   “嗯!”康熙点点头,“让他们把贝子品级的冠服预备好,到时别弄得手忙脚乱!”   康熙说过“固伦文华公主所出子女俱照贝子初封”的话,皇子们心里明白:老爷子是后悔了。   王府十阿哥还穿着开裆裤在别庄的院子里玩泥巴,书雪坐在产房外看着穆尼转到第十圈后终于拍了桌子:“菁岚的胎位正的很,你消停点儿!”   正好瓜尔佳氏过了一波阵痛,穆尼松口气,停住脚说:“我这不是担心吗?”   书雪瞥了他一眼:“好好听着声,你媳妇是因为你在受罪,以后拈花惹草就想想今天的情景。”   “前儿永焕多看了丫鬟两眼,您差点儿把他训的磕头谢罪,万一收个屋里人,抗住您的打不容易。”穆尼笑道,“您生弘昊那会子大哥差点儿把院子里的地砖磨平,要不现在也不能这般本分吧?”   书雪正待说话,外面来回瓜尔佳夫人完颜氏到了,穆尼倒因此免了一顿骂。   虽是头生子,比书雪生弘昊那会子顺当多了,早膳后发动,太阳偏西就生下了穆尼的嫡长子。   原本带着几分忧愁的瓜尔佳氏彻底舒展了眉头:这个时代,没儿子的女人就是悲剧。   完颜氏向书雪笑道:“可算没辜负您对她的一番爱护。”   “嗨,我是那重男轻女的人吗?”书雪抱着孩子掂了掂,“我们府里净是小子,大格格远嫁,二格格得顾着十三皇子府,我们那永瑾在小子堆里长成了小子性情,要不是头一胎,我宁愿生的是格格。”   “他们还年青。”完颜氏赔笑,“家里都等着听信,有您镇着奴才也放心,这就先回了。”   “也好。”书雪把穆尼从产房叫出来:“送你岳母回京。”   身后的儿童团添了编制,永瑾乐得不行,扒在悠车上戳婴儿的腮,书雪倍感无奈:“姑娘,咱十岁了,能不能着点儿调?琴弹的走音、字跟画符一样、看着棋盘只知道子儿分黑白,画就甭说了,你师傅是有名的全才,现在倒好,临了临了晚节不保。”   永瑾郡主振振有词:“额娘,艺在精不在多,您老人家倒是四技高绝,立的功劳还不全靠手下的功夫?学那么多干吗?”   书雪被噎住了:“你说谁是‘老人家’?”   永瑾得意的笑道:“额娘,您这‘大清朝第一美人’的招牌已经占不了几年了,再过个六七年我长开的时候您便顺顺当当传下来得了,横竖咱们是母女,没人笑话您?”   书雪压住火气,轻蔑地扫了永瑾一眼:“就凭你?小东西,你要九成九像额娘还罢了,掺了你阿玛两三成的相貌还敢跟我叫板?再等个十来年许有指望!”   猫在门口看热闹的雅尔江阿站不住了,尴尬的咳嗽一声:“你们说什么呢?”   永瑾一如既往的没节操:“阿玛,额娘说你长的难看。”   雅尔江阿上前看了看孩子,转身捏捏永瑾的耳朵:“你够幸运了,连弘晏在内,你可是最像你额娘的。”   永瑾发扬墙头草风格:“我挺愿意像阿玛,阿玛英武!”   雅尔江阿大乐:“你也太没立场了!”   王府添丁是喜事,晚膳时雅尔江阿趁着妻子高兴把康熙封弘晏贝子的话说了,书雪搁下筷子:“无功不受禄,大清朝的贝子就这般不值钱?”   “你别是指望汗阿玛跟你低头吧?”雅尔江阿瞪大眼,“出了东北十二屯的事儿,满朝文武加上汗阿玛被你打脸打得还轻?”   书雪打量丈夫一眼:“简王爷,你不是希望我再做回以前的监国公主吧?”   雅尔江阿无言以对,想了半天才说:“可你也别太甩汗阿玛的脸面,有四五个月没进宫请安了吧?多教人寒心!”   “行了,他们爷儿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架的什么秧子?”弘晏握着勺子把餐盘压翻,书雪横了永瑾一眼,“看好你弟弟,别光知道自己吃。”   雅尔江阿放低姿态:“姑且不说东北西南的事儿,前两个月没少有含沙射影说你与民争利、擅动兵戈的,汗阿玛可是不顾声名流放了两个御史。”   书雪扬声道:“忆画,王爷今晚睡客房!”   “得得得!”雅尔江阿缴械,“当我没说。”   本想拉出书雪作为西藏沦陷的替罪羊,得了相反的结果后终于计划出兵,兵部着令年羹尧督师西进,被策凌敦多布杀败,宗室勋贵不乏有鹰派主张。   康熙询问户部:“库中存银几何?”   主事皇子胤禛回道:“地丁岁入外,可开支银两共合一千六百余万两,若大军出动,钱粮足支一年。”   康熙大喜:“朕道广免钱粮,国库必然空虚,不料雍王如此持家。”   一向谦虚的雍亲王得说句公道话:“是汗阿玛施政得当,除两广外、山西、两江、奉天商税充裕,儿臣早接上谕,凡商赋所得不许轻易挪动,只待军备之用。”   康熙是没什么上谕的,倒记起书雪“捞偏门、积钱粮”的主张,沉默片刻后询问雅尔江阿:“简王是什么意思?”   雅尔江阿想了一想回道:“汗阿玛,以儿臣浅见,准部之患,不积三年之功难以成事,当戒谕蒙古、川甘地方不许请起衅端,朝廷整军备武,届时遣皇子宗亲为上将,以册封喇嘛为旗号,徐徐图敌,或可弹压其势!”   康熙点点头:“简王牵头,会同雍王、淳王、敦王、十四贝子、平王拟了条陈呈上来。”   “嗻。”皇子们已有所悟,不论在朝在野,自己只是那位“天做棋盘星做子”的对弈者手中的棋子而已。   没过几天,康熙降旨赐婚,册和硕公主额驸、一等顺义伯万吉哈孙女——三等子永振嫡长女完颜氏为简亲王世子福晋;赐内阁学士、礼部侍郎张廷玉嫡长女为奉恩镇国公永叙夫人。   永焕还罢了,永叙十四周岁刚过,比张廷玉的女儿还小一岁,她都没做好挑拣儿媳的思想准备,接到旨意时脸都黑了。   侧福晋挺高兴:“虽说张家不在旗,但听说子弟都肯用功,张廷玉深得圣人器重,不是看您和爷的面子,许给永叙算是低嫁了。”   书雪在脑海中翻了半天没找到对张家女儿的记忆,打断侧福晋的话茬:“不成,咱们得见见,万一是个无盐女怎么办?那是要委屈孩子一辈子的。”   不同于常人讲的贤妻美妾,侧福晋是知道自家主母的择媳标准的:未来媳妇一定要才貌兼备。张家世代书香,想来才德不会差,但样貌就得考量,像书雪说的,娶个东施进门也得一心一意过一辈子,在不准轻易纳侧的家法面前,侧福晋自然舍不得儿子受委屈。   “您的意思——?”皇帝已经指婚,就算想退亲也是不能的。   “这容易”书雪笑道,“等大阿哥满月后回府,找个由头给张家下帖子,我们和永叙都瞧瞧,大学士的孙女总不会太过不去。”   十三皇子府与张家常有往来,歆蕊带弟弟来玩儿时宽了养母的心:“张家姐姐我见过,额娘夸她漂亮呢。”   直到七月,书雪见了正主儿才真正安心。   弘皙新封进镶蓝旗,其妻乌梁罕济尔默氏过府请安时央求:“三妹妹已经双十年华,偏额娘去了,出了孝再打算终身必是要耽搁的,婶子疼我们,只能求您做主。”   书雪并未应承:“你额娘病重时你阿玛借矾水传书,那会子我说的上话,你玛法面上并未开罪,心里却是戒备的。我的景况你们明白,插手舒晴的婚事岂非有僭越之心?”   “婶子说的是。”乌梁罕济尔默氏不敢强求,“您别多心,我们爷就是心疼妹妹。”   说不愿意多管,念及病逝的故太子妃,书雪还是递了牌子上去。    ☆、二六〇、廿年龙虎因今抗   二六〇、廿年龙虎因今抗   佟贵妃是聪明人,即使对书雪气晕老父的行为心怀愤懑,到底明白康熙巴不得她递台阶上来,收到申请忙去请示:“简王福晋要进宫请安,您看——”   康熙的眼睛明显闪过一道光彩:“知道了。”   佟贵妃知道表哥还在别扭着,因回道:“臣妾这就给王府回话。”   书雪的头站却是宁寿宫,除佟嬷嬷因年老留下,宁寿宫的宫女嬷嬷大部分已经被她分遣诸皇子、王爷府邸接受供养。   进了前院,只有几个宫女太监当值洒扫,见到书雪都上前请安,书雪给了赏,因又吩咐:“我过来瞧瞧,你们忙自己的就是了。”   打发永瑾去乾清宫,书雪走入正殿,将预备好的小菜摆到案几上,想起老太太在世时的音容相貌,登时泪流满面。   “奴才给福晋请安。”佟嬷嬷扶着小宫女进来,“许久不见您了。”   书雪擦了擦眼泪:“嬷嬷好,快坐。”   佟嬷嬷劝道:“福晋,您不必难过,主子在天有灵,看着您过得如意才能高兴。”   书雪摇头苦笑:“我嫁进宗室十三年,从大婚起就受老祖宗疼护,说句实在话,我在她老人家跟前的日子比在额娘身边还多几倍,老祖宗是高寿升遐,我们原该替她欢喜,可就是过不了心里的这道坎儿!”   佟嬷嬷安慰:“不管主子身前身后,您是尽足了心的,主子如果不明白您的纯孝,哪里能这般疼您?”   又坐一刻,书雪折道前往咸安宫,行至坤宁宫时正要打发丫环去寻永瑾,恰见她被魏珠照看着过来,给书雪请安后陪笑:“主子打发奴才伺候福晋。”   “有劳谙达。”书雪并不矫情,有魏珠在,想进咸安宫就少了许多麻烦。   胤礽虽然被废,生活待遇尚可,书雪见到三格格时复又落泪:“你额娘走时我都没去送送。”   三格格红了眼圈:“侄女明白婶子的苦衷。”   “好孩子!”书雪拉着三格格坐到自己跟前,“你是嫡女,皇孙一辈没哪个及得上你金贵!等出了你额娘的孝虽说大了些,并不算很误花期,我一定给你张罗一门好亲事。”   三格格红了脸:“侄女儿不想嫁。”   “傻话。”书雪强笑道,“你大可放宽心,二嫂虽然不在了,我不会看着你蹉跎光阴,虽说你婶子现在是落架凤凰不如鸡,总算留着两分体面,没人敢把咱们当成破鼓抡千锤!”   三格格低下头:“我听婶子的。”   从三格格的闺房出来时见到胤礽站在院中,书雪刚要说话,胤礽对着书雪深深一揖,转身回书房去了。   打宫中回来,书雪封好昭圣太皇太后遗诏呈上去,她与康熙本已就安置胤礽的问题达成共识,康熙当月降旨:“着工部会同内务府于京郊郑家庄修建行宫。”   皇太后驾崩后是二十七日除服,宗亲却要把礼节上的孝道维持至周年,太后生祭时弘晏见喜,书雪抽不开身,周年祭出现在了命妇堆里,这也是时隔大半年后第一次与康熙照面。   康熙目光深切地望着书雪,过了良久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可许久没进宫了。”   书雪淡淡地回话:“待罪妇人,蒙皇上仁慈残喘至今,岂敢再有逾越。”   “还是这样。”康熙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怪着朕吧?”   书雪眼皮都没抬一下:“臣妇不敢。”   康熙颇为伤感:“朕孝养仁宪皇后五十余年,念及不曾于孝康皇后膝下承欢一日,升祔之事朕确实存了补偿孝康皇后的私心。”   “臣妇当初悖逆皇命亦是有意报答孝惠皇后十几年厚待的恩德。”言外之意是自己行事也有私心在其中。   “你倒说得直白。”康熙又道,“胤礽不是好太子,但他是好儿子。”   众皇子被说得一惊,幸而听到书雪接话:“天家无父子,他落到今天的境地还不是先把您当成父亲的下场?如今让他看明白了也好。”   康熙没有动怒:“我对不起他。”   书雪望向不曾升祔的神位: “仁孝皇后要听到这话许会体谅您。”   “朕百年之后要与仁孝皇后千古相随。”这话不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身后的皇子说的,反正书雪没有任何反应。   “弘昊是个好孩子,你把他教养的极好。”弘昊度量甚大,行走宫中号称“小贤王”,前几日考校皇子皇孙,弘昊的文章、骑射又是同龄兄弟的魁首,康熙因有此赞。   书雪眉毛一扬:“您说的是,最让臣妇引以为豪的就是有弘昊这般懂事的儿子。”   康熙怔了怔,显然没料到书雪如此回话:“你倒是不谦虚。”   书雪笑了笑:“臣妇的儿子确实好,有什么好谦虚的?”   康熙情绪低落:“朕倒是有那么多儿子,可惜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书雪发挥无差别攻击的特有技能,顺口附和康熙:“这倒是,臣妇的儿子虽少,却胜在个个让人省心,这份福气倒是您享不来的。”   康熙被噎得不轻,皇子们低眉敛目,没一个敢出声找晦气。   书雪拜了拜仁孝皇后的神位,满含深意地望向弘皙:“你皇祖母只有废太子一个儿子成年,废太子是来不了了,你却很该常来与仁孝皇后说话,别教她在九泉下为你们爷儿们悬心!”   弘皙觑着皇祖铁青的脸色不敢应承,只含糊答了句:“婶子放心。”   弘晏年纪尚小,敏感的觉察出气氛不对,凑到跟前捏了捏额娘的衣襟。   书雪低头瞧着似是被吓到的小儿子,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笑着嘱咐道:“去给祖奶奶磕个头,她老人家在时最疼你了。”   弘晏乖乖的被母亲牵着上前行礼。   康熙终于忍不住了:“你为皇额娘的事儿对朕不满是在情理之中,胤礽对你并无恩惠,又何必屡屡替他出头。”   书雪冷笑道:“谁是继任天子又与臣妇何干?朱天保的下场臣妇已经看在眼中,自然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徒惹祸患!”   “不相干的人!”康熙沉吟片刻后方道,“朕和他们兄弟就是你眼中所谓的不相干的人吧!”   书雪领着儿子俯身告退:“愿吾皇龙体康泰,永享清福。”   “龙体康泰”目视书雪的背影,康熙低声道,“也就你说这话能让朕觉出真心。”   胤祉把刚要说的话咽回去,向皇父陪笑道:“弟妹还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过完皇太后周年祭,康熙对后宫进行了最后一次集体升迁:进孝惠皇后外甥庶妃博尔济吉特氏为宣妃,和嫔瓜尔佳氏为和妃,皇七子胤祐生母成嫔戴佳氏为成妃,皇十五子、皇十六子生母庶妃王氏为密嫔、皇十七子生母庶妃陈氏为勤嫔、皇十二子生母庶妃万琉哈氏为定嫔。结合康熙本人与受册妃嫔的年龄,这算是最后的安慰奖了。   借着后宫的喜事,康熙私下与雅尔江阿商议,想趁机“复固伦义孝文华公主爵位”,雅尔江阿推辞:“弘昊额娘曾道,‘宗室命妇加公主衔不合汉制,汗阿玛能宽赦过愆已为大恩。”   康熙不语:“朕再想想。”   书雪的生日成了麻烦,就在前年,康熙明旨规定固伦义孝文华公主的生日规格,且有“凡朕在朝,永为定制”之语,去年是国丧,即便没被削爵也不会庆贺,如今出了孝,麻烦随之而来。   皇子们大多相机而动,宫里没有颁赏,各府更不会有多余热情。来贺寿的除九皇子府外,只十三皇子府的阿哥格格同雍亲王府的弘历陪宴,诚王府、恒王府、淳王府等是遣长史送礼,八贝勒府与敦王府是赶早派弘旺与弘暄前来磕头。   太后过世后,康熙与书雪之间就少了缓冲,搁以前,即使两下摩擦,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康熙也会假太后之手送出赏赐来,宫里倒有贵妃,书雪却是曾经代行国母职权的,岂能以低赏高?   胤禟与书雪交好,永瑾和胤俄是号称“横行京城无对手”的祸害二人组,与八贝勒府同十四皇子府对比,康熙更高看雍王府的弘历一眼,第二天早朝后单留胤禛谈话:“你们府四阿哥很好,文华曾谏朕改其母姓,朕觉钮祜禄氏甚好。”   胤禛大喜过望,谢恩后仍带犹疑,试探着询问:“汗阿玛慈爱之心儿臣铭感,然钱氏曾外祖为罪人——”   康熙问道:“你知道文华是如何反驳朕的吗?”   胤禛一愣:“儿臣不知。”   康熙自嘲的笑了笑:“朕的曾外祖父也就是你的高外祖父佟养正本为前明叛臣,她的高外祖父是在大明疆域竖旗作反。什么叫血脉纯正?剖析明白就没一个是干净的!”   胤禛抹了抹脸上的冷汗,简王福晋的高外祖父是哪个?Taizu皇帝!也就她敢说这话。   书雪认为“成者王侯败者贼”,执政时对“当biaozi立牌坊”的行为相当反感,私下里比这激进的言论还有,譬如解析当年在简王府时康熙为考校胤礽打的哑谜。   钮祜禄氏为大姓,大宗是开国五大臣之一的额亦都一枝,即胤俄外家果毅公府,胤禛找的却是旁系——四品典仪官凌柱。   康熙赶在年前授简王府十阿哥贝子爵,书雪没理由继续执拗,正旦朝贺准时出现在乾清宫,更令她高兴的是:札萨克图汗部带来消息,永珺一举产下双胞胎,母子均安。    ☆、二六一、贤良难行贤良事   二六一、贤良难行贤良事   书雪惯孩子没原则,预备了整车的药材让札萨克图汗部使臣带给永珺,使臣是有眼力劲儿的,与其说简王福晋失了天可汗的宠,毋宁说天可汗被玄女“嫌弃”了,态度不敢因爵位高低有丝毫怠慢。   十二岁的弘昊与十岁的永瑾已经相当抢眼,漫目四顾见不到皇太后,失落之余更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不少命妇拐弯抹角为兄妹保山,书雪顿觉无奈:她的‘小螃蟹’还是孩子好不好?   一眼瞥见永焕与弘时扎堆,书雪命忆画把人叫来:“今儿早些回府到侍郎府请安,明天跟我去伯爵府。”   永焕答应着,因笑道:“额娘,弘时年后都不用进宫读书了,儿子可比他大半年多。”   书雪点点头:“我虑着了,年后你和永叙都不必进宫,你跟着你阿玛,永叙跟着你十五叔。”   永焕振奋一下后又说:“额娘,我和六弟一块儿去大营。”   “你别和讨价还价。“书雪站起身,“回吧。”   被撞了木钟的雅尔江阿帮儿子说话时被反问:“永焕是亲王世子,你还指望他将来得什么爵位?”   雅尔江阿噎住了:“你说的是。”   永焕没少往伯爵府走动,现在多了一分羞涩,当娘的偏看儿子热闹:“关晓呢?”   瓜尔佳氏笑道:“在后面取梅花雪,预备给您煮茶。”   书雪看向太太:“还是在家过的顺意,我料着关晓过门后是再没有这般闲情雅趣的。”   太太看了略带局促的永焕一眼:“寻常人家的媳妇做得,你虽然是亲姑姑,关晓想在王府立住脚并不容易。”   瓜尔佳氏亦道:“关晓并无姑奶奶三分干练,您别撒了手叫她跌了。”   “咱们家的姑娘不会差。”书雪望了门口一眼:“是关晓么?快进来!”   永焕更不自在了。   关晓低着头上前:“姑姑喝茶。”   “后院的梅花还是我栽下的。”书雪笑道,“带着你表哥瞧瞧去。”   太太扶额:闺女又开始不着调了。   “儿子——儿子去找七弟。”永焕落荒而逃。   清完场,太太嗔怪女儿:“小孩家家的脸皮薄,你别拿他们找乐子。”   “婚事都定了,又不是没见过面,顾忌那么多干什么?”书雪嘱咐瓜尔佳氏,“在闺阁中的情趣嫁人后多半变做牛嚼牡丹,我就是明摆着例子,您得多教她人情世故。”   瓜尔佳氏答应着:“是”。   虽是产自一家,关晓并不是伯爵府嫡长孙女儿,书雪向索绰罗氏笑道:“再过两年就得操心关菱了。”   索绰罗氏叹口气:“您是太太的老来女,我们是见着您在家做姑娘时的景况的,不是埋汰自家的姑娘,关晓也好关菱也罢,连同下面两个小的就没有及得上您那一撇的,关晓是给您做媳妇咱们不用说什么,换了关菱,将来嫁到哪家王府我们也放不得心。”   “您是多虑了,有我们看着,谁敢叫完颜氏的姑奶奶受委屈?”索绰罗氏的日子及不上当年的太太,不比永振房里的三子一女皆为嫡出,永庆除了正室生养的两子一女,下面还有一个庶子两个庶女,若非关佑已经成家,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小。   晚上就寝时雅尔江阿听妻子说起娘家子侄后笑道:“大舅兄的大格格只小弘昊一岁?永瑾和二舅兄家的关禄年龄也相仿。”   书雪笑道:“你们家的爷儿们就那样好?值当完颜氏的姑侄姐妹争着往府里嫁!再者又不是换亲,还有‘骨血不倒流’的讲究,既循汉法,何妨彻底一些。”   “得!”雅尔江阿摸摸头,“自取其辱。”   书雪心思一转:“你倒提了醒,我还真就想到一桩好亲事!”   “嗯?”雅尔江阿问道,“什么亲事?”   书雪笑了笑:“现在不着急,过两年再做打算。”   刚过元宵,瓜尔佳氏来请安时说:“嫂子,北院的凌姑娘有了身孕,侧福晋教媳妇回您一声。”   “嗯?永谦媳妇知不知道?”侧福晋不愿意多管情有可原,但似乎并轮不到瓜尔佳氏来说。   瓜尔佳氏回道:“想来是清楚的,侧福晋也是请大夫时听到的信儿。”   “不管她!“书雪站起身,“去佛堂。”   嘴上说不管,永谦生活在王府的房檐下,哪有置若罔闻的道理?到了傍晚,参加完冰嬉之会的雅尔江阿父子回家后很明显觉察到正房的气压不够高。   书雪沉着脸:“穆尼回房看你媳妇,永焕督促着你弟弟再读一篇书,永叙到佛堂见你额娘去,永瑾——先把衣裳换了!”   雅尔江阿记得今天是四子的忌辰,见状稍感忐忑:“怎么了?”   书雪没理他:“今儿个大夫来过,永谦,你屋里的凌氏有了身孕,我得恭喜你们父子,做阿玛、做玛法了!”   永谦振奋一下很快把情绪压下去,低着头并不说话,雅尔江阿同样不觉得妻子是在恭喜自己:“长不从庶出,这孩子——”   永谦大急,书雪已经拍着桌子盯过来:“我就奇了怪了,你连庶出的兄弟都看不上,怎么就容忍爱妾在正妻头里怀孕!你阿玛要像你三分,即使你幼年没犯浑,如今府里可还能有你站脚的地方?”   雅尔江阿干咳一声:“说到哪里去了。”   “你少给我打岔,为了这个孽障你干了什么自己清楚!”书雪愈发看永谦不顺眼,“你要能守着发妻一心一意过日子,扎穆巴死的半点儿不冤枉,我当你是年幼糊涂!如今白打自己个儿的脸!现在怎么着?我教你阿玛跟你学?不废了永焕立弘晏当世子我便同他一拍两散伙?”   “姑妈——”永谦伏地磕头,“都是侄儿不懂事——”   “懂不懂事儿跟我说不着!”书雪缓了口气,“孩子有了就有了,打今儿起好好和你媳妇过日子,别的多说都是废话!”   雅尔江阿使个眼色,把儿子赶出去方道:“永谦媳妇并非一点儿不是没有,她对永谦全不上心——”   “是!”书雪站起身,“你要白等着我对你上心,永瑾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雅尔江阿一梗:“已经是这样了,还是正月,总不好见血光。”   “我没那么心毒,做大人的不是东西,还要连累孩子?”书雪扬声道,“别堵在门口听热闹,好奇的都进来。”   永焕几个作鸟兽散,没一个敢撞上去挨家教。   第二天清早,那木都鲁氏过来请安时给丈夫说情:“您不必为着这事儿动怒,媳妇不觉得委屈。”   “你是不委屈。”书雪叹口气,“你就没把永谦往心里放。”   那木都鲁氏低头不语。   “从永谦到弘晏,王府七个阿哥,袭爵的产业不在内,减掉永瑾的嫁妆分做八份,我和王爷商议了,永谦那份交给你保管,为着你们房里那位,永谦手下那点子私房折腾的差不多了,以后他使银钱从你手里走,公中的份例不再支取!”上等女人抓住丈夫的心,次一等抓住丈夫的胃,最末流的只能抓住丈夫的钱包,书雪能做的只有提前分产,赋予那木都鲁氏财政大权。   “这——”那木都鲁氏显然不理解书雪的决定,“媳妇不通经济。”   “那是你自己的事儿!”书雪顺道解释了一句,“七人八份分,永叙是拿双份子的。”   “是。”那木都鲁氏只能答应,这也意味着永谦一房与王府的经济关系在明面上分割开来。   刚出正月,侧福晋生了一场大病,王府请医延药、永叙日日侍疾,直到三月间才有好转。   万寿节前,书雪正与瓜尔佳氏看礼单,忆画来回:“主子,金格格求见。”   “叫她进来。”书雪阖上箱子嘱咐瓜尔佳氏,“就照这样准备,抬下去罢!”   瓜尔佳氏答应着去了。   金氏进来请安后跪地不起:“奴婢有一事相求,还望福晋应允。”   “起来说话。”书雪稍感诧异:这两年金氏一直猫在后院,俨然是透明人的存在。   金氏磕完头后说明来意:“福晋,奴婢的嫂子因产后病过世,上月奴婢哥哥又没了,单留下奴婢的侄子没人照料,奴婢原本想着倚仗福晋慈悲请恩典把孩子接了进来照料,又一想爷管着宗人府,不合规矩的事儿更容易落人话柄,左右权衡后想厚着面皮跟您请一处别院安身,一来奴婢不算离了王府有违规矩,再者也好就近看顾侄儿,还求福晋允准。”   书雪不语,过了半晌方道:“这是人之常情,你又虑的周到,本福晋岂有不允之理?”   金氏原感忐忑,闻说大喜:“福晋慈悲。”   书雪命把安总管家的叫进来,说明原委后吩咐:“金格格是为着娘家香烟搬出去,王府不能失了人情,你安排好人手跟着伺候,比着庶福晋的份例供给用度,再添五百两银子,算是府里给金家的心意。”   安总管家的躬身答应,金氏从新谢恩不提。   忆画有些摸不着头脑,待安总管家的与金氏离开后方问:“主子,金格格是唱的哪一出?”   “真是聪明人。”书雪站起身,“这样灵透的人就是一府主母也未必做不得,嫁给咱们王爷做侍妾实在是可惜了。”   “额娘?”永叙有些奇怪,听说金氏即将离府的消息,侧福晋失手把药盏倒在床榻上,忙上前闻讯,“您没事儿吧?”   侧福晋还未说话,屋外出来请安声,永叙迎出来:“嫡额娘。”   “我来瞧瞧你额娘。”见永叙想跟进来,驻足吩咐,“弘晏闹他乳母呢,你去看看。”   “儿子就去。”永叙不用想就知道两个额娘有私房话说。   侧福晋半躺半坐,见书雪近前落座方道:“福晋,您不该叫金氏出府。”   “说句心里话,我把你接回来是存了压制后院的想法,只没料到你用的是釜底抽薪的计策。”书雪幽幽地说,“我如果想弄清楚,早几年就明白了,可抵不住私心作祟,由着你抗业债,现在想来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奴婢是自愿的。”侧福晋咬咬牙,“为着永叙,奴婢情愿不得善终。”   “市井殴斗,闹出人命后并不是刀子、棍子这些凶器获罪。”书雪苦笑道,“我是持刀人,到底是谁的罪孽老天明白!说的狠心些,谁让她们是我丈夫的女人,谁让她们是我儿女的隐患!”   侧福晋怔住了:“福晋——”   书雪眼光一冷:“金氏跟前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她如果存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我会亲自动手!”    ☆、二六二、四代两地同相盟   二六二、四代两地同相盟   侧福晋借管家之便清理简亲王府后院,有名牌的六位侧室,最初病殁两个书雪没多想,跟着又没一个还暗自高兴,第四个时就有怀疑,私心作祟不愿追究而已第五个重病加上金氏主动告退,唯一能做的仅是把杀人孽债揽到自己身上减轻侧福晋的心理负担而已。   后院中从来都是血雨腥风,与寻常恶斗比,侧福晋的手段只是更直接一些。   一刀接一刀的送上靶心,书雪的情弦稍稍松弛,侍墨过府请安,见到主子脸色询问:“您有心事?”   “没什么。”书雪接了帕子指着忆画说,“你劝劝她,都二十大几了还不愿意嫁,再耽搁着我可怎么对得起她姐姐。”   “您又来了!”忆画笑道,“奴才说了不嫁,一辈子伺候您。”   侍墨明显看出书雪眉宇重锁,闻言不好多问,顺着话题说:“画儿,你如果乐意,女婿人选包在姐姐身上。”   忆画脸上闪过一丝苦涩:“主子,您的意思奴婢明白,仗着您看重,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话,没个男人又不是过不得,奴婢觉得现在很好,有了女婿一定能顺心如意?不见得吧?”   “罢!罢!罢!”书雪摇摇头,“我知道你是还念着四年前那个侠士,人海茫茫去哪里找?”   忆画低下头:“主子,奴婢念着他,即使他乐意也未必嫁给他,您就别替奴婢费心了。”   侍墨好奇地问:“什么侠士?”   书雪没好气:“四年前我遣她往西山送东西,路上遇着强梁,被无名义士救了性命,打那会儿起便绝了凡心。”   侍墨点点头:“主子,画儿说的原并不差,许就缘分没到,便是无缘您也得看她自己的意思不是?”   书雪想到后院的事儿愈发糟心:“随你们乐意。”   “轰!”忆画刚要说话,前院传来礼炮声,书雪吃了一吓:“怎么回事?”   管事很快把“凶犯”带了来:“福晋,八阿哥新制成火铳,刚才是试枪呢。”   书雪把弘昁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扬手打了后背一下:“你不要命了!火药是能玩儿的东西?”   弘昁嘿嘿一笑:“儿子没事儿。”   小帮凶还助威:“额娘,八哥可厉害了,您没见着,连青砖都被崩碎了。”   书雪想挠墙:“你不劝着你八哥,还起哄架秧子!”   弘昍半点儿负罪感没有:“您不是老说经世致用,不能光知道死读书吗?”   书雪恼羞成怒:“谁在阿哥跟前伺候?也不拦着,拖出去打板子!”   弘昁忙道:“额娘,儿子的火铳是戴师傅看过的,他说好儿子才放的。”   书雪颇感无力:“你们就作吧!”   本想在万寿节上把哥儿俩的丰功伟绩讲给十二福晋听,见她疾病未愈的样子哪里会平白说这些?只挑了家居淘气的事儿闲聊。   富察氏听的津津有味,因问道:“嫂子,按皇家规矩,弘昊和弘昁都该安排通房丫鬟伺候了,我知道您的规矩,您看他们的婚事——”   书雪笑了笑:“我的意思,男孩子必得过完十六周岁生日才好计议大婚,弘昁身子弱些,更不用早打算。”   富察氏颔首认同:“您是周全的。”   书雪话锋一转:“不过弘昁媳妇的人选你得参谋,两个小东西同龄,我怕看不过来。”   富察氏高兴的应了:“一定给嫂子分忧。”   万寿节刚过,康熙诏改毓庆宫为“义华宫”,皇子们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是“义孝文华”四个字的简称。又有万吉哈因病告退领侍卫内大臣,圣谕不准,再请三请,康熙将他身上的副都统给了永庆,提永振为内大臣兼兵部侍郎提调丰台大营军务,万吉哈挂着太保的虚衔退居二线。   御史禀奏:“原固伦义孝文华公主因御前失仪褫夺爵位,今思过年余,请念旧功起复。”   明晃晃的试探。   康熙的回应是:“简王福晋为子妇,朕所以易其爵位,概因与礼法相悖,并非简王福晋有不恭不敬之过,朕当广揽旧例,更定尊秩。前赐佐领、撵驾、田庄等俱应发还。”   众人抹一把汗:“嗻。”   过了两日,马齐上疏:“前固伦公主临朝问政,以紫批发敕文,现请追回。”   二圣临朝的顶端,康熙以朱笔批文,称朕,用玉玺,旨意为诏;书雪以紫笔批文,称孤,用固伦公主金宝,旨意称敕。马齐的意思是从明面上追回早先发出的紫批敕旨。   康熙批复:“朕因龙体欠安,着简王福晋分担政务,简王福晋深察朕意,敕旨所出俱合朕意。”   爷儿们明白:这对亲家是唱双簧呢。   永焕哥儿俩依穆尼旧例,且在王府几处产业转悠,过了两个月,书雪在用晚膳时商议雅尔江阿:“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让永焕、永叙、弘昊哥儿仨去扎萨克图汗部走一趟,一来赶外孙的周岁,二来他们没出过远门,也好长长见识。”   雅尔江阿不大赞同:“扎萨克图汗部离准噶尔太近,万一策妄听说弘昊过去,还不得饿狼扑食一般?”   “策妄兵发藏地,余兵几何?”书雪笑道,“大清不去攻伐准部他就该侥幸了,还敢劫夺宗室贵胄?”   永焕哥儿仨十分激动:“儿子愿往。”   弘昁见没自己的事儿,登即坐不住了:“额娘——额娘,儿子也愿意去!”   书雪没应允:“你不成,你额娘身体不好,这几日常过去陪陪她是正事儿。”   弘昁耷拉下脑袋:“是。”   “额娘。”永瑾巴巴望过来。   书雪给了四个字:“想都别想!”   “别失望。”雅尔江阿笑道,“我指个巧宗给你,你皇爷爷要在下月巡幸塞外,那地方比漠北好玩儿多了。”   永瑾高兴了:“我明天就进宫。”   书雪是半点儿兴趣没有,但康熙的答复是:“你还小,跟着白添乱,你额娘要是跟着我就准了。”从弘昁到弘晏,永瑾撺掇了个遍,连歆蕊都被说的意动,会同弘暾、弘晈来撞钟,书雪无法,只得同意,权当是给自己放假了。   作为恩典,康熙指了胤祯与讷尔苏给永焕兄弟当“保镖”。   弘晏三周岁刚过,留给瓜尔佳氏照顾,小家伙并不高兴,被忽悠着指了教小堂弟说话走路的任务才振奋一点儿。一母同胞的三兄弟,弘晏相对而言留在父母跟前的日子要胜过哥哥姐姐,弘昊话都说不利索书雪已经随驾出塞,弘昍初离母亲时刚出月子,让当娘的比着哥哥想就不是难以接受了。   数年不曾会盟,一出门就是带着儿子闺女,漠南诸部摩拳擦掌想把“小玄女”抢回家。   弘昁原是不在出塞的计划名额之内的,富察氏说情:“妹妹大好了,再者也想看着弘昁打了猎物送到我跟前来。”书雪只得把他带上。   书雪的教育方针颇有重武轻文的倾向,读书意在明理,不指望孩子们出口成章,手脚必要下苦功,是以从弘昍往上都谙熟骑射,初见草原天宽地广,连一向文静的弘昁都极为亢奋。   头一天出围,康熙飞骑上前,连开两弓中一鹿一羊,周围一片欢呼声,康熙回马示意书雪:“文华上场。”   书雪颔首致意,拍马上前,中一麋鹿即回,四下喝彩不断。   康熙捻须微笑,命众人上场。   当娘的做表率,弘昁姊妹自是不甘人后,成绩最好的却是永瑾,在海东青的帮助下射中一猞猁一羚羊,弘昁射了一头哨引的鹿,弘昍得了只羊,兔子貂鼠之类倒是猎了许多。   书雪与雅尔江阿猎获不少,弘昁几个得的只是锦上添花,又有诸部孝敬,王府所得极丰。   托娅晚两天才到,岱钦也跟着父母朝觐,三年多没见,以简王府女婿自居的敖汉部继承人已然有几分男子气概,击败了不少觊觎“未来媳妇”的情敌。   书雪倒是在猎场上见着了熟人——现为阿巴亥贝子夫人的科尔沁邵敏郡主。   谈不上相逢一笑泯恩仇,已为人母的邵敏全无当年锐气,对书雪不似旁人尊重,最起码的礼貌也能保持就是了。   托娅笑道:“说起来邵敏与咱们姐妹都有几分宿缘。”   书雪问道:“怎么讲?”   “邵敏肖想姐夫未能如愿,现在的丈夫是二哥原想给我定下的阿巴亥部额日勒。”托娅望着邵敏远去的背影,“听说早两年过的极不顺意,生了儿子才见她出门。”   书雪叹道:“抢不到我的,拣了你不愿意要的还没得到珍重,是苦命的人!”   康熙会盟漠南四十九旗的同时,以十四皇子胤祯、平郡王讷尔苏、简亲王世子永焕、恪郡王弘昊为核心,漠北喀尔喀蒙古三部汗王在札萨克图汗部举行了非正式盟会。   抵达札萨克图汗部的永焕一行受到了空前隆重的欢迎,特别是五人中有玄女福晋亲生之子恪郡王弘昊,策旺札布不敢有丝毫怠慢,车臣汗部、土谢图汗部汗王应诏而至,再三表明对清廷、对天可汗的忠诚态度。   胤祯与讷尔苏是办正事的,三部汗王却对尚未成人的弘昊更有热情,若非申明家教,侍妾能拉回一车来。   永珺受书雪教养十余年,行事带着杀伐之气,又有丰厚的嫁妆作为教化部民的资本,在旗地的威望极高。弘昊虽然年幼,行至气度不下兄长,且遗传乃母酒量,策旺札布等人愈发感佩。   见姐姐过的顺意,两个外甥健康活泼,永焕兄弟对大姐夫添了几分亲近,在札萨克图汗部住了月余,直到过完孩子的周岁宴才辞行回京。   永珺恋恋不舍,拉着弘昊的手嘱咐:“你替我给额娘磕头,告诉额娘我过的很好,等孩子再大些就带他们探亲去。”   又说永焕和永叙:“好好孝敬额娘,听额娘的话,额娘养大我们不容易的。”   办完正事的胤祯与讷尔苏已先行一步回京复旨,兄弟三人带着厚重回礼启程,沿途各部知道是简王府阿哥的车驾路过都不敢慢怠,直到冬月初才得抵京。   清廷磨刀霍霍向准部,康熙已然决议兴兵收藏,在这个当口,承恩公佟国维过世,点兵点将计划因此拖延。    ☆、二六三、论远择将子侄继   二六三、论远择将子侄继   佟国维是国丈国舅二合一,康熙母族唯一的嫡系长辈,他的死理所当然引发高层地震,别的不说,佟半朝上下都要面临长短不一的孝期。   书雪念着旧仇,原有打发永焕代表简亲王府前去致祭的意思,万吉哈夫妇亲自过府,强命其同行。   虽说佟国维去世与书雪大闹国公府隔了近两年,也没哪个敢牵强附会的说佟国维是被简王福晋吓死气死,万吉哈到底照顾康熙的脸面,待女儿应允后说:“你帮我拟份挽联,毕竟是姻亲,不能失了礼数。”   天大地大死者大,书雪无法,稍加思索后传了文房四宝,幸而是挽联,并不需要装裱。   尽管佟家上下把书雪恨的牙根疼,面上绝对不敢失了礼数,致祭过程还算顺利。   “一代柱石,钟鸣鼎食传富贵;两朝后戚,鲜花着锦延圣泽。”比及佟国纲战死沙场,佟国维并没有值得称道的功绩,书雪对他的评价略显中庸,横批“德厚三代”更是隐喻其于家有劳,于国无功。   简王福晋驾到,众妾侍回避。现任家主隆科多为彰显爱妾名分,连迎送受圣谕所差前来治丧的内务府官员都由四夫人出面,长房的鄂伦岱夫人不屑与侍妾为伍、佟国维孀妻悲气交加卧于病榻,且没料着书雪能来,四夫人一躲,佟家对前来致祭的福晋、夫人连个招呼都没有。   喝着冷茶,命妇都憋着火,拿眼往书雪身上瞄。   书雪没必要出头,视线转到安王太福晋的位置。   安王太福晋是佟国维的亲侄女,被盯的如坐针毡,站起身走出了堂屋。   书雪摸着茶盏看了雍王福晋一眼:“好个知礼人家。”   那拉氏红了脸,太太已经瞪了过来。   盏茶工夫,佟国维夫人扶着安王太福晋进来告罪:“奴才偶染疾恙,怠慢了公主、福晋。”   “老夫人多虑了。”太太站起身:“本该先去给老夫人道恼,您既病着,还当节哀保重才是。”   直到鄂伦岱夫人领着本家有诰命的妯娌赶至才把婶婆解放出来。   出了佟国维的五七,康熙召集议政大臣,于南书房商讨出兵准部的方略。   御前会议上,绝大多数王公主张“围魏救赵”,即领大军奔袭准部。   策妄主力南下,康熙比较赞同趁虚而入,一眼看见破例列席的简王福晋微微摇头,因问道:“文华是什么意思?”   “直击漠西弊处有三。”书雪走到坤舆图前,“按兵家形势,我为优、敌居劣,我居众、敌居寡,我为客、敌为主,当速战灭其主力。”   康熙点点头:“有理。”   书雪指着甘肃、漠北两路说:“北伐准部,万一受挫,粮草难济。”   众王公若有所悟:准部的战力还是相当彪悍的,几乎称得上全民皆兵,漠北并不如漠南可靠,甘肃有贫瘠不适合供应后勤。   书雪接着说:“其三,我攻准部难,策妄袭川易,万一劫掠西川,大军救援不及。”   康熙稍加沉吟后问道:“以你的意思,大军该出川进藏?”   书雪主张:“四川富庶,且地近江南,粮草周济顺畅;藏边几如飞地,大军进占可行王化,纵不能剿灭准部亦可断其信仰。”   接着是议政王爷与阁部大臣商讨,最后决定:出疑兵北上,以大军征藏地。   另一项重要议程随之提出:西征军的领导班子——即大军挂帅的问题。   大清开国直到剿噶尔丹,大规模用兵一定是王爷以上挂帅,顺治以前不用说,康熙年间的有名宗室如八福晋姥爷安郡王岳乐、书雪的舅舅康亲王杰书、康熙的哥哥裕亲王福全都做过独当一面的大元帅。   在夺嫡的当口,谁抓着枪杆子谁就会多出三分胜算,皇子们出于各种目的纷纷请命,希望可以挂帅出征。   康熙没理儿子,因问道:“简王如何?”   雅尔江阿还想当仁不让,媳妇拖了后腿:“他不合适。”   “嗯?”康熙十分惊讶,“你说说道理。”   皇子们默念阿弥陀佛,雅尔江阿是谁?宗人府令!家里孩子考封、女儿出嫁都归他管,如果他自己不推辞,谁敢上手抢?看架势想抢也抢不过。   书雪吐了三个字:“不够狠!”   康熙笑了笑:“做元帅的不必上阵杀敌。”   书雪问道:“简王爷,如果准部溃败来降,你是临阵决断的主帅,该作何处置?”   雅尔江阿想了想说:“攻心为上,善待以教王化,使其常感天恩!”   书雪没给丈夫留情面:“即是如此,因何不派当世大儒至准部行教化职责?”   雅尔江阿红了脸:“恩威并施!”   书雪扫了一圈:“众位王爷可有异议?”   胤祯左右寻视,咬牙站起来:“自汗阿玛秉政初年,准部今日降明日又叛,反反复复扰动西疆,儿臣浅见,当以收恩立威为上策。”   康熙没说话,书雪笑道:“十四爷倒说一说,怎么个立威法。”   胤祯语塞,他是为了取得书雪支持才临时变卦,具体章程并未拟好。   “很简单,沙场无父子,何况是敌国!”书雪脸色一正,“为帅者当以屠尽准部为大略!”   殿内鸦雀无声:知道你不是善类,可也没必要这般狠辣吧?   一直闭着眼的庄王说话了:“诸葛武侯七擒孟获,终使南蛮归心——”   书雪冷笑道:“汗阿玛,大清朝拿着一本《三国演义》当兵书,说句不大好听的,虽说连袁崇焕都没想到自己能栽在话本里的计策,但咱们不是蜀汉,准部不是孟获,诸葛亮七擒七纵就是好的,待敌邦宽仁于子民严酷,如果是一战成功,蜀汉能少流多少血汗?”   康熙一锤定音:“文华通军务,伐藏事宜俱应听其敕令!”   “嗻。”不管作何感想,诸王大臣都知道简王福晋早在几年前就下了征准的先手棋,想反对都没有立场,不是这位打着改土归流的旗号在四川驻扎五万精兵,现在可就不只是丢了西藏那样简单了。   “汗阿玛,臣媳说的再多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调集军马岂可儿戏?”书雪的推辞诚心诚意,她没想着为一群爷儿们卖苦力。   康熙朗声大笑:“你是朕封的八旗之主,军务繁杂,你不劳动,难道叫朕这花甲老人辛苦?”   旗人重军功,知道简王福晋主持西征大局,王府又恢复了门槛儿常换的日子。   当务之急是点兵点将,雅尔江阿对妻子老大不满意,随手拿起一张帖子看一眼又不屑的丢下:“瞧着没一个比我强!”   书雪挥手示意丫鬟退下:“你就是胜过他们百倍也不能当这个元帅!”   雅尔江阿一愣:“这是为什么?”   书雪淡淡地说:“汗阿玛年事已高。”   雅尔江阿垂首不语。   穆尼几个都是少年热血,磨着书雪请缨,伯爵府的关佑关辉兄弟都来撒娇打滚,丝毫没有已为人父的自觉。   关佑关辉是长子,镀镀金没坏处,毕竟是上战场,风险不能说小,但不把他们派去,下面的关峰关杰就不好办。   胤祯门路最广,从兄弟、儿子到岳家都被发动当说客,书雪原本的构思是择年长皇子为正印,再选一皇子、一宗亲为副帅,不意淳王以上都不热衷,只给长子打了申请,胤禟倒是一日三作宾,为的还是给胤祯添嫁衣。   初拟名额,书雪择定胤祯为正、讷尔苏为副,掌抚远将印,专征伐事宜,四川总督年羹尧管理后勤事务,户部主事皇子胤禛管领筹粮事务。   另为增强主帅威望,书雪请授胤祯王秩;为保钱粮不断,请予雍王截分漕粮、征调盐税之权;为免大军后顾之忧,请赋年羹尧兼领巡抚职。   康熙一概照准,十四皇子府一时间变得门庭若市。   简亲王府中,穆尼与永叙争取到了随军名额,永焕原被打了驳回,拉了关杰一块儿游说,终于得了恩准,雅尔江阿想洗白长子,把永谦也添了进去。   伯爵府这边除了永庆以前锋统领职参赞军机,长房长孙关佑与二房次子关杰都在军前效力,万吉哈打了让两个儿子四个孙子轮班倒的主意。   万吉哈上过阵,且属于真刀真枪拼命杀敌的主儿,眼见儿孙将赴戎机倒换了词儿:“你们出身贵胄,遇着策妄兵马不必往前冲,不要远离中军,护好自己个儿要紧。”   嘱咐完又提了些随军所用的必需物什,永焕兄弟一一记下。   书雪是让侄子儿子互相照应,伯爵府开小会时万吉哈郑重其事告诫儿孙:“看好了简王府的阿哥,没一个是咱们姑娘生的就更不能大意,特别是简王世子,那还是咱们府的姑爷!”   “儿子明白。”永庆重任在肩,哪个孩子有闪失回来都没法交代。   那木都鲁氏对丈夫相敬如冰,知道永谦上阵亦是无话,晚上见面只说:“明天就要启程了,您去陪陪大格格。”   大格格是永谦的庶长女,如今刚过百岁。   永谦叹口气,上前拥住妻子半天才说:“懿凝,等我回来,我一定好好待你——”   那木都鲁氏愣了愣,继而笑道:“现在很好。”   瓜尔佳氏舍不得穆尼,只能叮嘱:“书里讲‘悔教夫婿觅封侯’,我拦不住你,可你不想着我也得想想嫂子和永昆。”   “你放心,我是国公,身边有佐领护卫,不会有事儿。”穆尼小有心虚,雅布诸子中,他是唯一的国公,自然存着让爵位“名副其实”的念头。   侧福晋看着永叙,满腹叮咛化作流水:“听你嫡额娘的话,好好的别伤着自己。”   永叙用力点点头:他的年纪最小,是书雪关照胤祯、讷尔苏、永庆重点保护的对象。   说自己“纸上谈兵”绝对含着自谦的成分,沙场的残酷远非养在深闺、粗涉兵书的妇人所能理解。    ☆、二□□、送征衣怎奈膏粱   二□□、送征衣怎奈膏粱   康熙对此次出征极为重视,在京正二品以上官吏,包括亲王皇子都为大军送行。   西征大军号称三十万,事实上则是千乘之军再翻倍,共计十五万精锐之师。   见穆尼叔侄戎装在身,书雪莫名的感到紧张:这不是游玩儿,是上战场,即使他们不用上阵厮杀,那也是刀光剑影、险象丛生的地方。   事已至此,作为西征军的精神支柱,即使骑在马上的是弘昊也没了她反悔的余地。   抚远大将军接了帅印起身,书雪奉命敬酒壮行:“祝大将军王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奇特的称呼让胤祯一愣:“谢王嫂!”   书雪看向永焕,他实质上是大军中爵位最高的一个,寻常嘱咐的话以外多说两句:“营中当以大将军马首是瞻,敢违军令国法无情!”   永焕躬身接酒:“谨遵额娘教诲!”   书雪端起第三碗酒,巡视着胤祯身后的旗贵:“魏武帝有言‘居家为父子,在外是君臣’,你们中有皇孙、有亲王世子、再不济也是出身八旗著姓,我的儿子兄弟侄子都在其内,皇上的心思你们明白,盼着你们打胜仗,更盼着你们平安。我呢,不得不给你们泼冷水,到了军前你们就不是天之骄子,一举一动必得对得起前线卖命的将士,我受上谕主持军务,你们归大将军王管,我是只管大将军王一人,行军无小事,你们违背了军纪大将军王处置,大将军王有不是,或者你们犯了军纪大将军王纵容,我依旧拿大将军王问罪!”   平王讷尔苏等正色领命:“遵福晋敕!”   礼炮鸣响,大将军上马。书雪有些端不住,转身看到头回喝酒的弘昍小脸红扑扑的,因命儿子:“弘昊弘昁,给你十四叔与平王牵马。”   送行时简王福晋的表现绝对可圈可点,回到家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弘昊几个还兴高采烈说的热闹,书雪已经板了脸色:“你们当出去玩儿的?还是跟话本讲的一样他们有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本事?”   正房安静下来,永瑾小声嘀咕:“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翻脸了。”   “啪!”书雪拍了桌子,扬声道:“传我的话,王府上下除了弘昁与大阿哥大格格,打今儿起都给我斋戒!大军一日不回你们一日不许嬉戏玩闹,读完书学骑射,吃饱了早睡觉,闲着没事儿到佛堂给你们叔叔哥哥诵经祈福!”   “是。”淘气如弘晏都不敢有异议。   书雪缓了缓脸色:“今儿都辛苦了,先回房歇一歇,等你们阿玛回来再用膳。”   不止简亲王府,各家都有把住宅当寺庙的趋势,整个京城青烟袅袅。   书雪保奏胤祯授王爵出征,京城上下都道简王福晋想给完颜氏加一位“承恩公”的爵位,康熙为弘明赐婚海锐长女更有板上钉钉的意思。   弘明与关菱差了五岁,琼琳的私心是内定她为弘暟的福晋,既给了简王府和伯爵府面子又不至于将来还让完颜氏嫡枝压着娘家。   众人一致看好十四皇子的同时,书雪在万寿节的册封礼上觉察到康熙的犹豫。   诸皇孙已长成,康熙为添喜气,册胤祉嫡子弘晟为诚亲王世子、册胤祺长子弘昇为恒亲王世子、册胤祐长子弘曙为淳郡王长子、册胤俄嫡子弘暄为敦郡王长子,和高于郡王的简亲王世子永焕相比,弘晟兄弟俱照贝子品级给予禄米,同时命胤祯长子弘春食贝子禄。   弘昊疑惑地询问书雪:“额娘,雍王府的三哥算是长子,玛法怎么没册封他为世子?”   不独弘昊,京城上下都不能理解康熙漏掉雍王府的做法。   “弘时——”书雪反问道,“你觉得呢?”   “玛法不喜欢弘时?”永焕与弘时自□□好,弘时常到简王府走动,弘昊对他自有三分偏袒,“您能不能跟玛法说说,许是玛法太忙忘了他。”   “孩子话!”书雪苦笑道,“如果你四婶生的弘晖还在,你玛法一定忘不了。   “您是说——”弘昊点点额角,“可五叔七叔家的哥哥也是庶出长子。”   “从感情上讲,弘皙、弘昇、弘昱、弘晴、弘晖、弘曙算是你玛法最早的孙子,感情上和弘时他们就不是一回事儿,只要他们在,是嫡出的你那些做父亲的叔伯都动摇不得他们的世子、长子地位,庶出的也管保能有高过堂兄弟的爵位!”书雪叹口气,“弘时少谋无断、行止极端,实在不是能担大事的料。”   弘昊点点头:“弘历?他小三哥六七岁,还沾着吴三桂的血脉。”   “我说了弘时两条短处,第二条怕是从你四叔那儿来的,但依我的看法,你四叔这两年有些清心深谋的意思,弘历是聪明,由小看老,自以为聪明的聪明怕不是能撑起一片天的资质。”书雪正色道,“血脉的事儿你不可再提,成者王侯败者贼,比着谏你玛法的话,你阿玛的高祖也就是你的天祖是被taizu皇帝圈死的,往上数一数谁都不干净!”   “是!”弘昊压低声音,“额娘,玛法年事已高,诸皇子中论亲则属十四叔,论恩当推四皇叔,您是什么意思?”   书雪看了儿子一眼:“弘昊,《史记·郑世家》有段典故你该知道,拥戴郑厉公复国的傅瑕被赐死前曾道‘重德不报,诚然哉?’,德妃的两个儿子都有相同的秉性——‘外仁内忍’,倘二人之一为嗣,恐怕全然不是你等的福荫!”   弘昊似懂不懂:“您看好三伯——或是八叔?”   “我看好哪个不重要,要紧的是看你玛法一锤定音。”书雪拍拍儿子的肩膀,“你已经到了参议朝政的年纪,立身行事需跟着你阿玛学习,额娘说的做的你未必说的做的!”   册封世子事件导致雍亲王在旗贵心中出局,出了勤谨当差,颇有居家出世的意味,众人很快把焦点转到前线。   龙生龙凤生凤,胤祯不愧是康熙的儿子,入藏后三战告捷,策妄完全处于守势,奏本呈到御前,康熙大悦,赏赐十四皇子府外连翻了两天德妃的牌子。   穆尼叔侄的家书进京时书雪正在前往西山的路上,弘晏扒着轿帘往外看,忽然兴奋的叫了起来:“额娘,荣敬表哥在那儿。”   “嗯。”书雪放下信笺,往外看了看,扬声吩咐,”停一停。”   荣敬并未注意到经过马车的旗色,尚与几个贵戚子弟在菜地中纵马扬鞭,五六个老农张着手边哭边拦。   书雪沉着脸说:“把他打下马来!”   王府护卫都认得马上的小爷是自家福晋的外侄儿,哪敢下狠手,上前抓住缰绳传话:“福晋叫荣敬阿哥说话。”   荣敬被扫了兴致正要发作,闻说后往官道看了眼慌忙下马:“姨娘来了!”   其余几个人都拉住缰绳,跟着荣敬过来请安。   荣敬率先打千儿:“请姨娘安!”   “安?”书雪冷声问,“你方才在人家菜地里做什么?”   “回姨娘的话,荣敬听说大将军王扬威藏边,故而约了好友在此演练骑射!”荣敬的声音越来越小。   “无法无天!”书雪勃然大怒,“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敢在菜地里跑马,敢给皇上脸上抹黑!你学好骑射能做什么?加倍的祸害百姓?”   荣敬小声争辩:“我们说了会赔银子的——”   书雪抬手就扯了荣敬一个耳光:“混账!眼看是秋收节气,前线全靠着乡民的收成支应粮草,你纵使有一座银山,还能给大军充饥?”   “是——是——荣敬知错了!”不独荣敬,身后跟着的几个旗人子弟都不敢吱声。   书雪没理他们,因命护卫:“把咱们带的米粮分给菜农,叫他们踩踏坏的庄稼按双倍赔付。”   老农千恩万谢,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书雪缓了缓脸色,转头看向荣敬等人:“你们是乐意到路边跪两个时辰回家呢还是到宗人府、巡捕衙门走一趟?”   “奴才愿凭福晋发落。”不愿意也得愿意,去宗人府或者巡捕衙门?谁丢得起那人!   书雪大为扫兴,连着几天都没开脸。   应诏入宫时康熙提起此事对书雪大加夸赞:“做的好!当下的旗人全无祖宗遗风,君子恩泽五世必斩,现在不能严厉约束将来必成大患!”   书雪还压着火气:“汗阿玛,我就不明白,庄户人勤恳农作,供给咱们的十有六七,吃着百姓血汗、扬着官家威风,不说承情抚恤,怎么就不能守好本分呢!”   “说的容易做着难!”康熙摇摇头,“都能如你这般想,大清朝就是尧舜之治了。”   书雪进宫是为了商讨西征军务,康熙把胤祯的奏折递过来:“藏地还有五六万准兵,胤祯有意分兵三万袭扰漠西,你意下如何?”   “袭扰?”书雪笑道,“依眼下的形势还当以稳定藏地为要务,不过大将军具有临阵决断的权力,如果朝廷在不明敌情的前提下妄加干预,容易酿成坐失战机的后果。”   康熙表示认可,拟敕准其所请的同时告诫胤祯小心在意,以防策妄绝地反扑。   胤祯接到敕旨时都快哭了:几日前与敌军主力会战,原被安排在外围堵截逃兵的穆尼与永焕同一股悍勇之师打了场遭遇战,叔侄双双挂彩,受伤程度绝对不是十四皇子府的十家佐领能抵偿的起。    ☆、二六五、以爵尊隐示别离   二六五、以爵尊隐示别离   坦白的说,战场上卖命的并不是永焕、穆尼这样的宗室旗贵,二人受伤绝对出乎胤祯意料之外。   事情的引子在永谦身上,他上阵还不单为镀金,雅尔江阿想借军功洗白长子幼年的弑弟罪过,永谦比旁人更加卖命。   围堵俘虏是省心省力且安全的实惠美差,永焕穆尼都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拣着小股溃军冲击,永谦冒进,陷入了反包围圈。   永焕先急了眼,领着小队去救兄长,穆尼虽知不妥,到底不能舍下永焕不管,也率麾下迎敌,比及大军赶至,穆尼为救永谦中箭落马,永焕被刀刃刷伤了脸面。   永谦不属于违抗军令,胤祯憋着火大骂军医,接到圣旨哪还有分兵西北的心思?   讷尔苏商议胤祯:“要不要派几辆厢车送他们回京?你我虽掌帅印,到底归叔祖母监管,再有万一可难以交代。”   “穆尼伤重,永焕伤了脸,养一养再挪动!”胤祯顿足:我可宁愿永谦陷在阵里也别是现在的结果。   折子是不敢上的,搞不好就落到简王福晋手里,胤祯遣了心腹进京,除了采办上等药材,把消息露给胤禩知道。   事关重大,胤禩哪好出头,推了胤禟奏禀皇父。   康熙闻报传谕:“增遣两名御医至军前效力,待简王府阿哥伤势见好立即护卫回京。”   “嗻。”胤禟请示,“简王府那儿——”   “暂且不必叫他们知道。”书雪正在操办咸安宫三格格的婚事,这会子告诉她保不齐就是两边乱的局面。   穆尼伤在肩胛,因失血过多昏迷数日方得苏醒,永谦寸步不离,守在榻前侍奉汤药。   “你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儿了。”穆尼按着伤口半坐起来,“永焕伤了脸,心里怕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你去看看他。”   “永叙在那儿。”永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十五叔,你为什么舍命给我挡箭?”   穆尼愣了愣:“不说叔侄,我们还算袍泽,互助互救是应该的。”   永谦低下头:“您若有个万一,我怕要在姑妈面前以死谢罪了。”   “嫂子——”穆尼苦笑,“我不好了嫂子伤心,换成是你,嫂子和大哥必生嫌隙。”   永谦不语,半晌方道:“在额娘心里,阿玛未必及得上十五叔的份量。”   穆尼失神地望着帐前青灯:“嫂子越是疼我,我越不能叫她为难。”   等叔侄回京时已经进了腊月,书雪得到消息后又急又气,本要亲自出京西迎,先是瓜尔佳氏发动,接着是那木都鲁氏早产,到了儿没能抽开身,只好打发弘昊代劳。   等在王府门前的书雪看着车队到来急忙上前:“穆尼呢?”   “嫂子。”穆尼掀开轿帘,“我没事儿!”   “快,回家再说。”书雪见穆尼无恙又把下马行礼的永焕拉起来,“好!好!愈发有男子气概了!不愧是简亲王府的世子,不愧是我的儿子!”   “额娘——”永焕泪盈漫目,“额娘——”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的,咱们不哭!”书雪抱着永焕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家了。”   奉旨等候的魏珠宣诏,晋穆尼为奉恩镇国公,着内务府照贝子品级预备府邸,赏永焕黄金千两,额授永谦奉国将军,永叙赐贝子品级。   永焕谢恩起身后撩衣跪倒:“阿玛,额娘,儿子面容有损,忝居世子之位有伤王府体面、有损大清朝威仪,求阿玛额娘允准儿子辞去爵位。”   “起来——起来——!”书雪指着弘晏,“杀敌功臣不做世子,莫不叫马都骑不上的奶娃娃去做?Taizu、太宗哪个不是亲冒矢石?这道疤是你最大的荣耀,有它在,谁也不能说你配不上简亲王的爵位!”   恒亲王不在九龙之列,最重要的是脸面受伤,书雪当着传旨太监的面宣布永焕的“世子”地位不容动摇,无疑是最好的声明。   见永焕还要分辩,书雪看向雅尔江阿,“爷说呢?”   “你不必多心,都快大婚了还做小女儿状!”对于子女的待遇问题,雅尔江阿是从不表态的,妻子已经做的足够好,说的多了反倒显的自己小人之心,“今儿好生休息,明天还得进宫谢恩。”   穆尼依旧要卧床将养,有两个儿子陪伴倒松快了许多,书雪稍稍宽心,侧福晋请问千秋仪程时说:“你还没大好,府里小的小伤的伤病的病,永叙又在外面,今年不折腾了。”   已经到了这会儿,折腾不折腾的随不得你。康熙“私下”跟内侍感叹:“朕曾降明诏定下文华千秋的规制,朕尚在,又是在朕的眼皮底下,诸臣工已然不从,朕老迈或驾崩,后事由此可知!”   这话通过特定渠道传播出来,诸皇子顾不上吐槽简王福晋被老爷子革爵的事实,正日子备足了厚礼前往王府贺寿。   康熙六十年的到来意味着华夏王朝出现第一位登极时间达到一个甲子的正统皇帝,虽然大军征战在外,正旦朝贺依旧是空前热闹。   行过朝觐礼,兆佳氏走到书雪席前:“怎么不见八阿哥?”   “十二弟妹又病了,我打发他侍疾去了。”书雪眉头微皱,“我们府侧福晋也不大好,这两日正想着把弘昊换了去。”   兆佳氏唬了一跳:“弘昊多大呢!阵上刀剑无眼!”   书雪苦笑道:“再说罢!”   舍了这个话题,兆佳氏试探着问:“嫂子,歆蕊也大了,她的婚事您可有章程?”   十三皇子府大格格已经指婚,兆佳氏自然要为女儿早作打算。   书雪一怔:“你和十三爷是什么意思?想她留在京城还是远嫁蒙古。”   “我和我们爷亏欠歆蕊良多,想让她离的近些方便关照。”兆佳氏陪笑,“您若没好的人选,我姐姐家的福僧格与歆蕊年龄相当,人品样貌还过得去,撇开门第,难得是知根知底。”   书雪也有亲上加亲的念头,雅尔江阿提议将永瑾许给永振第三子关禄时她就有让歆蕊嫁进伯爵府的念头,但兆佳氏提了外甥,她再说侄子未免不妥。   见书雪低头不语,兆佳氏十分忐忑:“嫂子觉得不妥?”   书雪看着兆佳氏的脸色心中苦笑:“伊尔根觉罗氏贵为勋戚,教出的孩子自然不差,只一条,歆蕊进门后有两层婆母在上面。”   兆佳氏忙道:“嫂子放心,福僧格的额娘是歆蕊的姨妈,他们府的老太太也是极通情理的。”   书雪摇摇头:“我不是为这个,你可想过,歆蕊被咱们教导,有一项立身的本事是学不来的。”   兆佳氏不大明白:“嫂子是说——?”   书雪解释道:“我们府虽有太福晋,但那是分府别居的,我没在跟前立过一天规矩,敏妃母去的早,几位皇后业已仙逝,你更没伺候过婆母,这一层于歆蕊讲是缺失。她还是嫡出,不比永珺打小看人脸色长大,虽说是皇孙女之尊,到底婆媳融洽才可夫妇和睦!“   兆佳氏松了一口气:“歆蕊是您教养的,伊尔根觉罗氏必然不能怠慢。”   后院的刀光剑影从来是防不胜防,书雪再要反对就显的是自己挟恩欺亲了:“你们既然觉得好,我问过歆蕊、再见见福僧格便去请旨。”   兆佳氏很高兴:“自要倚仗嫂子劳心。”   书雪笑了笑:“歆蕊也是我的女儿,有什么劳心不劳心的。”   内心讲,自家七分好的女儿必得有十二分好的女婿才得般配,书雪虽然点了头,内心还是有些不快,刚到街门前又有弘昁的长随追至,只道“十二福晋病危,八阿哥请福晋过去”,书雪更不自在,直接折道去了十二皇子府。   富察氏已经瘦出了人形,神智尚算清楚,见到书雪挣扎着要起,书雪忙道:“快躺着,我不是外人,讲究这一套做什么!”   “嫂子!”富察氏握着书雪的手,眼角流出一滴泪来,“我怕是不中用了。”   胤祹与弘昁父子都站在床前落泪。   书雪宽慰道:“这是怎么说的,咱们还是一届的秀女,我都等着看弘昁抱孙子,现在天寒你觉得熬煎,等开了春回暖就好了。”   “妹妹看不到那一天了!”富察氏喘口气,“嫂子,弘昁有您护着,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请您过来不为别的,我有话嘱咐我们爷,求您做个见证。”   书雪握握富察氏的被子:“我听着,你只管说。”   富察氏望向丈夫:“胤祹,你待我很好了,你虽然不能遣散后院,这些年只守着我过日子,我是私心作祟不为你打算,弘是过继给王嫂,你连个后嗣都没有!”   胤祹趋步上前:“我有你就够了!”   富察氏微微摇头:“你曾答应给弘昁五家佐领,已经全了父子之义,我的私房全留给他;等我去了,不管续娶与否都极早生个儿子,府里别的产业全给袭爵嗣子,王嫂作证,这是我的意思,将来谁都不能为这个说你什么!”   书雪擦擦眼角:“是弟妹的心愿,十二爷应了罢!”   胤祹大恸:“我答应——我答应——”   富察氏唤了儿子到榻前:“弘是,孝敬王兄王嫂——常来看你阿玛,等你大婚时别忘了告诉额娘一声——”   “额娘!”弘昁泣不成声。   富察氏已经离不得人,书雪挂心弘昁,也在皇子府陪着,第二天早起,富察氏汤药难进,不到午时已然薨逝。    ☆、二六六、早料困抵古稀寿   二六六、早料困抵古稀寿   富察氏过世,十二皇子府并无做主之人,天气寒凉,弘昁的底子还不好,书雪受胤祹之托权管府务,皇子福晋是高级命妇,富察氏还有马齐这样彪悍的父亲,丧仪称得上隆重。   马齐夫人哭的肝肠寸断,虽守国法不能尽哀,仍是伤痛难抑几于昏厥,皇子福晋都陪着落泪,夫唱妇随,富察氏生前并不与妯娌争执,董鄂氏等人念着她的好处,真心有几分难过。   守灵的弘昁重孝在身,跪在殡厅答谢致祭叔伯亲友及内务府、礼部等有司官员,马齐通汉礼,祭过女儿后朝雅尔江阿深深一揖:“多谢王爷体谅!”   从宗法上讲,弘昁是雅尔江阿和书雪的儿子,生身之母不过是族婶,连小功都不必服,书雪拍板:“至亲不过骨肉,弘昁本该行斩衰礼,既然出继,可次一等,齐衰三月,仍行孝子礼,素衣二十七月为宜。”   简王福晋百无禁忌,外人眼里却佩服她的胸襟,弘昁服母丧,按礼制有诅咒书雪的意思,马齐自然对简王夫妻心怀感念。   一场丧事冲淡了年节的喜庆,弘昁原想在十二皇子府守完孝期,别说富察氏没了,就是好好的书雪也不能放心他在那儿常住,把东院腾出空屋做抄经祈福之所,雅尔江阿当着儿子的面儿商议:“弟妹去了,让弘昁多陪陪老十二也是人之常情。”   “别跟我讲人情。”子女的安全问题上书雪历来是独断专行的,“穆尼和永焕是戎伤,我心疼不后悔,就十二爷的性情,万一教人钻了空子,我十来年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你真打算让弘昊去军前?他可小了些。”雅尔江阿知道妻子影射的是十二皇子府后院,张张嘴没再坚持下去,转而提起换子临阵的事儿。   孩子们渐渐成人,需要操心的家务事随之变多,书雪要派弘昊劳军,顺便把永叙替回来,不能说没有苦衷:“一来防着侧福晋有个三长两短让孩子遗憾,再则父母为子女当计其长远,弘昊是恩荫的多罗郡王,他能靠着额娘是玄女福晋这种光环荣耀一辈子?”   永焕趁机请求:“额娘,儿子本来就没有大碍,正好陪着七弟一块儿回去。”   “你的婚期定在八月,先把媳妇娶进门再论别的!”书雪心道:十二福晋不大妨碍,万一侧福晋撑不住了可是麻烦,即使不必为庶母守孝,毕竟要照顾到永叙的感情,搞不好就得拖一年。   永焕无法:“是。”   书雪虽然号称是旗人中第一才女,完颜氏却是实实在在的军功世家,万吉哈对未来孙女婿比先前还满意,永振一咬牙,推了女儿出来给他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男女七岁不同席,永焕和关晓是表兄妹,打小没少见面,如今名分已定,两人都有些局促。   毕竟是书雪的侄女儿,永振的千金,关晓扯着帕子打破僵局:“表哥,听阿玛说你还想回军前?”   永焕忙解释:“没,我就是担心七弟——”   关晓宛然一笑:“我并不怪你的。”   永焕松了口气:“额娘说,咱们八月完婚。”   关晓红了脸。   永焕察觉到失言,急着拿话描补:“我是说你喜欢怎么布置院子,我跟额娘讲——”   这就是越描越黑了,永焕正为难,关晓嘴角微弯:“住那儿都一样,姑姑的眼光比我高多了。”   说着话已经到了花园门口,关晓站住脚,仰头正视永焕:“表哥,我想嫁的不是身上带着脂粉气的绣花枕头,你是男子汉!我信你能护得我周全。”   永焕连着三天没睡踏实觉,憋着激情全发泄到了练武场的靶子上。   万寿节后,回京禀报军情的胤祯带走弘昊,书雪的工作重心完全放在几个不是亲生的儿子身上。   穆尼身体不好,还有两个孩子,瓜尔佳氏能照应过来就不错了,侧福晋自己都病着,那木都鲁氏需看顾儿子,永瑾姑奶奶是完全指望不上,歆蕊倒是能抽空过来打下手,书雪也舍不得让她两下忙,王府恢复了主母直管的状态。   康熙体谅书雪兼管军政,出去玩儿的美差便着落在永瑾和弘昁身上,那和驱了饿虎进鹿场已经不差什么了。   康熙比着书雪的待遇关照姐弟:“进上的猎物先给简王府阿哥格格挑拣。”   说这话要付出代价的,简王府格格如龙卷风一般,所过之处可谓连根拔起,偶尔错过的还有弘昍捡漏,老爷子脸都白了:“这俩是简王府的孩子?怎么一副缺衣少食的模样?”   永瑾很委屈:“这些都是给弟弟的,额娘说了,他们是男子汉,将来不能靠父母顶门立户,现在就得攒着持身的本钱。”   康熙捻须微笑:“你额娘是能教出好孩子的。”   从此以后,姊妹俩刮地皮的行动就更不会有人管了。   八月初六,永焕大婚,规制是郡王的,热闹程度不压于皇子。   喝媳妇茶时,书雪笑的合不拢嘴:“以后可算是松快了!”   雅尔江阿原本还以为是自己昨晚服务周到,闻说后咳嗽一声:“你就想着躲懒。”   永焕撒娇:“额娘,儿子刚成婚,您得给媳妇空出功夫生孙子不是?”   满厅笑声,关晓脸红的像苹果一般,飞目含嗔看了丈夫一眼。   书雪按下起哄的永瑾姊妹,因笑道:“你倒知道护着媳妇,我这个恶婆婆必要当的,王府早晚是你们当家,早上手不是坏事儿。”   互相见过礼,书雪吩咐永叙:“领着哥嫂见你额娘去。”   侧福晋尚算能熬,许是因为见到永焕的好事儿盼着儿子大婚,卧床年余也没新添病症。   书雪是说到做到,趁着中秋大集管事,把简王府内外事务交给关晓打理,与先前垂拱而治不同,书雪宣布:“五福晋为宗妇,她定的事儿不必回我!”   因为与雅尔江阿抬杠,书雪名下的奴才都与简王府做了切割,关晓要做的只是磨合陪房与旧有王府势力的关系而已。   比起自家姑姑,关晓幸且不幸。首先,书雪是继福晋,既没关晓现在有底气也没亲姑姑做照应,其次,书雪管家时王府的关系并不如现在复杂,关晓的情商有待考验。   推辞不过,关晓只得请了上房的嬷嬷做助力,书雪自然明白侄女儿的意思,极爽快的答应:“你是主子,叫她们参议是好事儿,大主意必得自己个儿拿。”   关晓应着:“姑姑,我还小,您可别撒了手,万一出了乱子有伤王府体面。”   “谁能生下来会说话?”书雪笑道,“侧福晋身体不好,我打算就着年节把老六的事儿办了,你还有教导妯娌的责任!”   关晓脸色一正:这是派任务了。   永叙的终身是满汉联姻的产物,张家为书香门第,书雪即命关晓以汉礼预备聘娶仪程。   张廷玉也怕女婿守孝耽误了女儿终身,再者并不敢与王府论长短,基本上按着书雪的章程进行。   本想甩手的未来婆婆还得操心,正旦朝贺上,关晓正和太太说话,突然对着看起来就没胃口的御筵有了反应,太太大喜:“这是有了吧?”   太医很快确诊:以小夫妻的腻歪劲儿,关晓怀孕再正常不过了。   正牌婆婆兼姑妈还在与康熙商讨家事儿中的国事儿:“明年是您的七旬万寿,那时节藏边定局,做个千叟大宴岂不更热闹?”   康熙摇摇头:“朕是预庆,彼时情景尚未可知。”   书雪大觉不吉:“汗阿玛怎么说这话。”   康熙笑了笑:“朕践祚六十余年,如你所言称得上千古一帝,何必有此忌讳!”   书雪还要再谏,永瑾跑来报告嫂子有孕的喜讯,康熙笑道:“你去罢!”   孙女是隔辈亲,女儿却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搁别人一定巴不得女婿、孙女婿从一而终,太太就得掂量:“关晓怀了身孕,五阿哥跟前并没侍妾通房,小孩家偷腥是免不了的,万一有个什么,你别约束的太严。”   “知道。”太太最头疼的就是书雪说这两个字,拿定主意的事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关晓还不像当初的瓜尔佳氏那样因为不给丈夫安排通房有心理负担,永振夫妻本身就是贵族中的模范,加上更激进的姑妈tiaojiao出了三叔,内心里没有半点儿替丈夫脐下三寸做打算的意思。   书雪是压根没空干涉小夫妻的事儿,穆尼旧伤反复,永谦房里的大格格还病了,料理婚事外她需天天往北院跑,直到张氏进了门才有了闲暇。   喝了媳妇茶,侧福晋终于安安心心闭了眼,本就心力交瘁的简王福晋愈发难受:康熙没复书雪的爵位,却下了一道足以让儿子们难受的圣旨,“八旗绿营俱归简王福晋提调。”   康熙反复申明书雪超然于群臣的地位,皇子们大约已经理解老爷子用二圣临朝分散风险的意图。即使那个皇子想做隋炀帝,宫外还有个女圣人戳着,得到双方认证才能合法登基,谁担得起这份风险?   十四皇子党弹冠相庆,即使胤祯远在藏边,归途有年羹尧这层障碍,可简王福晋是能同时节制年羹尧与他的主子雍亲王的更上层人物:恪郡王还在军前效力呢!   书雪心力交瘁,恨不得自己也病一病。    ☆、二六七、三代佑圣两世恩   二六七、三代佑圣两世恩   所谓君心难测,康熙很重视皇长孙弘皙,把他封进镶蓝旗即为明证;也在培养诚王世子弘晟,谒陵祭祀的事儿没少安排;胤禩失宠并不妨碍当爹的做慈祥祖父,还指导着弘旺编辑文选;胤祯府里的两个嫡子都是宫中常客。让书雪大翻白眼的是:逛了一趟雍王府花园,竟然把差点死在襁褓的弘历打包拎了回去。   弘历非嫡非长,事实上还有一定污点,母系血缘上翻可以追溯到太宗皇帝,偏有吴三桂掺杂其中,虽然因为不避嫌疑为书雪祝寿得了皇祖青目赚了钮祜禄氏这等满族大姓为外家,想出头并不容易。、   被书雪看做韬光养晦的雍亲王邀请康熙下驾圆明园,老爷子喜欢什么实在是被他摸到了九成九,那拉氏用丈夫亲自耕种的粮食做点心呈上来,且见着重情重义、允文允武的孙子,享受天伦之乐的千古一帝真是顺了毛的舒服。   弘历是头一遭与皇祖照面,虽然紧张,考校的表现可圈可点,康熙对这个孙子存着愧意,愈发觉得顺眼,因向胤禛赞叹:“你们教的很好,朕看弘历有朕年幼时的风采!”   雍王绝对不是傻的,谦虚着回道:“弘历有几分小聪明,早先淘气的紧,幸得简王府九阿哥督促,不然是耐不得性子下苦功的!”   康熙一怔:“弘昍?他比弘历略大两个月?”   “是。”弘历主动说,“孙儿与九哥玩的来,有幸听到伯母教诲!”   如果书雪在场一定觉得冤枉,弘昍都没多余精力管教,还能教诲弘历?弘昍学了她不少话给底下的娃娃兵倒不是假的。   康熙忽道:“你伯母曾道朕能当五十年太平太子是悟出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的个中真昧,你说说朕悟出了什么道理。”   弘历犹豫了一下:“百姓不能大富,饱暖思□□,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如杨坚、李渊、赵匡胤之流;百姓不能过贫,穷则求变通,变当为民乱,必将倾覆社稷,似陈胜、朱元璋、李自成之辈。”   康熙异常惊诧,半晌功夫才朗声大笑:“说的好!说的好!”   与书雪的原话相比,弘历的回答更显委婉,康熙高兴之余召见了现为钮祜禄格格的钱氏,当众说她是有福之人,又表现出把弘历带回宫教养的意向,实在是胤禛的意外之喜。   得了意外之喜就得做好预备意外发生的心理准备。   六月间夏苗,康熙点了书雪的名,书雪难得出门透气,刚换好戎装,下人忽然来回:“主子,金贝不好了。”   书雪心里咯噔一下:“去看看。”   按藏獒的年龄算,金贝绝对过了孔孟之寿,穆尼永焕到弘昍几个都难受的紧,它还驮过弘昊、歆蕊、永瑾、弘昍、弘晏姊妹,眼看着金贝咽气,弘晏大声哭了出来。   书雪心中酸涩难当,外面还催:“福晋,王爷催着您和阿哥格格启程。”   永焕兄妹没一个挪动。   “好好安葬金贝。”说到家,书雪再难受也不能因为一条狗放了康熙的鸽子,“不去就不去吧,你们留在家里送金贝最后一程,打发人跟歆蕊说一声。”   十三福晋夭折了幼子后在四月初临盆,幼弟刚满月,歆蕊现在常住皇子府。   到了猎场,书雪半点儿兴致没有,康熙在前面分配任务,她自己于后帐躲闲。   正在想金贝的事儿,忆画进来传话:“主子,外面有位公公求见您。”   “嗯?”书雪,“有请。”   过不片刻,进来一位二十岁开外的蓝衣太监:“奴才给福晋请安!”   书雪打量了对方一眼:“公公免礼,不知你在哪个宫里当差?我看着眼生。”   蓝衣太监起身后复打一千:“福晋慈善,像奴才这般受过恩惠的下人极多,您不记着奴才也是有的。”   不等书雪细问,蓝衣太监赔笑:“福晋,奴才早年因旧友染恙,悖逆宫规于内廷熬药,被师傅拿住后亏得福晋说话,不然奴才已经无命在此。”   书雪恍然大悟:“我记得你姓吴?”   “福晋好记性!”蓝衣太监没想到书雪还记得自己的姓氏,很快说,“奴才本名吴睿,现在和主子跟前当差,主子赐名吴书来。”   “嗯!”书雪点点头,“你来见我不会是和妃母有吩咐吧。”   “福晋英明!”吴书来左右看看,“奴才有下情回禀。”   “直说无妨。”书雪笑道,“还没人敢听我的墙角。”心里还要补一句:康熙除外。   “是。”吴书来是知道眼前这位的本事的,“奴才方才寻地方便,听到八爷和九爷说——”   听完吴书来的话,书雪沉吟道:“前面动上手了?”   忆画出去询问后折身回来:“刚散开,皇上还差人来问主子怎么不过去呢。”   “在外面半个字儿不许漏,有了风声只在你身上!”书雪站起身,“去瞧瞧”   吴书来松了一口气:“谢福晋。”   问明众人的狩猎路线,书雪很快赶了上来,胤禟笑道:“刚才没见你,巧的到了一条线上。”   书雪答道:“不巧,我是为和九爷组个队才来的。”   胤禟红了红脸,很快正色说:“简王吃了醋我可抵不住他的硬弓。”   书雪挑挑眉:“不给面子?”   “哪能呢。”胤禟松松缰绳,“走!”   中了美人计的九贝子跟着书雪跑出两里路才意识到问题:“怎么偏到这儿来了。”   前面一声虎啸,书雪纵马扬鞭,胤禟无法,只得咬牙拍骑跟上。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追上狩猎队伍时弘历恰到绝境,三个侍卫生死未卜,颈上带箭的金黄大虫虎啸扑来,弘历紧抿双唇,闭着眼握刀挺立,做好了殊死抵抗的准备。   “砰——”大虫没有如意料中那样扑至,弘历紧皱着眉头终于睁开眼:凶兽倒在身前一尺左右的地界,身上全是尾羽。   转头一看,书雪已经下马上前:“可吓着了?”   弘历摇摇头,半天方有血色:“谢伯母救命大恩。”   书雪拍拍弘历身上的尘土,吩咐随行侍卫查看倒在地上的随行,这才说:“我和你九叔赛射,听到虎啸过来,侥幸救了你的小命,怎的如此不小心!”   “侄儿知错。”弘历低着头,“方才看到一只白狐,想捉了来送给额娘做被褥,没防着走远了。”   “难为你一片孝心。”书雪理了理弘历的头发,“先回大营,别叫你皇祖记挂。”   胤禟已经率人查看了死伤的护卫,注视着书雪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   康熙闻说后大怒,负责围场安全的主官全部赐死,又待发落随扈的侍卫,胤禟回奏均已伤重殉职,康熙这才作罢。   胤禛领着弘历向恩人道谢,对书雪实在是谢无可谢,在胤禟跟前神情就复杂的多,说谢的不见诚意,被谢的同样心不在焉。   王府气压还是低,跟着歆蕊回来的如焰围在金贝身边打转儿,直到书雪晚上回府都没舍得让金贝入土。   近年来一直经历生死,又遇着弘历的事儿,书雪能开脸就见鬼了。   过了七八天,康熙降旨:“赐畅春园为简王福晋行辕别居之所。”   畅春园是行宫,十天里有五六天是圣驾驻跸的,外人眼里那就是皇家——皇帝的夏宫,即使是书雪,众人还是不能接受。   别以为降了旨就是书雪的私产,康熙在很正式的场合商议:“朕要到园子里住,你不会撵朕吧?”   书雪淡定的回答:“荣幸之至。”   康熙第二天就领着媳妇孙子到畅春园“客居”。   八月间,北疆忽然起了一场风暴,漫天黄沙笼罩京师,整个畿甸都是昏暗无比。   关晓临盆生下王府嫡长孙,本该高兴的事儿又添阴影,刚过百岁宴,一向健泰的老爷子在畅春园染恙病倒。   平时病怏怏的人多半更能熬日子,譬如庄王博果铎,他还比康熙大两岁,三五不时就传一回御医,如今还是不见归西迹象,康熙平日生龙活虎,这一病实在成了黑云压顶之势。   冬月初,九门提督隆科多宣布京师戒严,为防有变,书雪遣了永焕协助永庆统管丰台大营军务,雅尔江阿宿卫畅春园,穆尼、永叙监管紫禁城。   康熙对书雪的安排并无异议,闻奏后只说:“知道了。”   “汗阿玛——”书雪犹豫了一下,“您该拿主意了。”   康熙默然,良久方道:“说来可笑,朕到如今都不能定下心意。”   书雪单刀直入:“齐桓公六个儿子,乱了齐国四十余年,您的儿子不比他少!”   “是啊!”康熙吩咐顾问行,”让他们进来!”   盏茶工夫,殿外进来四个黑衣蒙面武士,书雪还没反应过来,梁上忽然又跳下两人,齐身跪在榻前:“听主子圣谕。”   康熙指着书雪:“从今以后,内卫俱归简王福晋统管,忠她如忠朕。”   “嗻。”六人转身向书雪见礼,“叩见福晋主子!”   书雪站起来:“汗阿玛——”   康熙摆摆手,指着顾问行呈上来的匣子嘱咐:“这些个银两也留给你,朕想让你做什么你心里有数。”   书雪强笑道:“汗阿玛,您为虎,爷儿们为狼,我至多是老虎座前的狐狸,有您在他们畏惧三分,您不在了岂能再有顾忌!”   康熙闭目:“弃子保孙,皇孙都不叫你保了,朕准你自行其是!”   书雪会意:“臣媳领旨。”    ☆、二六八、龙垂阴山继永难   二六八、龙垂阴山继永难   男圣人已经病重,女圣人尚可总揽朝纲稳定大局,皇子们打了相机而动的主意,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书雪掌控京城的动机很简单:“圣体违躬,或有不吉,全凭大诏行事!”   皇子们老老实实为皇父侍疾,横竖玄女只是捍卫老爷子的旨意,想得多不如做的好,当好孝敬儿子多加分是正经。   康熙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密诏书雪后刚过旬日,大集诸皇子、宗室、殿阁大臣于畅春园候旨。   康熙勉强坐起身,指着跪在榻前的众皇子问书雪:“你的话最为中肯,倒替朕参详一番他们哪个能当得起大任?”   满殿震惊:老爷子不会真的要这么干吧?   书雪当即推辞:“嗣君关乎国祚,妇人岂能妄议?”   皇子们吐槽:“你议的还少了!”   康熙苦笑道:“朕没老糊涂,只是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书雪略不思索:“皇次子胤礽乃元后嫡出,得皇父教导,文才武略,自能担当大任!”   康熙一怔,继而苦笑:“养不教父之过,朕当日没听进你的忠言,如今已是悔之晚矣!”   皇子们都松了一口气。   书雪早有预料,接着说:“皇长孙弘皙属天子嫡裔,皇三子胤祉为家之长子,皇八子胤禩素有贤名,皇十子胤俄贵妃所出,皇十四子胤祯深受圣宠,孰是孰非当由圣裁。”   “立嫡、立长、立贤、立贵、立爱!”康熙沉吟片刻后方道,“若是教你从雍亲王胤禛、八贝勒胤禩、十四贝子胤祯三人之中选一个呢?”   书雪不语,不管谁继大统,对她方才的言论都挑不出半个不字,可真要做单选题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来人!”康熙指着魏珠手上的匣子,“朕将此物赐你,其中大有奥妙,可放心直言。”   书雪看着满是期待的皇阿哥们低声回话:“得雍亲王继统,家之不幸而国之大幸,八贝勒承祚,家之幸事国之不幸,十四贝子嗣位,未见家之不幸,亦不见国之大幸!”   康熙大悦:“知朕难处者,唯文华一人而已!”   综合起来是看好胤祯的意思,胤禩胤禟等人松了一口气。   “胤礽为仁孝皇后嫡子,当赐弘皙和硕亲王爵,胤褆虽糊涂,到底是朕的皇子,嗣君亦当厚待!”康熙说完后又问书雪,“你觉得老四家的弘历如何?”   书雪沉吟片刻后说:“皇孙内不过中上资质,自卑至极而自负,自负行远而自傲,无乃父之长而居乃祖之短,若得鞭策,或可守成有余!”   康熙闻说看向胤禛:“老四,你以为如何?”   上面坐着的两位谈笑风生,下边跪着的却战战兢兢,虽听出书雪话中有不敬之词也没哪个敢问罪,均看着胤禛回话:“弘历不过是小聪明,王嫂所言一语中的!”   康熙不留痕迹地扫了胤禩一眼,又问道:“你既然不喜欢弘历,当日围场狩猎为何还要救他?”   书雪微微一笑:“您这话说的不好,我是弘历的伯母,岂能眼见子侄遇险而故做未闻?”   “佳媳如此,夫复何求?”康熙拉着书雪嘱咐,“当日苏麻过世时曾代昭圣太皇太后将胤礽托付给你,自己也要你照料胤裪,良妃也有让你看顾胤禩的意思,朕时日无多,今亦仿效前例,他们就由你看着了!”   “臣媳惭愧。”书雪婉言推辞,“汗阿玛,父亲当家和兄弟做主决计是两回事,您能忍的,嗣君未必会忍。”   康熙一笑:“你的任性都是冲着朕来的不成?”   书雪点头承认:“说句僭越的话,我是您的外甥,又是您的侄媳,即便把天捅个窟窿您也会在后头帮着堵上,您倒问问我这些兄弟叔伯,他们哪个会如您一般十几年如一日的纵着我?您要有个万一,臣媳的舒服日子也就到头了。”   康熙摇摇头:“朕知道你的好处,他们也不傻,哪里会慢待你?”   书雪没有搭话,地上跪着的十几只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抽风拿自己开刀。   顾问行领着两个小太监抬了一口红木箱子进来,康熙示意打开后指着说:“你顶撞了朕多少回,朕也写了不少贬黜你的旨意,最早是你进宫选秀的时候,朕是想将你赐死的,一来看万吉哈面子——再则你那时说的话让朕深思。”   书雪伏地磕头:“汗阿玛宽仁,实属臣媳万幸!”   康熙话锋一转:“可你顶撞朕的事儿都没错,偶有没听你的,过后朕都生了悔意。”当场命顾问行到堂间把箱子焚化。   书雪泪断如珠:“汗阿玛——”   康熙轻轻缓了口气:“宣旨。”   魏珠捧着上谕传读:“晋简王福晋完颜氏为安和皇室皇主,于朕身后当如崇祯奉懿安皇后礼,朕之皇孙,当敬之过嫡母!”   “汗阿玛,臣媳将尽力而为。”书雪行大礼谢恩:旨意恰应了托孙不托子的前话。   康熙略显疲惫:“朕拟遗诏,还有你的事儿!”   “汗阿玛——!”众皇子都带着哭腔匍匐在龙榻前面。   “朕的銮驾留给皇室皇主代步,义华宫为皇主宫室。嗣子在位,文华起居当越皇后仪,嗣孙承统,文华必享母后皇太后尊奉,自朕身后,再无文华可拜之人。”康熙慢慢躺下,又补充了一句,“朕加皇主恩典,嗣君不得稍减,若有违背,不得入朕宗庙!”   因没有确定储君,皇子们不敢出声应承,各磕一头表示从命。   “文华!”康熙将书雪招到面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吐了四个字,又吩咐道,“朕还能撑几日,你可出园子把当做的都做了,朕——不想做齐桓公!”   书雪从新行礼:“汗阿玛慈恩,臣媳永志不忘!”   康熙伸手轻挥:“朕累了,都下去罢!”   储君没立倒诞生了高于储妃待遇的皇室皇主,皇子们都打起了算盘,懿安皇后仪?书雪的年龄比胤祥还小几个月,老爷子是中意胤祯?也未必作准,这位皇主位份是高,平日还以简亲王福晋的身份示人,说不得是冲着雅尔江阿以夫论妻,那样一来范围就广了,除了胤祉人人都在圈内。   刚出园门,胤禟便凑上来试探:“王嫂,要不要请旨把十四弟诏回来?”   书雪面无表情:“我等需按圣意行事。”   说了等于没说,胤禟不好吐槽,转头吩咐代父侍疾的弘明:“伺候你姨娘回府。”   书雪心中叹息,又嘱咐胤禟:“表哥好好照看皇父,世间最难得的是人伦亲情,有些事还是不要想不要做的好。”   胤禟张张嘴,半天才说了句:“放心。”   雅尔江阿比皇子跪的地方远了一层,康熙说的话却听的明白,拥着妻子没有说话。   倒是弘明急切地问了出来:“姨娘,皇祖是什么意思?”   书雪注意到弘明眼中的火焰,眉头皱了起来:“你皇祖是什么意思与你有什么相干?我刚才跟你九伯说的话你该听到了,以后当坚守本分!若再敢动辄以太子嫡孙自居,别人不管,我先打你一顿。”   弘明嗫嚅领训:“侄儿谨遵姨娘教诲。”   “福晋,要起大风了!”雅尔江阿凝望远方,眼神中尽显忧虑。   书雪打发弘明:“你是你阿玛的嫡长子,他不在京中你就要代他多尽孝,别的事你不必管也管不了,去吧!”   弘明无法,只得打千儿告退。   马车刚离开畅春园,书雪立即开了盒子将金批令箭交给丈夫:“西山营只能由你辛苦一趟了。”   康熙在去年抽调丰台大营精壮,另立西山锐健营,属于京畿常备军。   “当仁不让。”雅尔江阿勉强一笑,因问道,“丰台大营那边呢?”   书雪轻按额头:“让十三爷去!”   雅尔江阿愣住了:“难道汗阿玛属意——。”   “江山为重!”这也是刚才康熙唯一压低声音跟她说的话。   除去胤褆、胤礽、胤祯,胤祥是唯一没在御前侍疾的皇子,书雪到时他正跪在小佛堂为皇父祈福,听到通传迎了出来:“王嫂怎么来了?”   书雪取出第二支金批令箭:“胤祥听旨!”   胤祥夫妻撩衣跪倒:“儿臣在!”   “着皇十三子胤祥提调丰台大营军务,钦此!”说完,书雪将令箭递了过去,“这是调军信物,十三爷收好!”   胤祥接下令箭犹自不解:“王嫂,您这是——!”   “十三爷守得云开见月明。”书雪声音冷淡,“汗阿玛大行有日,我代他老人家把丰台大营交给你,何去何从就看你自个儿了!”   “汗阿玛!”胤祥失声痛哭,对着书雪磕头不断,“弟弟定不负王嫂托付!”   书雪盯着胤祥手上的令箭滋味难明,良久方道:“时至今日我也不能指望你与四爷承我的情,只望将来能——罢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胤祥尚不知康熙留给书雪的恩典,见她欲言又止,连忙表明心迹:“王嫂的恩德,胤祥此生难报!”   书雪连茶都没用就离了十三皇子府,胤祥不敢怠慢,火速离府前往丰台大营。   书雪没有多心,到此时此刻康熙还在犹疑当中,第二天竟起意诏十四贝子火速还京,傍晚又命胤禛西郊祭天,一进一出令众人摸不到头脑,等她再进园时,九门提督隆科多已宵禁内廷,六部堂官及宗室贝勒以上都候在了康熙下榻的书屋外。   书雪径自进殿缴旨:“汗阿玛,您交代臣媳的事儿臣媳已经办妥了。”   康熙点了点头,吃力地扬了一下手臂。   书雪连忙近前:“汗阿玛还有什么吩咐?”   康熙的话断断续续:“朕——老四——十四——家和——胤礽——老八——交给你——。”   “汗阿玛,四爷和十四爷是亲兄弟,不管他们哪个继统,都不会辜负你的厚望。”此时的康熙在书雪眼中只是一位放心不下儿子的垂危老人,说完这句话,眼泪已经不期然的落了下来。   “汗阿玛——汗阿玛——!”皇子们你拥我挤地闯了进来,刚回京的雍亲王胤禛也在其中。   康熙艰难地说了一个字:“叫。”   书雪见康熙大限已至,忙擦了眼泪扬声传谕:“诸皇子、宗室,阁部院众臣御前听宣!”   “皇四—四子胤——禛继朕嗣皇帝位!”康熙气力不济,勉强说完便倒了下去。   侍立在龙榻旁边的隆科多大喜,起身将康熙的话复述了一遍:“皇上旨意,着雍亲王胤禛继承大统。”    ☆、二六九、移星走月苍穹转   二六九、移星走月苍穹转   殿内鸦雀无声,隆科多正得意,胤禟冷冷讽刺道:“汗阿玛是要皇十四子胤祯继位,爷几个都听着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胤禟的话让十四党抓住了一线生机,场面竟逆转靠向了胤祯,胤禩心中大恨,假意请示康熙:“是四哥继位还是十四弟继位敬请汗阿玛明示!”   康熙现在有出气没进气,漫说听不到胤禩的话,即使听到,也没力气说出来,嘴唇颤抖着没有任何反映。   “佟国舅!”书雪看着诸般丑态极为康熙心寒,转头看向隆科多。   “奴才在。”即使与眼前这位不和,隆科多也决计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立在了书雪跟前。   书雪吩咐道:“‘宽民苛贵’匾后有传位圣旨,可速去取来。”   “嗻!”隆科多命人取下匾额,半天方从夹缝中取出裹黄诏书,哆嗦着呈给了书雪。   书雪头也不抬:“宣!”   隆科多一目十行,最后只读了末尾:“朕赐简王福晋诰书三册,准其代朕降旨,监管嗣君行政,皇四子胤禛克承朕躬,着即皇帝位,钦此!”   胤禟“嚯”地站了起来,眼神清冷地看着胤禛。   “汗阿玛,不孝儿来晚了”甲胄全身的胤祥终于赶到,连滚带爬凑到了康熙的床前。   康熙嘴角微弯,表情瞬间固定,书雪伸手一探鼻息,千古一帝已是去了。   “汗阿玛——”书雪跪了下来。   哭声瞬间掩盖了整个大殿,隆科多趁势向胤禛行大礼:“先帝驾崩,奴才叩请万岁早登大宝主持先帝丧事!”   胤祥一甩马蹄袖:“臣弟奉旨听宣,简亲王与世子率丰台大营、锐建营尽于宫外候诏。”   隆科多控制了内廷,最大的变故却在驻京两营,胤禛听了胤祥的话真正放下心,面含感激地看向书雪。   书雪给康熙拉了拉被子,俯身向胤禛行大礼:“臣皇室皇主完颜氏参见皇上,愿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雅尔江阿统驭京防兵马,书雪手上握着三道遗命诰书,哪个不看她的脸色行事?胤祉、胤祺、胤祐、胤裪、胤禑、胤禄、胤礼、康王、显王紧随其后,均以君臣大礼拜谒新皇。   得,该跪的都跪了,哥儿几个也甭矫情了,除去胤禩、胤禟、胤俄,满汉要员都低了头。   胤禩见大势已去,无奈地屈了膝,胤俄略一犹豫,跟着跪下去,只有胤禟突兀地屹立不动。   书雪狠狠瞪了过去,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胤禟。   胤禟极不甘心地弯下腰:“叩见皇上!”   胤禛克制着侧过身子:“王嫂请起,众卿平身。”   新上任的皇帝还没说话,书雪忽道:“将‘体仁宽贵匾’与‘唯恕中庸匾’奉回王府。”   永焕亲自带着侍卫抬走了两块金匾。   联想到方才情景,胤禩等人恍然大悟:皇父许是不止留了一道遗诏。   虎口夺食是不能的,眼睁睁看着最后的希望被抬走,爷儿们心中酸涩:千防万防,还是没料到老爷子到底给了书雪决断之权。   名分已定,胤禛方有心思料理后事:“命中外除服,八贝勒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大学士马齐、领侍卫内大臣隆科多总理朝中庶务,简亲王雅尔江阿安定九城,礼部拟谥,京官正三品以上者俱入宫守灵。”   “奴才(臣等)遵旨!”众人山呼而起。   定了仪呈,众人各司其职,胤禟刚出大殿就抓住了书雪:“你为什么非要帮着老四?”   书雪反问:“你是让我违背大行皇帝的旨意?”   胤禟没有松手:“汗阿玛把调军令牌都给了你,隆科多算得了什么?若立十四,难不成他还亏待你不成?”   “混账话!”书雪动了怒,“社稷之重,岂由你我左右?”   胤禟并不退缩:“既然如此,你抬走的两道匾又该怎么解释!”   “只一条,我是按汗阿玛的旨意行事。”书雪缓缓脸色,“你方才意图篡改汗阿玛口授遗诏,已然是不忠不孝的罪过,不合汗阿玛旨意我能有决断枢机的权柄?”   胤禟紧握了书雪一下后将手放开,苦笑道:“你叫我和八哥如何是好?”   “只要你恪守臣弟本分”书雪咬了咬牙,“皇上若当真为难你,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胤禟长叹一声,转头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在隆科多与胤祥的全力协助下,胤禛很快稳住了局面,首先议定大行皇帝的庙号为圣祖,谥“仁皇帝”,宣布明年改元雍正,奉生母德妃为圣母皇太后,册嫡妻乌喇那拉氏为皇后,正位坤宫;侧福晋年氏为贵妃,位列众妃之上,余者或妃或嫔各有封份。   因有三年不改父制的传统,胤禛对朝中人事的变动不是很大,除命胤祯回京奔丧由平王讷尔苏暂摄抚远将军职外,另晋八贝勒胤禩、十三阿哥胤祥为亲王,复雅尔江阿双俸,额外晋了弘昍贝勒爵,可谓是恩重于威。   雅尔江阿十分知趣,局势稍稍稳定就商量着妻子把令牌交了上去,胤禛推辞一番接下,把简王夫妻好一阵褒奖。   没过几天,内廷传出太后染恙的消息,书雪不好托大,素服前往永和宫问安。   好巧不巧,书雪刚进东六宫就碰到了对头,新晋贵妃年馨若乘撵而来,虽未正式册封,仪仗却极为齐全。   见书雪站在凤辇旁边,年馨若大为得意,当即命执事太监住脚,故作吃惊望了过来:“这不是简亲王嫂吗?您也来给太后请安?”   书雪对眼前这位贵妃娘娘的好感约等于负数,碍着对方身份勉强点头答了个“是”字。   年馨若皱眉不悦,她跟前的贴身婢女锦兰代主子指责:“福晋虽是亲王继妃,按秩却在贵妃娘娘之下,如何竟对我们主子失礼。”   书雪冷冷瞥了年馨若一眼,反问锦兰:“你倒教教本福晋,该以什么礼数向贵妃娘娘回话?”   锦兰一梗:“自当有主仆之分。”   书雪笑了:“本福晋嫁进王府近二十年,这还是头一遭有人主动认作我的主子,今儿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年馨若忍不住刺道:“此一时彼一时,福晋还是福晋,馨若可不是以前的馨若了,福晋还是识时务的好。”   书雪没有回话,身后静鞭响起,却是胤禛兄弟到了。   年馨若亲见过书雪对胤禛冷眼相向,只当他也心存不满,下撵行礼后由着丫鬟如此这般把方才的情景描述了一番,安之若素的等着书雪担负不知尊卑的罪名。   胤禛还没说话,胤俄先大笑起来:“哈哈——你让王嫂给你行礼——哈哈——!”   年馨若有些不知所措,很是委屈地看着胤禛:“皇上——。”   胤禛远远望见年妃在撵上与书雪说话已是不满,被几个兄弟嘲笑哪里忍得住,当即斥责爱妃:“你的规矩哪里去了,竟由着奴才冲撞主子!”   年妃正要争辩,胤祥抢先解释:“贵妃娘娘,先帝临终遗旨,加封王嫂为安和皇室室主,皇上在位她便秩同皇后,将来皇上身后就是皇太后节钺,按先帝遗诏,在皇上和皇太后跟前也是不用下拜的。”   这事儿不是秘密,年馨若要是有心也不会出这样的丑,在书雪面前,什么顾命、辅政统统都是浮云,年羹尧掐着胤祯的退路地位重要不假,比起书雪一系的戡乱作用绝对不值一提,即使雅尔江阿把军权交出去也没人敢轻易招惹简王府。   “还不向王嫂赔罪!”于公,书雪手上握着三道内容从缺的遗诏,这东西没用完,皇帝都要绕着走;于私,胤禛父子前后欠了书雪四条命,护着小妾打恩人的脸?胤禩几个正巴不得他与书雪翻脸。除非脑袋装的是浆糊,否则绝对要做好官样文章。   “爷——”年馨若难以置信:自己好容易成了仅次于皇后的贵妃,难道还要被书雪继续压一头不成?这叫她情何以堪?什么叫秩同皇后?先帝犯得什么糊涂?总算没傻到家,她并未把话说出口。   “贵妃娘娘!”胤俄从旁拨火,“想让王嫂给您行礼也不难,给皇上吹吹枕头风叫他裁了王嫂的封号就是了。若去掉安和皇室室主不解气,索性将简亲王福晋的爵号一撸到底,那时可就任你揉搓了。”   年馨若还真就满是期盼地看向了靠山。   胤祥恨不能上前甩“小四嫂”两巴掌,顺带连哥哥都怪上了:我不管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胤禛还没说话,书雪先向年馨若笑道:“贵妃娘娘,得意不可忘形,皇上即使要给你出气也需等出了大行皇帝的孝再说,你宁耐一时,说不准我就被贬到你宫里做三等宫女去了,那会儿你纵有万般不忿也尽可发作,何必现在争长论短?”   “王嫂玩笑了!”胤禛的脸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转头训斥年妃:“跟王嫂赔罪,再去你主子娘娘那儿领罚,好好学学规矩体统!”   年妃见胤禩几个都用轻蔑的眼神瞥向自己,哪敢违拗胤禛的意思,忍着气福了下身:“馨若失礼,请王嫂海涵。”   书雪看向胤禛:“皇上和众位爷是来给太后请安的?”   胤禛挥退年妃:“王嫂请——!”   年妃羞惭告退,连给太后请安都无颜去了。   德妃跟前是皇后与琼琳侍候,待众人行礼赐座后方问胤禛:“你把延禧宫的首领太监处置了?”   前日在乾清宫为大行皇帝哭灵,宜妃越位跪在了德妃前面,胤禛一怒之下严惩了宜妃跟前的两个贴身太监,德妃因而有此一问。   胤禛起身答应:“是。”   德妃叹了一口气:“当日先帝并立四妃,以‘惠宜德荣’为序,这四十年凡行大礼宜妃姐姐都是列在哀家前头,哀家不意帝命我子承统,既有福报,你何必多做计较?”   “宜太妃对额娘无礼,儿子岂能视若无睹?您既然有意宽宥,儿子自当从命。”皇父大行日浅,胤禛当然不想担负苛待先朝遗妃的名声,德妃开了口,他也就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德妃点点头,又看向书雪:“皇主这几日辛苦了。”   书雪口称不敢:“还请太后保重凤体。”   “先帝在时常夸你灵透,是能撑得起大局的,今日看来果不其然。”书雪全力辅助胤禛稳定朝纲,德妃当然是承情的。   “您过誉了。”胤禛继位的最大变故是胤祯,那也是德妃的儿子,即使没有自己她也不会有损失,在这儿决计不能以功臣自居。   德妃思考的角度明显不同,国不可一日无君,胤祯远在西北,要是胤禛被压制下来得便宜的还不是胤禩几人?退一万步讲,即使胤祯回来继位,以胤禩的人脉能力恐怕早把朝局掌控了,自己这个太后还能当安稳就怪了。   闲话片刻,胤禛请示德妃:“额娘,宁寿宫和慈宁宫都空了多年,您想住哪一处就告诉儿子,儿子让内务府去收拾。”   “不必费事”德妃神色黯淡,“等大行皇帝奉安后再说吧。”   “嗻”胤禛知道德妃现在无心谈这些事,打定主意日后再说。   “皇帝”德妃犹豫着说,“老十四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他任性妄为你这当哥哥的还要让着他些。”   胤禛脸上的不自在一闪即逝,遂即答应:“额娘宽心,儿子心中有数。”    ☆、二七〇、哀中求喜又伏哀   二七〇、哀中求喜又伏哀   作为呼声最高的皇位继承人,与皇位失之交臂的心理落差明显是难以接受的,胤祯还是新皇的同母弟,悌不悌的说着多余,皇太后健在,孝字大如天。   头顶悬着上方宝剑的未来雍正爷四处掣肘,最大压力还不是皇太后,胤禛带了十三弟趁夜诣王府见“太上皇”。   一位皇帝两个亲王站在书房看“太上皇”写字,雅尔江阿觉得失礼,咳嗽一声提醒:“福晋——”   书雪搁下笔:“皇上的来意我明白,您觉得我从畅春园抬回来的两块匾有什么乾坤?”   胤禛咬咬牙:“是汗阿玛给八弟和十四弟的传位诏书。”   书雪又问:“那皇上以为,我选哪道匾的圣旨是自己的意思还是汗阿玛的意思?”   胤禛不语。   书雪拿起宣纸:“送给皇上的。”   胤禛念出声:“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皇上大可宽心,我是依着汗阿玛的旨意行事,隆科多口传圣旨做不得数,我的话必有出处!”书雪从书桌后绕出来,“大行皇帝的遗诰只能用在国家大计,为你们兄弟争斗请出来纯属玷污圣名!“   胤禛不意书雪把话说的这般明白,悬着的心放下来:“王嫂远见,胤禛敢不从命!”   皇室皇主的待遇是康熙定下的,虽是热孝,未来雍正爷还是在书雪生日时重申了女圣人的待遇:“奉皇考遗命,为皇室皇主设卤簿,除大行皇帝仪仗车驾外,吾仗、立瓜、龙凤伞等俱按中宫制陈设。”   也在同日,雅尔江阿请辞宗人府令及理藩院尚书职的答复批下来:“简王兄老成谋国,为汗阿玛所重,朕与潜邸即知干练,王兄掌宗人府二十载不见差错,朕当仿效祁黄羊内举不避亲故事,仍托掌故,然王兄年长,不敢深劳,着廉亲王胤禩掌理藩院事,晋十二皇弟胤祹为多罗郡王,代王兄摄行宗人府事。”   新皇要立威,拿雅尔江阿当筏子再合适不过。   宗室中不乏有趁机试探书雪态度的:“王爷操劳有年,今竟无过遭革。”   书雪的回答很简单:“无过而退,总好过因罪被革。”   与此同时,廉亲王福晋对来贺喜的宾客笑道:“有何可贺?怕是性命都保不住了!”   年节将至,胤祯终于领了皇孙等宗室回京奔丧。   本为同胞兄弟,横插着一把椅子变成仇雠,在景山寿皇殿拜谒父灵时,胤祯见驾不参,一脚把御前侍卫拉锡踢了个四脚朝天,胤禛大怒,当场削其王秩,命胤祯闭府读书。   康熙一去,万吉哈听到消息就倒在了病榻上,书雪天天往伯爵府跑,儿子回京、女儿出嫁都不能扫除心中的忧虑,皇太后在堂,哪轮到她去管兄弟掐架?   当娘的想一碗水端平估计不容易,特别是俩熊儿子闹纠纷,德妃护了小的大的怪偏心,向了大的小的抱委屈,灯节没过就来了个一病不起。   德妃曾说过“没想到皇上传位给她的儿子”这种话,散播出去就是“连皇太后也不承认当今帝位的合法”,谣言传到耳中,德妃立刻下了懿旨,两个儿子都不许到永和宫碍眼。   已被更名为允禵的十四爷圈在府中不得自由,胤禛住在宫中好些,每天起个大早跑到永和宫外磕头,成了三下置气的局面。   不提紫禁城的是非,书雪现在是且愁且喜。   “给额娘请安。”歆蕊满面春风向书雪福了一礼,紧走两步凑到跟前,“女儿可有日子没见到您了。”   书雪点点歆蕊的额头:“都是要成婚的人了还这样淘气。”   歆蕊的婚期定在正月底,本是在孝中的,康熙专门于驾崩前留了话,故而只能赶在百日热孝内发嫁。   歆蕊红了脸,扯着衣服撒娇:“额娘——”   “好!好!好!”书雪不再拿她取笑,看着亭亭玉立的养女感慨万千,“你刚到额娘跟前的时候才将将会走路,一眨眼都是大姑娘了。”   “额娘。”歆蕊低下头,“我也舍不得离开您。”   书雪倒被说的笑了:“又不是远嫁,额娘要想你了抬脚就能过去。”   “还是女儿来看您吧。”歆蕊转哀为喜,“阿玛呢?”   “和永瑾到城外狩猎去了。”雅尔江阿有意无意的清闲了下来,如今只能自己个儿找乐子,倒得了永瑾的心意,天天拉着他往庄子上跑。   “是为了给阿玛让道吧?”歆蕊的情绪低落下来,“阿玛是世袭罔替的和硕亲王,又是王兄,他若在朝上的话阿玛就只能站在他后面了。”   “你说绕口令呢!”书雪起身笑道,“大人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来的正好,去瞧瞧我给你预备的嫁妆。”   雅尔江阿比胤禛还长一岁,即使没有胤祥他也不可能久立朝堂。   歆蕊只得收了心思陪书雪去西院。   “额娘,这也太多了。”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歆蕊还是被惊到了,“家里额娘已经预备了好些,宫里也有赐妆,您还是把这些留给妹妹吧。”   “她的另外有。”书雪笑道,“你跟着我管了这许久的家,难道还不知道咱们的家底儿?你阿玛虽然深得帝宠,得差受爵却是近日的事儿,你额娘的嫁妆这些年也贴尽了,哪里能有许多东西陪给你?”   “可是——”歆蕊还是不能开怀。   “好了,父母给女儿嫁妆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你就安心当新嫁娘吧。”书雪调笑道,“不过话说在前头,我是送妆不是添妆,你回怡亲王府时就得带回去,要等到你大婚前再送可就把我和你阿玛显成外人了。   歆蕊敛眉垂目:“额娘永远是歆蕊的额娘,阿玛永远是歆蕊的阿玛。”   简王府的嫁妆太过丰厚,于怡王夫妇脸上不好看,书雪这样安排,歆蕊自然明晰养母的心意。   兆佳氏真心被女儿带回来的东西吓了一跳:“都是王嫂给你预备的?”   “嗯。”歆蕊有些无精打采,“女儿回房了。”   “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兆佳氏盯着满大厅的箱子直出神,连丈夫走到跟前都没有觉察。   “是简王嫂给歆蕊的嫁妆!”兆佳氏信手拿出一只做工精细的锦囊,“印记最早的是康熙四十七年王嫂在圣祖仁皇帝跟前讨的金瓜子,还有孝惠皇后历年赏的古董玩器、金银锞子,丝绸锦缎都是上等内造的,里面两箱子是东珠、翡翠、玛瑙和金玉首饰,那匣子里是一万两金票和五万两银票,外带四间铺子两处庄子十顷旱涝保收的良田,千拔床放在后面了,凡总加起来没有二十几万两银子是置办不起来的。”   胤祥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兆佳氏摇着头阖上箱子:“是不少,我们预备的加上宫里赏的封顶能有七八万两,其中还有两万两是伊尔根觉罗氏送的聘金,府里的地早就卖尽了,要没王嫂给的庄田,咱们的乐子可就大了。”   胤祥也知道府里的情况,不禁蹙眉叹道:“要再过两年发嫁还能体面些。”   兆佳氏当然明白丈夫的意思,慢悠悠地说:“金银玩器能攒出来,庄田铺子也自有人孝敬,这千拔床却是一年叠一年的水磨工夫,你还能让歆蕊再等十年让我给她预备一张不成?”   “瞧你说的,好像我是忘恩负义的人一般。”胤祥小有尴尬,努力转移话题,“对了,皇上说主子娘娘记挂歆蕊,记得明天带她进宫请安。”   兆佳氏冷哼一声:“忘不忘恩你们兄弟自己知道,你女儿现在是千娇万宠人人奉承,十几年前可是送到门口没人要的情景,简王嫂上辈子欠了你们兄弟,这辈子个顶个儿追着讨债,替你养了女儿,到头来只是白填一副嫁妆,匡扶皇上坐稳龙庭,夫兄回头就丢了差事,都说她为人冷情张扬,仔细打量自个儿的行事,我真真是要愧煞!”   “你——”胤祥理亏,耐下性子解释,“皇上当初也有苦衷,再说王嫂贵为皇主,连皇后都及不上她的体面。”   “这话你去和歆蕊说她许能认同。”兆佳氏表示不屑,“再者皇主也好公主也罢,都是圣祖仁皇帝筹功所赐,与皇上有什么相干?”   胤祥无言以对,歆蕊对妻子还有孺慕之心,于自己却只有敬重,漫说书雪,就是和雅尔江阿相比也远远不及,这是他的一块心病。   兆佳氏火大不是没有道理,因缘际会得知书雪曾想把歆蕊许给永振幼子关禄,心里极为懊恼,老话讲生恩不及养恩重,自己无意间以亲欺恩了。   歆蕊无疑是幸运的,简王府与怡王府都是重嫡妻轻侧室的门第,同辈中,简王府有永谦、永焕、永叙、弘昊、弘昁、弘昍、弘晏,怡王府有弘昌、弘暾、弘晈外加襁褓中的弘晓,只永叙和弘昌是侧福晋所出,这一溜大小舅子摆出来,迎亲的福僧格真正是压力山大。   未来岳母是亲姨妈,福僧格的感觉还好,最要命的是新媳妇有个比皇帝彪悍三分的养母,那是绕不过去的阻碍。   闺女都要嫁了,书雪还管什么怡王连襟、大学士孙子,握着歆蕊不撒手,别人也不敢上手抢新娘,弘昊只得出声提醒:“额娘,吉时到了。”   书雪从手腕上拢下苏麻喇姑遗赠的臂钏给歆蕊带上:“好好跟姑爷过日子,别屈着自个儿。”   歆蕊带着盖头从新给书雪磕头,起身后由弘昊背上了花轿。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着歆蕊的羁绊,书雪养了整个十三皇子府十几年;谁又能料到,因为这场天子做媒的体面婚事,皇室皇主几乎在一夜之间与至尊至贵的怡亲王兄弟断绝了往来。    ☆、二七一、双旬婆媳同途归   二七一、双旬婆媳同途归   康熙晚年实际上是有些怠政的,书雪最得倚重,所以能间断摄理十年朝政,雍正则不同,满腔抱负压抑十几年得到发挥,自然勤勉为政。   书雪也无心与新帝争权,皇室皇主的待遇有一大部分是沿袭监国公主而来的,她能签发与圣旨效力等同的紫批敕旨,雍正不会裁撤,书雪也不能轻易动用。   实实在在为四哥顶了十几年缸、蹉跎掉最佳年华的允祥守得云开见月明,雍正不但把自己兼管的佐领全部划归怡亲王府属下,又于亲王定额之外增加一二三等护卫二十员,仪仗中也增加了豹尾枪与常杆刀来突出他的不同,允祥心细,查了旧档后固辞:“皇室皇主为固伦公主时只添护卫十八员,臣弟岂敢僭越!”   雍正想了想,减掉仪仗中三名护卫。   允祥建议:“皇上登基,理应推恩后族,然先帝明诏皇主节秩尚在中宫之上,皇主父母俱在——”   不好启齿的话是:如果胤祯登基,岳家必有承恩公爵,那只是堂叔,直接封了皇主父母,必叫有心人绝了拉拢之心。   “你虑的周到。”胤禛拿了本折子递给允祥,“瞧瞧。”   允祥细细浏览一番后问道:“是皇兄拟的施政条陈?”   胤禛摇摇头:“汗阿玛用火漆封了,前儿才寻出来,是皇主所呈被汗阿玛留中的敕旨。”   允祥从新细看,向胤禛叹道:“果真是王嫂这般人物才得这样的条例。”   胤禛拉允祥坐到炕上:“说说你的想法。”   “除贱籍是德政;官绅一体纳粮颇有阻力,然计长远,行之有利;清查田亩难为,丁银入亩倒使得;官办商路有违重农国本;至于停文狱——”允祥犹豫了一下,“天下士子恐难约束。”   胤禛赞道:“与朕所见略同!皇主为女子,眼界是有限的。”   胤祥当面答应,私下跟兆佳氏感叹,“简王嫂远见,怕不是我等凡人所能知悉,听七哥讲,汗阿玛因为驳了王嫂不少谏议过后都生了悔意,现在当是一般情景。”   兆佳氏问道:“既然如此,何妨跟皇上直言?”   允祥苦笑:“你当王嫂为何不问政事?现今朝局不稳,万一所想与皇兄相悖,怕是容易引发争斗!”   隔了一天,雍正果然推恩,加赏万吉哈三等奉恩公爵,同时降旨,和硕端敏公主、和硕端顺公主、大公主、四公主俱著封固伦公主。   四位公主中,和硕纯禧公主是康熙养女、已故恭亲王常宁长女,序齿为大公主,平素并无逾矩,雍正不好在这种事儿上越过她。   荣宪公主是在一废太子后和书雪同期受封的,序齿四公主的和硕恪靖公主不仅和亲有功,当年还同书雪从胤禟手里截回了弘历,胤禛刻薄但不寡恩,自然要承妹妹的情。   书雪遇刺后,太太已经推恩享受亲王节钺,如今算是实至名归,端敏进爵非但不是沾王府的光,反而有点儿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思。   早在二十年前,雅尔江阿与胤禩一系比较暧昧,端敏自然要反其道而行,皇子中只同胤禛亲近,诡异之处在于他们娘儿俩都是硬脾气,行事难得的投机,胤禛顺利成章的升了姑姑的爵位。   受了爵位本是好事,病体稍愈的万吉哈却闹腾起来:他要去景山为康熙守陵。   永庆兄弟是一定不能答应的:您老人家已经到了古稀之年,又不是获罪,有个万一叫儿女怎么办?   万吉哈犯起倔来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急了眼能跳着脚问候儿子十八遍,永庆实在是扛不住了,只得把两位姑奶奶请来当说客。   “闺女,你最了解阿玛是不是?你现在是皇主,一定不会因为爵秩高了不体谅阿玛的心情是不是?”胡须皆白的老爷子卖可怜,和当年刚会说话的小螃蟹卖萌效力差不多,绝对是能拿下书雪的大杀器,话到嘴边生生拐了道弯:“您想着汗阿玛我们当然明白,可景陵寒凉,万一冻病了怎么办?”   万吉哈高兴了:“不会,寿皇殿那儿本来就有内务府派驻的官吏,我是老臣,跟皇上讨间屋子住并不难。”   书雪只能妥协:“您想去陪陪汗阿玛我们答应,不让大哥他们跟着也成,我和弘昊要过去,不止为了您,正好给汗阿玛磕个头。”   万吉哈爽快的应了。   纳喇性德、万吉哈外加曹寅是康熙的铁杆发小,如今的万吉哈是硕果仅存,还是到景陵尽忠,纳喇氏属八爷党骨干,眼看着不能讨好,曹家也变成砧板上的肉等着挨削,单剩下一个战功赫赫的万吉哈,又是皇主生父,即使为了立起“体恤先皇老臣”这道牌坊,雍正都不敢薄待了,接到申请后批复:“老大人忠心可表,寿皇殿属官俱要问候起居。”   到了约定日子,书雪带儿子来伯爵府接送万吉哈,弘昊骑着马在前面引路,书雪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刚出镶蓝旗的地界,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马车猛的停了下来。   高档马车的防震效果不错,书雪小有颠簸后正要询问,忆画在外急回:“主子,七爷摔了。”   轿帘闻声掀起,书雪站出来:“弘昊呢?”   恪郡王现在是痛病快乐着,躺在地上低声询问怀里的佳人:“没伤着吧?”   “还好——”大庭广众之下姿势暧昧的靠在男子身上,不用联想就令人羞愧。   “弘昊——”书雪上前看到如此情景,登即愣住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弘昊意识到不妥,咧着嘴叫出来:“疼——”   怀中佳人忙站起身,书雪顾不得许多,上前查看儿子的伤势后送了口气,因命忆画:“给他托着。”   弘昊摇了摇接好的胳膊,向书雪笑道:“儿子在军前都没脱过臼。”   见护卫驱散围观的人群,书雪开审:“好好的怎么就摔了,还——”还抱着一个大姑娘。   忆画简叙经过:“方才小姐的马受惊乱跑,整个从车上摔出来,幸好七爷接着,不然现在怕是没命了。”   被救的小姐已经俯身行礼:“皇主安好,恪郡王吉祥。”   “嗯?”书雪转头看了弘昊一眼,“你们认识。”   “额娘,她是傅莹,在咱们旗下,和皇后娘娘是同姓不同宗的表亲,我在皇上潜邸见过的。”   书雪可得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号称品行俱优的贤王儿子了:“用副车派个妥当人送小姐回去。”   傅莹低头谢恩,扶着丫鬟去了。   弘昊还在后面巴巴望着人家的背影,头上被挨了一下:“上车跟我细说。”   书雪心道:敢跟我打马虎眼,非捶你一顿不可。   弘昊还算老实,不等追问就主动招认:“傅莹的额娘是四婶的表妹,小九收编四阿哥和五阿哥那会子老往潜邸跑,我去接他时偶尔见过几次。”   书雪算算日子:“得是五六年开外的事儿吧?你多大?”   弘昊脸颊飞红:“您想到哪儿去了。”   “你额娘没长火眼金睛,与三只眼的二郎神差不多,名字都叫上了还弄鬼!”书雪淡淡地说,“你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我和你阿玛商议好了人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儿指定不能干。”   “额娘——”弘昊急了,“您不是说要问儿子自己的意思吗?”   “还没定,定好了知会你。”书雪摸着手上的戒指,“问你的意思并不是让你自己做主,你们不能纳侧,万一看上三品四品家的格格也由着你屈就不成?”   “儿子——”弘昊白了脸。   书雪瞥了弘昊一眼:“你现在说了实话,指不定还有回旋余地,藏着掖着?《莺莺传》——巧了,名字还一个音,挨打的鸳鸯是白挨。”   管儿子三招:“一哄二诈三吓”,书雪用的炉火纯青,摊上这样的亲妈,任是心思缜密如恪郡王也得投降:“儿子喜欢傅莹。”   书雪冷肃脸:“所以呢?”   弘昊咬咬牙:“儿子想娶她做福晋。”   半天没听到回音,弘昊鼓足勇气抬起头,见额娘眉眼皆是笑意,这才意识到被涮了,红着脸嗔道:“额娘!”   调侃够了儿子,书雪正色道:“弘昊,额娘不是迂腐的人,也不问你是怎么定的心意,可终身大事不能马虎,我至多留着她做备选。”   弘昊脱口而出:“您得快拿主意——”   “这是为什么?”书雪狐疑,“你不会跟人家格格——”生米煮成熟饭了吧?   “您想到哪儿去了,儿子和傅莹发乎情止于礼”弘昊吞吞吐吐的说,“跟您说了您别迁怒啊!”   书雪略感诧异:“还瞒着我什么?”   弘昊狠狠心:“弘时、弘历都喜欢傅莹,四婶瞒着不教四叔知道。”   如果不是在马车里,书雪估计能跳起来:“回府,打发人给老爷子传话,明天再去景山!”   弘昊哪知道二十年前那场争婚风波,只当额娘认为傅莹招蜂引蝶,还急着辩解:“傅莹长的好看,讨人喜欢是常理。”   “闭嘴!”刚才是装腔作势,现在真正变了脸,“回家再说!”   弘昊忐忑不安,不明白额娘为什么有如此大的反应。   王府的一群孩子,从穆尼永焕到弘昍弘晏没哪个不惹书雪生气,弘昊实实在在属于头一回,永瑾自己老实下来,还转身吓唬弘晏:“你可别淘气,额娘最偏心七哥,生了气指定是狂风暴雨。”   雅尔江阿听说经过后不以为意:“这算什么,咱们近水楼台,只要弘昊喜欢,娶了来皇上还得承情呢!”   “是承情!圣祖皇帝承了你近二十年情呢!”书雪怒气倍增,“亏得额娘早逝,不然儿子娶了人家不要的格格做福晋,那还不当场背过去!”   雅尔江阿意识到失言,陪笑道:“不是阴错阳差,我哪有这样大的福气娶到你?”   书雪脸色稍霁:“派个人去讷尔布府里,让他夫人领着傅莹格格过来,我有话问。”   弘昊正想说话,不妨被老子踢了一下,看着阿玛眼色只好保持沉默。    ☆、二七二、马鞍论临终一叹   二七二、马鞍论临终一叹   讷尔布不过是四品佐领,见女儿被王府马车送回已经是心中打鼓,刚问明原委,管家来回:“老爷,皇主驾前的公公前来传旨。”   “快备香案。”讷尔苏慌道,“更衣。”   传话的小太监站在香案前笑吟吟地说:“皇主敕旨,着讷尔布恭人与傅莹格格见驾。”   “千岁、千岁、千千岁!”讷尔布再拜起身,一面吩咐管事到内宅报讯,一面陪着笑脸塞茶钱,“是不是小女冲撞了殿下?奴才教导无方,全托公公美言。”   小太监捏捏红包,因笑道:“主子的事儿奴才不敢多问,大人倒可放心,皇主对咱们下人历来是宽厚施恩的。”   “公公说的是。”讷尔布稍稍放心,一叠声催着下人,“快让太太预备了,不可教主子久候。”   刚才没细看,现在只觉傅莹清丽脱俗,姿容不在永瑾之下,忆画见主子不说话,悄悄提醒:“福晋——”   书雪回过神见母女还跪着,微微笑道:“恭人请起,赐座!”   “谢皇主——”讷尔布妻舒舒觉罗氏扶着女儿起身,偌大的椅子只坐了个边沿,傅莹低着头站在额娘身旁。   书雪笑道:“我听着弘昊夸格格好,一时好奇请了恭人带来看,果然是难得的好相貌。”   舒舒觉罗氏慌忙起身:“奴才万死——”   “我没问罪的意思。”书雪挥手示意舒舒觉罗氏入座,“格格多大了?哪年生的?”   傅莹欠身回道:“奴才十六,是康熙四十七年生的。”   书雪忽问:“你觉得我们府里的弘昊如何?”   傅莹红了脸,咬唇跪在地上。   舒舒觉罗氏哪还坐得住,也跪了下来。   书雪斜着脸注视茶盏:“皇后护着你,皇上可不是容易说话的,两个儿子为你相争,他怕是不能把骨肉如何的!”   傅莹直视书雪:“两虎争鹿,鹿有何罪?皇主明鉴,奴才并不是狐媚惑主、干犯天家亲情的无教女子。”   书雪淡淡地说:“那弘昊呢?他虽然是郡王,前程远不及两位皇子!”   傅莹不再言语,良久方道:“奴才并不敢心怀攀附之念。”   书雪脸色冷下来:“我受圣祖皇帝遗诏监管皇孙,想好了给我回话。”   舒舒觉罗氏待要描补又不敢莽撞,急的直给女儿使眼色。   傅莹踌躇片刻后抬起头:“若皇主不弃,奴才——奴才愿为王府执帚!”   “有些意思了。”书雪吩咐忆画,“看赏!”   舒舒觉罗氏惴惴不安,不知道于女儿来说是福是祸。   看着时辰,太阳刚悬正空,书雪想了一想说:“备车,我要进宫!”   雅尔江阿慌了:“你进宫做什么?”   书雪冷冷一笑:“不趁现在把紫禁城的爷儿们掰直了,以后还不定祸害多少代姑娘。”   康熙大行以后,书雪很少踏足内廷,那拉皇后闻报迎出来:“王嫂好。”   书雪颔首还礼:“许久没进宫,今儿专门来找你说说话。”   进殿就座,书雪笑道:“我是有事求你呢。”   “您这样说岂不是外道了?”那拉皇后陪笑,“王嫂有什么话只管吩咐。”   书雪端起茶盏:“儿大不由娘,现在是国丧,提起来不合礼制,但弘昊到了年纪,我不妨直言。”   “王嫂可是有了中意的人选?”那拉皇后笑道,“弘昊已长成,现在定下明年大婚,那会子出了汗阿玛孝期,没什么不妥。”   书雪点点头:“说起来女方和你有几分瓜葛,佐领辉发那拉氏那尓布的嫡长女。”   那拉皇后差点儿松手摔了杯子:“她——?”   书雪放下茶盏:“可是不妥?”   “倒不是不妥。”那拉皇后十分为难,含蓄答道,“齐妃和熹妃提过她。”   “哦?”书雪望过来,“皇上可知道?”   那拉皇后一声不语。   书雪就要起身:“我去养心殿。”   那拉皇后终于觉察出来者不善:“哪能劳动王嫂,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方才前面还说爷在同十三弟议事,我这就打发人去请皇上过来。”   首领太监刚领命,又听到上面淡淡地吩咐声:“把三阿哥和四阿哥也请来。”   “王嫂——”那拉皇后试探着说,“皇额娘病重,皇上还得操劳国事,妹妹是怕他分心才瞒着的。”   “嗯。”书雪微微眯眼,“掰不正就掰折了。”   那拉皇后眼皮一跳,心里打起鼓:不会出事儿吧?   约莫过了两刻钟,雍正带着允祥和弘时兄弟到了,书雪站起身:“本是为阿玛的事儿来谢恩的,皇后讲您要来用膳,这才逾越托大。”   那拉皇后心说:您去了养心殿托大的就是我们爷了。   雍正笑了笑:“难得遇的巧,正好与王嫂一块儿用膳。”   书雪拿眼斜了弘时兄弟一眼,因问道:“听说三阿哥取中辉发那拉氏为侧福晋?四阿哥也有娶她做福晋的意思?”   雍正的反应比二十年前的康熙可要激烈的多,当时便沉着脸审儿子:“王嫂说的是真的?”   连个铺垫都没有就坦白直见,整的皇后也没法圆场。   书雪故作惊讶:“皇上还不知情?您倒说说该怎么处置?给三阿哥做侧福晋还是赏给四阿哥当正妻。”   “不守妇道!”雍正脸色转紫,“勾引皇子,其心可诛!”   弘时弘历自觉地跪了下来。   不是身份所限,允祥能踢四哥一脚,皇后暗叫不妙:要遭。   碰到儿女的事儿,高贵如皇帝也是傻爹一枚,所以还真不能怪雍正爷情商不够。   书雪慢悠悠地问:“皇上的意思是那拉氏——当死!”   后面两个字荡气回肠,雍正连“是”字都没说出口就被一向恭顺的十三弟截和:“王嫂差矣,皇上是说那拉格格无辜,皇子该罚。”   雍正还没反应,书雪已经在坤宁宫拍了桌子:“你们兄弟除了生的巧投在帝王家,凭哪桩糟践人命,那是一幅画?一件古董?两个儿子抢便撕了砸了?”   外面侍卫听到动静冲进来,允祥喝道:“退下!”   雍正终于觉察到了什么,瞪着两个儿子不再言语。   “主意我有,不是两个人争吗?赐死一个,把格格赏给另一个,皇上觉得妥当就这样办!”书雪步步紧逼,“虎毒不食子,皇上不写旨,我来画敕,横竖你觉得有人该死。”   允祥拼命和稀泥:“王嫂说的哪里话,您最疼侄子,护着还来不及,汗阿玛遗旨让您教管皇孙,他们有不是,您尽可打的骂的,千万别动气。”   雍正挨个踹了儿子一脚:“不争气的业障!“   “老规矩,皇家争执不下的丢给王府,那拉格格我要下了!”书雪起身,“丑话说在头里,再有两马争一鞍的事儿我就杀马配鞍,莫要讲人情不足!”   这一通闹下来,弘时弘历都被关了禁闭抄书,允祥忍不住怪四哥:“不是咱们兄弟无礼私闯内宅,王嫂哪会嫁给简王做继室?这口气压了二十年没发作,您又说这话!”   雍正心烦意乱:“一时没想到。”   允祥劝道:“方才王嫂说相中了辉发那拉氏做儿媳,挺好的顺水人情,还免了阿哥有龃龉,弘昊在小辈中拔尖,省了好多事端。”   雍正点点头:“罢了!”   晚膳时,雅尔江阿劝道:“皇上和汗阿玛不同,你别跟他闹的太僵,弘昊几个的前程要紧。”   书雪放下碗筷:“同如何?不同又如何?今天没处置弘时兄弟已经留了脸面,看他的儿子是对证,连汗阿玛的零头都及不上!”   “我看着你明白,怎的说这般糊涂话?”雅尔江阿叹口气,“皇上和几位爷折腾了十几年,谁想再经历一回?”   书雪冷哼一声:“蛇生鼠相,代代递降!”   得偿所愿的弘昊半个字不敢问,生恐触了引线让煮熟的鸭子飞掉。   就寝前,内卫来回:“主子,今日又有两波人潜入王府探讯。”   书雪颇不耐烦:“来一个抓一个,先打一顿,从哪儿来的丢到哪儿去,再过来就不留活的。”   自雍正到诸位爷个个脸上难看,唯一确定的是老爷子把两袖子人马全留给了简王府,明目张胆派遣暗哨的主意是不敢打了。   康熙组建内卫以来经营了五十余年,触角所及远非胤禛兄弟可比,还有大笔银钱做支撑,实在是上位者的卧榻之忧。   把万吉哈送上景山不久,皇太后在永和宫告笃,拖到五月病重,内外命妇俱至内廷问安。   德妃实际上是康熙后宫的最终胜利者,不得不说,这位生下三子三女的包衣皇妃全然不像外人眼中那般只攻心机,康熙大行带去了她大半的生命力,余下的微毫亦因二子争斗所剩无几,弥留前只看着床幔流泪。   雍正跪在榻前轻唤:“额娘——”   “这是先帝最喜欢的颜色。”德妃喃喃自语,“我的出身不好,惠宜德荣四妃,先帝单册我为嫔,长成的女儿不必远嫁,儿子承继大统,我还有什么福气享受一国奉养?现在好了,我能去见先帝了。”   雍正握住德妃的手:“额娘,您不能舍下儿子——”   “胤禛,不要再为龙椅引得骨肉相残了。”德妃看向书雪,“先帝不糊涂,额娘也要交代你,皇主不计前嫌,额娘的夫、子、孙、媳俱受其活命之恩,额娘不得答报,只能让你来还情了。”   雍正连声答应:“是!是!儿子敢不从命。”   德妃用力向雍正身后望了一眼,略带失望地仰面悲叹:“先帝,你若泉下有知,可能宽宥臣妾争媳误国的弥天大罪!”   当天深夜,皇太后于永和宫驾崩。    ☆、二七三、合礼愈制清宫闱   二七三、合礼愈制清宫闱   除了良妃是知音,书雪与康熙的后宫并无过多交涉,对德妃的死自然谈不上伤心。   允禵却爆发了,爹死了半年,皇位让哥哥抢去,现在娘又没了,在亡母的灵位前挽着袖子要讨说法,琼琳还在病中,拦不得劝不得,脸色煞白几近昏厥,书雪看侍卫上手,起身喝道:“大行皇太后英灵不远,汝等怎敢造次!”   侍卫知道这位主子与十四爷挂着亲,看看雍正不敢上前。   书雪劝道:“皇上与十四爷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岂能忍心教皇太后伤心?父母不在堂长兄当为父,您还得看大行皇太后的面上护着十四爷才是!”   雍正铁青着脸,几乎是咬着牙说:“朕慰皇太后慈心,又有皇主承情,着加允禵郡王爵。”   允禵哭骂:“额娘曾道汗阿玛不曾传位给他,必是他衔恨逼死了额娘——”   “啪”允禵劈脸挨了一记耳光,书雪大怒,“混账,这是你为弟为臣能说的话!”   雍正脸色阴的能滴下水来,守灵的允禩等人皆有异色。   见允禵捂着脸满是不服气的样子,书雪掉头问允禩:“廉亲王,皇太后当日是怎么说的,你据实讲,皇上不给十四爷交代,我给!”   允禩看了允禵一眼回道:“皇太后曾言,‘钦命吾子承统,断非我之所期’。”   书雪问道:“十四爷,你是不是大行皇太后的儿子?”   “爷——”允禵明显意识到‘吾子’是包含自己在内的。   书雪望向那拉皇后:“皇太后感恩之言,传出去竟变成毁谤皇上的利器,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如何管的宫禁?”   那拉皇后告罪不迭,她其实挺冤枉,许多禁内蜚语都是从太妃那儿往外传的,属于想管也管不了的地界。   “皇上在先帝众子中居长,且为孝懿皇后养子,承继大统名正言顺,先帝赐我督管宗室之权,再有诋毁圣君者——”书雪环视一周,“必要溅血立威!”   灵堂本就阴森,众人更感周身寒凉,除了雍正一系,允禩兄弟都觉冷气入骨。   “内廷的事儿本不归我管,趁着皇太后大行,索性越俎代庖讨一回嫌。”书雪站到柩前,“拟敕,‘凡先帝后宫,有子封爵开府者,许其出宫由养子、亲子奉养,无子宫妃,主位以上迁居宁寿宫由先帝贵妃统管,主位以下无子者迁居慈宁宫俱归皇后节制,钦此!”   “皇主千岁!”看着是德政,实际却是阉割太妃势力的一招妙棋,像允祉、允禟等还不能表现出不愿意奉养额娘的意思,允祐、允祹等则是打心眼里高兴。   允祥心道:您高明!   按理讲,书雪是不便安置太妃、太嫔、太贵人的,但康熙曾言,大清朝要敬她如敬帝,皇太后已逝,现在不出头做恶人以后更容易招生事端。   允禟大为光火,出了大殿就把书雪拦下:“老四给的你什么好处?值当这般护着他!”   书雪瞥了允禟一眼说:“二十七日后我会搬到畅春园为先帝诵经祈福,弘昍习武来得,和你算是投缘,我让他跟着你学习经济。”   允禟明白是保他周全的意思,急问道:“那八哥——”   书雪微微阖目:“你不妨去问问廉亲王,假若今日坐在龙庭的是他,又怎么处置当今的皇上!”   允禟默然无语。   接着是商议合葬的问题,搁雍正朝实在是大麻烦。   康熙明明白白立过的皇后有三个,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孝懿皇后,德妃母以子贵,也应谥为皇后,这就形成了一帝四后的局面,选谁合葬是个大问题。   在孝惠皇后的周年祭上,康熙当众说过要和仁孝皇后千古相随的话,且仁孝皇后是元配,皇主是典型的宗法捍卫者,没哪个有胆量把她搁到一边;大行皇太后是帝母,把她绕开似乎并不合适。   有那等机灵的联想到皇主的继妻身份,出了个皆大欢喜的主意:宋太宗、宋真宗皆是四后祔庙,以此为例大合典章。   四后祔庙没问题,但次序如何又待商榷,这下没人敢搭话了。   弘昊建议:“元配之位不宜轻动,孝昭皇后、孝懿皇后继立中宫,孝懿皇后有抚圣之劳,不可怠慢,大行皇太后诞育天子,德被天下,可按元配、继后、本生次序升祔。”   雍正大悦:“果然周到!”   议政大臣纷纷附和,除了恪郡王,别人都不适合提这样符合古礼的建议。   他们哪里明白,书雪压根就没考虑过与瓜尔佳氏抢位子的问题。   此事议定,六月底,书雪与雅尔江阿把全家搬到畅春园居住,在门口立界碑:“擅入者死!”养着长肉的皇主、恪郡王、贝勒、贝子、国公等班底全撒出来,畅春园算是重新有了人气。   雍正对简王府诸阿哥简拔重用,于兄弟间情分极薄,对书雪维护允禟、允俄、允禵的反应是发允禟军前效力、允俄护送在京圆寂的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龛座返归喀尔喀,允禵命守景陵。   “主子,奴婢这一走可就是万里迢迢了,您千万保重自己。”李卫初授直隶驿传道,未到任改授云南盐驿道,侍墨特地进园向书雪辞行。   “一朝天子一朝臣,李卫是御前新贵,你的福气在后面。”书雪上前扶侍墨起身,“别的话不消多说,盐道是肥缺,李卫更应勤谨一些,妻贤夫祸少,我管家时的规矩你都经历过,千万别拖了他的后腿。”   “主子只管放心。”侍墨笑道,“奴婢一定给主子长脸。”   书雪叹口气:“前儿东莪格格过世,皇上降旨把韩家抬进镶蓝旗满洲,韩家小子虽然守孝,到底是前程无忧;广州扩建十三行,司棋是六品诰命,只一个忆画,我是没脸见她姐姐的。”   “她今年——”侍墨想了一想说,“二十九了罢?”   “主子又跟姐姐说我呢。”忆画端着果盘进来,“您再嫌弃奴婢,奴婢就出家做姑子去。”   书雪指着忆画笑骂:“你听听,竟是骂不得说不得。”   侍墨陪笑:“不是您宠惯,奴婢哪里养的出娇气。”   “作为女人,我佩服你的痴情,但我拿你当亲人,就不得不为你的终身打算。”书雪拈起一颗荔枝,“这种果子放不了三五日准保变味,咱们女儿家有多少青春能够虚度?”   忆画笑了笑:“主子,荔枝长在树上,即便没人摘,尘归尘土归土依旧落地归元滋生万物,强求又是何必!”   “我是不想跟前出个苏麻喇姑!”书雪摇摇头,“随你高兴了。”   侍墨刚走,守门太监来回:“禀皇主,十四福晋在外求见。”   “快请。”书雪想到琼琳尚在病重,忙又吩咐,“好生用撵抬着进来。”   琼琳并不是一人来的,弘明弘暟兄弟都跟着。   不待琼琳行礼,书雪离了座位:“大热的天,不好好在家养着,怎么出来了。”   “姐姐。”琼琳被儿子扶着下撵,“我和爷对你不住,求你看在两个孽障的脸面上,成全了妹妹吧。”   “有话起来说。”书雪拉住堂妹,“让孩子看着不像。”   一番折腾,琼琳气喘吁吁,喝了碗参汤才缓过劲儿来,被强扶着坐下后哀求:“我不能看着我们爷独自在景山受苦,求您恩准妹妹去伺候他。”   书雪闻声不语,直起腰到上手坐下:“十四爷是为先帝守灵,搬了福晋去成何体统!”   琼琳倍感失望:“姐姐——”   弘明跪在书雪身前:“姨娘,您就成全额娘吧。”   “知道了。”书雪看向弘暟,“送你额娘回府。”   琼琳感激不已,又听堂姐道:“弘明站一站,我有话嘱咐。”   弘明依言留下来。   望着琼琳离开,书雪扬手甩了弘明一个耳光。   弘明愕然。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嘴上不说,心里怪我不偏着你阿玛,你倒想想,当初圣祖皇帝命我拣择西征元帅,起初为何不同意选你阿玛?他只想着抓兵权,难道不能考虑你皇祖年事已高,没有把内定储君放在千里之外的意思?”书雪指着弘明厉声责骂,“外面门人多少叫你太孙的,手下奴才连弘皙的奶兄都敢欺凌,快登天了!到现在都不能消停。”   弘明满面羞惭,捂着脸不敢言语。   “有些没天良的事儿我不挑明,你别当我是聋的哑的!”书雪冷声道,“不劝着你额娘,还拨着她来教我出头,想我怎么办?废了你四伯改立你阿玛?废太子是嫡长子,又是皇次子,你比他强多少?”   弘明已经哭了出来:“姨娘——,儿子知道错了。”   书雪想到琼琳方才的景况,不自觉的心酸起来:“说到底,你额娘如果不是我的堂妹,今日岂能这般苦楚!”   忆画进来劝道:“阿哥还要好生照顾福晋,别让你姨娘挂心。”   书雪擦擦眼泪,指着忆画抱着的匣子说:“这十万两银子拿回去贴补家用,不必叫你额娘知道,说起来不是为着你,后面哪来的这许多是非!”   弘明曾听额娘讲过“玄女”之名的出处,红着脸不再说话。   琼琳到底去了景山陪伴丈夫,为防止皇子党争,雍正决议密立皇储,将传位诏书分三处存放,待帝崩之日由诸王大臣取出,核对无误后拥戴新君。   本是一招妙棋,雍正却提前揭开了谜底,又引出一桩父子对峙的是非来。    ☆、二七四、子扬镳侄枉引咎   二七四、子扬镳侄枉引咎   到了冬月,书雪与雅尔江阿回王府猫冬,圣祖皇帝的周年祭结束后,除胤禛以外,宗室热孝宣告结束。   因为气候偏暖,冬季初雪比往年来的略晚半月,书雪和雅尔江阿在花园煮梅赏雪、对弈吟诗,倒是难得的惬意。   刚结一局,书雪抬头见两个小厮扶着永焕经过,因问道:“世子怎么了?”   雅尔江阿转头看过来。   随侍的小太监只得上前回话:“弘时阿哥请爷吃酒,爷实在推不过,陪着喝多了。”   书雪已经闻到永焕身上的酒味,微微皱了皱眉:“让你们福晋好生照看,明儿醒了酒到上房见我。”   “嗻。”小太监躬身答应。   雅尔江阿的脸色不大好看:“圣祖皇帝的周年刚过就吃的大醉,你们竟不拦着!”   小太监告罪不迭。   书雪挥挥手:“有话明天再问。”   小太监慌忙打千儿退下。   第二天早上,永焕到正房请安时告罪:“儿子昨日没掌住分寸,让阿玛额娘忧心了。”   雅尔江阿虎着脸斥道:“你都成家有儿子了,还是这般不庄重!”   “醒酒了?说说吧。”书雪没扮白脸。   永焕解释:“皇上派了弘历谒景陵,弘时心中愤懑,儿子看着不忍,拉他去散心,没留意喝多了。”   “借酒浇愁?”书雪听到这种事儿就脑仁疼,“你是王府世子,言谈举止要看大局,他们父子兄弟的事儿你去添的哪层乱!”   永焕争辩:“额娘,您立儿子为世子,不就是因为儿子居长的缘故吗?弘时为皇上长子,且并无过犯,弘历不能因为一句皇祖教养失了长幼!”‘   “还敢顶嘴!”雅尔江阿火冒三丈,“我们是为着谁唻?”   永焕撩衣跪下:“儿子知错。”   “你说的原本没错。”书雪叹口气,“可太宗不是taizu长子,世祖行九,圣祖前面有裕亲王,当今的雍正爷是皇四子,额娘为着废太子跟圣祖皇帝较了多少回力气,结果呢?倘若密诏里的名字不是弘时,指望你帮着能有多好的改变。”   永焕急道:“额娘,您是皇主,只要您说句话,皇上一定慎重考量!”   “你还不如说让我逼着皇上立弘时为储!”书雪苦笑着摇摇头,“当今不是圣祖皇帝,更不是世祖,眼看着有太宗皇帝秉政时的气象, 恩重难报以死销,别的事儿你做的对额娘全力支持,唯独立储,不要再蹚浑水了!”   一句“恩重难报以死销”把永焕想好的措辞全咽了回去,书雪又道:“你和弘时自□□好,寻常的来往皇帝不能说什么,切忌拉出三爷党来,弘昍——你和弘历也得有分寸,别让人觉得咱们府是两边站队!”   雅尔江阿头疼不已:“早知道有今日,当初便不应该纵着他们与雍王府走得太近。”   “放心。”书雪淡淡地笑了笑,“皇帝心里有数,皇主不止是深明大义的八旗主,她还是女人!”   雅尔江阿若有所悟。   弘昍是亲生儿子,目前看来交好的皇子比永焕更有前途,书雪必得有所教导:“在一块叙兄弟情谊无妨,没我的话都不许于储位有涉。”   “是。”永焕小有不甘,“儿子知道。”   到腊月十三,因千秋需要暂时挪到畅春园,雍正命弘历代帝告贺,“弘”字辈以理郡王弘皙居长,宗室是怡亲王允祥为首,大学士马齐居满学士第一、王顼龄列汉学士鳌头;年贵妃告病,内命妇由熹妃代皇后行贺礼,外命妇中是怡王福晋兆佳氏当先,内外约摸确定了现在的朝局。   外臣行礼后要到前院领宴,命妇有关晓这个世子福晋领头和那木都鲁氏、瓜尔佳氏、张氏接待,书雪单留了诸皇孙陪宴。   书雪扫着大小几十个皇孙颇有感慨:“看着你们这么些人我实在是脑仁疼,先帝命我为诸皇孙之母,真摊上一群淘气的儿子怕就没过生日的心思了。”   弘皙陪笑:“淘不淘气的您已经应了玛法,我们都赖上您了。”   诸皇孙纷纷称是。   “是啊,管不过来也得管。”书雪扶着丫鬟起身,“身上流着圣祖仁皇帝的血,坐龙椅的是你们的阿玛、皇叔、皇伯,再怎么着都不用担心你们吃不上饭娶不了媳妇,当然我宁愿你们让我操心的是吃饭娶媳妇的问题。”   皇孙们寂然无声。   书雪笑道:“我把话说到家,若被皇上或是你们阿玛处置了,觉得委屈大可来我这儿倒苦水,出头的事儿我做,国事管不着,家务事他们都得给我七分面子。”   弘皙率众弟行礼:“全仗叔母(伯母)护佑。”   “别,你们别全仗。”书雪摆摆手,“康熙年间我就是有名的坏脾气,诚王、恒王、廉王、九贝子、敦王、十四王爷加上当今皇上都吃过我的亏,那时候有圣祖爷和孝惠皇后护着他们敢怒不敢言,不是说皇上不好,你们该知道,上位者对晚辈和平辈的度量决计不一样,圣祖皇帝是我舅,欺负他的儿子侄子白给。”   皇孙哄堂大笑,书雪喝口茶:“我不许皇帝轻易发落你们,有一条是你们必得老实安分,永焕弘昊犯了律条我许会护短,但他们不是圣祖爷的嫡裔,没法和你们比,你们必然明白我的意思。”   “领慈训。”弘皙兄弟怀着忧喜掺半的心情行了礼。   康熙末年,清准以藏地为中心展开拉锯战,朝廷这边名义上是康熙总揽全局,实际则以书雪为总管事,胤禵负责阵前军务,胤禛抓后勤,年羹尧直属胤禛管辖负责配合胤禵的行军庶务,一句话:在女圣中立的前提下四川总督能掐断西征军的退路、决定胤禛的夺嫡胜败。作为新帝在潜邸时最“出息”的门人,且还是舅兄之亲,年羹尧理所应当得到加倍重用,初时全盘接管抚远将军帅印,今年十月,青海罗卜藏丹津叛乱,圣谕云贵川陕四省俱从抚远大将军号令,怡亲王以下内有隆科多外有年羹尧,都被雍正倚为股肱腹心。   回京述职的鄂尔泰进府问安,提起年羹尧时稍怀忧虑:“抚远将军内有椒房之宠,外拥兵马之重,且其年少得志,行动跋扈,还望主子稍加约束。”   “你倒心善。”书雪问道,“圣旨调你回京是年羹尧提的建议你可知道?”   鄂尔泰愣住了:“奴才不知。”   “爱极欲之生,恨极欲之死,当今的皇上真性情了一些。”书雪叹口气,“离了军前也好,避一避能省是非。”   鄂尔泰站起来:“主子的意思是——”   “听说江南空了几任大员,你若有意可谋放文官。”武转文平调就是高升,鄂尔泰是固伦公主幕府的干才,书雪当然不想误了他的前程。   鄂尔泰忙打千儿谢恩:“全凭主子提拔。”   虽是简王府门人,书雪并未直接出头,发了荐书送到怡王府,允祥岂敢怠慢?又知道鄂尔泰是有真才干的,当即保奏鄂尔泰为江苏布政使,雍正乐得顺水推舟。   明面上看,康雍两朝的权力是和平交接的,如允禩等宁愿皇主有几分武瞾的心思,至少她能爱权,现在偏帮着雍正,他们的日子是不好过的。特别是正旦祭祀前以太庙有油漆味为借口罚主事亲王允禩与工部属员跪了一夜皇主竟全无表态,愈发的心思难平:要知道工部属员中是有皇主亲侄子、永庆嫡次子关杰在内的。   京城风俗,腊月二十三后出嫁女不当归宁,书雪打发永焕去看大舅哥,摄任家主的永庆依旧愤懑:“是他自己当差不利,让皇主和王爷不必挂心。”   不是永振和太太拦在里头,永庆能补回家法。   永焕劝道:“表哥原是受了牵连,舅舅何必动怒。”   永庆微微阖目:“主子爷圣明,岂会冤屈了他?”   关杰是弘明的伴读,一定程度上讲也是允禵承统后的较大受益者,同允禩一道被烩了绝不冤枉。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永焕一个失神,心里话脱口而出,忙又描补,“额娘说让表哥外放,让我问舅舅的意思。”   永庆叹道:“皇主素来比奴才有远见。”   当年书雪是不大赞同关杰给弘明当伴读的,永庆虽然接受的被动,心中难免存着一丝侥幸的窃喜,现在真正懊悔不迭。   永焕同情八爷党,闻说后宽慰大岳丈:“额娘说咱们家尽忠报国,没有对不住皇室的地方,问心无愧就好。”   书雪的原话是:“跟你舅舅说,冲着是新皇留足颜面,有我在,完颜氏不必夹尾巴做人!”   永庆会意:“奴才明白。”   受罚的毕竟是亲侄儿,雍正二年的春节并不见喜气。   正旦朝贺,那拉皇后把书雪往主位上让,书雪降一格坐在年贵妃之上受礼。   按理年羹尧圣眷日隆,年贵妃基本可以呼风唤雨,事实上却低调许多,自己病容憔悴,命嬷嬷抱着福惠阿哥给皇主、皇后加礼,粉团似的娃娃极易取得中年妇女的好感,书雪笑道:“天潢贵胄是骗不得人的,我们府的小孩子都没法和八阿哥比。”   那拉皇后含笑听着,年贵妃十分谦逊:“臣妾没皇主会养孩子,全亏主子娘娘□□,方才见着顒恪阿哥,真真是王府的气度。”   永焕嫡长子顒恪是照着“世孙”标准供给用度的,一岁刚过的年纪跟在弘晏身后还算听话,气度决计见不到,书雪还要领受年贵妃的好意就是了。 ☆、二七五、待问鼎长爱挟贵   二七五、待问鼎长爱挟贵   过完新年,永瑾是一个脑袋两个大,被书雪拘着练女红学管家,整个畅春园全交到她手上,中间还夹杂着筹备弘昊的婚事。   女儿已经是及笄之年,作为皇主独女,连关晓在和永瑾接触时都隐约带着两分奉承,书雪只能自己上阵严管严教。   作为大清第一才女的血脉,永瑾是有几分偏才的,她在畅春园搞起了联产承包,把圣祖爷的养怡之所划片内租收银子,难得竟然上下拥护,把清幽园林开拓出三分热闹来。   听着女儿算收益,书雪摆摆手:“成了,我知道你是用心的。”   “额娘,您是嫉妒我的高明!”永瑾拉着书雪晃,“不但空着的地方有人管,还能省钱增收,哪有比这更好的法子?”   “你呀——”书雪点了一下永瑾的额头,“只见其长未观其短,我只说一条,本来是公中的产业,你这样做岂不是引着下面自划山头?且畅春园的奴才不单是我名下的,你、你十五叔、你三哥、六哥、七哥、八哥、九哥、十哥的班底都在,调理其中瓜葛是大学问,打个比方,如果是你名下奴才包了一片花园,纵使你嫂子派个丫环摘束花怕都得看奴才的脸色。”   永瑾有点儿懵:“不至于吧?”   书雪笑了笑:“回去细想。”   姜还是老的辣,永瑾乖乖草拟细则去了。   不管怎么说,书雪对女儿的长进还是满怀欣慰的。   永瑾不是寻常宗室女,雍正倒有意收她做养女,书雪并不领情,直接对那拉皇后坦言“我出的起嫁妆”,此事随之作罢,现在只有允礽第六女、怡亲王嫡次女同庄亲王嫡长女养在内廷。   怡王想劝劝书雪来着,景山却传来讣告:允禵福晋完颜氏病殁。   “额娘。”弘昊小心翼翼地上前,“您别难过,十四婶走的很安心。”   放下琼琳的绝笔,书雪回身看着儿子:“我只愿她来生不做皇家妇。”   弘昊请示:“额娘,郭罗玛法还在景山,儿子代您去瞧瞧?”   “也好。”书雪点头同意,“多余话不必说,你十四婶是圣祖皇帝和孝恭皇后的儿媳,她的丧仪不能简单。”   弘昊应了:“儿子明白。”   琼琳是不上玉牒的郡王福晋,按秩为贝子夫人,书雪要求给她皇子福晋的待遇别人也不敢说什么,连雍正都很给面子的派礼部与内务府属官致祭。   弘昊的婚期定在八月,同庚的弘昁也依照富察氏遗愿定下婚事,他的新娘是永庆嫡长女关菱。   书雪起初并不完全赞同,说开后索绰罗氏倒更积极些,不说女儿给姑姑当儿媳省去好多是非,弘昁还是履郡王的亲生儿子,又有马齐这等彪悍的外公在朝,虽然小时候身子弱些,现在看着与常人无异,比不得关晓未来当亲王福晋,依小姑的能耐和外家人脉封个郡王不在话下,且胜在知根知底,很快就定了下来。   弘昁那位囧二囧二的亲爹却出了岔子。   宗人府令雅尔江阿已经处于隐退状态,胤裪是宗人府实际上的主官,先被弹劾降为贝子,随即发现圣祖皇帝的后宫金册没整理妥当,跟着革为奉恩镇国公,佐领本来还照郡王品级留着,偏把皇四子弘历的生母写作钱氏记入玉牒,这可捅了马蜂窝,雍正直接把十二弟撸到不入八分辅国公,佐领削去大半,破了短期降级的最快纪录。   书雪没表态,雍正顺势革了胤俄的郡王爵,等于斩断了八爷党的一条膀臂。   皇主的唯一反应是要求按国公例供足故敦王府用度。   在雍正寻机剪除政敌的同时,青海平叛胜利的消息传来。   年羹尧威震西北,不但大将军之名海内闻名,于雍正而言实在是久旱逢甘露,大喜之余竟发“不但朕心倚眷嘉奖,朕世世子孙及天下臣民当共倾心感悦,若稍有负心,便非朕之子孙也;稍有异心,便非我朝臣民也”之语,又加年羹尧一等公,赏其长子一等子爵,其父年遐龄封一等公加太傅衔,年氏满朝显赫。   书雪阅完宫门抄向雅尔江阿笑道:“万一年羹尧不知进退,皇帝或嗣君行了处置岂非自打耳光?”   雅尔江阿颇为不屑:“年羹尧是岳父保举,被你提拔的,如今只记微嫌不念大恩,可见不是全始全终的主儿。”   “恩不恩的且别多提。”书雪冷冷一笑,“皇后无子,后宫以年贵妃为尊,皇帝属意弘历,现今却这般提拔八阿哥的娘舅,齐妃母子尚裹在中间,真不怪被廉王压了十几年。”   雅尔江阿询问:“皇上已经有了压制胤禩一党的苗头,昔日八爷党的日子都不好过,你是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书雪苦笑,“削爵圈禁是底线,管的多了讨人嫌。”   雅尔江阿放下心来:他是真怕自家媳妇卷袖子与雍正大干一场,那样必然朝野震动。根据祖宗家法皇室是不能同宗相残的,允禩允禟至不济能保全性命。   八爷党枝繁叶茂,处理过程远比雍正想象中更为复杂,朝议时急了眼直接说:“你们果然觉得廉亲王比朕贤明,朕绝不吝惜大位!”   代父参政的永焕没说话,弘昊表态:“先帝二十余子,独选皇上继统,先帝洞察万里,谓皇上不贤乃疑圣祖英明。”   允祥允禄也打维护,总算把这茬揭了过去。   回家路上,弘昊埋怨哥哥:“您怎么不说话呢!”   永焕觉得烦躁:“他能说这话,难道不是将八叔逼到墙角的意思?”   弘昊劝道:“我们是晚辈,寻常人家都不好道长辈长短,何况天家?”   永焕反驳:“你是继八叔后的小贤王,将心比心,有名声有人望就是错的?”   弘昊急了:“我的亲哥,咱们要真是圣祖皇帝的血脉,就冲我和玛法一日生辰就不能容于叔伯,理儿谁不明白?额娘本看不上皇上的手段,我们做儿子的压着且来不及!”   永焕勉强颔首:“我知道了。”   隔一天,旨意改恪郡王为靖郡王,授宗正,代胤裪协管宗人府,书雪立刻意识到蹊跷,审了儿子后大怒:“你几岁?行事还要我们教?打小给你讲史,记到哪儿去了!”   永焕告罪:“是儿子迟钝了!”   “少给我打马虎眼!”书雪蹲了茶盏,“弘时觉得皇帝对兄弟苛刻,你没附和?你是简王府世子、是长兄!等我和你阿玛两腿一伸,全府指着哪个?你玛法十几个儿子,革了你的王爵就能封给弘昍弘晏?”   永焕低下头:“儿子再不会了。”   “廉王能得人心,被两代君王忌惮全不冤枉!”书雪瞪着永焕,“还是那句话,长辈的事儿你少抱不平,我们不管没你插话的余地!”   “要更稳重些!”父子对比,雅尔江阿在康熙朝可比现在的永焕恣意百倍,但康熙是什么人?典型一慈父,度量远非雍正能比,即使打心眼里认可儿子的举动,明面上依旧不能说出来。   被父母训的有些蔫儿,回房见到媳妇时还没开脸。关晓问了经过后说:“爱之深责之切,阿玛额娘是看重你的!”   永焕闷闷的:“道理明白,心里还是不舒服。”   关晓使个眼色让把儿子抱来:“额娘可不许你与三阿哥往来过密的,连九弟都被拘着不与四阿哥多打交道,你得听话。”   “多少年的情分,哪里能容易断了!”永焕听到儿子的动静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颙恪今儿学了几个字?”   关晓见丈夫有了笑容,暗中舒了一口气:“九弟教他打拳,没留意把额娘的一盏燕窝掀到地上,额娘教从他们爷儿俩的月例扣出来,九弟不乐意,他倒没知没觉的上前亲了额娘好几下,乐得额娘直夸他比九弟懂事。”   永焕笑了,转念后说:“比我这做阿玛的会行事儿。”   不太懂事的弘昍当然不会跟三岁不到的侄子争风吃醋,他正磨着额娘要差事。   书雪白了儿子一眼:“你才多大?虚一岁十四,耐着性子读一年书再说!”   弘昍把两道细眉弯成拱桥型,可怜兮兮地说:“额娘,人家都说大的娇小的惯,中间最难看,您可得疼儿子。”   书雪被烦的不行:“想要差事自个儿去讨,你八哥在神机营制火器,你去做个伴?”   弘昍跳的丈高:“您答应就成。”   想求兵部来着,雍正却把他安排到户部学习,简王府的男孩子只弘昍与雍正处的最随意,直接跟冷面皇帝撒上娇了:“皇上四叔,侄儿已经通了经济之道,户部管钱粮太繁琐,万一出岔子还得您费心善后。”   雍正摘下镜子:“朕行新政,首重户部,况且朕于潜邸时便做户部主事,你不要挑肥拣瘦,好好当差,勿负朕望!”   弘昍还要争取,怡王笑道:“你再跟皇上磨着,仔细还教你读书。”   弘昍吐吐舌头:“臣侄告退!”   雍正叫住弘昍:“让苏培盛和你一块去露个脸,明儿再正经当差。”   “谢皇上四叔。”苏培盛是养心殿总管太监,一定程度上是代表着雍正本人的,弘昍自然不会矫情着往外推。”   一晃到了八月,中秋刚过,简王府迎来了弘昊的大喜之日。    ☆、二七六、镜两面三方为宾   二七六、镜两面三方为宾   按理辉发那拉氏是书雪第一个亲儿媳,但相较瓜尔佳氏与张氏,当婆婆的对她决计谈不上喜欢,虽说经历相似,自己却是伯爵府嫡长女,选秀时还位列二十四旗秀女首位,辉发那拉氏之父讷尔布不过是镶蓝旗下的佐领,跟妯娌的家世无法相提并论,说的明白些,给弘昊当侧福晋勉强够格,做嫡福晋就门不当户不对。   私下跟丈夫抱怨,雅尔江阿比她看得开:“儿孙自有儿孙福,弘昊最知礼让,难得自己上回心,咱们说不好他必会依从,私下可就难受了。”   书雪倍感无奈:“我是自己挖坑自己埋!”   不疼媳妇疼儿子,到了正日子,书雪照样得端出十分的笑脸坐在上位受礼。   雍正之前改弘昊封号为靖郡王,现在有准他食亲王禄,赏赐比照皇子大婚的规格,热闹程度不差于永焕时的场景。   吃了媳妇茶,书雪把原恪王府名下产业分出来交给辉发那拉氏管理,辉发那拉氏带着新嫁娘的忐忑推辞:“媳妇徳薄才短,并不能服众,还求额娘劳累着,等以后——”   书雪小有不耐:“这就是让你学着,王府内务有你嫂子,以后分门立户过日子,内外必要你一人操心。”   那拉傅莹十分尴尬,在座的都觉得婆母的口气中存着不耐烦,永瑾笑道:“怪我这当女儿的贪玩,额娘一心盼着娶进儿媳来分忧,嫂子推辞了额娘会不高兴的。”   关晓、那木都鲁氏、瓜尔佳氏、张氏共同的心声是:我进门时额娘和蔼多了。   书雪一语双关:“既然知错就该用心些。”   永瑾把自己绕进去,红红脸不好意思说话。   书雪寻视着关晓等人说场面话:“老七媳妇新进门,你们这些做嫂子的要悉心教导,防着底下奴才欺生!”   四人齐齐起身:“媳妇遵命!”   那拉傅莹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儿子算是成家了。   怡亲王主动进府给皇主供差事:“皇上忙于庶务,会盟蒙古的重担还要压在王嫂肩上。”   书雪并不热切:“有年大将军在,准部定然不敢妄动,何必多此一举?”   “有王嫂运筹帷幄在前,稍怀谋略的将帅决不能丧师辱国。”稳重的怡亲王带出蔑视来,“策妄如不顾忌王嫂真来拼命,靠年羹尧是没指望的——”   话说到这份上,书雪没必要继续推辞:“明年三月后出先帝孝期,可从伊时起出塞。”   胤祥喜道:“全凭王嫂安排。”   书雪存着私心:正好趁着会盟从漠北诸部、漠南诸旗的俊杰中挑拣女婿。   雍正的小算盘书雪心知肚明,她本身不会主动起意耍皇主的威风,主持会盟虽是调虎离山的架空攻略,她倒乐得发挥余热。   皇主不发威,不妨碍皇主的儿子狐假虎威,万寿节前,简王府九阿哥把进京述职朝贺的年公爷给打了。   年羹尧势头鼎盛,入京时连都统、总督都要跪道迎候,到京时王公大臣奉旨郊迎,品级在公爵以下的跪接,年羹尧只作不见,王公下马问候,他只是微微点头,架子远过宗室长辈。   王公堆里惹恼一人,正是简王府九贝勒弘昍,大步近前扯着缰绳一带,几乎将大将军甩下马来。   本来郊迎的事儿和弘昍无关,只因五阿哥弘昼被皇帝老子抓了包打发到城门口,恰巧遇着的弘昍顺道来看热闹,遇到眼前场景上手就打国舅爷。   现场是一片混乱,弘昍的真功夫当然及不上年羹尧,侥幸是打了突击,还有族弟当帮手,在场的侍卫认得他是皇主嫡子,并不敢拉偏架,弘昼又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很没诚意的“指点”弘昍:“九哥,大将军还得去面圣,您伤了他的面容不好看。”   幸好庄亲王允禄及时赶到,呵退弘昍几个才把仪容狼狈的年公爷解救出来。   弘昍出气的同时意识到闯祸,不敢回王府,直接遛进了畅春园“避难”。   雍正和年羹尧处于蜜月期,见爱将姿容狼狈十分震怒,当场降弘昍为贝子,在场的弘昼等人俱受了处分;为表恩宠,雍正赐大舅哥双眼孔雀翎、四团龙补服、黄带紫辔等御用之物,叙前功议赐男爵,上上下下都明白了年国舅惹不得。   被永叙抓回王府的弘昍跪在正房乖乖认错:“儿子莽撞了。”   “打的轻了。”书雪没训儿子,“好好把功夫练起来,哪天不用人帮扶才是你的本事。”   “额娘——”弘昍愣住了:您是被儿子气糊涂了吧?   兄弟几个哪里知道,皇主只是公主的时候就赏过年大人耳光,阴差阳错倒救了今日的熹妃娘娘一命,她哪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   事实上讲,有个够硬气的妈绝对不是坏事,雍正口头上说降弘昍爵位,具体手续并没办,连养心殿与坤宁宫的管事太监都“外甥打灯笼”的以贝勒爷称呼,致仕在家的年羹尧之父年遐龄倒派孙子过府请了一回罪。   康熙忌辰之日,雍正仍派弘历往谒景陵,弘时彻底失望,当众说出“昔时祖父不以我为孙、今朝皇父不以我为子、翌日幼弟不以我为兄”这样有失体统的话。   书雪不会像寻常臣子那样揣测君心,进宫时当着弘历的面质问雍正:“你想让弘时做裕亲王还是废直王?”   雍正的脸色并不好,又不能说书雪没权力过问,勉强回了句:“弘时无人君之质。”   书雪针锋相对:“弘历就有?”   雍正无言以对,弘历低下了头。   书雪缓了缓脸色:“大位你不想给无妨,弘时总归是你的长子,待他慈爱些不难罢?”   雍正默然,良久方道:“朕自不会亏待于他。”   书雪没必要多讨人嫌,出养心殿时回头看一眼跟着送的弘历,张张嘴并未说话。   腊月十三,书雪在畅春园大集皇孙,敕命恒亲王世子弘昇为首,会同诸弟共盟:“骨肉友爱、睦族同亲、互助互扶、永勿相背”,又将圣祖所赐血玉分制诏牌,正镌“弘”反刻“日”,人手一块,作为盟誓凭证。   第二天清晨,夫妻还没起床,忆画在外急回:“主子,理郡王有讣告上呈!”   书雪大惊:“怎么回事。”   刚穿衣出来,弘皙已经哭拜在地:“婶子,阿玛薨了。”   书雪摇摇一晃:“什么时候的事儿?”   弘皙哽咽着回答:“在昨夜子时一刻,阿玛遗命,对外称是今日没的。”   腊月十三,从康熙朝起就是大凶大吉的日子:康熙嫡长子承祜在这一天夭折,允礽在这一天被立为皇太子,书雪在这一天出生,甚至有那起子会奉承的洋教士,为宣扬新教告知雍正:他的万寿转为西元也是十二月十三日,皇帝皇主阴阳历的生辰归结点是同一日,雍正大喜之余还专门给了上等赏赐。允礽至死都想规避这个日子想当然存在复杂的心情。   书雪掩面涕息:“汗阿玛,您与二哥泉下相见,怕是难续父子之情了!”   作为昔日□□成员,雍正对党魁的过世十分尽心,允礽福晋石佳氏过世后以略高于和硕亲王福晋的规格整治丧仪,雍正即命照和硕亲王例为二哥发丧,另谕允祉、允祹、弘曙、弘昉、弘春、弘昂等穿孝,凡有仪式皆在郑家庄安厝。   书雪自己与雅尔江阿亲送允礽移灵,命永焕、永叙、弘昍穿孝,弘昊弘昁都到郑家庄上祭。   出殡之后,雍正诏追允礽理亲王,赐谥“密”,准予郑家庄和硕亲王府规制,也算实现了圣祖皇帝的遗愿。   大年下发生这样的事儿,指望有多少喜气是不容易的。   正月十六,永叙的嫡长子出生,辉发那拉氏诊出喜脉,王府阴郁终得扫去。   作为一个称得上通情达理的婆婆,书雪特准张廷玉之妻姚氏和讷尔布之妻觉罗氏进府小住。两位亲家一个喜气洋洋一个忧喜掺半,在书雪处谢恩后分别来看女儿。   张廷玉现充尚书衔,授太子太保,汉人堆里称得上翘楚,张夫人满面春风:“可算是立住脚了,你还得多给咱们阿哥添几个弟弟才是。”   张氏低着头:“女儿明白。”   张夫人试探着问:“姑爷跟前还没伺候的人?”   张氏含羞答道:“听我们爷说在三哥娶亲前嫡额娘立了家法,不许她的儿子纳侧。“   张夫人高兴之余满口称赞:”这是皇主的度量,更是做儿媳的福气,你还要加倍进孝道。”   弘昊屋里明显凝重一些,觉罗氏握着女儿的手嘱咐:“一举得男最好!”   辉发那拉氏最紧张的也是这个,嫂子们全部是头胎生贵子,弘昊还是事实上的皇主长子,说不担心绝对是骗人的。   书雪的心思并不完全在儿媳和孙子身上,去年底敦郡王被抄家,京城流言雍正清算阿灵阿等八爷党骨干是年羹尧的主张,极要面子的“冷面帝”自尊受挫,开始双管齐下压制旧敌新宠。作为皇主,书雪必须保障国家不出现太大动荡。   朝廷换血的过程中,几个大丫鬟倒有了更好的前程,陈安加郎中衔,韩应起复为四品道外放山东,仕途最为通达的是李卫,先由道台迁为布政使,现在受命巡抚浙江,正经的二品大员,这些年来难得聚的齐全,三大丫鬟皆在京城碰头进王府请安。   主仆正说着话,永叙进来请安,与抱琴等见礼后陪笑:“嫡额娘,李琮带安人给您磕头来了,您先同姑姑说话,儿子去打发了他们。”   “李琮?”书雪愣了愣,没想起这是哪号人物。   司棋笑道:“就是六爷拿银子救济过的农户,和我们家在广州共事的,现授六品顶戴。”   书雪恍然大悟:“既是故人,不可怠慢了,请李安人说话。”   永叙答应着去了。过不片刻,管事领进来一位青年妇人,先给书雪磕头:“臣妇李王氏叩见皇主千岁,愿皇主福寿康宁、永乐无极。”   书雪微微含笑:“安人免礼。”   李王氏又给侍墨三人见礼,书雪待其入座方问:“我看着你并不眼生,咱们见过?”   “是。”李王氏半躬上身,“臣妇的外祖母刘氏原得皇主活命大恩,这些年没少受府里周济,臣妇年幼时曾随外祖母到过皇主在西山的别院,蒙皇主垂青才有数面之缘。”   “原来你们结了亲家!”书雪喜道,“缘分愈发深了!”   司棋从旁说:“李大人极具才干,广东十三行的条例皆亏他拟定,巡抚大人有意提拔,他记着王府旧恩婉言谢绝,否则放任道台都不是难事。”   “李琮。”书雪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二七七、影朝纲日月合璧   二七七、影朝纲日月合璧   正月刚过,诏晋李琮为礼部员外郎,位列从五品,以正使身份往赴朝鲜册立新王。   朝鲜虽然把中国的地方政权高句丽抢去做祖宗,在前明时代绝对称得上恭顺,特别是万历皇帝在壬辰年间发动抗倭援朝战争,把几乎亡国的李氏朝鲜挽救过来,更是对大明王朝感恩戴德,书雪久闻朝鲜号称明后“小中华”,素有伐清之志。雍正二年,朝王薨,趁其新王登基,正好借行册礼一探虚实。   派李琮为正使绝对够阴险,太宗年间,清军征服朝鲜时恰值朝王李倧当政,李琮李倧,不用联想就明白其中含着羞辱的意思。   为防万一,书雪密令盛京将军相机行事,以有心算无心,朝鲜指定被动。   知情的雍正与怡亲王均觉骇然:表面上以柔术治天下的固伦义孝文华公主怕不是表面上那样良善。   允祥试探着建议:“王嫂与九哥交情莫逆,处分他的旨意是不是拖一拖再往外发?”   雍正想一想说:“你去王府走一趟。”   允祥却不是空手来的,他手上拿着允禟“谋逆”的罪证。   书雪看完信件,眉头微微一皱:“除了你怡亲王,皇子里有几个人是对皇帝诚心臣服的?他也就图个嘴上痛快而已。”   允祥劝道:“王嫂,九哥有任侠义气,不免为小人所乘,现在不能约束,以后难以全终。”   “他可没‘侠王’之名。”书雪阖上折子,“降其爵位,监管五年!”   “这——”允祥觉得皇帝四哥不会接受。   书雪退一步:“革贝子爵,终皇帝在位不得出府。”   允祥仍敢犹豫。   书雪勃然变色:“允禟是我表哥,你们兄弟不要欺人太甚!”   允祥吓了一跳,唯唯告罪:“弟弟不敢。”   在这种关头,“深明大义”四个字就与皇主失了联系:“论理我该向着你们兄弟;论情分,你们敢动他一下,管你皇帝亲王,谁都别想舒服!”   你都不怕简王兄吃醋,我还能说什么?怡亲王略坐一坐就起身告辞:他还得组织好措辞跟皇上四哥回话。   送走允祥,雅尔江阿酸溜溜地说:“你就拿着老九当宝。”   书雪没好气:“给我磨墨,我要给表哥修情书!”   雅尔江阿嘀咕着“夫纲不振”,和妻子往书房里去了。   允禟对书雪屡次强调“父当政与兄坐朝决然相异”的现实并不放在心上,触动衷肠的是另一件事,为了保他,皇主拿朝鲜当幌子寻机调军是大犯皇帝忌讳的,这一点书雪在信中没提,雅尔江阿另夹私书说了此事。   按照允禩的谋划,允禟有策动山陕的任务,之前已觉犹豫,现在更感踌躇,受其恩惠的山西大侠令狐士义再来劝他举义时直接表态拒绝,不过也未倾向雍正背弃允禩就是了。   二月间发生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书雪以皇主身份宣敕:“阳以日为尊,阴推月居首,日月轮转、阴阳调和,月众日寡,阴郁难抵。孤居皇主之尊,当行教化之责,敕曰‘凡士农工商、三教九流等大清臣民,俱应崇敬嫡妻位份,平妻、次妻、末妻皆当以贵妾属,钦此!’”   除了少数商家,世人大多对娶平妻存着鄙薄态度,就连旗人也在康熙与雅尔江阿的整顿下拉开了嫡侧界限,书雪明敕取消一夫多妻制并不会遇到阻力,广大妇女同胞更是一百个支持。   这同时是一个信号:皇后动用中宫笺表也需通过圣旨公布内容,皇主可以直接颁敕,再者书雪执掌朝政长达十年,门人姻亲遍布朝野,又有康熙赋予的参决军机之权,影响远非允禩兄弟可比,雍正想坐稳皇位就得细细掂量。   允祥通过福晋委婉劝说书雪:“政出于一社稷得安,请王嫂顾全大局。”   书雪笑道:“身为天子,岂能常怀妇人之性?转告皇帝和怡王,让他们管好国事要紧,凡事别走极端,养一养皇者气度再往宽处管。”   不等允祥想出缓和二主矛盾的主意,似乎连老天爷也在为女主当国的合法性立佐证,就在宣敕“日月同尊”的第二日,京城居然出现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的亘古大瑞,京城上下俱觉骇然。   人不与神斗,雍正号称天子,自问没有玄女“呼星唤月”的本事,在派大学士告祭景陵的同时,遣怡亲王允祥、皇四子弘历率百官往朝皇主于畅春园,躬进正龙明黄袍服外,另赏还永谦黄带子,赐封三等辅国将军,永焕食双俸,穆尼、永叙俱赏贝勒品级,弘昊进爵亲王、弘昁、弘晏进贝勒、弘昍复贝勒爵、永瑾进和硕公主特赐固伦品级、永珺进位和硕公主,自雍正元年以来陷入低迷的简王府锐气难挡的压在了紫禁城之上。   最直接的后果是,自此以后,整个大清朝再也不会有人敢质疑敕诏并行的合法性。   对于这样的巧合,书雪早已见怪不怪,初衷只是抗着雍正护胤禟周全,偏就出现日月合璧的异像,见怪不怪的皇主陛下安之若素的取得了秩同天子的地位。   雍正极感压抑,年羹尧是唯一一个把祥瑞天象归功于他勤政的要员,偏在贺表中把“朝乾夕惕”误写作“夕惕朝乾”,顿时恼羞成怒革去陕甘川三省的大部要员,又晓谕内外臣工,言明拔除八爷党势力的决心,四月间调任年羹尧为杭州将军的同时,再次重申与允禩势同水火。   在允祥的建议下,雍正不得不在发给内外臣工的旨意中再三申明“天人感应、时存警戒”的玄理,藉此表明日月双悬合乎天道。   有个好弟弟不但能替他背黑锅,某些时候还可以起到消灾解祸的作用。   借着日月合璧的东风,书雪动了请出圣祖遗诏的心思。   雅尔江阿坚决反对,大清开国以来不曾有废立君王的前例,搞不好就会导致社稷倾危、神庙崩塌,身为大清朝的宗人府令,简亲王一定要将这种隐患扼杀于无形之中。   书雪的理由很简单:“胤禛不堪人君之德。”   雅尔江阿反驳:“除非你做大清朝的武则天,吕后的族人是什么下场?子孙又是什么结局?你想维护允禟兄弟,可曾想到,擅行废立后如何保全胤禛、允祥几人?且新君必然对你加倍忌惮,活着他们畏惧,霍光身后是被诛灭三族的!”   “天人感应”的诏书应时公示,书雪权把“请旨”的念头放下,只看胤禛以后行事。   五月,皇主率领以圣祖皇孙为主力的旗贵远赴承德会盟蒙古诸部。   打从康熙爷驾崩,满蒙会盟尚属首次,昔日代行国母职权的简王福晋以皇主身份统摄内外,漠南诸旗、漠北诸部俱应敕前来,场面空前盛大。   最值得简王夫妻高兴的应该是见到了永珺和一对外孙。   两个孩子虽然同音同型,辨认起来并不困难:哥哥额头上有一块红色胎记,弟弟的同位置略显暗灰色。如今六七岁的年纪,被书雪当善财童子搁在座位两边,兄弟俩都称得上乖巧。   永珺见儿子得嫡母喜欢,因笑道:“孩子都没大号,公婆盼着您和阿玛赐名。”   书雪询问丈夫的意思,雅尔江阿捏捏老二:“你说两个咱们参详。”   书雪想了一想说:“老大叫乌兰巴日,老二叫哈日巴日,如何?”   “红虎?黑虎?”雅尔江阿击掌,“大善!”   永珺忙命两个儿子磕头。   除了正牌女婿津布、以未来女婿自居的岱钦,来会盟的还有差点儿变成永瑾夫君的准部世子噶尔丹策零。   “日月合璧”天象出现的原因业已传遍大江南北,策妄阿拉布坦自己没到,却把儿子派来表示臣服。   对于这位“敌国兼属邦”的接班人,书雪尚算礼貌,岱钦就多了十二分敌意,为博“岳母”好感,在围场上分外卖命。   会盟的成果相当可观,漠西进九白之贡,漠北三部共献故三音诺颜部五旗之地为皇主汤沐邑,漠南四十九旗奉九九里牧地九处,牛、马、羊各九百九十九匹,即使是在康熙年代,如此丰硕的成果也是不曾有过的。   作为报答,书雪敕封策旺阿拉布坦为“西部汗王”,准其征伐准部以北、以西方国部落,漠北三部各赐黄金万两,漠南诸部俱有厚赏,另授世祖嫡孙黑图嘎为郡王,赐两旗;为分土谢图汗部之势,叙前功加授和硕公主额驸、多罗郡王策棱一旗之地;余下两旗,一旗赠给外孙哈日巴日,一旗留给永瑾做嫁妆。   拔营之前收到家书,弘昊得了嫡长女,歆蕊报喜有孕,书雪心情大好,在围场上大出风头的岱钦借着东风终于敲实了皇主爱婿的名分。   九月抵京,雍正亲率文武郊迎凤驾,书雪已知胤禟被革去贝子爵位,面上虽然没动声色,心中已有计较,看过女儿和孙女后,单点了怡亲王过府叙话。   书雪提的是另一件事儿:“弘时被逐出大内了?”   “是。”允祥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一本密折双手呈上,“这是八哥串联的宗亲、旗贵、地方督抚、将军名单,请皇嫂过目。”   书雪翻看了两页后苦笑:“席尔达是皇帝亲家,他都在串联之列,皇帝也太不得人心了些!”   允祥正要解释,书雪把密折放在桌子上:“我知道了,毕竟血浓于水,弘时的事儿还要劝皇帝看重父子情分。”   “臣弟明白。”允祥隐隐感到忧虑,眼前这位权压禁宫的皇室皇主似乎在筹谋着下一盘大棋。    ☆、二七八、权镇九霄天伦倒   二七八、权镇九霄天伦倒   “日月合璧”后的另一个后遗症是取代固伦公主势道政治的两位国舅——年羹尧和隆科多同时走上了末路。   皇主势力是雍正所有情报的盲点,他虽没能觉察到书雪的异动,必要的招呼一定得打好,被册为皇贵妃的年氏刚薨,他就带着十三弟二访简亲王府。   “若皇嫂以为朕难当江山大任,就请另觅贤明!”在无法说服书雪处置允禩允禟兄弟后,雍正托着御玺放到了桌案上。   “皇上,万万不可——”雅尔江阿和允祥吓得跪了下来。   这是老调重弹了,书雪冷笑道:“搁在这儿吧。”   雍正愕然。   书雪看了一眼御玺,因唤允祥:“怡亲王——”   “臣弟在。”允祥的脸都白了。   “敕命在京五品以上文武,明日于乾清宫待诏。”这个“诏”是圣祖遗诏还是禅位诏书就有待考虑了。   允祥都快哭了:“皇嫂,四哥是一时冲动,您不可当真。”   “冲动?”书雪瞥着雍正,淡淡地说,“那你再好好想想。”   皇主与宗室、百官毕竟是不同的,当日雍正也有“让贤允禩”的赌气话,弘昊等人还得告着罪去哄,书雪全然没有惯着他的意思。   气氛霎时凝重起来,雍正兄弟许是有用退位逼迫书雪让步的意思,雅尔江阿却知道这中了妻子的下怀,沉吟片刻后抱起御玺塞到雍正手中,厉声道:“圣祖以社稷托付,皇上岂可辜负皇父苦心!”   允祥连连称是,雅尔江阿正视妻子:“名分已定,皇上是君,允禩为臣,私结党羽是不臣之举,又有串联军中将校的实证,你是大清朝的皇主,难道要做逆臣贼子的靠山?家为轻社稷为重,圣祖爷知道你深明大义才交待大事,岂能被私情蒙蔽?”   书雪默然不语:以允禩的罪名,赐个自裁已经绰绰有余了。   不知过了多久,书雪仰首一叹:“皇帝,圣祖爷取重你是为了江山社稷四个字,今日结果我也早有预料,你们兄弟的事儿我不再多管,希望你不要让汗阿玛失望。”   允祥与雅尔江阿均松了一口气。   “不过——”书雪话锋一转,“除了廉王,旁人不能有性命之忧,就算是廉王,他的家眷也要保全,圣祖诏命我为皇孙之母,这一点让无可让。”   雍正沉着脸答应:“就依皇嫂。”   初衷虽已达到,允祥还是知道皇上四哥踢了铁板,他没有也不愿意多加联想,即使是生气中的雍正都认为方才的事儿是书雪性情所致。   雍正要证明自己是一心为公的,年皇贵妃过世一月后,雍正把“舅舅”隆科多发往东北与沙俄勘定国界,年羹尧被列罪九十二款赐自裁,间接表明不管昔日政敌还是今日心腹,举凡结党必受极刑。   这只是起点,雍正四年正月初五,旨意革去胤禩、胤禟及苏努等宗亲的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正月底,已被奉旨休回的廉亲王福晋郭络罗氏趁王府八阿哥大婚谒简王府求见皇主,跪候半日无果,隔天在外家自焚而死,二月初,雍正革允禩为民王,发宗人府圈禁。   过了两天,弘时在祭祖时公然指责皇父“不睦兄弟,使先帝英灵难安”,雍正勃然大怒,当场宣布出嗣弘时为允禩之子,简亲王世子苦谏,被削去双俸交其父圈管。   永焕极不服气,做惯慈父的雅尔江阿大发雷霆,拔出墙上的宝剑扔到地上:“你再往里搀和,我就诛了你这个忤逆子!”   永谦、永叙、弘昊兄弟哪见过这般阵势,都跪在地上劝阿玛息怒。   雅尔江阿焦虑难安,妻子有废帝的心思,再让永焕浇桶油,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一口心火全冲儿子来了:“你给我好好在家读书,敢出府门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永焕低着头不说话。   雅尔江阿把眼一瞪:“觉得翅膀硬了也去做允禩的孝子,我不留你!”   永焕见话说的重,磕头向阿玛告罪:“儿子知道错了。”   雅尔江阿看向弘昊几个:“在你额娘跟前不许胡说,她如果为你五哥或弘时出头,干系全算在你们身上!”   慈父乍变严父,威力比当惯严父的人发火更有效用,弘昊弟兄没一个敢多嘴。   允禩似乎认命,自改姓名为“阿其那”,汉意为“俎上之鱼”;改其子弘旺名为“菩萨保”,满文意为“玄女佑护”。   玄女福晋谁也保佑不了,刚进三月,已经活成狐瑞的如焰毫无预兆的闭了眼。   书雪本觉心下烦躁,想去看小孙女时偏就听到如焰过世的消息,正和忆画往后走,忽然有歆蕊的陪嫁丫鬟芸玉被管事娘子扶着奔进来:“福晋——福晋——”   “怎么回事!”书雪一下白了脸。   芸玉哭道:“格格——格格不好了!”   “歆蕊——歆蕊——”书雪差点儿没站住,“快,备车,去侍郎府。”   马车备好时书雪已经到了府门口,管事还想解释马车不合身份,主母已经下了严令:“给我快马加鞭,半会子不许耽误!”   前面马车跑,后面侍卫丫环紧赶着追,上了大街好巧不巧因为横冲直撞被巡城御史拦下,书雪大骂:“滚到一边去,再敢聒噪我摘你的狗头。”   御史还想看看是哪位主子这般豪横,抬头后吓没了真魂,领着下属跪在路边:“皇主吉祥!”   书雪催道:“快走。”   媳妇产后大血崩,太医表示无能为力,身为太婆婆的赫舍里氏与婆婆兆佳氏急的团团转:这儿媳可是死不起啊!   偏在此时,门房急报:“老太太、太太,皇主驾到!”   赫舍里氏好悬后仰过去:“谁通的消息!”   “额娘,先别问了,迎着再说。”兆佳氏也心慌,“皇主是玄女降世,说不定能救歆蕊。”   玄女福晋回天乏术,产床上的歆蕊见到书雪后只来得及吐出“额娘——孩子——”四个字便松了最后一口气。   书雪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太医那句“郡主已经去了,请皇主节哀”是什么意思,在忆画的急唤下回转神思,房中竟是一片哭声。   “歆蕊——歆蕊”书雪发疯一般抱起女儿,“你看看额娘——你睁开眼看看额娘——你看看额娘啊——太医——太医!”   太医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书雪周身冰冷,木然望向忆画:“我在做梦是不是,歆蕊好好的是不是?”   忆画哀劝:“主子,您快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等书雪昏厥在歆蕊身前,简王府与怡王府的主子已经基本到齐了。   怡王福晋经历过丧子之痛,此时仍似钝刀割心,雅尔江阿擦了眼泪喝道:“福僧格,今天你不给爷交代,爷活剐了你!”   现成的知情者芸玉在,还有歆蕊手下的奴才作证,来龙去脉很容易被审讯明白。   赫舍里氏有个叫芹嫆的侄孙女,为汉军镶黄旗刘氏,过府小住时因见福僧格前程锦绣生了“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志愿,赫舍里氏与兆佳氏原对数年无子却不置通房的歆蕊存着芥蒂,对于芹兰的小动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歆蕊将丈夫守的十严,芹嫆气恼之余竟当众跌倒拉了临盆在即的表嫂一下,这就酿成了歆蕊难产的后果。   慌忙请了产婆、太医,赫舍里氏教把侄孙女看管起来后大闭府门,只想等孙媳顺利生产完再赔情救芹嫆一命,不想歆蕊产后血崩,婆媳畏惧两家王府问罪章法大乱,芸玉见势不好从后院潜出侍郎府搬请救兵,终归迟了一步。   识清现实的书雪原就觉得被摘了心肝儿,弘昍又一行哭一行叙述内情,更是抱着歆蕊哭得昏天暗地,兆佳氏擦着眼泪过来解劝,书雪不理,转头只骂怡王福晋:“我原说这门婚事不妥当,你们倒一意亲上加亲,生生害了她的小命儿,我去找哪个要还我的女儿!”   怡王福晋十分心疼中带了三分愧悔,叫着歆蕊的名字哭得愈发悲切。   里面书雪抱着歆蕊的遗体哭,外面也炸开了锅,不好和妇道人家计较,当家男子必要做出气筒,简王府的穆尼、永谦、永焕、永叙、弘昊、弘昁、弘昍、弘晏,怡亲王府的弘昌、弘暾、弘晈,都在乃父带领下大闹前厅,福僧格跪在大堂姿容狼狈,伊都立也是满脸乌青持身不住,侍郎府管事原本带了家丁维护主人,被弘昍、弘晈一顿乱棍打了个半死,伊都立同宗族人多有闻讯过来的,见此情景都不敢搭话,只恐遭了池鱼之殃。   伊都立之母赫舍里氏眼见儿孙受罪,哭拜无果后一叠声命丫环更衣备轿,欲要请帝后明断,书雪指着赫舍里氏婆媳大骂:“别说皇后,就是孝诚皇后尚在,你们也得赔了我女儿的命来!”   “我女儿好,你们家都好,我女儿已是没了你们还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做你的春秋大梦!”怡王福晋尚念姐妹情分,书雪却不留面子,“我当年就是横着走的性子,你们别寻死觅活的吓我,纵使你母子婆媳三代偿了性命,皇帝和皇后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这厢闹得无法,外头又有养心殿总管太监苏培盛亲来传旨,芹嫆早被打得失了人形,兆佳氏一行哭一行照看几欲昏厥的婆婆,伊都立父子遍身挂彩,悲惨之状不足细道。   苏培盛知道皇主正在盛怒,是以不敢立打官腔,上前行礼后赔笑:“皇主,伊尔根觉罗氏苛待和硕郡主,奴才奉旨前来问罪。”   书雪捏着帕子盯过来:“我倒要听听做伯父的如何给侄女申屈!”   苏培盛硬着头皮宣诏:“上谕,‘伊尔根觉罗氏苛待郡主,藐视于朕躬,着削伊都立父子本兼职务,杖二十以儆效尤,钦赐!’”   书雪缓缓站起身:“完了?”   苏培盛没敢说话。   书雪点点头:“准备发丧!”   伊都立家人长舒一口气,苏培盛却心中打鼓,不相信皇主陛下会如此给皇帝陛下面子。   雅尔江阿等人没料到书雪如此反应,这一日也将伊都立父子作践的够了,都扯了椅子坐下看其举动。   早已久候的有司郎中巴不得这一声,立时开始扎灵棚、设灵位,一应葬仪都有内务府照和硕公主规制指派,书雪与怡王福晋亲为爱女整容装殓,允祥和雅尔江阿于外堂监管,福僧格心如死灰,亲为亡妻守丧,赫舍里氏婆媳不敢托大,也按给寻常公主送葬的礼仪站在后堂。书雪并不计较,只守着歆蕊的遗体落泪。   歆蕊的养父、生父都是极受圣宠的和硕亲王,养母又是皇室皇主,来吊唁的宗室贵胄络绎不绝。   停床三日,书雪脱了素衣,换上明黄龙袍,抱着新生的外孙女走入殡厅。   诸宾客皆感惊异,屏风后原本品级高过歆蕊的几位贝勒夫人、亲王、郡王福晋也跪了下来。   书雪把孩子交给乳母,扶着棺木凝视片刻,转头扫向厅中吊客:“敕!”   诸诰命叩拜:“奴才听宣!”   书雪的声音全无温度:“伊尔根觉罗氏谋害郡主,情实可恶,着削伊都立、福僧格本兼职务,杖六十,流放宁古塔效力;故大学士伊桑阿孀妻赫舍里氏、伊都立妻兆佳氏不慈不德,削去所封诰命、为郡主跪灵七日代刑;元凶刘氏,剥皮抽筋,扔到乱葬岗喂狗,贬其三族为官家贱奴。”   “皇主万寿。”众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伊桑阿这枝完了。    ☆、二七九、威赫社稷终夙愿   二七九、威赫社稷终夙愿   失去幼犊的母牛可以顶翻狮子,歆蕊的死让书雪陷入疯狂,赫舍里氏、兆佳氏、伊尔根觉罗氏俱受牵连,大批伊都立的姻亲被革职罢免。   除此之外,书雪把歆蕊所生的小格格抱回了简亲王府,孩子生在轩辕黄帝的寿诞之日,按颙排行取字为萱,襁褓中册其为郡主,简亲王府陪送歆蕊的嫁妆全部收了回来。又嘱咐关晓,颙萱的用度比照弘昊嫡长女颙芊供给。   和弘昊商量后,那拉傅莹亲到正院请求承担起抚养颙萱的重任。   书雪看了儿媳一眼,提醒她:“你还有芊儿要照顾。”   “正是有芊儿才方便一块看着,听爷说您当年也是这样养大他和二妹妹的。” 那拉傅莹极力游说,“再者芊儿和小妹妹只差大半年,在一处还能作伴。”   书雪果然动心:“难得你一片美意,也是她的造化。”   那拉傅莹喜道:“媳妇这就回去打点预备。”   晚些时候夫妻俩一块儿来抱孩子,弘昊宽慰额娘:“您只管放心,我们一定把外甥女儿当成自己的女儿疼。”   “我是白费了十几年的心,好容易看着她出嫁,又闪了这一下。”书雪泪流难禁,“你妹妹只这点血脉,好好待她,将来不能再跟她额娘一样没个结果。”   弘昊也红了眼圈:“有儿子呢。”   过了歆蕊的五七,书雪出够火气,又安置好外孙女,终于心无旁骛地倒在了病榻上。   直到进五月才得大安,因为御医嘱咐要放宽心思,雅尔江阿吩咐几个孩子轮班往正院跑,被孙子孙女闹着,书雪终于把歆蕊的事儿搁到了心底。   歆蕊的死令书雪暂时放松了对朝政的关注,雍正毫无阻力的把允禟一家锁拿□□,而在怡王府这层缓和力量失去效用时,皇主在情分上没有了偏向雍正兄弟的理由。   十三弟屡吃闭门羹之后,雍正派来汇报处置八爷党进展的人变成了庄亲王允禄。   查抄廉王府时缴获了许多允禟和允禩之间的通信,甚至有“外盗令箭提管大营,内合各府家奴齐攻禁中”的言语,信件并未署名,看称呼和笔迹指定认为是允禟所书。   除了把“铁证留下”,书雪并未表态,在确认驻京八旗军营和丰台大营、锐健营都在掌握之中后,密令内卫监管诸王府衙门,把永谦一家圈在北院不许对外通信,自己从宗人府提出允禩乘龙撵前往保定探视允禟。   雍正闻讯大惊,又听说皇主发敕旨诏地方巡抚进京商讨国是,这才意识到管领京城防务的中层将校大部分换成了镶蓝旗人马。   天子不是天,能代表天意的是玄女皇主,中立阶层都有要变天的感觉,特别是雍正四年后打击八爷党的方向纵深化,宗室内弹冠相庆。   雍正的反制措施很无力,驻京八旗和丰台大营、锐健营已经接到“无敕旨不擅动”的上谕,一如当年康熙驾崩前的情景,他能做的只是“命靖亲王宿卫宫中、怡亲王暂统巡捕衙门事,诏简亲王雅尔江阿、都统完颜永庆面圣议政”而已。   书雪临行前只给丈夫留下四个字:“顺天应命”,雅尔江阿唯一能跟皇帝保证的是妻子不会危及社稷,如果真想动作也不会弃全家于不顾。   形势不明,雍正哪敢对简王府动手,只得温言宽慰雅尔江阿:“皇嫂是知道大义的。”   允禟的现状远比书雪想象中还要凄惨,大热的天气被直隶总督圈在四面高墙之内,笔、墨、纸、砚、床、帐、冰、汤一概不给,堂堂皇子铁锁加身,大半时间都在昏迷之中。   书雪震怒,立时将总督府所遣看守衙役锁拿抗枷,扔在囚室外暴晒。   到第二天,允禟神智清醒,睁开眼时大感困惑,唤了声弘晸后难以置信的看到书雪端着汤盏进来。   “你醒了?”书雪走上前,“先把药喝了。”   允禟抓抓锦被:“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书雪叹口气,“早听我一句话,何必吃这些苦头。”   允禟的眼光一闪:“你是来放我出去的?”   “先不说这个。”书雪拿出一封从廉王府抄俭出来的信件递给允禟,“是不是你写的?”   允禟大略浏览后否认:“不是!”   书雪问道:“如果我说是你写的,你会不会觉得冤枉?”   “不会。”允禟摇摇头,“不管是哪个,看到这封信都会认为出自我的手中。”   书雪凝视允禟:“是永振在允禩府中抄出来的。”   允禟愕然,手中药盏滚到地上摔成了几瓣。   书雪叹口气:“我把允禩带来了,你想不想见他。”   允禟垂下眼:“我想静一静。”   “好。”书雪站起身,复又回头,“我不能在此久留,你好生养着,明儿是你生日,我晚上在花园摆宴,到时派人接你。”   书雪下榻的是直隶总督衙门,总督李绂已被革职,皇主侍卫将其压在后堂待罪。   李绂十分委屈,提到驾前时磕头喊冤,称是奉旨行事。   书雪冷冷一笑,厉声斥问:“九爷是不是圣祖爷血脉?你敢作践天潢贵胄心中可有圣祖爷的位子?”   “皇主明鉴,臣——臣无罪!”李绂匍匐在地,他是京畿大员,又是书雪当政时提拔的侍讲学士,知道眼前这位女主子极为厉害,原以为自己听命皇帝,又是天高皇主远,不曾把虐待皇子的事儿很放心上,好好的在下面巡视府县时被黄衣侍卫就地捉拿,回返驻地才知道皇主到了,原还撑着一口气想要理论,见到声色俱厉的玄女立时汗如浆出。   书雪拍了桌子:“年羹尧得宠时你未曾阿谀党附,素日为官也属清正刚直,我只当你是气节忠良才对九爷圈禁保定的事儿不曾即时过问,谁料你却是屈于暴君逆命的软骨之人!”   “皇主明鉴!”李绂咬咬牙,“罪臣但知忠君报国,怎敢悖逆圣意。”   书雪火气稍降:“你是听我的还是听皇帝的?”   李绂犹豫了一下后磕头:“皇主代天秉政,罪臣岂敢违拗?然皇上为天子,屡宽罪臣过愆,罪臣铭感五内!”   “我敬你大节不亏,此事又确有难处,今日赦你不死!”李绂正想谢恩,书雪把话锋一转,“打今儿起禁足家中,我不说话,有擅自走动的抓一个杀一个!”   “罪臣遵旨。”李绂磕头,“皇主万寿!”   第二天晚上,允禩兄弟应邀赴宴。   允禩先到,见到允禟坐步撵过来后起身叫了声“九弟”。   允禟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八哥——”   允禩心有愧意,入座后默然无语。   书雪屏退丫环,拿起银壶斟酒:“这还是头一回和两位爷对饮。”   允禩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书雪是打的什么主意:“我敬皇主。”   书雪一饮而尽。   允禩自倒一杯,转头看向允禟:“九弟——”   允禟低头沉思片刻,举起酒杯干了。   书雪再让一回,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允禟打破沉寂:“你不远百里来到保定,绝不只是为着我的生日罢?”   书雪淡淡地笑了笑:“先帝大行时你怪我偏着胤禛,现在听你的,我已经敕命京防二营候旨,拟在先帝祭日废君另立。”   允禩二人面如土色,几朵桂花扑簌落地,风声分外刺耳。   书雪站起身:“来人。”   忆画捧着一个托盘走上来:“主子。”   书雪示意忆画退下,起身走到允禟身后:“表哥,我斩不断‘情’字,借天命、仗帝宠,如今任性一回,也算合了八爷的初衷。”   允禩全无喜色:“九弟,八哥私心作祟,对不住你!”   允禟看着搭在胸前如晶如玉的柔荑,苦笑着没有说话。   书雪把放在桌前的匣子拿过来:“这里面是征调驻京两营的令箭、管领内卫的信物和圣祖爷传位八爷的遗诏,暂且由你保管。”   允禟如同云走雾行,似醉似痴。   从托盘上拿下酒壶新斟了两杯酒,书雪拿到允禩跟前:“八爷,这是鸳鸯壶,你我各饮一杯,我饮了毒酒,你从九爷那儿把东西取走,今后大展宏图称帝做主;如果是你饮了,皇帝还是皇帝,阿其那还是阿其那。”   不知过了多久,伸出手的允禩终究没有触到酒杯。   允禟抓住允禩:“八哥,我有些话想和表妹说,请你回避一下。”   允禩神色复杂的看了酒杯一眼,转身离开了。   允禟拿起酒壶笑道:“当年为救张家,你和我有三事之约,万一你饮了毒酒,那我可就亏了。”   书雪与允禟碰杯:“你现在想提了?”   允禟微微低头:“把那支舞跳完——就是我们初见时的那支舞——跳完了我再和你细说四哥与八哥的事儿。”   书雪没有拒绝,只说:“衣服不对。”   允禟莞尔,“人美。”   书雪无奈:“好。”   “莆田有佳人,凌云而独立。古来倾城色,万分不及一。鬓发乌云挽,蛾眉如柳细。丹目含秋波,朱唇似凝脂。玉雕翩纤手,雪堆银酥臂。三寸足金莲,修长有腰肢。‘惊鸿’舞迷乱,顾盼展绝姿。歌喉轻婉转,凤鸟愧不及。芙蓉慕清雅,牡丹感瑕疵。霜菊失高洁,梅兰难自比。美人有容颜,羡煞旁数人:西子粉面羞,息妫觉失意;貂婵长饮恨,明妃琵琶弃。本居山野间,上差传力士。明皇爱如珍,宠幸无间隙。梅亭居数载,恩爱比伉俪。君王不常性,新宠妇源子。东宫冷秋瑟,姊妹同枕席。上阳情难在,太真常怀嫉。鸾鸟楼东落,山海旧欢誓。斛珠慰寥落,长门无梳洗。雪尽春难至,范阳烽烟起。马嵬杨花落,梅萼百卉稀。返京寻贤妃,绫绸守真体。迷途思良妻,开元已消逝。”   这曲吟诵梅妃的《美人赋》已经创出二十余年,书雪四更文稿才最终落定,人前歌舞尚属首次。   残月当头,心满意足的允禟拿起方才书雪倒的两杯酒尽数饮下,含笑看着月下佳人在朦胧秋色中越走越近。    ☆、二八〇、失爱别亲退难退   二八〇、失爱别亲退难退   “你怎么就这么傻!”书雪抱着允禟,胸前被鲜血浸染的极为醒目。   “雪儿,四哥会是好皇帝”允禟渐渐阖眼,“我不该和十四弟相争的。”   不管皇位还是你,退一步就不致于酿成今天的困局。   今世无缘,只求许给来生,求之不得,三世后的我仍愿继续等待。   三日后,銮驾启行还京,书雪把允禟葬在西山,碑文是一篇令人难以捉摸的《梅妃赋》。   摸不透皇主用意的宗室旗贵在允禩被发还禁所后大失所望,驻京两营成了皇主防备允禩余党反扑的先手准备。   九月初八,允禩在关回宗人府的当日自戕身亡。   雅尔江阿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不染尘埃,高冷难近的妻子,他决不相信罪人“塞思黑”是外界流传的那样被皇主处决,允禟的死实实在在带走了书雪端庄中透着的鲜活。   “这是生在皇家的定数。”雅尔江阿望着墓碑,“允禟重义气,我不及他。”   书雪没回头:“你陪我在西山住一年好不好。”   “当然好。“雅尔江阿犹豫了一下,“皇上那——”   书雪起身:“鄂尔泰和张廷玉劝我与皇帝分政,我已经应了。”   雅尔江阿知道皇主与皇帝中间一定要有缓冲,对二人的建议并不反对。   书雪修书给雍正,提出管领京畿军务与蒙藏地方,雍正虽然受惊不小,皇主毕竟是站在了他这边,且在事实上做的更彻底,见其让步,自无不允之理。   与此同时,两方受挤的已革直隶总督李绂官复原职,家人私言:“皇主妇人之性,以私心处置封疆大吏,幸得皇上圣明,不使大人蒙屈。”   李绂轻轻摇头:“皇主用人,知其能而察其奸,如田文镜等宵小虽受大任亦难作祟,识人之明,不在圣祖康熙爷之下,有其监国,天下廉吏皆可无畏,我虽受拘,心知无妨,今得起复,战战兢兢,小小磋磨何足挂齿!”   康熙看重书雪,本意是让她约束嗣君亲睦兄弟,不意出了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的应景天象,直接导致皇主的神位凌驾于天子之上,朝中大员、地方督抚除了铁杆皇主党就是害怕天谴降临的中立派,这正是雍正的苦逼之处。   在不是万寿远过万寿的四十岁大寿后,二圣联名发出敕诏,宣布分政事宜。   灯节刚过,岱钦奉旨进京,迎娶固伦元慧公主。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永瑾眼瞅着已到双十年华,实在不能再拖下去,皇主的女儿远嫁蒙古,所有仪仗护卫俱照亲王规制,不但王府嫁资丰厚,内务府预备的也半分折扣不打,应有送嫁大员外,原被永瑾“欺负”的各府阿哥都来请命。   书雪还没怎么样,雅尔江阿倒红了眼圈,细细嘱咐闺女:“岱钦敢欺负你就派人捎个信来,阿玛让他满地找牙!”   向来大大咧咧的永瑾哭的泪人一般:“阿玛,女儿不在家了,额娘欺负您可怎么办啊!”   雅尔江阿瞬间破功,四下观礼的低笑不已。   书雪原来挺伤感的,这会子不用狠心也能把话说出来:“你给我安安分分过好日子,别太挤兑岱钦!”   永瑾并非真的没心没肺,上车前还是奔到父母身前抱着书雪不撒手:“额娘,您得保重,我一定常回来看您。”   “你这丫头!”书雪将千言万语转为一丝叮咛,“你好好的,你好了额娘才能好。”   弘历下马提醒:“皇伯母,姐姐的启程吉时到了。”   书雪微微闭眼:“去吧!”   永瑾从新见礼,转身上了马车。   固伦元慧公主挟乃母圣名,大和蒙古两部,终乾隆之世,漠北漠南再无纷争,三十年后,公主遣二子合清军主力破准部于伊犁,终于实现了两帝一主“荡平漠西”的夙愿。   这都是后话了。   不等书雪从嫁女的伤感中走出来,西藏传来康济鼐被弑的消息,雍正高枕安卧,打算看看皇主陛下有什么能耐不动刀兵消弭兵患。   康济鼐是后藏贵族,康熙年间配合清军驱逐准噶尔,时为抚远大将军的允禵请封他为贝子,是管领后藏和阿里地方世俗政务的最高领导。   后藏势力的崛起侵犯到以七世dalai为靠山的前藏贵族的既有利益,加上康济鼐本人刚愎跋扈,终于遭到前藏贵族阿尔布巴杀害。   西藏崇尚“政教合一”,dalai的神职虽然低于banchan,对世俗的影响力远非后者可比,换句话说,除非dalai诚心恭顺,否则只有用兵一途。   基于此,雍正选择的是包赚不亏的高招,按照二圣分工,女圣有对驻京大营的优先调动权,男圣则主管地方军队,西藏的第一管理责任人是女圣,除非从蒙古抽粮调兵,否则一定需要男圣势力的配合,果真如此,两圣分权就成画饼,皇主的威望必然降低。   书雪的初衷是打着“分管京城军权和蒙藏地方”的幌子为全身而退做准备,不想较了真的雍正丁是丁卯是卯坐视不理,还谕令户部兵部请敕命行事。暗骂皇帝性窄见短后,书雪封内阁学士僧格为总理西藏事务大臣,都统玛拉敕授帮办大臣,会同dalai、banchan督导藏王行政。   朝议哗然,早在康熙年间,监国的固伦公主已有遣员管治藏地的草案,因为担心藏地僧俗抵制引发动荡,康熙并未实施,现在执行无异于取乱之道。   议政大臣上表劝阻,雍正依旧把奏章转到西山行宫,书雪全部留中,另敕礼部郎中李琮为钦差大臣,以册封为名震骇阿拉布坦。   皇主陛下不会打没把握的仗,她在册封驻藏大臣之前专门往潭拓寺走了一趟。   诚如绝大部分王公的忧虑,得知朝廷改变羁縻方针派来大臣协管西藏,不但dalai与前藏贵族强烈反对甚至以举兵相威胁,后藏banchan和贵族代表颇罗鼐亦显异议,令举朝惊异的是,真等僧格一行抵达拉萨,不管dalai还是阿尔布巴,都在无可奈何之中接受了朝廷遣员管理的决策。   一个月后的准部,策妄阿拉布坦正在设宴款待钦差大臣,手下忽传急报:“清廷已在藏地建立管领衙门,dalai、banchan会同两藏僧侣贵族联名上书,躬谢朝廷恩典。”   策妄猛的起身,脸色霎时潮红,指着李琮呕血倒下。   时间拉回两个月前,抵达准部的李琮册封策妄后通告:“皇主敕旨,遣朝廷大员督管两藏,从今而后可免大汗兴兵之劳。”   策妄大笑:“皇主虽能,怕是没有不动刀兵就在藏地建成大清官衙的本事。”   李琮笑了笑:”皇主有鬼神莫测之机,否则岂能教汗王顾忌二十余年?”   部臣大怒,都有起身跟李琮玩命的架势。   策妄摆摆手示意手下归位,转头看向李琮:“果如上使所言,终策妄之世不向西藏等大清地方再动一兵。”   这个赌约直接使纵横漠西的一代枭雄轰然暴毙,当然,他的猝死也同时导致了赌约的失效。   继任者噶尔丹策零不但没有为难李琮一行,反而请求他代为转呈袭爵奏本,这无疑是十分明智的选择,如果不能保证自己对准部拥有绝对控制权,跟皇主叫板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如果说漠西蒙古是一头猎豹,漠北漠南就是两只恶狼,现在的书雪则变成了凌驾其上的猛虎,谁敢不乖一巴掌拍死,还是杀人于无形的招数。   服也好不服也罢,雍正心里明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即使没有圣祖遗诏在手,皇主要敕旨废了他估计也不会遇到太大阻力。   书雪对西藏的顺利归治有九成把握,顺道气死策妄阿拉布坦绝属意外之喜,不管怎么说,这一手玩的极为漂亮。   六月,马齐接替隆科多与沙俄订约回朝,书雪阅览细则大惊,急传待罪大臣隆科多与马齐西山见驾。   隆科多宠妾灭妻,雍正拿他问罪时书雪并未阻拦,马齐老成持重,素为二圣青目,岂料这回竟是看走了眼。   书雪指着北疆图纸逐条询问,囚服在身的隆科多应对从容,衣冠楚楚的马齐言谈窘迫,到了最后,皇主玉貌覆冰、粉面含霜,厉声喝道:“马齐,你可知罪!”   年过七旬的大学士马齐再无之前因议定疆界而居功自得的神气,跪在地上磕头:“奴才万死!”   “来人!”书雪拍着桌子站起来,“摘去马齐顶戴,交大理寺问罪!”   “额娘息怒。”弘昁慌慌张张进来,“外祖年事已高,求额娘宽宥。”   书雪颓然入座,挥手命内卫退下,转头凝视隆科多片刻后方道:“你虽小节有损,大义无亏,凭你千般罪过,看此未竟之功,我保你不死。”   隆科多愣了半天才行礼:“奴才叩谢皇主大恩。”   不止弘昁的感情需要顾及,马齐的侄女富察氏下月与皇四子弘历大婚,在这个当口把皇帝亲家、未来皇后的伯父摘了脑袋,自己指定是内忧外患的局面。   第二天是大起之日,书雪身穿明黄龙袍,手捧锦盒,由仪仗簇拥至乾清门下撵,受百官朝拜。   允祥有点儿慌,躬身上前询问:“皇嫂可是有话吩咐?”   书雪凛然不动:“圣祖诏!”   雍正早已站了起来,铁青着脸率百官跪接。   “奉天承运,圣祖康熙皇帝诏曰:‘taizu皇帝起于微末,披荆斩棘立有社稷,朕御极甲子,临朝之日如临深渊,不敢稍有懈怠,后世子孙或有不肖者,朕于祖宗身前亦有罪愆’。   众人的想法是:“莫不是要变天了?”   “凡朕子孙,能开疆扩土者朕之慰也,或有守成之主,利于民者不为过愆,然有不惜祖宗血汗、割土求安之君,朕英灵难安。”   众人若有所悟。   “凡此等子孙,不容于朕、不容于祖宗、亦不容于天下,朕立训敕,擅弃大清寸土,臣民背之不当问罪。”   “儿臣(臣、奴才)谨领圣祖爷训示。”雍正率文武三拜起身,躬受遗诏。   雍正担心的事儿并不会发生,走到生命尽头的万吉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对自己身份的定位问题。   事实上书雪已经有了彻底隐退的打算,万吉哈拉着女儿的手嘱咐:“人无完人,你不要太挡着皇上,身为天子,不拘对错,心有百姓就够了。”   “女儿知道。”书雪握着阿玛的手,”女儿不会再轻易干政了。”   万吉哈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吃力地看了永庆兄弟一眼:“你妹妹活的多累多苦你们是经见过的,以后完颜氏的女儿不许拿去争富求贵,违了我的话就是不孝子孙。”   三兄弟哭拜叩头:“儿子谨记阿玛慈命!”   万吉哈望向太太:“夫人生的好儿女,我对得起祖宗!以后便只有你劳累了。”   太太擦擦眼泪:“你放心的走,孩子们都看着你呢。”   万吉哈的眼神有些空洞:“我的陵寝要面对景山——”   作为人臣,万吉哈在明索党争年代便属于两下不敢惹的存在,擒鳌拜、讨三藩、征蒙古、打台湾、抗沙俄、战噶尔丹,康熙朝露脸的事儿他都有不同程度参与,发小虽未背弃祖训将其拜公封侯,却一直当作心腹倚重,最关键是娶了康亲王胞妹生下了综合指数爆表的皇主闺女,把完颜氏推向全盛。   以眼下的形势,“死后哀容”这四个字就显得多余了许多。   雍正亲作挽联,赐谥“武诚”,命皇子以奉安外祖礼致祭,亲王郡王、在京大员无一不到,葬仪隆重不需赘述。   万吉哈身上有奉恩公和顺义伯两个世袭罔替的爵位,顺义伯是家族传袭,奉恩公则因皇主之父荫封,永庆是宗子,请袭顺义伯,奉恩公留给弟弟,永振永保都以“爵传嫡长”为由推让,雍正知道书雪和永振关系更亲近,永保还是她看大的,专门派弘昊征求皇主意见。   书雪全然不认为“奉恩公”的含金量高过顺义伯,但真要把公爵给永振或永保,外面怎么议论永庆就难说了,索性告诉儿子:“你大舅是嫡长子,爵位都该他承袭。”   万吉哈死后,完颜氏因守孝隐退,雍正以叙功老臣为由,很大方的进了永保男爵,命永庆承袭奉恩公与顺义伯爵位。   事实上,外表光鲜的皇主在一年多的时间内接连丧女、丧爱、丧父,内里早被掏空,她能有多少气力过问朝政?    ☆、二八一、因意气杆枝调转   二八一、因意气杆枝调转   万吉哈过世后,书雪以守孝为名归政皇帝。   七月,皇四子弘历大婚,规格比照康熙朝允礽迎娶瓜尔佳氏的旧例。   新娘富察氏,父亲为察哈尔总管李荣保,李荣保是哪个?马齐的亲弟弟!也就是说雍正把兄弟媳妇的从妹许给了儿子当正妻。   从母家论,弘昁管富察氏叫姨妈;按父族算,弘昁摇身变成大伯,富察氏见到他得称呼“八哥”,总之是一塌糊涂。   康熙末年的选秀,书雪在主持大挑时刻意规避此类情形,但上回没有合意闺秀,满人对此并非十分忌讳,为给儿子拉一门好亲,雍正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大婚前,富察氏少不了要接受一番突击培训。   李荣保夫人耳提面命:“皇后娘娘是嫡母,任是哪个也得敬她,你不能怠慢了。”   富察氏领训:“女儿明白。”   “熹妃娘娘是生母,家世虽然不显,将来却是有后福的,一定得恭谨孝顺,惹恼婆婆是要吃大亏的。”这绝对是经验之谈。   富察氏柔顺地点了点头。   “裕嫔曾与熹妃换养四阿哥,待她要客气。”李荣保夫人头疼了:未来皇后还真不是好当的。   富察氏倒不觉得什么:“额娘,女儿有数的。”   李荣保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按照二伯马齐的要求授课到底:“皇主简王福晋!”   富察氏讶然地抬起头。   李荣保夫人严肃脸:“得罪了皇后和熹妃,你顶多坐不稳福晋的位子,要是对皇主陛下不礼貌,主子爷和四阿哥也保不住你。”   富察氏对皇主的印象不算好,原因无他,伯父马齐因为书雪被降职降旨申斥,还拖着年迈之躯在乾清门罚跪了半个时辰。   “你别不服气。”李荣保夫人看女儿的表情就知道得下重锤,“康熙爷曾有遗诏,皇主为诸皇孙之母,谁和皇主过不去就是和他老人家过不去,你觉得皇上和四阿哥能为了你与康熙爷过不去吗?”   富察氏满脸问号:“不是说皇上对皇主十分忌讳吗?”   “皇主的事儿够写一本传奇,前朝时她为圣祖康熙爷挡过刀子,除此之外我只说两件给你听,其一,她在康熙爷年间救了主子爷两次,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主子爷,其二,四阿哥出生时被塞思黑抱走,是皇主飞马把人夺了回来,后来随康熙爷巡狩,又是这位在虎口之下把人给救了。仙不仙的咱们不论,就冲救命的恩义,皇主纵然不是玄女临凡,主子爷和四阿哥好意思把她怎么样吗?”   富察氏心情沉重:“那将来女儿见了她该用什么礼数?”   李荣保夫人明白“将来”的含义,稍加沉吟后说:“圣祖爷遗诏,皇主在皇上身后该享母后皇太后尊奉,看眼下的形势,你得照着对皇上的礼节请安。”   富察氏低下头:“女儿明白。”   打着关菱生产的幌子,弘昊终于劝动父母提前搬回了畅春园,这也是为给隐形皇太子留面子。   第二天,弘历偕富察氏进园行礼,书雪给的礼物是玉髓龙凤双珮、翡翠嵌珠如意、猫眼赤金同心锁,样样价值千金。   小夫妻都是识货之人,暗自感叹皇主的大手笔。   书雪送吉祥话:“早生贵子,不负亲望。”   弘历大大方方接了赏赐,因又赔笑:“以后让福晋常来听从皇伯母教导,也能代儿子尽孝。”   书雪笑道:“你们小夫妻常亲近,生下嫡孙才对得起我们的苦心。”   弘历耳根一热:“遵慈命。”   书雪看着红了脸的富察氏,因命关晓:“请四福晋去看看你们预备送她的彩缎。”   富察氏知道皇主必是有话跟自家爷讲,顺从的跟着关晓往后面去了。   清完场,书雪淡淡地说:“弘时被圈在你十二叔的府上,晚些时候去看看他。”   弘历犹豫了一下,很快应承:“是。”   书雪嘱道:“今儿就不必了,过几天去无妨。”   弘历会意:“儿子明白。”   这件事却是书雪想岔了,弘历去胤祹府上走了一趟后,收到消息的雍正并未生气,反而是弘时倍添抑郁,选择了与过继父允禩相同的道路。   永焕是第一时间赶到的,对着奉旨而来的弘历一顿老拳,幸好被胤祹拦下,不然指定闹得更大。   死的毕竟是亲骨血,永焕的举动并未引起雍正的反感,只是降旨申饬而已。   书雪是头回对孩子动手,劈脸扯了永焕一个耳光:“你活回去了!弘历是你能打的吗?理密亲王贵为皇太子,还是讷尔苏的祖父辈,一鞭子下去背了多少年暴戾恶名?不为自己想想,颙恪怎么办?颙普怎么办?”   永焕顶着手掌印不说话,书雪叹口气:“自己生的都没一个像我,你这股子意气劲儿是哪儿来的?”   “额娘,不打弘历一顿,儿子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永焕争辩,“不是他,弘时岂能落得这样的结果?”   书雪瞪了他一眼:“先在过去了?”   永焕低下头:“是。”   当天晚上,书雪传话,各房都到正院用膳。   这两年是王府的生育高峰,不加穆尼的两个儿子,单是第三代就有十人,奶母嬷嬷站了半屋子。   寂然饭毕,书雪忽道:“今儿凑得齐,我有事儿和你们商议。”   父子夫妻都把视线转过来。   书雪看向雅尔江阿:“弘昁都已经成婚有了儿子,府邸是现成的,我的意思是让永谦、穆尼、永叙、弘昊、弘昁五个搬出去。”   众人呆若木鸡,雅尔江阿更是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书雪笑了笑:“永焕已经是两个孩子的阿玛,总不能四口人挤在一个院里,他们兄弟有爵位有差事,立下门户也是分所应当的事儿。”   永焕终于反应了过来:“额娘,没有父母在就分家的规矩,七弟他们要搬出去,儿子在府里也住不踏实。”   雅尔江阿责备妻子:“你这是什么主意?好好的做什么幺蛾子!”   书雪先向永焕解释:“知道你友悌,不过你兄弟总要有自己个儿的交际,一来不合僭用王府的帖子,再者树大分枝是常情?”   雅尔江阿全不认可:“分什么枝?他们都是我的儿子!”   永焕也说:“儿子是哥哥,当然要照顾弟弟们。”   “这事儿有我和你阿玛做主,你不必多管。”书雪看向丈夫,“你说呢?”   雅尔江阿仍是沉着脸:“不要再说了,我不同意!”   弘昊和永叙对视一眼,起身看向雅尔江阿:“阿玛——。”   “行了!”雅尔江阿一挥手,“这事儿我说了算。”   弘昊只得坐回去,书雪无奈地摇了摇头。   永焕知道额娘是因为弘时的事儿行“釜底抽薪”之计,回房后商议妻子:“我想辞去爵位。”   关晓惊问:“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永焕轻轻叹息了一声:“我不想让额娘为难?”   “你是说——”关晓瞪大眼睛,“你觉得姑妈不愿意你袭爵?”   “想到哪儿去了?”永焕哭笑不得,“额娘要真有私心,我还能有今天吗?”   关晓更是疑惑:“那——”   永焕低声解释:“实与你说,我要是额娘所出,如今早就不是王府世子了,皇上看重弘历,自不愿他将来在上面多压着王兄,漫说旁的王府,连怡亲王叔都弃了嫡长改立幼子,咱们府里从九弟往上都大过弘历,阿玛中意弘晏,额娘兴许也有顾虑,不过是怕我多心才拖延至今。”   关晓仍感不解:“姑妈是皇室皇主,她不松口,皇上难道会逼着咱们府上改立世子不成?”   “自然不会。”永焕微微摇头,“可额娘护不了咱们一辈子,除去年纪,我还有两条袭爵的坎儿,其一,我自小与弘时交好,弘历是差一道册封的皇太子,前儿把他打了,不是有额娘在,岂能只得闭门思过的处分?其二,我伤了脸面,站班立朝未免不雅,现在主动辞爵总好过像恒王、淳王等世子被黜,皇上见我知趣,又有阿玛额娘的面子,必回另赏爵位,我是嫡子,身上还有战功,纵有过失,总不会比六弟差太多。”   关晓默然不语,这些道理永振也暗示过,可简亲王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她心中自然犹豫,现在丈夫剖析的明白,自然害怕因短失长,最终还是认可了永焕的观点:“不管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永焕弯了弯嘴角:“我不会辜负你和孩子。”   雍正接到永焕的辞爵本章稍感意外,顺手递给允祥:“你瞧瞧——”   允祥一目十行,看完后皱了皱眉:“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王兄皇嫂的意思?”   “皇嫂要是知道的话这折子就递不上来了。”雍正苦笑,“好小子,不愧是皇嫂教养的,给朕出的好难题!”   允祥清楚皇帝四哥的意思,因劝道:“永焕陈言自己脸面负伤,身上又有旧疾,亲王位尊,忧心日后袭爵不能全力当差,依臣弟看当是肺腑之言,皇上应全其诚意。”   雍正点头又摇头:“罢了,后世难为者朕为之,皇嫂见怪也是无法了。”   此时的简亲王府更不平静,书雪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眼前的永焕:“你还有没有把我和你阿玛放在眼里?”   永焕磕一头回道:“我知道额娘对儿子的疼爱之心,您该清楚朝中的局势,早让好过晚让,您要把儿子与九弟一般看待,就允了儿子的不情之请,九弟和儿子同样委屈,他能让,儿子也能让。”   归政后,雍正要额外授给弘昍郡王爵,书雪做主辞了,自然也是防备“月盈变亏”的结果,   书雪差点儿把茶盏扔出去:“糊涂!你是在籍的嫡长子,简亲王是祖宗拿命挣来的爵位,他怎么能和你比。”   “主子,苏总管奉旨前来传谕——”管事小心翼翼地挪进来回话。   “让他等着!”书雪拍了桌子,“滚!”   管事吓得紧走两步退了出去,尴尬地看向苏培盛,“您瞧这——”   换做别的府邸,就是怡亲王也要对自己客客气气的,苏培盛坐了冷板凳也不敢发作,因笑道:“无妨,咱家在这儿候着,等皇主消了气再说。”   永焕坚定地看着书雪:“额娘,我是嫡长子,也是您的儿子。”   雅尔江阿终于开了口:“罢了,先去迎旨吧。”   苏培盛只是打前站的,圣旨内容果然是改立弘晏为世子,额赐了永焕贝勒爵位。   雍正原本想让雅尔江阿自己拣择世子,还是允祥劝了句“您别拨皇嫂的火了,索性把事儿办全了,要不她能逼着王兄把永焕的名字报上来”。   这还真符合书雪的个性,雍正怕惹麻烦,果真把册封的旨意发了下来。   宣完圣旨,苏培盛接了赏钱正要告退,不妨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你站一站。”   苏培盛忙转身行礼:“请皇主吩咐。”   书雪目光一闪:“告诉皇帝,过犹不及,他不是先皇,四阿哥也不是理密亲王,钝刀磨过头会断,可要不磨却只能是什么也劈不断的废铁,得到的越容易将来到手时越不珍惜,好好想想吧!”   “嗻。”苏培盛暗松一口气,躬身退了出去    ☆、二八二、求两得借贵驳灾   二八二、求两得借贵驳灾   被永焕插了一杠,分家的事儿需得另换方案,书雪大感头疼。   以弘晏年幼、不曾娶妻为名,书雪仍命关晓摄理府务,王府格局没有明显变化。   “额娘,您看——”弘昍提着一盒点心进来,“这是‘一品酥’新制成的如意糕,您尝尝?”   允禟在发往西宁之前把大部分不漏光的产业赠给了弘昍,论及私房,在同辈中恐怕无人能比。   书雪捻起一块:“你最近是怎么了,打从去了趟河南回来后就变得这般孝顺。”   衣料、首饰、砚台、古玩,现在又是点心。书雪全然不会觉得儿子并无企图。   弘昍一脸的谄媚:“瞧您说的,儿子向来很懂事的。”   “少来!”书雪才不信他的鬼话,“你小子是谁生的?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   弘昍尴尬地咳嗽一声:“被您说的,儿子好像无利不起早一般。”   书雪笑道:“好,你乖!额娘奖励你,想要什么就说吧!”   弘昍振奋了一下,试探着问:“额娘,当初七哥是自己选的嫂子吧?您好像并不反对哈!”   自以为聪明的九贝勒瞬间被窥破心思,书雪点点头:“那也就是你七哥,自小不让我操心,好容易任性一回自然要由着他。”   弘昍急了:“额娘,您刚才说儿子也很乖的。”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书雪瞥了儿子一眼,“小时候那些淘气事儿不论,你连年大将军都打了,还敢跟‘乖’字贴边!”   “您也说年羹尧该打的。”弘昍辩解,“小时候您总让三姐带着我几家府里串,近墨者黑,我可比她文静的多。”   “有事儿说事儿,别往你姐姐身上扣。”书雪给探过头来的弘昍一个爆栗子,“你七哥是在雍王府撞着的你嫂子,你在哪儿看到了哪家的格格?”   弘昍的嘴能放得下鸡蛋:“您是怎么知道的。”   书雪无语:明明是你自己讲的好不好。   弘昍还算老实,把心中所图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万寿节后,弘昍奉旨与户部堂官前往河南验收“摊丁入亩”的成果,回程中偶然见到一位小姐舞动双剑极具英姿,正看的入迷,似是小姐之母的中年妇人说了她两句,只得收了剑返回马车,弘昍抛开同僚跟出一程去才打听到是云贵总督鄂尔泰府上的车驾。   鄂尔泰被加授云贵广三省总督,趁年前入京谢恩,弘昍遇着他们纯属巧合。   书雪眉头紧皱:“鄂尔泰的妻子喜塔拉氏好像也是出身镶蓝旗满洲的秀女。”   弘昍忙道:“鄂尔泰的岳父湖广总督迈柱,早年由鄂尔泰举荐,是额娘破格授他为监察御史的。”   “鄂尔泰之女,给弘历做侧室将来都有皇妃、贵妃之望,你虽然是我的儿子,额娘怕是很难张这个口。”书雪的真心话并未说出来:天下督抚半数是当年固伦公主麾下的门人,半数与王府挂亲,当年弘昊取中佐领家的格格还暗存庆幸,到弘昍这儿就不得不慎重考虑。   弘昍大失所望,怔了半天后低声说:“儿子知道了。”   书雪虽然心有不忍,但从长远计必须限制王府影响力过于膨胀,是以只能委屈儿子。   心愿无望,弘昍连着几天不大有精神,弘昁几个轮流开解没有结果,上差时都有些发蔫儿。   在这件事上,除书雪夫妻外,另一个有发言权的是雍正。   弘昍是当年的孩子王,老大有心事,小弟服其劳。政治敏感度不大高的弘昼跑到养心殿撞钟,希望皇父可以下旨赐婚。   雍正看向怡亲王:“十三弟说呢?”   允祥已经从弘晈那儿知道内情,因笑道:“您若是没有把鄂尔泰家的格格许给四阿哥做侧室的意思,指婚弘昍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   雍正对书雪心存敬意的一大原因是,简亲王府并不曾通过联姻笼络门人,完颜氏两个格格是亲上加亲,穆尼、永谦、弘昊之妻门第不显,永叙是康熙越级指婚,著姓嫡枝的儿媳一个也没有。   皇主能为表达淡出政坛的决心压着儿子不娶心仪对象,皇帝在知情的前提下装聋作哑便显得失了气度,雍正当即吩咐苏培盛:“去知会你主子娘娘,鄂尔泰夫人进宫请安时把赐婚的意思说与她听。”   鄂尔泰原是王府门人,岂有挑拣主子的道理?得到雍正暗示后谢恩不止,弘昍算是曲线救国得偿所愿。   允祥积极给弘昍保媒还有别的用意,伊桑阿夫人赫舍里氏在子孙流放后中风不起,现在只是熬日子,届时大姨姐伊都立夫人兆佳氏必定孤苦无靠,怡王福晋念及姐妹情分,且知歆蕊之死并非其姊本意,见其处境极为不忍,自然想找机会缓和与简亲王府的关系。   自打歆蕊过世,书雪与怡王府往来断绝,连遣去给颙萱送东西的长史管家都被挡在府外,趁着议定弘昍婚事的良机,兆佳氏打着外孙女的名义在皇后跟前替伊都立父子说情,希望能从轻发落。   殊不知,歆蕊是书雪心中不能揭动的痛处,帝后的面子实在不好用。   书雪对怡王府没话可说,正旦在义华宫受贺后应那拉皇后之请到坤宁宫小坐,看看欲言又止的怡王福晋很快起身:“府里还有杂务料理,我就不在宫中久留了。”   那拉皇后忙道:“皇嫂,歆蕊的事儿——皇上与我都惭愧的紧,原本是好意——”   书雪站住脚,瞥了怡王福晋与皇后一眼冷声说道:“万岁爷和主子娘娘既是真心疼爱侄女,十几年前怎么不在我前头把她接到府上?我记得那会子怡亲王福晋可是先去的四贝勒府!”   那拉皇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被挤兑的连话都答不上来。   书雪抬脚走了,怡王福晋红着眼圈为她分辩:“主子娘娘别怪皇嫂动怒,她待歆蕊比拿自个儿生的元慧公主都亲,出了这样的事儿,实在是臣妾对不住她!”   那拉皇后能怎么说?温言宽慰妯娌几句而已。   书雪的话传到养心殿,雍正岂能比那拉皇后自在?允祥低着头说:“皇上的苦衷臣弟明白,您不必把皇嫂的话放在心上。”   “我却是不如皇嫂有担当——”雍正叹道,“伊都立父子的事儿从长计议罢,待外孙女大一些,皇嫂看孩子面上也能留出余地来。”   刚出正月,赫舍里氏气绝病亡,她是孝诚皇后的从妹,礼部奉旨按诰命夫人礼为其举哀,又趁机诏回伊都立同福僧格奔丧,这才免了兆佳氏念子思夫之苦。   皇主不松口,怡亲王发话也起不到实质性的的作用,还是弘昊私下做主把人留在京城,又格外嘱咐下面奴才:“万一走了风全部发到关外砸石头”。   想遮过书雪的耳目绝不容易,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雅尔江阿说情外,还是因为眼前有更要急的事儿得办。   三月底,川陕总督岳钟琪奏本,湖南儒生曾静假“吕留良学说”煽动其举兵复明,现被拘押□□,躬请圣意裁断。   和康熙一样,雍正对具有反清倾向的文人深恶痛绝,当即谕示岳钟琪将曾静及党羽监入京师问罪,又命浙江总督李卫捉拿吕留良后裔、亲眷、门人,种种反清遗著尽要搜获。   文字狱可是康熙“对付”书雪的大杀器——她还罩着张家呢!雍正的权谋之术虽然不够看,一番脑筋必是要动的。   吃饭时见弘昍不大有喜气,书雪放下碗筷:“鄂尔泰夫人留在京城预备婚事,几个小舅子没成人,你常去关照着,也是半子的意思。”   弘昍答应着,叹口气说:“弘暾又病了,十三婶想给他把婚事办了,借喜气冲一冲,十三叔怕误了富察格格终身,没有答应。”   弘暾的未婚妻是马齐孙女,弘昁的姑舅表妹。   书雪眼睛一眯:人救不如自救!   早上穆尼过来,书雪和他商议:“弘暾身上不好,我想让你带张岳去瞧瞧。”   穆尼笑道:“张岳青出于蓝,比张老先生的医术并不差什么。”   张先业已亡故,现掌家门的是张穆。   书雪嘱咐:“你先把他带进来,我还有话说。”   穆尼应了:“好。”   得到皇主面授机宜的张岳在诊脉后添了六七分把握。   允祥忙问:“张先生,不知犬子病症如何?”   张岳斟酌片刻后方道:“三阿哥是生来带着的附骨疮,想治标,三五年内是无妨的。”   兆佳氏紧抓帕子,抢先问:“先生可有治本之法?”   张岳沉吟不语。   允祥央道:“先生但说无妨。“   张岳犹豫了一下,因笑道:“学生奉皇主敕命前来诊疾,万一不妥,虽然王爷王妃大度不能问罪,皇主处不好交代。”   允祥忙道:“先生放心,您开方子,用不用在我们,皇嫂处有本王解说。”   张岳一躬:“学生托大。”   兆佳氏哀求:“请先生直言。”   张岳仰起头:“学生原系罪裔,岂敢对皇家无礼。”   夫妻齐道:“求先生体谅为人父母的苦心。”   张岳终于松口:“若王爷王妃不弃微陋,学生原为阿哥之师,尽心十年,必保阿哥花甲之寿。”   允祥毫无踌躇:“此事容易,全依先生。”   张岳微微一笑:“王爷不忙答应,学生还有话说。”    ☆、二八三、根深树茂叶延新   二八三、根深树茂叶延新   允祥夫妻一请二求三作揖,张岳还是不愿松口,穆尼催促:“只要是为弘暾阿哥好,王爷福晋绝不开罪。”   张岳眉毛轻扬:“王爷,阿哥拜学生为师,不知要按什么礼数?”   允祥把心放回去:“一切比照宫中读书的规矩,束脩拜礼绝不委屈先生。”   张岳摆摆手:“王爷说的是高门所聘之“傅”,学生所指乃父母之‘父’。”   允祥吃惊不小:“先生的意思是——”   张岳微微一笑:“说的通俗些,乡里吃不起饭的穷苦人家有把儿子闺女卖给戏班,任由戏班的师父打骂教导不许过问,王爷王妃怕是舍不得。”   穆尼叱道:“胡闹!”   允祥拦住穆尼,因问道:“先生可能说说其中的道理?”   张岳解释:“阿哥是生来带着的病症,学生贴身跟着能得关照,但王府虽然富贵,过山取药、就地获材、苦味熬制的良机是把握不住的,阿哥拜学生为师后,学生带他北游关外、南走川藏,不但使肢体劳作,药材新鲜效力更佳。”   允祥恍然大悟,转头看向福晋:“你说呢?”   怡王福晋咬咬牙:“不就是十年吗?咱们答应!”   张岳提醒:“虽是皇孙之贵,话还要说在前面,拜师后全由学生做主,王爷福晋不可干预。”   “疑人不用!”允祥抱拳,“全由先生。”   行过拜师礼,张岳约好带弘暾出游的时间,辞别前站住脚低声说道:“恕学生直言,王爷身上的鹤膝风将至膏肓,再不能安歇将养,怕是难保三年阳寿。”   允祥一拱手:“多谢先生!”   张岳点点头,转身自行去了。   书雪利用张家的医术延续弘暾的生命,同时借怡王府的地位保得张家周全,互利的角度看是一举两得的法子。   对永历皇帝这点儿血脉,身为大清皇主的书雪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看着兢兢业业的雍正皇帝在曾静案上不着调了一回,实在令皇室皇主哭笑不得。   书雪对文字狱持抵制态度,但也仅仅是反对以莫须有的罪名捕风捉影,似曾静这等查有实据、确系谋逆的危险分子,当然觉得诛杀了账为上策。   雍正将反清学说的源头吕留良全家灭族,连过世多年的本人都被开棺戮尸,偏就放了□□曾静,还逐条反驳曾静游说岳钟琪时加给他诸如“谋父、弑母、屠兄、杀弟”等罪名,甚至编出一本《大义觉迷录》昭告天下,以此表明自己配得上人君之位。   六月间,隆科多病死在畅春园,后事和风光二字沾不上边,书雪命以棺椁收殓,葬于佟氏祖茔。   弘历在进园请安时提到曾案处置也表示不赞同:“皇伯母,汗阿玛宽赦曾静不死算是恩典,可刊书正名似有不妥。”   “何止是不妥!”书雪苦笑,“寻常百姓,谁闲着没事过问皇家内务?你阿玛欲盖弥彰,怕是越描越黑的结果。”   弘历颔首称是,又说:“皇伯母何不发敕或是劝汗阿玛下诏追缴,销毁版书?”   “除了让皇家秘闻变成街头巷尾的笑谈,这件事儿损伤不到大清朝的根基。”书雪捏捏额角,“等你将来当家时再管不迟。”   弘历又提起另一件事儿:“三伯索贿被参,汗阿玛削其王爵,将罪名着落到弘晟头上,儿臣想给他说情,皇伯母以为如何?”   “诚王居长、弘晟为嫡,你阿玛心病不少!”书雪冷声道,“你阿玛太没气量,当个干臣不负所学,做到一国之君——终归占了圣祖皇帝无人可选的良机!”   弘历不敢接话。   书雪问道:“我听说你阿玛有意免掉诸王管领旗务的权柄,你怎么看?”   弘历当然是赞同的,不能明着把话说出来而已。   “弘历!”书雪凝视过来。   “是。”弘历急忙答应。   “上位者不能太露性情,似你阿玛,利民的功业不少,骂名却是更多,我常说你玛法惜名伤圣明,现在看来你阿玛还是多学学圣祖皇帝为上策!”书雪望着花园中蜂蝶竞舞的画面,轻轻叹了口气,“你能大十岁,上推两年我许就逼一逼皇帝,现在看来,你的性情像足了圣祖仁皇帝,可惜眼界并不够开阔,和我心中预期的英武君主实在差的太远了!”   弘历抿抿嘴:“有皇伯母时时教导,儿臣必有长进。”   书雪笑了笑:“弘历啊,你知道我曾给你阿玛写过一幅对联吗?”   弘历试探着问:“‘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从这点儿看,不管你阿玛如何严苛行政,百年之后你的声评必不及他。”书雪拍拍弘历的肩膀,“记住皇伯母一句话,大清是异族入主,三代庸君不能亡国,一个暴君就能毁尽祖宗基业,无论天资怎样,不怠政就是合格的当家!”   弘历道出心中疑惑:“皇伯母,以您的才干见识,真做大清朝的武则天未必就及不上圣祖皇帝,为何还要扶持汗阿玛。”   书雪摇摇头:“我把话放在这儿,女人再强也不能顶了男人的位子,哪天爱新觉罗氏的朝廷沦落到靠女人家支撑,大清朝亡国灭种的日子怕就不远了。”   弘历怔了怔:“儿臣记下了。”   书雪没有反对压制旗权的旨意,投桃报李的雍正遂将原诚王府佐领一分为二,划拨到弘皙和弘昊名下。   腊月初二,弘昍大婚。作为最得帝后喜欢的宗室子,排场上绝对不受委屈。   早上敬茶,关晓按着几个孩子不让乱跑,书雪在上手笑道:“都老实些,新婶子是带着武艺的,仔细以后让她教训你们。”   顒恪早被灌了一耳朵新婶婶功夫好的话,原就满心不服气,听到玛嬷提起更是加了盘算,待认亲行礼之际,抓住机会像炮弹一般冲过来要撞西林觉罗氏,西林觉罗氏耳聪目明,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伸手便把颙恪拔颈提到了半空,嘴里还笑嘻嘻的:“小家伙,凭你这两下子还需长长个头再说。”   话刚出口,西林觉罗氏猛然反映过来现在是什么场合,不免讪讪地把颙恪放下来,红着脸退到弘昍身后。   众人原被颙恪的举动吓了一跳,待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不想西林觉罗氏眨眼间就扭转了局面,连带颙恪都被调戏了,不禁令人大跌眼镜。   关晓忙拉着尚不服气的儿子向妯娌赔罪,西林觉罗氏已经羞的说不出话来,还是弘昍笑着解围:“恪儿只是想和新婶子亲近,嫂子不必大惊小怪。”   书雪却对新儿媳刮目相看,放下茶盏嘱咐请罪的儿媳:“你是主子,平日不要随意动手,管教好弘昍是正经。”   一语既出满室黑线,雅尔江阿轻咳两声:“该预备着进宫请安了。”   出了这场意外,原就对婆母存着崇敬心理的西林觉罗氏凭空又添三分好感,三朝回门,忧心女儿性情活泼的鄂尔泰夫人喜塔腊氏念佛不止:“皇主大度是你的福气,可别太出格。”   西林觉罗氏还兴奋着:“额娘说了,有时间找个没人的地方跟女儿切磋两招。”   “不许没规矩!”鄂尔泰捻须笑道,“你那两下子花拳绣腿怕是还入不得皇主陛下的法眼。”   女儿嫁的好,鄂尔泰夫妻怎么看女婿怎么顺眼,替女儿谦虚的客气话还是要说,家宴上的礼仪便显得多余了许多,到最后,七分醉的弘昍直接跟小舅子划拳赌酒,席间好不热闹。   春节后,书雪正式安排分家事宜。   除了尚未长成的弘晏,诸子皆已娶亲,雅尔江阿也怕亲和的兄弟为产业起龃龉,终于认同了妻子的主意。   王府分家可不是小事儿,书雪拍着账本发话:”王府所有产业尽在此处,你们有异议的赶早儿提,吃了亏可不许翻前账。   永焕等都道:“全凭阿玛额娘做主。”   雅尔江阿示意妻子继续。   书雪说出自己的筹算:“老库所有银钱都是弘晏承袭,祭田祖宅及御赐庄产也是他的,这个是按国法家规行事,咱们不消多说,穆尼的那份比照你们叔叔的旧例从老王爷的私产留出来,这个也该另算。”   穆尼躬身道:“嫂子已经给弟弟置了不少产业,王府的银钱不合再拿。”   书雪一挥手:“我自有道理。”   穆尼只得退下。   “除开穆尼和弘晏的两份,其余公产分做八份。永谦、弘昊、弘昁、弘昍各得一份,永焕、永叙每人两份,抓阄来定,以示公正。”   永焕忙道:“儿子该与弟弟一般才好,匀出的给七弟他们是正理。”   永叙也说:“五哥所言极是。”   “好不好的他一年比你多出两倍的银钱禄米!”书雪看着永焕说,“我和你阿玛已经有了春秋,弘晏还小,你们仍住王府关照着我们就是孝顺了。”   永焕犹豫了一下才说:“都听额娘的。”   雅尔江阿笑道:“我和你额娘的私房要分给孙子孙女,你们过好日子要紧。”   底下奴才按所属佐领跟着主子迁出,书雪财大气粗,不但通赏一回月钱,各房都添了十万两银子做安家费,忙忙碌碌直到三月才算尘埃落定。    ☆、二八四、弃侧崇正忌后贵   二八四、弃侧崇正忌后贵   王府分家后不久,太福晋告病,专请了雅尔江阿夫妇过去说话。   打从敬顺兄弟被削爵,以雅布继子为代表的王府旁支已经逐渐边缘化,在书雪被夺去固伦公主尊秩的相对低谷期,太福晋凭借女人的睿智压住蠢蠢欲动的儿子,还专门敲打儿媳对长嫂要有加倍的敬意。康熙驾崩后,书雪做主赏回三兄弟差事,驻跸西山时又借太福晋六旬大寿赏敬顺辅国公衔,在王位绝无希望的前提下,失而复得的东西更容易被珍惜。   比较明显的对证是雅布第十四子神保住,此君于雍正三年向皇帝投机,指出“天无二日、令不异出”,请求废掉皇主紫批画敕大权,不巧随之出现日月合璧的天象,御史群起而攻之,奏请皇帝将“悖逆天意”的神保住重法裁之,雍正手下留情,只将其夺爵□□,过了一年,筹谋废立的皇主为防万一遣内卫严斥神保住谋爵大罪,待其不明不白死在禁所,镶蓝旗最后一丝反逆力量彻底消亡。敬顺顿悟:号称玄女的长嫂绝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貌美心善。   以前是尊重里透着侥幸,神保住暴毙后,简王府旁系对主母称得上敬畏交加,来府里打抽丰的亲戚急剧锐减,唯恐触怒凤颜惹来杀身大祸。   听说两口子进来,太福晋伸了伸胳膊:“老大媳妇——”   书雪紧走两步,上前握住太福晋的手:“额娘——”   太福晋轻轻点头:“按国法,你是君我是臣;看老王爷的份上,我勉强当得起这声额娘,你嫁进王府二十五年,不管身份怎么变,从来不曾对我失了礼数,当着老大的面说句戳心窝子的话,不是娶了你,依他的性情,就算我是他亲娘也保不得现在的王府是哪个住。”   书雪笑了笑:“您要是我们爷的生母,媳妇怕是早已下堂求去了。”   “仙凡有别,不是在一边看着,能知道你的好处极难!”太福晋犹豫着问,“你看良宪如何?”   良宪是敬顺的嫡长子,现在宗人府当差。   “人如其名,严肃不失忠厚,是能实心办差、顶门立户的好孩子!”这倒不是刻意称赞,身为从兄兼上司,弘昊和良宪广有交际,在父母跟前时常夸奖。打了几回交道,书雪对这个侄子颇为赏识。   “当不得这般美誉。”太福晋试探着问,“听说奉恩公府的二格格和三格格都已到了出门的年纪,不知公主与大舅爷可有打算?”   书雪了然:“原是够了岁数的,只因阿玛过世有些耽搁。”   太福晋见书雪没有遮掩的意思,心中添了两分底气,因笑道:“我的意思是,若公主与大舅爷不嫌弃,收良宪做个女婿倒算一桩美事。”   书雪婉拒:“额娘有所不知,大哥家的二格格已经定了人家,三格格也是庶出,侄儿出息,将来原爵承袭不是难事儿,两个孩子并不匹配!”   “这就是见外的话了,公府教养的格格嫁给贝勒贝子做夫人才不算委屈,不匹配也在良宪身上!”太福晋极力游说,“我知道你的规矩,良宪跟前是没安排通房伺候的,只要小两口过的好,当公婆的不会多事。”   敬顺之妻博尔济吉特氏从旁附和:“格格愿意屈就,我一定跟着大嫂的路子走。”   “小两口”都出来了,书雪还能说什么:“我做回中人,万一兄嫂早有打算就没法子了。”   太福晋大喜:“这个自然,倘若无缘是良宪没福气,我们都该谢你的。”   书雪先把这事儿说给了太太。   “你大嫂怕是不能乐意。”太太放下念珠,“关芝不是关英,她还有个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关英找个好家主能给自己的儿子添助力,关芝的女婿可是向着亲舅弟的。”   “既然知道是现在的局面便不要让他们生下来,这又是何苦。”书雪自己拿着铁扫把将简亲王府后院清理的干干净净,原本觉得手段毒辣伤及阴鸷,现在却有了说服自己的理由,“成不成的在他们,我虽是亲姑姑,到底隔了一层,哪能越过生父嫡母去?”   索绰罗氏果然有些犹豫,拿着关芝庶出的话推辞:“我自然信得过姑奶奶的眼光,但六爷府的大阿哥是正子嫡孙,两下难以匹配。”   “好。”书雪压根没有深劝索绰罗氏的打算,“嫂子的意思我明白了。”   索绰罗氏还怕开罪皇主小姑,忙又说道:“姑奶奶一番美意,我们没有不领情的道理——”   书雪摆摆手:“嫂子,我们都是女人,你的顾虑我明白,你忧着关佑前程,我也怕侄女嫁到太福晋院里受委屈,当这个传话人只为瞧着良宪上眼,大哥那儿我不会多嘴半句。”   索绰罗氏松了一口气:“姑奶奶放心,不管怎么说关芝都要叫我一声嫡额娘,我们没有不替女儿做打算的道理。”   娘不是亲娘,爹却是亲爹。永庆晚上询问妻子:“妹妹来找你说话了?”   “嗯!”索绰罗氏踌躇着答道,“问起关英的婚事,说到了正日子的添妆礼。”   “一家子不愿外道罢了,毕竟是君臣之分。”永庆提起幼女,“今儿遇着庄王爷,说是有意把关芝荐给四阿哥做侧室,我想着阿玛遗嘱,也怕妹妹怪罪,并不曾答应。”   索绰罗氏急了,皇主的侄女给皇子做侧室,怎么着也得是个侧福晋,四阿哥是隐形皇太子,登上帝位后给侧福晋一个皇妃的位子是再次不过的,关菱封顶做到秩同皇妃的亲王福晋,说不得还得给庶妹行礼,万一关芝走运把未来皇帝生下来,不说关菱,奉恩公和一等伯的爵位传给哪个还是未知数呢!对了,真到那一天又多个承恩公承袭,有了亲舅舅还管嫡舅舅做什么?谁敢担保未未来皇帝跟小姑似的认准了嫡庶界限?   不得不说,女人在发散思维时是没头没堵的,永庆叫了她两次愣是没反应过来,唤到第三次才让大脑从下下辈的皇帝“外孙”身上转回来,理理情绪勉强笑道:“您是疼关芝的,皇家虽然富贵,宫墙里的是非咱们瞧不见,四福晋出身富察氏,八阿哥是咱们的女婿,又是马齐大人的亲外孙,有他在大姑奶奶并不好太护着侄女儿。”   “嗯!”永庆点点头,“你留意着,过得去的人家只要孩子争气,别的不用计较。”   索绰罗氏拿弘历跟良宪比较一回,觉得还是退一步卖个好为上策:“大姑奶奶提起府里六爷的嫡长子,说是极为长进的才俊,他们太福晋想求娶关芝的,大姑奶奶怕孩子受委屈没应下。”   “是良宪吧?”永庆眼中含笑,“常跟着靖亲王走动,极精神的小伙子!”   索绰罗氏咬咬牙,又往前推了一步:“我倒觉得还好,听大姑奶奶的意思将来良宪是能原爵承袭的,关芝毕竟为庶出,做到贝勒贝子夫人是极难的。”   “你看着办吧。”永庆伸伸腰,“关芝是应选的秀女,拿定主意早跟妹妹说一声,等到旨意下来可就没法子了。”   “贴心”的提醒让索绰罗氏倍感苦涩,她应该高兴不会有一位皇帝牌庶女婿的。   是不是庶出都是亲侄女儿,书雪对这门婚事还算满意,收到敬顺夫妻的谢媒礼十分高兴,顺手赏下一把金瓜子,乐得国公府管事一路都没把嘴合上。   高兴够了,糟心事随后跟来:“主子,吴嬷嬷派人传话,说是九爷跟福晋拌嘴,急请您过去看看呢。”   弘昍的爵位是贝勒,但雍正提起王府小辈命妇时多以“某某福晋”称呼,皇主的儿子原就是皇子级别,称其为福晋并不为逾制。   书雪的脸色瞬间晴转多云:“不省心的小冤家!”   简亲王府与弘昍的贝勒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书雪赶到时小两口的火拼恰到高chao,连急得跳脚出声提醒皇主驾到的管事嬷嬷都没被理会。   弘昍扯着嗓子喊:“爷喜欢,抬举她做正室你还能怎么样!”   “主子小心。”忆画提醒的及时,“啪”的一声响,书雪低头看去,颇有价值的宋朝青瓷花瓶在自个儿脚下粉身碎骨。   弘昍夫妻见是额娘,慌忙上前请安,书雪虎着脸挑拣能下脚的地方入座。   “您怎么来了。”弘昍讪笑着赔礼,“有什么事儿打发人把儿子叫去吩咐就是了,大风天别着凉才好。”   书雪拿眼扫了一圈,转头吩咐忆画:“找几个人将贝勒府的古董珍器搬到咱们府里去,没得放在这儿暴殄天物。”   弘昍瞪了媳妇一眼,西林觉罗氏抽抽鼻子朝丈夫哼了一声。   书雪似笑不笑地看着弘昍:“老九,你是越发出息了,为个丫鬟给媳妇没脸,要是你姐夫敢如此,你看我不揭了他们的皮!”   这事儿的□□在弘昍身上,他当着媳妇的面“调戏”丫鬟,近来烦躁的西林觉罗氏登即大恼,弘昍觉得妻子小题大做,话赶话便吵了起来。   “儿子知错。”惹额娘生气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弘昍不傻,决计不能出声反驳。   西林觉罗氏没敢把“额娘偏心”的话说出口,脸色仍不好看就是了。   “湘芙!”书雪不用猜也知道儿媳在想什么,看一眼身上带着鞭痕的丫鬟训道,“背地里动全武行是夫妻情趣,当着众人的面下手就是没家教!你要不服气,回去问问你额娘,纳拉明珠的元配怎么就被奴才捅了。”   西林觉罗氏听婆婆的话音有将自己赶回娘家的意思,吓得告罪不迭:“媳妇知错——媳妇知错——”   “行了!”书雪伸手把弘昍扯到跟前,“你要抬举哪个做正室?额娘刚才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疼!额娘,疼!”弘昍龇着牙,“儿子再不敢了。”   西林觉罗氏“噗嗤”一声乐了,见婆婆瞥向自己,忙收了笑意。   书雪把弘昍的耳朵扭了两圈放开:“夫妻之间和为本,床头打架床尾和的道理你们该明白,闹得满城风雨好看?”   “儿子(儿媳)领训。”夫妻俩乖乖应着。   忆画忽道:“主子,九福晋脾气大,别是有喜了吧?”   “嗯?”书雪一愣,“坐下我瞧瞧。”   还真是喜,弘昍蹦的丈高,抱起媳妇转了两圈:“我要当阿玛了。”   书雪好气又好笑:“你多气气她,啊?”   “不敢了,再不敢了!”弘昍一副妻奴的嘴脸,“想吃什么不?我让厨房预备,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传御医来瞧瞧?”好像刚才那个摔盆砸碗的人不是他一般。   书雪一把推开儿子的大脑袋:“边儿凉快去,我还有话叮嘱。”   “是是是!”弘昍如小鸡啄米,“我去跟阿玛报喜,对了,还得打发人去宫里说声,总督府也不能漏下。”   从贝勒府出来,书雪低声吩咐:“起了事端的丫鬟赏给五十两银子,让她回王府当差。”   忆画会意:“是。”    ☆、二八五、情僧风月金玉缘   二八五、情僧风月金玉缘   雍正的任性远超皇主想象,正月,在未曾知会皇主的情况下,圣旨加蒙古王公一倍俸禄;四月,书雪借准部进贡之机敕命噶尔丹策零遣返和硕特蒙古叛臣罗卜藏丹津。皇帝许是觉得她多事,偏就调集重军宣扬武力,奉敕押解罗卜藏丹津的使臣都快出漠西边境了却接到清兵调动的消息,只能打道回府返转伊犁,书雪气的不轻,好悬没把桌子掀了。   在这件事儿上,怡亲王允祥、庄亲王允禄为代表的宗室对皇帝相当无语:您没皇主的本事,非得较那个劲儿干嘛?让外人知道二圣不和,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噶尔丹策零进表,谏上皇主徽号“承天祐圣金轮”六个字,此举不但使漠北诸部、漠南诸旗响应,满洲八旗、地方督抚,几乎无人反对。   雍正羞气交加,突发急病后索性撂挑子不干,发下“军国大事悉听皇主敕旨”的上谕。   南书房、内阁、八旗诸有司衙门半点儿没当这是气话,真就甩开养心殿把奏本往畅春园送,雍正病的更重了。   怡亲王进宫请安时听皇帝四哥抱怨:“朕承继大统以来,战战兢兢、勤劳政务,唯恐辜负汗阿玛器重,皇主不过女流,假天象之名妄博天下归心,朕念潜邸私德屡屡推恩,如弘历、弘昼贵为皇子且无爵秩,王府庶子犹为贝子,朕心宽慈,料阿其那、允禵承统待其未必过此!长久以往,大清必有曲沃代翼之患!”   从理性上讲,允祥也有相同顾虑,想了一想劝道:“皇上放心,皇嫂果有代清之意,八旗宗亲、满汉大臣绝不归附!”   雍正没那么乐观:“皇主秉政十年,便是世祖朝的多尔衮怕也及不上她现在的威势!”   允祥默然。   接到养心殿送来的密报,书雪以皇主名义发出敕旨:“孤仗圣祖皇帝宠信,摄掌朝纲几近十载,虽理枢机,于百姓何功?于社稷何劳?蒙诸王台吉仰敬,孤敢负圣祖皇帝倚托僭立武曌、萧后之志哉?天子有德,众臣工齐心辅弼,使天下安泰、万邦朝贺,不愧祖宗英灵为忠义,常赖神力之能、不复勤勉忧劳,非妇人所愿也!”   随后,皇主就“裁决军国大事”的上谕作出答复:“皇帝虽染疾恙,皇子业已长成,既非不肖之属,何必老妇忧心!”   书雪都是当玛嬷的人了,自称一声“老妇”并不过分,见过她的人还觉得皇主诙谐就是了。   雍正不敢置气,借坡下驴将弘历推到前台。   允祥觉得自己小人之心,私下十分愧疚。   书雪的生活重心依旧围着家庭转,太太年事已高,耐不得酷热,遂命永焕和弘昁把太岳母兼外祖母接到畅春园避暑;西林觉罗氏即将临盆,除准备太医、产婆、乳母、精奇嬷嬷外专命弘昍接了喜塔腊氏过府照应,跟着顒萱出花,在靖亲王府坐镇了四五日,直到八月底才空闲下来。   太太年过七旬,精气神比孝惠皇后同龄时更好一些,她们母女的晚年处境还相似。大清朝对皇主说的话没人敢打折扣,身为皇主的生身之母,按爵位是比于亲王的固伦公主,真到大场合连那拉皇后、皇考皇贵妃佟佳氏都不敢受她的礼。   娘儿俩在花园里散步赏菊,太太忽问:“萱姐儿大好了?”   萱字论读法冲着弘昍的名讳,但有永焕永振的旧例比着,王府算字不算音。   “好歹熬了过来。”书雪皱皱眉,“许是生的艰难,眼看着娇弱些,我嘱咐弘昊媳妇拿药膳调养着,过两年长大便无妨了。”   “他阿玛——”太太叹口气,“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孩子份上你也该松松手的。”   “不是怕顒萱将来为难,他现在连京城的边儿都摸不着!”书雪冷笑道,“歆蕊不能复生,我在一日他们就得跟着难受一日!”   福僧格父子奔丧留京后住在怡亲王府供给的一所小小别院中,头年兆佳氏选了吉日给儿子安排通房,不料当晚走水,人虽无恙,栖身之所付之一炬,巡捕衙门知道是怡王府的产业遭灾,毫不懈怠的勘察案情,到了追到简亲王府管事身上,只得矛盾上交禀报最高长官九门提督。   步军统领鄂尔奇,满姓西林觉罗氏,为总督鄂尔泰胞弟,同样是出自固伦公主幕府的高级官吏。   虽是门人,从弘昍那儿说就算亲家,鄂尔奇以请安为名拐弯抹角提到了王府下人在外不法的事儿。   “鄂尔奇!”书雪似笑不笑地看过来,“你觉得孤是那种包庇下人胡作非为的昏庸主子吗?”   “奴才万死!”鄂尔奇离座告罪,“皇主当年枷杖做耗管事,奴才等俱受钧旨前来观刑,彼时场景至今难忘!”   “怡亲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府里金山银山多的是,那样的宅院烧他百八十个也不会心疼!”书雪吹吹碗中茶叶,“你告诉遭灾的苦主,喜事儿搁紫禁城操办需能保得万全!”   鄂尔奇哪有不明白的,唯唯应喏后打千儿跪安,抓人的事儿半个字不敢再提。   允祥夫妻无法,辗转走了太太的门路说情。   “难道怡亲王和福晋就是不疼儿女的?”太太劝道,“造下冤孽的祸头子阖族不得超生,就算他们老太太有不是,如今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再大的恨意也该放下了!”   书雪掉了眼泪:“额娘,歆蕊单是难产没的,我亲自做主找个替头女儿嫁给福僧格做填房并不是为难的事儿,他们把事儿做绝了,我留什么余地?”   “那你不想想,福僧格没个后继香烟,谁到歆蕊坟头供碗饭!”太太给女儿擦擦眼泪,“还有萱姐,比着允禩福晋想一想,一般的养在外家,论威权,今日的简亲王府何止胜过安王府十倍?爽朗性情比着允禩福晋看,娇养了性子拿捏不住下人更受委屈,刚出生没了娘,又被你发落了生身阿玛,将来婆家怎么看她?”   书雪果然动心:“您容我想一想。”   太太深知女儿的秉性: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逼得太紧了,亲妈说也没用,尺度拿捏的好,丫环劝着都有效,是以不曾深讲,转而提起江南曹家:“织造府去年被抄,曹頫奉着他们老太太进京落脚,若是你阿玛还在,看曹寅面上定有关照,我遣人送了包银子过去,说是一大家人挤在十来间屋子里,只有六七个老仆伺候。”   书雪淡淡地说:“圣祖爷已经去了,我也没的忌讳,上推十来年我就要抄俭曹李两家弥补亏空,汗阿玛拦着不答应,到了儿没躲过去!”   “曹家结局比李家好的太多,横竖还有平王府照应!”讷尔苏曾与允禵同掌抚远将印,雍正四年胤禛以贪渎之名削其爵秩,受雅尔江阿力保,王位传给嫡长子福彭,如今算是提前退休的结局。   “何止是平王府,你就没派人照应去?”太太笑道,“虽是老夫老妻,还得避讳些,别让雅尔江阿多心!”   “嗯?”书雪十分诧异,“我虽听到消息,却不曾派人去看的。”   太太迷惑地看了书雪身后的忆画一眼。   “奴婢该死!”忆画见被太太说穿,索性跪到了主子跟前。   书雪这才反应过来有忆画的故事在里头:“额娘派去的人见到她了?”   太太点点头,意识到女儿对此事并不知情。   “你们候着。”书雪止住丫环,扶着太太往凉亭上走,“忆画过来回话。”   下江南那会儿还没忆画的事儿,因为曹顒的关系,王府同曹家的往来极少,书雪怎么想都想不通她有哪起子缘法对曹家上了心。   “你认识曹家的人?”忆画全家是跟着入画陪嫁到的王府,和曹家不可能产生瓜葛。   忆画摇头又点头:“是。”   “不能吧?”书雪问道,“你认识哪个?”   忆画咬咬唇:“主子可还记着当年在西山救过奴婢的义士?他就是曹家的人!”   书雪恍然大悟。   太太隐约知道忆画自梳不嫁的原因,闻说后看向书雪:“既然知道根脚,何不做主把忆画许配给他,也算了了你的心病。”   忆画急道:“奴婢并不愿嫁他!”   太太不解:“这却怪了,你守着十来年图的什么?”   康熙五十四年、西山、曹家!书雪柳眉凝结,细思半晌后抬起头:“额娘,由她乐意吧!”   太太看看忆画,又瞧瞧书雪,并未深究下去。   晚膳后,书雪支走雅尔江阿,沉声问道:“救你的人是曹顒!”   忆画情知不能瞒过,踌躇片刻后还是招了:“主子明鉴!”   书雪握的指节乱响:“你和他常有往来?”   “没——”忆画忙道,“奴婢起初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后来晓得奴婢是在您跟前伺候的人,传了几回书稿托奴婢校勘,奴婢曾跟主子问过词格就是为了这个!”   书雪吩咐:“拿你们的信给我看!”   忆画很快捧了一个装满信笺书稿的盒子过来。   “脂砚斋,畸笏叟?”书雪看着封面问,“你们起的名号?”   忆画红了脸:“是奴婢按着您写的对联拟出来的。”   “脂洗砚留斋,畸皇笏对叟。”书房上挂着的这幅对联本为书雪监国时与雅尔江阿的调侃之作,上联指“妇人洗尽脂粉像砚台一般常留书斋(批阅奏章)”下联意为“畸形的皇帝(实不符名的监国公主)经常面对拿着笏板的老头子(雅尔江阿)”。忆画各取三字,变成二人的通书大号。   “你们倒仔细!”书雪翻看浏览,书稿名为《金玉缘》,实际是拿当年的《风月宝鉴》为蓝本,穿插十名女子讲述富贵公子经历人间起伏的悲情小说。   “没看出来,我跟前还藏着位有文采的大作家!”书雪审讯,“他没提别的?”   忆画回道:“曹公子想让奴婢把主子素日所作诗词辑编到十钗名下,奴婢并不曾应允。”   “你还没糊涂!”书雪笑了笑,“只要我还喘气,这些就不能轻易外漏,等我不在了,怎么处置就是你的事儿了!”   忆画倍感惊喜:“主子,您不怪奴婢——”   “你没干太出格的事儿,怪罪你岂不是打我自己的脸。”书雪叮嘱,“你们的事儿我不再过问,但我的事儿你照样不能跟曹顒透漏,至少我在的时候不行!”   忆画磕头不断:“奴婢不敢造次的!”   书雪无奈地叹口气:“你起来吧!”   有些东西只能埋在心底带到棺材中去,对胤禟是如此,对曹顒也是如此,即使曾经有过悸动,书雪决计不能做到曹顒那般抛弃妻子、另世遁隐的潇洒!    ☆、二八六、地动京畿女主秀   二八六、地动京畿女主秀   雍正龙体渐安后以“漠西狂悖、三年附五年反,五年反六年复叛”为由设立军机处,拣择内阁勤谨大员当值,专司跪受笔录,宛如当年康熙绕开议政王大臣会议另置南书房的举动。   原本的军机办事大员皆为怡亲王等帝党亲信,允祥力荐骑墙派张廷玉加入,以免皇主有样学样绕开军机处通过内阁颁敕,让大清朝变成名副其实的二元政治。   病一场的雍正在政治上似乎成熟了许多,军机处的设立使君权空前强化,又知皇主以宽仁之名成就威信,雍正一改旧行,大肆褒奖宗室、大臣,连获罪的允祉都被恢复亲王爵,朝廷上下都有紧弦松放、大改前过的感觉。   “皇上聪明了。”雅尔江阿面带愁容,“借推恩之名让你这个皇主变的多余起来。”   “聪明了还不好?”书雪笑道,“且看着吧!”   五月,与皇主派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帝党首脑怡亲王病危。   雍正对允祥的感情远超过待其他兄弟的总和,最初日日遣内监闻讯,不起之时更是亲到王府探病。   允祥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帝主争权,趁着神志清醒哀求:“臣弟罔受皇恩,子嗣俱有皇上关照,纵有不吉,死复何恨?唯有一事难以搁下,四哥必要明察。”   雍正握住弟弟的手:“你只管说,我全答应!”   “四哥,你我贵为皇帝亲王,说到底是托了祖宗的福、靠着汗阿玛余荫。”允祥喘了口气,“皇嫂的皇主之位却是她自己个儿奋力挣来的,不管是不是玄女降世,只有我们兄弟欠她的,没有她欠我们兄弟的。”   雍正没有说话。   允祥叹口气:“四哥,我明白您的难处,,也不是拦着您不让削减皇嫂权柄,但皇嫂不是八哥他们,看马齐的事儿就该知道她握着的圣祖遗诏铁定用在利于社稷的百年大计之上,您纵使有了十分的把握也不可把简王府怎样,否则弟弟在九泉之下永难瞑目!”   雍正点点头:“我知道,毕竟她对我们是有恩的。”   “四哥,打从一废太子之后,咱们家全靠皇嫂撑着,就算是私恩也是惠及江山的私恩,且以弟弟的短见,皇嫂果有武曌之志,雍正四年你我是拦不住的。”允祥抓着哥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您若执意与皇嫂相争,最了不起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损伤的还是祖宗家业!”   别人说这话雍正就恼了,可现在是走到生命尽头的允祥,他自然不能有情绪:“我会保全简亲王府富贵。”   允祥终于放心一些,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五月初四,怡亲王允祥薨。   生前极宠、死后哀荣八个字用在允祥身上再合适不过了,雍正悲恸之余,钦定十三弟谥号为“忠敬诚直勤慎廉明怡贤亲王”,复原名“胤祥”;另开释因同情弘时被允祥圈禁家中的长子弘昌;弘暾身为宗室无旨离京,允祥怕落人口实,早先找到弘昊消了嫡长子的宗籍,雍正遂授弘暾为贝勒;又封弘晈为宁郡王、命弘晓袭怡亲王爵,俱准世袭罔替。   书雪还吐槽不着调的皇帝拿三个兄弟的嘉号给允祥当谥号,雍正开始亮剑了:以丧礼迟到且无忧色为名将亲王帽子没带热的允祉再次削爵圈禁;宗人府办事不利,降宗人府令靖亲王弘昊为郡王,夺四佐领归公;宗人府右宗正平郡王福彭罚俸半年削两佐领;顺势罢黜了一大批在葬仪上“失礼”的皇主派满汉大员。   接着是赏,首先复允祹郡王爵,又加鄂尔泰少保衔,命张廷玉接替允祥领班军机处,明眼人看来就是分化皇主势力了。   书雪对雍正刮目相看了:阖着你不是只会发狠啊!   党魁不作为,下面的党员只能被压着打,简王系与完颜氏属于不被拉拢的行列,最好的结果是明升暗降插到冷衙门去,七月,雍正以当差不利为引翻出永焕殴打皇子的旧账,降为贝勒品级外谕其闭门思过,弘历陈情都挨了申饬。   带着胤禩影子的弘昊没讨好,不受待见的永焕挨了罚,最得喜欢的弘昍同样没躲过去,雅尔江阿的生日刚过,雍正以狂悖为名削了他的贝勒爵位。   “狂悖”两个字背的有些冤枉,京城有位“奉善夫人”王氏,是雍正硕果仅存的乳母,全家皆在包衣正黄旗,长孙女侍奉弘历为妾室,因抚圣之德素受皇家敬重,按上谕享有侯爵供养,在宗室间极吃的开。   奉善夫人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孙子,在南府听戏时与弘昍争点头牌小旦,冲突起来底下跟班被弘昍的随从打了一顿,事后奉善夫人亲带儿孙诣贝勒府请罪,弘昍倒没放在心上,大手一挥说了句:“我老人家大人大量,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引线就在“我老人家”四个字上。   雍正在圣旨里说的明白:奉善夫人是朕的乳母,她的孙女给弘历做侍妾的,你在她跟前自称老人家,你是谁的老人家?你冲谁呢?   书雪拍了桌子:找茬攻击她无所谓,拿自己儿子做筏也没意见,尊崇着奴才教训正经主子算是怎么回事儿?堂堂宗室子和包衣论起辈分来了,你做皇帝的自命下贱,我可没脸叫王氏一声“亲婶子”。   充当灭火器的雅尔江阿好容易把暴走的媳妇按下,喝退诉委屈的弘昍劝道:“再让一回,你听我的,最后一回成不成?”   “想给我颜色瞧瞧呢!”书雪冷笑道,“他名下的奴才比我金贵?”   雅尔江阿再接再厉:“我们去西山住段日子,孩子们全带上,再有这样的事儿我绝不拦着!”   书雪终究没咽下这口气,临去西山前拟了道“废缠足”的教化敕旨送到军机处要求宣示天下。   张廷玉拿着敕旨请示,雍正淡淡地说:“天无二日!”敕旨遂被搁下。   第二天大朝,雍正拿着敕旨草稿在百官前进行了批判,同时宣布:“此敕与民风相左,礼部无需宣达。”   群臣不敢发表意见,老天做出答复,乾清门的金匾忽然掉落,一阵□□右倒,众人总算回过神来:这是地震了!   兵荒马乱后,在场的不急奏请调查灾情,先齐了心的往雍正身上找根源。   “皇上,皇主陛下代天行政,万万不可相悖,五年前早有天象示警,今日更表天意,皇上千万三思!”   “足者,履地所用也,今日地动正应皇主敕旨不发之事,天人感应未过于此,臣等叩请皇上速宣皇主敕诏!”   “皇主昨离京城,今日便有地动之厄,奴才浅见,皇上当速遣大员迎归皇主、坐镇京师,保全城之安!”   雍正急火攻心,差点儿在龙椅上背过去,   这次地动灾情不小,百姓死亡惨重不提,连永叙都一时不察伤了胳膊,除了皇主庶子这层身份,永叙还是张廷玉的女婿,雍正更辩不清了。   两回教化敕旨都有对应天象,铁杆帝党也得往皇主身上找原因,雍正以雷霆之势收拢权柄,没百日工夫即告前功尽弃,低迷许久的皇主党联名上书,叩请皇主训政。   书雪从西山赶回,见王府无恙,太太等安好,心石总算落了地,知道旗贵的举动后暗爆粗口:一道敕旨真能把地动招来的话老娘情愿一个字儿不写,亲妈、亲儿子全在京城,没事儿能拿他们开玩笑?   即使不觉得皇主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代表天意可是实打实的,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苦谏皇帝四哥:您千万别再想着折腾简亲王府了,可一可二不可三,再来一回说不定就是天崩地裂的结果。   皇帝服了软,皇主没领情,册封使被挡在畅春园外压根没能进去。   想通的书雪干脆拿捏一回,在允禄陈情时直接扬了声:“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帝不是会折腾吗?有能耐夺了皇主位份、摘了简亲王的帽子,让永焕他们没了黄带子我才服他!”   允禄赔笑:“皇上已然知错,还请皇嫂看汗阿玛面上顾全大局!”   书雪缓了口气:“庄亲王,你和皇帝亲近,说句对不住汗阿玛的话,我要是真有心学吕后,你们兄弟拦得住么?”   “是是是!”允禄站起来,“您也说了,咱们都得对得起汗阿玛,再者您是代天行政的皇主,真做吕后还失了身份呢!”   书雪冷声道:“你会说话,我倒问问,皇主这么高贵,儿子怎么就得为着什么亲王皇子的被削爵,见着皇帝的奶娘还得叫声祖宗?”   允礼帮腔:“皇上已经知道错了,册封的大学士都在园外候着,我们哥俩仗着脸皮说回情,以后再有这事儿弟弟们绝不帮着他!”   “他倒敢有下回。”书雪终于松口,“罢了,让他们进来。”   穷折腾小半年,雍正连本带利还了回来,弘昊还做他的亲王,佐领全部赏回;永焕抹掉“品级”两个字儿,依旧原地当差;弘昍复贝勒爵外另得了两个佐领,王府姻亲满血复活。   三天后,宗室亲王、皇子皇孙、满汉大臣齐至畅春园躬上皇主徽号,书雪晋号“安和佑圣皇室皇主”,地位彻底压过皇帝。   礼部议定:皇主生辰由“千千寿”升格为“万万寿”;百官进表,写到皇帝抬两格,写皇主要抬三格;大礼供享,祭天九馔、皇主八馔、皇帝七馔。设“尚衣、尚膳、尚驷、尚造、尚仪、尚牧、尚储”七司供奉皇主起居,置“掌礼监”专职传发皇主敕谕。   书雪半点儿没客气,理直气壮全部笑纳,心里还想:“又够你膈应五六年了吧?”    ☆、二八七、制异心双虎探亲   二八七、制异心双虎探亲   中秋前夕,书雪正抱着小孙子听关晓念礼单,管事进来回话:“主子,康亲王送节礼来了。”   “传!”书雪把孩子交给西林觉罗氏。   过不片刻,康王被管家引着进来:“奴才崇安叩见皇主陛下,皇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书雪坐直身子,“赐座!”   崇安谢恩起身,向关晓妯娌示意后坐在椅子上。   书雪转身吩咐关晓:“京城遭灾,我身为皇主,岂能坐视不理?这些个东西全折成米面银两,叫尚储司遣送受难百姓,传我的话,谁敢昧着良心动这笔财物,我叫他们有手染指没命花销!”   搁从前,书雪对私惠百姓的行为十分敏感,如今却是光明正大为之。   “是。”关晓与西林觉罗氏起身跪安。   “康亲王倒是稀客。”书雪笑道,“您可许久不来串门了。”   崇安如坐针毡:“侄儿原该常来给姑姑请安。”   “当不起!”书雪摆摆手,“听说上个月皇帝赏了你双俸?还有意教你接管宗人府,康亲王年少有为,你阿玛九泉之下必然欣慰的。”   崇安欠身一躬:“侄儿——奴才知错。”   “你没错。”书雪笑了笑,“养熟的狗都能回头咬主人一口,何况是亲王之尊。”   崇安十分难堪。   “康府是□□长房,铁帽子王的头一位,看来还得老成持重的长者才能做好宗室标榜!”书雪眉毛轻扬,“你说呢?”   崇安愕然:“姑姑——”   “你四伯巴尔图甚好!”书雪伸手点着桌子,“表哥在天之灵也怪不得我了!”   崇安强撑着不曾瘫倒。   世祖年间摄政王当国,书雪的曾外祖父礼亲王代善是宗室中的帝党中坚,八十年后,历史重演般出现皇主干政的局面,崇安也学高祖父站在皇帝一边,没想到皇主表姑段数太高,枉费他将弘昍的狂悖之言透漏给雍正投诚,如今却是里外难做人。   “行了,康王的礼我受不起!”书雪起身,“送客!”   原该站在皇主一边的康亲王倒戈失利后因祖姑求情不曾削爵,得了革职思过的处分,弹劾永焕的辅国公兆越刚升成镇国公就被抹成白板,依旧做他的辅国将军。   永庆带着妹婿一家谒畅春园请罪时书雪比接见崇恩时更不客气,指着兆越父子斥道:“圣祖爷在时你们依附允禵做耗,孤看阿玛面上遮掩回护,要卖皇帝的乖算是人之常情,可恨拿孤的儿子当垫脚石,念着一丝亲戚情分留着你的将军爵位,如果还想得陇望蜀,孤决难宽宥!”   兆越汗流浃背,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皇主威势全开,连永庆都生出三分畏惧。   永焕求情:“姨夫原为自保,并非有意为难儿子。”   荣敬磕头称是。   “这会子掉井里,你姨夫怕是比哪个都着急往下扔石头。”书雪看向永庆,“大哥,善根未必生善果,别当哪个都和你一般重情义!”   永庆唯唯称是。   书雪目睁眉竖:“打今儿起,简亲王府是荣是辱同你们无干,再要妄自攀附,孤必重法裁之!”   书艳哭着坐了下来。   不同与之前几次短暂失势的安之若素,书雪对包括亲族在内的大批“反皇主党”进行打压,康亲王闭门思过、兆越降爵五等、奉善夫人的两个儿子被革职问罪,明着参劾皇主势力的帝党心腹几乎全线落马。   皇主并没有像众人想象中那般生起换个名头的心思,月余工夫朝野已是风平浪静,她老人家还如之前那般蜗居王府或畅春园享受天伦之乐。   崇佛的皇帝不再吃素,雍正放下佛珠转而信起道家,圆明园内多了十几个专擅丹道的天师真人,企图靠这些大神让自己成仙得道,不受玄女压制。   帝主党争的余波渐渐平息,雍正九年大挑,皇帝将富察氏李荣保嫡次女指为简亲王世子福晋,又把弘昊妻妹辉发那拉氏栓作皇四子侧福晋,企图通过两桩联姻稳固弘历的储君地位。   书雪内心是不赞同这门婚事的,从弘昁那儿看,小富察氏和弘晏有辈分上的纠葛,雅尔江阿担忧帝主矛盾无法缓和,旨意下达后即刻命弘晏进宫谢恩,书雪明白丈夫的心思,只得让步接受。   小辉发那拉氏做到皇子侧福晋在外人眼中即是沾了姐姐的光,只要不出大错,凭借潜邸侧福晋的名头,将来至少保得妃位,幸而是一母同胞的嫡妻正出,讷尔布之妻觉罗氏并未生出索绰罗氏的顾虑。   以王府的地位,即便是富察氏这等未来后族、勋贵之家也用不上主母亲去交际,相反,马齐与李荣保倒要亲到畅春园谢恩,书雪遂命关菱交际婚期事宜。   “我记得你妹妹是个极端庄的小姑娘!”书雪往池中撒一把鱼食,“原想把她留给弘晏,皇帝倒是手快!”   辉发那拉氏笑道:“皇上是看您的面子才抬举她。”   书雪擦擦手:“既然定下了你就常进宫给皇后熹妃请安,见着四福晋要更和气一些。”   辉发那拉氏端过茶盏奉上:“是。”   书雪刚坐下,仪门外的小太监趋步进来,打千回道:“札萨克图汗部使臣园外候诏,奴才恭请皇主圣意。”   “永珺派来的?”书雪忙道,“快传。”   过了片刻,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大力太监指引下进来,停在阶前跪地伏拜:“孙乌兰巴日、哈日巴日叩见郭罗玛嬷,愿郭罗玛嬷吉泰安康、永乐无极!”   书雪差点儿没反应过来:“两只小老虎?”   二人已经抬起头,额角的红灰胎记隐约浮现。   书雪大喜:“快起来,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兄弟俩含笑起身,上前站到书雪身侧。   “六年没见,都长成大小伙子了!”书雪拉着外孙的手嗔怪,“怎的这般淘气,来看郭罗玛嬷还打着使臣的名头,平白等在外面许久,也不怕晒着!”   乌兰巴日告罪认错,哈日巴日眨眨眼:“我们想给郭罗玛嬷一个惊喜!”   “喜!大喜!”书雪扬声道,“传我的话,今晚在园中大摆筵席,各府都要过来给两只老虎接风!”   乌兰巴日劝阻:“额吉——额娘不准我们给郭罗玛嬷添乱。”   “怎么是添乱,郭罗玛嬷高兴还来不及呢!”书雪吩咐忆画,“你亲到外面安置他们带来的下人,不许怠慢了远客!”   忆画答应着去了。   哈日巴日询问:“郭罗玛法呢?”   书雪笑道:“你们来的不巧,他带着你们十舅和表弟到城外狩猎去了,晚饭前定能赶回。”   乌兰巴日道明来意:“阿玛额娘遣了我们兄弟进京,一来是给郭罗玛嬷请安,再则敬祝郭罗玛法五十五岁生辰!”   书雪点点头:“汗王王妃可安?你们阿玛额娘可好?”   “都好!”乌兰巴日笑道,“额娘也想来的,因上月遭了场风暴,额娘需得辅助阿玛安置牧民,只好打发我们兄弟进京请安。”   书雪颔首笑道:“看你们兄弟风尘仆仆,定是旅途劳累,先下去沐浴休息,晚上人凑齐后再叙天伦!”   乌兰巴日犹豫了一下说:“郭罗玛嬷,孙儿还没进宫朝见皇上。”   书雪笑道:“今日晚了,明天再去不迟。”   “是!”兄弟俩跟着丫环自去安歇。   晚宴设在春晖堂,全家聚在一处极为热闹,乌兰巴日矜持一些,哈日巴日极实在的撒娇:“郭罗玛嬷,今天路过延爽楼,只觉周遭景致最好,孙儿想住在那儿!”   “好,我让他们收拾!”书雪吩咐管事,“照阿哥的意思办!”   乌兰巴日瞪了弟弟一眼:“额娘怎么嘱咐的?你又不听话。”   哈日巴日吐了吐舌头。   书雪笑道:“你该跟黑虎学着点儿,不能见外了!”   雅尔江阿吩咐弘昍:“明儿他们进宫,你跟着照应些!”   弘昍随口应了:“儿子知道!”   接风宴后,永焕兄弟于园中安置,书雪命哈日巴日陪雅尔江阿聊天,让乌兰巴日跟到无逸斋问话。   书雪挥退下人,示意乌兰巴日就座:“你们兄弟进京不止是为着探亲吧?”   外祖母不愧有玄女威名!乌兰巴日暗赞一声,欠身回道:“郭罗玛嬷明鉴!”   书雪点点头:“都是一家人,但说无妨。”   “郭罗玛嬷,札萨克图汗部遭灾极重,有探子来回,准部有意兵锋东进,玛法和阿玛担心无力抵挡,这才让我们兄弟进京向郭罗玛嬷求助!”乌兰巴日从怀中取出信件呈给书雪,“这是阿玛和额娘写给郭罗玛嬷的家书。”   书雪大致浏览一遍,沉吟片刻方道:“你阿玛虑的周到,准部狼子野心,对他们不失戒心是明智之举!”   乌兰巴日询问:“依郭罗玛嬷的意思——”   书雪冷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在,准部掀不起大乱子!”   乌兰巴日放心之余觉得好奇:“郭罗玛嬷是如何知道阿玛另有吩咐的?”   书雪笑道:“旗地遭灾,身为汗部王孙,永珺不指派你们兄弟出力,倒遣来庆贺外祖父不零不整的生日,这样颠倒缓急的女儿可不是我教导出来的!”   乌兰巴日恍然大悟。   第二天早上,弘昍领着两个外甥进宫面圣,书雪修书三封,命内卫八百里加急分送岱钦、策棱处,秘敕二人整武备边,借地利优势三路合击准部兵马。   噶尔丹策零的目标却不是札萨克图汗部,准部大将小策凌敦多布绕道北边突袭土谢图汗部,大婚前改封三音诺颜部、坐拥三旗之地的岱钦与连襟会合,连同允祥亲家——土谢图汗部亲王丹津多尔济、和硕公主额驸—郡王策棱两路兵马大败策凌敦多布于鄂登楚勒,反击战取得空前胜利!   雍正经受的是双重暴击,鄂登楚勒大捷再次证明皇主比他更为高瞻远瞩,否则也不会削掉女婿敖汉部世子的爵位徙封喀尔喀,更不会无缘无故赏给策棱一旗之地应对今日之需,皇主名望举朝悦服。   与此同时,陪伴雍正经历四十年风雨的结发妻子那拉皇后病逝于圆明园,享年五十三岁。    ☆、二八八、伤怀贞妇戒幼子   二八八、伤怀贞妇戒幼子   和张扬的皇主相比,贵为国母的那拉皇后从皇子福晋时代便不是一般的低调,但千万不要以为她的出身低人一等,“胤”字辈的宗室命妇中,除书雪之外能和那拉皇后一较高下的还真没几个。   那拉皇后出身正黄旗满洲乌拉那拉氏,其父费扬古官至内大臣,母系更为显赫,生母觉罗氏为贝子穆尔祜第四女,穆尔祜的生父是杜度,杜度为广略贝勒褚英长子,褚英是哪个?taizu皇帝嫡长子!说的直接一些,那拉皇后是taizu玄孙的女儿!从这条线上讲,身为taizu玄孙的胤禛实际上和岳母大人是远房姊妹——他是那拉皇后的四服娘舅!   这中间还夹杂着另一层关系,那拉皇后的大姨妈,也就是穆尔祜的长女觉罗氏嫁进了董鄂家,丈夫大名鄂硕,鄂硕纳的侧室养出一位在顺治后宫一夫当关的人物——孝献皇后(大名鼎鼎的董鄂妃),换言之,从宗法上论,那拉皇后和孝献皇后是正儿八经、一个外祖父(穆尔祜)的两姨表姐妹!康熙按辈得叫那拉皇后表姨娘、雍正要唤一声表姨奶奶!   嫁给胤禛做嫡福晋后,那拉皇后的辈分既升且降,表姐兼曾外叔祖母孝献皇后成了她的嫡祖母(尽管清廷对孝献皇后“顺治正室”的身份持有保留态度),表外甥兼叔姥爷康熙中和为公爹,表重外甥兼娘舅胤禛做了她的丈夫!   理顺这两条关系,雍正把兄弟媳妇的从妹指给儿子做正室就太不叫问题了。   书雪的另一层身份是taizu玄孙,那拉皇后不但是弟媳、还是八竿子打的着的表侄女,平常又没跟皇主表姨起过冲突,加上国母身份,难受不至于,脸上没了笑容也是真的。   哭灵是力气活,张氏却有了身孕,书雪为关照儿媳,只能跟着去致祭。   皇后过世,六宫无主,在齐妃失宠的情况下,熹妃成为诸妃嫔之首,看着躬身行礼的钮祜禄氏,书雪颇为感慨:谁能料到二十年前被年羹尧围追堵截的吴家后裔距离母仪凤位只有一步之遥?   待书雪行过礼,熹妃移步近前:“皇主陛下,主子娘娘大行,臣妾才德简陋,虽受圣谕总管丧仪,难免有不周之处,还求陛下提点。”   “尽心就好!”书雪瞥了怡王太福晋一眼,淡淡地说,“皇后虽然大行,走的无牵无挂,许能跟弘晖阿哥团聚,这就是当娘的欣慰之处了。”   熹妃低头应着:“臣妾明白!”   书雪把手递给张氏,因又吩咐:“拜祭的老命妇需得关照、孩子们别吓着了、病着的有孕的更要看到,国法不外人情,如有万一,连大行皇后都难以心安!”   钮祜禄氏微微俯身:“谨遵皇主敕旨!”   未免让雍正觉得自己喧宾夺主,书雪不便久留,扶着张氏离开了殡殿。   那拉皇后还在停灵,漠北传来永瑾平安产子的消息,书雪大肆放赏后预备了整车衣料药材派下人跑腿去送,兴奋的连觉都睡不踏实。   与简王府的喜气相比,怡亲王府披着国丧阴霾又多出一桩白事:嫁给土谢图汗部准继承人多尔济塞布腾的允祥嫡次女和硕和惠公主薨了。   和硕和惠公主是雍正养女,虽然下嫁蒙古王子,事实上并未归牧,婚后一直居住在京城。养母那拉皇后驾崩,本就带着产后症的和惠公主执意守丧,哭灵是力气活,身康体健的折腾下来都得脱层皮,何况是病人?心火勾着沉珂发作,那拉皇后没出头七就带养女作伴去了。   这天恰是孝惠章皇后的生祭,书雪刚从奉先殿出来就有宫监上前禀报,因为歆蕊的关系,她对怡王府的孩子总要多一分感情,闻说后气的跌足哀叹:“冤孽!冤孽!保重自个儿比什么不强,偏就计较俗礼尽孝!”   怡王太福晋生的多死的也不少,五个儿子夭折了一双,弘暾生死未卜,俩闺女全走在她前面,这会子真是哭得连眼泪都见不到了。   公主为哭灵累死,甭管根源在哪儿,身为丧仪总管的熹妃是逃不掉的,跑到雍正跟前恳请处分未果后求了旨意出宫来见怡王太福晋,一行陪哭一行告罪,整的公主府上下哀声,再无一人做主。   书雪先到大行皇后殡殿巡视一回,看着眼前场面十分心烦,当场越俎代庖发号施令:“四福晋当宗妇职统揽内外,五福晋协理内务,裕嫔监管儿媳疏漏!”   敕旨合情合理,内廷找着能管事的主子不再像先前那般紊乱,国丧继续按部就班进行。   回王府的路上,书雪想了一想吩咐驾撵的车夫:改道去和惠公主府!   公主府的情况没比殡殿强多少,熹妃同兆佳氏哭着,弘昌夫妻擦着眼泪劝,弘晈没大婚,弘晓年幼不能顶事儿,多尔济塞布腾哀悼亡妻之余还得看着不满周岁的儿子,奉旨过来的内务府与礼部主官委实无奈。   和惠公主偏是歆蕊的同胞妹妹,书雪是来吊丧的,看着与歆蕊有七八分相似的和惠公主遗容哪还端的住,扑到床前哭了起来。   熹妃一听皇主念着“我的儿”哭和惠,立时看向兆佳氏,兆佳氏岂会不比书雪难受,直接昏厥了过去。   好容易把书雪劝住,弘暾夫人富察氏俯身叩头:“妹妹已经去了,她的后事不能马虎,额娘痛难自已,臣媳唯请皇伯母陛下与熹妃主子做主!”   书雪渐渐止声:“你为嫡长媳,权且主持内务,等你额娘缓过来再说不迟!”   马齐第三子富庆的女儿富察氏奉上命婚配怡亲王嫡长子弘暾,不等成婚,允祥夫妻为救爱子性命将其革出宗籍托于张岳为徒,为此还办了回活丧,家谱上的信息便是已薨贝勒弘暾,书雪的两全主意搭上了一个无辜第三者:富察氏守了望门寡!   除了极少数知情者,外人都以为弘暾病故,富察氏闻讯大恸,按夫孝礼截发诣王府请求持服,允祥心怀愧意,并不曾答应,且遣人转告马齐,如果富察氏择婿改嫁,他愿意做媒保山,在御前求来天子赐婚。   富察氏执拗地跪在王府外等到晚上,允祥仍不答应让她过门守寡,富察氏遂还家持服,矢志不嫁。允祥薨后,富察氏再谒王府请行子妇礼,怡王府长史奏闻御前,雍正敬其贞节,遂传口谕劝兆佳氏收为儿媳,兆佳氏本不愿耽误富察氏终身,碍于圣意勉强答应,相处下来极爱长媳庄重,愈发感叹弘暾没福。   终究是触景生情,书雪没有久留,宽慰多尔济塞布腾两句后便起身回府了。   十月中旬,皇主颁敕:分土谢图汗部十二旗牧场连同前赐哈日巴日、黑图嘎、永瑾、策棱的五旗牧场、尚主后加赐岱钦夫妻的两旗牧场共计十九旗合立三音诺颜部,叙军功加进策棱为和硕亲王,居盟长位统管阖部军防,固伦公主额驸岱钦加授郡王衔,会郡王黑图嘎辅佐策棱。   这件事儿本来要由雍正办的,谁知冷面爷变得谦逊了不少,旨意拟好后执意加盖皇主金宝,用敕旨形势诏告天下。   从此以后,雍正的工作重心转向内政,在表面上把蒙疆军务分派给弘历,私下却有指示:“所有本章俱应提请皇主敕旨!”   书雪是畏让不怕争、欺硬少压弱的主儿,雍正来这一手还真没法接,索性闭门不出弄孙为乐。   冬月的一场大雪乐坏了孩子们,捏着雪团子在园中撒欢,弘昁休沐在家,也在午后同关菱过来凑趣。   书雪捏着冬枣放到嘴中,转头瞥了儿子一眼:“瞧你满腹心事的样子,当差不顺心?”   弘昁叹口气:“今儿是三舅生辰,儿子早起过去走礼,见他和舅母为表妹忧愁,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书雪好悬被枣核拤住,咳嗽一声方问:“她还是执意给弘暾守节?”   弘昁点点头:“您是半分没说错,有的书读多了不但教不得人,还把人往阴沟里带,表妹打小看《女四书》、《列女传》,现在看来,真被这些书害惨了!”   在这件事儿上书雪是极为心虚的,不自在地别过脸:“寻着机会我去劝劝,总不能误了人家的青春!”   张岳把弘暾带哪儿去了谁也不知道,悲观的讲,弘暾是否痼疾缠身年华早逝也属未知之数,早两年有那场应景的地动、或者能预料到允祥英年早逝,书雪也不至于将弘暾推出去当张家的□□,话说回来,彼时的弘暾已经是早夭面相,张岳不带他走富察氏还得守望门寡,这个望门寡可是实打实的,现在总算有个盼头。   正想说什么,忽见弘晏拉着个丫环阴沉着脸过来,跪在书雪跟前没有言语。   书雪往后一瞧,弘晏房里的王嬷嬷也随后跟来,因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嬷嬷也跪下磕头:“奴才有负主子重托,不曾照看好世子!”   书雪看看弘晏,额头拧成“川”字:“据实回来!”   事情很简单,弘晏和房中大丫鬟要行周公之礼,让王嬷嬷撞破阻住,如今到书雪跟前求把私盐变成官盐。   书雪大为震怒:“你要收佑桐做屋里人?”   弘晏咬咬牙:“求额娘成全。”   不知过了多久,书雪点点头说:“我成全你!”   弘昁觉得不可思议。   弘晏愣住了,片刻后方试探着问:“额娘此言当真?”   “当真!”书雪话锋一转,“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弘晏强抑激动:“请额娘训示。”   书雪微微含笑:“我的儿子只能有一个妻子,也可以有几个几十个侍妾,你既纳了佑桐,且愿意万花丛中过,以后就不必娶妻了。”   “额娘——”弘晏愕然。   “怎么?你不乐意?”书雪看向弘晏,“未来的简亲王不能没有主母,我的嫡孙才能袭爵,没有福晋就不会有嫡子,你的位子是永焕让的,身后还让颙恪承位就是了。   “儿子——”弘晏没料到母亲会开出这样的条件,犹豫着没有说话。   书雪直直看向佑桐:“我的规矩你许是忘了!”   佑桐脸色苍白,一声不敢言语。   书雪扬声道:“来人!”   “奴才转候主子吩咐!”内门两个粗使婆子应声赶来。   “额娘——”弘晏脱口而出,“儿子做不了君子圣人。”   “我当然知道!”书雪冷声道,“可你本身没有坐享齐人之福的资格!假若真当自个儿讨人喜欢,那就扒下简王府世子的身份出去过两年,挣出娶妻纳妾的本钱我是不会干涉的。”   弘晏嗫嚅着不敢说话。   书雪发落佑桐:“这等勾引主子的丫环还留着做什么?拖出去!”   “福晋饶命——福晋饶命!”佑桐奋力朝弘晏伸手,“世子——世子——您救救奴婢——您救救奴婢——!”   “额娘,这件事的根源在儿子身上,您要罚就罚儿子。”弘晏磕头求道,“儿子今后再不会生出这般念头!”   弘昁关菱不断求情的结果是,王嬷嬷调回上房当差,弘晏挨了十棍子闭门思过,佑桐全家发配关外,经此以后,上上下下再不敢生出攀附主子的心思。    ☆、二□□、揭伤教子兵戈起   二ba九、揭伤教子兵戈起   出了弘晏这桩事,书雪警铃大震,将儿子媳妇全部召集到畅春园进行突击教育。   先问儿子们:“谁有纳侧的心思趁这会儿说,暗度陈仓的事儿不许干!”   从穆尼到弘昍都是一个想法:弘晏明说了,现在还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呢!   书雪涨了音调:“男子汉大丈夫敢想就得敢做!”   众人异口同声:“儿子不敢!”   回答的挺有喜感,书雪将视线转向儿媳:“你们都给我睁大了眼睛,万一被钻了空子,别充着大度领新姨娘给我磕头。”   关晓等人乐得不行:“遵慈谕!”   书雪重点关照张氏:“老六家的,我知道你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既然进了王府大门就得按着我的规矩行事,七出里头有一条‘不孝舅姑’,这条大过‘出嫁从夫’,永叙如敢胡闹,你管不了尽可来回我,如果一味贤惠瞒着不报,全家都给我到大街上讨饭去!”   近墨者黑,嫁进女权门第,谁敢指望受着“三从四德”熏陶长大的世家良女不往歪处长?五嫂说的是:自己个儿过的舒坦比什么不强?万一引狼入室召进个狐狸精来,自个儿失宠不打紧,子女的日子能好过的了?现成例子比着,隆科多的正室过得比猪狗还凄惨、堂堂嫡长子让庶出的弟弟压着抬不起头来。退一步讲,即使丈夫守礼,但大家都是女人,哪个不愿霸住丈夫多生儿子,将来传下顶戴家私做个封君老太太?正妻嫡子变成人家的眼中钉,有千日打狼的没有天天防狼的,一个疏忽就得后悔一辈子!摊上这样的婆婆,做媳妇的实在是太幸福了。   张氏挺着胸脯打包票:“嫡额娘放心,媳妇一定照管好我们爷。”   书雪满意地点点头。   这厢皇主召集媳妇大开誓师会议,那边简亲王亲去慰问挨了打的小儿子。   门口撞见小太监来给主子换药,雅尔江阿接过托盘吩咐:“你去罢,世子这儿有我看着。”   弘晏躺在床上瞎哼哼,听到动静还怨怼:“手脚这么慢,想疼死爷啊!”   雅尔江阿好气又好笑,伸手拍了他一下,弘晏咧着嘴正待发作,转头一看后生生咽下肝火:“阿玛?您怎么来了?”   “翻过身去!”雅尔江阿指了指托盘,“你小子够运道,你哥哥们伤着磕着都不用我来敷药!”   弘晏皱皱鼻子:“哥哥们都比儿子懂事,他们怎么会挨打!”   “你这话说对了一半”雅尔江阿扒下儿子的里衣,“要说淘气呢,你九哥是京城中拔了尖的头一位,但有你姐姐在前面挡着他就显不出来,你姐姐是无法无天的主儿,小时候有孝惠皇后和圣祖皇帝护着,你额娘不知道白生了多少回气,真动狠打孩子尚属头一遭!”   弘晏好奇地问:“阿玛,额娘这般约束您——您不觉得委屈?”   雅尔江阿笑道:“那阿玛问你,这会子阿玛纳一房侧福晋给你生个十一弟,以后专疼小儿子去,你委屈不委屈?”   弘晏无话可说。   雅尔江阿叹了口气:“人都是这样,严以律人易、宽以待己易。我以前是不明白的,但你大哥、二哥、四哥都为妻妻妾妾的勾当失掉性命,你三哥在这上头栽了前程。终归年轻了些,果真经着丧子的苦楚你就知道你额娘的远见了!”   弘晏怔怔地问:“阿玛,额娘是不是还生儿子的气?她都没来看我。”   雅尔江阿笑了:“你哥哥受了连累,现在被你额娘召到跟前挨敲打呢!”   弘晏有些不好意思:“儿子也是和嬷嬷赌气才去找额娘的。”   说话间雅尔江阿已经给弘晏上好了药,直腰站起来:“等你大婚后我会上本奏请让你袭爵,你得更进益才好!”   “阿玛——”弘晏十分惊讶,“儿子还小——”   雅尔江阿笑了笑:“你早歇着,我到前面看看。”   晚膳后,书雪来看儿子,弘晏小有激动:“额娘,您不生气了?”   书雪没说话,不顾弘晏挣扎将他的里衣扒下来,看见臀部结痂后方坐了回去:“还疼不疼?”   弘晏忙回:“没——就是不得劲儿!”   书雪问道:“还委屈额娘打你?”   弘晏摇摇头:“额娘是为了儿子好!”   书雪理了理弘晏的头发:“你已经长大成人,又是王府的世子,有些事儿不妨说给你知道,换做你哪个哥哥有纳侧的念头,我许是训过就算,你不同,你娶的是富察氏的女儿!额娘亏欠他们家的只能由你来还!”   “额娘是说——”弘晏犹豫着问,“雍正五年您曾严惩马齐——”   书雪冷笑道:“马齐擅割疆土,若非牵扯人情世故家事国事裹在一处,斩了他都不为过!”   “那您——”弘晏有些想不通。   “你该听说弘暾夫人守节的事儿了吧?”书雪低下头,“弘暾并没有死,额娘让张岳带他治病去了!”   弘晏险些翻过身来。   书雪隐去保全张家的初衷,大略叙述一遍后说:“单是为救弘暾也就不必亏心了,我还有别的用意,总之是坑害了富察氏的终身,你再三心两意不能专情,额娘如何对得住富察氏的格格?”   弘晏拉了书雪一下:“额娘,儿子明白的。”   书雪忽问:“弘晏啊,在你心里额娘是怎么样的人呢?”   弘晏略不思索:“您聪慧、干练、有远见、心地慈善又明知大义!”   “心地慈善!”书雪直直盯向儿子,“你七哥出生前,咱们后院挂名的侧室有六人,加上有实无名的得有十多个,你可知道她们都到哪儿去了吗?”   “金姨娘在别院,其他人都病故了。”猛然间,弘晏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病故了?”书雪冷笑道,“除了你六哥的生母,她们全死在我的手上!”   弘晏万分震骇:“额娘——”   “做下这等事儿是伤阴鸷遭天谴的,但我不后悔,只要她们在我就没有十足的把握将你们姊妹平安养大!”书雪失神地望着床帐,“弘晏,你不要小瞧女人的心思,做丫鬟时若立志当二层主子,做了二层主子自然得陇望蜀,有了名分还想受宠爱,跟着盼生儿子,天下的母亲俱是一般,都觉得自家孩子最好,哪会甘心因为一个‘庶’字认命向正室嫡子弯腰?远处说有你大哥二哥三哥四哥,近里讲看你八哥过继给王府的根由。我是不能给自己的儿女留下隐患的,冲这条,将来进十八层地狱受拔舌之苦都心甘情愿。”   “额娘——”弘晏红了眼圈,“是儿子不懂事,儿子以后再不会了!”   书雪给弘晏擦擦眼泪:“我不许你们兄弟纳侧,图的就是将来不必在后院内帷中动心力,说起来该是我对不住你阿玛,打内心讲却埋怨他当年不能专情,你阿玛是傻的?你都有疑问的事儿他心里就更清楚了!站在你阿玛的立场上想,躺在枕边的妻子是沾满侍妾鲜血的刽子手,怕是不能轻易跨过这道坎儿去吧?”   弘晏拉着书雪安慰:“额娘,这不是您的错,阿玛一定明白的。”   “你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走不出后院的算计还是希望眼见着将来的妻子变成额娘一样的人面蛇心?娥皇女英妻妾相和的情景只能在梦中见到,我相信你不能那般天真!”书雪站起来,“这些话本不该跟你讲,当娘的就是这样,别管自己多肮脏多丑陋,永远希望儿女干干净净的长大,打个贴切的比方,你看园外的孔雀,从前面看和打后边瞧决计是相反的样子。”   弘晏几乎是一夜未眠,自今以后再未提过纳侧收妾的事儿。   雍正九年刚过,雍正诏进云贵广总督鄂尔泰为保和殿大学士,当值中枢兼管兵部事宜。   鄂尔泰是铁杆皇主党中的鸽派代表,他的高升实质上是二圣互相妥协的产物。   没出正月,准部大将色布腾率兵六千侵扰哈密塔勒纳沁地区,被驻地清军击溃。书雪闻报后传信蒙古诸部,拟定三月十八日出塞会盟。   此次会盟与前番不同,书雪明令各旗签丁,欲要仿效圣祖皇帝故事亲征准噶尔,以解漠北边患之忧。   噶尔丹策零闻讯大惊,急遣使臣求和纳供,策棱亲王进谏:“噶尔丹悍勇,今既知罪,但求皇主观其后效,师不轻动,败则辱国,有损皇主威仪!”   书雪笑道:“我为妇人,企图开疆扩土之功?冒求沽名钓誉之名,噶尔丹表面孝敬,内里并未服气,否则岂敢屡犯西境,即允其和,亦当挫其先锋为良机!”   策棱无法:“皇主圣明!   书雪叱退使臣,约与准部天山会战。   雍正似乎对书雪的举动是存着支持态度的,专门传谕军机处:“皇主辛劳在外,所图者不过社稷安宁,朕为一国之君,岂有避趋之理?然因琐事杂务良多,无暇fenshen,且深知皇主之能,但留京城,静候皇主捷讯,诸卿皆明天意,该当秉行敕旨为要!”   噶尔丹策零懊恼不已,只得厉兵秣马,预备大战。    ☆、二九〇、巾帼岂独韩夫人   二九〇、巾帼岂独韩夫人   准噶尔部对支着老虎架势的玄女皇主还是存着七八分忌惮的,噶尔丹策零征调出七个万人队,预备同清军决战。   书雪从京师出来时带着一万旗兵,加上漠南各旗、漠北四部的劲旅,合起来共有十万精锐,按人头算是占着优势的。   噶尔丹策零不会真等清军打到天山才会反击,亲率三军奔袭漠北。   花架子没吓住准噶尔,书雪骑虎难下,只能慎重其事预备开战。   说“纸上谈兵”都算抬举皇主陛下的能耐,她定下调子后实际负责操作的就是策棱亲王和两个女婿。   策棱亲王的意见是,准部以骑兵为主力,机动性胜过己方,要预防敌军突击作战。   津布和岱钦均无异议,加上黑图嘎,四人合拟伐准方略。   四月底,弘昍与表兄关禄、表弟荣效、军机大臣张廷玉奉旨前来,随行押着足撑大军半年的粮草。   书雪满意雍正的配合,因笑道:“张卿虽佐枢机,实出文人之家,不畏辛劳亲至苦寒之地,诚堪褒奖!”   张廷玉躬身行礼:“臣不敢当陛下褒奖,陛下贵为国主,巾帼未让须眉,臣等委实汗颜!”   书雪遂命犒赏押粮将士,张廷玉谢恩后介绍身后跟着的武官:“此为皇上钦点随扈副将林赫大人,随臣监押粮草后亦供皇主差遣。”   书雪看了林赫一眼,转头向弘昍笑道:“看年纪只与你七哥相仿,倒已经有了二品的顶戴,可见是年轻有为!”   林赫打千儿回话:“蒙皇主谬赞,奴才出身寒微,岂可与凤驹并论!”   书雪却明白雍正把二人派来的用意:张廷玉是偏向帝党的皇主姻亲,把他□□决策层不易召来反感,虽是军机大臣,于行军细务有待谙熟,故而配上武将作副手,实在是用心良苦。   不管怎么说,皇帝是给了皇主面子的,皇主岂好拿捏着不受好意?因命林赫:“你与张大人皆留军前,受策棱亲王节制参决军务。”   策棱三人也不是傻的,对雍正的想法心知肚明:皇帝是插钉子来了。   说到底,大清朝的月亮在蒙古地界远比太阳耀眼,策棱压根不把林赫二人放在心上,还似前番定好的方针布置行军事宜。   策棱统帅中军五万、津布与岱钦各领两万偏师护卫侧翼。   林赫请命上阵,策棱大手一挥:“扈卫皇主,亦为要紧大事!“   “奴才遵命!”林赫拱手退下。   书雪眯眯眼:这个林赫——   弘昍一看没自己的事儿,登时急了:“王爷,我——我呢——”   书雪喝道:“大帅派领行军要事,哪有你插嘴的余地,还不退下!”   弘昍只得告罪,关禄、荣效也不敢上前讨骂。   策棱松了一口气,真要把皇主的儿子派上阵,万一有个好歹,自己拿什么去陪?   岂不知前线的形势远远优胜后方。   噶尔丹策零与大策凌敦多布统中军四万与策棱对峙,小策凌敦多布成功绕过清军所有布防,率三万轻骑精锐直插皇主大营驻地额尔德尼昭。   等书雪接到消息,敌军已在五十里开外,周围只有不到万人的护卫营。   在这个当口上,内部平生变故,被隔离后营的林赫突然发难,率千人随属冲击御帐。   除了弘昍三人,书雪跟前只有黒图嘎和哈日巴日在侧。   “皇主——”张廷玉懵了:林赫可是他带来的,本为天子亲信,竟然在这个当口造反,不管帝主之间有何矛盾,皇主毕竟是为大清基业操劳,皇帝竟然不顾大局要与准部里应外合陷皇主于死地,这是自毁长城啊!   外面火器乱响,张廷玉脸色惨白:皇主带来的神机营都让策棱带前线去了,动静指定是叛军那边的,这可如何是好?   心慌是难免的,转头看着儿子在跟前,书雪定定神:“把张廷玉捆了,待平乱后听我发落。”   张廷玉被顺理成章的当成怀疑对象,口中鸣冤:“皇主陛下,罪臣愿血溅军前以示清白!”   书雪没理他,帐外有人禀报:“叛军已被围困,叩请皇主示下!”   里面的答复只有四个字:“速战速决!”   张廷玉愕然,弘昍上前请示:“果不出额娘所料,林赫竟是另有图谋!”   “可我没料到,你那皇帝四叔不止想要我归西,还打定主意断送上万无辜将士的性命!”书雪叹口气,“没废了他是额娘对不住圣祖皇帝!”   林赫见事败,拔刀自刎不及为神机营擒拿,敌军已在眼前,书雪不及处分,命将四肢打断与张廷玉关在一处,自己换上戎衣,到帐外调度迎敌。   所谓玄女实质上是精神领袖,黒图嘎当仁不让,亲自担起组织大任。   幸而策棱周到,留下的都是精锐,再者从闪电扑灭林赫内乱的形势看皇主是筹谋在前的,盲目崇拜的结果是军心极盛,颇有群羊攻狼的自信。   神机营打了一轮突击,小策凌敦多布也觉心慌:坏了,皇主神机妙算,她能不知道营中有我们的线人?说不定打着埋伏请君入瓮呢!   主帅踌躇,前线的将士就有些怠工,两轮攻下来没占到便宜,眼看已经日沉西山,小策凌敦多布把心一横:爷儿们不能做孬种!管他的,拼一把,不就是个死吗?败在皇主手下不丢人!   前两轮靠着士气支撑,第三轮就显出了人数劣势,儿子侄子外甥外孙已经披挂上阵,书雪也豁出去了,亲在中军击鼓助威,小策凌敦多布听说过皇主威名,遥遥望着敌阵情形心中又是一颤,前锋稍有受挫后立时鸣金,后撤三里谋划远计。   一鼓盈、二鼓衰、三鼓竭,因为小策凌敦多布心存怯意,准部失去了获得大胜的最佳良机。   小策凌手下不乏智谋之士,因劝道:“大帅,我众敌寡,交战一日未见清军援兵,末将料其并无后招。”   “但皇主在彼——”小策凌道出心中忌讳。   谋士想了一想说:“皇主真有大能,何必阵前击鼓勉励军心?末将愚见,皇主是奇女子不假,今日所为也是漏怯之举!”   “这——”小策凌觉得有理,“不过看眼前情景,我们的线人必然早已落到皇主手中。”   “此为末节!”谋士再接再厉,“大汗将阖部精兵托付大帅,所以不惜犯险凭寡敌众者,为全大帅不世奇功也,大帅如若不战而退,受大汗惩责是小,万一陷中军于危境,大帅不但沦为天下笑柄,更是准噶尔汗国千古罪人!”   “擂鼓聚将!”小策凌终于下定了决心。   御营这边,黒图嘎也指出了书雪的失误:“皇主仿效梁红玉故事激励军心本为上策,但在准部看来怕是没了原有的顾忌。”   书雪揉揉额角:“没法子,至不济是玉石俱焚的结果,总该让全营将士知道我是站在这儿的。”   寻常攻防战,三对一的比例未必就能占到太大优势,但额尔德尼昭并无险要可守,劣势逐渐明显。   眼看着突破外围,小策凌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忽有斥候来报,西向有两个清军万人队,正火速朝此地推近。   这是策棱行事周密的好处,注意到对面敌营人数只有军报的一半多,立时觉出情况不对,记起皇主跟前仅仅留了一万护卫,当场吓出一身冷汗,派斥候打探后方情报外,传下军令命左翼军岱钦加急回防,虽说晚了一天,幸而小策凌顾虑太多贻误战机,倒没酿成无法挽回的恶果。   万一皇主被俘,作为主帅的策棱也得保障握有与准部讨价还价的筹码,勉强够资格的仅有噶尔丹策零一人而已。   理清思路,向来沉稳的策棱亲王也算拼了,不管不顾冲击准部老营,铁了心要活捉策零。   两下陷入混战,前方占了人数优势,额尔德尼昭则士气优胜,且是内外夹击的局面,结果不言而喻,准部中军溃败,知道皇主无恙,策棱无意强追,命津布留守后亲领中军回援,陷入困境的小策凌赖将士死战方以身免。   这场大战,准部主力损失近半,小策凌统帅的三万前锋精锐更是十去一还,清军大获全胜。   庆功宴上,策棱因突袭无备之事请罪,书雪笑道:“王爷顾全大局,若为孤一人安危全师回援,噶尔丹必然趁势猛攻,孤即得安,亦为大清罪人,今得全功,皆赖额驸之力也!”   “不敢。”策棱叩拜,“内察奸佞、外御强敌,非皇主所不能为,奴才万分惭愧!”   帐中将校皆随主帅行礼:“皇主英武!万岁!万岁!万万岁!”   “敕旨!”待众人起身,书雪捧起海碗看向策棱,“御敌大捷,策棱亲王居功至伟,孤赐你为超勇亲王,叙前勋追晋圣祖皇帝第十女和硕纯悫公主为固伦纯悫公主,以固伦额驸位加领亲王俸禄,公主长子成衮扎布随父效力颇有军功,册为三音诺颜部世子,准食郡王俸禄!”   策棱父子出列:“奴才谢皇主隆恩!”   书雪一一嘉奖黒图嘎、津布等有功之臣,最后方道:“弘昍杀敌有功,且负戎伤,孤赐你郡王品级;关禄加授轻车都尉、荣效赏奉国将军衔!”   说起来加封子侄还是头一遭,书雪立意与雍正翻脸,哪里用得着忌讳?   十日后,漠南诸部陆续告辞,书雪晓谕策棱善后,亲率三万大军回返京师。   雍正戴着“里通外敌、置祖宗社稷于不顾”的帽子,已然做好了等待末日的准备。    ☆、二九一、明倒置月前日后   二九一、明倒置月前日后   抵达京师前,文武百官出京三十里郊迎皇主凯旋。书雪对场面隆重于否并未十分在意,因问永焕:“你阿玛呢。”   永焕犹豫了一下回道:“阿玛偶感风寒,如今还在卧床将养!”   书雪没见到弘昊兄弟已然心惊,忙向庄果二王传敕:“果亲王依孤前谕安排大军驻扎,庄亲王领议政大臣到畅春园候旨。”   “嗻。”允禄允礼依敕行事。   雅尔江阿的病情比想象中还严重,永叙低声告诉书雪:“初时不过着凉,军前的消息传来一下没撑住,大半天工夫只有一个多时辰醒着,昨日才有好转。”   书雪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坐在床前陪到午后,雅尔江阿悠悠转醒:“弘昊,你额娘回来了不曾?”   书雪勉强笑道:“你醒了?”   雅尔江阿眼光一闪:“几时到的?”   “你真得服老了。”书雪扶着丈夫坐起来,“看近些年的威风,我只当你是铁打的。”   “我是没法和你比,二十来年不走样。”雅尔江阿苦笑,“允祥小我十岁,早两年已经走了,现在也算子孙满堂,连‘死’字都不必忌讳的。”   书雪端药的手一顿:“我已命庄亲王在畅春园候旨。”   雅尔江阿出了半天神:“雪儿,皇帝气量狭窄是真,我料他不会置祖宗家业于不顾。”   “不是你拦着,早五年就没他什么事儿了。”书雪盯着雅尔江阿,“你走在我后面,日月凌空也好、代天监国也罢,我忍了!换个个儿出来,我就做大清朝名正言顺的武则天。”   雅尔江阿笑了笑:“我一定保重自己,最好长命百岁。”   眼见阿玛睡下,弘昊从旁提醒:“额娘,您刚回家,先去歇息,阿玛有儿子照顾。过会儿还得召见庄王叔他们。”   “嗯。”书雪微眯双眼,“摆驾!”   允祹、允禄、允礼、弘历、弘昼等宗室大臣行礼起身后重又歌功颂德,书雪淡淡地说:“孤赖圣祖英灵,侥幸逃生,有何可贺?”   众人不敢多嘴。   “孤既代天行政,以后不当躲懒。”书雪把手上的封本扔下去,“没有异议就诏告天下!”   允祹躬身捧起,展开浏览一遍递给允禄允礼,三人两两对视后甩袖打千儿:“奴才领敕。”   封本的内容是三道上谕,其一:京官正二品、地方从三品以上大吏就任,俱应前往畅春园叩谢皇主恩典;其二,迁完颜永庆为领侍卫内大臣,授奉国将军海察为头等侍卫,协管禁内防务;其三,军国大事,皆听皇主裁决!   雍正的皇位不稳当,弘历这个隐形皇太子同样摇晃,待三道上敕宣读完毕,他哪里能坐得住?众人散去后仍旧不动,跪在书雪跟前陈情:“林赫之事,汗阿玛实在不知内情,皇伯母圣明烛照,儿子绝不说谎!”   “告诉你阿玛,让他明天到畅春园见我,我与林赫三方对质!”书雪挂念雅尔江阿,懒得和弘历饶舌,“单为我一人还罢了,置大局不顾的君主何必留他!”   弘历无法,只好回宫传话。   当天晚上,书雪传敕鄂尔奇戒严九城,京师陷入诡异的宁静之中。   刚伺候雅尔江阿用过晚膳,永焕进来回道:“额娘,郭罗玛嬤来了!”   书雪按住想要起身的雅尔江阿:“额娘又不是外人,你别起来,我去接着。”   太太是果亲王请来做说客的,朝奉茶的关晓挥挥手,单刀直入询问女儿:“皇帝又没糊涂,能在那种关节指使大臣窝里斗?到底是怎么回事?”   书雪瞥了张氏一眼:“额娘,您觉得我能平白冤枉张廷玉?”   张氏闻声而跪,太太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觉得其中有别的隐情。”   书雪淡淡地笑了笑:“额娘,您说的倒不差,皇帝没浑到假准部之手借刀杀人,张廷玉再怎么圆滑世故,暗算我的想头也一定不能有。”   张氏又惊又喜,太太忙道:“果真有故事在里头?”   书雪并未正面回答:“有没有的无关紧要,这个大跟头皇帝是栽定了!”   太太缓缓起身:“你——你想借机——”   书雪挥退儿媳,因问道:“额娘,圣祖皇帝对女儿宠信无间,您觉得最大的根源在哪儿?”   太太怔了怔:“是因为你在康熙四十七年舍身护主吧!”   “康熙四十七年,察哈尔部哈钦瓦与当时的四贝勒交情莫逆,四贝勒与负责御驾防务的十三阿哥是焦不离孟的手足之亲,哈钦瓦借此凭仗,成功使手下刺客混入行营,这才有了行刺的事儿!”书雪顿了顿,“彼时十八阿哥病重,我与太医并力诊治后已无大碍,圣祖爷拿十三阿哥进上的千年人参为十八阿哥进补,不想十八阿哥中毒夭折,换句话说,十八阿哥是为圣祖爷挡灾而死的,据我所知,这株人参是四贝勒与哈钦瓦共同采得转给十三阿哥的。”   太太大惊:“你的意思是——皇上会同哈钦瓦图谋弑父?”   书雪摇摇头:“纵然太子被废,看彼时情景,获利的该是废直王或八贝勒,即使鹬蚌相争,得利的渔翁也未必是居于废诚王之下的四贝勒。”   太太表示赞同:“你说的有理。”   书雪叹口气:“后来哈钦瓦暴毙,圣祖皇帝未必没有察觉,但也能笃信四皇子绝无谋父之心,否则岂会将其列入储君人选。”   太太疑道:“你说这个,莫非张廷玉和此事有关?”   “有关的不是张廷玉,而是林赫。”书雪闭上眼,“林赫是哈钦瓦的长子。”   太太手上一松,佛珠掉落到地上,音色极为沉闷。   “额娘,我不想到九泉之下没有颜面见到圣祖皇帝。”书雪正色道,“您放心,大清朝的江山永远由康熙大帝的子孙传承!”   太太临走前仍劝:“雪儿,你阿玛一生效忠圣祖皇帝,你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怕是连圣祖爷都不曾预料到,我已年近八旬,纵有万一也是喜事儿,你千万不能断了完颜氏与简亲王府的后路!”   第二天,雍正避无可避,应诏进园当面辩白。   结果令人惊诧,张廷玉开释后降三级叙用,林赫凌迟处死,三族以内皆被夷灭,雍正以额尔德尼昭大捷为引,再进皇主徽号“安和佑圣功慈睿德皇室皇主”,立庙、赐靖亲王世袭罔替,位列诸王宗室之上。   重锁押解的林赫在被拖走前曾问:“皇主何以疑我?”   书雪答道:“连我的亲生儿子在战场前都热血求进,你这个军功出身的副将倒无波无澜甘守后营没有丝毫怨怼,我并没有恩典施给你,你也不是我的子侄门人,虽未料准你的动机,猜到你别有所图并非难事!”   林赫点点头:“皇主果然高见,我父子命丧一人之手实在不冤。”   书雪瞥了雍正一眼:“这话倒是不假。”   处决林赫的第二天,书雪身穿衮服与雍正率文武大臣谒景陵献捷。   拜祭经过让众人心惊胆寒。   礼部预备了两个拜毯,书雪走到前面又退回去,跪在下首向神位磕头。   雍正哪敢越过她往上走?只得站到庄亲王允禄身前行跪拜大礼。   目睹这一幕,最了不起的是敢怒不敢言,允禵见状大惊失色,“嚯”的站起身:“皇上—四哥——你是天子,怎能屈居臣位——”   雍正低头不语,弘明兄弟冷汗迭生。   允禄硬着头皮解释:“十四哥应该听说了,两年前皇上秉承天意恭奉皇嫂为‘安和佑圣皇室皇主’,皇嫂之位已在天子之上。”   允禵反驳:“孝惠皇后母仪天下六十余载,圣祖朝并无越位皇父祭祀祖宗的旧例,皇主虽尊,与我等是平辈相论,岂能僭越至此!”   书雪起身回头:“宗人府何在?”   弘昊在家侍疾,宗正平郡王福彭出班:“奴才侯旨!”   书雪淡淡地说:“允禵无礼,汝可依律示罪。”   福彭躬身回道:“十四王爷御前失仪,该当削爵杖责。”   书雪点点头:“看圣祖爷金面,杖责就免了,削其王爵,罚俸一年为戒!”   允禄等齐声山呼:“皇主宽慈!”   允禵还要争辩,书雪脸色一变:“果亲王,你管工部,又协理内务府,这回总管祭祀事宜,孤与皇帝到此献捷,殿内漆味刺鼻,皇帝常夸你办差周详,今日有此疏漏,你是不把圣祖皇帝放在眼里还是觉得孤配不得庙前献捷。”   “奴才知罪。”允礼半个字不敢多说,直接跪了出来。   “革内务府差事,罚银一万小示惩训。”书雪一挥手,“退下!”   允禄以下共同的想法是:如果十三哥尚在,这会儿受罚的就是他了。   记性好的隐约忆起当年皇帝罚跪阿其那的借口,与今日情景何其相似。   书雪看向允禵,意思很明白:你还有什么说的?   允禵望了望雍正,转移视线扫了殿内文武一眼,身上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这哪里是日月双悬的女主,分明就是独秉乾坤的太上皇帝,天地虽然通亮,太阳的晦暗有目共睹。   大礼已毕,君臣在偏殿少歇,面对允禵“牝鸡司晨、居心叵测”等言辞谴责,书雪并未打断,待其说完后慢悠悠地问:“十四爷,今日的局面就没有你的不是?”   允禵语塞:“爷——爷有什么不是——”   书雪意气风发:“胤祯,圣祖爷在世之日我曾当众说过,他老人家百年之后如若你们兄弟齐心戮力,我便有吕武才干也难以撼动□□基业,如今的形势你已看的明白,孤已名实相副位列人皇至尊,再想奈何于孤,怕是比翻天还难了!”   允禵似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你当真要做大清朝的女皇帝?”   书雪朗声笑道:“武曌登基时六十有七,孤现在的年纪足足小她二十岁,纵使有意登极,民心所向四个字还能当得!”   允禵咬咬牙:“你将汗阿玛置于何地?将简王兄置于何地?”   “汗阿玛是圣祖皇帝,我不是谒陵来了吗?他老人家功盖千古,哪个都不能轻易越过去;至于雅尔江阿—”书雪摸着手上的戒指,“拜你所赐,他是大不幸无辜娶了我做嫡福晋,少不了劳神费心折个十来年寿限,况且还比我大了十岁。”   允禵听出了书雪的言外之意,不管怎么说,当今的朝局绝非他这个待罪宗室所能左右,长叹一声退出了侧殿。    ☆、二九二、灭兴继绝崇女贤   二九二、灭兴继绝崇女贤   书雪以皇主身份训政不至引发非议,行废立之事绝不容易。   首先是雅尔江阿,坦白跟妻子明言:“我不能拦着你,也不能对不起汗阿玛,倘若皇帝被废,我必要谒景陵自戕谢罪!”   其次是太太,她是taizu皇帝子孙:“你读的书比额娘多,该是不用人教就知道厉害的,现在已经站到悬崖边上,还要再进一步不成?”   弘昊劝道:“额娘,您每常说,女子临朝必生祸端,皇上识人不明,也有种种不是,但毕竟做了十年的勤政天子,他现在做的不正是额娘监国时想做又没做成的事情吗?   鄂尔泰过府请安时进谏:“皇主让一步誉满天下,如在此时争执必然谤悔身后。”   宗亲的力量不容忽视,满洲八旗中,除了简亲王府都是taizu血脉,书雪和武则天不一样,武则天在狄仁杰等大唐元勋的眼中就是代子守国的老妇,过够皇帝瘾照样得把龙椅传回来,饶是如此还不免把高祖、太宗血脉杀的十不存一,皇主有别于武后,她的儿子是觉罗子孙,上溯根源要追到显祖皇帝,如要传承万代,大清洗就得从□□皇帝算起,宗室人人自危是一,八旗世家也不能答应,清朝是异族入主,他们不敢折腾,也折腾不起,一个不小心是得打包回老家放羊去的。   恰在此时,准部遣使求和,且又老调重弹提出尊崇皇主为“诸蒙古可汗”的倡议,书雪只能感叹:做刘太后罢!   雍正十年九月,皇主请圣祖遗诏宣于畅春园:“周秦以降,未有不亡之国,朕企大清祚传三十,亦知奢望矣,所能为者,籍前朝教训戒于儿孙也,秦失于暴,当戒酷刑;汉因戚绝,当戒后宫;隋亡兵戈,当戒黩武;唐衰寡贤,当戒佞臣;宋断外患,当戒安逸。五戒之外,为君者必要恢弘志气、察纳忠言,辨认良奸,以百川之量成尧舜盛世,狭思短谋,敛私权弃大义,非朕之所愿也,望嗣君察之慎之!”   时势至此,圣祖遗诏已由节制天子的利器变成缓和帝主矛盾的润滑剂,教旨下达委实让众臣工松了一口气:皇主还是皇主!   书雪明白说过“军国大事都听我的“这句话,现在想往下走,靠一道圣祖遗诏是办不到。   张廷玉通过永叙献策:皇主皇帝联名加封皇子!   书雪顺手推舟,万寿节传下“册皇四子弘历为和硕宝亲王、册皇五子弘昼为和硕和亲王的敕诏后,作出“循圣祖朝旧例,皇子列朝,当居亲王之上”的补充,弘历得以压过诸叔,居宗亲首位。   雍正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皇主想自立不容易,另立并非难事,林赫事件就是最好的借口,记起书雪在畅春园对质时不留情面的指责,雍正有些恍惚:自己是如此,将来登基的弘历又会如何?圣祖爷明明白白说过书雪为诸皇孙之母,除了顺天意,他还要顶着孝道的帽子,更不可能撼动皇主的地位。   雍正十一年二月,行过弘历弘昼的册封礼,简亲王世子弘晏的婚期随之到来,雅尔江阿以年迈体弱为由上表让爵,雍正批准后仍然降旨保留其和硕亲王的待遇。   小富察氏遂以和硕亲王福晋的身份更为风光的嫁入简亲王府。   弘晏夫妻三朝回门后,永焕夫妻旧事重提,恳请搬到贝勒府居住,书雪没有答应,只嘱咐关晓:“你弟媳刚进门,带她上手后再说不提。”   永焕赔笑:“弟妹出自大家,又有额娘教导——”   书雪打断说:“你阿玛没有康复,住得近才方便照应。”   永焕有些为难。   书雪叹口气:“罢了,过几天我要和你阿玛搬到园子里休养,随你们高兴好了。”   畅春园是简王府第三代的天堂,孩子们读完书后都来这儿撒欢,西林觉罗氏征得婆母同意出场指导顒恪兄弟武艺,书雪看的技痒,也打了两镖做垂范,惹得孙辈一阵欢呼。   雅尔江阿和进园请安的弘历正好看到这一幕,因笑道:“到如今都不能稳重下来。”   弘历微微出神:“像皇伯母这样的女子,要有多少天地精华才得造就!”   书雪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示意西林觉罗氏看好孩子后方道:“你们爷儿俩躲在书房半天,糟蹋了我多少字画?”   弘历红了脸,他有鉴赏字画的爱好,同时又有赏过签押的怪癖,以隐形皇太子的身份而言不算什么瑕疵,书雪就拒绝惯着他,偶然看到她画的一幅腊梅图,赞叹之余就要拿私章往上盖,当场被拦下:“这是我的得意之作,你要喜欢割爱送了你并无不可,只不准坏了笔墨!”   皇四子尴尬的不行,书雪还补刀:“弘历啊,诗书字画不过是陶冶性情的雅事,李煜号称词帝、赵佶创出瘦金体,何曾妨碍他们变成亡国之君?我看过你写的诗词——横竖没人逼着你做文人皇帝,你将来治好天下、有心呢就护好先人传下来的宝物,最好管着别叫那起子不懂装懂的乱盖乱画,后世子孙都能感激你。”   在书雪这儿,弘历的抗打击能力已经锤炼出来了:“您听着儿子进园早把字画收藏的严实,哪里还有鉴赏的机会?”   书雪摇摇头:“不见得,你落地那会子伸着胖脚丫直往我脸上印,可见是天生的性情。”   弘历大囧。   “你又来了,总拿孩子取笑!”雅尔江阿干咳一声,“你把描绘弘昍小时候样貌的西洋画册给她媳妇看,到如今可都对你一肚子怨言的。”   书雪管儿子有招撒手锏,她的私房里有一大箱子弘昊弟兄年幼时画的萌像,譬如弘昍偷摸拿走了蒙古进上的短刀抵死不招,当娘的果断与儿媳分享珍藏,西林觉罗氏回去后调戏丈夫:“你小时候总拿藏獒当马骑啊,年纪不大看着还蛮威风的!”弘昍的男子汉尊严掉了一地。   弘历回正事儿:“皇伯母,准部求和,汗阿玛让儿子求敕旨示下。”   “现在还没到扫灭准部的时候!”书雪低下头,“噶尔丹策零我是见过的,此人并非昏庸之主,看眼下形势只能见好就收。”   弘历点头附和:“是。”   书雪沉吟片刻方道:“准噶尔部自圣祖朝就是疥癣之疾,唯一给你的忠告是不能把边患传到第四代去,即使耗费百万雄师将其屠灭干净也不能妄言仁义错失良机!”   弘历答应着:“儿臣谨记皇伯母教诲!”   守门太监来回:“禀皇主,医师张岳在园外求见。”   书雪一愣:“快传!”   弘历打千儿:“儿臣改日再来请安。”   书雪吩咐忆画:“送宝亲王。”   早在雍正九年,书雪已经着手寻回张岳,去年得着消息,因治病需要直到年后才启程,今日是刚到王府。   “可是大好了?”书雪见弘暾面容清瘦,精神倒也矍铄,不免稍怀欣慰,“去看过你额娘了不曾?”   弘暾磕头后方道:“侄儿不孝。”   “你现在能好好的,没有什么事儿比这个更让九泉下的怡亲王欢喜!”书雪提起富察氏,“你的身份虽不能见光,你媳妇还在怡王府守着,总该想个避人耳目的法子!”   弘暾怔了怔:“侄儿明白!”   书雪看向张岳:“以后就好了,光明正大往来京师,没哪个敢借陈年旧事翻出来折腾!”   张岳微微欠身:“是。”   当天晚上,书雪派人把怡王太福晋与富察氏接到畅春园团聚,她自己并不曾露面,由着母子夫妻共叙天伦。   张岳倒不曾说谎,弘暾的身体想要大好还得调养三年五载,在京城小住数月又要跟师傅下江南,兆佳氏对张岳并无疑心,只念着教儿子常回来看媳妇,   富察氏却算枯木逢春,脸上多了一丝鲜活。   雍正对胤祥一系的关照称得上无微不至,专门降旨给兆佳氏,“富察氏为节妇,倘有子,可记于弘昌、弘晈等名下,转继弘暾为嗣”。意思是如果弘暾与富察氏有了孩子,对外就说是弘昌弘晈家生的,再为孩子办一道过继手续给弘暾与富察氏即可。兆佳氏十分感激。   从弘昍口中听说这件事儿的书雪对雍正多了两分好感,待富察氏别居贝勒府后指示众儿媳:“弘暾夫人独居不易,汝等需得时时照应,逢有节礼不可小气!”   纵使书雪不说,其中还有弘昁的面子在,各府自然照办。   六月十一,皇十子生于圆明园,雍正龙颜大悦,第二天就册封皇子生母刘贵人为谦嫔。作为老来子,又是胤禛登基后所生的唯二子女,待遇上比弘时弘昼好太多了。   满月时书雪见到谦嫔,对其得宠的原因有所明悟:外貌上看,此人像极了雍正的发妻孝敬皇后。   从封号上看,雍正还是费了苦心的,六宫无后,齐妃失宠,身为未来帝母的钮祜禄氏身份最高,再往下还有和亲王生母裕妃耿氏,皇父年近花甲,皇子尚在襁褓,宗室朝臣自然不会对一个奶娃娃投注什么热情。    ☆、二九三、龙城百味显人心   二九三、龙城百味显人心   书雪倒是在圆明园遇到一位熟人:化名为熊恪的金福格格之子吴世霑。   熹贵妃正在居所会客,听说皇主过来忙出门接驾,熊恪父子不及回避,只能低着头跪在旁边行礼,书雪初时还没反应过来,贵妃奉茶后方有所悟:“方才的老先生是熊叔父吧?”   “是。”熹贵妃并不避讳,“皇上偶然提起来,嗔着臣妾慢待亲眷,知道二表弟拳脚功夫好十分欢喜,又怪舅舅耽误孩子前程,破格授他二等侍卫参管圆明园防务,舅舅推辞不得,只好进园谢恩。”   书雪含笑点头:“原该如此!”   熹贵妃一直对书雪有好感,除了救命恩义外,最要紧的却是她对恪纯公主一脉保有同情态度,没有皇主的默许,她们母子难有今日地位。允祥与那拉皇后过世后,雍正的处境是相当孤立的,额尔德尼昭大捷后,熹贵妃顶着江湖义气跟丈夫大吵一架,这才有了圆明园阿哥的出生。   九月初七,康亲王崇安抑郁而终,书雪绕过崇安在世长子永恩,扶杰书第四子——年及花甲的巴尔图承袭亲王位。   巴尔图最典型的特点是敬畏鬼神,他在庙中供奉的香油钱比康亲王府还多,这也是极力反对崇安学习曾祖父倾帝倒主的根源所在,书雪力排众议压下嗣子,除了利用自己在表哥心目中的至高地位,还有拉近康王府与简王系亲缘的私心,要知道太太是巴尔图的姑妈,书雪和巴尔图是姑表之亲,而崇安已经是太太的侄孙,往下到永恩关系就更远了。   崇安在临死前奋力一搏给永恩请封了世子之位,身为宗人府令的靖亲王不得不提醒母亲:“您当时是没有异议的!”   书雪淡淡地说:“这有何难?还叫他做世子就是了。”   弘昊张张嘴:还能这么玩儿的?   世子不能袭爵和皇帝驾崩后没太子的事儿好像是同等性质,弘昊脑中浮现出辽朝的皇太叔事件,因劝道:“额娘,父死子继是人心所向!”   “幼稚!”书雪变色,“不拿康亲王的位子祭旗,你们兄弟会有好日子过?”   弘昊吓得一缩:“是!”   康亲王原是铁帽子王之首,书雪无视受册世子强扶巴尔图上马,虽然因违背一贯作风遭到部分宗亲非议,仍然展露出皇主在某些问题的强硬,包括宗人府两大主官——靖亲王弘昊、平郡王福彭在内也只能让步。   雍正十二年的正旦朝贺是在一片和谐中进行的,伤到元气的准噶尔部心悦诚服出现在朝贺之列。   皇主很识趣的在开场露脸后离宫回府,主场完全交给皇帝,朝臣宗室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   真相却是关菱临盆,书雪到弘昁家照应儿媳兼侄女生产去了。   从永焕到弘昍差不到十岁,雅尔江阿与书雪几乎是年年有孙子孙女抱,弘晏也已成婚,跟着三月生产,至少是一年有俩的局面。   准部使臣大小策凌敦多布亲至京师的另一个目的是为额尔德尼昭会战向皇主请罪,彼时为敌国,书雪自然要大度,借小孙子洗三之际亲在畅春园设宴款待策凌兄弟。   打了二十来年的交道,斗过智、斗过酒、斗过法、斗过运筹帷幄、斗过阵前调度,皇主是完完全全占据上风的,之所以不能扫平准部,说到底还是不得自主的缘故。准部虽然屡屡策动皇主进位,实质上则是反间伎俩,倘若书雪果真自立,噶尔丹策零指定破釜沉舟拼一把。   拉近关系的最好方法是将话题引到第三者身上,书雪敬大策凌:“康熙五十四年,将军率万骑大败沙俄,断其窥清之心,真勇士也!”   大策凌奉承回来:“是皇主顾全大局,明悉俄国狼子野心,如非皇主大义,北疆形势殊难预料!”   策凌兄弟是有些心虚的,当年固伦义孝文华公主被削爵罢政,外因就是皇主拒绝通俄攻准之议,策妄却兵发川藏,落了皇主政敌的口实。   书雪笑了笑:“自家地界的纠纷当然不能叫外人插手!”   策凌兄弟唯唯称是。   书雪看向陪席的四阿哥:“宝亲王!”   弘历忙起身:“儿臣在!”   书雪叹道:“准部困居贫地,三面背强,能于逆境兴盛百年,诚堪敬佩,圣祖皇帝三战噶尔丹,孤一伐策妄,两征策零,屡兴兵戈难尽全功,概因君正臣贤、不图安逸之故,想我大清,国富民众、兵多将广,据万里膏腴沃野,得山川江海之利,本是雄霸天下的资本,连沙俄这等不知教化的蛮夷都敢侵犯疆土,实在是tianchao耻辱。”   弘历有些糊涂:“仗祖宗余荫,皇伯母威加海内、汗阿玛徳被朝野,夷邦藩国,鲜有不敬者——或有一二自大短视、冒犯天威的宵小戎翟,儿臣料其难成气候!”   坐在使臣第三位的大策凌之孙十分恼怒,待要起身辩驳,被身旁的小策凌按住,使眼色命其不许妄动。   “海外有四海啊!”书雪示意弘历回席,“大者善谋小者勇,二位将军都是元帅根基,你要虚心求教才是!”   “是。”弘历嘴上答应,私下觉得不以为然。   基调定的不错,御筵上宾主尽欢,大小策凌当众盟誓:“忠侍皇主,永为清藩。”场面达到gaochao。   接下来如划定疆界等细务就由军机处、六部衙门负责接洽。   五月十四是固伦端顺公主的八十大寿,皇主是孝女,宗室亲贵、文武大臣岂敢怠慢,自四月底就有外省大员遣人送礼,太太本不欲大操大办,书雪劝说“您是要做高祖母的人了,这样大的福气天下有多少人享得?谈不上张扬,大哥他们的脸面总该顾着。”太太觉得有理,也就没再坚持。   雍正袭汉礼,进太太为固伦端顺大长公主,永庆兄弟进爵一等,寿宴当日,永庆的奉恩公府、永振的伯爵府外加永保的男爵府齐开宴席,场面极尽铺张。   永庆身上有奉恩公和顺义伯两个爵位,现在的府邸是由伯爵府扩建而成,太太并未开府,起居之所自然不能委屈,是以奉恩公府的规模不小于王府,正席即于花园开列。   永保全家行过大礼后,书雪与雅尔江阿上前,率王府上下恭贺千秋,在后面排队的诸王贝勒、皇子额驸、福晋夫人慌忙叩拜,待皇主礼毕方敢起身。   兆越病重不起,书艳带荣敬、荣效恭贺母寿,书雪见庶妹鬓发斑白,颇显老态,不免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书艳的日子过得极不顺心,三月间,荣敬的长子嫡妻因内帷勾当相继病故,荣敬岳家费莫氏出身镶黄旗满洲,为故大学士温达孙女,其父娄标本为庶出,娶英亲王阿济格曾孙女为妻,积军功受封三等子,现为兵部侍郎,此公年过六旬却性如烈火,带齐子侄族人大闹将军府,荣效得到信时正和弘昍在一处,二人遂往解劝,楼标见到弘昍,丢了马鞭跪在地上哭女儿,看得众人好不凄惨,书雪闻讯大怒,即命内监严斥弘昍:“费莫大人老年丧女,汝为宗室,不伸大义还罢,怎敢借权势压人伦?趁早滚回府去,仔细家法伺候!”   “皇主圣明!”楼标磕头如山响,放了心的折腾兆越父子。   弘昍无法,只好跟着内监离开,回到畅春园又被额娘一顿大骂:“闲着没事儿做了!荣敬坑害人家格格,就该被岳家一顿打死,换了是我,管叫他全家抵命!”   “是,儿子知道错了。”弘昍记起二姐过世时的情景,不自觉的难受起来。   书雪红着眼圈挥了挥手:“你下去,告诉弘昊他们‘自作孽不可活!’。”   弘昍自责勾起额娘的伤心事,为表哥求情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楼标位列一品,自然不像外表那般鲁莽,皇主给了脸面无论如何都要兜住,且有堪堪两岁的小外孙在,总归是皇主妹婿外甥,闹得太过终没便宜,打砸一通也就罢了。   兆越生病的引子便在这上头,即使是荣敬,到今日都没好利索。   行过大礼,宾分官堂各自还席,书艳依家法与荣效媳妇坐在简王府下手。   书雪不大理会书艳,下面的儿媳倒与荣效媳妇打得火热,荣效之妻出身董鄂氏,也是武将门第。书艳因长子后宅不宁没有给幼子安排通房妾室的心思,小两口过的颇为顺意,弘昍和荣效常来常往,董鄂氏与西林觉罗氏也有闺中交情,关晓与那拉氏几个原本还顾忌婆母脸色不敢多嘴,西林觉罗氏却明白书雪对荣效青目,隔着富察氏和关菱与董鄂氏寒暄,关晓妯娌被她带动,也变得热络起来。   书艳心中极不是滋味,看面容,自己好似大了姐姐十来岁,同是一父所出,亲王继妻变为大清皇主,辅国将军夫人还是辅国将军夫人,中间没沾过光吗?也不是!兆越袭了嫡枝的奉恩辅国公,不知足卖亲为功升到镇国公,短短数月打回原型,若非永庆陈情,连三等辅国将军都保不住。   万吉哈过世不久,佟姨娘随后病故,庶女亲女一对比,太太年老心软,散席后专门为书艳说情:“总归是血脉至亲,你是做姐姐的,只看同出一父的缘法,前面的事儿就别跟她计较了。”   书雪心中意动,嘴上犹犟:“我贵为一国之主,哪里犯得上为难二品夫人?”   太太深知女儿品性,因笑道:“我就随口一说,你看着办就是了。”    ☆、二九四、义女孤胆断大计   二九四、义女孤胆断大计   六月,辅国将军兆越病危,敕旨晋其为三等镇国将军,兆越在受封次日即殁,书雪命弘晏亲往致祭,特旨荣敬原级袭爵,又擢荣效为二等辅国将军,算是当姐姐的对未亡人妹妹的一点儿安慰。   十月,小辉发那拉氏嫁入宝亲王府为第二侧福晋,雍正的坑人之处在此时表现的淋漓尽致。宝亲王侧福晋的亲姐姐和宝亲王嫡福晋的亲妹妹是妯娌俩,从某种意义上讲,辉发那拉氏还是小富察氏的嫡亲长嫂,长幼有序遇着嫡侧悬殊,两对姐妹都别扭。   特别是两个姐姐,大富察氏想给小那拉氏下马威时就得考虑大那拉氏会不会为难小富察氏,皇主家可不是她这个隐形皇太子妃能施加影响的地界。虽说同列亲王之尊,简亲王的帽子还比靖亲王有底蕴,但弘昊最受皇主宠爱,夫荣妻贵,大那拉氏远比弟妹有体面。   大那拉氏的为难在于看喜的份子怎么随,说到家,不拘做大做小,依门第论,她们姐妹是配不上皇主与皇帝的儿子的,礼重了不单四福晋脸上不好看,重嫡庶的婆婆也不一定赞同;礼轻了又让外人看低妹妹,真正是左右为难。最后无法,只能请示婆母的意思。   “皇帝做下难题让你们拆鱼头!”书雪问道,“弘历府中还有个从使女堆里超拔起来的包衣侧福晋?”   “听说是河道总督高斌大人的嫡女。”虽是包衣旗,高斌可是正经的二品大员,比着曹佳氏嫁给讷尔苏做正妃的旧例,若非弘历是未来天子,以高氏的出身,至不济能捞个贝勒夫人当当。   书雪点点头:“高斌倒是有本事的!”   高斌原为圣祖朝内卫,康熙晚年充雍亲王府一等护卫,是雍正直辖暗卫“粘杆处”的核心人物,雍正继位时调任内务府主事,再迁郎中,继李煦接任苏州织造,雍正六年后历任广东、两江等省布政使,现署河道总督兼管江南盐政,十年间仕途通顺,长女又有备位皇妃之望,这份荣宠连上三旗大姓都有不及。   早在康熙末年,书雪以固伦公主身份整肃朝纲时便刻意打压逐渐抬头的内务府包衣势力,雍正八年更是明敕定制:“凡包衣出身,纵列民王之尊,见行乞旧主亦称奴才”,高斌能在高压环境中平步青云,除了雍正回护,自身能力是最重要的主观原因。   见那拉氏还在等着自己拿主意,书雪想了一想说:“满人讲究子以母贵、母以子贵,高氏虽然是包衣旗,却也不是你们家的奴才,出身品级两相抵,你妹妹吃了晚进门的亏——照着高氏受册时的旧例加三成上去便是了。”   那拉氏照办不提,依从婆母训示,正日子见到四福晋并未多嘴,富察氏委实松了一口气。   万寿节时,书雪见到宝亲王后院的阵容眼角抽的没停过,转头问熹贵妃:“四福晋和那拉侧福晋我都见过,也听说过高侧福晋与吴格格,余下的还真不认识。”   熹贵妃十分尴尬:“臣妾这就打发了她们!”心中暗怪富察氏,你充的什么大度!怕别人不知道宝亲王是妻妾成群的好色之徒?   书雪笑了笑:“不必,将来都是有妃嫔之望的贵女,早晚也得照面。”   熹贵妃无法,只好把儿媳们传来给皇主请安。   书雪伸着手数了一下:“七位格格?加上两个侧福晋一个嫡福晋就凑齐十全十美了!”   熹贵妃红了脸。   书雪看着四福晋问:“哪个是吴格格?”   富察氏回道:“吴格格偶感风寒,媳妇已做主让她安居养病。”   吴格格为奉善夫人王氏的孙女,因母家阴差阳错变成雍正攻击皇主党的□□而被迁怒,在宝亲王府的日子极不好过。   “这还没来全?”书雪睁大眼乐道,“得,报报家门吧!”   行了,别乐了,枉费你一番苦心压制包衣世家,人家早有先见之名的在未来后宫安排好了女儿的位子,单等着当皇亲国戚了。   十人之中,除嫡福晋富察氏、侧福晋辉发那拉氏、格格富察氏、格格珂里叶特氏四人,余下的清一色是汉军旗包衣,不难预见,雍正身后的东西六宫一定是包衣皇妃的天下。   觑着皇主脸色不好看,熹贵妃猜测是不满意弘历好色的缘故,陪着小心不敢说话。   “行了,孤跟前用不着许多人伺候。”书雪冷笑道,“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富察氏也感觉自己贤惠过头了,惴惴不安看向婆母。   熹贵妃能做的不过是尽力改变话题,引着书雪将视线转向别处罢了。   万寿节刚过,废直王禁所传来允褆病殁的消息。   康熙年间的皇子纠纷,最初是夹杂明索党争的嫡长矛盾,一废太子后转为嫡贤对垒,随着允禵异军突起,基本上是群雄争霸的局面,当然,彼时康熙已经立起一道比允礽坚固十倍的堡垒,固伦公主势道政治全面压制住了夺嫡战争。   对康熙朝最有影响力的十二位皇子,除胤禛外,允礽、允褆、允祉、允祺、允祐、允禩、允禟、胤祥皆已亡故,允俄、允禵被圈禁,允祹宦海沉浮,书雪提出的“立嫡、立长、立贤、立贵、立爱”假设当事人五不存三,允褆过世更是宣告了新时代的到来。   毕竟做过“皇家五好男人”的楷模,内务府请示允褆治丧规格时书雪叹息道:“废直王虽有大过,毕竟是圣祖皇帝长子,且圈禁经年,受魇镇皇子多已过世,还当加礼厚葬才是!”   雍正遂命礼部与内务府以辅国公品级祭葬长兄。   从宝亲王后院的情形看,包衣势力早已成了气候,绝不是靠一道划分主奴界限的敕旨能够抑制,书雪还要从长计议。   事关重大,书雪唯恐泄露天机,趁夜进圆明园与雍正计议如何清剿包衣势力。   刚转进九洲清晏,突然从墙上跃下一个黑影,踢开引路太监把短箭抵在书雪身上:“不许乱动!”   小太监吓傻了:“有刺客!快来人!有刺客!”   原本宁静的圆明园霎时喧闹起来。   身后是女子的声音:“我不想滥杀无辜,你带我去见鞑子皇帝!”   书雪试探着说:“姑娘,皇帝在哪儿我如何知道?”   女刺客声音清冷:“不用哄我,只有皇后皇妃才能穿黄色龙袍,这个时辰在园子里走动,你还能是寻常下人?”   书雪语塞:我到哪儿讲理去?   圆明园侍卫很快围上来,见此情景不敢妄动,专待圣意行事。   在梧桐院等着会商的雍正也与熹贵妃赶了过来,先定调子:“以皇主安危为重!”   女刺客见侍卫畏缩不前,手上紧了紧:“真看不出,我还抓住了个宠妃人质。”   见着雍正的身影,刺客眼睛一亮,一手掐着书雪一手指向雍正:“狗皇帝,你给姑奶奶过来!”   雍正正待上前,熹贵妃抓住他的衣襟:“皇上——”   “皇主救过朕的性命,趁机还她也好。”雍正不顾拦阻,厉声喝道,“朕就在这儿!”   女刺客大喜,只等皇帝上前就要预备动手。   殊不知,被她突袭的“皇妃”并非手无缚鸡之力,说时迟那时快,女刺客的视线全部转到雍正身上的当口,身后突生变故,看似娇弱的人质忽然动手,擒住刺客握剑的手腕,下身一扫,把她别出了两步远。   得此良机,侍卫一拥而上,把主子隔到安全地界。   雍正忽道:“留着她的性命,朕要拿活的!”   皇主夤夜之际在圆明园遇刺,不管怎么说皇帝都是有责任的,洗白自己的最直接方法就是拷问刺客,审清行刺原因。   女刺客倒也硬气,连伤两人后终知难敌,横拿青锋想要引颈,跟前侍卫手快,挥刀斜砍刺客右臂,紧赶两步打断其下颔,避免刺客咬舌自尽。   雍正上前问安:“皇主受惊了。”   女刺客愕然地望过来。   “有惊无险!”书雪哪里还有商议政事的心思,“我回了。”   “恭送皇主。”雍正打一眼色,示意侍卫护送书雪回园。   二圣遇刺的事儿很快传开,宗室朝臣都到畅春园、圆明园两处问安,其中有些心思的不免多想:“皇帝又干傻事儿了?”   幸而刺客获擒,倒不难探究真相,此女为吕留良孙女,因幼年时体弱多病,被父母舍于庵堂,故而侥幸脱厄,此后还俗归乡,访得名师成就武艺,这才进京报仇。   书雪闻说后嗟叹不已,压制住跳着脚要把刺客千刀万剐的儿子们,淡淡地说:“行了,一个满门尽灭的孤女,说到底也是可怜人,你们不许私下为难她!”   穆尼“哼”了一声:“就算您心软,她犯的是谋逆大罪!最好的结果是身首异处。”   书雪笑道:“不是我心软,吕留良已经死了多少年,再大的罪过清算到子孙身上也不过是流徙发配,皇帝留下曾静这个祸害,倒将吕留良三族抄斩,难道只为让臣民觉得‘君心难测’?若非曾静不成气候,我早就摘了他的脑袋警示天下!”   吕女复仇的戏码让压制包衣的计划暂时搁浅,书雪意识到:内务府包衣世家是一支值得重视的力量,在绝对皇权面前,雍正未必会配合自己的主张。万一出现差池,帝权之外说不定又会多出一股逆向势力,她并没有十足把握维护儿孙周全。   这也和两代天子的出身相关,孝恭仁皇后乌雅氏本为正蓝旗满洲包衣,宝亲王弘历与汉人有千丝万缕的瓜葛,从感情上讲,他们未必对汉军旗包衣存在抵触之心。   雍正不能不多心:遇刺那天皇主进园是为了商讨朝廷大计,如今旧事不提,显见对自己起了疑心,后事谋划必要更为精细。    ☆、二九五、席卷锦园烟雾茫   二九五、席卷锦园烟雾茫   毕竟曾被当成行刺目标,经三司会审,雍正传谕刑部请敕旨发落吕女,书雪传谕赐鸩,倒给了她一具全尸。   大清朝在雍正十三年的最大庆典应该是皇主的五十岁生日,正旦朝贺时雍正提前通告天下督抚:“本年腊月十三为安和佑圣功慈睿德皇室皇主万寿华诞,尔等俱应道贺,倘或怠慢,不但于皇主不恭,亦是不忠于朕,不敬于圣祖康熙爷!”   群臣大汗:皇上哎,现在还是正月的头一天!   不管心里怎么想,便宜话都会说:“皇主万寿无疆!”   书雪有傲视朝野的资本,她跟前的三大陪嫁丫鬟,抱琴已是布政使夫人、司棋受封三品淑人、侍墨更是一品诰命夫人,连内务府大兴土木时都要先顾着畅春园,哪有他们龇牙的地方?   十三这个数字在基督世界晦气,搁大清朝也不见得吉利,康熙十三年三藩之乱闹得最凶,雍正十三年依样画葫芦,反了贵州台拱苗匪。   书雪刻意让步,雍正遂命鄂尔泰部将回人哈元生为扬威将军,统领云贵川湘四省官兵讨逆,着果亲王允礼、宝亲王弘历、和亲王弘昼、大学士鄂尔泰及张廷玉协办苗疆事务。   改土归流引发的乱子难成气候,允礼等人看出雍正为储君立威的用意,顺水推舟力捧宝亲王出镜,结果令人欣慰,弘历的表现可圈可点,受到大部分宗亲贵胄的赞誉。   雍正最需要做的却是采取措施避免儿子像自己一般成为半傀儡君主。依过往经验来看,皇主是典型的遇强则强见风长,最好的方法是示弱让步递软刀,关键时刻才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应该说,如果不是用人不当发生林赫叛乱的变故,书雪早两年已经功成身退远离政治,现在对雍正仍有警惕之心,刚柔并济是正常之举。   八月,苗寨叛乱因受打压陷入低潮,中秋宴上,精神矍铄的雍正大赐功臣,又暗示果亲王等宗室:“皇主护庇大清,诸子皆应享有王秩。”内务府受命预备冠服,准备在皇主寿诞时册封简王府阿哥。   雅尔江阿是心存忧虑的:“物极必反,弘昊弘晏是荫封,倘若连永焕弘昍都授王爵——”   “皇帝这一手我还真是不好接!”书雪眯眯眼,“不打紧,受了王秩未必就有王爵,以后寻机请辞就是了。”   雅尔江阿不能完全放心,把永焕兄弟传来挨个敲打了一遍。   自觉地位稳固的皇室皇主还是险些栽到沟里去。   二十二日晚,忽有圆明园内监夜叩畅春园,言说皇帝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请皇主相商,书雪原本知道雍正偶染微疾,闻报后倍感吃惊,急忙更衣前往圆明园。   畅春园与圆明园毗邻,书雪没叫撵,传讯太监也不似想象中那般着急,被问话时回答含糊,待要详询,传讯太监忽道:“奴才斗胆与皇主相攀,您可记得圣祖爷年间在和主子跟前当差,现为宝亲王随侍的吴太监?”   书雪站住脚:“吴书来?”   “是。”传讯太监抬起头,“当年吴书来为给奴才治病触犯宫规,是皇主遇着保他无罪;奴才家乡遇灾,老子娘进京投靠时奴才无力周济,一时情急偷盗宫物典当,罹患死罪之际蒙九贝勒说情,又赏了奴才银子,奴才这才残喘至今。”   书雪隐约觉得事有蹊跷:“你今晚来找我果真是皇帝的意思?”   “皇主不必疑虑,奴才纵有死罪也要舍身报答您的恩情!”眼看着离四宜书屋不远,传讯太监劝止书雪,“皇主在此稍待,听得哨响再过来——”   书雪只觉疑窦丛生,斟酌片刻后点点头:“知道了!”   随侍的忆画与护卫提醒书雪:“主子仔细!”   “无妨!”书雪眉头紧皱,“怕是有故事在里头!”   一炷香工夫,四宜书屋果然传来哨响,书雪依约前往,恰遇着侯旨觐见的庄果二王,允禄兄弟正待行礼,雍正寝殿传来弘历的惊呼声,叔嫂三人忙趋步前行,猛见四宜书屋有黑影闪过,待到入内后都被眼前景象吃了一吓。   弘历拿着一把沾满血迹的宝剑三魂不在,斜倒在龙榻上的雍正胸前挂彩,外间还躺着和雍正一般生死不明的两男一女。   见书雪三人忽然进来,弘历手上一松,宝剑掉落到地上,声音分外刺耳。   允禄上前看过雍正后险些趴下:“皇嫂——皇上——皇上崩了——!”   书雪近前细察,雍正果然没了气息。   允礼凝视弘历喝道:“宝亲王!”   “不是——不是我——”弘历跪了下来,“不是我——不是我——汗阿玛——汗阿玛——”   书雪注意到躺着的三人有两个已经咽气,让她震惊的是,一男一女分别是刚才的传讯太监和年前行刺自己、按理早被赐死的女刺客!   再多的疑云也因为雍正驾崩暂压脑后:“庄亲王!果亲王!”   二王勉强压住心神:“臣弟在——”   “今晚的事——”书雪浑身打颤,“你们什么意思——”   允禄二人对视一眼:“臣弟恭请敕旨!”   书雪刚要说话,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听到是海察的声音后急忙吩咐允禄:“庄亲王,出去把人拦下,都不准进来!”   皇帝寝殿没有侍卫当值已经可怖,最先过来的又是简王府一系的海察,书雪如同云走雾行,对其中关节难以理清。   允禄到殿外传了口谕,书雪沉吟半晌后扬声道:“海察!”   “是。”海察忙答应,“臣弟侯旨。”   “你派人护着忆画晓谕园中各处,不管妃嫔内监宫女,没我的话一概不准走动,违令者杀无赦!”书雪想了一想补充道,“圆明园所有当值禁军都由你统领,出了事故拿你是问。”   “臣弟领旨!”今晚原是海察与熊霖当值,但熊霖在下午告假,海察事实上是唯一的圆明园侍卫总管,有皇主敕旨在,掌控禁军并非难事。   书雪喝住伏在雍正身上恸哭的弘历:“止了声,我还有话问你!”   弘历哽咽着转身:“皇伯母——我——我刚才过来时汗阿玛已经——已经——儿臣情急之下ba出长剑,您和二位王叔就进来了——”   书雪点出庄果二王的疑问:“皇帝寝殿岂是寻常所在,能任由刺客出没?吕女又是怎么回事儿?你别说她是诈了尸来找皇帝索命的!”   弘历脸色苍白:“儿子——儿子也不知道——”   书雪问道:“庄亲王,你们兄弟为何夤夜至此?”   “是皇上口谕,说有要事商议,故而传召臣弟进园——”允禄也有疑问:大半夜的您过来做什么?   “我也是!”书雪自觉答疑后又问,“传旨太监现在何处?”   “苏培盛引着奴才进园后被——”允禄猛的张大嘴,“方才皇上跟前的寇善才急匆匆迎上,说是皇上让他亲到熹贵妃处取东西——”   书雪瞪大眼:“寇善才是哪个?”   允禄指指外间:“就是断气的那个。”   另一个昏倒的太监晕晕乎乎醒过来,刚有意识想喊,允礼上前按住他的腮:“敢有动静爷废了你!”   书雪认出了这个幸存者是弘历的跟班吴书来。   允禄犹豫了一下说:“皇嫂,臣弟以为其中大有隐情。”   书雪察看雍正尸身后道破天机:“皇帝是中毒身亡后被补了一剑。”   允禄三人觉得不可思议。   书雪简单解释:“汞磺是丹毒,依我看皇帝似是服药不慎。如果是遇刺而死,流出的血是鲜红的,中毒死后流血就是黑红色。”   允禄允礼虽然不是内行,这点儿常识还是知道的,闻说后附和:“皇嫂所言极是!”   书雪瞥了弘历一眼:“我心里已经有了谱,不过还要先把皇帝的身后事办了才好细查!”   允禄允礼都表示赞同,即便雍正死于谋杀,为皇家脸面也不能正大光明调查凶手。   书雪当即立断,命抬步撵进来,庄果二王将雍正遗体大致清理后护送到九洲清晏,又敕海察严加把守四宜书屋,密召御医进园面授机宜,折腾大半个时辰后方以圣旨之名急诏诸王皇子、满汉学士、内阁军机诸部大臣进园参驾,谕令巡捕衙门戒严九城。   雅尔江阿记挂妻子半夜未归,打发畅春园总管太监过来问讯,知道圆明园奉敕戒严后知道出了事故,亲自过来探听消息,恰巧赶上宗亲旗贵、文武大臣的大潮,也跟着到了九洲清晏。   众人都纳闷:半夜三更的不睡觉,有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儿?帝主关系近来挺融洽的,没听说起什么龃龉啊!   临近子时,允禄来回:“皇嫂,人都到齐了。”   书雪理了理头发,坐到床前吩咐:“叫吧!”   “奴才给皇主请安——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亲大臣跪了一屋子,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两位主子唱的哪一出。   书雪没叫起,给允礼使了一个眼色。   果亲王一开口就起到了石破天惊的效果:“皇上驾崩,专请皇主托付后事——”   炸弹丢下来,瞬间宁静后满殿哗然:这年头不过愚人节吧?   还是和亲王弘昼最先反应过来,连滚带爬挪到龙榻前:“汗阿玛——汗阿玛——”   书雪还得按住被子别叫弘昼掀开,大喝道:“给孤肃静!”   允禄允礼忙把弘昼拉到弘历身旁跪着。   事情太突然,过了片刻工夫弘昊才说话:“请问皇主,皇上是何时何故驾崩,昨早尚能议事,今晚何以竟有此厄。”   不是他想问,是除了他没人敢问,这种关口说错话,说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下场。   允禄代答:“皇上服药不慎,罹中丹毒,本王与果亲王、宝亲王见势急危,这才请皇主过来,皇上托求后事即崩。”   御医刘声芳定定心神作为代表上前做证:“臣学艺不精,罪该万死!”   由着众人瞻仰大行皇帝遗容后,丹毒暴毙的理由得到充分认可,不待有人提储君皇嗣的话,允禄打头行礼:“皇上驾崩,奴才庄亲王允禄躬求皇主训政!”   果亲王允礼之后,康亲王巴尔图立时表态:“奴才附议。”   宝亲王弘历叩头:“儿臣恳请皇伯母训政。”   在场的王公大臣不是皇主家人就是王府门人姻亲,混到现在的位置都是人精,皇帝最倚重的两个兄弟全偏向皇主,十阿哥没断奶,凭宝亲王与和亲王两个没成气候的皇子敢和皇主掰手腕?除了简王府一脉的几个王爷贝勒,全都跪了下来。    ☆、二九六、孽根狂澜图力挽   二九六、孽根狂澜图力挽   书雪无意转正,又不能在此时立弘历为帝,思虑半天后只能折中:“显亲王!”   “奴才在!”显亲王衍璜出班。   “你与马齐为首,持孤手谕带户部、吏部、兵部正堂尚书前往正大光明殿请大行皇帝遗诏过来!”衍璜是诸王里头的中间派,马齐是弘历的叔岳丈,他们两个打头没人会以为皇主暗箱操作。   书雪想了一想又说:“理亲王、裕亲王!”   弘皙、广禄甩袖:“儿臣(奴才)在。”   书雪吩咐:“你们两个带礼部、刑部、工部正堂尚书去天地一家春把备份遗诏拿来!”   “嗻!”二王依命前往。   允禄兄弟摸不着头脑,弘历蓦然多了一丝希冀。   书雪叹口气:“内务府预备着吧!“   偏殿喝茶的雅尔江阿帮不上忙,书雪扔下一句“我有分寸”后叫弘昁把他送回了畅春园。   遗诏到手后,书雪拆开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又阖上,站起身说:“传孤敕旨!”   诸王公大臣行大礼:“皇主万寿!”   “皇帝大行,天下举哀,命中外除服,守二十七日孝期——”书雪犹豫了一下,“立皇四子弘历为皇太子,军国政务,权听孤意处分!”   “万岁!万岁!万万岁!”大部分人是头疼的:大行皇帝的遗诏怎么办?   书雪抓着遗诏摆明是不想宣读,跪着的也没人敢刻意提醒,再说了,皇主想把宝亲王做成提线木偶,你就是有遗诏也不顶用,大行皇帝生前都敌不过皇主,何况现在还没了。   唯有庄果二王暗赞:“您高明!纵然弘历脱不了干系,废太子可比废皇帝容易太多了。”   靖亲王弘昊一语成谶,果真就出现了皇帝驾崩皇太子不能继位的现象。   果亲王寻隙请示书雪:“四宜书屋还封着,您看——”   “我们再去查探一番,想来不能有什么收获,一把火烧了就是!”书雪顿足:悔不该撤走皇帝跟前的内卫,现在变成了睁眼瞎。   弘昍胆量最足,仗着身份特殊给弘历争取:“额娘,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太子登基吉日是不是要让钦天监准备了?”   书雪眯眯眼看过去:“我的安排你没听见?”   弘昍一个激灵,不敢多嘴再问。   书雪遂命履郡王允祹、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满学士鄂尔泰、汉学士张廷玉为辅政大臣,协理朝务。   与允禄允礼将雍正驾崩之夜的情景梳理大概,书雪总觉得少了头绪,只得拿颇受帝宠的炼丹道士当替罪羊,赐死为首的张太虚、王定乾,余众悉数流放;刘声芳等御医分受罢官降职处分,算是依照前约对其从轻发落。   虽说立了弘历为皇太子,以允禄为首的宗亲不得不试探女主:“倘若宝亲王与大行皇帝驾崩难脱干系,皇嫂意属何人?”   书雪捏捏额角:“皇帝只有三子,弘昼并无君主气度,弘曕不足三岁,从圣祖系拣择就是理亲王弘皙了。”   允禄松了一口气,除了畏惧皇主自立,让帝位转到舒尔哈齐一系,最为忧虑的是废长立幼把弘曕扶上去,那样的话同样会生出大麻烦。   书雪淡淡地说:“凡事以大清江山、祖宗基业为重,我干政的时候还没你们兄弟什么事儿,允禩、允禵这等羽翼丰满的都没翻起浪花,凭你们跟我动花花肠子,还得历练十年再说。“   允禄二人面红耳赤:“臣弟不敢!”   “行了!别把朝堂上勾心斗角的那一套用在我的身上,没心绪!”想到还有一桩无头公案没结果,书雪脑仁都疼,“弘皙虽是圣祖嫡孙,理密亲王却是康熙爷废掉的,果真立了他,大行皇帝与孝恭皇后算是什么?理密亲王还要追封帝位?将弘昼弘曕置于何地?”   允禄允礼十分惭愧:“是臣弟想左了!”   弘历对雍正暴毙的原因说不出所以然,又不能解释当天晚上出现在四宜书屋的理由,书雪只能从侧面入手,提审宝亲王府总管太监吴书来。   吴书来只记得进屋后是被寇善才打昏,寇善才因何而死全然不晓,书雪动怒:“你别忘了,孤有演算天机的本事,你不回禀,孤折上十年寿限推导真相,届时不管是否与弘历相干,孤阳寿遭损,你们主仆难逃干系!”   “奴才——奴才——”吴书来磕头如捣蒜,“奴才一定据实回禀。”   “说——!”书雪的名声不是白给的,连皇帝都受唬,何况是区区的小太监。   吴书来犹豫着招供:“奴才——奴才隐约见着了舅爷的身影——”   书雪追问:“哪个舅爷?”   吴书来一咬牙:“是——是贵妃主子的表弟熊霖大爷。”   允礼点点头:“这就是了,我们原就见着黑影闪过,当时情急不曾细究,原来是他。”   允禄踌躇着说:“皇嫂,天下都知弘历是您和大行皇帝共定的嗣君,何必多此一举背上杀父弑君的恶名?”   “不管怎么说,先拘了熊霖再行打算。”熊为化姓,熊恪的本名为吴世霑,从了长兄吴世霖的排行,“恪”字出于其母金福格格的封号,回忆起来,行二的熊霖应该是承继吴世霖的香烟,本名无从知晓,熊霖二字却是印证,毕竟为吴三桂曾孙,书雪很难不动疑心。   守门太监来回:“佟佳皇贵妃与和贵妃娘娘求见皇主。”   书雪忙起身:“快请!”   尚在人世的圣祖后妃,唯以此二人地位最高,且占辈分优势,书雪并不敢怠慢。   “皇主万福!”佟佳氏为皇考皇贵妃、瓜尔佳氏为皇考贵妃,因不曾得到皇贵太妃、贵太妃的尊奉,地位尚在皇后之下,是以仍需向书雪行礼。   书雪回了半礼:“佟妃母吉祥,和妃母吉祥。”   允禄允礼向庶母问好后打千儿跪安,书雪遂让二妃:“请坐。”   佟佳氏先开话头:“我们过来,一为问劳皇主,再者有事相求,望皇主恩准。”   “妃母说的哪里话,媳妇原该常到宫中请安的。”书雪心思急转:这两位过来聊的哪门子天?   “皇帝大行,皇主日理万机,我等本是清净之人,不得不依仗圣祖爷体面聒噪皇主,十四年前圣祖皇帝辞世,皇主于圣祖龙体之前立大行皇帝为嗣君,今大行皇帝驾崩,宝亲王只为皇太子——可是皇主有什么苦衷?”佟佳氏说完后和瓜尔佳氏对视一眼,起身告罪,“世祖皇帝遗训,‘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万死!”   “妃母请起!”佟佳皇贵妃因孝懿皇后故颇受雍正礼遇,和贵妃曾照拂弘历,二人倾向雍正父子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书雪还不能向应付旁人那般敷衍了事或厉声呵责,“我虽贵为皇主,终究是爱新觉罗氏的儿媳,且完颜氏忠烈传家,圣祖皇帝既命我为诸皇孙之母,岂有舍子自立的道理?所以缓立嗣君,概因圣祖皇帝曾有归位嫡裔的想法,希望嗣子身后由皇长孙承统,然圣祖英明,深知此举不慎必殃社稷,嘱咐媳妇相机行事,大行皇帝暴毙,媳妇唯恐辜负圣祖皇帝苦心,是以颇需耗费心血细细斟酌。”   二妃从新行礼:“妇人浅见,竟令皇主泄露机密,诚愧圣祖皇帝,臣妾该当闭门礼佛,为圣祖皇帝与大行皇帝祈福、为皇主祈福,亦为大清朝祈福!”   果然是两个妙人!不用嘱咐,佟佳氏与瓜尔佳氏自己就暗示一定会对今天的谈话内容守口如瓶,倒省了雪的唇舌。   大内侍卫上门前熊霖已然明晰无法逃脱,只得向熊恪交代前因后果,熊恪本就疑惑书雪压着弘历不教上位的用意,闻说后大怒,顺手抄起铁如意对其动用家法,确认熹贵妃母子并不知情后喝道:“我和你同去皇主驾前领罪!”   “大行皇帝——”熊霖有些迟疑。   “只能盼着皇主不会迁怒了!”熊恪没有急智,打定了管生不顾死的主意。   熊恪在名义上是熹贵妃的母族远亲,平日却比钮祜禄氏更与内廷亲近,如今势态难明,侍卫并不敢有失礼数,锁拿熊霖后由着熊恪跟随。   事关重大,在场的除书雪之外,仅有庄果二王陪审,听侍卫禀报后询问允禄兄弟:“你们以为如何?”   允禄斟酌了一下回道:“熊恪为熊霖生父,未必就是不知情的,一块叫来也好!”   书雪遂命侍卫:“带进来!”   熊恪见到二王在场先是一愣,行礼后求道:“草民有下情回禀,冒昧恳请皇主屏退左右。”   允禄兄弟的脸色不太好看。   书雪微皱眉头:“庄亲王与果亲王都不是外人。”   熊恪解释:“孽子招认罪行当有熹贵妃与宝亲王亲眼见证才好脱过干系,皇主贵冠大清自是无妨,二位王爷备咨臣职——”   “请二王侧殿用茶。”书雪接受了熊恪的意见,“传熹贵妃与弘历畅春园见驾。”   允礼初觉不满,允禄拉了他一下,勉强跟出来后听哥哥解释:“熊恪见地不差,我们是臣子,有些事儿不合知道,没人能把皇嫂如何,你我却容易变成心头软刺。”   允礼恍然大悟:“您说的对,弟弟想左了。”   允禄的顾忌不无道理,获悉真相的书雪气得砸了茶盏后还要衡量大局扶持弘历登基。    ☆、二九七、行自绝亲掩恨消   二九七、行自绝亲掩恨消   雍正驾崩的迷局出自一场早有预谋但又临机决断的算计。   不同于隆科多、年羹尧这样的新朝国戚党,异于允禩、允禵为代表的前朝皇亲党,皇主势力从康熙四十几年显露雏形后一路壮大直到雍正驾崩,康熙朝还好,建立势道政治的固伦义孝文华公主仅以皇权辅弼者的身份存在,最高决策权还是掌握在康熙手中。麻烦源于康熙立下了三三编制的遗诏:三道传位诏书的存在凸显了皇主的决策权,三道内容从缺的诏书赋予了书雪对嗣君的反制合法权。这六道诏书事实上构成对雍正皇权的制衡,但也仅是内部制衡而已,雍正如果不买账执意同书雪火拼未必就是败局,岂料天象示警,皇主的敕旨跟玉皇大帝的圣意衔接在一处,皇权的地位由雍正初年的略占上风在雍正三年后变为弱势,雍正八年压制无力后一败涂地,雍正十年的额尔德尼昭会战彻底奠定大清皇主无以动摇的至高地位,景陵献捷是最好的诠释,即使书雪尽量不问内政,帝主矛盾始终贯穿雍正朝始终。   雍正不会希望弘历将来变成儿皇帝。   想要做到这一点,在雍正八年后无疑是难以达成的目标,最快最简洁的方式是尽全力降低皇主在新朝的影响力。   最初,雍正改变风格动用软刀子,可惜识人不明险些把自己栽进去,雍正十二年御医诊断丹毒难解,绸缪再三的雍正只能速战速决,选择最有效的方法。   吕女刺驾失败后雍正密令熊霖救她不死,表面上“请皇主旨意”的做法又将这件事移花接木转嫁到书雪的身上,这也变成令皇主有口难辩的棋子。   最初的计划是,雍正驾崩前以托孤之名先请书雪过园商议大事,熊霖把吕女带到四宜书屋,等雍正驾崩后将其处决,制造刺杀假象,而后书雪先至,紧跟其后的弘历和庄果二王看到殿内景象定会心生疑窦,与简王府并无瓜葛的畅春园首领太监寇善才出首作证吕女是皇主带来,不管有多少人相信,书雪身上的污点难以洗清,完全失去对朝政的影响力也并非没有可能。   重点是那个表面看来与皇主一系找不出丝毫关系的寇善才,雍正精挑细选择中他,不免带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意味,又承诺如果寇善才在指证皇主后自戕,弘历继统后一定厚待寇氏家人。寇善才表面上躬谢皇恩,心中并无构陷书雪的意思。   孝惠皇后晚年,寇善才为救家人私盗御物,慎刑司判其杖毙之刑,跟着书雪进宫的弘昍因淘气撒欢偶然撞见行刑场面,疑惑之下问到内情后拗起性子非说寇善才是孝爱父母的好人。子因母贵,慎刑司岂敢与玄女福晋的儿子争执?气哭了小阿哥更有犯上之嫌,只好做个顺水人情从轻发落,弘昍把随身带的金锞子送给寇善才,让他给父母买点心,慎刑司因为徇情的缘故秘而不宣,知情的人十分有限。更早几年,书雪救下因为寇善才熬药触犯宫规的吴书来,也是没还的恩情,两下叠加,寇善才暗下决心定要答报皇主母子。   获悉计划全过程的寇善才请到书雪后故意把她绊住,约莫着雍正咽气,熊霖也已布置好现场,寇善才把刚到圆明园的弘历主仆引到四宜书屋时呼哨传讯,待不知情的弘历进寝殿请安后又将吴书来打晕,自己咬牙往胸口上扎了一刀,心存担忧的熊霖中道折返不慎露形,如此才有后面的事儿。   事实真像究竟如何众人不得而知,熊霖将雍正的计划和盘托出后书雪联系雍正驾崩之夜寇善才的举动终于拨云见日,如果不是他在暗中操作,这会儿简王府形势尚难预料。   “我倒成了雍正爷的眼中钉!”书雪冷声道,“纵有千日的不好还有一日的好,我怎么就变得这般讨人嫌!”弘历跪在地上,张着嘴没有说出话。   书雪站起来:”请庄亲王、果亲王,诏议政大臣、皇子诸王九州清晏会齐!”   到了这种关口,熹贵妃一系只能听凭皇主发落。   废太子不是难事,却也不像王府世子那般无关大局,书雪既无自立之心,让雍正断子绝孙不免过于狠辣,另立弘皙只是在理论上可行。   皇主的脸色过于难看,庄果二王就不敢多嘴询问,百官集齐后听到“钦天监择吉日奉皇太子登基”的敕旨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着叩求皇主训政的弘历,书雪淡淡地说:“嗣君正值壮年,非老妇所能比较,望皇帝珍重祖宗家业,广布万世英明,选贤任能,无愧□□辛苦、无愧圣祖厚待、无愧大行皇帝宠信!”   不等弘历回话,书雪又道:“蒙圣祖皇帝恩典,赐老妇畅春园居住,今着内务府收回,以减皇室开支;封存皇主玺绶、金册、銮驾,毁焚于景陵神殿;裁撤七司一监,改义华宫为毓庆宫,礼部收缴所有敕旨文诰!”   百官大骇:皇主是自绝的招式啊!   庄果二王想的更多:“皇主不是被熊家父子捏到短处了吧?”   “皇伯母——”弘历磕头出血,“求您不要舍弃儿臣,皇伯母如果撒手,儿臣岂能担当社稷重任?”   反应过来的熹贵妃已经跟着跪下:“臣妾万死!”   这娘儿俩带头,宗亲大臣乌乌压压跪了一屋子,书雪并不理会,径自离开了圆明园。   弘历用行动证明,他的手上没有克制皇主的撒手锏。   名分已定的未来君主不管朝政、不问丧仪,连着三天率领文武大臣跪在畅春园外求书雪收回成命,到第四天,简王府的东西收拾大概后直接趁夜移居西山,弘历无法,只好听从永振谏请权理国事。   除了打发圣祖皇孙轮番迎请皇主回朝,弘历亲笔写下一篇洋洋洒洒的抒情文,总结之处最有雍正风格:“皇主代天行政,偶有敕诏相悖,从敕行事为正,从诏背敕者,皆为大逆;皇主之恩,不但皇祖考与皇考感激,予与子孙亦应时时感念,大清臣民,不敬予者尚得宽宥之机,倘不敬于皇主,非但其身难恕,予之过咎,亦难赎矣。”   曲线救国的弘历告求固伦端顺大长公主出面陈情,又表决心,皇主如果不愿意主持登基大典,自己先诛熊霖后摄储位,绝不敢冒登大位。   太太的理由一针见血:“不管其中有何隐情,也不管你是怎么想的,皇帝驾崩后你就是大清朝的主心骨,即使要松手也得等弘历坐稳龙椅之后再说!”   书雪微微阖眼:“我为大清基业屡屡犯险,已经对得起圣祖皇帝的恩遇了。”   “可圣祖皇帝临终遗命,皇孙登基后你是享有母后皇太后供奉的,抛开雍正一朝,不接受弘历供养他就成了圣祖皇帝的不孝子孙!”太太劝道,“弘历是个好孩子,你总要送佛到西天的。”   一向反对书雪在朝政上过于强势的雅尔江阿也敲边鼓,希望妻子以大局为重。   书雪甚感心烦,赌气道:“好好好!走出这步去以后就别做说客,赶明儿我把‘大金’的旗号竖起来,你们姓爱新觉罗的白在旁边看着别打饥荒!”   太太与雅尔江阿毫无办法,书雪犟起来连孝惠皇后与康熙都没法子,娘儿俩就更要头疼了。   “阿玛——额娘——”夫妻母女正在僵持,院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你给我慢着点儿。”   书雪大喜:“永瑾回来了。”   趋步走到屋外,书雪差点儿被“圆球”撞着,永瑾微微屈膝后把怀中的孩子塞给丈夫,三步并作两步赶至书雪跟前:“额娘——”   母女经年未见,激动之处难以克制,永瑾抱着书雪半天没能松手,过了良久方给雅尔江阿和太太磕头,书雪也俯身去看身边的“圆球”:“是双呼日吧?真像一头海东青。”   岱钦放下幼子嘱道:“快给乌库玛嬤和郭罗玛法、郭罗玛嬤磕头。”   弘昍从旁提醒:“额娘,还是进去叙话吧。”   “快,屋里歇着。”书雪与永瑾扶住太太,“叫下边预备着,给我的小外孙接风!”   永瑾离京八载首次归宁,拉着太太与父母又哭又笑。   好容易把情绪稳定下来方才笑道:“大姐传信说了,一定赶着您的五十大寿到京城省亲。”   “好的很!”书雪抱着小外孙,“你们怎么不修封家书过来,我和你阿玛都没有准备。”   永瑾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额娘,我们是收到大行皇帝的讣告才决定提前动身的。”   书雪脸色微冷:“嗯。”   “额娘,弘历惹您生气了不是?明天我就进宫,不信他当了皇帝还能六亲不认?”弘昍大略讲过额娘自弃皇主尊秩的经过,永瑾不明真相,难免有嗔怪弘历的意思。   书雪勉强笑了笑:“他能做什么值当我去生气?”   永瑾眉头微展。   见到女儿外孙的喜悦轻易遮过最近几天的怒火,在永瑾的努力游说下,书雪终于应允了出席登基大典的事。 ☆、二九八、苦教仁主觉难处   二九八、苦教仁主觉难处   弘历从书雪手中接过传国玉玺的一刻,事实上宣告了雍正王朝的终结。   秉承皇祖遗训的弘历尊奉皇主为“皇太主”,不但以皇考遗愿之名给予永焕、弘昁王秩,穆尼、永叙皆为贝勒,完颜氏再行推恩,永庆额赐世职择子传袭,永振永保进爵一等,准和硕和珺公主食亲王俸,固伦元慧公主进号固伦元慧长公主,赐其幼子贝子爵,皇主一脉恩荫远胜钮祜禄氏、富察氏二族。   礼部择定新帝年号为“乾隆”,因到明年正式改元,如今仍是雍正十三年,永庆听到未来的乾隆爷一口一个“舅舅”叫着,不知怎的想到隆科多后脖子凉飕飕的,如同即使书雪敢当皇帝的娘,雅尔江阿也不会做皇帝的爹一样,永庆再四推辞都抵御不住皇帝的热情,只得默认了这位身份金贵的便宜外甥。   书雪对弘历的印象很好,也不能丝毫不为新君留面子,在皇帝母子不断劝说下终于点头搬回畅春园,弘历又降旨内务府与工部,限期整建慈宁宫为皇太主起居之所,因有帝母在堂,书雪自己圈定了宁寿宫,弘历想到慈宁宫年久失修,当即传谕内务府按敕行事。   慈宁宫原位孝庄文皇后寝殿,皇太后不敢压过皇太主,遂向儿子要求入住慈宁宫西侧的寿康宫,弘历自然应允。   事实上,书雪前后相加也不过在宁寿宫住了一年而已。   看似平静的改朝换代孕育着不小的风波。   书雪调整的够快,以弘皙为首的嫡子党仍对弘历承统存有异议,如果说根源在于“九龙年代”的满汉礼仪之争,□□则是皇主拒绝降敕让弘历在大行皇帝灵前继位,其后更是极为反常的自削奉养,根据简王系传来的小道消息,即使弘历清白,大行皇帝驾崩前也一定做了让皇主动怒的事儿。   雍正在宗室中的人缘实在有够差劲,允禔、允祉、允禩、允禟、允俄、允禵这些昔日政敌被削打的难以翻身,中间派如允祺长子弘昇、允祐长子弘曙;宠信派如允祥长子弘昌、嫡子弘晈,允禄长子弘普都对弘历的上位不服气。   看反对阵营的组成就不难获悉,庶出又非长子的弘历面对的是来自嫡长势力的威胁。   隐形太子当久了的弘历并没有察觉出不妥,他还满腔热忱的请示书雪打出“亲亲睦族”的口号,首先要做的就是赐给允禩、允禟子嗣红带子。   “你的天资不错,毕竟没当过大清朝的家,朱元璋为孙子拔掉所有荆棘,建文帝宽仁赦叔,靖难之役连个像样的将军都派不出,你也要仔细想一想比朱允炆强在那儿,想明白了放手去干,只要有本事驾驭住局面,我自然盼着你做仁慈圣君。”书雪心道,你可别矫枉过正了!   从性格上看,书雪和雍正是同极相斥,对弘历事事效仿圣祖皇帝的行为并不十分看好,但雍正御极以来从严治国,宗亲矛盾、君臣矛盾相当尖锐,适当松弛尺度又有好处,是以并不好挫伤弘历的积极性。   弘皙滋生出野心与书雪这个嫡子党党魁有很大关系。   书雪把雍正的庙号定为“世宗”、弘历追谥皇父为“宪”,在大清五帝中实在是下品的结合。   且不说□□哈赤与皇太极获得taizu高皇帝与taizong文皇帝的昭穆首谥,被谥为章皇帝的顺治是世祖,康熙就更不用提了——“圣祖仁皇帝”。哪些人被追封为世宗?典型人物有汉武帝刘彻、北魏宣武帝元恪、后周睿武孝文皇帝柴荣、嘉靖皇帝朱厚熜!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特点:原本擦不着龙椅的边,只因老皇帝废长立幼或者崩后无嗣才得到上位的机会!刑政四方曰宪,书雪虽然出了被算计的恶气,弘皙也受误导认为皇太主有意归正帝位,下意识的暗中操作起来。   腊月十三是书雪的五十大寿,原在国丧中不宜大操大办,弘历提出“尊不避卑”,本该在明年改元后施行的“大赦天下”提前了大半个月,表明为皇太主祈福的心意。   万寿当天,弘历率群臣躬上皇太主徽号:安和佑圣功慈睿德明懿皇太主,七司一监、皇主家奴俱有赏赐。   文武大臣由皇帝率领,内外命妇原是皇太后居首,书雪表示“圣母不臣”,遂以皇后富察氏替代。   依照家世出身,除了奉敕旨懿命册立嫡福晋为皇后,弘历册潜邸侧福晋高氏为贵妃,全家抬入镶黄旗满洲;册潜邸侧福晋辉发那拉氏为娴妃,潜邸格格富察氏追封哲妃,潜邸格格苏氏册为纯嫔、潜邸格格黄氏为仪嫔、潜邸格格金氏为贵人、潜邸格格吴氏为贵人、潜邸格格珂里叶特氏为常在、潜邸格格陈氏为常在。   当初雍正万寿,书雪明白表现出对弘历妻妾成群的不满(事实上是对包衣坐大的不满),但苏氏他们是明公正道的内命妇,如果不露脸在礼数上说不过去。   富察皇后在为难之下求教元慧长公主,永瑾明白些:“一个是赶两个是放,弘历要是只有嫡福晋,额娘定是欣慰的,纳了一个侧福晋许能劝你们妻妾和睦,如今都十来人的队伍了她还能说什么?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世道如此,额娘本事再大,让天下的男人一心一意是做不到的。”   “多谢姐姐提点!“富察皇后放心之余稍有失落:妹妹虽然嫁给皇主幼子做王妃,后院并没有碍眼的地方,自己贵为国母,倒要端着贤惠管六宫,可见凡事不能两全。   诚如永瑾所言,书雪没心思计较弘历的后宫塞了多少妃嫔:她的视线放在寿宴的末端。   雅尔江阿询问:“把弘晸叫到前面来。”   “不必了。”书雪淡淡地说,“连胤禛为了坐稳龙椅都要对着兄弟举起屠刀,弘历身前只挡着一个不上台面的弘时,他何曾经历过圣祖年间的争斗?圣祖爷有近百个孙子,现在活着的有几十人,都是一条根上传下来的兄弟,谁又对谁服气?不损名声的压住他们是难以做到的。”   雅尔江阿同样有一代不如一代的挫败感,无声的叹息道:“你说的不差!圣祖爷的儿子磨过头,世宗皇帝是矫枉过正。”   万寿节后,弘历又进生母徽号为崇庆皇太后,发熊霖北戍宁古塔,知情者熊恪加为护法禅师,准其谭拓寺剃度。   与此同时,曾静、张熙处以大逆罪赐死,布诏收缴《大义觉迷录》,吕留良反清事件宣告结案。   乾隆元年的正旦朝贺在一片和睦中进行,弘历不但宽免受雍正打压的诸叔伯家族,拖欠官银的七十名官员被赦免,通过大幅度抚慰措施,朝廷内外高度紧张压抑的政治环境得到大大缓和。   对付雍正这样以严苛著名的皇帝,书雪倾向于抄家伙奋起,弘历表示出宽仁治国的意向,皇太主不得不防备简王府一系因膨胀招灾,永瑾姐妹返回旗地后便开始压缩皇主党势力。   从太太算起,完颜氏的命妇都有四品以上封诰,书雪保留了永庆的领侍卫内大臣,撤掉永振的内大臣改授兵部尚书,现为浙江布政使的永保升任安徽巡抚,第三代的关佑关峰关禄等人分散调职,动作不可谓不大。   元宵节后,书雪降敕革去弘昊的宗人府令,命其主管理藩院,弘历随后下旨,着靖亲王兼管正黄旗满汉蒙三旗事务,又让弘昍管理正白旗满汉蒙三旗事务,加上管理镶蓝旗满汉蒙三旗事务的弘晏,皇太主的三个亲生儿子掌握着九旗势力。   书雪不得不把话说明白:“我要保全完颜氏与简亲王府。”   弘历郑重承诺:“只要儿子在,谁都不能让奉恩公家与简王伯的子孙失去富贵。”   书雪苦笑道:“taizu皇帝的亲兄弟——简王系的老祖宗舒尔哈齐、taizong皇帝的兄长——广略贝勒褚英,和硕贝勒莽古尔泰、世祖的叔叔睿亲王多尔衮,再到你的八叔九叔、你的三哥弘时,难道taizu、taizong、世祖、世宗都是没有天伦人情的冷血皇帝不愿意保全亲人?不是!在皇权面前他们是无从选择的!”   弘历低头沉吟片刻,坚定地说:“儿子立誓效仿圣祖康熙皇帝!”   书雪倍感无奈:“圣祖皇帝立我为皇主,赐予节制天子的权柄,你觉得是什么心思?”   弘历脱口而出:“他担心汗阿玛不睦宗亲——”   书雪神色复杂的看着弘历:“圣祖皇帝早年和辅臣斗,亲政后压制宗室的魁首安亲王岳乐,晚年圈废嫡、长皇子,扶起我压制你阿玛和诸叔伯——你阿玛和他比就是急躁了些,拿康熙爷做榜样我支持,但仁皇帝不是一味宽仁的。”   弘历皱了皱鼻子:“皇伯母放心,儿子是有分寸的。”   书雪知道还得下猛药:“年羹尧、隆科多、允禩允禟,我并不是你阿玛对付的头一个,但不妨把道理剖白明白,没有了我这个皇主朝中就不会再有碍眼的宗亲、大臣?不尽然吧!”   弘历争辩:“汗阿玛是不明白皇伯母的苦心——”   “你明白!?”书雪快崩溃了,“说你不着调你是愈发的不着调了,如果不是忌讳圣祖皇帝的百十个子孙,我早就自立登基了,你比我强多少?还带施恩不行戒的!”   弘历摸摸头:“您不是没走那一步吗?”   我不是没想过要走,是畏惧阻力知难而退了!书雪灌了一杯茶: “两汉因国戚倾颓,唯有邓太后摄掌朝政不托父兄,是以杆强枝盛不危社稷。我要保全你和弘昼弘曕便不能改变世宗皇帝的遗诏;同理,皇主变成皇帝对taizu皇帝特别是圣祖皇帝的子孙就更不是好事儿了。”   看着弘历不以为然的样子,书雪心道:朝政的事儿我不再过问,放着你试一试做个宽仁友悌且一言九鼎的皇帝容易不容易!   出了正月,书雪以祭祀jintaizu与taizu皇帝为名前往盛京,朝野均感诧异。   最放心不下的却是太太年迈,太太清楚女儿的用意后笑道:“我虽年老,身体还算硬朗,三年五载不能舍了你们,再者你孝顺了我四十多年,有个万一不在跟前也没什么好遗憾的,额娘享尽了你的福,娘儿俩之间不在乎一朝一夕!”   书雪稍稍宽心。 ☆、二九九、难能事后重嫡长   二九九、难能事后重嫡长   皇太主离京留下了乾隆皇帝任意施展的舞台。   书雪在临走前的约谈起了难辨效力的作用,除了允禩、允禟的案子过于敏感,乾隆把包括年羹尧、隆科多在内的政治犯全部予以宽免,又尊奉皇考皇贵妃佟佳氏为皇祖寿琪皇贵太妃、皇考和贵妃为皇祖温惠贵太妃,按家法地位犹在皇后之上,皇考密妃尊为皇祖顺懿密太妃、皇考勤妃尊为皇祖纯裕勤太妃,二人亦有贵妃供享,凡为康熙生育子嗣的皇考贵人皆封嫔位。   有皇主的底子在,乾隆元年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时节,不论宗亲大吏,每出一道圣旨内外皆有赞声,都道是尧舜盛世来临,弘历不免有些飘飘然。   第二年的后妃册封礼结束,皇主一系逐渐隐退,允禄、允礼、弘皙为代表的宗室势力开始抬头,顺心顺意的弘历终于感觉到了压力。   弘昊革退宗人府令后,这个带有皇家族长意味的实权职务转给了果亲王允礼,弘历逐渐意识到,有些宗亲事务竟然没有他这个皇帝插手的余地。   书雪在离京前仿效唐太宗临终贬李勣的典故寻衅革了履亲王允祹、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的俸禄。 弘历显见是没有领悟她的苦心,甚至因“庄亲王、果亲王便殿赐座时俱行跪拜礼”而表示深为不安,以皇叔行辈“甚尊”为由免除便殿召见时的叩拜之礼,原在康熙朝不成气候,皇主丝毫不放在眼里的允禄兄弟变成了实质上的宗亲领袖。   弘历非嫡非长,唯一的资本是被圣祖皇帝教养过,这种待遇却不特殊,如弘皙、弘旺、弘明等人都曾享有康熙的关照,他还不是满生子,允禄、允礼知道雍正死的蹊跷,虽有皇主压制不敢明言,心中是对弘历存了轻视的,私下里渐有蜚语传开。   看到弘历在信中颇为亢奋的提到密立嫡长子永琏为皇太子,书雪不得不给他泼冷水,在信中指出:“taizong至汝尽非嫡子,此恐定数也,孤执崇嫡长,现觉灰心,倘祖宗庇佑,永琏果然以嫡长承统,孤之夙愿赖汝达成矣。”   弘历已经觉察出,自己并不是皇主皇父那样言出能行的君主,雍正驾崩之初,书雪设立总管内外的总理事务处,主要成员有允禄、允礼、张廷玉、鄂尔泰等,这个部门的存在极大程度上分享了皇帝的权力,康雍以来君主集权的趋势陷入低谷。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弘历得到了深刻体会,乾隆二年十一月,弘历终于下定决心裁撤总理事务处,重建排除宗室诸王的军机处。朝中很快传出“皇帝大位稳固,现欲仿效其父压制亲族”的谣言,弘历有些沉不住气,在巩固皇权时顾及名声畏缩难前。   雅尔江阿商议妻子:“我们在盛京呆了一年多,连小孙子都不曾见过,是不是该回家了?”   “还不成!”书雪摇摇头,“再等一年——”   乾隆三年算不得好年份,年初,果亲王允礼病薨,因其无嗣,弘历请敕旨将幼弟弘曕过继给果亲王为嗣子,宗亲势力由双核心变成单打头。   九月,弘历在西山狩猎时遇刺,仓促避敌之际龙撵翻落,刚在当天查出身孕未及送还内宫的吴贵人落马京亡,幸而在西山有皇太主别宫,随驾的弘昍组织别宫留守侍卫奋力反击才等到援军赶到。   接到消息的书雪再难沉住气,火速传敕拔营回京。   路上又收到两个讣告:弘历嫡长子永琏夭折、直隶总督李卫病殁。   弘历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   弘昍的肩胛被射了一箭,落马时摔折了腿骨,身体不能动弹,嘴中还不消停,趴在床上跟儿子逗趣:“忪儿,别乱爬,尿布露出来了!”   走到门口的书雪夫妻放心之余相当无语,西林觉罗氏解释:“昍哥总说无聊,非让忪儿陪着解闷。”   书雪的眼角直抽抽:可怜的小孙孙哦!   弘昍看到父母十分高兴,书雪原本还生气他不着调的,眼见此时情景登时心疼落泪,弘昍有些慌,伸着一只手乱摇:“额娘,儿子不是没事儿吗!”   书雪气道:“你这个不省心的小冤家!几时等我闭了眼才不为你担惊受怕!”   “不幸中的万幸,总算是有惊无险。”雅尔江阿把小孙子抱起来,“你不能收一收莽撞的性情?你额娘听到消息当场就昏了过去,我们加起来已经是一百多岁的人了,你就多吓我们几次,啊!”   弘昍耷拉下脑袋,低声道:“是儿子不孝,让二老担心了。”   逗了逗小孙子,弘晏在外提醒:“额娘,皇帝与诸王大臣还在畅春园候着。”   “知道了。”书雪放下颙忪嘱咐丈夫,“你也累了,先在老九这歇歇脚,晚上让他们都来小聚,明儿再给太太请安。”   雅尔江阿点头答应:“好!”   书雪横起性子连康熙都得退让三分,眼前这些人能有什么咒念,待众人行礼后毫不客气的斥责:“皇帝京郊遇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等身为人臣,但知求恩不知报君,唯仗皇帝仁慈假尊行辈分恃宠娇忴,莫非果真以为皇帝年幼可欺!”   文武大臣磕头告罪:“奴才(臣等)不敢!”   书雪厉声道:“庄亲王,我予你一月期限,查不到主谋就给我摘了亲王顶戴给圣祖皇帝守灵去,庄亲王的帽子不用往后传了!”   允禄汗流浃背:“奴才领旨。”   “你是圣祖的皇子,又是皇叔,上到亲王皇孙,下至平头百姓,我准你任意施为。”书雪缓了口气说,“不说君臣,论年纪我都长你几岁,别在我跟前倚老卖老,圣祖在位时我可买过博果铎的账?你走着瞧就是!”   允禄等人磕头不断,心下暗道:世宗宪皇帝一去,可把您给显出来了。   弘历还为允禄等大臣说情,书雪扬声喝道:“人家欺负你们孤儿寡母,还在做梦呢!“   西山遇刺时的逆流规模绝非反清分子所能组织,明眼人都觉察出这是一股朝中反动势力有预谋的颠覆行动,书雪让允禄负责缉凶本身就是对宗室力量起了疑心。   书雪提示允禄:“着九门提督会同户部、顺天府按籍册挨户查访京城人家,我听说好几个人被弘昍的海东青捎了脸面,带着伤逃走的更不在少数,京城的药铺、四周的大夫都要问到,带着嫌疑的一个不许放过!”   允禄摸一把汗:“奴才明白!”   书雪唯恐后院起火,晚上家宴前先审儿子:“弘历在西山遇刺,你们哪个往里搀和了,赶早的说!”   雅尔江阿大惊,下意识把视线放到永焕身上。   “老八!“弘昁神色有异,书雪先点他的名,“你管神机营,别跟我讲没有丝毫察觉。”   弘昁站起来:“儿子——儿子——”   书雪直直盯着弘昁:“履亲王迄今无嗣,按家法是要从圣祖皇孙中过继嗣子的,你如果觉得我和你阿玛待你不够尽心——”   弘昁慌忙跪下:“儿子并不敢生出不孝之心。”   书雪仰起脸:“礼部侍郎李琮大人受额娘简拔,十年来兢兢业业未曾懈怠,此番因卫护你九弟死难,不揪出元凶,教我如何有脸见到李氏家人!”   弘昁小声说:“弘——弘昌找过儿子,儿子并不曾答应的。”   书雪点点头:“永焕!”   永焕的回答很简洁:“儿子懒得理会他们!”   雅尔江阿眉头一皱,书雪满意地笑道:“那就好!”   大略审过一遍,全家开始用膳不提。   晚上歇在弘昍府中,雅尔江阿问道:“你觉得永谦——”   “我圈禁了他三年,现在看来怕是没起到什么作用。”雍正四年书雪谋划废君另立,彼时永谦和弘皙关系暧昧,其侧室凌氏私命仆妇传递书信,书雪在前往保定前将其一房看管,照今晚形势,夫妻不大相信永谦清白。   雅尔江阿十分头疼:“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动了!”   “睡吧。”想到李琮,书雪极为伤感,“我明天还要去侍郎府致祭,冤孽!冤孽!”   照弘历的想法是要给救驾有功的弘昍等人叙功的,书雪以“欲赏先惩”为由从中拦下,是以只赏李琮家人白银千两,待皇太主回銮后赐谥加封。李琮这个只有秀才功名的草根大吏偶然间得到固伦义孝文华公主赏识赐予七品顶戴协管广州商行,一步步做到正二品侍郎,虽有永叙关照,其中艰辛不足胜道。   第二天,书雪带永叙弘晏前往侍郎府吊唁,灵前追封李琮为太子太傅,谥“贞嘉”,册其独子为骑都尉,全家抬入汉军镶蓝旗。   皇太主的威势远非乾隆皇帝可比,允禄不敢有丝毫怠慢,一月之期未到就查明神机营副将马宋、指挥使蓝卫原属允禩家人,绸缪弑君志在答报旧主。   书雪拿着证物淡淡地问:“庄亲王,你不会忘了孤是做什么的吧?摸着脑袋想一想,孤是容易糊弄的?”   “太主——”允禄咬咬牙,“奴才查悉圣祖皇孙多与本案有渉,如果彻查,宗室难有宁日。”   书雪冷声道:“对弘历不服气的人非是少数,你呢?你这个宗室领袖可是对皇帝侄子甘心臣服?”   “奴才不敢!”允禄陈情,“先帝性严,如弘晟、弘昇、弘曙等王府长子原受圣祖皇帝册命为世子,因微过获罪失爵后久受压制,待先帝驾崩,如若太主坐镇尚不及乱——”   “我要是自立为帝你也支持?”书雪并不完全认可允禄的理由,“弘历虽然年轻,在亲情上是看重的,你们犹自不足,将来能有什么好处?我不能事后重嫡长,都如弘皙弘昇恃圣祖血脉依长争嫡,广略贝勒后人是taizu嫡脉、显王府是太宗长房,裕亲王长于圣祖皇孙,到哪儿轮到他们做耗?”   “太主教训的极是!”允禄顿悟,年代不同,重嫡长的皇太主在大位已定的前提下是不会像康熙朝那样力挺所谓的圣祖嫡孙的。   话虽如此,书雪不得不做出妥协,除马、蓝二人夷灭三族外,恒王府、怡王府、庄王府、理王府、简王府皆有门人伏诛,朝野上下顿觉肃然。    ☆、三〇〇、玄女归结清皇朝   三〇〇、玄女归结清皇朝   乾隆四年二月,噶尔丹策零遣二子朝觐皇太主,清准议和终于告成;七月,策棱联名黒图嘎、津布、岱钦、哈日巴日上疏,请求分驻额尔德尼昭、乌里雅苏台等地防备准部复叛,书雪因策妄故始得康熙看重,如今暂定大局,终于功成身退,遂将内卫移交弘历。   九月十八,固伦端顺大长公主薨逝,享年八十五岁。   弘历降旨,皇子宗室、在京文武俱穿孝,外命妇皆应照太妃规制送葬。   太太不但是书雪的母亲,更是其唯一在世的长辈,虽是寿终正寝,心神哀伤在所难免。   较于相对看得开的书雪,哭得最伤心的却是书艳,太太是合格的嫡母,在不危及亲生子女利益的前提下很愿意关照庶女,她的过世意味着书艳与奉恩公府、简王系失去了最好的黏合剂。   头七之日,弘历亲往完颜氏祖茔为太太致祭,于路受袭时显见早有准备,兵不血刃捕剿了数百反逆,随后用雷霆威势抄检理亲王府,诏复靖亲王宗人府令,命其锁拿理亲王弘皙。   作为圣祖皇帝的嫡长孙,康熙晚年的弘皙是能自成一党的,蛰伏十余年后,朝中依旧不乏有铁杆支持者,,依眼下形势看,皇帝如果有什么意外,皇子还没长成,撇开荒唐的弘昼与已经过继给允礼的弘曕,最可能被皇太主看中的就是弘皙,而在去年的清洗中书雪已经摆明不会做废立之事,嫡孙党只能酿就既成事实孤注一掷逼迫皇太主追认。   唯一算漏的是原本天真的乾隆皇帝已经逐渐成熟起来。   经过三年的比较,弘历舍弃皇叔堂族之亲转而倚重更为忠心的皇主党班底,鄂尔泰与张廷玉入值军机,分列满汉学士之首,“舅家”完颜氏三家与妻族富察氏四枝、简王脉七房均受要职。   请示皇太主后,弘历放过各王府附逆堂兄,将事件核心人物弘皙革去亲王爵,圈禁于郑家庄;两番行刺知情不举的故恒温亲王长子弘昇永远圈禁;同弘皙往来密切的故怡贤亲王长子弘昌、允禄长子弘普、宗室永谦、公宁和革爵;允禄假恩借势,督管宗亲不利且教子不严,革去双俸予以停职处分,宁郡王弘晈免革王号,永远停其俸禄。   自康熙朝伊始的夺嫡斗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当然,也仅仅是康熙朝而已。   乾隆五年二月初一,告退简亲王雅尔江阿病逝,与已故元配福晋瓜尔佳氏合葬郑王茔。   弘历仿怡贤亲王旧事,追谥皇伯为“简忠隐正孝亲王”,命入盛京贤良祠。   成为未亡人的皇太主在孤独中走过了近十个年头,乾隆十四年五月二十八日,安和佑圣功慈睿德明懿宣武敏文皇太主骤然驾崩,葬于西山慈陵,乾隆朝累加谥为“应天安和佑圣功慈睿德明懿宣武敏文昭贤隆运泰极仁皇主”   早在乾隆九年,六旬万寿时的皇太主早已宣告第三道圣祖皇帝遗诏,内容为告诫后世嗣君,“习效思宗之气节、抵防寇掳于京外;倘不能卫守百姓,必要辞位以谢天下。”   简王妃对大清朝局的影响远未结束。   皇太主驾崩三年后,侍婢忆画拣择其生前诗词,会同出世的曹颙,分别化名“脂砚斋”、“畸笏叟”,指导曹颙子曹霑著修《石头记》。   《石头记》纰漏皇家隐私,初时被弘历定位□□,因和珅劝谏才得保留,皇主于大礼场合所著诗词收录到《石头记》的部分全被删除。   乾隆十八年三月,康亲王巴尔图薨,靖亲王尊亡母遗命奏请康修亲王崇安次子永恩袭爵,弘历准奏,康亲王的爵位转回椿泰一系。   噶尔丹策零薨后,漠西蒙古因二子争位陷入内乱,乾隆二十年,清廷大举兴师,以凌郡王弘昍为抚远将军、护军统领兆惠为前锋正印西征准噶尔。   清军抵达伊犁时与大策凌孙、时为准噶尔汗的达瓦齐对峙,拨到兆惠军前效力的永焕长子顒恪率二十四人夜袭准部大营,达瓦齐军惊惧自溃,统帅亦被绑送清军。   孰料早先因与达瓦齐有隙投清的噶尔丹策零女婿阿睦尔撒纳不甘臣服,前往热河途中逃归漠西,组织旧部袭击伊犁,奉命驻守的定边将军班第被围殉国。   功败垂成之际,固伦元慧长公主遣二子率漠北兵马驰援清军,两下合力打了个翻身仗,弘历终于放弃以德服人的大略,按书雪生前策划大规模屠杀漠西牧民。   乾隆二十四年八月,清军镇压大小和卓叛乱,天山南路完全平定,准噶尔汗国彻底灭亡,弘历以“旧土新归”为名改漠西为“新疆”,设立伊犁将军统管天山南北,蒙古族对天山地区长达五百余年的统治至此终结。   自康熙年间起,清准会战历经三代、持续七十余年,如今在弘历手中达成夙愿,自然是值得普天同庆的喜事。   弘历、弘昍的遗憾是书雪没有多活十年等到这一天。   乾隆三十年,南巡途中的那拉皇后擅自赐死民女,皇帝龙颜震怒,收其皇妃、贵妃、皇贵妃、皇后册宝,事实上废黜了那拉氏的后位;翌年夏,那拉皇后薨,诏以皇贵妃礼入葬。   乾隆三十三年,花甲之寿的固伦元慧长公主回京省亲,已故慧贤皇贵妃之弟内务府总管大臣高恒颇为怠慢,起居供养皆为俭省,永瑾不悦,遣随使征调物品,高恒推脱不给,私下跟属官嘲讽:“老妪不过是王府格格出身,偶沐天恩超授固伦爵秩,如今仍不知足,犹以龙裔凤女自居,实在可笑。”   弘历听说后立时降旨削去高恒官爵,断斩决之刑。   富察皇后胞弟、大学士傅恒乞推慧贤皇贵妃余恩宽贷高恒死罪,弘历冷声问道:“皇贵妃兄弟毁谤于朕姊可赦,如皇后兄弟在靖亲王驾前无礼,朕当奈何?”   傅恒战栗不敢复言。   乾隆三十八年,弘历因密立皇太子告祭慈陵,偶然发现御前仪仗的三等侍卫应答入流,观其样貌大惊,诏到跟前细看后询问:“汝是何人?”   侍卫躬身答话:“奴才轻车都尉善保,为正红旗满洲钮祜禄氏。   弘历稍觉失望:“多大了?”   善保回道:“奴才生于乾隆十五年,现已二十有三。”   弘历探着身子又问:“什么日子生的?”   在场众人都觉好奇:皇帝是怎么了?   善保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奴才生在乾隆十五年五月二十八日。”   “不是腊月——”弘历猛的一个激灵,“五月二十八?”   善保吓得满头大汗:“是。”   乾隆朝最大的宠臣——钮祜禄氏和珅自此发迹,一路飞黄腾达直到嘉庆初年官至领班军机大臣。   乾隆四十年正月,那拉皇后失宠后的最大受益者皇贵妃魏氏病危,薨前用女人的智慧叮嘱儿子:“靖亲王、凌郡王、简亲王俱为皇太主血脉,此三家绝需恭敬,恪贝勒、叙贝勒、济郡王皆是皇太主亲养,万万不可轻慢。”   永琰跪受遗命。   乾隆五十一年,已故三等子完颜永保幼孙女指为皇十五子侧福晋,立储形势趋于明朗。   嘉庆四年正月,太上皇弘历驾崩,郑亲王因力保和珅不死受罚俸停职处分。   颙琰在清算掉富可敌国的和珅后并不曾成为中兴英主,嘉庆十八年九月,天理教叛军攻入紫禁城,颙琰受到理藩院尚书凌郡王当面指责,无奈之下降诏罪己。   嘉庆二十五年,济郡王力主学习洋夷火器之术,颙琰不悦,木兰秋狝时借御前失仪之名降靖亲王为郡王,固伦元慧公主长孙亦被夺爵。次日,皇帝在围场狩猎时突遭雷击暴毙。   继任大统的道光皇帝旻宁告即位于慈陵,复靖郡王等爵位,仍命其世掌宗人府。   道光二十年,鸦片战争爆发,当代济郡王三子溥忠因战事不利殉国,追赠贝子。   道光二十二年七月,英军兵临江宁府,清廷议和,旻宁调出皇祖所修《皇主实录》,将皇主斥责马齐割地的相关文字删改。   咸丰十年,英法联军劫掠京畿,皇帝奕詝率六宫、大臣北狩热河,凌郡王毓岘战死,追授亲王。奕詝心中有愧,密令侍读学士将《皇主实录》中的圣祖第三诏削去。   咸丰驾崩后独子载淳继位,两宫太后剪除辅政八大臣垂帘听政,开启了长达近半个世纪的晚清女帝时代。秉政之初,孝钦皇后因肃顺八大臣假祖宗遗训阻挠后宫干政而降旨减掉《皇主实录》有关“女子不许问政”的圣祖第二诏;同治皇后阿鲁特氏与婆母失和,听宫人讲述皇主旧事后愤尔指责:“倘皇主尚在,必不使偏妃欺压正宫,未过大清门之人岂敢无礼至此!”孝钦大怒,痛恨儿媳之余命销《皇主实录》,慈陵规制因而削减。不同于其他大清皇陵的命运,西山慈陵因淡出视野避过了堪称浩劫的命运。   孝钦皇后喜读《石头记》,老宫监私奏:“此书为皇主女婢校理曹氏旧稿而成,其中文辞多有皇主所制,内里事故不乏皇主亲历!”孝钦默然。   光绪三十四年,孝钦皇后病危,崩前顿悟,遗诏重修《皇主实录》、复慈陵祭礼,因国势衰微不能即行。   四年后,末代皇帝宣统退位。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 本图书由(风之星影)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