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夏离紫殇 整理 ====================  书名:纨绔改造计划 作者:七杯酒    文案:   皇上因京中纨绔之风日益盛行,为了把京中纨绔进行再教育,特意设立皇家书院,并任命当朝首辅为院长。   沈晚照因为连着打了三任未婚夫光荣入选,被送进皇家书院回炉重造。   她在书院里救助了一位穷困潦倒、意气难投的看门书生。   后来...那人告诉他,他就是当朝首辅。   沈晚照:“尼玛,说好的穷酸书生呢!(╯‵□′)╯︵┻━┻” 食用指南:   1.非高智商女主,谢绝攻击   2.这是一篇萌甜宠文,作者脑洞清奇放飞自我,一切为萌甜服务。请勿较真╮(╯_╰)╭   3.架空历史,谢绝考据   4.装逼达人萌贱女主X外表白莲花内心黑芝麻男主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甜文 主角:沈晚照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皇上为了改造纨绔建立了山河书院,又让首辅当了院长。沈晚照连着打了三任未婚夫光荣入选,被送进书院回炉重造她在书院里救助了一位穷困潦倒,意气难投的看门书生。后来……那人告诉他,他就是当朝首辅。欢脱妹子和腹黑首辅的爱情,围绕着山河书院展开,在一众纨绔的嬉笑怒骂下,发生了许多诙谐有趣的故事。本文文风平实自然,行文流畅,讲古风和现代结合的恰到好处,清新优美,人物各具特色,看了之后能让读者捧腹大笑,又感动不已,在闲暇时候可以翻来本文反复重读,细细体会其中的温暖和感动。 ====================  第1章   “娘,我真的不是纨绔啊,我能不能不去山河书院?”沈晚照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满含期盼地看着她娘。   她娘玉瑶郡主头也不回地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不成,瞧瞧你去年干了多少混账事。”   沈晚照悲痛地叹息一声,有苦难言。   她上辈子是个现代人,却是正儿八经投胎到古代的,只是不知怎么保留了上辈子的记忆,本来也无妨,家人和睦兄长友爱,日子过的十分悠哉,结果就在去年她被穿越了,噩梦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那位穿越者画风清奇,先是连着打了三任未婚夫,宁死不嫁,又逛青楼逛窑子,见着王孙贵族拉着人家唱什么精忠报国笑红尘,吓得世家子弟的人见着她都躲着走。   她痛定思痛之后决定重头再来,不走言情路线了,改走某点强国路线,在府里研究火药,差点炸飞了半边院子,被察觉不对的沈岑风两口子强行关了禁闭,直到一个月前她打算翻墙的时候磕破了脑袋,沈晚照这才苏醒过来   她念及此处,不禁悲从中来。   她爹沈岑风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怜,转头摸摸她的脑袋:“皇上下旨钦定了要进书院的名单,咱们谁也没法子让皇上改主意,你进去好好学,忍忍就过去了,反正也没多久。”   沈晚照眼睛微微发亮:“要忍多久?”   沈岑风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年半。”   沈晚照:“……爹,你的口气让我以为是两个月。”   山河书院建于离京城数十里的宁平山,素来人烟稀少,正适合这群官二代静心,师资力量也很强大,好些都是退休的太傅帝师,还有不少任职的官员,从锦衣卫里调人负责监督纪律,绝对压得这群敢上天揽月下海捉鳖的纨绔翻不了身。   其内设有算术,四书五经,时政,历史,诗词,骑射六门课,听说以后还要加耕种这门课,每逢月里的初一十五回家休息两天,平时住在书院里。   车轮滚滚,马上就要到了山河书院,沈晚照迅速调整表情,脸上含着温雅从容的笑,一撩衣裳下摆,潇洒倜傥地下了马车。   玉瑶:“……”   今天是山河书院正式开课的前一天,不少官二代和家里人都架着马车来帮自家宝贝疙瘩收拾学舍,见沈晚照出来,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沈晚照为了维持形象,尽量面不改色,依旧保持着风度和人打招呼,心里早已经把穿她的那厮凌迟了千万遍。   山河书院的大门极是气派,一条山道直通着,大门漆成了朱红色,两边门柱描金绘银,门匾上大大的四个字——山河书院,门槛有半尺高,不许马车入内,就是天皇老子进来也得乖乖用脚走路。   玉瑶手里拿着报名的册子,想了想道:“先去给你收拾收拾学舍吧,等会儿再去谢太傅那里报到。”   沈晚照自然没异议,正要点头,冷不丁瞥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走了过去,险些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可能吧?沈晚照抱着这么倒霉的事儿不可能让我遇到的侥幸心里,闷头跟着家长往学舍那边走。   一行人拐了个弯儿,往女子学舍那边走,玉瑶认真地对着木牌:“咱们家阿晚在四十号宿舍。”   她在四十号宿舍门口站定,屋前屋后观察了一圈,颔首道:“通风不错,冬暖夏凉。”又走进门看了看,拍手笑道:“还有火炉和地龙,这地方很能住得。”   沈晚照探头进去瞧了瞧,屋子最里头开出小小隔间,用棉帘挡着,搁了便桶,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她想象中的,十几个人挤在一起抠脚挖鼻的大通铺。   两张床位是并在一起的,上头还有床幔,玉瑶抢先一步把她安置了离窗户最近的床位,又把文房四宝摆出来抢占了窗户最近的桌子,笑着看了看另一边的床位,拍拍女儿的肩膀:“你就住这边了,以后要跟学舍的舍友好好相处啊。”   她说完指挥丫鬟收拾床铺,又命令沈岑风去报名,她一想到半个月见不着女儿,就恨不得把所有都替她准备好了,东西拉了两大车。   沈晚照无所事事,就打开她拉来的箱子随意瞧着,随即就被吓了一跳:“娘,你给我带这么多寝衣干嘛?!”   玉瑶显得十分深谋远虑:“你长这么大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里会洗衣裳,寝衣这东西贴身,必须得一日一换,不带多点你拿什么换?”   沈晚照:“……娘我不是智障啊!”她顿了顿又道:“再说我会洗衣裳啊,你带这么多我也放不下。”   玉瑶挑了挑眉,又叹了口气:“阿晚你就别逞能了,你今儿早上自个儿还把衣裳穿反了,更别说让你洗衣服了。”   一脸‘儿啊娘懂你’的表情,又愁道:“你长这么大没过过没人服侍的日子,那里知道独个生活的难处,等你自己住几天就哭着嚎着要回来了。”   沈晚照:“……”她是睡迷糊了好吗!   玉瑶郡主见她不说话了,一边指挥着丫鬟收拾打扫,铺床叠被,一边递给她一个关爱智障般的安抚眼神。   沈晚照准备去隔间厕所冷静下,这时候门口突然一暗,有个壮硕的影子几乎堵住了学舍门口,大半的光都被挡住了。   玉瑶郡主面露诧异,壮硕影子的主人费力进了大门,就听‘蹬蹬蹬’几声重踏,转眼就到了厕所门口,沈晚照被她的胖身子顶的倒退了几步,她这才发现身后有个人,诧异地转过头瞪起了一对儿小眼:“你要用净房吗,能不能让我先?”   在沈晚照面前的是个小鼻子小眼睛的白胖子,她在解决自身需要和和睦舍友之间犹豫了一瞬,最终微微一笑,比了个请的手势。   胖姑娘明显松了口气,一把拉开隔间的门就冲了进去,沈晚照看了看跟她身材明显不成比例的便桶,心里默默地担忧,希望便桶能撑得住那个三百斤的孩子。   事实证明便桶还是很经得起考验的,里头立刻传来断断续续地不可描述的声音,沈晚照正想把帘子拉下来走人,就听里面的姑娘大声问道:“你……人真不错……叫什么名字?”   沈晚照:“……谬赞了,咱们出来再聊吧。”   里头传来撕纸的声音,她带来的丫鬟立刻捧上铜盆,香胰子和干净巾栉给她净手,厕所姑娘解决了人生大事,一脸舒爽地走出来,笑呵呵地道:“这回真是多亏你了,我叫韩梅梅,你叫什么?”   沈晚照恍惚地听着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下意识地道:“我叫李雷。”   韩梅梅:“……”   沈晚照干笑一声:“我姓沈,名晚照。”   韩梅梅恍然大悟,偷觑了还在指挥人铺床叠被的玉瑶一眼,猥琐地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你就是那个打了三任未婚夫的沈晚照?”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沈晚照:“……我是沈晚照。”   韩梅梅满是好奇地上下打量她几眼,把声音压的更低,鬼鬼祟祟地道:“听说……你打了三任未婚夫,宁死不嫁人,是不是因着你是磨镜,不爱男子爱女子,这是真的吗?”   沈晚照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无稽之谈!”   韩梅梅煞有介事地说:“人都说你不嫁人是相中了楚馆里的哪位花魁,要不然你一个女子,为何流连那种地方,名声都毁了。”   她说完用小眼睛警惕地睇了她一眼,退后几步,拢了拢领口,语重心长地道:“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不好那一口,你可不要有非分之想啊。”   沈晚照咬着后槽牙,竭力笑道:“……多谢提点。”   她还是有那段记忆的,不禁想到挨打的三任未婚夫,第一任是江南才子解明,当初连中三元,穿越的那厮在酒楼和他相遇,当即决定剽窃几首诗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结果被解明拆穿,她恼羞成怒动起手来。   第二任挨打的理由比较奇葩,因为他长得丑,她不想嫁,打了一顿让他不许再提亲。   第三任比上一任还奇葩,不光是个断袖,还被被她撞见了和兔儿爷你侬我侬,气不过之下又打了一顿,整个一有幻想病的暴力分子。   她哀伤地回忆完往事,见韩梅梅还偷眼瞄着她,转移话题道:“看你拿了不少书本,你是报道完回来了?”   韩梅梅点了点头,把一张课单子递给她,提醒道:“咱们的人不少,你也快去吧,晚了就只能拿最底下的破皮儿书了。”   沈晚照就着她的手看了看,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眼僵在当场。   课单的第一行赫然写着——解明,四书通讲。 第2章   沈晚照想到方才看见的那道身影,又把课表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教咱们四书通讲的解明是哪个解明?”   韩梅梅接过侍婢递过来的巾栉又擦了擦冒汗的脖子:“就是连中三元的那个解明啊。”她嘟嘟囔囔地补了一刀:“四书通讲怎么这么多,好似还是所有课里最多的,我最讨厌四书了。”   沈晚照心里的北风吹啊吹,吹的她浑身冒凉气。   这时候沈岑风已经帮她领了书和课表回来,给她摆好放在桌上,玉瑶把床铺柜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她死活拖着两人想要回去再在家里赖一晚上,大不了明天早点来上课,明天正式开课就闭院了,寻常人不得进出。   玉瑶郡主有些心软,正要应了,沈岑风一展广袖摇头道:“这眼看都是下午了,你在家也呆不了几个时辰,大夏天的来回折腾什么?”   沈晚照只好作罢,眼睁睁地看着两口子肩并肩地走了出去,她坐在床上和韩梅梅大眼瞪小眼,两人沉默半晌,她将手里的檀香小扇在掌心一合,微微笑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这时候正值盛夏,韩梅梅看了眼外头的骄阳,正要摇头拒绝,就听隔壁咚地一声闷响,然后就听见两个少女尖声吵闹,坐在床上的沈晚照和韩梅梅对视一眼,同时站起来打开窗子往外看。   两人隔壁的三十九号房住着一位县主和侍郎之女,那位县主高昂着脖子已经摔摔打打了好些东西:“……凭什么要换?就凭我爹是成德郡王,我是他嫡出的长女,这个床位我今天换定了!”   工部侍郎算是工部里的二号实权人物了,因此那位侍郎之女丝毫不惧,瞪着眼睛大声道:“成德郡王封地在河北,京城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床位本就是谁先来谁先占,凭什么你说换就换,我看你是在藩地欺男霸女惯了,以为谁都跟平头百姓似的能任你揉搓,这不是你乱吠的地方!”   县主气得浑身发抖,顺手就抄起手边的墨砚砸了过来,她这个准头实在要命,不但没砸上人,反而越出了窗户,直直地向四十号房正在偷窥的两人扔了过来。   沈晚照心里暗骂一句,眼疾手快地关上窗,砰,墨砚直接砸到窗台上了。   隔壁间儿又传出了乒乒乓乓的响声,看来是两人文斗没过瘾,直接武斗开了。   能进山河书院的都是恶行累累的二世祖,脾气大身份高,就刚开学的一个下午,学舍里斗嘴打架的发生了十来起,最后还是锦衣卫过来强行镇压的,如沈晚照和韩梅梅这般和睦的,实属少数了。   看热闹看到晚上,有巡宿的来让各个学舍关灯,沈晚照和韩梅梅换上寝衣睡下,她有认床的毛病,躺在枕头上翻来覆去,韩梅梅倒是比她心宽,刚沾上枕头就打起了呼噜。   沈晚照强迫自己思想放空,终于有了点睡意,韩梅梅一条大腿就砸过来了,这一下真是毫无防备,她差点给她砸吐血,用力推了一把没把人推醒,废了吃奶的劲儿才把压在她腰上的火腿移开。   她以为韩梅梅终于消停了一会儿,没想到她突然把脸转过来,‘嘿嘿嘿’猥琐地笑起来,然后猝不及防地把她一把搂住,还搂的死紧。   沈晚照:“……”这到底谁对谁有非分之想啊!   她又用力从韩梅梅怀里钻出来,床被她的剧烈动作弄得不住摇晃,最神奇的是就这样韩梅梅都没醒,她好容易挣脱出来已经出了一身汗,看韩梅梅还有打睡拳的趋势,当机立断地跳下床,倒了杯茶水给自己喝。   床尾的柜子放着凉茶,她给自己倒了杯,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正要喝,韩梅梅突然在睡梦中大喝了一声‘呔!’,一脚踹到她手腕上,一碗茶直接泼到韩梅梅大腿位置,沾湿了薄被。   沈晚照:“……”她差点没把嘴里的一口茶喷出来,急忙站起来看,韩梅梅的裤子和薄被差不多全湿了,难道她要扒了她的裤子帮她换件新的?   她脑补了一下场景:震惊!深更半夜强扒舍友亵裤,意图不轨,原来侯府嫡女沈晚照竟真是磨镜!!   她被自己脑补的场景吓得一个激灵,于是打算坦白从宽,伸手用力推了推韩梅梅,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感觉到身下湿哒哒一片,慌慌张张地弹起来:“我又尿床了?”   沈晚照敏感地注意到那个又字,韩梅梅就哭丧着脸道:“怎么又尿了,我明明从去年就不尿了。”   沈晚照:“……梅梅你冷静,听我解释。”她三言两语说完,韩梅梅倒是心大,也没怎么怪她,舒了口气道:“不是尿床就好。”   她说着起身绕到屏风后面换了新的寝衣,沈晚照从自己柜子里拿了套新薄被床单给她,这么一折腾两人都困了,沾上枕头双双进入了梦乡。   韩梅梅早上醒来就闻到一阵香味,睁开眼就见沈晚照早早地起来用雕花的小炉给衣裳熏香,她打招呼道:“起来了?我顺便帮你把衣裳也熏了。”   韩梅梅看着她雪白还带着香气的中衣,又看了看自己沾了墨迹的袖子,低头反省。   沈晚照把她的学服递给她,又穿好自己的学服,取了檀木梳把乌发梳的一丝不苟,又从柜子里取来镂空的银香球放入忍冬香,一个转身清雅自然的香味就逸散出来,举手投足说不出的秀逸风流。   韩梅梅奇道:“你不是熏过香了吗,还带香球做什么?”   沈晚照浅浅一笑:“这怎么能一样,熏香在外头呆几个时辰就淡了,香球能让味道持久些。”她又取了一个给她:“你要不要?我帮你也佩上。”   韩梅梅嫌麻烦,摆了摆手,又咋舌道:“你可真是个雅人,我就算了吧,学不来你那一套。”   沈晚照心里暗爽,那是那是,面上淡笑:“没什么雅不雅的,雅俗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学服是天青色中长褙子和同色的裤子腰带,上头并无任何暗纹,前几天发下来的时候她就让家里的绣娘改成了束腰的样式,又给袖子和襟口绣了残枝菊花,腰带上用银线绣了云纹,还让人做了同色的荷包,香包和络子,精致又不会太打眼,一眼望去也不落俗套。   韩梅梅看她穿完才瞧出不同来,由衷赞道:“再没有比你更精细的人了,你这样穿真好看。”   沈晚照掩嘴咳了声,遮住嘴角得意的笑:“谬赞谬赞。”   她轻飘飘一掸衣裳,淡笑道:“这身布料被精心织就的时候已经有了情意,要懂它怜它才配穿在身上。”   韩梅梅:“……”   韩梅梅穿衣裳简单,三两下就穿好了,只是她平时梳头都有丫鬟伺候,自己梳不知道薅掉多少头发,还是沈晚照看不下去,接过梳子帮她梳了。   等收拾停当,韩梅梅发现自己《大学》找不着了,沈晚照帮着找了一时,也没翻着,眼看着上课时间快到了,韩梅梅摆手让她先走,她想到第一节 就是自己那倒霉未婚夫的课,怕被他捏住错处,只能转身走了。   她在学堂里等了一时,韩梅梅呼哧呼哧喘着跑了过来,幸好这时候解明还没来,她满脸通红却两眼放光,看得沈晚照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韩梅梅嘿嘿嘿笑道:“方才出学舍的时候遇见咱们后门看门的了,啧啧啧,长得那叫一个出挑俊秀,等会儿下课带你去见见。”   沈晚照:“……这种艳福你还是自己享吧。”   两人说话间解明就已经进了学堂,他身高不低,但体态比起北方汉子要瘦弱些,眉眼如画,只是眉梢高高上挑,下巴轻扬,显出十分的傲气。   沈晚照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就深深低下头,祈祷他千万别看见自己,然而天不从人愿,解明显然没忘了这个冒充才女还把自己打了半死的纨绔,目光从她脸上掠过的时候,五分冷淡五分不屑,不过倒也没多说什么,目不斜视地走上了讲台。   当朝两位最杰出的才子,一个是当朝首辅温重光,另一个就是这位解明,两人都是连中三元,才气纵横之辈,但人生发展截然不同,温重光成了本朝最年轻的首辅阁老,解明则被皇上一句‘还需历练’打发回老家,要不是这次建立山河书院成立,皇上几乎都要把他忘了。   看他教书的态度就知道他为什么不被重用了,照本宣科不说,声调毫无起伏,遇到难点疑点也直接略过去,底下学生听不懂也无所谓,不管别人爽不爽,反正他自己是爽了。   有种人自己学得好,不代表能教的会别人,解明就是此类典型。   沈晚照本来决心当个学霸,绝对不让解明找到发作的把柄,努力听了小半节课就上下眼皮打架,解明突然往这边瞥了一眼,淡淡道:“沈晚照,你来回答君子慎独这个成语出自大学中的哪句话。”   沈晚照一个激灵,大学她爹给她教过,但这题并不是直接考大学释义,可以说是十分刁钻,她努力搜寻记忆,解明漠然道:“若是答不出,就罚十下手板。”   君子慎独……慎独……君子必慎其独……她眼睛一亮,拂了拂绣着花儿的衣角,从容站起来,微微一笑:“所谓诚其意者,勿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解明冷淡地扯了扯嘴角:“答的正确。”他沉吟片刻,斜着眼睛看了眼沈晚照:“既然如此,就由你任四书通讲的课长吧。”   沈晚照正琢磨课长什么意思,就见周遭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第3章   课长这个职位其实类似于上辈子的课代表,除了收堂外课业和督促同学学习之外,课长还要代所有同学在师长跟前‘报师恩’,往大了说是逢年过节组织同窗给老师送礼,当然收不收另当别论,往小了说是在老师跟前跑腿,帮着端茶递水,捧书磨墨——多功能书童。   沈晚照熬了一节课,听韩梅梅讲完课长的职责脸都绿了,她说完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当初上过族里学校,大概知道课长是干什么的,以后辛苦你了。”   沈晚照满肚子苦水,面上还得不在意地摆摆手,含笑道:“这有什么,跑腿帮闲不过是小事,报效师恩,何谈辛苦?就是再劳累我也愿意。”   韩梅梅一脸钦佩,沈晚照还想继续装几句逼,这时候解明正从前门进来,刚好听见他说话,面色掠过一丝讶异,很快又对着她淡然道:“我这里正好有些事儿要麻烦你跑一趟,既然你不辞辛劳,那等会儿就随我来吧。”   沈晚照:“……”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四书通讲共有两节,每节半个时辰,好容易熬完下半截,沈晚照就被解明叫过去使唤了,山河学院给老师的福利极好,不光有专供他们休憩的偏间,还有绿水环绕,竹林掩映的师舍,解明指着偏间的地:“地上脏了,你去打扫干净。”   沈晚照看了眼外面的日头,脸上的温雅笑意稍淡:“学生记得偏间好似有人打扫。”   解明道:“他们扫的不干净。”   她扫的更不干净!沈晚照的笑意敛去:“学生还有事。”   解明道:“你尊师的甲等不想要了?”   学院里的纨绔在这里熬了两年半之后,还有一个大考察,分为课业,尊师,礼数,友睦四项,每项都是甲等才能毕业,如果在上学期间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也可以提前毕业。   沈晚照忍下揍人的冲动,提着笤帚开始扫地,故意把屋里扫的尘土飞扬,也难为他还能在尘土中镇定自若地看书,他捧书的时候一截广袖滑下,露出手腕上的一道疤痕来。   沈晚照努力回想一时,依稀记得是当时穿越者用她的身体打人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烛火把他烫伤了,这么一想,不满很快变成了些微歉疚:“解师的伤……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免得留了疤影响仪表。”   解明脸色略微和缓,很快又冷硬起来:“无须你过问。”他抬头看了看日头:“为师渴了,后门有瓜农卖瓜,你去卖个回来。”   沈晚照立刻把怜悯之情收回来,她还是怜悯自己吧。   她怕晒黑,问韩梅梅借了把伞用来遮阳,抬步往后门走,后面瓜农卖的瓜果然个大味甘,她用脑袋和肩膀夹着伞,奋力抱着西瓜往后门走,这姿势着实难看,幸好左右无人。   她一只脚刚迈进后门,就听砰咚一声和人撞了个满怀,两边都向后倒,西瓜咕噜咕噜滚下来,刚好砸到那人脚面上,轻轻一声闷哼,立刻让沈晚照回过神来。   她急忙抬起头问道:“你没事……”见到对面人脸的时候自动消音,满脸惊艳之色。   日光从槐树的缝隙中打进来,映在对面人白璧无瑕的脸上,洒出点点斑斓,五官漂亮的难以形容,眼梢上挑,长睫微垂,丰润的嘴角自然扬起,眸光似乎是温润而专注的,可换个角度看过去,又像是比夜更深的深邃和凉薄。   沈晚照被活生生的美色震住了。   对面人起身优雅地掸掸身上的尘土,转头对她笑得和煦:“有事儿吗,还能不能起来?”   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她还对这个微笑记忆犹新。   沈晚照也跟着站起来,尽量保持着仪态拍了拍身上的土,蹙眉歉然道:“我走路没看路,不留神把你撞了,你身上可还好?”   撞人本来就很罪过了,更何况撞的还是个绝色美人,简直是罪孽深重。   沈晚照蹲下去捡了伞和大西瓜,姿势十分难看,对面人本来没想管的,转身欲走,见她欲言又止地看过来,十分善解人意地伸出手:“我帮姑娘拿着吧。”   沈晚照把伞递给他:“有劳公子了,您是?”   温重光微微看她一眼,却没言声。   沈晚照搭讪失败,有点讪讪的。她想到早上韩梅梅说的俊秀书生,又见他衣着素简,还在后门出现,下意识地判断他就是那个看门书生,心里暗暗感叹,难怪韩梅梅激动成那样,换到这等美人换她她也激动。   两人走着甚是憋闷,沈晚照思量着开口,浅笑道:“公子是看管书院后门的守门人吗?”   温重光脸上掠过一丝错愕,很快又不见了踪影,缓声道:“姑娘是……?”   沈晚照自我介绍:“我姓沈,名晚照。”   是锦川侯府的嫡女。温重光心思微动,却只是笑了笑:“且向花间留晚照的晚照?很是雅致。”   他是应圣上的要求任了书院的院长,今天是第一天开课,他做事不喜欢给人留话柄,于是换了便服遣散了人在书院转转,没想到正巧遇上了锦川侯府的人了。   “谬赞了。”沈晚照记得韩梅梅跟她说过看门书生的名字,这时候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只好探问道:“公子叫……王二?”   哦不对,错了,这是门口卖西瓜的名字。   她现在还不知道,韩梅梅见的才是真看门的,她见的这个……嘿嘿。   温重光把伞交还到她手里:“……到地方了,请回吧。”   颜狗沈晚照搭讪失败打听无果,只好拎着伞抱着瓜往回走。   温重光望着她绕过一处花丛消失不见,嘴角弯出一个浅淡的弧度。   原来是沈家人,有趣。   沈晚照满身是汗的抱着西瓜回了偏间,解明皱眉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沈晚照皮笑肉不笑地道:“回解师的话,我长的是腿,不是翅膀。”   解明哼了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长刀来,把西瓜剖开,又问另一个讲诗词的师傅要了木杵,用大勺子把西瓜挖出来,捣成了西瓜汁,还搁在冰里镇了会儿,沈晚照看得两眼冒火,嗓子更加干了。   解明做完之后看她满脸通红,脸上渗出了细汗,心里缓了缓,给她也倒了杯西瓜汁,不自在地撇开头,哼了声道:“这么多喝不完,剩下的便宜你了。”   沈晚照没接:“学生不爱吃西瓜,听说中午有食间有绿豆汤,现在去应该还赶得及。”   解明皱眉看她一时,冷哼一声,甩袖道:“随便你!”   沈晚照如蒙大赦,一溜烟跑回去了,食间这时候已经没吃的了,这时候就突然出拥有一个好舍友是多么重要了,韩梅梅用托盘把她的饭给带回来了。   沈晚昭一边喝着绿豆汤一边感动,这时候午休时间也差不多过去了,她匆匆吃完就赶去上课,幸好下午就只有一节诗词雅赏,两人上完课就回来在学舍瘫着,等到晚饭的时候才从学舍往食间走。   食间其实分两边,一边做菜的,一边是吃饭的,确保油烟味不会飘进来,里头大略摆了四十多张桌子,桌子上标着各个宿舍的号,两人找到四十坐下,等着厨子把饭菜端上来。   趁着上菜的当口,沈晚照忽然问道:“我突然想起来问了,你这般好性子的为什么进了山河书院?”就她看来韩梅梅就是个胖胖的老好人,虽然有时候猥琐了点,但跟纨绔着实沾不上边儿。   韩梅梅哀叹了声:“因为吃饭。”   沈晚照神情古怪:“……吃饭皇上也管?”皇上是有多闲。   韩梅梅羞涩地笑了笑:“上回去特地去金陵吃羊包鹅,结果那天酒楼里的师傅说没有乳羊了,我发起火来就又把酒楼给砸了。”   听这话头还不止一次,沈晚照震惊地看着她。   她唉声叹气:“我肚子饿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哎你躲什么?”   沈晚照拉着凳子往后挪了挪,面不改色地道:“怕你饿起来把我吃了。”   韩梅梅:“……”   这时候饭菜已经上齐,她优雅提箸,旁边的旁边突然把桌子掀了,怒声道:“什么玩意,你们这帮伺候人的东西,竟敢给爷吃这种猪食!看爷出去了怎么收拾你们!” 第4章   沈晚照忙往旁边侧了下身子,才避免被菜汤溅到,所有人桌上的菜都是一样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食桌,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旁边还放着下饭的腌萝卜,听说饭后还有甜点和新鲜水果。   平心而论,上边也没有存心虐待这帮二世祖的意思,大锅里做出的饭食不比家里精致,但味道却是不差的,掀桌子那厮八成是没事找茬。   这下也没法好好吃饭了,沈晚照心里郁闷,这时候在食间里的人都扭头看他,这人相貌俊秀,但是嘴唇略薄,双眼细长,一副轻浮之相。   那人见无人敢应声,越发得意,用力踢了一脚脚下的碗:“爷我是富安侯余家的二少爷,皇后得嫡亲侄子,还不赶紧把饭碗捡回去给重做一份,不然仔细爷揭了你们的皮!”   沈晚照脸色一下子变了,韩梅梅对她悄声道:“听说余皇后贤德,余家家风严谨谦和,想不到也有这种败类。”   沈晚照支支吾吾应付了几句,她变脸的原因是,这位余家老二的大哥曾经像他们家提过亲,因为长得丑被那条穿越狗揍了一顿,听说余家两兄弟感情甚笃,两人不在一个班她之前才没见着,怎么她得罪过的全跑山河书院里来了?这算什么?复仇者联盟?   她竭力低着脑袋,把存在感降到最低,那边余二得意洋洋地念了几句炮灰经典台词,见食间的人都用看猴戏的眼神看着他,那点得意很快变成了羞恼,踹开椅子就要去膳房找人算账。   就在这时候,门口站着的锦衣卫动了,簇拥着进来一个身穿飞鱼服,腰挂银鱼袋,别着绣春刀的指挥同知,这人身材英挺结实,身条修长,飞鱼服下的肉体似乎有无限力道,有着这样一副英武身材的人,却长了张十分冶艳妖媚的脸,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女气了。   他挑了挑细长的眉毛,装模作样地弯了弯腰:“呦呵,怎么了这是?余二公子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尽管说,在这儿就当跟自己家一眼,可劲儿撒野,千万别客气。”   他身后的几个锦衣卫轰然大笑,余二再怎么傻也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一时怒急攻心:“你这鹰犬奴才也敢跟我这么说话,知道我是谁吗?!”   这位同知伸出根手指摇了摇,呵呵笑道:“我不知道您是谁,我只知道到了这里,都是要我管教的人。”他说完笑意就敛了去,猝不及防地挥出一拳头,打的余二鼻血长流,满眼是泪的倒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要起身还手,就听两声刀剑出鞘的声音,两把寒气逼人的绣春刀就交叉着驾到他脖子上了。   沈晚照微微张嘴,就算是要整治这帮二世祖,这也太过了吧。不过她又转念想了想,锦衣卫这个部门在朝堂里是孤立的角色,除了皇上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只要不弄出人命来,怎么整治都行,把他们调过来也侧面反映了皇上的意思。   沈晚照边琢磨边看戏,余二已经涕泗横流,那位同知倾下身身子,呵呵笑道:“您这又是怎么了,对咱们不满意也不至于哭吧?”   他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又把身子弯的更低:“现在告诉我,您对这顿饭还满意吗?”   余二哪里还敢在找事,哭着点了点头,同知厉声道:“你是娘们儿吗!会不会大声说话?说,满意还是不满意!”   余二嘴唇颤了颤,用能发出的最大音量道:“满意。”   同知又变了脸,笑道:“这才对嘛,您满意了咱们也好跟上头交差。”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的锦衣卫立刻把地上稍微干净点的剩饭拨拉到一个碗里,他把碗放到余二面前:“既然满意,那就好好吃完。”   余二嘴唇发颤,觉得脖子上的刀紧了紧,只好哽咽着巴拉起碗里的饭粒来,吃到一半实在吃不下去了,他眼泪婆娑地看着同知,同知扬了扬下巴,他只得继续吃,吃到差点吐出来他才让人放了。   那同知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诸位在家里都是千娇万宠的公子闺秀,我也不想把事儿闹的这么难看,可圣上吩咐下来,咱们可不能给圣上脸上抹黑,要是有人执意抹黑……”   他皮笑肉不笑:“北镇抚司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整人的法子。”   在座的所有人都脊背发凉,看着余二闹起来蠢蠢欲动的心思也安分下来了,一言不发地闷头吃饭。   沈晚照正欲低头,就见那同知拧头看了过来,她蹙了蹙眉,她浅浅地回以一笑,两人对视一眼,又调转了视线。   同知回到后面专门给师长建的小院,里头温重光白细的手指正翻阅着折子,他一进去就赞叹道:“您真是料事如神,今天果然有那不开眼的闹事儿。”   温重光面上并无差异之色,抬起了头,轻声道:“怎么样了?”   同知竖了竖拇指:“按您说的法子整治了,那些二世祖屁都不敢放一个。”   温重光指尖点了点桌面,浅笑道:“这些少年在家里都被宠惯了,却没经过多少事,遇到这种事儿是头一遭,内里自然是怕的。”说着面露惋惜,好像今天这事儿不是他谋划一般。   同知心里撇撇嘴,不无遗憾地道:“按着身份地位,本来今天拿姓沈的那小丫头开刀,可她倒还算机警,没什么把柄可抓。”   温重光想到沈家,眼睛不由得眯了眯,随即就神色如常:“之后他们回过味来,心里未必服气,只怕还有的闹,秦同知怕是要辛苦了。”   秦同知正要说几句表忠心,他就缓声道:“皇上重视山河书院,有意教化这些少年,任我为院长,我也会常来留住几日,以观后效。”   秦同知忙拱手道:“辛苦首辅了。”   温重光浅笑着送他出门,于他来说,整治这些纨绔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小事,交代过之后就把心思放到折子上了。   沈晚照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对那位同知的狠劲虽然诧异,但并没多想,韩梅梅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在屋里沉默了半晌才讷讷道:“我还以为来书院就是应付应付呢,没想到……这么厉害。”   沈晚照微微一怔,忙宽慰道:“今天余家老二什么样你也瞧着了,那种人被整治难道不应该吗?你自己不惹事,他们也找不着由头罚你。”   韩梅梅还是心里郁闷,两人入睡前有听到男子学舍那边几个纨绔闹的过分,被锦衣卫扒光了往身上浇凉水,再扔到院子里冻上小半个时辰,这下连沈晚照的脸色也变了。   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还能听见悲愤的窃窃私语和细细的哭声,显然那些人被责罚的事儿让这些纨绔开始兔死狐悲,他们本来是站在食物链顶端恣意欺压别人的人,没想到也会被人整治到这个份上,心里落差太大了。   第二天早上第一节 是诗词课,甲班里的纨绔们来的都早,或多或少都有点精神萎靡。   坐在沈晚照后面的是宁兴伯之子,他不小心把手里的墨砚碰到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他看着墨砚怔了会儿,突然站起来大声道:“咱们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豪门贵族,怎么能让这帮子泥腿子想怎么踩就怎么踩,咱们硬气点和他们干,反正我不是不想再呆在这里了,难道他们还敢把咱们打死不成,有种的跟我闯出去,回到家里想干什么干什么,有家里长辈护着,哪里还用得着受这份窝囊气!”   甲班里的学生都有些心动,有路过窗边的其他班的也忍不住探头看了进来,他见有这么多人看他,一时血都冲到头顶上,故意踢翻课桌发出巨响,脚步重重地走了出去。   要是搁在平民人家的孩子或许不敢跟他这么干,不过这帮人是蛮横惯了的,当时就跟他走出去十来个,其余人坐在座位上蠢蠢欲动。   韩梅梅家世不差,也有点心动,沈晚照一把按住她胳膊,看着韩梅梅不解的目光,压低声音道:“你别听这蠢货胡诌,这书院是皇上建的,这些都是皇上的旨意,这些人家里再有本事,敢为了这些不三不四的抗旨不成?”   她顿了下又道:“况且昨天那同知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只要皇上不管,他们有的是法子整治这些人。”   韩梅梅对她还是信服的,沈晚照探头看了看,发现别的班的也有不少跟出来的,一马当成地走在最前头,反倒是方才甲班里头一个怂恿众人的缩在人堆儿里。   她差点没笑了,这哥们搁在现代绝对是键盘侠里的领军人物。   教室里只剩下小半人,她正准备再看看情况,坐在后面的县主突然走过来,尖尖的指甲用力戳了她一下:“枉你还是锦川侯府的嫡女的,怎么不跟着一道儿出去,这点胆子也没有?” 第5章   这姑娘倒是挺有心眼的,自己不敢跑出去跟人闹事,便想着拉一个强援,不过十三四的小姑娘,心眼也就仅止于此了,沈晚照要是被这种激将法激着,她可以投胎回炉重造了。   她面不改色地把话扔了回去:“枉你还是宗室女,怎么也不跟着一道出去,这点胆子也没有?”   县主脸上有点讪讪的,又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激将不成改劝告:“以你的家世,为什么不跟着一道出去,兴许就能离了这鬼地方呢,就算不能,他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沈晚照道:“余二还是皇后的侄子呢,你瞧见他惹事的下场没有?”   县主嘟囔了一句:“法不责众。”身子却还是牢牢地坐在原地,不敢往外挪了。   外面的人已经壮大的差不多了,几乎没人再跟进来,有点类似于上辈子的游行示威,一行人才下了走廊,在学院里巡逻的锦衣卫就跟算好了似的,从各处冒了出来,人数几乎是这帮二世祖的两倍,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晚照搭在窗沿上的手有些紧,秦同知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目光四下扫了扫,嘿嘿冷笑一声:“看来诸位是存心不想好过了。”   有人壮着胆子吆喝了一声:“咱们是什么人,怕他做什么,上啊!”   本来见着秦同知都有些腿软的纨绔们听了这一嗓子,心里多了点底气,拿出平日里打人骂狗的勇气和锦衣番子们推搡起来。   外头的情况越来越乱,屋里没敢跟出去的也都提着心往外看,这些人在家里都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是番子们的对手,不一会儿就给打倒在地上哀哀叫痛,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一去不复返了。   秦同知看打的差不多了,一抬手叫停,伸手拎着方才领头那人的领子把他拽进了学堂里,他呵呵笑道:“在学堂里坐着的诸位都是聪明人,我废话也不多说了,我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监管诸位,圣上授予我赏罚之权,我也想跟诸位和气相处,可有人偏要给我添堵,那咱们就硬着来,看谁整的过谁!”   坐在后头的那位县主嗓音发颤:“你,你要把他们怎么样?”   秦同知笑容可掬:“您放心,这些公子闺秀金贵着呢,不会要了他们性命的。”   说的教室里的人都不寒而栗,他见学堂里的少男少女们都面色发白,这出以儆效尤值了,心里赞一句首辅真是料事如神,他又是一抬手,锦衣番子们把那些纨绔强拉着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那些闹事的都没再出现,沈晚照暗暗猜测是不是被拉到哪个地方关禁闭了,她这边正在走神,解明在上头看见了微微皱眉:“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这话出自哪里?课长来回答。”   沈晚照一怔,忙定神道:“回老师的话,出自中庸。”   解明道:“何解?”   沈晚照道:“君子之道,就如同走远路必须先从近处走,登高必须先从低处往上。”   解明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然后捧着书本子继续哇啦哇啦,任由底下人听的昏昏欲睡。   沈晚照每次见到他就好比见到一颗会走路的安眠药,导致她完全没有想听的欲望,回答问题全靠吃老本。   韩梅梅说了句帮我挡着,然后就把一本大学撑起来,趴在坐上倒头就睡,她睡就睡吧,竟然打起呼噜来,周遭人频频向这边张望,解明也不由得看了过来,沈晚照绿着脸用力戳了韩梅梅一下。   她猛然抬起头,大喝了一声:“菜里有蟑螂!”然后一脚把木桌踢翻了。   解明和同学:“……”   沈晚照别过头假装自己在另一个空间。   韩梅梅被罚了五下手板,然后拎出去罚站,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解明怒气冲冲地留了好多堂外作业走了,沈晚照看着那一堆作业头疼,好些她都没见过可怎么写啊。   她记得山河书院里有藏书阁,刚好下午没课,便抱着笔墨纸砚来藏书阁温书,过了约莫一个半时辰,藏书阁外面突然一声霹雳,她这才从知识的海洋里警醒,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她可没带伞,只好收拾收拾书本子往外走。   仲夏的雨来势汹汹,她离开藏书阁没一会儿黄豆大的雨滴就砸了下来,她现在就在师舍这片,捡了片宽大的芭蕉叶一溜小跑,见雨实在是大的不行了,瞅准一座小院跑了进去。   她跑到屋檐下避雨,一边拍了拍有些湿的衣裳,这时候院里的东厢房门‘呀吱’一声被打开了,有道秀逸颀长的身影迈了出来,和沈晚照对视一眼,她讶然道:“是看门的王二……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好像就叫这个名儿。   温重光挑了挑眉,似也有些诧异:“沈姑娘。”   颜狗沈晚照抓紧时间欣赏美人,一边回答道:“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我又没有带雨伞,便随意进了座小院避雨,没想到进了王公子的院子,实在是巧了。”   温重光顿了下:“……我不姓王。”   沈晚照脱口道:“难道姓二?”   温重光:“……我名上昭。”温重光,字上昭。   沈晚照尴尬地赞道:“尚昭,好名字。”   两人一时无话,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温重光见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也不方便请她进屋,便搬了张小桌出来,又拿出两个杌子,再给小桌上放着一壶清茶。   沈晚照道谢落座,两人一边品茶一边听着檐下的雨声,倒也十分雅致,她有意在美人面前吟诗装逼,但一时想不起来合适的,只好干笑了声:“这雨下的挺大啊。”   温重光默了会儿,似乎再想怎么接这句废话:“是啊,挺大的。”   沈晚照道:“还打雷了呢。”   温重光滞了下:“是啊,打雷了。”   沈晚照:“……”词穷了。   温重光主动接过话头:“柳枝经雨重,松色带烟深,下雨虽多有不便,但若是留心细瞧,也也是一段风流景致。”   沈晚照点头称是,她忽的转头问道:“尚公子是在后门任守门人一职吗?”   温重光道:“……不是。”   她奇道:“那公子是做什么的,按说师舍只给书院内的师长和任职人员居住,公子若不是看管后门的,怎么会在师舍呢?”   温重光淡笑:“我是……管理学生的。”   沈晚照囧囧地想到了宿管,她以为宿管都是五大三粗的大爷大妈任职的,没想到居然还选这么年轻貌美的,不怕学生把持不住吗?   两人又闲聊几句,沈晚照这才想到还有作业没做完,忙从棉布的书包里取出宣纸和笔墨趴到桌子上奋笔疾书起来。   温重光趁着这个空档,眼带兴味地看着她,她相貌倒是沈家人的相貌,皮肤白皙润泽,乌发红唇,相貌艳丽绝俗,身上穿着天青色的学服,还别出心裁地绣上了花纹,艳美中透着几分轻灵。   沈晚照低头喃喃自语,他不着痕迹地调开视线,听到她自语的内容,挑了挑唇:“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是说君子应该按照本来的身份地位行事,不会惦记自己本分之外的事儿,并不是君子坐着自己的马车走路,不愿往外跑的意思。”   沈晚照:“……那么逝者如斯夫,也不是死去的人像是你的丈夫了?”   温重光:“……”他用茶盏挡住唇角,掩住几乎要漫上来的笑意。   沈晚照见他眼里含笑,恍惚了一瞬就开始死要面子:“我方才不过是见你不大开怀,混说几句,其实这句话的意思我还是知道的。”   温重光唔了声:“好风趣。”   沈晚照脸颊通红,继续连蒙带猜地闷头写作业,有些文言文她能看得懂,有些就靠着现代人的智慧瞎猜。她真的不想当学渣啊,谁让解明不认真讲,她四书也只学了个两三成。   温重光简直不忍往下听,她的释义简直能让天下读书人自挂东南枝,白洁的手轻巧拿过《中庸》:“我倒也研习过一二,不如让我瞧瞧。”   沈晚照破罐破摔,把自己的作业递过去给他看,他倒也没推辞,接过小号的狼毫笔帮她把错的不忍直视的地方都圈出来了,她有些讪讪的,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错处,一边感叹道:“以尚公子的学识,在书院里当个小小宿管真是屈才了。”   宿管是她自己脑补的,温重光决定不接这个话头,把手里的毛笔递给她:“改改试试。”   沈晚照抬手接笔,他手指无意在她手心擦了过去,两人都怔了怔,不过他怔过之后就神色如常,含笑道:“沈姑娘怎么了?”   沈晚照摇了摇头,听沈姑娘三个字儿听得极别扭,低头在边写作业边道:“你叫我沈三娘吧。”虽然她觉得这个称呼也不咋地,但想想总比晚娘好。   温重光勾唇一笑,轻声道:“好。” 第6章   沈晚照做事儿最不爱让人说不好,旁人越是挑刺她越要做到尽善尽美,闷头认真改着温重光圈出来的错处,没过一会儿,就连对面坐着人都忘了。   温重光也没在意,坐在檐下听雨品茶,白皙的手托腮,望向晦暗的浩荡苍穹。   沈晚照写了一会儿伸手去摸茶盏子,这时候才想起来对面有人,微微抬起头,毫不犹豫地发卡:“尚兄,你真是个好人。”   方才还是尚公子呢,转眼就成了尚兄,温重光欣欣然笑了:“三娘谬赞了,举手之劳而已。”嗓音温润轻缓,似是欣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眸光却如古井漠然。   沈晚照在宣纸上轻轻一提,最后一笔完成,仍旧递给他请他帮忙看,温重光小啜了口茶接过来,不由得问道:“释义应当是读四书的基础,你倒是略略欠了些。”   沈晚照:“……”扎心了老铁!   他说换已经很委婉了,沈晚照不是欠缺一些,是基本不会。   沈晚照看着他无奈的,仿佛关爱傻子的眼神,为了表示自己智商正常,她当即就想把解明给抖搂出来,不是她想背后说人坏话,解明这人实在是槽多无口。   她一开始以为解明是不会讲课才讲不好的,后来发现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她甚至怀疑解明是不是为了报社才来书院教书的。   正欲开口,忽然想到他也算教职工,这么直接说书院老师的坏话有些不妥,于是她委婉道:“解师自己天资卓绝,读书时只怕看几遍就能通晓,他以己度人,所以给我们讲课也快了些。”   温重光听见天资卓绝四个字,眼里掠过一丝轻嘲。他何等聪明,自然听出了沈晚照的言外之意,只长长地哦了声,微微眯了眯眼。   两人又静默一时,这回也没有方才那么不自在了,沈晚照也没有再用古龙体,时不时侧眼看他,长睫交织,半遮着的眼眸里盈盈流光,玉面在黯淡的天光下仍显得容光致致,浅色素面直缀也被穿出了风流韵致。   沈晚照摸摸鼻梁,她自认容貌不差,可在这位美人面前也得甘拜下风。   这时候雨渐渐小了些,本来到膝盖高的积水也排了出去,温重光站起来进了屋里:“我给你拿伞。”   其实方才沈晚照就想借伞走人的,不过外头积水太深,几乎要没过脚踝,她才没提这茬,没想到温重光这就看出来了。   他取出把画了雪里寒梅的油纸伞来递给她,沈晚照接过来正要撑,他突然握住她抓住伞柄的手:“小心,这伞柄不太好了,仔细伤着手。”   沈晚照被他包裹的手有点冒汗,纤纤十指很有力道,离近了还能闻到忍冬花的香气,他很快撑开伞松开手,歉然浅笑:“唐突了。”   沈晚照干笑一声,把书包斜挎在身上,冲他道完谢转身走了。   ……   这雨竟有下了不停的趋势,虽然逐渐变小,但还是林林沥沥的往下滴,沈晚照和韩梅梅一手撑伞,一手抱着书,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外走,韩梅梅突然啊了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跌在雨地里。   沈晚照:“……”   她天青色的学服脏了大半,沈晚照只好认命地扶着她回去换衣裳:“你走那么急做什么,后面有小鬼儿追你啊?”   韩梅梅干笑数声:“昨天问了食间的师傅,今儿早上有枣糕和紫薯糯米卷……”   沈晚照:“……厉害了我的舍友。”冷漠.JPG   韩梅梅一改往日磨磨蹭蹭的作风,三两下换好衣服,急匆匆往外冲,这次还没冲到门口,啪叽又摔了。   枣糕没了,糯米卷也没了   沈晚照:“……你的脚是西瓜皮吗?为什么自带滑到技能?!”   韩梅梅无力地摆摆手:“快,来扶我一下。”   沈晚照认命地用力把她拽起来,又回学舍换了一次衣服,这下两人就算长了八条腿也赶不上吃早饭了,她小心翼翼地搀着韩梅梅往学堂走,那姿态比搀着皇太后的太监还要小心。   两人到学堂没一会儿,解明就开始了他一日一回的面无表情演讲,底下学生都一脸的生无可恋。   好不容易又熬完一节课,就见曾经的谢太傅如今的谢师站在门口,对着解明招了招手,解明对他十分敬重,丝毫不怠慢,放下手里的书本子走了过去。   谢师捋了捋雪白的胡须问道:“长明,在书院教书感觉如何,是否有所不满?”   他曾任过三任帝师,如今虽已经辞官,但仍是天下学子心中的楷模,解明对他十分恭谦,躬身答道:“晚生受圣上旨意在山河书院教书,已是沐浴皇恩,怎敢有不满。“   谢师意味深长地道:“并非没有不满,只是不敢而已?”他顿了下,决定直言:“我听人说,你上课从不深讲,只是敷衍了事,这话可属实?”   他虽然不直接授课,但却管着这些师长,昨天温首辅来找他提这事儿,他都觉得无地自容。   解明默了会儿,神情满是不以为意,还有些不屑:“这些碌碌蠢物,整日只知道斗鸡走犬打人骂狗,俗话说朽木不可雕也,纵然我们认真讲了又如何,他们能听进去半成吗?”   谢师知道他连中三元而不被重用,本来还有些替他惋惜,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了,他正色道:“你在山河书院任的就是师长一职,不管学生如何,你不尽师道,就是亵渎职责,玩忽职守,与那些纨绔有何区别,对得起你领受的薪俸吗?”   解明似有不服,谢师神色越发严厉:“皇上既然建立山河书院,想要教化这些孩子,那就是认为这些孩子是可堪教化的,你这般敷衍渎职,是对皇上的旨意有所不满吗?”   这可是大罪,解明忙道:“晚生不敢。”脸上已经有了悔意。   谢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我并不是非要责怪你,只是师长就是教书育人的,你仔细想想,若这些孩子中本有能改过向上的,因你的一时疏忽而错失了机会,一辈子庸庸碌碌,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解明神色动容。   沈晚照开窗本来想看热闹,正好听到谢师的最后一句,差点没喷笑出来,对啊对啊,解明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解明转身回来上第二节 课的时候,明显态度认真了许多,虽然语调还有些生硬,不过沈晚照对他的要求十分低,能讲清楚就行了。   解明不但态度认真了,讲课还会举一反三,朗声说些文人圈里的趣事:“……昔年温首辅殿试时,给出的八字是‘一人二人,有心无心’,首辅在八股文章中写下这么一句话‘为善有心,虽善不赏;为恶无心,虽恶不罚。’阅卷的官员包括圣上都拍案叫绝,当即取他为状元。”   这话的语意类似于不知者无罪,沈晚照撇撇嘴,十分不以为然。   解明虽然上课态度变了,但对沈晚照的态度还是没啥变化,转了头道:“课长似乎有所异议?”   沈晚照顿了顿,站起来道:“学生以为,首辅这话并不全对。”   她说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解明的哪个爽点,不但没有责怪他,连一向板着的死人脸都柔和下来,缓声问道:“哪里不对?”   沈晚照道:“为善无心却有善行,那被施以善意的那个人既然收到了善意和好处,那也应该表达感激,不管为善之人是不是沽名钓誉,对他都是一件好事,不管出发点如何,结果总是好的,再说为恶者无心,虽然无心,但伤害人的事儿已经做了,他若是杀了人,虽然是无心,但人的的确确是死了,他难道不该受责罚吗?”   解明不言语,同学们都以为他被难住了,都对沈晚照投以崇敬的目光。   其实他倒不至于被她问住,但对沈晚照的思考方式觉得很新鲜,一般都是从出发点考虑,她却是只管结果,倒也说不出哪个有理哪个无理。   他本来有一堆儒家经典可以反驳,但转念一想终究没说,思忖片刻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既然你有疑问,不如自己去寻求答案,今天的作业就以‘为善有心,虽善不赏;为恶无心,虽恶不罚’为题,作一篇文章出来。”   他顿了片刻又道:“不过我也不求你们当即就能一人作出一篇八股文章来,两个学舍为一体,讨论商榷之后由一人撰写交于我。”   同学们的目光立刻从敬佩变成了幽怨,最后成了恼怒,死死地盯着沈晚照。   沈晚照:“……”这仇恨值拉的妥妥的。   她想着想着转头去看自己的队友,除了韩梅梅,就只有那个骄纵跋扈的县主和阴阳怪气的侍郎之女了……   好气啊,但是还要保持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为善有心,虽善不赏;为恶无心,虽恶不罚。这句话,还有八股题目都是窝从聊斋里看得,特此注明。   对了,我终于把微博文案搞出来了,文案上有挂链接,不方便的可以直接在微博搜索春风渡长安 第7章   窗明几净的学舍里,四个女孩子相对而坐,听着窗外哒哒哒急响的雨声。坐在西边的两个少女眼睛眨也不眨地等着沈晚照。   沈晚照微笑着摆了摆手:“大家不要那么尴尬吗,要不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大家先认识认识。”   姓孔的侍郎之女阴阳怪气地道:“谁要跟你认识,要不是你跳脚要在人前出风头,咱们至于在课下还这么忙活吗?”她转头看向跟她同舍的县主:“怀月姐姐,你说是吧?”   沈晚照记得她俩刚来的时候还吵过一架,现在不知怎么的又和好了,县主撇撇嘴:“可不是吗,没事出什么风头,你是在解师跟前落了好,可苦了我们。”   沈晚照极有涵养地听完,微笑道:“解师本来就会每节课布置堂外作业,他要不是临时起意布置这个,没准还会出其他更多更难的题目呢,这个题目好歹是四人一起完成的,再难的事儿平摊给四个人,也就不是很难了。”   孔少女还要开口,沈晚照及时补了句:“解师既然布置下来,就说说明心智正常的人都可以完成。”   县主和孔少女都悻悻地闭了嘴,谁也不想当智商不正常的人。   沈晚照面上的笑容不变,理了理腰上的银香球:“可以开始自我介绍了吗?”   县主撇撇嘴:“我叫殷怀月,是昌平郡王的嫡幼女。”   韩梅梅插了句嘴:“你是为什么被送进来的?”   殷怀月极不情愿地动了动嘴角:“我倾慕王府里的长史之子,没想到他已经有婚约在身,把我拒了,我一怒之下带人砸了他们家院子。”   魏朝风气开放,女子谈起倾慕谁喜欢谁都大大方方的,并无扭捏之态。   沈晚照:“……爱情的巨轮说沉就沉。”   孔少女倒是颇有傲然之态,扬了扬下巴道:“我叫孔茹,是礼部侍郎的嫡长女。”   她不等韩梅梅发问就面有得色地继续道:“我被进来是因为我动手打了一个马屁精。”   沈晚照莫名其妙,等她说完才毛骨悚然起来,这位孔茹有个嫡亲妹子打小比她貌美,因为年龄小,也备受父母疼爱,她心生嫉妒,不是给妹妹身上扔虫子,就是扯烂她的衣裳,打骂她二妹身边的丫鬟,后来两人打了一架,她差点毁了妹子容貌,被下人传了出去,荣登了纨绔提名榜。   孔茹犹自愤愤:“那臭丫头有什么本事,不过一张嘴厉害,惯会讨人喜欢罢了,有她在家里一天,父母从不会多看我一眼!”   她发完火,余下的三个人不由得离她远了些,她们虽然性子顽劣跋扈,但是这种残害至亲的事儿还是干不出来的。   韩梅梅自我介绍完,沈晚照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殷怀月就大咧咧地道:“你不用说了,我们都知道,你不就是爱慕花魁,流连青楼楚馆,宁死不嫁人所以打了三任未婚夫的磨镜吗。”   沈晚照把笔管捏的嘎吱作响:“……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   孔茹小白兔状的拍拍胸口,张大眼睛道:“你不会对我们下手吧,我们可没那种嗜好。”   沈晚照皮笑肉不笑:“就算我是磨镜,也是有审美的。”   孔茹一开始没听懂,听懂了就:“……”咬牙瞪着沈晚照。   沈晚照摊开宣纸:“现在来说说‘为善有心,虽善不赏;为恶无心,虽恶不罚’这个题目该怎么写?”   孔茹阴阳怪气地道:“不知道如何写那就不写了,反正解师也不会因着这个罚你,你可是他的得意门生呢,要不怎么第一天就任了课长。”   沈晚照手里的笔‘吧嗒’一声断成两截,微微笑着一字一句柔声道:“我一般不对女孩子动手的。“   言下之意是不一般的话就……孔茹看着那截断笔,又看了看沈晚照阴柔的神色,吓得捂着脸嘤嘤嘤泪奔了。   沈晚照:“……”她就是说说而已。   本来以为敢对自己妹子下手的人会胆子大点的。   殷怀月觉得有点丢人,不耐地瞪了眼孔茹的背影,低声嘟囔了几句,毫不客气地把事儿推给沈晚照:“你挑的头,你来写。”   沈晚照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你挑起的火,你来灭……   她满脸黑线地甩了甩脑袋,想了半天也没什么灵感,在屋里呆的烦了,抱着笔墨纸砚,穿上天青色的披风,一手撑着伞往外走:“我出去找找灵感。”   殷怀月想要吐槽她几句,但想到文章还得靠她写,难得识趣地闭上了嘴。   沈晚照在外头走着也没有什么灵感,突然灵机一动,打着伞走到师舍那边,直直地进了温重光的院子。   她在东厢房瞧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她还以为人不在,转身要走,门就呀吱一声被打开了:“有何事?”   沈晚照默默地把伞递过去:“昨天借你的伞,特地来还。”   又抬眼看他,就见他身上穿着玄色披风,样式倒是极好,人也像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裳。他没等她多看,转身回屋换了衣裳,踩着门框似笑非笑,又抬眼看了看檐外的雨幕:“现在来还伞?你多带了一把伞吗,不然等会儿怎么回去?”   沈晚照被他戳穿,讪讪一笑,苦着脸把宣纸拿出来:“我们师长布置了题目‘为善有心,虽善不赏;为恶无心,虽恶不罚’,让我们以此为题写一篇文章,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思来想去只好来找你了。”   温重光听到题目,轻轻挑了挑眉,他对这句话再熟悉不过,就是当年他殿试的时候写的话,没想到解明把它拿出来考人了。   他垂下眼,低低地笑了声:“这么相信我啊。”   沈晚照没听出暧昧的意思,反而叹了口气:“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不禁笑了笑,请她进屋说,她解开披风搭在椅背上,他坐在上首,摆出师长的架子,先问道:“你看到这句话有什么想法?”   他在灯下眉目如画,沈晚照眨了眨眼睛:“我觉得这话不对。”她顿了顿,把昨日跟解明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认真地侧头倾听,伸出纤长的手指摆了摆:“你想的并非没有道理,只是太浅了。”他偏头看了看她,轻声道:“不过你年纪尚小,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沈晚照汗颜,不服气地道:“怎么就浅了呢?”   他淡淡道:“为善有心,虽善不赏;为恶无心,虽恶不罚,这话其实是一个人的品行,为善有心,说明做出的善行善举是故意为之,他今日心存别的目的做出善行,明日会不会就为了目的去害人呢,若本就是心存恶念之人,‘为善有心’,那么善举就成了他达到目的的手段,也就是所谓的不择手段,而真正的良善之人,是不会‘为善有心’的,善行是他们发自内心想做的,为恶无心的道理跟上面一样。”   虽然殿试已经过去几年,但现在回想起来仍旧不费吹灰之力。   沈晚照瞠目结舌,喃喃道:“……说得好有道理。”她可能遇到了一个学神。   要是解明来讲,肯定长篇大论一番儒家道理,但他却是从人性方面着手,来论证这句话的正确性,更加有说服力也更客观,这份洞察人心的本事就很了不得了。   她不由得道:“尚兄高才,你这般才学,为何不走科举之道,而甘心在书院里打零工呢?”   温重光用碗盖拨了拨茶叶沫子,轻描淡写地道:“家里有些事。”   他既然这么说,沈晚照也不好多问,他有浅浅地讲了几个八股的写法和怎么抓中心,沈晚照已经有些思路了,正在低头琢磨,忽然听见他问道:“你家里是怎样的?”   沈晚照一怔,想了想才道:“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跟大多数人家一样,长辈温厚,父母和睦,兄长,兄长还行……”   温重光浅笑:“能做到上下和睦,已经很不容易了,难怪生的你这般钟灵毓秀。”   沈晚照被他夸的有点不好意思:“跟你一比我就成土鸡瓦狗了,就连名字都没你好听。”   她顿了下又道:“我娘当年怀孕的时候,太医诊断的是两个女孩,他们就随便想了两个名字,本来打算一个叫朝霞,一个叫晚照,结果生出来却是我和我哥,于是给我哥改名叫沈朝。”   所以在一对儿沈XX里,他这个沈X格外显眼。不过仔细想想,再怎么敷衍也比她三姑家的柴哥儿米姐儿强。   温重光没想到她的名字竟是这么个由来,噎了下笑道:“这样……也好。”   沈晚照忧郁道:“幸好我们家没有多生几个孩子。”   温重光扬了扬眉梢:“为何?”   沈晚照道:“多生几个,难道叫沈日出沈日落沈刮风沈打雷吗?”   温重光笑意几乎要漫出来,眼眸流光溢彩。要是寻常人看到肯定要惊讶,他今天笑得几乎要比往常一年笑得还要多。   沈晚照又跟他闲聊了几句,突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温重光道:“初十。”   沈晚照哈哈笑道:“再熬几天我就要回家休假了。”   温重光漫应一声:“那也未必,没准再过几天皇上就要来巡阅了,所有人都走不脱。”   上面说过等那些世家权贵的子女在山河书院学一段时间,皇上就要过来检验成果,所以每个师长教课的时候总要来一句“这时候不好好学,等皇上来了问话看你怎么答。”   这句话无疑极大地提高了这帮二世祖的主观能动性。   她道:“来了也好,我们就能面圣了,听说首辅和次辅也要来,能一次见到这么多大人物不休假也值了。”   她现在还不知道,大人物之一就坐在她面前。   温重光一哂,提着茶壶不经意般的道:“你是更希望见着首辅还是次辅?”   沈晚照毫不犹豫地道:“次辅。”   温重光:“……” 第8章   当今次辅曾经是沈晚照她爹和大伯的恩师,而如今首辅和次辅政见不合,虽然沈家人没有明着参合,但若是真的龙虎斗起来,沈家八成是要站在次辅这边的,而且绝对是次辅一派的中坚力量。   撇开这些不谈,魏朝虽有女子为官,但终究不算多,次辅以女子之身做到内阁二把手的位置,德隆望尊,大权在握,已经足够让她万分敬仰了。   沈晚照星星眼:“要是能见着次辅,我就请她在我衣服上写字,然后天天穿着这身衣服勉励自己。”   温重光被她的神情逗笑了:“你打算让次辅写什么?”他这点涵养还是有的,不至于跟她计较这个。   沈晚照想了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   她说完就恢复了正常神色,不好意思地道:“今天又麻烦你了,改日请你吃饭吧。”   温重光浅浅一笑,顾盼风流:“不必,你若是想谢我,得闲了便帮我来搭瓜棚吧。”   沈晚照:“搭……瓜棚?”   温重光颔首,抬手指着院子里垦出来的一片空地:“就是那里。”   朝堂上明里暗里的手段太多,有时候让人戾气深重,他空闲的时候也爱做些闲事,别人觉着不能理解,他自己散了戾气就行了。   沈晚照显然脑补到另外一条线上,怜惜地看了他一眼:“夏天西瓜多,想吃的话问后厨要就行了,自己顶着大太阳种做什么?”   她脑补出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因家里贫穷无钱科考,只好到书院打零工为生,又怕去后厨要这要那受人白眼,所以干脆自己开垦出一块地,顶着大太阳耕种。她脑海里甚至都勾勒出他汗流浃背垦地的画面了。   念及此处,看向温重光的目光越发怜惜,轻声道:“世人总有那拜高踩低的,你遇见这等人要硬气些,不要让他们踩到你头上去了。”   温重光:“???”谁敢踩到他头上?   他见沈晚照的神情,前后一联系,把她在想什么猜出了七八成,微微一哂,也不搭腔:“天快黑了,我送你一程。”   沈晚照抬步跟他往出走,他忽然问道:“你们女子的学舍怎么走?”   山河书院的见底面积比现代的某些大学城还要大,何况建在山上又曲里拐弯的,她也没多想:“往东走。”   他撑着伞带她走过长长的夹道,比她走的略前,到了夹道的尽头回首一顾,唇边隐隐一点浅笑:“就送到这里了,前面我不方便过去,三娘应该记得路吧?”   沈晚照点了点头,他忽然又轻蹙着眉:“三娘倒无端把人叫老了似的,我叫你阿晚如何?”   沈晚照有点讶异,他看着温润好亲近,其实待人不远不近的,你不主动说,他也不会想更近一份,她对他突然的拉近距离有点好奇:“好啊。”   他把伞交到她手里,不动声色地倾下身靠近:“阿晚,再见了。”   沈晚照不由得退了一步,近距离看他容色更让人屏息,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接过伞踢踢踏踏地走了。   温重光负手看着身边的梨树,被暴雨摧残过有种楚楚的娇态。他一手抚过唇角,笑了。   沈家和次辅的关系摆在那儿,她更亲近次辅并不难以理解,但总有那么一二分不服,想让她也能用那样敬仰的神情说自己的名字,这种心情毫无由来,或许是想让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比次辅更强?   这心思多少有点幼稚,他摇了摇头,正欲往回返,解明这时候从师舍里走了出来,见到他有几分不自在,还是上前拱手行礼:“首辅。”   他和温重光是典型的同人不同命,明明都是连中三元,一个当了最年轻的首辅阁老,一个却只能窝在二世祖书院里教书,他是有些不甘不服的,对着温重光也总有瑜亮之情。   温重光点了点头,本来不想说话的,却忽然顿足问道:“听说解师把我当年做八股的句子给学生们出了题?”   解明诧异他主动跟自己说话,点头道:“正是,有位学生对首辅当初的话提出异议,我便布置下去让他们自己思考。”   温重光闲闲地踱步,闻言一哂:“解师明达。”   温重光态度闲散,解明却很郁闷,他发现世界上最郁闷的事不是假想敌混的比他好,而是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憋闷了一会儿,见温重光有进院的意思,行过礼自己退了。   沈晚照回来发现自己的披风忘了拿了,不过这时候天已经完全昏暗下来,走夜路过去就为了拿条披风实在没必要,于是点了油灯奋笔疾书,等到韩梅梅呼声如雷的时候她才把文章赶完。   她对自己作的文章很有信心,昂首挺胸地进了教室,就见解明早早地到了,孔茹正半欠着身跟解明说些什么,他已经面如寒霜,孔茹见沈琼楼进来,诧异地瞟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今天来的这么早,面上掠过一丝尴尬。   解明也见到她进来,面色不善地问道:“孔茹说你昨日跟她斗了几句嘴,你便出言挑衅辱骂,还仗势欺人,威胁说要打她?这可是真的?”   要是别人解明肯定不会就这么信了,但沈晚照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子他可是亲身领教过,立时就信了。   孔茹没想到他直接就问出来了,不由得张大了嘴,她平时都是背地里告黑状上眼药,被告的挨罚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个解师怎么这么大嘴巴啊?!   沈晚照觉得自己真的得去庙里拜拜了,没想到随口威胁一句就被打小报告,一边郁闷一边道:“这话是从何说起?学生昨天写您布置的文章,一时想不出来,心思确实有些浮躁,但辱骂打人这种事学生断不至于干出来的。”   学校里总少不了这些打小报告告黑状的,她甚至还听说班里有专门给老师通风报信。   她不等解明怀疑,就把昨日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又道:“……学生并无胁迫她之意,只是心中对您敬仰,听她话里话外绕上您,暗指您因为家世存心偏颇才任我为课长,学生心中不忿,难免说了她几句。”   要说沈晚照威胁过她也不算错,但把这前因后果说出来就知道那边占理了,况且沈晚照又没有真的打她。   解明脸色和缓,淡淡瞥了眼孔茹,又问沈晚照:“可有人证明?”   她连忙把韩梅梅和殷怀瑜拉了过来,昨天几人是斗了几句嘴,不过这些秉性顽劣的高门贵女住在一起也是难免的,闹到师长跟前实在难看,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把昨日的事儿复述一遍,大同小异,殷怀月末了还补了句:“这事儿不怪课长,的确是孔茹先挑的事儿。”   看来她对孔茹背后打小报告的行为也很不爽。   解明了解了前因后果,皱眉看向脸上忽青忽白的孔茹,淡淡道:“孔茹不仅寻衅滋事,更居心不良欺瞒师长,罚二十下手板,把道德经罚抄一百遍。”   孔茹当即就傻了眼,她还真没少干背后告状的事,告状不成反被罚的事儿还是头一遭。   解明就是这么个人,凡事儿不爱暗搓搓地存在心里,一是一二是二地说清楚,更瞧不上这种心思阴暗的学生,挥手让她领罚,对着沈晚照诚恳道:“方才我轻信谎言,险些冤枉了你,真是对不住了。”   要是在他手里犯了错他不会轻饶,但他犯了错也不会藏着掖着。   沈晚照本来左右看他不顺眼,这时候好感度回升了一些,拱手浅笑:“您也是关心学生,再说哪有师长给学生道歉的道理?”   解明见她笑的明艳,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让友情快速升温的办法不是有共同的秘密就是有共同的敌人,她上课的时候接过殷怀月的一张小纸条:“孔茹手被打肿了。”怎么看都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沈晚照回了句:“你不是她舍友?这么幸灾乐祸不好吧。”   殷怀月在她后面冷笑一声,提笔写道:“我好几回被教诗词和算术的师长莫名其妙地罚了,现在想想,八成就是她在中间弄的鬼,有些事除了同舍的,旁人怎么可能知道?”   现在孔茹被抖露出来反应过来,这反应也太迟钝了吧,她默默地画了个汗的表情。   今天只有四书通讲这一节课,刚好又阳光明媚,沈晚照决定把攒了几天的脏衣服洗了,她在学舍里收拾收拾衣裳,抱着木盆正要往外走,韩梅梅惊奇地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沈晚照被她大惊小怪弄得莫名其妙:“洗衣服啊,怎么了?”   韩梅梅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居然会洗衣服?”   沈晚照:“……”她是去洗衣服,又不是发射动感光波拯救地球。   她道:“我会洗衣服怎么了?又不是我会胸口碎大石,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韩梅梅直勾勾地看着她:“在咱们这样的人家找一个自己会动手洗衣裳做饭的不比找个会胸口碎大石的简单。“   沈晚照:“……”   韩梅梅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吭哧吭哧打开衣柜最底下一层,不知道多少件被塞成一团的脏衣裳奔放地涌出来,学舍里弥漫着一股神奇的味道。   沈晚照:“……你是收破烂的吗?”   韩梅梅擦了擦脸上的汗,左思右想,最终咬咬牙道:“你教我洗衣裳吧!”   沈晚照:“……用得着那么悲壮吗。”   韩梅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懂。”   她本来不想教的,而且实在不能理解洗衣裳这种事居然还要人教,但后来为了自己的鼻子健康考虑,还是让韩梅梅拿上木盆跟自己去了洗衣裳的地方。   一排学舍后面,高高的围墙里专门建了用来洗衣裳的池子,还特地引了活水,可惜这番苦心终究是白费了,开学这十多天没有一个人在这儿洗衣裳的,沈晚照去还是给它开苞了。   两人抱着盆子到了水池边,沈晚照其实也不熟练,不过具体的步骤还是知道的,先舀了水在木盆里,把衣裳浸泡湿透,然后用皂角粉搓洗着领口和袖口,还有其他有脏污的地方。   韩梅梅有样学样,也坐在小杌子上吭哧吭哧地洗了起来,沈晚照看她把衣裳都快搓破了,脏污却还没洗净,无奈地伸手接过来:“我帮你洗一件,好好看着啊,没下次了。”   韩梅梅双眼放光地看着她。   两人没想到洗个衣服竟迎来了同学们的围观,好些人从后厨看着两人,指指点点地跟舍友道:“你看,锦川侯府的嫡女竟然会洗衣裳。”   沈晚照被几十双眼睛盯着,背后一阵恶寒。   殷怀月身为两人的邻居,把着窗户看的时间最长,于是率先走出了学舍,拿着几件脏衣服到沈晚照跟前,目光盈盈地道:“反正洗一件也是洗,洗几件也是洗,你帮我也洗了呗。”   沈晚照一手泡沫地对她招了招手:“过来过来。”   殷怀月狐疑道:“干嘛?”   沈晚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势:“让我量量你的脸有多大。”   殷怀月:“……”   沈晚照无奈摇头:“真不知道你们这种一件衣裳都不会洗的以后可怎么熬。”   殷怀月下意识地反驳道:“谁说我不会洗的?”   沈晚照挑了挑眉:“哦?”   她大概说了下平时是怎么洗衣裳的,就是学着家里的丫鬟把衣裳扔到盆子里,盆里装水,泡上一个时辰随便拧巴一下拿出去晾。这洗衣服的方法沈晚照简直给跪了!   还洗一洗,拧一拧,泡一泡,简直是个奥利奥。   韩梅梅还算是比较好的,家里就在京城,实在懒得洗把衣裳攒吧攒吧咬牙熬过半个月还能带回家,像殷怀月这种的简直没办法,总不能把一年穿的衣裳都带够吧?   她无语地摇了摇头,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怕都把衣裳拿出来让她洗,忙道:“我有个法子,你们也不用发愁衣裳的事儿了。”   她带着殷怀月往书院外走,学生出了书院只要不走远,锦衣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学生要是吃腻了书院里的饭也会出来打打牙祭,因此书院门口经常能看见买小吃水果的妇人,靠着书院赚些辛苦钱。   沈晚照带着殷怀月和韩梅梅走到一个卖西瓜的媳妇子跟前,媳妇子不明所以,她问道:“这位婶子会洗衣裳吗?”   媳妇子怔忪地点了点头,洗衣服简直是每个穷苦人家的必备技能。   沈晚照指了指身后的两人:“她们俩有好些衣服想让婶子帮忙洗,洗一件三十文,你接不接这个生意?”   韩梅梅和殷怀月先是一怔,随即欢天喜地起来,三十文还不够她们衣服上的一根金丝,能解决大难题简直太好了。   媳妇也欢天喜地,三十文抵得上小半天工钱了,她们常年干活的手脚麻利,洗个二十来件夏裳也要不了一个时辰。   问题圆满结局,沈晚照现在还不知道,她睿智的名声已经在这帮二了吧唧的熊少年里传开了。   韩梅梅和殷怀月紧赶着去取脏衣裳,沈晚照不紧不慢地往回走,没想到才走到夹道就被人堵住了。   余二恶狠狠地道:“你就是退亲还打了我大哥的沈晚照?” 第9章   沈晚照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是。”   余二像炸了毛一般跳脚道:“谁说不是,我都打听过了就是你!”   沈晚照道:“知道了你还问什么?”   余二:“……”这样比较有气势,书里不都是这么写的!   沈晚照只知道余家老二前些日子被关了紧闭,现在看来是被放出来又嘚瑟开了。   她心里把穿越的那货翻来覆去骂了几回,但这事儿终究是她理亏,顿了下才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余二上下打量她几眼:“生的倒是不错,哼!”   他刚才被打下去的气焰有有所上升,用力跺了跺脚下的地面,还碾了碾,流氓头子的模样,狞笑道:“我大哥那样的人才,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瞧不上我大哥?还敢对他动手,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余家这两兄弟吧……老大生的不好,但为人正直良善,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了,但也因为他生得不好,那条穿越狗没瞧上,余家老二生的倒是好,可是性子顽劣不堪,不学无术,要不然也不会被送到山河书院里来了。   不过据说两兄弟打小一起长大,彼此的感情是很好的。   沈晚照无奈道:“那是个误会。”   余二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大声道:“误会什么?!我大哥手都给你打肿了,两个多月动不了笔,要是耽误了科举,爷我就砸了你们沈家的大门!”   他又恨恨道:“听说你后来还跟一些王孙公子不干不净的。我看你这小妖精就是想要攀高枝才看不上我大哥的!”   沈晚照:“……”   她连腹诽都懒得腹诽了,直接问道:“你想要怎么样?”   余二嘿嘿笑了两声,身后的三个狗腿子上前把沈晚照团团围住:“你跪下磕三个响头,再管我叫三声爷爷,我就大人有大量地饶过你!”   这话可就不占理了,沈晚照就算要道歉也是给他大哥道,凭什么给他磕头。沈晚照鄙夷道:“我要是不叫呢?你待如何?!”   她也是被家里人敦促着大小习武,不敢说多高深,但对付一个小霸王和几个狗腿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她实在是不想打架,不管谁对谁错被逮住了都得先关几天再说。   余二使了个眼色,上来就要抓沈晚照头发,她轻描淡写地躲开:“我记得锦衣卫等会儿就要过来巡查了,这几天你被关禁闭好受吗,吃掉在地上的饭菜可好吃?”   余二身子一抖,想到这几天的悲惨经历,直愣愣冲上来的身形也顿了顿。   沈晚照笑着撂下一个重磅炸弹:“听说你被关之后余皇后来信给余家,这事儿已经在宫里传开了,你要是再被罚一回,会不会被关一辈子?”   关一辈子估计不大可能,但余家的家法也不是好玩的。   余二俊脸抖了抖,想动手又禁不住左右看了看,好像生怕锦衣卫从哪个角落你跳出来一样。   这时候他来找茬的气势已经泄的差不多了,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撂下一句:“你等着!”然后带着狗腿子转身走了。   沈晚照无语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她本以为这事到这里就完了,第二天早上有两节课,中间有三刻的休息时间,用钟点算就是四十五分钟。   大家都是少年,根本耐不住性子,上了一节课所有人都烦的不行,没一个在教室呆的,都跑出去三三两两地玩了,沈晚照当然也不例外,和韩梅梅殷怀月走出去在后边园子里散步。   殷怀月自打知道打小报告的就是孔茹之后,两人的关系就降到冰点,三五不时还要吵一架,更懒得理她,因此倒是跟四十号宿舍的沈晚照和韩梅梅走得近了。   她在家里也是遛鸟斗犬惯了的,山河书院建立在山上,各色品种的鸟儿竟都不好,三人散着散着,竟有只通体雪白只有头顶一抹赤红的鸟儿落到面前的枝桠上。   殷怀月看着这极漂亮的鸟儿双眼放光,神情狂热的让沈晚照怀疑她是恋鸟癖,她伸手摆了摆,声音放轻:“你们都别动,让我把她逮住。”   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两手一合就要逮鸟,那鸟儿看着傻呆呆地好似什么都没察觉,但殷怀月稍一靠近,它就叫了声,扑棱着翅膀展翅高飞了。   殷怀月收不住脚步,一下子撞在树上,沈晚照和韩梅梅在后头笑得打跌。   殷怀月怒道:“笑什么笑,有本事你们来,够了啊,再笑我翻脸了!”   沈晚照知道她脾气不好,看她像是真发火了才收了笑脸,觉得嗓子有些干:“我水筒子落在学堂了,我去喝点水。”   那个杯子还是沈朝用竹子做的,上面还能盖盖,喝水都带着一股竹子的清香,她觉得好看硬压着她哥再做了一个。   正好其他两个也渴了,便一道儿回了学堂,一进去便傻了眼,沈晚照的书都被扯破扔在地上,上面还用墨抹漆黑一片,里头还夹了一封恐吓信,桌子被推翻,毛笔有几个笔杆子都被踩坏,唯一庆幸的是她的水筒还在。   她一转念就想到是谁干的,气一下子冲到头顶,一脚踢开地上的狼藉就要找余二算账。   她并不是二世祖秉性,但两辈子都没人敢这么整她,立时就想找回场子,韩梅梅和殷怀月看她神色不对,忙一把把她拉住:“你怎么了?”   沈晚照深吸一口气,被这么拉了一把倒是冷静下来了,她要是找余二算账,成不成先另说,不管起因如何,被关几天肯定是跑不了的,为了揍余二一顿把自己搭上不合算。   告状老师也未必会管,她又没有证据证明是余二干的。   她这么一想,心里的恼火先压了下来,摇摇头道:“我没事。”又问道:“最近还有夹在两节课中间的大休吗?”   殷怀月把课单回忆一时,摇头道:“到咱们十五休假都没了。”   沈晚照脸色不大好看,先弯腰把东西收拾干净,幸好她爹给她买书的时候多买了一套,现在想想真是明智,离上课还有点时间,她回去取了新书来,路上已经有了主意。   一节课食之无味地听完,好容易熬到晚上入夜,沈晚照等韩梅梅睡熟了打起呼噜,悄咪咪地坐起来穿好衣裳出去。   她轻轻拉开门,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巡查的人就提着灯笼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她心里一惊,巡查的人就走到她跟前。   温重光也没想到查个宿都能碰见沈晚照,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明显是以他为首,他不经意地退了一步,从容地从其中一个的手里接过灯笼,看起来就好像三人并肩而行一般,迎着沈晚照走了过去。   沈晚照也没想到能见着温重光,但她可不想给自己记上一笔,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温重光打起风灯浅笑:“是夜里饿了想找吃的,还是患了夜游症,或者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把沈晚照想要用来搪塞的借口全堵了回去,她暗自懊恼平时都不查宿的,怎么偏赶上今天,一边干巴巴地道:“我,我突然想到有书落到学堂了,正想着回去取。”   温重光唔了声,偏头装似思考,沈晚照嘴里胡乱解释:“这不是今天赶的太急,所以……忘拿了,这才想起来……”简直漏洞百出。   她正想着要不要再加几句增加说服力,温重光就已经浅浅一笑,轻声截断了她的话:“夜里风大,快回去吧。”   沈晚照:“……”这也太容易蒙混过去了吧。   温重光后面站着的两个想要说话,但看他面色,十分知趣地闭上了嘴。   沈晚照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他食指轻轻点在她唇上:“小心着凉,下不为例。”   沈晚照有些不自在,不过他都这么说了,她再说话就是不识趣了,老老实实地回屋了。   目送她进屋,站着温重光身后的人低声道:“首辅,您让她……”   他负手信步:“无妨,小事而已。’   沈晚照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踏实,她卯时下三刻学舍和学堂的门才开,这时候去也可以,只是时间有些紧,人也多,不如深夜去安全指数高,她卯时过一个时辰就行了,打开窗子往外看,周遭还没有人,只有个婆子在院里扫地。   她咬了咬牙,放弃形象,从后面的窗子翻了出去,小心避开路上的锦衣卫,一溜烟进了学堂,找到余二所在的丙班,拨开窗子的木栓跳进去,按着昨天探听来的消息,数到了第四排靠窗的位置。   余二才不是那等每天把书本子带来带去的勤快人,都偷懒把书放在教室,这可给沈晚照提供了便利,她在昏暗的教室里狞笑了几声,抽出余二的书本和笔墨泼墨挥毫起来。   她记得早上第一节 是解明的课,又怕解明看不见,特地在桌子一脚画了头猪,脑袋却是解明的样子,旁边写了大大的解师两个字,歪着头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把东西恢复原样,又悄咪咪地溜走了。   进学舍的时候,韩梅梅已经快要醒了,她迅速换完衣裳,用绢子擦了擦手和脸,她堪堪做完这些韩梅梅才睁开眼,她靠在床柱上微笑道:“早上好!”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余二才吊儿郎当地晃悠到学堂,一进来就见解师铁青着脸,同学都用看傻狗的幸灾乐祸眼神看着他。   余二被看得莫名其妙,等到了自己座位上,看清了上面画着的是什么才目瞪口呆,张嘴结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解明阴沉着脸:“余正岚,在你桌上的涂鸦,你竟问别人怎么回事,我看你不光无法无天,装傻的本事也不差!”   余二急的额头冒汗,刚说了一句不是我,身子就碰到累在桌上地书本,书本子哗啦啦掉了一地,其中一页大敞着画了解明穿女装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像平常课上闲极无聊的涂鸦。   穿女装可以说是对男人极大的侮辱,仅次于太监二尾子这些话了,要不然诸葛亮怎么会送女装给司马懿以作挑衅,想要逼他出战。   余二嘴张的似个蛤蟆,不过他虽然顽劣,倒也不傻,想了会儿就明白是谁干的,正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找沈晚照算账,一扭头就见解明气的脸青唇白,高举着戒尺瞪着他。   余二:“……” 第10章   解明素来心高气傲,此时已经瞪圆了眼睛,咬紧后槽牙:"你竟敢如此侮辱师长,还在圣人言上画糊涂乱写,折辱圣人,目无尊长,眼里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我看你也不用在书院上学了,赶紧回家混吃等死吧!”   他还算是没说太难听,在他看来余二这种人想要学好比母猪上树都难,趁早塞回娘胎里回炉重造去吧!   平常哪有人敢跟余二敢这么说话,谁敢怼他一句,他早就上去揍人了,偏偏解明是师长,外头还有锦衣卫虎视眈眈,他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   他憋屈地梗着脖子:“解师问都不问一句就责骂我,这就是为师之道吗?!”   解明冷笑一声:“你干出这等事儿还有理了?”   余二心里憋闷的要死,大声道:“不是我干的,是甲班的沈晚照,她,她一直和我不对付!”   解明对余家和沈晚照的龃龉多少知道一些,只当他在诬陷报复,淡淡道:“她什么时候碰到的你的书本课桌?为什么要这么做?”   余二被问住了:“……”他总不能说是他先让人撕坏了沈晚照的书本,她才来报复的。   解明语带嫌恶:“你不敬师长也就罢了,被发现之后竟还想托赖旁人,余家好歹也是名门世家,怎么教出你这个不学无术又不知廉耻的东西来!”   余二被人身攻击的差点飙泪,又不敢还手,只好站在原地抖着嘴唇看着解明。   解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把手掌伸出来!”   余二抽着鼻子,颤巍巍地伸出了手,解明举了戒尺实打实地往下抽,他忍到第十下‘汪’的一声就哭了。   沈晚照下课以后才听到这个消息,坐在课桌上乐不可支,没想到平时在京里日天日地日空气的小霸王余二竟然还是个玻璃心。   今天课就一节,再说明天就到了放假可以回家的日子,这帮二世祖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出去,心早就不在课上,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窗外走神。   沈晚照家就在京里,明天当然也要回去,她想着前几天洗的床单应该晾干了,于是走到晾衣服的地方准备取床单,没想到还没走近就又被人堵住了。   余二身后又带了几个狗腿子,这回的神色可以说是狰狞了,把热肿的手掌藏在袖子里,恨声道:“今天早上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沈晚照皮笑肉不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风仪极佳,轻飘飘一甩袖就要走。   余二狠狠地抓住她的胳膊:“小贱人小淫妇!你还跟我装蒜!就是你害得我今天被解师打手板的!”他说着就高扬起手,想要揪她头发,抬手就要给她一耳光。   沈晚照眸光一下子沉了下去,却冲他微微一笑:“你骂谁是小贱人?!”   余二瞧得有些失神,她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拳,正中靶心,余二被打的整个人犯了过去,鼻血长流,她趁着余二还没反应过来,弯腰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正反抽了两耳光。   这下别说余二了,就是他后面几个狗腿子都没反应过来,沈晚照惯以温雅翩翩的形象示人,谁能想到她猝不及防就出手,而且打人还打的这么狠。   余二一下子给打的有些懵,鼻血也不擦,抬眼惊恐地看着她。   沈晚照心头火气乱窜,正要再补几拳,旁边站着的几个狗腿子这才回过神来,上前就要把余二架开。   余二终于反应过来,怒声道:“你竟敢打我!”挣开几个狗腿子就冲了过来。   余二已经被打的有些憷了,嘴上叫嚣的厉害,但脚下却不怎么敢动弹,于是拉人壮胆,大骂道:“你们这群蠢货,都是死人啊!平时吃我的和我的跟我称兄道弟,现在还不过来帮忙,不然仔细我叫我爹好生整治你们,出了事儿我扛着!”   几个狗腿子本有些迟疑,听了这话就冲了上去,反正是把沈晚照打出好歹来是余二担责,表现好了没准还能落点好处。   沈晚照怡然不惧,反而冲着几人迎了上去,几个世家子们就在一处小山坡上你一拳我一脚地动起手来,她还从旁边捡了根捶衣棒,对着几个二世祖就敲了下去,一根棒子被她舞的虎虎生风。   这帮人打小养尊处优惯了,招式比不得沈晚照这等整天被家里敦促着习武,但他们人数多,一时竟然僵持不下。   沈晚照逮着一个狠劲打,拎着木棍就往余二腿上敲,他被打的嗷嗷叫痛,其他几个想要救援,一时就乱了方寸。   余二被打的跳脚,大叫道:“沈晚照,你有种就把棍子放下,咱们一对一单挑!”   沈晚照趁机又给了他一下,嗤笑一声:“你有种,你有谁的种?”   余二:“……”   余二跟个泼妇似的,一把上来扯她头发,沈晚照没让他扯着,头上的银簪子却掉了,早上用了桂花油梳整的一丝不苟的发型也乱了,沈晚照一下子炸毛,战斗力飙升,逮住余二狠狠地揍了起来。   几人在小坡顶上拳来脚往了一刻,余二和几个狗腿子被打的趴在地上,沈晚照也累得够呛,用棒子拄着呼哧呼哧喘气,眼眶乌青了一块,嘴角也被打破了皮儿。   余二累成一条死狗,过了会儿才勉强站起来,对着恨恨地竖了竖拇指:“你,你行!不亏是沈家悍妇!”   沈晚照提起最后一点力气往他腿上踹了一脚:“以后给我记住了,少给我说这些污言秽语,不然我撕烂你的嘴!”   要是原来余二肯定不信,但现在他是真的信了,沈晚照说撕烂他的嘴,那是真的要动手的,于是气恨地哼了一声,被几个狗腿子搀扶着转身走了。   他们今天也是运气好,打了这么久也没遇着锦衣卫,沈晚照从地上捡起簪子用绢子擦了擦,随意把头发半挽起来。   她一边感慨一边往学舍走,走到一半儿却顿住了,要是韩梅梅她们问起她脸上的伤来,应该怎么说?这么走回去未免有些招摇,万一遇见个爱打小报告的,她得吃不了兜着走。别的不说,她隔壁学舍就有一个。   她犹豫片刻,想到昨晚上尚昭的袒护,用广袖半遮着脸,脚步一转就往他的院子里走。   她进院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空荡荡的,敲门也没人应答,转头准备回去,没想到刚出院门就跟温重光撞了个正着,他身上有些风尘,还有山中特有的清冽香气,看来是出去才回来。   他诧异道:“你怎么……”看到她脸的时候立刻转了话:“你脸怎么了?”   沈晚照郁闷地叹了口气:“给人打了,你这里有药没,给我借点呗。”   她有点后悔,这幅鼻青脸肿的形象就该找个山洞蹲着,怎么好意思出来见人呢?   温重光转身回屋拿药油,沈晚照想要伸手自己抹,他像是没看见似的,用干净的纱布沾了药油,给她轻轻揉按着眼眶。   沈晚照有些不自在,他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书院有规定,不准打架,就算见着有人打架,也不准围观起哄。”   沈晚照忙道:“我可没动手,是别人打我的。”   他勾唇一笑,不知道信是没信。   沈晚照不自在地岔开话题:“不让人打架我还能理解,特地规定不让人围观又是怎么回事儿啊?”   他手指有意无意滑过她嫩白肌肤,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避开:“你不妨猜猜。”   沈晚照道:“是怕打架伤着围观的人?”   温重光侧头,似乎有些想笑:“是怕打架的人本来没想打,但周遭围观的人一多,他们就不好意思不打了。”   沈晚照:“……”   太特么有道理了,她竟无言以对……   她上了药觉得青紫不那么明显了,问温重光借了个斗笠,扣在头上回了学舍。   她回到学舍之后韩梅梅才看到她脸上的伤,惊道:“你这是怎么了?”   沈晚照含糊道:“取床幔的时候不小心磕的。”   韩梅梅也认不出打的和磕的的区别,难得安慰她几句,还主动帮她带饭。   沈晚照对明天回家也比较期待,晚上躺在床上总也睡不着,早上起来兴奋地收拾好东西,背着木箱提着包袱就往书院外走。   书院外头的小小集市已经成型,最多的还是买小吃的,沈晚照被一家卖小土豆的香气吸引过去,一个个削的圆润小巧的小土豆被扎进竹签里,搁到油锅里炸的香气四溢,上头还刷了酱汁和蒜泥,撒上一把葱花,那香味就飘了出来。   摊子周围有不少人都在买,她凑过去问道:“多少钱一串?”   摊主忙而不乱,抽空向她笑着比了个三,她娘老是不准她吃路边摊,导致她对路边摊有点执念。   于是一口气买了五串,抱在油纸里用手捏着,周遭人太多她不好意思吃,再往前走几步,就见沈家的马车停在不远处,有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斜靠在马车上。   她笑着招了招手:“哥。” 第11章   沈朝怀里还抱了只养的胖墩墩的橘猫,本来正在他怀里安睡,听见沈晚照的声音抬起滚圆的脑袋,‘喵’的一声就跳到她怀里来了。   沈晚照乐了:“哥,你怎么把嘿嘿带来了?”   嘿嘿是她两年前捡到的一只流浪小猫,当时以‘你是我命中注定的铲屎官’的精神,锲而不舍地把她的裙角挠成抹布,终于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带回家之后当着玉瑶郡主的面表演了一次新解锁的铲屎技能,她爹娘才点头同意让她养猫。   沈朝生的更像玉瑶郡主,秀丽有余,英气不足,脸色稍稍苍白了些,他正在整理马缰,连瞟都没瞟她一眼:“你们情深似海,他一天不见你就挠我,挠的我背上一道道血条,你们其实是两口子吧?”   沈晚照:“……”   沈朝整理完才转过身来,一眼就看见她手上的土豆串,不客气地抓了两串过来,随口问道:“这几天在书院过得如何?”   沈晚照想到解明,想到余二,想到孔茹,死要面子地道:“好。”   沈朝低头咬着土豆,嗤笑一声,嘴里有些含糊:“你是说跟未婚夫的二弟处的好,还是山河书院里的二世祖们对你好,或者你成了磨镜特别好?”   沈晚照:“……滚滚滚!”   刚才激动的心情转眼消影无踪。   沈朝正想再补几句刀,这时候抬起头来看见她的脸,眉毛立刻皱了起来:“你的脸怎么了?”   沈晚照怕她爹和她娘担心,含糊道:“昨天不小心跌了一跤。”   沈朝瞥了她一眼,也没急着问话,搬下脚踏来让她先上车,自己靠在马车上的软垫道:“你在书院真的过得不错?”   沈晚照面不改色地道:“当然。”   沈朝看了眼她左眼的一圈乌青,伸手抚了抚自己眼眶:“是啊,这不就是你过得好的证明。”他由衷道:“你过得真是太好了。”   沈晚照:“……”   他哥这人除了不大敢在长辈面前放肆,那张嘴对其他人从来都是插刀精准,直切心脏,小时候兄妹俩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大打,她本来一直郁闷沈朝嘴这么欠到底是跟谁学的,后来被曾祖母带了一段时间,她真的明白了。   沈朝淡淡道:“说吧。”   两人当兄妹足足有十五年,还不算在娘胎里的十个月,眨眨眼睛就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沈晚照投降道:“余二带人来找我茬,被我教训了一顿,我自己也受了点伤。”   沈朝撇撇嘴:“都说余家是百年世家,显赫却知礼,我看教育出来的子弟也不过如此。”   沈晚照点头附和,是呀是呀,沈朝慢吞吞地补了一句:“不仅蠢,连你都没打过。”   沈晚照:“是……你滚蛋,你哪头的,你是余家派来的卧底吧?!”   沈朝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以示不屑,顿了顿又问道:“除了余二,剩下帮他打你的是谁?哪家人?你应该打听过了吧。”   沈晚照摸了摸嘿嘿圆毛茸茸的脑袋:“吏部侍郎宁家的二儿子,五城兵马司副将白伟的长子,还有一个科道御史的小儿子。”   沈朝嗯了声,眼珠子转了转,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沈晚照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朝面不改色地道:“想瞻仰瞻仰比余二还蠢的人是何等尊荣。”   沈晚照:“……”幸好不是对着她了。   他揉了揉嘿嘿的毛肚皮:“咱们家已经给余家登门道过歉了,余家大爷已经说了谅解你年少无知,余二动你已经很没有道理了,他们算什么东西,凭甚帮着余二收拾你,难道看你长得不顺眼,还是香料用太多?”   沈晚照忍无可忍,扑过去跟他打了起来。   两人都打的气喘吁吁,瘫在靠垫上,沈晚照这才想起来问道:“怎么今天是你来接我,爹娘呢?”   沈朝淡淡道:“爹娘嫌你烦,让我找个地方随便把你扔了。”   沈朝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不管多离谱的事儿他都能说的一本正经,沈晚照翻了个白眼:“说正事。”   沈朝这才道:“三姑姑和姑父要来,他们几年不回来一回,家里上下都想念得紧,所以家里都忙着准备迎接他们呢。”   三姑是她爹和大伯的妹子,后来嫁到蜀中当豫王妃,平常也不大方便回来,因此都是几年回来一趟的。   沈晚照眼睛一亮:“表哥和表姐会来吗?”   沈朝点头道:“自然的。”他托腮遐想:“你说三姑姑会带什么好吃的回来?”   沈晚照鄙夷地把最后一串土豆塞进他嘴里。   两人一路颠簸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到了沈府,沈晚照怕她爹她娘见她这张脸要发作,先回了自己院子,换了套鹅黄色六幅绣忍冬花的湘江裙,上头罩了同色缠枝花儿的比甲,这才让大丫鬟青萝来给她扑粉,把脸上的伤遮掩遮掩。   青萝无奈道:“要不您就告诉老爷夫人吧,这怎么能瞒过去呢?”   沈晚照摆了摆手:“你把粉扑厚点。”   青萝只好给她抹上厚厚的珍珠粉,她感觉一走路粉就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到了两口子的院子,她给爹娘行礼拜见,刚低头粉就掉了一块。   知女莫若母,玉瑶郡主哪能看不出她这点把戏:“你脸怎么了?!”   沈晚照正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她老感觉告家长有点丢人,再说她又不是处理不好这点事儿。   沈朝没等她想完就先一步把她卖了,沈岑风面有怒容:“纵然咱们家有过失在先,也已经赔礼道歉过了,他余家若是不服大可以说出来,何必当着我的面说谅解你,一转脸就又报复到你头上?!这不是背信弃义吗!”   沈晚照正要解释,玉瑶郡主就冷着一张脸,杀气腾腾地站起来,伸手把她一拉:“走,咱们找余家说理去!”   沈晚照忙把她拉住:“娘,这事儿应当跟余家没关系,是余二自己作的死,况且我也把他打回来了,他伤的可比我重多了。”   玉瑶郡主还是不信,沈晚照就往她身上一靠:“娘,我饿了,早上还没吃饭呢,现在头晕。”   玉瑶把找余家麻烦的事儿忘到一边,忙扶住她责道:“你说说你,你早上怎么能不吃饭呢,书院里还缺你这一口不成?”又紧着命人备饭。   沈晚照成功地转移话题,立刻调转枪口看着打小报告的沈朝:“娘,你们怎么自己不来接我反倒让哥来呢,他简直是专门气我的。”   玉瑶郡主瞪了沈朝一眼:“让你别整天怼你妹妹了,你怎么就不改呢?”   又解释道:“我本来想抽出空却接你呢,你哥自己硬要去的,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也是想你了。”   沈朝不自在地撇开头,又转过来道:“我想看看她在山河书院的狼狈样。”   别说沈晚照了,玉瑶郡主也被气得够呛:“真真是你妹子的克星。”   她正要训斥几句,这时候饭已经端上来了,一碗用去油鸡汤和金华火腿炖的燕窝,一碟麻辣牛肉丝,一碟下饭的腌黄瓜,主食是一小碗银丝面,上头还滴了麻油码了几片酱牛肉。   玉瑶郡主把燕窝往她跟前推了推:“你们学校的燕窝怎么样?有没有家里的大?还有海参蜂乳这些呢?”   沈晚照一口面差点噎到嗓子眼里:“娘您想多了吧?山河书院可是为管教纨绔建造的,怎么可能有这些,没缺衣少食就不错了。”   玉瑶郡主郁闷道:“这怎么行,你还在长身子呢,我给你装些子,你后天带到学校里去吃。”   沈晚照囧:“不要啊,拿了我也不会做,总不能生吃吧?再说你看看寻常人家的孩子没有燕窝人参不也好好地活到老了吗?”   玉瑶抱怨道:“你去年做甚疯疯癫癫的,要不是你去年出事儿,现在都可以准备女子科举的初试了。何必到山河书院受罪?”   沈晚照:“……”这个黑锅,她还是继续背了吧   玉瑶郡主还要说话,沈岑风却强势带了一波节奏,英挺的眉毛微皱,把话题又转回到她脸上的伤上了:“真的是你反打了余二,而不是他一边倒地欺负你?你可别瞒着我和你娘。”   沈晚照只得强调:“自然是真的,受伤是我自己不小心,余二哪里是我的对手,我的本事可是您教的。”顺带拍了记马屁。   沈岑风性格跟她相仿,听了马屁心里暗爽,不过还是道:“这样自然最好,书院里都是这样的人,你以后得硬气些,宁可你打伤了旁人咱们去赔礼道歉,也不要你在书院里窝窝囊囊地受人欺负。”   沈晚照拍胸脯保证。   沈岑风颔首:“你在山河书院里好好学着,里头的都是大家宿儒,听说首辅和次辅过些时候还回去讲时政,你要是能学到这些人十之三四的本事,出来就很了不得了。”   他语气带了几分缅怀:“次辅教导过我和你大伯,她为人正直良善,学识渊博,巾帼不让须眉,算算我也跟恩师多年未见了,你要是见着她,替我向她问候一二。”   沈晚照正要点头,外头的管事就面带喜色地报道:“二爷,二奶奶,三姑奶奶和姑爷到了!” 第12章   沈岑风和玉瑶又惊又喜,让沈晚照洗了脸又重新上了妆,拉着龙凤胎便往前院走,正好她三姑沈琼楼和豫王也从正门往进走,两边刚好迎着,玉瑶忍不住嗔道:“你们不是说下午才回来吗,来早了也不通知一声,咱们府上又搬了地方,你们要是找不着门可怎么办?”   圣上在三年前就给沈府赏赐了宅子,不光离皇城近,院子也大了许多,里头的布置更是富丽。   沈琼楼不以为然地道:“每回给娘写信的时候她要提八百回新宅子的事儿,怎么可能记不得?‘   这时候祖母陈氏也迎了出来,见着闺女喜悦非常,拉了她的手往进走:“说的倒好像是我故意显摆似的,还不是怕你找不着地方?”   又招呼姑爷赶紧过来,笑道:“娘也常念叨着你们两口子,她老人家身子弱,不方便出来,你们赶紧带着外孙外孙女去见见她。”   沈琼楼问道:“祖母身子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陈氏眉眼有些黯然:“去年生了场大病,如今还在将养着呢,夏天太阳大,都不敢让娘她出来,怕她晒着。”   沈琼楼也有些难过,跟着她去了沈老夫人的院子,几个小辈儿在外头等着。   沈晚照小时候被沈老夫人带过一年,印象中是个睿智的仿佛有很多故事的老人家,常常给她说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还敦促她启蒙,算是小辈儿里和曾祖母接触最多的。   她感慨完就眼巴巴地看着正门,不知道她表兄妹两个什么时候出来。   沈老夫人到底精神不济,没说几句话陈氏和豫王两口子就出来了,陈氏引着他们到正屋,对着沈琼楼笑道:“你大哥两口子也到外地为官,最近才启程回来,估计晚上才能到,咱们晚上好好地吃桌团圆饭。”   她说完又叹道:“老大老二都外放,你呀,又好几年不回来,这几年整个院子就我和你大伯娘住,你也不说回来看看我。”   一般这时候应该说‘我虽然没来瞧您,但心里着实惦记您呢。’哄哄老人家。   偏她三姑是个实心眼,老实道:“蜀中这几年是挺忙的。“   陈氏哭笑不得,还是豫王接过话茬,微微笑道:“虽然忙,但每天都惦记着岳母您呢,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头一个想着给您送过来,连我都没这待遇。”   沈琼楼附和几句,把陈氏哄得喜笑颜开。   沈琼楼说完让两个孩子行礼,陈氏也叫几个小辈儿上来见礼,颜狗沈晚照行礼的时候,生生被她三姑和她三姑父的颜闪瞎了一双狗眼。   她三姑完美地继承了沈家基因,堪称绝色了,但三姑父比他还要美貌,而且不显老,如今已经年近四十,除了蓄了胡须,几乎跟二十多岁没什么区别,反而有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味道,可见老天爷也对美人儿也要偏爱几分的。   她所见的人里,只有‘尚昭’能与之媲美,不过她姑父胜在靡丽多情,尚昭却是秀逸风流。   沈琼楼趁她舔颜的时候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啧啧两声:“这孩子越长越像我了,怎么这么好看呢?”   沈晚照把脸蛋从她手里抢救出来:“不好看,没有姑父好看。”   豫王也笑了笑:“在我眼里,你三姑姑最好看。”沈家这几个孩子他觉着都还好,唯独最喜沈晚照,因她长的最像自家王妃。   沈晚照仿佛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先被酸倒了牙。   她正欲飞速逃离虐狗现场,沈琼楼就道:“让阿早也过来吧,我还带了些小物件给他们俩。”顿了顿又道:“既然阿白随大哥大嫂出去外放,她的只能晚上再给了。”   说完看了豫王一眼,豫王从侍从手里接过两个匣子,一扬头道:“打开瞧瞧吧,这是川蜀特产。”   龙凤胎依言打开,发现是一盒满满的……火锅底料?   沈朝和沈晚照:“……”   豫王指尖点了点椅子扶手,轻笑道:“川蜀特产的麻椒和辣椒,用牛油炒过之后放到锅里,香气能飘出好几里。”   沈朝和沈晚照:“……谢过姑姑和姑父。”   豫王眼带笑意:“怎么我听着觉得你们不大乐意。”   龙凤胎异口同声:“……没有,我们是太高兴了。”千里迢迢跑回来就为了送一盒火锅底料是为毛啊为毛!   沈琼楼无语,转头看着豫王:“你怎么这么无聊啊,逗孩子干什么?”她戳了他腰一把:“把正经礼物拿出来给孩子。”   龙凤胎用眼神对姑父的恶趣味表示森森的不满。   豫王这才让人那正经礼物拿过来,给沈朝的是一套顶好的文房四宝,听说御用的都不如这个,给沈晚照的是一套镶嵌红宝蓝宝祖母绿等各色宝石的纯金头面,十分的璀璨耀眼,这么多各色宝石镶嵌在一起也不显杂乱。   不过这套头面对目前的沈晚照来说也就是看看,她身量还未长开,戴这么一套出去跟耍杂技似的。   玉瑶郡主忙站起来:“你们俩口子真是……这也太贵重了,小孩子家家给些零嘴玩意儿也就罢了,给他们俩这么贵重的东西做甚?“   沈琼楼笑了笑:“不光是他们俩,我也给你们带了东西,好几年不见了,这次一道儿补上。”说完命人抬了上来。   玉瑶郡主无奈,见沈琼楼执意要给,推辞无果便只得收下了。   陈氏准备了几眼精致点心给豫王两口子,又让人准备了几样小菜和面条:“我记得你爱吃面,先吃点这个垫垫,晚上等你大哥他们回来才开宴呢。”   沈琼楼在亲娘面前没甚可讲究的,低头吃了些,豫王倒是没怎么样,只是把桌上她爱吃的小菜不住往她盘里夹,看得陈氏合不拢嘴。   两人略用了些便在屋里叙话,龙凤胎和表兄妹时不时‘眉目传情’,但碍于大人都在,小辈儿也不敢跑出去浪,四人只好冲彼此挤眉弄眼。   豫王世子殷怀俭生的像豫王,就是气势差了几分,常年顶着一张面瘫脸,她表姐殷怀兰像她娘,性子却随了豫王,笑起来那叫一个邪魅狂狷。   沈晚照干坐无趣,悄咪咪凑到沈琼楼跟前,低声问道:“姑啊,外边风传山河书院是你向皇上提议的,创意也是你告诉皇上的,这是真的假的?”   沈琼楼毫无愧疚感地点了点头:“正是。”   沈晚照:“……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简直专业坑侄女啊!   沈琼楼十分熟稔地接口道:“不会,不仅不会还美滋滋。”   沈晚照哀愁地坐在杌子上,难怪她觉得山河书院的套路那么像上辈子的大学,对没错,她三姑也是一条明媚的穿越狗,她说什么梗她三姑都能接上,从这个方面来讲,她俩比她和她娘还要亲近些。   沈琼楼被她幽怨的能滴出水来的目光看得后脊背发凉,伸手捏了她脸一把:“你这孩子,这么瞧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想说的。”   她摇摇头:“当时我进宫的时候无意中提了几句,谁想到皇后立刻就记在心里了,还告诉了皇上,于是皇上就来信问我了,我觉着也不算坏事,就整理整理去信给他。”   沈琼楼慢慢地道:“你祖母来信也跟我说了些,阿晚,你去年为什么那么反常,到底是怎么了?”她顿了下又道:“要不是你去年做的那些事儿,你怎么也不可能被送进去。”   提起这个沈晚照就冒火,她跟别人没法说,跟沈琼楼却是能抱怨几句的,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完,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她:“姑姑,你能不能想法子让我出来,我又没犯错……”   沈琼楼摊手:“爱莫能助。”   沈晚照也知道不大可能,首先皇上那边就不会应允,她成功脱身旁人看见也想效仿,一个两个都走了,那教化这些纨绔的目的就不可能完成。   沈晚照抚着下巴若有所思:“那您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要建山河书院吗?原来这些纨绔不也在,皇上虽然管教,但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   沈琼楼正想说话,豫王就轻飘飘插进话来:“是因为安王和安王世子。”   沈晚照八卦之火已经燃烧起来,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豫王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慢悠悠地抚弄着茶盏。   沈晚照:“……”   沈琼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摸了摸她的脑袋:“回头再说。”   沈晚照幽怨地盯着她。   陈氏见四个小的都百无聊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抬了抬手道:“你们这些孩子,就没一个能耐下性子的,出去逛逛吧。”   四人如蒙大赦,告罪之后就并肩出去闲逛了。   殷怀兰伸手揽住沈晚照,坏笑道:“山河书院好玩吗?” 第13章   沈晚照笑了两声:“好玩,就是没你的小名好玩。”   殷怀兰:“……”   当初她三姑偷懒,便按照‘柴米油盐酱醋茶’给孩子起小名,于是老大的小名叫柴哥儿,老二就叫米姐儿,是兄妹俩的童年阴影,最忌讳人提起的。   沈晚照见殷怀兰还想说话,立刻道:“表姐你再问我可就跟姑姑说,你对山河书院感兴趣得紧,也想去上了。”   殷怀兰:“……”她咬了咬后槽牙:“我又没有犯事儿去哪里干嘛,我在家里可是老实得很。”   殷怀俭突然天外飞仙般的飘来一句:“你想进不想进的可由不得你。”   他淡淡道:“我上回无意中听见爹和娘说,想把咱们送到山河书院里历练历练,多学些人情世故,爹还说他在京里稳稳当当地住了十来年,就看看咱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殷怀俭小时候长的像小姑娘,以致于当初沈朝和沈晚照都把他当小姐姐,这些年人长开了倒是少了些女气,显出几分沉稳来,只是容色依旧艳丽,虽然他生的像豫王,但豫王长得也没这么女气哟,把沈琼楼快愁死了。   殷怀兰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殷怀俭微微侧头斜睨她,竟显得面容秀媚:“你又没问我。”   他顿了下,难得宽慰道:“圣上的心胸没那么狭窄,再说爹既然敢说这话,肯定是有所准备的,京里人情关系比蜀中要复杂得多,咱们历练历练也好,以后回王府也能游刃有余,再说在书院里的宗室子弟又不止咱们两个。”   殷怀兰哀嚎了一声。   沈晚照倒是挺高兴倒霉的不是她一个人了,转向殷怀俭笑容可掬:“咱们是表姐妹,要是都进了书院,相互也有个照应。”   殷怀俭:“……”   沈朝轻轻重复:“表姐妹……”   沈晚照:“……我错了啊!!”她会说她心里一直把殷怀俭下意识地当漂亮小姐姐看吗?   殷怀兰在一边笑得打跌,顺道儿火上浇油:“没关系,我小时候也总忍不住把他叫姐,哈哈哈哈!”   殷怀俭的冷漠.jpg再也保持不住,恼羞成怒地一甩袖:“笑够了吗,笑够了就往回走,反正园子也逛完了。”   四个小的刚走到正屋门口,就听见里头沈琼楼在屋里说着儿女趣事:“……柴哥儿小时候长得像小姑娘,阿晚一见她就表姐表姐的叫,柴哥儿每回都给他气得够呛……”然后屋里哄堂大笑。   殷怀俭:“……”是亲娘吗?这日子没法过了!   进去之后众人再聊了会儿,大伯就带着妻女回府了,他们一行人先归置归置行礼,拜见过沈老夫人,终于来到正厅。   他们祖父沈木也从外头办差回来,二老见儿子女儿俱都开花结果,儿孙绕膝,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大伯沈念文是她爹的亲兄长,和大奶奶宋氏带着女儿沈月白来给沈木陈氏行礼,又让沈月白给沈琼楼行礼,沈琼楼自也有礼物相送。   几个小的也去给大伯和大伯母见礼,大伯母宋氏嫁进沈家二十余年,膝下只有一女,见着沈琼楼和沈岑风都儿女双全,眼里难免有些艳羡,把四个小的都搂了搂。   陈氏瞧出她神色,看了眼沈月白,笑道:“听说阿白最近开始准备女子科举了,准备的怎么样?”   宋氏望向女儿,五分骄傲五分慈爱,仍旧谦和道:“不过尔尔,请的师长叫她今年可以试试,我还觉着太早了。”   陈氏笑着摆了摆手:“那就听先生的吧,大不了先试试手,能过自然最好,不能过就权当去考场逛逛了。”   玉瑶也插话道:“月白课业好,过女子科举想必不难,哪里像我们家那两个。”她说着瞪了一眼龙凤胎。   沈朝倒不是学得不好或者不聪明,他平素课业是极好的,但一到考试就扑街,典型的心思没放在学习上加考试综合症。   沈晚照是说起诗词歌赋琴诗书画头头是道,但一听经史子集就头大。   沈月白这时候走到沈晚照跟前,在她额上戳了一指头,皱起精致的眉头,声音轻柔婉转:“你去年是怎么了?怎么能进山河书院呢?”   沈月白从小就很有长姐风范,不仅关怀弟妹,做错了事儿要挨大人训斥她也头一个站出来,有好东西也先紧着弟妹挑,沈晚照对她很是敬爱。   她顿了下,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叹了口气:“……鬼上身了呗。”   沈月白乐了:“那就准备一盆黑狗血泼在你身上,看能不能把鬼赶走。”她乐完又顿了顿,低声道:“还有也是去年,咱们俩好不容易见了一回,你说我是白莲花,白莲花是什么意思?”   沈晚照:“……”麻个蛋!   那个穿越者脑补过头了吧,以为所有表妹堂姐名门世家女都是恶毒女配吗?!   她性格虽好,却外柔内刚,自己有本事又独立,处事分明,跟所谓的白莲花相去甚远。   沈月白见她不说话,轻轻推了下她的胳膊,狐疑道:“你怎么了?”   沈晚照艰难地瞎掰:“就是说……你人品好,品质像白莲一般高洁……”她为了增强说服力忙道:“不信你问三姑姑是不是这个意思,这句话还是她教我的。”   姑啊,对不住了!   沈月白其实不大信,当时她说话的时候神态明显是讥讽嘲弄,不过她那时候疯疯癫癫的,整个人也不大正常,就算说了冒犯的话她也没往心里去,现在人正常了就好。   于是笑道:“嘴这么甜啊,等会儿送你一坛频婆酒,听说女子喝了能够养颜,你肯定喜欢的。”   频婆果即是凤眼果,果肉酸甜,酿出来的酒也十分甘甜,听说又开胃健脾,美容养颜的功能,她腻歪在沈月白身上:“那我要两坛。”   沈月白就喜欢别人对她亲近,心里十分舒坦:“好好好,两坛就两坛。”   她说完给去招呼沈朝和殷家姐妹了,说来也怪,她对家里谁都亲近,唯独对殷怀俭淡淡的,也不知道两人是不是有什么龃龉。   这时候陈氏宣布开宴,沈老夫人也被人搀扶着出来,所有人给她祝酒,她见儿孙满堂脸上颜色也好了,坐了好些时候才被人搀扶着回去。   沈月白低声问沈晚照:“福堂姐和明堂姐怎么没回来?幸好曾祖母现在眼神不大好了,不然见着缺了两个人,心里肯定不痛快。”   沈家是从祖父那辈开始分家的,共分为大房二房,沈福安和沈明喜是长房的女儿,一个已经嫁人,另一个在军营任职。   沈晚照低声道:“福堂姐听说她那婆婆又寻事发作了,明堂姐本来要回来的,但今天五大营那边临时有事,军令如山,她也没法子。“   沈月白低低叹了声,晚宴的时候比过年还热闹,众人说笑到深夜,都觉得十分乏了,这才相互告辞离去。   沈晚照一边打哈欠一边往外走,抬手挥退了想要搀扶她的丫鬟,自己一边散步一边醒神,冷不丁就被从后面赶上的殷怀俭叫住了:“阿晚,等等。”   沈晚照眯着眼转过身,殷怀俭神色还是淡淡的,却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小匣子来递给她:“你小时候问我要的,现在编好了就给你吧。”   沈晚照一怔,打开匣子盖子瞧了瞧,见里头是用青翠欲滴的竹子和青草精心编成的小动物,什么兔子猫儿狗儿,她回忆了一时才想起来小时候好像说过让殷怀俭帮忙编小动物的事儿。   她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抬头诧异地瞧着他,他就已经淡然颔首,转身走了。   沈晚照低头看着手里的匣子走神,编织这种事儿……是姑娘干的吧。   已经走远的殷怀俭突然打了个喷嚏。   ……   既然难得休假,明天早上又没什么事儿,沈岑风和玉瑶郡主有事儿出去也没人管她,沈晚照就趴在床上睡懒觉,早饭的冬菇鸡肉粥和几样精致小菜都是在床上架了小桌让丫鬟一一摆放好,她才坐起来靠着迎枕吃的。   沈晚照今天立志当一天残废,能不下床就不下床,反正丫鬟们半个月不见她一回,自觉月钱拿的有愧,她要干什么都紧着她来。   吃完早饭让丫环扯下小桌,她又蒙着被子死在床上,刚瘫了没一会儿,绿萝就匆匆跑进来,轻轻推了推她:“姑娘,有人来找。”   沈晚照含糊道:“谁啊?”   绿萝道:“听门那边的人说,好像是余家大爷和夫人带着余二公子来了,说是要见您和老爷夫人。”   沈晚照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你确定是余家人?”   绿萝点头:“他们自报了门第的。”   怎么挑沈岑风两口子不在家的时候来了,沈木和陈氏都上了年纪,就怕余家要是来找事的把他们气着,想了想道:“帮我洗漱更衣,我去找三姑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出场人物比较多,不知道乃们能理清人物关系不,不行的话明天上关系图   ps:没办法╮(╯_╰)╭古代大家族就是这样,沈家还算人口少的了 第14章   等沈晚照收拾停当赶去找沈琼楼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已经开始吃早饭了,两人你喂我我喂你吃的你侬我侬,按规矩晚辈不能打扰,沈晚照只好默默地看两人吃饭自己吃狗粮。   幸好沈琼楼有良心,想起她了,放下筷子转头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也不在屋里多睡会儿?”   沈晚照把跟余家的龃龉都说了一遍,阴险地挑拨离间:“三姑姑,余家这回上门可是要打咱们家的脸,打咱们家的脸就是打您的脸,打您的脸就是打姑父的脸,她们把您和姑父的脸都打肿了,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豫王两口子被莫名其妙地打了一脸,幸好豫王还没被她绕糊涂:“听说余家大公子品行学识都是极佳,你瞧不上退亲也无妨,为什么要动手打他?”   沈晚照支支吾吾,沈琼楼别有深意地瞧了眼豫王,起身道:“我陪她去吧,有理没理的,也不能眼看着他们打上门来啊,不然家里的脸往哪儿搁?”   豫王若有所思,也跟着站起来:“我陪你去。”   沈琼楼摇头道:“亲王进京本来就引人注目,你安安分分的还罢了,这是小辈儿的事,犯不着你出面和世家对上。”   豫王颔首:“有事叫我。”   沈琼楼应了声,拉着沈晚照的手往前厅走,这般一耽搁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难得余家人修养好,竟也没露出不耐神色,就是余大爷和夫人后面跟着的余二满脸阴沉暴躁。   余大爷见沈琼楼拉着沈晚照过来还以为是他娘,起身颔首:“玉瑶郡主。”   他行完礼看见沈晚照脸上用脂粉遮掩的伤,心里颇是歉疚   沈琼楼:“……”她被噎了下:“我是她三姑。”   余大爷立刻反应过来,又施了一礼:“豫王妃。”   沈琼楼嗯了声,在上首落座,到底是尊养了那么多年的人,只坐在那里气势就了不得了:“余大爷前来沈府是有何事?”   余大爷叹了声,狠狠地瞪了余二一眼,示意他上前来,然后才叹息道:“都是我的不是,教出这等无法无天的孽障来,伤了贵府的三姑娘,我是特地带他来赔礼道歉的。”   这话一出口,沈晚照不由得面露讶异,沈琼楼倒是点了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他使了个眼色,让余夫人递上了赔礼,又忍不住看了眼沈晚照的伤,对着余二厉声道:“在家里是怎么跟你说的!还不快向沈三姑娘道歉!”   余二脸色忽青忽白,沈晚照看得直乐,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一下子就炸了:“爹我没错儿!她当初本来就打伤了大哥,就算我动手打了她,那也是她罪有应得,再说她也打回来了,我伤的可比她严重多了!”   沈晚照打余家老大的事儿,沈家一家三口已经诚恳道过歉了,他既然说了原谅就不会再追究,余二这么做显得余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似的。   不过这事儿不好提,余大爷气得胡子直抖:“混账!你伤在哪里,亮出来给我瞧瞧啊!”   沈晚照脸上的青紫看着吓人,其实擦了药油好的差不多了,今天是故意给余家人看的,余二面上看着没什么伤,但可比她疼多了。   余二涨红了一张脸,说不出个所以然,余大爷气得扇了他一巴掌:“孽障!本以为你虽然性子跋扈了些,但心底还是好的,没想到你现在连扯谎也学会了,孽障孽障!”他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余二带着一帮狗腿去打一位姑娘家已经让她丢尽老脸了,打死他也不信就这样沈晚照还能打回去。莫说他不知沈晚照揍回去了,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轻饶余二,谁让他对先动的手,还是对一个姑娘家,简直太不男人了。   沈晚照的原则一向是教训人就要把人彻底教训的服气,一次不教训服帖,以后的麻烦就会接踵而至,于是沉默不语。   余二还想辩解,余夫人看闹的不成样子,起身低声道:“三姑娘听我一句,我生这孩子的时候本是龙凤胎,他姐姐生下来没几天就死了,他又身子弱,我对他也格外怜惜了些,所以养成他这般性子又伤了你,实是我的过失。让他赔礼是肯定的,只是他性子倔,本来在家里说的好好的,也不知怎么他又不肯了,不若这样,我们先把他带回去好好说说,明天他回书院再向你道歉,如何?”   这把感情牌打得好,沈琼楼也是为人母的面色有些和缓,沈晚照想到同胞兄弟沈朝,也冲她点了点头,装出一副弱不禁风:“夫人自便,我也不是咄咄逼人,只是老爷夫人若不同他好好说,以后再来打我一回,我只怕就没命了。”   余老爷肃容颔首,又对沈琼楼施了一礼,带着妻子转身走了。   沈琼楼也和沈晚照往回走,她讪讪道:“姑姑,我还以为余家是来找茬的呢,特地把你请出来撑腰……没想到余家人倒还明理。”   沈琼楼道:“这也正常,要是余家人脑子不清楚,也不会昌盛多年了,再说余大爷又是族长,做人更要拎清是非,哪怕自家子弟吃些亏,家族声望才是第一紧要的,更何况余皇后还在宫里,他就更得注意名声了,这点咱们家就得学着。”   她说着说着神思有些飘忽,记忆中沈老夫人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跟她讲人情道理的,只是现在讲的人和听的人都换了。   沈晚照见她神情怅然,拉了拉她的手:“姑姑,你怎么了?”   沈琼楼顿了下:“咱们去瞧瞧你曾祖母吧。”   “好。”   ……   幸好现在还没有假期作业这么一说,沈晚照在家里闲晃了两天就坐上回书院的马车,临走的时候沈琼楼还给她装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给她塞在车上。   沈晚照郁闷道:“姑你是让我去开杂货铺吗?”   沈琼楼鄙夷道:“一点事儿都不懂,这是让你分给你老师和同窗的,女子学舍的每个人都给些,免得漏了哪个让人心里不舒服。”   沈晚照道一声受教,沈朝又把当初是谁帮着余二打她的问了一遍,她随口说了,又纳闷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朝板着脸把她推上了车。   沈晚照让仆从帮着把她的大包小包弄的学舍里,再按关系远近分成多份,她姑给她的都是些川蜀的土物,量管够,分完了还剩些,她给‘尚昭’留了份好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分完东西之后,就连平素跟她不太熟的也都对她印象颇好,当然白吃枣嫌核大的也不是没有,就比如她隔壁宿舍的那位。   孔茹低头闻了闻茶叶,皱眉道:“这是什么茶啊?我闻着味道怎么这么怪,比我大伯带来的雨前龙井差远了。”她说完又不无得意地道:“那可是御供的上好茶叶。”   殷怀月现在最烦的人就是她,要不是师长不许,她早就搬出去了,冷冷道:“给圣上呈的龙井茶一共就那么几斤,就是流出来也是宗室和皇亲先享用,你们家哪里搞来的雨前龙井?别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孔茹被她气了个仰倒,转头看向正在发豆瓣酱的沈晚照,立刻撒了气,捂着鼻子道:“这什么味儿啊,恶心死了!”   沈晚照本来想递给她一小坛,听完这话手臂一转就给了旁边坐着的殷怀月,顺道把她手边的茶叶也拿走了,微微笑着捅刀:“本来就不是给你的,要嫌弃也轮不着你嫌弃。”   她看在比邻而居的份上给的孔茹,她还嫌东嫌西的,充分的诠释了什么叫给脸不要脸。   殷怀月见孔茹倒霉比自己捡钱还高兴,她未必真喜欢这些东西,但还是故意凑到坛子边:“好香!”   沈晚照笑道:“吃法也多,回头教你。”她抱着剩下的几个坛子远离了是非之地。   果然她前脚刚踏出门,孔茹就恨恨地道:“送人东西的还这么小家子气,偏有那爱捧臭脚又眼皮子浅的,见着坛辣酱也当稀罕物件!”   然后就是天翻地覆地吵架声。   沈晚照走到门口喃喃道:“我的脚可不臭。”   她分发完便把尚昭那份包好送过去,没想到这回去竟然没人在,她摇了摇头,只当尚昭是有事儿,抱着东西转身回去了。   她手里最后一份东西始终没没送出去,她去尚昭那里好几次也不见人,暗自嘀咕他是不是辞职了,虽然宿管这份工作没前途,但好歹也是皇家书院的宿管,公务员啊!   她自己脑补了一会儿,等到了开课第五天,敲门还没人应的时候她终于放弃了,准备留下自己吃的时候,身后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阿晚,有事吗?” 第15章   沈晚照转过头,腰间的环佩轻撞,诧异笑道:“我家亲戚来给我带了点东西,我给你留了一份,这几天来找你一直没见着你人,今天怎么回来了?”   温重光微怔,随即浅浅一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他套出钥匙开了门锁,随意答道:“这几天事忙,所以都不在书院。”   沈晚照抱着坛子进了院子,随意笑道:“是回去看娘子了吗?”   温重光失笑:“我孑然一身,两袖清风,哪里有什么娘子?”   魏朝男女成亲跟前朝比都算晚的,但温重光目测也有二十一二了,这般年纪还没成家立业的男人实属罕见,她半是打趣半是探问:“以尚兄这般人才品貌,哪里有姑娘会不喜欢你的呢?还是已经纳了美妾,所以不急着娶妻了。”   沈家有个旁支家里也算富裕,他们家的小公子到了年纪就是不娶妻,死都不娶,整日的寻花问柳纳妾收通房,怕娶了老婆管的太严,他没法子风流快过,这事儿传到侯府大家都很是唾弃了一番,若温重光也是这样的人,她就得考虑保持距离了。   他顿了下,又轻笑一声“也就是进了书院过的方才好些,我上无高堂,下无得力的亲族,居无定所,曾经落破潦倒,哪个好人家肯把姑娘嫁给我?更别提纳妾了,便是纳得起我也养不起。“   沈晚照才知道他父母双亡,还以为戳到他的痛处了,忙放下东西道歉道:“我随意胡诌了几句,你可千万别当真,你这样出众的人才,日后要是科考有了功名,必能娶得贤妻。”   上无高堂的男女确实难寻一门好亲,当然本身特别有本事的例外。   温重光眸光清亮,偏头地看着她,唇畔含笑:“你方才说哪个姑娘都会喜欢我,这话不是哄我吧?”   沈晚照有种挖坑自己跳的感觉,硬着头皮道:“那是自然,我哄你做什么?”   温重光十指搭在桌上,长长地‘哦’了一声:“我可是信了你,我以后要是寻不着娘子,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沈晚照干笑两声:“……怎么负责?”   温重光含笑不语,沈晚照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她转移了话头,看他鬓发微湿,乌发柔顺,半挽了一个发髻:“你这是……沐浴刚回来?”   温重光在石桌边坐下,冲她点了点头。   沈晚照一下子来了兴致:“说师长和管理书院的都有单独的沐浴间,而且是山上的温泉水,还有能汗蒸和湿蒸的地方,这是真的假的?”   温重光又一颔首:“是有的。”   沈晚照羡慕道:“当师长福利果然好。”   不是她要吐槽学舍的浴室,定时供应热水也就罢了,就一个大木屋,里头放了几个浇了热水的大木桶,木桶里只有瓜瓢,用瓢舀了水往身上浇,这就算洗完了,最糟糕的是一个大浴室连隔间都没有,有时候进去洗澡碰见旁人那叫一个别扭尴尬。   温重光已经给她倒了杯茶出来:“你想去的话,我可以把浴室借给你。”他说着就要取钥匙和号牌。   沈晚照连连摆手:“我就是随便说说,学舍的浴室也还……不错,再说那是师长沐浴的地方,我去了多不好。”   温重光便不再多言。   沈晚照四下环顾,见院子后头垦了一块地出来,上头用木头搭了个棚子的支架,诧异道:“你这么快就把棚子搭好了,地都垦出来了,这活干的真利索。”   温重光当然不会说是下人干了大半,只是含笑不语,过了会儿又转了话:“只是搭了个架子,还剩下一点,你来帮我搭把手?”   沈晚照虽然没有搭棚子的经验,而且上蹿下跳的形象不好看……但当初既然答应了人帮忙就得同意,于是点头应了。   两人站在瓜棚下头开始忙活,这活儿不算难,沈晚照用捏了根铁钉正准备往木头的连接处砸下去,温重光忽然漫声问了句:“上回我问你更想见首辅还是次辅,你说次辅,那首辅在你心里又是什么样的呢?”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次辅和首辅政见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朝上朝下明争暗斗不少,沈家是天然的次辅一派,在沈晚照的心里首辅就是个反派大boss,嘿嘿笑了声:“七老八十,身形佝偻,牙都掉光了,只有两颗发黄的门牙,走路得拄着拐杖。”   温重光:“……”   沈晚照哈哈笑了两声,拼命给首辅抹黑,力求他跟自己一样变成首辅黑:“开玩笑的,首辅似乎二十来岁,应该就是一副干瘦的书生样子吧,听说他未曾娶妻,估计是在府里养了许多美妾,再不就是青楼有几个相好,再不就是伙食太好,骄奢淫逸,把他吃成了大胖子,听说他出门得七八个人抬,我估计是后者,啊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她本来想说首辅不纳妾是因为阳萎,但反应过来发现女孩子说这个不好,于是就另想了抹黑的理由。   她脑补的正开心,已经脑补出了一步连续剧,关于阳萎猥琐的胖子首辅是怎么被正直清廉的次辅打败的故事,一手扶着木架笑个不停。   温重光:“……”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想既然圣上贤德,任用的不会是那等只知道声色犬马的草包吧。”   沈晚照当然知道首辅不是盏省油的灯,能混到首辅位置的怎么可能是蠢货,不过这不妨碍她自己脑补自己乐呵,沉浸在yy中无法自拔,连温重光脸色不对都没瞧出来。   温重光面无表情地抓住架子,突然架子晃了晃,沈晚照哎呦了一声,掌心刺疼,张开手掌一看,竟然是一根木刺扎进手里了,血都流了出来,她今儿个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乐极生悲。   温重光也倾下身来,不知怎么的,嘴唇贴在她掌心上,帮她把流的血吮掉了,神态温柔,眼含担忧,就好像刚才晃架子的不是他一样。   沈晚照还没回过神来,只能怔怔地看他弯腰,掌心一阵酥麻,她这才把手抽回来,皱眉道:“你干嘛?”   温重光微微张了张嘴,脸带歉然:“抱歉,我一时情急……孟浪了。”   沈晚照看他表情不似作伪,只能咳了声道:“没,没关系。”   温重光看了眼她的手掌:“木刺得挑出来,进了肉里可就麻烦了。”他垂眸想了想:“我去问绣工借根银针。”   沈晚照刚准备拦他,他就已经出去了,没过一会儿便走了回来,借了绣工的针线包,小心把她的手放在自己修长的手掌上,用绣花针尾拨着扎在掌心里的木刺。   他手势轻柔,声音却淡淡的:“若首辅待你好,你还是会讨厌他吗?”   说完也觉着自己无趣,整天江山社稷还操心不完,跟个小孩子较真做什么,虽这么想,心里却有些期待。   沈晚照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只当他是首辅粉,幸好不是三句话就能吵起来的脑残粉,斟酌着词句道:“方才是我瞎说,但既然他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首辅,想必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我听过他的一些行事作风,听说他面上恭谦温雅,行事的手段却极狠辣,为人也多疑善变,心胸也并不开阔,聪慧是肯定的,但这种人表面跟你好,是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就要取你性命,心思难猜啊!”   多疑善变腹黑阴险毒辣再加上有可能阳萎,这特么整个一人间凶器啊!想想就后脊背发凉。   温重光已经调整好表情,偏头微笑倾听。   他要是心胸不开阔,沈晚照现在已经死了几回了。   沈晚照说完意犹未尽地说完,发现他已经把刺挑出来了,见他面上表情不变,讪讪道:“你若是真心崇敬首辅,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温重光柔声道:“你说的很对。”他抬头看了看天:“起风了,你也该走了。”   沈晚照以为他是不高兴下了逐客令,讪然起身,他突然转身从屋里取了件披风出来,正是她上回落下的:“披上这个,别着凉了。”   沈晚照松了口气,顺便在披风上闻了闻:“这有些日子没洗了,会不会有味道?”   温重光倾身,在她白嫩的脖颈处嗅了嗅,抬头的时候鼻尖有意无意划过她白皙的脸颊,笑的与往日大不相同:“很香。”   沈晚照:“……”   她被温重光诡艳又侵略性的目光惊住,嘴里含糊了几句,披好披风匆匆告辞了。   她对他的反常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归咎于……他单身太久了,而自己又魅力太大,人长得美烦心事也多,都怪爹娘把她生的太美了。   沈白富美晚照在原地烦恼了一会儿,正准备往学舍走,就被余二的声音叫住了。 第16章   沈琼楼抱胸斜睨,还以为他不服气又来找事,没想到他竟然吸气再吸气,恶狠狠地道:“前几天的事对不起了,我再不会这么干了!”   沈晚照脚下一个踉跄:“……你说啥?”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余二大吸了一口气,声音飙到最高,大声道:“我说,我对不住你了你个聋子!!”   沈晚照乐了:“余世伯和夫人是怎么教育你的?今天竟然开窍了。”   余二又瞪了她一眼,从额头一路红到脖子根,大声道:“反正我已经道过歉了,你不许再去告状,不然我揍你!”他说着比了比拳头,然后撒腿就跑   沈晚照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若有所思地往回走,真不知道余大爷怎么让余二道歉的。   回了学舍韩梅梅神神秘秘地拉着她道:“你知道不?咱们的射场修好了。”   沈晚照诧异道:“这么快?我以为至少得有两三个月呢。”   射场也是为了操练纨绔准备的,具体学什么不大清楚,主要是骑射两门,听说还请了真正打过仗杀过人的将士来教导他们。   只是当初修建射场的时候查出了有人贪没了材料费和工匠的恭谦,只拿那最次等的砖石充数,被查出来之后抄没了老家,射场也被下令重修,因此拖到上学快一个月了才修建完备,学生们几乎都把这门课忘了。   沈晚照骑射家里也敦促着练过,倒也不担忧什么,于是问道:“这门课的师长是哪个?”   韩梅梅摇了摇头:“课单还没发,听说是从武大营调过来的。”   两人也没多想,相约去吃中午饭了,今天的午饭除了炒青菜,干煸豆角,芹菜炒豆干之外,还有红烧肉和馒头,中间放了一大碗西红柿鸡蛋汤,家常的不能再家常了。   殷怀月一见就抱怨道:“我不爱吃馒头,还有这肉,是猪肉也就罢了,上面还有肥肉,这让人怎么吃啊,猪都不吃的。”   她们的桌子就在沈晚照后面,她偏头讲了个冷笑话:“猪当然不吃了,这可是猪肉。”   殷怀月还想再抱怨,正在食间里四处转的秦同知就扭头看了过来,她想到倒霉的余二,闭上嘴再不敢吭声了。   周遭的贵女们也都沉默了片刻,拿起筷子乖乖地吃了起来,就是不碰那盘红烧肉,沈晚照对红烧肉夹馍很感兴趣,可惜为了装样,也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看着那盘红烧肉,眼巴巴地看着韩梅梅风卷残云般的扫完了一盘子。   秦同知手下有个番子跑过来,低低地道:“大人,沈千总已经来了,您要不要带她去射场转一转?”   其实他也就是例行公事般的问一问,谁不知道秦同知和沈千总有龃龉,没想到他不但没拒绝,反而眼睛发亮,嘿嘿笑了两声:“好,那我就去迎她一迎。”   等吃完饭新的课单就到手了,沈晚照不慎瞄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跟被点穴了一般僵在原地,半晌才吐出一个‘卧槽!’   上面赫然写着——骑射,沈明喜。   沈晚照从震惊到无语再到顿悟,韩梅梅看她愣住,凑过来看了看:“骑射课的师长也姓沈啊,这么巧跟你同姓?”   这也没啥好瞒的,估计到了明天上课就有人知道了,于是干笑一声:“是我堂姐。”   这时候就不得不提一下她堂姐这个人了,她自幼天生神力,小时候瞧瞧跑去武场看家里人练武,小小年纪竟然自学会了,被家里人发现之后就大伯就开始认真教她,本来大奶奶在她十五岁的时候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她自己从家里跑了出来直接从军了。   大伯本就是沈家最厉害的,他也说过自己的习武天赋不如明堂姐,她也靠着一身的本事,理所当然地在军营里闯出了名声,如今二十刚过就升任了六品,虽然官位不算高,但魏朝女子升迁本就不易,更何况是以武力称上的军营了。   韩梅梅瞪圆了一双小眼睛:“还真是啊?。”她突然猥猥琐琐地凑过来:“听说练骑射很苦的,你跟你堂姐说说,给咱们放放水吧?”   沈晚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懂……”   第二天果然有骑射课,沈家几个小辈彼此关系都很好,沈晚照打小就被明堂姐和福堂姐带着玩,明堂姐为人护短,当姐妹是极好的,但当老师……她那个性格真是一言难尽。   沈千总通知了早上卯时下三刻之前必须到射场,也就是早上六点十五之前。沈晚照知道她的性子,给打更的说了说,让她早些叫自己起来,又急死忙活地拉着韩梅梅起来,她本来还起不来,被沈晚照捏着鼻子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   两人急匆匆洗漱穿戴好便奔去了射场,射场地方极大,为的就是让狠狠地操练这帮纨绔,沈明喜就带着两个手下站在操场上,见她们俩来了扭头看了眼更漏,点头道:“没迟,在这里等着吧。”她嗓音中性,不似女子娇柔。   沈晚照在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沈明喜就先道:“三姑姑来的那天我没营里有事儿,没赶得急,最近也忙得很,阿晚你回头帮我给三姑姑道个歉。”   空荡荡地射场上就五个人,学生只有韩梅梅和沈晚照两个,她点了点头,韩梅梅用手肘拼命撞她,让她赶紧跟沈明喜说说放水的事儿,沈晚照拼命回撞,一个字也不说。   沈明喜好似没有看见两人的小动作,仍旧靠在射场的槐树上,看着飘飘下坠的树叶。   韩梅梅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道:“看着你堂姐也不像脾气不好的兵痞,你跟她说说,就算她不同意放水也不会说你吧?”   沈晚照叹了口气:“你不懂,等会瞧瞧就知道了。”   沈明喜吩咐手下人打了一桶凉水,他们哪里是能早起的料,等到快辰时人才稀稀拉拉的过来,也都打着哈欠伸着懒腰。   沈明喜等人都到齐才开始说话,冷硬着一张脸:“今天来玩的,都给我背上一块砖块,绕着射场跑八回,背上砖块赶紧跑。”   当中有个胆子大的,还没被修理服帖的二世祖,见沈明喜是个女将,军中女将不多见,想着女子都是面活心软的,只是嘴上说的厉害,便大着胆子道:“沈师,咱们也没迟到多久,早上大家是真起不来,还不是你定的时间太早了,旁的师长定的都是辰时过五刻……再说你昨天也没通知清楚,这八圈……不如就免了吧?” 第17章   沈晚照深深地叹息一声,别开脸不忍直视,二逼的特点就是记吃不记打。   沈明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脸上冷静自持的表情褪去,脸上饱含戾气,一把把那人的领子拎起来,提的他离地一尺:“操你妈你有种再放一遍狗屁,是谁的错,说!”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似乎不明白怎么这位沈师长翻脸翻得怎么这么快,凭着本能哆哆嗦嗦地道:“你,你先放我……”   沈明喜倒还真把他放下来了,猝不及防地一巴掌就把他扇到地上,还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他挣扎着想要起来,被她一脚踩在胸口踩了下去。   沈明喜一抬手,两个手下立刻把早就备好的一桶凉水带过来,她兜头一桶水就浇了下去:“现在清醒了没?说!”   虽然是夏天,但早晨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人冻得浑身发抖,立刻认怂了:“是,是我们的错,不该晚到的。”   他说完又想爬起来,沈明喜仍旧一脚把她踩下去:“你叫我什么?”   那人抖着嘴唇道:“沈,沈师!”   沈明喜这才松开脚,把他踹的在地上滚了几滚,这才踉跄着爬起来,回到人堆儿里就开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抽噎起来,身上还滴滴答答地淌着泥水,看上去好不狼狈。   沈明喜眼睛一瞪,又一巴掌把他呼到地上了:“哭哭哭,哭屁哭,老子最烦男人哭了,下次让我看见谁哭,打到你们这辈子都流不出眼泪!”   那人哽咽了一下,红着眼眶爬了回去,这回再不敢哭了。   二世祖们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韩梅梅也张大了嘴巴,下意识地侧头看着沈晚照,她低头拨了下额前的碎发,回了韩梅梅一个你看吧的眼神。   韩梅梅干咽了口吐沫。   她记得她堂姐原来脾气虽然不好,但肯定没这么差,整个一流氓头子的风范,估计也只有在长辈面前才能克制一下了。   她就说在山河书院的头十五天过的太轻松了些,原来有她堂姐这个终极大杀器在等着。   沈明喜冷冷地环视一周,突然拔高了声音:“你们就是一群傻逼,杂碎,窝囊废,狗才!只知道给家里朝上惹是生非,自己连自己都管不住的人那就不是人,我也不准备把你们当人看,现在,用布条背上地上的砖石,给我跑,十圈!”   有人被骂的受不住,低低地反驳了一句,本来以为她听不到的,没想到竟然被沈明喜听到了,一脚踹出八九尺,只能在地上捂着肚子干呕。   沈晚照绝对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骂过,虽然知道她说的不是自己,但也脸皮火辣辣的,心里郁闷得要死,虽然沈明喜是她堂姐没错,但她真的不想让她来教导啊。   她说完脸色缓了缓,看向沈晚照和韩梅梅:“沈晚照和韩梅梅提早来了,只用跑八圈就行,负重就不必了。”   两人心里一喜,这帮人里有许多知道沈明喜和沈晚照是堂姐妹关系的,就连不知道的都恼怒哀怨地看着沈晚照,却没人敢看沈明喜。   沈晚照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却一派淡定自若,她自己是天没亮就起来所以才没迟到的,也跟班上的同学传达了不要迟到的消息,他们没往心里去,现在怀疑沈明喜偏心有什么用?她自认问心无愧就行。   沈明喜摆了个小半人高的沙漏,厉声道:“在沙漏漏完之前跑完,没跑完的都不许吃饭,现在,开始!”   大家都一窝蜂地冲了出去,没人敢延误的,孔茹趁乱凑到沈晚照身边,语气不善地问道:“沈明喜是不是你堂姐?”   在她旁边的殷怀月也看了过来,沈晚照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孔茹身后还背着砖石,女生要比男生少背一块,她脸色很难看:“我不服!”   她气息有些不匀了,脸颊府上红晕:“沈千总摆明着就是在为难人,就是不想让咱们吃饭,凭什么你就靠着亲戚关系少跑两圈还不用背砖石,你可倒轻省了,知道这玩意有多沉吗?”   一般跑过步的人就知道跑步的时候最好别说话,不然气儿都泄了,呼吸都会困难。她本来不想搭理孔茹的,匀了匀气才道:“你就是个只会怨天尤人的蠢货,趁早闭嘴吧,我昨天没提醒你们吗?自己来得晚了还挺会找理由,有本事跟沈师说去。”   她平时肯定不会这么说话的,但她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自小习武也是为了强身健体,天不亮就起床跑步经历还真没有过,她爹娘也舍不得,本就跑了一肚子火,孔茹还望气头上撞,要不是时候不对,她肯定揪着她头发狠狠地扇几耳光出气。   她脾气虽算不上坏,但也称不上好,只是常为了形象遮掩着体内的分分钟想动手的暴力基因,这么一想她和沈明喜果然不愧是堂姐妹啊!   孔茹没听过她说的这么不客气,气得眼眶发红,正要再说几句,就见沈晚照投来一个凌厉的眼神,加快脚步跑远了。   殷怀月本来心里也搓火,但听沈晚照说的有道理,就不好意思起来。   沈明喜在射场那头,不知道从哪里摆出个战鼓,一边敲鼓一边大声道:“疏数!”   众人百脸懵逼,不由得扭过头看她,组成了一个大写的百脸懵逼.jpg,沈明喜看得密集恐惧症都快发作了。   她身边的手下低声提醒道:“千总,您还没教过疏数的,他们……应该是不会啊。”   沈明喜皱眉道:“我没教过吗?”她把鼓槌一把撩开:“算了我忘了。”   两个手下:“……”   沈家好歹是行伍出身,她这点军事素养还是有的,疏数即是疏散和集合,她毕竟没真正演练过,鼓想了第二遍才往旁边疏散,其他人见她往外走,也跟着稀拉拉地往一边走,本来就不成形的队伍更加难以直视。   沈晚照数着她的鼓点准备集合,没想到她敲了一会儿又不敲了,她等了会儿集合鼓还没想起来,只好硬着头皮回归了大部队。   本来众人的早上都没吃饭,这么一折腾体力消耗更大,有几个立刻落下了队,韩梅梅就是第一个。   她本来身体就笨重,跑起步更是费力,吭哧吭哧地落在后头,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沈明喜眯起眼睛,见有人落后落的太厉害,已经提着九节鞭不急不慢地走了过来,沈晚照见状不好,忙落后几步:“快快快,快起来,咱们还有五圈,身上又没有负重,再坚持坚持就完了!”   韩梅梅脸上黄豆大小的汗珠子不住往下滑,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居然还有五圈,我真不行了,你先走吧,别管我!”   沈晚照急的跺了跺脚,一把把韩梅梅架起来往前走,没想到刚站起来的刹那,她双膝一软差点没给这个三百多斤的孩子跪了。   她平时也没怎么在意韩梅梅的身材,这时候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道:“你回去……就给我减肥,早上只准吃半碗饭!”   韩梅梅哀嚎了一声。殷怀月体力不错,见沈晚照架着韩梅梅往前走,犹豫了一瞬,也过来帮着架人,而孔茹早就躲远了。   沈晚照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过来,有气无力地道:“你,你别来了,你身上还有负重呢。”   殷怀月正要说话,倒是韩梅梅见有人帮她,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一把推开两人,也跟着吭哧吭哧艰难地跑了起来。   跑到第五圈的时候有些人明显不行了,就连沈晚照都累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沈明喜也赶了上来,跟赶羊群的牧羊人一般,手里的鞭子一扬,就抽在落后太多的人身上。   后面哀嚎声此起彼伏,沈晚照也感到了很大的压力,韩梅梅被她搀着也快一头栽了下去,殷怀月一个趔趄,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后面的人差点踩到她。   沈晚照只得把她拉起来,两人踉跄着往前走,她见殷怀月步伐有气无力,在她腋下用力掐了一把,她差点跳起来,怒道:“掐我干嘛!”   沈晚照没力气答话,一摆手:“跑跑跑。”   她腋下被掐的生疼,倒生出一股力气来,又往前走动。   沈晚照只用跑八圈,韩梅梅跑八圈就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她也想学着韩梅梅躺下,心里犹豫一瞬,还是转头帮着有些实在动不起来的熟人了,至于其他人……没办法,人都分亲疏远近,她也爱莫能助。   这帮人平时都养尊处优惯了,第六圈就有人躺在地上昏了过去,沈明喜一脸嫌弃的让人把昏过去的抬走,那个被淋了一桶凉水的,边跑学服边滴滴答答。   到了最后就是考验毅力,事实证明这些人的毅力……十分经不起考验,到最后之后不到十来个跑了十圈,只有四五个没超时。   沈明喜说一不二,让跑过的先去吃饭,没跑过的喂马打扫射场,等沈晚照准备走人的时候她突然道:“阿晚,吃完饭来找我,我有事要问你。” 第18章   沈晚照不用想也大概知道她要问啥,冲她点了点头,又最后看了眼还在受苦受难的同学们,心里为他们默默祈祷,一边脚下生风地跑出去了。   这时候早饭已经快要撤了,幸好食间的师傅见学生们没一个来的,所以等了会儿。   跑完步的人已经累得够呛,就连沈晚照都狼吞虎咽地喝着粥吃着枣糕,喝完半碗粥和两块枣糕才觉着胃里不那么空了,平时看着粗陋的饭食竟也香甜起来。   殷怀月喝了两小碗才用绢子抹抹嘴,有气无力地道:“你堂姐怎么是这样的呢?”   沈晚照扭过身一把把她嘴巴捏住:“还敢抱怨,仔细她听见了又整治你。”   殷怀月左右瞧了瞧,不甘地闭上了嘴。   沈晚照叹了口气:“我堂姐比我大七八岁,等我记事儿的时候她脾气已经这么暴了,不过在家里对我们这些弟妹还是颇照顾的,她脾气再差,也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头。”   殷怀月撇撇嘴,酸溜溜地道:“还敢说她没给你放水?”   沈晚照鄙夷道:“拿我当你的,我堂姐才不是那样的人,小时候她敦促我们练武敦促的可严了。”   殷怀月斜了斜眼。   沈晚照吃完饭还惦记着沈明喜要问她话,也不磨蹭,早早地放下碗走了,走到射场那帮人还在挨操,被操练的死去活来,她打了个手势,示意沈晚照再等等。   沈晚照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沈明喜才算放行,看着纨绔们逃命似的跑出射场的背影,用力啐了口:“这帮废物!要不是圣旨,谁愿意搭理他们。”   沈晚照干笑一声:“堂姐,别这么说,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呢。”   沈明喜微微扬了扬下巴:“你是我的堂妹,怎么能和那些狗屁倒灶的东西混为一谈?”   她一揽她的肩膀:“走走走,带你去我住的地方坐坐,咱们姐俩好久没见面了。”   自打沈明喜从军,家里人就只能逢年过节见一回,有时候逢年过节都见不着,沈晚照笑了笑,重重地应了声。   沈明喜住的地方在温重光解明等人住的地方的后面,她犹豫一瞬:“堂姐,你认不认识书院里一个叫尚昭的,你要是知道,平日里多照拂他一些。”   沈明喜应完了才发现不对:“我不认识什么叫尚昭的,你们老师名字我都没记全,我回头帮你打听打听。”   沈晚照一想倒也释然了,她堂姐对于没干系的人素来懒得管。   沈明喜的小院跟尚昭的构架几乎一样,不过更加简约随性了些,透着一股子干练的做派,她让她在院里的石桌边坐下,先问道:“两个叔父身子身体怎么样?三姑和姑父呢?”   沈晚照笑道:“都好都好,大伯已经升至四品,如今才卸任赶回来,听说马上要升从三品,爹也已经是从四品了,还要留在京里当差,姑姑和姑父还是老样子,恩爱起来把人酸掉牙。”   沈明喜难得露出柔和神色来:“那就好,你们呢?”   自打沈晚照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福堂姐和明堂姐的父母,但并不知道人在哪里,就是家里嘴最碎资格最老的嬷嬷也讳莫如深,她们可以说是家里长辈一手带大的。   沈晚照道:“月白堂姐学的可好了,马上要准备女子科举,我哥还是老样子,学的时候头头是道,一到考场就拉稀啦,福堂姐……”她斟酌了一下词句:“堂姐夫待堂姐是很好的。”家里的婆婆小姑子就……   沈明喜听到嫡亲的姐姐神色淡淡的:“她自己硬要嫁的,是好是坏只能自己受着。”   她说着说着皱起眉:“倒是你,你怎么跑到山河书院里来了。”   她常年咋军营,消息闭塞,沈晚照只好把当初的事儿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最后补了句:“我去年是鬼上身了。”   沈明喜狐疑地看着她,随口道:“那回头带你去军营转转,那边煞气重,辟邪。”   沈晚照干笑,转了话头道:“没想到山河书院还能把你这位千总请过来,厉害了。”   沈明喜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算什么厉害,首辅和次辅还是院长呢,跟他们一比我算什么?”   沈晚照昨天和尚昭的对话,想到好奇地问道:“你知道首辅长什么样呗?”   沈明喜:“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沈晚照:“……”   沈明喜见她无语地看过来,恼羞成怒道:“草,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就皇上阅兵的时候离得老远见过一回,就记得人挺白,身条挺长的。”   沈晚照加深鄙视:“……”   她鄙视完了又问道:“他长得好看还是难看?”   沈明喜不耐烦道:“你一个小姑娘打听这个干什么,象姑馆的男娼也好看,要不要我给你买一个回来?!”   沈晚照一把摁住她的嘴:“……你说说你,这话要让人听到了你这千总还当不当?”   沈明喜摆了摆手:“烦死了,不当不当。”   沈晚照觉察出她情绪不对,探问道:“其实你留在山河书院也挺好,战场上刀剑无眼,在这里可轻省多了。”   沈明喜重重地哼了声:“是啊。”   沈晚照拉住她的手:“我跟你说,你别不乐意,圣上待咱们家够优渥的了,咱们家不仅是勋贵,大伯和我爹在官场也颇有势力,你这些升迁又快,若你在军营里也掌了权,文武勋贵咱们家都占齐了,这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圣上用心良苦,你在山河书院极尊贵又体面,教的好了还能往上升,还有啥不满意的?”   沈晚照对自己的政治敏感度十分有信心,沈明喜听完之后烦躁地挠了挠头:“算了算了不管了,你晌午饭还没吃吧?我请你吃饭。”   她说完对底下人吩咐下去:“要一斤酱牛肉,一碟炸小鱼儿,一碟花生米,再炒几个热菜下酒。”   沈晚照幽怨地看着她,原来老师还能点餐的。   饭菜上的很快,一刻过一点就端进院子了,沈明喜又转身从屋里寻摸出一坛子陈酿:“来,喝!”说完就摸出小碗来倒了两碗。   沈晚照连忙摆手道:“你可别蹿腾我喝酒,学院规定学生不得饮酒,再说我也不会喝啊。”   沈明喜已经自己干了一碗,把另一碗硬给她灌进去:“怕个卵子,是男人就喝!”   沈晚照:“……”   她给硬灌了两碗就晕菜了,直勾勾地从椅子上再下去,最神奇的是身体还保持着挺直的状态。   沈明喜嫌她没用,一把把她捞了回来,举着酒碗到她眼前:“还能喝不?”   沈晚照双眼迷离地看着她。   沈明喜认命地把她搀起来:“行行行,算我倒霉,你们学舍在哪儿?我送你过去。”   沈晚照整个人倒在她怀里,随便指了个方向,沈明喜搀着她出门,没想到刚出夹道尽头就被人拦住了。   秦同知笑呵呵地道:“好久不见了,沈千总。”   沈明喜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原来是我的手下败将啊,有话说有屁放。”   秦同知一点也不生气,若有所思地瞄了眼被她扶着的沈晚照:“原来你堂妹也在山河书院,早知道我就……”   沈明喜:“就你妈。”   秦同知:“……明人不说暗话,咱们俩积怨已深,我对付不了你,想个法子整治你堂妹还是轻而易举的,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放过她。”   沈明喜眼神瞬间变得狂暴起来:“答应你妈,你敢动我妹妹一根手指头,我就捏爆你的卵蛋!”   难得秦同知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不动声色地抹了把脸:“……挑个空闲的时候,陪我出去逛一天。”   沈明喜伸手揍人,沈晚照瞬间没了搀扶的支柱,扶着墙摇摇晃晃地乱走,走到前面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道院墙里飞出个鸽子来,晃晃悠悠地往她雪白的中衣领子上拉了泡粑粑。   沈晚照:“……”   就算她现在醉的神志不清了,火气也冒了三丈高,抬眼费力地看着鸽子飞进去的地方,找准了大门,两只手用力砸了起来。   她大着舌头,语无伦次喊道:“麻个吉给窝开门!不开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把你的鸽子变成烤乳鸽,清炖红烧水煮,水煮……水煮……呜呜呜呜我想吃水煮鱼了。”   院门打开,解明静静地立在门槛里,冷冷道:“你是……沈晚照?!”   沈晚照迷离着双眼,淡定道:“我是你姑奶奶。”   解明:“……”   他看了眼她的神色,心里猜出了大概,平复了一下心情,淡淡道:“你不知道书院不许学生喝酒的吗?”   他也看见沈晚照白洁的立领上那滩鸟粪了,想了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她醉地神志不清,认命地要把她扶进自己院子先醒醒酒。   这时候温重光推门走了出来,看着他拉住她皓腕的一只手,眼睛微眯。 第19章   温重光本来在院子里安静地看折子,听到外头有人大吵大闹这才开门走出来,就见解明拉着醉醺醺地沈晚照往院里走,双手拢在袖子里,神情淡漠:“解师这是在做什么?”   解明这时候也瞧见他了,看了看自己拉着她的手,又看了看沈晚照脸上被酒气熏蒸出的红晕,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咬牙解释道:“……她,她喝了酒,不知道为何要闯到我的院子里来,我实在拿她无法,打算把她带到院子里,等她酒醒了再惩治。”   温重光那双比极品瓷器还好白洁的手轻轻交叠着,长长地‘哦’了声,不知是什么意思。   解明自己听出不对的意味来,解释道:“她是我学生,我自然要为她的安全负责,总不能任由她醉醺醺的走回去,再说……”   他解释到一半也觉得是画蛇添足,本来没什么的,倒显得他有什么似的。   他自知论口舌不是温重光的对手,道了声:“我先告退了。”拉着沈晚照就要进自己的院子。   没想到一直安静的沈晚照突然挣扎起来:“放开,你敢对你姑奶奶不敬!”   解明:“……”   温重光趁这个空档轻飘飘往前走了几步,伸手道:“把她交给我吧,我送她回女子学舍。”说完似笑非笑道:“解师把她带回院子做什么?直接找个人把她送回学舍岂不轻省?”   解明当然不好意思说他被沈晚照吵得脑仁疼,一时没想到,要是别人来接手他巴不得把人送走,但他对温重光本就有瑜亮之情,闻言更不想放手了。   拉着沈晚照退后一步,淡淡道:“多谢首辅提点,我这就把她送回去。”   在他眼里温重光是劲敌,在温重光的敌人名单里往后数一千都轮不上他,因此也懒得跟他多言,轻轻一个用力,沈晚照就轻轻倒在他怀里。   他淡笑:“解师也忙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也是奇了沈晚照在他手里挣扎个不住,在温重光怀里就乖乖的,只能说是长相问题。   解明被他这幅没把人放到眼里的姿态气得够呛,胸膛起伏几下,用力捏了捏拳头,转身走了。   温重光扶着她回了院子,见她眼睛半睁半闭,身上一股酒气,蹙眉道:“你喝了多少酒?”   沈晚照似乎听到他的话,慢慢地转过头:“你蹲下来。”   温重光依言倾下身:“想干什么?”   沈晚照举起了手在他胸口捣了一拳:“我要拿小拳拳捶你胸口!”   温重光:“……”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看起来很猥琐的样子……   他起身想帮她弄热水来擦脸和衣领上的污渍,没想到被她一把扯住了前襟,他似笑非笑,吐气如兰:“你想做什么?”   夏天的衣裳本来就薄,她一侧头,隔着他衣裳咬到了一点,贱笑道:“调戏你。”   温重光:“……”   他细白的指尖不由得轻轻颤了几下,把她一把推开,不知道她是真晕假晕,仔细打量着她笑得一脸贱样儿。   温重光:“……”她不会是装醉吧?   他对沈晚照没什么心思,若非说有,就是想通过她了解沈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话再不会错的,虽然她也没具体说沈家的什么大事儿,但差不多了解沈家人的喜恶,这就是很大的助力了。   再说跟沈晚照交好没甚坏处,而且他最近越发想要扭转‘首辅’在她心中的印象,他自认哪儿都不必次辅差,这种较劲儿的心思听起来很无聊,但人有时候就是爱干无聊的事,他也不能免俗。   但他今天突然觉得沈晚照这个人……很诡异,诡异到有趣的程度,沈晚照在他认识之后就不断刷新着他的印象。   他勾唇一笑,抬脚进了屋,屋里有下人备好的热水,他又兑了些凉水端出来,见沈晚照在院子里踉踉跄跄地四处乱走,无奈道:“阿晚,过来坐下。”   沈晚照精准地转过头:“不要,叫我四娃我才答应你。”   温重光:“……四娃,过来坐。”   沈晚照哈哈一笑,得意洋洋地道:“上当了吧,七娃,我是蛇精啊,受死吧!”   温重光摸了摸鼻子,他有时候都佩服自己的定力,尽管想甩手走人,但是还要保持微笑。   他怕沈晚照语不惊人死不休,把盆子里的帕子拧干,先给她擦了擦衣领上的污渍,又换了条蒙在她脸上,喃喃道:“终于清净了。”   显然沈晚照不打算满足他这个愿望,一把扯下帕子,大喝一声:“蛇精,受死吧!”   温重光:“……你不是蛇精吗?”   沈晚照愣了下:“对啊。”然后装模作样地把自己脑门一拍“哈哈哈哈哈我死了!”   温重光:“……安息。”   他实在没想到沈晚照这么有……童心。   他依然保持了镇定帮她擦完脸,然后扶着她出了门,女子学舍他不方便进,找了两个姑娘把她合力扶了进去。   沈晚照闹了这么久也累了,倒在床上就睡,这一觉睡到下午,才忍着头疼睁开眼,抹了把脸道:“我这是在哪?”   韩梅梅正在吃点心,见她醒了从银罐里倒了杯水递给她:“你早上是不是和沈师喝酒了,她叫人把你送回来的。”   沈晚照的记忆到秦同知把两人拦住就断片了,其他的事儿一概没记得,不得不说无知有时候是一种幸福,她要是记得自己干了啥,估计会后悔活一回。   她听韩梅梅这么说也就没多想,接过茶盏喝了几口,下床之后换了身衣裳,用梳子把散乱的鬓发梳整齐,又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沈晚照。   韩梅梅看了看课单,哀嚎一声:“妈呀,明天早上又有沈师的课,还让不让人活了?”   沈晚照一边摇着檀香小扇一边喝茶,斜靠在玫瑰交背椅上,姿态极雅,任谁见了都想不出来她早上那个德行。   她懒懒道:“我问了问堂姐,上头跟她说只要不死人,随便她整治,咱们有什么法子?”   韩梅梅长吁短叹,一到晚饭时间就精神了,拉着沈晚照去食间用晚饭,今天天气格外热,厨下还备了冰镇的西瓜和绿豆汤,韩梅梅一口气喝了五碗,就是沈晚照也喝了两碗。   第二天早上再没人敢迟到了,沈明喜对这帮人要求不高,因此还算满意,先帮这些人按各地高低排了队,又从副手那里取了张弓来,大声道:“咱们趁早上还两块练习疏数和紧慢,热的时候就练习射箭,还是老规矩,早上先跑八圈,这回就不用负重了!”   大家只敢把哀嚎咽回去,幽幽怨怨地站队开始跑步,沈晚照特地落后些,走到她身边的时候用极低的音量问道:“姐,你和秦同知怎么回事啊?” 第20章   沈明喜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做什么?小心听了不该听的耳朵聋了。”   沈晚照置若罔闻地继续问:“他以后会当我堂姐夫吗?”   沈明喜抬脚作势要踹她,她这才一溜烟跑了。   沈明喜等到他们跑的差不多了,这才取来了鼓槌,大喝一声:“疏数,开始!”   她已经把疏数的技巧讲的十分清楚,也让众人演习了一遍,大家做起来比昨日要从容多了,也没向昨日一般跑的东倒西歪,有没做对的她上来就是一脚,跑了两圈就练的有模有样的了。   沈明喜整体还算满意,今日也没有再难为他们,跑了八圈就叫了停,让手下拿起弓箭给他们分发:“以后上课基本就是这样,上半节课练习列队行军,下半节练习骑射战法,快到冬假给你们考试,不合格的一律评丁等,那些不好好学的,能让你们安生毕业我沈字倒过来写!”   山河书院每年只有一次长假,假期为五十天,就在冬日,算是书院福利,让一些不是京城的学生也能回家过年。   有个郡王之子左右看了看,大着胆子问道:“沈师,咱们以后又不可能上战场,学这些是为了什么?”说完就缩了缩脖子。   沈明喜倒难得没有动手,瞪了他一眼道:“你活着还没甚作用呢,那你活着干什么?”   同学们哄堂大笑,郡王之子臊得脸通红。   沈明喜一抬手,这才道:“像什么‘体会战士的辛苦,知道你们的安定生活来之不易’的虚话我也不多说了,说了你们也听不进去,我只告诉你们两点,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皇上和朝中要臣要来看你们摆阵列队,你们难道不想让圣上看看,你们不是一事无成的孬种?!”   众人齐声道:“想!”   沈明喜点了点头:“第二点,你们要跟军营里的军士一样,一样的列队出操,一样的对练兵器,军营有个惯例——四时畋猎,即春搜、夏苗、秋狝、冬狩,是军礼的一种,你们要是表现好,我就带你们去山上畋猎,要是表现不好……别怪我滚去喂马,别人打猎你洗马,别人吃肉你喝汤,听清楚了没!”   “听清楚了!”声音震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跃跃欲试,这帮人不管有多顽劣不逊,但大部分都是少年心性,骨子里的野性和好奇心是不会减的,都向往充满刺激和挑战的生活,沈明喜的话正戳进了他们心里。   沈明喜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让手下把短弓每个人发一张,再没人发了个板子,然后道:“先把扳指戴上,不要伤了手,不然药钱还得朝里掏。”   扳指一开始的作用就是为了拉弓的时候不会伤了手,后来随着扳指的样式材料越来越多,越来越浮华,才变成了大户人家的装饰。   众人都老老实实地把扳指套在大拇指上,有的人哎嘚瑟,从怀里掏出犀角的,白玉的,象牙的各样扳指戴上,被沈明喜一人赏了一巴掌。   “老老实实地给我把发的扳指戴上,再给我整那花里胡哨的,仔细我把你们指头剁了!”   被骂的几个委委屈屈地戴上木扳指。   沈明喜让众人按队列站好,开始讲注意事项。   余二刚好被分到沈晚照旁边,莫名其妙地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我不是都跟你道过歉了吗?你怎么还揪着这事儿不放?”   沈晚照一脸莫名:“你疯病又犯了,我什么时候揪着这事儿了,明明是你先提起来的。”   余二只当她在装样,冷哼一声,把玩着手里的短弓,冲她比划了一个射箭的动作,跟周遭人吹嘘起自己射箭射的多么多么精准,杀过几只野兽几只猛禽。   “……当时我还笑,那只鸟来啄我眼睛的时候,我抄起手边的弓,反手就是一箭。”他越说越兴奋,还把手里的短弓拉了半满。   不管他准头有没有,这力气倒是不小,这弓虽然短,但至少得有一石的力气才能拉开,在魏朝,一石就是三十公斤,他能拉的半满,在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很有把子力气了。   他见众人面露诧异,越发得意,暗暗咬牙将弓拉的更满,顺便挑衅的看了眼沈晚照。   这时候沈明喜正在上头讲注意事项:“……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话其实说的是射箭的注意事项,弓弦一旦拉开,箭矢必须要放出去,不能随意松手,不能放空箭,不然会伤了自己……妈的,最后一个站着的,你个傻逼干嘛呢!”   她说的就是余二,余二被他吓得浑身一抖,听她说完又不敢松手,方也不是收也不是,站在原地十分尴尬。   沈明喜差点给他气死,大骂道:“蠢货,人话听不懂啊!”   她身高腿长,几步跨到余二跟前,倾下身握住他拉弓的两只手,慢慢地把弓弦收了回去,余二竟然神奇的有点脸红。   过了半晌弓弦才被收回去,沈明喜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脚:“跟狗说了这么多狗都不会吃屎了!你他妈怎么还不长记性,有没有脑子啊!”   她拔高了声音道:“别把我的话不当一回事,我有个副手,开弓放了空箭,躺到床上现在还没下来,越大的力气手上越重,别以为有点力气就能成能,码头上卸货的更要人力气大,你们怎么不去卸货?!”   这回没人敢搭腔,沈明喜重重地哼了一声,让余二先扎半个时辰的马步,别人用靶子练习。   因着好些人都不怎么会用弓箭,沈明喜把他们的箭换成竹箭,头是蜡头,上面涂了白粉,射到靶子上能留下印子,可惜好些人都射到了靶子外。   沈明喜竟然没发火,挨个走到他们身边纠正姿势,走到沈晚照跟前的时候问道:“别人也就罢了,你是打小练骑射的,你又在那姓余的跟前,你怎么不拦住他呢?”   沈晚照犹豫了一瞬,还是实话实话:“我不喜欢他,他上回带人来打我,就是刚才还那箭指着我呢,我们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就是拦了他也不会听的。”   她又不是拜圣母的,再说要是余二遇到生命危险她肯定是要说的,方才最多就是受点小伤。   沈明喜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失望:“他听不听是他的事,你说不说是你的事,你们这样的要是上了战场,难道眼看着他送死,还可能因为你们俩的意气用事,让整场战争都输了。”   沈晚照没说话,沈明喜淡淡道:“你也别心里不服,往近了说,圣上可能马上就要来了,你们俩这样子是让人看笑话吗?外人不会管你们俩有多大仇,只会说书院教导无方,说我沈明喜没把你们教好,你把眼光放远点,别老想着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儿。”   她伸手一指:“下午你到我院子来,我有话跟你说。”   沈晚照觉得她话里有话,便点了点头,她又走到余二身边骂了几句。   大家开始专心射箭,沈晚照毫无疑问地拔了头筹,射出的箭矢要么接近靶心,要么正中靶心,余二看得眼睛都红了。   其次表现最让人吃惊的竟然是殷怀月,她一开始射偏了几只,后来表现越发神勇,虽然比不上沈晚照,但比其他人也强出一大截,就是沈晚照当初刚学骑射的时候,也不见得比她强。   第十次正中靶心,殷怀月又是惊讶又是高兴:“我原来还没怎么摸过弓箭呢,没想到竟然射中了。”   孔茹难免酸了几句,有跟她交好的都夸赞她,殷怀月摸着短弓十分兴奋,她和几个表现好的都被沈明喜夸了,他们真没想到除了奴才的奉承之外,竟然还有人会真心夸他们,欢喜的都要飞上云端了。   有他们的激励,下半节课大家都踊跃表现,到了下课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里的短弓。   沈明喜看了眼殷怀月,朗声道:“殷怀月表现出众,练习的又刻苦,所以我任她为骑射课的课长,你们要以她为表率,继续学习,她也要不断进步,监督几门,大家有意见吗?”她顿了下又道:“有意见也没用,我定了。”   殷怀月先是一惊,然后喜得蹦起来,众人都向她道贺去了。   沈晚照有点郁闷,不过转念一想倒也释然了,她打九岁就开始摸弓,能射中靶心没甚好夸耀的,殷怀月才学了没多久也达到了,说明在射箭上有天分,沈明喜身为师长,选她很正常,再说她还当着四书通讲的课长呢。   她想开了心里就舒坦多了,正要去给殷怀月道喜,余二就抢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怒声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计较这事儿了吗?我那几个兄弟怎么到现在还没来书院,是不是你干的?!” 第21章   沈晚照茫然道:“什么?”   余二气得脸上肌肉乱颤:“你还装样还装样!我都给你道过歉了,你怎么还揪着这事儿不放,我那几个兄弟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除了你还有谁会做这事儿?!”   沈晚照这才听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儿,差点没给气笑:“你兄弟没了来找我做什么?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啊,我还能把你兄弟给藏起来?“   余二怒哼一声:“肯定是你让人跟我那几个兄弟家里说了,害得他们被关在家里了!”   他说完带了些懊恼地一捶脑袋:“我都答应了人家要好好地护住他们的,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服众?”   是怎么收小弟吧?沈晚照心里默默地吐槽,然后将手一摊:“你怪我我有什么办法,我前些日子一直在家,就是最近也一直在学校,哪有功夫去找你的兄弟告黑状?”   余二还是不信,狐疑地看着她:“你真的没有?”   沈晚照猜可能是家里人干的,被问的不耐烦起来:“说了不是就不是,你让开,我还有事儿呢。”说完一把推开他走了。   余二冲她重重地哼了声,也扭身走了。   沈晚照吃完午饭就奔去了沈明喜住的小院,她坐在屋里示意她进来,又让她把门窗关上。   沈晚照看她神神秘秘的:“姐,你要干什么啊?”   沈明喜拉她到了床上,很豪放地把上衣一脱,露出紧致结实的小麦色皮肤:“来,帮我上药。”   沈晚照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啊?”   沈明喜把药瓶扔给她:“我副将前几天被弓弦打伤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只有靠你了。”   沈晚照顺手接过:“你副将……男的女的啊?”   沈明喜嫌她啰嗦:“废话不是,我能让男的给我上药?”   沈晚照也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她就是再汉子,那也不是个汉子啊。她摇了摇头,道出淡褐色的药膏往她身上抹,等看清了伤疤又惊道:“你怎么这么多伤啊,伤还这么重?”   她堂姐身上大大小小的全是旧伤,有些只剩下伤痕,有的才结疤,其中一道从左肩一直贯穿到后腰的伤疤最为恐怖,看样子倒像是才伤的。   她把手反复洗干净,一边抹药一边看了眼桌上放的酒壶:“你受这么重的伤就别喝酒了,小心以后再落下什么毛病。”   沈明喜不耐烦地道:“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不喝酒难道喝水吗?”她撇撇嘴:“当兵的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活一天享受一天,不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死了,还没痛快过,岂不是白活一回?”   沈晚照对这话不敢苟同:“以咱们家的家世,让你在兵部当个文职也不难,你何必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呢?”   沈明喜鄙夷道:“没劲。”   她顿了下,咳了声才道:“从我第一天学武起,我就知道我想要干什么,我也不顾一切地达成了。喏,你看这伤就是上个月在陪都剿匪留下的,这不是伤,这是勋章。”   沈晚照手下一用力,沈明喜哎了声:“你轻点!”   她帮她把衣裳往下拉了拉,不小心瞄到她小腹,就看见排列整齐的八块腹肌,手臂小腹都是结实的肌肉,就连胸……都是胸肌。   上天作证,她绝对是第一次见过八块腹肌,但她一点都不高兴,为什么是女人的八块腹肌不是男人的啊啊啊啊啊!!!   人各有志,沈晚照也不打算强求她,只是劝道:“不求你卸任了,你好歹装出一副女人样儿啊,不然伯祖母见了你这幅德行,一听你说粗话,准得被你气死!”   沈明喜撇撇嘴:“我爹死的早,娘……娘就不说了,有人生没人教,能这样就不错了,再说我可是在军营里头,拿腔拿调地说话谁搭理你,这帮人就是贱骨头,你好声好气说话没人听,一瞪眼一骂人立刻就老实了,说着说着就戒不掉了。”   沈晚照翻了个白眼,她堂姐的长相是典型的沈家人长相,没啥挑的,可那个性格……没几个人能背住啊。   沈明喜用肘子撞了她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汉子的?”   沈晚照诚恳道:“你怎么会是汉子呢?你明明是个壮士啊。”   沈明喜:“……”   两人闲聊几句她就叮嘱道:“你这些日子给我好好表现,装也装出好学生的样子来,今天的余二事儿我不想再看到,你的前途不止于此,把心眼放宽,不然我怎么向上头举荐你?”   沈晚照不由得问道:“什么举荐啊?”   沈明喜:“……”   她才发现自己是说漏了嘴,忙忙地闭紧了,做老僧入定状。   沈晚照问了几次无果,只得悻悻地住了口,转口问道:“你个那个秦同知是怎么回事?”   沈明喜面露不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嫌恶地开了口:“有什么好说的,锦衣卫的番子,上个月借着查案的名头,才带走我两个弟兄,回来的时候都给折腾的没人样了,军队里的败类,皇上养的狗,有什么好说的。”   沈晚照化身福尔摩斯:“那也是人家的工作啊,都是为朝廷效命,何必互相挤兑呢?再说我觉得你们俩可没这么简单。”   沈明喜这回打死都不再说了,朝她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少废话,走走走,我送你出去。”   她说完穿好衣裳,把沈晚照搡出了门。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锦衣番子一溜小跑的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捧芍药花:“千总,这是我们同知送给您的,他说您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明喜一摆手打断了:“滚滚滚,看在你是个跑腿的份儿上我不对你动手,再不滚别怪我不客气。”   番子哀哀怨怨地跑了,沈晚照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火上浇油道:“秦同知怎么自己不来送花呢,太没诚意了!”   沈明喜道:“他昨天才被我打的,至少三天没法见人。”   沈晚照:“……”   突然有点心疼秦同知了怎么办?   ……   骑射课之后又练习了几日,沈明喜见大家都学的有模有样了,开始劳逸结合,拿了几个葫芦和鱼线:“咱们今天来射柳玩,射柳就是把这葫芦绑在柳树上,葫芦里放着鸟儿,咱们来射葫芦,哪个鸟儿飞得最高算哪个人赢,但是不能射死射伤,否则就算输。”   大家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其中以殷怀月最为积极,她最近可是所有人里进步最快的,把弓箭擦了又擦,信心满满。   有人大着胆子问道:“沈师,要是谁得了第一有什么奖励没?”   沈明喜道:“赏你一巴掌要不要?”   众人哄堂大笑,沈明喜这才道:“谁得了第一,谁明天就放一早上假,可以不用来上骑射课了!”   众人更是振奋,弓箭都瞄准了柳树上挂着的几个葫芦。   最近常常地跟着余二厮混的,一个娘了吧唧的参将之子妩媚地一撩头发:“人家不会射吗,但人家也想放假啊。”   他也是倒霉,抽签第一个就抽中了他,一箭歪歪斜斜地射出去,直直地扎在草丛里,就听喵地一声尖叫,一只小白猫突然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后腿还有斑斑血迹,又沿着草丛走了几步,发出喵呜喵呜的声音,有的同学凑过去看,见是只野猫,也就没兴趣管了。   他大骂一声晦气,挨了沈明喜一脚:“你眼睛被什么糊住了?往哪儿射呢,我要不是躲得远,你是不是打算连我一起射了?”   所有人都取笑起他来,不过有些人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有的还真差点射中沈明喜,被她拖下去狠狠地瞧了几板子。   沈晚照是标准的猫奴,见了方才那一幕难免有点心神不宁,但又不好这时候冲出去看,射箭都射的心不在焉,勉勉强强射中了葫芦,里头的鸟儿迷茫地叫了一声,扑棱着翅膀展翅高飞了。   最后当然是殷怀月毫无疑问地获胜了,沈明喜宣布她明天早上可以不来之后,众人就遗憾地散了。   沈晚照先跟在众人后面,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连忙跑到射场,拨开草丛一看,就见里头躺了只两个巴掌大小的小白猫,碧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犹豫了一会儿,头脑发热就把猫揣怀里了,回到宿舍被韩梅梅瞧见,低声道;“你疯了啊,咱们书院不许养这些的,你看十五号宿舍那个,养了只狗被发现给乱刀砍死了!”   沈晚照:“啊?”   韩梅梅:“砍死的是狗,是狗!”   沈晚照摆摆手:“我就是帮它治伤,不会养的。”   她说完翻箱倒柜找出了她娘给她准备的外伤药,又把干净寝衣剪了一长条下来,给小猫包扎上了。   小猫开始还有些戒备,到后来轻轻地喵了声,温顺地趴在她怀里了。   韩梅梅负责帮她递剪子,两人都没注意到,门口孔茹探头探脑地往里瞧了眼,眼珠子转了转,得意一笑,兴冲冲地跑去告状了。   韩梅梅抹了把汗:“你是打算怎么办,养着早晚得被发现,但要是扔了它这伤可怎么办?”   沈晚照犹豫片刻,想到‘尚昭’,慢吞吞地道:“那我只能去问问有人要吗。” 第22章   韩梅梅胖脸皱成一团,随即露出恍然的表情:“你说的是沈师?”   沈晚照脸皮子一抽:“她不行。”   韩梅梅奇道:“她不是你堂姐吗?怎么不能帮你照管照管?”   沈晚照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她倒是喜欢养小动物,但是养什么死什么,小时候养个乌龟都被她当成石头错手扔出去砸人了,到现在都没找着,她哪里是养动物的料儿?”   她又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个包裹,把小白猫包在怀里:“我出去找一个朋友,托他帮忙养着,你可别声张啊。”   韩梅梅交叉手指做了个贴封条的动作,她小心把白猫包在怀里,左顾右盼地除了学舍的院子。   也是她运气好,大中午的路上人本就不多,偶尔有锦衣卫路过,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她一路提心吊胆地来了师长住的院子,做贼似的轻轻拍着‘尚昭’的大门,没拍多久他就过来开门了:“你……”他低头看着她手里的包裹:“这是什么?”   沈晚照知道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院里,见着先松了口气,随后又犹豫起来,养宠物对于有责任心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小事儿,他万一不愿意养怎么办。   她迟疑着开口:“尚兄……你喜欢猫吗?”   白猫也适时地探出头来,轻轻地‘喵’了一声。   温重光脸上的诧异转瞬即逝,恍惚中有种提前带孩子的错觉,默了片刻才缓声道:“你来是为了这个?”   他关上了院门,一撩袍袂坐在石桌上,郁郁然轻叹:“你每回都是有事儿才想起我啊。”   沈晚照连忙摆手:“没没没,没事儿的时候我也挺惦记你的。”   他侧头而笑,手指仿若无意擦过她的指尖:“惦记?有多惦记?”   沈晚照身子一震,触电的感觉从指尖一直通了过去,皱起眉转头看他,他却偏头看着墙外伸进来的蔷薇,在斑驳的日影下风采照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又开始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干咳了一声:“额……你猜?”   又转移了话题,指着一树已经长进来的花:“你这儿花开得好,不像我们学舍那边,养什么死什么,估计是风水不好,想问个花香都闻不见,你这里的花染的整个院子都香了。”   他凝视她一会儿,忽然凑近了几分,伸手从她肩上抚过,几片落花簌簌而下,指尖穿过她鬓边的碎发,又放到鼻端轻轻嗅闻:“确实很香。”   他手指下落,抚着自己淡色的唇角,像是要把香气吃进嘴里似的,他手指玉白,指节分明,唇角不笑时也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做这样的动作暧昧无限,叫人浮想联翩。   沈晚照想到这手指也碰过自己的唇,脸上难得露出不自在的神色,耳朵微微泛红。   他含笑:“我知道你有多惦念我了。”   小白猫被忽略的心有不甘,伸出肉嘟嘟的爪子拍了她一下,她耳朵抖了抖:“言归正传,你想养宠物吗?”   温重光问道:“我要是不愿意呢?”   沈晚照啊了声,为难道:“那我就把她交给外头的媳妇子照管吧,每天给点工钱,就是不知道她们照管的周到不周到。”   温重光向她伸手:“给我吧。”   沈晚照把伤药一并递过去,发挥猫奴本色,絮絮叨叨地叮嘱:“记得按时给它换药,不要给它吃人吃的东西,给它吃也行,但是不能放调味料,什么油盐酱醋一概不行,这么小给它喂点软软的满头和鲜奶吧,我明天去外面买点羊乳给你送过来。”   温重光:“……”他原来还不知道,沈晚照居然有这么贤妻良母的一面。   沈晚照意犹未尽地说完,才想起来把小白猫翻过来看了看:“这是男孩还是女孩啊?”又自言自语道:“唔……是个母的,得看紧了啊。”   温重光:“……”   他默了会儿才转了话头:“你要给它取个名字吗?”   沈晚照道:“就叫哈哈吧。”   温重光:“……”   沈晚照见他又不说话了,迟疑着道:“要不就呵呵,嘻嘻?你觉着怎么样?”   温重光:“……还是哈哈吧。”   沈晚照点了点头,把猫交给他,诚恳道:“真是麻烦你了,学舍不准养动物,要不是你肯收留它,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他垂眼看着那白猫,却没接,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一带,人踉跄着跌进他怀里,他手搭在她的肩头,嘴上却诧异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白嫩的颈子上起了细密的汗珠,嘴上不说,心里却适意极了。   沈晚照:“……”   别以为装傻她就不知道是谁干的了!   他取出把折扇帮她扇了扇,凑近了仔细端详着她的脸:“怎么突然脸这么红,是热的吗?”   沈晚照在心里默念了三遍都怪我太美都怪我太美都怪我太美,这才平了气儿,不着痕迹地从他怀里退出去:“你帮我这么多,我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不如就请你吃饭吧?”   温重光含笑,将折扇在掌心轻轻合拢,自有股风流疏懒:“你要请我吃什么?”   沈晚照慢吞吞地道:“主要看校门口卖什么了?”   她转身带着他往外走,路上偶有锦衣卫想要行礼,他一摆手就止了,一路平平安安地到了校门口,沈晚照先用绢子把桌椅擦了又擦,这才慢慢地坐下,又比了个手势请他坐。   “本来我也不爱吃这些,但请你到食间吃没诚意,远的又走不了,只好委屈你了。”说完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表示自己对路边摊的不屑。   其实她对路边摊是真爱,但有人在旁边,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旁边的店主没听见她说话,把肩膀上搭的毛巾一甩:“哟,沈千金又来了,这回是再来两笼蟹黄包子啊,还是来份儿炸串,要不就吃碗儿螃蟹小馄饨或者米粉?”   沈晚照:“……”   想给他一个窜天猴送他上天!   温重光用茶盏挡住自己的嘴角,眼里露出清浅的笑意,缓声道:“随便吧,你想吃什么?”   沈晚照见他没直接拆穿,心里先松了口气,转头有气无力地道:“两碗绿豆汤,两份蟹黄蒸饺,两串炸豆干,再来几碟小菜。”   扭头问温重光:“你有什么忌口吗?不行我就让他换了。”   他摇了摇头,她抬手让店主准备吃食了。   他刚才没选好,坐的地方正对着日头,于是站起身,旋身换到她旁边,两人只要一抬手就能挨着,喝茶的时候难免有个擦碰的。   沈晚照见他喝茶的时候一截袖子滑了下去,手腕子上戴了一串佛珠,玉佛头下还坠了精致流苏,不像是他能买得起的好物件,而且怎么瞧都有些女气,她一挑眉:“你也信佛?”   他垂眸看了看手腕上的佛珠,眼神郁然:“是我娘留下的遗物。”   沈晚照张了张嘴:“我不是故意的。”   他一笑,风情尽显:“没什么,我父母都是在我小时候去世的,我都快忘了他们长什么样儿了,也就留下一两件儿遗物,算是念想。”   她手指搭在他胳膊上,忍不住问道:“那你……你小时候是谁抚养的?”   他垂眼看着那只白嫩的纤手,柔白滑腻,连一点茧子都找不着,一看就是没尝过人间苦楚,在家里被千娇万宠的娇客。   他笑了笑,眼里没甚波澜:“是我养父。”   沈晚照迟疑道:“你养父家境不好吗?不然为甚不送你去考科举,反而任由你当个看门的混日子呢?”   温重光有些想笑,抚了抚茶盏:“养父是官宦人家,共有四子。”   这话好似什么都没说,但其实把问题都回答了,家里有四子肯定是先顾着亲儿子,官宦人家肯定不缺钱,所以就是不想给他费那个心。   他扬唇一笑:“我小时候读书,都是在外头偷听他请来的先生的。”   沈晚照头一次遇到这种真白莲花,身世凄苦,容貌出众,处处被人迫害,遇到苦逼的事儿从来不说,默默地等着他的真命天……女。   她从脑补中回过神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是有天分的,以后肯定有出息,别难过了。”   说完眼珠子转了转,想要琢磨个法子帮帮他,不能就这么看他蹉跎下去。   他伸手覆住了她的手,勾唇一笑:“我不难过,我现在吃喝不愁,唯一遗憾的就是身侧无贤妻相伴……”   沈晚照:“……”   他见沈晚照不住地翻白眼,忽又低垂了眉眼,语气无奈:“不过我这般无家无业的,谁又能瞧得上呢?” 第23章   沈晚照定定地看着他,好像他脑袋上真长出一朵花来,看了半晌才客套道:“尚兄不必妄自菲薄,你人品样貌俱好,定然会有佳人愿意倾心于你。”   温重光见她有郁闷有无语,低垂了长睫,掩住眼底的戏谑,缓缓收回了覆在她胳膊上的手,这算是报了前天酒后被她折腾几个来回的仇怨。   他也觉着自己幼稚无聊,想想又觉着很有意思,好像跟她在一起,自己也跟着不一样了,猛然冒出个念头,有这么个人常相伴似乎也不是坏事。   他跟次辅比权势比谋略比圣上的信任,什么都没有输过,唯独在她这里跌了个跟头,争着争着就跟她走得近了,待人素有的防备总不知不觉的卸下。   他惊觉自己思绪飘远,蹙了蹙眉,让自己定了定心,为了争一时意气想得太多,把自己给跌进去就不划算了。   他转了转筷子,笑意疏淡:“说说而已,一个人惯了,多一个人伴着只怕也不习惯。”   她咳了声,转移话题道:“既然你被你养父收养,他理应管你的婚事啊,还有科举……这些都是人生大事。”   温重光想起一张苍老阴冷的脸,眼里的冷意一闪而逝,淡笑道:“养父事忙,上又有四子要照管,看顾不到我也是应该的。”   他又温言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这幅样子明显是不想提这事儿,沈晚照也就此打住,起身跟他回了书院,两人道别之后她便回了学舍,照她看来‘尚昭’确实是个人才,才学出众,人品也厚重,可堪重用,因为无钱埋没了实在可惜,又是她朋友,于公于私都该帮一把,但直接给钱又怕伤了他自尊,得先想个法子才是啊。   她一边想一边往回走,还没走到自己学舍,就见四十号学舍的门口被几个锦衣卫围住了。   她皱眉道:“怎么回事?都围在我的学舍门口做什么?”   为首的秦同知终于转过头,一张俊脸肿了半边,脸上青青紫紫,冷眼看人的威力也小了不少:“你隔壁学舍有人报告,你在学舍里私自养了只猫,这话可属实?”   沈晚照自然知道她脸上的伤是哪来的,见他那张猪头脸,差点没笑出来,等他说完话才心里一惊,面上却无比镇定:“不实,我怎么可能养猫呢,猫爱闹腾,我要是养了早就被同知您发现了不是?”   她顺带拍了记马屁,秦同知压根不吃这套,扭头看了眼旁边,孔茹就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来,得意地一扬头:“就是你,你还不承认!我眼睁睁瞧见你抱了只白猫回来,和韩梅梅翻箱倒柜地给它找药,你可快别装样了!”   孔茹这个人吧……简直没法说,告发沈晚照对她有什么好处吗?没有。但她就是爱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以恶心死别人为己任,见着别人高兴心里就不舒服,整个学院天字第一号厌人,比余二还更胜一筹。   要说孔茹针对她倒也不是,她就是无差别攻击,不论关系好坏,不论有没有利害关系,都逃不了她的背后黑手。   秦同知上下打量她几眼,抬手让她走近些,把众人挥退,低笑道:“养只猫儿狗儿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为这个罚了你我也于心不忍啊,你觉着呢?”   沈晚照慢悠悠地道:“同知有话请讲。”   秦同知扬起破了的嘴角,笑眯眯地道:“我和你堂姐的事儿,你可知道?”   沈晚照点头,他笑容可掬:“只要你告诉我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平素最爱去哪里干什么,这些你都告诉我,这事儿就算没过去了,以后不管有什么我也可以帮你兜着,你觉着如何?”   要是沈明喜对她有意思,沈晚照乐得凑成好事儿,但现在沈明喜摆明了对他没想法,她只能义正言辞地道:“同知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既为书院守卫长,就该以身作则,为我等树立表率,我如果做错了就要挨罚,怎么能让您兜着呢?”   秦同知:“……”   见过愣的,没见过这么愣的!   秦同知用没乌青的右眼给她了一个王之蔑视,冷冷道:“既然你如此说,那我就按着规矩来了,现在坦白了可以从轻处罚,要是让我搜出来,后果自负。”   猫早都送到别人那里了,沈晚照半点都不担心,从容道:“那就有劳同知搜查一番,以证明我的清白。”   秦同知一挥手让人进去搜查,她趁人不注意也走进去,韩梅梅给她悄悄比了个手势,示意收拾好了。   秦同知也很郁闷,他本来想着要是真的搜出猫来了,他就把猫藏起来,到沈明喜那里卖个人情,没想到搜了半天连根猫毛也没搜着,心里的憋屈就别提了。   孔茹突然冲进来,尖声道:“不可能的,我明明看见她带了猫进来的,肯定是她偷偷藏在哪里了!”她一指床铺:“肯定在床底下!”说着就掀她床幔。   沈晚照一把拉住她:“要是床底下没有怎么办?你把我这儿闹了个鸡飞狗跳,拿什么赔我?”   她向来秉持打人不打脸的原则,现在也想抽孔茹一巴掌。   孔茹假作没听见,一把挣开仍旧要掀,被沈晚照顶了一下,摔到地上摔了满嘴泥。   秦同知倾身看了看,床幔底下也空无一物,也没了话说,把空手而归和大热天白跑一趟的邪火全撒到孔茹身上,冷冷道;“合着孔大小姐是闲来无事那我们寻开心啊?”   孔茹脸色忽青忽绿,气得嘴唇直颤,辩驳道:“我是真的瞧见她违反学舍的规矩养猫了,只是你们没搜出来而已!”   秦同知见她羞恼的神色,冷哼一声:“看来孔小姐火气不小啊!”他一挥手:“来,把孔小姐关几天去去火儿。”   孔茹吓得脸青唇白,尖叫一声就想跑开,被几个女锦衣卫架着胳膊拖了出去。   沈晚照的恶气总算出了些,秦同知又敲打几句,带着人转身走了。   韩梅梅见人都走完了,压低声音道:“送走了吗?”   沈晚照冲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殷怀月这时候走过来,用力啐了口:“这祸害总算是走了,我终于能清净几天了。”   沈晚照和韩梅梅都心有戚戚焉,殷怀月对她们俩招了招手:“过来帮我搬下被褥枕头,我要跟你们俩睡。”   沈晚照:“为啥啊?”   殷怀月撇撇嘴:“我一个人不敢睡,怕黑。”   沈晚照叹了口气,认命地帮她搬东西,殷怀月又神神秘秘地道:“你们俩知道吗?听说咱们书院又要进新人了。”   两人竖起了耳朵:“是谁?”   殷怀月把手一摊:“不知道,我就是无意听谢师说了几句,也没敢细听。”   两人:“……”八卦八一半的人最讨厌了。   不过她们也没有好奇多久,第二天谢师已经领了新同学过来了,他脸色不大好看:“这位是你们新来的同窗,你们要共同进步,相互敦促,遵守法纪,不许再任性妄为。”   沈晚照好奇地探头看着新同学,然后整个人就在风中凌乱了。   那人上前一步,自我介绍:“我叫沈朝。” 第24章   沈晚照差点没从椅子上栽下去,一度怀疑自己眼睛出了毛病,她眼里都带着惊恐,沈朝走出来的第一眼就瞧见了她,兄妹两个隔着几排人对望,一个冷眼一个气得跺脚。   谢师还是很贴心的,知道兄妹俩肯定有话想说,特地让沈朝坐到沈晚照前面,同时在心里感慨,沈家家风清正,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两个不肖子孙呢?   底下有人笑问:“你是不是沈课长的兄长?”   沈朝淡定答道:“正是。”   沈晚照用书挡住脸,假装自己在另一个世界。说真的,她自己来山河书院都没感觉这么丢人。   他刚坐定沈晚照就迫不及待地扯住他的后领子:“你怎么会来?!爹娘怎么办?”   想想她爹那么好面子的人,一儿一女都进了山河书院,他和娘的面子往哪儿搁?   沈朝掸了掸衣领,顺手把她的手掸开:“爹娘正值壮年,自然会照料好自己,你操什么心?长兄如父,这就是你跟兄长说话的态度?”   沈晚照差点给他气笑:“那我还要给你鼓掌了,你真是好棒棒啊!”   一个姓氏两种智商,一姓两智啊!   沈朝斜了她一眼:“不服憋着。”   沈晚照气不过,撸起袖子就要动手,谢太傅在上面慢慢道:“沈家大郎是闹市行凶打人,才被送进山河书院,你可有不服啊?”   沈朝变脸迅速,起身恭敬道:“学生已经知错了,并无不服,谢您垂询。”   谢师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反正人都进来了,多说无益,摇头叹了一声,转身走了。   沈晚照立刻扑上去,揪住他的领子左右摇晃:“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打了谁,你以为山河书院是好玩的吗??!!说说说!”   沈朝皱眉:“还不是上回帮着余二打你的那几个人。”   沈晚照:“……”   她一下子泄了气,软趴趴地倒在桌上,有气无力地道:“这事儿不都过去了吗?你怎么还去打人啊!”   沈朝肘子撑在桌子上,饶有兴致地看她表情:“是余二来道歉之前我去找的人,想让他们跟你道歉,保证再也不对你动手了,没想到他们三个还都是愣头,仗着有余二的话,对我爱答不理的,嘴上的道理不听,那就只能手上讲道理了。”   沈晚照哀怨地道:“所以你就动手了?”   难怪余二问她要人,原来是被沈朝打的躺在家里动不了,这么一想这事儿还真跟她有关系,原本理直气壮也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沈朝嗯了声,把手一摊:“哪里知道他们那么不经打。”他缓缓叹了口气:“不经打也罢了,回家就把我告了……”   沈晚照:“……所以你就被送进来了?爹娘怎么说的?”   沈朝一颔首:“爹把我打了一顿,娘帮着动手了。”   沈晚照神情复杂,介于‘这条傻狗’和‘我哥人真好’的情绪之中,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张口:“你……我真是谢谢你了。”   还是男女混合双打,沈晚照来的时候就没享受过这待遇,得感谢沈家的教育方针——女孩娇养,男孩放养。   沈朝:“……不用,月钱分我一半就成。”   他说完缓了缓,又长叹一声;“真是的,打就打吧,还把我的月钱停了,本来就没多少啊……”   沈晚照不知道是该幸灾乐祸还是该感天动地,嘴唇动了动:“让爹娘为你操心,你这是不孝!”   沈朝上下打量着她的学服,意味深长地道:“是没你孝顺啊。”   沈晚照:“……”   沈朝冲她招了招手:“在哪里读书不是读,你也别猫子鸡鬼叫了,跟我说说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沈晚照无力地摆了摆手:“校规上不都写得清清楚楚,你自己看啊。”想了想又道:“明堂姐是咱们的骑射师长,你可别仗着自己是她堂弟就招她,她才不会留情面呢。”   沈朝摆摆手:“你放心,明堂姐的性子我比你更清楚。”   沈晚照又愁道:“你还要科考呢,这可怎么办?“   沈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有什么,到时候请假去考就是了。”   沈晚照心里还是纠结,就因为她的原因,她爹娘半个月才能见儿女一次,简直愧为人子,要是再耽误了沈朝科考,她就是罪上加罪了。   他见她一脸愁闷,伸手拧了拧她白嫩嫩的脸:“愁什么?难看死了。”   他顿了下,欲言又止,转了话头道:“今天是表兄送我来的,姑姑和姑父已经决定把他们俩送到书院里了,以后他们跟咱们就是同窗,他把我送来顺便在书院里转转,看看情况,你去陪着他在书院里转一转吧。”   沈晚照哭笑不得:“哎呦,姑姑和姑父也真是的,进山河书院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抢着把孩子送进来干什么?”   沈朝不以为然:“我听爹说,山河书院建立的初衷是为了治理纨绔,但以后会收可堪造化的宗室子弟,世家儿女和各地成绩优异的学子,以后除了你们这帮人,其他人都会以能进山河书院为荣。”   他笑看了过来:“这么一想,你们简直是书院之耻啊。”   沈晚照淡淡道:“是咱们。”   沈朝:“……”   她怼了沈朝一句,把气儿平了,才起身往门口走:“我去找表兄。”   走到书院门口,殷怀俭正被谢师拉着说话,老脸的皱纹都笑开了,不住地夸他少年俊杰,钟灵毓秀。   这孩子好是好,就是长得娘气了点,哎,果然人无完人,谢师由衷地感慨。   殷怀俭恭谦地答完,等他走人之后才看见沈晚照,眼睛微微一亮,面上仍是一派淡然:“阿晚表妹。”   沈晚照先把满肚子的纠结放下,含笑回了一礼:“表兄。”她转头道:“姑姑姑父已经决定要把你和表姐送进来了吗?那我带你去四下逛逛吧。”   殷怀俭颔首,与她并肩而行,突然问道:“我上回给你送的小玩意呢?你上学有带着吗?”   沈晚照不自在地咳了声,慢慢地道:“那么重要的东西,自然是在家里搁着,让家里的丫鬟照管着呢,带到学校里来让人偷了抢了怎么办?”   殷怀俭偏头看她一眼,倒也没有往下追问,转而问道:“书院哪处地方幽静?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晚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他往后门走,后门通着师长的院子,两人站到后门的夹道处:“这里平时人最少,你想说什么?”   殷怀俭回想着他爹跟他说的追女孩的办法,大胆主动热情,他难得露出踌躇的神色,顿了会才两手搭住她的胳膊:“其实我想说……”   这时候夹道尽头有道清朗的声音轻飘飘传了过来:“阿晚?”   沈晚照转头,就见‘尚昭’负手立在夹道尽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殷怀俭被打断,一向冷淡的脸色又微有恼意,转向他的时候脸色变幻,总觉着似是在哪里见过,沉吟了会记忆仍旧模糊,犹疑不定地道:“你是……” 第25章   温重光也觉着巧了,他出来本是有事先回京的,没想到才走出来没几步就遇见她被人揽着说话,他并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要是平时也懒怠出声,但见着她被人拉着卿卿我我,心里陡然生出不愉,心思比理智先一步出声了。   沈晚照第一反应是被人看见了!但转念一想看见了就看见了,表兄妹说话光明正大,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殷怀俭还在想这人有些眼熟,抬眼定定瞧他,那份属于王府世子的气派就流露了出来:“你是谁?”   这气势压得人不得不说实话,温重光仍旧云淡风轻:“在下尚昭。”   这名字也有些耳熟,殷怀俭微微皱眉,又淡淡道:“不知足下在哪里高就?”   沈晚照补了句:“在山河书院当舍管。”   殷怀俭本能生出敌意,也感受到了他若有似无的排斥,沉吟道:“没听说过书院还有舍管这个职位啊……”   这话接的莫名其妙,沈晚照耸了耸肩,没搭腔。   殷怀俭颇为冷淡地看着温重光,不过他到底还是年轻了些,温重光缓缓笑道:“姑娘也在山河书院就读吗?恕我眼拙,倒是没见过呢。”   殷怀俭:“……”   沈晚照:“???”   她缓缓道:“刚才是我出现幻听了吗?”   她都不知道该说他是呆萌还是天然黑了,这嘴毒的,比沈朝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连忙解释道:“这位姑娘……呸!这位少年,是我表兄。”   殷怀俭:“……”别以为吃了吐他就没听见了。   温重光露出恰到好处的讶异,又上下打量殷怀俭几眼,略歉疚:“原来是阿晚的表兄,真是失敬失敬了。”   就算殷怀俭修养再好,也在那几眼里生出强烈的揍人冲动,他淡然重复:“阿晚?你算什么……人,凭什么唤她乳名?”   他看了眼沈晚照道:“阿晚年纪尚小,就担心她被什么来路不正的人给骗了。”   沈晚照用沈朝的人品发誓,他算什么后面跟的绝对是东西,她拽着他袖子就要走:“这有什么好盘问的,叫一句我又不会折寿,再说我也没小字,熟人不都这么叫吗,走吧走吧,我带你去饭堂转转。”   温重光眉眼略带怅然:“表少爷说的有理,沈姑娘是侯府千金,我这么叫确实逾越了。”   沈晚照:“……名字而已,不分高低贵贱。”   殷怀俭眉头微皱,还要说话,已经被沈晚照扯着袖子拉走了,温重光看着两人拉拉扯扯,蹙了蹙眉,缓声道;“我等会儿打算进城买些东西,哈哈能吃什么,我给它也买点。”   沈晚照一听果然撒了手:“就……羊乳吧,还有软和的馒头之类的,人吃的调味料千万不要给它吃。”   温重光点头应了,挥手向他道别。   沈晚照推着殷怀俭走出了夹道,这才想起来,问道:“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要说什么?”   殷怀俭摇头:“没事儿,就是舅父舅母想你了,托我给你带个话,还有好好看着表弟,别让他在书院里惹事。”   有些话还是要看气氛的,气氛过了再说就没意思了。   沈晚照点了点头,郁闷道:“我也想他们了。”   尤其是领略了山河书院的高压教育之后,动辄就打板子关禁闭,她都没把握不碰到高压线,她现在迫切地想要熬过这两年半。   殷怀俭难得和声道:“你每半月还有一次假期,可以探望他们,还有……”他顿了下,低声道:“我下个月下旬可能也要来陪你……和朝表弟了。”   以他的性子,这话已经是难得的温柔了。   沈晚照苦逼脸:“真是服了姑姑和姑父了,在哪个书院不能读书,非把你送到山河书院来,真真是……你们俩是捡来的吧!”   殷怀俭道:“多了解些人情世故也是好事。”   沈晚照唉声叹气:“走吧,咱们去吃饭,这儿唯一的好处就是伙食还不错了。”   殷怀俭走了会儿,才皱眉道:“方才那人……不像是好相与的,也不像什么好人,你必须离他远点。”   沈晚照对他略带命令式的语气有点小不爽,不过也没说什么,随意点了点头。   她把他带到那四十号的桌上,霎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个老跟在余二身边的娘炮,目光炯炯地看着殷怀俭,好像恨不得把他看穿了似的。   殷怀俭淡然自若,见沈晚照夹了几块辣子炒鸡蛋到碗里,也不多问,直接伸手帮她夹出来:“女孩子不要总吃辣的,对肠胃也不好。”   沈晚照:“……”要是一般人,她早就把饭碗扣他脸上了。   她吃辣的甜的香的臭的用别人管?不过殷怀俭也没存什么坏心,她只好低头拨拉着米饭粒子。   殷怀俭又跟她说哪个不许她吃,哪个必须得多吃点,还往她碗里添了几筷子芹菜,沈晚照都没敢用牙咬,直接吞下去了。   他吃完饭就同沈家两兄妹告别,回到家里先见了豫王,豫王笑着问他:“话跟你表妹说了吗?她怎么应答的?”   殷怀俭紧紧地皱起眉,脸上的表情更加冷漠。   知子莫若父,豫王一见他这幅表情就知道结果如何,悠悠然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琥珀色的液体注入茶盏:“世人都说你相貌品行皆都像我,可就是这点跟我差远了,你既然喜欢她,硬憋着不说做什么?”   殷怀俭默了半晌,又看了眼旁边端坐的沈琼楼,这才道:“您这是支持我了?可娘说她并不看好我和表妹。”   豫王若有所思,看了沈琼楼一眼,勾唇一笑:“你娘自有她的道理,我也没说支持你,只是瞧不惯你这幅蠢样罢了,连我当年一成的本事都没有。”   沈琼楼斜乜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本事,老着一张脸皮死缠烂打罢了。”   豫王不以为意:“能死缠烂打回来,也是一桩本事。”   沈琼楼又转向殷怀俭:“反正我是不看好你和你表妹的婚事,你要是硬要成事我也不会拦着,只是你表妹九成九不会愿意。”   沈晚照为什么不会愿意,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豫王一笑:“她愿意不愿意是一回事,敢不敢说是另一回事,要我教教他吗?”   殷怀俭撇了撇嘴:“请爹赐教。”   豫王把他招近了说了几句,想到自己当年是怎么把王妃娶到手的,面上不无得意。   沈琼楼在旁听着,也不置一词,等他走了才道:“你别乱点鸳鸯谱了,就算不提表兄妹的事,两人的性子也都是南辕北辙,能过到一处才怪了。”   豫王笑道:“让他自己试一试,他就能死心了。”   沈琼楼:“……真不愧是亲爹。”   殷怀俭听完之后面带思索的出了正屋,才出门就被殷怀兰拦下了,她一脸坏笑:“你去见着表妹了吗?和她说什么了?”   殷怀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要走人,殷怀兰抚掌大笑:“看你这德行我就知道是什么情况?肯定是又没好意思说。”   殷怀俭面无表情地道:“当时时候不对。”   殷怀兰鄙夷道:“我虽没喜欢过人,也知道只要两情相悦,根本不用分什么时候,你刚才直奔屋里,肯定是又向爹讨主意了吧?”   殷怀俭在把她收拾一顿和几个月不理她之间犹豫,就听殷怀兰又乐呵呵地道:“爹能给你出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死缠烂打,撩刀刃投降。”   知道太多不讨厌,但知道太多还非得说出来就很讨人嫌了。他冷冷一抬眼:“是又如何?”   殷怀兰更加鄙视:“可拉倒吧,爹出的主意不管用,娘是脾气好才由得他,阿晚可没有娘那好脾气,她要是不喜欢你,你敢撩她就等着挨揍吧。”   殷怀俭皱起眉:“你说到倒也有几分道理,我自认对待表妹并无不妥,她却好似不大高兴。”   殷怀兰联想到两人的性子,大抵就能猜到是什么事儿,把眉一挑:“说来听听。”   殷怀俭便把今天再书院的种种都说了。   殷怀兰笑得脸颊乱颤:“你有病啊,人家吃什么跟什么人相处,关你什么事儿?你是她表哥,又不是她相公!”   殷怀俭黑了脸:“我是为她好。”   她哥这人要论胆识才智都酷肖她爹,可惜就是有个毛病,不管什么事儿,他认定不好的就绝不许别人干,他认定好的会硬逼着别人行事,她娘跟她说过一个词是什么来着……轻微的自我主义,说的就是她哥这种人了。   殷怀兰眉毛挑的更高:“你凭什么为她好,表妹有爹有娘有亲哥,你逼得那么紧作甚?”   殷怀俭唇角一抿:“你说我该怎么办?”   殷怀兰想了想,理直气壮地道:“把你这个月的月钱借我,我回头去书院帮你问问。”   殷怀俭:“……”   沈晚照吃完饭,在院子里散了散步,殷怀月自打没了孔茹这个倒霉舍友,整个人都处在兴奋之中,巴不得孔茹最好一直关着,再也别回来。   沈晚照不由得乐道:“你既然那么讨厌她,干嘛不跟秦同知说要换宿舍?”   殷怀月郁闷道:“你当我没说过?秦同知说了,除非闹出人命或者圣上下旨,否则不可能换的。”   沈晚照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忍忍吧,两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殷怀月自顾自郁闷了会儿,突然又兴奋起来:“刚才和你一起吃饭的是不是你表兄?”   沈晚照颔首:“是啊,他跟我姑姑和姑父一起进的京。”   她见殷怀月满脸春光的想要说话,立刻出言截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可别想了,我那姑父是豫王,表兄和你同辈,长你几岁,算是你堂兄,同姓不结亲,更何况你们还同宗,你这辈子是没戏了。”   殷怀月愤愤地哼了声:“就你知道的多。”又酸溜溜地道:“你们家可真显赫,亲娘是郡主,亲爹是侯府嫡子,姑姑又是王妃,真是再没有更煊赫的了。”   沈晚照笑眯眯地道:“我最多算是跟宗室有亲,你就是宗室女,再说按着辈分,你也算我表姐呢,说这个就没意思了。”   殷怀月脸上的表情好看不少,沈晚照迟疑着问道:“你真的瞧上我表兄了,你难道不觉得他长得有些……阴柔吗?”   殷怀月一撇嘴角:“阴柔怕什么,你不知道,今年京里就流行这种长相优美柔媚的美男子,五大三粗的你要啊?”   沈晚照不敢苟同,韩梅梅一挺身板:“五大三粗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殷怀月不理她,又笑道:“我觉着你嫡亲长兄生的也不错,虽不如你表兄,但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了。”   沈晚照帮着沈朝谦虚:“哪里哪里,也就是托生了一副好皮囊罢了。”   众人笑笑闹闹地回了学舍,沈晚照回屋就躺下了,知道快傍晚,有个同班的姑娘跑到门前笑道:“晚照,你哥哥找你,现在正在外头等着呢。”   沈晚照啊了声,抬步走出去,果然见沈朝在一颗槐树下等着她,手里还拎着个镂空的木盒子,她走过去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沈朝把她拉进,把木盒的盖子掀开,就听‘喵’的一声,一个圆圆的毛脑袋就钻了出来,见到铲屎官急着就想往外跳。   沈晚照:“……”   “沈!朝!”她咬着后槽牙道:“你把嘿嘿带来做什么!你有毛病啊!”   沈朝:“……你先别动手啊,听我解释,是它自己跟过来的,不是我带来的,你冷静!”   沈晚照放下已经抬起的手,掸了掸衣裳下摆,用冷眼看着他:“那你倒是说说,它就这么一点大,究竟是怎么跟过来的?”   沈朝扶了扶额:“这些日子你不是在书院吗,我就把嘿嘿抱到我院子里玩了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它就跳上马车跟了过来,我下车才发现它。”   沈晚照黑着脸:“那你干嘛不托车夫把它带回去?”   沈朝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书院不让养猫儿狗儿啊,想着书院无聊,所以就……”   沈晚照头都大了一圈,先把嘿嘿拎出来,见它身上的毛十分凌乱,毛脸也有些脏脏的,掏出绢子来帮它擦了擦,皱眉道;“这怎么弄的一身的泥,你带它干嘛了?”   沈朝神色有些不自在,被沈晚照察觉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老实说,到底干嘛了?!”   沈朝叹了口气,摊手道:“书院规定是不让养这些的,但男学舍那边背地里也没少养,昨天我刚搬到男学舍就被余二找上门来了。”   沈晚照摸了把嘿嘿的毛儿,狐疑道:“余二怎么还不消停?这跟嘿嘿有什么关系?”   沈朝道:“他也算是有本事,几天没见就又招揽了个狗腿子,知道我打了他几个弟兄,带人上门寻仇了。”   沈晚照叹道:“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货色。”   沈朝耸了耸肩:“他说他没打算动我,只是要砸了我的床铺,烧了我的行李,我当然不肯,但也不想打架,在学舍动手动静太大了,我看他养了只狗儿,就激了他几句,我们两人不动手,让嘿嘿和他的威风打一架……”   沈晚照气得跺脚:“你让嘿嘿和他打什么,你不搭理他,直接去找秦同知告状,他还敢把你怎么样?”   沈朝斜了她一眼:“男人什么都能输,就是不能输面子,这么点小事就告状,那我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他说完摆摆手:“说了你们女孩子家家的也不懂。”   沈晚照当然不懂什么男人的面子,给他气了个仰倒,翻着白眼道:“嘿嘿是输了还是赢了?”   沈朝拍了拍嘿嘿的毛脑袋:“当然是嘿嘿赢了,余二那只傻狗怎么能赢得了我们家的嘿嘿,它一只眼珠子差点被挠瞎,余二正心疼着呢。”   嘿嘿很不给面子的躲开,并用毛爪子呼了他一下。   沈晚照又小心把嘿嘿放在盒子里,咬牙道:“嘿嘿先搁我这里,把这几天熬过去就带它回家。”   沈朝干咳了声,面上镇定自若:“还是搁我那里吧,男子学舍那边刚查完房,短期不会再查了,倒是你们可能快轮到了。”   两人就连在娘胎里都是一块长起来的,纵然沈朝脸上再镇定,沈晚照也瞧出不对来了,用力一拽他的袖子:“你老实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朝张了张嘴,还是无奈地实话实说了:“男生学舍那边起了斗狗的瘾头,明天晚上又约在一块赌斗,谁赢了以后就听谁的,我已经答应了,你把嘿嘿带走,我明天晚上拿什么比?”   说完目光盈盈地看着她:“看在我是为了你才进来的份上,你就再把嘿嘿让我照料吧,过几天我绝对还你。”   沈晚照:“……”   沈朝平时是挺稳当的一个人,犯起混来比谁都厉害,要不怎么说男人是孩子呢。   不过沈晚照迟疑一会儿,还是咬咬牙拒绝了,把猫抱在怀里:“你帮我揍那几个人的情儿我回头再还,把嘿嘿给你再有个磕了碰了的谁来管?”   沈朝慢吞吞地道:“难道你忍心我脱光了被人围观吗?”   沈晚照:“??”   沈朝叹了口气:“我们还约定,谁要是输了谁就脱光了在射场上跑个三圈。”   沈晚照:“……这也太毒了吧。”   要是其他条件沈晚照还不一定答应,但沈朝要真是输了,沈家的人都能丢出京城外了,再说要是一般人肯定是先斩后奏,比完了再还猫,沈朝先来征求她同意,算是比较厚道的了。   她把嘿嘿交给他:“你要帮我照顾好它,绝对不能伤了残了,你自己也小心点,别被人算计了。”   沈朝一笑:“又不止我一个人养,下水也是大家一起下水。”   沈朝长出了口气,结果提篮,沈晚照左右还是不放心,一会儿担心沈朝被人阴,一会儿又担心嘿嘿再给打出什么毛病来,想了想道:“罢了,我晚上和你一起去吧,换套男装,晚上光线又暗,应该没人能瞧出来。”   沈朝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辰,我来这里接你。”   沈晚照点头应了个是,两人各自散了。   她打小除了被穿越的那回,就是家长眼里的好孩子,师长眼里的好学生,难得干一回集体违纪的事儿,到了傍晚换了身衣服去找沈朝,他果然在槐树底下等着,见到沈晚照过来,忙抬手招了招。   沈晚照理了理鬓发:“你看我打扮的怎么样?我还特意用姜汁把脸涂黄了。”   沈朝帮她正了正帽子:“差不多就这样吧,走!带你去长长见识。”   这就是孔茹被关禁闭的好处了,要是她还在学舍,她断然不敢走出来的。   山河书院的水池边有多处假山,旁边还有无数曲柳掩映,白天倒还好,晚上看去简直如迷宫一般,果然是个隐秘的好地方。   沈朝带沈晚照七绕八绕地走进去,见里头有不少人,知道不是陷阱,这才放心大胆地走进去,她本来还担心被人瞧见,见也没人看她,只向沈朝看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这里头除了余二和沈朝,还有不少看热闹或者自己想来玩一把的,秉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见沈朝来了都起哄开了。   余二走过来,挑衅地看了沈朝几眼:“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猫带来了吗?”   沈朝把怀里抱着的嘿嘿给他看,嘿嘿明明是只家猫,可狠劲一点都不比夜猫差,冒出头来先冲余二呲了呲牙,一爪子就挠上去了。   余二躲避不及,脖子上被挠了三道血印子,气得骂了一声,抬手就要捉猫,沈朝横起一只胳膊挡住他:“文斗就按文斗的法子来,你要是想动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余二想到沈晚照的身手还心有余悸,对着她大哥也发憷,为着面子重重地哼了声:“你就等着脱衣服绕着射场跑圈吧,把你们沈家八辈子的人都丢尽了!”   最近老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娘了吧唧的公子哥儿,听到脱衣服立刻抬起头来,感兴趣地看着沈朝:“不知道沈公子身材如何啊?”   目光还顺道儿在他胸前兜转了一圈,又在腰腹上留恋不舍,沈朝忍着打人的冲动,面无表情地道:“既然都到了,那就开始吧。”   余二不知道从哪里牵了条大黑狗,四肢粗壮有力,个头也是嘿嘿的三倍,他见沈朝皱眉,脸上越发得意:“怎么样?现在认输我只让你脱上半身,要是再死扛,你的脸就要丢尽了。”   这明摆着就是作弊,余二不知道从哪里寻摸了一条野狗,兄妹俩都面色阴沉,沈朝看了沈晚照一眼,她想了想,慢慢点了点头,沈朝才把嘿嘿放到地上,让它自己走过去。   黑狗发出威胁的低吼,一下子就扑了上来,嘿嘿怡然不惧,先弓着背和它对视,猛地一跳,立刻跳到了黑狗背上。   沈朝面色阴沉,对沈晚照低声道:“余二在狗鼻子上抹了药。”   沈晚照冷哼一声:“现在叫停也来不及了,他会作弊难道咱们就不会,你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他!”   她说完捡了两块小石子,一块塞给沈朝。   现在场上的情势对嘿嘿很不利,它虽然没受什么伤,但那条黑狗一直左蹦右跳的,试图把它摔下来,嘿嘿在他背上站都站不稳,更别提反击了,一旦被摔下来那就全完了。   黑狗正上蹿下跳,众人都不由得退远了些,它忽的一下跳入了个背阴处,沈晚照连忙一扯沈朝的袖子,两人齐齐出手,把手里的石子弹了出去,一个打中了狗的眼睛,一个打中了狗腿。   黑狗惨嚎一声,嘿嘿看准机会给它恼了几爪子,它疼得狂性大发,朝着人堆儿就冲了过去,沈朝趁机下了把黑手,把余二一下退出去,余二当即被咬着了大腿,也亏得他身手还算敏捷,一把把狗踹开,衣裳倒是没破,但腿肯定是烂了。   余二气得眼睛通红,捂着大腿怒声道:“你们使诈!”   沈晚照一扯沈朝袖子,沈朝也懒得跟他废话:“愿赌服输,脱!”   余二脸色一下子就绿了,沈朝伸手要扯他衣裳:“你不脱我帮你脱!”   余二一把拍开他的手,自己把衣裳扯了下来:“男人吗,脱衣裳算什么,又不是娘们!”   他再把里衣一扯,上半身就光溜溜的了,沈朝没想到他这么豪迈,忙转过来把沈晚照的眼睛捂住,皱眉道:“滚滚滚,跑步去。”   沈晚照无意中瞄了眼余二的身材,发现居然还不错,还有几块腹肌,跟她想象中的白斩鸡完全不一样。   余二又把外裤一脱,就差一条亵裤就可以当街遛鸟,被夜风吹的瑟瑟发抖,飙着泪呼哧呼哧往出跑了,不得不说这一幕还真的有点……辣眼睛。   有的人去围观余二射场裸跑了,沈朝和众人道别,他先把沈晚照送回院子,自己再悄悄溜回去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余二在射场裸跑的消息就在整个书院里炸了锅,一进教室就听到有人在讨论,没看到那幅景象的都纷纷扼腕,只恨这个时代没发明照相机。   殷怀月和韩梅梅这边正八着,见沈晚照回来,兴奋地邀请她加入,殷怀月遗憾的要死:“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睡那么早了,什么都没看着。”   沈晚照默,上辈子微博流传的什么裸照,网红X视频,高清种子资源都是深夜发布,刚一发布‘123456@qq.com,感谢分享’就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了出来,作为一个老司机她要传授的经验就是——想要猛料,千万不要早睡觉。   她怀着壮志难酬的遗憾,喃喃道:“这就是深夜党福利。”   殷怀月当然不知道她的思绪已经跨越时光,拉着她追问道:“你昨天晚上不是和你哥散步去了吗?瞧着什么没?余二真的一件衣裳都没穿?”   沈晚照把思绪收回来:“你正经点,老打听这个做什么,莫不是思嫁了?”   殷怀月啐了她一口,又笑道:“他昨晚上闹的动静不小,秦同知本要去逮人的,但一见他还以为他发了癔症,赶紧把大夫请来了。”   沈晚照本来没放在心上,但后来才知道谣言的威力有多大,余二大晚上裸奔这事儿已经够惊悚了,后来直接被传成了余二被妖精附体,晚上得吸了人血才能入睡,还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亲眼看见那妖怪一般。   知情人沈晚照:“……”   明天一大早还有沈明喜的课,她先命人把射场好好打扫了一边才带人来上课,一见着余二脸就黑了下来:“你犯病在哪里犯不好,跑到射场做什么?存心给找不痛快是不是?!”   余二刚要辩解,沈明喜就厉声道:“给我开始跑圈,我没说停不准停下来!”   余二只好委委屈屈地开始跑步,这下连沈晚照都不由得开始同情他了,简直是越败越战,越战越败的典型,最神奇的是,现在还不死心的想要报仇雪恨。   沈明喜目光一转就看见了站在一边的沈朝,对着他也没甚好脸色,一堂课下来除了余二,就属沈朝被操练的最惨,下课之后脸儿都是绿的。   沈晚照等人走了之后,忍不住问她:“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哥没招你没惹你的,你再这么折腾下去,早晚得去看大夫。”   提起这个沈明喜就来气,用力一戳她的额头:“你还好意思说,二堂叔一共就你们两个孩子,你们全都进山河书院了,二叔二婶的面子往哪里放?咱们沈家的脸皮都给扒拉了一半儿!”   骂完还觉着不解气,又用力在她额头上戳了几下。   她不自在地别开头道:“你不是在军营里吗,家里丢脸也碍不着你,消消气消消气。”   寻根究底还是穿她的那厮做的孽,偏偏苦处还没法说,于是她就成了专业背锅侠。   沈明喜气得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你懂什么,昨天我回军营述职,几个同僚一见我就说‘沈千总的脾气该改改了,可别一个不留神,跟你那堂弟堂妹一般,进了山河书院,那可就太丢人了’,你以为碎嘴的人少吗?”   她说完又冷冷道:“你和阿早以后不管有没有课,每天来我这儿训练,你们俩结业的时候要是没在前五,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沈晚照:“……”   她被折腾的心力交瘁,回去的路上就见秦同知带着几个番子匆匆往师长住的院子赶,她好奇地看了眼,也没看出所以然来,便只得垂头丧气地回了学舍。   她回去之后韩梅梅就神神秘秘地凑上来:“你知道吗?师长院子那边出事了。”   沈晚照眉梢一挑:“有那么多人看着,能出什么事儿?”   韩梅梅拖长了腔:“是谢师……”   谢师出事了?那倒是有可能,老人家毕竟年纪一大把了,就听韩梅梅话锋一转:“是谢师养的锦鲤不见了两条。”   沈晚照:“……就为了两条鱼,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吗?”   韩梅梅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儿:“那可不是普通的鱼,那是首辅赠给谢师的锦鲤!”   沈晚照:“……那还是鱼啊!谁没事去谢师院子里偷鱼啊,锦鲤的肉还不好吃,到底图啥,不会是谢师自己数错了吧!”   韩梅梅加重了语气:“人是不会干,但畜生就不一定了,听说解师养的几只鸽子也遭了毒手,那畜生走的时候还差点把谢师撞倒,要么就是山里的夜猫野狗黄鼠狼什么的跑进来了,要么就是咱们学舍自己养的东西……”   沈晚照听完之后有点心神不宁,说起来她去上课就一直把嘿嘿关在屋里,现在她人都回来了,怎么也不见嘿嘿来迎啊?   她眉毛一抖,立刻站起来找猫,韩梅梅也起身帮着找,两人把床底柜子都翻遍了,猫毛都没找见一根儿,两人正相顾无言的时候,突然听到洗漱间传来了响动。   两人忙打开门一瞧,就见嘿嘿蹲在马桶盖上摔着尾巴,一只白猫温顺地依偎在它身边,时不时舔一下嘿嘿的毛儿——这只白猫竟然是哈哈!   沈晚照不知道是该安抚一下自己受伤的小心脏还是该歌颂一下这段忘年恋,上前捏了嘿嘿一把:“你到底干什么了?”   嘿嘿喵了一声,尾巴用力甩了一下,两人顺着往地面上看,就见半只锦鲤的尸体静静地横陈在木地板上……   沈晚照:“……”   心如死灰,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三合一大章啦啦啦~   同系列新文求包养,可以在窝的专栏里找:国师人设崩坏中~   魏朝国师淡长风,有钱有颜可惜冷面冷心,莫说是娘子了,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他死皮赖脸地要收沈家姑娘为徒,还厚着脸皮把沈姑娘追回了家。   众人“TUT+尼玛,说好的高贵冷艳人设呢!”   国师:“乔乔,别躲了,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红鸾星。”   沈乔淡淡道:“你们选国师是看哪个人神经病最严重吗?” 第26章   韩梅梅不明就里,也探头过来看了看,然后就:“……”   嘿嘿又冲她喵呜了几声,把半条锦鲤的尸体往她这边推了推,尾巴摇的十分欢乐,哈哈仍旧安静地依偎在嘿嘿身边,一脸温柔地给它舔着毛。   沈晚照抱着侥幸心理:“这也不一定是谢师那条啊。”   韩梅梅捂着鼻子,低头瞧了瞧那半条死鱼:“我爹喜欢养鱼,这鱼叫银松叶锦鲤,听说可难逮了,又不好养活,京里也只有极少数的人家才能养得起,首辅送给谢师的好像就是这条。”   沈晚照眼皮与嘴角齐抽:“秦同知应该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来搜查宿舍吧?”   韩梅梅默默地瞅了她一眼:“这是锦鲤又不是皮皮虾,是银杏叶鲤鱼又不是糖醋鲤鱼。”   沈晚照:“……”   你太小看皮皮虾了,你知不知道七彩炫光皮皮虾!   韩梅梅想了想,又补了句:“再说还是首辅送给谢师的,这身价又翻了好几番。”   沈晚照把嘿嘿和哈哈从马桶盖上抱下来,用力揉了揉额头:“算了,不管他来不来查,咱们先想法子把这尸首处理了。”   韩梅梅道:“你不是有个朋友养着哈哈呢吗?让他帮帮忙呗。”   沈晚照叹了口气,摆手道:“你以为我不想啊,他有事儿回城了,最近都不在。”   韩梅梅看了眼红木的马桶:“要不就扔马桶里?”   沈晚照拧了下脸:“不成不成,明天就有人来收夜香了,倒时候掀开盖子一看,不是全露馅了?”   她跑到窗边,看了眼洗衣裳的池子:“要不就把尸首扔水里,尘归尘土归土吗。”   沈晚照摇头:“别逗了,扔池子里一准得浮起来,一看就知道是咱们女子学舍这边干的,再说扔了以后还敢有人洗衣裳吗?”   韩梅梅嘀咕一句:“本来就没多少人洗。”她想了想道:“要不埋了?”   沈晚照又摇头:“他们番子就是干这个的,草皮一有翻动,他们准能瞧出来。”   她说着说着眼睛一亮:“不埋在咱们学舍,可以埋到别的地方啊,在园子那边随便找个隐蔽的地方埋了,想他们也不会满院子搜索,就算找出来了没有人看见,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韩梅梅眼睛也是一亮:“这法子不错,走吧走吧。”   沈晚照用帕子小心把死鱼的尸首捏起来,用了三层帕子也挡不住鱼腥味,让殷怀月过来帮忙打个掩护,韩梅梅留在学舍,她自己翻窗,悄悄从后门留了出去。   她还特地背了个书包把嘿嘿哈哈放进去,假装上自习,先走到尚昭的院子东边,嘴里喃喃念着抱歉,把两只猫挨个从花窗的缝隙里放了进去。   她走到园子的时候打量着周遭无人,绕到一颗大树后面,用拔下头上的银簪刨土,报废了一根簪子之后,刨了半天才出来一个小坑,把鱼放进去之后就再把土盖上,又按着原样放了些杂草做遮掩,左右见弄得差不多了,这才拍了拍身上的土起身。   她又溜到校门口找了位梳头娘子帮她把头发重新梳整齐,又把衣裳袖口整理的一丝不苟,泥土都拍干净了,再重新买了根相似的银簪插到原处,买了两碗鱼粉,这才从容地回了学舍。   果然刚到女子学舍,秦同知带着几个女番子过来查房了,他这时正站在四十号房门口,见她过来,转头不紧不慢地问道:“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沈晚照在走回来的过程已经调整了表情,从容不迫道:“刚才去书院门口帮舍友带了两份吃食。”   她说完就把两份鱼粉搁在学舍内的桌子上,殷怀月还算机灵,扯了韩梅梅一把:“等你好久了,你怎么这才回来?”   沈晚照一笑:“鱼粉煮的慢,你们趁热吃吧。”   秦同知微微眯起了眼,见沈晚照身上干净整洁,衣裳钗环也分毫不乱,这才慢慢地收回了视线:“首辅大人送给谢师长的锦鲤少了两条,就怕是有学生贪玩养了猫儿,或者故意对师长不敬,所以派我来巡查宿舍,正查到你们这里……”   丢两条鱼这事儿大吗?当然不大。可皇上看重书院,小事他也得当大事来办,方才显得自己放在心上了,况且这两条鱼还是首辅送给谢师的,办清楚了一次讨好了三个,办不清楚也是小事儿,谁也不会为着这个怪罪他,还会赞他一句认真负责,别看人情小,一点点积攒起来,没准就能在紧要的时候救命。   当然也不能闹的太过了,闹的鸡飞狗跳可就把好事儿变成坏事了。   他一边思忖一边慢慢道:“我方才在男子学舍那边听说,你养了只极凶悍的黄猫,这是真的假的?”   沈晚照一下子想到余二,脸色有点难看,不过也是转瞬即逝:“纯属无稽之谈!”   其实她这回还真是冤枉余二了,是男子学舍的几个少年吹牛打屁的时候被秦同知听见,就在心里暗暗记住了。   秦同知又上下打量她几眼,一抬手:“那就得罪了,给我搜!”   两个番子进去搜人,沈晚照和韩梅梅也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了进去。   两个番子翻箱倒柜地颇是熟练,沈晚照本来把心提的老高,但想到自己这几天都定期清理猫毛和猫儿留下的垃圾,心先放下了一半,为自己的轻微洁癖给了个赞。   两人坐在桌上看他们搜查,沈晚照眼尖,瞄到床脚落下了一撮猫毛,心里一慌,和韩梅梅对视一眼,她动作轻微地伸出脚要勾回来,两个正在搜查的番子偏头看了她一眼,她弯腰装作擦鞋子,不动声色地把猫毛放回袖子里。   秦同知在外头瞧见她的动作,向天空翻了个白眼,还是背过身,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两个番子什么也没搜着,出来向秦同知汇报:“禀报通知,什么都没找着!”   他也没打算为难沈晚照,转身就要走,就听四十号后窗喵的一声轻叫,嘿嘿蹲在窗棂上,毛脸和胡须还沾了泥,嘴里叼着半条满是泥的死鱼——就是她亲手埋的那条,摇头晃脑地冲她炫耀。   沈晚照:“……”   她脑海里快速地回忆了许多人生往事,最后只剩下四个字——吾命休矣。   秦同知也:“……”   怎么想送个人情就这么难呢?!   屋里的几人对视无语,沈晚照垂死挣扎,慢吞吞地道:“这不是我的猫……可能是山上的野猫,什么都不懂,不如就把它放了吧?”   还是秦同知缓缓地开了口,无语地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要和沈二姑娘说。”   沈晚照认命地把嘿嘿从窗棂上抱下来,用手绢包着死鱼,把它扔了出去:“同知有何吩咐?”   秦同知笑了笑:“不管你信不信,我早就看出来你们几个在撒谎了。”   沈晚照明显不信,嘴角一抿:“同知威武。”   秦同知不急不慢地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寻常人,没有练过专门撒谎的,说谎和说真话的表情语调都不一样,一眼就能瞧出来,你把吃食递给她们的时候,她们的表情就不对,我问你养没养猫的时候,你脸上也变了一息,这是进北镇抚司的必修课。“   沈晚照知道些锦衣卫的本事,自然而然地歪了楼:“真有这么厉害?”   秦同知笑眯眯地道:“想学吗?我教你?”   沈晚照一挑眉,自然不信这头笑面虎有这么好心,想要啥她八成能猜到。   果然他笑呵呵地道:“只要我能娶你堂姐,咱们就是一家人,我的就是你们的,教这点本事不在话下。”   沈晚照一摊手:“我堂姐的性子你知道,她对你……并没甚感觉,再说就算她有意思,亲事还是得家里说话,家里要是不同意,同知岂不是白费功夫?”   秦同知道:“那就要靠你了啊。”   沈晚照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憋住,问道:“我堂姐吧……英气了些,你是喜欢她什么啊?”她本来想说的是爷们的……   秦同知瞥了她一眼,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神往:“京里的几大营,包括皇卫,每年年底都要进行大比,将对将,士对士,我已经蝉联了三年的三军之首,没想到你堂姐一来,我什么都落到第二了。”   他眉眼温柔:“只要有她在的比试,别人就是奔着第二去的。我就不喜欢那些娇柔造作,嗔怪矫情的,喜欢她这样英姿飒爽,拳脚如风的”   沈晚照:“……”   没看出来秦同知还是个抖M……她脑补了一下秦同知对她堂姐跪着唱征服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恶寒。   秦同知表情一收:“言归正传,死了两条鱼,这事儿实不算个大事儿,但要惩办也说的起来,都是我一句话的事儿,你可要考虑考虑清楚了……”最后一句简直意味深长。   沈晚照:“……那您还是把我关几天吧。”   她总不能为了自己逃避责罚耽误了她堂姐的终身大事吧,那也太没节操了。   万一两人性格不合,或者这毛病那毛病,谁知道秦同知是一片深情还是一时兴起,以后要真走在一起出了事儿,还是她这个媒人的过失,相比之下,关几天就关几天吧,哎,这就是命。   秦同知:“……”   他被沈明喜揍了两顿之后终于想起了曲线政策,本来以为是条捷径,没想到曲线也是被堵死的。   他皱起眉:“你真的确定了,不要再考虑考虑?你要是答应,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这么拧巴做什么?”   沈晚照道:“……跟我堂姐学的。”   秦同知:“……那就公事公办。”他瞥了眼嘿嘿:“这猫……”   沈晚照把嘿嘿搂紧,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秦同知皱了皱眉,终究还是不想弄得太难看,所以也就没提捉猫的事儿,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关一下午也就服软了。   沈晚照把嘿嘿托给韩梅梅,理了理前襟跟秦同知走了出去,他带着她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小院:“就是这里,在这里关三天,门上锁,周遭有人看着,别想着往出跑。”   她抬头一看,就见院子上头的匾额写了大大的‘知改院’两个字:”这名字……”   秦同知主动解释:“取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她之前还没来过这处地方,好奇地走进去,里头就是猪圈,鸭圈,鸡窝,水缸里还养了鱼。   沈晚照:“……”   秦同知在门外遥遥地对她道:“把这些家畜照料好,死一个你多关两天。”   沈晚照:“……”西湖的水我的泪。   她正欲后悔,厚重的朱门就‘砰’地一声,无情地紧闭了。   她满面愁容地环顾周遭,什么泔水草料,混合起来味道诡异之极,她现在可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些被关了的人对这事儿讳莫如深了。   她站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就被怪味熏的受不住,从左手边随意挑了间儿房,推开门进去,就见孔茹坐在简陋的炕上,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用脚地着床柱,嘴里还愤愤道:“这什么鬼地方啊,要死人了,看我回家之后让我爹怎么整治你们这帮头钱价奴兵!”   沈晚照:“……”   今天是她倒霉史上的里程碑,每一件都是史诗级的倒霉事!   孔茹又恨恨地踹了两脚,这才转过头看着来人,见竟然是沈晚照,怔忪了会儿才掩嘴笑了两声,满是嘲弄:“我当是谁呢,你这种惯会装样的竟也进来了,说说你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沈晚照内里已经快要狂化成沈明喜了,脸上还是淡淡的,冷冷瞥了她一眼,扭身就要换房间。   孔茹反倒不依不饶起来,追上前道:“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进到这个鬼地方来,如今你也被送进来了,真是老天开眼,你给我老实点,我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沈晚照慢慢地,慢慢地转头看着她。   她见她脸色没甚表情,越发来劲,上来就要拉着她的胳膊:“新来的,去,你给我把泔水桶洗了,然后用潲水喂猪,不许偷懒!”   沈晚照已经成功进阶成暴怒版沈明喜,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孔茹:“你说什么?”   孔茹有点心虚,嘴唇一抖,正要开口说话,沈晚照就一手拉着她的后领子,轻轻松松把她拉到泔水桶旁边,手下在她脖子上轻轻一捏,她就被迫低下了头,直面着泔水桶里的泔水。   沈晚照的声音幽幽地在她身后响起:“你有本事就再说一遍啊。”   ……   温重光在京里办完事儿,本来是要在京里直接住下的,那宅子他自己买了却甚少去住,空荡荡地没甚人气,倒不如住在书院里有趣,路程也不远,更何况……   他定住思绪,掀开轿帘淡声吩咐车夫:“回书院。”   车夫应了声,架着马车回了书院。   他还在京里特意买了些小女孩喜欢的玩意儿,等要送给沈晚照的时候才发现她不在,略一问就知道出了事,他蹙了蹙眉尖,心里陡然空落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转身回了自己院子,把哈哈抱起来去寻秦同知。   秦同知这时候也很郁闷,他正在等沈晚照认怂,没想到这姑娘还挺倔,他又不想把人得罪了,但人人都看见他把沈晚照带走了,他也没法直接放人,简直是骑虎难下,怎么他想娶个人就这么难呢!   下午沈明喜还来找他,拎着他的领子警告:“你是不是故意的,啊?!你等着,要是我查出来我妹妹是冤枉的,你看我敢不敢砸了你们家院子!”   秦同知:“……明喜,你冷静。”   于是沈明喜就把他的领子一摔,怒气冲冲地走了。   他正左右琢磨怎么给自己个台阶下,就见温重光迈进了院子,他穿了身紫色云纹常服,乌发用羊脂玉簪子随意挽着,姿态雍容,纵然他是个男人,也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声好相貌。   等温重光走进了,他才看见他怀里抱了只猫,迟疑着问道:“您这是……?”   温重光低低一笑:“今日听闻我赠予谢师的锦鲤失了两条,我心里觉着不对,回去瞧了瞧,原来是我养的猫儿贪嘴,跃过院墙偷鱼吃,听闻秦同知为了这事儿把沈家二姑娘关了起来,我心里甚是愧疚,所以特意赶来澄清,也想再赔谢师两条锦鲤,补偿一二。”   秦同知:“……原来如此。”   别以为他不养猫就不知道了,五六个月的猫儿能拖得动两条锦鲤?   不过他这时候正缺台阶下,虽然不知道温重光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仍旧忙不迭道:“是下官疏漏,冤枉了沈姑娘,如今天色已晚,明天我就去把她放出来。”   温重光笑意疏淡:“岂不委屈沈姑娘在知改院里错住一晚?”   秦同知转了口:“您说的是,我这就命人去。”   温重光一颔首,转身出门之后,直接转向了知改院地方向。 第27章   孔茹鼻尖都要贴到泔水桶了,她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恐怖恶心的经历,想尖叫又怕泔水灌进嘴里,不住地扑腾着想要从沈晚照手里扑腾出来。   沈晚照离近了也闻到那股堪比生化武器的味道,恶心程度不比孔茹差多少,努力别开头,一手按着她的后颈,冷冷道:“我让你再说一遍,不说我就把你扔进去,刚才不是还挺能说的吗?”   孔茹吓得飙泪,把她扔进去比让她死了还难受,一边四肢乱舞,一边告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不敢说你了,你饶了我吧,活儿都我来做!我来!放过我吧呜呜呜……”   她这人也有个好处,虽然是个好惹事的,但认怂也很快,不会学那硬骨头。   沈晚照给臭味熏得火气也散了不少,手下一松,孔茹立即就挣脱了出来,又是愤恨又是猥琐地瞪着她:“你,你,你欺负人!”   沈晚照眼睛一瞪,她吓得又缩回去了,抽泣几声转身回了屋。   她也是记吃不记打,瞧着沈晚照往日脾气好,又是个好面子的,把心里的火气全冲她撒了,没想到这回踢到铁板了,她心里的窝火就别提了。   院里除了沈晚照和孔茹还有一个被关禁闭的乙班学生,名唤陈莲,她直接把活儿堆给孔茹,敢反驳一句就一个眼风打过去,这么干到傍晚还是没什么起色,猪儿饿的直叫唤,鸡也垂着头打蔫,鹅群是饿疯了,见着人就要,孔茹的裤脚都给撕下来一片,嚼吧嚼吧吃了。   两人被鹅啄的直哭,沈晚照虽说着不干活,但也给累得够呛,郁闷道:“你们不会跑啊,那不是有竹竿,打几棍子不就老实了。”   孔茹抹了抹哭红的眼睛:“说的倒是好听,你怎么不来?”她抽了抽鼻子,哭嚎道:“爹,娘,女儿知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我要回家!”   沈晚照和陈莲对视一眼,都掉过头各干各的了。   她听说明天一早有人会来检查,干不好的继续往上累加,她也只得打起精神来喂鸡喂猪。   她挽起袖子,忍着恶心把木桶里的猪潲水搅拌几下,拎着木桶就往猪圈那边走,拎着个木桶对她来说就已经很要命了,更何况这个木桶还散发着类似于呕吐物的恶臭。   她把木桶放到猪圈边儿,五官拧巴到一起,转向陈莲问道:“这怎么喂啊?”   陈莲正在搅拌鸡饲料,闻言大声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就把食儿倒在食槽里,他们自己会吃的!”   她想了想又补了句:“小心点倒,别溅到身上了!”   她提醒的已经晚了,沈晚照看那食槽挺深,想着应该溅不出来,也就没留力一下子全倒进去,没想到十来头猪立刻冲过来抢食,其中一只肥头大耳的把脑袋整个埋在食槽里,哼哧哼哧,泔水四下飞溅出来,纵然她躲得及时,有几滴也溅到她身上了。   沈晚照:“……”   她现在想跟孔茹一起抱头痛哭。   她哭丧着一张脸:“这里有能洗澡的地方没?”   陈莲白了她一眼:“你想的倒是挺美,还洗澡,你是思过还是享福呢?”   沈晚照身子一僵:“……”   她倒是挺乐天的,见沈晚照表情僵硬,忙宽慰道:“咱们这里还算好的了,你想想那些在马厩喂马的,不是比咱们更脏更累,遇到脾气不好的,还得被踢上几脚,落下伤残岂不是更悲惨?”   沈晚照也只能想想更倒霉的宽慰自己,提起桶来把剩下的一点泔水倒进去,见那只肥头大耳的吃得最多,心里不大痛快,捡了根树枝抽了它一下。   那肥猪迷茫地抬起头,沈晚照闲极无聊,摆了个平刺的剑招,又拿树枝在他脑袋上戳了一下,肥猪这下可算是反应过来了,抬起脑袋吭哧就是一口,就听‘刺啦’一声,她袖口硬生被扯下一片布来。   沈晚照:“……”   她简直欲哭无泪,谁让她手贱来着?   这时候陈莲见孔茹还在一边闲着,心里不痛快,硬把喂鹅的家伙食儿塞到她手里:“你别在一边哭哭啼啼的了,赶紧干活,你已经被多罚了两天了,难道还想再来一天?”   孔茹不大想干,哼哼唧唧不乐意,两人推推搡搡一时,不小心把鹅窝给撞开了,一群脱缰的野鹅势如疯虎般的冲了出来,对着两人就是一通狠啄,把这几天吃不饱的愤怒都发泄出来。   两人尖叫着乱蹦乱跳,沈晚照眼见不行,要不就是她们俩被鹅啄了个稀巴烂,要么就是把鹅踩死几只,扬声道:“你俩别跳了,赶紧把鹅往窝里赶!”   孔茹怒道:“你赶一个试试!”   沈晚照懒得理她,从墙边抄起一只竹竿,用了一招不咋地正宗的横扫千军,倒是收到了奇效,鹅都被惊得跳起来,有几只已经逃窜回了窝里,两人见着法子管用,也都纷纷效仿,用双手双脚把鹅赶回去。   众人忙活了半个时辰,才把最后一只公鹅赶回窝里,累的靠在走廊的门柱上,一句话都不想说,连平时最爱惹事儿的孔茹都瘫软在地。   温重光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么一副景象,她双目无神地坐在石阶上,两眼放空,衣裳散乱并且粘着鸡毛污垢,袖子还破了一块,头上插了两根鹅毛,呆滞地看着地面,不用打扮就能去要饭了。   沈晚照并不知道,她现在就是个生无可恋,jpg。   他瞧见她这模样蹙了蹙眉,难免有些心疼。   他什么时候见她都是意气风发,优雅从容,还未曾见过她这幅样子,到底是千娇万宠的侯门嫡女,哪里来过这种腌臜地方。   三人都是反应了一会儿,才缓缓的缓缓的抬起头来。   温重光慢慢踱到她面前,伸出素白修长的一只手:“起来吧,我带你回去。”   沈晚照汪地一声差点哭出来,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瓮声瓮气地道:“尚兄,怎么是你来接我的?”   这时候陈莲和孔茹抬起头来,见着温重光的脸,先是一惊,再是一痴。   他一笑,天青色的素面披风被夜风卷起一角,咬字清晰,声调温雅:“我跟秦同知解释过,他已经答应把你放了。”   孔茹左右看了看,突然道:“是秦同知让你来放我们出去的吗?”   温重光没说话,他身后的番子接口道:“孔小姐想多了不是?我们来是接沈姑娘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孔茹不服:“凭甚光放她不放我!”   番子嘴角一耷拉:“秦同知说了,上午不慎把沈姑娘冤枉了,偷鱼的另有其……猫,跟沈姑娘无关。”   孔茹恨恨道:“那她也养猫了,这难道不是错处?凭什么把她放了?!”   番子不耐烦起来:“您这话留着跟同知说去吧,我可什么知道。”说完就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沈晚照和温重光请先出去。   两人并肩走出知改院,沈晚照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泔水味,这股泔水味看来是要陪她入梦了。   温重光听她不停地吸气呼气,唇角一扬,忽的伸手揽住她的肩,长细的手指搭在纤细的肩上,像是怕吓到她似的,柔声细语:“别怕,没事了。”   沈晚照正沉浸在悲愤的情绪中,倒也没在意他的动作,哀伤道:“我鼻子好像出毛病了,闻什么都是臭的。”   他忽的伸手,白洁的食指点住她鼻尖,轻笑一声:“你现在闻闻,还难闻吗?”   他说完自己也有些讶异这种出格的举动,不过并不后悔,内心竟隐隐有些期待她的反应。   沈晚照愕然看着他,诡异的味道被尽数驱散,鼻端全是淡淡的忍冬香气,她沉默了会儿才讪讪一笑:“挺,挺香的。”   温重光收回手:“那就好。”   她想了想问道:“你是怎么跟秦同知说让他放我出来的?”   温重光一笑,先走在前头:“我说是哈哈干的,不过两条鱼而已,他也没多问。”   她颇歉然:“就怕秦同知以后为难你。”   温重光道:“同在书院任职,他不会这般不留情面的。”   沈晚照一想也是,秦同知算是个人精了,没好处他才不会无缘无故刁难人呢。   已经到夏末,虽然白天燥热,夜里还是有些冷的,夜风绕过林间叶,发出飒飒的声音,吹散了遮着清月的薄雾,显得越发寒凉了。   他垂眸,见她白皙的颈项上起了小颗粒,把系着的素面披风解下来盖到她身上:“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沈晚照连忙道谢,叹道:“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还指不定要关几天呢。”   她这会儿正感激,再加上夜色昏暗,她也无暇注意到他身上精细的常服。   有沈明喜在,秦同知怎么可能把她长关着,不过这话温重光倒也没说出来,只是浅笑着谦了声。   他说完抬眼看了看天儿,低声道:“这个时候学舍里的学生只怕都睡了,你现在回去怕也不好……”   沈晚照迟疑道:“那我该住哪儿?”   温重光想了想:“我的院子后面有个小院,你要是不嫌弃,先在那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学舍吧。”   他说的句句在理,沈晚照犹豫片刻,点头应了个是。   他低笑一声:“你要是睡不着,可以来找我下棋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给的心理暗示,沈晚照洗完澡换了衣裳,躺在床上还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披了件缠枝花儿的短袄,再套上素白绣桃花的罗裙,披头散发地在院里散步。   按照现代人的算法,现在也就九十点,算不得太晚,她这行为自然不算扰民,只是古人晚上没事儿干,两口子还能拉灯盖被做一些不和谐的事儿,未婚男女只能早点睡觉。   她在院里走了会儿,突然听见前面温重光的院子里传来落子的声音,两个院子由小门连着,她顿住脚步,靠在铁门上细听。   果然那边有清脆的落子声,夜里显得格外空寂冷清,也让脑补了一堆恐怖故事的沈晚照起了一后背毛栗子。   她试探着推了推门,没想到小门居然没锁,被她吱呀一声推开了,落子声顿住,坐在窗边打棋谱的温重光静静地看着她。   沈晚照搓了搓有点僵硬的脸颊,先下手为强:“你怎么光下棋不出声呢,听着怪吓人的,我还以为是山上的厉鬼来索命了。”   温重光勾唇一笑,透着一种诡谲的艳丽,与往日的温和大不一样:“也许我就是厉鬼妖魔,幻化了人的模样接近你,意图把你拆吃入腹。”   沈晚照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讲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冷笑话:“你要是鬼,也是艳鬼,用美色迷惑人的。”   两人只是随口几句玩笑,没想到一语成谶,她真的被某个妖精用美色诱惑,最后拆吃入腹,只是吃法不同而已。   沈晚照探头瞧了瞧:“你在和谁下棋?”   温重光看了眼对面,讶异道:“和我一个朋友啊。”他指了指空荡荡的对面;“他棋艺高超。”   沈晚照:“……”   她忍着撒腿就跑的冲动,颤声道:“大佬,你不要吓我啊!”QAQ   温重光轻笑几声,她这才反应过来上当受骗了,无语地看着他,这装的也太像了吧,要玩狼人杀的话绝对是神级高手。   温重光长睫微动,眼眸被烛火映照的格外瑰丽:“闲来无事自己打了套棋谱,自娱自乐罢了。”   沈晚照估摸着自己被吓得也睡不着了,搓了搓手:“要不咱么下一盘。”   他颔首一笑;“虚位以待。”然后把棋盘棋桌都搬了出来,还有两个小杌子。   她在他对面坐下,对自己的棋艺信心爆棚,慢悠悠地做了个甩袖的动作,一派国手风范,潇洒道:“我先让你三子,你先走吧。“   温重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挽起袖子落了子。   沈晚照等他下完就紧随其后,开始倒还很快,等快到最后的时候纵观棋盘,发现已经被他围堵的差不多了,自己的白子彻底被逼近了死路。   沈晚照:“……”遭雷劈啊遭雷劈。   两人又对弈了几句,从她让他三子到两人平齐,再到她被让三子,最后被让了五子,经历了一个漫长而心酸的过程,她还是输的一塌糊涂。   沈晚照显然不是越挫越勇型的,输到最后脑子已经糊了,连自己在哪里布的局都忘了,最终还是输的一塌糊涂。   温重光让她了几步,还是这样,无奈一笑,最后把棋子下到唯一的死路上,总算让她赢了一回。   沈晚照正靠在廊柱上装死,赢得莫名其妙,抬眼狐疑地看着他。   他故作讶然,轻轻呀了一声:“方才没看见,怎么这步下错了。”   他作势要悔棋,沈晚照忙用身子护住棋盘:“不成不成啊,落子无悔!”   一晚上一把都没赢,传出她怎么好意思做人啊。   温重光见她乌发蓬松微乱,帮她把鬓边的一缕秀发别在耳后,轻笑一声:“你说的是,是我想左了。”   沈晚照已经有些困了,倒也没在意,他看出她眼里的倦怠:“我已经乏了,你也该早些歇了,明儿一早还有课。”   沈晚照打了个哈欠,冲他告别之后便转身去睡了。   第二天她趁早回了学舍,先把书本笔墨一准备,准备的差不多了韩梅梅也翻了个身起了床,见到她先揉了揉眼睛,确定眼睛没毛病之后才惊声道:“你怎么跑回来了!”   沈晚照咳了声,坐下就开始吹牛,把自己在知改院的经历说的神乎其神,听得韩梅梅眼睛都直了。   她吹完问道:“嘿嘿呢?被放到哪里去了?”   韩梅梅一摆手:“你堂姐把它带走了,说是帮你养几天。”   两人又聊了会,见差不多快到上课的时候了,这才和韩梅梅快步去了教室,有人看见她回来,自然少不了面露诧异,她一概当没听见。   早上第一节 是诗词课,上头的李师长把长恨歌讲了一半,忽然笑道:“过几日我和其余的几位师长商议,准备挪出一上午来举办诗词比赛和四书比赛,陶冶性情,寓教于乐,除了师长之外……你们有人也想来参加吗?”   少部分人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大多数人兴趣缺缺,沈晚照本来也觉着没甚意思,但不知想到什么,头突然抬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师长。   等下课后李师长收拾完东西准备走人,沈晚照立刻跟了丧气,欠了欠身:“师傅。”   沈晚照四书虽然不咋地,但诗词歌赋确实极精通的,课上表现也出彩,李师长难免偏她几分,和颜悦色地道:“沈同学有何事啊?”   沈晚照道:“学生想问您,这诗词大赛可有彩头啊?”   李师长一笑,捋了捋胡须:“自然,获胜者有文房四宝一套。”   沈晚照:“……”   她一咬牙,把心一横:“学生愿意捐五十两银子作为此次赛会的彩头!”   她月钱就二两,爹娘贴补的也大都打赏下人,捐了善钱和寺庙里的香油钱,长辈的打赏更喜欢打赏物件,因此她手头的现银还真不多,五十两差不多算是全部积蓄了。   李师长竟还不领情,满脸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一件雅事儿,被铜臭味给污了。”   沈晚照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谦声道:“学生受众位老师的恩德已近一月,深受教诲却无以为报,听闻师长们也要参加这次赛会,所以把身上的全部积蓄拿出来,想要报效师恩,学生身无长物,除了这个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李老头面带动容,还是摇头道:“你好好念书,以后为人处世正直磊落就算是报答我们了。”   怎么想给个钱就这么难呢!   沈晚照心里长啸一声,面上做悲叹状:“学生近来才明白,钱财乃是万恶之源,要不是我腰缠万贯,也不敢做下这么多恶事,万万不敢留这么多钱在身边了。”   李老倔驴在学堂走了几步,犹豫许久才道:“既然你已经明悟……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沈晚照道了声谢,又小心探问道:“那这塞会……是怎么个比法?”   李师长道:“让诸人都作一首诗,由人品评,评价最高者获胜。”   这样可不好赢啊,沈晚照脑子飞转,忽然想到上辈子看的几集中国诗词大会,浅笑道:“赛诗会本来就是图一乐,光念诗写诗作诗有些太枯燥了,学生有个旁的比法。”她一边回忆电视上看得比赛规则,一边飞速地说了出来。   李师长摇头笑道:“不及作诗的深度,但倒是颇有趣味,我回头跟谢师商量商量,应该不成问题。”   沈晚照心里默默地道,有趣没趣不重要,重要的是好作弊啊!   李师长忽然颇带兴味地问道:“这赛制是你想出来的?”   沈晚照喃喃道:“不,是牛X的央视。”   李师长疑惑:“央视?这人名字倒是奇怪。”   沈晚照:“……”   马不停蹄地就往温重光住的院子跑,见到他人在先松了口气,直截了当地道:“你知道不知道,书院的师长们要举办赛诗会了!”   他当然知道,谢师还邀请过他,不过被他给拒了:“怎么了?”   沈晚照激动道:“你准备参加吗?”   温重光:“不准备。”   沈晚照:“……”   还是那句话,想送个钱怎么那么难呢!   她怒瞪了他一眼:“都说了只要是书院的人都能参加,你为什么不去?!”   温重光低笑:“书院里的师长都是大德大才之人,谢师是前任帝师,解师是连中三元的江南才子,其余的更不消细说,我去岂不是献丑了?”   沈晚照恨铁不成钢,一副看见自己败家儿子的表情,恨不得揪着他的领子摇晃:“你有点志气!在我看来,你不比那些人差,可别妄自菲薄啊!”   不然五十两银子就白掏了!她念及此处,看向温重光的目光越发痛心疾首。   温重光目光微微一滞,强压下心里的悸动,垂眸含笑不语。   沈晚照鼓励完了又开始利诱;“听说赢了比赛还有五十两银子,你总不想一辈子在书院里给人打零工,一直寄人篱下,看你养父和义兄的脸色过日子吧?有了这银子,你就能参加科举,要是中个功名回来,过的风光体面和凄凄惨惨让你选你选哪个?”   温重光:“……”   她目光炯炯地等着他,他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浅笑如春风拂柳:“好。”   沈晚照乐了会儿,又拎着书包急匆匆地跑去捐银子了,她又软磨硬泡想法子拿到了比赛的题目,想法子确保银子能落到他手里。   等到比赛的前一会儿她才找着了尚昭,匆匆忙忙把赛题塞进他手里:“不会的时候就瞧一眼这个,你可一定要拿第一啊!”   她说完正要走,手就被他拉住了,他轻轻一勾,欺身近了几分,声音暧昧不明:“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第28章   这么明显的事儿温重光要是再看不出来,那他这个首辅就算白当了。   想的矫情些,自打他幼时父母双亡之后,再没人这么费心巴力地跑前跑后,就为了他能过得好些,官场上那些迎来送往自不必提,都是利人利己,但她这么不计得失地帮他,倒让他生出极陌生的感觉。   沈晚照:“……什么这么,我怎么了?”   不会是她想送钱被发现了,怎么想给个钱这么难啊!   他又凑近了些,轻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一颗绿芽破冰而出,在心上牢牢地扎了根,又开出艳丽勾缠的花。   温热的气流扑在她耳根上,她耳朵不由抖了抖,别过脸尴尬地道:“你倒是说话啊。”   温重光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转了话头笑问:“这试题你是哪里得来的?”   沈晚照总不好说自己跑过去给李师端茶倒水了两天才套出来的,呵呵干笑:“哪里来的你就别问了,我有线人。”   他眨了眨眼,长睫交织几瞬:“要是我赢了比赛,可有好处?”   沈晚照瞪大了眼,没好气道:“你都要五十两银子了,你还想要什么好处,想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吗?”这也太精了吧。   他轻巧侧身,直缀扬了扬,眼波在她脸上盈盈转了几回,含笑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沈晚照想到那五十两银子就心头滴血,把他硬往前推了几步:“行行行,只要你能赢,什么事都好说。”   他抬手,帮她拂开额前的碎发,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耳垂:“那你等我回来。”   沈晚照随意嗯了声,等他走远了,又悄咪咪溜到会场里。   赛会就是在园子里举办的,稍微布置一下就算是会场了,除了老师之外,还有学生也来参加比赛,或者凑过来看热闹。   老师自然不可能跟学生同样的试题,因此赛场分了两边,老师场和学生场,除了试题难度不一样,比赛的模式都是一样的,奖品就是文房四宝,只是老师那边多了五十两银子。   温重光一来,众师长便露出了然的神色,不过谁也没有出声,只是冲他颔首致意。   他能来自然是提前打过招呼,当然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怕他在让诸人紧张,影响众人的兴致。   沈晚照说是来凑热闹,眼睛却一直盯着师长比赛那边,慢慢地挪动过去,生怕自己的银子花落别家。   解明是最早来的,看上去精神饱满,沈晚照打了个招呼:“请解师安。”   他待见到她的时候却皱了皱眉,没好气地道:“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师长,我以为你早就忘了呢。”   沈晚照一怔,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角:“学生可是您钦点的课长,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啊,您这是何出此言呢?”   解明斜她一眼:“你这几日对李师长端茶递水,殷勤备至,我险些以为你是诗词课的舍长呢。”   沈晚照笑容可掬,帮他把坐垫垫上:“学生这是报效师恩,对您,对所有师长都是一样的。”   解明正要说话,一眼瞥见温重光,人就沉默了下来,神色寡淡,脊背微微挺直,尽量在气势上不输分毫。   温重光只是瞧他一眼,看着沈晚照帮他铺的垫子,眯了眯眼,向谢师颔首就算是见过了,也没多说甚。   这般倒显得解明较劲的莫名其妙,他心里恚怒,默了片刻,但也没什么可发作的,就只得安稳坐在石椅上了。   一开始的题目很简单,就是诗词接龙,这个比赛项目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十分考验人的诗词累积量和反应能力,就算是把每首诗词都背的滚瓜烂熟,也未必能以首字接上。   谢师看了眼李师,捋须笑道:“规则是可以谐音不同字,老夫便抛砖引玉,先献丑了。”他捋须想了想,先来了个简单的:“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沈晚照一听脸就绿了,不是这一题啊!枉费她给李老头端茶倒水好几天,竟然被人摆了一道儿!   解明略一思忖,抢答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这个有些难了,众人垂眼思索,温重光看向沈晚照这边,见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了过来,淡笑道:“愁思忽而至,跨马出北门。”   教算术的郑师长灵光一闪,大声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无人知是荔枝来。”   谢师哈哈大笑:“仲伯啊,这诗词接龙必须得首末相连才行,你这就大错特错了。”   郑师摇了摇头,倒也洒脱,笑道:“我本来就是研习算术的,比你们差远了,也不充那才子。”   众人一笑,本就是游戏,也没人放在心上。   又接了几轮,最后只剩下四五个人,都显了疲态,只有解明越战越勇,答完之后都要看一眼温重光,颇有针锋相对之意。   温重光面对解明的步步紧逼,仍旧云淡风轻,既不抢答,也没有答不上来,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倒让解明倍感压力。   谢师在一边瞧得直叹气,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为何解明才华横溢,皇上却不肯重用了,温重光到底是首辅,虽不说要卑躬屈膝地捧着他,但他又与解明又无利害关系,何必这么较劲呢,太意气用事了。   沈晚照提着的心放回一半儿,也抽空感慨了一下解明,他这人正当磊落,不失君子之风,心底也不算坏,就是以自我为中心,自高自傲这个毛病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这毛病不去,圣上永远不可能重用他,这么一想又难免有些唏嘘。   温重光脸上笑意淡淡,出的尾字儿却越来越刁钻,解明有点捉襟见肘,谢师连忙叫了停:“更漏过了,不必再争,赢的人继续比第二回 吧。” 第二回 是每人给了一些裁成方形的纸片,纸片上写着字,让人从字里找出诗句来,用纸片拼出完整的诗句,一开始诗词简单,诸人也都轻松拼好,倒后来越来越偏,越来越生僻,有的人手下就慢了下来,只温重光仍旧不紧不慢的。   解明一心想赢,下手速度倒是挺快的,就是手速跟不上脑速,下手太快,眼花缭乱之下摆错了两个字,是以第二场比试输了温重光一筹。   解明既然也能连中三元,智商未必比温重光差多少,可惜情商和性子差得远,输的倒也不冤。   谢师一边想一边命人把第三关要用的画准备好,笑着介绍道:“第三关是看丹青说诗词,不过这画是残画儿,考验眼力的。”   第三场果然难度系数拔高,沈晚照都替他和自己那五十两银子提心,温重光仍旧稳当坐在帽椅里,手指旋着碗盖,解明则是跃跃欲试。   谢师缓缓展开第一幅,果然只剩下半幅残画,画了几枝新柳,柳条上头还立着什么,却也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解明微微皱眉,低头思索,温重光那边就已经从容答了出来:“两个黄鹂鸣翠柳。”   其实他刚一启唇,还没发声的时候解明就已经反应过来了,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沈晚照也连连咋舌,要知道古代人画画讲究写意,也就是说外形像不像不重要,有时候对着那景色都认不出来画上画的是什么,更何况还是半张图。   尚昭这脑子可以啊,不参加科举绝对是朝廷的损失,她捐银子那是干了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儿。   谢师一笑,又把第二幅画拿了出来,这回解明算是认出来了,朗声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谢师颔首,两人又比试了几轮,平分秋色,谢师这才把终极大杀器拿出来,这幅画上只有小半张,纸上只有不知道是爪子还是蹄子的东西,底下绿绿的有点像酸菜,又有点像泡椒。   所以这到底是是什么?!泡椒凤爪吗?!   居然有人给泡椒凤爪写诗,沈晚照十分震惊。   温重光若有所思,解明难得露出犹豫之色,沉吟道:“这是……凤爪?”   泡椒的还是卤的?她在心里默默地接了句。   她不禁想到那个看鸟腿猜鸟儿的笑话了。   谢师笑而不语,解明显然没她这么庸俗的思想,踌躇半晌才缓缓道:“可是‘旧镜鸾何处,衰桐凤不栖。’?”   谢师摇了摇头,那边温重光却缓缓开了口:“升天如有应,飞舞出蓬蒿。”   谢师大笑了几声,连连点头:“不错,正是这首鹤唳九皋。”   所以那爪子是鹤爪?底下疑似酸菜的东西竟然是蓬蒿?   沈晚照还真没看出来,说是鸡爪鸭掌都行吧,反正都那样,就连她这种一心想让温重光赢的人都觉得解明输的冤啊!   解明在这一刻产生了心灵的共鸣,紧皱着眉沉声道:“这未免也太没根据了,不过两只禽类的爪子,说是什么都可以,怎么我的凤凰就不对了呢?”   谢师抬了抬手,立刻有人把画的上半截碰上来,两边一拼,果然是只盘旋而上的仙鹤。   解明还要说话,谢师就已经警告地瞧了他一眼,又笑道:“游戏而已,不论是输是赢,权当一场笑闹过了吧。”   解明坐下沉淀情绪,谢师把奖品递给温重光,拿了东西之后他便直接告辞了。   沈晚照在一处圆月门里等着他,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没回过神来的状态,见着他还确认道:“咱们这就赢了?”   温重光笑着颔首,她恍惚了一瞬,飘忽道:“你竟然赢了解师,他可是连中三元的人物啊,咱们魏朝有几个连中三元的,其中一个就败在你手里了,你是有系统还是开了挂啊?”   他虽然不知道她最后一句的意思,但总体还是明白的,一笑道:“这也没什么,诗词总归只是小道,比不得四书五经,诗词作的好不好,跟科举并无干系。”   沈晚照想了想,叹了声道;“我本来就怕你和解明对上,还想过给解明的饭食里下点巴豆,没想到你竟然就这么赢了,也幸亏你赢了。”   温重光失笑:“不要冒险做这种事儿。”   沈晚照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赢了解明就是个天大的噱头,哪怕你以后不考科举,就是教书,只要把这个名头打出去,就不用愁招不到学生。”   她喃喃道:“震惊!纵横文坛多年的江南才子解明竟因无法接受打击,选择悬梁自尽,原因竟是他……”   温重光:“……”   他无言笑道:“解师什么时候要悬梁自尽了?”   沈晚照道:“没有也可以往上加吗,他就是你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温重光:“……”   除了她这个不明真相的以外,倒是没人对他赢了解明表示意外,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她继续意淫:“只要你入了朝,保管是纵横官场,平步青云,首辅算什么?不出两年,首辅见了你也得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   温重光:“……”   两人并肩往前走,前头花树繁盛,被簌簌摇落到地面上,香气馥郁,沁人心脾,来回走一圈,人身上都是香的。   几片花瓣飘然打着旋落下,一片正落在他袖口,沈晚照伸出两指捻住,她仔细瞧了瞧:“这花儿好像能做花蜜和糕点,味道极好的。”   他眯起眼,细细看了眼:“不知道尝起来味道如何?”   沈晚照乐:“艾玛,你比梅梅还厉害,生花都馋。”   她把花举到他眼前,戏谑道:“都说美人吃花是雅事,你这个美人要不要来尝尝花瓣好吃不好吃。”   她本来是开玩笑,没想到竟然真的勾头,粉红润泽的唇瓣贴着她的手指,花瓣连同指尖一道儿被含了进去,舌尖挑逗似的逗弄着指尖,忽又抬头瞧她一眼,有种难言的魅惑。   沈晚照只觉得指尖一阵酥麻,正想抽手,他就已经启了唇,把花瓣含进去,细细品嚼,花汁浸润了饱满的唇瓣,仿佛在诱人亲吻。   他品完了才睁眼:“生花儿有些涩口,不过尝着倒是很香。”   沈晚照狐疑地瞪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顿了会才道:“是啊。”   两人继续向前,他忽然偏了偏头,笑问她:“方才看赛会,你在想些什么?”   沈晚照郁猝地叹了口气:“你看看谢师,为了比个赛糟蹋了多少好画,太浪费了!”   温重光:“……他自己闲暇时候画的……”虽然这个关注点有些奇怪……   他半倾下身,白洁的食指点在她唇上,笑吟吟道:“我怎么觉着……你一直在看我。”   沈晚照脸往后仰了仰,慢吞吞地道:“是啊,我等你得了奖金请我吃饭。”   温重光:“……”   他轻叹了声,又笑问:“你还记得你说过我只要赢了赛会,你就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沈晚照觉得气氛越发古怪,一点都不像胜利之后的激动和喜悦,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缠绵,她敷衍地笑了两声:“我忘了,现在就回去好好想想。”   她说完就挥了挥手,敷衍告别。   温重光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眼睛微微眯了眯。   诗词赛会学生赛场上的第一是沈朝,他拿到文房四宝之后还是很欠揍地来了句:“倒也没甚难度。”   接下来的几天都风平浪静,照常上课,但沈晚照还是觉出不对来了,甲班上大半儿的学生腰间都挂了红色的绦子,绦子上挂着用红绳编织出来的两条小鲤鱼,要是一个两个挂还不奇怪,全班大半同学都挂上了,就连沈朝腰上也系着一个,这就很奇怪了,难道是京里的新时尚?   到下课她把沈朝叫住问话:“你腰上戴的是什么玩意?”   提起这个沈朝表情也有点不爽,扯了扯腰上的绦子:“也不知道书院里怎么兴起的流言,说被猫吃的那两条锦鲤是河神养的神鱼,所以得带这个以表哀思,还说但凡见到别人佩戴的自己也得带上,佩戴上会有好事发生,后来越穿越邪乎,说什么还得在七天之内发出去三个,没发出去家里人会有血光之灾。”   沈晚照:“……死的那两条是银色的好吗?!”   这简直是空间和微博里‘转发这条锦鲤’的终极版本,大诅咒术和大祝福术共同加持……   而且空间刷这个的人虽然多,但到底是虚拟的,不转就不转,这种编织出来的人天天挂在腰上在眼前晃悠,这么多人都戴着,不戴心里还真的有点别扭……   沈朝也很郁闷,冲她招了招手:“反正你都看见了,我再给你一条,你也带上吧,发不发给别人倒是无所谓,就当是安慰安慰自己了。”   沈朝给她拿了四个出来,递给她:“多给你那三个,送不送人随你。”   沈晚照接过来:“你怎么有这么多?”   沈朝嘴角一掖:“书院门口的那些商贩你还不知道,但凡有个书院里有个风吹草动,没有他们不知道的,门口的摊位八成都是买这个的。”   沈晚照:“……”   两人正说话间,男子学舍里走出个人,竟是那个娘了吧唧老待在余二身边的那厮,他一步三摇地走出来,对着沈朝笑道:“朝哥。”   沈朝:“……”   就是沈晚照都被这一声叫起了鸡皮疙瘩,递给沈朝一个你珍重的眼神,拎着四条绦子就转身走了。   回去之后给了殷怀月和韩梅梅各一条,殷怀月压根不信,韩梅梅半信半疑,殷怀月随意摆弄着绦子,闲闲道我才不要把这个带在腰上呢,花花绿绿的难看死了。“   沈晚照道:“那你就摆在屋里,你舍友没意见就行。”   殷怀月嗤笑一声:“她倒是想找事儿,可惜被关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跟两人一起关禁闭乙班陈莲都被放出来了,沈晚照估摸着孔茹是又加罚了几天,殷怀月突然转头问道:“你不是也在关禁闭的地方呆过半天,那里头怎么样?”   沈晚照想了想,叹口气道:“里头养了些家畜,挨罚的人要负责养猪养鸭养鹅。”   殷怀月想到孔茹现在的惨状,乐不可支,笑得花枝乱颤,险些连绦子都捏不住了:“她关一辈子才好呢,省得放出来祸害人。”   沈晚照没接话,但心里对殷怀月的话十分赞同……   第二天沈明喜要求众人正式开始学习骑射,想练习骑射得先从骑马学起,便欠了二十多只马上来,数量倒也不多,主要是怕射场里马儿跑不开,有的跃跃欲试,还有那不会骑马的,忍不住面露愁容。   沈晚照紧皱着眉看着那匹枣红色的马,它不断地呼着白气,时不时还要蹬一蹬蹄子,身上散发着怪异的味道,整张脸都垮下来了。   小时候她被爹娘带到亲戚的庄子上玩,那庄子养了好些马,然后不知怎么的,一匹马发疯似的跳出来栅栏冲着她就冲了过来,虽然抢救及时,但马儿还是在她腿上踩了几下,两三个月都没下来床,从此对这种生物就有了心理阴影。   后来家里小辈儿都开始习武练骑射,唯独她看见马就腿软,躲都来不及,爹娘也不忍心逼她,也不再让她学了。   沈晚照愁眉苦脸地看着那匹大马,昔日阴影历历在目。   沈明喜当然也不会直接让人上马,先讲了要领和注意事项,这些沈晚照都倒背如流,可惜就是不敢实践,传说中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沈明喜给每人发了几块方糖,大声道:“每个人选一匹马,先把手里的糖块喂给它,等熟了之后再温柔地摸摸它,这样骑起来才能更契合。”   她说着就伸手摸了摸马儿的脊背,动作温柔地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颊,轻缓的让人不敢相信这是沈明喜。   沈晚照呲着嘴角看着这一段人马恋,她现在算是知道秦同知输在哪里了。   沈朝知道她怕马,特意走过来帮她看着,宽慰道:“你别怕,这马儿是受过训练的战马,不会伤人的。”   沈晚照哆哆嗦嗦地伸手用方糖喂它,余二见她动作迟缓,特意赶过来瞧笑话:“哈哈哈,没想到沈晚照连一头畜生都怕,丢人不丢人?” 第29章   沈晚照和沈朝同时冷冷地看了眼余二,两个人发的冷眼威力翻倍,沈晚照冷冷道:“你不怕你来啊,管我做什么?”   余二被看得一个激灵,他又不甘心堕了气势,怒哼一声:“来就来!   然后伸手在马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马儿长嘶一声,后蹄一撩,险些把余二一脚踢飞,饶是他勉强稳住了身形,身上也挨了一脚,差点岔气儿。   沈明喜见着了非但不问他有没有受伤,反而在他屁股上用力踹了一脚,骂道:“你脑子没毛病吧,我说了不准动马屁股你怎么不长记性啊!你下回敢碰一下马屁股,我把你屁股打开花!”   余二:“……”   这个人真是用生命在作死啊,作不死就往死里作。   沈晚照被逗乐,沈朝对他牺牲自己逗自己妹子的目光很满意,冲他投以一个赞许的目光。   余二:“……”   沈朝又把一块方糖塞给沈晚照:“你先喂给它,然后拍拍它的脑袋,别怕,它又不咬人。”   沈晚照还是踌躇不前,余二又嘚瑟起来:“我可拍完了,该你了啊!”   沈朝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不想拍也没关系,反正最多被堂姐骂几句。”   她诧异地看过去,他继续慢悠悠地道:“反正看你挨骂是我的人生乐事之一。   沈晚照:“……”   她当然不会被这种激将法骗到,但沈朝都这么说了,她再不动作就不给面子了,尽力维持着风度,保持手臂不抖,慢慢地,慢慢地把方糖递了过去。   从旁人角度看她一派从容,但她心里实际上在上下哆嗦,这么一紧张手撤回来的就慢,差点被马咬到,吓得心里一抖,脸上还得为着面子死撑,悠哉地掸了掸袖口,故作不屑:“不过就是喂个马吗?有甚好比的,你眼皮子太浅。”   余二冲她翻了个白眼。   跟马亲近了以后就要练习骑马姿势了,当然还是不能骑,只是几个人坐在马背上轮流练习,这简直是要沈晚照的命。   这么说吧,要是她爹娘在她就死赖活赖地不上了,可是周遭都是同学,她为了保持形象,也不好意思哭死哭活的。   沈朝见她鼻尖都沁出细小的汗珠,两手交错紧握,显然是紧张的要命,皱眉道:“你要是不敢骑就跟堂姐说说,让她给你点时间缓缓,她知道你小时候的事儿,不会不答应的。”   一般人不敢骑也就说了,偏她是个死要面子的,宁可紧张到两腿发抖,也不说一个不字,特别是现在有几个跟她不对付的正等她出丑的情况下。   沈朝对她的性子再清楚不过,见她不说话,白了她一眼,也退开了。   沈晚照是最后一个上马的,脚下打滑,踩了几下马镫都没上去,还是沈朝看不下去,在背后轻轻推了她一把,她这才平平安安地坐在马背上,明明吓得脸青唇白,还得维持着‘马上拈花轻拂手,华簪笑颦柳叶眉。’的风采。   沈朝看她‘好怕,但是还有保持微笑’的表情,无语叮嘱道:“抬头挺胸,别低头看马就不害怕了。”   沈晚照死鸭子嘴硬,嘴唇一动反驳道:“我怎么就害怕了?你那只眼睛瞧见的?”   “行行行,你不怕,我怕行了吧!”   她说着低头看了马一眼,正好马儿也回过头来,一人一马静静地对视五秒……   她手里缰绳乱舞,差点从马上跌下来,惊恐到语无伦次:“我擦擦擦,它它它脑袋好大啊,牙好长啊!它看我干什么!”   马儿倒是十分淡定,悠然地甩了甩尾巴,背上做着个手舞足蹈的神经病也仍旧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处。   沈朝难得看她这么不冷静的时候,欣赏了会儿才上前扶住她,让她在马上坐稳当了:“嚎什么?你骑的是马又不是老虎,至于这么激动吗?”   沈晚照撑着他的肩膀勉强坐稳,垮着脸道:“要是骑的是老虎就好了,老虎又没有踩断过我的腿!”   她匆匆忙忙地搭着他的手跳下来马,第一件事不是问自己骑的怎么样儿,而是先左右瞧了瞧,低声问道:“我方才那样有人瞧见没?”   沈朝:“……没。”   大家都散开忙着练习,也没人有功夫注意她,幸好形象还在,她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一上午的练习下来,沈晚照竟然毫无起色,难得的落到了后几名,沈明喜脸色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就是她自己恹恹的,心情极差,显然比别人落后太多的感觉并不好。   吃午饭的时候韩梅梅见她心情不好,给她讲了个笑话:“有个傻瓜女婿到老丈人家里吃饭,喝了碗红豆粥觉得味道甚好,于是用纸把红豆粥偷偷带回去,结果回家之后发现粥没了,身上全湿了,还以为自己尿了裤子。”说完猥琐地嘿嘿嘿笑了起来。   正在和红豆粥的沈晚照:“……”   吃完饭照例分发水果点心,管食间儿的食长提来了两筐红艳艳的荔枝,笑道:“皇上赏首辅了几筐荔枝,首辅体恤,想着诸位学子读书辛苦,特意把荔枝送下来,让我发给你们,这可是比妃子笑还金贵的桂味荔枝,大家等会儿走的时候来我这里领,都吃好喝好啊。”   众人就是再没眼色也捧了几句场,夸赞首辅仁厚什么的,荔枝不多,每人也就半盘,轮到韩梅梅这一桌,食长上下打量沈晚照几眼,分了两盘荔枝给她,而且每个都又大又圆,颜色鲜焕,剥皮之后里头的果肉也水润香甜,最妙的是荔枝都是冻过的,甜美之余又无比沁凉,酷暑吃再适合不过。   这两盘不光数量多,质量也高,一看就是专门留的。   沈晚照见这荔枝也太好了,正想发问,被韩梅梅顶了一下,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闭了嘴,两人端着两盘荔枝像捡到宝一样冲了出去。   幸好沈晚照和韩梅梅是最后一桌,没人瞧见,不然食长还不得被人骂死。   沈晚照诧异道:“这也太优待咱们了吧,比别人多一盘半也就罢了,怎么个头颜色也比别人的好?”   韩梅梅见到美食就失去理智了,迫不及待地又剥了一个吃了,含糊道:“你管呢,人家想给就给呗,反正是好事儿。”   沈晚照还想发问,她把一个荔枝剥好塞到她嘴里:“堵嘴堵嘴。”   她吐出果核又道:“我帮咱们食长跑了好多次腿儿了,就为了他能给咱们的菜里多放点鸡翅鱼肉什么的,跑了这么久,今天终于有回报了。”   沈晚照也想不出旁的理由,只好默认了。   她心情不大好,到了宿舍只吃了两三个冻荔枝就没胃口了,韩梅梅吧嗒吧嗒吃了半盘子,殷怀月敲了敲门要过来串门串门,韩梅梅把另一盘拾起来,这才起身准备开门。   沈晚照用力鄙视她:“瞧你那小气劲儿,人家还能给你全吃了不成?”   韩梅梅吃了美食,脑子立刻转的快了:“这可不是我小气,别人就半盘,咱们一下有了两盘,到时候怎么解释?“   沈晚照一想也是,那边殷怀月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用力拍了拍门:“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过来给我开门!”   韩梅梅跑过去把门栓拉开,殷怀月大大咧咧地推门走进来:“我那盘荔枝吃完了还没过瘾,你们还有没,让我在吃两个解解馋。”   沈晚照在韩梅梅痛心疾首地目光下,拿了两个外皮红艳果肉肥厚的给她,殷怀月接过来剥了,拿着荔枝却有点走神:“我们郡王府就在福州,原来每年吃荔枝吃到嘴里发腻,还都是品质上好的,现在想吃个荔枝都是皮儿发黄,干干瘪瘪的,都说京城繁华,天南海北的东西也多,我看还不如我们那边的呢。“   沈晚照知道她这是想家了,笑着转了话头道:“你舍友不在,那一盘子还不是紧着你吃。”   殷怀月撇了下小嘴:“一小盘里好几个都是没长熟的,我挑出来扔了。”   她把剥皮的吃了,点头道:“还是你们的好吃,水又多果肉又厚。”   沈晚照陪着她吃了一个,提壶给自己倒了杯清茶解腻。   殷怀月把两个吃完,又乐呵呵地问道:“你们说,要是孔茹在这里会怎么说?”   沈晚照和韩梅梅洗耳恭听,殷怀月掐着嗓子,学孔茹尖锐的嗓音,捻起一个荔枝,把腰一叉:“这什么破荔枝,不仅样子难看,味道也不怎么样,亏的还是首辅送的呢,还没我们家的好吃,我们家的荔枝可是御贡的呢,比这个好吃不知道多少倍!”   三人哈哈大笑,殷怀月吃完两个也有点腻,用绢子擦了擦手告辞了。   韩梅梅吧嗒吧嗒地把剩下的半盘吃完,又要把魔爪伸向还没动的另一盘。   荔枝在南边产荔枝的地方算不得什么,但在京里算是个金贵东西,有的平凡人家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   她估摸着尚昭应该也没吃过,想给他送点尝尝鲜,便把韩梅梅的魔爪挡开,又主动给她抓了一把,陪笑道:“别老吃,吃多了容易伤身,剩下这些让我拿去送人吧。”抱着盘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韩梅梅:“……”   她找了个小食盒把这盘荔枝放进去,走到尚昭住的院子前敲了敲门,不过片刻门就打开了,他见是她并不意外,唇边漾开的笑意还是暴露了心绪:“你来了?”   沈晚照点头走进来:“咱们首辅院长送了荔枝到书院里,不知怎么给了我两盘,我觉着这个味道尚好,甜甜凉凉的,夏天吃再适合不过,就给你拿了一盘过来。”   这是他借着由头吩咐人给下去的,看来底下人办事儿倒也稳当,只是没想到转了一圈,又回到他手里了。   他接过食盒,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被人惦记的感觉总归是好,他心头微漾,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   他接过食盒,出其不意地携过她的手:“昨天不知道我哪里唐突,瞧着你走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对,本以为你恼我,再不会来了呢。”   他要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沈晚照表情又别扭起来,也就没在意被他拉着手,干巴巴地道:“是么,昨天的事儿我都忘了。”   他五指微微合拢,把她的手牢牢握住,到底是金尊玉贵养起来的女孩,纤细白嫩的手握在手里,好像没有骨头一般,从指尖到手掌没有一处不娇嫩的,连一点小小的茧子都没有。   他这样温柔平和的一个人,手掌却微有凉意,盛夏的天气也没有冒汗,握着十分舒坦,是以沈晚照走了两步才觉得不对,抽回手指,抽出襟上掖着的绢子扇了扇,呵呵笑道:“天真热啊。”   绢子上一股香气逸了出来,他不动声色地细细嗅着,随口接道:“已经到了深夏,正是热的时候,再过几天下场雨就凉快了。”   他见她脸上冒出细汗,额头被晒得通红,引她到一处浓荫下坐着,又沏了壶去火的凉茶,扣着壶把倒出来,把茶碗递到她唇边,再没有更周到的了。   沈晚照推却不得,只得低头抿了几口,他看着她红唇微抿起,不由得想着亲吻上去是什么滋味。   她喝完茶就怕头稍稍偏了些,转了话头道:“你要不要先把荔枝吃了?等会就不冰了,吃着腻歪。”   他捻起一颗荔枝,忽然抬眼瞧了她一眼,摊开手掌任由荔枝在掌心滚动,蹙眉道:“这是怎么吃的,直接吃吗?”   沈晚照没想到他这么傻白甜,不过想想他原来都没吃过荔枝,也可以理解,她怜香惜玉,自告奋勇地道:“我帮你吃……”   温重光:“?”   “呸呸呸,说错了,我帮你剥,荔枝皮儿最好剥了。”她伸手从他手里取过,三两下剥了皮儿,放到一边的盘子上让他自己拿着吃。   他取过来吃了,或许是因为给的人不同,所以比他吃过的任何一种果子都要甘甜。   沈晚照用绢子擦了擦手,抬眼看着他:“怎么样?”   他颔首,又是一笑,眉眼恍如精雕细琢:“很好。”他垂下长睫,看她搭在石桌上的细软手指,用这双手剥的,怎么会不好吃?   沈晚照虽然有时候暗搓搓地欣赏过他的脸,但还是第一回 认真细看,被美人脸迷得忘了神魂,目光在他脸上凝住,才发现他眼角下有颗小小的泪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看的久了越发使他生出别样的风情。   温重光也不恼,一手撑着下巴,笑吟吟地任由她欣赏。   沈晚照用仅存的自制力强行回神,同时暗暗地拍了拍小心肝,美貌真是颜狗的致命克星啊。当然她三姑父生的也很好看,不过那是长辈,她总不好死盯着人家看吧。   他纤长手指慢悠悠剥了个荔枝,趁他走神,又递到她嘴边:“你尝尝这个甜不甜?”   沈晚照机械地嚼了几下,正要咽下去,他手指在她唇上一抹:“小心果核。”   她木愣愣地吐出来。   两人一个吃一个喂,到后来她吃了大半盘,连喝了几口茶解腻,不好意思道:“本来是给你拿的,到最后都让我给吃了。”   他手指抚过盘子的边沿:“无妨。”又抬眼笑道:“听说这玩意金贵,你自己不留着吃,你怎么想到给我送过来了。”   沈晚照道:“这有什么好问的,怎么说你也是我朋友,我爹娘每回得了什么新鲜物件,也会跟亲朋好友分享,你可以理解为……家风使然。”   当然更重要的是你长得好看……她在心里默默地道。   温重光手指一顿,脸色淡淡地,长长地哦了声。   两人一时无话,她再不敢看他的脸,扭头盯着地砖上的雕花发呆,他轻声笑问:“还想下棋吗?”   沈晚照有点手痒,但想到那天晚上的惨痛经历,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想。”   她踌躇一时,忍不住问道:“你学的是哪套棋谱,跟谁学的啊?”   要是她学会了估摸着也能所向披靡,她脑补着自己纵横棋场,底下无数人高声喊着‘国手国手!’,她白衣飘飘,潇洒地一摆手“承让承让了。”,底下的人群更加狂热,她脑补着脑补着,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痴汉脸。   温重光:“……”   他缓声道:“没有跟人学过,只是看人下了几盘,自然而然地就学会了。”   他顿了下,又笑道:”你要是喜欢,我回头教你。”   沈晚照正要点头,想到什么似的,又摇了摇头:“罢了,我骑射还没练好呢,贪多嚼不烂。”想到这个,尤其是想到明天还有骑射课,整张脸就晴转阴。   温重光看着她阴郁的脸儿,笑问道:“不好学吗?”   沈晚照点头附和,为了面子故意夸张道:“是啊,可难学了,班里好些人都没学会呢。”   温重光眼里笑意隐约,想了想道:“正好我也不会骑马,不如……”他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你学好了来教我。”   “啊?”沈晚照傻眼了。   他目光盈盈如春水流转,唇角笑意漾开:“麻烦你了,沈老师。” 第30章   沈晚照连忙摆手道:“算了吧,我自己都学不会,可别误人子弟了。“   温重光伸手把玩着垂下来的一嘟噜花朵:“你既然不想误人子弟,那就认真地学着,把老师教的一分不落地教给我,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沈晚照想了想,也明白他的用意了,既然他这么够意思,那她不好再推脱:“既然你这么多,那我就厚颜教你了。”她说着就起身道:“我去问问堂姐,能不能借一匹马来。”   温重光一笑拦住她:“暂且不急,先把剩下的荔枝吃完,喝些解热的凉茶再去,现在正是日头大的时候,等下午阴凉了去也不迟。”   沈晚照一想也是,复又坐下跟他喝茶谈天说地。他又剥了个荔枝准备递给她,她忙推拒了:“说是给你送的,你倒是没吃几个,反倒是我吧嗒吧嗒吃了大半,你自己吃吧,别管我了。”   他也不多言,把水嘟嘟微颤的果肉含进嘴里,汁水将唇浸的更加水润,一边眼波轻轻流转看着她,一边将舌在唇上一舔,几分慵懒几分媚态。   沈晚照:“……”QAQ救,救命,她快把持不住了。   他看着她发烫的脸颊,轻笑一声,故作愕然:“你是中暑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沈晚照忙从袖中取出小扇来扇了扇:“……没,我这是热的。”   他唔了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倒也没往下再问。   两人伴着蝉鸣细细说话,等到日头渐落,地面上不那么灼热了才往外走,她先到了后面沈明喜住的院子软磨硬泡,沈明喜听她是要练习骑马,没多问就让人帮她牵了一匹马儿到射场,同时叮嘱道:“这马儿叫二石,年纪不大,你要好好待它啊,要是有个伤了碰了你等着我收拾你吧。”   沈晚照出去看了看那马的个头,心说你借我俩儿胆我也不敢碰它啊,回来又忍着笑问道:“好好的一匹马,干嘛叫二蛋呢?”这名字也太二蛋了吧。   沈明喜走出去摸了摸它的脑袋:“整个马厩里,就属它吃得最多,别人吃一石草料它吃二石,不叫它叫谁?”   沈晚照:“……”此石非比蛋啊。   到了射场果然见‘尚昭’在一处树荫下等着,她冲他招了招手,指着马儿道:“就是这匹,你先喂它两块糖,再继续摸摸它。”   她说着递了一块方糖给他,忙退了有两丈远,对着他喊道:“跟它熟了之后就骑上去试试,不过先练习姿势,先别骑着它走啊!”   温重光:“……”   二石不知道怎么的对沈晚照格外感兴趣,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喘着气一声不吭地就向她冲了过来。   沈晚照吓得夺命狂奔,一下子跑到射场的对面,见它还撒开四蹄跟着自己,飙泪道:“擦擦擦!这还有没有人管了这是?老跟着我做什么?!”   温重光忍着笑走上来,轻轻一拽马缰,二石就听话地停了下来,沈晚照吓得七荤八素,也没在意他的动作:“让它走远点!”   温重光把二石拉到一个较远的地方,走到她身边低声笑道:“沈老师,你想要教导我骑射,这么怕马怎么行?”   沈晚照还以为早上骑了会儿马恐惧症克服了不少,没想到马一动弹就原形毕露了,她抖着嗓子道;“我,我远距离教学不成吗?”   温重光倒也没说话,低头笑看着她,她给看的不好意思起来,认命地叹了口气:“走吧走吧,老离这么远也不是回事。”   话虽这么说,她一步挪动的意思也没有,等到温重光先走了她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站定到二石的两米外,沈晚照踌躇不前:“这么近可以了。”   温重光偏头问她:“你为什么这么怕马?”   沈晚照在面子和说实话之间纠结了一瞬,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长吁短叹:“我小时候被疯马踩过,当时两个多月没下来床,从此见着马就腿软了。”   温重光能想象那时候的场景,就算她好好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也皱了皱眉道:“那就先别练了吧。”   这回倒是沈晚照摇了摇头:“不好,回头骑射课还要考试呢,我要是拿了倒数第一都没脸回家了,找棵歪脖树吊死算了。”   其实家里人倒没有非要求她非得长成什么样的人或者必须取得什么成就,是她自己不喜欢落于人后,总觉得有愧家里对自己的各种疼爱,这么一想她真是三观笔直笔直的五好少年。   温重光浅笑,先踏出一步给马儿喂了方糖,又拍了拍它的脑袋,二石的毛脑袋在他手心蹭了蹭:“这应当是受训过的战马,跟你小时候遇见的野马不能相提并论,再说……”   他一笑,眼里有星光流转:“你还有我呢。”   这话有些过于暧昧了,沈晚照表情不自在起来,这股不自在倒把惧意冲淡了不少,再说她早上已经喂过一回,于是慢吞吞地迈开步子,把手里的糖块递了过去。   温重光目光从她白嫩的颈子上轻轻盈盈转过,无意落到脖子上系着的藕色绳结上,虽只是隐约一点,但想到它的用途,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他眯了眯眼,调开视线,哄孩子似的柔声细语:“别怕,它不会伤害你的,还有我在。”   沈晚照呵呵干笑几声,他一手搭在她紧绷的细腰上,上下安抚似的摩挲,轻笑道:“松快点,不会有事的,迈过这一道儿就什么都好说了。”   她瞧着纤细修长,但挨上之后竟然并没他想象的瘦弱,柔韧的腰肢带了些丰腴,触摸起来手感极好,就是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出手下肌肤的柔腴。   沈晚照紧张的要死,压根没有感觉到别的,小心把方糖放在二石的最下,就感觉手被湿湿滑滑的大舌头扫过,手里的方糖没了。   她忙退开几步,松了口气道:“可算是喂出去了,吓得我心脏在腔子里乱蹦。”   温重光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拢袖笑道:“还来吗?”   沈晚照看了眼天色,摇头道:“算了吧,天都快黑了,再说到了晚饭的点儿,我得陪梅梅吃饭呢。”   他略失望:“在书院里还怕天黑遇上坏人吗?”   沈晚照笑道:“要是遇见坏人,先倒霉的应该也是你这般貌美的。”   他想着来日方长,便也没再坚持,眯起眼睛笑问:“阿晚好似很喜欢我的长相。”   沈晚照一不留神说漏嘴了,干巴巴笑道:“怎么会呢?比起长相,我更喜欢你的内涵。”   她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往温重光那里看了眼,他负手,正在慢慢地踱步,每一步都走的摇曳生姿,让人挪不开眼,不光是美貌赋予他的魅力,更有他本身所带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就比如殷怀俭相貌生的也极好,但魅力和风情远不及尚昭。   温重光细细地琢磨起她的话来,垂着长睫若有所思,忽的浅笑:“阿晚比起喜欢我的相貌,更喜欢我的内涵,这么说来对相貌也是喜欢的了?既然内外都喜欢,可见是喜欢我这个人了。”   他眨了眨眼,轻叹了声:“这让人如何是好?”   沈晚照:“……”   真是挖坑自己给自己跳啊,她确实挺欣赏他的脸和品行的,但也没到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就喜欢上人家的程度,她是颜狗又不是花痴,嘴角一抽:“随你想吧,你开心就好。”   她觉得自己语调太生硬了,毫不犹豫地发了张好人卡:“尚兄,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明天指定又得挨训,你真是个好人呐!”   他道:“举手之劳。”   心里忽的有些不痛快,沈晚照欣赏喜欢觉得好的只是她以为的‘尚昭’——那个穷困潦倒在书院里做活的书生,而不是他,他莫名地有些嫉妒起来,虽然这种嫉妒是没事找事,也不知道沈晚照知道他是谁以后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依旧喜欢他信任他?   他垂下眼,长而浓黛的眉毛微微拧紧了。   两人告别之后她和韩梅梅吃完晚饭,又打了会儿牌,照例把瓶瓶罐罐拿出来洗脸涂脸,还打了个问厨下要的鸡蛋清和蜂蜜搅和搅和,做了个睡前面膜。   韩梅梅用直男的眼神看着她往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呲牙道:“我发现你的瓶瓶罐罐怎么又多了,还有那鸡蛋和蜂蜜……那是往脸上抹的吗?那不是给人吃的吗?”   沈晚照拿了跟前端扁平的木管搅拌着鸡蛋,蜂蜜和珍珠粉,等搅的差不多了就往脸上抹:“怎么就不能往脸上抹了?再说这几天练骑射风吹日晒的,我面皮都糙了不少,所以得多护着些才行。”   韩梅梅看着她白嫩的脸无语,她举起木棒,嘿嘿笑道:“要不要给你也来点?”   韩梅梅连忙躲开;“我可不,弄完了还得洗,麻烦死了。”   沈晚照耸了耸肩,把脸上清洗干净之后就睡下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刚起床就有人匆匆在院里喊:“哪个是沈晚照?”   沈晚照不解,外头的人又喊了几声,她怕把人都招起来,匆匆忙忙套上衣服出了院子,见是一个看门的媳妇子,走过去问道:“婶子有什么事儿?”   媳妇子将她一拉:“沈姑娘跟我去门房走一趟,你们府上的大管事来了,说是要找你们。”   什么事能劳烦沈家总管出马?沈晚照问了她也只说不知,也不敢再耽搁,匆匆忙忙用水泼了脸,跟在她身后出去了。   一同到门房的还有沈朝和沈明喜,三人都是一脸懵逼,总管一脸唏嘘感叹,见着三人来忙上前行了个礼:“朝少爷,明姑娘,晚姑娘?”   沈明喜摆手示意他无须多礼,问道:“怎么了?”   沈总管一拱手,叹了声道:“大奶奶这些年一直身子不大好,这您是知道的,前些日子阴雨不断,大奶奶又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许久都下不来床,现在已经有些不大好了。”   大奶奶是沈朝和沈晚照的堂祖母,也是沈明喜的嫡亲祖母,她幼年时父亲过世,母亲下落不明,是祖母一手拉扯大的,情分自然非同寻常,闻言急问道:“吃过药了吗?看过大夫了没?祖母不是老毛病了,原来不是吃几帖药就好,怎么突然就不好了?”   沈总管苦笑:“大奶奶这病难治,服药也只是解一时之急,治标不治本,前些日子天气不好,大奶奶受了风寒,把这病更引了出来,病上加病,所以这才倒下了,她老人家说就想趁自己没糊涂前见见您和喜姑娘,咱们这就去吧。”   沈总管又看了眼龙凤胎,低声道:“朝少爷和晚姑娘也一道儿去吧,毕竟是长辈病重。”   龙凤胎对视一眼,也明白了沈总管的隐晦意思,要是寻常小病,明天就放假,大可以等明天再去探望,但这般急促,估摸着大奶奶是真不大好了。   沈明喜面沉如水:“大夫说还有多久?”   沈总管知道这是个明白人,叹了口气道:“最晚半年,最快……不过一个月。”   沈明喜道:“那这就走吧。”她身后的几个护卫也跟了上去。   沈晚照转身道:“我去托人请个假。”   沈总管忙拦住她:“不用您费心,我已经帮您请过了,咱们立刻走吧。”   三人对视一眼,走出去上了马车,从这里到沈府得一个多时辰,而且到底是亲人病重,谁都没心思说话,马车里的气氛很是讶异。   等马车一听沈明喜就急匆匆冲了进去,却发现大奶奶昏睡着,屋里点了香也不遮挡不住一股腐朽的味道,屋里陈设肃穆庄重,门帘窗帘床幔一概用的是过于庄重的靛蓝色和玄色,端庄有余,活泼不足,所以晚辈们很少有喜欢到大奶奶屋里来的。   她亲祖母和三姑姑在床边帮着照料,沈晚照对她的感情不说多深,但到底是磕过头叫过人的长辈,见她人事不知地躺在床上,心里也很难过。   沈总管见她想要叫她,忙道:“明姑娘慢些出声,大奶奶这几日晚上总是痰多咳嗽,已经许久没有睡过安生觉了,让大奶奶先睡一会儿,您不如等她醒了再同她说话。“   沈明喜低低地恩了声,转头低声问道:“福安呢?”   沈总管苦笑了一声,含糊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姑奶奶家里有些事,可能要晚些才来。”   沈明喜这时候已经走了出去,狠狠地一捶廊柱:“有什么事儿比亲祖母病重还重要?!”   沈总管不好答话,沈明喜气得要冲出去找人,还是沈晚照接口道:“福堂姐她那个婆婆就是个无事还要生事的,来是肯定会让人来,只是不会轻易放行罢了,你别着急上火的了,等到晚上人还没来再去也不迟。”   她说完又劝道:“你先别管福堂姐了,想想等会祖母醒了你怎么让她高兴高兴……”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沈明喜的腰刀:“你这身装扮就是存心给她老人家添堵。”   沈明喜不爽道:“这是正经的将士衣裳,这怎么就叫添堵了?祖母不都不拦着我当武官了,你看看你说的话!”   沈晚照比起三根手指:“大奶奶知道拦着你去军营也拦不住,早已经都放弃了,如今最盼的事儿有三,一是你能像姑娘一点,别整天别着个腰刀嘴里粗话不断,二是巴望着你有个好姻缘,整天腥风血雨的她能担心死,三是福堂姐家里和睦,夫妻恩爱,婆婆小姑子最好也别生事了。”   她用力把她的腰刀扯到一边:“后一条太远了你管不着,前两个你总能做到吧?”   沈明喜很不给面子地道:“这前两条比后一条还远,再说我就这样怎么了,又不偷又不抢的像男人不成亲碍着谁了?再说我现在在哪给你抢一个相公过来?”   沈晚照把眼睛一瞪,又指了指大奶奶的屋子:“你好好说话,生怕把大奶奶吵不醒怎么的?”   沈明喜气势一弱,朝天翻着白眼:“那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沈晚照绕着她转了一圈,摸着下巴琢磨道:“一样一样来吧,你先走两步让我看看,反正也不要求你真变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把今天对付过去就成了,最重要的是哄她老人机高兴。”   沈明喜翻着白眼走着大方步,再没有更汉子的了。   沈晚照头疼,这就好比要把一个娘了吧唧的男人纠正成虎背熊腰的大汉一样,难度太高了。   她按了按额头,在她跟前缓缓走了两步:“你学着我的样子走两步。“   沈明喜大幅度地扭着腰,脚底下却迈着小碎步,一步三摇晃:“是这样吗?”   沈晚照:“……”她走路是这样吗是这样吗!怎么学的啊!就这学习能力怎么当的千总!   沈明喜走了几步转头问她:“怎么样?现在像姑娘了吗?”   沈晚照诚恳地道:“不像。”   “那像……”   “像龟公。” 第31章   沈明喜眼神逐渐残暴起来,沈晚照一溜烟躲到院中住着的老槐树后面,只探出个脑袋看着她:“你敢动手我就喊人了!”   旁人都道沈晚照毓秀钟灵,德仪兼备,沈明喜看她那贱样想抽死她,半晌才吐出口气,狠狠道:“我不打你!还不赶紧死出来!”   沈晚照一掸衣袂,飘飘然走了出来:“我这是在悉心教导你,是一日之师,你要是敢动手就是以下犯上不敬师长!”   沈明喜‘哚’地一声,把长刀插入地面五寸。   沈晚照:“……”   她急忙调转话题:“先不说这个了,你当大老爷们都习惯了,一时半会调转过来也不现实,当务之急先找个熟人冒充一下你的情郎,好让大奶奶放下心来,先把这几天对付过去再说,但必须得是口风紧值得信重之人,不然要是个聒噪或者不靠谱的人,把这事儿漏出去了不大不小的又是个麻烦。“   沈明喜想了想,立刻转头看向自己的一个亲卫。   那人连连摆手:“千总您饶了我吧,我家里有个母大虫,平时多看那个姑娘一眼就得给她生生抽个半死,要是知道了非得生生抽死我不可!”   沈明喜又默默地转向另一个,另一个嘴巴巧一点:“您就是我们心里的仙女儿,从来没想对您有什么旁的念头,就怕到时候装不像啊!”   沈明喜一人踹了一脚:“滚滚滚,少显眼了,不然抽死你们。”   沈晚照脑子一冒出一个人选:“秦同知……”   沈明喜抬手,沈晚照缩头,撇撇嘴道:“不说就不说。”   沈晚照干笑着擦了擦汗:“看来这人选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了,先带你出去买些胭脂水粉钗环衣裳吧。”   沈明喜无声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其实家里有绣娘裁缝,可惜沈明喜一年半载才回家一回,家里也没有合适她身量穿的衣裳,绣娘现做也来不及,只好出去买成衣。   事不宜迟,沈晚照拉着沈明喜带上丫鬟就杀去了京里最大做工最好款式最时兴的仙纺楼,仙纺楼分为三层,三层中间都放着衣裳衣料。   只是第一层是专供人休憩的地方,有些陪娘子来的男客就在这里等候,还备下了茶果点心,第二层有专供女客试衣裳的隐蔽地方,第二层专卖内里穿的衣裳,听说还有些不正经的款式。   沈晚照四下一望,立刻就选定了一款桃粉色绣百蝶戏花的长褙子,底下还搭了玫红色荷叶边的挑线白裙,要多少女有多少女,她立即把这套衣裙一指:“把这套取下来,给我堂姐换上。”   负责招待客人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妇人,看了看沈明喜,脸上有些为难,但见她一脸凶神恶煞也不敢提意见,硬着头皮取了最大款带她去二楼试衣裳。   绿萝笑看了一眼满脸不爽但硬是忍着的沈明喜:“您这未免也太……大奶奶未必就想看着明姑娘这样。”   沈晚照叹了口气:“大奶奶其实是想让堂姐卸任,再不干那要命的差事,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好好地找个良人,以后只用像寻常姑娘一样逛逛街听听戏,平安顺遂地过一辈子,可堂姐刀口舔血惯了,大奶奶想的日子她做不来,也不愿做。”   她摇头道:“让她辞官她做不到,但趁大奶奶还能认人,哄哄大奶奶让她高兴高兴咱们还是能办到的。”   她说完又愁道:“就是这良人实在是不好找,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   主仆正说话间,不远处隔着屏风的一位锦衣卫千户把这番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他知道自己同知对沈千总的心意,眼珠子一转,叫上娘子兴冲冲地走了出去。   绿萝奇道:“既然在军营里又苦又累又危险,明姑娘干嘛非得去?”   沈晚照清了清嗓子,正要答话,就见沈明喜一身少女系粉红从二楼埋了下来,走一步脸色就更黑一分。   沈晚照:“……噗。”   绿萝的脸也绿了。   沈明喜扯着裙子走到她面前:“他妈的,这衣裳怎么这么紧。”   这衣裙本来就是为身形娇小的女子裁制的,她身形虽然不胖甚至有些偏瘦,但身上的肌肉绝对不是盖的,再加上一米七几的身高,就好像彪形大汉穿芭比娃娃的衣裳,总之画风相当的……诡异。   她身后跟着的女子只能尴尬赔笑,本着推销人员的职业素养,她面带微笑地道:“这位……小姐穿这件很是相称,显得人也鲜嫩了不少。”   沈明喜皱着眉头满脸不爽地动了动胳膊,就听‘刺啦’一声,腋下裂了三寸长的口子。   推销的女子:“……”   沈晚照:“……”   招呼客人的女子:“……”   “给她重新拿一件吧,这件的钱我来赔了。”沈晚照还不信邪了,又给她指了件水绿色绣灼芙的长褙子:“给她试试这件。”   女子把到嘴的话硬憋了回去,生怕惹得这位高门千金不快,闷头带着沈明喜去了二楼试衣裳,第二回 下来这衣裳倒是不小了,就是水绿的衣裳配着她头顶的金冠,好似一根头顶带黄刺的黄瓜。   沈晚照:“……”好绝望,生无可恋。   她费解地转向绿萝:“我的眼光有这么差吗?”   带了沈明喜两回的女子实在是忍不住了,轻声出口道:“这位小姐……您选的样式是极好的,都是京里最时兴的款式,只是不大适合您的堂姐……”   沈晚照自我放弃,摆摆手道:“那你就帮忙挑一件吧。”说着瞧了绿萝一眼,绿萝会意,递了赏钱上去,招呼客人的女子一笑,比了个请的手势:“请您移步,里头有一件,我觉着应当是适合您的。”   沈晚照和沈明喜依言往里走,就见里间的墙上挂着一件青蓝的衣裳,并无多余的点缀,只用银线捻进紫线里绣了些大气的花纹,裙子也并不长,只堪堪过膝盖,后面还配了素面的玄色披风,果然很适合沈明喜的风格。   沈晚照点了点头,沈明喜第三次被带到二楼,这回下来就好多了,衣裳不但衬得她身条修长,更把她的好相貌凸显了出来,英气中透了几分女子的娇媚,果然不错。   沈晚照点头:“就是它了。”掏口袋正想付钱,却发现自己银钱上回捐的差不多了,于是眼巴巴地看着沈明喜。   沈明喜斜了她一眼,掏出银子爽快地付了钱。两人又去连着的鞋店买了双同色的成鞋,回到家里指挥丫鬟给她上妆,又把发冠去掉绑了个英姿飒爽的发型,满意点头道:“不错,这样就很好。”   沈明喜不置可否地一抖披风:“打扮是打扮好了,你不是说祖母还想看我姻缘落定吗?到哪里找人去?”   沈晚照冒死直谏:“秦同知……”   沈明喜冷冷地瞪着她,她硬着头皮道:“他这人知道分寸,不会出去乱说,长相身份也拿得出手,跟你也算熟人,我觉得只要你开口他肯定可以帮忙,要不然就……”   沈明喜倒是没发火,淡淡道:“他不行,你以为请他帮了这次忙以后还能甩得掉?”   沈晚照大着胆子问道:“我觉着他虽然是只笑面虎,但对你的心意也不像是掺假的,容貌才干俱都不错,你怎么就这么讨厌他呢?”   沈明喜斜了她一眼:“谁说我讨厌他了?”   沈晚照道:“那你……”   沈明喜道:“还成吧,当队友对手都不错。”   她倒是真不讨厌秦同知,甚至可以说是颇为激赏,有点英雄惜英雄的那个意思,前提是秦同知不老缠着她,要是让沈晚照来说,就是典型的‘我拿你当朋友你居然想睡我!’   她看沈晚照面有不解,摇了摇头道:“你上有爹娘下有父兄的自然不能明白,我和阿福无父无母,仅有的祖母也久病不愈,两个叔父还有三姑姑待我们虽好,但也不能事事都倚靠你们,得自己立的起来,阿福本来就在婆家日子艰难,我要是再嫁人,谁来帮她撑腰?”   明堂姐和福堂姐属于孤露,婚事本就艰难,听说父亲死的不光彩,母亲更是被赶出家门的,可谓是雪上加霜,所以福堂姐的婆家人才敢在她跟前摆谱。   沈明喜说着说着有些晃神,似是想起了往事:“就算嫁出去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当婆家给人当牛做马,别说男人了,有的女人自己都不把亲生的女儿当人看,我娘……”   她眼里显出深切的嫌恶,说到一半住了嘴,撇撇嘴道:“像我这样性子身份的,压根没必要嫁人,还不如在军营里逍遥快活。”   她既然这么说,沈晚照也不好再多言,转了话头道:“要不我去让三姑姑把表兄拉来帮忙?或者从族里找几位眼生的堂兄过来?”   沈明喜正要说话,院外就有管事进来,行礼道:“明姑娘,外头有个姓秦的锦衣卫找您,您看要不要见一见?”   沈明喜眉头一皱,沈晚照想了想,替她答应了:“那就先让他进来吧。”   管事转身而去,转眼就领了秦同知上来,他见人还是一副笑脸,先同两人打了招呼,又转向沈明喜道:“好久不见了,千总。”   他目光微愣,明显露出惊艳之色。   沈晚照忍不住吐槽道:“你们前天才见过吧?”   秦同知自来熟地寻了张石凳坐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沈明喜:“老话怎么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话虽轻佻,但眼里满是认真,直愣愣地看着沈明喜,眼睛都没有挪一下。   又笑道:“你这身衣服好,衬得你更好看了。”   沈晚照意外地觉得两人挺相配的,一个英武高大偏长了张妖里妖气的脸,一个高挑修长,五官比男人还要棱角分明,这算是反差萌?   沈明喜从头到尾保持面无表情:“秦怀明你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她这才知道秦同知叫秦怀明,他笑脸立刻一收,摆上肃穆的神色:“听说你们家出了点事儿,咱们好歹同是京里的十二卫,又有过交情,我就想着过来帮帮你。”   沈明喜眉梢嘴角一齐耷拉下来,皱眉看着沈晚照,她连忙摆手道:“你可别瞎看我,我什么都没干啊!”   秦怀明道:“不是她,你忘了我们锦衣卫是干什么的了?这点小事我要是查不出来,这个同知就算是白当了。”   沈明喜冷哼一声:“查出来了也不关你的事,你是自己滚还是我把你扔出去?”   秦怀明摇头道:“明知你缺人,我上赶着把自己送来了,你怎么还这样?你就把我当成一个想帮你忙的普通朋友,这样总成了吗?”   沈明喜眉头紧拧,正要开口,管事就又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明姑娘晚姑娘,大奶奶已经醒了,命小的叫您过去呢。”   沈明喜面带喜色,正要迈步,管事乐呵道:“二奶奶和三姑奶奶跟大奶奶说您已经有未婚夫了,大奶奶听的直乐,脸色都好了不少,让您把人带过去给她瞧瞧呢。”   他乐呵完又看了眼旁边的秦同知,不知死活地道:“这就是咱们未来姑爷吧,和您真配。”   沈明喜:“……”   沈明喜被这一堆奶奶奶奶绕晕了,沈晚照翻译道:“我祖母和三姑跟堂祖母说了你有人了,堂祖母让你把人带过去瞧瞧。”   秦怀明双眼炯炯地看着她,眼神含蓄而热烈。   在沈明喜心里肯定是祖母的病最重要,也没有矫情推脱,点头道:“就是他,我这就带他去看祖母。”   她说完趁管事不注意,压低声音对秦怀明道:“等会儿老实点,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别做,不然小心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秦怀明笑而不语。   三人进了大奶奶邵氏住的跨院,邵氏正被陈氏和沈晚照陪着说话,脸色蜡黄,气息急促,看着果然是不大好。   不过一见沈明喜和身后跟着的秦怀明眼睛就亮了,也来了点精气神,挣扎着要起身瞧的更清楚些,勉强控制着脸上的肌肉笑道:“好好好,明儿现在终于有点姑娘样了,阿弥陀佛啊。”   沈明喜身子一颤,鼻头发酸,低声道:“祖母……”   瞧见祖母病重,绕她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心里也难受的像是被人拧了一把。   邵氏颤着手臂摸了摸她的脸:“好孩子,哭了你了,准姑爷呢?走近点让我瞧瞧。”   秦怀明极有眼色,见状忙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一礼:“祖母。”   邵氏眯起眼睛,见‘准姑爷’身子骨结实,相貌也好,脸上的笑意更明显:“好好好,咳咳咳咳,不知道你在哪里任职?”   她边说边重重咳嗽,沈明喜忙伸手给她抚胸顺气,秦怀明笑答:“在锦衣卫任同知。”   邵氏又咳了几声,却想不出来同知是什么官职,沈琼楼在旁解释道:“同知是正四品。”   邵氏浑浊的眼睛抬了抬:“那比明儿官儿还大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秦怀明突然伸手把沈明喜的肩膀一搂,笑道:“当时军中比武,我比输给了她,所以对她一见钟情,想要托付中馈。”   沈明喜:“……”   她忍着抡起拳头砸人的冲动,点头附和:“是,就是军中大比的时候认识的。”   邵氏这才放心,对秦怀明道:“我们家明儿脾气不好,还望你多担待了。”   秦怀明把沈明喜搂的更紧:“那是自然,我既然决定娶她,自然会好好待她,关护她。”   沈明喜:“……”   邵氏咳了几声,又叮嘱了两人几句,寻摸着从枕头底下取了个红布包的小包:“这是给你的见面礼,拿着吧。”   秦同知也没推脱,跪下磕了个头,大大方方收下了。   邵氏眼看着精神头又不大好了,眼看着又要昏睡过去,勉强撑起眼皮左右看了看:“福儿呢?怎么不见她过来?”   沈明喜拽着秦怀明起了身:“她离得远还没回来,我这就出去找她去。”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   沈晚照想看后续发展,也跟着溜了出去。   她想象中的血流成河的画面完全没有发生,沈明喜冷冷地一抱拳:“今日多谢你帮忙了,以后有事只用只会我一声,我一定尽力而为,你可以回去了。”   秦怀明笑道:“怎么说我们也是未婚夫妻,何必如此冷漠呢?”   沈明喜脸上逐渐凶残起来,秦怀明见好就收:“不用你费多大力气,回头陪我出去走一天吧,告辞了。”   他走的倒也干脆,回了一礼转身走了。   沈明喜把沈晚照一拽:“走走走,咱们去看看,怎么阿福还没回来。”   沈晚照被她拉着走到门口,刚下了石阶,门口就有两辆暴发户装扮的马车停了下来。   车还没停稳,一个打扮素简的少妇就掀开帘子下了车,见着沈明喜先是一愣,还没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阿明!” 第32章   沈福安后面紧跟了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长的端方刚毅,年约二十四五,下来忙搀着她:“你小心些,仔细别跌了。”   这时候前面的车上下来一个身形高壮的老夫人,跟那汉子十分相似,但面容要沧桑的多,明明四十冒头,看着倒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家,步伐稳健地跳下来,嘟囔道:“哪里就这么娇气了,不就是下个马车吗?”   虽然是嘟囔,但声音大的谁都能听见,沈福安深深垂下头,她的相公韩吕低声道:“娘……”   韩氏冷哼一声,终究还是住了嘴   沈明喜过去搂了她一下,冷冷地看着韩氏:“你怎么这时候才来?祖母刚才醒的时候一直念叨你,现在又昏睡过去了。“   沈福安声音柔细,从前襟抽出掖好的绢子抹了抹眼泪,又看了眼韩氏,低声道:“从汴京到京城路远,兰儿又路上哭闹,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韩兰是沈福安和韩吕的女儿,两人成婚四五年仅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视若掌上明珠,独独婆婆韩氏因她是个女儿不怎么待见,看母女俩都不怎么顺眼。   韩吕本来是个乡野山民,后来从军之后累立军功升任了正五品守备,他一无根基二无靠山,靠自己本事升上五品已经算是魏朝军中的一号传奇人物了,要知道沈明喜如今也才六品而已,他曾经和沈明喜是同僚,后来来沈家做客的时候和沈福安一见钟情,结亲之后也算恩爱和睦。   要说他是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那韩氏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发户老太,那几个小姑子也不值得一提,而沈福安虽然父母双亡,但好歹出身侯府,娇生惯养,两人哪里能聊到一起去,所以韩氏看她就越发不顺眼,只恨儿子被这狐狸精骗去了。   沈福安摸了摸沈晚照的脸,顺道给她脖子上挂了个白玉小兔:“阿晚也长高了,比原来更漂亮了,路上随便买的,你拿着玩吧。”   沈晚照郁猝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玉兔子:“姐,你怎么还拿我当小孩子待呢?”   沈福安柔柔一笑,韩吕朗声笑道:“你堂姐在路上还想给你买个拨浪鼓,被我拦着才没买。“   沈晚照笑问:“姐夫这次回京可是升迁了?”   韩吕笑道:“升迁谈不上,只是调任到了京里而已,仍是六品的官职,唯一的好处就是阿福回娘家方便些,能时时来看看你们。”   韩氏见不得儿子这幅以儿媳为重心的样子,重重哼了一声:“赶紧进去吧,亲家正等着呢。”   沈晚照和沈明喜引着韩家人进府,她又偏头问道:“姐,兰兰在哪呢?”   沈福安打起车帘让人把韩兰抱了下来,她窝在奶娘怀里睡的正香:“进京的一路上都闹个不停,现在终于睡了,可算是能让人清净会儿了。”   她说完看女儿砸吧砸吧了嘴儿,好像要醒,忙给奶娘使了个眼色,奶娘搂着她拍了拍,她翻个身又睡着了。   韩氏不悦道:“这孩子是你生的,难道你就不能照看着?让奶娘管着算什么?每个月非得花八钱银子你心里才舒坦了,一个丫头片子摆这么大排场做什么?”   沈福安低声解释道:“我生她的时候没有奶水,再说我一个人难免有看顾不周的时候,请个奶娘过来好帮着分担一二。“   韩氏很不高兴她当着众人的面反驳自己,但现下是在沈家,终究没有发作。   她跟着沈晚照绕过二门:“亲家奶奶住在哪里?我这就去瞧瞧她去。我这里还买了根大人参,人参是神仙药,吃了保准就好。”   沈晚照无语地看着她手里不足两寸的礼盒,韩氏最是个爱没事也要找事的,待沈福安这个媳妇又阴阳怪气,让她去大奶奶跟前不是加重病情吗?   她顺手接过轻飘飘的盒子,递给一边的丫鬟,对着韩氏笑道:“且不说我们大奶奶还昏睡着,更韩况亲家太太好容易来一回,我们几个小辈都没见过,不如让我堂姐先去大奶奶跟前侍奉,我和兄长好好地给您见个礼,不知道您肯不肯赏这个脸儿?”   韩氏自诩官宦人家,虽对儿媳刻薄,但倒是不好对着亲家晚辈甩脸子,再说又被沈晚照捧得飘飘然:“哪有哪有,老婆子一个有什么好见的?沈姑娘客气了。”   沈晚照给沈明喜使了个眼色,让她带人先走,自己凑到韩氏身边甜笑,昧着良心道:“这话就是谦过了,您老才三十多,哪里算老了?”   韩氏笑得合不拢嘴,端着官太太的架子摆摆手:“都四十岁了,不是老婆子是什么?亲家姑娘说笑话了。”   沈晚照讶异道:“四十多了,我还以为您才三十呢,您瞧着可真不显老。”   韩氏老脸上生生笑出一朵花来,被沈晚照和几个丫鬟一阵风似的搓走了。   沈明喜看着沈福安,又看了眼正在帮忙拎行礼的韩吕:“你要是有阿晚一半机灵,哪里会被那老婆子呼呼喝喝的。”   沈福安轻叹了声,眼里又泛起泪:“你是没给人当过媳妇,哪里知道为人妇的难处,阿晚跟她无干,她自然瞧着都好,我是她儿媳,她当初就不满意这门婚事,看我哪里能顺眼?”   沈明喜面沉如水:“你们不是通知今天中午就能到的吗?怎么拖到下午才来,你跟我说实话。”   沈福安默了会儿,无奈道:“婆母坚持要先把两个小姑安置好,硬拖着不让我走,我也无法啊。”   沈明喜想要去找韩氏麻烦,被沈福安一把拦住:“你先带我去见祖母吧。”   沈明喜瞧不惯她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冷声道:“好歹你也练了那么些年的武,就是为了嫁出去给人当奴才使唤的?”   沈福安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轻声道:“这跟练不练武有什么干系?就算我练了武,还敢对婆母动手不成?”   就算不动手也可以想别的招啊,沈明喜简直是恨铁不成钢,还要说话,见韩吕已经走了过来,冷哼一声住了嘴。   沈福安摇摇头,叹道:“这就是我的命,至少相公待我和孩子是好的,你也别为我受累了,趁早给自己找个良人吧。”   沈明喜烦躁地踹了下墙面:“你管我?”扭身走人了。   沈晚照带着韩氏到了正厅,一路上恭维不断,把韩氏夸得路都不会走了,然后让人把沈朝和沈月白带来拜见长辈,两人也能猜到沈晚照的心思,走过来客客气气地给韩氏见了礼:“亲家太太好。”   这安可不是白问的,一般拜见长辈之后长辈都要给见面礼,韩氏呵呵笑完之后,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但还是把三个小的招过去,一人给了一样东西。   沈晚照低头瞟了一眼,手里的是个兔子型的银锞子,但只有外面薄薄一层银子,里头却是中空的,看着不值钱,实际上也不值钱,估摸着连二钱银子也没有。   这绝对是她长这么大收到的最寒碜的见面礼,韩家又不是贫寒人家,这几年也没少借沈家的光,枉费她说了一箩筐好话,她爹娘都没听过她这么多恭维呢,她是不是哪里得罪这老太太了?   她吐槽完又看了眼沈月白的见面礼,跟她的一样,也是空心的银锞子,沈朝的礼物比两人加起来还要厚重几倍,是一块品质不错的玉佩。   沈晚照:“……”   这老太太可以啊,不光自己在家里搞重男轻女那一套,连别人家的孩子都要分出个轻重来。   那边韩氏已经亲亲热热地拉着沈朝说起话来:“要说还是你们家的风水好,生的孩子一个赛一个的钟灵毓秀,打扮的也精致,男孩就该这样才对,亲家哥儿也是个有前途的,啧啧啧,亲家二太太可真是有福气,一举得男不说,把你教养的也好,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倒是真喜欢沈朝,也挺羡慕玉瑶郡主的,所以这话不似作伪,夸完沈朝又牢骚几句,自顾自地嘟囔道:“不像我们家那个,生了个丫头片子还当个宝,这些年还没有动静,真是……”   沈晚照和沈月白:“……”   一句话黑了四个,韩氏你行的!   韩氏有半辈子都是住在乡下,别的不知道,乡野里的糙话俚语可是学了个遍,沈朝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感受到背后沈晚照投来的饱含着熊熊怒火的目光,忙打断道:“我看兰兰聪慧机敏,长得也好看,您老以后有福享呢。”   韩氏说的意犹未尽,叨叨完了才意识到这里有两个女孩,补了一句:“亲家的两个姑娘生的也好,以后肯定能找到好婆家的。”   沈晚照和沈月白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沈晚照见她还想说,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是,最好找一个像您这样知书达理,才华横溢,从不刁难儿媳的婆婆。”   可怜韩氏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对前头两个成语听得迷迷糊糊,没听明白沈晚照的讽刺之言,不过最后一句倒是听懂了,以为她在夸她,摆手笑道:“哪有哪有,我这辈子宽厚惯了,让我刁难人也刁难不起来。”   沈晚照:“……”她被韩氏的脸皮震惊了!   幸好这时候她娘和大伯母宋氏赶来救场,三个小的才悄悄擦了一把汗,韩氏看着两人十分遗憾,可惜地砸了咂嘴,早知道要见沈府的主子就把家里的两个丫头带出来了,还能多收两份见面礼。   她回过神来就一刻不停地给她娘和宋氏灌输重男轻女的思想,宋氏念在亲家一场的份上硬是忍下。   她娘坐不住了,冷冷地怼回去:“我自己的儿女我自然知道该怎么教养,听说韩太太也有两个女儿,不如把这些话拿去教导她们,以后谁娶了您的两个闺女可就有福了。”   韩氏这回听出不对来了,但她娘是郡主之尊,又是同辈,比不得儿媳可以随意,干干地赔笑:“您说的是。”然后默不作声地低头喝茶了。   沈晚照冲她娘挑了挑大拇指,道一声:“我去看看大奶奶。”然后一溜烟走人了。   她跟韩氏待一会儿都受不了,真不知道福堂姐这几年是怎么熬下来的,想想就觉得前路无望。古代人无比重视孝道,唐朝就有律法明确规定,敢和嫡亲长辈如祖母和父母顶嘴就要被判处绞刑,从这里就看出古代人有多重视孝道,孝道大于天并不是嘴上喊喊口号而已。   魏朝虽没有前朝那么严苛,但孝道绝对是朝堂民间的主旋律,韩氏又是嫡亲的婆母,回嘴都不成。   幸好上天没给她摊上什么极品亲戚,她一边想一边摇头去了大奶奶的院子,沈福安站在院里的花圃边低低哭泣,韩吕在一边劝慰:“……祖母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挺过这次的,你别伤心了。”   沈明喜听得心烦:“哭哭哭,你就知道哭,能把祖母的病哭好吗?”   沈福安抽泣:“要是能哭好,我宁可把眼睛哭坏了。”   沈明喜最烦人憨哭傻笑,听得头大如斗,捂着耳朵远远地躲开了。   沈晚照走到院子后面的花圃边劝慰道:“堂姐,你也别太……”   她话音刚落,就见花圃里钻出两道一黑一绿的细长影子,直冲着沈晚照的脚踝就攒了出来。   沈明喜离得远,吃了一惊之后却赶不过来。   就在这一刻沈福安的神情突然变了,脸上泪痕犹在,冷漠而专注,和沈明喜极其相似,她手腕翻飞,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柄细长的软剑,擦着沈晚照的裙角刺了过去,剑气把她的裙角都削下一片,一见准确无误地把两条蛇戳了个对穿,两条蛇被钉在剑上还没死透,仍是不住地挣扎舞动着,把沈晚照恶心的头皮发麻。   比沈晚照反应还大的是杀蛇能手沈福安,她手腕一软,当啷一声软剑掉在地上,转身投向韩吕的怀抱大哭:“我,我好怕,刚才那蛇突然就冲出来了……我好怕……”   沈晚照默默地看着自己被削了一片的裙角,又看了看沈福安满脸的泪,把惊呼咽了回去,怎么几年没见福堂姐这精分的毛病更严重了。   沈明喜立刻冲过来看了看;“青的是普通的小青蛇,黑色的是圆头,身上也没有花纹,应当是无毒的。”   沈晚照脑补的宫斗宅斗大戏立刻放飞了,低头也跟着瞧了眼:“但是这蛇从哪里来的?”   沈明喜看了眼院墙,有客槐树从院外将枝叶伸了进来:“祖母住的是最后一进院子,咱们宅子后面是座小山,应该是从山上爬下来,不慎掉进府里的。”   沈福安在那边哭的都有些抽抽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地上的软剑:“这,这怎么办?娘不许我再舞刀弄棒的了。”   韩吕忙揽住她宽慰:“没事的,只有咱们看到了,没人会说出去的。”   沈晚照:“……”   沈明喜仍旧研究着蛇尸:“不过下人这些日子都没有整理花圃,等会儿把负责打理的下人叫出来罚了。恩,这长虫看着挺肥的,顿蛇羹味道应该不错,等会儿交给厨下让他们去做。”   她说着说着眼里闪烁着饥饿的光芒,沈晚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要吃你自己做,别搁到厨下,不然我以后还怎么吃厨下锅里炒的菜?”   沈明喜骂她一句矫情。   这时候丫鬟来通报大奶奶醒了,沈晚照犹豫片刻,到底没有跟进去,这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人家祖孙说话了,她在院里等了会儿,差不多到晚饭的时候才出来,一行人去正厅用饭。   因着今天姑娘和姑爷回娘家,宋氏和她娘正在饭厅里忙着摆小宴,韩氏还以为这是见她来了隆重相待,笑得见牙不见眼:“亲家的两位太太客气了,招待我哪里用得着费这么些功夫,随便摆一桌酒席,大家伙儿吃的高兴就行了。”   玉瑶郡主连看都不看她一下,见沈福安进来,对着她招了招手:“福儿这里坐,你难得来一回,在家里就放开些,这宴就是为了你和姑爷才摆的。”   韩氏满脸尴尬,脸色发黑地瞪了眼沈福安,她被她瞪得缩了缩身子,一路垂着头到了座位边。韩吕面有不愉,但到底是自己亲娘,也没法子说什么。   沈晚照坐在玉瑶郡主身边,撅嘴悄声道:“娘,中午福堂姐婆婆的话你不会真听进去了吧。”   玉瑶郡主捏了捏她的脸:“这话说的就没良心了,你长这么大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过?你也是我辛苦怀了十月才掉下来的,难道为了外人的几句话就不看重你了?”   沈晚照压低声音道:“这老大妈可真够讨人嫌的。”   玉瑶郡主给她夹了一筷子牛肉:“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看,好好地吃你的饭吧。”   坐在她旁边的沈明喜又给她夹了个鸡腿:“对,好好吃你的饭吧,吃哪补哪,来来来这个鸡腿给你,省得你在课上又掉链子。”   沈晚照怒瞪她一眼,玉瑶郡主关心女儿课业,偏头问道:“她哪门学得不好?” 第33章   沈晚照用力冲她挤眉弄眼,示意她到此为止,沈明喜假装没看见,放下筷子便道:“回婶婶的话,阿晚旁的课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骑射课上不会骑马,因此落后了几分。”   沈晚照绝望地扶额,她上辈子有个同学的姑姑就是任课老师,原来她还不解为什么那位同学眼中常含泪水,现在她是明白了,被揍得啊!   玉瑶郡主知道她怕马,倒是没打算揍她,皱眉愁道:“这可怎么办?要是两年半之后的大考过不了,不就得又在山河书院读一年,这多耽误日子啊。”   沈明喜痞子样的转了转手里的筷子:“二婶您这话我可就不乐意听了,在山河书院读书可是光荣啊,那么多名师指点,这怎么能叫耽误日子呢?”   玉瑶郡主伸手在沈明喜背上一拍:“吃饭得有个吃饭的样子,别吊儿郎当的。”   但凡当娘的,儿女都是放在心尖上的,她面脸愁容地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了,这骑射可怎么练啊?“   沈晚照把沈明喜瞪了几眼,把筷子放在小筷架上:“娘您放心,我回头问明堂姐借了马儿自己来练,你那就放心吧。”   玉瑶郡主这才稍稍放心:“等会儿吃完饭你和你哥来找我和你爹,我们有话要对你们俩说。”   沈晚照点头应了,无奈这是摆宴,就是吃完饭小辈也不能擅自离席,在那里听韩氏絮叨了半晌养儿经,还是祖母陈氏出来,辈分压了她一个头,她这才讪讪住了嘴。   沈晚照和沈朝跳下凳子并肩往沈岑风住的迎风院走了过去,正屋里沈岑风和玉瑶郡主果然在等着,沈朝上前一步行礼道:“爹娘有何吩咐?”   沈岑风指了两个凳子,让儿女坐下,自己也振袖落座:“你们这些日子在书院都学到了什么,住的如何啊?”   沈岑风为了不显得自己跟个女人家似的婆婆妈妈,虽也关心儿女,但从来不问这些日常琐事,龙凤胎都对视一眼,面露诧异,沈朝想了想答道:“回父亲的话,我和妹妹在书院住的很好,师长也都认真传道受业,学了四书,诗词,算术……”   沈岑风一摆手:“不是问你们这些,我是问人情世故……你们学到了哪些?有何观察收获?”   沈晚照微微蹙眉,沈朝倒是若有所思,很快答道:“似乎男子学舍这边,学生们分了几个派系,同一派系的都是同进同出,彼此十分亲近,儿子初时不以为然,后来倒是渐渐瞧出来了,这些不同派系的学生也是因家里长辈的政见不同,这才对立的。”   沈晚照也立时反应了过来,倒不是她不如沈朝机敏,而是这些女孩子家里甚少会给女儿灌输政治思想,因此面上看着倒比男子学舍和谐得多,当然私底下的龃龉也是不少的。   沈岑风赞许地看了眼沈朝,又道:“前些日子陕西总兵贪污军饷案才出来,如今案子虽然结了,但对朝上的影响却是极大,那位总兵是次辅一力保举的,虽皇上信重次辅,但有不少人借机生事,朝上最近风波不断。”   沈朝和沈晚照对视一眼,他们这种豪门养出来的孩子,打小就被有意无意地灌输朝堂上的政见,培养政治敏感度,但这么直言讨论还是头一遭,两人都凝神细听。   玉瑶郡主奉上一杯温茶递到他手里,他又微微皱眉道:“这事儿影响甚广,咱们家虽然是中立派,但也受了些牵连,家里的事儿肯定会影响到孩子,书院里头又是各派都有,你们在书院里也要多留点神,别一不小心被人诓了,更不要受人欺负。“   沈晚照忍不住问道:“爹,咱们家到底受了什么牵连?”   沈岑风揉了揉眉心:“我这次任命是在礼部,你大伯被派往地方任了科道官,都是一等一的清闲差事。”   沈晚照面皮子一紧,她大伯在地方政绩优良,她爹也是不差的,纵然不去吏部这种热门部门,但去个刑部也是跑不了的,礼部实在是……只要没有重大庆典和使节前来朝贺,闲的都能打蚊子了。   沈岑风见沈朝和沈晚照面色紧张,反倒笑了起来,抬手让丫鬟仆从下去:“你们都拧巴着脸做什么?礼部虽然不比吏部紧要,但也尊贵体面,皇上是重情之人,说句不敬的,我和你大伯三姑是圣上的表兄妹,虽然以后难掌实权,但荣宠体面是不会少分毫的,只是担心你们在书院惹事待的不好,这才提点一二。”   沈朝和沈晚照齐声道:“谢爹提点。”   沈岑风又提点了几句,让龙凤胎下去,两口子换了衣裳,玉瑶郡主坐在梳妆台前卸妆,手里握着梳子却一动不动,皱眉看着镜中人。   沈岑风帮她卸下钗环,边问道:“想什么呢?”   玉瑶郡主叹了口气:“担心阿早和阿晚啊。”   沈岑风喷笑:“他们俩都精似鬼儿的,不欺负别人就算是谢天谢地了,哪里用得着你担心?我今天提点也不过是怕他们不知道吃了暗亏,他们既然知道了,怎么可能着了道儿?”   玉瑶郡主用套了绣花软鞋的脚踩了他一下:“笑什么笑,不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就是不知道心疼。”   她骂完又叹了口气道:“阿明说阿晚的骑射课老学不好,以后要是过不了大考可怎么办?”   沈岑风给她篦着长发:“孩子们都长大了,你老这么替他们把什么都想全了也不好,再说阿晚除了去年,什么时候让咱们多操过心?”   玉瑶郡主用手抚着下巴纠结:“她打小好胜心强,小时候就是阿早比她吃饭吃快了她都要撅半天嘴,练剑练不好天没亮就起来练,我是怕她心里受不了。”   她想了想:“要不你去找人通通路子?”   都说沈晚照和沈琼楼生的十分相似,但两人的性子南辕北辙,沈琼楼看着不好亲近,其实性子平淡随和,凡事喜欢随缘分,沈晚照就不行了,看着风度翩翩,内里还真有股不服输的狠劲。   沈岑风捏了捏她的耳垂:“好好好,我知道腻慈母心肠,阿晚已经长大了,你操心那么多她也未必高兴,学不好就努力学,靠家里算什么呢?“   玉瑶郡主把玩着金步摇,回首瞪了他一眼,忽又笑道:“听说礼部是蹿腾皇上设贵妃蹿腾的最厉害的,你不是去了几趟吗?这传言是真的假的?”   沈岑风:“……还真是。”   按说皇上立不立贵妃跟礼部毛关系都没有,他们上下蹿腾着的原因就是因为……太闲了。   皇上爱惜国力,撤下了好些有的没的祭典和国宴,宫里除了皇后就小猫小狗两三只,皇子也都被告诫了不许铺张,所以能用到礼部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没事干就等于没银子捞,有的官员甚至闲到被请去私人家里当礼官来赚外快。   沈岑风听完就:“……”   要是设立贵妃和皇贵妃肯定是要摆宴行礼的,必须得用到礼部,再不然不摆喜宴摆丧宴也行啊,宫里的贵人们或者哪个宗室要是能死一个就更好了——这是礼部上下人员的共同心声。   这纯属是没事找事型的,沈岑风觉得这帮人也是闲的蛋疼了,想着这帮人私底下悄咪咪地盼着人赶紧死,他就觉得后脊背发凉。   玉瑶郡主听完笑得趴在桌上:“挺好挺好,你在礼部好好锻炼着,以后咱们家里的婚丧嫁娶就靠你了。”   沈岑风:“……”   ……   显然有慈母心肠的不止玉瑶郡主一个人,韩氏吃完宴席就把儿子叫到自己住的客院里,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布包递给他:“吕儿啊,这是沈家两个夫人给我的回礼,我瞧着值不少银子,你拿出去换钱,以后出门应酬就不愁没银子了。”   韩吕低头一看,一个是通体无暇的羊脂玉镯子,一个是祖母绿的赤金戒指,不仅材质值钱,样式也无比精致,他忙道:“这怎么使得,娘您自己留着戴吧。”   韩氏不在意地把东西塞到儿子手里:“给你你就拿着吧,我老婆子一个穿戴什么无所谓,倒是你在外头不能失了颜面,再说要不是你媳妇怎么都不肯出陪嫁钱供你打点,我哪里用得着操心这个。”   韩吕无奈道:“陪嫁是娘子的私产,她想怎么用别人没权利动一手指头,再说儿子自己有钱,用媳妇的钱那不是成了吃软饭的了?”   韩氏用力一拍椅子扶手:“就你们有理,我就是那无理取闹的了!再说哪个敢动她陪嫁,我一说她就哭,哭着哭着就拔剑,拔完剑了谁还敢说话?一边拔剑一边说‘好怕好怕’,我才害怕呢!老婆子我还想多活几年啊。”   韩吕低声辩解道:“福儿有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您多担待些。”   他看韩氏双眉一挑就要发火,忙道:“这首饰您要是不想要我就托人当了,钱您收着吧。”   韩氏想了想道:“也是,你留着没几天就要进你娘子兜里,还是留在我这儿好,你要想用了什么时候都能问我要。”   韩吕刚想说一句‘娘子不是那样的人’,看见韩氏脸色,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韩氏见他脸色不大好,急的跳下椅子,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我儿,你这是怎么了?”   韩吕扶额道:“方才在宴上陪娘子的堂叔和堂弟喝了几杯,菜倒是没怎么动,现在好似有点上头了。”   沈家人对他不满他也知道,但也没法子,只能生受了。   韩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油纸包,里头包着七八块精致点心和瓜果:“这是沈家桌上摆的点心和果子,娘吃了一块觉着好吃,也没舍得多吃,都给你留着呢,你饿了就先吃这个垫垫,我让丫鬟到沈家厨下问问,看能不能给你再做点。”   韩吕神色复杂,低声道:“娘……”   韩氏把点心往他手里一放,紧赶着吩咐丫鬟去沈家厨下,叮嘱道:“让他们下一碗热汤面和水蒸蛋过来,多放香油少放葱花,我儿不爱吃葱花。”   她叮嘱完又对着儿子道:“你赶紧吃,沈家厨下那边还不一定会给你做呢。”   她见韩吕吃了一块下肚才放心,韩吕低声道:“您放心,来者是客,沈家不是那样的人家。”   韩氏喝了口茶,一抹嘴巴:“那可未必,你是没看沈家那两个夫人,眼睛恨不得长到头顶上去,我说话也爱答不理的,主子都这样,下人哪里是好相与的?”   韩吕没忍住道:“您当着沈家长辈的面儿数落福儿,她们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您又何苦这样呢?”   韩氏脸一下拉的老长:“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原本还不信,今天算是见着了,你如今是有了好媳妇了,还要我做什么?我干脆收拾收拾回老家得了!”   韩吕知道正常的说服方法没用,只好用韩氏的思维下了一剂猛药,连连苦笑:“儿子自认是个有本事的,但这几年娶了福儿,沈家的长辈也没少对儿子提携照拂,您当着他们的面苛责福儿,若他们一怒之下想要卸了儿子的差事,那也是易如反掌啊……“   沈家人当然没那么极品,也没手眼通天到一个五品的武将说免职就免职,不过这话跟韩氏说还是绰绰有余的,她吓得脸色煞白,紧紧地攥住韩吕的手:“儿啊,娘不会害了你的前程吧!”   韩吕本来没想过说这番话的,但今天见了沈家人却想到这么个主意,见把亲娘吓成这样,心里也颇不落忍,但他也不想妻子女儿整日受老娘的气,忍着愧疚,轻轻点了点头。   韩氏想到自己可能害得儿子以后仕途不顺,被沈家人排挤,心砰砰乱跳,眼泪婆娑:“娘宁可自己死了都不要害你,我,我这就去跟沈家人赔不是,让他们放过你。”   韩吕忙道:“您不用这般,只要以后对福儿和兰兰好点便可,沈家人看见了自然也就不记恨了。”   韩氏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这时候夜宵送上来,韩吕也没了胃口,匆匆吃了两口就回屋睡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家人惊奇地发现韩氏竟然客气不少,对沈福安脸虽然僵硬,但好歹面上过得去了,沈福安对她的要求一向很低,对现状倒也满意。   沈晚照兄妹俩在家里歇了两天便坐上马车赶往学校,期间嘿嘿仍旧想偷偷坐上马车偷渡,被两兄妹一人揍了一顿逮回院里。   它没想到两个铲屎的竟然敢犯上,接下来的几天见谁都吊着一张毛脸,它一怒之下把沈家池子里养的锦鲤逮了十来条,晾在岸边做鱼干。   回到书院沈晚照仍旧带了大包小包的给同窗分,她又给尚昭留了份带过去,没想到才走到他院子门口,他正准备往外走,见到她过来,唇角微扬:“阿晚是来找我的吗?”   沈晚照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家里厨子炸的麻叶子,我们家长辈突然想吃,没想到炸的多了,所以给你们带了点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评论区有人议论韩氏,其实这个老太太刁蛮刻薄尖酸不讲理没文化但一点都不难对付╮(╯_╰)╭,总比那些口蜜腹剑好折腾,而且她疼儿子就是很好抓的一个软肋,要不是嫁过去的是福姐儿,换了其他心眼多的,早就把老太太整治的服服帖帖了,泥萌想的太复杂了 第34章   沈晚照打开布兜给他一瞧,里头金灿灿黄澄澄的麻叶,看着便引人食指大动,她介绍道:“我三姑姑最爱的吃食之一,看着不甚精致,但越吃越香,平时当个零嘴吃还是不错的。”   他极喜欢这种被人惦念的感觉,默了会儿细细体味,又含笑地接过来:“多谢你了。”   他倒也算是给面子,捻了一片麻叶子就吃了:“味道很好,难为你惦念着我。”   沈晚照摆摆手:“这有什么,一点小吃食而已,怎么就叫惦念了?你也太好打动了些。”她顿了顿,又问道:“瞧你这样子似是要出门啊。”   温重光眼睛眨了眨:“有些事要回城。”   她有些失望:“什么时候回来?”   他眼里掀起些波澜,整个人都温暖起来:“……约莫是明天吧,你不想我走?”   就凭她这句话他也想早些回来,但这么轻易地就被个小丫头牵绊了思绪总觉得有些跌了面子,他想了想,垂眼而笑。   沈晚照叹了口气:“哎,四书通讲课上有几个问题不会啊,本来打算问你的。”   他眸光微淡,长长地哦了声:“怎么不找解师给你讲?”   沈晚照摆摆手:“他没有你厉害啦。”   他哼笑一声,神色还是淡淡的,睫毛上下微动,竟有些嗔怨的意味:“阿晚,还以为你有多惦记我呢,原来是为着这个才巴巴儿地跑过来。”   沈晚照忙道:“我可没有,我是特地跑来给你送东西的,问题只是顺便。”   她为了找出有力的佐证,从袖笼里抽出一条红络子,上头还拴着一条红锦鲤:“这个可是我特地帮你要的,最近书院里都传,说戴上这个有福气,你也戴上试试,图个吉利吧。”   好吧她其实是上回吃荔枝的时候被人迷得神魂颠倒,结果最后忘了给,当然这话她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他没伸手接,笑看着这条络子:“我不会戴,要不然你帮我戴上?”   沈晚照‘啊’了声,本来不想答应,但是她对高颜值的人抵抗力低下,温重光冲她微微一笑,她脑子一懵,怔怔地点了点头。   刚答应就有点后悔了,她在他腰际左右看了看,一边找地方帮他佩戴一边浮想联翩,美人腰也好看,腰虽然细却不像寻常读书人那般软弱无力,紧实而又力道,沈晚照默默地把哈喇子咽回去。   她温软的手在他腰间游移,他气息难得有些紊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心思,但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低头看她,只能看到乌发上绑着的发带,还有光洁的额头,竟也冒出了细汗。   他轻笑一声,伸手帮她抹去了额头的细汗,她身子僵了僵,他见好就收,收回手道:“不用急,你脸上都冒汗了。。”   沈晚照本来有趁他不注意摸一把的心思,但是想到尚昭是个‘贤良’‘正直’的‘正人君子’,所以默默地熄了心思,没想到被他一指抹过额间,尴尬地身子一僵,为了缓和气氛转了话头道:“哈哈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温重光道:“吃睡都挺好的,就是好几日没见你了,应当是有些想的。”   沈晚照笑道:“那我回头带点好吃的去看看它。”   他恩了声,正好这时候她也戴完了,虽然仍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但皇上那边催得紧,他也只得先告辞了。   这一路马车没停直奔了皇宫,皇上正在嘉明殿里,穿了身常服练拳,传唤他进来便笑道:“温爱卿,怎么最近命人去你宅子里找你你都不在?”   皇上生的像太后,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作为天子未免缺了些威仪,但是这些年蓄了胡子倒是好些了。   温重光换了皇上当初赏赐的蟒袍,这份尊贵的气派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风采相貌绝佳,让打扇的小宫女都悄悄红了脸。   他先行了礼,起身笑的从容:“臣不敢辜负圣上的寄望,这些日子大都在书院住着,折子和事情都是在那里处理的。”   皇上道:“两头跑应该挺辛苦的吧?”   他答道:“多谢圣上垂询,臣并无家室之累,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更何况还是为您当差,更谈不上辛苦了。”   皇上笑道:“这么说来,你是在家里没牵挂了,应当寻个贤妻相伴才是啊。”   他皱眉笑道:“臣也盼望着,只是总寻不到合适的。”他心里不期然地浮现了一张清艳的面庞来。   皇上是个跳脱性子,如今虽稳稳当当的,但偶尔也喜欢做些不衬身份的事儿,放飞一把自我。比如现在,听他答完感兴趣地追问道:“这是为何?是性子不投契,还是身份不相配?要不就是找不到一个跟你才情相若的?”   温重光浅笑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只是找不到合眼缘的罢了。”   皇上面带感慨:“是啊,合眼缘听着简单,但其实寻起来最难。”   他不想在这事上过多纠缠,把话题引回正道儿:“臣的事不足一提,倒是山河书院中的教学已经步入正轨,皇上的法子果真奏效,有不少官宦子弟正往正道上走。”   皇上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不是朕想的,最初是豫王妃提出来的,你和几位大臣扩充完善的,朕不过是下了道旨意而已。”   温重光道:“若是没有您下的这道旨意,如今也没有山河书院了。”   皇上抚着下巴琢磨:“朕一直说要去瞧瞧,却始终没腾出空儿来,反倒是你和次辅操心得多,说起来朕真是惭愧。”   他正要说话,皇上就一摆手打断了:“朕对山河书院看重,不光是它能教导指引那些官宦子弟,更重要的是,若是书院教导的真是好,就可以给各省各府推广,为朝廷源源不绝地培养人才,豫王妃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他眯眼笑了起来:“少年强则国强吗,哈哈哈。”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而且切中根本,不像是深闺妇人能说出来的,温重光含笑附和:“圣上英明。”   皇上道:“所以朕打算过几日去书院瞧瞧,你和次辅身为院长和次院长,也跟朕一道儿去,看看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你和次辅的讲课也可以准备着给他们讲几天课,让这些少年多了解了解朝廷内外也不是坏处。”   温重光想到沈晚照,嘴唇掖了掖:“臣……”   皇上偏头看过来:“爱卿有何疑问?”   他垂眼:“臣愿意陪同圣上一道儿前往。”让她早些知道也好吧。   皇上又道:“豫王上回跟朕来说,他要把世子和郡主也送进山河书院读书,朕已经准了,你回头去告诉谢师,让他帮着安排一二。”   他想到殷怀俭,眉心攒了攒,不过很快舒展开来,低低应了个是。   皇上颔首,让他先退下了。   ……   皇上要来的风声很快吹遍了书院,华夏哪里都好,就是形式主义这个毛病改不了,就连谢师这样的人都不能免俗,赶忙吩咐下去,让学生们推选出一男一女两个学生代表,帮着迎人,代表众学生敬茶,回答圣上的问题什么的,搞不好还得安排着表演几个节目。   沈晚照脑补了一下两个人在台上说相声,皇上在下面边嗑瓜子边吐槽的场景,顿时脑补出了一头黑线,太特么像春晚了。   谢太傅在上头说着话:“……这次圣上,首辅和次辅,还有内阁的众位阁老,以及许多重臣要来咱们书院,前头已经说了要选两位代表来代表诸位向皇上问安见礼……”   沈晚照本来没在意,一听到次辅的名号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脑子飞速地运转,她对皇上首辅什么的倒是不在意,但是能跟次辅近距离接触岂不是好事?   她就跟某个时代的狂热粉一样,双眼放光地看着谢太傅。   谢师在上头被她看得老脸一抽,一阵恶寒,正好这时候底下有人问道:“老师,选代表有什么规矩吗?”   谢师捋须道:“仪容兼美,品学兼优,德行服众。”   后两条先不说,第一条说白了就是要长得好看的,古代人可比现代人还看脸,就比如她爹,本来考进士的时候是二甲中下游的水平,但因为相貌出众,硬生生被拔到二甲前几名,可见古代人有多么看重颜值了,有几个长得歪瓜裂枣的羞愧低头。   沈晚照在心里快速地盘算,第一条不用说,她心里绝对自信,品学兼优这点她给自己打了个亲情一百零一分,一分拿去尽管骄傲,德行服众吗……她转过头环视了一下同窗,不服也得想法子让他们服。   谢师在上头道:“……正好咱们到了月底,本就是要进行一次小考的,就以这次小考的成绩为准,取最优的几名学生,而后由诸位投票选出二人,你们可有意见?“   每个班都有斗志昂扬的和不思进取的,有的人对此兴趣缺缺,有的人,比如沈晚照,就斗志高扬,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   由于时间紧迫,后天就进行月底考试,大家几乎是裸考,沈晚照拿出中考高考那个劲头来复习,就差没头悬梁锥刺股了。   韩梅梅给她晚上的背诵声折腾的要死,抬起两只红肿的眼睛,哀怨地盯着她:“你到底什么时候睡啊?”   沈晚照低念:“……睡,哦对了,睡来谁共午瓯茶。”   韩梅梅:“……” 第35章   这回月考不光是要竞选代表,还得重新分班,就是平时再对学业不上心的也抓紧复习起来,能不能升到甲班倒是无所谓,万一降到丁班,那可真是太丢人啦!   沈晚照揣着那么点小心思,暗搓搓地去找了回尚昭,见到他就端茶递水十分殷勤,然后冲他‘嘿嘿嘿’笑个不停。   温重光啜着茶水:“阿晚,你有什么事?”   沈晚照纠结地拧着帕子:“那个……,这个……这个事情吧,不大好说。”   温重光轻轻吹开碗盖上的茶叶沫子:“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帮上的。”   沈晚照目光盈盈地看着他:“最近不是要月考,你能从众位师长里套出题给我吗?”   月考的卷子还送给他逐一过目过,他被她看得心情极佳,含笑道:“你平日学的也很好,要不要题目不是都一样吗?”   沈晚照深深地叹了口气,忧郁道:“没有完全的把握啊,再说班上学得好的也不只我一个人,哪怕答错一道题,我都没法见次辅了。”   如果用天气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的话,晴转阴再适合不过,但他面上不露分毫,淡笑道:“众位师长各个都是千伶百俐的人物,他们出的题目,我怎么可能套出来?”   沈晚照唉声叹气:“看来世上果然没有捷径好走,我看我还是回去老老实实地复习吧。”   温重光一手撑着下巴,唇畔含笑:“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没有旁的话想对我说了吗?”   沈晚照想了想:“哦对了,还真有件事,你不是喜欢首辅吗?我要是能被选为代表,就想法子问他要个亲笔签名给你。”   温重光:“……”   沈晚照自动将他的表情脑补为激动感激崇拜,自觉肩负了两个人的重任,挥手告别之后,立刻冲到学舍开始复习。   再怎么认真复习也不过就两天时间,主要还是看平时认真学习程度,沈晚照两眼鳏鳏地复习了两个晚上之后,终于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出了学舍。   刚迈出没几步殷怀月和韩梅梅就过来冲她‘嘿嘿嘿’,沈晚照被她们俩笑的毛骨悚然,皱眉道:“你们想干什么?”   殷怀月走到她右边把她肩膀一撞:“今天考试我们就靠你了。”   沈晚照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冲她翻了个白眼:“看我卷子没问题,但是别让考监的师长瞧见了,瞧见了的话……”   韩梅梅连忙借口:“那就是我们要看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沈晚照伸手,三人在半空中击了个掌。   第一场考的是诗词,教室里座位都被打乱了,韩梅梅和殷怀月离沈晚照老远,两人比邻而坐,后面不远处坐的就是才放出来的孔茹,两人一看脸就垮下来了。   不过幸好班上并不止沈晚照一位学霸,两人正前方坐着的是历史课长孙思淼,秀目瑶鼻,相貌也是不错,平时待人很是和气,见了谁肉温温柔柔一副笑脸,和和气气地打招呼,被沈晚照视为这次考试的最大竞争对手。   沈晚照见韩梅梅和殷怀月拉长了一张脸,忙悄悄地把孙思淼一指,两人立刻会意,对视一眼,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这时候考监拿了个破锣进来,锣响三声开始答题,沈晚照出于多年被应试教育的习惯,拿到考卷之后先上下浏览一遍,见自己大都能应付得来,这才放心提笔作答。   其实诗词考的内容比四书通讲简单不少,第一大题就是根据上联填下联,或者根据下联填上联,基本不用费什么脑子,死记硬背地都能答出来。   她刷刷刷写完,第二题就有些难度了,给一首诗,需要写出它的作者,年代,背景已经释义,答这种题是有技巧的,师长一般不会出完全没见过的偏门诗词,也不会出‘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这种简单到令人发指的。   而且句式结构和用词简单典型,一般会是某个诗人或词人的代表作,只要稍微了解那位诗人的写作风格,有七八成把握能猜出来,她低头细看,只见上面第一句写着‘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这风格再鲜明不过了。   她低头把诗上上下下地看了几遍,最终从容地提笔写下李白二字。   第二题答完,她抽空瞧了瞧殷怀月和韩梅梅,两人果然被第二题难住了,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向孙思淼的卷子,结果人家不知道是不是有所察觉,两只胳膊把卷子捂得死紧。   孔茹这时候也抬头看了过来,见着两人,忽然大声道:“师长,她们偷看别人的卷子!”   沈晚照:“……”   她不禁想到了上辈子考试时候的十六字真言‘考试作弊,齐心协力,谁敢告密,下课枪毙!’孔茹显然就是该被枪毙的哪一类型。   韩梅梅和殷怀瑜反应也算迅速,她刚一出声就低下了头,装作认真答卷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考监左右看了看,见两人神情不似作伪,对着孔茹冷冷道:“把手伸出来。”   孔茹不服:“偷看别人卷子的又不是我,凭什么要打我的手板!”   考监淡定道:“你不看别人,怎么知道别人在看谁?”   孔茹:“……”   整个考场鸦雀无声,只有孔茹被打手板的’啪啪‘声在寂静的教室中回响……   沈晚照心无旁骛地答完,又抬头左右瞧了瞧,见她重点关注的几个学霸还在答卷,特别是孙思淼,她本来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卷子已经敞开,颇有种任君参观的意味。   后面的韩梅梅和殷怀月探头观赏的很欢实。   由于时间紧急,今天考试只考诗词,历史,时政和四书这几门最重要的,其他的像是骑射,算术这些的都没有考,连着考了四门之后,就连沈晚照这种高能学霸都头昏脑涨,好像身体被掏空。   由于最后一门是四书,这门沈晚照最没有自信,考完了之后患上了考后综合室,拉着韩梅梅和殷怀月就开始叨逼叨:“……四书的卷子最后不是要作文章吗?我字数好像少了点,不知道会不会扣分……”   两人捂着耳朵,拒不接受魔音灌耳,殷怀月怒声道:“反正都考完了,你现在再想也没用,难道还能去把考监打昏过去把试卷抢过来?!”   沈晚照置若罔闻:“唔……‘君子不器’这句话的释义我应该没有弄错吧。”   韩梅梅和殷怀月抱头鼠窜。   回来学舍她亢奋的状态才稍稍和缓,问两人道:“你们答的怎么样?”   两人撇撇嘴,殷怀月先答话道:“大半倒是答出来了,有些不会的偷瞄了眼孙思淼的,不说多好,留在甲班应当是没问题的。”   她累的一下子瘫倒在沈晚照的椅子上,用手捶了捶肩膀:“我现在就希望孔茹能刷下去,我是真受够跟她呆在一处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哼!”   沈晚照紧绷的心思终于缓缓地放松下来,优哉游哉地给自己倒了壶茶:“你还说呢,你们动作也太显眼了,明知道她最是个爱打小报告的,怎么就不收敛些?”   殷怀月郁闷道:“她是贼喊捉贼,我和梅梅偷看不假,她自己看孙思淼的不比我们少,几乎整张卷子都是看她的,哪里来的脸告我们的状?”   沈晚照轻抿了口茶:“你也别气了,幸亏考监没信了她的话。”   韩梅梅咕嘟咕嘟把一壶茶灌完,用手帕抹了抹嘴:“你没看见孙思淼一开始把卷子护的有多紧,后来大概是想开了,直接把卷子摊开,不光是我俩,后面一群人都偷偷摸摸地张望呢。”   沈晚照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不过她现在一动脑子,脑仁就嗡嗡地疼,也没再多想,洗漱过后倒头就睡了。   这次月考不光考试考的利索,改卷改的也十分迅速,不过隔了一天,四门的成绩就出来了,成绩大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细分下来又有甲上,甲中,甲下等等,以此类推。   师长们先把成绩综合起来排序,由辅师来公布成绩,辅师类似于班主任或者导员,并不实际上课,只是负责管理班上的学生,只要自己不惹事,寻常也不大能见到他。   这位辅师也比较损,把成绩倒着念,就见他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第四十六名,孔茹。成绩是乙下,乙中,丙上,丙下,过来领你的卷子。”   得了倒数第一的孔茹面如土色,颤抖着双手领完了卷子。   殷怀月正要幸灾乐祸,没想到倒数第二就轮到她了:“第四十五名,殷怀月。成绩是乙上,乙下,丙中,丙上。”   殷怀月:“……”   韩梅梅同样也很惨,虽然比那两个好一点,但也得了个倒数第六,后十名被嘴贱的辅师戏称为‘甲班十勇’。   沈晚照听着听着也很纳闷,按说这几个人都看了孙思淼的卷子了,要么就是平时跟孙思淼关系很好,走的很近的,为什么考的比平时还差呢?   后来辅师渐渐念到前几名:“第六名,孙思淼,成绩是甲下,乙上,甲中和甲上。”   这成绩在班上算是很好了,但以孙思淼平时的表现看,实在是差的不能再差,竟然还有一门是乙等,所以她一贯温柔的脸色也有些发黑。 第36章   沈晚照越发狐疑,趁孙思淼满脸伤心地拿着试卷往回走的时候,探头瞧了瞧,就见上面好几处涂改,都是占的比重极大的大题。   她心里有了点眉目,正好这时候上头的辅师大声道:“……第二名,沈朝。甲下,甲上,甲上,甲上,过来拿卷子!”   沈朝一直觉得诗词是小道,也没有多认真学,幸好底子摆在那里,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能得个甲等。   沈晚照心快跳了几分,现在就剩她一个人没有念了,难道是……   果然,就听辅师在上面道:“第一名,沈晚照。甲上,甲上,甲上,甲中,来拿卷子。”   沈晚照硬是绷着要兴奋狂笑的脸,迈着优雅端庄的步子过去拿卷子,低头一瞧,就见只有四书通讲错了几处,其他的几乎都是全对。   孙思淼坐在她不远处,这时候也凑过来瞧了瞧,忍下心里的不适,笑着柔声道:“晚照,恭喜你了,以后还得请你多多指教啊。”说罢一笑,笑颜如花。   原来沈晚照对她没甚恶感,甚至可以说是好感居多,孙思淼是个极会做人的人,只要与她无碍的,能帮一把绝对不会推脱,但经过方才的事儿,她心里也起了些提防。   她客气地笑笑:“运气好而已,指教就不敢当了。”她低头瞧了瞧:“你这卷子错的也不多,为什么上头这么多涂涂改改的。”   孙思淼眼底划过一丝不自在,不动声色地把试卷遮掩好:“不留神写错了几处,哎,也是我不好。”   辅师在上头看了眼孙思淼,又道:“我今日给诸位说一句,试卷上不要有太多涂改,这若是科举考试,哪怕污了一个墨点,都有可能影响前程,这考试虽不比科举,但也不要随意弄污试卷,否则十分影响师长们评判。”   这倒是真的,四位改卷的师长里,除了解明不拘小节,不大在乎卷面之外,其他的师长也把卷面看成一项重要的评判标准,难怪孙思淼得分特别低了。   她被看得忽青忽白,脸色十分不自在,心里大感倒霉。   沈晚照也差不多明白了,看了眼孙思淼,慢吞吞地走开。   上头辅师又道:“这回要从四个班的前十里挑出两个来,只要在前十,都有竞选代表的资格,明天唱票大选,诸位都最近都好好地准备着,可不要辜负了师长们的期望。”   众人齐声应是,殷怀月和韩梅梅大呼倒霉,殷怀月用力踢了一脚廊柱:“孙思淼再怎么也得了个全班第六,我们还是瞧她的呢,怎么就在倒数第十里了。”   沈晚照怕两人再吃了暗亏:“把你们的卷子让我瞧瞧。”   两人把试卷递给她,她低头看了看,果然大部分和孙思淼涂改的重合,她一拍手里的试卷:“你们两个傻子,这是着了人家的道儿啊。”   两人不解其意,沈晚照嗤笑一声:“我刚看了她的卷子,好些地方都涂涂改改过了,不少都是你们抄她的地方,你们先把错的抄了,然后她再把对的改回来,难怪你们得分那么低呢。”   两人先是一愣,继而大怒,殷怀月恨恨道:“我说她过了会儿怎么就敞开让我们抄了,原来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她怒哼一声:“开考之前跟她说的好好的,她也一口应下了,想不到是个这样的人,言而无信!“   沈晚照还以为她们俩是偷抄的,没想到是打了招呼才被算计的,虽然抄袭不对,但这也太……不想答应就不答应,何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   殷怀月越想越气,一跺脚就要去找孙思淼算账,沈晚照忙拉住她:“算了吧,你去做什么?本来就不占理,难道你要过去说‘你不是答应好给我抄的怎么又改了?’她肯定抵死不认,再说你要是敢把这话说出口,师长头一个饶不了你。”   殷怀月不甘地撇撇嘴,韩梅梅一直没作声,突然嘿嘿嘿猥琐地笑了起来:“明着不能来,咱们什么时候给她使个阴招,嘿嘿嘿嘿嘿嘿嘿。”   沈晚照和殷怀月:“……”   沈晚照把两人的肩一搂:“后天大选的时候你们俩好好地拉一把选票,让我赢了,她一准得憋闷死。”   这次大选参选的有十人,四男六女,九个都是甲板的,其中乙班杀出一匹黑马,竟然得了第四,把孙思淼又挤下去一名,当然这十名中也有几个不想参加竞选的,直接放弃了名额,到最后就剩下三个人,沈朝运气最好,是唯一一名少年,没人竞争直接入选。   剩下的除了沈晚照就只有孙思淼,她最近也忙着拉选票,不光四处帮人忙,待人比往日还亲热,听说还特意去书院外买了好些新鲜瓜果,从师长到学生每一个人落下的。   这种刷好感的方式有一定的效果,但沈晚照并不打算采取,效率太低,她和沈朝在书院里的人缘不错,但孙思淼会装,人缘也不差,未必能赢,她性子就是如此,就是不为着见次辅,她既然参加了这场竞选,就断没有输的道理。   她在学舍里琢磨一时,终于给她琢磨出一个好方法来。   沈晚照自己在书院外头托人弄了好些木牌,又请人给木牌上刻字,将上辈子风靡全球的狼人杀游戏原样制了出来,就是把女巫改成女神仙,把预言家改成神算。   游戏规则如下,十个人里有四个村民,三个狼,一位神算,一位神仙,一个猎人,神算可以查验身份,查出浪人,神仙有两瓶药,一瓶救人一瓶毒人,猎人死了之后可以带走任意一人,好人找出所有狼人并且杀掉就赢,狼人想赢就得让好人的数量比自己少。   沈晚照先找了几个平素跟她玩得最好的玩了把,她故意放水,让众人斗得不亦乐乎,等到最关键的时候才力挽狂澜,好人赢了还想赢,输了的就想着扳回一局,每个人都玩的不亦乐乎,沈晚照的游戏战略,成功地让所有人上瘾啦~   经典不亏是经典,一天的时间就风靡了整个书院,沈晚照干脆找了间大教室,她来当主神,让所有人一起玩,还在教室里备下了水果,不管赢了还是输了的都有茶果奉送,。   本来师长们不大乐意,但听完玩法之后就同意了,这游戏能锻炼人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有锻炼人的胆量,并无甚害处,于是也就痛快把教室借了出去。   沈晚照当主神控场,眼睁睁地看着沈朝被一头狼刀死了……   好不容易一把玩完,沈晚照看见门口有响动,就见余二在门口走来走去,见她过来高贵冷艳地哼了声,掉头要走,脚下的步子迈的却极慢。   沈晚照笑吟吟地看着他往外走了几步:“你是只要一下课从来不来学堂这边的,来这里做什么?”   余二面子上挂不住,唬着脸道:“我突然想学习了,不行吗!”   沈晚照慢吞吞地道:“来都来了,不如进去玩一回?”   余二脚步一顿:“那就给你个面子。”然后脚下生风地跑了进去。   他一进去刚好是四十人,刚好凑够了整数,沈晚照瞧得手痒,也跟着玩了一把,没想到正巧和余二是队友,沈朝是神算,第一把查验的就是沈晚照,在说实话和撒谎之间挣扎。   沈晚照不知道他查杀的是自己,为了装成好人还道:“神算查着狼人了就跳,没有就不跳。”   沈朝听她说完迅速瞥了她一眼:“我查的是你,你是狼。”   沈晚照:“……”   她就这么一沉默的功夫,还没来得及强行反驳,几个人就已经信了沈朝的话,举手把沈晚照给投了出去。   沈晚照:“……”是不是亲哥!   她这边被人投票投出去了,场上就剩下余二和殷怀月是她队友,这两人偏偏是不怎么会玩的,殷怀月好歹有点经验,垂死挣扎之后仍旧被投了出去,余二就很苦逼了,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终极猪队友,好人毫无悬念地取得了胜利。   沈晚照黑着脸冲他翻了个白眼,殷怀月脾气暴,直接上来骂了几句,用力踩他一脚,余二自知理亏,臊眉耷眼地受了。   第二把沈晚照又是狼,沈朝也是狼,余二当了把神仙,他是标准的愚神,典型的狼人之友,本来稳赢的局面被他硬生生地带着好人走向了灭亡,沈晚照兴奋地和沈朝击掌庆贺。   这一玩就玩到了天黑,还是秦同知带人来赶,大家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宿舍,由于沈晚照进可攻退可守,当好人屠狼,当狼八成赢,还会耐心指导新手,大家都跟她约好了明日再来玩,让她一定到场。   沈晚照笑嘻嘻地给每个学舍发了套牌,并且道:“我最近在琢磨升级版的新玩法,等琢磨好了教给你们,要是玩的高兴,明天投票别忘了投我一票。”   众人自然满口答应,第二天早上辅师来给没人发了一张红纸,让人在红纸上写沈晚照或者孙思淼,就沈朝一个男孩子参选,所以他倒是不用竞选了,等各班都写好后把红纸收上来再做统计。   一开始唱票的时候孙思淼领先了几票,她面带笑容地看了过来,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没想到后面沈晚照的票数越来越高,几乎没有孙思淼的身影,毫无疑问地以碾压之态赢了孙思淼。   沈晚照笑着向孙思淼盈盈一礼:“承让了。”   她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毫无破绽,柔声道了声恭喜:“有什么承让的,你本就比我强,大家选你也是意料之中,我本也没想着赢,只是想多锻炼锻炼罢了。”   不想赢谁刚才听见自己的票数领先,笑的跟一朵牡丹花似的,沈晚照对她的性子也有些清楚了,谦道:“哪里的话,我比你是差远了。”   孙思淼把她的手一握:“你可快别谦虚了。”   两人客套的周遭人牙都快酸掉了,这才‘依依惜别’,眼里满是‘英雄惜英雄’。   孙思淼走出去之后还是心有不甘,在路上左思右想了一会儿,找到了素来跟沈晚照她们不对付的孔茹,亲热地把她的手一挽:“怎么了你?脸上这么难看?”   孙思淼就是谁都不得罪的圆滑性子,跟孔茹这等浑人也能三两句把她哄得高兴了,因此两人的关系倒还不错。   孔茹向前面努了努嘴:“你瞧瞧那小泼妇得意的样子,现在就被选为了代表,以后指不定怎么嘚瑟呢。“   孙思淼听完掩嘴一笑:“她才貌双全,人缘也好,能入选也是常理,我是很佩服她的。”   孔茹狠狠地用脚一搓青砖地面:“她算什么才貌双全,咱们书院里相貌胜于她的一抓一大把,人家不稀罕跟她争而已!还有那眼皮子浅的,随便编个小游戏就被哄了去,算什么东西。”   孙思淼眨了眨眼睛:“别这么说,我觉得沈晚照聪明又好学啊,不过……”   孔茹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孙思淼道:“不过男生那边是她亲哥,两位代表都是一家人,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诟病不公正?”   孔茹兴奋地一拍手:“是啊,凭什么好事都让他们沈家两兄妹占了,他们算哪根葱?我去找谢师说理去。”   孙思淼在她走了之后,鄙夷地笑了笑,虽然知道成功的希望不大,但当马前卒的又不是她。   果然孔茹去了之后被狠狠地骂了一顿:“……兄妹俩又如何?他们兄妹二人勤奋刻苦,认真好学,所以名列前茅,是为学生楷模,你呢?都得了最后一名,竟好意思来说师长不公,孔侍郎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孔茹嗫喏着辩道:“我没有说师长不公,只是说他们俩……”   谢师直接截断了她的话,让她走人,孔茹被骂的红着眼眶退了出去。   谢师其实挺希望沈晚照当代表的,原因无他——颜值高,沈家两兄妹都相貌极好,推出去当山河书院的门面接待皇上在适合不过,连带着书院的面子也好看。   孙思淼模样虽也不差,但比沈晚照还是差了不少,所以说人大都爱看脸,就连谢师这样德高望重之人也不能免俗啦~   接下来的几天书院上下都忙着迎接皇上,终于在第五天的早上谢太傅宣布:“皇上到了!” 第37章   位置越高责任越大,所以说代表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沈晚照和沈朝这几天早上几乎都是天不亮就被拉起来忙活,先是敦促男女学舍的同学们把学舍收拾干净,然后再排演一边迎接皇上的流程。   很神奇的是谢太傅和几个师长竟然想着让学生们给皇上表演几个节目,当然不可能是杂技,相声或者唱戏这种的,就是简单的合唱和朗诵,也很符合他们老一辈的审美。   谢太傅敲定了之后就来找沈晚照和沈朝商议:“我会在楚辞中选上三篇由你们合唱,然后再从诗经里找出几篇你们齐声朗诵,声音一定要大,要洪亮,要震彻九霄!”   龙凤胎:“……”   两人下去传达了谢太傅的嘱咐之后,有不配合的,有故意捣乱的,也有心有余力不足天生一副破锣嗓子的,总之忙忙碌碌了好几天才勉强有个形状,其他的沈晚照也就不要求了。   等到了时候,兄妹俩比往日起的都早,穿了同样的玄色广袖绣二指金边的特制学服,带着同窗在正门的大殿里安安静静地等着皇上的圣驾到来。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谢太傅就宣布皇上和众臣来了。   沈晚照和沈朝只看见了圣仪堪堪进来,便打了个起的手势,编钟和琴瑟齐响,她用清亮的声音唱出了第一句:“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   底下众人接上:“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皇上听着底下稀稀拉拉有的还跟不上节奏的声音,眉毛与嘴角齐抽,转向谢师道:“这般真是……恩……别出心裁。”   他怕打击老头的自尊心,没好意思直说,谢师仍旧一脸古板严肃:“回皇上的话,这是学生们自发为您排演的,您喜欢就好。”   皇上:“……他们真是有心了。”问题就在于,他不喜欢啊!   温重光也扬唇笑了笑:“皇上圣明,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谢太傅引着众人落座,沈晚照背对着他们倒是没瞧见什么,一心想着赶紧唱完拉倒,简直像几百头公狼夜嚎,这人丢大发了。   她和沈朝好不容易熬完,又带着他们朗诵了诗经里的几篇经典,虚脱般的转过身,又带领众人行大礼。   皇上含笑点头:“同学们好。”   沈晚照囧,差点道了声首长好。   皇上又道:“同学们要好好学习啊。”   沈晚照:“……”这皇上的词汇……也挺匮乏的。   谢太傅待众人坐定之后,便招手让兄妹俩上来,沈晚照边走边眼观六路,目光寻找着次辅的身影,目光却猛地一顿,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似乎完全不能相信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重光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见她目光凝滞,偏头冲她浅浅一笑,一贯的温雅。   沈晚照如同被道儿惊雷劈下来一般,整个人僵立在当初,嘴巴微张,不由自主地道:“你是……”   谢师怕她失态,介绍道:“这位是当朝的温首辅,还不快快行礼?”   卧槽首辅为什么跟尚昭长得一样,不对是尚昭跟首辅一样,不对到底谁跟谁一样,我草草草!   沈晚照接受尚昭的人设接受久了,一时对温重光接受不能,转过头地看着谢师:“首辅?”   谢师:“……”他把沈晚照的脑袋转过去:“那边是首辅。”   温重光垂眼而笑,白洁纤长的手虚虚一抬:“不必多礼。”   沈晚照:“……”这个世界乱套了啊。   谢师郁闷的要死,平时看这孩子挺机灵的,怎么这时候就开始掉链子呢?他轻声提醒:“还不快向首辅道谢。”   沈晚照木愣愣地道:“……多谢首辅。”   温重光见她不若往日灵动,眉头微蹙,复又浅笑道:“不必客气。”   沈朝见她眼睛还是直勾勾的,在心里颇是费解,不过还是替她向首辅行了一礼。   这时候温重光座位一侧,有位中年文士打扮的女子冲沈晚照招了招手,替她解围:“这两位就是沈家小友吧?生的倒像是沈家二爷,一般的毓秀,想必课业也不差?”   这女子年约四旬,薄唇塌笔,相貌平凡,但举手投足更有股说不出的魅力,如行云流水般大气,正是当朝的次辅冯茹。   要是平时沈晚照肯定能为次辅叫自己一声‘沈家小友’高兴到飞起,现在却完全没感觉,还沉浸在自己的震惊情绪中无法自拔,听有人叫唤,这才愣愣地走过去。   冯茹上下打量她几眼,笑问道:“这些日子学的如何?都学到了些什么?”   沈晚照又看了温重光一眼,这才勉强回神,躬身答道:“学了四书通讲,诗词,算术,骑射,时政,历史这些,诸位师长教的都很认真,学生虽愚钝,倒也学到了一二。”   这话是再没差的,众人听罢都十分满意,冯茹道:“也是你聪敏,既然你们兄妹二人犯了错,入了这山河书院,以后就要好生学习,不可懈怠了,争取日后也为朝廷出力,再不做那只知道打人骂狗的碌碌之人,知道了吗?”   这话不光是跟沈晚照和沈朝说的,更是跟底下所有人说的,声音微微提高了几分,底下人均都很有眼色地应了个是。   次辅笑着颔首,但心里着实郁闷,其实这话怎么也轮不到她说,要么皇上要么首辅,皇上词穷,一句‘同学们好好学习’就打发过去,这倒也罢了,首辅不知怎的也一声不吭,只是若有所思地瞧着沈家姑娘。   冯茹只好继续勉励:“这两年半师长都会倾注心血教导尔等,我相信你们也都不是愚笨之人,两年半的时间定然会有所收获,万万不可虚度光阴。”   众人又点头应是,谢师看众人反应冷淡,便端了几盏茶让沈晚照和沈朝奉茶给诸位。   沈晚照现在也渐渐想明白了,第一反应就是温重光接近她是不怀好意,有意探听沈家的内部讯息,忙忙地思索起来自己有没有不慎说漏什么,想着想着却郁闷起来,好好地交一个朋友,怎么就成了政敌呢?   擦擦擦,还有她那五十两银子,想想心头就在滴血,从小到大攒的全部积蓄啊!!这么一想,本来的惊怒顺便变成了血海深仇,是由五十两银子结下的!   等接过放了茶水的托盘,她本来想绕到另一边去,但又怕沈朝着了道儿,主动走了过去,目光惊疑地在他身上逡巡,他抬眼跟她对视,她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把托盘抬高。   温重光不接,只是勾唇一笑,垂下长睫看她:“沈家小友似乎有话想要对我说?”   沈晚照:“……”小友毛啊,我不跟骗了我五十两银子的人当朋友!   她眼睛不易察觉地翻了翻,沉声道:“有。”   温重光眉眼越发柔和:“有什么想说的?”   沈晚照把托盘往他面前递了递:“大佬你好,给大佬递茶。”   温重光:“……”   沈晚照看他被噎了一下的表情,心里暗爽,自己被骗了五十两银子外加被欺骗这么久感情的恶气终于出了。   他慢慢地伸手接过茶盏,小指有意无意地在她手背上轻轻勾了勾,她手一抖,差点把托盘摔了。   他伸手托住她的手,有意无意地握住:“茶水烫,小心别把自己烫伤了。”   沈晚照皮笑肉不笑地收回手,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转头给别人奉茶去了。   等奉完茶她就可以光荣退场,一般领导来巡查的惯例,总是免不了要开场会唠叨几句,这一项也是所有人最为痛恨的。   这时候温重光身为书院院长自然要带头说话,不过他身形修长,肤色莹白如玉,容色更是俊美风流的过分,刚一站起来底下就响起一片惊艳赞叹之声,就连几个老师都看了过去,估摸着他就是说到天荒地老也有人愿意捧场。   沈晚照阴沉着一张脸看过去,大概是人靠衣装,平时是温润风流,他今天穿了身交领锦蓝的蟒袍,外罩着素蓝的披风,雅青色的边儿,貌美之中又多了几分气韵,只站在那里不说话,也有山海般的气势堆涌而来,一看就是惯于高居人上的人,不管表面上多么温和,骨子里的尊贵抹煞不了。   她烦躁的想要捶心挠肝,她原来是有多眼瘸啊,怎么这样的人能认成普通的穷书生呢,而且仔细想想好像还是自己主动招的她,都不知道是怨自己太好美色还是眼太瞎。   她又抬眼皱眉看着他,越看越像一个十足的妖精。   旁边坐在小杌子上的殷怀月对她道:“哎哎哎,你刚才不是上去了吗,近距离看咱们首辅长得怎么样?好看吗?”   沈晚照:“……”她无语地顿了下:“你猜。”   殷怀月捏了她一把:“你怎么这样啊?好好说话,到底长得怎么样?”   沈晚照本来想唾弃她被美色所迷,后来一想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就没有劲头说她了,懒洋洋地道:“好看啊,长成那样能不好看吗?”   殷怀月没察觉她话里的古怪,兴奋道:“听说他如今才二十出头,而且尚未娶亲。”   周遭的几个女生也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凑过来问道:“似他这样的,京里应该有不少姑娘爱慕吧,他为什么不结亲啊?”   沈晚照突然邪笑道:“难不成是有什么隐疾?”   殷怀月不由得呲了呲牙:“不会吧,你可别乱说。”   沈晚照不过是随意叨叨了几句,但想到当初跟他说过的,关于首辅的坏话,脸上的尴尬和憋闷就止不住地冒出来了。   他似有所感,微微侧头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她主动错开视线,他目光却追寻过来,嘴上说着按部就班的讲词,目光却不离她左右。   沈晚照有所察觉,心里越发烦闷,对着谢师低声道:“谢师,我头疼,好像是昨天晚上着凉了,能不能先退下歇一会儿,等会再过来?”   谢师看她脸色确实不大好,想她最近几日确实忙前忙后的劳累不好,便点头应允了,只是道:“在大殿的偏间歇会儿吧,一会儿可能还要你上去说话。”   山河书院正门建的山河殿,就是为了书院里的重大庆典准备的,旁边还建了两个偏殿,供人休憩准备,她不想引人注目,猫着腰悄咪咪绕了一圈才进了偏殿。   偏殿布置简单,一张红木方桌,一张小榻床,榻上放着叠放整齐的小薄被,一边靠着个书架,上头放了不少书本,她随意翻开一本佛经,本来没有睡意的,看着看着就两眼发直,把佛经放到一边,拉过薄被和衣躺在榻上。   她一直有午睡的习惯,但这几天忙的脚打后脑勺,自然也没有午睡的功夫了,现在看看更漏,也差不多到了午睡的点,本是想躺一会儿,没想到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温重光见她的神情就知道她着恼了,随意说了几句便跟皇上告了个罪,想要来偏殿找她,有下人想要跟着,也被他打发了,似乎那人一走,把他的心思和惦念都带走了。   他打起帘子拉开门,就见到了一副美人春睡的美景,薄被遮不住少女玲珑婀娜的曲线,他难得踌躇,在原地干站了半晌才走进去,见她衣裳完好,心里说不上失落还是放松。   这天也没个定数,时冷时热的,冷的时候穿几件都不算多,热起来像是要把身上的水都蒸出来,今天中午太阳极大,黑色又吸热,她额头睡起细汗,脸上泛起轻红。   他沉默一瞬,还是没叫醒她,用绢子帮她擦着额上的汗珠,绢子还没落到脸颊上就被扔到一边,用手指代替,在她鲜妍娇嫩的脸颊上来回游移。   他想自己莫不是疯了,外头就是皇上和各位众臣,而他脑海里全是些缠绵缱绻的画面,明知道不应该,但手指还是舍不得从那一方柔嫩的肌肤上离开。   指尖缓缓向下,顿在她嫣红的唇瓣上,抬起来是解脱,放下就是沉迷,他用绢子遮住她紧闭的双眼,又略凝视,不受控制地倾下身去…… 第38章   沈晚照呼吸匀称,红唇微微抿着,显然是谁的很沉,温重光着了魔似的倾下身,长睫低垂,近些,再近些,嘴唇终于陷进了一片温软的甜香里,不,不光是嘴唇,连心也陷进去了。   他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却不行动,只是用嘴唇摩挲着一片她嫣红诱人的菱唇。   沈晚照不知不觉地睡过去,梦中不自觉的呢喃几声,便觉得嘴唇被人堵住,脑子里的弦也似是被人拨了一下,鼻端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气缭绕,扇子似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屋里还是她睡之前的陈设,就是珠帘无声地轻轻晃动,原本开着的窗子却被紧闭了,本来只是搭在身上的薄被也被抖开,盖到脖颈处,身上都被盖严实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想着刚睡起来脑子正浑浑噩噩的,也想不出什么,只当自己做了场春梦,掀开薄被,又把屋里收拾好,这才起身出去了。   外头正殿里诸位贵人已经讲完话了,谢师还想让众人合唱一首词给皇上听,皇上含笑拒绝了,心里暗暗地捏了把汗。   前后统共不过两个时辰,皇上自然不会就此走了,不然早上起了个大早就算是白来了。   谢师比了个请的手势,让皇上去食间用饭,食间已经用翠竹的帘子和屏风隔出了一个单间,免得皇上用饭的时候被人打扰,沈琼楼和沈朝就很苦逼了,还得在一边帮忙。   温重光不知怎么的,就坐在沈晚照身前,她睡了一觉惊怒也淡了不少,就是心里还不大痛快,脚步一挪,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次辅,试图把注意力转移到次辅身上。   次辅给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转头正看见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于是和煦笑道:“沈家小友可是有事儿?”   沈晚照干咳了一声,垂头低声道:“回您的话,我父亲前些日子一直跟我叮嘱,说他公务在身,不方便去看您,若我要是有幸能见到您,让我代他向您请安问好,问您老人家身体是否康健。”   次辅含笑道:“我身子很好,劳烦你父亲记挂了,难得他有心,他是否安好啊?”   沈晚照跟她说了两句,觉得她为人慈和,不显得小家子气,跟她说话便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偶像比想象的还要好,人也飘飘然起来,不知不觉地就把温重光扔到脑后了。   温重光笑吟吟地看着她,目光不由得在她唇间流连,见她全然无视自己,不经意地蹙了蹙眉,不过也无人瞧见。   她低头,恭谦道:“父亲身子很好,还经常和伯父在院子里练拳,只是十分惦念您,深恨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外边,都未曾报效师恩。“   次辅笑道:“他有这份心就行,报不报效倒没什么的。”   皇上正和谢师说话,闻言偏头看了过来,饶有兴致地笑问道:“次辅教导过沈家两位表兄?”   他们的祖母陈氏和皇上的亲娘太后是嫡亲姐妹,因此皇上称她爹和大伯为表兄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沈晚照略微有些诧异,显然没想到这位皇上这么随和,沈家长辈倒还好说,只是他们晚辈见到皇上的机会少之又少。   她原本因为亲爹被任以先差对皇上颇有微词,但如今见了真人,好感度倒是回升不少,当然皇上也不会在乎她的好感度什么的……   次辅倒是习以为常,微微躬身答道:“启禀皇上,当初臣和沈侯爷同在陕安当差,沈侯爷便将两子托付给臣教导一阵,说起来臣也没有教他们多少,倒是难为他们感念了这么久,着实惭愧。“   皇上道:“次辅是大德之人,他们能学的你品行的十之一二,已经足够受用终身了。”   次辅忙忙地自谦了几句。   皇上突然瞧向沈晚照和沈朝,目光落在沈晚照脸上的时候恍惚了一瞬,又掩饰般的笑了笑:“沈二表兄这一子一女生的不怎么像他啊。”   沈晚照像豫王妃,这是跟沈家人走的近些的都知道的事儿,次辅看了一眼她,打扮的精致又不艳俗,每一处都精心夺目,发丝用桂花油润的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香味就逸散了出来。   她想到少年时的沈岑风,会心一笑:“回皇上的话,性子倒是像得很,都是一般的……聪敏好学。”   谢师本想着每人摆个小方桌,让皇上坐在上首,分开来吃的,没想到皇上却摆摆手拦住了他:“您老人家可别忙活了,好容易出京一回,就松快些吧,把大圆桌抬过来咱们一起吃,能热闹点。”   谢师在皇上是太子时就教导过他,最见不得他做有违规矩的事儿,正要开口直谏,但突然想到他身份不同,又把话咽了回去,转身命人抬八仙桌来了。   转眼饭菜便齐备,皇上身后的太监管事上来挨个试毒,又命人每样吃了一口,这才敢放心让皇上吃,皇上只能摇头笑叹,只让留了两个得用的,其他人下去自个觅食,觅食是他老人家的原话。   沈晚照和沈朝就比较苦逼了,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混的连太监都不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底下人摆盘,自己的肚子都饿的造反了。   沈朝不动声色地往她这边挪了挪,借着广袖的遮掩,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个巴掌大的烤红薯,嘴唇不动,声音极低:“我刚从食间后厨拿了两个,你等会儿先用这个垫垫。”   亲哥啊!   沈晚照正准备想个由头溜出去,把红薯吃了,没想到桌上的菜堪堪摆完,温重光一直没动筷子,忽然转头瞧了眼沈晚照和沈朝,含笑对皇上道:“圣上,这两位沈家小友到现在还没用膳,不如叫他们也一道儿用些?”   反正多两个人也是多,皇上自然无有不允的,命人给两人看做,两人连忙推拒,沈朝道:“多谢圣上和大人的美意,在座的都是重臣和师长,小子和二妹实不敢同桌,能让我们兄妹二人在旁侍奉,已经是老师的厚恩了。”   虽然两人都对满桌子的好菜垂涎三尺,但客套话也是要讲一讲的。   皇上道:“无妨,都过来吧。”   这时两人才没有继续推拒,迈着看似拘谨实则欢快的小碎步坐到桌边。   沈晚照发现自己的凳子刚好在温重光左边:“……”   早知道还不如不吃呢,应该忍忍去蹭点韩梅梅和殷怀月的零嘴。   皇上让温重光看着夹菜,他漫声点了几个,竟然都是沈晚照喜欢吃的,她诧异看过去,见他侧头浅笑看过来,回以礼貌却客套的一个眼神,又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饭碗。   皇上见众人都拘谨着,哭笑不得地先夹了一筷子豆豉蒸羊肉,众人这才敢动筷,就是有太监想上来帮他布菜,他也挥手让人退下了。   爱豆在场,沈晚照使出全身的本事来装样,每次就夹两三粒米,在嘴里要嚼二十多下,沈朝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低头吃的十分开心。   她这个席面算是末位,堪堪和皇上正对着,他显然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地规矩。   吃完一筷子皇上冷不丁瞧见她,瞧她仪态温文,举止乖巧,倒也不像是无法无天的二世祖,只是跟豫王妃也大相径庭,他默了片刻,又问道:“朕记得你当初是因为打人才被送进的山河书院,当初打的是何人?为何要动手?”   沈晚照:“……”   这件事和她小时候尿床并列为她人生中两大最不愿意提起的事儿,最讨厌别人问起来,但问的人是皇上也不能不答,于是放下筷子站起来,干巴巴地道:“臣女当时也不知怎么了,得了失心疯一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皇上也不知信是没信,颔首道:“你姑姑年少时也曾是顽劣不堪,后来自己醒悟过来,逐渐改好了,京里上下莫有不夸口的,不管你起因如何,只要有心,同样能改邪归正,成为国之栋梁。”   沈琼楼是他年少时最大的缺憾,他现在爱重皇后,但见到跟她相似的后辈也难免多言提点几句。   沈晚照肃容应了个是,她坐下来的时候吃相越发拘谨,几乎是数着饭粒吃的,闷头紧张严肃地看着碗里的米粒。   温重光见她脸色不大好,眉心攒了攒,夹了块她素来喜欢的烧鹅给她,又夹了点开胃的小菜,众人包括她都诧异地看过去,就见他面不改色地又给沈朝夹了块菜。   他慢慢地道:“你们如今还在长,吃的太少小心上身。”   众人见他是关怀学生,也都没在说话,沈朝无语地看着自己碗里明显用来配菜的生姜,又看了看沈晚照碗里外酥里嫩的烧鹅,他是不是哪里得罪这位首辅了?   由于沈晚照已经把他脑补成了干什么都不坏好意的大恶人,看着那块烧鹅也不是滋味,盯了半晌,才不甘不愿地一点一点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皇上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温重光自然是要留下,次辅今天也瞧出了些问题,再说她和温重光明天还得给这帮学生做串讲,于是也选择留下了,反正书院里给她备了院子。   一行人目送皇上的圣驾远去,温重光忽然偏头向谢师道:“话说回来,我在这书院也呆了许久,却还没完整逛过,能否借您的爱徒带我四下逛逛?”   他说着说着,一双狭长风流的眼睛毫不犹豫地看向沈晚照。   谢师没什么好不答应的,颔首道:“自然,她若是能得首辅只言片语的指点,以后也是她的造化。”   沈晚照嘴唇一动就要反驳,但又不想太抬举他,垂了头沉默不语。   他比了请的手势让她走在前头,后面有护卫想跟着,也被他抬手止住了,她瞧见这一幕,心里越发不痛快,枉费他装的什么人都可以揉搓一把,身份低微,心地善良的白莲花样。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一处寂静之地,他忽然追上来,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把天青色绘锦鲤的油纸伞,他撑开打在他头顶:“太阳大,仔细晒着了。”   沈晚照抬起头,皱眉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却又闭上了。   他垂眼,看着她一头乌发,嗅着她的发香,本来莫名焦躁的心思也平静下来:“阿晚,我知道你在怨我。”   这话有些过于暧昧了,沈晚照眉头拧的更紧,敷衍道:“学生不敢,也没有。”   他伸手,将她一缕秀发在指尖把玩,丝滑的触感终于让他把一天不定的心神静了下来,柔声道:“你有。”   沈晚照被他跟平时完全不同的神情弄得心神不宁,那是隐藏在温柔宁和外表下的霸道和邪佞,侧头想躲,他竟然松了手,只是一手搭在她的肩头:“阿晚,都是我的不是,你莫气了,好吗?”   沈晚照对人一向是吃软不吃硬,但看见他,想到他骗了自己一个多月,就忍不住揣度他是不是又有什么目的,又想骗她什么,极厌恶这种每句话都要在脑子里过上十几遍的感觉。   温重光见她沉默,把她想什么猜到了八九分,也有一缕烦闷漫了上来,她是他这些年见过的对他最好的人,被人惦念着的感觉出奇的好,况且还有她唇上的滋味……   他要是没尝过倒也罢了,只是如今已经尝了而且上了瘾,让他怎么舍得再放手?   他甚至在某个瞬间想过,要是自己真是一个叫尚昭的穷书生就好了……   沈晚照一言不发地把他的手推开:“您不是要在书院里逛逛吗,我这就带您去逛。”   女孩发起脾气来真是难以琢磨,他倒是宁可她骂几句或者动手动脚,也比她这样闷不吭声强,他蹙了蹙眉,想要伸手拉她胳膊,她人却已经走开了,握了一手的风,掌心也显得空落落的。   沈晚照也想过要不要揍他一顿,但是想想又得不偿失,最后倒霉的还是她自己,只好使用冷暴力。   书院后面有处河,是最近才修好的,说是这样能让书院的风水更融会贯通,两人走到河边,一朵厚云也遮了烈阳,温度又出奇的凉了下来。   他解开披风,在她肩头轻轻一拢:“你不耐我可以,只是小心别着凉了。” 第39章   沈晚照无语了,你说你人设都崩了还想强行扳回白莲花人设,明明就是邪魅狂狷阴狠腹黑的人设,大佬,你ooc了哦。   她把披风解开递给他:“多谢大佬……咳咳……首辅挂念,学生铭感五内,但这就不必了吧,天儿也没多冷,呵呵。”   温重光的手尴尬顿住,微微闭了闭眼,想到这事儿终究是他不对,随手把披风扔到一边:“你说的是。”   沈晚照看着他衣服上绣的张牙舞爪的神蟒,越看越觉得心里膈应得慌,见他也越来越不像好人。   他趁着她神游的功夫,微微倾下身,低声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隐瞒你身份,但除了身份,其他事儿我再没骗你了。”   他轻轻垂眼,温柔依旧,脸上却带了云烟般渺渺哀愁:“开始的时候我是懒得解释,后来却怕说了你就不跟我好了。”   沈晚照忍无可忍:“谁跟你好了!”   她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再加上颜狗,最见不得他那绝色无双的脸上出现这样可怜巴巴的神态,站在原地硬生生地挡住了美貌的冲击。   她面无表情地道:“首辅自重,您这样对学生,传出去也不好听。”   两人走到一处凉亭,他背靠在一处描金绘彩的亭柱,先是皱了皱眉,继而神色变成了无奈,慢慢地张开手,一副任君施为的模样,唇边牵起个笑影:“只要你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杀人放火我也认了。”   他声音略略低了几分,暧昧无限,一缕青丝低垂:“只要你还肯对我笑一笑,想要我的命你都可以拿去。”   沈晚照对他的执着感到费解,讷讷道:“……我,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他勾头起身,几乎凑在她的耳边,缠绵缱绻:“我人就在这里,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沈晚照:“……”   不得不承认温重光那番话让她脑补了很多不和谐的画面,寂静无人的河边,任君施为的美人……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把思绪拉回来,摊手道:“先把我那五十两银子还给我,豆瓣酱和地瓜干……哦不对,这些就算了。”   温重光想笑,正要点头应下,但想到她中午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偏头想了想:“可以啊,先陪我用些东西吧。”   沈晚照心里暗骂一句,怒声道:“谁刚才说为我干什么都可以,还钱!”   他似有几分无奈,先走了几步:“走吧,你中午都没好好吃,我已经叫人备饭了,就算你不想见到我,我命人送到学舍里,如何?”   沈晚照这时候确实是饿了,又想到那五十两银子,一言不发地阴着脸追了上去,这五十两银子的血海深仇是结定了!   他有意调开话头,笑问道:“沈家应当不缺这五十两银子吧?”   沈晚照正琢磨五十两银子能不能要回来,随口答道:“沈家有钱,但我没钱啊,家里每人的月钱就这么些,想要花销自己挣啊,这五十两银子差不多是我从小到大攒起来的。”   她说完才察觉自己语调如常,不由得暗自懊恼起来。   温重光目光温柔,复又垂眼,掩住眼里流转的波光。   沈家这种教导孩子的法子倒是不错,不至于把每个晚辈都教导成只知道吃喝家里蛀虫,只可惜至少三代,皇上虽然会给沈家无上荣宠,但绝不可能重用了。   厨下那边饭菜果然已经做好,而且都是她平素喜欢吃的,看来是他早吩咐下的,要是平时她没准还感动一把,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她感觉也很糟心,她本来就是不喜勾心斗角的性子,就好像突然失去了一个十分投契的朋友,而且以后见到这个朋友都得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上十几遍,把回话斟酌再斟酌,想想真是累煞人也,还不如不见呢。   他竟然真的吩咐人摆好食盒,把吃食送到学舍,沈晚照摆了摆手:“罢了,就在这儿吃吧,回到学舍太招人眼了。”   他微微一怔,随即笑弯了一双风流眉眼。   沈晚照毫无所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菜色,唔……四喜丸子好像有点老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笋丝看着倒是挺爽口的……   他又让人把菜重新摆出来,自己先都尝了一遍,确定冷热都合口之后才让她动筷,沈晚照默了下,保持着高度沉默开始吃饭,就当自己是个来混饭吃的哑巴。   他知道她不想多话,自己也就不再多言,先紧着帮她夹菜,等她吃哪道菜吃厌了这才动筷子,手指却有意无意地搭在茶碗的碗盖上,两个茶盏子都被他轮番搭了会儿,她皱眉看了眼他古怪的动作,没言声。   她吃完饭优雅地擦了擦干净的嘴角,伸手想取来茶盏子消消食,他却伸手拦住了:“别喝这杯,这杯还有些烫。”   他把另一杯递给她,声音低回婉转:“你喝这个吧,温热的。”   沈晚照才知道他方才是为了试温度,接过茶盏子,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喝了。   但想到五十两银子怒火瞬间又高涨了:“我的银两呢?“   温重光笑了笑:“我一直没动,难道还能贪没几十两银子不成?”   沈晚照一想也是,推开椅子往出走:“过两天给我,别忘了啊,尚昭!”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温重光目光一直跟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不见了,这才缓缓地收回目光,把她喝剩的半盏残茶端过来一饮而尽,又把茶盏调转到她嘴唇抿过的地方,细长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抚着……   男生学舍离女生学舍不远,她刚走过去就见到男生学舍的大门被许多人堵住了,好些个子矮的都垫着脚往里瞧,好像在凑什么热闹。   沈晚照见沈朝也抱胸瞧着热闹,把他拉出来问道:“怎么了?你们瞧什么呢?”   沈朝似乎也忍俊不禁,这次来的重臣里有不少是有孩子在书院里上学的,有的学生没表现好,被书院里的老师告了黑状,被自己老子拉住了一顿狠揍。   沈晚照由衷庆幸:“幸好咱们爹娘没过来。”   沈朝不以为然地掸了掸衣裳:“就是来了也只有夸赞咱们的份儿,咱们有没做什么错事儿,有什么可怕的?”   沈晚照乐了:“那倒也是。”她又站着瞧了会儿热闹,这才告辞离去。   没想到刚回学舍就被好些叽叽喳喳的妹子拦住了,殷怀月双眼放光地看着她:“你刚才是不是陪首辅逛书院了?”   沈晚照点了点头,殷怀月继续追问道:“首辅说了什么吗?”   沈晚照清了清嗓子:“我渴了。”   殷怀月狐疑道:“首辅说他渴了。”   沈晚照指了指自己的:“我说的是‘我渴了’,我我我!”   殷怀月胡乱给她倒了杯茶水,她伸手一摸,居然是滚烫的,跟温重光比差远了,不由得冲着她翻了个白眼,一本正经地编着瞎话:“跟我一晚辈能说什么啊,就是说咱们书院风水好水土好之类的,还有叮嘱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殷怀月对她的敷衍很是不满,一把把水杯抢过来:“你也太糊弄事儿了,我就不信去了这么久首辅就说了这么几句。”   沈晚照很想说一些莫须有的事儿,比如抠鼻挖眼之类的,来抹黑一下温重光的形象,好让她脱粉,但是温重光为人做事外人看来难挑出什么毛病,瞎编又怕被脑残粉打死。   她咳了声,不耐道:“你都说了是逛书院了,当然主要是逛了,用脚逛又不是用嘴逛,再说首辅又不是话唠。”   这个看起来很没说服力的理由,殷怀月竟然信了,喃喃点头道:“那倒也是。”   这时候已经彻底到了下午,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开饭,沈晚照准备美美地睡一觉再去吃饭,于是把来骚扰她的都推出去。   她转头见韩梅梅一直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也不像旁人似的一窝蜂凑上来问话,动情地握住她的手:“梅梅,还是你对我最好。”   韩梅梅嘿嘿笑着挠头:“其实我是想等所有人走了之后,好好问的。”   沈晚照:“……”   不过陪温重光逛一圈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她现在彻底成了女子学舍里的明星人物,刚一出门就有好几个人来问首辅的事儿,就连本来和她很不对盘的孙思淼都羞羞答答地跑过来问了几句,也算是享受了一把众星捧月的待遇啦~   第二天晌午,她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和韩梅梅到了食间,众人依次落座,打下手的厨下人过来端饭,头一道菜就是红烧肉,有那敏感的心里都泛起嘀咕来。   不怪他们多想,沈明喜正式出场的头一天吃的就是红烧肉,以后她不管想出什么折腾人的花样,头天或者当天一准做的就是红烧肉,几率高的让沈晚照怀疑她是不是跟厨下的师傅打过招呼……   沈晚照都默默地低头看着那盘鲜红油亮亮的红烧肉,这不是肉,是flag。   果然到了下午骑射课的时候,沈明喜要求众人以学舍为分,每四人一组,这几天晚上起来演练一下夜袭,她会以锣鼓为号令,锣鼓响三遍而不出者罚十军棍,而且是一个小队集体罚……   底下一片哀鸿遍野,就连沈晚照都叫苦不迭,想想大半夜睡的正香被叫起来,简直是要人命了。   不过叹气归叹气,再没有人敢反驳她一句的,各个都苦逼着一张脸答应了。   晚上吃完饭,沈晚照都不敢睡得太沉,衣裳就搁在手边,果然到了半夜万籁俱寂的时候锣鼓齐齐响了起来,沈晚照一下子被惊醒了,忙不迭地起身穿衣裳,还伸手推了把韩梅梅。   韩梅梅属于那种一旦睡着了被人抬走都不带醒的,她心里暗道一声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在韩梅梅腰眼上用力掐了一把,她惨嚎一声果然醒了。   沈晚照撂下一句:“你赶紧穿衣裳,我去叫怀月她们。”   她匆匆穿戴好,连头发都是胡乱扒拉的,外面锣鼓不要命地想着,她赶忙敲开了三十九号宿舍的大门,殷怀月还算好一点,揉着眼睛勉强醒了,孔茹就很要命了,趴在床上睡得比韩梅梅还死。   她用力推了推,孔茹睡梦中一把把她的手打掉,翻了个身继续睡了,她按着弄醒韩梅梅的法子在她腰窝上一掐,孔茹尖叫了一声,醒了,看着她厉声道:“你有病啊!干嘛!”   沈晚照把衣服扔到她怀里:“快起来,早上沈师长说的事儿你忘了?想挨军棍不成?”   孔茹脸色不大好,狠狠地把学服丢在一边:“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十军棍下来没准都能打死人,我就不信了,她还真敢对我们动手?”   沈晚照做什么事,要是不做还好说,做了就一定不会甘居人后,遇到这么个拖后腿的猪队友也是头大,饱含戾气地看了着她,一把捏住她下巴,一字一字地道:“起,还是不起?”   孔茹被她跟沈明喜相似的狂暴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吓得尖叫了一声,一骨碌爬起来穿衣服,红着眼眶跑了出去。   虽然她受到惊吓之后速度不慢,但这么一耽搁也晚了不少时间,虽然没有错过鼓声,但也才得了个倒数第二,沈晚照都觉得脸皮火辣辣的,沈明喜怎么瞪她的,她就如数返还给孔茹,孔茹抵受不住,被她看得低头哭唧唧。   沈明喜给每人扔了一把短弓和十只箭矢:“射场有草人靶子,现在过去把箭给我射完,两人一个靶子,每个靶子上的箭低于十只明早上就等死吧!”   众人都带着一脸视死如归的悲壮,拖着两条腿往射场走,射完箭了又开始练布阵,布阵完了又开始练行军,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是放人回去睡觉。   众人回到学舍,几乎是一挨着枕头就着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没精打采的,来宣布事儿的谢师不解地问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昨个晚上做什么去了?”   众人便哇啦哇啦地把沈明喜的恶行说了一遍,不用添油加醋都令人发指。   谢师道:“沈师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抓紧练习,万万不可懈怠了。”   班上人都幽怨地看着他,谢师宣布道:“后日有两位新同学要来,您们要视之为同窗手足,互相帮助,不可仗着早来的身份就欺凌懈怠,都听清楚了吗?” 第40章   沈晚照已经隐隐猜到谁要来了,果然,就听谢师在上面道:“豫王世子殷怀俭和郡主殷怀兰要进咱们书院,你们要好生待他们,团结协作。”   沈朝和沈晚照心里早有准备,因此面上倒是没露出什么异色,底下倒是有人面面相觑,山河书院的学生虽说身份大都高贵,但亲王世子和郡主还真是头一回见。   底下便有人起哄:“谢师,世子和郡主犯了什么错儿才被送进来的?”   谢师嫌弃道:“世子和郡主是一心向学,听闻山河书院名师最多,自愿来此学习的,以为旁人都跟你似的吗?”   被这么呲哒了一顿,再没人敢起哄了,谢师又叮嘱几句这才转身走了,殷怀俭上回来过一回,因着他相貌生的极好,好些学生都兴奋地议论纷纷。   沈晚照走到沈朝身边悄声道:“我是不知道山河书院有什么好,哪里学不着东西?姑父干嘛非把表兄表姐送进来?”   沈朝道:“姑父自有姑父的盘算,你就别置喙了。”他说完瞧了眼沈晚照:“再说让表兄进来,他心里肯定欢喜着呢。”   沈晚照不信:“你可别逗趣了,别的不说,就堂姐那样每天晚上搞一个夜袭,吃吃不好,睡睡不香,正常人哪里会乐意来?”   她说罢在自己眼下一抹:“你看我眼眶下面是不是发青了?难看死了,没睡饱人都老了几岁。”   沈朝简直了:“……你看你一天到晚都琢磨什么呢?”   他对亲妹的迟钝感到无语:“你就信了我吧,表兄能过来绝对是一千万个乐意,就是受再多罪他也甘愿。”   殷怀俭的心思不说司马昭之心也差不多了,能来书院跟沈晚照呆在一处肯定正美滋滋呢,反正他们几个小辈儿都一清二楚,倒是大人没甚动作,两边都没表现出特别想结亲的意思。   沈晚照撇了撇嘴,沈朝道:“不信咱们来打个赌,你去问问他乐意不乐意,要是他说了不乐意,我这个月的月银就归你了。”   兄妹两个击掌,又闲聊几句,解明这时候进了学堂开始讲课,随着讲课的深入,难度也逐渐加大,不光是停留在表面了,甚至解明还要求众人学以致用。   这时候就不得不夸一句,解明的学识真的很渊博,举一反三,不论是什么典故和历史事件都能随口到来,而且说得头头是道,倒真不愧是江南才子了。   解明说着说着瞥见沈晚照,想了想道:“课长,你来说一下这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应当怎么理解?”   这句话四书上并没有,而是解明的引讲,沈晚照求学上进,他看沈晚照倒是顺眼了不少,但因着她是课长,对她的要求也越发严苛。   沈晚照站起来,皱眉认真地想了想:“回解师的话,是有能耐有本事的人不得居功自傲,贪慕名声的意思吗?”   解明先是颔首,又摇了摇头:“有那么些意思了,但是并不全对,这句话就给你们布置下去,也不要求你们作文章,写上几句话解释清这句的意思便可。”   他想了想道:“这题要是能答出来,并且能作出文章,本月四书通讲的月考便不用参加,直接算甲上。”   就跟沈明喜时不时想些损招一样,解明就喜欢布置一些难题下去,众人都习以为常,等他宣布下课,就三三两两地出了教室。   沈晚照自认是个学霸了,但是对这句话还是摸不着头脑,她试图发散思维,实在也想不出旁的意思,但是想想不用考试直接就能拿个甲上,这简直让人垂涎三尺啊。   韩梅梅的作业就指着她了,见她一会儿抓耳一会儿挠腮,跳下床道:“你不是有个朋友挺会做学问的吗?你去问问他呗。”   沈晚照想到温重光,脸上明显一僵,嘴唇微动,又抿紧了:“我去问问解师吧。”   韩梅梅咧嘴道:“解师会不会呲哒你?”   沈晚照道:“这有什么,传道受业解惑难道不是师长的职责吗?况且我是去问问他思路,又不是直接问他要答案。”   殷怀月也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她,闻言装模作样地挥舞了一下小手绢:“快去快回,人家等着你哦。”   沈晚照:“……”她给雷的头皮发麻,脚下抹油就溜出去了。   仍旧到了师长院子,沈晚照怕撞上温重光,特意绕了个大圈才进了后面的一排院子,没想到还是跟人兜头撞上,脸色越发难看。   温重光见她抱着书本迎面而笑,眼里泛起笑意,唇角的笑还没来得及绽开,她已经擦身而过,香风盈盈,却连眼风都吝啬给予一个,他脸上一僵,又转过身,目送着她敲门进了解明院子。   他掌心微微合拢,似乎想要抓住若有似无的一缕香气。   他在夹道里站了良久,这才进了院子,有人正呵腰等他,手里拎着礼盒,见他进来,止不住地点头哈腰。   温重光又调整回了往日的从容,含笑示意他不必多礼:“你这几年去江南也辛苦了,说说看,那边怎么样?”   那人吹的天花乱坠,他只带笑听着,掩住眼里的轻嘲,时不时夸赞几句,把那人说的飘飘然,却一句落在实处的话儿都没有,就这么把人哄了出去。   等人走了他又敲了敲桌面,手下人应声赶了过来,他吩咐道:“江南那边事情不少,贪污粮饷,军士衰微,参奏的折子我已经接到好几本,可惜有东厂压着,一直难以伸张,倒不愧是那厂督一手提拔上来的好人,护的很紧啊。”   他想了想又道:“把这事儿告诉次辅,告诉她,若实在不成,我亲自去一趟。”   手下人知道他这么做必有用意,也不多问,他又吩咐了几句,桩桩件件,条理分明,让人不佩服都不行,只是说完了便瞧着石桌静静出神。   手下人不解其意,也不敢打扰,只是安安静静地在一边等着。   温重光半晌才回过神来,淡淡道:“豫王的世子和郡主后日进书院?”   手下人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正是。”   温重光垂眼:“虽然是王孙贵胄,但进了书院就得守书院的规矩,先考一场再决定把他们二人分到哪个班吧。”   他从屋里取出牛皮纸封的卷子:“这个是我亲手出的试题,交给谢师,让他用这个来考两人。”   ……   那边沈晚照才进了解明的院子,就见孙思淼和另一个乙班的学生也在,两人忙前忙后,帮解明端茶倒水,忙的不亦乐乎,看得沈晚照都觉得自己空口要试题是不是太无耻了点。   解明的院子后头还养了几只鸽子,他使唤起学生来倒是老实不客气,又翻了一页书,随口吩咐道:“把院子打扫完了,再把后面的鸽子喂了,看着它们吃完,不要让有的吃的太多,有的还没吃上。”   沈晚照亲眼见到孙思淼看着地上的鸽子粪,脸显而易见地扭曲了一下,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欢快的样子,拿起木瓢去给鸽子喂食喂水。   他又吩咐另一个:“去把兔子给我喂了,多放点菜叶。”   另一个乙班的汉子也苦逼着脸去干活了。   沈晚照:“……”   妈蛋咧,这些才子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温重光自己在院里搭了个瓜棚,解明更离谱,养了几只鸽子一窝兔子,就差没养猪种地了。   才子的脑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明白的,才子的境界也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沈晚照用看变态的眼光看着解明,等他皱眉抬眼,这才恭恭敬敬地收回视线:“解师,您今天上午出的题目,学生百思不得其解,特地来求教您,还望您能解惑。”   孙思淼和乙班的学生都满脸不屑,孙思淼不屑至于还有点幸灾乐祸,他们就盼着解明出声提点一二,在这都干了半天活儿了,也没见解明张张嘴,沈晚照就这么直喇喇问出来,不挨一顿骂才怪呢。   两人万万没想到,解明直接道:“解惑是肯定不能的,我要是全说了要你干什么?我这里只能说,你去翻翻《孙子兵法·形篇》和《曹选》,之后就全看悟性了。”   沈晚照点头应是,孙思淼和乙班的汉子风中凌乱了。   孙思淼倒是还能沉得住气,乙班的汉子忍不住脱口道:“我们都帮您打扫整理一上午了,都没见您开口,怎么她一来您就告诉她了,难道就因为她是课长?”   解明想了想,脸上一下子沉了下来,满面不愉道:“我以为你们来帮我收拾庭院,是为了报效师恩,没想到竟是怀有目地的,把师长当傻子愚弄,简直是岂有此理?!”   沈晚照:“……噗。”   她真的没忍住笑喷出来,所以说做人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不然容易弄巧成拙。   最后解明大怒之下不但把两人大骂了一顿,还取消了他们的比赛资格,孙思淼和乙班的汉子被骂的灰头土脸,还得帮着把剩下的活儿干了。   沈晚照把这事儿回去一学,韩梅梅和殷怀月笑得打跌,她用绢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断断续续地道:“所以,所以说人还是笨点好,傻人有傻福,肚子里弯弯绕绕太多反倒办了错事儿。”   沈晚照耸了耸肩:“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说笑完又道:“你们也别在这里傻乐了,赶紧回去翻书开始写吧,可别拖到晚上了,我估摸着今晚上沈师应该还会弄一场夜袭。”   她想到孔茹这个猪队友就郁闷,说完又叮嘱殷怀月:“你晚上盯着点孔茹,别让她又睡死过去了,一起来就换上骑装,什么都别想,赶紧往外跑。”   殷怀月郁闷道:“你说的倒是轻巧,她睡得跟头死猪似的,起来还乱撒起床气,我能有什么法子?”   沈晚照也觉得十分糟心,孔茹某方面还不如孙思淼,只少孙思淼有好胜心啊,为了自己不输,不光自己起的早,还敦促队友,孔茹就太扶不上墙了。   她突然异想天开地一拍手:“要不咱们晚上不睡了,等到沈师一敲鼓,咱们立刻冲出去,这第一不就是咱们的了?”   沈晚照很不喜欢这种投机取巧的法子,摇头道:“你别说笑了,沈师要操练夜袭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一两天不睡觉还行,长久下来身子能受得住?”   她一摆手:“我不管你用针扎还是用脚踹,反正想法子把她给我弄醒,倒数第二的经历这辈子有一次就够了。”   殷怀月撇撇小嘴,回去开始写文章了。   事实证明沈晚照对沈明喜还是了解的,这天晚上又是半夜三更,沈明喜照旧过来到学舍这边,只是这回只有一面大鼓孤零零地立在槐树下,她的两个副手却都没了影子。   她目力极好,就是深夜也不影响什么,左右看了看,确定真的没人,低骂一句:“奶奶个熊,那几个龟儿子跑哪里去了?”   骂归骂,但敲鼓却是不能耽搁的,她抽出鼓槌正要敲响,却不留神牵动了左边肩膀的伤势,疼得她皱了皱眉,秦怀明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穿着锦袍扣着玉带,笑呵呵地道:“沈千总手不大方便啊,我来帮你敲吧。”   沈明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也不多言,仍旧扬起鼓槌准备敲,秦怀明低声下气地道:“我知道是我不对,上回我不该趁火打劫,偷偷抱你的,但我也是情难自禁……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心里一直冒火。”   沈明喜面无表情地道:“为你发火?呵呵。”   秦怀明笑道:“要不然你这些日子干嘛拿学生们撒气?”   沈明喜显然是懒得搭理他,转过头就要敲鼓,被他夺过鼓槌:“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还是让我来吧。”   要是平时沈明喜肯定不会让他得手,但前些日子碰上伙盗匪,不留神受了伤,于是鼓槌被秦怀明接了过去,她看了他一眼,负手立在一边不吭声了。   鼓声在夜幕中沉沉地响起,又四散着奔腾而去,他每个敲一下就回首看一眼沈明喜,她看着他的眼睛,在凄清的夜幕中,竟也没那么讨厌了。 第41章   ‘咚咚咚’地鼓声连绵不绝,沈晚照晚上一直提着小心,都没敢多睡,鼓声响了不到三声就立刻爬起来穿衣裳,然后捏着韩梅梅的鼻子把她弄醒。   她是怕了孔茹这个掉链子狂魔,穿好衣裳就往隔壁学舍冲,打算孔茹再不起就cos一把容嬷嬷,没想到她今天竟然起来了,虽然仍是睡眼惺忪,满脸不情不愿,但好歹是往起爬了,看来沈晚照的昨天夜里的威胁还是有力的。   众人穿戴完了就急匆匆往外跑,这次虽然没得第一,好歹进了前五,沈晚照心里总算长出了口气。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今天敲鼓的竟然是秦同知,不由得面露暧昧之色,沈明喜若有所觉地看过来,吓得她连忙低头。   沈明喜又看了眼秦怀明,见他冲自己直笑,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今天晚上还是老规矩,仍旧以四人为一小组进行练习,不过今天晚上得了第一的小队,三天都不用练习夜袭了!”   沈晚照一听精神便是一振,底下人也都骚动起来,毕竟谁都不想睡的正香的时候被人拉出来干高强度的体力活,想想就觉得要死了。   沈明喜带着人回射场,秦怀明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要是平时她早就出声赶人了,不过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她也没多话,任由他在后面跟着,只是大声吩咐众人开始训练。   秦怀明笑呵呵地凑过来:“你冷不冷,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厨下让人给你做点吃食垫垫?”   沈明喜扣着他的脑袋把他掀开:“滚滚滚,少他娘的废话。”   秦怀明也不敢乱动,目光在射场上乱转,企图寻找话题,冷不丁看见沈晚照和沈朝,两人都是都一个抢到短弓瞄准靶子的,便语气夸张地赞叹道:“你堂弟妹的本事真是不错,他们这个年纪的少年,又是豪富人家出身,能练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了不得了。”   沈明喜丝毫不给面子:“不过尔尔,他们打小就开始练这些,在学生里不算差,但真的遇见了久经沙场的老将,几招都能给撂倒了。”   秦怀明讪笑:“孩子还小,慢慢教吗。”   沈明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突然道:“我要一碗鸡蛋羹,多放磨油,放点干贝和虾仁,不要香菜和葱花。”   秦怀明在心上人跟前难得反应迟钝:“什么?”   沈明喜却不再看他,负手立在射场的高台上,任由夜风撩起她的衣角:“不是你要帮我准备宵夜吗?”   秦怀明微微一楞,随即眉眼舒展开来,笑弯了一双眼。   沈明喜那边吃上了鸡蛋羹,却更加深了底下同学们的怨念,有经过高台跟前的,闻到鸡蛋和虾子的鲜香,不禁向沈明喜投去幽怨的一眼,难得她还能在这么强大的怨念冲击下,镇定自若地吃着鸡蛋羹。   定射完了就得练习骑射,不过沈明喜知道好些人还没真正学会骑马,于是难得放宽了条件,让每个小队派出一个代表来比试骑射。   沈晚照马匹恐惧症还没有克服多少,殷怀月主动请缨,射中了草靶人的耳朵,虽然不算正中靶心,但这是天黑又是移动射击,能射中耳朵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后来练习队列布阵,沈晚照和沈朝一组都暂时名列前茅,沈朝想到上午沈晚照说得话,怕妹子不睡觉老了丑了真的嫁不出去,于是悄悄放了水,沈晚照一队终于夺魁,三天晚上都不用练习夜袭啦~   所有人折腾这么一阵之后都精疲力尽,回了宿舍之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   天还没有大亮,沈琼楼已经给儿子和闺女安排了马车,站在沈府门口叮嘱道:“你们去了书院要好好学习,有不懂的问问你们表弟表妹,凡事儿不要擅自做主,也别惹是生非,当然也别让别人欺负到你们头上去了。”   身后的豫王把她一揽,笑道:“你想想他们是什么身份,不去欺负别人便不错了,怎么可能有人欺负他们?”   沈琼楼显得很深谋远虑:“那可未必,明着欺负当然不敢,就怕暗地里使绊子。”   殷怀俭一身玄色直缀,在清晨的薄雾里显得颇是稳重——当然是不看脸的前提下:“爹娘放心,儿子一定会努力上进,照顾好表妹……表弟的。”   殷怀兰鄙夷道:“光照顾表弟表妹?亲妹妹就不用你照顾了?”   殷怀俭看都没看她一眼,眼睛直直地看着豫王和沈琼楼。   沈琼楼看着儿子过分娘气的脸,愁的不能再愁,紧皱着眉道:“你要是有你明表姐一半的男子气概就好了。”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殷怀俭:“……是。”   豫王轻声重复:“明表姐……男子气概?”   沈琼楼:“……不要在意这种细节,我给你们准备了吃食,早饭在路上吃吧,让江川管事送你们去书院。”   两人点头应了个是,由于沈府大奶奶重病,豫王一家这几日都在沈府帮忙,如今豫王的儿女要去书院上学,沈家的几房人也过来相送。   沈月白从袖子里取出四只香包,先给了殷怀兰,再给了殷怀俭,声音文雅柔细:“听说山里的蚊子多,我掺了艾草和几种驱虫的香料进去,你们时时带着,小心蚊虫叮咬,我最近才做好,阿早和阿晚的也托你们带去了。”   殷怀俭颔首致谢:“多谢表妹了。”   沈月白笑了笑,想要对他说话,最终还是把脸转向了殷怀兰:“你要好好学,快些从书院里出来,我可盼着你和阿晚一起跟我考女子科举呢。”   殷怀兰笑道:“女子科举我就不想了,进去能学些本事道理我就知足了。”   沈月白又寒暄几句,也就退到一边再没开口了。   等马车走了,豫王两口子往回走,沈琼楼若有所思地道:“你看月白……”   豫王直接截断她的话:“都说了孩子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折腾去,你怎么又想开了?”   沈琼楼无语地摇了摇头:“我就是纳闷,怎么儿子看上的和看上儿子的都是表亲,就不能来一个外人吗?”   豫王把她的手一握:“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想这些也没用,还不如想想你自己。”   他说完又暧昧一笑:“昨晚上……”   沈琼楼一把捏住他的嘴。   那边殷怀俭上车之后,见手里的香包镶珠钉宝,样子倒是足够好看了,只是男子戴起来怪怪的,便随手扔到木柜的抽屉里。   殷怀兰瞧了他一眼:“表妹的心意你就收着啊,放起来做什么?”   殷怀俭拉开抽屉扔给她,言简意赅地道:“女子佩戴的,给你吧。”   他面上虽不显露什么,但打小对自己容色无比懊恼,因此穿衣打扮都是一水儿的硬汉风,手上寻常连个戒筒都不带,更别提这花花绿绿的香包了,虽然这么做……收效甚微。   殷怀兰摇了摇头,把香包收好:“这叫什么事儿啊。”   两人走得早,赶在上课之前到了书院,先找到了谢师,学舍有空房,倒是不难分,他先给两人安排了住处,然后带两人到了学堂里,兄妹俩抬头一瞧,就见大大的两个字‘乙班’。   殷怀俭皱起眉,他对山河书院差不多了解了,依他的成绩,怎么也到不了乙班啊。   谢师面带惋惜,捋须道:“你们二人的成绩诸位师长都看过了,虽然不错,但是还是跟甲班失之交臂,尔等这个月务必要好生学习,争取下个月分到甲班吧。”   他说完了又宽慰道:“不过甲班乙班并不差什么,只是为了激励你们进步,让你们更加勤勉好学,只是名字不同,旁的其实并无差别。”   殷怀俭表情一敛,满脸淡然地向谢师道谢,恭送他走了。   谢师边走边暗想,首辅出的题面上看着不难,其实里头有几道陷阱题,一般答卷的人很难察觉,扣的分不多不少,刚好离进甲班的线差了一点,他一边暗想会不会是朝堂上又有什么动静,一边迈着方步走远了。   沈晚照对两人的到来还挺期待的,没想到等了一节课人还没过来,下课之后一打听才知道,兄妹俩居然被分到了乙班。   殷怀俭和殷怀兰在豫王封地都是请的当世名师指点,课业比沈家两兄妹只高不低,怎么也分不到乙班啊,沈晚照边琢磨边拉着沈朝去乙班和殷家两兄妹会师。   殷怀俭见到沈晚照,眼睛微微发亮,心里欢喜却又不想表现的太明显,起身道:“表妹。”   沈朝挡在沈晚照前面,似笑非笑:“柴哥,光见着表妹,表弟呢?”   殷怀俭眉心一攒:“……表弟,好久不见了。还有不要叫这个名字……”   沈晚照好奇问道:“你们俩是怎么被分到乙班的?我怎么想都不应该啊。”   殷怀兰摇头:“这谁知道,分班考试的卷子也不会发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天知道了吧。”   沈晚照表示不解,殷怀俭不留神见到她细嫩的脖子上有一处红肿,明显是蚊虫叮咬的,蹙起比女孩子还有秀气的双眉:“你的脖子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沈晚照摸了摸脖颈,把领子往上拉了拉:“昨晚上忘了放下蚊帐,不留神被蚊子叮了几个包。”   殷怀俭想了想,取出沈月白做的香包,缓声道:“这是月白表妹做的香包,特地叮嘱我带给你们的,最近蛇虫鼠蚁很多,你戴上它可以驱虫,以后就不会被蚊子咬了。”   香包好看倒是挺好看的,但是以正红打底,跟沈晚照天青色的学服极度不搭配,形象(装逼)达人沈晚照当然不会现在戴啦,小心把荷包收起来:“我回头挂到学舍的墙上,一个学舍都进不来蚊子了。”   殷怀俭眉头微皱,摇头道:“不好,你必须得随身戴着,不然要是又被咬了可怎么办?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沈晚照额角抽了抽,殷怀兰重重地咳嗽一声,用拐肘用力撞了他一下。   殷怀俭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想了想道:“你听我的,真的得随身戴着,不然……”   殷怀兰用力瞪了眼自己的傻哥哥,借着衣裳下摆的遮挡用力给他了一脚。   殷怀俭不明就里,见沈晚照沉默不语,语气不由自主地加重:“你必须得听我一句,你……”   沈晚照:“……”   殷怀兰扶额,已经懒得说话,这情商也是没谁了。   按说她哥平时待人接物都很是不错,什么场合都应付的来,也能处变不惊,除了有些自我主义之外,是非常合格的王位继承人选,但独独遇见阿晚,老是出错还偏偏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沈晚照也知道他是好意,但对这说话的语气实在不敢苟同,慢吞吞地打断他:“表哥你说的很对,但是我不听你的。”   殷怀俭:“……”   沈朝把他肩膀一搂,悠哉笑道:“柴哥你最近怎么这么婆妈,跟个姑娘似的,走走走,我带你去学舍转一圈,别跟她们姑娘家家的凑堆儿了。”   就跟沈晚照听不得别人说她没形象一眼,殷怀俭也听不得人家说她像姑娘,一言不发地跟着沈朝走了,同时冷冷道:“再叫我柴哥别怪我把你沈朝霞的大名传遍整个书院了。”   沈朝想了想:“唔……那就叫柴姐吧,好听还顺耳。”   殷怀俭:“……”   今天就一节课,沈晚照没事干就找殷怀兰闲聊,要带她四下逛逛,殷怀兰装模作样地在她肩上一靠,掐着嗓子道:“沈大官人,奴家今后就指望你提携了,你可不要辜负奴家啊。”   沈晚照:“……姐你今天又忘吃药了。”   两人笑骂一时,谢师突然过来宣布:“今日下午首辅要来串讲时政,尔等能听一节课也会受用终身,所以每个人都必须到场,讲课安排在大殿里,甲乙丙丁四个班一齐上课,敢迟到早退甚至不到者,禁闭一个月!”   那种地方关一个月就要人命了,众人都肃容应,下午吃完饭也不敢午休,直奔了大殿,殷怀俭也到的很早,径直坐在沈晚照身边的杌子上。   他不光是世子身份,再加上颜值不低,十分引人注目,跟他坐在一起的沈晚照也分享到了目光的注视,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又等了会儿,众人眼巴巴等着的首辅终于进了大殿,目光在沈晚照和殷怀俭之间兜转了一圈,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第42章   温重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瞬就回过神来,看着底下含笑温言道:“诸位好。”   底下同学们瞬间就爆了,场面堪比脑残粉遇见爱豆,大殿里应和声不断,就差拉个横幅手里挥舞着荧光棒了,少女们这般倒也罢了,好些少年都跟着起哄,沈晚照颇为费解。   她扬起下巴环视一周,用眼神表达对这帮颜狗的不屑,完全忘了自己曾经是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   温重光瞧见她昂着头的小模样瞧得有些心痒,干咳一声,缓缓抬手止了底下的呼声:“诸位都知道,我是来讲时政的,但是再讲课之前,我想问问你心中的时政是什么?”   这个话题有那么点敏感,众人静默下来,二世祖们虽然混,但政治敏感度还是在的,没人肯当这个出头鸟。   殷怀俭秀眉微蹙,瞧着温重光一时,偏头看向沈晚照:“首辅……不是你上回的朋友?”   沈晚照有那么点死鸭子嘴硬的意思,不想承认自己识人不明,含糊地点了点头:“恩。”   殷怀俭若有所思,还想再问,上面温重光瞧见了,将视线准而又准地投过来,和声道:“殷世子,你身为豫王世子,想必见识学问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你来答这个问题。”   他话虽温和,却没给人拒绝的余地,但殷怀俭出身豫王府,宗室中皇上和王爷的关系本就微妙,他要是一个不慎,答错了被有心人传出去,可能又是一场乱子。   事关家族,沈晚照也不由得抬眼,紧张地瞧着殷怀俭。   温重光见她瞧着他的目光眨也不眨,心里阴霾越发深重,却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脸上含笑,用眼神不紧不慢地逼迫他。   出于男人之间微妙的感觉,殷怀俭本能地感觉到了这位首辅的敌意,答出来可能出错,答不出来有失颜面,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脸上一派淡然:“回师长的话,时政所含甚广,上到朝廷内外,下到水利民生,一个人可以体现时政,一件物也可以体现时政,学生不知道老师问的是哪方面的?”   这话回的倒是漂亮,大话说了一圈,却没有一句落到实处的,沈晚照不由得颔首。   不过温重光的套儿岂是这么容易就放人出去的,他笑问:“不如你就说说,朝堂中的时政。”   沈晚照暗自捏了一把汗,殷怀俭表情一敛,默了会儿才道:“学生从未入朝,因此不敢妄言。”   温重光本来想再问,但见她眼睛直直地瞧着殷怀俭,顿时没了心思,点头示意他坐下。   温重光目光虽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但心思却慢慢收敛了,开始认真讲课,手里虽没有课本,但无论是古今中外的事儿他都信手拈来。   从魏朝一路讲到海外,几句话就为学生们勾勒出世界的蓝本,万国来朝的盛况,戈壁边关的险要,时敌时友的多国关系,让人心曳神摇,神思似乎都飘远了。   沈晚照也被吸引进去,心里不由得产生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原来这人都是只讲给她一个人听的,现在……   她皱了皱眉拉回思绪,他穿了身玉色绣山水暗纹的直缀,秀逸之中透着四分风流,四分雍容,还有两分让人不得不敬仰臣服的气魄。   她恍惚中生出奇怪的感觉,好像才意识到这个人是魏朝首辅,最年轻的阁老,站在绝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温重光现在已经讲到琉球的国情,见她一双明眸直直地望过来,唇角牵起,一片风流繁盛便被牵连了出来,让下面的学生们赞声一片。   纵然殷怀俭对他很没有好感,也不由得心生赞叹,他瞧见表妹一直若有所思地看过去,眉心微屈,低声问道:“怎么了?”   沈晚照慢慢回过神,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首辅讲课比解师和其他师长讲得好。”   殷怀俭的眼神由赞叹变成了憋闷,淡淡道:“那是自然,不然他也没法当首辅了。”   沈朝坐在后面戳了沈晚照一下,又朝殷怀俭努了努嘴,她才想到两人昨天打的赌,忙问道:“表哥,你能进山河书院,你高兴吗?”   她这一问不要紧,把殷怀俭问的浮想联翩,阿晚为什么关心我开不开心?难道她也……他秀目熠熠生辉,白皙脸颊难得微微泛起红晕:“能跟你……和表兄呆在一处,我很高兴。”   为啥说完这话阿晚表妹的表情有点不对,好像有点失望?“   沈晚照郁闷地哦了声,呵呵笑道:“你开心就好。”从荷包里掏出银子往沈朝手里一拍,嘟囔道:“这个月娘才给我的月钱,便宜你了……”   殷怀俭:“……”   就是沈朝也不由得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温重光站在石阶上自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见着两人说话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淡笑问道:“沈晚照同学,你来说一下去年倭国上贡的岁币是多少?”   沈晚照正琢磨自己最近是遭了什么灾,怎么屡屡破财,冷不丁被叫起来自然来不及反应,装模作样地思索,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亲友团。   还是殷怀兰比较给力,五根手指张开,对她轻轻摇晃,沈晚照恍然大悟:“是五百两白银。”   殷怀兰:“……”她绝望地把头埋在手臂里。   领悟能力是个好东西,她哥和她表妹都需要来一份。   温重光缓缓摇头,只是委婉地提醒她说话别耽误了听课,也不忍心看她出丑,缓声道:“去年倭国并没有来朝参拜,因此并没有岁币进贡,琉球倒是贡了五百两成色上好的白银,你许是记混了?”   沈晚照自然知道他这是给自己台阶下,忙不迭点了点头:“是学生的不是。”   温重光颔首示意她坐下,本来几个想看她笑话的人,也都无趣地撇了撇嘴。   沈晚照一坐下就低声抱怨:“姐,你坑死我了!”   殷怀兰又做了一个摆手的动作:“我都跟你摆手示意没有了,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你是怎么想到五百两银子的?!”   沈晚照:“……”   温重光不动声色地往这里瞧了一眼,浅笑道:“沈同学答的很好,以后只要我来串讲,她就是我的课长了。”   众同学:“……”她答的哪里好了哪里好了!   沈晚照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里站起来,并不领情,欠了欠身:“回老师的话,学生已经任了四书通讲的课长了,想帮您跑前忙后也是有心无力。”   温重光长长地哦了声。   倒是过来听课的谢师觉得沈晚照是个可造之材,浪费这个机会实属可惜,他念及此处爱才之心大起,便起身道:“沈同学,能帮首辅照管学生是你的幸事,若是,再说书院里也没有规定一人不能任两门课长,你就安心辅助首辅吧,莫要推辞了。“   沈晚照本来想说‘首辅是大家的,机会还是该让给大家’,但看到谢师目光炯炯,忍住想打人的冲动,面无表情地应了个是。   谢师大为欣慰,日行一善,又办了一桩好事啊。   首辅串讲完还有一场次辅的讲课,这个沈晚照就很期待了,坐在小杌子上认真细听,听完之后终于明白首辅和次辅为什么政见不合了。   温首辅的政治观点是‘法’或者说是‘外儒内法’,而次辅的核心就是‘仁’和‘礼’。   就比如属国上贡这件事,魏朝有些属国还好说,有些便如泼皮无赖一般,拿一点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当贡礼,就能换回魏朝十分贵重的回礼,如丝绸绫罗,茶叶瓷器之类的,温重光的看法是魏朝与属国就是君上和臣子,家主和家仆,哪有仆人给主子送东西,主子还要还礼的道理?甚至还的礼比仆人送来的还贵重,若是要还礼也行,但是想法子把属国的商政大权拿捏在手里,这也不算亏本了。   次辅的观念完全相反,她认为属国既然来朝贺,那就说明是敬仰魏朝的礼数文化,所以咱们更应该优渥以对,以展示泱泱大国之风,不能在来朝贺的属国面前失了大国的风度。   次辅的观点在朝上算是主流,而温重光的就是典型的利己主义了。   但要让沈晚照说,她虽然对温重光很反感,但还是十分同意他的政治理念,想的简单点,自己家的东西,凭什么让外人白吃白拿?从这点讲,温重光的理念十分超前,能跳出时代局限远观,实在是个了不得的人物,难怪二十几岁就能当了首辅。   等听完两场朝中重臣的讲课,众人出来的时候都意犹未尽,沈晚照一直若有所思,体味着温重光给她带来的震撼,要是两人中间没那档子事儿,她估摸着现在也会很欣赏他。   还没走出几步,沈晚照就被辅师叫住了,他招手让她近前:“沈同学,你先别回去,首辅有点事儿要交代你。”   沈晚照:“……”震撼没了,只有震惊。   她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低低地咳嗽几声:“学生身子不大舒服……”   辅师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这点小伎俩还瞒不过他:“你自己去跟首辅请假吧。”   沈晚照唇角一抽,殷怀俭低声道:“我陪你去。”   她狐疑地瞧了一眼殷怀俭,摇了摇头:“算了吧,这有什么好陪的。”   她想了想便跟着辅师去了温重光的小院,他院里的石桌上摆了笔墨纸砚,人却坐在一边打着棋谱,换上了素白的常服,白衣飘飘若谪仙,不若高站台阶上耀眼,却添了几分渺渺的美态。   辅师把她带到小院之后就退下了,沈晚照站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他,觉得这人越发琢磨不透,仔细瞧了会儿才道:“首辅有何吩咐?”   他缓缓地落下最后一子,轻叹道:“首辅听着太生疏了,你不能像以前一样叫我一声尚昭吗?”   沈晚照自动无视了后一句问题,皮笑肉不笑地道:“本就不算熟的。”   她站在花树下,穿着普通的天青色学服,腰间环佩轻撞,人美的灵动跳脱,只是眼神冷淡,锥子一般的扎心。   他无奈把棋谱撩开,柔声道:“你不是想跟我学下棋吗?我这就教给你。”   沈晚照蹙了蹙眉:“不用了,学生现在没那个心思,您还是有什么吩咐直接说了吧。”   人果然是不能做错事儿的,做错了一步,得用十倍百倍的代价来偿还,真真正正地得不偿失,但要是没有这个谎话,他也不一定能结识她,左思右想都是跳死路。   他眉头微拧,又缓缓展开,也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指着桌上的笔墨纸砚:“我有道题想给你们布置下去,你把题目抄几遍贴在两边学舍,通知他们写完交上来。”   这事儿不难,本来以为他要存心刁难人的沈晚照也松了口气,坐下来提笔写字,就见纸上一排极漂亮的字儿,上面赫然写着‘甲不慎骗乙足一月,而后甲后悔不跌,向乙致歉,乙终不肯谅甲,何解?’   沈晚照:“……”   她心里乱跳,蓦然转头:“你……”   他一手撑着下巴,绣着兰草纹的广袖滑下一截,笑吟吟地看她:“阿晚,何解?”   沈晚照不知道该说啥:“呵呵呵,好题,好题啊!”   他垂眼道:“那就开始抄撰吧。”   她浑身不自在,笔都捏不稳当了,他不知道何时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把‘解’字的最后一笔缓缓落下,轻声道:“这个竖要长长的拉下来,微顿才好看。”   沈晚照没留神被握了个正着,手腕一抖,笔就直直地掉下去:“你干什么?”   他狭长的眼睛眨了眨:“你那么写是错的。”   她紧紧皱眉:“多谢首辅提点,学生知道了,要是没有旁的事儿,学生先带回去慢慢抄撰,这就告辞了。”   她娇嫩的脸庞已经写满不悦,他心里喟叹一声,缓声道:“你想走自然由你,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沈晚照挑了挑眉,嘲弄道:“首辅这般高才之人,居然还有问题要问学生?”   他偏头而笑,眉眼如春波,和声问道:“你听我讲课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第43章   想你。当然这话沈晚照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她一脸淡定地说着场面话:“回老师的话,学生以学习为天职,自然是想课业了。”   温重光唇角微牵:“是吗?”他唔了声,装作思考的模样:“难道不是在想‘这人原来只是给我一个人讲课的,现在别人也能听他讲课了’。”   读心术啊我擦!沈晚照震惊地看着他:“你……”   他趁她不注意,指尖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轻轻一点:“你心里想什么事儿,都已经写在脸上了。”   沈晚照嘴唇张了张,他趁机凑近了,轻声道:“阿晚,只要你愿意,我只给你一个人讲课。”   这话又过于暧昧了,她耳根难得泛红,但转念一想,要是原来他这样说倒也罢了,现在两人是敌非友,这么说是不是又存了歪心?   沈晚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老师厚爱,学生愧不敢受。”   他颇有些无奈,按了按额角,长睫半垂下来,显出几分颓丧:“不受便不受吧,你在这儿侯上片刻,这题目我帮你抄撰完,拿出去分发了吧。”   她又低头看了眼题目,这题实在是……她刚要拒绝,他就轻飘飘地道:“五十两银子我已经让人去取了。”   沈家子弟未成家之前甚少给大笔银子,就算从账上提钱也要提前报备,想要银子就得自己挣,也免得家里的后辈一个个成了只知道依附家里的蛀虫   银子绝对是她的软肋,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想到才输给沈朝的月银,悻悻然道:“那就有劳老师了。”   他一撩袍袂坐下来,提笔饱蘸了墨水,悬腕凝神开始书写,每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般雅致。   沈晚照目光不由得被吸引而去,落在他白洁又线条流畅的手腕上,上头的迦南珠子轻轻晃荡。   他觉察到了,手上动作不停,轻笑一声:“好看吗?”   沈晚照还以为自己暗搓搓地偷窥没被察觉,吓得一个激灵,嘴里胡乱答道:“老师是天人之姿。”   他慢悠悠落下最后一笔,唇边的笑意越深:“我问的是字,阿晚,你想到哪里去了?”   沈晚照:“……”麻个吉,好想揍人。   其实过了这么些天,再大的火气也该消了,她心里火气也确实消了不少,但对他却没法子像从前那般信任。   当朋友最基本的就是彼此信任,相互了解,被骗了一个多月,她自认是很难再信这人了,所以以后还是桥归桥路归路,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就算打算当不相干的人待,她还有欣赏美色的权利,多看会儿美人怎么了?   沈晚照自以为找了个很合理的理由,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不过被人发现也不大好意思再偷瞄,她立在石桌边,垂眼看着他写好的字,写的是端正规矩的楷体,也被他写出秀逸风流来,风格自成一脉,颇有大家之才。   她暗自比较了一下,她爹也算是门面功夫做的极好的,一手字写的相当漂亮,但跟温重光比还是差了不少,显得有形而无骨,她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压低了身子,手指在掌心一笔一划地跟着描绘,准备偷师去人前装逼。   他觉察到她突然的靠近,笔尖微微一顿,看似实在写字,其实全部心思都放在她身上,略一抬眼就能瞧见一只精巧圆润的耳朵,耳朵上挂着玉珠耳坠,竟不知耳垂和玉珠哪个更莹润些。   他吐息都凝滞了一瞬,落笔也心不在焉,匆匆写完最后一张,眼睛不自觉地落在一点莹白上,趁着站起来的这个动作,嘴唇有意无意地挨擦过去。   这是她的敏感点,被人一碰身子便是一颤,捂着耳朵脸色难看地看着他,无暇细想便冲口道:“你做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毫无破绽,五分愕然五分疑惑:“怎么了?”   沈晚照凝视他半晌,压下心里的震颤,退后几步别过脸:“没什么。”   她想了想,又伸出手:“我的五十两银子!”简直给大佬跪了!   温重光道:“你随我来吧。”   沈晚照用全身的力气将脸上写满鄙夷:“你不是说让人去取的吗?”   温重光眨了眨眼,一点泪痣显出别样冶艳:“我骗阿晚的,想让你留下来多陪我一会儿。”   沈晚照:“……”这个人比解明还槽多无口,真不知道这些才子都是什么毛病。   她嘴唇抿紧了,脸上满是不悦:“老师还是按着规矩来吧,叫学生阿晚,学生实在担待不起。”   他却笑了:“那叫你四娃吗?”他认真地想了想:“或者蛇精?”   沈晚照:“……”Σ(°△°|||)︴   为什么他会知道葫芦娃!难道首辅也是穿越的?她满脸惊恐,在原地消化了半晌,才小心试探唱道:“葫芦娃,葫芦娃,一棵藤上七朵花……后半段你唱来听听?”   温重光:“……”   他在原地默了一时,沈晚照才知道自己脑补过度了,呵呵干笑两声,自己给自己圆话:“我娘小时候常唱给我的。”   他含笑道:“很好听。”   沈晚照把五十两银子都抛到脑后去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你是怎么知道四娃和蛇精的?”   温重光先一步跨进门槛:“自然是你说的。”   沈晚照立即否认:“不可能。”   他勾头看她一眼:“有一回你喝醉了……”   他后面显然有未尽之言,沈晚照想到自己确实被沈明喜灌醉过一回,听他说的心惊胆战,紧张地抿起唇:“除了说这个,我还干什么了?”   他适时地露出几分无奈,好似难以启齿,摸着自己的嘴唇不言语,过了半晌才道:“没什么……”   这话显然就是在说有什么,沈晚照看了看他水润的唇瓣,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惊悚的念头……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他突然把话头拉了回来,目光在她娇嫩的面庞上兜转,忽的轻笑道:“既然你不喜欢阿晚,那就叫娇娇儿吧。”   沈晚照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嘴角耷拉下来:“老师,你自重点吧。”   温重光却不言语了,转身不知道从哪里捧出个沉甸甸的锦盒来,倾下身递给她:“小心,这有些沉。”   他弯腰的时候一条络子从怀里掉了出来,她下意识地低头一瞧,竟然是她上回送他的那条锦鲤,她见他一直没戴,还以为是他嫌样式不好,没想到竟是在怀里放着。   她神情难免有些古怪,他浅笑解释道:“哈哈老喜欢抓它玩,我不能露在外面让它瞧见,只好放到怀里了。”   沈晚照听完了,想到他当初也帮过自己不少,还当了一回铲屎官,心里的恼恨淡了些,随口问道:“哈哈最近如何了?”   他垂眼一笑:“近来很喜欢闹腾,倒是不像寻常猫儿一样懒吃懒睡。”   沈晚照笑道:“嘿嘿也是这样。”   她冷不丁瞥见他桌上放着一幅画儿,用犀角的镇纸压着,离得远了倒也瞧不清画的是什么,只能隐约看见只画了半幅。   他见她看过去,笑了笑道:“是打算送给你的,权作借了你银子这么些天的利息了。”   她守财奴似的抱着匣子,叹了口气道:“听说您的丹青价值千金,学生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温重光送她出门,直到到了夹道的尽头,眼看她走的看不见影儿了才转身回去。   沈晚照抱着匣子回了学生,韩梅梅先呀了一声,站起身就要扑过来:“什么好吃的?”   她抱着匣子侧身躲开:“什么吃的,是正儿八经的银子,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积蓄。”   韩梅梅无趣地撇了撇嘴。   她想到题目还没贴,于是给自己学舍留了一份,找人要了浆糊贴在学舍的墙上,特意贴在不显眼的角落,韩梅梅跟在她身后帮忙,念道:“甲不慎骗乙足一月……何解?这是什么鬼题目?”   沈晚照一把捂住她的嘴:“你管呢,写你的作业去。”   她说完就拎着一小桶浆糊往男子学舍那边走,迎面就见两人走过来,其中一个是殷怀俭,另一个曾经老跟在余二身边那个娘里娘气打扮阴柔的少年,如今正黏在殷怀俭的身边。   殷怀俭秀气的眉毛紧拧,冷冷道:“……滚开,碍事。”   那人把嘴巴一撅:“俭哥,你有什么事儿,这书院里我熟,没准我能帮上你呢。”   殷怀俭漠然瞧着他:“想打人,你能帮我吗?”   那人身子缩了缩,做了个抛媚眼的动作:“我可以……帮你找人过来让你打。”   语调之妩媚,就连沈晚照这个正儿八经的少女自叹弗如,她见殷怀俭面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忙上去解围:“表哥你在这儿啊,正要找你呢。”   殷怀俭面上的表情微缓,冲她点了点头:“阿晚,你有什么事儿?”   沈晚照故意看了黏在他身边的人一眼,那人脸皮虽不薄,但到底有人在也不好意思继续搭讪,表情有些不自在,耸了耸肩便扭身走了。   她好奇问道:“表兄,你怎么招惹上这等人了?”   要说这人也是书院里的一位名人,名唤蒋炽,好似与余二有远房亲戚的关系,但因为行止娘气,听说还有龙阳之好,被戏称为蒋二娘,他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恨不得自己没了那样零件,真成了个姑娘。   殷怀俭眉心蹙起:“你何时见我招惹过这等不着调的?是他自己硬要跟着我的。”   沈晚照抬眼瞧了瞧他,想他大概是因为长相女气,容色才学又出众,被蒋炽当成同道中人了。   她想着想着不由得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宁可长的普通点,哪怕是五大三粗呢,也比好端端一个有为青年走到街上被人当做断袖或者妹子强啊。   殷怀俭给她看得不大自在,先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沈晚照定了定神,把手里的题目递给他:“表姐……咳咳,表兄,你把这个发到你们学舍吧,是首辅布置的题,写了要交的。”   殷怀俭蹙着眉上下看了看:“怎么这么奇怪?”   沈晚照道:“我怎么知道?”   殷怀俭也就不再多问了,上下打量她几眼,忽的低声问道:“温首辅他……没对你如何吧?”   沈晚照不大爱听人问这个,只是淡淡地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让我过去帮忙抄撰题目。”   殷怀俭想了想道:“若是寻常人你跟他做朋友,我自然不会置喙什么,但这人是当朝首辅,与你们家政见不合,你不能跟他走得太近了。”   按说殷怀俭这番叮嘱并没有什么错,甚至还是为了她好,但这语气实在是让人受不了,她这个表哥没什么不好的,就是这点讨人厌,非得把自己认定正确的事儿让别人也必须执行,她爹都不会这么管着她,殷怀俭这样让她有一种多了个祖宗的感觉。   沈晚照还是忍住了郁闷,颔首道:“我省得了。”   这回殷怀兰不在,没人提点他,殷怀俭没觉察出她脸色不对,满意地点了点头,上下打量她几眼,又问道:“我给你的香包你放哪里去了?怎么没见你戴上?”   沈晚照一把把题目扔他怀里,撂下一句‘你猜!’然后头也不回地向他挥了挥手,赶紧跑了。   回到学舍里想起来要帮殷怀兰收拾床铺,于是走到五十号学舍里,果然见几个丫鬟在忙活,殷怀兰见她过来,抬手打了个招呼:“阿晚。”   沈晚照咋舌的:“书院里不让带仆从,除了开学,连门儿都不让下人进,你胆子倒是不小。”   殷怀兰笑得邪魅狂狷,目光在她衣裳前襟溜了一圈,夸大的前襟把什么都遮挡严实了:“我其他的也不小。”   沈晚照:“……你收敛点!”   殷怀兰变脸迅速,鄙夷道:“我说的是心胸,你想什么呢?”   沈晚照:“……”   她一拍沈晚照肩膀:“说笑而已,我哥正到处找你呢,你见着他了没?”   沈晚照点了点头,殷怀兰看她脸色,大概猜出来她哥又惹她生气了,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他一把,又斟酌探她口风:“有件事想问问你……若是我爹娘有意结一门回娘亲,你是怎么想的?” 第44章   沈晚照面带愕然,似乎有些费解,想了想道:“这样也好,我哥嘴是贱了点,其实人不错的,你嫁过来姑姑也能放心。”   殷怀兰:“……”   她恼羞成怒道:“谁说这个了?!我说的是你,你你你,你和我哥。”   豫王倒还罢了,沈晚照半分不信她三姑愿意结表亲,就是她自己也不愿意,毕竟对后代不好,再说就是她自己也不愿意。   她摇头道:“怎么可能?”   殷怀兰把她的手一拍:“怎么不可能,你就说你怎么想的吧?”   沈晚照本能觉得不对,嘴里随意说着正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什么好想的,婚事自然得听父母长辈的了。”   其实她对殷怀俭没什么恶感,就是纯粹的表兄妹之情,只是觉得他那性子实在是让人分分钟想揍。   殷怀兰听她说这话大概也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了,先替殷怀俭默哀一阵,然后无力地摆摆手:“罢了罢了,你说什么是什么吧。”   两人闲聊几句就到了晚饭的点儿,便叫上韩梅梅她们去食间吃饭,听说皇上因为书院的学生们表现好,特意赏下来两个川蜀的师傅,给的理由是要让孩子们吃好喝好,皇上也是有个性到不行啊。   几人一踏进食堂就见每个桌上摆着两碗香气四溢的抄手,还有手撕椒麻鸡和麻辣兔肉等几个用来下饭的小菜,别说吃了,光是闻一闻就让人食指大动。   殷怀兰吸了口气,连连点头:“不错,这个味儿地道,比我在京里吃的那些强多了,辣味够正宗啊。”   豫王封地在川蜀,她也是从小吃川菜的,尤其嗜辣嗜麻,在京里呆了几个月都没找着正宗的麻辣口儿,没想到上个学竟然吃到了。   她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冲着这伙食这书院来的就不亏。”   沈晚照其实也爱吃辣,但为了装样,对桌上的小菜嫌弃地看了好几眼才下了筷子,夹一块鸡肉放进嘴里,麻辣鲜香的味道立刻冲了进去,眼睛都被辣的发红,却忍不住要下第二筷子。   她被辣的实在受不住才喝了口抄手的汤,汤是用鸡汤做的,上面浅浅地搁了勺麻油,汤上还飘了青翠的青菜和葱花,里面的抄手皮薄馅大,莹白的皮儿里隐约透着粉红,咬一口那汤汁便渗了出来,整个舌头都是鲜的。   这一顿饭众人都吃的十分满意,吃完之后食间儿的师傅更端了枣糕上来,笑着宣布:“首辅送来陕安那边的特产枣子,特意叮嘱咱们做成枣糕给你们吃,现在我来分发,大家都尝一尝首辅的一片心意。”   沈晚照隐约记得自己跟温重光说过,自己最爱的点心就是枣糕……不过这么一想又有些自作多情,拍了拍脑门不去想了。   厨下的人很快把每人桌上分了一盘,她们俩这号桌上比其他桌上多出几块在最底下压着,不过倒也不明显,两人一言不发地低头吃了起来,枣糕甜美松软,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枣香,就连沈晚照都忍不住多吃了一块,更别说韩梅梅了。   坐在两人旁边的少女时不时探头过来瞧一眼,见两人吃的香甜,忽的掩唇笑道:“梅梅,枣糕好吃吗?可别噎着了。”   韩梅梅因为身形的原因,在书院里总被人有意无意地排挤,不过她心大,有沈晚照这几个朋友就足以,这少女装似关心,但眼里的嘲弄和讥诮怎么也掩饰不住。   韩梅梅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但心情明显受了影响,吃饭的速度都下降许多。   沈晚照也抬头瞧了她一眼,记得这少女姓邹,叫什么倒是一时想不起来了,反正也不是走得近的。   邹少女毫不示弱地回看过来,脸带挑衅,嘴上还是问道:“晚照,你觉得好吃吗?怎么一直吃个不停啊。”   这话明显是笑话她吃相难看,几个和沈晚照素不对付的,都幸灾乐祸地看了过来。   沈晚照优哉游哉地吃完最后半块,淡定反击:“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你不知道?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一直说个不停呢,就不怕舌头越说越长?”   邹少女下意识地把嘴一捂,又怒哼一声:“人家是好心关系你,你说谁呢?”   沈晚照:“你猜。”她弹了弹指甲:“我吃的又不是你家饭,你关的哪门子的心?下回说话小心点,别把别人当傻子了。”   邹少女脸色发黑:“还不是你们俩一副桑眼的样子丢人!”   “吃你们家大米了?”沈晚照毫不客气地道:“你再在吃饭的时候这么横冲直撞阴阳怪气,就有人得怀疑邹家的家教了,再说书院里贵人多,你不小心冲撞了得罪不起的可就是给家里招灾了,我是脾气好才不跟你计较,可长点心吧。”   邹少女还欲讽刺,沈晚照捏起一根竹筷子,‘咔擦’一声用力一掰,就立时断成了两截,她把筷子扔到邹少女面前,头也不回地出了食间。   邹少女把要说的话吓得咽了回去……   其实沈晚照倒不意外有人来挑事儿,近来朝上暗涌不断,就是沈家这种中立派也难免受到了攻讦,大人们定然不会明着撕逼,于是梁子就转移到晚辈身上了,她就是意外挑事儿的法子这么低级,如果她没记错,邹大人和她爹一向很不对付。   她倒是不恼邹少女挑衅她,朝里朝外的事儿就这样,如果有一天家里有需要,邹少女也会转了话头向她示好,这些日子虽跟她不对付得多,但跟她来示好的也不少。   她和韩梅梅走着走着就遇到一位,带着一副亲热的笑脸走了过来,挨在她身边:“晚照你怎么了?”   沈晚照记得她和那位邹少女是舍友,但不明来意,只是和气地笑笑:“没怎么啊?”   那人见她不接话,主动道:“邹白性子就那样,说话老是这么绵里藏针的,谁都瞧不上眼,别往心里去。”   沈晚照心里纳闷,嘴上还是随意道:“没往心里去。”   她眼珠子转了转,瞪大了眼睛努力把眼里的崇拜传达出来:“晚照你不知道,其实我可崇拜你了,你能考甲班第一,四个甲等,你得多聪明啊,所以我也不求别的,只要你能教教我,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带带我,我也就知足了!”   沈晚照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上门主动要当小弟的,难道是她的王霸之气让人虎躯一震主动投效?   沈晚照囧了会儿,干巴巴地道:“谢谢。”   她急的想挠头,干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其实我爹和令尊是知交好友,咱们在书院里更应该互相帮助才是。”   沈晚照差不多明白她的意思了,但她真的对拉帮结伙没有兴趣啊!难道在书院里输了赢了还能影响到朝堂不成?她无语地摇了摇头,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终于把人打发走了。   回到学舍里韩梅梅立刻奋笔疾书地赶作业,她把自己扔到床上想了会儿却没甚头绪,然后转头看着韩梅梅:“看吧,我说了要你早点写了,你就是不听,一直拖拖拖,现在急了,看你晚上得写到什么时候。”   有的作业活生生拖了六七天,简直是拖延症晚期无药可救。   韩梅梅又用毛笔蘸了墨汁,郁闷地道:“我也想啊,就是管不住自己,老想出去吃吃玩玩。”   她郁闷完又嘿嘿笑道:“不过我这还算好的了,怀月写的比我还少,孔茹更惨,一个字没动。”   沈晚照无语道:“你也就能从她们俩身上找点成就感了。”   韩梅梅一边写一边擦了擦汗:“首辅这题……到底什么意思嘛?‘   沈晚照脸色不大好看,冷哼一声:“直接答个无解。”   韩梅梅道:“你可别害我。”   沈晚照没搭理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就睡着了。   韩梅梅就比较惨了,奋斗了大半宿才算睡着,老师们布置的作业虽然不算多,但攒到一起写也差不多要人命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眼圈下两个浓重的黑眼圈。   殷怀月熬了一晚上才勉强赶完,孔茹最惨,熬了一晚上也没赶完,把舍友同学都得罪光了,也没人愿意给她讲题,第二天早上又被拉去关禁闭了。   想想她被关禁闭的频率,沈晚照都想为她点蜡。   第二天一大早就是沈明喜的骑射课,而且倒霉地又要练习骑马,沈晚照本来在‘尚昭’的帮助下已经敢稍微靠近马了,但这几日没练习,这点进步又退了回去。   沈晚照坚持和沈朝一组,反正在他跟前丢人无所谓,坚决不能在别人面前丢人了,她哆哆嗦嗦地板着马鞍准备上马,但被踩过的那条腿怎么都抬不起来,站在马身边始终不得向前。   沈朝在一边给她打气:“这有什么可怕的,赶紧上去就对了,一闭眼什么事儿都没有,就算有什么事儿还有我在呢!”   沈晚照听话都选着听,颤声道:“什么?居然还会有事儿!”   沈朝:“……”   殷怀俭目光一直关注着这边,见沈晚照不敢上马,撂下一句‘我去看看表妹。’,立时就要走过去,被殷怀兰一把拉住袖子:“你什么毛病啊?过去找骂呢!”   殷怀俭眉头微皱:“你这么说做什么,我看表妹有麻烦,想过去帮帮她,她骂我做什么?”   殷怀兰痛苦的扯着头发,在他背上用力拍了一巴掌:“你简直是个猪脑子。”   殷怀俭面色一沉:“我是你兄长,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秩序,竟然这么说我。”   殷怀兰对他的性子十分了解,半点都不憷,下巴微微一抬:“你过去?你凭什么过去帮忙?人家亲兄长还在呢,你过去算什么?”   殷怀俭嫣红的唇瓣微微抿起,她摇了摇头,无语道:“我跟你说,你还别不服气,表妹最是个好面子的不服输了,你过去就是知道她出丑了,纵然她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   殷怀俭道:“我也是为了她好。”   殷怀兰决定一次把道理跟他说清楚了,撇撇嘴道:“我知道你喜欢表妹,但你要总是这样,只会让她越来越烦见你。”   殷怀俭先是一怔,脸上难得泛起红晕,仍旧冷硬着一张脸,竭力漠然道:“你胡说什么,我只是拿她当亲妹妹一般,再说娘也嘱咐我要照顾表妹的。”   亲妹妹殷怀兰:“……”   她翻了个白眼:“你对你亲妹妹什么样自己心里清楚,娘说让你照顾,也没说让人招人嫌啊。”   殷怀俭面带不愉:“我怎么招人嫌了?”   殷怀兰看着自己的傻哥哥,低声道:“就比如上回香包那个事儿,她不想戴你就顺着她的话说,不让她戴不就完了。”   殷怀俭蹙眉道:“我是为了她好。”   殷怀兰把手一摊:“就是对人好也得讲究个说法,等她自己觉得好了,或者被蚊子咬的难受了,自然会戴上,到时候不就念着你的好了。”   殷怀俭想了想道:“可爹不是这么说的。”   殷怀兰没好气地道:“咱们娘也不是表妹啊,脾气性子压根是南辕北辙。”   其实豫王骨子里还是个很强势的人,只不过他把强势很好的掩藏起来,终于抱得美人归,但殷怀俭就不一样了,强势的不加遮掩,遇到性子温软的姑娘还好说,遇到脾性不好的就等着挨揍吧。   殷怀俭略带不解,殷怀兰继续道:“表妹是千娇万宠的大家闺秀,强硬一些也在所难免,这时候你就要顺着她来,可别再跟她拧着了,她说什么是什么,就算你觉得不对也得好生跟她说,别老是‘你听我的,你必须的这么干’,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娶的人了。”   殷怀俭面上的不解瞬间变成了钦佩:“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殷怀兰面带得意:“知道我厉害了吧?等会儿下课,不留痕迹地帮她就行了。”   那边沈晚照确实很郁闷,到了沈明喜下课还进展甚微,她想到自己倒数的成绩就心里烦闷,趁着晚上没人,又问她借了马在射场上悄悄练习。   没想到射场一侧的柳树下站着一人,长身玉立,见她过来便道:“阿晚,你来了。” 第45章   沈晚照先是愕然,随即皱起了眉,浅浅行礼:“首辅。”   温重光今日穿了身天青色的直缀,上面描绘了浅浅柳叶纹,显出几分清雅来,从容颔首:“阿晚。”   所以说人长得好了,穿什么都好看,穿浅了是风雅,穿深了是庄重,穿红色是冶丽,穿青色是秀逸,沈晚照暗骂一句穿这么好勾引谁呢,面上却十分随和从容:“首辅好兴致啊,竟然晚上来射场散步,学生就不打扰了。”   温重光道:“我不是来散步,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沈晚照疑道:“首辅找学生有何事?”   他声音忽然低了几分:“我答应了要帮你练习骑射,这几日晚上一直在射场等你……”   沈晚照有几分动容,更有几分不信,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干笑道:“辛苦首辅了。”   她不禁头疼起来,两人之前牵绊太多,现在想一根根斩断也是件麻烦事儿。   她想了想道:“多谢首辅厚爱,学生还是自己练习吧。”   厚爱这个词不错,用的也极佳。温重光淡笑:“沈师最近虽然没有催促,但下个月的月考总是要进行的,你若是自己练有成效,何至于这么晚了还来独个儿练呢?”   沈晚照被堵住了,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   温重光两手优雅地拢在袖子里:“你也说过,学生以学习为己任,你又何必为了争一时意气耽误自己呢?”   她倒不是为了争一时意气,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跟他有太多勾缠,她这边正犹豫的当口,他已经走了过来,主动帮她牵起了马缰。   往前走了几步又道:“你先上马试试。”   这时候再推脱就显得矫情了,而且沈晚照离近马极吓得够呛,也没功夫想别的,抖着胳膊抓着马鞍,就是不敢上去。   他不知道何时凑在她耳边,轻笑一声:“要我抱你上去吗?”   温热的气息有意无意地扑了过来,沈晚照从耳朵到膝盖,麻了半边身子,她皱眉颇是不悦地看了一眼他,不过给这么一激,倒是生出些勇气来,忍着腿软,脚下打滑了好几次,终于爬上了马背。   她又强忍着跳下去的冲动,尽量摆正身子,却听一边温重光的声音有些不对,难得带了犹豫:“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沈晚照茫然地看着他,又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瞧,就见自己脚上套着白纱袜踩在马镫上,一直绣花软鞋被甩了几米远,应该是刚才脚下打滑的时候甩出去的。   古代女子的脚还真不能给人随便看,就算如今风气开放,被看见了一双玉足也会尴尬,但她上辈子也是穿着凉鞋过来的,倒不至于有什么心理负担,况且还穿着袜子,怔了会儿,才靠了一声,立时就要下去拿鞋。   温重光却已经先她一步弯下腰捡了起来,半跪在她身侧,捧住了她一只脚。   沈晚照惊得头皮都要炸起来了,慌得差点从马上摔下去,惊声道:“你干什么?!”她的脚也是不能碰的敏感带之一,一碰就……   而且温重光半跪在地上的姿势好像求婚……虽然古代求婚不是这样的,但古代人讲究个气节,要跪也是跪天地父母,她是真想不到他居然会对着自己跪下。   温重光拿捏着她一只莲足,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又有种莫名的开怀,通身的富贵从脚起,她的脚掌嫩呼呼的,捧在手里像是得了天大的宝贝,他压下心里的异样,帮她把软鞋套好。   她甩了甩头,正要发火,他就已经站起身,轻声道:“唐突了。”   沈晚照彻底进入暴走模式,眼睛瞪大了,眼神跟狂暴模式的沈明喜一模一样,抬手一巴掌就拍了过去,到他脸的时候颜狗本色发作,顿了一顿,改拍为抽,用力抽在他胳膊上,有衣料垫着都能听见沉闷的响声。   “唐突你妹啊!”   温重光:“……”   他本来想躲开,但硬是忍住了,一言不发地生受了这一巴掌,脸上竟还带笑:“我家中仅有我一个独子,并无兄弟姐妹。”   沈晚照压抑住火气,暗暗地说了十遍‘我是淑女,我不能骂人’,又劝自己‘这人是首辅,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假假地歉然道:“学生不是有意的。”   他道:“我知道。”   他说完不留神抬手,一截广袖滑下,露出那一巴掌的红肿来,最中间的地方已经堆了淤血,成了可怖的青紫色。   沈晚照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开始有点后悔,又暗道幸好没打他脸上,想了想又理直气壮起来,先下手为强,让他没法子找事儿:“首辅你虽是朝中重臣,更要知道礼数,男女有别,怎可对学生做如此轻悖之事?”   他又垂手,让袖子把伤口遮住,偏头笑了笑:“阿晚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我对你负责吗?”   他笑意渐深:“我乐意之至。”   这到底是怎么拐回去的,沈晚照满肚子大道理被他堵了回去,绷着脸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淡淡道:“既然首辅有伤在身,那学生也不敢厚颜求您继续教导,这就回去了。”   她说完才惊觉自己在马背上呆了这么久,居然不似以前似的稍微坐一会儿就一心想下去,已经算是极大的进步了。   他听她说完倒也没想拦她,只是道:“软鞋虽然轻便舒适,但太轻了些,不适合骑马的时候穿,下回换上鹿皮或者羊皮小靴吧,免得脚疼。”   沈晚照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点完头才察觉不对,谁跟他有下回了?   她下了马,准备把马儿送回马厩,他竟也跟了过来:“天黑路险,我送送你。”   沈晚照没言声,先去了马厩,等回来的时候见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盏琉璃风灯,黄色光晕慢慢地荡出一圈。   他亲自帮她提灯,见她来了主动走在前面照路:“走吧。”   烛火慢慢地漾开,在黑暗的夹道里点亮了光圈,周遭静谧无声,似乎就剩下了这一团光和被光簇拥着的两个人。   沈晚照思绪又开始复杂起来,盯着琉璃风灯静静出神。   他先开了口:“我后天可能要去陪都,还有周遭的几个州府转一转,得有一阵才回来。”   沈晚照微微一愣,在‘与我何干’和‘一路顺风中选了后者,默然道:“一路顺风。”   他便满足地笑了:“有你这句话,足矣。”   沈晚照也没再接话,送到灯火通明的学舍门口,他主动走了,她刚踏进去就被笑骂包围了,院子当中围了一圈人,殷怀月一把把她拉到中间,愤愤地指着孔茹:“你看这人恶心不恶心,明明被狼咬死了还开口说话,害得我们都没法玩了。”   孔茹把腰一叉:“要不是你仇杀我,我干嘛要说话?”   沈晚照才知道她们又在玩狼人杀,淡定地道:”玩场外的,禁游戏三天,这三天大家都不要和她玩了。“   孔茹当即要吵,殷怀月立刻接过话头,两人互怼了起来。   沈晚照累的够呛,没搭理两人,回屋跟洗漱之后倒头就睡了,第二天早上没课,她便想着拉上沈朝去山上逛逛,兄妹俩刚还没走出书院外,就见几个男生边走边说笑。   她隐约听到什么‘世子……娘气……跟个女人似的,是个走旱道的’,表情立刻难看起来,虽然她对殷怀俭的某些观念不敢苟同,但是好歹是表亲,也见不得他这般被人诋毁。   几人说的兴起,没见着沈家两兄妹迎面走来,龙凤胎对视一眼,正要出声教训,就见余二带着几个狗腿子从夹道里走了出来,先看见沈家两兄妹,听见这话眉头一挑,冲上来一人果断给了一脚,吓得众人都噤声了。   他挨个指着骂道:“说什么呢?啊?当着小爷的面儿也说说啊,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啊!“   众人都不知道余二为什么突然帮着殷怀俭,但听见这话哪里还敢再说,被余二一人赏了一脚就滚蛋了。   沈晚照看得莫名其妙,今儿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沈朝倒是若有所觉。   余二这时候已经走了过来,见着沈晚照表情仍旧有点不爽,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昂着下巴道:“咱们的事儿归咱们,不要跟家里掺和。”   沈晚照想出点门道了,果然又是朝上的事儿,她正欲说话,就见余二涎着脸凑近了,下巴也放低:“你上回做的那几什么狼人杀牌还有没了?有的话也给我一份儿呗,你看我都帮你表哥。”   沈晚照:“……”   她刚才还在纳闷余二怎么突然转型了,现在看来狗,是改不了那啥的。   沈晚照把余二打发走以后,扭头问沈朝:“最近朝上的局势真有那么紧张?余二这种不着调的都跟咱们示好了。”   沈朝说了个看似无关的话:“次辅也不年轻了。”   沈晚照皱眉,沈朝低声道:“首辅却是如日中天,次辅为魏朝鞠躬尽瘁那么些年,临到年纪渐长,却仍旧只是次辅,她心里的苦闷自是不少。”   他摇了摇头:“当初不少人以为次辅会接任首辅之职,但如今还是内阁的二把手,她也有自己的抱负理想,但上头压着首辅那般高才,偏又与她政见不同之人……”   他后半句没说,沈晚照面露思索,他继续道:“下个月安王世子就要被押送进京了,首辅想要将安王和世子一并想法处置了,以世子来挟持安王,要么削藩,要么推恩,要么就彻底……咳咳,次辅却认为应该按照祖宗规矩,施以恩义,教化世子,让他回封地继承王位之后能襄助朝廷,报效皇恩。”   沈朝说完耸了耸肩:“朝上如今为了这事儿正争着呢,两边吵得不可开交,咱们家这种中立的都被卷了进去,余家那边也是中立,跟咱们家情况差不多,余二大抵是收到家里的风声了吧,你们还好,男子学舍这边每天都有打架寻衅的。”   沈晚照长长地哦了声:“原来如此,那表哥……”   沈朝道:“你不必操心表哥,他是宗室中人,身份高贵,也没人敢逼他参与这事儿,那些人也只敢在他背后嚼舌根,当着他的面儿恭敬地跟什么似的,就差没跪着逢迎了。”   沈晚照鄙夷地撇撇嘴。   这么一搅和两人也没心情逛街了,到书院外吃了碗鲜滑嫩爽口,回味悠长的麻酱酿皮就回了书院。   下午有一节四书通讲,但解明最近不在,所以谢师过来代几节课,底下便问道:“老师,解师去哪里了?”   谢师一捋胡子,神情复杂,有点像惜才,又有点怒其不争,默了会儿才道:“你们解师有些事儿,要过几日才能回来,你们回家之前的两节四书通讲就由我来讲了。”   谢师讲课水平虽然高超,但到底年纪大了爱忘事儿,有时候讲了上半句,就跟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人一样,僵在教室里,然后把这半句忽略,直奔下一章节去了。   就是沈晚照这等学霸也听得头昏脑涨,无比思念解明起来。   再过两天就是所有人都期盼的假期,沈晚照早早地就起来收拾准备,殷怀月家里里的远,见这场景羡慕的不行:“你回来记得要带点好吃的好玩的给我啊。”   沈晚照点头:“知道了,你也不要老在书院闷着啊,约几个同样不回家的去城里逛逛呗。”   殷怀月一想也是,欢欢喜喜地跟她道别了。   她和殷怀兰刚出学舍就见沈朝和殷怀俭在外面等着,殷怀俭似乎想要说话,殷怀兰重重地咳了一声,他忙换了句式:“阿晚,你包裹沉不沉,我帮你拿着吧。”   沈晚照笑道:“不用了,这点重量还好,多谢表哥关心。”   殷怀俭还要说话,殷怀兰重重地咳了一声,他又闭了嘴。   四行人一路走到门口,就见两辆马车在书院外停着,沈晚照和沈朝上了沈家的那辆,殷怀俭摇了摇头,也只得跟着殷怀兰上了王府的马车。   王府和沈家新宅离得不算近,走的道儿都不一样,两辆马车下了山便分别了,殷怀兰在车里拍了拍殷怀俭:“别看了,两天后就能再见,现在再看把人也看不回来。”   殷怀俭理了理衣裳下摆,瞥了她一眼,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   殷怀兰露出一副八卦脸:“其实我好奇的是,你到底为什么喜欢表妹?表妹虽然出色,但比她出色的姑娘也不是没有,你怎么就偏偏瞧中她了。”   殷怀俭秀眉微皱:“我……”又住了嘴,面无表情地道:“你管我,说了你也不懂。”   殷怀兰斜了他一眼,捻了块杏脯吃了。   沈晚照靠着一个大迎枕,怀里还抱着个小枕头,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马车上:“虽然在书院里呆的也不差,但到底没有家里快活。”   沈朝无所谓:“在哪里都一样,我倒是觉得外面更自在些,再说要不是你当初屡屡犯事,也进不到书院里来。”   沈晚照没好气地把枕头砸到他怀里,他耸了耸肩,出去坐在车辕上帮忙赶车。   这一路都是下坡,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进了城,沈晚照看街道两边有摆摊买频婆果和山楂的,忙叫了停,下去称了几斤新鲜果子。   沈朝也跳下来道:“你买这做什么?家里的果子还不够你吃?”   沈晚照道:“娘前日说她胃口不好,买点酸甜的果子正好给她开开胃。”   又鄙夷道:“家里买的和儿女送的能一样吗?”   兄妹俩正说着话,就听见对面酒楼一阵喧哗上,酒楼门口推推搡搡的一窝人,几个大汉重重地把一个青衫书生打扮的人推到地上,重重啐了口:“呸,爷高兴让谁唱就让谁唱,你个臭书生管得着吗?”   她身后还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胳膊上挽着装了几片残花的空篮子,正嘤嘤哭泣,想要上前搀扶青衫人,却又碍于那大汉挡着,不敢上前。   被推在地上那人抬起头,沈晚照和沈朝都吃了一惊,竟然是几天不见的解明!   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醉眼朦胧,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今天只要我在,你就别想逼她,我就不信还没有王法了!”   扔他出来的大汉道:“笑话,爷是韩城首富朱鹤,有什么叫王法?有银子就叫王法!”   龙凤胎被惊得目瞪口呆,错愕了半晌,眼看着那大汉一脚要踹到解明的肚子上,忙打了个手势,让随行的护卫去救人。   兄妹俩也赶了过去,沈朝边跑边嫌恶道:“这等暴发户便是再有银子,那也只是下九流,竟敢当街闹事儿,殴打当朝状元,还有没有王法了?!”   随着魏朝风气的开化,有些教条也逐渐淡了,要按原来的划分,哪怕商人家里有金山银山呢,社会地位也远低于读书人,见着一个小秀才也得客客气气的。   沈晚照其实还没闹清楚前因后果,不知道解明怎么就跟富商起了冲突,不过这时候救人总是没错的,上前一拳揍到朱鹤眼睛上,将他揍了个仰倒。   随行的护卫早把朱鹤的几个狗腿子制服了,沈朝也不甘示弱地上前补了几脚,又倾下身把解明搀起来:“老师,您没事儿吧?”   解明似乎还是醉酒未醒,看见沈朝皱眉想了想,然后才扶着额头道:“没事。”   朱鹤还在叫嚣‘我上头有人云云’,沈晚照皱眉道:“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   朱鹤一怔,沈晚照冷冷道:“苏州解氏的嫡传子弟解明。”   朱鹤的脸一白,他仗着有钱欺压欺压良民倒还有胆子,但想到自己打了这种望族子弟,又是本朝知名的才子,顿时吓得双腿发软,连忙张口求饶。   他是真冤枉啊,哪里想到随便打了一个醉汉,竟然是名门之后,这不是要人命吗!   兄妹俩懒得听他废话,直接让人把他堵了嘴送往衙门了。   站在门口的小姑娘见恶人走了,忙上前几步扶住解明,又行礼道谢:“多谢您出手相救。”又对着兄妹二人福身一礼:“也多谢二位了,小女子无以为报。”   沈晚照不由问道:“这怎么回事?解师是因为你被打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哽咽道:“我,我本来是来醉仙楼卖花的,刚才那人不知怎么的,强拉了我,非要让我给他们唱歌,还要把我拉到二楼的单间,我当时太害怕了,就叫了一声,恩公便赶来救我了。”   沈晚照又低头看了眼解明,他们这些文人素来把喝酒当雅事,但是酒后失态就绝对不雅了,真不知怎么就喝的烂醉了。   解明双眼微闭,时不时冷笑一声,又打了个酒嗝,喃喃道:“……当初沾光的时候怎么没说过这些话,现在……现在倒是来说我是解家之耻,都滚吧!”   她也是无奈,进了酒楼让人现做了一碗醒酒汤,命下人端给解明,‘咕嘟咕嘟’给他喂了。   解明喝完一碗醒酒汤,眼神这才清明了些,直勾勾地环视周遭一圈,推开扶着他的沈朝和卖花姑娘,脚步踉跄地走了,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沈晚照只得让护卫把他安生送回去,这才和沈朝上了马车。   沈朝在马车里想了半晌,才缓缓道:“幸好你当初没跟他定亲。”   沈晚照:“……”   她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别提了,他如今就是咱们的师长。”   沈朝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好歹他曾经也连中三元,意气风采自不必提,如今怎么就成这样了?”   沈晚照把一块糕点塞进他嘴里:“话这么多做什么,人家的事儿你管呢?”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开到了锦川侯府大门外,两人整整衣裳进了院子,就见家里几个女主人和几个丫鬟手里攥着木牌正在玩乐,有人愁有人乐。   玉瑶郡主放下手里的木牌冲两人招了招手:“回来了啊,请完安赶紧去歇会儿吧。” 第46章   沈晚照向她行过礼,定睛一看,发现她玩的竟然是自己前端时间折腾出来的狼人杀,顿时囧了。   大伯母宋氏把手里的木牌放下,摇头笑叹:“不玩了不玩了,每次我当狼都输,压根不会当着人面撒谎,说不了几句就被你们给看出来了。”   玉瑶郡主笑着一伸手:“大嫂,愿赌服输哦。”   宋氏让丫鬟取了几枚银锞子给她,笑嗔:“瞧你这财迷样儿。”她说完又递给祖母陈氏几枚:“娘,你和二妹可饶了我吧,家底都快输干净了,我算是看明白了,我压根不是玩这个牌戏的料。”   陈氏笑着把她的手一拍:“怕什么,输干净了娘借你,再来玩几把。”   沈琼楼也把手里的木牌放下:“不玩了不玩了,阿俭他们应该到家了,我也得赶紧回去了。”   玉瑶郡主招手让两个小的近前来行礼,宋氏忽然想道:“我听说这……狼人杀,好像就是阿晚想出来的,如今在京里极是时兴的,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几乎人手一副木牌,阿晚果然聪敏。”   沈晚照见沈琼楼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好像在说‘看,玩脱了吧?’   她毫不犹豫地甩锅:“不是我,是姑姑想出来然后教给我的。”   沈琼楼:“……”   当年扑克牌也是她发明的,众人倒是未曾起疑,玉瑶郡主调侃几句:“这游戏你阿俭和阿岚都不知道吧,我看你和我们家阿晚才像亲母女,什么好的都先紧着她,你也不怕阿俭他们吃醋。”   沈琼楼着实郁闷,嘴里哼哼哈嘿应付过去,便带着丫鬟起身告辞了。   玉瑶郡主起来浅浅伸了个懒腰:“咱们也不能再玩了,下午韩家人要过来,我已经订了戏班,咱们把晚宴的菜色也商量商量吧。”   宋氏点头应了,沈晚照却大吃一惊:“韩老……夫人要来?”   玉瑶郡主点了点头,无奈道:“他们才置下了宅子,如今正在整修,咱们也不好让人总住在驿馆里,那地方夏热冬冷,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况且兰兰年纪还小,更不能冻着晒着了。”   韩家人住的怎么样沈家人才不关心,只是福姐儿却是他们一手带大的,见不得她和她闺女受这份罪,但也不好逛把福姐儿母女俩接回来住,只得让韩家人住个两三天了。   玉瑶郡主欲言又止,犹豫了会儿,用商量地语气道:“韩家的二姑娘已经出嫁,那位韩家三姑娘……要不就让她住你院子的偏间?”   沈晚照哀嚎一声,赖在她身上撒娇:“娘,我不要啊~”   韩家的三姑娘一个大沈晚照两岁,曾经来沈家住过几日,她在的时候就有丫鬟偷偷说过韩二姑娘老是偷用她东西,走了之后妆奁里的各色钗环收拾也少了些许,听说住在沈月白那里的韩二姑娘也是这般。   若沈晚照是个小气的她这样倒也罢了,但沈晚照每回出去,大到衣裳首饰,小到糖果零嘴,但凡自己买了的,绝对没有少她一份,她每次用胭脂先偷用沈晚照那盒,自己的省着不用,这般做派实在是让人瞧不上眼,但要说什么大东西她也没胆子用,这种小偷小摸又不好过分追究。   玉瑶郡主也知道她不情愿,皱眉为难道:“可是咱们家剩的几座客院都离你哥太近了……这男女有别……”   她微顿了下,又道:“我想着你和她住了近了,也能帮忙看住她,省得她……”   沈晚照也明白她意思了,沈朝和韩三娘都是可以议亲的年纪了,当初韩三娘就隐约表露出对沈朝的好感,玉瑶郡主当然不愿意要一个这样的儿媳妇,自然想让她住得远点,而且闺女在还能帮忙看住她。   沈晚照明白原委之后一口应下:“没问题,我保证把她看的牢牢的,绝对不让她往我哥跟前凑。”   玉瑶郡主摸摸她头发:“还是闺女贴心,娘回头给你做火锅吃。”   沈晚照沐浴更衣完又歇了会儿,韩家人就到了,韩氏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德行,刚进院子就指桑骂槐地说这个不孝顺,那个不听话的。   玉瑶郡主凉凉道:“我劝亲家太太还是少拿不孝说事儿,这是京里,不孝又是重罪,要是不孝的名声被哪个有心人听去了,侄女婿别说丢官了,就是充军流徙都不在话下。”   这话虽有夸大,倒还真不是虚言,京里没哪个名门贵妇总敢把不孝挂在嘴边天天说的,动辄就是罢官丢爵的罪名,弄得人尽皆知,倒霉的还是自家人。   韩氏这人毛病极多,但有一点,就是把儿子看得极重,事关儿子前途,忙忙地闭了嘴,再不敢多话了。   韩三娘几年没见,人倒是端庄秀美了不少,知识一双秀目不住地往沈朝身上招呼,给长辈们见过礼,又凑到他身边,笑对他道:“阿朝,好久不见了啊。”   沈朝目不斜视,知识淡淡应了个恩,便再不多言了,一脸庄严古板,颇有殷怀俭的风采。   韩三娘还想跟沈朝搭话,玉瑶郡主已经眉心紧皱,没想到抢先出手的竟然是韩氏,她一把揪住韩三娘的耳朵,飙乡音骂道:“你要不要脸,眼珠子往哪斜呢?找抽呢是不是?给老娘正经点,别整那些妖妖调调的,不然抽死你!”   韩三娘哀哀叫痛,玉瑶郡主本来想教训她的,没想到韩氏直接上手了,她只好劝道:“韩太太不要太急躁了,教孩子得慢慢来。”   韩氏还不解气,用力往韩三娘身上拍了一巴掌:“下回再敢乱看试乎着,把你眼珠子给抠出来!”   韩三娘倒也没流泪,捂着被揪红的耳朵低下了头。   倒是沈晚照颇为诧异,她还以为韩氏这种势利眼会推波助澜呢,没想到竟是主动骂人了。   她这点倒冤枉韩氏了,她这人身上的极品之处虽多,但就有一点,绝不愿意攀高门富贵人家的亲事,就像当初给韩吕议亲,她本来相中的是村东头地主家的小闺女,后赖拗不过儿子才松口允了。   玉瑶郡主道:“阿朝不爱听戏,我让他先走了。”   沈朝应声告退,韩氏见他走了才松了口气,笑呵呵地道:“二夫人客气了。”   韩氏因玉瑶郡主让沈朝走了,看她倒顺眼不少,一路上安安静静地到了戏台子,落座之后大戏开锣,讲得是高门千金爱上了一个穷书生,两人私定终身非君不嫁的老套戏码,后来两人私奔之后有了孩子,两人终于被千金的家里人接受了,从此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玉瑶郡主听的十分唾弃:“要是我闺女这样,我不择手段也不能让她下嫁,我千娇万宠养的闺女,凭甚让她跟个穷小子跑了?连一盒胭脂都买不了,还得自己经商赚钱,人家还夸这千金贤德,我看是是傻吧。”   宋氏对这观点也很赞同,笑问道:“你这般激动做什么?”   玉瑶郡主愤愤道:“嫂子你不知道,咱们家原来有个旁支的旁支,这家人算是小富之家,把四十得的老来女当眼珠子一般的宝贝着,虽不比高门明珠,但也是爹娘的心头宝,这女孩长大了之后也是自己瞧中了个穷秀才,违抗父母之命嫁了过去,我有一回见她,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站在水果摊儿前面,站了半天,连最便宜的长了疤的果子都舍不得买,就这样那男人还骂她贪嘴,这叫什么世道啊!”   她怒哼一声:“我也不是那卖女求荣的,没准备把孩子高嫁到哪里去,至少得跟家里的境况差不多吧?难道我疼了十多年的女儿就是为了让她嫁过去帮人买菜洗衣做饭吗?简直荒唐!还有说着千金辛劳,我看就是她自己作的。”   沈晚照在后面听了,给感动地眼泪汪汪。   韩氏也难得说了句人话:“二夫人这话说得好,咱们儿女婚事图什么,不就图个门当户对吗?“   她拍着大腿,又用绢子抹了抹眼泪:“韩家当初在村里的家境比我们家好,我是韩家用两只鸡换来的,一家上下都不把我当人,可劲作践,大冬天的让我穿着单衣喂猪喂鸭,干的稍微慢了大耳刮子就抽过来,我男人也不向着我,真不知道当年那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所以在她的观念里,沈福安过的就是神仙日子,她对儿媳那是相当和蔼可亲了。   玉瑶郡主打小也是千娇万宠的,没有体会过她说的日子,这时候就是再讨厌她,也难免有些感叹,难得宽慰道:“如今侄女婿有出息,亲家太太也熬出头了,以后就有福享了。”   前面几个女人一致认为这出戏会教坏孩子,唱到一半儿就把戏撤了,换了出大闹天宫来看。   等听完戏也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了,韩氏趁人不注意,拉着韩三娘警告道:“你少给我动鬼主意,沈家那小少爷你就别惦记了,不是你能攀上的!”   韩三娘不服:“哥她不也娶了嫂子吗?我怎么就不行了?”   韩氏用力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嫁和娶能一样吗?你别走了我的老路,嫁到门第高的人家,人家要打要骂咱们也不敢吭一声,你苦日子在后头呢。”   韩三娘还欲说话,韩氏就问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还是现成的富贵要紧,你前些日子整那些东西卖出去了吗?锦川侯府富贵,肯定愿意出这个钱。”   韩三娘道:“沈家那俩姑娘都不理我。”又得意道:“不过您就放心吧,等会儿吃饭的时候看我的手段。”   进了正厅,众人依次序落座,韩三娘落座之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描绘精致但材质粗糙的盒子,笑嘻嘻地道:“前些日子得了个宝贝,我没啥大见识,请几位长辈帮我掌掌眼。”   众人都侧头看了过去,她说着就打开了木盒,里头搁着一只……牙刷子,旁边还有个小瓷瓶,应该是牙粉或者牙膏。   玉瑶郡主皱眉:“这不就是……牙刷子?”   韩三娘‘诶’了一声,笑道:“您这就是瞧走眼了,这可不是普通的牙刷和牙粉。”   她得意洋洋地道:“这牙粉可是用天山雪莲,千年人参还有万年当归以及几种珍贵配料制成的,牙膏就更了不得了,是用麒麟骨做的手柄,凤凰毛做的刷子,质地非凡,金贵着呢。”   沈晚照:“……”   韩三娘以为她是修仙归来了吧,这牛皮吹的给一分,差评!还特么麒麟凤凰都整上了,我欲成仙法力无边吗?   她这东西要是搁在仙侠设定里没准还有人买,明明是一轻松小古言……沈晚照表示只想呵呵,而且韩三娘语气听起来怎么那么像……   玉瑶郡主神情古怪:“多少钱啊?”   韩三娘笑眯眯地道:“不贵,一只牙刷子四十六两,牙粉是白送的。”   沈晚照:“……”   他们家用犀角象牙珊瑚玳瑁做的牙刷也才十多两银子,韩三娘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沈家人既不是傻蛋又不是冤大头,不过出于礼貌,也没人打断韩三娘手舞足蹈的介绍。   她这几天倒是还真买了几盒,大都是人傻钱多的暴发户,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没见识,随便激几句就掏钱买了,没想到在沈家这里遇了冷。   她见众人不说话,加紧功夫游说,忙道:“这牙刷子我买的是四十两,所以卖给你们四十六两,除了跑腿费基本没挣什么钱,你们若是不想要了,还可以五十两卖给别人啊。”   沈晚照:“……噗。”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特么不是传销吗?   她忍不住道:“三娘,这玩意到底是谁卖给你的?“   韩三娘一脸向往:“这个我不好说啊,卖给我的人还教了我一个法子,让我不断往下发展,每卖一盒都能赚不少,不用几年就能成魏朝首富了。”   沈晚照想到前世某个大名鼎鼎的金字塔理论,整个人就:“……”=A=   她忍不住道:“就是最好的牙刷子,一根也二十两顶天了,谁会花大价钱买你这个呢?”   韩三娘不以为然:“京里富人那么多,再说我这牙刷跟一般的也不一样,可是麒麟骨凤凰毛做的,肯定有大把的人抢着买。”   沈晚照见她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满脸无语:“世上要是真有麒麟骨凤凰毛,做什么不好非得做牙刷?”   韩三娘已经被彻底洗脑,压根没听进去,神神叨叨地继续介绍:“用这牙刷刷牙,不光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还能包治百病,姑娘用了更加青春貌美,男人用了英俊挺拔,就算自己不用了也可以转手卖给他人,到时候还是有得赚,你们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的!”   沈家众人:“……”   她眼里冒着神光:“不要一百六,不要九十六,只要是四十六两银子,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上我才想带着你们一起赚钱的,你们还等什么呢?”   沈家众人:“……”   他们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带韩三娘去看大夫了。   韩氏只知道韩三娘最近再做生意,具体是什么营生倒是不大清楚,本来是想小赚一笔的,但见韩三娘这幅神神叨叨的德行,说得话连她都不信,她忍不住又赏了她一巴掌   “瞎吹什么大气呢,还不赶紧坐下,你那牙刷是仙丹啊!我看你就是被人骗了。”   韩氏刚才让她不要惦记沈朝的时候她都没这么大反应,据理力争:“娘您是不知道,有的人做了这个生意,现在住的宅子比京郊还大,还有人做了这个,一年赚十万两银子,现在已经捐了官儿当了。”   沈晚照:“……”咋不说做了牙刷生意,现在已经当皇上了。   韩氏难得跟她心灵相通,又用力赏了韩三娘一巴掌:“当官?我呸,还当皇上了呢!”   玉瑶郡主轻咳一声:“亲家太太,不可妄言。”   韩三娘又想辩解,门口一道声音传了过来:“这么好的生意,我也想试试。”   沈晚照转头去看,就见沈明喜悠哉走了进来,她欢喜上去迎:“堂姐,你怎么这时候才来?正等你呢。”   沈明喜随口道:“营里有点事儿。”   她目光又落在韩三娘身上:“这么好的生意,你也不要一人独享啊,说出来大家一起赚钱,正好我最近发愁我月俸太低,这生意我也觉着不错。”   韩三娘见她身条修长,但眼神冰冷,本来有些害怕,听她说完还是被洗脑的意识占据了上风,大着胆子把手里的盒子举起来:“就是这个,你要想买的话我可以……”   沈明喜摆了摆手:“你把供货的告诉我,我要的量多,光买你的不够。”   沈晚照本来想劝她,但听她这么说似乎别有深意,也就住了嘴不再多言,沈家人面面相觑,有些看不懂沈明喜到底想干什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她还要上赶着凑,莫不是猪油蒙了心窍?   说到这个,韩三娘有些警惕,想了想道:“把你要的数目告诉我,我来帮你要。”   沈明喜瞥了她一眼:“既然你执意不说,说明做生意心不诚,我也不想说话了。”   韩三娘面露踌躇,沈明喜一撩衣裳下摆落座,玉瑶郡主本来也想劝沈明喜,见状却帮腔道:“你们等会儿再谈事儿,现在先吃饭,我们侯府虽然不做生意,但是江南的堂亲却做的,若是这生意好,帮衬帮衬你也未尝不可。”   韩三娘面上踌躇之色更浓。   众人落座吃饭,沈晚照给沈明喜夹了几筷子松鼠鱼,一边夹一边使眼色,她恍若未觉,安安静静地吃饭。   吃完饭沈晚照便让丫鬟带着韩三娘回她院子了,鉴于她的前科,沈晚照让丫鬟把她盯紧点,别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自己跟着沈明喜走了。   她跟着沈明喜进了院子,笑问道:“你该不是真信了那什么麒麟骨凤凰毛的鬼话,准备买那牙刷吧?”   沈明喜揉了揉额角:“不是,我脑子有没毛病。”   她问道:“那你是……”   沈明喜让人热了两碗牛乳端上来:“前些日子去秦怀明说有人在京里行骗,要是寻常的骗子也不归他管,但这回好些人都被骗了,而且不光是京城,像泉州金陵杭州大同这些繁华地方都有人用类似的手法行骗,但这些人藏的极深,人海茫茫也难找,他已经为这事儿追查好久了。”   沈晚照问道:“就是今天韩三娘这种?”   沈明喜点头:“秦怀明前些日子跟我说过,说这些人已经把手伸到官宦人家了,还跟我讲了具体的行骗方法,今天一听韩三娘这话就知道她也入了套。”   沈晚照思想奇异地跑偏,暧昧笑道:“你和秦同知……”   沈明喜照她后脑勺呼了一巴掌:“想点正经的吧你,这是公差,我也有责任帮他办了这桩案子。”   沈晚照更加暧昧地哦了声。   这时候新鲜牛乳端上来,她自己一饮而尽,又把另一碗塞给沈晚照:“快点喝,喝了去睡觉。”   沈晚照不爱喝牛奶,端着小小抿了几口,沈明喜又道:“听堂婶说,你跟韩三娘住在一道儿?”   沈晚照点了点头,她道:“你帮我探探她口风,实在不行就只能让人跟踪了。”   沈晚照点了点头,又问道:“就算找到了估摸着也是小喽啰,能管用吗?”   沈明喜把奶碗递到她嘴边:“你忘了锦衣卫是干什么的?只要有一个线头,就能把整个线团揪出来。”   韩三娘原来进了沈晚照院子最爱东翻西翻的,如今却十分老实,只安静地坐在圆凳上,怀里抱着她那牙刷子。   沈晚照进去之后她便笑得一脸热切,起身迎了上来:“阿晚,我方才说得话你可都听到了,你生的这般貌美,更该好好保养才是。”   沈晚照心念一转,挽住韩三娘的胳膊:“可不是吗,被你说的我都动心了。” 第47章   韩三娘的表情就像见到美女的色狼一样,整个人都焕发着活力,掏出木盒来递到她面前:“表妹想买?”   沈晚照心道我就五十两银子的积蓄可拉倒吧,她慢慢地咽了口茶,含笑道:“想买自然是想买的,就是我书院的学生多,也想多买些给他们分……”   韩三娘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数量再多也不是问题。”   沈晚照面露犹豫之色:“只是韩太太整天吩咐你做这做那的,我也不好整天麻烦你,不如你把你上面那人告诉我,我来向她购买……”   韩三娘不大愿意,沈晚照忙道:“只要你肯帮我,我自不会亏待你,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韩三娘面色松动,但仍踌躇道:“可是……她特意叮嘱过不让我把她透露给别人的。”   沈晚照亲热将她手一挽:“她是不让你告诉那些不相干和不可信的人,咱们俩谁跟谁呐?怎么就不能告诉我了。”   韩三娘主要是想赚她一注钱,坐在圆凳上思考半晌,点头道:“倒也不是不可以,正好我明天要去她那里拿货,你跟我一道儿去吧。”   沈晚照问道:“在哪里拿货?”   韩三娘道:“没有确定的地方,她一般会使人写信通知,然后我们再过去。”   沈晚照迟疑一瞬,还是颔首道:“那就麻烦三娘了。”   韩三娘笑着握了她的手:“好说好说。”   她一笔生意做成,心情愉快,又有闲功夫关心沈晚照屋里的陈设摆件还有钗环首饰了,眨着眼睛看着她妆奁边上放着的金珠步摇:“妹妹这首饰可真精致,妹妹寻常在书院里,听说也不许打扮,妹妹这么多首饰岂不是浪费了?”   沈晚照当然不会白痴到去接她的话头,呵呵笑道:“天儿也不早了,三娘你早些睡吧。”   韩三娘本来想过来跟她挤一张床,她给几个丫鬟使了个眼色,几个丫鬟连吹带捧,终于把她给忽悠出去了,她想着天色晚了,把这事儿写了张纸条让丫环交给沈明喜,自己吹了灯睡下了。   早上天不亮沈明喜就过来找她,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事儿只得另找机会了。”   沈晚照不解道:“为什么啊?我跟着韩三娘去拿货,你们找那身手好的把人一举拿下,这不是皆大欢喜?”   沈明喜捏了捏眉心:“我是担心他们狗急跳墙,你有危险。”   沈晚照两辈子都没做过这种事儿,颇有些兴奋:“这有什么?他们是骗子又不是悍匪,难道还敢把我怎么样不成?再说我这些年的武也不是白练的。”   沈明喜不搭理她,想了想道:“要不找个丫鬟替你,让她带上斗笠,就说你着了风寒,不能吹风,我看你房里的绿萝不错,忠心得用,身材也跟你差不多。”   沈晚照到底接受社会主义教育多年,对他们古人的思想接受不能,千金小姐的命是命,丫鬟的命就不是命了?   她摇了摇头:“韩三娘糊涂是糊涂,又不是傻子,要是被戳穿那可就是打草惊蛇了。”   沈晚照不住催促,又道:“你要实在不放心,我找我哥陪我去。”   沈明喜难得犹豫,权衡一时,点头应了:“那帮人可憎是可憎,但你的安全是顶要紧的,要是遇见不对,赶紧往回跑,对了,我给你配两个会武的女将,假作你的丫鬟,听明白了吗?”   沈晚照连连点头:“千万别告诉我娘,她知道了肯定不同意。”   沈明喜翻了个白眼,敷衍地应了声是。   她说完就命人去给沈朝传话,沈朝平时看着稳重,其实比她更富冒险精神,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等到中午的时候那边才随意找了个闲汉传话,让韩三娘去拿货,她自然要来通知沈晚照,见兄妹俩一道出来了,犹豫片刻,倒也没说什么。   沈晚照笑着解释道:“我哥听完你昨天的话,也觉着这东西挺好,就想跟咱们一道儿去看看。”   要是跟去的是旁人,韩三娘肯定不乐意,但既然是沈朝……她一双妙目上下瞧了许久:“阿朝也想要啊。”   沈朝被她看得风吹裤裆凉,不自觉紧了紧腿,勉强应和道:“正是。”然后就一溜烟上车了。   她想跟上去,被沈晚照笑嘻嘻拦住:“男女有别,咱们坐一辆马车吧。”说完也不等韩三娘说话,硬拉着她上了后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出发不到两刻,后面锦衣卫的人和沈明喜就跟了上去,他们塞给兄妹俩一人一个烟花弹,只等到地方了就放。   秦怀明骑在马上,见她双眉微皱,面带担忧,倒显得有些女人味了,不禁笑着宽慰道:“阿晚和阿早都是聪明孩子,身手也不差,咱们又有这么多人马,不会有事的。”   沈明喜斜睨他一眼:“阿早和阿晚?你叫谁呢?”   秦怀明干笑:“口误口误,沈少爷和沈姑娘。”   车轮滚滚,行了一个时辰才到了城郊,又上了一处不知名的小山,东拐西拐了许久才停到一处寺庙前,寺庙虽然不大,但门口早有一名女尼等着。   女尼先对着韩三娘行了一礼,又见着沈朝和沈晚照,面露诧异:“这两位是……”   韩三娘道:“这是我的弟妹,觉着那牙刷子不错,也想过来跟薛掌柜做笔生意。”   女尼道:“按照规矩,新来的客人都是要搜身的……”   兄妹俩对视一眼,沈晚照做出一副刁蛮小姐样子,不屑地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搜我的身?可别弄脏了我的新衣裳。”   沈朝今天故意打扮的十分骚包,演的更加逼真,随手撸下手上金戒指扔到女尼的脚边:“搜身?我呸!不就是要钱吗,小爷这就给你,赶紧让开。”   沈晚照:“……”哥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啊!   女尼面色羞恼,见兄妹俩没脑子的德行也少了几分怀疑,多了几分鄙薄,弯腰捡起地上的金戒指,脸上笑开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少爷姑娘里面请。”   兄妹俩暗暗松了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佛寺供人休憩的偏殿已经布置好了,里头竟然有不少人在,大都是妇人,还有几个年轻女子,都一脸狂热地做着发财梦,有个鹰钩鼻,大眼睛的中年妇人站在最前面,见到沈朝和沈晚照,眼里划过一丝异色,大步走向韩三娘,亲热笑道:“三娘,这东西卖的怎么样?”   她步伐稳健,疾步如风,看来还是个练家子,兄妹俩垂眼,掩住眼底的诧异。   韩三娘笑道:“托刘大娘您的福,倒也小赚了几个。”她又转头:“这两个是我的弟妹,听说您这生意好做,也想过来问问。”   刘大娘不动声色地问道:“那真是大娘我的荣幸了,我看两位仪表不俗,不知道在出身哪个高门?”   韩三娘正要说话,沈晚照就打断了她,装作暴发户的德行,把腿一抖:“不想告诉你,咱们是生意人,讲究钱货往来,你打听这么多干什么,知道不知道规矩?赶紧让我们俩看看货。”   刘大娘沉吟片刻,又笑道:“这个不急,让我给两位先介绍介绍东西。”   接下来又是一通胡吹,孔雀胆鹤顶红都算是普通的了,人家的毛巾是织女用的天蚕丝,脚盆是万年玄玉做的,洗脸的皂粉是天湖边儿种的皂荚树,什么?你问为什么天上要种皂荚树,神仙也要洗衣服啊!   到了最后越扯越离谱,如果按等级划分,韩三娘是轻度神经病,那这个刘大娘就是重度精分,深度臆想症患者,彻头彻尾的神经病,连他妈九天玄女都扯出来的,一套一套的,还跟真的似的。   兄妹俩忍笑忍的肚皮生疼,她盘算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对刘大娘道:“我们出去透透气,顺便商议商议给家里进多少。”   刘大娘笑眯眯地答应了,端了杯茶来给两人:“刚才说的投机,都没给你们上茶,喝杯茶再去商议也不迟。”   两人自然不会吃喝这儿的东西,沈晚照刚要推拒,她就已经端了过来,突然手腕一抖,茶水撒到沈晚照的前襟和袖子上。   刘大娘吓了一跳:“哎呦,年纪大了手有点抖,姑娘可不要怪我啊,我这就拿干巾子给你们擦擦。”   沈晚照袖子里藏着沈明喜给的烟花弹,忙后退几步,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甩袖道:“连个茶水都端不好,还不如我家里的老嬷嬷。”   说完就给沈朝打了个眼色,兄妹俩并肩走了出去。   她们的计划是到了地方放了烟花弹,拽上韩三娘骑马赶紧跑,两人走到一处无人的僻静之地,她把烟花弹拿出来,皱眉道:“我的捻子湿了,估摸着是点不着了,你的呢?”   沈朝在自己怀里掏了掏,又在袖口寻摸一遍,脸上一僵:“应该是刚才马车太过颠簸,掉在马车里了。”   沈晚照气得掐了他一下:“你也不小心点,走走走,现在赶紧去找。”   两人并肩往门口走,方才要搜身那女尼还在,诧异问道:“您二位这是……”   沈朝道:“山上太冷了,我们要去马车上取个披风。”   女尼哦了声,两人走到马车停放车就钻进去开始寻摸,没想到寻摸了没一会儿,就听刘大娘的声音冷冷地传了进来。   “两位找的可是这个?”   两人身子一僵,但是多年练武的本能还是及时地从车里钻了出来,分左右戒备地看着她。   刘大娘呵呵一笑,手里捏着烟花弹:“想不到老娘开了这么多年的船,差点在小阴沟里翻了,险些着了你们两个小王八蛋的道儿,不管你们是谁派来的,既然敢入虎穴,就做好被虎吃的准备!”她说着就要打呼哨叫人。   沈晚照意味深长地道:“越是老司机越容易翻车啊。”   刘大娘没听懂,微微一愣,兄妹俩趁机一左一右袭了过去,不过她也反应极快地伸出手,摸出了几把柳叶小刀甩了出来,两人只能俯低身子避过。   刘大娘暗器玩的不错,但近身作战不行,嘬唇就要叫人,沈晚照咬了咬牙,抓了把小石子丢过去,沈朝跟她配合默契,立即扑上来江她制住,还舍身把腰带解下来将她脖颈缠住:“敢出声就要了你的命!”   刘大娘是老江湖,这时候仍能反击,左腿一抬就要踢向沈朝的后脑勺,幸好沈晚照反应及时,用力在她脚踝关节处踢了一脚,她闷闷地痛叫一声,腿是再也抬不起来了。   沈晚照第一次跟人真正动手,缓了缓气儿才平复心情,这刘大娘身手虽不怎么样,但胜在实战经验丰富,差点就被她反击成功了。   她走过去问道:“现在怎么办?“   沈朝用腰带把她勒紧:“把这人绑上马,咱们下去跟堂姐和秦同知他们汇合。”   沈晚照蹙眉道:“韩三娘怎么办?”   沈朝先把刘大娘绑了起来,闻言一怔,正要说话,刘大娘已经缓了过来,故意向沈朝抛了个难看的媚眼:“哎呦呵,小官人这么迫不及待就把奴家绑起来了啊,容奴家准备准备。”   沈朝:“……”   这画面都不能用难看形容了,简直是辣眼睛啊!   沈朝果然被辣的精神恍惚了一瞬,这刘大娘想必是在江湖混久了,极会瞅准机会,趁这时候用力一挣脱,手腕翻转,一把银亮的小刀就出现在手掌中。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朝沈朝的腰腹划了过去,而沈晚照这时候也来不及救援,用了最快的速度倾身去抓她的手。   沈明喜在山脚等了会儿,半天不见烟花弹响起,心急如焚,只得让人辨认了车辙,走了好几条弯路才终于找到地方,没想到堪堪爬上山坡,就见一个老女人一刀往她堂弟的肚子上捅。   沈明喜大怒,‘操’了一声,张弓搭箭就射穿了刘大娘的手腕,她痛叫一声,她又一怒之下射了几箭,都是让人剧痛无比却不致命的地方。   秦怀明跟她配合默契,一言不发地就上来把沈家两兄妹带离了危险区域。   刘大娘也是悍勇,这时候还想反击,可惜她无论对敌经验还是身手都跟沈明喜不是一个数量级的,被她抓住领子正正反反抽了几十个耳光,气都没剩下几口了。   沈明喜大声吩咐道:“除了受骗的,其他人都给我上手剁,打残了算我的!”   后面的番子井然有序冲了进去,沈明喜低头看堂兄妹俩:“你们没事吧?伤着哪里了没?”   兄妹俩齐齐摇头:“姐,我们没事儿。”   沈明喜这才松了口气:“我派人送你们先回去。”   两人虽然还想留下来凑热闹,但对沈明喜说一不二的性子很清楚,闻言只得乖乖地走了。   倒是秦怀明笑着安慰道:“你们这回表现良好,我回头去跟谢师说,让他给你们提一提分数,以后更好结业了。”   他又道:“就冲这个经验,你们回头实习的话也可以来锦衣卫。”   实习也是山河书院的全新制度,据说放冬假回来就可以开始实行,要是实习表现特别优秀的可以提早毕业,只是不得去家中亲属任职的地方,但其他地方也不愿意收这帮二世祖,所以想找个好地方实习是十分困难的。   兄妹俩笑着道谢,转身走了,秦怀明转头对沈明喜道:“对你弟妹不要总是那么专断吗?”   沈明喜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今天话很多。”   秦怀明道:“只要在你跟前,我总有许多的话想跟你说。”   沈明喜没说话,他继续道:“这回真是多亏你了,等我把这边弄完再提交给指挥使,回头请你吃酒?”   沈明喜淡淡地恩了声,秦怀明心花怒放,恨不得绕着她跑几圈。   兄妹俩回家之后怕被爹娘发现,回家之后先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确定身上没什么不妥当之后才去见玉瑶郡主。   玉瑶郡主在正厅宴客,沈晚照探头看了看,竟然是解明,他对着玉瑶郡主躬身道:“……既然他们兄妹二人不在,那在下就先告辞了,等哪日见了他们再向他们道谢。”   玉瑶郡主想到他当初被自家闺女痛揍的事儿,如今又见他这般知礼,心里难免歉疚,笑道:“别说你是他们师长了,就算只是寻常路人,他们也要相救的,哪里用得着特地来道谢,这就太客气了。”   解明道:“沈大人和您将两个孩子教养的极好,都聪慧机敏,颇有仁心。”   当娘的没有不爱听别人夸自己孩子的,玉瑶郡主满面笑意,忽一抬头,就见兄妹俩站在门口,招了他们俩进来:“解师来找你们了,快进来向他行礼。”   兄妹俩忙走进来,解明道:“应当是我向你们行礼道谢才是。”说着躬身就是一礼。   兄妹俩自不能受,忙侧身避开,又谦虚几句,解明本不是话多之人,再加上近日消沉,更不愿意多话,道了谢送了礼就没甚可说的了。   玉瑶郡主忙道:“你们还不送送解师?”   两人起身去送人,沈朝想了想,忍不住问道:“解师当日是出了何事,何至于喝的……”   解明默了会儿,淡淡道:“无事,只是我家里有些事儿,心绪不宁罢了。”   他这么说明显是不想多说,两人只好默默地闭了嘴,他忽一转头,见着沈晚照娇艳如花,不由得想到眼前这少女差点嫁给自己,眉眼恍惚了一瞬,道了声告辞,拧身走了。   两人回去找玉瑶郡主,她随口问道:“方才找你们你们也不在,跑到哪里去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去寺里逛逛。”   玉瑶郡主看账看得头疼,闻言也没再多问,瞧了眼解明离去的方向,轻叹一声:“也是可惜了。”   沈晚照不由问道:“娘,什么可惜了?”   玉瑶郡主翻了页账本子:“你们解师,多聪敏的一个人啊,可惜一直得不到重用,前些日子家里又出了些事儿,更是难往上爬了。”   沈晚照坐在她身边:“什么事儿啊?”   提起这个,玉瑶郡主恨恨地摔了账本子:“我看那些书香世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解明的父亲早逝,仅剩寡母一人,前些日子他娘为了他的前程给他爹的几个旧友和娘家兄弟去信,指望人家能拉拔解明一把,没想到被解家人知道了,非说她是不检点,不知廉耻,不知自重,差点把她赶回娘家,后来总算有人劝和没赶成,也在祠堂关了几日。”   沈晚照呲牙道:“解家人这是有病吧。”   魏朝的风气还是开化的,女子做官经商都不在话下,更别提写几封信了,不过有的世家还是坚持按古例来,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女子要和爹娘兄弟分开吃饭,更有奇葩的连缠小脚的都有,想想就毛骨悚然了。   玉瑶郡主冷哼一声:“当初解明连中三元他们沾光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些?现在倒是来骂人了,听说不光斥了他娘亲,连他也跟着一道儿斥了,话里话外都是这么个不知检点的娘,难怪教出这么没用的儿子,外人听了都觉得冒火。”   沈晚照也见过一些世族的恶心嘴脸,鄙夷道:“还书香世家呢,跟那碎嘴的泼妇有何区别,要是有人敢这么说娘你,我定要撕烂他的嘴,管他长辈不长辈呢!”   玉瑶郡主被逗笑,摸了摸女儿白嫩脸颊:“知道你孝顺,今天晚上做火锅给你吃。”   晚上沈岑风回来,一家人围在一处高高兴兴地吃火锅,玉瑶郡主把最后一盘羊肉片放到桌上,沈岑风道:“听说最近京里来了一帮骗子,锦衣卫查了好久都没查到,今天不知怎么的,竟然一举捕获了。”   玉瑶郡主给两个小的涮了筷子肉:“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了昨天的韩家三娘,看她的那副样子,估摸着也是被骗了。”   沈岑风嗤笑道:“没什么见识偏偏家里又有几个闲钱,而且还贪财,不骗她骗谁?”   兄妹俩对视一眼,低头沉默地吃着涮肉。   韩三娘的后续他们也没关注,只听说被带回来之后还闹死闹活的,非不信自己上当受骗了,等韩吕把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都跟她说了她才一脸懵逼。   韩氏想到被骗的那些银子,气得捶胸顿足,找个能看得过去的人家议了亲事,择日嫁过去,她还想法子跑出来找沈朝,不过连面儿都没见着就被打发回去了,这是后话,此时暂且不提。   等回了书院,兄妹俩被谢师通报表扬了一番,又过上了勤奋苦读的幸福生活,每天用‘学习使我快乐,不让我学习我就会死’这两句话催眠自己。   就这么又学了大半个月,谢师才带来一个劲爆消息:“咱们书院院长也就是当朝首辅出事了!” 第48章   沈晚照耳朵不由自己地竖起来,谢师叹了声道:“首辅在陪都的时候,不慎遇刺,如今正在家里修养。”   沈晚照心里如何对他不愉,也知道首辅于魏朝的重要性,不由得抬头问道:“谢师,首辅他伤的很严重?”   谢师捋须道:“伤情如何倒是不知,只知道他今日回京的时候竟在回城的马车上晕了过去,想来怕是不轻啊。”   他叹了声:“我今日告诉你们,就是因为首辅对你们也有恩师之德,所以我打算派一位老师和两位学生代表共同前往,探望首辅伤情,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都缓缓摇头,孙思淼更是按捺不住,柔声细气地毛遂自荐:“首辅不光是朝之重臣,更教导过我们,我们自该去探望,学生一直十分敬仰首辅,不知道谢师意下如何?”   她说完就目光灼灼地盯着谢师,谢师一向比较欣赏毛遂自荐的,不过这回却摇了头:“沈晚照曾任首辅课时的课长,这回我打算派她去探望首辅。”   其实让沈晚照来探望是温重光自己要求的,谢师本来不解,但想到沈晚照曾经当过他的课长,心里也就释然了,只当首辅是赏识她。   孙思淼这回脸上的失望掩也掩不住,转过头怨愤恚怒地看了一眼沈晚照,暗暗咬牙,明明她才智成绩都不输沈晚照,凭什么事事被她比在下面?   沈晚照一点也不觉得荣幸,不过谢师显然也没打算给她出声反对的机会,他在沈朝和殷怀俭之中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另一人选给了殷怀俭,打算等会儿去乙班再说一遍。   “……明日我会让上乙班的殷怀俭同学跟你一道,由解师带领你们,一起乘车去京里探望首辅。”   其实他本来是想自己去的,但知道过解明的家事之后,惜才之心如熊熊烈火,所以让解明过去跟首辅好好亲近亲近,说不准也是个机缘。   解师对首辅有瑜亮之情,整个书院差不多都知道了,而殷怀俭莫名地看温重光不顺眼。   沈晚照简直囧了,谢师派三个看温重光不顺眼的人去看他这算什么?复仇者联盟吗!这什么仇什么怨啊,谢师其实是看首辅不顺眼吧。   沈晚照在心里吐槽几句,站起身道谢:“多谢谢师。”   一下课众人就炸开了锅,殷怀月激动地上来揉了她几把:“你回头要好好地跟首辅提一提我,问问他对我有什么印象。”   后面跟着的大声叫‘还有我还有我!“   沈晚照简直囧死:“能有什么印象啊,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殷怀月捏了她几下:“我不管,你就要帮我问!”   沈晚照胳膊被她捏的生疼,呲着牙应下,这时候孙思淼的声音传了过来:“晚照,这回真是恭喜你了。”   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动听,好似方才那个恨得咬牙切齿,瞪眼皱眉的人不是她一样。   沈晚照礼数是从来不缺的,笑着回了一句:“只是去探望首辅伤情而已,没什么可恭喜的。”   孙思淼也笑道:“能直面首辅,得他几句提点,这难道不是喜事?”   她说话绵里藏针,沈晚照悠哉应答:“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是去探望伤情,又不是去行礼问案,用恭喜似乎不大妥当,这可并非什么喜事啊。”   她抠字眼抠的厉害,孙思淼眼皮子一跳,仍旧笑道:“你说得对,是我失言了。”   她眨了眨眼,故作俏皮:“我只是觉得,晚照如今已经成了咱们书院的顶梁柱,好像不管是好事儿坏事儿,大事小事,谢师都喜欢找你从旁协助。”   这话把仇恨值拉的妥妥的,沈晚照正色道:“这话便是荒唐了,且不说书院里的院长就是首辅次辅,就算是诸位老师,也俱都是德隆望尊之辈,他们才是书院的顶梁柱,能撑起书院脸面的人,我算什么呢?”   孙思淼再找不出话来说,掩嘴而笑:“是啊。”   两人亲亲热热地互相怼了几句,又亲亲热热地笑着,然后亲亲热热地分道走了,身后的众学渣感叹,学霸的世界,他们真的不懂啊!   第二天书院为了让他们好生探望首辅,特地给他们放了一天假,让他们不用上课。   不过就算不上课也得早起,从书院回京至少得一个多时辰,当然得早点出发,不然到下午赶路就太辛苦了。   沈晚照在门口的马车停放处见着了殷怀俭,笑着打招呼:“表哥。”   殷怀俭心情瞧着也是颇好,他本来是不打算应下的,但听沈晚照也去了,便当即答应下来。   他应道:“表妹。”   解明这时候也走了出来,负手站在石阶上,神情复杂,顿了会儿才道:“咱们走吧。”   书院里准备的马车甚是宽敞,只是多日没下雨地面干燥,走一步就能扬起一串灰尘,三人都不敢撩开车帘,只得在车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沈晚照受不了,先开口商量道:“解师……咱们就这么空手去不大好吧?要不要路上买点什么?”   解明皱眉道:“咱们又不是大夫,难道还能买药给他不成?”   沈晚照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学生觉得……买个果篮或者补品什么的,虽然首辅未必会用,但也是咱们的一番心意。”   解明疑道:“探病还要送这些?”   沈晚照:“……”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解明这些年一直被打压了,他就类似于上辈子遇到的那些超级天才,虽然智商高学习好,但情商过低,所有人情往来基本一窍不通。   沈晚照干笑一声:“那是自然。”   解明也有些尴尬,从袖口掏出几两散碎银子:“这些够吗?”   沈晚照也不好意思让他掏钱:“这事儿就交给学生吧。”   等进了城里,沈晚照在一处坊市叫了停,见解明和殷怀俭都不是能操心这种小事儿的人,只得自己下去买礼品,没想到殷怀俭跟她一道走了下来。   “我来陪你一起。”   沈晚照点头应了,跟他一起在小店里开始挑选东西,反正送礼这回事儿吧……一般都是实用不实用无所谓,关键是面上一定要好看,她自己也不太会挑水果,只捡那表面光鲜的拿了。   殷怀俭心头一暖,他理想中的夫妻相处场景大抵就是这样,伸手帮她把红毛丹接过来:“这个有刺,我来拿着吧,仔细伤了手。”   沈晚照倒也没在意,道了声谢就低头继续挑水果了。   挑完之后店家拿了个竹篮帮两人装水果,上面还十分恶趣味地扎了朵大红花,沈晚照囧囧地接过来,拎着果篮上车了。   温重光府上离城郊北门并不远,马车又行了半个时辰便到了,书院那边有人通报过,刚一递上名帖就立即有人过来迎客。   殷怀俭见沈晚照下马车,本来想伸手搀扶,但她轻轻一跃就跳了下来,略带好奇地打量着首辅府,外面看就是普通低调的三进小院,倒是跟他平日的为人十分契合。   进去之后才发现金玉其中,每一步都有不同的景致,漫不经心中透着规正,规正中又透着随性,一株随意种在角落的茶花,可能是当世难得的珍品,而被种在最引人注目的地方的,又是随处可见的花种,哪里都是逸趣横生。   解明也被吸引,面上的由不得露出几分赞叹:“首辅真是巧心思,宅院雅致中不失狂放。”   管事笑道:“解先生客气了,这边请。”   沈晚照被一树金银花吸引了目光,上面有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她驻足看了会儿才发现解明和殷怀俭已经走远了,她忙抬步想要上前去追,没想到就‘刺啦’一声,后背的衣裳被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花枝勾了一道六寸长的口子。   她低骂一句,伸手摸了摸后背,正在想怎么办,有个常随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对着她呵腰道:“劳烦沈姑娘随我走一趟,我们家首辅想要见您。”   殷怀俭其实视线一直追随着沈晚照,但被出来迎人的管事搅乱了视线,等到再想看的时候,人却已经没了。   他秀美一皱,冷冷地看着那管事:“我表妹人呢?”   他这么一说,解明也发现人没了,同样皱眉看着管事。   管事面不改色:“小的记得刚才见沈姑娘的时候她在赏景,小的这就帮两位问问。”   他说着招了个小厮来问,然后笑道:“沈姑娘刚才不慎弄污了衣裳,现在正被人带着去清洗呢,估计得等一会儿了。”   要是别人殷怀俭肯定不信,但沈晚照确实是个没收拾好就不会出来见人的,略略放下心里的疑惑,点头道:“有劳了。”   那边沈晚照面色平淡:“我是来探望首辅伤情的,本就要见他,弄得这么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常随道:“首辅私下有几句话想问您,再说您这样……”他顿了下道:“也不大方便见人啊。”   沈晚照脸色不大好看,那常随见机极快:“小的等会给您找个绣娘,保管缝的天衣无缝。”   沈晚照没好气地道:“带路吧!”   常随笑呵呵地应了声,引着她往正院走,又让她在偏间等着,说他们主子马上就到。   沈晚照等了会儿还不见人,打起帘子往里看了看,整个人就石化在当场了。   温重光身上仅仅盖着一床薄被,如今薄被滑下,露出赤裸光洁的上半身,身上的线条精美流畅,又不像一般壮汉夸张粗笨的块头,适中得宜,本以为他是个弱质书生,怎么也想不到衣裳下竟是这么一副漂亮的身体。   他的薄被只把下半身勉强遮掩了,上半身让人一览无余,再加上星眸朦胧惺忪,似是春睡未醒,更添了几分慵懒的媚态。   沈晚照心中一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温重光这时候也瞧见他了,眼里掠过一丝错愕尴尬,随即就是笑意隐约。   “还不出去?是想继续看吗?”   沈晚照感觉自己真是日了狗了,不对,是日了哮天犬了,日了哥斯拉了!慌忙放下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本来想直接跑路的,但又怕一会儿温重光追出来在人前抖搂了这事儿,那她真是不嫁也得嫁了,于是抖着腿坐在帽椅里,用生命诠释坐立难安这四个字。   温重光换衣裳倒还是挺快,不过片刻就收拾停当,只是乌发挽的随意,有几缕搭在青衫上,像是意境悠远的水墨画。   沈晚照先发制人:“你不是命人传话要见我吗?为什么还在屋里睡觉?谁给你的梁静茹?勇气吗!”   温重光:“???”   沈晚照啐了自己一下:“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温重光笑道:“我不知道谁是梁静茹,也不知道谁给我的勇气,只知道我正准备起来的时候,有个人突然闯进来了。”   沈晚照继续先发制人:“既然是你想法子叫我过来,干嘛要躺着不起?你要是起的早些,刚才何至于……咳咳咳。”   她说完又鄙夷道:“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没拿个竹竿丢在我头上?”   温重光失笑,这些日子被疼痛折磨的心绪总算是好了些:“你不是西门大官人,我也不是潘金莲,不过……”   他微顿了下,冲她眨眼道:“我们都是想兜搭人而已,你看了我的身子,难道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沈晚照:“……”   她用毅力抵住媚眼冲击,淡淡道:“我可以拿我哥抵债,你要是想看,随时可以找他看回来。”   温重光摸了摸鼻子,含笑道:“不必了,我对令兄无意。”   他声音渐低:“昨晚上伤口发作,我晚上都没怎么睡,早上天还没大亮的时候用了碗安神药才睡下的,让你久等了。”   沈晚照啊了声,想到方才看他的时候左边是缠着白布,皱眉道:“怎么会裂开?”   他道:“傍晚的时候有急事要见皇上,路上不小心颠开的。”   沈晚照想想就疼,不自在地动了下肩膀:“有什么急事不能养好伤再去啊。”   他只含笑不答,沈晚照想了想,学了玉瑶郡主的语气叮嘱道:“你为什么不好好休息,这样伤怎么能好?   他抬眼看她:“你要过来。”   沈晚照干笑:“我的荣幸。”   她想了想,起身道:“您还是好好休息吧,老是起身也不好,我跟解师他们说改日等您好些了再来看你。”   天地良心,沈晚照说这话的时候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让他好好休息,绝对没有为了原来的事儿迁怒他的意味。   她刚走出几步就被温重光拉住了,他闷哼一声:“你等会……”   沈晚照呀了一声,转头见他一手扶住肩膀,忙上前扶住他坐到帽椅里,摇头道:“你说你也是,咱们魏朝官员的月俸禄二十多年都没涨过了,你这么拼皇上是发你工钱还是给你加班费啊?”   她一边说一边脑补,温重光搁在现代就是一工作狂,老板最爱的员工,不对,他估摸着应该能自己当老板的。   他衣裳已经有血迹渗了出来,沈晚照头大:“你知道诸葛亮怎么死的吗?累死的啊。对了你这伤吃什么药?”   他低声道:“内服的我已经吃过了,外敷的现在也该换了。”   他说完抬眼瞧着沈晚照,她故作不知,低头道:“那就叫丫鬟来给你上药。”   他低叹了一声:“前些日子回京,有人买通了换药的婆子来给我下毒,幸亏当初我闻出不对,这才把那人拿下了,只是她一见事情败露立刻服毒自尽,到现在也没查出来是谁,这些日子的药都是我自己换的,不敢让他人经手。”   沈晚照听明白了他的隐藏意思,摆手道:“算了吧,我倒是想帮你,可我不会换药。”   他眨了眨眼:“无须你动手,只要在旁边帮我递东西过来便可。”   话都说到这里,沈晚照也只得点头应了,两人虽然有龃龉,但到底是二人的私事,他的身体康健与否却关系到朝堂,她叮嘱他不要出去乱说,眼看着他宽衣解带。   美人解开腰带又褪下半边衣裳,画面美不胜收,让人神往,沈晚照闭上眼睛念了几遍四书五经,再睁开的时候他已经脱好了,半边肩膀露着,上面缠了厚厚纱布,隐约有血迹渗了出来。   他一层层把纱布解开,一股浓郁的药味和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干咳了声,他侧头看了过来,轻声道:“让你瞧见这些腌臜是我的不是,你不会嫌我吧?”   沈晚照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探头去看他的伤势,就见五个小血洞在他肩上整齐排列,她眉毛紧紧皱起:“这下手的人未免也太恶毒了吧。”   一般如果是刀伤或者剑伤,只要没有刺中砍中要害或者失血过多,痊愈起来还是比较方便的,但铁钩就不一样了,一钩下去便是一片皮肉,钩的深了还有可能伤筋动骨,极难痊愈,而且他伤在肩膀处,琵琶骨的位置,想想就疼得可怕。   他从容地给自己上药,沈晚照帮他递了药瓶过去,凑近了仔细观察,叹气道:“你到底是结了什么仇怨,这铁钩就是不要你的命,治伤的疼痛也会要了你半条命啊。”   沈家虽然世代习武,但这铁钩却从来没人练过的,因为实在太过阴毒了。   他用一只完好的手托腮:“你这样问,教我怎么回答呢,想要我的命的人太多了。”   他悠然道:“听说锦衣卫有种法子,钩子交叉挂住琵琶骨,再把人吊起来细细审问,等审问完了骨头也断了,两条胳膊算是废了,不知道对我动手之人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沈晚照听的身上起了一层一层毛栗子:“你赶紧打住吧,听了还不够渗人的呢,你是当朝首辅,只要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谁敢这么对你?”   他笑着住了嘴,果真不再说了。   沈晚照帮他一圈一圈地缠着纱布,忍不住道:“要我说您也是个奇人,旁人要是受了这种伤,早就怕的哭天抹泪的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一笑:“我只怕你不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世上就没什么事儿可怕了。”   沈晚照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转了话问道:“你随行应该有护卫吧,怎么就伤着你了?”   他道:“来的都是顶尖好手,护卫虽多,但身手确实不及的。”   她道:“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刺杀首辅,这帮贼人简直没有王法了,知道是谁吗?”   他难得讲了个冷笑话:“他们是晚上动的手。”   沈晚照呵呵两声,已经帮他包扎好了,他忽然站起身,低头看着她的如鸦羽一般柔细的长发:“阿晚,你还生我气吗?”   沈晚照对他对这个问题的执着感到费解,想想还是说了实话:“都过了一个多月,再苦大仇深的气也该消了,但你应当换个处境想想,假如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却一直骗你,让你把他当成另外一个人,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才说了真想,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他低声道:“阿晚,对不起。”   沈晚照不想跟他再缠这件事,再说他是山河书院的院长,只要她没毕业,就不可能一直见不到,思忖片刻:“咱们还是熟人,相互帮忙自然是可以的,旁的就算了吧。”   这话的意思是,以后还可以正常来往,但交心就不必了,就算是出于他们家的政治立场,她也得对他多有堤防。   他眼里掠过一丝阴霾,又温言道:“你不是衣裳破了吗?我让人给你送套新的过来。”   那边在花厅里坐着的殷怀俭和解明正式被透明化了,殷怀俭能沉得住气,但解明却忍不住,先问道:“你们把沈晚照带到哪里了?”   管事笑呵呵地让人继续上茶上点心:“沈姑娘被下人带着去换衣裳了。”   解明又问道:“首辅呢?”   管事叹了口气:“不瞒您说,首辅这回受伤严重,还在屋里歇息,我等都不敢去打扰他,您看这……”   解明微微皱眉,正要说话,温重光就已经迈了进来,浅笑道:“解师,好久不见了。” 第49章   解明见到他,神色复杂,但也知道谢师特地让自己过来的目地,躬身一礼:“温首辅。”   殷怀俭这时候也上前颔首行礼:“首辅。”   他打完招呼又皱眉问道:“敢问首辅,我堂妹呢?”   温重光笑着错开身,沈晚照从后面钻了出来,招呼道:“劳解师和表哥久等了。”   殷怀俭见两人一道儿过来的,他身上又换了身衣裳,强自按捺住把她拉过来的冲动,仔仔细细打量她几眼,低声问道:“你方才去哪里了?竟去了这么久。”   沈晚照无奈地摆摆手:“方才衣裳不慎被花枝钩破了个洞。”   殷怀俭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和首辅一道过来的?”他这些日子被殷怀兰忙着教导,话一出口便隐约感觉自己又说错了,直直地瞧着沈晚照的神色,果然见她有些不愉。   她想了想,倒也没说什么:“首辅慷慨,命人出去帮我买了成衣回来。”这话倒有七八成是真的。   殷怀俭想着殷怀兰的话,住了嘴不再追尾,和她一起站到解明身后,听二人说话。   解明问:“首辅是伤在何处?”   温重光答:“肩上。”   解明又问:“伤的是否严重?”   温重光再答:“请太医诊治过了,只是皮外伤而已,并不十分严重。”   解明干巴巴地‘哦’了声,这种交际实在不是他擅长的,对话中断了一会儿,他才硬是又挤出一句:“首辅在家好好养伤,书院里的学生们都很想念您,他们希望您能快些回去。”   沈晚照:“……”她旁听的尴尬症都快犯了,心好累啊。   温重光道:“我也惦念着他们。”   他说到惦念的时候突然若有似无地瞧了沈晚照一眼,她低了低头,假装没看见。   探病实在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尤其是来探病的还是解明这种不擅长交际应酬的,温重光只好接过主动权:“书院最近如何啊?”   解明想了想道:“不错,第二次月考过后全科上甲等的已经有十五人,比第一次月考多出八人,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温重光听着听着,忽然转向沈晚照,含笑道:“我记得沈同学上次月考得了第一,这回是第几啊。”   沈晚照起身答道:“学生不才,只拿了第二,四书通讲仍只是甲中。”   解明道:“你虽然答的出彩,但有些想法过于特立独行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儿,但也不可过分恣意。”   温重光便又发问道:“第一是?”   殷怀俭起身:“是学生。”   温重光问道:“是四科甲上吗?”   殷怀俭应了个是,温重光笑叹:“两位继续勤奋学习,以后必是国之栋梁。”   每回月考完了都得重新分班,他知道殷怀俭对沈晚照有隐约心思,他上回把殷怀俭的入学卷子改了,明知道这是无用功,甚至还有可能得罪豫王,却还是忍不住做了,喜欢一个人真能蒙蔽人的头脑。   两人起身应了,解明见实在没什么说的了,便想起身告辞,温重光抬眼瞧了瞧天色,又瞥了眼沈晚照:“已经到了用膳的点儿了,三位难得来一回,不如一道用些?”   解明忙要推辞,他抬手一止,笑道:“你们难得来我这里,出去却是饿着肚子,这难道不是让别人指摘我待客不周?“   他既然如此说,解明再不好推却,带着两个学生落座,沈晚照无可无不可,只是侧头瞧了温重光一言,便不再多言了。   趁着等饭的功夫,温重光又偏头笑问道:“晚照,怎么说你也是我的课长,这些日子时政的功课有没有落下?”   沈晚照这才反应过来,他从方才一开始就有意无意地打听自己,狐疑地瞧了他一眼,有点心虚地道;“回首辅的话,学生自不敢落下。”   温重光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长长地哦了声,她本来以为他要考问他几句的,没想到哦了声就算完了,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她会说这大半个月首辅和次辅没来,她以为不用考试,所以早就忘的七七八八了吗?   温重光瞧出她眼底的紧张,便转了话头,这时候饭菜备齐端上来,他请众人入座动筷,他趁着其余两人低头低头喝暖胃茶,夹了个香酥脆黄的卷儿到她碗里。   她不等他反应,抢先一步悠悠道:“这道菜是厨下的师傅新学的,用虾肉和鱼肉剁成肉糜,包入摊好定型的蛋皮卷里,卷分双色,故称为合欢卷。“   沈晚照本来没多想,但听见这道菜的名字,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暗暗冷哼一声,不留神又让他占便宜了。   解明没觉察到,随口赞了句:“这名字起的风雅。”   殷怀俭面色越发冷淡,抬手给她夹了筷子清蒸鳜鱼,淡淡道:“多谢首辅美意,阿晚不喜欢吃带馅的东西。”   沈晚照:“……”她本来打算去夹合欢卷的手一顿,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他夹完又低声叮嘱:“吃慢些,仔细别被鱼刺卡住了。”   温重光含笑夹了一块鱼肉,用筷子慢条斯理地把鱼刺挑出来,抬手放在她青花缠枝的盘子里。   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殷怀俭还是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他微微拧眉:“是我疏忽了。”。   沈晚照尴尬地咬着筷子,心里已经跳起了尬舞,对着殷怀俭呵呵笑道:“无妨,你吃你自己的吧,不用管我了。”   殷怀俭道:“我答应了舅父舅母,要好好照顾你。”   温重光不动声色地瞧了过来,沈晚照有种微妙的诡异的感觉,暗地里给自己捏了把汗,半开玩笑道:“你平日已经对我关照够多了,我自己有手有脚,怎么就自己吃不得饭?”   殷怀俭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晚照暗暗给自己鼓劲,给殷怀俭夹了个炸的酥脆的鸡翅,笑容可掬:“长幼有序,还是我来给表哥你夹吧。”   殷怀俭心头微震,全身的毛孔都被张开了一般,说不出的舒适顺遂。   温重光目光微闪,不动声色地夹着菜,一道罗汉虾子离他有些院,抬手去夹的时候扯动了伤口,他疼得微微蹙眉,手腕一抖,一根乌木嵌银的筷子就掉了下来,在如意桌上滚了几滚。   他额头冒出细汗,眉头微蹙,仍旧笑道:“抱歉,是我失仪了。”   沈晚照:“……”刚才是谁挑鱼刺挑的那么6,别以为她没看见。   不过筷子都滚到她跟前了,而且温重光就坐在她旁边,她也不好空看着,夹了几只罗汉虾给他,又细心用筷子挑开皮儿,露出嫩红的虾仁:“不劳烦您动手,有什么要求知会一声,学生代劳就是了。”   她说完顺道儿给解明夹了只虾,整个桌上只有解明依旧傻白甜的吃着饭,完全没看出来桌上的暗涌,还抽空赞了一句:“难得你有这份心意。”   沈晚照汗了下:“这是学生应该做的。”   温重光慢慢地把虾仁吃了,含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会了。”   沈晚照:“……呵呵。”   折腾完一轮之后终于能好好吃饭,期间温重光又给沈晚照夹了几筷子松鼠鱼,殷怀俭夹了清炒的青菜,她假装自己是个路人,心说我不吃了让你们再夹再夹!又装模作样地观察着众人的吃相。   温重光不愧是国民男神,吃饭好看,喝汤也好看,解明出身世家,饭桌上的礼仪也是无可挑剔,隐隐有些古韵,殷怀俭更不用说,姿态也极风雅……就是看起来更像妹子了。   温重光见她不怎么动筷子,蹙眉问道:“是饭菜不合口味吗?我让厨下再重新做一份。”   殷怀俭差不多跟他同时开的口:“没吃饱等会儿去醉仙楼尝尝他们的名菜佛跳墙。”   沈晚照:“……谢谢了,学生就是……现在不怎么饿。”   跟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吃饭想必都是赏心悦目的事儿,可惜跟三个猛人一起吃饭,简直是一种折磨。   温重光哦了声,也没再说话了。   他已经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过谢师,派来探病的人除了沈晚照,其他的二人真是……一言难尽。   殷怀俭淡淡地瞥他一眼,也收回手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饭。   解明仍旧傻白甜地吃得很开森。   一顿饭好不容易熬完,沈晚照以为可以收工走人了,没想到温重光又说:“还有些甜汤和点心,你们也尝尝吧。”   沈晚照:“……”   他话音刚落,一道杏仁豆腐就端了上来,他先浅浅舀了一小勺:“杏仁不得多吃,否则会中杏毒,对身子有害无益,不过少吃一些却是滋补的佳品。”   他先尝了口,确定味道没问题才递给沈晚照,她伸手接过的时候,他小指突然伸出来,勾缠住了她的细长手指,她愕然地望过去,他却毫无所觉一般,甚至冲她偏头笑了笑,等把碗放到桌上的时候他才松手。   不过有玉碗挡着,倒是无人察觉。   沈晚照:“……”   她低头,苦大仇深地吃着这碗杏仁豆腐,这辈子吃过这么多回的饭,就属这次最惊心动魄起伏连连。   好不容易吃完,温重光再寻不到由头留人,只好亲自把他们送出门,期间他府上的管事想来继续把人带开,不过殷怀俭这回没有上当,沉默不言地跟在沈晚照身边,虽然没说话,却透露出虎视眈眈的意味。   温重光把人送到了门口,道谢道:“多谢诸位这回来探望我,我铭感于心。”   解明回礼,客套话说的是越发溜了:“是我们该感谢您,要不是您如此为朝政殚精竭虑,也不会有我们的安稳太平了。”   众人辞别,沈晚照刚上马车才发现买的果篮和补品方才忘了送出去,她没想到闹出这种乌龙来,探病的礼没送出去,等于在人家府上白吃白喝了一顿,连客套话都没说几句。   她忙忙地叫停了马车:“等一下,咱们买的东西忘了送了,我这就递进去。“   殷怀俭伸手想接:“我去吧。”   沈晚照想他跟温重光不对盘,又怕两人见面再闹出什么事儿来,拎着果篮下了马车:“不用了,我去就成,你和解师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她说着直接跨进温重光府里,他这边刚进了二门,见她一口气追了过来,眉眼舒展如繁花盛开:“阿晚。”   沈晚照平了平气儿,把手里的果篮递给他,客气道:“给您的探病礼,本说是想进门的时候送,没想到我们三人都忘了,还在您的府上白吃一通,想想真是歉疚。”   她说着说着见温重光脸色有些发白,怔道:“您怎么了?”   他蹙了蹙眉,一抬手瞧了瞧肩膀:“方才不慎,好像又碰到了伤口。”   沈晚照叹了口气:“这样可不行啊,您还是回去重新上药,好生修养吧。”   他忽然眨了眨眼:“想让我好的快点嘛?”   沈晚照迟疑着点了点头,将话说的越发客套:“您事关江山社稷,不光是学生,朝中上下都盼着您早日痊愈呢。”   他垂下长长的扇子般的睫毛,眼含期待:“那你就为了江山社稷,亲我一下好了。”   他偏头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能好的更快些。”   他说完之后真的闭上了眼,如玉的侧颜对着她,一副诱人采摘的样子。   沈晚照:“……”这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啊   她今天都在尴尬和更尴尬之间度过,呵呵干笑:“首辅真是说笑了。”   温重光睁开眼睛,偏头看她:“你说的,为了江山社稷啊。”   沈晚照随手把果篮塞给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眼他胳膊,上面上回被自己打的淤青不知道退了没,她意味深长地道:“您应该不想伤上加伤吧?”   他长睫微垂,含笑道:“心甘情愿。”   这简直了……沈晚照拿他没辙,把果篮往他怀里一塞:“今天天气不错您有空出来晒晒太阳下雨天别忘了打伞学生这就走了啊!”   她说完就挥了挥手,大跨步地往外走了,外面殷怀俭正斜靠在马车上看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道:“咱们走吧。” 第50章   沈晚照点了点头,这回是真的该走了,她踩着凳子正要上去,忽然福至心灵地一转头,就见温重光站在照壁的一边,一只白猫‘喵呜’一声跳进他怀里,他握起猫爪子冲着沈晚照挥了挥。   尼玛用猫来对付猫奴简直太犯规了!   她硬是忍住转头去看的冲动,抬腿跳进了马车里,解明见她进来吩咐马夫开始驾车。   首辅府其实离锦川侯并不近,但都是在一条线上的,沈晚照想着要不要回家看看,顺便拿点日常用品回书院。   不过她这事儿她做不得主,于是转头瞧向解明,委婉道:“解师,这条路离学生家里不远,学生也有些日子没见着父母了,所以想瞧瞧他们。”   解明本来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了眼,思忖片刻,点头答应了:“不要太久。”   沈晚照立刻应了个是。   行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侯府,沈晚照高高兴兴地跳下马车,殷怀俭跟下去想要陪她,没想到马车车门上生了个倒刺,将他的手心划了道口子,血立时就流了出来。   沈晚照本来正想进府,见状吓了一跳,忙回身看他的手:“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殷怀俭只是皱了皱眉,摇头道:“无妨,小伤而已。”   沈晚照道:“这时候就不要逞英雄了啊,过来让我瞧瞧伤的深不深?疼不疼啊?”   殷怀俭突然抬头瞧了她一眼,脸上难得泛起红晕,面色带了些紧张,抿了抿唇道:“你帮我吹吹就不疼了。”   沈晚照:“……”   今天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跑到她这里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啊,这是商量好了的吧?   她没好气地道:“行啊,要不要我再把你举起来转几圈,表哥你当你还小啊?”   她说归说,还是凑过去吹蜡烛似的吹了吹,把他疼的直皱眉。   解明这时候走出来,面带不悦地重重咳了声,当着他的面儿就敢你来我往的,有没有把书院规矩放在眼里?当他这个老师是死人啊。   沈晚照赶忙走进府里,让下人拿药请大夫,忙活了好一阵才把血止住,大夫又说了没什么问题,她这才放心。   玉瑶郡主见到她自然十分高兴,拉着她先是嘘寒问暖了许久,又问道:“我记得还没到放假的时候,你们怎么这就回来了?”   沈晚照答道:“首辅上回在外的时候不慎遇刺,谢师让我们代表书院前去探望,我想着反正进城了,不如就来看看您和爹。”   玉瑶郡主心里无比适意,嘴上还是抱怨道:“你只好好学习便成了,我们有什么好瞧的?”   沈晚照嘿嘿笑了几声,玉瑶郡主再絮叨几句,便让她回屋收拾东西去了,她又转向殷怀俭:“阿俭最近学的怎么样?在书院念书还累吗?”   殷怀俭收回目光,声音沉稳:“回舅母的话,一切都好,书院里的课程也不算多,并不觉得累。”   玉瑶郡主又让他用了些茶点,然后笑吟吟地道:“你也好些日子没见你大舅了,正好他今日在,你去拜见拜见他吧。”   殷怀俭微微一怔,应了声是,然后才转身走了。   沈岑风本来坐在一边没说话,等殷怀俭走了之后才开的口:“你就这么把外甥打发走了?”   玉瑶郡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打发?让阿俭去拜见长辈难道不对吗?”   沈岑风笑了笑,沉吟道:“阿俭对咱们家晚照的心思你也知道,这般便是无意了?我倒是瞧那孩子不错,配得上阿晚。”   玉瑶郡主道:“我本来也犹豫,这孩子好自然是好的,嫁到三妹家里也免去伺候婆母,只是这阿晚和他性子南辕北辙,两人总也说不到一起去,现在瞧着没什么,要是真成了一家子,处不来麻烦就大了,要是两个孩子过得不好,到时候咱们和三妹妹婿难免有龃龉。”   她顿了下,又道:“我看三妹怕也是这个心思,况且她似是很不赞同表亲。”   沈岑风怕她多心,宽慰道:“三妹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觉得两个孩子合不来,怕彼此耽误了而已。”   玉瑶郡主在他背上锤了一记:“瞧你这话说的,我是那等小气之人吗?”   沈岑风把她一搂:“我看你是操心过了,用我过来人的眼光看,现在阿晚对阿俭没意思不假,阿俭对咱们闺女也未必就是那种想法了。”   玉瑶郡主不解道:“怎么说?”   他把她的手指放到嘴边轻轻一啄:“你也知道阿俭和咱们闺女性子不合,为什么会喜欢她?有的感情虽然激烈,但可能只是心里的念头作祟,心意还在的时候为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等这份心意淡了什么都好说,有的感情面上瞧着寡淡,但是却长久,夫妻两边会相互收敛性子,那样才是能走过一辈子。“   玉瑶郡主忍俊不禁:“这说的不是咱们吗?”   沈岑风笑道:“是啊,所以孩子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去操心吧。”   沈晚照一进屋就见嘿嘿主子堂而皇之地睡在她枕头上,见她进来懒懒地瞄了她一眼,又傲娇地把头扭过去,埋在毛爪子里继续睡。   沈晚照知道它还记恨自己最近老不在家,笑眯眯地上前揉了揉它的毛肚皮:“嘿嘿,不要生气了吗。”   嘿嘿很不给面子的一爪把她手推开,扭过头继续睡。沈晚照讨了个没趣,拿了几瓶润发润手的膏子便往外走。   和家里父母别过之后,马车又行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书院,解明自然要回去跟解师复命,沈晚照本来打算回学舍就睡觉的,没想到走到半道竟然被辅师给叫住了,他手里还捏着信纸:“沈晚照,你先等等。”   沈晚照闻言转身看他:“辅师有何吩咐?”   辅师把手里的信纸给她看,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你今日被人告发了,跟我回去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说起这个匿名举报制度了,谢师为了使书院里风气更加清正,特意在隐蔽处找人做了个信箱,学生们要是谁发现同窗有有违书院规矩的行为,可以匿名写了信举报,信箱建好三天以来都没有人往里投过一封信,没想到被沈晚照给开苞了。   她凌乱地‘啊’了一声:“我做什么了?”   她说完探头瞧了瞧信封,只见字迹凌乱,上面还有好多墨点,要么是写信之人不太会写字,要么就是特意用左手写的。   辅师干咳一声:“上面说你考试作弊,谄媚师长,蓄意挑拨同学等等。”   沈晚照:“……”   其实辅师心里挺同情她的,沈晚照平时的作为他也都看在眼里,要说这信上的事儿八成是子虚乌有,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得罪谁了。   她皱眉道:“这纯属无稽之谈,每回月考的时候至少有三个考监在,要是学生敢作弊,一早就被逮出来了,至于谄媚师长挑拨同学,老师觉得学生可是这等人?”   辅师平日就是负责管理甲班这帮学生的,对她的性子自也了解,闻言不由宽慰道:“谢师推行的新规矩咱们总要照着办的,我猜你也是无辜,还是跟我走一趟,待众位师长问清楚了也就没事了。”   沈晚照无奈地点了点头,其实这行径类似于上辈子的网络暴力,匿名之后谁知道你是谁?就算挨了骂也找不到真人还嘴,就这么不痛不痒地恶心着你,估计写信之人也没指望一封信能扳倒她,不过这种骚然战术确实挺烦人的。   到了师长的偏间,果然几个师长坐在帽椅里对沈晚照进行三堂会审,这事儿有人不信有人信了,一一问话,她只得挨个答了,一人赶着一句,把她问的头晕脑胀,却还是不得不提着小心回答。   倒是解明颇有路见不平之心,忍不下去了出口解围:“沈晚照平日也算是学习勤勉品行优良,对课业勤勤恳恳,以她的成绩和天资,也用不着使这些下作手段,况且今天前脚才被选中去首辅那里探病,后脚就被人告发了,我觉得这事儿才值得追查。”   诗词课的师长也帮腔道:“正是,咱们盘问的也够久了,她今天又代咱们去探望首辅,已经忙碌了一天,这就让她回去吧。她发言也没甚问题,这举报信更没有证据,实在做不得数。”   他是除了谢师之外年纪最长资历最老的,既然他这般说了,众师长便是心有怀疑的也纷纷附和,终于把沈晚照放了回去。   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饭店,沈晚照正好也饿了,转身抬步往食间走,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争吵之声。   她探头瞧了瞧几位贵女争吵不断,原来挑衅过沈晚照的邹少女大声道:“……举报信已经出了,她要是没做亏心事儿,别人干嘛举报她!”   孙思淼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低声道:“阿白别说了,晚照素来成绩很好,对师长也十分孝敬,就连咱们首辅都对她十分赏识,这中间指不定有什么误会呢。”   她话明着虽然是劝告,但细细一品,明显就是在拉仇恨,沈晚照在食间外面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幸好沈晚照平素人缘不错,也有不少人帮她说话的,殷怀月头一个忍不住,恶声恶气地道:“阿晚怎么了?长得漂亮学习好,老师们也喜欢她,没准就有那恶心的瞧不惯她,所以一封信递了过去,故意败坏她名声,邹白,你说是不是这样啊?!”   邹白脸色难看:“你说谁呢?”   殷怀月伶牙俐齿地反驳道:“我又没说你你激动什么?!”   邹白正要说话,沈晚照就已经走了进去,笑吟吟地道:“都说我什么呢?”   邹白来劲了:“你考试作弊,媚上欺下被人发现了所以告发了,都被师长们叫去审问了,竟还有脸过来?”   沈晚照面不改色地道:“胡说,那信上明明是在夸我人见人爱一枝花,学习好容色也好,不光有家世自己也上进,简直完美无缺,钟灵毓秀柳眉星眼风华绝代……等等等等,写信之人对我崇拜到骨子里了,但是又不好意思将心思宣之于众,所以写了一封信投进去,以表达对我的仰慕之情,老师们见了也十分感动,特地把我叫过去表扬。”   殷怀月帮忙捧哏:“谁啊这么喜欢你?”   她按照玛丽苏小说的套路把自己从头发丝到脚趾甲盖夸了一遍,半晌才悠悠总结道:“是谁我不知道,但这人已经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邹白差点给恶心吐了,几次想打断都被沈晚照神一般的嘴皮子折服,半天插不上话,等到她终于说完才厉声道:“你少来恶心人了,是你自己行止不检,信上明明说的是你‘欺上瞒下,谄媚师长,仗着家世对同学任意欺凌……’”   孙思淼脸色隐隐发青,重重地咳了声,不过已经来不及,邹白已经竹筒倒豆子般的倒了一段。   沈晚照脸上笑意不减:“你说的是,跟信上半分没差的,但是……”   她笑意转淡,眼神冰凉,给人无形的压迫:“那封信的内容除了我和几位师长知道,最清楚的恐怕只有举报之人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邹白脸色隐隐发白,孙思淼怕她又说漏嘴了,忙道:“晚照,阿白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还不知道吗?”   沈晚照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片刻,突然一把捏住邹白的手腕:“这信是不是你们投的?”   旁人听了可能会觉得这是一句废话,正常人做了坏事儿哪里会承认?不过沈晚照跟秦怀明学了一手,她不用听用看的。   果然孙思淼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过镇定的也快,邹白的脸皮和心理素质就差多了,颤着嘴唇道:“你,你胡说什么!”   沈晚照冷笑一声:“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邹白又是恼怒又是慌乱,手边的桌上不知道谁喝剩了半碗牛乳,她也不经大脑思考了,端起手边的碗,一扬手就把半碗奶泼了过来。   沈晚照偏头躲开,解明正好这时候进来吃饭,没想到这一完奶正中靶心,不偏不倚地泼了他一脸,就见奶白色的牛乳滴滴答答地从他脸上滑落,脸上还保持着讶异的神色,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众人:“……”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要是UC震惊部来写的话,应该是:震惊!山河书院老师解明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颜射,原因竟是……   空气凝固不动了好一会儿,解明才从接过沈晚照递过去的绢子,用极为平静的口吻问道:“是谁干的?”   邹白嘤嘤嘤了,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是学生,但学生不是故意的啊,学生,学生想泼的是沈晚照……”   孙思淼不动声色地跟猪队友拉开距离,她虽然怨愤沈晚照,但这时候对她那句‘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的口号产生了无比的共鸣。   解明好不容易来食间吃个饭,结果莫名其妙地被人射……泼了一脸,已经气得七窍生烟,听她说话颠三倒四,越发不悦:“你也不用解释了,去跟负责禁闭的师长解释去吧。”   邹白哭唧唧地被人拽下去关禁闭了。   沈晚照竭力抿住嘴角,告诉自己不许笑。   解明顶着一脸奶也不好意思再吃饭,摇了摇头,甩袖走了。   沈晚照坐下来悠哉吃饭,孙思淼略一踌躇,坐在她身边道:“晚照,阿白就是那样的性子,你别跟她计较了。”   沈晚照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几眼,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孙思淼眼里掠过一丝不自在,只是面色不变,又劝慰了几句,转身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过的风平浪静,等众人差不多要把举报信事件忘了的时候,又有一封针对沈晚照的举报信横空出世。   这封信之后几乎每隔一天就有一封,沈晚照被隔三差五地请去喝茶,这信不至于把她怎么样,但这么总是骚扰着也十分耽误学业。   而且老师里也分为了两边,一边越发觉得是有人故意陷害她,一边却觉得凡事无风不起浪,沈晚照要是自己持身清正,别人为什么要这么紧着举报她?   当事人沈晚照一脸事不关己,在学舍里慢悠悠地看着书,韩梅梅用里拍了她一下:“你还看什么书啊,还不想想怎么把人揪出来?”   沈晚照笑着摆了摆手:“揪出来有什么用,她咬死了是我做了恶事,没凭没据的,谁能把她怎么样?”   韩梅梅脸上的肉皱成团团:“难道就那那人没办法了?”   沈晚照想了想,内心有种搞阴谋诡计的兴奋,把韩梅梅叫到跟前说了几句。   韩梅梅听完之后上下打量她几眼,满含敬佩地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沈晚照做了个过奖的手势,这时候外面有人来传话:“沈晚照,首辅方才来传话,让你抽空过去一趟。”   沈晚照微微一愣,温重光竟然来了?   她也无暇多想,反正自己还任着他的课长,收拾收拾便带上东西往他的院子走,进了院里一看,果然就见他坐在院里的石桌上,手上还压着一沓信纸。   沈晚照一见那信纸就知道是什么,莫名有些尴尬,叹了口气道:“您也瞧见了啊。”   温重光翻了几张:“今天才来学校就知道,上面的内容……”他想了想:“天马行空。”   这话便是相信自己了,沈晚照难得有点高兴,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道:“万一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呢?”   温重光晃了晃手里茶盏:“不会的。”他笑意清浅:“在我心里,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清正之人。”   他不笑时也极美,一笑更是风情无限,偏沈晚照像是不解风情一般,慢吞吞地道:“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给你银子的。”   他偏头想了想:“我给你也行啊。” 第51章   穷狗沈晚照的心可耻地动摇了一下,在节操和富贵挣扎片刻,犹豫着问道:“给多少?”是贼多贼多的吗?   他便笑了:“这辈子。”   沈晚照想了想:“那算了,我视金钱如粪土,毕生追求精神上的财富。”   他笑意更深,又问道:“这举报信纯属无稽之谈,但却搅的你最近学习都乱了,需要我帮忙吗?”   沈晚照挑了挑眉:“你不会打算白帮忙吧?”   温重光眨了眨眼,青丝低垂:“你亲我一下。”   沈晚照心里‘咯噔’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我想了想还是算了,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比较好。”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初步方案,也用不着别人出马。   温重光随手把举报信扔进手边的杂物桶里,指节扣了扣桌面:“这人为何要这般折腾你?”   沈晚照叹息道:“大抵是因为我太英俊了吧。”   温重光失笑,不动声色地嗅闻着她的发香:“果然很英俊。”   沈晚照见他笑颜,本来想走的,此时颜狗本色发作,倒有些挪不动步了,一边假装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一边用眼角不动声色地偷瞄他。   他恍若未觉,只低低笑着,两人之间花树飘摇,用良辰美景四个字形容再适合不过。   沈晚照被自己的念头惊住,他这时转过头来,刚好和她偷瞄的眼睛相对,一个笑意愉悦的几乎要漫溢开,一个尴尬地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他悠然捧着茶碗:“阿晚,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这时人之常情,你不用为此感到羞怯。‘   沈晚照反应迅速:“谁羞怯了?”说完才惊觉有误,恨不得割掉自己舌头。   他笑:“是我说错了,阿晚并没有羞怯,只是喜欢看我而已。”   他垂眼想了想:“我对阿晚也是如此。”   她转了话头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他伸手抚上自己的肩膀:“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到底还是阿晚心里记挂我。”   沈晚照简直想要捶胸顿足,道一声呜呼哀哉,今天来就是个错误,她简直是多说多错,头大道:“你还有什么事儿吗?没有我便告辞了。”   他恩了声,只站起身道:“我就不送你了,有什么事儿就来找我吧。”   他现在适当保持距离,反倒让沈晚照感到惬意舒适,警惕心都降低了不少,冲他微笑告辞,出了夹道才反应过来,两人方才竟像是十分熟稔投契的老朋友一样谈笑风生?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几天一直没顾得上问这个问题,但现在扪心自问,好像心里那股气恼早就散了,虽然提防之心扔在,但防备总是不经意间被温重光瓦解。   她头大的扶额,遇上千年老妖精了肿么破?在线等,挺急的!!!郁闷之余又有点羡慕,她要是有温重光这样的智商情商,以后平步青云也不在话下啊。   这么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学舍,殷怀月和殷怀兰也跑到她学舍里,见到她回来用力一拍桌子:“你怎么跟没事人似的?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还有心思跑出去闲逛!”   她说完又道:“听梅梅说你已经有主意了,赶紧说来听听,这指指点点的日子我一天都忍不下去了!”   最近的举报风波沈晚照是首当其冲,但平素几个关系最好的也受到不少波及,甚至包括男子学舍里的沈朝和殷怀俭。   殷怀兰见沈晚照仍是笑呵呵的:“看来你是想出好法子了?”   沈晚照抬手招了招:“附耳过来。”   她低低地说了几句,众人眼睛都是一亮,沈晚照伸手,四只养尊处优的手在空中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打倒学婊小组就此成立!   行动计划成立的第二天,同学们就惊奇地发现,举报沈晚照的信笺又增加了,从隔一两天一封信到一天一封,每天对沈晚照的举报越来越多,越来越恶毒,到了后面已经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地步了。   不光如此,举报信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从一天一封到一天两三封,最后到一天四五封,举报内容丰富多彩从沈晚照不洗头到沈晚照不洗脚,大有不把沈晚照赶出书院就不罢休的架势,老师们几乎什么事儿也不干,每天都看信再把沈晚照叫过去问话。   沈晚照照旧答的恭顺老实,丝毫没有因每天被叫而显出不耐烦之色,仍旧安心学习,每日的学业都没有耽搁,越发和同学友睦。   如此下来就是认为沈晚照行止不检的老师都不信了,因为这举报内容有的简直是匪夷所思,甚至还有人说沈晚照身上长虱子的,说她其实是个男人,乔装成女人混在书院里,难以理解至极。   解明越看越怒,重重把信纸一摔:“一派胡言!天方夜谭!这告发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心胸险恶,嫉贤妒能之人!这等人简直不配呆在书院!”   他语气极重,但一众老师们却没人反驳,显然也是认同的,他们当然不会信举报信上匪夷所思的内容,连带着前面的可信度也降低了。   谢师也紧皱着白眉道:“我建立这个信箱的初衷,本来是为了让书院的学习之风更加清正,没想到倒助长了某些小人的险恶之心,简直是其心可诛。”   有的老师难免提出异议:“会不会是前面的告发内容可能是真的,后面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   谢师想了想:“这般混淆视听有何好处呢?书院不太平了,学生们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众位师长一阵沉默。   在学舍里的沈晚照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假装小白花,抓准机会找了谢师求做主。   “……学生真不知道究竟是得罪了哪位同窗,她竟要这样害我,学生最近是吃吃不下,睡也睡不香,一闭眼就想着告发信的事儿,一睁眼就被人指指点点,都说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这是要让学生以后都没办法做人嘛?”   沈晚照本来还想加场哭戏的,可惜实在哭不出来,也只得作罢,一脸悲愤地看着众位师长。   “学生现在已经不求能还学生一个清白了,只求这事儿能没过去,让那位同窗高抬贵手放过我。”   解明头一个忍不住,重重一拍桌案:“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竟有如此心思龌蹉阴狠之人!”   谢师也捋须温言道;“沈晚照你先起来,你既是真无辜,我和众位师长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狠狠地惩罚那人,还你一个清名的。”   沈晚照继续假装圣母白莲花,做西子捧心状:“学生不求罚她,要是能把她找出来,学生就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谢师果然神色越加和缓,劝慰道:“你不必担心,山河书院以公正立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儿再次发生,这件事儿我和众位师长会想法子的,你只用安心学业,不要想旁的了。”   俗话说过犹不及,沈晚照闻言也没再多说,低低应了个是,转身告辞了。   谢师为了书院的风气,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下午便让秦怀明带着人突击检查,既然告发了这么多次,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务必把构陷沈晚照之人清查出来。   秦怀明带着人手去了,这时候众人刚吃完饭,本来还没有反应及时,他已经带人四处进了学舍四下搜查,还封了学舍院子的大门,不许进也不许出。   沈晚照既然敢行动,也就不怕会露马脚,再说秦怀明在她心里差不多是准堂姐夫了,她对这个裙带关系有信心!   好些人被关在学舍外面,有的出声抱怨,有的低声讨论,只沈晚照安安静静等着,孙思淼瞥了她一眼,忽然凑过来与她说话:“也不知怎么的了,明明两三天前才检查过,今天又开始检查了,还把动静闹的这么大,你说这是为什么啊,晚照?”   沈晚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是众位师长的事儿,我怎么可能知道。”   孙思淼见着她的笑容,心里不由得一惊,但想到自己收尾收的干净利落,事儿也做的天衣无缝,肯定是搜不出什么破绽的,便也笑道:“你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两人又等了一时,就见秦怀明带人走了出来,手里捏着半盏残纸,边沿还是焦糊的,像是被烧了却没烧干净,不过上面仅剩的字迹也能看出是一封告发信,他笑吟吟地问道:“我这人最好说话,写这玩意的人主动站出来,我可以少罚几天,要是抵死不认,那就给我准备好关禁闭关到冬假吧,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前知会。”   孙思淼确信自己把证据都处理干净了,见着那半张残纸虽有些惊慌,却仍是稳住了。   除了她之外,底下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更加不会说话。   秦怀明等了片刻,故作惋惜地叹了声:“看来她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他目光越过人群,准确无误地看向孙思淼:“孙思淼,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孙思淼先是没反应过来,继而满面的不可置信:“这,这怎么可能是我,我明明……”   她是个聪明人,见这几日举报信越来越多,心里已经觉出不对,前几日便收了手,怎么可能被秦怀明找到呢?   她反应极快,差点把真话说出来的时候硬生生转折:“但凡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素来是个与世无争的,跟晚照也并无龃龉,明明没写什么举报信,怎么可能是我,秦同知怕是弄错了吧?!”   这演技简直爆表了,沈晚照心里暗叹一声,不过秦同知是何许人也,刚才她停顿的那一瞬就已经知道是答案了,呵呵笑道:“话说的倒是漂亮,可惜证据已经在你屋里找出来的,是不是真的,回头问一问你那个同伙邹白不就知道了?”   他又道:“你才我给她减个十天禁闭,她会不会老老实实地说真话?”   孙思淼双腿发软,就算不想着关禁闭的辛苦,也得想想关这么久禁闭得落下多少功课和进度——要是沈晚照能听到她的心思肯定会感慨,她这时候还能想到学习神马的,果然是一个大写加粗的学霸。   她又喊了几声冤枉,不过压根没人理她,直接被拉到紧闭院里喂猪去了。   她被拖走之前,仇恨无比的看了眼沈晚照,沈晚照风度绝佳地回以一笑,用嘴型道:“好走。”   这张残纸当然不是孙思淼那么傻自己留下的把柄,是她想法子放的,这么一想她果然也是个心机婊啊,不过当心机婊也比当受气包强,沈晚照如实感叹。   孙思淼不仅得关禁闭,还得给沈晚照道歉,让全书院都知道事儿是她干的,沈晚照是冤枉的。   沈晚照这里是找回了场子,可是书院里的举报之风却越演越烈,原来最流行的打招呼方式是‘吃饭了吗?’现在变成了‘投信了吗?’,投告发信简直成了山河书院的风尚,要是一封信没投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书院的学生。   这股风潮越演越烈的结果就属书院人人自危,见谁都不敢多说话。   沈晚照本来还没觉着有什么,但后来也觉得不对,这气氛简直乱套了,而且她得负一定的责任,要不是她为了找回场子,让人投了几十封举报信,书院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般。   她歉疚之下便去找谢师说道,但谢师却认为让书院里的学生能做到‘君子慎独’,是一件好事儿。   沈晚照无法,值得转头又去寻了温重光。   他正好在书院里,听完之后也道:“倒有些前朝告密之乱的意思了,不过你们马上就要去学习农科,闹这样的事儿怕是不好啊。”   沈晚照长叹一声:“我和谢师说不通,只得请你这个院长出马了。”   “可以啊。”他答应的倒是很痛快:“你亲我一下。”   他见沈晚照满脸憋闷,站在那里踌躇不前,便转了话头道:“有样东西要给你。”   他从屋里取出个小匣子,里面放着几只用来薰衣裳的莲香,她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我的熏香用完了。”   他直直地看着她白皙娇嫩的面庞,轻笑道:“你寻常身上总带着一股莲香的,前些日子我闻你身上的香气淡了些,又想着山上并没有买这种香料的,在京里的时候正好瞧见了,便帮你买了点回来。”   沈晚照低头闻了闻,狐疑道:“这么巧啊,你怎么一买就买到了我最常用的静香阁的。”   他道:“味道不同,怎么会闻不出来?”   他也没说自己特地跑了几天才找到跟她身上味道一样的熏香,不过这话也没必要说,反倒让她更感压力   静香阁东西虽好,但却不是有名的大店,并不好寻找,不是费心找了很难找到。   沈晚照再看他的时候难免心情复杂:“你太费心了。”   他低头而笑:“对你费心并不叫费心,我心甘情愿的。”   沈晚照拿着手里的莲香,觉得有万斤重,心里突然大大地动了下,抬起眼惊疑地看着他。 第52章   不能怪沈晚照多想,平心而论,要是她自己,绝对不会对毫无关碍的人这般上心的,就是普通朋友也做不到他这个份上,就算如今两人关系和缓,他也不用这般尽心尽力。   原来他老觉得温重光是不怀好意,要利用她打听沈家的风向,可说句不好听的,沈家现在虽然富贵显赫但是手里并无实权,不管是她还是沈家,实在不值得他这般费心巴力的。   再说两人虽有龃龉,但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仇,他也犯不着这样啊。   沈晚照饱含震惊错愕地看向他:“你……”   他眉梢微微一蹙:“你怎么了?”   沈晚照慌忙闭了嘴,没准人家就是这般性子,对谁都好呢,先别自作多情了,但转念一想,温重光平日的言行也过于暧昧了,不像是对一般朋友的架势,难道他是个风流种子?   她压下心里纷乱的心思,干咳了一声道:“我就是想问……你晚饭吃了吗?”   温重光:“……现在是早上。”   沈晚照强自镇定:“我知道,我问的是昨天晚上的晚饭。”   温重光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暗中揣度她的心思,一边笑道:“用过了。”   她忙忙转了话头:“告发信的事儿……你要不要跟谢师说说?”   她想了想道:“让谢师取消了告发信肯定不可能,不如就将匿名改成实名,大家有什么话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当面对质,我觉着反倒比匿名要好,也省得同学们互相猜忌,彼此都没法信任了。”   他含笑道:“让我跟谢师说自然不成问题,只是……”   沈晚照当然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心里的猜疑一下子又冒了出来,想了想做了个飞吻的动作:“行了我亲过了,你可以答应了吧?”   温重光:“……”   沈晚照最后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抬步跨出了院子。   温重光对他的心思,要说她才发现倒也不是,在他还是‘尚昭’的时候,她就隐隐有所察觉,只是当时没来得及多想,而且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后来他身份被揭露,沈晚照怎么瞧他怎么觉得他不怀好意,彻底把这事儿忘到黄河去了,今天猛然反应过来,把最近的事儿串连照应,越想越觉得真是那么回事儿。   至于她自己的感觉……温重光的颜值是没什么说的,可惜她自觉只有对美人的欣赏,并没有旁的念头。   而且他心思深沉,心里想什么旁人也不知道,能看到的只有他给你表露出来的那一面,有这么个人在身边,枪口朝外当然是位良人,但一旦变了心思,谁又能拿捏得住?   她并不是眼高于顶之人,只是古代环境下想找个投契的意中人实在太难了,想到以后可能要照管自己老公的三妻四妾就觉得前途无光,当初玉瑶郡主给她挑的,都是沈家能说得上话并且拿捏得住的人家。   沈晚照找了各种理由说服自己,把方才那丝若有似无地感觉压了下去,她又忍不住脑补要是两人好了那算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   温重光怎么就看上她了呢?果然人长的太美是罪啊,她囧囧地想了会儿,最终还是把这事儿先压下。   第二天谢师果然通知了告发信改革的事儿,温重光显然比她考虑的更全面,以后投告状信不光要有署名,还得陈列出证据,不然不予受理,此条规定一出,果然书院里清净了许多,告状的人也少了。   又过了一阵正式到了秋收的日子,沈晚照刚从家里回来就听谢师宣布了一个惨绝人寰的消息,农科明天就要开始了!   “……农科是为了使各位同学更加独立自主,不再依赖家里,同时让你们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改掉奢靡铺张的恶习,有悯农之心,特地在皇庄旁边给你们找出了一片地,让你们去练习种地。”   谢师顿了下,又朗声道:“当然最近种地是不必了,不过正是秋收时节,你们要做的只是收割便可,比种地插秧这些要简单多了。”   同学们的内心仿佛被千万头草泥马践踏过一般,底下哀鸿遍野,他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长这么大的,别说去种地了,就是扫地都不会,想想就是个痛苦至极的差事。   这是开了书院就定下的规矩,谢师当然不会因为他们嚎了几句就改变主意,淡定道:“今天没有课,你们这就回去准备准备吧,不过除了些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其他的尽量少带,省得明天出行不便。”   他说完就潇洒地走了,沈晚照脸色发绿,别说她这辈子了,就是上辈子也完全没种过地,这这这究竟该怎么弄啊?   不过众人苦逼归苦逼,也没人敢再耽搁,赶忙回去收拾行李了,沈晚照抬步准备往出走,就被殷怀俭叫住了:“阿晚。”   沈晚照转过头,殷怀俭就递给她一个斗笠,声音放柔:“我自己闲着无事的时候编的,谢师已经通知了咱们要去乡下农耕,你平日不是最怕晒吗?这个给你,在外劳作的时候戴上,免得晒伤了。”   沈晚照心说表哥比亲哥都靠得住,太有兄长风采了!一边笑眯眯地接过来:“多谢表哥了。”   她试着戴了戴,有些偏大,不过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于是笑道:“正好合适,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他低垂了长睫,学着他亲爹豫王教他的,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笑意:“感动的话,就亲我一下吧。”   沈晚照:“……”这一个两个的都怎么了?到了发情期了啊!   说真的殷怀俭颜还是十分正的,平时不笑倒也罢了,笑起来之后除了女气些,竟和豫王十分相似,但她真的下不了嘴啊!就因为他和豫王生的太像了,她老有种猥亵长辈的感觉……   再说她的观点跟古代人又不一样,表哥……真的只是表哥而已。   殷怀俭已经微闭了眼,沈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冲着沈晚照摆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装模作样地在殷怀俭脸上亲了一下,掐着嗓子道:“死鬼,你这脸几天没洗了!”   沈晚照:“……”   殷怀俭一听声音就听出不对来了,张开眼就见沈朝的脑袋凑了过来,惊得眼睛大睁,原本扬起的嘴角瞬间垂了下来,眯起的眼里燃起熊熊怒火。   沈晚照见事不好,扭头开溜,就听后面殷怀俭和沈朝你来我往地动起了手。   沈晚照:“……”   到了第二天出发,书院为了让同学们感受乡下的气氛,早就准备了几十辆牛拉的板车,上面能坐四五个人,众人和彼此对视,都能看出对方眼里的绝望。   绝望归绝望,众人还是被赶马似的赶上了马车,一个两个目光空洞地坐在牛车上。行了两个时辰才到了乡下的庄子里,辅师带着众人先在庄子上安置了,一个普通的小四合院就要住十来个人。   众人给颠的快要散架,下车之后还得拖着疲惫的身子找房子。殷怀月不想跟孔茹住一起,硬跟着沈晚照和韩梅梅挤了过来,捏着鼻子直皱眉:“这什么味啊?这么难闻。”   沈晚照本来想开窗通风,没想到这小院正对着个鸡窝,一打开窗户那味道更别提了,忙忙地把窗户关上,木然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鸡粑粑味。”   殷怀月趴在一边干呕,她本来想墙壁别人换房的,后来一看其他人地房子要么对着猪圈,要么对着粪肥,相比之下她们这间屋子都可以说是气味芬芳了。   众人给熏的想吐吐不出来,双眼无神地扔下包裹,沈晚照勉强站起来,点了只香味稍浓的熏香,总算把屋里的怪味驱散了些。   她本来以为自己穿的是宫廷侯爵,现在终于发现了,她穿来就是为了到乡下种田的……   同学们还有没休整片刻,就被老师叫了出去,排着队走到一片田垄上,有个面相憨厚,皮肤糙黑的汉子立在最前面,脸上满是憨厚笑意,谢师介绍道:“这是徐家村里长的儿子,也是你们未来几日农科的老师,你们要跟他来学习如何收割种地。”   谢师说完又转头道:“徐师,接下来就麻烦你了,你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他们。”   徐汉子搓了搓手:“使不得使不得。”   谢师又劝了他一句,他这才开口讲起这些年种田的经验和要领,又说光听是没用的,得亲自下手练习,然后给每人发了一把镰刀一个竹筐,让众人练习割麦子。   沈晚照拿着那把镰刀,感到生无可恋并且开始怀疑人生。   她木然地挽起裤腿和袖子,又把长发用手帕包起来,活脱脱的村姑打扮,等收拾停当才开始下地。   其实种地这个事儿吧,大部分城里姑娘都没经历过,看种田文里女主一口气种一百多亩地,现在真的自己种了才知道有多不靠谱,换算下来一亩地是六百多平米,就是熟手一天弄个五六亩地也就顶天了,她这样的,能弄半亩都算是了不得了。   果然收割了半个时辰,她脸上的汗就跟小溪似的往下淌,背篓里的麦子却没见多少,人又累又饿,忽然就听喵呜一声,哈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乌亮的眼睛盯着她,背上背着一个小小竹筐,里头搁着几枚新鲜果子和几块精致小点心。   她下意识地抱起哈哈,愕然地抬眼去看,就见温重光站在田垄上笑看着她。 第53章   沈晚照这些日子都没怎么见他,一见之下难免诧异,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时已经下了地里,幸好每个人的距离都甚远,中间还隔了高高的麦子,倒是无人觉察。   他想把她擦一擦额上的汗,但念头一转,还是把绢子递给她:“虽然不是盛夏,但太阳也灼人得很。”   沈晚照现在差不多可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了,这幅模样见人难免有些尴尬,道了声‘多谢’,接过绢子来略显僵硬地擦着额上的汗。   她一边擦汗一边胡思乱想,见着他更加不自在,怀里的哈哈被她抱的有些紧,不满地轻轻‘喵’了一声,用爪子巴着她的手。   他捻起一枚红艳的果子递过来:“吃这个比喝水解渴。”   也是沈晚照的毛病,离田地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她完全可以去那里取水解渴,偏她嫌河水不干净,硬是忍着打算回去喝,但是今天下午运动量要比往日大上不少,早就已经口干舌燥了。   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挡住诱惑接过来慢慢吃了:“这果子倒是香甜,真是多谢您了。”   他见她红唇微张,隐约露出白洁的贝齿吗,被挤碎的果子汁水隐约溢出来,他心里略略快跳几分,又慢慢地别开眼。   两人一时静默下来,沈晚照慢吞吞地吃着果子,时不时向他投去一眼,冷不丁和他目光撞上,又迅速垂下眼,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但眉来眼去里已经将心事道出一二了。   一股莫名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沈晚照心惊又尴尬,还有若有似无的愉悦,温重光却难得享受。   怀里的哈哈不甘心被忽略,又喵呜一声,用爪子挠着她的衣襟,她咳了声,收回心思,把哈哈搂紧了掂了掂:“它最近怎么胖了这么多?你给它喂什么了?”   温重光神色古怪,像是想笑又有点无奈,见她抱的费力,伸手把猫接过来,把竹篮递给她:“哈哈不是发胖,它是……”   在未婚姑娘面前说这事儿并不好,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前些日子我瞧它行止有些古怪,所以请专门给家畜看病的大夫过来瞧了,它是……有了胎像。”   沈晚照立刻把那点暧昧抛到脑后了,震惊道:“你对哈哈做了什么!”禽兽!   温重光:“……”   她说完又伸手摸了摸猫肚子,果然圆鼓鼓沉甸甸的,乳头肿胀,不由得抬头,皱眉盯着温重光。   温重光抱着猫也很无语,无奈道:“我能对它做什么?它有身孕之事还应当问你才对。”   沈晚照有点毛:“关我什么事儿啊,这些日子不都是你养它的吗,你怎么这么能甩锅?”   温重光扬着眉梢瞥了她一眼,随手摸了摸哈哈的圆脑袋,又有些好笑:“据我所知,哈哈两个月前就跟你的猫最为亲密,不问你还能问谁?”   沈晚照想到嘿嘿,还是坚决地维护了自家主子的节操:“说话要讲证据,你可不要凭感觉乱猜啊,我们家嘿嘿最老实了再说哈哈也不是那么随便的……猫。”   她否认完又小心问道:“它什么时候生产啊?”   温重光道:“大夫说了,大概就在三天以后。”   沈晚照道:“都快生产了你还放任它乱跑?”   他抚着哈哈光滑的皮毛:“它想见你了,我也只得带它过来。”他顿了下,又含笑道:“我也是。”   沈晚照听他最后一句,心里乱跳了几下,假装没听见,又神色如常地道:“猫儿生产也是麻烦事,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他笑道:“到时候还请你过来了。”   沈晚照有点心不在焉地应下,两人闲话几句,她见温重光频频伸手摸鼻子,笔挺光洁的鼻子都被揉红了,眼角也微微泛红,似在极力忍耐什么。   她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老揉鼻子干什么?”   他先把哈哈放下,又捏了捏鼻尖:“让你见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时候哈哈离得近了或者在我跟前呆的久了,鼻子就忍不住泛痒,老想打喷嚏。”   开始的时候他是没有觉察,后来次数多了便也知道根源在哪儿,但他并不想把哈哈送走。   对猫有轻度过敏症?沈晚照忙把帕子浸湿,无奈地瞧着他:“你不早说?早知道你有过敏症我就不让你养了,这不是存心给你自己找麻烦呢吗?你是嫌你身子太康健了啊。“   他用湿帕子敷住口鼻,这才觉得那般要人命的瘙痒好了些,珠玉一般的声音从帕子下面传了出来,还带着低低的笑:“是你托我养的。”   沈晚照心头一动,似乎有丝丝缕缕的甜意,倒是没想往常那样插科打诨,反而叮嘱道:“要是反应严重就找个大夫看看,最近离哈哈远点,先让下人照管吧,我有个远房堂弟就是一碰猫就不停地流鼻涕打喷嚏,严重的时候身上还会起红疹,痒的不行,你万一要是起了疹子都没法上朝了。”   这么一想她又有点同情温重光,真是有撸猫之心没有撸猫之命啊,   温重光微微一怔,目光隐隐泛起柔波,低低地应了声。   两人难得气氛和谐,都没有再说话,忽然旁边起了一阵嘈杂之声,她忙跳上田垄去看,就见十来个人聚集在岸边,还有女子的尖叫之声。   她下意识地赶过去,温重光脚步一动,但念及那边人多,也没有去追。   不远处就是河岸,她刚走到人堆儿聚集的河岸就见孔茹和几个女同学被围在中间,她们一边拍打自己小腿一边放声尖叫,孔茹叫的尤其大声,周遭有人想帮忙,但上前来却束手无策。   沈晚照忙凑过去瞧,就见孔茹她们腿上挂了几个蠕动的鼓包,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吸血的水蛭,正奋力往她皮肤里钻,她有点轻微的昆虫恐惧症,见了不由得头皮发麻。   原来是她们几个身上沾了污泥,便相约来洗澡,没想到竟然被这种虫子缠上了。   众人平日虽有龃龉,但这时候也没有想对她置之不理的念头,就连平素和孔茹最不对付的殷怀月都想上前帮忙,她几次尝试都无果,大声道:“你个蠢货,先别嚎了!先把那虫子拽下来!”   孔茹已经快急的失去理智了,伸手就要去扯那虫子,沈晚照脑海里灵光一闪,赶忙大声道:“不行,千万别拽,用火把它逼出来,拽断了虫子的尸身可就留在你身体里头了。”   这个常识还是看了某本主角和配角搞基的盗墓小说得来的……   众人被她一番话恶心的头皮发麻,也顾不得多想,急急忙忙地去找火折子给她们几个赶虫子,可惜这帮人也是下手没轻重的,把她们腿上燎了好几个泡才总算把水蛭驱赶完。   这么一闹众人都是精疲力尽,愁眉苦脸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孔茹低头看着自己的腿上的水泡,哭哭啼啼对殷怀月抱怨:“都是你,要是你下手快点,我哪至于受那么大的罪?!”   殷怀月脾气极差,闻言差点没把她再次推到河里去。   沈晚照打圆场道:“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干净去割麦子吧,晚上老师还得验收呢。”   众人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干活,谢师站在田垄上,捋须道:“让这帮顽劣不逊的孩子们吃点苦头也好。”   温重光无可无不可,随意点了点头。   谢师忽又转向他道:“倒是首辅此次亲来,实在老朽的意料之外。”   温重光自然不会说他是为了沈晚照来的,只是淡然道:“过几日安王世子就要被押解过来了,圣上对此事甚为重视,不光是我,次辅不日也会过来看着这里。”   谢师听到安王世子的名头,眼里几分嫌恶几分不屑,连连摇头:“这等恶行累累之人来书院,就怕把书院的风气给败坏了。”他素来直接,说起宗室子弟来也毫无顾忌。   温重光并不接话茬,淡笑道:“所以才把他送进山河书院来,希望众位师长能将他教化,日后回到藩地能一心为天子效力。”   谢师显然觉得狗肉抬不上席面,满脸不以为然,又道:“同为宗室子弟,豫王世子是何等沉稳勤勉,德才兼备,安王世子实在是……”   温重光无声地翘了翘嘴角,面上笑意不变:“我有事儿先回去了,过几日再过来,这里就麻烦谢师了。”   一下午的折腾,众人几乎是爬着回小院的,沈晚照也没心思矫情了,什么膏子香粉干花瓣一概没用,就连平时带的银薰球香包之类的都扔到一边,胡乱抹了把脸就睡着了,所以说矫情病就是给惯出来的。   就这么熬了三天,温重光第三天过来对她道:“哈哈要生了。”   沈晚照最近累的七荤八素,险些连姓甚名谁都忘了,闻言半晌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啊’了一声。   他难得见她呆呆的小模样们,心里有些发痒,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的下巴才收回手,轻咳一声:“我已经帮你向谢师请了一下午的假,下午你要不要过来陪着哈哈?”   这是早都说好的,沈晚照自然没有不应下的,又幽幽道:“你干脆帮我把这半个月的假都请了吧,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   温重光含笑道:“自然可以,但是……‘   沈晚照用脚趾头都知道他后半句是什么:“没但是,我犯癔症了,随口瞎说的。”   她有气无力地道:“走吧,你带我去见哈哈。”   温重光把她带到了里长的小院里,东厢的屋子里已经请人搭了个窝,哈哈正在里面玩毛线球,见到沈晚照过来了激动地差点跳出来,难得它怀了身孕还这么活泛。   他道:“我已经请了接生的大夫了,不过它不知道何时生产,还是有人在稳妥些。”   沈晚照点了点头,把手伸进窝里逗弄哈哈。   沈晚照本来以为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儿,没想到哈哈到了夜色渐暗还没有发动的迹象,他抬头瞧了天色,偏头看她脸色不大好,柔声问道:“你也饿了吧,要不要用饭?”   沈晚照确实饿了,闻言点了头,他便吩咐人去准备了。   乡下也做不出什么山珍海味,但胜在味道新鲜,跟家里的比别有一番新鲜风味,一盘炖土鸡,一碟香葱炒鸡蛋,再来一盘糖醋鲤鱼,已经算是极丰盛的佳肴了。   她得了传说中的饱困症一般,两人用完饭她就开始犯困,只得喝浓茶提神,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你今年多大了?”   温重光听她问的老气横秋,脸上笑意隐约:“大你七岁整。”   沈晚照困的眼皮子直往下坠:“嗯,七岁好,七岁好……”   温重光托住她手里摇摇欲坠的茶盏,笑问道:“喝茶提不了神,不如喝酒吧?”   沈晚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晃了晃茶壶:“喝多了自然不行,但喝少了却能醒神,哈哈还不知道要多久才发动。”   她看了眼趴在猫窝里的哈哈,确实没信心自己这么干坐着能撑到半夜,但是……她犹豫地看了眼温重光。   他宽她的心:“这是普通的四合小院,并不是深宅大院,门也是半掩着的,但凡有个什么动静,外面立时就能听见。”   沈晚照迟疑着点了点头:“那我就小啜几口。”   他一笑,命人取了酒上来,她低头喝了口,酒味不是特别浓烈,反而有股果子的甜香,入口都是酸甜芬芳的,她料想这酒劲道应当不大,又加上味道甚好,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之后的事儿告诉沈晚照,凡事不能想当然。   温重光也跟她对酌了几杯,见她还要再喝,摇了摇头,伸手要取她手里的酒盏:“差不多能提神便可,喝的太多了小心上头。”   这话还是提醒的晚了,沈晚照已经有点头脑发蒙,攥着酒盏不撒手,贱笑道:“不我拒绝,我就要喝,有本事你打死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温重光微微一怔,但想到上回她喝醉之后的四娃和蛇精就不以为奇了,他不由得失笑:“我怎么舍得打你?”   他偏了偏头:“可以亲你吗?”   沈晚照豪迈地把酒一饮而尽:“可以亲你妈。”   温重光:“……”   她贱笑了一会儿又哀愁起来:“大雄,我的次元袋没了。”   温重光:“……恩。”   她又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猫吗?因为我也是猫啊,不过是机器猫啊哈哈哈哈哈!叫我小叮当!”   温重光:“……”看起来很猥琐的样子。   沈晚照又嘟嘟囔囔了一会儿什么野比大雄,什么胖虎小夫之类的,突然一拍桌子,起身大喝道:“上昭,你是不是喜欢我!”   要不是她醉眼朦胧,他差点就以为她是清醒的了,不过瞬间的愕然之后便回过神来,浅笑道:“是,我喜你成痴成瘾了。”   他道:“只是你现在才知道吗?”   沈晚照叹了口气,勉强睁着一双醉眼看他,抬手颤巍巍地指着他:“长得太英俊也不是我的错啊,还有,你这是老草吃嫩牛。”   温重光:“???”   她自言自语道:“好像不对,老牛吃嫩草?嫩草……嫩牛……我想吃嫩牛五方了。”   他伸手,修长的两只手掌覆在她双手上,摩挲着她软嫩的双手,诱哄般的轻声问道:“那你对我如何?”   沈晚照缓慢地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我好像对你……唔……”然后不由自己地打了个哈欠,头一歪睡过去了。   温重光:“……”   大概想跟人同归于尽,就是这种感受吧。   他憋闷归憋闷,还是没忘了取条薄被给她盖上,低头亲了亲她眉心,再让两个健壮仆妇把她抱下去就寝,自己独个在屋里守着。   沈晚照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坐在床上目光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上发生了什么,急急忙忙地穿鞋要往外走。   她曾经是一条忠实的动漫狗,从小时候的机器猫葫芦娃,一路到长大的火影秦时明月,某次饭桌上不慎喝醉之后抄起筷子大喊过一句‘看我的手里剑!’,自此被人嘲笑了好几年,到了古代难道还要把这个噩梦延续?   她匆匆套上衣服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温重光便推开门走了进来,见到她眉眼一弯:“阿晚,你醒了。”   沈晚照心不在焉地恩了声,提着心问道:“我昨天晚上……没说些什么吧,有没有失态?”   他唔了声,偏头认真思索:“强拉着我的手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还是抱着我的脖子硬要亲我,或者不由分说上来扯我衣裳,这些算不算?”   沈晚照:“……”   她的内心是崩溃的,难道她已经对温重光暗生情愫,或者沉迷于他的美色,然后借着酒劲调戏他?   她陡然冒出这个念头,竟然觉得十分合理,并没有任何违和感……   他见她不语,主动问道:“在想什么?”   沈晚照捂着额头:“我在想要不要杀了你灭口,或者先杀了你我再去自杀。”   他唇边笑意更深:“阿晚是想跟我殉情?” 第54章   沈晚照道:“你自己殉去吧。”她趁他回话之前发问道:“昨晚上喝酒都喝飞了,也不知道哈哈现在怎么样了?”   他颇是遗憾地叹了声:“昨晚上生了两只小猫,母子平安。”   沈晚照听说又有两只主子诞生,铲屎官本色发作,兴高采烈地往出走:“带我去瞧瞧。”   他带着她往昨天的正屋走,搭好的窝里哈哈正在沉睡,它旁边还有两只毛色纯白,就是头顶和耳朵分别有一撮黄的小猫,刚出生的喵子还没有人的巴掌大,一个靠在母亲身边安睡,另一个一拱一拱地想要喝奶。   沈晚照被萌翻了,伸手想要摸一摸喝奶的小猫,小猫眼睛虽然还没张开,但似乎有所觉察,把脑袋往哈哈怀里缩了缩,她只能把手指落在它的背上,轻轻摸了摸,小猫低低地叫唤了一声。   他在一边看着,眼神温柔,笑道:“这是老二,昨天生下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爪子都憋的青紫了,多亏哈哈把舔了许久,又用爪子抚了好一会儿。”   沈晚照摸了摸扔在酣睡的哈哈:“辛苦你了。”   温重光忽又满脸若有所思,抚着下巴琢磨:“你不觉得他们有些像嘿嘿吗?”   沈晚照下意识地道:“你这么一说,是挺……”她后半截硬生生转折:“挺不像的,这么小的小猫哪里看得出来像谁?”   自家主子的名誉必须得坚决维护,不然以后有被挠成土豆丝的风险。   他笑道:“也是,等长大些再看吧。”   沈晚照再没说话了,舀了羊乳来,尽职尽责地喂已经醒过来的哈哈,哈哈轻轻喵了一声,低下头开始喝羊乳。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娇嫩明艳的面庞,她正侧对着他,一缕青丝松散垂下,落在白净腻洁的耳垂边,耳垂上戴的琉璃珠子晃荡出绚烂的光彩,晃的他有些着迷,两人挨得近,又难免有个挨挨蹭蹭的,让他几乎陷落进去。   他微微欺身靠近,她的一缕青丝从他鼻端飘摇而过,他张开水润的唇轻轻吻上,不过片刻的功夫,那丝缎织锦一般的触感却在他唇上长久的残留。   沈晚照隐约有所察觉,要是平常肯定就发作了,如今难得心思烦乱,眼光闪了闪,只做不知。   两人各怀心思,但想的事儿大抵是差不多的,使得气氛更加暧昧,偶尔一个对视,一个擦碰,都能咂弄出别样滋味来。   他这时候是微微倾下身的,衣领敞开些,往里能看见精致却有力的锁骨,再往深了还能看见隐秘的白洁肌肤,沈晚照看得差点兽性大发,屏住呼吸不敢闻他身上的气味,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却不想主动开口打断这微妙的气氛。   他察觉她脸红,想要开口,但知道她极好面子,这时候开口她非恼了,于是便住了嘴,只是离她更近几分。   沈晚照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太反常了,感觉心里噼里啪啦地冒着火花,觉得自己肯定是喝了他的迷魂汤,她受不了这气氛,下意识地道:“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她人生的娇美如花,这么一抱怨反倒像是娇嗔,他眨了眨眼睛,心里极是受用,笑道:“那你为何不自己退开几步?”   沈晚照一句话被堵住,他不忍心再取笑她:“是我的不是,这就退开些。”   她僵着脸干咳了一声:“早上还要继续收割麦子呢,我先去忙活了。”   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阿晚,昨晚上的事儿你是不打算对我负责了?”   负责?沈晚照下意识地在他如玉的面皮和修长的身条上转了一圈,暗暗咽了口口水,脸上越发紧绷:“酒后说得话怎么能当真呢?再说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她又义正言辞地道:“你先放手,这么拉拉扯扯地好看呢!”   他竟然真的依言松了手,又笑问:“阿晚不喜欢我碰你?”   要是十来天前她还能义正言辞地回答这个问题,但现在却忽然缺乏底气起来,抿着唇道:“不喜欢!”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神色,忽又在她鼻尖上刮了刮,眼里的柔溺能醉死人:”小撒谎精。”   沈晚照落荒而逃。   她可悲地发现自己越来越往口嫌体正直的方向发展了。   她四处乱看,企图找样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没想到还真的让她找着了,村口整齐地站着几列甲胄分明地军士,似在迎人,又像在监管。   她回到田垄上拉了殷怀月细问:“怎么回事啊,怎么村口突然调兵来了?”   殷怀月小道消息门清,哼道:“听说是护送安王世子来咱们书院就读呢!本来说是三四日之后才来,没想到他们脚程快,提早来了几天。”   她把护送两字咬的极重,沈晚照在书院混了这么久,一听便听明白了,要说这安王世子还跟山河书院的建立颇有关系。   安王世子名唤殷怀周,是老安王的嫡亲儿子,也是膝下独子,老来子,打小就疼若珍宝。这父子俩封地在东北一带,东北地接鞑靼,素来多战乱,父子俩都算的上是骁勇善战,只是都有个好色如命的毛病。   传闻他途径汉人异族人混居的一个村落时,看上了村子里的一位姑娘,有意收用,姑娘已经有婚约在身抵死不从,他一怒之下差点屠了那位姑娘和她未婚夫全族,幸而被路过的守备救下,这才一家平安。   皇上听了之后勃然大怒,也意识到宗室豪门子弟仗着家世任意妄为的危害性,正好她三姑又提了关于学院的畅想,于是山河书院就这么诞生了。   至于这位世子为什么来这么晚,主要是安王不舍得让儿子上京,生怕儿子到京里成了质子饱受下旨,所以他竟有意抗旨不尊,听说山西那边都摆开架势准备兴兵了,皇上也是非把世子弄来不可,最后还是安王认了怂,不得以把儿子教出来,又一路‘护送’上京。   这么个货色要来书院,众人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平日虽然打人骂狗嚣张跋扈,但这种动辄杀人灭族的事儿却是不敢干的。   殷怀月难免抱怨道:“虽然都是宗室,可我也瞧不上他的行径,叫这么个人来不是存心给人找事儿吗?”   沈晚照宽慰道:“就算来了怎么管教也是师长们操心,咱们安心把课业学好便得了,他是住在男子学舍那边,碍不着咱们什么。”   殷怀月烦躁的用镰刀砍了砍把麦子下来。   沈晚照摇了摇头,也背起背篓拿起镰刀下地了。   因为安王世子提前几天来的,书院也没怎么准备,只有沈明喜和秦怀明立在村口接人,其他师长嫌恶这位安王世子,自然不愿意来接他带他熟悉书院情况,沈秦二人一个暴脾气一个笑面虎,干这差事再适合不过。   秦怀明难得和她凑在一处,自然乐意之极,主动搭讪道:“你上回说要请我吃饭,到现在怎么没动静了?莫不是在诓我?”   沈明喜是个言出必践的,闻言淡淡道:“最近事忙,等农科结束回去我便请你。”   秦怀明笑道:“那我可等着了。”又半真半假地感慨:“想吃你一顿饭可真不容易。”   沈明喜瞧了他一眼:“以后机会多了去了。”   秦怀明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她却已经转过头去,主动转了话头:“这什么世子怎么还不来?我等会儿还有事儿呢。”语气带了些不耐烦。   秦怀明道:“再等等吧,要是再不来咱们就撂挑子走人,让他自己进去吧。”   两人又站在原地等了会儿,就在沈明喜忍不住要骂人之时,一辆带着香气的鹅黄烟笼纱马车缓缓行了过来,马车四角还坠了金玉等饰物,行走的时候叮咚作响,煞是好听好看。   随着马车的走近,女子的嬉笑声和男子的调弄声传入了两人的耳朵:“……爷,想吃葡萄吗?”   “爷想吃你,小浪货,现在过来撩我,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然后又是嘻嘻哈哈之音。   这几句话听的沈明喜额上青筋乱跳,妈的她等了小半个时辰就是为了等这么个傻逼玩意?   秦怀明仍旧一张笑脸,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华贵的马车缓缓停在两人的身前,马车里忽然探出一张娇娇芙蓉面,纤纤玉指把帘子撩高,她先是环顾周遭,掩嘴娇笑道:“爷,咱们到了。”   撩高的帘子里突然探出一只男子骨节分明的手,先落在美人儿的香肩上,然后缓缓向下滑落,差点就到了丰满高耸的胸部,他忽然又意兴阑珊地收回手,男子懒洋洋的声音传了出来:“没意思,这么快就到了,我还在在路上多玩几日呢。”   他说完打起帘子,马车里有两个美人儿,一个身形娇小,约莫十三四岁,青涩娇美,别有一番风情,另一个就是方才将头探出马车的,身形高挑,二十一二,身形丰满诱人之极,便如一枚熟透了的果子,诱人采摘。   沈明喜被香气熏得打了几个喷嚏,拳头攥紧,上面浮现出几根青筋,秦怀明怕她对宗室子弟动手到时候吃亏,于是低声安抚道:“你们沈家是有不纳妾的规矩的,但寻常家里的老少爷们纳几个妾室通房也属正常。”   沈明喜脸上怒气淡了几分,只是神色越发冰冷,冷冷地瞥了眼秦怀明:“敢问秦同知房里纳了几个啊?”   秦怀明一脸正气地道:“别人纳妾那是别人的事儿,我自不会学那些恶习,房里半个人也没有,我可是要为你守身如玉的啊!”   沈明喜给恶心地咧了咧嘴。   两人说话的当口,安王世子殷怀周就走了下来,两人见他相貌都不由得面露诧异,本以为是个脚步虚浮,脸色青白的酒囊饭袋,没想到下来的竟是个英美少年。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玉面朱唇,头戴金冠身穿烟紫色绣蟒的世子常服,越发显得相貌出众,两侧垂下的鬓发竟然不是寻常的直发,反而是微微曲卷着的,平添几分风情。   他下来的时候旁若无人地一手搂着一个美姬,手还不规矩地上下其手,只差没伸进美姬的兜衣里了,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周:“就是这里?”   丰腴女子将鼻一掩:“这什么味儿啊?您不会舍得妾住在这里吧?”   他没接话,说完又懒懒地打量着秦怀明和沈明喜,这女将长的倒是不错,就是五官太过有棱角了些,再加上身形硬朗,十足的一个男人婆,他也提不起来兴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你们是来迎我的?怎么就派了两个人?”   沈明喜冷冷地看着他,显然是连话都懒得说,秦怀明脸上笑意不减:“世子怕是弄错了,我们来是接您,顺道儿教导您书院地规矩的,并不是特地来迎您。”   殷怀周眉宇间有一股让人不舒服的阴柔之态,呵呵一笑,从马车里抽出马鞭,鞭梢在秦怀明脸上划过,粗糙的皮质立刻在他脸上划出一道红痕。   “皇上没教过你该怎么叫唤?狗该这么跟主子说话吗?”   沈明喜见状彻底狂化了,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写着狂暴,秦怀明还没来得及阻拦,她就已经用力把他鞭子一扯,抢到自己手里的,扬手一挥就抽断了身边一颗碗口粗的树。   “你他妈说话给我注意点,不然敲掉你满嘴牙,不管你原来是什么,进了书院再敢给我吆五喝六,老子把你打到地上学狗叫!”   殷怀周看了眼那树上平滑整齐的伤口,脸上更见阴柔,手指神经质地动了一下:“功夫不错,回头切磋切磋。”   沈明喜冷笑一声。   殷怀周搂着自己的两个美姬准备往进走:“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瞧瞧吧。”   秦怀明一笑,稳稳当当地在他身前一拦:“您进去自然是可以的,这两位……”他冲两个女子扬了扬下巴:“绝不能跟着进去,这就是书院的规矩之一,不然别怪臣不客气了。”   殷怀周面色已经沉了下来,嘴角却更加扬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把强弩,直指着秦怀明面门,笑着用拇指闲闲拨弄上面的短箭:“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秦怀明不慌不忙地打了个响指,突然有数十个锦衣番子将世子一行人围在中间,手里拿着弩箭长矛,他笑道:“这回您听清了吗?”   他边说边暗叹一声首辅料事如神,殷怀周此人桀骜无比,偏又身份高贵,十分棘手,要不然皇上也不会派兵将他强行押送回来了,所以刚来地时候肯定会想法子生事,首辅让他多带些人手,做多重准备,最好能压压他的气势。   殷怀周冷冷地瞧了他一时,将手里的弩扔到一边,把两个美姬推开,不理会二女泫然欲泣的神色,唇角一掀:“走吧。”   秦怀明笑道:“这就进去吧,还有您得记住您的身份,不管您之前是什么,进了书院就是书院的学生,见了师长得行礼称一声老师,恭敬行礼,还有这位……”   他一指沈明喜:“这位是沈师,负责教导您骑射的,您日后还是对她放尊重些,以后像方才那种事儿,我是不想再瞧见了,到时候伤了和气,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安王爷瞧了也心疼不是?”   这话隐含威胁,殷怀周眼神阴冷地看着他,又笑道:“你很好。”   秦怀明呵呵道:“哪里哪里,只是虚长了您几岁。”   殷怀周便不再开口了,接下来的一路不知道他是气焰真的被压下去了还是怎地,竟然一路都没再说话,只是目光时不时看向村里来往割麦子的姑娘家,他目光在纤腰素手之间来回穿梭,眼里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连带着眼底的阴狠之色也淡了不少。   忽然他脚步一顿,眼睛直直地望向田地中的一处,那里有个少女正背对着他割麦子,微微下蹲,显的腰身纤细,腿也修长笔直,往上看酥胸柔媚,在宽大的袍袂中也能看出隐约的轮廓,行走时步态绰约优美,堪称骨媚身香。   他脸上兴味之色更浓,顿在原地站了会儿,等着瞧这位姑娘的正脸。   姑娘这时候转过头来拿竹筐,他眼睛微微一亮,这容色果然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白净的额上微微几点细汗,娥眉淡扫,眼睛大而长,嘴唇嫣红,明艳无匹,一颦一笑似雨中芍药,朦胧艳丽,实在是堪称绝色了   不仅身媚,而且容貌绝佳,绝对是难得的尤物,瞬间把他原来收用过的女子都比成了庸脂俗粉,他见她一副村姑打扮,又在田间劳作,下意识地以为是村中女子。   秦怀明和沈明喜两人往前走了几步,见他停下了驻足不前,转头问道:“怎么了?”   殷怀周目光追寻她周身,脸上几分惊艳几分志在必得,笑着将扇子在手中转了转:“都说京城是繁华地,我本来不信,如今来一趟却信了,没想到就连一个小小村姑竟都如此貌美,我倒也没白来一趟。”   秦怀明微微一怔,他却已经用扇子将她一指:“我要她。” 第55章   沈明喜炸了,一手按在腰刀上:“我操你大……”   秦怀明忙把她抱住,在他耳边低声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动了手这事儿可就没完了。”   他说完冲殷怀周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是锦川侯府的嫡女,豫王和豫王妃的侄女,睿王的外孙女,世子说要就要,真是爱说笑啊。”   殷怀周面带讶异,浓长的眉毛也挑了起来:“原来是高门贵女,难怪气韵如此出众。”   他不以为然地笑笑:“不过宗室旁戚而已,侯府又算得了什么,只有名头而无实权。”   他说完又瞧向沈晚照,眼里露出几分色授魂与,恨不得把人一口吞到肚子里:“都说沈家多出美人,我看这沈家小娘子真是美人中的大美人,身份也够得上我的正妻了,实在是天赐良缘啊。”   他是好色如命的人,说着说着就要往田地里走,寻机与那美人亲近,沈明喜身手本就比秦怀明高,一旦发怒他也拦不住,用力挣开秦怀明的桎梏,飞起一脚就踢了过去。   殷怀周虽然嗜好美色,但并不是酒囊饭袋之辈,匆忙见也夹起双臂格挡,沈明喜这一脚踹断一个树都不成问题,但他只是身子摇晃几下,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便稳住了身形。   他掸了掸被踢脏的衣裳袖子,舔唇道:“身手不错。”   说完又挑衅地看向沈明喜:“我倒是忘了你也姓沈,与她想必是有亲戚关系了,那咱们就是未来亲家啊。”   沈明喜已经抽出腰刀,目光冰冷而镇静,她也算盛怒之下保留了理智,刀背拍向他胸口,他勉强躲闪,但终究还是没完全避开,手臂被拍中,顿时肿胀起来,整条手臂都闷闷的疼。   他怒火顿时高涨,看向沈明喜,眼底的阴狠之色怎么也掩不住。   两人这般大的动静,周遭人自然早就看到了,沈晚照目光也被吸引过来,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沈明喜在跟人打架,对打那人背对着他,只能看见一头微微自来卷的长发。   沈晚照听完安王世子要来的消息之后就去干活了,本来也与她没什么关系,没想到两人正是因她打起来的。   沈晚照还以为沈明喜又控制不住脾气揍了人,怕她惹事,一下子跳上来扶住她:“姐你怎么了?”   他一听这声音娇滴滴的,满腔的怒火如雪狮子一般消影无踪,饶有兴致地道:“原来是姐妹啊。”   沈晚照见那自来卷开口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沈明喜一把推开她,挡在她身前隔绝了殷怀周的视线:“没你的事儿,你先走。”   沈晚照还没搞清楚状况,难得被她嫌弃,玻璃心瞬间碎了一地,转头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闹的太大,已经传到首辅次辅和谢师耳朵里了,三人急匆匆赶来,谢师怒声问道:“世子这是何意?”   殷怀周目光这才依依不舍地从沈晚照身上挪开,拍了拍手道:“只是和沈师切磋一二。”   他说完目光又落到温重光身上,暗道一声妙人也,只可惜是男子,要是美丽女子该多好,他可没有半分龙阳之好。   次辅满面不愉:“竟敢和师长动手?没得规矩,成何体统!   温重光淡笑着瞥了他一眼:“既然世子来了,那就先开始农科吧。”   他说着一个眼风过去,秦怀明硬塞给殷怀周一把镰刀一个背篓,还强行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了,容嬷嬷狞笑脸:“世子既然来了,就得守咱们书院的规矩,不然别怪臣不留情面。”   殷怀周自然不肯,不过被十来把弩箭指着脑袋也别无他法,任由人给他扒了锦衣华服换上学服。   沈晚照割麦子的时候冷不丁瞥了他一眼,见十来个锦衣卫围着他转,这场面也是没谁了。   最近农科课业加重,原来众人还能偷点懒,现在只得不停地在田间劳作,沈晚照从田地里出来的时候两只手都磨起了水泡,只得用镰刀拄着地面走。   殷怀俭这时候也忙完了走上来,见她步伐踉跄,忙伸手搀她又见她手腕发软,不由出声问道:“你手怎么了?”   沈晚照现在只想找人抱怨,把手里的水泡给他看,大发牢骚:“师长们也真是的,这两天吃无好吃睡无好睡,连都磨起水泡了,现在连镰刀都拿不稳,还有二十多天呢,以后可怎么熬?”   她本来想殷怀俭跟她一道发几句牢骚,没想到殷怀俭却宽慰道:“我听人说,水泡初时都是很疼的,等再干几天磨破了长出茧子,手就不疼了。”   沈晚照:“……”谁要再干几天了!谁要长茧子了!   殷怀俭见她脸色又不大对劲,暗想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心里暗叹女人心海底针啊。   两人并肩往吃饭的院子走,今天桌上难得有荤腥,用萝卜海带土豆烩了排骨汤,还有熏肉卷饼,每人更有一枚水煮蛋,几天没见荤腥的同学们高兴的跟过了年一般。   沈晚照平时对肉食没啥欲望,今天也兴高采烈地端着海碗去打饭了,她捧着碗正欲往厨下走,就听院子静了一瞬,她抬眼去看,就见下午那个自来卷走了进来。   她自然知道自来卷就是安王世子,不过跟她也没啥关系,他颜值虽高,但她天天见温重光,已经对旁的美人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只略看了一眼就欢快地跑去打饭了。   殷怀周被逼着干了一下午活儿,还特地抽出时间来打扮,就是为了邂逅佳人,没想到佳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走了,心里难免失望,抬步跟着追了过去。   沈晚照没留神被人追上,他就猛然伸脚,她一不留神踩上,轻轻呀了一声,下意识地道歉。   殷怀周伸手捉住她手腕,用力攥紧了:“小娘子,踩了人就想这么走了?”   他手里握着一截白的耀眼的皓腕,只觉得滑腻无比,瘦不露骨,心肝都跟着酥了,冷不丁被她抽回手,怔了下才抬头看她。   她心说这自来卷挺能作妖啊,一边淡定道:“我已经道过歉了还能说什么?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   殷怀周:“……”   沈晚照怕去的晚了那几块排骨就没了,正要为了排骨往前冲,他就又侧了侧身,轻巧拦住她去路,眯起一双桃花眼看着她露出的纤细脖颈:“小娘子是沈家人,按说咱们也算亲戚,你当叫我一声哥哥。”   他说完顿了下,伸手想去握沈晚照下颚,调笑道:“当然叫一声好哥哥我也不介意。”   从她姑那一辈来看,她确实应该也叫殷怀周表兄,但从她娘那一辈来说,她又该叫殷怀周叔叔,这辈分还真有点他妈的……   她见他言语轻佻,面色一沉,伸手要去点他手腕处麻筋,没想到这自来卷身手极高明,她不但没得手,反而被他把手握在手里,桃花眼不离她周身:“好妹妹这般心急?”   这时候院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沈晚照脸上无比难看,幸好殷怀俭这时候准而又准地望了过来,立刻面罩寒霜,大步走过来,捏住殷怀周的手就带开了。   殷怀周伸手便去拍他手,两人转眼间已经过了几招,到最后殷怀周一指点在殷怀俭胸口,殷怀俭一手已经掐住了他咽喉。   两人对视片刻,同时松了手,殷怀周这才瞧清他相貌,眼里满是惊艳,后转念一想这是个男人,惊艳立刻变成了轻蔑。   殷怀俭冷冷道“你再敢如此放诞无礼,别怪我不念同宗的情分了。”   他顿了下,又冷冷一笑:“若我没记错,安王如今已经受了圣上的申饬,你要是再敢给他惹是生非,小心世子之位不保。”   殷怀周面色一警,阴狠地看了眼他,又在沈晚照的容貌和身段之间流连片刻,这才满是不舍地走了。   殷怀俭忙低头看她:“阿晚,你没事儿吧?”   沈晚照面色一松,感激道:“多谢表兄了。”   两人又说了一时,她才转身去打饭,排骨没了,鸡蛋也没了,熏肉卷饼只剩下肉最少的几张饼。   沈晚照:“……”她想杀人!   要说她方才只是对殷怀周心有不满的话,那现在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她有气无力地拿着海碗回桌子,又从殷怀月的碗里硬是抢了几块排骨肯了。   出来的时候发现水泡破了一个,丝丝脓血流了出来,她只得出门找村里的郎中拿药,然后就着月光看着手掌,没想到刚走几步就迎面遇上温重光,他见她蹙眉摊开手掌,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沈晚照先是吓了一跳,见是他才松了口气;“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这抱怨的娇滴滴,他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熨帖舒适,含笑道:“只是你没听见而已。”   低头瞧见她掌心的水泡和脓血,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她唉声叹气:“还不是割麦子割的,次辅当初干嘛非要给课程里加入农科呢?”   其实农科是他最先提出来的,不过这个黑锅……次辅还是继续背着吧。   他道:“我那里有药膏。”   沈晚照比较怀疑村里郎中的技术,闻言踌躇片刻,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一道儿他住的院子走,她没话找话,便问道:“今天我瞧见次辅也来了?”   他对次辅的不悦又多了几分,面上还是看不出什么来:“正是,安王世子今日要来,次辅特地过来帮着整顿安置。”   沈晚照想到那轻佻的自来卷,冷哼:“他面子倒是不小。”   这语气不对,他淡笑问道:“怎么?你跟他有过节?”   其实这话一出,他想到安王世子素来的秉性,几乎都能猜到安王世子是怎么得罪她的,面色也跟着一沉,眼里说不出的阴鸷。   果然沈晚照说的跟他想的差不多,他默了会儿,垂下眼,不想让眼里的阴翳吓到她:“他如此行止不检,我自会安排谢师处置,你只离他远些便可。”   又不经意般的道:“他是好色之辈,晌午来书院的时候还带了两个美姬,还是被秦同知拦到外面的。”   沈晚照嫌恶道:“这等人直接关起来就成了吗,把他放到书院里做什么?”   他瞧了眼沈晚照,温吞地勾了勾唇:“太祖有厚待宗室的规矩,三妻四妾虽然为人不耻,但终究不算违法。”   沈晚照挑了挑眉头,淡淡不悦:“三妻四妾不但不算违法,还是天大的美事,不知道首辅房里有几个啊?”   这时候她还没意识到已经往坑里跳了,他撩起袍袂走了几步:“房中无人,心里只有一人尔。”   她这回终于反应过来,没往下接话,只耳朵微微泛红。   两人终于走到他院子,他反身取了药膏回来,把她手掌小心摊在自己手上,净手之后取了点药膏往她伤处涂。   沈晚照有点尴尬,转了话头问道:“你晚上吃的什么啊?”   他小指在她手心涂抹,把药膏抹允,她只觉得手心酥麻,他这才道:“厨下做的葫芦鸡烤乳羊水煮鱼之类的。”   沈晚照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诶了声:“你们这就过分了啊,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让学生吃糠咽菜,这岂是为师之道?”   他笑道:“所以……”   沈晚照哀叹了一声:“我想吃肉。”   他道:“今天晚上厨下不是做了荤菜?”   沈晚照幽幽道:“没抢到。”   他帮她吹了吹手上的膏子,用纱布细心包好,转头吩咐下人做些吃食端上来。   沈晚照暗喜,面上还是要推拒一二的:“这样不好吧,太麻烦你了。”   温重光难得起了促狭心思,双手优雅地交叠在一起:“只是我突然想用宵夜,怎么就叫不好了?”   沈晚照:“……”   说归说,厨下端上来的还是两碗小馄饨,鸡汤鲜美,葱花翠绿,肉馅饱满,她也不再说话,低头细细吃着。   他其实不大饿,只是不好光看她吃,陪着她吃了几个就放下了勺子,看她吃的额上微微冒汗,伸出白细的手指帮她揩去额上的汗珠。   她动作一僵,她发现最近温重光的小动作越来越频繁,而与时俱进的是她的容忍度,已经开始飞速提升了。   他低声解释:“你额上有只飞虫。”   沈晚照:“呵呵。”   他两手拢着袖子看她,只要看着她就觉得心里一阵柔软欢喜,什么都不用做,愉悦就满溢出来了。   她吃完抹抹嘴便要走人,他却把药膏递给她:“记得每日擦三次,最近干活尽量小心着些。”   她郁闷地看着自己的手:“看来我得准备一双手套了。”   他挑了挑眉:“手套?”   沈晚照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苏了一把,硬着头皮比划了一下:“就是按照手的大小弄成的物事,套在手上能保护双手。”   她说的虽然简略,他还是转眼就想出来了,若有所思地道:“我回头交给人去置办吧。”   沈晚照想要诚恳道谢,想了半晌还是说出苍白无力的四个字:“多谢你了。”   他凝视她面庞,看了会儿才道:“不必。”以身相许便好。   他又道:“安王世子交给我,你只管安心课业。”   沈晚照张了张嘴,仍旧低声道谢。   温重光对她极好,她自然不会没有觉察,只是人情债越欠越多,以后恐怕真的得肉偿了,她越想越出神,没留神撞到树上,又盯着树干好一会儿才转身回自己住的院子。   温重光脸色转眼便淡了下来,宽袍大袖垂落,转头叫了人吩咐道:“割麦子这等简单的活儿就不必安王世子做了,让他去马厩洗马喂马吧。”   底下人脸色一惊,低声道:“是,可是安王世子性情乖张,要是他不愿意去……那该如何是好?”   温重光淡然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说呢?”   底下人一惊,赶忙低下头去。   温重光想了想又道:“跟秦同知说,让他不必看着世子了,让锦衣卫的刘千户过来吧。”   刘千户性情十分怪异,整治人的花样也极多,据传有龙阳之好,把锦衣卫里相貌稍微好些的都骚扰了个遍,真不知道那位世子是怎么得罪首辅了。   他想了想,也没敢多问,转身去寻秦怀明了。   温重光说完也觉得有些乏了,掩嘴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转身回屋了。   那边安王世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正满脸戾气地看着秦怀明:“你就让我住这里?”   这个小院倒是独门独户,就是后面正对着猪窝,一开门就是一股怪味。   秦怀明面上笑意不变:“只是暂时,等上面安排好了臣再亲自带你换院子。”   他虽然自称臣,可态度分明没把他放在眼里,殷怀周阴郁地看了他一眼,努力想着那副花容月貌压下自己的怒气:“沈小娘子住在何处?我要跟她住一个院子。”   秦怀明呵呵:“怕是不能,男女有别啊,世子还是别再做妄想了。”   殷怀周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他们给自己安排的院子。 第56章   殷怀周这辈子都没有来过如此让人恶心的地方,更别提在这里住一夜了,他宁可和衣坐在台阶上冻着,都不愿意进屋睡觉了,等到后半夜实在熬不住了才和衣进了屋。   这还没睡到两个时辰,门就被‘啪啪啪’拍响了,殷怀周在睡梦中眉头紧皱,低声含糊道:“来人啊,把这个贱婢拉出去砍了!”   刘千总在外面怒哼一声,用力一脚踹开门,见一个英挺俊美的少年卧在床上,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怒气也消散了些,一把抓住他胳膊把他拽起来:“起来了起来了,今天还要继续学农科!”   殷怀周下意识地一脚踹过去,这一脚能踹死一匹马,刘千总险险避开,打了个呼哨,几个番子就冲进来,硬把殷怀周给制住了。   他这么一折腾也醒了过来,张开眼睛声音凌厉:“你们竟敢如此待本世子!”   刘千总好男色,见安王世子发怒之后容色更佳,双眼泛起亮光,笑呵呵地道:“农科已经开始了,师长给你布置了课业下来,我要是不叫你,你今日就得受罚了。”   刘千总虽然是个基佬,但面相端正刚毅,身材挺拔魁梧,行止并没有丝毫女气,光看他长相谁能想到他有龙阳之好?因此殷怀周虽觉得他眼神古怪,但终究没多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理了理睡觉时穿的中衣,阴沉着脸换上准备好的学服,无视了刘千总的催促,不耐烦地站起身:“在哪里上课?”   刘千总比了请的手势,两人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他本以为是跟昨天一样去田里割麦子,没想到竟然被带到了马厩跟前,他目光阴冷:“你这是何意?”   刘千总笑呵呵地道:“也是赶巧,这个庄子上帮大户人家养了几匹马,上面吩咐过了,您今天的课业就是把这几匹马洗刷干净了,再把它们仔细喂饱,然后就可以回去歇息了。”   他停顿一下,又补充了句:“这可比割麦子轻松多了,是上头看顾您啊。”   殷怀周只是好色,又不是傻子,听完这话面罩寒霜:“我和书院中人素不相识,井水不犯河水,他们竟敢如此待我,难道是瞧我好欺负不成?”   他说完用力一踩马厩旁边的一根木棍,接住木棍指着刘千总脑门:“你们敢以下犯上,今日我就是打死你也不为过!”   刘千总能在锦衣卫里升上千总,也是个了得的人物,不在意的拨开殷怀周手里的棍子,主动上前将殷怀周的肩膀一揽,竟笑的十分开怀。   “世子这话说的也不差,你是君我是臣,你打死我旁人也不敢置喙什么,只是如今朝廷剑指安王,那边局势很是紧张,皇上仁厚,也不想对宗室下手,只一心盼您能够受教化,倒是朝里有人提议动兵,您要是今日要了我性命,岂不是更给了那些人用兵的借口吗?”   这话有些扯远了,不过却句句在理,殷怀周倒也算能屈能伸,放下手里的棍子,一言不发地拎起马食喂马。   刘千总揽着他的肩不松开:“您在书院好好表现两年,回去仍旧安安稳稳地做您的世子,安王那边也能轻省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殷怀周再不多言,脑海里时不时浮现沈晚照那张如花娇颜,凭着这股意念支撑下去,但他很快发觉不对了,这个姓刘的老是时不时盯着他看,目光在他腰臀之间流连不舍——就跟他平日瞧见美人儿的目光一样。   刘千总越看越觉得这活计不错,虽然他不敢对世子之尊强行下手,但欣赏欣赏美男也是不错的,锦衣卫里秦同知容貌虽然出众,但是是他上司,他也不敢肖想,如今有光明正大饱眼福的机会,他当然要好好观赏观赏了。   殷怀周要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估计凭着世子之位不要了也要弄死他。他到底平日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有工具也不大会干活,拎着木桶的手一歪,差点把马食倒出来。   刘千总见状忙上前一把把殷怀周抱住,装模作样地道:“世子小心些,小心别伤了手。”   殷怀周:“……”   他性别男,爱好女,可是笔直笔直的一个直男,给恶心的头皮发麻,狠狠转过头一把扼住刘千总咽喉,声音泠泠:“放手!”   刘千总忙举手做投降状:“世子冷静些,我对您可没有半分恶意啊。”   ……   跟殷怀周的劳累还要忍受性骚扰相比,沈晚照他们可就轻松多了,原本安排在两天后的讲课突然提前了,于是他们今天也不用下地,只用坐在田垄上听听课便成。   农科要讲的地方说多也多,说少也少,这堂课的主要目的就是讲一讲魏朝的农业发展,以及告诉纨绔们农耕不易,要勤俭节约不得铺张浪费的道理,上午讲完之后休息了两个时辰,下午讲到傍晚。   众人往回走的时候,韩梅梅突然环视一周,压低声音道:“你发现没有?那个安王世子今天没有来。”   殷怀月哼了一声,话音里幸灾乐祸的意味居多:“谁让他昨天刚来就这么张扬了?肯定是被拉到哪个地方去整治了,该,简直丢我们宗室的脸。”   大家都是一起上课下课了两个多月的,对殷怀周这个突然插进来的世子自然不大能接受,更何况他还是那样的秉性。   沈晚照对他也是恶感居多:“理他呢,咱们管好咱们就行了。”   三人一路走回院子,韩梅梅体胖,出汗本来就多,正准备解开纽子换衣裳,忽然一摸腰间:“呀,我的玉佩呢?”   沈晚照闻言一怔,忙道:“先在屋里看看,别是掉到哪个旮旯角里了。”   韩梅梅急的满头冒汗,来回找了半天,摇头道:“没有。”   其实以她的家世也不至于对一块玉佩这般看重,只是这块是她亲娘留下的遗物,意义非同寻常。   沈晚照见她急的脸色涨红,连忙道:“今天咱们也没去旁的地方,就是屋里和田垄那边,屋里你先找着,我和阿月去田垄找。”   韩梅梅忍着焦急点了点头:“麻烦你们了。”   殷怀月和沈晚照二话不说就出门帮她找了,没想到在田垄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殷怀月用绢子急匆匆擦了擦汗,想了想道:“咱们书院里的也都不是缺钱的主儿,见了它也不一定会弯腰捡,现在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我去来回的路上看看,你先在这儿慢慢寻摸着。“   沈晚照点头应了,她转身往来回的路上寻摸,她在田间弯角继续找着,冷不丁摸到一片衣角,她愕然抬头,就见殷怀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离她咫尺之间的地方,手里一块莹润的玉佩晃荡。   “你要找的可是这个?”   沈晚照先是讶异,再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最后归于沉静:“正是,多谢世子了。”   她说完伸手要去拿玉佩:“我对世子铭感五内,只是这玉佩是旁人托我找的,我得赶紧拿回去还给人家。”   她是半点都不想跟这个安王世子多待,能为女子差点屠了人家全族的人,能干出什么好事儿来?   她伸在半空的手被殷怀周握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揽住腰肢,双双倒在田地里,她的背磕在的土地上,人还没反应过来,疼的倒抽了口气。   他唇角一勾,声音倒是很怜香惜玉:“这是被磕着了吧,来我帮你揉揉。”说着一手垫在她背后。   沈晚照上下两辈子都没遇到过这种事儿,脑子茫然片刻,立刻反应过来,拼命反抗,一脚往他会阴处踢了过去,双手同时而出,左手袭向他桎梏着自己的那只手,右手捏成拳,直揍他面门。   殷怀周并不是庸手,虽不如沈明喜,但比沈晚照还是强了不少,轻松制住她出手,红唇一挑:“女孩子家学什么武艺,没的显得粗鄙了。”   他现在心情极好,声调是与早上截然相反的温柔,甚至可以说阴柔了。   沈晚照咬着牙奋力挣扎,边断断续续地道:“我跟你……统共才见了两面,你这是做什么?我是重臣之女,只要我敢喊一声,你敢这般对我,皇上定会将你治罪的!”   他对女人很有一套,殷怀周轻轻嗅闻她的粉腮,一股甜香扑面而来,似笑非笑:“晚妹妹,这么说便是没良心了,我对你是一见倾心啊。你敢喊吗?要是被人瞧见你我这样,真是不想嫁我也得嫁我了。”   他忽的又若有所思,唇角挑起:“这么一想似乎也不错,我跟你可是郎才女貌,天赐良缘啊。”   他今日一天都在马厩里劳作,劳累之余还要被刘千总骚扰,没想到一脱身便见着了沈晚照,简直是老天给他送上门的。   沈晚照想着名声坏了就坏了,她就不信她爹娘肯舍得把她嫁给这种人,张嘴便想放声高喊。   殷怀周略有诧异,不过还是伸手捂住了她的嘴,逼迫她把喊叫求救吞于口中。   “嘘。”   他目光落在她嫣红柔软的唇瓣上,觉得当初收用过的女人都不过如此,声音渐渐带了几分沉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让我亲你一下,我就放你走,如何?”   他说着,已经勾头低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 ̄Д ̄)┍猜世子会弯的你们真的想多惹!这是言情言情啦!还有首辅和晚妹快没羞没臊了   世子最近还有戏份,结局你们可以猜猜看,不过很难意料哦!猜对了奖励一个么么哒 第57章   “……首辅今日把那安王世子派到马厩里去了?”次辅说这话的时候眉毛微微皱着,面上满是不赞同。   温重光一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书院自有书院的规矩,若是有人不守规矩而不受责罚,旁人群起而效仿,以后书院如何服众?”   这理由给的没毛病,次辅也挑不出反驳的理来,只是换了个方式劝道:“如今安王那边已经是箭在弦上了,若是这边安王世子再出什么岔子,我怕又是一场干戈,到时候又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难了。”   她从一开始就主张对安王优恩厚待,对安王世子以教化为主,这倒不是她圣母,也不是博爱,只是一种自己的政治理念,与温重光的‘法’一样,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只是两人的道路截然不同。   温重光脸上笑意不减:“安王世子既已来京,世子又是他独子,说什么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开战的,如此张牙舞爪,不过是想让世子在京里过的好些罢了。”   他说的这些次辅自也知道,只是心里仍是不赞同,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但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又把嘴闭上,起身告辞了。   首辅送她到院外,自己回屋的时候却没直接就寝,反而是拿起一个长条的檀木盒子,打开盒子之后取出其中装裱好的画卷缓缓展开,挂于墙上,一个身穿鹅黄褙子,下穿素白百褶裙的娇艳无限少女便跃然纸上。   这幅画有点类似于上辈子情侣的秀恩爱照片,不过意境要高出不少,女子身上散落几片杏花,脸上笑意明媚无暇,侧身微微抬起一只皓腕,仿佛是要跃出画纸与人牵手。   他缓缓伸手做了一个交握的动作,像是再跟少女牵手前行,脸上不自觉带了笑。   他看着画上的少女出神片刻,抬手正准备收起来,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把这幅画送给她,她会有怎样的表情呢?   他是个凡事儿喜欢三思再三思的人,很少有这种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的冲动,但今天不知怎么的,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便压抑不住,他细心卷起画卷放到匣子里,拎着匣子走了出去。   他走过田地的时候听到一道很熟悉的声音,虽然只是一声短促的惊喘,但也能分辨出是谁,他微微蹙眉,抬步往田间走了进去。   ……   沈晚照现在杀了这神经病的心都有了,她见他低头要亲吻她,嫌恶地别过脸,他嘴唇落偏,只从她顺滑的青丝上滑过去。   其实他身上带了助兴的药物,劲道也很烈,只是看着这冶艳的面庞,难得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竟舍不得给她用,要用强也不是不行,只是更加舍不得。   他便伸出手指压在她唇上让她噤声,轻声哄着她道:“让我亲一下又能怎地?亲一下便放你走,好不好?”   沈晚照想回一句‘你去回家亲你妈去!’但无奈嘴被人捂着,竟是一声也发不出来。   他这话将她的脸定住,正要倾下身再亲,她奋力挣扎,冷不丁袖子被扯破一块,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肉,他瞧着瞧着就走了神。   还没想好要做些什么,他整个身子就被人掀翻出去,沈晚照觉得身上一松,落入一个干净的带着馨香的怀抱里,她只冒出得救了这一个念头,甚至感激到有种以身相许的冲动。   她呜咽了几声,身后人紧紧搂着她,帮她顺着散乱的鬓发安抚她:“阿晚,别哭了,已经没事了。”   沈晚照一听是温重光的声音,原本紧绷的身子一松,恨不能靠在他怀里再不起来,反手搂着他,断断续续道:“多亏你来了。”   男女在患难或者情况困难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吊桥效应,在心惊肉跳的情况下遇见一个异性,会不由自己地对异性动心,她把他搂的更紧,脸儿贴在他胸口柔滑的织物上,心砰砰乱跳,仿佛对眼前人深爱已久。   殷怀周知道来往可能会有人经过,但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一来田地里有高高的麦子遮挡,就是有人也未必能看见什么,再说看见了他也不怕旁人坏好事,他的身手除了那个沈明喜,旁人根本不必放在眼里,却没想到被这么个读书人轻松就扔出去了。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当朝首辅,浓丽的眉毛拧紧,神色阴冷:“温首辅,我跟你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来坏我好事?”   温重光并不说话,用披风把她裹紧了打横抱起来,看向他的目光竟带了一种少见的狠绝,转瞬又恢复了平静,任谁也瞧不出来他心里已经有了把这位世子千刀万剐的心思。   他闭了闭眼,张开眼已是一片漠然,慢刀子割肉才叫疼,他转身欲走,殷怀周已经先一步拦住他去路:“这就想走?”   “世子。”温重光面上越发平静:“东厂有种刑罚,把人关在一座无声无色的黑屋子里一个月,只给他吃喝,出来的人都尽数疯了,甚至以自己的秽物为食,我觉得这法子不错,用在书院的刑罚里甚好。”   殷怀周被他的描述激的身上汗毛早饭,嘴上仍想挑衅几句,脚下仍旧不由自己地让开了路,他这时候抱着她走了。   他站在原地一顿,见着地上掉了一只绣鞋,微微一愣,把绣鞋握紧了,仿佛通过这个动作能够间接地触摸到美人足,随即把又鞋珍而重之地收到怀里了。   沈晚照其实没那么娇弱,连下地走也走不了,不过此时靠在他怀里却觉得无比安心踏实,不由得更往他怀里缩了缩,甚至主动伸手揽住了他脖子,声音闷闷的:“别送我回学舍院子,不然我以后没法见人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应了个好:“你怎么遇见他了?”   沈晚照嘴唇抿紧了,脸上显出一种深切的嫌恶和后怕:“帮朋友找个东西,没想到在田里遇见他了。”   他觉察出她身子微微颤抖,不由把人抱的更紧:“没事了,已经过去了。”   他抱着她回了自己院子,松开披风查看她的伤势,胳膊和手腕有些小擦伤,衣裳头发凌乱不堪,但到底还是穿在身上,除了袖口并没有破损的痕迹,看来殷怀周还没来得及用强,他心里先松了口气。   他转身想去帮她拿膏子,被她一把扯住袖子,脸上有几分不安:“你要去哪里?”   他明知道她是惊魂未定,但依然很享受她此时的依赖,轻轻抚着她肩头:“阿晚,我去取个药膏就回来,好吗?”   她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他很快取了药膏回来,往她衣领里一瞧,隐约能瞧见青紫色,还有几道细长的血口子,他蹙眉问道:“怎么弄的?”   她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伸手摸了摸脖颈,疼得倒抽了口气:“刚才不留神磕到石头上了吧,这些伤应该是麦芒划破的。”   他脸上带了阴郁,玉一般尊养的人,受了这种伤有多疼可想而知,要是撞的再重些,颈骨折了可就真的要人命了。   他站在原地默了会儿,帮她去请了大夫过来,拇指虚虚地抚过伤疤:“还疼吗?”   开始撞的时候疼了一下,现在成了麻麻的胀痛,她哭丧着脸:“疼啊。”都是被家里惯的太娇气了,一点小伤跟要了命似的。   他拿来膏子倒在手心里,把她的衣领稍稍扯开些:“这药膏能止疼,我先帮你抹上吧。”   沈晚照低了头,人显得很颓丧,一手撑着额头皱眉:“这两天三天两头出事儿,总是要麻烦你。”   他低头就能看见她脖颈上淡青色的脉搏和经络,手指贴上去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鲜活的跳动,他不受控制地继续往下看,甚至能看到贲起,她身上没有一处不美好的,就连汗都带着甜香气息,有个词儿叫香汗淋漓,果真不假。   他有些失神,克制着咬上去吻舔她颈项的冲动,平了平气才浅笑道:“我倒是没想问你要过什么,你若是觉着愧疚,不如以身相许来报答?”   沈晚照倒是没想往常一般急着反驳,面色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默了会儿却突然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谢谢你。”   他身子一僵,手里的瓷瓶差点掉下来,人就近在咫尺了反而不确定起来:“你……”   沈晚照现在心里也异常纷乱,不过竟没有什么后悔的感觉,摸了摸自己的唇,认真道:“我是认真的。”   他表情变得难以琢磨,忽又勾起唇角,带了几分志在必得:“你应该知道,我一直想要的是你吧?”   沈晚照没想到他就这么说出来了,脸上微微有些发烫,理了理头发,借着这个动作挡住脸,半晌不说话,又思索片刻,气势已经彻底微弱下来。   他摸了摸自己唇角:“你要是对我无意,为什么要撩拨我?”   她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又抬眼看着他,心里有股气涌了上来,这时候,声音渐低,话音难免有些不顺畅:“能得你倾慕,是我的人生幸事,我,我是……”   她话说一半就被人打断了,大夫被人匆匆带进了院子,所谓医者父母心,他高声喊道:“伤者何在啊?” 第58章   温重光有一种强烈的杀人冲动,连脸上一贯的清雅笑意都维持不住,气的身摇心颤,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头的火气:“我这就让人进来帮你瞧瞧。”   沈晚照恍惚中脑补了一个核弹爆发,在温重光的脑袋上炸出了一朵蘑菇云的镜头,静静脑补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麻烦你了。”   大夫原来是太医,后来卸任之后在这庄子附近隐居,见着温重光自然认识,见他帮个少女瞧病,虽觉诧异,但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上下瞧了她几眼,又帮她仔细把脉才道:“这位小娘子并无大碍,就是皮肉擦伤,外加受了惊,若您实在不放心,我就给她开一副安神的药吧。”   温重光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沉吟片刻还是婉拒了,大夫再没多言,提起药箱转身告辞了。   他这时候转过头来,目光凝在她脸上,又有几分不确定:“阿晚,你方才想说什么?”   沈晚照没啥矫情的心思,不过这时候感觉过去了,说的话难免干巴巴的:“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对你……”   她想了一个比较风雅的词,轻声道:“心悦之。”   她又顿了下,声音越低了几分:“不过我家里的境况你是知道的,虽然与你不算势不两立,但却彼此敌对……”   他打断了她的话,柔声道:“我提亲的时候自会向沈二爷和沈夫人解释的。”   提亲?!按照古人的观点,两情相悦之后提亲是很正常的事儿,然后就是生娃养娃逼着娃再生娃,那种日子想想都绝望。   她带着几分惊悚婉拒道:“现在说提亲太早了吧,再说……再说书院有规矩,读书的这两年半之内不得婚嫁啊。”   书院还真有这条规矩,不但不得婚嫁,连纳妾收通房都不允许,主要是为了改掉某些纨绔的好色习气,他也没想过自己身为师长会和书院里的学生相爱,现在想想这条规矩真是挖坑给自己跳啊。   他微微蹙眉,很快舒展开:“倒是可以先订亲。”   沈晚照脑子有点糊,干笑着没说话,但眉梢眼角都写着为难,她犹豫许久才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家里坚决不同意,强行断了你我的来往,另指给我一桩婚事呢?”   这简直是经典桥段啊,她爹娘虽然不是那般不通情理之人,但婚事却是人生大事儿,她自己也做不了主,就像当初那被搅黄的三桩婚事,上她身的穿越者一万个不愿意,却也说不上话,最终只得沸沸扬扬地闹了一场,才算是以自损一千收场。   婚嫁这等大事儿,晚辈或许有讨论权,但决定权还是在父母手里的。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瞧出她的不愿,原本欢喜的心也冷却几分,淡然道:“你要如何?”   沈晚照小心道:“要不我们……先试试?”   他缓慢地咀嚼着这两个字:“试试?”   她眼波微漾,直直地看着他,眼里有些期盼。   虽然魏朝风气开放,但男女□□仍是一大禁忌,私底下有人你侬我侬暂且不提,但明面上却是没人敢光明正大的,不过对于她来说,这别有一种挑战禁忌的快感,这种快感几乎要和她喜欢温重光的心意并驾齐驱了。   多少人说她相貌酷似沈琼楼,但两人的性子几乎是反着来的,沈晚照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尽管她用大家闺秀的皮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但遇到称心的事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表露了出来。   他并不理解这种想法,爱上一个人难道不应该和她相濡以沫厮守终身吗?所以由此反推,沈晚照喜欢他,但是并不爱他,或者说没喜欢到和他厮守终身的份上?   他现在是明白了慧极必伤的深意了,慧人把什么事儿都看得太透彻,到头来伤的还是自己。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狭长上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盈盈秋水和他对视,他心里的郁气堵了回去,瞧着她眼里隐约的跃跃欲试,白皙的十指优雅交叠,淡笑道:“那便随了你的心意吧。”   沈晚照披着长衣,两手撑着下巴看他,忽然又伸出两只手,轻快地眨了眨眼:“辅臣,要抱抱。”   他便笑了,伸手揽住她,轻轻亲了亲她脸颊:“早些睡吧,我在暖阁,有什么事儿便咳一声。”   这样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两人总算是更近了几分。   第二天早上还有农科,沈晚照早上急匆匆早起往外跑,这才想起一夜未归的事儿,她怕被人问起,心里编了几个完全站不住脚的理由,却发现没人对她一晚上未归的事儿表示惊疑。   倒是殷怀月上来问道:“你脚好点了吗?”   沈晚照一愣:“脚什么……”她灵光一闪:“脚什么的,当然是好多了。”   殷怀月叹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昨晚上听人说你脚踝扭伤走不得路,就近找了个院子住下,我还担心了好一阵呢。”   沈晚照附和几句,一边感叹温重光心思之细腻,一边挥舞着镰刀继续割麦子,感觉自己成了靠体能发家致富的种田文女主。   殷怀周又被拉到马厩离去喂马洗马,刘千总对他的骚扰变本加厉,要是平时他早就上手打人了。   今天他却有些心不在焉,想着昨晚沈晚照冷厉着一张脸却还娇艳如同霜花一般的媚态,眼睛微微闭了闭,心思都不知道要飞到哪里去了,就连刘千总在他腰上摸了一把他都没有觉察。   好不容易上午把马喂饱,刚到饭堂就见沈晚照打了一盆炸小鱼儿往回走,今天温重光也来饭堂吃饭,含笑瞧着她碗里的炸小鱼:“你喜欢吃鱼?”   沈晚照本来想说不是,是给殷怀月带的,但冷不丁瞧见温重光眼神,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是啊,什么炸鱼炸虾我都喜欢。”   温重光唔了声,再没言语了。   殷怀周却神思飞扬,他记得这座庄子有条小溪,要是能亲手逮到鱼儿烹调好了给讨美人欢心,越想越是心喜,恨不能现在就去水里捉鱼。   他原来也有过不少女人,只是再没像沈晚照这般上心的,至多送些银钱首饰便打发了,似他这样的身份,用钱是容易的,用心就很难了。   他脸上表情不变,桃花眼里已经冒出隐隐喜意,转头定定地打量着那张欺霜赛雪的脸。   到了晚上,他饭也没用几口便饶到后面的小溪边儿,这时候溪边无人,倒是更遂了他的心意现在岸边近处寻摸,是在逮不着才将裤腿儿高高挽起来,踏进溪水里寻摸。   吃鱼倒是很简单,捉鱼就很复杂了,殷怀周在清淡的月光下寻摸了半晌也没找着,突然觉得腿上几处有些发痒,又有些发疼,他心浮气躁,哗啦哗啦踩水往岸上走,还没走到岸边,忽然被一股大力踩向水里。   他先是一惊,反应极快地就要跃水而出,没想到背上的力道极大,竟像是要将他生生淹死一般,他惊诧不已地转过头,从水里波光慌乱之中隐约只能看到一个修长的身条,和一角被吹起的广袖,犹如仙人一般的姿态。   他觉得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压干净了,忍不住拼死挣扎,背后的压力突然消失,他撑起身从水里站起来,大口喘息着,却没力抬眼扭头看,而且直觉告诉他,身后暗算他的人没走。   身后人果然没走,反而在他背后笑了:“世子怎么这般狼狈?”   殷怀周一听声音便认出来是谁,轻轻喘了几口,额上的青筋已然暴起,脸上却还是没什么表情,撑着身子转过头,见他虽然在笑,但神情阴郁。   “辅臣……你想不顾争端,挑起宗室内战吗?”   温重光一笑,笑容遮住了他眼里的阴狠沉郁,防备都能歇下几分,他趁他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又重重踩在他脊背上,让他重新跌回水里。   “你应该感谢你是世子,不然现在早已经尸骨无存了。”   他声音阴郁的能滴出水来:“她是不是很可爱很灵动?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动心?只是可惜阿……你不配。”   殷怀周这才明白他为何针对自己了,这次挣扎的比方才更加剧烈,呛水的痛苦可以忍,但在情敌面前如此狼狈却是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忍受的。   可惜他背上就好比压着一座华山一般,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又快到濒死的时候他才松开他,他浑身发软,跌坐在水里不住喘息。   温重光容色绝好,在清淡的月光下如临风之仙,衬得他更加狼狈,如同丧家之犬。   他边喘边呵呵笑:“果然美人儿人人都爱,连首辅也动了心,难怪昨晚上奋力相救,可惜沈家定不会把人给你的,呵呵。”   能说出这话来,说明他对朝堂的纷争还是知道的,并不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草包。   他笑得阴狠,抬眼看着温重光,曲卷的头发贴在脸上,水珠滴滴答答:“你知道昨晚上你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吗?你知道她的身子有多销魂吗?又香又软,只要稍稍一碰就能酥到骨头缝里。本世子回头就要向沈家提亲,说我和沈姑娘已经玉成了好事,他们不答应都不行。”   温重光忽然蹲下身,并不介意衣裳下摆被沾湿,他一手掐着他的下巴,漠然道:“世子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不然你们父子的性命危矣。”   他当然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不过怒气还是止不住的泛起来,恨不能捏碎他的咽喉,再让他说不出话来。   殷怀周感到一阵莫名的头晕目眩,强撑着冷笑道:“你能如何?”   温重光却不再理他,起身用绢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双手,知道双手完全净了,又掸了掸沾了几滴水珠的衣襟,随手把绢子扔到一边。   “这溪边有吸血的水蛭,呆的时间久了就会钻到人的身子里,世子好自为之。”   殷怀周微微一怔,低头一看,自己双腿上爬满了大大小小的鼓包,一个个还轻微蠕动着,看得他遍体生寒。   温重光瞧着冷清的月色,徐徐出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他并不担心殷怀周会把今天这事儿说出去,要是跟人说了他自己就颜面扫地了,再说就算殷怀周真的说了他也能推诿干净。   他立在桌案边思忖,忽然提笔蘸墨,又给书院加了几条规矩。   第二天同学们一早上起来就听到了两件大消息,一是安王世子殷怀周昨晚上突发重病,现在已经被抬出庄子休养了,二是书院新出台了几条规定。   譬如女学生头发得扎成什么什么样,不得自己改发型,不得佩戴多余的首饰,盘发的簪子要用木簪,不得擅自用金玉等簪子,男学生那边的规矩跟女学生基本差不多,还有不得私自改造学服,还有男女之间的距离不得短于三尺,要是看见短于三尺了必然严惩不贷。   导致沈晚照有时候和沈朝说话都得隔着三尺多的距离喊话,而且书院规定能盘的几个发型丑出天际,更加上沈晚照几天没戴银薰球和香包环佩这些饰物了,对于一个颜狗来说,这样的日子简直度日如年。   学生自然是苦不堪言,不过老师们对此还是蛮赞同的,既然是来学习的,就应该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当然不必整天精于打扮了,况且万一哪对儿男女真的私下有了私情,他们山河书院的脸面就丢完了。   当然他们说这话的时候还不知道,书院院长已经带头谈起了恋爱……   这几日温重光朝中有事儿要忙,好些日子没来庄子里了,今日好不容易抽空过来,沈晚照找了个机会过去找他,幽怨道:“你定这种规矩是怎么想的?要人命啊这不是。”   书院规定女子的头发也得学男子那样尽数盘上去,用发簪或者木冠定住,犹豫沈晚照的头发贼长,尽数放下都不止于及腰了,就连大腿都能遮住。   也因此盘起来的时候有小半尺高,顶在脑袋上那叫一个酸爽,走起路来那叫一个销魂,好比脑袋上顶了根乌黑的避雷针……   而且沈晚照自己没事儿瞎脑补,头发放下的时候又乌黑又柔亮,盘成一根冲天发髻怎么看怎么邪恶,好像顶了根丁丁在脑袋上,走路的时候还一颤一颤的,她脑补完了把自己恶心的不轻。   他瞧了眼她的头型,忍着笑道:“这样也……很好看。”   沈晚照被他的审美震惊了,难道这种头顶丁丁的发型叫好看!果然人无完人,如此貌美多才的首辅居然有着残破的审美观。   她迟疑着道:“你……该洗洗眼睛了。”   温重光:“……”   他有几分无奈:“我是说,你怎样都好看。”   沈晚照心里暗爽,谦虚地摆了摆手:“你也不差吗。”   温重光:“……”   果然情趣这种事儿还得看对象是谁,他拉着她半搂到怀里,笑着上下打量她:“我倒宁可你丑些,这样只有我能看上你,再也没有旁人觊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哈我要让晚妹再浪一段时间,结婚了就不好浪了! 第59章   殷怀周这时候斜靠在美人榻上,腿上多处涂了厚厚的膏子,正敞开一双腿晾着,卷长的长发垂至腰际,又散落了一榻,平添几分魅惑风情,他手里正捧着一只绣鞋,爱不释手地左右把玩着。   他身后站着两个美人,一个捏肩一个捶背,还有一个站在身侧,正在红袖添香,香味里含了暧昧的味道,熏得人神魂欲醉,眼饧耳热。   她身后的美人捏着捏着便伸手往下,玉手在他胸前画着圆圈,细声道:“爷近来捧着这绣鞋日夜翻来覆去地瞧着,不知是哪位佳人相赠的啊?”   要是平时殷怀周便就势与她嬉闹一番了,如今想着沈晚照的绝色,便对这些次等品都没了兴致,连瞧都懒得瞧一眼。   她见殷怀周不搭理她,只捧着绣鞋出身,心里有些不忿,用眼睛丈量一番:“这鞋子大小倒和妾的差不多,不知道能不能借妾试一试?”说着便伸手要去拿。   这几个既然能被殷怀周千里迢迢带过来,自然是在王府里极得宠的,殷怀周好色是不假,但对瞧得上的美人也极包容大方,寻常嬉笑怒骂也全然不放在心上,故此这名侍婢敢这般放肆。   没想到殷怀周这回却出离愤怒了,一把扼住侍婢的脖颈,又先脏了手似的松开手,她便如风中落叶一样委顿在地上,他道了声‘滚’。   一众侍婢再不敢恃宠生娇,低着头脸带惊慌地跑了。   他反复摩挲着绣鞋,心里不住想着怎么把沈家小娘子弄回王府,想了半晌突然长长地叹了声,又赤足下地来在皮毛毯子上走了几圈,面上若有所思。   沈晚照现在肯定是极不愿见他的,他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过要是在他封地也无妨,管她愿意不愿意呢,先把人掳回王府再说,可惜这又是京里,由不得他任意妄为。   可是怎么才能和沈晚照修百年之好的,殷怀周抚着下巴左思右想,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他微微抬高了声儿道:“来人啊,帮本世子备上厚礼和书信送到锦川侯府二房去,就说我过几日要上门拜访!”   锦川侯府的叠枝院里,玉瑶郡主正在丫鬟的服侍下用午膳,听汇报说安王世子派人送礼过来,面上露出讶异之色,思忖了片刻还是没得头绪。   “这不年不节的,咱们又跟安王世子素无往来,他送的这是哪门子礼?再说就算要送礼,也应该给公爹那边知会一声,怎么通传到我这里了?”   身后的嬷嬷笑着道:“侯府虽然跟安王世子无亲,但您却是宗室出身啊,安王世子应当是专程给您送的吧。”   玉瑶郡主摇头笑道:“虽然是同宗,但封地天南海北,也是从来没见过的,何必巴巴儿地跑过来送礼,再说豫王和宁王也都在京里,要送礼也没必要给我送啊。”   嬷嬷想了想:“难道是因为侯府新宅的原因?”   要说锦川侯府这宅子还和安王一脉颇有渊源,这宅子本来是当年太祖赏赐给安王一脉的,后来历任安王长年呆在藩地,几乎不怎么来京,再加上当今安王好色暴戾,不被皇上所喜,因此便把这宅子收了回来,改建降格之后另外赐给沈家。   但要说安王世子为了这个送礼也太牵强了,玉瑶郡主又摇了摇头道:“世子有留下什么话没有?”   通报那人低声道:“世子那边留下礼物便走了,只说过几日得闲了上门拜访,旁的也不曾多说。”   这礼送的实在是莫名其妙,玉瑶郡主一脸古怪,想了想道:“把礼物带上来我瞧瞧。”   不过片刻底下人便把礼盒碰上来,她探头一看,就见是一个沉甸甸的乌木盒子,上面描金绘银的,四角还镶嵌了赤金,只这礼盒都价值不菲了。   不过这匣子虽然贵重,倒也不至于让她心里有什么负担,随意拨开瞧了瞧,脸色猛地一变,头上的金珠步摇都跟着颤了颤。   她强自压住心里的惊诧,面上竭力平静,转头对屋里下人吩咐道:“去把老爷找来,我有点事儿要问他。”她伸手把匣子扣紧:“这东西先放到我这里,到时候与老爷商量着处置了。”   众人应声,齐齐退下了。   玉瑶郡主这才把盒子重新打开,里头是一对儿祥云纹的玉如意,这本也没什么稀罕的,只是玉如意上面放着一只绣鞋,她为人母的,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是自己闺女的鞋子?   她压住心慌,等沈岑风过来把鞋子捧给他看:“你瞧瞧这是怎么回事儿?”   沈岑风是男人,当然不比女子心细,瞧了瞧也没瞧出什么来:“这鞋怎么了?为一双鞋你特地叫我过来。”   玉瑶郡主没好气地掐了他一把,用力把他按坐在凳子上,一脸急色:“这是咱们闺女的鞋子,安王世子刚才莫名其妙地使人来送礼,我才打开礼匣,就见上面放着咱们闺女的鞋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大凡当父母的,儿女总是放在心尖上的,沈岑风闻言也变了脸色,还以为闺女是遭了歹人戕害,这情形太像是被绑架了,但想想又不可能,书院护卫众多,寻常歹人也不可能进去啊。   他思忖道:“我前些日子才见了次辅,她说阿晚在书院里一切都好好的,并没有哪里不对,这鞋子究竟是怎么丢下,又怎么落到安王世子手里的?”   他又想了想,面色一紧:“会不会是……私相授受?”   玉瑶郡主猛地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你胡说什么呢?咱们的闺女岂是那样的人?再说安王世子花名在外,阿晚怎么可能看得上他?这鞋子应当是阿晚不慎落下,被那安王世子捡拾的。”   这理由太不靠谱了,鞋子这物事哪里能说丢就丢?但阿晚会和这种人私相授受,沈岑风也不相信,犹豫道:“许是我多心了,只是世子为何要特意把这鞋子送到咱们府上,直接还给阿晚不就完了?“   两口子双双对视,只能看见彼此都一脸懵逼,左右都想不出个所以人来,沈岑风只得道:“先不理这事儿了,只当没发生过,等阿晚回来再问问她。”   玉瑶郡主瞧了眼礼盒,皱眉道:“这东西怎么办?”   沈岑风面色微沉:“把绣鞋留下,东西送还回去。”   殷怀周收到退回来的礼物虽然心里不大痛快,但倒也不算十分意外,随手丢给下人,眯着眼睛想了想:“帮我收拾收拾,明日我就回书院。”   ……   这时候沈晚照还在和她的亲亲首辅说话,一脸郁愤地扯着他的袖子:“你怎么能这样呢,就为了你的一己私欲毁了我的盛世美颜,你于心何忍?!”   温重光:“……”   她说话的时候头上的发髻还一颤一颤的,拼命乱抖,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笑意不那么明显,伸手道:“我帮你挽发?”   沈晚照还是定定地看着他,他声音轻轻柔柔的:“我回头去跟谢太傅说,盘发的规矩可以适当放宽。”   沈晚照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伸手取下她头上的玉簪,一头柔滑的青丝就散落而下,她拨开挡住眼睛的头发,阴测测地道:“我现在非常怀疑你的水平。”   他握住一把长发缓缓梳着:“你怀疑的很对。”   沈晚照:“……”   他前些日子走在大街上,莫名其妙地买了一本讲女子发髻的梳法,以及钗环搭配的一本书,没想到这时候派上用场了,他找出来边翻边研究,对着她的一头乌发现学现卖。   沈晚照:“……”   她惊恐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深深地叹息:“……我一直以为你是很靠谱的,我看错你了啊!”   他没答话,又把书页翻了面儿递给她瞧:“书中自有颜如玉,你喜欢哪种发髻,我来给你挽发。”   他帮她拢了拢散乱的鬓角,勾一勾唇道:“我买这本书的时候并没有多想,买完又觉诧异,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现在想来,应当就是为了给你描眉点唇,梳妆盘发的吧。”   他抽出一缕长发绕在如玉的指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沈晚照的恋爱频道终于被开启了,脸上发红,几乎要烧灼起来,心里又乐滋滋的:“这么会说话,我可没赏钱给你。”   他指尖松开长发,轻轻擦过她面庞,点于她唇上:“赏钱不必了,送我一点香就是极好的赏赐了。”   沈晚照见他水润的唇瓣开合,不由得心猿意马,有点把持不住,嘤嘤嘤,美人撩妹事半功倍啊!   她抬眼直直地看着他:“你凑近点。”   他配合地倾下身,欺身挨近,她抬起头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亲,又仰头退开些,笑容可掬地道:“赏钱拿好。”   他不称意,抬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挨过去让两人的唇贴实了,尽情地品尝着一片温软的甜香。   沈晚照呼吸不畅,用食指把他抵开:“能给我梳头了吗?让我见识见识首辅的手艺。”   事实证明一个连中三元的人的脑子和动手能力还是经得起考验的,他站在她身后,先将发结拢,挽结成大椎,又抽出丝绳将发结起,梳成个要偏不偏的堕马髻,又簪上枚倒垂莲花的小金簪,从伸进窗子的花枝上摘花一朵,慢慢帮她簪到鬓边,妩媚多情之中又有几分清新俏皮。   沈晚照揽镜自照,有点飘飘然起来。   有句话说‘想要征服男人的心,必须得先征服男人的胃’,那么对于沈晚照这样形象高于生命的人来说,想要得到她的人,就得打理好她的发型和脸。   沈晚照觉得自己好像又多喜欢了首辅一点!   他在她身边坐下,一手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镜中人:“小娘子觉得如何?”   沈晚照赞叹道:“辅臣,你真是太贤良淑德了。”   温重光:“……”   她说完又慌慌张张地要站起来:“下午还有农科呢,我得去准备着了。”   他倒也没拦她,偏头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亲:“路上小心。”   沈晚照囧,她有种被贤惠妻子送出门的丈夫的感觉。   她冲他挥了挥手,刚出他院子没多久就遇见检查发型衣饰的几个辅师,她现在的发型肯定是不合规矩的,但这是院长梳的,谁敢让她拆了!于是昂首挺胸地准备走过去。   事实证明就算是院长梳的发型也没用,当然他们也不知道是自家院长亲手梳的,仍旧逼着她拆了发髻并且把外貌扣成甲下……而且她才刚刚拆完,衣饰发型条件放宽的新规定就传了出来。   沈晚照:“……”好崩溃!   经过忙忙碌碌地收割,麦子终于被收完,期间有不少被损坏的,书院也掏了钱赔偿,接下来就是要往地里撒种,种一些如芥蓝茴香之类的菜蔬侍弄。   沈晚照近来也晒黑了不少,再换上粗布麻衣,活脱就是一个小村姑,她这时候身上背着个布袋,弯腰往地下撒种,殷怀兰跟她搭班,帮着把种子往泥里撒。   这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田地里急急地说话,她俩八卦系统打开,对视一眼探头看去,就见一个容貌秀丽的少女拦住,少女手里拎着个篮子,篮子里放了几个肉馅加了小葱的卷饼,她正红着脸,低声跟殷怀俭说着什么。   这少女虽然容貌不差,但肤色有些糙黑,应当不是书院里的学生,估摸着是庄里的姑娘,她声音很低,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怯:“……我们自家做的,不值什么钱,少爷收下吧。”   殷怀俭还以为她跟书院门口的小摊贩一样,也是做小生意的,便问道:“几文一块?”   “……噗。”沈晚照喷笑出声。   殷怀兰:“……”   枉费他哥还老抱怨表妹迟钝,总是不明白他的心意,现在看来他们俩迟钝程度真是不成多让啊!从这个角度讲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儿啊!   少女微微一愣,脸色更见了几分红晕,不过这回却是尴尬的:“不,不要钱的。”   殷怀俭道:“那就是以物换物了?”   少女:“……” 第60章   少女脸上已经有些僵硬,仍旧把篮子捧到他跟前,低声道:“……我并不是想要少爷的东西,只是……”   她咬了咬下唇,有些娇媚的赧然:“我上回捉鱼的时候不小心栽到水里,多亏了少爷把我拉上来,我……秀兰心里对您很是感激,所以特意做了点吃食给您送过来,还望少爷不要嫌弃。”   殷怀俭这才记起这事儿,他有一回去河边打水,刚好有个女的落在水里,他就扔了根草绳下去把人拉上来,也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   他这个人真的把不解风情发挥到极致了,低头看了眼被煎的香酥脆嫩的卷子:“里面卷的是什么?”   秀兰一愣:“是,是猪肉和小葱。”   他眉头紧皱:“我不吃猪肉。”   秀兰再说不下去,捂着脸嘤嘤嘤泪奔了。   殷怀兰对他的情商感到绝望,一下子跳到田垄上,晃着他的肩膀道:“啊啊啊啊你这个傻蛋,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   殷怀俭先看到了沈晚照,道了声:“表妹你也来了。”然后才转向殷怀兰:“怎么叫不开窍?”   殷怀兰深深地叹息:“我记得这姑娘给你送过两回吃食了吧?要是人家对你没意思,何必这么巴巴儿地跑过来,上赶着给你送水送饭?这分明是对你有意啊!”   殷怀俭眉毛都没动一下,把背篓重新背起来:“那又如何?”   殷怀兰一愣:“听着话音……你知道啊?那你干嘛还……”   殷怀俭淡然道:“我对她无意,也没有纳妾的打算,对她那么好让她再生出心思来,岂不是我的罪过。再说……”   他嫌恶道:“我真是不爱吃猪肉。”   殷怀兰:“……”   沈晚照倒是点了点头:“这话在理,她的身份注定做不成你正妻,既然不喜欢人家,就不必做那些引人误会的事了。”   他嘴唇微动,声音轻轻又柔柔:“我心有所属,自不会沾惹旁人。”   要是平时沈晚照早就八卦起来了,这时候本能警觉,呵呵干笑,道了声:“是吗?再没往下问了。   殷怀兰恨铁不成钢地长吁短叹。   撒种回来农科老师又布置了个人物,让众人以这几天的农作经历为题,写一篇文章感悟出来,明天早上可以不用劳作,安心在屋里作文。   沈晚照囧然,用小学生体的文言文版本写了开头和结尾‘当日,吾与同学乘马车至农庄,甚悦。’结尾是‘收获颇丰,甚悦。’   翻译过来就是‘我们高高兴兴地地到了农庄。’和‘我们干了很多很多的活,收获很大,真是高兴极了。’   沈晚照被自己的脑补笑尿。   温重光这些日子事儿也不少,她闲下来之后便开始想人了,摸着自己的头发嘿嘿傻笑,首辅真是太苏了!   一边儿的韩梅梅看得莫名其妙。   第二天下午交文章,农科的老师也是那位徐汉子还顺道过来给众人讲课,众人见他打扮的土里土气,身上都是泥点子,脸上都带了瞧笑话的表情,有个别矫情的女学生还掩住鼻子,像是怕感染什么病症似的。   孔茹皱了皱鼻子,用绢子拼命在鼻子跟前扇了扇:“好臭好臭。”   沈晚照眉头皱起,徐汉子离她足有两丈远,这便是故意找事了,也太没礼数了些。她面不改色地道:“有的人矫情过了头,不但没显出矜贵来,反倒更像个市井泼妇了。”   孔茹狠狠地瞪眼:“你说谁呢?”   沈晚照见维持秩序的过来了,没搭腔,孔茹来劲追问,反而被逮住了训斥一顿,有几个废话特别多,表情特别惹眼的直接被拎出去罚站了。   孔茹气得眼眶通红,直想要生吃了沈晚照,恨沈晚照会装样,又恨老师们偏心,每次两人有个龃龉受罚的总是她,还好意思说什么公正,分明就是一心偏向沈晚照!   她骂完了老师又暗暗咬牙,沈晚照要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她定要狠狠地整治整治她,省得她整日在她眼前耀武扬威!   徐汉子其实也没讲什么,就是讲一个田间的趣事儿,开始还有些局促,说话也磕磕巴巴的,倒后来越发顺畅了。   他讲的故事,对一种贵族子弟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从未体验过的人生,特别是听他讲完饥荒年间的事儿的时候,全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余二不信,张嘴便问道:“你们居然还吃老鼠,老鼠能吃吗?吃了不会中毒吧?”   徐汉子笑着摆了摆手,面上竟带了几分回味:“能吃能吃,人饿疯了什么不能吃,说起来老鼠肉味道还不错,煮一煮跟山上的野兔味道还挺像的。”   他说着砸吧砸吧嘴:“说起来我当年运气好,有一回上山两只肥兔子自己撞上来了,那时候剥了皮一烤,滋味别提多好了。”   孔茹掩嘴道:“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沈晚照:“……”   余二张了张嘴,费解道:“你们不是为什么不用钱买点好的吃?还有养的鸡鸭这些,怎么不能吃了?“   徐汉子失笑道:“养的畜生都是要拿出去买的,再说那时候是饥荒年间,人都快养不起了,哪里来的口粮给畜生喂啊?”   他说着说着叹口气:“咱们京郊附近皇恩浩荡,京里拨了粮食又给了银钱才撑过那年,其他地方的人肯定更惨,卖儿卖女的,不管父母死活的,那日子想想就没活头。”   众人被灌了一下午的毒鸡汤,回来的时候都各有感触,晚饭的时候就是最爱浪费的都把碗里的饭粒扒拉干净了,谢师看了之后十分满意,看来这番教导还是有结果的。   韩梅梅难得没多吃,在饭桌上问她:“你说真有那么惨的吗?”   沈晚照开始撒鸡汤:“那是自然,听说饥荒年间还有易子而食的,真是难以想象日子难过到了什么地步,咱们命好,托生了好人家,更得珍惜才是。”   被灌了鸡汤的韩梅梅和殷怀月一个若有所思一个不以为然,没想到谢师正好从几人伸手路过,听了沈晚照这番话心里暗暗点头,孺子可教也。   首辅和次辅是轮班过来看着的,谢师等众人吃完饭便来寻次辅:“上回次辅跟我说选生监的事儿,约莫什么时候开始推选?”   生监类似于学生会长,但权力却犹有过之,甚至可以直接给学生们打日常分,书院怕一开始就定下人选不知道品行,便等着开学几个月之后,彼此熟悉了才决定开始推选   次辅泡了壶茶请他坐下,笑道:“本是想着让他们相互熟悉几个月,因此等农科完了便开始推选,听谢师这话音,是有合适的人选了?”   谢师颔首道:“这些日子我悉心观察,还真瞧出来几个可堪重任的孩子。”   次辅笑道:“生监的责任不小,学业好不好倒是其次,品行出众才是关键,不过谢师的眼光自然是可信的。”   谢师点了点头,暗自思量起来,到底荐哪个孩子比较好呢?   沈晚照他本来就比较中意,只是见她精于打扮,怕心思不定,所以没对她做考虑,但今天听她说了这一番话,心里又有点动摇起来。   且不提生监选举的事儿,本来被抬出去养伤的殷怀周第二日就来了学校,不过却是拄着拐一瘸一拐过来的,简直是色狼界身残志坚的代表人物,沈晚照看了之后如实评价。   谢师对他印象并不好,见他回来只是淡淡道:“不是已经让你去庄子外养伤了吗,如今伤没见好,怎么这就回来了?“   殷怀周一手拄着拐杖,不以为然地笑笑道:“学生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来书院了,心里十分惦念,所以不顾家里仆从劝阻,执意过来看看。”   说完又一勾唇:“我刚来书院就因为伤势不得不搬出去,我心里很愧疚啊。”   谢师讶异他态度转变之大,但他理由给的冠冕堂皇,也没再说什么,任由他被人搀扶着四处闲逛。   他等谢师走远,周遭没人才放下拐杖,转头对底下人吩咐道:“去帮我打听打听,有谁都跟沈家娘子住得近些,打听的随意些,不要漏了风声。”   底下人领命而去,殷怀周翘着唇角坐在院里,脑子里已经浮现出自己抱得美人归的画面。   没过一会儿底下人就打听回来了,报了几个人的名字出来,殷怀周想道:“这个韩梅梅和殷怀月我有印象,常伴在她身边的,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说通,爷我时间紧急,没功夫浪费在这上面了,这些人里有没有跟她有龃龉的?”   他这人虽然好色暴戾,但着实不是个笨人,手下也得力。   底下人低声道:“孔侍郎之女听说跟沈娘子很是不对付,上回这位这位侍郎之女还因她被罚站了两个时辰。”   殷怀周将扇子在指尖转了转,问道:“她是因为什么才被送进书院来的?”   底下人打听全面,垂头道:“听说是因为差点毁了自家妹子的脸。”   殷怀周将扇子在掌心一敲;“就她了,蠢笨又狠毒,这等事儿不让她做谁做?”   他闭起眼先敲着椅子扶手:“先给她不露痕迹地买几个好,想法子送些东西过去,不过动作得快些,让她早点偷些贴身东西出来,迟了可就没戏了。”   他说完喝了口茶,又嫌恶地把茶盏子放到一边:“要不是那起子锦衣卫在,我又何至于亲自赶来筹谋,派个下人就能把事儿办的妥帖。”   他这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光送一个绣鞋过去沈晚照的父母怕是不大相信,不但不相信,还得想法子瞒着,但若是找个离沈晚照住得近的,将她的一些贴身物事偷出来,送封信过去,他再亲自登门,怕是由不得沈家二爷两口子不信两人私相授受。   到时候他们八成会就势应了这门亲事,他是王府世子,宗室子弟,再说有豫王和豫王妃的例子在先,沈家完全没有不应的理由,就算不应他也不用担心,反正这几样信物一出,一样还能说是故意诬赖,信物多了想辩驳也无从下口,他更有法子让满京城都知道沈晚照和他的事儿,到时候她不想嫁都不行。   农科加上推选生监,以及书院零零碎碎的事儿,她有两个多月都不得归家,等到时候一下山,就只用参加二人的定亲宴。   殷怀周难得安静,带着笑闭眼靠在椅背上,喜意几乎要从眉梢眼角漫了出来。   沈晚照正在吃晚饭,这时候当然不知道她被人苦心孤诣地惦记着,她正有气无力地巴着碗里的饭粒,殷怀月给她夹了筷子扣肉:“怎么了你?这两天干什么都耷拉着脸,家里办丧事了?”   她说话素来不中听,沈晚照也懒得搭理她,白了她一眼之后兀自忧愁着,首辅都好几天没过来了啊!   这种事儿吧,一天两天不见还好说,但三天四天不见难免心里惦念着,原来还不觉得,现在她陡然发现她多看两眼温重光,竟然能多吃一碗饭和两块肉,这几日没见饭量都小了不少,等下回见了他得让他赔!   不过下回是什么时候呢?   沈晚照念及此处,又蔫了。   她悻悻回到院子,没想到刚进屋就见孔茹在门口探头探脑,眼底似乎有几分犹豫和紧张,咬着下唇在床前驻足片刻。   殷怀月最看她不过,冷哼道:“你的屋儿在隔壁,往哪里瞧呢?”   要是平时孔茹肯定是要反驳的,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愤恨地看了她一眼,咬着下唇转身走了。   殷怀月一愣:“她怎么了这是?”   沈晚照耸肩:“谁知道呢?不跟你吵你还不乐意了?”   殷怀月撅嘴冲她翻了个白眼。   沈晚照进屋第一件事儿就是先点灯,取了火石正要点燃,没想到在灯架上摸着一张卷曲的小纸条,她微微讶然,摸出来就着月光瞧了瞧,脸色立时变得古怪,像是惊喜又像是无语。   她咳了声道:“我有事儿先出去一趟,你们先睡,我待会儿就回来。”   她按着纸条上说的地方走过去,果然见柳树下有道玉立的身影,树上还栓了匹马,缓缓地打着响鼻。 第61章   沈晚照心砰砰乱跳,几乎快要跳出腔子了,见他侧身立在马边,此情此景倒是想起句诗来‘妾弄青梅凭短墙,郎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知君即断肠。’   她冒出这个念头觉得不大吉利,便甩开了,迈着欢快的小碎步凑过去:“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这里离京郊那么远,你晚上还回去吗?”   他原本一丝不苟的衣裳下摆沾了泥灰,面上还有些尘土,一看就是急赶着过来的,不过这也无损他的美貌,他含笑道:“要回去的,我只能待一盏茶的功夫。”   沈晚照惊喜瞬间变成了郁闷:“从京里到这儿,就是骑快马也得近两个时辰,你就为了这一盏茶的功夫,巴巴地跑过来是想做什么?溜腿呢这是?”   他脸上笑意不减:“突然想你了,想来看看你。”   恋爱中的男女经常会做一些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二笔事,他难得犯傻,不过却并不后悔。   沈晚照头脑一热,磕磕巴巴地道:“我,我也想你了。”   她掏出掖在衣襟上的绢子帮他擦脸上的风尘,什么都不说就已经感觉万分美好缱绻了。   他低头看她,垂下长睫笑道:“总觉得几日不见,你似又长高了些。”   他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瞧了一眼,喃喃道:“也长大了不少。“   沈晚照显然没体会出他怀里的深意,抬起眼皮瞧了瞧他,得意道:“那是,我们家人不论男女就没有生的矮的。”   她说完又叹息道:“不过比你是差远了。”   他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腰,轻轻往上一提,她被迫踮起脚应和,这样一来堪堪到他下巴,他便笑道:“这不是差不多了吗?”   沈晚照先是一愣,微微有些尴尬:“你快放开,别让人瞧见了。”   他忽然伸手,难得带了些轻佻在她下巴上刮了刮:“若是让人看见了,我正好能对你负责。”   沈晚照没接话茬,手里的绢子往下滑落,在光洁的脖颈上擦着汗,他微微眯起眼,神情难得适意。   她一边擦汗一边问道:“朝上最近事儿很多吗,你怎么这么忙?”   他神色淡然:“朝上的事儿自来就没有少的,不过最近我养父那边出了些事,来信让我帮他筹谋。”   沈晚照一愣,隐约记起他原来说过他父母双亡,被养父收养,不过和养父以及养父家人的关系并不大好。她原来当他随意瞎编了凄苦身世,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见她神色便知道她想什么,伸手点了点她鼻子:“除了身份之外,旁的我一句都没骗过你。”   沈晚照捂着鼻子,嗔怨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当时干嘛不直说呢?”   虽然这事儿已经过去许久,沈晚照也不再记仇,但也乐意看他被质问的尴尬的囧态。   他果然露出几分尴尬,总不好说自己初时没安好心,想了想道:“开始是觉着没必要说,也就由着你误会了,后来又怕说了你生气。”   沈晚照欣赏够了便把话题转回来:“你养父有什么忙想让你帮啊?”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他淡笑道:“他想调任回京,几个亲子也想通路子做官,不算什么大事。”   他说着嘴角掀起个冷淡的弧度:“不过我身为首辅,怎么能公器私用呢?”   沈晚照见他面色冷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抬头瞧了瞧月色,无奈笑道:“本来想跟你说几句话的,没想到说到那些厌物身上了。”   她乐呵呵地伸手,他配合地倾下身子,她在他下巴上亲了亲,挥手道:“走夜路的时候要小心,别被人劫道儿了。”   他翻身上马,又垂眸看着她:“最近天气转冷,你要记得多加衣裳。”   沈晚照点了点头,他这才放心离去。她没想到刚一回院子就被殷怀月和韩梅梅堵住了,她恶狠狠地狞笑道:“说!你干什么去了?”   沈晚照白了她一眼,敷衍道:“我有个东西落到田里了,回去找呢。”   殷怀月在她脸颊上拧了一把:“哄鬼呢?找个东西能把你找的满面桃花,我看你是去私会情人了吧!”   沈晚照心里乱跳,她得意洋洋地道:“是跟你那个表哥吗?我早就瞧出来你们俩不对了,表哥表妹好作亲哦~”   沈晚照不理她在那边嘀嘀咕咕,径自洗漱之后钻到被窝里,殷怀月硬挤进来要拉着她问,她转移话头道:“谢师不是说明天给咱们放一天假吗?想好干什么了没有?”   谢师看众人近来表现不错,又连着多日辛劳,所以给众人放了一天假,只要不跑远,想干什么都成。   殷怀月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想了想又沮丧道:“附近不是村子就是林子,我连想买盒胭脂都找不着地方,还不如闷在屋里睡觉。”   沈晚照打了个哈欠:“那就明天再说吧,睡了啊。”   她这一觉睡得香甜,而且这些日子都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天刚蒙蒙亮就起身,准备出去打水洗漱,没想到殷怀兰兴冲冲地跑过来:“你今天有事儿吗,咱们出去逛逛?”   沈晚照打了个哈欠,她最近早上都习惯不抹润肤膏和护手膏了,不得不说矫情这种病必须得有适合生存的土壤啊。   她懒洋洋地道:“去哪儿?附近也没什么可逛的啊。”   殷怀兰笑道:“昨天听我哥他们说,离这里两三里地就有个小镇子,镇上今天刚好有庙会和集市,他们几个也要去,你和你屋里的两个要不要一起?”   沈晚照来了兴致,回屋一问,韩梅梅和殷怀月也都闷得狠了,忙不迭点头,众人换上麻布衣裳兴冲冲往外走,外面有几个男孩子等着,不光有沈朝和殷怀俭,还有几个平日相熟的男生也在,众人向谢师报备过之后,一群人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啦~   才出庄子没多久,就遇上几个淘小子对着少女们吹口哨,又是吆喝又是打呼哨。   他们其实这是无差别攻击,沈朝还以为他们对沈晚照轻薄,捡起一块土坷垃就扔了过去,正中为首那人面门,然后冲过去就是一顿狠揍,后面的几个少年包括殷怀俭在内,都冲上去揍人。   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女们:“……”   所以说,男人这种生物具有天然的好斗本能,特别是异性在场的时候。   教训过几个淘小子,众人又开始启程上路,三里地统共也没多远,走几步路就到了,沈晚照一进镇子就见有卖糖葫芦的,凑在沈朝身边卖萌道:“哥,你给我买个糖葫芦呗~”   沈朝没好气道:“就知道坑我的。”他说归说,还是走到卖葫芦的人那边问道:“要吃什么葫芦?”   沈晚照道:“我要吃山药的,表姐爱吃山楂,表哥不爱吃酸的,你也给他买山药的吧。”   她这是会来事儿会做人,说明她情商高啊。没想到殷怀俭走到她身边听了这话却误会了,抬起眼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眼里的温柔几乎能溺死人。   沈朝看见他的表情,恶心的咧了咧嘴,拿了两串山楂两串山药过来,分发给众人,一边地道:“山药能甜死人,有什么好吃的?”   其实沈晚照的真爱是草莓糖葫芦,可惜这年代没草莓,只能压抑住心里的冲动,咬了两口山药,果然有些甜腻,随手塞给沈朝:“哥我吃不完了,你帮我吃吧。”   沈朝:“……”   殷怀俭轻叹了口气,看着沈朝手里吃剩的糖葫芦有些艳羡,喃喃道:“……明明我离她最近,为什么不给我呢?”   沈朝耳朵好使,听的一清二楚,然后就:“……”   表哥诶,你瞧瞧你那贱样!   这镇子不大,跟京城的繁华比自然是差远了,街道一共就三条,众人顺着主道往前走,两边尽都是摆小摊的,买果子的,买首饰胭脂的,买小吃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色东西都应有尽有。   沈晚照好久没逛胭脂店了,感兴趣地蹲下来拿起一盒瞧着,一股刺鼻的香味扑面而来,又挑起一点用手指搓了搓,质地也不细腻,反倒有点涩手。   摊主卖力推荐:“这可是我婆娘亲手做的胭脂,品质最好不过,您瞧瞧这颜色,您问问这香味,真是一绝啊,可是我们家的镇店之宝。”   沈晚照囧,镇店之宝就这样,那其他的也不用瞧了,她摇了摇头,把手里的胭脂放下,转身走了。   小地方想买品流好的胭脂水粉也难,她寻常用的脂粉都是十来两银子一盒,小镇上少有人买得起的,自然也就没人卖了。   殷怀俭问道:“阿晚想买胭脂?”   沈晚照点了点头:“好久没买了,我的那盒都快见底了。”   殷怀俭想了想道:“家里有几盒高丽送来的脂粉,都说高丽人擅长调香做脂粉,做出来的胭脂颜色极好,而且不伤肌肤,你要不要?我带来几盒给你。”   其实这是他爹送给他娘的,反正他娘也用不完,不如他要几盒过来给表妹,他在心里暗暗地盘算着。   要是豫王两口子听到了他的心声,准得把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活活打死哟~ 第62章   沈晚照笑着向他行礼道谢:“听说高丽的脂粉最好不过,那就多谢表哥了。“   殷怀俭面上淡笑心里激动地点了点头,这时候豫王两口子在王府里齐齐打了个喷嚏……   这时候街道的尽头搭起了戏台,请了个戏班子粉墨登场唱戏,沈晚照被殷怀兰拉上去凑热闹。   小地方能请得起戏班的人少,一般遇到逢年过节的热闹日子,都是大家伙儿凑钱合请一部戏班子,请的也都不是名角,不过这份热闹实属难得,戏台子才搭好就围了不少人在一边,两人借了个小杌子坐在台下瞧的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一道儿来的几个同学都围过来瞧了,戏文讲的还是老套的仙女配穷小子的戏码,不过这台戏与众不同的是,不但用了不少乡下俚语,还加入了火辣的床戏,分分钟变成限制级十八禁。   把底下几个书院的学生都看的目瞪口呆,他们听戏也听的是斯斯文文,唱腔袅娜的戏曲,就算有船戏也是一笔带过,何曾看过这种露骨粗俗的?不过粗俗归粗俗,几人都听的舍不得走。   沈晚照原来看惯了有字幕的戏曲,没字幕的不说一句都听不懂,但也差不多了,看戏完全是图个热闹,所谓她目前完全没有get到众人的点,为啥大家的表情都辣么玄幻捏?   接下来唱到两人草丛中野合的一段戏,就见两个戏子相互搂着上下其手,亲嘴做耍。   这时候旁白唱道:“……世间万物真稀奇;两岸绿荫夹一溪。洞口有泉浪滚滚;门外无路草凄凄。花在深山蜂难采;巢处山腰鸟不栖。唯有老僧常来此;每次归去醉如泥。”   沈晚照这回终于听懂了也看懂了,一脸懵逼地看向殷怀兰:“你就过来看这个啊?”   殷怀兰也有点不好意思,呵呵干笑道:“都是唱词而已,虽然露骨了些,再说我来之前也不知道是这等戏啊,现在就走了又不大好,哪有人听戏听一半的?”   沈晚照上辈子也是一枚看遍肉番18禁的老司机,跟那些一比这出戏实在算不得什么,这时候故作清高就太没意思了,于是默默地闭上了嘴。   不过说起来,古代戏子都是男人充当的,虽然上了妆瞧不出具体的,但想着两个男人在台上卿卿我我,心里不由得有点微妙。   她这边是没再说话,有的卫道士却看不下去了,就听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特意约我出来逛,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沈晚照扭头一看,竟然是解明,旁边还跟了一位年纪与他相仿的辅师。她和殷怀兰登时有种看小黄书被老师抓包的感觉,赶忙搬起杌子藏到人堆儿里。   解明作为书院里难得的青壮师长,也被抓包过来监督众人农科,好不容易放一天假,没想到竟然被拉过来看这种东西,简直是……:“淫词浪语,不堪入目!柳风,枉费你还是读书人!”   柳辅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抹了把脸道:“长宁,你这就没意思了,你一无家室二无子女,听出折子戏又有什么?何必过的跟苦行僧似的?”   解明还是狠狠地一甩袖,怒瞪他一眼,转身要走:“淫糜!污秽!这与有没有妻女何干?若是自己持身正派,不管有没有家室,都能做到‘君子慎独’!”   柳辅师无奈,上前一步要拉住他。   沈晚照听见他说的话十分不赞同,她上辈子也没少看十八X,现在三观也没长歪啊,这种事儿全凭个人自觉了。   不过辩证的看,解明确实称得上君子了,玉瑶郡主挑女婿的眼光不差,解明虽然有些清高迂腐,但也不能说他人品有瑕,余大虽然生的丑了点,但却是京里出了名的端方君子。   他骂完正准备走,冷不丁扫到殷怀俭,再定睛细看,好几个书院的学生都隐藏在人群中,瞧得津津有味,他出离愤怒了,上前一步冷声道:“你们怎么会在此处啊?!”   几人看小黄戏看的正开心,没想到有师长突然过来了,顿时被吓得后脊背发凉,齐齐转过身,底气不足地道:“解师……”   沈晚照和殷怀兰看被抓包了,也只得灰溜溜地走出来听训,解明板着脸说了一通忠孝节义,把个别脸皮薄的臊得满面通红。   解明也是嘴欠,训学生归训学生吧,冷不丁飘来一句:“你们若是再跟这些不男不女的下九流厮混,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这话可是捅了篓子,台上的戏子们这时候正好一折戏唱完,正是最安静的时候,听了这话立时就不干了,抄起鼓槌铜锣就跳了下来:“你这臭穷酸骂谁呢?!”   这群人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解明却怡然不惧,还想与这帮人理论,沈晚照见事不好,一手扯着解明,另一只手拉着殷怀兰,一路往村口拔足狂奔,直到跑到村子外头的田地里他们才不追了。   沈晚照累的呼哧呼哧喘气:“解师您,您真是……”   解明身体素质还不如她呢,差点瘫在地上,在原地平了好一会儿气儿才缓缓道:“虽然你今日救我出险境,但你们听淫词浪语的事儿,不会就这么过去的。”   沈晚照:“……”我谢您了诶!   三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同行的同伴过来,解明道:“怕是方才跑散了吧,咱们先回农庄,他们等会儿应当也能回去。”   沈晚照又探头看了看镇子,见没什么动静才点头应了个是。   三人并肩往前走,沈晚照不知道说啥,解明大部分时候是个闷葫芦,殷怀兰夹在中间十分尴尬,主动活跃气氛道:“解师方才那番话我们都听见了,您当真无愧君子之名。”   解明斜了她一眼:“那是自然。”   殷怀兰:“……”这特么就把天聊死了!   她不死心地继续道:“方才听说您没有家室,您如今也二十上下了吧,怎么会……”   这话有些逾越了,并不是学生该关心的,解明倒也没在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的,神情悠远恍惚:“温首辅也是既无家室之累,也无妾室烦扰,他既然能做到这般地步,我又有何不可?再说……”   他惊觉自己失言,掩饰般的转了话头:“温首辅是我辈楷模。”   沈晚照听着听着忍不住在心里擦了一声,所以解明对首辅是真爱吧?!要不是真爱有必要学到这个地步吗,连人家不娶老婆都学了。   所以解明只是表面上看着嫉羡温重光,其实内心早就对他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震惊,前未婚夫变情敌,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解明显然没意识到她的内心世界这么精彩纷呈,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明明温重光做的事儿他都能做到,论学识才智他也不逊于他,为什么两人却是天渊之别?   要是温重光知道他让自己的阿晚误会了,估计分分钟让他今年都去吃土。   殷怀兰见两人的神一个比一个走得远,锲而不舍地拉回话题:“今天这庙会赶的真不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有,呵呵。”   解明目光一凝:“你还想去看那等不三不四的东西?”   殷怀兰:“……”   由于解明强势把天聊死,于是接下来到回农庄的一段路都很沉默。   ……   且不提解明如何把天聊死的,孔茹这时候正在天人交战,焦躁不安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安王世子昨天亲自找她来说得话,他坐在高凳上,一手托腮,笑得无比魅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听说你住在沈晚照隔壁,我想让你帮我想法子进到她屋里,取几样贴身用的东西拿出来。”   孔茹小心问道:“世子要她的东西……是有什么用处?”   安王世子微微一笑:“做什么你就别问了,本世子自有用处,总之能让她不好过就是了,你应还是不应,若是不行……那我就去找别人了。”   能让沈晚照倒霉她当然无比乐意,再加上安王世子又生的那般好看,身份又高贵……他的请托她实在不忍心拒绝,轻轻诶了声,咬了咬下唇:“我应下就是。”   她说归说,但事到临头却难免心虚,她这人人品虽然极烂,但偷盗之事还真没做过,想到要去别人屋里偷东西手都是抖的。   可今天沈晚照她们三人都出去,再没有更好的机会了,要是不赶紧动手,她们万一回来怎么办?   孔茹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气儿,眼里的犹疑便得坚定起来,转眼盯着沈晚照她们反而房门,蹑手蹑脚地迈了过去。   接下来的事儿会告诉我们,哪怕是再天衣无缝的计划,也会败在一枚小小的马蹄铁手里,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   沈晚照一行三人好不容易在高度沉默中回了农庄,她想去看看沈朝他们有没有平安回来,没想到刚到村口碰上这表兄弟俩了,她问道:“你们几时回来的?”   沈朝问村汉要了几口水咕嘟咕嘟喝了,然后擦了擦嘴道:“别提了,方才那帮人追的死紧,我和表哥东拐西拐才把他们甩开,差点迷路了。”   沈晚照揶挪道:“你不是常说自己悍勇吗?跑什么跑,有本事跟他们打一架。”   沈朝没理她,倒是殷怀俭道:“我方才清点了一下人数,大家都回来了。”   沈晚照点了点头:“我和阿兰还有解师也是一路跑回来的。”   三人这么一折腾都有些饿了,抬步正要往食间走,就听几声调笑,还有女子娇柔惊恐的低呼。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了过去。   那是一处背阴的小道,离大道不算远,有两个书院里的纨绔把一个村里打扮的姑娘围住,调笑道:“……哭什么哭,我们不是都说了吗,只要你笑一个我们就放你走,你不能白撞了人不表示表示吧?”   姑娘低声抽泣,声音透着惶惑无奈:“我,我已经说过不是故意的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沈晚照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定睛瞧了瞧,才发现是这姑娘是上回给殷怀俭送吃食的,名字好像叫……秀兰?   其实两人对这等山野小菜也没什么兴致,但是在书院里憋得久了,再加上她又是自己撞上来的,纨绔脾性便发作了。   于是他们口上花花几句,真要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也没那个胆子,上面谢师和秦同知还看着呢。   秀兰低低抽泣,只眼睛余光不住瞄向小道外,同时低声道:“你们,你们不要过来……”   两个纨绔囧,他们没想过去啊!不过这幅柔弱姿态倒是成功地引起了两个纨绔的注意,她既然都这么说了,好像不干什么有点对不起自己,于是狞笑着要凑过去,要讨些手脚便宜。   “小美人别跑啊,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那可就是咱们的缘分了!”   沈朝蠢蠢欲动,殷怀俭也眉梢微微皱起了。   他虽然相貌才智酷肖豫王,但性子多少还是像豫王妃的,要是依着豫王那凉薄性子,遇到这种事儿关旁人死活呢。   可殷怀俭却不是这样的,见着此情此景直接出声喝止了:“你们干什么呢!”   两个纨绔一惊,见到豫王世子本来还有点惊慌,但转念一想大家在书院里都是学生,有什么可怕的:“这姑娘方才撞伤了我,我讨要点赔偿总不为过吧,世子别多事了。”   秀兰睁着一双水汪汪湿漉漉的大眼睛,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殷怀俭,眼里满是凄楚和倾慕。   殷怀俭目光淡淡从她脸上掠过,也懒得和这两个纨绔废话,直接伸手,揍!   沈朝立刻上前帮忙,把两个纨绔打的落花流水,连按照剧情走的时候放狠话都没有放,抱着脑袋灰溜溜地走了。   殷怀俭不是个英雄救美的浪漫人,只是凭着本能行事,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他没把这等事儿放在心上,正要转身走人,没想到被救的美人就乳燕投林一般忘情地扑了过来:“少爷。”   沈朝见状‘啊’了一声,一把捂住沈晚照的眼睛,把她的身子硬板过去,嘴里道:“女孩不要看。”   八卦之魂已经燃烧起来的沈晚照用力掐了他腰一把。   殷怀俭一时不察,被她抱了个正着,皱眉看着牢牢搂在自己腰间的手,五指张开按着她的脸把她推开,姿势经典到无法用语言形容:“你还有什么事?”   秀兰有些尴尬,低着头不安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两只脚不住地错着地面:“谢谢少爷,您这是第二次救我的命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   她说完声音低如蚊呐:“我,我身无长物,家里也不富裕,只有人还算灵巧,若是少爷不嫌弃,我就为您端茶倒水,做牛做马,当一个粗使下人吧。”   殷怀俭默然片刻:“我嫌弃。”   沈晚照和沈朝:“……噗。”   对不起,他俩真的想憋住,但是没憋住啊!她看了一眼秀兰紫胀的脸色,忙掐了沈朝一把,两人这才硬是把笑给憋回去了。   秀兰面庞涨得有些发紫了,几分不甘心终于显露出来,仍旧轻声道:“我,我知道我手脚粗笨,但是……”   殷怀俭漠然道:“你有五十两银子吗?”   秀兰一愣,局促道:“没,没有。”   殷怀俭转身走了:“那我不用你报答了。”   秀兰:“……”   沈朝已经笑得快抽搐了。   秀兰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暗暗攥了攥手,眼里满是不甘心。   她知道自己相貌在附近的几个乡镇都是极出挑的,被乡下的汉子们捧着哄着这么多年,心里也生出不安分的心思来,并不甘心嫁给寻常村汉,一辈子种田劳作。   这回山河书院过来借地讲农科,她见着殷怀俭便知道这人的品行不差,不是那等始乱终弃的,出身又高贵至极,本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哪想到碰到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想想真是怄火。   路上沈朝揽着殷怀俭地肩膀笑道:“这姑娘我已经跟你见了好几回,说明这是缘分啊。”   殷怀俭踩了他一脚,趁着他弯腰的功夫径直往前走。   沈朝不死心地追上去:“我打听过了,这位秀兰姑娘可是村里头一位美人,徐家村之花啊,这么一位美人倾心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殷怀俭:“……”   沈晚照想着那姑娘的模样确实不错,称得上是秀丽可人了,就是肤色黑了些,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好好养几天就养白了,附和调侃殷怀俭:“我哥说的没错啊。”   殷怀俭脸色一黑,蹙起秀眉瞧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沈朝笑嘻嘻地追上去与他闲扯。   他回去之后才发现自己腰上的玉麒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拉着沈朝回去寻了也没寻着,不过他也不是很放在心上,这玉麒麟上面有暗记,要是被人拿出去卖了立时就能知道,再说不过一块玉麒麟而已,也不值当费心找个半天。   沈晚照这一天过的真是跌宕起伏精彩连连,一点佐料都不想加,就想吃了饭回去睡觉,没想到刚进院子就听到一声呼喝,她头大如斗地扶住脑袋,正准备开溜,没想到就被人叫住了。   “阿晚,正好你回来了,她偷了你的东西还狡辩,已经被我们拿住了。”   偷东西?沈晚照满面诧异地看过去,说话那人是沈家亲信的族女,平时跟沈晚照走得很近,而被几个同学按住之人竟然是孔茹。   沈晚照这下可就凌乱了,要说有那些宵小之辈来偷她东西她信,但要说同学过来巴巴地偷东西她真是难以理解,哪怕这人是孔茹呢。   她好歹也是侍郎之女,虽不比沈家富贵,但也是官宦人家了,这偷的是哪门子的东西啊?   沈晚照一脸纳闷,孔茹鬓发散乱,形容狼狈,还在大声辩解:“谁偷她东西了,我呸!她有的我都有,她没有的我也有,我至于费那个力气去偷她东西吗?!”   沈晚照本来还以为其中有什么误会,但听孔茹这语气倒像是心虚之人在矫饰,心里也起了狐疑,先向帮她捉拿之人道了谢,然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逮着孔茹的姑娘姓何名欢,她飞快地把事儿说了一遍。   原来是孔茹方才鬼鬼祟祟地在沈晚照等人门前张望,然后又蹑手蹑脚地进了她们的屋子,她要是大大方方地肯定没人注意,就是这番鬼祟动作反而让人生疑,只能说有的人连三只手都做不好……   何欢怕孔茹又要生事,便跟过去细看,竟然看见孔茹在偷拿沈晚照的贴身物件,当即叫了人,把孔茹逮了个人赃并获。   从这件事也能侧面反映出孔茹的人缘有多烂,相反沈晚照的人缘真是太好啦~   孔茹强行狡辩:“我是有东西落在她们那里了,我去取东西不行吗?!”   沈晚照实在是糟心,按了按额角道:“那你倒是说说,你落下什么东西在我们这里了?”   孔茹被问住,她低头翻了翻她偷出来的东西,像是什么玉佩玉环,荷包帕子之类地东西,都是寻常用的,却不是什么贵重物事,最贵的也就几十两银子。   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孔茹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孔茹见辩解不成,很稀罕地放软了话道:“我是走错了屋子,以为那是我自己的房间呢,所以才想要拿几样东西,并不是有意的。”   这话比方才那个解释还不靠谱,住了这么天的屋子还能有认错的?再说就算是认错,进自己的房间干嘛还鬼鬼祟祟的?   沈晚照拿起绢子瞧了瞧,淡淡道:“你可别把旁人当傻子耍了,听你这话人都要笑破肚皮,但凡脑子好使的哪个会信?”   她思忖片刻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什么进我屋子偷拿东西,只要说实话,我可以把这事儿没过去。” 第63章   孔茹本也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人物,张嘴欲要告密,但想到安王世子的威胁,慌乱之下又把嘴闭上了。   她这时候脑子终于长了点,沈晚照最多把她交给师长,大不了把她关几天禁闭,反正就是喂猪养鸭,她都快进去习惯了,但得罪了殷怀周可就没那么好打发了,谁知道这帮宗室子弟能干出什么来?   她念及此处,便咬死了不松口:“就是我瞧你不顺眼,所以想进去拿几样紧要东西让你着急,想整治整治你,你要告状便告吧,有本事下回别让我找到你的把柄!”   这话跟她平时没脑子还嚣张跋扈的形象意外吻合,倒也没人再生疑。   只沈晚照仍旧不信,一个平时真是自己做了坏事的都要攀诬旁人的,如今怎么痛痛快快就忍下了?   不过孔茹宁死不承认,她也没有其他法子:“那就交给谢师,让他处理吧。”   谢师知道这事儿之后气了个仰倒,山河书院自成立以来,大部分学生都是越改越好,只有少部分人不但没有变好,反而品行行为越发恶劣,简直是屡教不改,孔茹就是其中之一。   原来口出恶言,构陷同学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染上了偷东西的恶习,简直是冥顽不灵,谢师气得捶胸顿足,恨不能没教过这个学生,他老人家的一世英名,难道就要毁于此处了吗!   他先是让人把孔茹两只手各打了三十手板,然后又扔到禁闭的地方里,不但这学期的假期没了,而且不到冬假是甭想出来了。   孔茹事件唯一的好处就是让沈晚照暂时忘了首辅几天没来,开始琢磨起孔茹这么干的深层目地,可惜联想能力没那么丰富,等她渐渐把孔茹忘到脑后,又开始对首辅害相思的时候,谢师宣布,首辅来了!   所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大抵就是这种感觉了,沈晚照虽然没这么夸张,但每天吃饭睡觉的时候也得想个五六遍。   大抵是心灵相通,首辅一来就给众人放了半天假,让沈晚照得了空闲,趁着众人疯玩的时候去约会啦!   她刚走到首辅院子边,就见院门大敞着,温重光坐在院子中的石桌上,冲着两杯香茗,他遥遥道:“进来的时候把门带上。”   沈晚照左右看了看,见周遭就自己一人,果断进了院子带上门,笑吟吟地道:“你后脑勺长眼睛了?”   他含笑把一杯茶搁在对面,示意她坐下:“你可以理解为,心有灵犀一点通。”   沈晚照装逼的毛病又犯了,坐在他对面托起茶盏,先是轻轻嗅闻,然后轻啜一口:“好香,上好的雨前龙井啊。”   温重光:“……”这明明是普洱。   他想归想,还是违心附和道:“正是,你喜欢就最好不过了。”   首辅这么瞎掰良心不会痛吗?答案当然是不会。   好吧其实在沈晚照的嘴巴里,不管什么红茶白茶绿茶,什么普洱毛尖乌龙都是一个味,由于雨前龙井的出场率最好,所以她贸蒙了一个,没想到还蒙对了,不由得心中暗喜。   作为一个把茶当水喝的人,也不能对她要求太高。   沈晚照对自己还有点自知之明,蒙对了之后再不敢显摆,将茶一口饮尽,忽然眨了眨眼道:“其实我有点嫉妒谢师。”   温重光笑着把茶具整理好,又倒一杯给她:“为何?”   沈晚照嘟嘴卖了个萌:“每次你要是回来,他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这话有些无理取闹的意思了,不过他却很受用,柔声道:“好,下回第一个告诉你。”   沈晚照高兴之余又被自己给酸倒了牙,觉得两人恋爱的酸臭味都要飘出院子了,原来最鄙视的虐狗大军,没想到现在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他早就察觉沈晚照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说着说着有时候会走神的毛病,不过他也没打断她的思路,含笑静静地欣赏她时而皱眉时而傻笑的娇憨情态。   她终于把飘远的思绪拉回来,转了话头问道:“你吃饭了吗?”   他笑看她:“我一路赶过来,还不曾用饭。”又问道:“你要给我做吗?”   沈晚照直接无视了后半句,积极提议道:“要不要去食间吃?”   他笑着瞥了她一眼,有些嗔怨的意味,怨怪她不解风情,不答反问:“你会做饭吗?”   沈晚照踌躇片刻,缓缓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尝试了,会出人命的。“   沈晚照就是传说中做饭会炸掉厨房星人,上辈子她妈在她做饭的时候被浪了无数燎泡之后,终于放弃了教她做饭。   这辈子玉瑶郡主也考虑过要不要让人教导她厨下的事儿,但转念一想,自己都不是个会做饭的,日子不也照样过了吗?反正以后也不可能把她嫁到让她亲自下厨的人家,于是也就没让她受这份罪了。   温重光:“……不要妄自菲薄。”   沈晚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让我亲自下厨,你不要后悔啊。”   温重光:“……”他现在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自信了。   沈晚照决定弄点简单的,给他下碗骨头汤面试试,厨下那边听了吩咐立刻送了一锅骨头汤和擀好的面条,以及各样配菜调料过来。   等水开了面条下锅,这点常识她还是知道的,她放了第一把面条等了会儿,又觉得有点少,于是又抓了几把面条下去,手忙脚乱地给放好调料,用长筷子把面条捞出来。   温重光脸上保持不变的微笑,看着这碗几乎没有汤只有面的骨头汤面,仅存的汤汁还是狰狞可怖的黑褐色。   沈晚照来兴致了,催促道:“快尝尝看。”   他沉吟道:“跟我想的不大一样。”   沈晚照自认这是两辈子做过最成功的一顿饭了,期待他的反馈,随口敷衍道:“我们家的祖传秘方,当然与众不同。”   为什么沈家会有这种祖传秘方,难道沈家祖上是做厨子的?   他拿起筷子夹起两根尝了尝,有的面已经煮软了,有的还没熟,而且除了酸溜溜的醋味他几乎没尝到其他的味道,为什么骨头汤里要放醋,如果这也是祖传秘方的话,那沈家真是一个神奇的家族。   他慢慢吃了两口,迎向沈晚照的目光,展颜道:“味道很不错。”   沈晚照长舒了口气:“我就说嘛,没烫伤没炸锅,这次果然是我做的最成功的一回。”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高兴道:“我娘老说我做饭跟我祖母一脉相承,这回可算能洗刷手残的罪名了。”   温重光看了眼她灿烂的笑颜,觉着这碗面也没这么难以下咽了,于是恩了声,低头要吃完,她兴冲冲地另拿了双筷子出来:“让我也尝尝。”   让她知道会憋闷死吧?他淡笑道:“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   他这么一说沈晚照也不好意思再抢,眼巴巴地看他把一碗面吃完,喝了两盏茶才算压住造反的肠胃。   他喝完茶之后问道:“听说前几天有人偷你东西?是怎么回事儿?   他不说沈晚照都快把这事儿忘了,见他问起来忙哇啦哇啦说了一遍,最后满面费解:“你说她到底图什么?”   温重光若有所思,把脑海里的人和事儿过滤了一遍,忽然眯了眯眼,又伸手在她额上轻轻一点,浅笑道:“左右也想不出来,不如先搁下吧。”   沈晚照只得点了点头,又眨了眨眼睛问:“你这次来什么时候回京?”   温重光道:“最近朝中事少,皇上让我来书院看着,倒是能多待几日。”   沈晚照开心了:“那我每天都给你下面?”   温重光:“……”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她才转身离去,他见她走远了之后,转身问道:“打听打听那个孔茹近来都跟谁接触过,再去秦同知那里要个审问的高手,想法子问出来。”   ……   殷怀周这些日子只去了农庄一回便回来了,这些日子一直住在京里,因此孔茹不但没成事反而被关起来的消息,几日后才传到他耳朵里。   他神情瞬间冰冷下来,光洁的额头上青筋微微鼓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冷冷地扭身问道:“她把本世子交代出来了吗?”   打听消息的人低声道:“回禀世子,听说没有。”   殷怀周并没有因此放心,孔茹那等人他再清楚不过,一时因为畏惧他瞒了,但只要旁人稍加逼问,肯定会把事情和盘托出,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没有把整个筹谋都告诉孔茹。   他这几日为了能成功求娶到沈晚照,把院里的姬妾侍婢都遣散了,身边只留着几个常随和四十多岁的嬷嬷伺候,一改在外的花名。   他紧皱着眉,又偏头吩咐道:“把我备好衣裳轿子,我要去沈府。”   反正事情已经败露,他就破釜沉舟博一把,不信不能抱得美人归。   那边玉瑶郡主和沈岑风确实为了那只绣鞋的事儿心神不宁,但由于沈晚照远在农庄上,他们又怕贸然去信询问,被人知道了恐要坏了女儿的名声,所以只是暗自焦心。   没想到这时候安王世子竟然登门造访,沈岑风思忖片刻,理了理衣裳,淡淡道:“请世子进来。” 第64章   殷怀周今日为了见沈家两口子,特地换了身素淡的装扮,天青色的常服,外面罩素白纱衣,曲卷的头发用白玉簪子定住,少了几分风情,多了几分清雅,果然人靠衣装,这么一打扮倒有几分翩翩君子的风度,瞧着倒还人模人样的。   不过沈岑风和玉瑶郡主都不是会被外貌迷惑的人,只略看了一眼,沈岑风就放下手里的茶盏:“世子突然莅临,所为何事?”   殷怀周轻轻转了转自己的玉扳指,对沈岑风的淡然不以为意,笑了笑:“晚辈前来是想问,上回送来的礼物沈二爷还满意吗?”   沈岑风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听他问完面色分毫不变:“礼物已经着人退回去了,世子跟我们家本没什么交情,更何况无功不受禄,世子送这般贵重的礼实在让人惶恐。”   他说完又顿了下:“世子身份贵重,不必在臣面前自称晚辈。”   殷怀周抿了抿唇,又笑道:“如今是没交情,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他慢慢笑道:“那只绣鞋,不知二爷和夫人看到了吗?”   沈岑风倒还能保持镇静,玉瑶郡主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我怎么听不懂世子在说什么呢?”   她正欲叫送客,就听殷怀周不以为意地笑着道:“实不相瞒,我当初初进书院便和令爱结识,我对令爱一见倾心,令爱对我也是如此,我们二人两情相悦,花前月下之时,这绣鞋便是她赠予我的。”   他抬眼直视沈家夫妇,微微抬起下巴道:“我对沈小娘子聘娶之心甚诚,就是不知道,锦川侯府愿不愿意再多一位王妃呢?”   他直接把亲事抬高到对锦川侯府有利的高度上了,玉瑶郡主面沉如水,沈岑风面不改色:“恕臣直言,不愿意。”   殷怀周给他怼的面上一滞:“沈二爷这是什么意思?”   沈岑风随意说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世子和我们家晚照差了辈分。”   殷怀周唇角抿紧了:“所谓辈分,都是旁人叫的,我与她又不是血亲。”   沈岑风随意道:“我们虽不算世家望族,但也自有家规。”   殷怀周气涌上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把气恼压了下去:“我知道我素日名声不好,所以二爷疑我,但我自从遇到令爱,往日的种种劣行都已经改了,原本带来的妾室宠姬也已经遣散,更不会流连青楼楚馆,以后也会一心对她,托付中馈。”   到底是宗室子弟,不管内里是个什么德行,但说起漂亮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礼数气度一样不缺,这大抵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吧。   没想到沈岑风突然皱起眉,眼底带了几分嫌恶:“世子竟还流连青楼楚馆?!”   殷怀周:“……”好像……不留神把老底交代出来了。   沈家有不得纳妾的规矩,因此对于妾室通房都敬而远之,更别提青楼这种地方了,在沈家男人受到的教育里,要是妾室是豺狼虎豹,那伎女伶人就是洪水猛兽。   他是个正经人,在他的观念里多收几个妾室丫鬟都已经算视色如命,更别提逛窑子了。   他一边想一边后悔,早知道就不让安王世子进来了,万一有什么传染病怎么办?   他把自己脑补的心浮气躁,脸上更带了出来,再见殷怀周的时候恨不得捂住口鼻:“世子身份高贵,小女性子顽劣跳脱,实在并非世子良配,世子另觅良缘吧,送客!”   殷怀周见他面容冷峻,脸色也沉了下来:“二爷是要不顾令爱心意了?”   沈岑风转头看着这个糟心玩意,冷冷道:“阿晚是我教导出来的女儿,我相信她洁身自好,世子请回吧!”   沈爹坚决相信自己女儿的品味,看上谁都不可能看上这种人。   殷怀周眯起眼:“令爱送我绣鞋之后,我担心坏了令爱名声,所以特地把鞋交给您二位处置,看来二位是不领情了?”   沈岑风听他语带威胁,面色冷凝,一言未发,只高声道:“送客!”   他等殷怀周走了之后才叫了下人上来:“……把他坐过的椅子洗干净,地毯也得重新洗涮几遍,茶盏……茶盏直接砸了,再随意找个地方埋起来。”   玉瑶郡主无语道:“你……冷静点。”   沈岑风洁癖程度比沈晚照深了好几倍,而且有着高度强迫症,开窗通风之后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他一脸不加掩饰的嫌弃:“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流连青楼楚馆!可见他去了不止一次,谁知道身上会不会带什么病候,万一给咱们府里染上可就麻烦了。“   又怒哼一声:“这种人竟然也敢肖想我女儿!”   玉瑶郡主无奈地揽住他胳膊:“不肖想不肖想,你冷静点,别让人瞧笑话。”   沈岑风越想越不高兴,干脆发动了大扫除,让下人把屋子从里到外打扫洗涮了一遍。   玉瑶郡主:“……”   ……   殷怀周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额上和手背上的青筋鼓起,听说沈岑风将府里打扫一遍之后,面无表情地砸了整个书房的物件。   凭什么豫王能娶沈家女,到他这里就不行了?难道沈家不希望家里再出一个王妃吗?   他把自己关到半夜才走出书房,漠然道:“吩咐下去,等再过几日便把消息散播开,我就不信沈家这样的大族,会包庇一个名声坏了的晚辈。“   他想的前景倒是很美好,可惜这边还没来得及行动,没过几日安王的加急信件就到了,先严厉斥责了他对沈家女动心思的事儿,勒令他不准再打沈晚照的主意,殷怀周倒是没把这番话放在心上,安王也是个好色如命的,这时候指摘他真是可笑。就是不知道谁把这事儿传过去的?   但信越到后来越透着股哀戚的意味,到后面字迹颤抖,还有隐约血迹,安王这些日子压力极大,已经呕血好几次了,不久前听说安王世子还在京里给他惹事,气得昏厥过去,强撑着写下这封信。   殷怀周可以不把他老子的威胁放在心上,但却不能不管他老子的性命,他是戾气极重之人,看完信狠狠地砸了下墙壁,心里的戾气又得不到发泄,急怒攻心又捂嘴咳嗽了几声,又摊开手一看,一片红艳便在手掌上洇开了。   ……   相比于殷怀周的满腔愤恨无处发,温重光这时候就悠闲的多了,这时候正在书桌里闲闲看书,见底下人回来才合上书本:“如何了?”   底下人道:“如您所料,安王世子急怒之下吐了血,正在家里修养,安王爷气得卧病在床了,差点风瘫,听说半个身子都动弹不得了。父子俩倒也有趣,都在床上病着了。”   他笑道:“世子如今安分得很,果然还是安王能拿得动他。”   他优雅地伸了个懒腰:“本来安王是想让世子娶了余家嫡女,这样在算是跟余皇后沾了亲,以后有什么还能通过余皇后求求情,这算盘打的倒是精明,可惜了……”   他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又恢复了平日闲散的姿态:“可惜世子不懂他的良苦用心,所以他知道这事儿之后气得半死。”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只是修书一封给了安王说明情势,顺道让围住安王藩地的常常在藩地‘演习’罢了,他自然而然就写信给世子施压。   底下人问道:“那余皇后那边……”   他微微笑了笑:“皇后自不会同意,余家人也是能人辈出,断不会应下的。”   他想了想,忽然唔了声:“世子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书院,我听说他上回和刘千总处的很好,就还让刘千总贴身看护他吧。”   他说完心有所感地看了眼窗外,就见沈晚照垮了个小篮子迈了进来,他眉眼转瞬温柔,抬步迎了出去。   沈晚照见他出来,招了招手:“前几天下雨,我哥他们去附近的林子里采了的几篮子蘑菇回来。”   温重光笑道:“你是要送给我吗?”   沈晚照淡定道:“让你帮我看看有毒没毒。”   又做了个鬼脸笑道:“不过他们运气好,逮了两只野鸡,晚上做小鸡炖蘑菇可以分你点。”   她最近发现了温重光的妙用,他不光博览群书,而且记忆力超群,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不为过,什么医书星宿都懂一些,有那么点百科全书的意思了。   他无语,低头看了眼篮子里的蘑菇,叹气道:“都扔了吧。”   沈晚照啊了一声:“都不能吃?”   他点了点头,开起了微笑嘲讽模式:“有些是有毒,吃了可致人头昏腹泻,有的我不认识,他们想冒着生命危险为医书做贡献,我想太医院的太医应该很高兴。”   沈晚照:“……”   她把篮子扔在一边,一溜烟跑了:“我去告诉他们不能吃了!”   温重光:“……”   他伸手拉住她:“让别人去说吧,我有事儿要告诉你。”   这事儿想来也好笑,好像安王世子设计求亲的事儿就沈晚照这个当事人不知道,也全然没把殷怀周放在心上。不过他也不愿她愁思太多,还是等解决了才告诉她的。   沈晚照狐疑道:“什么事儿啊?”   温重光从殷怀周行径中把他想干什么推测出了七八分,理了理思绪,把事情从头到尾跟她说了一遍,末了又补了句:“如今安王特意来信,他不可能不听,现在已经无事了。”   沈晚照在原地怔了半晌,才吐出一个‘啊?’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那天晚上被他夜袭,确实丢了一只鞋子,不过她当时心情大起大落,也没在意,没想竟然成了一只鞋引发的血案。   她扼腕道:“我爹娘那边肯定很担心,早知道我当时就返回去捡鞋了,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多事儿来。”   他道:“就算鞋子捡回来了,他也有旁的法子,只要想生事,还怕没有旁的机会吗?你在这里送信也不便宜,还是等些日子回家之后亲自跟两人说吧。”   他转了个话头,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去用晚膳吧。”   虽然明知道他这话是宽慰,沈晚照心里还是舒坦了不少,边走边感叹道:“难怪孔茹要来偷我东西呢,原来是有人背后算计。”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长长地叹了一声:“人长得太英俊果然是罪啊!”美人的烦恼就是多。   温重光:“……”   他正要说话,没想到迎面看见解明走了过来,他见到温重光再不像原来心里那么涩然,只是见到他和沈晚照并肩而行有些诧异,迟疑着行礼:“首辅。”   温重光没等他行完礼就让他起来:“解师。”   他随意一般地道:“我方才要去吃饭,正好和沈同学碰上了。”   解明哦了声,再不多问,只是看向温重光有些踌躇,欲言又止,想亲近又不大落的下脸来的样子,最后还是行礼告退了。   沈晚照想到一件事,等解明走远,突然悄悄攀上温重光细长温热的手指,他以为她终于开窍了,没想到她神神秘秘地道:“我有件事儿要告诉你。”   温重光:“……什么事?”   她拉着他的手让他低下身子,嘿嘿笑道:“我觉得解师好像暗恋你。”   温重光:“……”   他对贵女圈儿的风气隐约有所耳闻,听说有一部分贵女极好龙阳,常凑堆儿遐想两个男子的龙阳之事,没想到她也是其中一员……   她见他不言语,忙举例事实给自己佐证:“你知道解师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成婚,而且屋里也没有妾室通房吗?”   她卖了个关子,见温重光无语,讪讪地自己往下道:“他上回说了,是为了模仿你,追随你的脚步……”   她说着说着自己跑偏了,目光下意识地往他下身瞧:“说起来你到现在一直没说亲事也很奇怪啊,难道是……”   温重光:“……”   对于男人来说,这种人被质疑真的是难以忍受,他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又缓缓向下,微笑道:“是不是的,你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沈晚照干笑一声抽回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轻飘飘地道:“是也无妨,我说过了,阿晚回头可以亲身试试。”他倾下身,轻轻亲了亲她耳珠:“会让你满意的。”   沈晚照缩了缩头,转移话题道:“你说解师是不是喜欢你啊?”   他似笑非笑地道:“你对解师倒很是关心啊。”   沈晚照连着踩了两个雷区,悻悻地不敢再问,想了想又举手澄清道:“我这纯粹是关心你才问的,跟解师没关系啊!”   他唇角一勾,吻过她温软如玉的香腮:“那我就多谢阿晚的好意了。”   两人有时候说话没什么中心内容,但就是东拉西扯也能扯的很开心,倒像是相识多年的知己,这便是倾盖如故了吧。   ……   一开始来庄子学农科的时候沈晚照还各种不适应,简直是度日如年,倒后来习惯了倒也罢了,虽然秋收十分枯燥乏味,但他们上山摘蘑菇,下水抓鸭子倒也颇有野趣,因此谢师过来宣布农科还剩三天的时候,众人都有些回不来神。   他宣布完之后又道:“根据农庄的习惯,每次秋收或者耕种完成后,都要跳祭舞庆祝,以祈求来年丰收,咱们既然来此地上课,就得把事儿做到尽善尽美,这舞咱们也是要跳的。”   他沉吟道:“我打算在你们中间选两位仪表出众者领舞,领舞者农科直接记甲等,领舞者就由你们自己选吧,切忌不可胡乱投票。”   沈晚照:“……”她清楚的看见,谢师在说仪表出众四个字的时候,明显地扫了她一眼。   她不由得脑补自己摸了大红胭脂系着两个红绸子扭秧歌的画面……   谢师也没想到这事儿竟然在学生堆儿里引起了热议,少女们一回来就叽叽喳喳地讨论男子那边哪个长的更好看,场面之盛,声音之大,让沈晚照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上辈子各大高校举办的校花校草评选活动。   殷怀月首先道:“我觉得殷怀俭生的就极好,整个书院怕是没有哪个男子比他相貌更出众的了吧?投他肯定没毛病。”   何欢反驳道:“豫王世子长的好看是好看,可未免女气了些,我觉着安王世子也很不错啊。”   殷怀周也是最近这销了病假几天才回庄子的,不过人倒是安分了许多,近来也没见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沈晚照俏脸微沉,淡定道:“他品行不佳,谢师最重品性,定然不会让他领舞的。“   另有人看了眼沈晚照,笑道:“我觉得沈朝相貌也极好,品性成绩都甚佳,不如就选他吧?”   沈晚照想到沈朝的舞姿,满脸的不敢苟同。   不光少女们这边叽叽喳喳聊得很欢畅,男生们也不逞多让,饶有兴致地议论着那位姑娘的相貌出众,其中沈晚照被提到的次数最多,是公认的美人。   沈朝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心里却暗暗附和,那是那是,我妹最好看了! 第65章   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妹妹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对沈朝来说,这是一道送分题。   从小到大在沈晚照跟前献殷勤的男孩子就没有断过,后来这些人发现献殷勤不成,改走曲线救国路线,转而讨好他这个美人她哥。   所以小时候不管出了什么时兴的话本吃食衣裳配饰,他根本就不用多费心,只要最新的一出来,保管有人前赴后继地给他买好了送到跟前,还生怕他不受,每次想要干个什么,只要动动眼皮子就有人帮他干好了。   他妹受欢迎的程度,大抵就是这样了~   那边人议论不迭,不过大家都是高门子弟,还是要点脸面的,评说女子容貌的时候也很含蓄,像什么‘花容月貌’‘闭月羞花’‘远山芙蓉’啦。   还有有文化一点的,念了几首酸词什么‘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啊或者‘荣耀秋菊,华茂春松’啊,沈朝听的心里暗爽。   虽然殷怀兰也生的颇好,但若论眉眼精致,还是比沈晚照差了一筹啦~   嘴上淡淡道:“小丫头片子而已,有什么可夸的?”   心里暗喜:多夸几句多夸几句。   有人笑道:“你成日见了自然不觉得,我们可是觉得稀罕得很,你妹子生的那般漂亮,难道还不许人夸了不成?谢师说要挑相貌出众的人跳祭舞,我看沈晚照却是再适合不过。”   殷怀周在一边沉默不语,冷冷地环视周遭一圈,看来不是他一个人有眼光啊。   沈朝正要谦几句,旁边有个头戴玉冠的少年啧啧啧了几声:“沈晚照生的确实好,不光相貌好,连身段也是婀娜起伏,瞧瞧那身条玲珑的,腰也细的盈盈一握……啧啧啧。”   众人夸赞女孩子貌美也至多用几句诗词或者文雅一些的成语,不敢过分逾越了,这厮说什么身段腰肢,未免太过轻佻,人家是高门明珠,又不是青楼的戏子粉头,由得你这般评头论足?   众人闻言一默,都离那少年远了点,又看了沈朝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你想揍就揍吧,我们不拦着。   沈朝听他谈论沈晚照的时候言语轻佻,脸早就沉了下去,那少年还不知死活地道:“还有双腿也是笔直修长,跳起舞来肯定格外好看,声音又婉转动听,唱起歌来肯定非同凡响……”   沈朝炸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这么说我妹!   殷怀俭炸了: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说我表妹!   殷怀周竟然也跟着炸了:你是哪根葱,沈家小娘子我还没挨着一根手指头呢,你竟然看到腿上去了!   那少年显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继续评头论足,冷不丁脸上挨了一巴掌,捂着脸还没回过神儿来,就见三条影子扑了过去,逮住他就是一顿暴揍。   众人也一脸懵逼,沈晚照是沈朝的亲妹,豫王世子的表妹,你安王世子算她什么人,竟也跟着上了手?   沈朝修理完人之后诧异地看了眼殷怀周,不过也没多想,反正他妹的狂热粉多了去了。   他狠狠地补了一脚,冷冷道:“下回再让我听见你这么说,以后你就都不用说话了!”   沈朝本来还挺开心,但被这么一搅合心情也坏了,转念一想要是他妹真的被选去跳祭舞,更多的人对她评头论足怎么办?   下午出投票结果,果然女生那边得票最高的是沈晚照,男子那边最高的是殷怀俭,还有十六个伴舞,而且女领舞这边要跳的动作很是奔放……   他想着想着就去找了沈晚照,她听完之后囧道:“这事儿是别人选定的,你不想让我去我也没办法啊。”   不过背后对女孩子相貌评头论足确实不好,仅次于女孩子跟人议论男的那儿大不大,那啥功夫好不好了。   沈朝不开心了,沈晚照调侃道:“你可以这样去跟他说,让柴哥跳女领舞,让我跳男领舞,这不就没人看我了吗?”   沈朝:“……”这样会被表哥打死的吧?   他跑过去找殷怀俭说了,果不其然被收拾了一顿……   由于时间紧急,刚一选定沈晚照就被拉去排练了,她的舞蹈服装是月白色绣暗金梅花的襦裙,这倒也罢了,殷怀俭的则是对襟大袖的汉服,穿上去行动十分不便,更别说跳舞了。   谢师照本宣科的把舞蹈动作念了一遍,总算不是她想的扭秧歌,不过动作也很雷人就是了……   谢师自己也不会跳这个舞,说完几个要领和几个必跳的动作就让众人自由发挥。   沈晚照异想天开:“要不咱们最后做个千手观音?像这样。”她说着比划了一个千手观音的动作,众人试了一下,怎么也对不齐,便只好放弃。   就这么排练的一天,总算有点形状,第二天就在众村民和众同学的目光中跳祭舞,沈晚照抱着出丑大家一起出的心态上了场,冷不丁瞥见人堆儿里站着屡屡对殷怀俭示好的秀兰,悄声笑道:“表哥,你看那是谁?”   秀兰也含着激动期待瞧了过来,殷怀俭别过视线,双手拢在大袖里,淡淡道:“专心。”   沈晚照故意用能让他听见的声音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殷怀俭没答话,几个琴师开始奏乐,沈晚照其实舞蹈功底真不咋样,跟小说里那些一舞倾城的玛丽苏女王完全不能比,幸好有颜值撑场子,可以走偶像派路线。   她襦裙的裙摆有些长,一个转身的时候险险踩到,身体一晃就要往左边倒去。   坐在她左边的正好是殷怀周,他也瞧见沈晚照的摇晃了,眼睛微微发亮,伸手就要接美人。   幸好殷怀俭这时候伸手过来,稳稳地扶住她,她这才站稳,又做了一个拧腰的动作掩饰过去,就见殷怀周悻悻收了手。   温重光站在台下,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殷怀俭扶住她的那只手,又随意掠了过去。   一支舞跳完真是要人命了,她虚脱般的匆匆下台,照例是院长和副院长,还有几位师长上前讲话。   温重光只要站在台上,就是什么都不说也是众人的焦点,当他说明天便能回书院的时候,众人都高声欢呼起来。   他含着清雅笑意等地下欢呼完,有人大着胆子问道:“晚上能不能摆宴庆贺呢?”   此言一出,肚子里已经好几天没油水的众纨绔眼巴巴地看过去,他目光落在沈晚照脸上,见她也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含笑应道:“自然可以。”   底下众人又高声欢呼,就听他缓缓道:“我会让采买的人买些家畜,不过厨下的人手不够,宰杀还有烹制这些家畜就靠你们了。”   众人:“……”这真是才上天就被打落深渊的感觉。   不过众人为了能吃到肉也是拼了,问厨下接了几把锋利的菜刀,十来个男学生就开始磨刀霍霍向猪羊。姑娘们有的跑到地里摘菜杵米。   这时候不得不感谢华夏文明带来的一些两性差异,像杀猪杀鸡这种活,男学生们都大包大揽了,女孩子们只用在一边搬个小板凳坐着看便成,就是平素再娘的男人,这时候也不好意思让妹子干,而且在姑娘们的监督下,就算不会做也得硬着头皮干了。   殷怀周虽然被安王严厉训斥了,但对沈晚照还有些贼心不死,见美人坐在一边,主动接过菜刀准备杀鸡,决心在美人面前好好露脸。   这时候那只可怜的鸡已经死透了,几人分工开始掏内脏,殷怀周掏鸡肠子的时候死活弄不完,火气一上来便用蛮力去拽,接过一时没留神,被飙了一身的鸡粑粑……   殷怀周:“……”呕!   众人:“……”好恶心,呕!   作为一个有点洁癖的人,沈晚照已经看不下去了,搬着杌子回食间准备洗菜,殷怀周没在美人面前露脸成功,黯然伤心。   好不容易把材料准备齐全,烹调的活儿就交到姑娘们手里了,虽然沈晚照没有什么女子必须得下厨的意识,但从平均分工的角度讲,人家男生们都杀鸡宰猪了,让她们来做菜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现实和理想总是相反的,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落到沈晚照身上。   沈晚照崩溃了:“看我干吗,我也不会做饭啊!”   殷怀月想当然地道:“可是你当初会洗衣服啊,我们这里只有你会洗衣裳啊。”   这简直神逻辑啊!她一脸闹心:“谁跟你说会洗衣服一定会做饭啊!”   殷怀月茫然道:“那怎么办?”   有人郁闷问沈晚照:“我连火都不会生,晚照你会吗?”   沈晚照道:“不会。”她就会用个电磁炉。   她想了想,从荷包里摸出几两散碎银子,肉疼地咬咬牙:“老规矩,在村里请几个会做饭的媳妇子过来帮咱们做吧。”   不管过程多么辛酸,众人终于在晚饭的时候吃到了肉,首辅还让人搬了两坛酒过来,不过不得多饮,没人只许喝一杯,沈晚照看着自己的酒盏犹豫片刻,终究是没敢下嘴。   等到最后气氛放开,有唱歌的有跳舞的,还有大声说书的,沈晚照趁着众人不注意,颠颠儿地拿了杯茶跑到温重光跟前:“我敬你一杯。” 第66章   温重光笑了,让酒盏在如玉的指尖转着:“敬什么?”   沈晚照晃了晃酒盏,抬手轻轻跟他碰了碰:“敬你貌美如花。”   他猝不及防地伸出臂膀,跟她的手臂挽住,轻轻把酒盏带了过来,两人彼此离得极近,他眼睛直视着她,慢慢地,慢慢地把酒一饮而尽了。   沈晚照:“……”为什么这个姿势那么像喝交杯酒,不对,这就是交杯酒!   她小心肝扑扑乱跳,不管美人干什么都事半功倍,首辅这样简直苏破天际了啊啊啊啊!   沈晚照五迷六道地把茶水喝进去,晕晕乎乎地想要回到座位,他突然伸手在她鼻尖刮了刮:“难得轻松一天,你就松快些吧,只是仔细别喝上了头,让人占了便宜去。”   沈晚照脸颊被美貌冲击的通红一片,还是竭力保持镇定,摸了摸鼻子道,乜了他一眼:“我这还没喝醉呢,就已经被人占上便宜了。”   他偏头道:“既然你已经给我定了罪名,我要是不讨些便宜来,岂不是白担了这名头?”   沈晚照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倾下身衔住了她香软的唇瓣,带着清冽的酒香,似要把她也跟着熏醉了一般。   她张嘴发出一声短促的‘唔……’,他已经趁机游走进来,勾住丁香小舌细细咂弄。   两人在的地方是一处角落,众人都在玩闹,也无人觉察,她却紧张的手心冒汗,紧张之余又有一种难言的刺激和兴奋,唇瓣都微微颤抖起来。   这是两人第一次亲的这么……深入,他感觉到她唇瓣轻颤,还以为是在害怕,沿着唇线安抚似的描绘一遍,缓缓退开了。   “如何?”   沈晚照这才从那阵头晕脑胀的感觉中清醒过来,张了张嘴道:“好技术,赏!”   温重光:“……”   她说完见有人叫她,忙急匆匆往外走,还没走到一半就被人拉过去闹了,众人闹到深夜才止歇,一个个困的七荤八素,打着哈欠往自己院子走了。   不过就算再困想到明天就能脱离苦海,也兴奋的睡不着,等到第二天一早就一骨碌爬起来背上早就收拾好的东西,三三两两地到村口集合,谢师雇佣的牛车已经准备就绪,仍旧按着宿舍的序号排队上牛车。   沈晚照刚上车就听见一阵嬉笑声,有十来个村里的少年推推搡搡,硬是把一个高瘦的少年推了出来,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香喷喷的花冠,在朋友们的鼓励下,走到沈晚照跟前。   “这是……送给你的,那天你跳的舞我看了,很好看。”   他说完腼腆一笑,抬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沈晚照记得干农活的时候他帮过自己几回,但是收别的异性的花冠……她偏头看了坐在马车上的温重光,见他也没冒头,便伸手接了,笑着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少年憨憨地一笑,转身原路返回去,进到朋友堆儿里一说,众人发出了齐齐地欢呼声。   虽然知道这种仙女似的姑娘不是自己可以肖想的,但能说上几句话也很开心了。   殷怀月酸酸地道:“我也干了一个多月的农活,怎么就没人送给我呢?”   沈晚照淡定道:“这就是命啊。”   殷怀月:“……”   有几个纨绔少爷姑娘们竟然和村里的少年少女成了好朋友,正依依不舍地互赠礼物道别,场面十分温馨,萍水相逢的一段缘分。   虽然一开始过来的时候要死要活的,但就这么走了还有点舍不得,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不过比起他们这边送别气氛的温馨美好,殷怀俭的心情就糟糕多了,那位秀兰姑娘正满脸含泪,也不顾众人奇怪的目光,诉说自己的依依离情,转眼就珠泪盈眶。   “……我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少爷,只盼着少爷走了之后能时不时想起我,这个荷包是我送给少爷的,您对我的大恩无以为报,请您务必收下。”   殷怀俭面色越发冷淡,连手也不伸,转身要走。   此情此景,不知道实情的还以为殷怀俭当了负心汉,把她怎么的之后又抛弃了呢。   知道情况的譬如沈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姑娘多大脸,统共就见了几面,又不是亲朋好友,凭什么时不时想起你?   要说他原来还有点同情这位秀兰姑娘,现在已经生出反感之意了,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硬黏糊着一个未婚男子跑,实在是有些失之检点。   沈朝这些心思只在心里一转,面上淡淡笑道:“姑娘还是算了吧,我这表兄每月收到的荷包至少有七八十个,哪里能记得你是谁?“   秀兰一愣,沈朝已经拽着殷怀俭走了:“行了,我们马上启程,后会有期。”   秀兰把手里的荷包捏了又捏,忽然心念一动,神色又松了下来。   虽然有这么个小插曲,但却不影响众人回书院的心情,要是让少儿节目来说,这一幕就是,告别了徐家村的小伙伴们,踏上了返校的征程,但同学们的旅途仍在继续……   这时候就是往日最不爱去书院的这时候都笑容满面,至少书院里的饮用水是不用自己烧的,茅厕也不是露天的,学舍也是不用自己整天打扫的,这么一比简直是人间天堂。   行了三个多时辰,到了下午才回了书院,众人身上被颠的散了架一般,一个字都不想说,跳下牛车就直奔学舍了。   虽然这么长时间众人都不在书院,但书院里还是有保洁的,学舍里也是原模原样,桌子板凳都是一尘不染,被褥也叠的整整齐齐,完全没有落灰的情况。   沈晚照和韩梅梅也累的不想多话,抖开被子换上睡衣就补了一觉,等到下午晚饭的时候还是被饿醒的,随便洗漱完就赶去吃饭了。   没想到刚到饭堂,许久没见的孙思淼也被放了出来,神色憔悴,人也消瘦了一圈,看来她虽然没跟去农科,但这些日子也没少被折腾。   她见着沈晚照仍是客客气气的,又满面诚恳地道歉:“当初是我猪油蒙了心,左了性子,怎么就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晚照你想打我想骂我我都受着,只求以后别恨了我。”   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不过沈晚照一不是圣母二不是二百五,只淡笑道:“都是同学,说这些做什么,然后就转身走了。”   殷怀月还冲她呸了一声:“做戏倒是把好手,就是人品太差了些,你不会真信了她吧?“   沈晚照耸肩:“怎么可能,我又不傻。”   殷怀月鄙夷道:“她要真这么与世无争也不可能进书院了,听说她原来也在一家书院读书,有一回考骑马的时候给竞争对手的马鞍做了手脚,害得人家摔断了腿,这才被送进来的。”   沈晚照故意打了个寒噤:“最毒妇人心啊。”   等进了食间饭菜已经被摆好,众人好久没吃食间大师傅的饭菜,都十分怀念,就连麻婆豆腐都吃的很香甜,汤汁都被沾着馒头吃了,让沈晚照有一种参加了古代版《变形记》回来的错觉。   厨下的师傅很是欣慰,这趟农科没白去,都知道勤俭节约拉~   众人吃饱喝足正准备走人,谢师就已经走进来宣布事,先给了一个甜枣:“……这些日子诸位也都辛苦了,我宣布,从后日起开始放假,为期四天,诸位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众人刚欢呼了一声,谢师的下一句话就像是严冬霜雪一样,硬生生斩断了众人的满面春风。   “回来之后离冬假也就只剩不到两个月,尔等要好好准备大考,要是有三门以上丙下以下的,结业时间延期一年,众位师长也教导你们这么久了,都不想看着你们延期结业。”   众人的欢呼被堵在喉咙里,有什么比放长假醉生梦死完之后就要进行期末考更残忍的呢?   谢师满意地看着众人肃穆的表情,继续道:“你们这些日子好好休息,放假回来要从学生里选处两位生监和四位副监,职责重大,但如果做得好了可以提前实习,最后提早毕业,你们趁着假期好好想想人选,回来的时候进行投票选举。”   这个事儿是进山河书院之前就知道的,而且经过期末考的冲击,众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不过也有少部分人脸上斗志昂然。   他宣布完了之后便让众人散伙,大家都回去补觉了。   第二天一早现实告诉了众人世界上还有比放长假回来更惨的事情——那就是每个任课老师瞅准长假的时间,都布置了一大摞作业,同学们的内心是崩溃的。   坑爹啊!早知道还不如放两天假,至少没作业啊!   这放的是神马长假,老师你仿佛在逗我笑!   老师你这么吊,院长知道吗?   以上就说众位同学的心声,不过不管怎么怨愤,作业的事儿已经成定局,也不可能因为众人抱怨几句就更改,不过能回家住几天总归是好事儿。   沈晚照老早就收拾好东西,等第二天挽着小包袱就见沈家的马车来了,过来接人的平嬷嬷见着两人先呵呵笑道:“少爷和姑娘瘦了,这些日子也晒黑了,人瞧着精神不少。”   平嬷嬷是玉瑶郡主的奶嬷嬷,沈晚照把包袱放到马车上,笑嘻嘻地问道:“祖母和爹娘最近怎么样?”   平嬷嬷笑着把她的手一拍:“都好都好,家里一切都好,就是几位长辈这么久没见您了,想得紧。”   沈晚照撅嘴撒娇:“想我们怎么不过来接我们?”   沈朝给恶心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平嬷嬷倒很是受用:“后天就是中秋,老爷夫人最近都忙得紧,老夫人身子骨弱,也不好颠簸,只好派我这个老胳膊老腿儿了。”   沈晚照笑道:“能见着平嬷嬷我也高兴。”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锦川侯府,两人跳下马车直奔爹娘的院子,沈朝把包袱扔给丫鬟就高声道:“爹娘,我回来了!”   玉瑶郡主赶忙走出来,一把把沈晚照搂在怀里:“小魔星,可想死娘了。”   沈朝:“……”好像刚才是他先叫的人吧!   沈晚照回抱道:“娘,我也想你了。”   玉瑶郡主听毕心里很是受用,又退开了上下打量她几眼,捏捏她的脸,叹气道:“怎么最近瘦了这么多,人也黑了。”   沈晚照被说了两回晒黑了表示伐开心,不乐意道:“哪里黑了,我这叫康健。”   她原来的肤色是能掐出水来的瓷白,现在变成了浅浅的小麦色,虽不如原来精致,但瞧着更显得健康活泼。   玉瑶郡主道:“行了行了,你最康健,走去吃饭吧,饭都已经备下了,就等你们回来呢。”   兄妹俩被玉瑶郡主一左一右地拉进去,就见沈岑风坐在上面,颔首招呼道:“回来了。”   沈晚照见两口子看她的神情有些不对,也猜到是因为安王世子的事儿了,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只得按捺下来等会儿澄清。   兄妹俩在庄子里吃惯了米粥稀饭,见到满桌的‘四喜丸子’‘凤尾鱼翅’‘绣球乾贝’‘炒珍珠鸡’‘奶汁鱼片’都有种恍惚的感觉。   沈朝夹了筷子珍珠鸡吃了,边吃边感叹道:“还是家里好啊。”   玉瑶郡主轻轻敲了他一筷子:“食不言寝不语。”又转头给沈晚照夹了个酱汁浓厚,滋味鲜美的四喜丸子:“在农庄都学了什么?”   沈晚照想了想道:“割麦子,种地,插秧,乱七八糟一大堆,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玉瑶郡主笑道:“我闺女真厉害。”   沈朝很忧桑:“……”其实他是捡来的吧!   吃完饭玉瑶郡主又捧着茶盏感慨:“早知道还要让你们去庄子受罪,我说什么也得想法子拦下来。”   沈岑风取笑她:“就是怕有你这种家长,所以书院才先斩后奏,先把人送到农庄再知会你们。”   两人说笑几句,玉瑶郡主又沉吟片刻,使了个眼色让下人都退下,只留一家四口在,她这才转向沈晚照问道:“你认识安王世子吗?”   沈晚照正低头吃着一块三色糕,闻言忙把糕点放下,斟酌了一下语句,缓缓道:“认识。”   玉瑶郡主和沈岑风对视一眼,她沉吟道:“那那只绣鞋……”   沈朝是彻头彻尾蒙在鼓里的,听的一脸懵逼,不过也没发问,安安静静地等着沈晚照说话。   沈晚照有些犹豫,但一家人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因此隐去了过程,三言两语把事儿说完:“……绣鞋应该是我不慎落下的。”   她话音刚落,沈家两口子还没来得及反应,沈朝就已经沉了脸,重重一拍桌子:“岂有此理,这人竟这般卑鄙无耻!”   沈晚照一把拉住他:“你冷静点,反正事儿都过去了,他也为此受罚,毕竟是宗室,也不好太过。”   沈岑风面色极差:“我回头去找次辅说说,让人把他专门隔开,这种人留在书院岂不是祸害人吗?”   沈晚照道:“已经是专门隔开了的,以后女儿离他远些就是,反正书院地方大,再说又出了男女不得同行的规矩,想避开个人还不简单。”   她想了想又笑道:“大不了我争取生监的位置,明年可以早些实习,就更见不着他了。”   玉瑶郡主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沈晚照和沈朝告辞,她回去之后发现外面的长衣脏了,脱下了接了水准备自己洗,发现绣鞋也有些不干净,便取了软刷来一道儿要洗。   她现在不说习以为常也差不多了,没想到刚把衣裳放到盆里,就见到院里一众大小丫鬟惊恐的表情,然后满面愕然地面面相觑。   这真的是我们姑娘吗?   不会被外头人掉包了吧?!   姑娘这几个月都经历了什么!   沈晚照解码了她们的表情,然后就囧了:“都看着我做什么?”   往日沈晚照虽然在高门小姐里已经算相当勤快的了,但也是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日子,别说洗衣裳了,就连桌子凳子都没抹过一下。   绿萝脸上含着惊恐,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把盆子接过来:“您这是做什么呢?不是成心臊我们呢吗,这种事儿哪里用得着您动手?”   她说着就打了个眼色过去,两个负责浆洗的丫鬟马上冲过来,又有两个过来给她捏肩捶腿,绿萝亲自上来给她端茶捧点心,众人忙的不亦乐乎。   沈晚照好久没做特权阶级,看着空空的两手还有些不适应,感叹道:“最近不干点什么心里还有些不痛快,你们太积极了。“   绿萝亲手点了茶端给她:“我的好姑娘,您只要不在,我们在院子里大都是闲着的,夫人仁厚,月钱还照发,我们都不好意思拿了,您再不让我们干点什么,我们只能跑去扫院子了。”   沈晚照低头啜了口茶,忍不住笑道:“那这么说,我这两个月过的还不如你们了?”   她的院子里几个丫鬟比寻常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好些还真没做过农活,绿萝笑道:“所以我们心疼您,更不能让您劳累了。”   沈晚照享受了一会,又睡了个午觉,本来打算开始写作业的,没想到被沈朝叫出去玩了:“写什么啊,等明天写也是一样的,好久没松快了,先好好歇一阵才是正理。”   沈晚照的懒癌被这句话彻底激发,先去游湖再去赏花,疯玩了两天之后彻底把作业忘在脑后了。   第三天和寻常几个要好的姐妹逛完街回来,正陪沈岑风和玉瑶郡主说着话,就听底下人匆匆来报:“老爷夫人,还有姑娘,外面有人递了帖子要见您们呢。”   沈岑风问道:“是何人?”   下人道:“姓温,是个相貌极好的年轻人。”   他认识的姓温的,相貌好的好像就只有一位……不过首辅到这里来做什么?   沈晚照表情古怪,左思右想也想不到他的来意。   沈岑风脑子转了无数种可能,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得道:“请他进来吧。”   父女俩的脑洞都不够大,还是没猜准温重光的来意是什么,就见他身穿宝蓝色直缀,上面隐隐有菖蒲纹路,脸上带笑,步履优雅雍容,手里拎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几只‘喵呜喵呜’乱叫的小猫崽。   沈岑风一脸懵逼,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   就算是要送礼吧,也没见过拎着几只猫来的,可是除了送礼他也想不出旁的解释了,所以温首辅这是抽了吗?   沈晚照倒是有点明悟了。   温重光官位虽然高于沈岑风,但论身份却是他的晚辈,于是先向两人行了礼。   他这般做派,虽然是政敌,也不由得让人心生好感,玉瑶郡主没沈岑风想的那么多,见他眉目生情,顾盼流转,身条又修长挺拔,实在是难得的好相貌,心里先不由得赞了一句。   他行完礼才缓缓道出来意:“我的猫儿前些日子有了身孕,本也不知道是那只猫干的。请人接生之后,等几只小猫张开了些,才发现与贵府地爱宠极其相似,所以特意把两只小猫带来,让它们瞧一瞧亲生父亲。”   沈岑风:“……”   所以这到底是搞神马搞神马!首辅就为了两只猫特意跑过来给猫认爹,有猫病吧这是!   他凌乱了半晌才开口,缓缓转向沈晚照:“我们阖府,就只有小女一人养猫,但首辅这话我却是难以理解,我们家的嘿嘿一直安分呆在府里,是怎么和贵府的猫……”   他艰难道:“好上的?”   温重光正要说话,沈晚照认命地先开了口:“是我哥,几个月前不留神把嘿嘿带到书院里了,当时首辅的猫也在书院里,我想就是那时候……恩,您懂得。”   温重光笑着附和:“正是。”   沈岑风:“……”   他不知道怎么看待这段孽缘,默了会儿才探头看了那两只圆头圆脑的小猫:“这……是和嘿嘿有些相似。” 第67章   沈岑风伸手摸了摸小猫圆溜溜的脑袋:“但也未必就是我们家嘿嘿的。”   小猫一爪子把他的手推开。   沈岑风讪讪地收回手,沉吟道:“不如就让阿晚把它们带去看一看嘿嘿吧。”   他说完觉得自己好囧,而且有一种迷之负罪感。   沈晚照比他还囧,拎起装着小猫的篮子往外走,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温重光一眼,他这时候正好和沈晚照对视,眼里隐约有波光流转,含笑瞧了她一眼,又转过头看着沈家夫妇。   相比之下玉瑶郡主更关心沈晚照的课业,等她一走远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温首辅,我们家阿早和阿晚在书院里如何啊?有没有好好学习?”   沈晚照找到嘿嘿的时候,它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摊开四肢让阳光晒着毛肚皮,忽然耳朵抖了抖,听到两声起伏的喵呜,立刻睁开眼睛一瞧,就见铲屎的抱着两只小猫儿向它走了过来,嘿嘿一下子就炸了!   铲屎的,你敢背着朕在外面有了别的猫!   铲屎的,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它简直出离愤怒了,背弓起来,发出威胁的低吼,伸出爪子就要把沈晚照挠成土豆丝。   沈晚照吓了一跳,忙挠了挠它的脖颈给它顺毛:“你着急什么啊?这是你和哈哈的孩子,你闻闻看。”   这两只小猫长相跟嘿嘿实在是太像了,她就是想赖也赖不掉。实际上这两只猫一出生她就差不多知道是嘿嘿的种了。   嘿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竟然低头闻了闻,又用爪子扒拉了两只小猫几下,毛倒是不炸了,只是对两个亲生的孩子也没什么兴致,甩了甩尾巴就意兴阑珊地继续躺在地上了。   沈晚照不死心地把篮子往嘿嘿那边递了递:“嘿嘿你看一下吗,陪你儿子和闺女玩一会啊,就玩一会儿。”   嘿嘿给他吵得烦了,冲她喵了一声,一下子跃上树枝,再跃上墙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沈晚照一个人抱着两只小猫在秋风中静静忧桑。   大概像公猫公狗这些动物只有繁衍生息的本能,天生就没有什么当爹的意识,跟人当爹就不大一样。   沈晚照感性了一会儿才抱着两只小猫往回走,却见前厅温重光已经和玉瑶郡主聊的十分投契,玉瑶郡主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沈岑风无语望天,话都懒得说。   就听他缓缓道:“……沈大人和夫人将孩子教养的极好,不光成绩好,于学业也刻苦勤奋,品行更是优良,我要是有沈晚照这么灵秀聪慧的女儿,一定也会视为掌上明珠。”   沈晚照脸没由来的红了一下,玉瑶郡主已经笑的合不拢嘴,夸她闺女比夸她自己还高兴,仍是假假谦道:“哪里哪里?这两个魔星闹着呢,你是没见过他们俩小时候上蹿下跳的德行,活似家里养了两只猴儿。”   他唇角一牵:“我觉得很可爱。”   沈晚照咳了声,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抱着猫走进来:“让嘿嘿见过了。”   沈岑风问道:“如何?”   沈晚照答道:“没什么反应,见着两只猫连理也不理,我问的急了还跟我瞪眼,然后一溜烟跑了。”   沈岑风终于逮住机会说话,转向温重光道:“首辅瞧见了吧,我都说了这两只猫必不是我们家嘿嘿生的。”   温重光含笑不语,沈晚照慢吞吞地道:“不过这也说得通,猫儿狗儿本来就没有什么当爹的感情,不搭理也是常理。”   那这就成了一桩无头冤案了!沈岑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你要如何?”   温重光悠悠然道:“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若沈二爷不嫌弃,我可以时时带着家里的哈哈和两只小猫来府上看贵府爱宠。”   问题就是他嫌弃啊!沈岑风不大想跟温重光过多来往,朝上政派纷争不断,让人误会可就不好了,但转念一想,一儿一女都在他手底下呢,也不好就这么拒了。   他把心里话生生咽了回去,挤出笑脸道:“自然可以。”   玉瑶郡主还有好些关于沈朝和沈晚照的事儿想问他,忙道:“首辅好容易来一趟,不如就晚上一道用个便饭吧。”   沈岑风:“……”   用什么用!今天是中秋佳节好伐!咱们家是要摆家宴的,他是咱们家人吗?是吗是吗?!   幸好温重光这点眼色还有,婉拒道:“多谢夫人留饭,今日是中秋,我还有些事儿要回家,就不劳烦您了。”   玉瑶郡主也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了,颇是遗憾地轻叹了声,又道:“阿晚,送送你们院长吧。”   这正中沈晚照下怀,她低声应了,沈岑风等人走远了就抱怨道:“你胳膊肘往哪里拐呢?”   玉瑶郡主哼了一声:“我就是想听人夸夸咱们儿子闺女,不成吗?”   她悠悠然啜了口茶:“说他有多心狠手辣我看也不见得,瞧着只是个俊秀的年轻后生,怕是招了人的眼,这才传出不好的名声来吧?”   沈岑风想跟她讲些朝上的事儿,嘴张到一半就闭上了,叹了口气摇摇头。   女人啊,真是一种看脸的生物,沈爹很忧郁。   沈晚照把下人随手打发走了,转向温重光调侃问道:“首辅这么急着归家,是要和谁一起过中秋啊?”   他声音悠然,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寥落:“我孑然一身,中秋也没甚好过的,自然得在家看公文了。”   沈晚照呲了呲牙:“你也太拼了点,中秋都不忘加班,皇上又不给你涨工钱。”   他大抵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含笑道:“反正也无事做。”   沈晚照眼珠子乱转,但也没多话,只拍了拍他的胳膊:“那就多吃点瓜果月饼。”   两人这时候并肩绕过照壁,他忽然倾下身,一缕青丝低垂,眼里笑意不减:“你有什么中秋节礼想送我吗?”   沈晚照很没诚意地道:“中秋快乐。”   他眨了眨眼:“只是这样?”   她突然踮起脚,在他唇角亲了亲,轻声道:“中秋快乐。”   到晚生沈家摆起了中秋宴,豫王夫妇也在京城,自然是要过来的,沈晚照见沈琼楼走过来,忘情地给了她一个熊抱:“姑,我想死你了!”   玉瑶郡主佯作吃醋:“要说阿晚还是跟你最亲近,前天见到我都没这待遇呢。”   沈琼楼作势要抱她:“我还给你?”   玉瑶郡主笑着躲开:“你都多大人了,还没个正形。”   祖母陈氏拉着她和豫王入座:“都别闹了,快吃饭吧,我叫了戏班子进府,吃完饭咱们去听戏。”   众人款款进了宴客的花厅,殷怀俭故意落后几步,从怀里掏出个精致匣子:“阿晚,这是给你的中秋节礼。”   沈晚照一愣,也没伸手接,笑着道:“我哥和月白堂姐有没有啊?”   沈朝这时候凑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对啊,怎么没有我和月白堂姐的的?你要送就一道送,都是你表兄妹,怎么能这么偏心?”   殷怀兰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   殷怀俭想把这两个拖后腿的扔出去。   沈晚照最近琢磨琢磨,也明白过来殷怀俭的心思了,别说她现在喜欢的人是温重光,就算不是,也不可能喜欢上殷怀俭,更不想发展什么。   在她看来,表哥就是表哥,完全不能作为谈婚论嫁的对象,万一要是以后生出来一个痴傻或者残障儿,夫妻俩找谁哭去?她实在不想冒这个险。   虽然古代的表兄妹表姐弟做亲也不再少数,也不是家家都生出痴儿来的,但她心理迈不过去这个坎儿,两人要是结亲,让她有一种乱伦的蜜汁感觉……再说她姑也肯定不会同意的。   等进了花厅,宋氏热了一碗牛乳硬逼着沈月白喝,她不爱牛乳的味道,一口一口喝的跟毒药一样,强忍着恶心往嘴里送。   玉瑶笑劝道:“月白不爱喝就不要逼她了,瞧着这样也怪难受的。”   宋氏叹了口气:“我前些日子听人说了个偏方,说是喝牛乳能长高个,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月白堂姐长的好看,人也聪敏慧黠,就是个子矮了点,比家里最小的沈晚照还矮了半个头,在普遍高个子的沈家人里格外显眼,把宋氏愁的不知如何是好,这些年没少能让人长个子的偏方。   她催促道:“快喝快喝,一口气喝完就没事了。”   沈月白皱着一张脸把一碗牛乳喝完,宋氏把碗交给下人,又吩咐下人摆宴。   沈月白正坐的离殷怀俭很近,捏着酒盏犹豫片刻,举杯说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表哥,我敬你一杯,这些日子阿早和阿晚多亏你照顾了。”   殷怀俭看了她一眼,也一饮而尽了。两人都不是擅于找话题的人,喝完一杯之后就无话可说,她面上淡淡的,内心却有些怅然,不过也是一闪而逝,脸上带着笑给长辈敬酒。   龙凤胎站起来给长辈敬酒完,等大家都酒足饭饱了,沈晚照趁着众人等着听戏的当口,先对沈朝嘱咐了几句,又把绿萝拉过来问道:“我让你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第68章   都说十五的月亮不及十六圆,但让温重光看过去,也是又圆又亮的,如水的清辉流泄了一地,一阵微风拂过,送过来隔壁院子咿咿呀呀唱念做打的声音,还有由老及少的欢笑声。   他一人坐在亭子里,让人热了一壶清酒自斟自饮。   往年中秋都是一个人这么过来的,只是今年总觉得有些孤单,许是平时有她陪着,如今陡然人不在这儿,让他在这种火树银花的日子里生出许多矫情的感慨。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吃什么菜,喝什么酒,听什么曲儿?   想着想着人就显得无端凄凉起来。   这时候有下人匆匆来报,说是沈府着人送了礼来。   沈府能想起给他送礼的也就一位了,他道了声把礼留下,想了想又道:“把送礼的人叫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底下人应声去了,不过片刻就领上来个人,大半张脸压在帽檐下,让人看不清楚容色,身条过于纤细,衣裳又太宽大,显得风一吹就倒了似的。   这人手里拎着锦盒,里面应当装着糕饼等物。   他也没多看,默了会儿才问道:“你们姑娘如今在做什么?”   这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低低道:“这小的也不知道,大概是跟着老夫人赏花赏月吧。”   他听见这微微一怔,转过身一把把她帽子摘下来,一头乌黑柔亮的秀发便散了下来,她披头散发地怔忪了半晌,才嘟嘟囔囔地在他身边坐下:“你就这么看出来了啊,没意思。”   他欢喜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不是个喜欢把大喜大悲表露在脸上的人,抿了抿唇,强行压住心里涌上的巨大欢喜,不确定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沈晚照一边挽着头发一边随意答道:“我怕你背着我偷人,所以赶过来监督你。”   她随手取过他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又呛了一声咳出来:“是酒啊,你怎么一个人……”   话还没有说完,人就被轻松压在石桌上,刚挽好的头发又被打散,还没来得及出声,嘴唇又被堵住了。   “嘘,别说话。”   他伸手点在她红唇上,亵玩拨弄着樱花瓣一样的唇,又觉得不满意似的,又抽开手指吻住她,不住地勾缠撩拨,甚至还能听见靡靡水声,夜色虽冷清,这一幕却格外的香艳火辣。   他伸手轻柔地捧住她的脸,却是要把人拆吃入腹般的力道,强行勾着丁香舌吮吸纠缠,一只手又缓缓下滑,垫在她的纤腰之下,稍稍往上抬了些。   沈晚照:“……”早知道还不如呆在家里看戏,羊入虎口啊!   他素来是个理智克己的人,纵然两人彼此相悦,也很少见他这么……狂野的举动,大部分时候都是浅尝辄止,少有这般失神的。   她给吻的喘不过气来,用力推了推他,他这才轻喘一声稍稍起身,两人之间甚至牵连出了暧昧的丝线。   沈晚照:“……”太,太羞耻了!   他轻轻舔去她唇边的丝线,这才低声道:“阿晚。”   沈晚照觉得太丢人了,给人亲的快晕过去,呵呵干笑道:“首辅不亏是首辅,肺活量真大。”   温重光:“……”   虽然不知道肺活量是什么意思,但这句话的大概意思还是能懂的。   他脸埋在她颈窝:“要是觉着不服气,你可以想法子亲回来。”   沈晚照忽然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人位置倒转,他像方才对她一样,现在也被她压在了桌上,她是说干就干,竟然真的一低头亲下来,准备找回场子。   但由于她比温重光地上不少,所以不得不横跨在他腰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失态出丑。   沈晚照亲了会儿就废了,一翻身下来喘着气:“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有人接吻能窒息的了。”   他不知道笑还是该怎么,缓了会儿才道:“是你气息太短了。”   再讨论下去就失了情致,他顿了下,含笑问道:“你不是在沈府赏花赏月吗,怎么有功夫莅临寒舍?”   沈晚照见他带了几分调笑,眉梢眼角更显风情,瞧得心里发痒,托着他的下巴调戏:“赏花赏月怎么比得上赏你?再美的花再清逸的月色也没有你好看啊。”   说完觉得自己的情话技能已经点满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笑,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承蒙你赏识了。”   沈晚照任由他握着,坐在他身边道:“我刚才吃过饭,我祖母她们要听戏,我又不爱听,跟祖母说了一声她就放我走了,我可是偷跑出来看你的,呆不了太久。”   她说完后知后觉地问了句:“你吃过饭了吗?”   他低笑道:“我不饿。”   她无语道:“所以你是空腹喝酒吗?要爱惜身体啊。”   他道:“你陪我用?”   沈晚照纠结了一下,点头道:“我陪你用。”   他便吩咐厨下做饭上来,他自己是没怎么吃的,倒是先紧着她喂了,沈晚照摸着明显滚圆的肚子连连摆手:“不吃了不吃了,再吃就旁的没法看了。”   他坚持把一筷子松鼠鱼放到她碗里:“胖有什么不好?不是有个词叫珠圆玉润吗。”   沈晚照记得她三姑说过,有一段时间豫王用各种美食对她进行投喂,力求让她再胖点,所以说男人的世界她真的不懂。   她吃下最后一筷子松鼠鱼,揉着肚子道:“我在家已经吃了不少,现在真不行了,再吃就要出人命了,你吃你自己的,别管我。”   她平时吃饭吃个七八分饱就差不多了,今天吃了能有十二分,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笑了笑,这才开始自己用起来。   沈晚照喝着下人奉上来的消食茶,饱困症又犯了,眼皮子不住地往下耷拉,又忽的惊醒,揉了揉眼道:“我是不是该走了?”   他忍下让她留下来的冲动,带着笑挑起一盏风灯:“是啊,再不回去沈二爷和夫人该担心了。”   沈晚照便跟他并肩走着,走着走着人又泛起困意,脑袋不由得耷拉到他肩上,后来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他身上,几乎是被他抱着走了一路。   出府门的时候她差点磕到门槛,被他搂着轻轻一提,她这才把眼睛睁的半开,他忍俊不禁,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刮:“有这般困吗?”   沈晚照打了个哈欠:“中午被我哥拉出去游湖了,午觉都没睡,真是烦死人了。”   他干脆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在马车里,而后自己也钻了进来,她不解地看过来,他道:“反正也无事,不如送你一程。”   他说完又搂着她掂了掂:“好像又沉了些。”   体重在任何时代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敏感又禁忌的话题,沈晚照眼睛猛地张开,炸道:“谁沉了谁沉了!这是才吃晚饭!”   这时候就是体现情商的时刻了,要是殷怀俭在这里肯定说:“阿晚,就算你沉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然后被沈晚照果断嫌弃之。   不过温重光不是她的傻表哥,他视线在她领口溜了一圈,又缓缓收回目光:“有的人沉了是在不该长的地方,有的人长在了该长的地方,你如今正在长身体,也别太计较沉不沉的事儿了,再说我是喜欢你胖些的。”   沈晚照不由得捂紧了领口,本来炸起的毛又被顺了回去,闭上眼,靠在车围子上缓缓睡了。   不知道行了多久,车轮声渐渐变得沉闷,马车停在锦川侯府门前,沈晚照自然而然地醒了:“你不是说送一段吗,这都送到家门口了。”   他笑而不答。   她要起身的时候才发现两人腰间的环佩纠缠在一起,她解了半天解不开,他干脆把玉佩取下来放到她手里,调笑道:“既受了我的信物,那就是我的人了。”   沈晚照:“……”   这时候绿萝挑着一盏灯来接她,她冲他挥了挥手,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台阶。   绿萝好奇问道:“方才那人是谁?您不是就去给朋友送个礼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晚照敷衍道:“送完礼又聊了几句,我爹娘他们没问什么吗?”   绿萝道:“老爷夫人还在水榭那边陪老夫人听戏,倒是世子来找了您一回,被我给应付回去了。”   沈晚照打了个哈欠:“那就洗洗睡吧。”   中秋节过完之后她又浪了一天,这才想起还有作业的事儿,早上一起来就惨嚎了一声,闷着头奋笔疾书,连早饭都差点没顾得上吃,嘴里大骂:“沈朝害我!”   不一会儿连沈朝也捧着一大摞作业跟她一块赶,兄妹俩埋头苦干,沈月白过来看两人,见满桌都是笔墨纸砚,讶然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沈晚照抽空答了一句:“赶作业啊。”又双眼放光地抬起头:“堂姐,你帮我写点呗!”   沈月白无语,板着脸道:“自己的事儿自己做,要是让先生瞧出字迹不对来了可怎么办?”   她说归说,还是帮着兄妹俩写了些才走人,两人赶到傍晚才算是赶完,她揉着酸痛的背,有种小学僧赶暑假作业的感觉。   第二天刚回学校生监的选拔便正式开始,沈晚照收作业给解明交的时候,都发现好些人十分积极起来,连往日不怎么见师长的,也凑在诸位师长的跟前端茶倒水。   解明原来养的兔子进化到了三窝,鸡群里也添了几只小鸡仔,老实不客气地指挥着众人喂鸡喂兔子,顺便把院子也打扫了一遍。   沈晚照无语地摇了摇头,解明的思维逻辑是:你对我孝敬那叫尊师重道,要是利用对我的孝敬想要谋取什么,那就是别有用心。   不光没落着好还要挨一顿骂,真不知道这些忙里忙外的要是知道解明如此想法还会不会继续忙活。   沈晚照把作业给他之后准备走人的,没想到解明这时候突然从书本里抬起头来:“沈晚照留下来,其他人无事的都回去半。”   其他上下忙活的人不由得怨怼地看了沈晚照一眼,依依不舍地扭身出去了。解明比了个手势让她坐下:“你给我当课长的日子也不算短了,觉着如何啊?”   沈晚照道:“能为解师服务是我的荣幸。”   解明斜了她一眼:“不要打官腔。”   沈晚照想了想道:“我跟着解师学了不少东西,当课长虽然多一份事儿,但也能知道不少东西。”   解明还算满意,点头道:“本来我选你当课长是想想法子整治你的,我觉着你秉性顽劣又自负,并不是可堪造化之才。”   沈晚照心里汗了下,心说您老人家也太直接了吧。   他又缓缓道:“后来我留心瞧你,觉得你也算勤勉好学,对课长这事儿尽心负责,一般似你这个年纪有这等心性已经是很不错了,纵然天资差了点,但也无妨,以后可以勤能补拙。”   沈晚照:“……”这夸的还不如不夸呢。   解明绝对是在教她的这么多的老师里第一个说她天资差的,不过人家是连中三元的猛人,用天才的目光看,她的天资确实不咋地……   解明沉吟道:“这次生监选举,我想推选你,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他说完就紧盯着沈晚照的脸,看她怎么回答。   沈晚照对选她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不是她自夸,书院这么多学生里,各方面综合排名的话她绝对能进前五,这是身为学霸的自信!   她思索片刻道:“学生自知愚钝,并不敢存了争抢的心思,但既然您赏识学生,学生也定当全力以赴,不敢辜负您的期望。“   解明面色已经有了几分满意,又考了她几个难度较大的课业问题,她一一对答如流,他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让她走了。   等沈晚照走了之后,他才提笔写下一个名字,转身去交给谢师了。   由于这回生监选举不光要学生投票,老师也要投票,而且老师的投票是主要参考,所以不光是解明,诸位老师都各出奇招来想法子对自己比较中意的学生考试。   沈晚照几乎被每个老师都拉去问了一遍,这几天真是忙的晕头转向,而且有的老师比较奇葩,比如诗词老师给了一首词,然后限定她在五分钟之内唱出来,对没错,不是背出来,是唱出来!   因为他说每个词牌都有自己专门的调,所以不光得对词熟悉,也得对词牌和曲调熟悉。   礼义老师也很奇葩,在一间空教室里放上青蛙和蛤蟆,那个人能保持仪态在教室走上一圈,她就算那个人获胜,沈晚照简直痛不欲生,要不是她的好胜心作祟,她早就甩袖走人了!   沈明喜的就更猎奇了,她说因为马厩里几匹战马不知道怎么的,最近光吃不拉,她十分担心战马的身体,所以跟所有人说了,只要有人能让她的爱马拉出来,就把选票投给谁。   沈晚照:“……”能喂点巴豆吗?   这么对比下来,解明实在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等差不多把一圈轮完,正在她痛不欲生之际有人通知她,温首辅让她过去考核。 第69章   温重光虽然是院长,但教导过众人一阵子时政,鉴于这些日子各位老师的考题已经给了沈晚照太多‘惊喜’,所以她还是挺好奇温重光给的是什么考试题目的。   沈晚照理了理衣裳,依言往温重光院子走,没想到还没进他院子,就见孙思淼也赫然在此,她倒没瞧见沈晚照进来,只恭敬地站着温重光身侧三尺,声音文雅谦和。   “……学生虽知自己资质驽钝,但也想为您和众位师长分忧,听说这些日子生监选举,所以厚颜前来自荐,希望您能考虑一二。”   温重光随意笑了笑,慢慢地晃了晃茶壶,并不接话。   一般人瞧见这态度就该打退堂鼓了,但孙思淼显然不是旁人。   她的定力跟他自然是不能比的,见他不说话便有些急了,又道:“学生的成绩虽不是最好的,但在众多学生里也在前十之列,各门成绩也是不差的,做事更是认真负责,所以想效仿毛遂自荐,觍颜来找您说话。”   温重光漫不经心地瞧了她一眼,孙思淼瞧见他脸上不减的笑意,原本没底的心又多了几分底气,就听他随意问道:“你叫孙思淼是吗?听说你前些日子被关了近两个月的禁闭,缘由是什么?“   孙思淼脸色忽青忽白:“学,学生……   他缓缓道:“身为生监,成绩还在其次,德行确实首要的,你说是吗?”   孙思淼面如土色,再不敢贸然说话,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就在院子里尴尬地站着。   沈晚照有点佩服她了,这么尴尬还不走人……她想了想,抬手敲了敲门,又推开门进去:“首辅,是您让学生过来的吗?”   温重光笑着颔首。   孙思淼见到她,终于按捺不住,抬步转身跑了,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还咬着下唇看了她一眼。   沈晚照等她走了之后把门关好,转身道:“如果这人不是孙思淼,我肯定会佩服她的,不是哪个人都要毛遂自荐的勇气。”   他轻巧扣着壶把,一缕青线注入茶盏:“胆子不小,可惜脑子不甚聪明,心胸又不算宽广,就算我不说,谢师也定不会选她的。”   其实脑子不甚聪明和心胸狭窄都不算大问题,最可怕的是两样组合在一起,满脑子歪心思想要害人,但想出来的计策屡屡被人识破,这就非常尴尬了。   沈晚照笑了笑,又咳了声道:“其实以她这个年纪来说,算是不错了。”   温重光但笑不语,她正了神色问道:“温师啊,你叫我来是想考什么?”   他一撩袍袂起身:“跟我进来。”   沈晚照低声嘀咕道:“算不算自投罗网?”嘴上虽然这么说,脚下还是不停地跟了过去。   他从容地拿出纸笔,放在她左边的桌上:“把魏朝版图画出来并且注明各地风土人情,以及特色出产。不光如此,还有周边属国以及一些异族的地方也要写出来。”   他含笑道:“让我瞧瞧你时政学的怎么样。”   沈晚照:“……”   她嘴巴艰难地张了张:“这恐怕只有神仙才能画出来了吧?”   她一开始还真没有想要利用两人私下的交情拉选票的意思,但现在……她真的想开始求情了。   他一笑:“多谢夸奖。”   他迎上她不解的目光,平静道:“我就能画出来。”   沈晚照不由得在心里默念:天才和正常人的起点是不同的,不同的。   她举手投降:“那算了,你这个选票我还是不要了,为了一张选票绞尽脑汁太不划算了。”   温重光浅浅一笑:“你要你开口,什么事儿都好商量。”   沈晚照在节操和好胜心里挣扎了三秒,迟疑着开口:“我要是向你求情呢?”   他笑了:“好说。”   沈晚照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慢吞吞地道:“有什么旁的条件吗?”   他抬眼瞧了瞧天色,脸上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赧然,不过也是转瞬即逝,盈盈秋水朝她看了过来:“到了午睡的时候了,在我这里香香甜甜地躺一会儿,不是比熬干了脑汁画图要好?”   沈晚照:“……”   她卖艺不卖身的!她干着嗓子道:“亏你还是首辅,竟然想干这种事儿,我看错了你了!”   她义正言辞地骂完又小心问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秋水瞬间变成了寒潭,他笑意不减分毫:“笔墨纸砚都在,你开始画吧。”   沈晚照:“……”禽兽!   他突然伸手,食指轻轻勾住她袖口:“要是让你误会了,倒是我的不是,我并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觉着……”他声音越发轻柔:“你要是离我近些,会不会更喜欢我几分?”   比撒娇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什么,是美人撒娇!   沈晚照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他似笑非笑地道:“放心,我衣裳底下除了我自己,暂时还不会让你看见。”   沈晚照更加不好意思,脑子却突然邪光一闪,讷讷道:“我第一回 去你家的时候,好像就看到了……”   他唔了声:“所以你打算负责吗?”   沈晚照扑街了,又挣扎着开口道:“这样不合规矩。”   他眼底笑意更深,这回沈晚照解码成功,反正两人做的不合规矩的事儿多了,也不在这一回两回。   沈晚照认命地叹了口气,他拉着她往东暖阁走,东暖阁有张软塌,并排躺两三个人都绰绰有余,她脱了鞋,闭眼靠在迎枕上,他也徐徐靠在她身边,又问道:“阿晚,要我拉上帘子,啊?”   拉帘子?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干笑几声:“不用了。”   他突然伸手,在她肩上轻拍诱哄:“阿晚,不要怕。”   沈晚照慢吞吞地道:“我不怕,梁静茹给了我勇气。”   温重光:“……”   他忽然挑眉问道:“已经不是第一回 听你提她了,梁静茹到底是谁?”   沈晚照听他一本正经地问这个问题,感觉相当诡异,囧道:“是……神仙,勇气之神!”   他自然不信,但轻笑一声,也没再追问。   两人半晌不语,沈晚照都能听见自己心如擂鼓,微微仰头偷瞄他一眼,见他含着笑也低头看下来,倒真有种巧笑嫣然的意味。   她张了张嘴,突然想到一件事儿,羞怯被抛到脑后,轻哼了一声:“我说这些日子来找你的学生不少吧,你这么一个一个睡,睡得过来吗?”   这飞醋吃的有些没由来,他却笑了,反问道:“你说呢?”   竟然真的答应了,沈晚照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一把从罗汉榻上坐起来,直直地瞪着他。   他无奈笑道:“只有你一个而已。”他也半撑着起了身,额头跟她额头相抵:“我都说过了,只要是你开口,一切好说。”   沈晚照好奇道:“那你给他们考的是什么?”   他懒散道:“不一定,有的是魏朝近十年受的岁贡,也有这几年的大小战役及其详细情况,也有历年各省各州府的税收。”   沈晚照喃喃道:“……能答出来的一定不是人,是机器人。”   他对她时不时的胡言乱语已经习以为常,只一笑作罢,她忍不住追问道:“那有人答出来了吗?”   他眸色微深:“有,你表兄。”   沈晚照有点尴尬:“那你岂不是要把选票投给他了?”她不知不觉中抢了殷怀俭的选票,心情有点差……   温重光唇角一牵,虽然在笑,但神色绝对称不上高兴:“虽然他答出来的,但选票最后投给谁还是我来选。”   沈晚照道:“是因为他没有陪你午睡的缘故吗?”   温重光:“……”   她成功噎回去一把,身心舒畅,开开心心地躺下睡觉,但由于罗汉榻正对着纱窗,正好一缕阳光打进来,照在她眼脸上,她翻覆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他忽然张开双臂,把她抱在怀里,挡住了有些灼人的阳光。   他在她眉间亲了亲:“好好睡吧,阿晚。”   沈晚照听着他平稳和缓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清新的忍冬花香,人仿佛置身于盛夏的繁花之中,温暖而闲适,轻轻地恩了声。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等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姿势怪异,两人相拥的亲密无间,但她大腿夹在他两腿中间,无意识地往上顶了顶,就听他发出一声闷哼,一下子睁开了眼,浓冶的眉毛微微蹙着。   两人尴尬对视,她忙把腿抽回来:“我不是故意的……”   QAQ变成太监了不要来找她啊,不过凭他的资历应该能混个大内总管吧,这么一想似乎也不错?   他见她神色恍惚,就知道她的思绪又一路奔腾出去了,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要是真的伤着了,以后苦的还是你。”   沈晚照:“……”   他又缓缓笑道:“或者你来帮我上药?”   他竟然真的作势要解腰带,沈晚照一把按住他:“这种事你自己来吧,我还是回避回避了。”   她不由得脑补了一个场景,温重光上半身裸着,下半身的亵裤松松垮垮用腰带系着,露出胸前和小腹流畅漂亮的线条,猝不及防亵裤滑下,他邪笑道:“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刚才无意中顶到,好像尺寸很给力啊……她脸上烫的厉害,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下瞄过去。   温重光:“……”   他默默地道:“你流鼻血了。”   沈晚照抬手一抹,果然一手血,手忙脚乱地找不出帕子来,还是他伸手用帕子帮她捂住了鼻子。   她一边堵鼻子一边瓮声瓮气地道:“前几天我娘逼着我喝了好些人参鸡汤,火气都补大了。”   温重光:“……”   他想到她流鼻血之前看的地方,还是决定给她留些面子,缄默着微笑不语。   沈晚照尴尬到了极点,匆匆用凉水洗了脸,婉拒了他叫个大夫过来瞧瞧的要求,用绢子捂着脸往外跑。   好不容易回到学舍,韩梅梅先吓了一跳:“首辅的考核这么激烈,你怎么都流血了?”   殷怀月也凑过来看:“这是干什么了?有点吓人啊。”   沈晚照看见自己学服前襟有几点血迹,应当是流鼻血不小心溅上去的,她随口道:“最近天干物燥,我这是上火了。”   她说完急匆匆换了衣服,殷怀月好奇问道:“首辅考了你什么,怎么你到下午才回来?”   沈晚照含糊道:“没什么,我考完试心情好,出去溜达了一圈。”   殷怀月忽然神神秘秘地道:“你去首辅那里的时候见着孙思淼了吗?”   沈晚照迟疑着点了点头:“见到了,怎么?”   殷怀月撇撇嘴:“她知道要选生监,心思不安分起来,所以最近四处找老师卖人情呢,可惜老师知道她的品行,也都不爱搭理她。”   沈晚照道:“虽然师长们不喜欢她,但我记着她在同学里人缘不错?”   殷怀月鄙夷道:“我跟你说,她每次上课或者复习的时候都四处找人说话聊天,等到下课之后再自己偷偷复习,跟她关系好的人里,除了她之外别人都被搅的无心学习,只有她自己一枝独秀,日子久了旁人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瞧出不对来。”   沈晚照也皱了皱眉:“这人真不是个好的。”   殷怀月晃着她的胳膊问道:“她不是去找首辅了吗?首辅说什么?”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沈晚照一五一十地说了,她掩不住地幸灾乐祸:“该,让她心术不正,被首辅给讽刺了吧!”   经过五六天紧张的拉选票活动,谢师在大殿里召开了公开的投票活动,结果跟众人意料的差不多,综合比对下来,第一名是殷怀俭,第二名是沈朝,这两人都是生监,沈晚照排第三,只得了个辅监的名头,殷怀兰比较倒霉,刚好在第七。   她本来有点郁闷,但想着两个生监一个是自己表哥,一个是自己亲哥,心里就释然了。   谢师念及三人的亲近关系,本有些迟疑,怕他们勾连一气,以权谋私,但这三人确实是正大光明选上的,要是刷下来反倒不公平了,再说还有这三人既然能当选,人品定是有其可取之处,再不成其他三位辅监呢。   他想完便释然了,对着新当选的六人谆谆叮嘱,说了好些职责和义务,还严厉告诉众人必须以身作则,要是有有违学校规矩的行为,不光要废除职务,而且受的责罚也比一般学生更重。   生监像是上辈子的学生会长,不过权责更大,甚至可以直接把学生拉下去关禁闭,辅监的主要职责是协助生监,但是也有监督生监的意思。   以后书院的人会越来越多,光靠着师长管理,难免有心无力。   六人齐声应是之后,六个新上任的小官就这么新鲜出炉了~   沈晚照刚当辅监的第一天,还没咂摸出味道来,更没来得及摆摆官威,沈朝就急匆匆地走到女子学舍来寻他,一脸焦躁加头大,烦躁地按了按额角:“出事了!” 第70章   沈朝不是个爱夸大其词无的放矢的,沈晚照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沈朝摆了摆手:“不是我,是表哥他出事了。”他也有几分无奈:“表哥方才和人打起来了,我怎么劝也劝不住,所以来找你和表姐了。”   殷怀俭这才新官上任没几天,闹出打架事件来影响不好,万一被撤了职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沈晚照也不敢耽搁,忙转头去把殷怀兰叫出来,三人边走边问道:“表哥和谁打的架?为什么要打架啊?”   殷怀俭又不是暴力分子,平时也称得上十分冷静自持了,怎么就能跟人打起来了呢?沈晚照万分费解。   他问完之后没想到沈朝脸色一僵,嘴上含糊了几句,等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才说了原委,无奈地叹口气道:“他是跟丙班的蒋炽打起来的。”   蒋炽她倒是有些印象,平时总跟个女人似的凑在相貌好的男子周围。   沈朝说完之后她才知道原委,原来是蒋炽见他生的女气,便以为是同道中人,对他时不时骚扰一阵,殷怀俭并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虽然心里恼怒,但也懒得理会,只警告过几次。   蒋炽大概以为这是美人欲拒还迎,更加变本加厉,殷怀俭今天在浴间洗澡,他也跟着走了进去,沈朝当时没在,不知道蒋炽干了什么,只知道殷怀俭阴沉着脸出来,反手就是一拳把蒋炽打倒在地。   沈朝也是怕他影响不好,立即要冲上去劝架,但殷怀俭是彻底火了,怎么劝也不听,他这才只好过来搬救兵了。   沈晚照估摸着殷怀俭是被X骚扰了……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她表哥的怒气,要是她被人骚扰,不管同性异性,只要是看不对眼的,也恨不得揍掉他满嘴牙。   不过说起来柴哥也够倒霉的,从秀兰到蒋炽,桃花一个比一个烂,就不能有一个正经人吗?   三人终于来到男子学舍,虽然女子学舍男生不能随便进,但男子学舍可就没这么多禁忌了,三人畅通无阻的走了进去,就见院里已经围了一圈人正在看热闹。   而且殷怀俭和蒋炽不叫‘打起来了’,根本是他对蒋炽单方面进行肉体摧残,他面色还是冷峻的一如既往,就是抿起的嘴角暴露了心底的情绪,长发还有些湿润,衣裳些微凌乱,果然是刚洗完澡的样子,蒋炽被打的哀哀叫痛,还作死的喊叫。   “好哥哥,你好狠的心啊,这是要生生打死我吗!”声音婉转缠绵,右手还翘着兰花指。   殷怀俭听完又冷着脸补了几脚。   沈晚照:“……”说真的,她听了这声音都想上去给几脚了。   不过眼看着事情要闹大,沈晚照左右瞧了瞧,然后高声叫道:“表哥,别打了!”   这么一声众人都回头看了过去,殷怀俭本来正在暴怒之中,竟然也出奇地听见了,转过头瞧着她。   她想要拨开人群走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殷怀周走了进来,伸手想要搂她的腰:“沈小娘子别进去,仔细打架的时候误伤了你。”   幸好他手还没碰到沈晚照衣角的时候,就已经被沈朝挡下了,沈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上前一步挡在沈晚照身侧。   殷怀俭默了片刻,冷冷地看了蒋炽一眼,正要走向她,蒋炽就在这时候还不知死活地抱住他的腿:“你就这么平白打了我,不打算对我负责人吗?别忘记方才咱们做了什么?”   声调拖长了,倒像是女人尖细的声音,殷怀俭现在真的杀了他的心都有了,伸手正要让他再说不出来话,就听门口一声喝:“都干什么呢!”   秦怀明立在大院门口,先环视一周,见殷怀俭出手揍人,脸色发黑,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刚接到谢师的通知,有人在学舍这里闹事,闹事的先跟我走一趟,其余人都给我散了。”   他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了,最近沈明喜好不容易给他了几回好脸,还答应了他的邀请,沈明喜有多护短他可最清楚不过,要是因为殷怀俭的事儿再让两人生了嫌隙,他跳河的心都有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泪奔,怎么他的情路就这么坎坷呢?!   沈晚照想要上前解释,殷怀俭就已经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参合进来,自己跟着秦怀明走了,秦怀明单手把被打成死狗的蒋炽拎起来,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阴沉着脸走人了。   表兄妹三个对视一眼,同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师处理结果给的很快,殷怀俭虽然事出有因,但打人的行为实在太过恶劣,先禁闭上十日,以儆效尤,生监的职位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才当了没到一天,就被这么撸下来了,偏生在山河书院还要呆两年多,以后得有多少人戳他脊梁骨啊,再说就算不想他,想一想三姑姑,估计心里也要难受死了。   沈晚照在学舍里愁眉苦脸,左思右想还是去找谢师说明情况。   谢师其实也很郁闷,他觉得殷怀俭这事儿做的太过冲动,关禁闭是应当的,但撤职却真的没想过,还是首辅有意无意地暗示,他也想给殷怀俭一个教训,吓唬吓唬他,所以就顺水推舟了。   他想了想,捋须道:“生监乃是百生之长,选好的生监和辅监甚至要把名字递到皇上那里,他身为表率,不但没有以身作则,反而还违反校规,此时事关重大,我是管不了了,你去找首辅吧。”   沈晚照无奈,只好去找了温重光,可正巧他这几天不在,她只得等他回来了才去院里找他。   他听完神色未动:“你是帮他来求情的?”   沈晚照对殷怀俭绝对没有旁的心思,但听他问话有点莫名心虚,干咳一声,没有正面回答:“他是我表哥。”   他微微一笑:“是啊。”   他倒也没打算真把殷怀俭撤职了,只是想借着这事儿让他远离她几天,毕竟亲族之间同气连枝,真把他撤职了阿晚面子上也不好看。   沈晚照给他笑得眉毛一抖:“本来就是那人先骚扰他的,他出手虽然重,但也是情有可原,你代入自己想一想,要是有个男人老骚扰你,你是不是也得发火揍人?”   他唔了声:“是你表兄叫你来求我说情的?”   沈晚照老实地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来的。”   她这回不等他说话就抢先一步道:“他是我三姑的儿子,虽然姓氏不同,但在外人眼里,我们兄妹和表兄表姐却算是极亲近的,又同时当了选,你罚他本也没错,但等于连我们几个的面子一起下了。”   亲戚之间本就牵丝绊藤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说她对殷怀俭虽然没有多余的心思,但两人的血缘亲情是不能抹杀的,殷怀俭为人沉稳妥帖,对他们兄妹很是关照,是个很好的表哥,她并不希望他倒这么大霉。   他一手撑着下巴,冲她笑道:“你知道他对你有不一样的心思吗?”   沈晚照囧:“你怎么看出来的?”为啥她花了好几年才看出来的事儿,被人轻而易举地就知道了。   他笑而不答,她叹了口气道:“我对他没有旁的心思就够了,对我来说他只是表兄而已,再说要是两边愿意,这亲事早就成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啊。”   温重光:“……”   他自己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但有时候男人的心思也无比幼稚。   他冲她眨了眨眼:“你亲我一下,我就去跟谢师说让他放人。”   沈晚照无语地在他脸上‘吧唧’了一下,想了想又道:“你就不要跟他说是我找人帮忙的了。”免得他又多想。   温重光一笑:“自然。”   殷怀俭最后以‘念在你平日表现不错’的理由放了出来,而骚扰他的蒋炽还被关在猪圈里喂猪,也算是报仇了。   三人先是把他被关起来的原因,归根结底地总结了一番才过去接他,见他精神倒好,身上的衣裳也算整洁,殷怀兰点头道:“你命好,才关了两天就放出来了。”   沈朝好奇道:“说来我倒是奇怪,他对你做了什么你才下这么重的手?”   殷怀俭本不想说,见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这才紧皱着眉勉强道:“他……动我了。”   殷怀兰不识趣地追问:“动你哪儿了?”   不是袭胸就是摸屁股,沈晚照在心里默默地想。   殷怀俭这回果然闭了嘴,任由他妹怎么问也不说话了。   殷怀兰最后拍板总结:“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长相问题,要是你的脸有男子汉气概点,就不会被断袖骚扰了。”   殷怀俭平生最听不得别人提这个,想一巴掌把她扇到墙角。   沈朝和沈晚照兄妹俩偷笑,殷怀兰把两人也拖下水:“我们三个已经商量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你都顶着这张脸这么多年了,要改也改不过来,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帮你增加点男子气概。”   殷怀俭看了他们三个一眼,一挑眉道:“男子气概怎么增加?”   沈晚照低声嘟囔:“喝醉烈的酒,日最野的狗,进最好的医馆抢救。”   殷怀俭听见了八成:“……”   沈朝想了想道:“要不蓄须试试?古有男子蓄胡遮美,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沈晚照脑补殷怀俭手里拎着两个酒瓶子,身上穿着破大衣,留着厚厚的胡子,摆出经典的犀利哥造型,不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她诚恳建议道:“要不再穿一身破大衣,拎着两个酒坛子试试?”   沈朝道:“要不要再加一个破碗,和一根讨饭的棍子?”   殷怀俭:“……”   他没好气地看了沈晚照一眼,然后转向沈朝,缓缓摇头道:“魏朝有定例,男子不到二十八岁不得蓄须。”   沈晚照和沈朝:“……”   你看看人家安王世子,动辄就欺男霸女,你再看看宁王世子,没事就欺行霸市,你一个亲王世子这么遵纪守法干神马!简直遵纪守法地不像一个世子……   沈晚照要给他囧死:“你就是留了又能如何?难道还有人敢为这个抓你不成?”   殷怀俭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表情还不大乐意:“除了蓄须,还有什么吗?” 第71章   这时候三人已经走到了后面园子里,沈晚照让他坐在石桌边,犹豫道:“你翘个二郎腿试试?”   殷怀俭:“……”   他素来是一个严以律己的人,君子慎独,就算是没人的时候也会以最严谨的礼仪来要求自己,更何况园子里人来人往,他脸一下子绷着了。   沈朝见他迟迟不动,还以为他不会,自告奋勇地要教导:“我来教你。”   殷怀俭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地把左腿架到了右腿上:“这样?”   沈晚照左看右看,总觉得缺了什么,想了想道:“要不你再抖一下腿试试?”   沈朝是抖腿狂魔,被沈岑风骂了多少回都不管用,有一回沈岑风强行把他按住,他腿倒是不逗了,全身都开始抖起来了,整个人被调成了振动模式。   这么一个专业人士,肯定不能浪费,他十分从容地坐在殷怀俭身边开始抖腿。   殷怀俭:“……”   他十分僵硬地抖了起来,不过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颜值加持作用,他翘二郎腿乱抖不但没有增加抠脚大汉的气质,反而显出一种别样妖娆来。   沈晚照:“……”   她建议道:“要不要晒黑试试?”   殷怀兰带了些嫉妒地摆了摆手:“没用的,我这些年就没见他晒黑过,有时候被晒的脸上一碰就疼也没有黑。”   她不说还好,一说沈晚照也嫉妒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殷怀俭。   殷怀俭皱了皱眉:“所以呢?你们还有什么招式?”   殷怀兰跃跃欲试:“或者你每回出门都化妆试试,眉毛画浓点,嘴唇画白点,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有人说气质是由内而外散发的,可惜这话对殷怀俭并不适用,他内里是够爷们了,可惜爷们的气质被深深地封印在内心,藏在娘气的外表下永不见天日……   沈晚照举手道:“可是他现在是住在学舍里啊,要是天天早上起来涂涂抹抹,会不会更被人当成那啥……?‘   殷怀兰:“……”   沈晚照灵光一闪,本来想建议他加大食量练点肌肉出来的,但转念一想,万一他身上是够肌肉了,脸却还是那张脸,那算不算金刚芭比?   她被自己的脑补雷的七荤八素,提也没提这一茬。   三人小分队黔驴技穷,彻底扑街。   殷怀俭转而宽慰道:“我先蓄须试试吧,不成再说。”   三人的作战彻底失败,长吁短叹地各自回了学舍。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沈晚照的辅监生涯也正式步入正轨,其实仔细说起来当辅监跟当一般的学生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更适合装逼了,感觉自己走路都带着风,大有鹰视狼顾的架势。   其实当官儿,不管是大官小官,只要是管理人的,最重要的就是做到四个字——迎上厚下,对待老师要热枕,要孝敬,对待同学也不能太严苛了,有些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出了事儿能兜尽量兜着,自己的成绩只要不太差,人品不太背,基本能把官儿当的稳稳当当。   以上是新任辅监沈晚照的当官几天的心得。   温重光听毕笑道:“倒也不差,只是要是有人存心找你麻烦呢?”   沈晚照卡壳了:“没这么无聊吧……我又没得罪什么人……”   说到得罪人沈晚照又想到了孙思淼,她倒是个有眼色的,见自己大势已去,也没了竞争资本,所以转而向沈晚照示好来了。   有时候出去还给她捎点果子小吃,打水顺便帮她打一壶来,上课下课也强行跟着她一起走,见着她也是笑容满面,绝对见不出分毫不甘心,沈晚照本来对她跌到谷底的评价有所回升,能屈能伸真是大丈夫啊!   沈晚照坐在他对面悠悠地喝着一杯果茶:“最近有什么独家消息要透露吗?”   两人中间的石桌摆了瓜子花生,还有许多零嘴小点心,他自是不爱吃这个的,不过她常常来,他也就时时备着这些。   他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们还有多久放冬假?”   沈晚照想了想道:“具体的日子不知道,不过也就一个多月了吧。”   她揶挪道:“你要是担心见不着我,可以以手帕交的名义叫我出来玩啊。”   他悠然道:“我只是想说,放冬假之前有一场大考,听说皇上和太子要亲自过来,考前会腾出一个月的时间来,不讲新课了,只用来复习。”   形式主义果然是哪个朝代都避免不了的啊。沈晚照听他说完,知道自己会错意了,难免有些讪讪道:“呵呵,是吗?”   他忽然伸手,在她白如玉的耳垂上捏了一下:“我确实怕见不着你,恨不能跟皇上说取消了冬假,把你日日关在书院里,除了我谁都见不着。”   沈晚照给他捏的耳朵一麻,赶忙道:“冬假还是要的,都忙活了小半年,再不放假就要累死人了。”   她想了想,忍着笑道:“你可以编一个我手帕交的身份出来叫我出去浪吗,小红这个名字怎么样?”   他乜了她一眼:“我觉着花间不错。”   沈晚照本来没反应过来,低头给芦柑剥皮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了,且向花间留晚照?   他轻轻吹了吹茶盏:“你骑射练的怎么样了?”   沈晚照伸出去准备拿瓜子的手一僵,干巴巴地道:“不,不怎么样。”   射倒还罢了,骑马这方面她的进步真的是太小了,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基本等于原来敢给马喂一块糖,现在敢喂两块,所以这种进步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挑了挑眉:“沈千总会放过你?”   他印象中的沈明喜,绝对是个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的,没想到会对沈晚照手下留情。   沈晚照面带沮丧:“她跟我说了,要是这个月过来我还是这样,就去马厩给她刷马,大考也不用参加了。”   最主要的还是近来骑射课不多,这就好比上辈子语数外老师说体育老师‘请假’了一样,沈明喜也‘被请假’了。   有些骑射课被四书通讲,时政历史之类的课占了,当然也是因为这学期骑射课的任务不重,总体来说已经学完了,不然她堂姐才不会这么好说话……   说起来她也是一奇葩,应该是众多学生里唯一不期待上古代版‘体育课’的。   不得不说沈晚照还是比较适应鼓励式教育的,沈明喜给的压力太大,导致她现在看到马就头疼,听见马这个字就耳鸣,闻见马身上的味道就鼻塞——更别提练习骑马了。   他道:“还要练吗?”   沈晚照喜滋滋地点头应了。   她熟门熟路地问沈明喜借了匹马,温重光则是直接把射场封闭,除了两人谁也不得出入。   他换了身简便的衣裳,微挑的眼梢透着一股英姿,虽然他容色也是绝好,但绝对不会让人把他当成女子,想想殷怀俭就发愁啊……   他抱胸而立,见她牵马走来便问道:“现在学到哪里了?上马会吗?”   沈晚照幽幽道:“会,但是不敢。”   他主动伸手,帮她牵过马缰:“你先上去试试,我在底下护着你,不碍事的。”   沈晚照面上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软着一双腿骑上了马,还没等进行下一步,人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阿晚,别怕。”   细细的温热的气流吹拂在她的鬓角耳畔,沈晚照半边脸都酥了,耳朵不自在地抖了抖,紧张之情也淡了不少,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坐上来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他轻笑一声,抬手覆在她手背上:“并不快,只是你心里一直在害怕,没有注意到而已。”   沈晚照手一抖,虽然两人如今很是亲密,但像这般亲近还是少有。   “阿晚。”他微凉的薄唇划过她香甜的粉腮,低笑道:“专心。“   沈晚照脸部肌肉抽了抽,这样让人怎么专心的起来?!她转过头没好气地道:“美色误事啊。”   他恩了声:“所以你要坚守本心,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沈晚照:“……”   她低声道:“你觉不觉得咱们这个姿势有点像紫薇和尔康?”   他对她时不时出人意表的话已经习以为常,知道她只是感慨一句,没有追问答案的意思,于是只是轻轻一抖缰绳,马儿就慢悠悠地走了起来,走的不大平稳,沈晚照张嘴轻轻地啊了一声,他已经伸手压在她唇上:“小心,别惊了马,你也不想被摔下来吧?”   沈晚照额上已经冒出汗来,紧张道:“我怎么觉得这匹马走路这么不平稳呢,你确定咱们不会掉下来吧?”   他唇角勾出一个清浅的弧度:“我不确定。”   沈晚照:“……”你他妈在逗我?   他又用平缓的声口道:“就算被摔下来,我也会垫在你底下。”   沈晚照顿时感动了,心里像是被蜜水浸泡过一样,甜丝丝又暖洋洋,整个人说不出的惬意,连带着骑马都没那么害怕了。   他走了会儿,不动声色地操纵着马儿加快速度,嘴上却转了话头道:“你为什么这么怕马?”   沈晚照随口道:“小时候被马踩断了腿,当时休养了好久,从此看见马就心慌气短。”   她顿了下,又问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害怕的东西呢?”   他默了会儿,缓缓笑道:“没什么,小时候也有,不过长大渐渐都克服了。”   沈晚照觉得他有那么点闷骚的意思,不管高兴的还是难过的都硬是憋在心里,对人永远一副笑脸,憋死都不会吧心里话说出来。   她摇头叹了口气:“这样也好,没有特别惧怕的东西就没有弱点了。”   温重光恩了声,用自己的脸摩挲着她脖颈之间温暖的肌肤:“本来是没有的,但现在……”他笑了笑,话却没往下说。   沈晚照脸上有点发热,调开视线看着射场上种的一棵垂柳,他偏了偏头,轻轻吻着她带着清香的发尾,不露痕迹地把马速又加快了些。   不过他很快就后悔了,两人此时坐的很近,她柔润的背臀时不时被马儿颠簸的上下起伏,在他身上一刻不停地摩挲着,很快他脸上泛起隐约红潮,呼吸也不正常起来。   他语调竭力保持镇定:“……下回不要穿厚底鞋过来,穿个鹿皮小靴吧,身子要随着马背起伏走,可以节约马力。”   沈晚照觉得背上莫名有点膈,不过她现在正把全副心神放在骑马上,倒也没多想,按着他的指使弓起身子,弯腰牢牢攥住马缰。   温重光觉着这个姿势……更糟心了。   有时候人身体的反应无法控制,不会因为你是帝王将相就有所减轻,就算有再强大的自制力也没用,他只得深深地吐纳,才让自己不至于失态。   沈晚照终于完成了骑马绕着射场跑一圈的任务,激动地在马上手舞足蹈,挥手的时候碰到一个地方,那里就像是雨后春笋一样立了起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进入了懵逼中。   温重光:“……”左闪右躲还是没躲过去。   他忽然伸手,把她揽的更紧,声音比往常的清越多了几分喑哑低沉,在夜色中有些魔魅的味道:“阿晚,你这是在猥亵我?”   沈晚照:“……”她好似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见她半晌没反应,埋在她颈项里缓缓低笑,气息灼热:“阿晚,你要负责啊。”   沈晚照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把跳下马,问道:“额……反正射场也没什么人,要不要我回避一下,你自己解决了?”   她说完感觉自己是个渣男,撩完就跑好刺激。   温重光:“……”   在她心里他的形象一向都是衣袂飘飘如谪仙,自己搞自己总感觉有点猥琐,当然被别人搞也很猥琐……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很猥琐。   沈晚照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猝不及防被他揽住腰,带了上来。   两人这时候唇齿相依,她甚至能觉出他水润的菱唇比平时温度升高了不少,带了三分情欲的味道。   两人都鼻息咻咻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温重光翻身下马,她猥琐地往他下身偷瞄过去,下意识地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一直以为你……那什么……”   她说到一半才发现正主在旁边,急急忙忙给自己急刹车,牢牢地闭起了嘴。   她会说她隐约觉得温重光有一些不可描述地隐疾,所以二十多岁了还没娶老婆吗?这倒不是她多想,魏朝男子虽然成亲比前朝晚了许多,但也是最迟二十了,二十多岁往上走就算是大龄剩男……哦不,温重光这样的应该叫黄金单身汉。   所以他那什么的时候她还吃了一惊……   他笑得越发轻柔:“什么?”   沈晚照做了个给自己加锁的动作,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   他看她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眼底有些风刀霜剑,仍是淡然笑道:“整天有事没事琢磨这些个,看来阿晚最近是难耐得很啊。” 第72章   对于任何男人来说,那方面被质疑都是一件完全不能忍的事儿,沈晚照只好自圆其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我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啊!”   他一笑:“那方面是哪方面?”   沈晚照又一次成功地给自己挖了坑,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他眼波滟滟,又笑道:“看来阿晚对我是不信的很啊,回头找一间清净屋子宽了衣解了带之后让你瞧瞧,要是瞧不出来什么,你就亲身试试,总让你疑我无能也不好。”   他如今穿的虽然比较贴身,但裤子倒是十分宽大,这么也瞧不出什么来。   沈晚照想抽自己一耳光:“我真没有这个意思啊!“   他细细思量起来,缓缓道:“阿晚没有疑我无能的意思,近来又屡屡提及此事,难道是在邀请我?”   沈晚照绝望道:“你想多了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你饶了我吧!”   他唔了声:“我这都是肺腑之言。”   沈晚照:“……”   她已经到了尴尬癌晚期,先把马还回去,两人沉默地走到院子里,他手底下的人匆匆跑过来,见两人都在也不敢多问,捧着一封信上来,低低道:“大人,江家给您送行来了。”   温重光唇边愉悦的笑意淡了不少,沈晚照本能地觉察出他情绪不对,低声问道:“怎么了?”   他说无碍,伸手接过信细细读了,连最后一点笑意也消失不见了,只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好了些,只仍是淡淡的。   沈晚照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你究竟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他沉吟片刻,缓缓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养父已经在京里谋了个差事,正准备举家来京城,让我帮着寻摸一处方便的宅院,还有他儿子读书的学塾。”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沈晚照这时候不大好开口,不过想了想还是道:“他毕竟养了十多年,你要是实在不想搭理他,哪怕派个下人去呢,也强过落人口实。”   她说完瞧了眼他的神色:“我也不知道你们家的具体情况,信口胡诌的,你要是不愿意,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   他一笑:“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般打算的。”   沈晚照又问道:“我看你看最后一张信纸的时候,脸上松快不少,上面写的是什么啊?”   她说完又调侃道:“是不是你当年的青梅竹马?只管告诉我,我不吃你的飞醋。”   他噎了下,无奈笑道:“你想什么呢?是我养母来信,她说养父脑子近来有毛病,让我不用理他。”   沈晚照笑道:“你养母倒真是个妙人。”   因着温重光的关系,她近来也有意无意地打听了些关于江家地事儿,他养父江平这人虽然也在朝为官,但名声不显,跟他比起来是差得远了,要说有什么能提的,大概就是他克妻的名声了。   据说这位江大人曾经定下过两门亲事,结果女方那边都是没过门就去世了,后来请人合了八字,好不容易娶了位将门嫡女进门,没想到没到一年也去世了,这下再无人敢嫁。   后来这位嫡女的姐姐才从战场回来,没想到瘸了一条腿,但合了八字之后正能压得住江大人,他这才上门提亲,两人果然无病无灾地过了二十多年,只是性格极度不合罢了。   温重光神色在灯影下有些迷离,似是想起了往事,徐徐呼出一口气来:“养母是很好的,养父……”他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沈晚照记得他昔年连中三元,名动京城,他当时还是从江姓,就是趁着名声大噪的时候改回了本姓,说是为了不负生身父母的诞育之恩,同时也表明不会就此跟江家断了瓜葛,仍会对江家夫妇待之如亲生父母。   这样一来,本有些说他忘恩负义的也闭了嘴。   她想了想道:“我记得你原来不是说不打算帮江大人进京为官,他现在怎么又进来了?”   他唇角勾了勾:“养父也当官这么多年了,自是有门路的。”   沈晚照耸了耸肩,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学舍了。”   他送她走了一段,直到快分别的时候他才忽的道:“阿晚,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她诧异地点了点头,他倾下身,凑在她耳边微微笑道:“你方才不是碰到了吗?感觉如何?”   沈晚照缓了一会儿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明白自己被调戏了,脸登时涨得通红,而且这个问题简直无法回答啊!   说大的话,他肯定要说看来阿晚是很满意了?说小的话,他又会说,是大是小让我们亲眼来瞧瞧。沈晚照想完先呸了自己几口,竟然真的想回答这种白痴问题!   他见她脸色涨得通红,眼底神色变幻,轻笑一声扭身走了。   沈晚照想要脱鞋砸他后脑勺,想了又想还是没付诸行动,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学舍了。   虽然对他的调戏很不满,但是对他给的内部线报还是严格执行,回去之后的第二天就进入了期末冲刺状态,果然没过几天谢师就宣布了要开始期末复习的事儿。   由于沈晚照抢先了一步,所以提早进入状态,也算是领先了旁人一步,她本来信心满满地想要挣个第一回 来,一想到骑射就念了,只好顶着寒风继续在射场勤加练习,幸好她基础知识扎实,勉强克服恐惧之后,虽然练的比旁人晚,但也似模似样的~   这些日子以来气温剧降,她有时候一出门就被吹的东倒西歪了,还是咬咬牙坚持了下来,身为辅监要作为其他人的表率,要是比旁人的分数还低那就太丢脸啦。   谢师不光宣布了大考的事儿,还特地叮嘱众人皇上和太子要来,平时就是对学习再不上心的,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复习。   最近大家都得了考前综合征一般,殷怀月老是觉得自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先捧着大学读了几句,猛地想到算术几道题还没看,又扔了四书去看算术了。   四书没看多一会儿,做算术题的时候突然记起礼课里面有个步伐实在走不好,又一脚踹开算术题练习步伐了,整个人是都疯疯癫癫的……   沈晚照看她猴子掰苞谷一般,一把拽着她的袖子把她拉回来:“你好好的,这是做什么呢?”   殷怀月已经成了两盘蚊香眼,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想起她问了什么:“我复习啊。”   沈晚照道:“有你这么复习的吗?”   殷怀月本就是个急性子,闻言火了,把书本一摔:“那你说我怎么复习?”   沈晚照指了指她的书:“你先捡着不会的好生复习了,把最拿手的留在最后看,别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到时候什么都忘了。”   殷怀月喃喃道:“有理有理。”   韩梅梅则是进化出了话痨属性,复习的累了就开启叨逼叨模式:“……我跟你讲,我爹前些日子又收了一房小妾,把我继母气得不轻,听说那小妾是扬州来的,哦,我爹还送给她了一只狮子猫,狮子猫可好看了,毛可长了,最爱吃鱼干,你说猫为什么爱吃鱼呢,会不会被刺儿卡到?”   沈晚照:“……”你问你家猫去。   韩梅梅念经式的叨逼叨,导致沈晚照睡觉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我爹我娘我爹的小妾我爹小妾的猫……”   其实沈晚照和沈朝这些学霸面上看着悠闲,实际上心里也都着实紧张,只是兄妹俩减压的方式比较特殊。   比如上回,沈朝和沈晚照先埋伏到学舍门口,等第一个人出来了就立刻跳出来吓他一跳,以搞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为乐,有那么点往中二方面进化的意思了。   终于在期末考的前三天,谢师看众人都被折腾的神神叨叨,于是开恩让众人回家住几天,减轻一下压力,虽然说是让众人放松,但他们哪里放松的起来,还是一回家就掏出书本子背诵。   玉瑶郡主瞧得心疼,特地让人用上好的火腿炖了燕窝给两人端过来补补身子,她叫了几声兄妹俩都没答应,上前一把把两人手里的书抽走:“干什么呢?叫也不听。”   两人有气无力地道:“娘……”   玉瑶郡主看着两人眼皮子底下一模一样的黑眼圈,心疼的要死,皱眉道:“你们考的好了坏了我和你爹也不会嫌弃,这么拼命把身子拖垮了怎么办?”   沈朝打了个哈欠:“考的好了当然不嫌弃啦。”   玉瑶郡主弹了他一下:“还贫。”   她摇头无奈道:“你们这帮孩子也真是的,你们月白堂姐也快考女子科举了,最近也是疯疯癫癫的,除了复习就是开始做绣活,刺绣刺的都快神经了,你伯母天天来送她的针线,我们屋里都快搁不下了。”   沈晚照囧,月白堂姐是要cos东方不败咩?   反正每个人的减压方式不同,沈晚照也就没再吐槽。   玉瑶郡主赶两人回院子睡觉,又叮嘱两人院里的下人:“他们要是晚上敢在爬起来看书,你们就把他们硬塞回被窝,就说是我准的。”   在玉瑶郡主的监督下,两条考试狗总算是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整装待发了! 第73章   玉瑶郡主虽然说的豪言壮语,但心里还是替两个小的紧张,期末考考差了可是要影响以后毕业的,不从山河书院里出来,两个小的怎么议亲?怎么找差事?   虽然明知道儿子闺女差不到那个份上,但做父母的难免忧心,早早地起来就让丫鬟给两人煮鸡蛋熬粥。   她亲手把如意粥端到两个小的跟前:“乖,把这两碗粥喝了就能万事如意,期末考试一准能过。”   沈晚照和沈朝看见面前比脸还大的碗囧囧有神,不过好歹是亲娘的一番心意,兄妹俩同时沉默了片刻,就开始埋头苦喝起来。   这时候殷怀俭和殷怀兰过来找两人一起回书院,玉瑶郡主熬到是全家桶分量的,又给表兄妹盛了两碗,四人吃的肚儿溜圆才挺着肚子往马车上走,路上好悬没有颠吐了。   第一场考试照旧是重头戏四书通讲,而且并不像往常一样在学堂里考试,把百多个人拉到书院门口最宽敞的一块空地,每隔五尺摆放一张桌子,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不许用自带的纸笔。   不光如此,最前面有首辅和谢师压阵,后面解明还虎视眈眈地坐着,更别提考监有十二个之多,对于某些想钻空子的人来说,简直要人命了。   虽然考试之前各种紧张,等正式开始考试了心里反倒踏实下来,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边,等到锣响之后就提笔蘸墨开始答题。   皇子和太子就是第一场考了一半的时候驾到的,首辅和谢师本来想起身迎驾,皇上轻轻摆了摆手,以指压唇,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他们不要打扰到考生考试。   不过还是有少数考生被惊扰了,迟疑着抬起头见到朱紫绣金龙的帝王常服,本来想张嘴惊呼,但又是硬压了下去。   皇上站在高台之上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向太子笑吟吟地问道:“太子觉着如何?”   太子相貌虽然跟皇上相似,眉眼如画,但是性子却像余皇后,稳当恭谦,不似皇上跳脱飞扬,沉吟道:“儿臣觉得很好,这帮人本各个都是劣迹斑斑之辈,如今也被教导的知了恭谦礼义,日后想必不会再危害百姓,更有甚者还可以报效朝廷,造福万民,是天大的好事。”   皇上不置可否,笑着点了头。   这时候余二抬起头来见着了太子,他是余皇后嫡亲的侄子,也是太子表弟,本来急的抓耳挠腮,死活想不出怎么答,见着太子表哥目光炯炯,‘表哥,救我!’   太子假装没看见,被他瞧得烦了,飞了两把眼刀子过去,‘自己答吧,傻蛋!’   四书的考试时间是一个时辰,也就是后世的两个小时,听着还算充裕,但题量也大的惊人,沈晚照几乎是奋笔疾书,等到交卷的前一刻才发完了题,用最后一刻认真检查了一遍。   考完一场有三刻的休息时间,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皇上到了,这才忙不迭地跪下行礼,皇上笑吟吟的示意平身,然众人散开好好休息。   太子趁着众人不注意去找了余二:“你答的如何啊?”   余二哭丧着脸:“表哥……”   太子看这表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我记得上回为了退亲,伤了表兄的沈家姑娘也在书院,她是哪个啊?”   沈晚照打他哥的事也过去近一年了,余二在书院跟沈家人走的算是近的,觉得这兄妹俩都挺够意思,那旧怨也就淡了,听他问起难免有些迟疑:“表哥……您问这个做什么?”   太子道:“我听说她在书院学习十分勤勉刻苦,成绩也很好,前些日子才当选了辅监,所以想去瞧瞧。”   余二闻言也没有多想,把沈晚照指给他看,太子默了会儿,神色绝对谈不上愉悦,又笑了笑:“相貌倒是沈家人的相貌。”生的尤其像豫王妃。   等第二场考试开场,太子向皇上请示之后便下了场跟着考监乱转,等走到沈晚照跟前的时候却突然不动了,低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答题。   沈晚照现在还没进入状态,当然知道后面太子在看着,她还没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精神,太子在后面站着她自然难免紧张,手腕一抖,一滴墨差点就滴在了雪白的宣纸上,半天都进入不了状态。   俗话说字如其人,沈晚照的一手小楷倒是真的很飘逸秀美了,只是不知其人品如何?   温重光也陪着皇上坐在高台之上,见底下沈晚照状态不大对,又见太子在她后面,眉毛微微蹙了蹙,走下来笑道:“殿下,这里风大,您先回去吧,交给臣来看着。”   太子最后瞧了一眼沈晚照,点头应了个是,被宫人簇拥着进了大殿。   太子一走沈晚照也松了口气,提笔蘸墨抓紧时间书写,他瞧着她一段白皙的颈子弯成了优美的弧度,低低笑了笑,轻声道:“沈晚照同学,顺其自然即可,不要太过紧张了。”   几个考监面面相觑,好吧,按照规定考试的时候老师是不能跟学生说话的,但这人既然是首辅……那他们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沈晚照原本紧张的乱跳的心脏终于松泛下来,心里暖洋洋的,答题也格外有干劲。   他轻笑一声,伸手帮她摆正了有些歪的纸笔,又用镇纸稳稳地压住试卷,这才一舒广袖信步回去了。   众考监:“……TAT”好羡慕,他们也想让首辅帮忙整理书桌吗!   考监们幽怨的心情显然没有影响到沈晚照,诗词可比四书简单多了,她答完还有小半个时辰,将试卷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才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看,又忍不住思考太子刚才为啥突然停到她这里,由于左右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归结于他间歇性抽风。   她想着想着忍不住抬眼望高台上看,没想到正和太子对上,他眼神和善,倒也瞧不出什么来。   她又闲了一会儿,大抵是早上吃的太多,肚子突然闹腾起来,她憋的脸色发青,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沈朝和殷怀俭兄妹俩,沈朝倒还好,殷怀俭的脸色也不太对,殷怀兰更惨,已经忍不住伸手捂住肚子了。   三人静静地憋了一会儿,沈晚照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殷怀兰却已经受不鸟了,颤巍巍地举起手:“考,考监,我想去更衣。”   更衣是女子如厕时候的委婉说法,可惜她叫的考监是个男的,愣是没听懂,沉着脸道:“正在考试你换什么衣服!好好作答,不准无事生非!”   殷怀兰:“……”   皇上倒是瞧得津津有味,笑道:“这是豫王叔的女儿,真是有趣。”   谢师:“……”哪里有趣了!   三人忍的面如土色,好不容易熬到考试结束,三人一溜烟冲进了净房,解决完人生大事之后身心舒畅,心情愉快地往外走,沈晚照却没想到自己半道上就被人劫到了。   有的人有个毛病,考完试就喜欢拉帮结伙地对答案,孙思淼就是对答案的狂热爱好者,也顾不得和沈晚照的旧怨了,一考完试就趁着吃午饭的功夫拉着她疯狂对答案……   “‘春江潮水连海平’的下一句你答的是什么?”   沈晚照其实不想理她,但这时候掉头走人又太刻意了:“……海上明月共潮生。”   “方才那阙《临江仙》我觉着是柳永的,你写的是谁?”   “……晏几道。”   孙思淼面上一惊,眼珠乱转,肯定是在想哪个人对哪个人错。   殷怀月实在是瞧不下去了,一把把沈晚照扯过来:“你自己问李师呢,你不吃饭我们还要吃呢,没事别挡路。”   孙思淼被挤兑了几句,原本有些发热的头脑这才冷却下来,看了两人一眼,抿了抿唇转身走了。   殷怀月等她走了之后激动地抓着沈晚照的胳膊:“真的是晏几道,我填的是秦观啊!”   沈晚照:“……”可算见识了什么叫五十步笑百步。   由于皇上来得快去的也快,在书院里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一个,就带着太子走人了,沈晚照心里的疑惑只转了会儿就放下了,踏踏实实吃了两碗饭,中午睡了一会儿才继续去奔赴下一场考试。   考试一共用时三天,当沈晚照考完最后一门骑射,颤颤巍巍从马上下来的时候,终于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不光是她,所有人不管是考的好的还是差的,这时候都欢呼着奔出了射场,在书院里撒欢乱窜。   殷怀月激动地差点飙泪,晃着沈晚照的膀子道:“可算是考完了,老太爷啊,我冬假终于能回家了!”   沈晚照拍了拍她的肩膀:“冷静冷静。”   考完试还不能立即给学生放冬假,得在学校待几天等成绩出了才能回去,不知道哪个马屁精先起的头,给谢师送了一盆兰花之后,全书院都掀起了给老师送花的热潮,由于书院的花不许随便乱拔,所以书院周围卖花的摊子被采购一空。   沈晚照左挑右选,终于选中了一盆素色的‘月下美人’,精心选购之后就开开心心地抱着去送给首辅拉~   她没想到刚进温重光院子,就险些被各种复杂的香味混合着冲了一个跟头,一眼就看见温重光院子里挤满了各色鲜花。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不是男配,也不喜欢晚妹,不要误会啊! 第74章   沈晚照第一次发现,原来香到一定程度,竟然有一种类似于恶臭的味道,她捂着嘴打了几个喷嚏,揉着通红的鼻子道:“你这是什么味啊?”   温重光笑着拉她到一处花儿较少的地方坐下:“你还不知道吗?是学生们送的。”   沈晚照酸溜溜地道:“你倒是人缘好,统共也没有给人上过几回课,竟然收到这么多花儿,羡煞旁人啊。”   他一笑:“次辅那边也收到不少。”   沈晚照装模作样地把手里的昙花收回去:“早知道我就送给次辅了,昙花别称‘月下美人’,品行高洁,我看配次辅在合适不过。”   他唔了声:“听说,我的品行也很好。”   沈晚照哼了声:“昙花只一现,每次只开片刻,不像平常花儿一样,一年四季都在招蜂引蝶。”   他见她拈酸吃醋的小模样可爱,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是我的不是,让娇娇吃醋了,回头就把这些话晒成干花瓣,再做成香包送给你。“   哈哈哈哈你们送的花虽然多,但最后还是落到我的魔爪里了!沈晚照心里爽歪歪,仍是口嫌体正直:“稀罕呢。”   看来温重光最近真的收了不少花,连泡的茶都是花茶,她随手把昙花放到一边,坐在他对面喝了口,连连点头:“这味道不错啊,怎么点的茶?”   他比上好细瓷更白净上三分的手优雅地托着茶盏:“没怎么点,用蜂蜜泡的金银花。”   沈晚照喝了会儿,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太子几回,怎么瞧着他对我有些成见似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有些宫闱秘事自然知道,但也担心跟她说了让她惹来麻烦,想了想,隐晦道:“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你姑母曾经入宫做过他的伴读,听说她和皇上的感情很是不错。”   这说的过于隐晦,沈晚照没听明白,茫然道:“当今太后和我祖母是亲姐妹,我姑和皇上又是表兄妹,感情好也是常事。但那又怎么了,跟太子不待见我有什么关系?”   其实要说事儿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太子听宫人乱嚼舌根之后自己瞎脑补的,左右有皇上在,太子也做不得什么,等年纪大了,人再成熟些,自己想开了也就好了。   他念及此处,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没什么事,小姑娘想太多容易长不高的。”   沈晚照把他的手拍开:“老被人揉脑袋也会长不高的。”   他顿了顿,笑着在她脸颊上刮了一下:“那就不揉了,改成亲亲如何?”   沈晚照:“……”   收到多少花其实主要看人缘了,有人缘好的如温重光,收了到的花装了满院子还装不下,只能泡茶做花包,也有人缘差破天际的一朵花都没说到——解明就是其中之一。   他这人不会做人,待学生也十分严厉,从来不通融讲情面,虽然相貌俊秀,才高八斗,但常年板着脸,底下学生都怕他,所以很神奇的一朵花都没收到,他又是个好面子的,一时觉得无颜见人,干脆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不出来了。   见鬼了,要知道八十多岁孙子都有三个的谢师都收到十来盆花了,他如今风华正茂,难道已经无人问津了?!   其实这时候课长应该善解人意地去给老师送面子,可惜现在沈晚照正和她家的亲亲首辅抱着昙花你侬我侬,压根没记起他来,解明只好尴尬地在自己院里蹲着,生怕有人一出去就问他收了几朵花。   还是殷怀兰过来打听成绩的时候瞧见了,左右环视一圈,见他屋里一盆花都没有,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就神色如常地开始请教。   她这点跟沈晚照一样,四书通讲对于其他科目来说学的较差,所以考试之前特意来找解师补了小半个月,既然如此,是不是该礼尚往来一下呢?   她暗地思量着,回去之后特地去了趟书院门口,买了两盆兰花给解明,解明见了心里虽然高兴,脸上仍淡淡的:“怎么想起给我送花来了?”   同情你,可怜你,怕你收不到花回头找我表妹的麻烦。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心里转了转,殷怀兰面上淡定道:“学生对解师十分感念。”   解明淡然瞧了两盆花一眼,见是花中君子,迎寒盛开,十分合自己心意,心里早就生出几分喜爱,不过他一直口嫌体直:“都是些花架子罢了,送来送去的有什么意思,有那些功夫不如多读几本书。”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要是一般人殷怀兰早就抱着花盆走人了,你爱要不要,不过显然师长不是一般人。   她只得笑的越发灿烂:“兰乃是花中君子,品行上佳,不与百花争奇斗艳,学生觉得解师您也是不同流俗之人,只要兰花才配得上您,学生倾慕您已久,所以精心选了两盆兰花送您,您可千万不要嫌弃啊。”   倾慕在这里可以有两种意思……解明见她笑的灿烂,怔了一怔才回过神来,想到她考试前常来找他问题,现在又无缘无故给自己送花,难道说……她思慕自己?   他被自己的脑补惊到了,可是这样不合规矩啊……解明同志纠结了,默了会儿才缓缓道:“你这样于礼不合啊。”   殷怀兰半晌才吐出一个:“……啊?”送盆花怎么就于礼不合了?   解明兀自纠结,对殷怀兰却和颜悦色不少:“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以后仍旧要专心学业,不要再把心思往这方面放了。”   殷怀兰:“……”为什么他说的每个字她都能听懂,就是连起来她一句话都听不懂了呢?   解明缓缓呼出一口气,见她神情呆滞,还以为她是告白失败受了打击,放缓了声音:“你如今年纪还小,心性不定,这种事等长大了你再仔细想想吧。”   殷怀兰现在就是一个大写的懵逼.jpg,蒙了会儿才扯了扯嘴角:“呵呵。”   他点了点头:“这花我就收下了,你也不要多想,这就回去吧。”   殷怀兰总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带着一肚子晦气扭头就走。   解明望着湛蓝的天空很是忧郁,虽然风华正茂的他终于被人问津了,可惜他一心扑在功名上,实在无心成家,不能耽误了人家的青春,还是找个机会把话说清楚,直接拒了吧。   解师郁然长叹一声,拂袖转身去了。   同样几乎没收到花的还有沈明喜,她为啥收不到花……原因就不用说了,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她的院子里只有殷怀月送的孤零零一盆。   不过她倒不像解明那么忧桑,花儿这东西,不当吃又不当喝的,还不如给她送只烧鹅过来实在。   正在她想念烧鹅的当口,秦同知过来了,他左手拎着烧鹅和酒,右手捧着一盆花,见着沈明喜忍不住笑道:“就知道你待学生那么残暴,肯定没收到花。”   沈明喜瞧了他一眼,看了看他手里的花,挑眉道:“送我的?”   秦怀明笑着把花给她放在石桌上,她瞥了一眼,随口问道:“什么花?牡丹?”   秦怀明:“……你见过秋天开的牡丹吗?这是翠菊。”   她只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吩咐人拿个盘子过来,回屋洗净手之后,两人就开始就着烧鹅喝酒。   秦怀明翘着二郎腿啃着一个鹅腿,又捧着酒碗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惬意地舒了口气:“还是跟你吃饭舒坦,不像跟那些装的人模狗样的官员,吃饭跟数饭粒似的,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他觉得他喜欢沈明喜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两人脾性相投,本来在外面吃饭应酬就够累了,要是娶个大家千金回来,吃饭就吃几粒米几口菜,想想就累煞人也,回家就是要舒坦,想怎么来怎么来。   沈明喜瞧了他一眼,竟然主动跟他碰了一杯,把一碗酒咕嘟咕嘟饮尽了,点头道:“酒味道不错,至少也有十个年头了。”   秦怀明开心到飞起,也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脸上的笑怎么止也止不住:“十五年的梨花白。”   沈明喜道:“不错。”   秦怀明笑道:“我家里有十来坛窖藏的佳酿,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莅临啊?”   沈明喜:“我醉了会拆墙。”   “我叫人来补。”   “还会打人。”   “我受着。”   “……那可以。”沈明喜看他说到挨打,兴高采烈的贱样,无语。   秦怀明自顾自地乐了一会儿,沈明喜已经拿来记录骑射考试的册子开始批改,他探头瞧了瞧,摇头笑道:“给你妹妹打这么低的成绩?”   沈明喜摇了摇头:“她骑术不行,这成绩对她来说算高的了。”   他无奈道:“难怪学生跟你亲近不起来,你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沈明喜撇了撇嘴:“我只要他们听我的话就行了,不需要跟我亲近。”   秦怀明想了想,又笑容满面地道:“也是,你跟我亲近就行了。”   沈明喜看了他一眼,没答话,伸出酒碗道:“满上。”   他乐得嘴巴快咧到耳朵根,忙不迭地伸手倒酒。   这回全书院的老师都动员起来,改卷速度也比平时快了许多,等了四天所有人的卷子就出来了,沈晚照成绩不错,除了骑射之外其他的都是甲上,只有骑射得了个乙上,平时不考骑射的时候排名都在前三,这回期末考被挤到第四了,骑射果然是一门拉分课啊。   不过以她骑马的水平来看,能得乙上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她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殷怀月其他都比沈晚照低,只骑射一门得了个甲上,比她高出不少,乐得在屋里连蹦带跳:“可算是有一门强过你了。”   沈晚照笑而不语。   相比殷怀月的直接,孙思淼的显摆就虚伪很多了,拿着骑射的甲中走过来瞧她,不经意般看着她的成绩,眼带怜悯,故作惊讶:“哎呀,晚照你怎么才得了个乙等,不应该啊,难不成是沈师改错了?你要不要去问问?”   沈晚照学了她的表情,不经意般的把底下一沓甲上的卷子露了出来,悠悠叹道:“罢了,哪能什么好事儿都让我占了,已经拿了一打甲上,拿一个乙上倒也没什么,以后也算有个奋斗的目标。”   孙思淼想笑又笑不出来,想变脸又碍着面子不好直接说,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还是你厉害。”然后转身走了。   沈晚照转过身,故意用她能听得见的声音和殷怀月击掌相庆,被打脸还忍气吞声可不是她的风格,要踹一脚回去才对吗。   既然成绩已经出了,众人都开始打点收拾行装,沈晚照本来想去跟温重光话别的,没想到玉瑶郡主带人来帮她收拾了,她这时候不好再去,按捺住在学舍里老实待了。   学舍里韩梅梅的家人也在帮忙收拾行礼,屋里十分忙乱,沈晚照见他们家下人来得不怎么多,瞧着也有些敷衍的样子,她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问道:“你们家下人好似有些没眼力见啊。”   韩梅梅小眼睛往里看了几眼,摇摇头道:“我继母派来的人,算了,她能派人来就不错了。”   别人家的家事沈晚照也不好置喙,只是陪着她叹了一时,偷偷吩咐下人帮着搭把手。   玉瑶郡主等收拾的差不多,兴冲冲的问道:“阿晚,娘听说你考了前四?”   沈晚照谦虚地摆摆手:“一般一般,还是倒退了呢。”   玉瑶郡主笑问:“你哥呢?他是第几名?”   沈晚照道:“他比我强,是第二。”   玉瑶道:“第一是谁?”   沈晚照道:“是表哥啊。”   玉瑶郡主点头:“你表哥学业向来出众,你们俩要跟他多学学。”   沈晚照正琢磨着怎么想法子脱身去见见温重光,结果说曹操曹操到,一抬眼就见温重光一撩曳撒从门口迈了进来,见着玉瑶郡主颔首致意:“沈夫人。”   沈岑风虽然不喜他,但玉瑶郡主对他的印象颇好,笑着道:“首辅还没回去啊?来学舍是做什么?” 第75章   温重光道:“也没什么,只是我身为书院院长,虽然已经放了冬假,得先在书院四下瞧瞧才好回去。”   他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再加上笑得恭谦有礼,这漂亮模样极讨长辈喜欢,玉瑶郡主笑意更深:“首辅真是勤勉负责。”   她说着嗔了沈晚照一眼:“你这孩子发什么愣,还不快给首辅见礼。”   沈晚照本来正给他挤眉弄眼的做鬼脸,闻言忙上前行了一礼:“请首辅安。”   她腰还没弯下去,他就已经伸手托着她的手臂起来:“不必多礼。”   两人对视一笑,笑容里的深意只有彼此才能看懂。   玉瑶郡主倒是没觉察,问他道:“我们家阿早和阿晚这些日子没给您添麻烦吧?”   他微微一笑:“令郎和令爱都乖巧聪敏,自然没有。”   玉瑶郡主掩嘴笑道:“多谢首辅夸奖了。”   两人越聊越投机,沈晚照看着玉瑶郡主笑得合不拢嘴,不由得无语,都好不容易把东西收拾完,她还特意叮嘱温重光:“首辅有空常来我们府上玩啊。”   沈晚照囧,娘你这好感度刷的也太容易了点吧。   温重光自然无有不应的,还不嫌麻烦的把三人送到书院门口,沈朝狐疑道:“首辅怎么对你这么关照啊?”   沈晚照还没来得及说话,玉瑶郡主就抢先一步道:“肯定是你妹子表现好,入了首辅的眼,你也要加把劲,别整天闲晃了。”   沈朝:“……”谁闲晃了!   三人踩着凳子上了马车,她一掀开车帘就见韩梅梅也收拾完出来,别人一放冬假都兴高采烈的,只有她脸色不大好看,一脸的不情愿。   沈晚照想到她和她继母的关系,撩起车帘喊道:“梅梅,我到时候去找你玩,你要是没事儿也来找我啊。”   韩梅梅脸上这才露了笑,艰难地抬起腿,吭哧吭哧上了马车。   玉瑶郡主叹了口气:“孩子倒是好孩子,就是韩家那些人……哎。”   她感叹了几句,又道:“正好你们冬假无事,也多看看你们福堂姐和兰兰,去给她们娘俩撑撑场子,生的韩太太又生事。”   两人大声答应了,玉瑶郡主笑着摸了摸兄妹俩的脑袋。   等到了府里,玉瑶郡主先说了兄妹俩的成绩,再把两人夸了一通,又想起今天遇见首辅的事儿,不住地夸他‘为人磊落’‘矫矫不群’办事是‘诚心诚意’对长辈是‘谦冲有礼’相貌又是‘仙姿佚貌’。   沈岑风听得连连翻白眼:“你这是见识的少,我看他就是虚有其表。”   沈朝附和道:“是啊,没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沈晚照不高兴地嘟了嘟嘴,玉瑶郡主取笑他:“人家再虚有其表也是当朝首辅,你上司的上司,你在这里说这个就小家子气了。”   墙头草沈朝附和道:“我觉着娘说的也对,文武百官又不是傻子,他要是真的虚有其名,怎么当上的首辅?”   沈岑风给这娘三气死了。   他挨个瞪了三人一眼才道:“阿早和阿晚虽然放冬假了,但这半年多亏了师长教导赏识,所以你们俩理当向师长致谢。”   沈晚照听出些门道来了:“怎么致谢?”   沈岑风笑道:“去酒楼包上一天的场,摆个谢师宴,你也不好光请老师,给你们同学们发帖子过去,若是想来的就过来,这样不光向师长致了谢,还能显出你友睦同学,一举两得。”   沈晚照思维却跑偏了,连连咋舌道:“京里酒楼价贵,包场一家差不多的得多少钱啊?”   沈岑风很大气的一摆手:“不管多钱,你去账上支取,选那环境清幽雅致的,可别光想着省钱。”   所有有钱好办事儿,兄妹俩很快就把京里文人墨客最爱去的‘长安旅’包了场下来,又广洒了帖子,拢共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不过这银子花的也不亏,众位师长,包括两位院长都到了,同学们除了那些家在外省的,也到的很齐全。   见着地方清雅,两人又请了说书的,弹琴歌舞的过来,场面别致又不乏味,众人一时间对沈家兄妹俩赞不绝口。   沈晚照见旁人来倒还罢了,只在门口踮脚等着温重光,就在快以为他不来的时候,门前停了辆青色绸布马车,他步履雍容地下了马车,向她拱手道:“久等了。”   门前人来人往的,她也不好多问,只干巴巴地道:“不久不久,只是首辅被何事耽搁了啊?”   他淡笑道:“突然有些正事要处理。   长安旅不光有酒楼,后面还有个活水池塘,池塘上面停着几艘乌篷船,要是嫌在酒楼吃饭腻歪了,还可以到船上用餐,边吃饭边赏景,也算别出心裁。   沈晚照比了个请:“首辅请跟我来。”   温重光含笑跟上了。往常见她穿学服惯了,今日换了身玫瑰粉的平常衣裳,身上是玫瑰粉的斜襟绣梅花镶毛边褙子,下身穿了折枝花卉的长裙,梳着半偏不偏的堕马髻,用金簪和珠花压住,整个人便如花朵一般鲜艳漂亮,又充满青春朝气。   等走到一处无人的夹道,他忽然欺身压过来,她不得不退后被抵到墙上,眉头乱跳:“你冷静点,酒楼里有不少人呢。”   他低头吻住丹红的菱唇,吮吸咂弄了片刻,才算是稍稍解了这些日子的相思,长而上挑的眼睛嗔视着她,浓眉微蹙,竟有点哀怨的意思:“我看你就是个小没良心的,这些日子不见我也没见你想我,别是这就把我忘了吧?”   这话幽怨的,都有点闺怨的意思了。沈晚照作死地没忍住噗嗤笑了:“哪能啊?我最近不是忙着准备谢师宴吗?”   他在她粉腮上捏了捏:“准备谢师宴你笑什么?”   沈晚照结舍:“这……不是见到你高兴吗?”   他斜了她一眼:“真话?”   这幽怨的简直能滴出水来,沈晚照心里狂笑,面上还是忙不迭点了点头:“自然。”   她说完又笑眯眯地道:“你也别在这里怨我了,还有小半个月就是我生日,到时候指定叫你。”   两人正在说话,就听外面迎宾来报,安王世子到了!   沈晚照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她并没有给殷怀周下帖子啊,这人怎么自己过来了?她想归想,人既然来了总不能赶他走,不然传出去主家名声也坏了,为了他实在是不值当。   她沉吟片刻,走出去看了眼沈朝,他会意,立刻走过去把安王世子往旁边带了,不给他和沈晚照碰面的机会。   沈晚照嘟嘟囔囔:“扫兴,这人过来做什么?”   他目光闪了闪,笑着轻轻握住他的手:“不必理会他,咱们去上面吧。”   沈晚照点了点头,先带着他见过次辅等人,然后进了引着他进了一个叫‘清平调’的雅间,又敲了敲屋里的铜管,示意小二可以上菜了。   他见先上来的是瓜果攒盘和酒壶,笑着挑了挑眉:“你能喝酒吗?”   沈晚照无奈道:“我爹说让我先练练酒量,以后应酬没准用得上呢。”她又晃了晃酒壶:“果子酒,喝不醉人的。”   他眼波微转,笑意更深:“果子酒或许喝不醉旁人,但你……”   沈晚照不服输的心思被他激起来,一把接过酒壶:“我怎么了怎么了?我不是人吗!果子酒而已,我还不信我喝不了了。”   她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入口酸甜芬芳,酒味不大,倒有些像味道重点的果汁,咽下去之后齿颊留香,她感受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没有醉,兴致勃勃地喝了小半壶。   她还想再倒,温重光忍不住伸手按住她手腕:“好了,别再喝了,喝醉了让人扶回去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晚照就有点上头,不过意识倒还清醒,就是胃里难受,一阵一阵地往上泛酸。   她发现自己真是热衷作死,而且花样作死,上赶着作死,捂着嘴忍住呕吐的冲动:“我,我先出去一下。”   他有几分哭笑不得:“我陪你去。”   沈晚照想万一自己真的吐了,再让他看见多毁形象。她连连摇头,一溜烟跑了:“不用,我自己去了!”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等她下了楼才跟过去。   她说完就捂着嘴往楼下跑,后面放置了几个外形雅致的痰盂,她弯腰干呕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吐出来,正用绢子擦着汗,冷不丁听见后面一声:“晚照妹妹。”   沈晚照一转头,就见殷怀周站在她身后,白皙的脸上还有两团红晕,声音有些飘渺,重复叫了一遍:“晚照妹妹。”   你妹啊!谁是你妹妹?沈晚照压着心里的不耐烦,淡淡道:“世子喝醉了,我叫下人来送你回去吧。”   殷怀周不知道有没有听见,竟然一手拉住她的手腕:“你陪我走走。”   想借酒装疯?沈晚照自打见到他就已经有了准备,心里冷哼一声,不慌不忙地拔下头上的金簪,一下刺到他手腕上,容嬷嬷脸狞笑道:“世子喝醉了,臣女帮您醒醒酒。”   殷怀周疼的倒吸了口冷气,捂着手腕面带怒色的看着她,但一见到那张芙蓉面,火气顿时如遇到热水的雪狮子一样消弭无踪了。 第76章   殷怀周被扎了一下,醉意倒是清醒了几分,伸手按住被扎出血的腕子,目光痴痴地落在她的面庞上:“只要你肯陪我走一会儿,就是多扎我几下,我都是愿意的。”   沈晚照现在胃酸又一阵一阵地反上来了,不欲理他,他自己伸出手想要拉她手腕,她实在是忍不住,弯腰一呕,一些酸水都呕到殷怀周的鞋面上,幸好她还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只把方才喝下去的酒水都吐出来了。   殷怀周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一阵劲风袭来,他腰上剧痛,电光火石之间人已经被踹到池子里了。   温重光面沉如水,过来扶着沈晚照:“你怎么样了?”   沈晚照用绢子捂着嘴干呕了一会儿,突然抓着他的前襟问道:“你方才是不是看见我吐了?”   温重光不明就里,点了点头:“都说了让你少喝点酒。”   沈晚照不听,嘤嘤嘤道:“都被你瞧见了,我的小仙女形象啊,你跟过来做什么。”   她抽了下鼻子:“你说,我还是不是你的小仙女了!”   温重光:“……”这关注点不对吧。女人心,海底针啊。   他无语了片刻,才扶她起来,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   沈晚照一脸幽怨地摇了摇头。   如今天气冷,在池塘呆的人不多,但是殷怀周来这么一下还是惊煞了许多人,都纷纷探出头来往这边看。   温重光淡淡道:“世子喝多了,不慎失足落水,快请人把他救上来吧。”   虽然这池塘水不深,但是大冷天的跳进去也要人命的,他被冻得小腿抽筋,卷长的头发都被冻得硬了,还在拼命往岸上游,可惜力不从心。   沈朝作为东道主,早就已经带人赶过来了,不过出于对殷怀周的反感,他还是在池子边多磨蹭了会儿才命人下水去救,嘴上啧啧道:“世子怎么不小心着些,要是出了什么话,咱们可担待不起啊。”   沈朝看着几人把殷怀周抬出来,嘴上不咸不淡地说着风凉话:“世子既然不胜酒力,就该少喝几杯,闹出这种事不大好看啊。”   殷怀周已经给冻得脸青唇白,他这才潇洒地一挥手:“还不快把世子送回去,免得世子冻伤了。”心里巴不得把他冻死。   殷怀周被抬走之后气氛有点尴尬,不过沈朝在席上妙语如珠,又是玩乐又是敬酒,很快又让气氛活泛起来了。   沈晚照还沉浸在形象被毁的悲痛中无法自拔,他趁着两人往楼里走的时候,在一处僻静地方站定,忽然问道:“阿晚,过生辰的时候想要什么礼物?”   沈晚照这才回过神来,兴致勃勃地道:“你亲手绣个帕子给我?”   他默了片刻:“我可以亲口吩咐下人给你绣。”   没意思啊。沈晚照撇撇嘴:“你连盘发都会,绣个帕子对你应当不难吧?”   她把首辅的脸代入到东方不败身上,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温重光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你要是哪年能把魏朝的版图,还有各地的风土人情画出来,我就能绣帕子了。”   沈晚照:“……”首辅,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她幽怨道:“不绣就不绣,干嘛戳我痛脚。”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好好想想。”   沈晚照长这么大什么都不缺,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猥琐笑道:“我要什么你都给吗?”   他含笑点头:“可以。”   她道:“那你把自己包装好送给我。”   他失笑道:“我自然是十分愿意的,就怕岳父岳母不同意。”   还没啥呢,岳父岳母都叫上了,啧啧。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她怕沈朝等急了,笑嘻嘻地道:“送什么都行,只是我哥和我是一天生的,你别光给我送了,把他忘了惹人怀疑。”   她又瞟了他一眼,面上满是笑意:“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难得听她说一句情话,他在原地怔忪了会儿,把那句话翻来覆去的想着,细细咂弄,唇边慢慢泛起笑意,虽然不深,却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等回过神抬眼要看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走远了。   几位老师见他们吃的有些拘谨,主动移步到楼上雅间去,没了老师拘束,一众少年们都玩疯了,最后把酒坛子搬出来用酒打起了水仗,沈晚照一进酒楼差点被冲天的酒气熏得晕过去。   她忙拉了沈朝来问:“你这也闹的太疯了吧?”   沈朝笑呵呵地道:“人不轻狂枉少年,难得大家凑这么齐整,又没人管着,多玩玩怎么了?”   他说着泼了一杯酒过去,对面立刻泼了回来,她忙错开身挡住水弹的攻击,无语地摇了摇头。   殷怀兰这时候也醉的深了,脚步踉跄地站起来,还想找人继续闹腾,正好解明这时候走出来准备拿些茶叶冲跑了解酒。   没想到殷怀兰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一把托起解明的下巴,邪魅一笑道:“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生的这般标致?”   解明:“……”这啥情况?   他拿着茶叶一脸茫然,就见殷怀兰脸上表情猛地一变,正气凛然道:“你们这帮无耻之徒,还不快点放开那位姑娘?!”   解明:“……”啥玩意?   她说完又比划了几个昭示,转向解明道:“姑娘莫怕,那几个歹人已经被我打走了,姑娘家家不要独个出门,赶紧回去吧。”   解明:“……”话本看多了吧。   她又顿了会儿,忽然大惊失色道:“什么,你要以身相许,这万万使不得,我心中已经有人了,实不能为你再留一个位置了,咱们还是相忘于江湖吧……不不不,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脱衣服啊!快穿上,请你自重!“   解明:“……”这姑娘看的都是什么东西……   她嘴上说着‘赶紧走开’,手下却扯着解明的袖子不放,殷怀俭不爱喝酒,这时候也没醉意,见自己妹子和解师拉拉扯扯,忙上前把两人分开,把殷怀兰挡在身后:“这是怎么回事?”   解明漠然道:“恐怕……我要去找豫王和王妃谈谈你妹妹的教育问题了。”   殷怀俭:“……”   众人闹到傍晚才筋疲力尽,也都无力再闹了,沈朝和沈晚照宣布宴席散了,看店里的小二杂役洒扫辛苦,每人给了赏钱,又另讨给店家五十两银子这才回去。   两人也累得够呛,坐上马车靠在车围子上睡得东倒西歪,回家之后向爹娘打了个招呼正要休息,就见玉瑶郡主面上淡淡的,见着两个小的也只道了句‘你们回来了。’再没往下问,沈岑风压根连面儿也没露。   兄妹俩觉出气氛不对,不过这两口子拿吵架当情趣,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越吵感情越好,因此两人也没往心里去,只沈晚照随意问道:“娘,你怎么了?爹怎么这时候还没回来?”   玉瑶郡主面上更加不好看,她面前还放了张拜帖,不知道写什么,让丫鬟给两人奉了茶水过来,哼道:“你爹忙着呢。”   沈朝喝了口茶:“谁不知道礼部最是清闲,爹忙什么呢?”   玉瑶郡主道:“进来川蜀和广西的土司要进京面圣,你爹他们也难得忙起来,这个点还不归家,谁知道在做什么?”最后一句咬牙切齿的。   这话说的自相矛盾,兄妹俩终于觉察出不对来了,齐声问道:“娘,爹到底怎么了?”   玉瑶郡主撇了撇嘴:“原来我和你们爹还没成亲的时候,你们祖父去川蜀做过官,当时他结识了当地的一位土司,两人相谈甚欢,如今这位土司进京面圣,就是他负责接待,并且教导这位土司进宫的礼数。”   沈晚照不想喝茶,让人倒了杯蜂蜜水过来:“这是好事儿啊。”   玉瑶郡主啐道:“好什么啊,那土司是个女的,当初还穷追猛打的追求过你们爹爹,真是的……怎么就赶上是她了呢。”   她说完把帖子撂到两个小的面前:“要是这样我也不说什么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儿,可是你们看看,这人都追到家里来了,哼!”   兄妹俩低头一看,见拜帖上的名字是澹台澄园,她忍不住问道:“娘你怎么知道的啊?”   玉瑶郡主道:“你们三姑姑不小心说漏嘴的,我当初听了也没多想,哪想到如今有这出?”   沈晚照安慰道:“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娘你想想,要是两人都有意思,那肯定当初就能成,既然当初两人风华正茂的时候都没成事,现在都有家有业了,难道还能怎么样啊?爹对您一心一意这么多年,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朝补了句:“我听书院讲时事的时候听过,他们这些异族土司习俗跟汉人大不一样,那边的女土司可以有好几位夫君,想想就那什么……爹怎么可能看上这种女人呢,娘你安心啦。”   玉瑶郡主叹了口气道:“正因为他们如此,所以贞操观念淡薄,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她说完眉眼一沉:“要是没什么旁的意思,把拜帖特特送到家里来干甚?”   兄妹俩见玉瑶郡主还是不高兴,对视一眼,沈晚照扑上去撒娇道:“娘,我和我哥的生辰快到了,您给我们俩准备点好吃的呗?”   玉瑶郡主闻言戳了她一指头,笑道:“就知道吃,真真一对小吃货。”   好在她注意力被转移开,想了想道:“你们都有好些年没在京里过生辰了,最近又新认识了这么多同学,得好好操办一场才是,我回头去跟你们祖母和大伯母商量商量,看她们是什么意思。”   她冷不丁又瞄到那拜帖,哼道:“这点破事哪有我儿子闺女过生辰重要。”   沈晚照:“……”娘你傲娇了哦!   这时候沈岑风回来,玉瑶郡主见着他脸上就有些淡淡的:“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沈岑风自然没干什么,但今日因为职责见了澹台澄园,想到两人曾经的倒霉事,再回家见娘子心里就有些微妙的歉疚,咳了声道:“最近土司进京,礼部难免忙了些。”   玉瑶郡主斜了他一眼:“是差事忙?还是见人吗啊?”   沈岑风一愣,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她就把拜帖扔到他脚边:“你瞧瞧,人都送上门来了,你心里都乐开花了吧?”   沈岑风顿时头疼起来,怎么闹了这一出,他想要放下身段哄老婆,但两个孩子都在,又拉不下脸,只得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我跟她又不熟,直接拒了不就成了。”   沈晚照给沈朝使了个眼色,两人连忙告退了,沈岑风这才放下身段笑道:“你看你越活越回去了,小心让两个孩子瞧了笑话。”   又道:“我与她本就没有什么,如今见她也是公事,迫不得已,你这样不理我我可就冤枉死了。”   他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情话说的能酸倒牙,玉瑶郡主面上这才好看些:“你跟她当真没什么?”   沈岑风指天发誓:“真没有,要是有了就让我出门摔跤,吃饭吃到石子。”   玉瑶郡主哼了声,又谑笑问道:“那你说,我和那位澹台土司哪个好看?”   其实澹台澄园相貌不差,不过这时候说真话会被打死,要是直接说玉瑶郡主好看又太没诚意了,估计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沈岑风哄老婆多年的心得在这里终于发挥了作用,正色道:“我根本就没仔细看过她,哪里知道她长什么样,自然是你最好看了。”   玉瑶郡主这才满意一笑。   绕在后窗偷听的兄妹俩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情话还是爹说得好啊!   两口子闹完别扭又开始亲亲热热地讨论怎么给儿女过生日,沈岑风觉得不必太过铺张,让家里人和相熟的亲戚来坐坐便得了。   玉瑶郡主驳道:“这不是铺张不铺张的问题。”   她表情忽然兴奋起来,细细解释道:“阿早和阿晚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阿早尚还不用急,阿晚就得着手看了,咱们多请点人,也能打听打听那户人家有好的子侄,可以多给阿晚留心着些。”   她说完不无遗憾:“本来余家大郎和解明都是上好的人选。”   沈岑风这才明白她想把生辰宴折腾成相亲宴,好笑道:“你这般激动,万一瞧中一个好的,人家瞧不中咱们闺女,不还是白忙活一场?”   玉瑶郡主对自家女儿很自信:“就咱们家阿晚的品貌才学,看不上的那都是瞎子,这些日子没少有夫人跟我打听,只是我觉着不合适,这才给准话。”   沈岑风乐道:“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婿?”   玉瑶郡主扳着手指头想了想:“我也没什么太高的要求,家风清正,为人正派,学识出众,相貌也不能太差了,公婆没有最好,有的话也要脾气好好说话的,再有些家底儿,屋里没有养过莺莺燕燕,大抵也就是这些了。”   沈岑风:“……噗。”这还真不高。   由于这次生日宴可能关系着了儿女的婚嫁大事儿,沈家上下都忙活起来,力求把宴会办的大方体面,半个月一转而过,沈家给相熟的都下了帖子,大爷和二爷都在门口候着迎人,两位夫人则是在垂花门处迎接女客。   沈朝看着不动声色地看着来往的同龄的姑娘,玉瑶郡主这些日子隐约透露了要帮两人选良配的意思,他难免多想几分。   其实他择偶的要求也不高,跟她妹一样好看就行,于是左顾右盼之后发现自己的要求……真的有点高。   沈朝忧桑了。   倒也不是说这些闺秀都长的歪瓜裂枣,还有好些花容月貌的,就是行止太过端庄谨慎,再美貌也显得不灵动,掩去了一般的容色。   沈晚照听了他的心声之后道:“废话,在别人家做客不端庄点难道还要上蹿下跳吗?”   她可比沈朝专注多了,只一门心思地等着一辆马车,等客人来了一半,温重光的马车才姗姗而来。   他本想一大早就赶来的,但又怕太过引人注目,所以按捺着这时候才过来,把东西交给管事,对着迎上来的沈家大爷和二爷含笑点头,然后被两人迎着进了锦川侯府。   这时候客人已经来的差不多,剩下的也不必主家亲自迎接,玉瑶郡主往宴客的水榭走的时候正瞧见温重光,脑子突然灵光一闪。   家世清白,才华横溢,相貌出众,屋里没有妾室通房,有些家底……这些温首辅不是完全符合吗?   宋氏见她呆呆的不动,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你怎么了?瞧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玉瑶郡主深深地笑了。   这时候离摆宴还有一段距离,男人女人和晚辈分别占了三个偏厅说话,温重光被几个不开眼的拉住说个不停,沈晚照一个字都插不进去,她让小丫鬟过去添茶,打断了那几人的叨逼叨。   他这才得以脱身,走出来笑着刮了刮她的脸颊:“小丫头弄鬼。”   两人站在屋子的一侧,又浓荫遮挡,倒也无人瞧见,沈晚照兴致勃勃地道:“你给我送的是什么?”   他却卖了关子,笑道:“你等会儿自己看了不就知道了吗?”   要是直接知道还罢了,他这么说简直让沈晚照抓心挠肺般的好奇:“你就说一下嘛,说一下嘛!”   他轻笑道:“出来太久旁人该怀疑了,你赶紧去偏厅吧。”   沈晚照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不过再着急也没用,他是打定主意要卖关子了。   等宾客到齐,几位管事便将众人引至待客的水榭,两个小寿星自然是要来说话的,不过比较苦逼的是,他俩虽然明着是主角,但在座好些辈分比他们高,都是些长辈在说话,他俩就只能埋头苦吃。   玉瑶郡主心思大动,跟这些贵夫人的时候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起来,听说他无父无母,但有个养父是多事儿的,难免又有些迟疑,她暂把心思压下了,开始有意无意地向众人介绍自家女儿的各种优点。   水榭里觥筹交错,沈家还叫了京里出名的戏班子,唱的是有名的《大闹天宫》,众人都觉得大为快意,对着玉瑶郡主连连称赞。   沈晚照不爱听戏,心里又对温重光究竟是送的什么礼物好奇的要死,悄声对玉瑶郡主道:“娘,我想去更衣了。”   玉瑶郡主无奈摆摆手:“你这孩子怎么专挑这时候发作?快去快回,别让旁人久等了。”   沈晚照趁着众人吃的正嗨,悄没声地从侧门走出去。   这时候有底下人对着沈岑风报道:“二爷,安王世子带了礼品和帖子,要过来给咱们姑娘贺诞辰呢。”   沈岑风脸上登时不好看起来,但也不能直接把一位亲王世子干出起来,沉吟道:“你带着他到外院转一圈,不管你怎么绕路,反正等寿宴摆完了再带他过来,尤其不能让姑娘见到他。”   他说完又懊恼道:“早知道就男女分席了。”   管事虽然不明所以,但主家吩咐了自然得照办,呵着腰应了,转身去带那安王世子绕路去也。   且说沈晚照那边,他们沈家来往的礼物都有专门负责的管事,还有记录的礼单,虽然东西是两人的,但却要先登记在册完两人才能拿走,她走小路穿过后面园子正准备去管事园子,就听后面一声喊叫:“晚照妹妹!”   沈晚照听见这声音,身子就生理性的一颤,转过身就见殷怀周跟他妈天降神兵似的站在一处假山石里。   她又惊又怒:“你是怎么进来的?”   殷怀周笑了下:“你爹爹也不想我进来,可你别忘了,你们这座沈府当初还是安王府,从外院到内院自有门道,我怎么就进不来了?”   沈晚照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阴魂不散,她压着惊怒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殷怀周装作思考的样子想了想,逼近了几步,又是一笑:“你跟我好。”   府里守卫人手都忙生辰宴去了,后院根本没多少人,这处又隐蔽,就是叫了也未必能一下子叫来人,万一再刺激到了这人,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沈晚照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稳住这个跟踪狂:“你我相识不过几个月,统共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你知道我喜甜喜酸吗?你又花名在外,说什么好不好的岂不是可笑,我是侯府的闺女,一旦名声出了岔子,整个家里的脸都丢干净了,你说这话简直是可笑,我看你就没把我当人看,跟你养的那些婢妾有何区别?!”   殷怀周见美人恼怒,忙道:“我是真心喜爱你的,只要你同意你我的婚事,我就是把命给你也愿意啊!”   那你就去死吧!沈晚照心里怒骂,脚下不动神色地挪动,他也跟着步步紧逼,转眼两人就被一处假山围住了。   她瞅准时机,用力把殷怀周一推,他不留神,脑袋磕在假山上,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后脑勺有血冒了出来。   她吓了一跳,要是殷怀周真死了那她可就完犊子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离近了没几步,就见殷怀周突然睁开了眼,定定地瞧着她。   沈晚照身子一颤,猛地退了几丈远,但总感觉殷怀周有些不对,但又有点微妙的熟悉,她皱眉驻足:“你……”   他脸上先是迷茫,然后是痛楚,最后是懵逼,脸上表情异常的丰富多彩,换了个人一般,呲牙咧嘴地惊声道:“日哦,是你!” 第77章   沈晚照身子一颤,总感觉他眸光熟悉,脑子转了转才惊怒道:“是你啊!”   她扑上去就要把这个当初穿了她,让她背了一摞黑锅的货掐死:“魂淡,你害得我好惨啊,纳命来吧!”   那人顶着殷怀周的脸飙泪,一边嘤嘤嘤一边左躲右闪:“我错了嘛,你以为我想穿啊,我也不想啊,谁知道我怎么就上人身了!”   他脑袋上还顶着一脑袋血,那模样别提多渗人了,沈晚照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使劲摇晃着:“那四处招蜂引蝶,打了三任未婚夫,还研究火药的王八羔子总是你吧!”   那人嘴巴一撇,哀怨道:“我这是为你好啊,你看看你那三个未婚夫,第一个自命清高,第二个生的那么丑,你这人又这么看脸,第三个更倒霉了,还是个玻璃,你难道愿意嫁过去吗?”   沈晚照毫不领情的一拳揍在他肚子上:“那我真是谢你了,要不要我再谢你几下?!”   他被揍得弯腰干呕:“大姐,大兄弟,壮士,猛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就饶了我吧,等我养好伤了你爱怎么打怎么打,现在你再打我真的要死了!”   沈晚照倒真是有掐死他的心思,可惜殷怀周要是死在沈家,沈家上下都得倒霉,她只得恨恨地收了手,想了想又不甘心,又往他身上踹了几脚。   没想到他主动扑过来抱着她的腿,嘴巴一瘪,两行眼泪刷的下来了:“晚照,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过的有多惨,我好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啊,呜呜呜呜。”   沈晚照丝毫不同情他,又给他一脚,啐道:“你活该,自己作的。”   当时这人附在她身上的时候,两人有一段时间是共用身体的,她察觉自己有异常,写了个字条劝告这人收敛点,可惜这人当时正值中二期,压根没有听进去,仍旧变着法地作死。   他又扁了扁嘴,那模样看得沈晚照一阵恶寒,她毫不掩饰幸灾乐祸地问道:“你这将近一年都怎么了?”   不管他当初叫什么,现在就只能叫殷怀周了。殷怀周抽了抽鼻子,语调哀怨:“从你身上走了之后,我又被迫到了一个刚死不久的小太监身上……”   好吧沈晚照有点理解他为什么痛哭流涕了。   他哀戚道:“那小太监是伺候婕妤不利被打死的,活了之后又得去给婕妤端茶倒水,晚上还得帮她洗脚,你知道吗?那个婕妤竟然是个香港脚,难怪皇上不愿意来,晚上一脱袜子差点把我熏死。”   沈晚照兴致勃勃地追问道:“哪个啊?”   他愣了愣:“姓赵的……”   他使劲吸了吸鼻子:“我就想吧,好歹我也是个现代人,不能那么窝囊,所以想了个弄来祥瑞的法子帮她争宠,没想到她二话没说就把我拉下去打板子,我就又死了。”   沈晚照毫不掩饰满脸高兴,开开心心地道:“该,让你参合后宫的事,还祥瑞呢,你当皇上是傻子啊?”   他语调更加幽怨:“后来我穿到一个青楼名妓身上,本来想唱个歌跳个舞露个脸呢,没想到这在台上表演的时候摔死了……”   沈晚照幸灾乐祸地安慰道:“不要方,至少这种死法你肯定是出名了。”   他道:“第三回 穿到一个马匪头子身上,本来想想法子建功立业,纵横官场呢,没想到刚刚进城就被附近卫所的人给剿了,我也给一箭射死了……然后我就到这儿来了。”   沈晚照无语道:“你就是自己作的死。”   她问道:“你就不能正正经经的投个胎吗?”   他哭的两眼通红:“我也想啊,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投不了啊。”   沈晚照忽然想到一事,问道:“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啊?”   他幽幽地道:“你觉得我是男是女还重要吗?”   也是,反正他男的女的,甚至是不男不女的都当过了,这种经历也不是哪个人都有的啊。   沈晚照心里感慨,他又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双腿:“晚照,晚晚,晚姐,晚老大,以后我就跟你混了,你说东我绝对不往西,你喝干我绝对不喝稀,你让我好好活上一阵吧,我给你立长生牌位,你拿脚踹死我都行!”   沈晚照:“……”   她真的一脚把他踹开:“你离我远点我就烧高香了。”   他在地上骨碌骨碌滚了滚,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沈晚照一开始真的弄死他的心都有了,现在瞧见他的神情又难得心软:“我先叫人把你送回去,对外就说是不慎跌伤了,按照平日的做派来,别让人瞧出破绽,不然有你好受的。”   他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那是那是,以后您就是我老大,您说什么我做什么,不做您抽死我!”   沈晚照哭笑不得,便让几个管事把他扶回去,一边琢磨要不要请个得道高僧来给他做法超度,想着想着又啐了自己一口,这两人不管是原主还是穿过来的,都把她害的不轻,管他们去死啊!   她心里骂归骂,走了一会儿想的却是哪个寺庙的方丈比较灵验。   这时候去看首辅送的礼物再回来有点太迟了,沈晚照看了看溅了几滴污泥的裙摆,只得先去换了身衣裳,然后才回了水榭,玉瑶郡主轻声问道:“你怎么这时候才过来?”   沈晚照想回一句便秘啊,怕挨揍终究没敢说出来,含糊道:“去换了身衣裳。”   玉瑶郡主脑补的有点多,低头看了看她的裙子和鞋面:“你好端端的换什么衣裳?如厕不小心溅到身上了?”   沈晚照:“……”她是十五岁不是五岁谢谢!   玉瑶郡主说归说,还是拉着她进了一众贵妇人之间,笑着介绍道:“这就是我们家的魔星,一天到晚闹着呢。”   众人见她一头乌发梳了个弯月髻,用赤金的对儿簪堪堪顶住,上身配了藕红色绣白莲镶毛边,下面穿着同色罗裙,又加上容色清艳,行止优雅,端的是貌美无匹,让人见之心喜。   众人眼睛都是一亮,纷纷张口夸赞起来,玉瑶郡主听的笑容满面,嘴里还是假假谦虚。   有人羡慕自然有人妒忌,当中一位夫人忽然笑道:“听说你们家千金生的极像她姑姑豫王妃,我本来还不信,入籍见了真人,我总算是信了,她生的这般貌美,以后定是个有出息的,没准能找到更好的人家呢。”   玉瑶郡主听这话有些不对,只淡笑道:“不求她有什么大出息,找个多好的婆家,只求她以后平安喜乐,万事顺遂便成,咱们做父母的,不就这点心思吗。”   沈晚照听了几句觉着无趣,脸上挂着端庄的微笑,眼挫往温重光那边瞟了眼,见他没往自己这边看,颇有些无趣,正要收回视线,他却突然望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俱都笑了。   一场生辰宴好不容易摆完,兄妹俩送完客人就回了院子盘腿坐在院里拆礼物,两人的礼物也不分彼此了,先开始努力拆,拆完再分哪个是哪个的。   沈晚照拿了个长条盒子,一打开是一把精美无匹的长剑,好用不好用不知道,不过模样是够漂亮了,她见猎心喜:“这东西一看就是给我的。”   沈朝斜了她一眼:“给你一个女孩子送刀剑,你做梦呢?\"   沈晚照眨了眨眼睛,撒娇道:“哥~~~~”   沈朝给雷的头皮一麻:“送你了送你了,别这么叫我。”   沈晚照心满意足,有人还给她送了一方纯金镶红宝的貔貅镇纸,她也大方让给沈朝了。   沈朝那边突然轻轻‘咦’了一声,打开盒盖一瞧,就是块拳头大小,通体无暇的白玉雕像,雕的是一直雪白的母猫斜躺着,两只小猫安静地依偎在它怀里,整个雕像栩栩如生,连三只猫儿脸上的胡须都活灵活现,不光材料稀罕,这雕刻手艺更是难得。   沈朝笑着把玩:“这东西倒是不错。”   沈晚照瞧着这猫儿就知道是哈哈,一把从沈朝手里抢过来:“这是给我的。”   沈朝:“……”   他没好气地道:“想要就直说,什么就是你的了,你是神仙啊,看一眼就知道?”   沈晚照哼道:“不信咱们待会儿取了礼单看。”   等拆完东西让管事捧来礼单,果然这白玉猫儿就是首辅给沈晚照的,给沈朝的是套文房四宝,一看就是挑最贵的不走心的物事。   沈朝很忧郁,作为一个隐藏属性的猫奴,他也想要白玉猫啊啊啊啊!!!!   可惜跟小女孩抢东西不好看,他悻悻道:“首辅怎么想着送你这个,可比我的文房四宝强多了,我的成绩可比你好。”   沈晚照嗯了声:“所以首辅送你了一套文房四宝,鼓励你好好学习。”   沈朝:“……”真是相当讨厌的寓意啊。   兄妹俩拆着礼物暂且不谈,就说沈岑风夫妻俩那边,玉瑶郡主也是红光满面,眉梢眼角都止不住的笑意,显得容色越发娇艳。   沈岑风将她一搂:“你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玉瑶郡主笑眯眯地道:“你是没见今天有多少人夸咱们闺女,好些家里有品貌好的侄子的夫人都向我打听阿晚呢。”   她乐完又有些不高兴:“不过有位孙夫人老在那里唱反调,还有意无意得地把咱们闺女去年打人的事儿说了出来,说话尽是阴阳怪气的,早知道就不该让这等人进咱们家门。”   沈岑风对女人之间的斗嘴不感兴趣,笑着帮她拢了拢鬓发:“这是好事儿啊,不遭人妒是庸才。”   他见她还是面有怒色,转了话头笑道:“你不是想趁着今天人来得多,给咱们闺女挑一位如意郎君吗?怎么样,有中意的吗?”   玉瑶郡主面带得意:“你别说,我还真瞧上一个。”   她说着兴奋起来:“你觉着当朝温首辅如何?不光一副朗月入怀的漂亮模样,家里人口也简单,阿晚嫁过去也不用整日伺候公婆,啧啧……他人又有出息,能撑得起门面,瞧着也不是希望在外面拈花惹草的,想想真是咱们家阿晚的良配。”   她越说越高兴,恨不能立时就去提亲,沈岑风表情却有些古怪,一把把她拉下来坐着:“你冷静点,先听我说说。”   他沉吟道:“咱们和次辅亲近这事儿你知道吧?”   玉瑶郡主闻言头脑稍稍有些冷却,迟疑道:“自然知道,不过咱们家是跟着皇上走的,你们又不是明面的政敌,这也算不得什么吧?”   沈岑风摇了摇头:“若只是如此,我也不会说什么。”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当初我和大哥调任回京,本来按照政绩,一个要去吏部,一个要去外省当知府的,后来首辅向皇上谏言,我们便在京里任了两个无实权的闲差,虽说咱们家已经显赫太过,并不适合再任实权在手的差事,但他这般,也有打压政敌的意思,要知道当初次辅对我们可是极力保举的。”   这落差太大,玉瑶郡主心里有些接受不了,皱眉喃喃道:“他竟是这样的人。”   沈岑风见她脸色不好,笑着宽慰道:“官场上的事儿本就如此,到也不能因着这个说他为人不好,只是这人心思太重,城府又深,并非你想的那般好,咱们闺女性子简单疏懒,两人并不合适。”   玉瑶郡主长叹了一声,他忽然又失笑道:“咱们这里说亲事说的得起劲,人家首辅只怕也未必同意,恐怕看不上咱们,聊这些就是好笑了。”   她叹了声,无奈点头:“你说得对,是我胡思乱想了。”   要是温重光在这里,肯定高举大旗说他看得上,简直太看得上了!可惜他现在不在,两口子便把结亲的念头胎死腹中了。   等过完生日,沈晚照和沈朝又在家里躺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晚上熬夜到三更天才睡,日子简直不要太幸福。   玉瑶郡主见兄妹俩这样就头疼,想法子给两人找事干,把兄妹俩叫到跟前:“算算日子,你们月白堂姐女子科举今天下午就考完了,你们要是实在没事儿干就去接了她,带着她四下转一转,好换换脑子。”   女子科举考试动辄要考上七八天,期间吃喝拉撒都在考场,极是疲累辛苦,比男子科举更为磨人,通过率极低,月白堂姐已经去了有七天,就连她过生辰都没来。   不过说句良心话,女子科举虽然严苛,但凡能通过女子科举的,各项素质绝对是要比科举那边选上来的要强,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沈朝好奇道:“大伯和伯母不去?”   玉瑶郡主叹了口气:“你大伯忙,近来你们曾祖母身子又不大好,我和你们伯母要近身照顾着,也离不得人。”   兄妹俩乖乖应了,坐上马车往贡院走,贡院这时候还没下考,兄妹俩找了个凉茶摊坐下,要了两碗凉茶和一盘糕点,边吃边等人。   那做生意的老伯十分厚道,见天气冷,还特意把炉子拎过来让两人烤火,又把新蒸出来的状元糕端上来给两人吃,笑着叮嘱道:“趁热吃,趁热吃。”   每次一到考试的时候,贡院门口都挤满了买状元糕的,她用筷子夹了一块,每一块都绵软清甜,滋味上佳。   她一边吃一边调侃沈朝:“你羞也不羞,堂姐比你启蒙还晚呢,现在都参加女子科举了,你却连个秀才也没中上,还好意思吃状元糕。”   沈朝把一块状元糕堵在她嘴里:“就你话多,吃你的吧。”   兄妹俩相互损了一时,见路边有卖鸡汤馄饨的,两人闻着都有些馋嘴,便又要了两碗馄饨吃了。   这时候也差不多到了下考的时候,两人吃完就往贡院门口走,却见不远处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对衣着华贵的母女,在家人的簇拥下,不紧不慢地往贡院门口走。   沈晚照定睛一瞧,竟然是孙思淼和她娘,而且她娘就是上回生日宴上老怼玉瑶郡主的那个,她算是知道孙思淼这性子是怎么来的了。   这母女俩见到兄妹俩不由得愣了一愣,孙思淼先反应过来,笑着招呼道:“晚照,你也来接人吗?接谁呢?”   沈晚照对她十分不喜,只淡淡道:“恩,接我堂姐。”   孙思淼掩嘴笑道:“瞧了,我也是来接我堂姐的。”   沈晚照皮笑肉不笑,她也不嫌尴尬,盈盈笑道:“你期末考的时候在书院里考了第四,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她平时都是位列前三的,孙思淼特意说出来绝对是在故意恶心人,沈晚照更加烦她,一句话都懒得说,只低了头假作没听见。   沈朝本想替她回嘴,但男人跟女的斗嘴实在不好,没得显得碎嘴子,便也漠然地瞧了她一眼,也不说话了。   孙思淼说了几句也没答应,心头火起,暂时退到了一边再做打算。   这时候下考的锣声响了,考生们都陆陆续续地出来,沈晚照上前几步找人,冷不丁脚后跟一阵疼痛,鞋袜都被人踩了下来,白嫩的脚后跟被踩的已经红了一片。   她弯下腰匆忙穿好鞋袜,急忙扭头去看,就见孙思淼已经退到安全区域,正一脸无辜地望着她,问道:“晚照,你怎么了?”   沈晚照面色一沉:“你……”   但由于这地方来回的考生和考生家长实在太多,稍不留神就要发生踩踏事件,她只得顺着人流往前走,等会再跟她算账,没走多一会儿就见着了沈月白。   她心情这才好点,跳着挥手道:“堂姐,在这儿呢,这儿呢!”   沈月白面带疲累,但瞧着精神还算好,忙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小心点,这么多人呢。”   沈朝主动帮她接过笔墨纸砚还有些日用品,以及换洗的衣裳,沈晚照笑问道:“堂姐,你考的怎么样啊?能高中吗?”   沈月白眉间有几分愁绪,但还是笑道:“考的好不好也就那样了,大不了今年不成还有明年,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学明堂姐当兵,做得好了一样能光宗耀祖。”   她说完低头一瞧,见沈晚照走路别扭,一瘸一拐的,忙抓住她上下打量:“你怎么了这是?”   沈晚照黑了脸,偏头瞧了眼孙思淼母女,怒哼道:“给人踩的。”   沈月白瞧她神情,也把事情始末猜出来了,并不多言,只是道:“先上马车吧,等会再说。”   沈晚照虽然不甘心,但还是依言爬上了马车,就见月白堂姐坐在车夫的位置上,用力一抖缰绳,马车便直直地朝着孙家马车冲了过去。   孙家母女这时候已经上了马车,见状吓得花枝乱颤,马车立时颠簸起来,孙思淼头上磕青了好一大块。   沈月白见教训的差不多了就收回缰绳,孙夫人探出头来骂道:“你们是怎么驾车的?存心谋害不成?!”   沈月白神色温柔依旧,冲她微微笑道:“夫人言重了,只是意外而已。“   她瞥了眼捂着额头,神色愤愤的孙思淼:“就像令爱踩了家妹一样,只是个意外,谁也不想的。”   她说完也不等孙夫人反应,把缰绳交给了车夫,自己闪身回了车里,沈晚照星星眼:“姐你太厉害了!”   她月白堂姐这人吧,性子好归好,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对什么人宽厚心里门清,说白了就是有些护短,旁人招惹敢自己人那是绝对要倒霉的。   沈月白面带疲惫地笑了笑:“小事而已,是那女子太不懂规矩,她母亲也不是个好的,明知道女儿有错还不拦着。”   沈晚照瞧出她神色不对,忍不住问道:“姐,你怎么了?”   沈月白本来想回去让父母想想办法,但见他们兄妹俩面带关切,轻叹一声道:“考最后一门的时候,我的卷子被人给毁了。”   沈晚照吓了一跳:“谁啊,竟然这么大胆?”   沈月白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你有所不知,贡院里动辄要考试七八天,本就辛苦之极,有人若是考的不好,到最后很有可能会神智时常,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所以科考的时候素来是有重兵把守的。”   她面上隐隐恚怒,更多的是烦闷:“我隔间的有个人便得了失心疯,今日考完最后一门,考监过来收卷子,她忽然冲出来抓住考监手里的试卷就开始撕扯,一共扯坏了两三张才被强行拖下去,她当时冲的迅猛,竟是谁也没拦住。”   她抿了抿唇:“我的卷子就在被毁的卷子里。”   沈晚照忙安慰她道:“你别急,是撕扯又不是火烧,到时候拼一拼还能看的。“   不过古代科举显然没有现代高考人性化,沈月白无奈道:“拼不拼的全看审卷的大人,人家拼好了审阅那是惜才,不拼就是你命歹,也没有人会指摘什么,况且只这两三个人卷子被毁,也不可能再重考。”   沈晚照迟疑道:“要不找人通通路子?”   作者有话要说:卷毛柿子以后还会粗线的,不要方。   殷怀周:人家没炮灰你们天天嚷嚷着要把人家炮灰了,人家被蠢作者炮了,你们又开始想人家,真是一群磨人的小妖精,要本世子宠幸你们吗╮(╯_╰)╭ 第78章   沈月白也有通路子的想法,但是念及此事的难处,又微微皱起眉:“你有所不知,去年临近女子科举的时候,礼部闹了些事儿出来,圣上震怒之下,今年把科考的一应事宜都交给了内阁,要是寻常,找礼部通通路子倒是不难,但去寻内阁的阁老们就很是麻烦了。”   她说的虽然委婉,但沈晚照还是想起来了,去年考女子科举的前夕,礼部有位负责安排的官员见其中一位女考生貌美,便起了淫心,利用职权胁迫她跟自己欢好。   他本想着外地来的女子,没那么大胆子敢告发自己,哪里想到这回踢到铁板了,能一路考到京城的女子的才智和胆识自然不是寻常女子可比的,所以她用计把这事闹开,直达天听,这样一来那位胁迫女子的官员不但被免了职,就连礼部也失了直接管理科考的权利。   沈晚照叹了口气道:“要是礼部还能管事,直接找我爹便成了。”   沈月白也是无奈摇头。   三人一行回了马车,把这事儿如实告诉给家里长辈,沈家大伯面色肃然,直接起身道:“竟有如此歹毒卑鄙之人,敢撕了旁人的考卷,我得去寻次辅说说这事儿。”   沈晚照还想趁着这个机会去见一见温重光,一举两得,她忙道:“大伯您悠着点,侄女听说次辅现在在陪都呢,您到哪里寻她啊?”   她咳了声,小心道:“再说这事是首辅直接管辖的啊……”   沈岑风道:“那我择日备了礼,去寻首辅说说,请他让人帮忙把卷子重新黏粘好。”   他说归说,心里也没底,毕竟首辅和沈家立场相对,估计也未必愿意看见沈家晚辈再出一位进士。   沈大伯也跟他想的差不多,迟疑着将龙凤胎看了眼:“我看不如就让阿早和阿晚去吧,他们俩毕竟和首辅有师生之谊,他们请首辅帮个小忙,他应当不会拒绝。”   沈岑风觉得这法子不错,点头同意了。   沈晚照本来正高兴,听说要带沈朝这个电灯泡去就不乐意了,忙道:“我哥前头和同窗约好了要去郊外对诗,还是我一个人去吧。”她说着在桌子底下轻轻掐了沈朝一把。   玉瑶郡主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是阿晚懂事。”   她说完又瞪了沈朝一眼:“不像你哥,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玩玩。”   沈朝:“……”他冤枉死了!   这事宜早不宜迟,沈晚照一大早就洗漱出发,匆匆忙忙了赶往了温重光府上,她只道自己起得早,没想到他起得更早,见到她来微微一怔,随即就满面笑意了。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吃过早饭了吗?”   他说着起身,让她在对面坐下,又命厨下再备几样菜上来。   沈晚照摸了摸肚子,摇头道;“一大早就赶过来,哪里顾得上吃早饭呢?”   他含笑问道:“我希望听到你说,一大早赶过来是因为想我了。”   沈晚照狗腿道:“我想你了。”   他瞧着她恨不能摇尾巴的德行,唔了声,漫不经心地道:“说吧,有什么事。”   沈晚照张了张嘴:“你是神仙啊,我什么都没说你都猜出来了。”   他心里虽然一片欢欣,面上还是做了淡然神色,嗔怪地瞧了她一眼:“平日里想你的时候连个影子也瞧不着,只有了事了才记起我,特特早上上门来,奉承话说了一箩筐,这不是有事是什么?”   他说着嘴角泛起浅浅笑意:“平时说一句你顶一句的,如今让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说是没事找我谁能信呢?”   沈晚照讪讪道:“我有那么二吗?”   她想到今天还真是有事儿来找他,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主动调转了话头:“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厨下做。”   沈晚照下意识地道:“杏仁豆腐,鸡汤馄饨还有蟹黄包子。”   他嗯了声,吩咐厨下道:“除了杏仁豆腐,鸡汤馄饨和蟹黄包子,什么菜都可以做好端上来。”   沈晚照:“……”首辅,没有想到你是酱紫的首辅!   他嘴上虽然说的厉害,但是等菜真上了桌,她想吃的三样一样都没落,他还挑了挑眉道:“今天厨下是故意跟我作对啊。”   沈晚照最近玩疯了,把他忘到脑后头去,自知理亏,闷头吃了口馄饨,皮薄馅大,味道极是鲜美。   他屋里烧着地龙,室内温暖如春,让人全身上下暖洋洋的。   她惬意地吃了两个,又夹了筷子蟹黄包子蘸了醋用了,他见她吃的差不多,这才开口问道:“你是为了什么事过来的?”   沈晚照忙放下勺子,把昨日几个考生试卷被撕的事儿说了一遍,皱眉嫌恶道:“你说这等人恶心不恶心,自己考不好也不让别人考好,什么人啊这是。”   他沉吟道:“这事我昨日就听说了,没想到你堂姐的卷子也在其中。”   他说完又悠悠出了口气道:“考场上这种事也不少,我记得昔年我考科举的时候,隔壁间还有人故意碰倒了烛台,想让考场失火的。”   沈晚照呲了呲牙,忍不住追问道:“然后呢?”   他笑了笑:“贡院的屋舍都是用砖石搭建的,坚固且不易走水,而且贡院周遭就有水龙备着,哪里会让他得逞?”   沈晚照连连摇头:“这帮人真真是缺德啊。”   他脸上渐渐显出似笑非笑之色:“那故意毁坏人卷子的已经被捉拿关押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沈晚照搓了搓手:“你看……我堂姐苦读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你能不能请个人帮她把卷子拼黏起来,让阅卷的大人们继续审阅?”   他倒是答应的痛快:“好啊,你亲我一下。”   沈晚照不知道该说他要求低,还是该哀悼自己逝去的节操。她伸手招了招,他微微倾下身子凑过来,她隔着红木小方桌,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他却又不称意了:“我平时亲你就是这么敷衍的?”   沈晚照难得的老脸一红,威胁道:“我早上起来没刷牙,你也敢让我亲?”   他忽然一偏头,准确地衔住她的两片柔唇,轻柔缓慢地吮吸着,慢慢地汲取她口中的甜香,整个过程都不紧不慢,过了半晌又不慌不忙地推开,语带调笑:“恁的勾人,没刷牙也这么香,看来我以后得把你看牢些。”   沈晚照先是脸红,然后又囧起来:“你这是在夸我吗?”   他笑着给她夹了筷子萝卜酥:“是在夸我自己慧眼识珠。”   沈晚照笑话他是王婆,又扬起脸,目光炯炯地问道:“你现在能答应我了吗,反正只是拼个卷子而已,又不是让你徇私舞弊。”   他装模作样地想了想,优雅地伸了个懒腰,广袖轻舒,郁然轻叹道:”早上一大早起来,连个帮我更衣的人都无。“   沈晚照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扔给他:“你让丫鬟来。”   他面带郁色地道:“丫鬟手脚粗笨。”   她无言道:“我手脚更笨。”   他一笑:“笨的很对我胃口。”   沈晚照认命地把袖子一卷:“来来来,你要换的衣裳在哪里。”   他笑着指了指内间,两人放下碗筷就往里间走,这内间她上回过来探病的时候还来过,当时他身上未着寸缕,拥被而坐,肌肤白洁,线条流水一般跌宕起伏,美人春睡引人犯罪啊。   沈晚照脑补着脑补着就觉得鼻子一热,忙念了几句三字经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伸手解开他外面直缀上的玉扣。   他好似能看穿人心思一般,轻轻凑在她耳边,语带戏谑:“阿晚,你更衣归更衣,可不要再流鼻血啊。”   沈晚照:“……”他还真猜对了,她刚才差点就……   他变本加厉,两指捻住她的白腻耳珠,眨眼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现在心里想什么呢?”   不担心你吃了我,就怕我一个把持不住,兽性大发把你给那什么了。她在心里如实感慨道。   沈晚照伸手颤巍巍地解开下一颗扣子,脸上还是强做淡定:“想……今天早上吃的米粥……米粒好像不新鲜啊。”   他忍不住笑道:“你早上不是喝的鸡汤吗?”   沈晚照手一抖,斜了他一眼:“我在家吃的不行吗?”   终于脱下外面的直缀,她三两下扯了他的里衣,他整个上半身便露了出来,微贲的肌理附在匀称地骨架上,既不像一般糙汉子那样夸张,也不像一般书生似的,手无缚鸡之力,漂亮结实的恰到好处。   沈晚照激动了,首辅居然有腹肌,腹肌啊!   她不受控制地伸出爪子摸了几把,暗暗安慰自己,忙活了一早上了总得有点福利。   温重光:“……”   他无奈笑道:“继续吧。”   沈晚照目光在他纨裤上流连片刻,迟疑道:“这我就不大方便了,你还是自己来吧,这怎么好意思呢?”   他似笑非笑:“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让你把衣裳递过来给我。”   沈晚照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猥琐了……她打了个哈哈:“拿衣裳吗,我也是这么想的,呵呵呵呵,这就拿这就拿。”   跟温重光待久了脸皮都厚了不少,她老着一张脸皮去拿衣架上的官袍,冷不丁被她从后面抱住,他轻笑一声:“不光阿晚近来老是对我胡思乱想,我也很惦念你啊。”   沈晚照刚想说一句谁对你胡思乱想了,但是又觉得底气不足,还没等开口,他一串细碎的吻便落于她的颈项间。   她被亲的发痒,一偏头躲开:“你克制一下,等会儿还要上朝呢,你不怕迟到了?”   他在她脸颊上最后亲了一下才放开她,把官服规规整整地穿好,绯衣玉带,外罩素纱的罩衣,不言不语那气势都已经堆涌过来了。   沈晚照见惯了他穿常服,冷不丁见他穿官服还愣了愣,由衷赞道:“你这样真好看。”   他唇角微扬起,她算算时候也该走了,一边把大氅给他披上,一边急着问道:“你到底能不能让人拼起来,给我个准话啊。“   他笑道:“昨天下午听说有人试卷被毁,我已经遣人去拼黏了。”   沈晚照:“……”所以她一早上奉献节操究竟是为了啥!   她心情复杂,最终汇集为一句:“你大爷的……”   他表情不变,还有心思笑道:“以后你要是入了我们温家坟茔,我大爷也就是你大爷了。”   沈晚照:“……”从脸皮厚度来说,他真是当之无愧的魏朝首辅啊,脸皮厚的赛过城墙。   两人并肩出去,沈晚照先送他上马车,这么一瞧倒有些像送丈夫出门的小妻子,他嘴角含笑,连去办公的时候都是脸上带笑的。   就连有位负责文书的官员不慎把墨水弄到公文上,他也只是温温和和地让他重新抄撰一份,没有过分苛责。   内阁的众臣面面相觑,要知道前几天有人只是抄错一个字,首辅都冷着脸罚了他半个月的月俸,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众位阁老迎风感叹,首辅心,海底针啊。   那边沈晚照心里大石落地,坐上马车就要回家报喜,没想到才经过集市就见一处卖豆腐脑的小摊边坐着她明堂姐和秦同知,两人一人捧着一碗豆脑,正慢悠悠地喝着。   沈晚照八卦之心大起,忙一拍车围子:“停车停车,往那边拐拐。”   她以为两人正在谈情说爱你侬我侬,其实两人说得话跟她想的大相径庭,一会儿说哪里哪里有匪患啦,一会儿又说营里哪个哪个大头兵又升迁了。   沈晚照听了一会儿,大感无趣。秦怀明忍不住笑道:“说起来方才那陈四也是不开眼,活该被你卸了两个膀子。”   沈明喜斜了他一眼:“怎么?你觉得我下手重了?”   秦怀明笑道:“这人本就是个品行低劣的,我恨不得帮你把他两条腿也卸了,怎么会觉得你下手重?只是他在兵部有些关系,怕你不慎惹上麻烦。”   他说归说,心里暗暗盘算着怎么把这事儿给压下去。   沈明喜嗯了声,低头继续喝着豆腐脑,秦怀明又帮她要了一碗蒸鸡蛋羹过来。   沈晚照一把掀开车帘子跳下马车,装作惊喜模样道:“好巧啊,这里都能碰见你们。”   秦怀明全幅心思都放在沈明喜身上了,她这么一声吓了她一跳,见是未来小姨子,笑道:“原来是晚照啊。也来这里吃早饭?”   沈晚照笑着点了点头,沈明喜瞪了她一眼,吓得她缩了缩脖子,仍旧壮着胆子调侃道:“如今书院也放了冬假,怎么你们二人还见天儿地腻在一处啊?也不嫌烦。”   秦怀明听了这话,只觉得全身上下无比舒泰熨帖,觉得这个未来小姨子真是太会说话了,笑得嘴巴都咧在耳朵根了:“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什么腻不腻的,公事,公事而已。”   沈明喜嘴唇一动,倒是也没反驳,三两口把鸡蛋羹吃完,将沈晚照的耳朵一拎:“走吧,咱们回去。”   沈晚照哭唧唧,秦怀明赶来救场:“好好说话,别打孩子啊。”   沈晚照:“……”   他说着又道:“你祖母的身子如何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上回本以为大奶奶都要不行了,连寿衣棺材这些都安置妥当,她老人家不知道是不是见了宝贝孙女终身大事有着落,心里高兴,竟然渐渐有好转之像,如今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沈晚照呲牙咧嘴地揉着耳朵,不知死活地又补了句:“大奶奶人好多了,就是老念叨你这个孙女婿,问我堂姐什么时候再带你回家看看,你们俩什么时候成亲?”   秦怀明觉得这个小姨子真是太知情识趣了,笑得合不拢嘴:“既然老人家吩咐,那我这个做晚辈的自当效劳。”   沈明喜没同意也没反对,拎着沈晚照上了马车,一上马车就要收拾她,她抗议道:“姐你太偏心了啊,刚才秦同知不也说了吗,你怎么不揍他?”   沈明喜道:“你们一个一个来,都别急。”   沈晚照:“……”   她秒怂,见沈明喜嘴上说归说,但也没有真要动手的意思,脸上也没几分怒意,倒是有几分若有所思。   她转了话头问道:“姐,你对秦同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她沉默道:“关你屁事。”   沈晚照:“……”   她赖在沈明喜身上扭来扭去:“你跟我说说呗,我你还不知道,我的嘴最严了。”   沈明喜斜了她一眼:“我喜欢他。‘   卧槽这也太直接了吧!沈晚照一边被口水呛得连连咳嗽,一边兴奋问道:“真的假的?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俩不会私定终身了吧!”   她无视了沈晚照的兴奋,慢慢地说了下一句:“但我更喜欢一个人在军营里过活。”   沈明喜不是贪恋权位之人,只是她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也喜欢金戈铁马的生活,但是魏朝律法规定,女子嫁人后不得当官,这是为了防止两口子在朝上勾连弄权。   律法无情,想想沈明喜嫁人之后再不得驰骋沙场,沈晚照也慢慢地敛了笑意。   她想了想,耸肩道:“反正这是你自己的事,别人最多在一边劝几句,最后拿主意的还是你自己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自己想清楚吧。”   沈明喜倒是没她那么纠结,随意晃了晃一双长腿,悠哉道:“恩,正在想。”   她忽然摸了摸下巴:“你说我与他私下相好怎么样?”   沈晚照:“……太,太奔放了。”   她有种隐秘被人道出来的尴尬,以及可能找到同类的窃喜,一时之间心里复杂,脸上倒是没显出什么来。   她小声道:“你们这事儿要是被人发现了,你的名声不就毁了?”   沈明喜才不在意这个,无所谓道:“反正我在军营厮混了这么多年,该毁的早就毁了,人吗,有本事有能耐要名声做什么?不当吃不当喝的。”   沈晚照对她肃然起敬。   两人闲谈几句便回了府里,沈明喜去探望祖母,沈晚照跳下马车回去复命。   她一进正厅,果然见两家人都焦急地等着,见她回来忙问道:“怎么样了?首辅同意了吗?”   沈晚照要重点突出一下首辅的光辉形象,大声道:“爹,你白让我跑一趟啦,人家首辅昨日就吩咐人把卷子拼好了。”   她说完又自己给温重光强行加戏:“昨天首辅听到有几名考生试卷被毁,当时便大怒,想着不能让几位考生多年的苦读付诸流水,立即命人重新黏好了卷子,送给阅卷的大人审阅去了。”   这话说完众人都松了口气,沈岑风惭然道:“倒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经此一事,沈家人对首辅的印象好了不少,觉着他城府虽深,但人品却是不差的。   沈晚照和沈朝又在家里吃睡几日,玉瑶郡主实在是忍无可忍,把两个小的拎过来,特地给他们寻了点事情做。   “你们俩如今也不小了,虽然学业不差,但也不能见天儿的读死书,把自己读成个书呆子,得多经历些人情世故。”   她抚着下巴琢磨道:“从见天开始,一月为期,你们当跟着府里的管事体验体验管家的辛劳,这个月就不给你们发月钱了,要是干得好的话,就给你们按照管事的月银发钱,要是干得不好……”她嘿嘿笑了几声。   沈朝和沈晚照:“……”   两人撒娇无果之后,果断被派去了沈府第一线,不光要看账本对账,有时候还要亲自跑去监督采买,每天天才蒙蒙亮就起来忙活,简直是一把辛酸泪。   沈晚照写信去给温重光抱怨,首辅大人收到书信之后十分满意,觉着未来岳母十分有远见,这就让他的准娘子开始学管家理事了,很是不错。 第79章   这些日子沈晚照刚对完账回屋,就见玉瑶郡主喜气洋洋地在跟下人说着话,见到兄妹两人回来,忙招了招手道:“你们外祖父外祖母回京了,瞧瞧,这是他们给你补上的生辰礼。”   两人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即是睿王和睿王妃,如今算算也快到年底,难怪两人紧赶着回来。   沈晚照上前坐到她身边,也笑道:“娘,咱们什么时候去瞧瞧啊?”   玉瑶郡主摆了摆手:“不急不急,他们才来京里,收拾府邸规制下人正忙乱呢,咱们就别在这时候过去给你外祖父外祖母添乱了。“   沈晚照撅嘴卖了个萌:“好久没见二老,可想他们了。”   玉瑶郡主听毕十分开心:“你有这个心意比什么都强,再说他们这回来要在京里待到过年,还有好几个月的时候呢,过几天再见也是一样的。”   她说着往桌上一指:“喏,这是给你们俩补上的生辰礼,瞧瞧看喜欢不喜欢?”   沈晚照打开自己的盒子一瞧,见是一套光华璀璨的头面,赤金上面镶嵌了祖母绿,火玉,水玉等等各色宝石,却又不显得烦乱,而是被摆成各色吉祥漂亮的纹路,整套头面美轮美奂,一打开便宝光四射。   她惊讶道:“这也太贵重了吧。”   玉瑶郡主笑道:“你外祖父说几年没见你,这一次就把东西补个齐全,你几个舅母艳羡了好久你外祖母都没舍得给呢,这回可是偏了你了。”   她把盒子塞到沈晚照怀里:“这东西可金贵着呢,你好生保管着,可别有个磕了碰了,到时候好好谢谢你外祖父外祖母。”   沈晚照重重点头,玉瑶郡主又笑看了一眼眼巴巴地瞧过来的沈朝,道:“行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外祖父托人给你弄了匹良驹,年纪还不大,你赶紧去瞧瞧吧。”   沈朝开开心心地往外走,沈晚照又陪玉瑶郡主说了会儿话才退下。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被拽去早市负责采买,兄妹俩两眼鳏鳏,同时转头怒瞪这负责采买的田管事。   田管事苦笑道:“少爷姑娘就别瞪小的了,夫人最近让您们学着管家理事,小的也是受了夫人的叮嘱,左右也不会让您二位帮忙提菜抗肉,只消在一旁盯着就行了。   沈晚照被清晨的凉风吹的清醒了几分,闻言浅浅打了个哈欠:“那行就别多话了,这就走吧。”   沈晚照在徐家庄赶农科的时候也赶过集市,不过那里到底是小地方,不能跟京城的集市比,京城的集市里当真是要什么有什么,不光东西多,而且品种齐全,就拿最普通的针线来说,只要在集市走一圈,都能看见十几种功能不同样式不同的针线。   兄妹俩出身于富贵人家,打小都是万事不操心的,要什么东西,只动动嘴皮子就自有人置办妥当了奉上来,今日头一回来早市买东西,难免觉着新奇,仅剩的一点困意也没了,打起精神四下瞧着。   两人慢悠悠溜达到水产区,就见里面满地都是水迹,还有各色大缸小盆,里面放着才捞上来的新鲜活鱼和乱蹦乱跳的活虾。   她好奇地凑过去问:“这鱼多钱一斤啊?”   卖鱼的见她衣着华贵,身后还跟着一溜下人,料想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心里暗喜,笑着答道:“回姑娘的话,活鱼是二十文一斤,杀了带走另与我两文钱的辛苦费,当然姑娘要是买的多,这杀鱼的钱就不要了。”   沈晚照回身去看田管事,田管事点了点头:“这价钱很是公道。”   沈晚照兴致勃勃地道:“那咱们就买一条来尝尝。”   田管事失笑道:“我的好姑娘啊,一条哪里够一家人吃的。“他说完又补救道:”不过您第一次来集市。不知道这些也是当然的。“   沈晚照想了想:“那就买个十条?”   田管事又笑着摇了摇头:“吃不完那么多,大奶奶和明姑娘都是不爱吃鱼的,买太多死得快,到时候就不新鲜了,依小的看,买上个五六条就差不多了,要是还想吃,明日再来买。”   沈晚照笑道:“那我要吃松鼠鱼。”   一条鱼至少有三四斤,卖鱼的心里窃喜,忙不迭地捞鱼包装,殷切地把鱼递过来,沈晚照又多给了他十文的赏钱,喜得他咧嘴直乐。   这时候沈朝站在一家卖香料的店里问话,好奇问道:“你们这店是卖什么的?”   店主正在忙生意,抽空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嘴上随意道:“回小少爷的话,我们乃是卖香料的店。”   沈朝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凑在一袋八角跟前闻了闻,皱眉道:“我看你是胡扯,这是香料吗?哪里香了?”   店主一愣,随即笑的前仰后合,可把沈朝笑的莫名其妙。   沈晚照见他生活常识比自己还差,毫不留情地打击了他几句,得意道:“这是做饭炖肉用的香料啦,又不是抹在身上的香料,放到锅里才香呢。”   沈朝一挑眉道:“怎么哪儿都有你?”又诧异道:“做饭还要放香料啊?”   这回田管事也撑不住笑了,等几人去了新鲜蔬菜去,沈朝想着沈岑风前几天说想吃烤韭菜了,为了表示孝心,韭菜他好歹还是认得的,上前拿了一把绿油油的菜蔬:“买点韭菜回去给爹吃。”   田管事:“……”要不要告诉小少爷,他拿的其实是小葱呢?   他纠结一时,想到沈朝方才难看的脸色,还是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转头吩咐底下人另买了一捆韭菜。   兄妹俩采买完自觉又涨了不少见识,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下人往回走,走到南坊官宦人家的主要住宅区的时候,一辆布置富贵的马车擦肩而过,两辆马车的车帘都掀开大半,对面那辆马车忽然探出张俏丽的脸来,惊喜叫道:“晚照?”   沈晚照见竟然是殷怀月,忙叫停了马车,又惊又喜:“你不是已经动身回家了吗?怎么还在京里?”   殷怀月面上掩不住喜色,跳下马车道:“马上就要过年了,皇上开恩,把外地就藩的藩王也召回来一道儿在宫里贺年,我们郡王府的人马上就要回来,我只在这里等他们便成。”   沈晚照见她还有话说的样子,也笑着下了马车:“那你可是省下不少事了。”   殷怀月忽然把鼻子一掩:“你怎么了,身上一股子鱼腥味。”   沈晚照不以为意地掸了掸衣袖:“我爹娘让我们学管家理事,这不是才和管事去采买回来吗。”   她不等殷怀月揶挪便道:“你特特下来不会就是想闻一闻我身上什么味儿吧?”   殷怀月啐她一口,又兴奋道:“还有一个月寒梅会就开始了,你想不想参加啊?”   京里寒梅会沈晚照随着爹娘在外省当官的时候也有所耳闻,是冬季贵族圈里的一项盛会,本来一开始是文人骚客吟诗作对的,后来渐渐的娱乐项目也多了,其中作诗反而不是最受关注的,最受欢迎的反倒成了冰嬉。   冰戏就是一项冰上娱乐项目,有那么点花样滑冰的意思,包括冰球和冰舞,本来一开始男子可以参加,后来由于这寒梅会实在太热闹,好些贵女联名抗议,所以专门开设了女子的比赛,使得场面更加热闹,听说皇上皇后都换上便装,暗地里去瞧过。   当然还有一些弹琴吟诗作对的比赛,不过都不及冰戏受关注,吟诗作对的主意也都是围着冰戏的,听说去年平宁郡主拔了头筹,无数文人墨客都写诗赞美,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沈晚照也兴奋起来:“早就知道京里冬天要开寒梅会,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人来邀我。”   她话音刚落,殷怀月就递了两张帖子:“你和你哥要是想参加的话,赶紧去报名,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沈晚照喜滋滋地接下,她用肩膀把她一撞:“到时候咱们俩比比,看看谁能胜出。”   她挑着眉毛迎战,一回去就把喜帖捧给沈朝看,沈朝也极有兴趣,兄妹俩欢欢喜喜说个不停。   刚拐进里沈府最近的一条巷子,兄妹俩又见了一位年约三旬上下,头戴珠冠,相貌有几分异域风情的女子。   女子面带笑容,好似想到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骑着马悠悠往外走,身后还跟着一溜儿随从。   兄妹俩见她相貌殊异,生的又貌美,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便也没再往心上去了,叫马车径直往侯府,又行了两刻多才回了侯府,没想到刚进院子就发现府里闹翻了天。   亲爹沈岑风臊眉耷眼地站在底下听训,祖母陈氏面带怒容:“……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媳妇多好的人,这些年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非但不感激也就罢了,竟然在外面搞这种事,你简直愧为人父,愧为人夫!“   她越说越怒,忍不住扬手用拐杖给了沈岑风一下,他也不敢躲,只得生受了这一下,忍着疼,一脸冤屈地解释道:“娘,您和阿媛真的是误会我了,我真的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做对不起阿媛的事儿,是那女人自己……儿子真的冤枉啊。” 第80章   祖母陈氏最瞧不惯男人轻薄,尤其是那等成了家的还背着妻儿在外面乱来的,简直不是东西,就是自己个儿的亲儿子也一样骂的狗血淋头。   “这么说我还把你冤枉了?你媳妇亲眼瞧见的,难道她还存心诬赖你不成?!本来以为你是一时糊涂,现在反倒百般推诿,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好好过了!”   祖父沈木也是面色不悦之极:“咱们家素来家风清白,不想门风竟要毁在你手里,你要是真做下这等事,那就别怪我清理门户了!”   沈岑风简直冤枉死了,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爹娘,儿子真没有啊。”   沈晚照和沈朝一脸懵逼,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躲在满屋子仆妇后面看局势。不过瞧这情形却越来越蒙圈了,难道亲爹收用了丫鬟不成?   她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不是她自夸,沈家的男人们历代都是没有妾室通房的,家规明摆在那里,主子们也表明了态度,也没有哪个下人会不识趣地想要攀高枝,严谨的门风便由此起了。   陈氏压根不信,抬手又往沈岑风身上敲了几下,两个小的见事不好,连忙上前磕头行礼道:“祖母。”又问:“您消消气,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陈氏对着两个小的颜色却和缓了不少,却仍是面有怒容,重重地哼了声:“出什么事儿了?问问你们爹干了什么好事儿!”   沈岑风最是个爱脸面的,但今天在儿女们面前也威严扫地了,无奈地苦笑一声,别过脸去不说话。   还是他身边的常随开了口:“少爷姑娘您二位不知道,近来异族的各位土司进京,有位姓澹台的女土司是由咱们老爷负责的,今天她又递了帖子想进府拜会,老爷想着人都到门口了,把她赶回去也不好,所以就让她进府了,这本也没什么的,一开始还是好好的,哪里想到那位澹台土司突然扑上来……咳咳,亲了咱们老爷一下,又说了好些没影的话,正好被夫人看见了,所以就……”   他顾忌着兄妹俩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说话已经简略了好些。想想刚才那场景,再想想二夫人的表情,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沈家是没什么子不言父过的规矩,沈朝和沈晚照双双愤愤道:“爹,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对得起娘吗?”   沈岑风简直要飙泪,他多冤啊!失了清白不说,老婆还气得火冒三丈,现在连孩子也说起他来了,他现在真的拔剑杀了澹台澄园的心都有了。   本来以为这一幕就是高潮了,没想到更高潮的还在后面,二房院子里的下人匆匆来报:“二老爷不好了,夫人气冲冲地回娘家了!”   沈岑风脸色一白,匆匆忙忙站起身:“阿媛什么时候走的?”   下人吞吞吐吐:“夫人……已经走了好一时了,她强令小人不许说,小人就没敢……”   沈岑风傻眼了,陈氏又用力给了他一下,怒声道:“还不快去追!你媳妇要是不回来,那你也就别进门了!”   沈岑风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兄妹俩在原地踌躇片刻,也跟着坐上了往睿王府走的马车。   锦川侯府离睿王府不远,玉瑶郡主这时候已经到了,正一脸恚怒地跟自己母亲抱怨,睿王妃哭笑不得:“我的祖宗诶,你也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不稳重,这就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了?”   玉瑶郡主眉毛用力一挑:“娘,明明是他不检点,我有什么错?哪里不稳当了?”   睿王妃无奈道:“他是有错不假,你这样却也不对。”   其实让睿王妃来看这压根就是小场面,当初睿王府里侧妃姬妾无数,如今笑傲群雄的只有她一人,就连睿王都被她整治的说东不敢往西,今天女儿女婿这事,实在算不得大事了。   况且沈岑风可比睿王品行端正的多了,人也知道上进,哪里像她岳丈……   她见玉瑶郡主面上还有不服,认真提点道:“他今日出了这一遭,原因到底是什么暂且不论,可你公爹婆母和大伯大嫂待你总是好的吧,你这么直接撂下家里跑回来,让沈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玉瑶郡主是睿王府独女,嫁人之后也十分平顺,可谓是金尊玉贵,做事难免少了些筹谋,闻言脸上露了惭然之色,讪讪道:“当时又气又怒,确实没有想这么多……”   睿王妃白了她一眼,又道:“还有阿早和阿晚,他们俩夹在爹娘之间岂不为难?”   玉瑶郡主想到儿女就有些坐不住了,立时就想起身:“那我这就回去吧?”   睿王妃一把拉住她:“行了,你且安生坐着吧,现在回去面子全落下了,你相公会来接你的。”   她说完又轻轻戳了女儿一指头:“现在知道后悔了,难收场了,早干什么去了。”   玉瑶郡主干笑道:“求娘提点。”   睿王妃叹了口气道:“女婿这事做的是不妥当,可你想想那个什么女土司是个什么样儿的?屋里都有七八个男夫了,简直半分体统都没有,给你提鞋都不配,你相公这些年又和你恩恩爱爱,能瞧上这样的?她就是为了给你们二人添添堵,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也不少,伎俩也没多高明,怎么你就偏偏中计了呢?她越是挑衅,你就越要沉得住气,你儿子闺女都在,相公又是一心向着你的,安安稳稳地做你的正室,让那贱人好好瞧瞧!”   她说到最后也带了几分怒意,试想想,本来女儿女婿一家四口过的顺顺当当和和美美,陡然闹了这么一出出来,哪个当娘的能不生气?   玉瑶郡主暗恼,身边的嬷嬷劝道:“王妃,咱们郡主心地良善,这些年日子又过的顺遂,也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   睿王妃顺了顺气:“还有,你心里实在气不过,直接告到你公婆那里,你婆婆为人正派,最不喜男子拈花惹草,你私底下告诉她,难道她还会不帮你做主?”   玉瑶郡主懊丧地捶了捶脑袋,睿王妃没好气地道:“行了,你也别在这儿摆脸子了,等会儿女婿来了我来说,你别心疼就行。”   玉瑶郡主嘀咕:“谁心疼他啊。”   母女俩正说话间,下人已经来报:“咱们姑爷来了。”   睿王妃对他这赶来的速度还算满意,不过心里再满意,面上也没露分毫出来,板着脸理了理衣裳:“走吧。”   她走到门口才发现外孙和外孙女也来了,脸上不自觉笑容满面,先摸摸脑袋,又一手拉了一个:“好几年没见阿早和阿晚了,怎么长的这么高?蹭蹭蹭就窜了一截。”   沈晚照拍马屁道:“都是像外祖母啊。”   睿王妃笑得合不拢嘴,三人亲亲热热有说有笑,倒把沈岑风晾在一边了,他张开嘴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只得尴尬地站在一边,模样好比没写作业被罚站的小学生。   沈晚照这个贴心的小棉袄终于发挥了作用,扭头道:“爹,外祖母叫咱们走呢。”   沈岑风这才舒了口气,暗赞一声还是女儿贴心,脚下忙不迭地跟了过去。   睿王妃不置可否,挥手让下人退下,亲手拉了两个小的去了花厅。   她仍旧不理沈岑风,高的沈老爹很是尴尬,为难了一会儿才瞪着兄妹俩道:“怎么还不跟外祖母行礼啊?”   这话头真是烂的不能再烂,兄妹俩还没来得及行动,睿王妃已经把手里的茶盏重重一顿,满面不悦地道:“说我家阿早阿晚做什么?你进来这么久了,可有与我这个岳母行过礼啊?!”   沈岑风俊秀的脸一红,忙忙地弯腰行礼。   睿王妃面上这才和缓了几分:“你突然造访,是有什么事啊?”   沈岑风不敢隐瞒,只得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拱手道:“我与那位澹台土司真的没有什么,还望岳母明鉴,让我见一见阿媛。”   沈朝插嘴道:“爹说的是真的,还望外祖母原谅。”   有的事做儿女的不好开口。沈晚照扶额,沈朝这真是如假包换,假一赔十的坑爹啊。   果然他话才说完,睿王妃本来和缓不少的脸色又黑了,不过她舍不得对外孙发火,只冷冷看向沈岑风:“媛儿和我们老两口多年不见了,特来探望,还不知道几日才能回去,你先回府吧。”   沈岑风又连连解释,堪称越描越黑,睿王妃的脸色不但没好转,反而越发不好看了。   女人大部分时候想要的不是辩解,只是诚恳的道歉,越辩解越当你是闪烁其词。沈晚照恨不能用头撞桌子,不光儿子坑,爹也很坑啊。   睿王妃直接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淡淡道:“岑风啊,有些事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但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便要问问了,听说你原来在外赴任的时候也惹了好些无端的桃花劫,可你仔细想想,你兄长相貌才智能耐都并不比你差,怎么他就没有这等事,让妻儿徒增烦恼啊?”   沈岑风被问的冷汗涔涔。   有句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女,这句话其实可以反着来看,见沈晚照这般爱显摆好面子,没事儿还要装一次□□,就知道沈岑风是个什么样的了。   他平素最爱个风雅之事,常和文人骚客一起吟风弄月,要不就乘个游船画舫游湖赏景,再加上相貌极好,衣着打扮都万般揪细了,妹子不看上他看上谁?所以说不光男人好美色,女人同样也好啊。   当然他自己对别的女人是没有半点意思的,但架不住人家前赴后继啊。   睿王妃给两个小的递了糕点,慢慢地道:“说的难听些,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如今也是有家有业的人了,也该学学你兄长如何稳重行事的,这么招摇让妻儿蒙羞,以后孩子们还是要出门交际的,难道你忍心让他们在背后受人议论?”   这话沈晚照颇是赞同,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没家没业的时候男人怎么出去打球泡吧K歌逛夜店都是无所谓的,有了孩子以后还这样就不大合适了,谁说光要女人讲三从四德回归家庭,男人要是想保护家里妻儿,更得注意日常行为。   ——当然沈岑风没那么严重。   她轻叹了声:“你原来和澹台氏相识,这也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如今闹了这么一出来,让媛媛如何不寒心?“   沈岑风本来一直觉着自己冤枉,是那澹台氏不知检点,与他无关的。   听完岳母一番教导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面上满是惭然,起身认真道谢:“多谢岳母教诲,小婿着实惭愧,这些年我本以为自己是没什么错处的,听您这一席话才幡然醒悟,是我让阿媛受委屈了。”   睿王妃见他说的诚恳,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才道:“阿媛现在心里正难受呢,让阿早和阿晚去劝劝,你且在这里等着,用午饭的时候你们两口子再好好说说。”   睿王妃各打了五十大板,说的夫妻二人都心服口服,相互道歉之后,玉瑶郡主也消了火气,安安生生地坐下来吃了顿饭。   沈晚照越看越觉得佩服这位外祖母,听说睿王年轻时也是个贪花好色的,如今被睿王妃收拾的服服帖帖,其手段可见一斑了。   睿王妃笑着留一家四口用了午饭,又道:“吃完便回去吧,你们小两口吵架,家里估计正担心着呢,回去跟他们好生说说。”   又笑道:“不过把我外孙和外孙女留下来住几日,好些年没见他们了,想得紧。”   玉瑶郡主笑道:“最近正让这两个小懒蛋学管家理事呢,往娘你这里一放,您肯定又把他们俩宠回原形了,还是等学好之后再在您这里住几天吧。”   睿王妃嗔了她一眼,给她夹了筷子牛柳,亲自送两口子除了王府的大门。   两人回去之后道了歉,玉瑶郡主又不知道私下罚了沈岑风什么,反正他第二天走路都是踉踉跄跄的,两口子终于重归于好,兄妹二人便把想参加寒梅会的事儿告诉了两人。   玉瑶郡主首先考虑的是安全问题,蹙眉道:“寒梅会那么多人呢,而且还是在冰上玩闹,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办?”   沈岑风倒是很乐观:“你看去寒梅会玩的孩子那么多,哪个有闪失了,反正他们闷在屋里也无趣,倒不如趁着冬假去玩玩,锻炼锻炼也好。”   玉瑶郡主思量了片刻,点头同意两人报名。   等天上飘飘摇摇地下了第一场大雪,雪化之后寒梅会便宣布开始初选,沈家兄妹俩就由沈岑风亲自护送到了梅园。   梅园占地极大,原本是皇家的一所别院,但当今圣上嫌弃该地每年要花费许多银钱打理,但要是想拆了花费更大,于是想出一个十分个性的主意,干脆把梅园对外开放,所有官宦和权爵人家的子弟都能进来游玩,只是每人要掏上十两银子,要是无意中损坏了园中景物,那罚款也大大的有。   因为是皇家园林,每年慕名而来的人极多,不仅把梅园修缮的钱赚回来了,还能小赚一笔充入国库。   沈晚照听完囧死,这皇上咋这么有个性呢,钻钱眼里了吧?   沈家的马车停到梅园的马车停放处,抬眼就见已经来了不少人。不过园林的景致也是绝佳,冬季虽然万物萧条,但梅园里种了好些冬天开的花树,还有四季常开的常青藤蔓,入目尽是一片生机勃勃。   当中不仅植被繁盛,亭台楼阁,飞檐走壁无一不是秀致绝佳,要是没有那寒风吹在身上,让人几乎以为是在杏花春雨,青瓦白墙的江南了。   沈岑风笑道:“早就听说寒梅会的盛况,应该把你们娘也带来瞧瞧的。“   他今天本来是有场应酬的,不过被岳母说了之后决心会改,把可有可无的应酬都推了,在家多陪陪妻子儿女,反正他那闲差再怎么应酬还是那德行。   沈晚照心不在焉地四下环顾,她明明给温重光去信了啊,怎么他还没来?   沈岑风怕把她给挤了,一拉沈朝道:“我和你哥去报名,你就在这儿待着,别乱跑啊。”   沈晚照随口应了声,等他们走远之后,猛地瞧见了一抹天青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她记得温重光就有件这样的大氅。   她急忙凑过去将人拉住,轻声抱怨道:“你怎么才来啊?”   那人转过身,竟露出解明的一张黑脸来:“你认错人了。”他说完又是一愣:“沈晚照?”   沈晚照暗骂自己眼瘸,两人身高差了不少,她怎么会认错,于是呵呵干笑道:“原来是解师,我眼神不好,看错了看错了。”   她说完还不等解明开口训斥,忙不迭地掉头走人了,正尴尬间,忽然肩膀被人搭住,清越的声音带着笑意。   “怎么这你都能认错了?让我好生伤心啊。”   沈晚照立刻转过身,就见他身上罕见地穿了紫红色大氅,清艳之中又多出几分别样风情,实在是好看的紧。 第81章   沈晚照开心了,又抱怨道:“今日恰好是你沐休,不是让你辰时刚过就出门吗?”   他无奈笑笑:“临出门的时候有些事。”   虽然寒梅会讲究个来去自由,一般是不大管宾客的,不过以他的身份还是有看管院子的人上来殷勤伺候,他摆手让人退下,随手把大氅交给常随,带着沈晚照走到一边,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蹙眉道:“怎么这么冷。”   这时候众人都紧赶慢赶地往梅园走,两人躲在马车后面,倒也无人察觉,她顺手把他的手一握:“你的也没暖和到哪里去啊。”   他又一脸好笑地问道:“方才你是怎么瞧错的?”   沈晚照一脸闹心地摆了摆手:“别提了,你不是有件大氅颜色跟方才解师穿的那件一样吗?我就顺手过去把他拉住了,哪里想到拉的人是他,还被他霉了几句,真是晦气。”   他道:“你说那件天青色的大氅吗?那件我已经扔了。”   沈晚照一愣:“为什么啊?”   他悠悠叹道:“京里跟风的人太多,有时候出去一瞧,满大街都是那一样的衣裳,还穿它做什么?”   沈晚照想到前世某些引导潮流服饰的明星偶像,一时绝倒。   温重光正要说话,她见沈岑风和沈朝过来了,便拉着他站到马车前。   沈岑风面色诧异:“首辅?”   沈晚照解释道:“方才在梅园无意中碰见首辅了,他的马车正好没地方停,我就带他到咱们这里了。”   这解释合情合理,沈岑风倒也没多想,反而点头附和道:“这人太多,马车确实不好停。”   他说完忍不住打量了几眼温重光,虽然同为男子,又都是见过的,可今日这位温首辅穿了身紫色绣银线暗纹的常服,腰上扣着玉带,玉带用打磨精致的红宝做点缀,头上肩上落了几片梅花瓣,比之往常又多了几分雍容华贵,实在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   别说是他赞叹不已了,周遭也有好些姑娘夫人都脸泛红晕地偷眼瞄了过来,还有些不知道的左右私下向人打听,问这是哪家的俊秀后生。   沈晚照忍不住戳了戳他:“爹,你瞧什么呢?”   沈岑风这才慢慢回神,笑着圆场道:“想到上回月白侄女的事儿多亏了首辅,要不是首辅帮忙,月白这十多年的寒窗苦读就白费了,我们沈家上下还未曾备上厚礼道谢,想来真是惭愧。”   这话虽有夸张,不过既然是致谢,怎么夸张也不为过的   温重光浅浅一笑,发上的花瓣擦过眉梢滑落:“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沈大人不必客气。”   对未来岳丈的好感度自然是能刷就刷。   沈岑风心里果真生出几分好感了,比了个请的收拾:“若是首辅不嫌弃,就与我们一起同游梅园吧。”   他笑意更加明显:“荣幸之至。”   一行四人并肩往前走,沈岑风突然落后几步,与沈晚照并肩走着,面带惆怅地叹息一声:“闺女,你觉着首辅相貌如何啊?”   虽然不知道自家老爹干嘛突然问这种诡异问题,但沈晚照还是毫不犹豫地道:“好看啊。”   沈岑风面色越发惆怅:“那你来说说看,他和你爹我哪个更好看?”   说实话,沈晚照怕回家要被打手板,说假话吧,又对不起良心,她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脸上不由自主地犹豫起来。   由于她脸上的为难之色大大地刺激了沈老爹脆弱的心灵,他恼羞成怒地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像你爹当年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沈家玉郎啊!要是在年轻个十九二十岁,未必比首辅差了!他如今年轻,自然水灵些!”   沈晚照:“……”爹您说您都老黄瓜了还跟年轻人比什么哟,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沈朝嘴贱的毛病又犯了,扭过头来道:“我觉着也不是年龄的问题,您看看我俩的姑父豫王,年纪比您还大些,相貌不还是比您……好看吗?”   沈晚照:“……”哥你等着回家吃皮带炖肉吧。   沈岑风被儿女嫌弃,十分忧桑,愤愤地瞪了两人一眼,一甩袖大步往前走。   那边已经进了园子的解明心情也不大美丽,不知道是不是他穿的大氅是京城流行款,每走几步就能瞧见撞衫的,甚至款式颜色都差不多,路上屡屡被人扯住衣裳认错,可把他气闷的不行。   要不是有人邀约,他又不想失信于人,早就扭头走了。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袖口又猛地被人扯了扯,他愤然转头:“我不是张大人,李三郎,余少爷,瞪大你的眼睛瞧清楚了!”   殷怀兰囧囧地站在月亮门处,一手还捏着他袖子:“解师,您这是怎么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要不要去看看脑子?   解明见是她,这才缓了缓神色:“你是来找我的?“   废话,不是找你难道是找鬼啊!殷怀兰郁猝;“是啊是啊,路上瞧见您了,想打个招呼来着。”   解明脸上有几分尴尬:“今日穿这衣裳的人太多,我已经被认错好几回了。”   殷怀兰瞧了眼他身上的大氅,随意道:“说明您有眼光啊,这确实是时下最时兴的款式,我母妃还给我父王买了一件呢,只是父王不大爱穿而已。”   解明脸色这才好看点。   殷怀兰又笑道:“我母妃常说‘撞衣裳不可怕,哪个丑哪个尴尬’,依着您的相貌,跟谁撞了也不怕。”   她嘴角尖尖,笑起来有几分嫌弃,在配上这话音,总有几分调戏的意思。   解明又想到那一盆花和她醉酒之后的那些话,想到眼前这个可能是暗恋自己,一时情难自禁也是有的。   他嘴唇一动,把火气硬是压了下去,往她身后瞧了瞧,只见她孤身一人,便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你家人呢?“   殷怀兰听他问完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嘴贱过来打招呼了。她爹娘和她哥都嫌今天人多,不愿意过来,只她一个偷跑出来的,这问题可让她怎么答。   她脑子转了转,忙换上一副嬉皮笑脸:“今天天气不错您好好玩学生就不影响您的游兴了这就先走了。”   解明听她如此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伸手拉住她:“你一个姑娘家,没有家人陪同怎么能随意乱跑呢?万一出了事儿谁担着?我这就送你回去。”   他虽然算不得文弱,但到底是一介书生,殷怀兰哪里能让他拉着,脸上嬉皮笑脸几句,趁他不注意一溜烟就跑了。   解明追了一段没追上,老师的本能发作,默默地在心灵小本本上给殷怀兰记了一笔,只等着到时候见着豫王和王妃,向两人好好地告上一状。   要不要趁着最近去豫王府家纺一趟呢?解明开始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   沈晚照那行人往前走着走着,正好见着夺命狂奔的殷怀兰,一行人撞到一处,沈晚照站直了诧异道:“堂姐?”   她又问道:“你跑的这么急做什么,后面有小鬼儿追你啊?”   殷怀兰拍腿大骂晦气;“别提了,我背着爹娘偷跑出来游梅园,刚才不留神遇见解师了,刚上去跟他打了声招呼,他逮着我便说了一顿,还说要送我回去,我哪里能让他送?”   沈晚照道:“你笨啊,见到他绕着走不就完了,还凑过去打什么招呼?”   殷怀兰一愣,对啊,她干嘛上去打招呼?   这时候沈岑风听见两人说话,插了一句道:“阿兰,你是偷跑出来的?”   殷怀兰哭丧着脸道:“舅……”   沈岑风正沉浸在自己当年沈家玉郎的风采被人比下去的悲伤中,这时候铁面无私,找了两个得用的下人把垂头丧气的殷怀兰拎回去了。   冰戏的地方在梅园后面的一处湖水边,这湖水占地面积极大,而且一年四季风景绝佳,有赛西湖的美称,不远处就引了些赛西湖的湖水,等到天气转冷之后能冻的十分瓷实,再用篱笆扎起来,上面系着彩绦,瞧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冰戏的场地很大,不过现在也差不多被围满了,不愧是最受欢迎的一项活动,现在初选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沈晚照不想在寒风里冻着干等,拉着众人寻了处亭子坐下赏景。   温重光自然也跟了过来,沈晚照故意皱眉搓手:“爹,好冷啊。”   沈岑风一愣:“那怎么办?我给你买杯热热的饮子来喝?”   沈晚照见他如此上道,开开心心地点了点头,沈岑风怕下人不知道闺女口味,亲自带着人往外走了。   沈晚照又把头扭向沈朝,冲着他嘿嘿嘿了几声。   沈朝被他笑得起一身鸡皮疙瘩,搓了搓胳膊道:“想让我干什么就直说?”   她把手里捧着的玲珑白玉双耳手炉递给沈朝,嘻嘻笑道:“这炭都凉了,你再帮我加几块炭呗。”   沈朝烦躁地嘟囔道:“你们小姑娘就是娇气,没事还要用个手炉。”说归说,还是接过手炉往出走了。   沈晚照打发了两个超级灯泡,哈了哈手道:“想跟你单独说句话可真是费劲,还不如学校里方便呢?”   温重光笑问道:“你想说什么?”   沈晚照比出两根手指,又把五指摊平,重重一拍桌面:“方才没来得及问你,听说吏部的宁侍郎送了你两个美婢,你是不是收下了坐享齐人之福啊?”   温重光皱眉笑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官场中人又不是傻子,明知道我不好这些,怎么还会送我这个?”   沈晚照一脸不信,他摇头笑道:“美婢不美婢的我可没见过,只知道我前些日子裁衣裳,他不知怎么的听到风声,特地借了两个刺绣最出名的绣娘过来。”   沈晚照听完之后囧倒,这传言也太不靠谱了,她记得原来上学的时候,有个朋友家里是开烟酒商行的,无意中跟同桌提了几句,没过两三天就有人兴致勃勃地来问她:“你家是不是在XXX(某繁华地段)开了个酒厂,有几个分公司啊?”   由此可见三人成虎这个成语多么贴切,而她还不由自主地信了,还暗搓搓地惦记了好一阵……   他好笑道:“你想知道什么,何须听旁人的闲言碎语,直接来问我不就好了?”   沈晚照讪讪笑道:“这不是最近没见你吗?”她说完,随意把家里近来闹出的事儿说了几句。   他微微笑道:“沈二爷是正人君子,怎么会坐下这等事呢?”   沈晚照笑道:“你等会儿把这马屁拍给我爹听,他肯定将你引为知己。”   他一手撑着下巴,随意笑道:“那就恕我不能从命了,我的夸赞今后只给你一个人听。”   有时候女人就喜欢听没什么意义的甜言蜜语,沈晚照听完之后心里笑到劈叉,仍旧十分口嫌体直:“好话说了一箩筐,以后我可看你行动了。”   他帮她把一缕青丝别到耳后,勾唇笑道:“这些日子不见,可有想我啊?”   沈晚照左右瞧了瞧,在四下无人,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笑着反问:“你说呢?”   两人随意又说笑了几句,魏朝风气开放,女子找男子搭讪也是常事,有不认识温重光身份的,便进到亭子里来寻他搭讪,沈晚照来一个瞪一个,直到把人瞪得心惊肉跳,一句话都不敢说,主动离开才算算罢休。   他在她眼脸上轻轻一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沈晚照想要回话,见回廊那边沈岑风已经往回走了,忙正襟危坐:“……首辅,你说‘君子不器’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孔圣人说这话是为什么?”   温重光:“……”   这时候沈岑风以及往过走了,老远听见这话便笑道:“这么简单你都不会,还拿出来问首辅,我看你是该打手板了。”   温重光含笑道:“求知好学是好事,怎能因着这个罚她?”   沈晚照从下人手里接过饮子,挨个分发,温重光已经不动声色地和沈岑风说起话来了,两人本也不大相熟,本以为注定要冷场,没想到聊了一会儿竟觉得相谈甚欢。   谈话时温重光不但充分地附和了他的观点,但也不是一味附和,不动声色地提出了自己的意思,既主动又不谄媚,举手投足让人如沐春风一般,沈老爹跟他说了几句颇觉痛快,心里大悦,好感度‘蹭蹭蹭’坐火箭一般地往上长。 第82章   沈岑风和温重光两人越说越投机,大有相逢恨晚之态,要不是政治立场问题,恨不能把这位青年首辅引为知己,连连赞道:“首辅真是当之无愧的年少才高啊。”   沈晚照撑着下巴听两人谈论一时,忽然听冰池那边传来了三声锣响,沈岑风顿了片刻才蓦然反应过来:“呀,咱们得赶紧过去了。”   沈晚照在心里暗暗吐槽,得亏您老人家还记得呢。   沈岑风立即带着两个小的往那边走,又转头瞧了温重光一眼:“首辅要不要同去?”   他微微一笑:“来梅园就是为了要瞧冰戏,自然是要去看的。”   一行四人便往冰池那边走,周遭已经围了一圈人,由于寒梅会的主办方是皇家,主要是为了联络贵人们的感情,所以过来宣布入选人名单的是个内宦,手里捧着花名册,拖着细长的嗓音开始念起了入选人的名字。   其实初选的只要报名了,除了身染恶疾,身有残疾或者家里在孝期不能参加娱乐活动的,其余的基本能入选,内宦摇头晃脑地把名字公布完,男男女女足足有近二百人,更别提周遭来凑热闹的贵人们,除了每年一度的秋猎,就属这寒梅会最为受人瞩目了。   内宦拖长了腔说完,又慢慢地道:“诸位有好些都不是头一回来参加这寒梅会了,不过这规矩还是要说说的,初选一比速度,二比姿态是否优美,十个人一组,先穿上园里准备的冰刀鞋,看哪个先到达终点就算是赢了,这一轮比完之后比第二轮,今年的考题是模仿仙鹤之姿摘下悬挂在最中间的彩球,哪个动作最优美,最像就算是通过这初选了。”   这题目听着难,实际上……更难。   内宦说完规则,又略略板起脸道:“寒梅会本是博诸位贵人一笑的盛事,所以诸位参赛的姑娘少爷也都别把输赢看得太重了,免得伤了和气,像打人骂人使手段这些事,想必不用我说你们也不会做的吧?”   众人皆应了,他这才面露满意,抬手吩咐比赛开始。   沈晚照有那么点当年考科三的感觉,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巴不得早点完事,越到最后心理压力越大。   不过也是她运气好,第一波堪堪比完,内宦开始念第二波十个人的名字,第一个就是沈晚照。   她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绽开,就听内侍慢慢悠悠地道:“于红袖,孙思淼……”   沈晚照:“……”   这踏马真是烦什么来什么,她和孙思淼难道是有孽缘不成?   不过任她心里怎么牢骚,还是被侍女们带着去后面的套院换了冰刀鞋。   孙思淼这人有一点好,不管背后如何算计,下次再见到你时仍然是和和气气的,并排走的时候自然瞧见沈晚照了,脸上带笑,过来招呼道:“晚照,等会儿可要承让了。”   沈晚照呵呵。   孙思淼也不气馁,仍旧和声道:“我统共也没练几日,来这儿也是为了凑个热闹,定是不如你的,只盼着你等会儿别让我输的太难看了。”   把自己说的谦卑是孙思淼的惯用伎俩,其实就是为了探探虚实,沈晚照没想到她参加个游戏会也要用这么多心眼,又没得钱拿,登时无语。   这就好比上辈子社区举办社区活动,奖品就是一提卫生纸,她还为了这个想对策耍心眼一样……难道这样让她快乐?   她默了会儿才继续呵呵:“哪里的话?”   然后绕开孙思淼转身走了,她领到女官分下来的冰刀的时候,孙思淼还想凑过来看,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同时留了个心眼,把冰刀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才开始往脚上穿。   换完之后便宣布比赛开始,一开始比的是速度,当年沈家兄妹俩跟随沈岑风外放的时候,还在鲁地呆过几年,那边气候比京城要冷上许多,兄妹俩没事儿干便在院子里溜冰做耍,对自己的技术还是比较自信的。   孙思淼的技术竟也不差,显然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不堪,只比沈晚照落后一点点,等快要冲到终点的时候突然加速,脚下不动声色地往她这边逼近了几分。   由于冰池可没有什么赛道划分,再加上她动作又隐秘,倒也无人觉察,沈晚照才不认为她能干什么好事儿,冷冷地低喝道:“你干什么?走开!”   孙思淼作出一副听不清的无辜样子,沈晚照跟她拉开距离,由于比赛规定是要走一个来回的,等到了对面的终点,她还没来得及回身折返,就见孙思淼突然逼近了过来!   这时候好几个人已经快到终点了,沈晚照要是往旁边躲,势必要撞到一边的人,然后两人一起犯规出局,她甚至能看见孙思淼眼里的得意神色。   幸好这时候她高超的技巧发挥了作用,轻巧地一个转身,险险避开两边的逼夹,又以极快地速度往前冲了过去,回头眼神冰冷地瞧了孙思淼一眼,她微惊,不由自主得打了个激灵。   同样心情不大好的还有沈岑风,他本来开开心心地占了把椅子,等着看闺女比赛的,没想到比赛还没开始就被人挡住了视线。   来人是他小舅子,不过算不得正经舅哥,是睿王的姬妾使手段怀上的,这出生很是不光彩,只不过生母还算得宠,又占了个宗室的名头,依附睿王维持体面罢了,两人倒是见过不少次,只是不大熟罢了。   这位不大正经的小舅打完招呼便笑呵呵地道:“妹婿好闲情,也带着儿女来参加寒梅会啊?”   沈岑风急着瞧女儿,闻言敷衍地笑了笑:“是啊,两个小的非闹着要来,我正好没事儿,所以就带着他们过来了。”   小舅竖了竖大拇指:“妹婿果然是个疼孩子的,我那郡主妹妹当初没找错人。”   魏朝一方面是女子地位大大提高,一方面却是妾室庶子女之流地位更低,盖因正头夫人在家里权柄极重,有的夫人连官人都能狠压一头,更别提妾室通房之流了。   像小说里那些妾室管家理事,威逼正室,迫害嫡出子女的,在魏朝只能是YY,哪怕正头夫人身子不好出身低微呢,就算是请老资格的仆人帮着管家,也不可能让妾室弄上一分一毫的管家权。   沈岑风也是个不喜庶出的,他士大夫观念又严重,听这位一口一个妹妹心里很是不愉,遂淡淡道:“只他们两个孩子,不疼他们疼谁?”   这位小舅脸上还是笑呵呵的,忽然一拍额头:“正好我们家的四郎也来了,都是表兄妹,他和你们家阿晚还没见过呢,不如等比完了让他们认识认识?”   既然是表兄妹,为何光提阿晚不提阿早,沈岑风遇到不少提亲的,转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皱了皱眉,对于他贸然来说亲事倒不大在意,反正看上他宝贝闺女的人多了去了。   温重光本来在一边安静喝茶没说话,闻言也眯了眯眼,淡淡瞥了这位小舅爷一眼。   这位小舅倒也算干脆人,这就开始滔滔不绝讲自家儿子的好处了:“……我那四郎妹婿你也见过,相貌是没甚说的,才干也是绝佳,这些日子帮着他祖父在京里前后跑腿做了不少事,人人只有夸的,不是我自夸,像我儿子这般好的儿郎,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哟。”   后面已经隐隐带了攀亲之意,好话说的哟,他自己差点都信了。   沈岑风面上更为不悦,这话是哄傻子呢,他那儿子相貌倒是不差,就是见着上面的便逢迎谄媚,对底下的又呼呼喝喝,那份见风使舵的劲儿比奴才秧子还不如,真本事却一概没有,虽然是宗室,但亲爹的出身却乱七八糟的,他能瞧得上就怪了。   他想要发作,但又顾忌着玉瑶郡主的娘家情面,只沉了脸不言语,一边一直静默地温重光忽然插了句:“敢问阁下是什么身份?”   这小舅微微一愣,见他衣着华贵,相貌又堪称绝色,也不敢小觑了,挺了挺胸道:“睿王的王八子,前些日子才封了镇国将军,怎么了?”   要是沈晚照在这儿肯定笑喷,自称什么不好,管自己交王八子,不知道有没有乌龟子,甲鱼子啊?   这名头听着是唬人,但对他来说还是不值一提,唔了声:“嫡庶有别啊,沈家姑娘可是正儿八经嫡出的侯门千金。”   小舅脸色一变,怒哼道:“我们家四郎还是宗室子弟呢。”   自打新政颁布,宗室子弟也越来越不值钱了。   他淡笑着瞧了眼沈岑风,目光别有深意:“我想沈家姑娘至今未曾定下亲事,想必沈二爷和夫人心里已经有了门当户对的人选吧?”   他把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咬的极重,这位小舅的脸色又是一边,但见他眼神别有深意,又把沈岑风和温重光各打量了一眼,心里起了旁的猜测。   沈岑风见他似块牛皮糖似的甩不脱,心里厌烦,听了温重光这话不由得瞧了他一眼,含笑隐晦地附和道:“哪里有这么快了,且得瞧着呢。”   两人打的机锋这位小舅听懂了,见二人眉来眼去,心里的猜测已经确定了,沈岑风旁边坐着陌生的俊美男子想必就是沈家定下的女婿。   要不然姑娘定亲这种事儿外人怎会知道?再加上两人又是并排坐着的,彼此相谈甚欢,沈岑风又对他说的话隐晦附和,这不是翁婿彼此的默契是什么?!   这位王八子在自己脑补的大道上狂奔而去,并且一去不复返,于是他伐开心了,目光不善地瞧了几眼温重光,暗自把自己儿子的品貌做了个对比,最后只得黯然败退,讪讪地往旁边挪走了。   沈岑风向温重光道谢道:“多谢首辅解围了。”   温重光不动声色地瞧了眼那王八子,嘴角无声一挑,含笑道:“沈二爷客气了。”   他又微微笑道:“我还当沈二爷要认下我做女婿,借此把那位王子打发走呢。”   沈岑风一愣,只当他是调侃,哈哈笑道:“首辅说笑了,这种事儿可不能轻易乱说,让人听见就不好了。”   温首辅也有点淡淡的惆怅,为什么说真话没人信了呢?   两人又闲话几句,这时候沈晚照也比完了,气冲冲地走过来,沈岑风见她气得脸颊鼓鼓,笑问道:“你怎么这般模样?难道是比输了不成?”   沈晚照撇撇嘴:“比速度的时候得了第二,鹤舞第一。”   沈岑风奇道:“这不是挺好的吗,那你做什么不开心?”   沈晚照便把方才孙思淼做的事儿哇啦哇啦说了一遍,沈岑风皱眉:“我原觉得孙大人也算是清明,想不到竟生出这样的女儿来,比不过你就使手段,真真是不堪,我回头去找他说说。”   沈晚照暗暗翻了个白眼,去换冰刀鞋了。   孙思淼也没拿第一,跟她得了个并列第二,但由于她算计沈晚照,倒是让一个本来落后不少的人反超了,最后是这位姑娘拿了第一,想想也是醉了。   一行十人拎着冰刀鞋去院子里换,孙思淼突然啊了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栽,跌了个狗啃泥,裙摆被勾住,就听刺啦一声,从中间扯破了一大块,整个人狼狈至极。   沈晚照站在人群里,见她愤恨地看过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有本事你就冲过来打死爸爸啊!︿( ̄︶ ̄)︿   反正两人的梁子是结定了,接下来就各凭本事了。   沈晚照心情愉快地换完冰刀鞋往回返,正巧这时候沈朝那边也宣布比赛开始了,男子那边比赛要激烈的多了,甚至还加上了身体力行的冰球,动不动就来个野蛮冲撞,让人紧张之余又大呼过瘾。   最后沈朝被一位打小就在北方冰天雪地里长大的官宦子弟压了一头,只堪堪拿了个第二,不过应当也能入围复选啊。   沈岑风向来是女儿娇养儿子散养,见他回来报以斜眼鄙视:“怎么才拿了个第二?”   沈晚照有样学样,鄙视道:“哥,你太没用啦!”   沈朝:“……”   他找了个角落默默地舔舐伤口去了。   两人比完赛了还要等结果,便在专门搭建的观众席里寻了个位置坐下,温重光好巧不巧坐在她身边。   她面上做出一副端庄严肃,心里却起了促狭心思,手底下借着宽大袍袖的遮掩,用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她得逞之后便要收回手,冷不丁被他反手握住,抽了几下都抽不回来,她惊讶地抬头看,他正好也低头看过来,装的倒是人模人样的:“沈同学,怎么了?”   沈晚照:“……”   两人就这么偷偷牵着手,他还在面上和沈岑风应付自如地说话,沈晚照紧张地手心冒汗,他倒还有闲心用小指在她手心勾了勾,脸上却分毫都没有露出来。   由于人数众多,又没有各种先进地电子设备进行计量,所以比到傍晚才算比完,最后由内宦宣布进入复试的人名单。   沈晚照还看见殷怀月登场,大声给她加油助威,殷怀月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结果就在她装逼的一瞬间,被两个人反超,只得用尽十二分的力气追赶。   沈晚照深深叹息,装逼,也是要有技巧地。   等内宦宣布完已经到了傍晚,沈晚照和沈朝都嚷嚷着饿了,要去京里最有名的醉仙楼吃佛跳墙还有羊包鹅。   沈岑风无奈摇头:“外面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还不一定干净,味道也没有咱们自家的厨子做得好。”   由于玉瑶郡主管得严,兄妹俩几乎没有下馆子的机会,闻言一左一右地吵着要去。   沈岑风给吵得头疼,他说归说,见两个小的嚷嚷着要吃还是点头应了,又转头对着仆从吩咐道;“回去跟夫人说,我们今儿个不在家吃了,让她先用晚膳,别饿着了。“   下人呵腰应了,骑快马往回家赶。   沈岑风又转头看向温重光,笑道:“首辅晚膳可有安排?愿不愿意赏脸跟我们一道儿用个晚膳?”   他瞧了眼沈晚照,点头道:“我孤家寡人一个,自是求之不得。”   四人便高高兴兴地去了醉仙楼,吩咐下人定了个雅间进去,沈岑风先问温重光要吃什么,他说都可之后才点了两个小的爱吃的。   羊包鹅和佛跳墙都得费工夫烤炖,幸好酒楼上凉菜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不过片刻两荤两素就端了上来,分别是凉拌肚片,手撕白斩鸡,五丝菜卷和什锦蜂蜜豆腐。   尤其是肚片和白斩鸡,泡在洒了白芝麻的红油里,瞧着便让人食指大动,沈岑风笑道:“我看你们俩这般爱吃辣,就该跟你们姑父姑母去川蜀住一段,好好地吃过瘾。”   他说完正准备给两个小的夹菜,温重光却比他先一步动了手,取了公筷,优雅提箸,先给沈岑风夹了一筷子,又给沈晚照和沈朝分别夹了菜。   沈晚照碗里是最肥嫩鲜美的一块鸡肉,沈朝兴冲冲地低头去看,就见碗里赫然躺着配菜用的萝卜花……   上回是生姜,这回是萝卜花,沈朝很忧桑,他到底哪里得罪首辅了啊! 第83章   其实温重光比较冤枉啊,他全幅心思都放在沈晚照身上了,于是给沈朝随便夹了筷子,哪里想到好死不死夹了块配菜?   那边沈晚照啃着鲜嫩麻香的鸡肉吃的开开心心,完全没有理会沈朝的幽怨,沈岑风笑着也给温首辅添了筷子菜:“原本是我做主家的,怎么好意思让你添菜呢?”他称呼倒是越发亲近了。   温重光手指点了点桌面,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等羊包鹅上来,沈岑风做主把一只最肥美的鹅腿给了温重光,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等到饭毕,沈老爹左右打量片刻,又让小二递了菜单子过来,边翻动边絮叨道:“得给你们娘带点回去,让她也尝尝新鲜。”   沈晚照道:“娘这时候怕是都吃过晚饭了,还是给她带点小吃回去吧,不然晚上吃多了容易脾胃不适。”   沈岑风笑道:“还是闺女贴心,不过哪里的小吃干净好吃呢?”   温重光正接过店家提供的热巾子,优雅地擦着修长的手指,闻言笑了笑道:“城南墙根底下有卖冰糖肘子和熏肉酱饼的,味道也算不错,离这里也不远,沈二爷若是不嫌麻烦倒是可以去哪里买一份给夫人带回去。”   沈岑风点头应了,又笑道:“想不到上昭也爱小吃啊。”   沈晚照忍不住侧眼瞧了瞧他,怎么两人的友谊发展的这般迅速,这还没相处够一下午呢,竟然叫上小字了。   温重光笑了笑,些微赧然:“也不瞒沈二爷,我当年来京里赶考的时候身上的余钱不多,有时候馋了也不敢进酒楼用饭,只好四下寻摸些小吃,既充饥又解馋,也能省下不少钱来。“   这苦情牌打的好,温大首辅原本在沈岑风心里留下的城府深沉的印象彻底被颠覆,只剩下一个努力上进,言谈温和的年轻人形象。   他见温重光神色微有感怀,连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出声安抚道:“你如今已经身居首辅之位,去哪家酒楼去不得?英雄不问出处,也不必再想那些旧事。”   温重光应了个是,笑着起身请他先出去。沈岑风见他一笑如春雪初融,不由得有些忧郁,他果真是老了啊,跟这些小年轻没法比。   沈岑风带着两个小的,雄赳赳气昂昂地打道回府,玉瑶郡主本来想嗔怪几句,见官人手里拎着的小吃,眉眼一弯,嘴上却道:“做什么买这些,浪费不说,外面的东西也没家里干净。”   沈岑风让丫鬟拾掇拾掇端上来,又让两个小的先下去休息,借了夫人的梳妆镜仔细端详,忽然长长叹道:“光阴似箭,哎,老了啊。”   其实他如今才三十多岁,再加上相貌光洁俊秀,看起来如二十许人,真不知在这里幽怨什么?   玉瑶郡主夹了筷子冰糖肘子尝了,只觉得皮香肉酥,大是可口,听了沈岑风的话,不由得转头取笑道:“都说女人怕老,怎么你这个大男人也感叹起时光易逝了呢?”   沈岑风忧伤地放下镜子,又遣退了一屋子的下人,忍不住问道:“娘子,你也见过温首辅吧?你觉着我和他谁更俊美啊?”   玉瑶郡主:“……”   她没好气地说了个冷笑话:“自然是城北徐公最美。”   沈岑风:“……你好好说。”   她以为嫁进来这么多年,丈夫爱臭美的毛病已经改了,转嫁到闺女身上了,没想到如今又故态复萌,不由得暗里翻了个白眼,哄道:“自然是你最俊美,不然我嫁你做什么?”   沈岑风被闺女和儿子轮番蹂躏的玻璃心终于捡起来,亲亲热热地往娘子身边一坐,玉瑶郡主反应了会儿才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你今天见首辅了?”   沈岑风点了点头,忍不住赞了句:“今日与他相谈甚欢,方知道他德才兼备,怪道能年纪轻轻就能入阁,成了咱们魏朝最年轻的首辅。”   玉瑶郡主笑话他:“前些日子还在说人家害你没任上好官位,今日只跟人说了几句话就忘形了?”   沈岑风笑道:“朝政是朝政,私交是私交。”   她这么一说玉瑶郡主又动了心思:“那咱们姑娘……”   沈岑风知道她的意思,倒是没像当日一般否定,不过也没说同意的话:“你急什么?咱们朝里女子素来结婚晚,闺女如今才十五呢,你难道不想多留她几年?”   玉瑶郡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然是想的,就是想把亲事先订下,让闺女先有个着落。”   沈岑风笑着把她一搂,又沉吟道:“说到这事儿我倒是想起来了,今天你一位兄长来找我,也有和阿晚结亲的意思。”   玉瑶郡主微微一怔:“我兄长他们都在忙呢,哪里有功夫出去玩?”   沈岑风便把今日的事儿跟妻子说了一遍,玉瑶郡主秀眉微皱,啐道:“别理他,一家人从亲爹到儿子没一个有本事的,只知道见天儿算计儿媳陪嫁,不正正经经地办点事,就知道攀关系巴高枝,在怎么也不能把阿晚许给那样的人家。”   她说着又恨恨道:“他姨娘当初没少给我娘添堵,现在倒好意思来攀亲,恶心人呢这是!”   沈岑风笑着安慰她几句,搂着她去歇息,又是温存了一番不提。   且说那位王八子没有得着好媳妇,回去之后心有不甘,着人打听了之后,才知道今日坐在沈岑风的‘准女婿\'竟然是当朝首辅,也不敢再生事,仔细想想,不管是品貌才干还是身份地位,自家儿子都跟人家没得比,只是拉着儿子找了几个陪客喝闷酒。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喝高了,竟借着酒劲把这事儿哼哼唧唧地抖露了出来,偏他请客的那几个又是个嘴碎的,便把这事儿传了出去,等第二日已经有几个不相干的人知道了。   他吓得心惊胆战,生怕郡主和夫婿找上门来,再不敢多一句嘴,只是话已经传了出去,从下人到主子,并且有越传越快的趋势。   等沈岑风和玉瑶郡主收到风声,这股风已经吹遍了大半个京城,想补救也来不及,不过这是后话,这里先按下不表。   沈晚照回去之后也不见嘿嘿迎上来,随口问绿萝:“嘿嘿呢?”   绿萝一惊,左右瞧了瞧:“方才还见它在屋里挠靠垫呢,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沈晚照摆了摆手:“不理它,又想哄我找它呢。”   原来嘿嘿也丢过一回,沈晚照便拉了沈朝四下找寻,于是整个侯府的人都能听见兄妹俩‘嘿嘿嘿嘿嘿嘿’的怪笑,据说那晚上好些下人做了噩梦。   后来总算在一个大肚圆底的景泰蓝花瓶里把它给找了出来,那瓶口不过五寸宽窄,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进去的,只能说猫科动物果然都是液体做的。   到了晚上沈晚照躺在床上的时候,嘿嘿果然垫着脚尖,轻飘飘跳进了她的床幔里,见枕头已经被她枕了大半,抬起爪子就呼了一爪子过去。   铲屎的,给朕让点地方!   沈晚照含糊地轻轻哼了声,这才把脑袋往一边挪了挪,嘿嘿甩了甩尾巴,脑袋枕着两只爪子睡着了。   她第二天早上起来伸了个懒腰,见前几天让下人冻上的水地已经结了冰,便拎着冰刀鞋准备去练练,正好沈明喜最近也没事儿干,走过后面园子的时候见她在溜冰,主动要求帮她练习。   沈晚照想到她教骑射的惨状,脸上干笑道:“你是有官职在身的人,怎么好耽误你为了这点小事儿费心?”   沈明喜把她拎到了冰池里:“少废话,赶紧练。”   沈晚照忍不住问道:“姐,你会溜冰吗?”   沈明喜斜了她一眼,状极鄙视:“当年冬天在南边打仗的时候,水路太多不好走,我就是让他们换上冰刀鞋过河突袭的,你说我会不会?”   沈晚照再不敢发问,不过沈明喜今天还算和蔼,她连着错了好几个动作,她竟然没怎么说她,只是提出来让她改正,看来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沈晚照忍不住问道:“姐,你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   沈明喜看了看自己骨节分明的手,瞥了她一眼:“不管我有没有喜事,你要是再敢不经过我的同意停下来,你很快就有哀事了。”   沈晚照:“……”   等她练完之后练的气喘吁吁,沈明喜才开恩放她去吃早饭,路上随口道:“他昨天送了坛花酒过来。”   沈晚照当然知道这个‘他’是谁,只是不可置信地吐槽道:“一坛子花酒就把你收买了?你这是几辈子没喝过酒啊?”   沈明喜瞥了她一眼:“他说要给我送百花酒,每隔一阵送一坛,等到百花酒送完,就让我嫁给他。”   沈晚照立刻转了话音,捧着脸星星眼道:“秦同知好体贴啊。”   不过浪漫这种事儿还是要看对象的,沈明喜舔了舔唇,似是在回味:“是啊,那酒味道倒是不错。”   沈晚照忍不住问道:“那你有没有答应嫁给他?”   沈明喜倒也不矫情,随口道:“心里倒是同意了六成,不过有些事还得开学之后问问谢师再做打算,且等我把他的窖藏都骗过来再说。”   沈晚照:“……”   她乐完之后又有点悲痛,她居然被明堂姐虐狗了啊!伐开心,首辅你在哪里啊~~~   大抵是说曹操曹操到,沈晚照正准备去玉瑶郡主那里用早饭,就见嘿嘿大摇大摆地跳了过来,哈哈竟然一脸温顺地紧随其后。   她眼珠子险些没瞪掉了,嘿嘿转过一张毛脸舔了哈哈一下,昂着脑袋看着来往的主子下人,娘子别怕,这都是我的奴才!   沈晚照被自己的脑补生生逗乐,忍不住低下头摸了摸哈哈:“哈哈,你是怎么过来的,你主人呢?”   哈哈当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喵了一声,轻轻舔了舔她的手心。   沈晚照不顾嘿嘿一脸不爽的目光,弯腰把它抱起来,伸手一摸,竟然在它肚皮底下摸出一张字条,上面用潇洒端逸的字体写了两个大字“等我”。   她欣喜之余更是懵逼,沈家虽然不说是铜墙铁壁,但守卫也算是相当严的了,他到底从哪里进来啊?   她先放下疑问往正厅走,还没走近,就见厅里站着个颀长的身影,身后还跟着几个侍从。   玉瑶郡主见她进来,笑着指了指温重光道:“首辅的猫儿跑到咱们院子里了,你快叫下人帮着找找。”   温重光无奈笑道:“猫儿调皮,给夫人添麻烦了。”   沈晚照这才明白过来,对他拿猫儿当借口的行为表示森森的鄙视。   玉瑶郡主对温重光有那么一二分旁的心思,本来经沈岑风说了之后才灰了心,但是昨晚上心里又微微动了动,今日见温重光身姿挺拔,姿态华贵,越看越觉得顺眼,再一想为何那猫儿不跑进别人府里,偏偏跑进沈府,这难道是上头在给她指示?   有这般念头作怪,玉瑶郡主对他十分和气:“哪里的话,养这些小东西就是费神,我们家嘿嘿也是常常东游西晃,这也不是你故意的。”   沈晚照把黏在一起的嘿嘿和哈哈抱进来,玉瑶郡主轻轻拍了拍额头:“你瞧我这记性,忘了你们家猫儿和我们嘿嘿是一对儿了。”   他道:“可惜两只常常是见不到的。”   这话比较合玉瑶郡主心意,她忙道:“首辅有空就带着猫儿过来玩也是无妨的,我们家阿早和阿晚都是您的学生,本就该请您来坐坐的。”   他轻轻一笑,应了个是。   玉瑶郡主开始旁敲侧击打听起他家里的境况来,她这些日子没少操心儿女亲事,因此打听起来得心应手,温重光也对答如流,你来我往地说了半晌,又隐晦地打探起他对妾室通房的看法了。   他若有所思地瞟了眼也在眼巴巴等着说法的沈晚照,沉吟道:“旁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喜身边有人的,人多了反倒家宅不宁,以后我能有位结发妻子便知足了,既娶了她,自然不愿让她伤心费神。”   玉瑶郡主心里大悦,面上还是保持了镇定,嘴上也没露出什么来,含笑道:“你能这么想便是个好的,以后找个合心意的一点都不难。”   温重光顺着她的话头道:“我也有此意。”   玉瑶郡主道:“若是有好的,我定然会帮你留心的。”   她心念转了转,笑着起身道:“我身子不便,阿晚,你去送送你们院长。“   沈晚照还以为早就被两人忽略了呢,囧囧听两人坐着扯淡,冷不丁被点名,站起来答应了。   温重光两人并肩走到一处隐秘的藤花架子下,他随手挥退了下人,沈晚照笑话他:“昨天不是才见过吗?你怎么这么急着又跑过来了,也不怕惹人怀疑。”   他徐徐出了口气,闻着她身上淡若浮烟的香气,心也跟着沉了下来,笑嗔道:“我倒是希望被人怀疑了。昨天统共也没说上几句话,怎么能作数?”   他微微倾下身子,薄唇贴着她耳垂,含住轻吻,声音恍若呢喃:“我想你了,一日不见就想得紧。”   虽然两人好了几个月,但这般直白的情话沈晚照听了还是脸上发红,耳朵酸麻,身子也跟着暖了,勉强立定道:“你,你好好说话。”   他缓缓直起身,一开口就扔下个重磅炸弹:“我想娶你。”   沈晚照:“……”   她被炸的眼皮和嘴角齐抽,半晌才吐出一个‘啊?’字。   他笑的有几分危险:“啊是什么意思?”   她囧道:“你太突然了。”   他笑着捻了捻她白腻的耳珠:“惦记你的人太多,我再不快些下手,就怕以后迟了,那才叫追悔莫及。”   沈晚照囧道:“可是在书院里不能结亲,连纳妾收通房都不许,这可是你亲自订下的规矩啊。”   他显然是早有准备的:“可以先定亲,你成绩优异,为何不能提早结业?”   沈晚照对他并不排斥,但是对结婚很排斥,原因跟沈明喜差不多,主要是怕结婚以后没事儿干,整天为些内宅的鸡毛蒜皮小事儿揪心,万一夫婿半道变个心纳个妾,生个庶子庶女什么的,那踏马想想就想死,再说她骨子里着实不是个安于现状的。   他见她不作声,唇角微微一挑,声音却有爹低沉:“你难道不想对我负责吗?”   沈晚照被问的囧死,正欲说话,他就柔声道:“只要你同意,剩下的事儿就都交给我。”   沈晚照犹豫片刻:“我,我再想想。”   他深深地瞧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声,垂下的长睫缓缓交织,让人瞧不清神色,半晌才淡然道:“嫁娶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是该好好想想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直到上了马车也没再说话。   沈晚照心里愧疚,决定先把这事儿放下,先准备准备寒梅会的复选,没过几日家里就收到比赛通知,让她预备着比赛。   她这几日勤奋练习,等到复选那天和沈朝早早地就去了,沈岑风和玉瑶郡主都有事儿,只派了得用的管事陪他们。   沈晚照没想到自己刚下马车就收到了热烈欢迎,满天的金箔银箔和彩纸洋洋洒洒地落了她一身一头,兄妹俩登时懵逼了。   这时候殷怀周那张俊美却傻的冒泡的脸突然从漫天的彩纸里冒出来,手里还举着一个有点像微缩版炮筒的东西,傻笑道:“晚照老大,我来给你加油来了,祝你今日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沈晚照:“……”这他妈是个什么情况?   老实说殷怀周原来虽然人品差,但是不说话的时候瞧着还算是个相貌出众的贵胄子弟,这个她只能想到四个字……不忍直视。   她缓缓道:“你……”   殷怀周满脸期盼地看着她,就听她下半句是:“给我走开。”   他委委屈屈地缩着肩膀退到一边,又眼巴巴地道:“老大,我有点事儿想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沈妈讲的城北徐公的冷笑话出自讽齐王纳谏那篇课文 第84章   不管是殷怀周还是那位穿越的仁兄,沈晚照都是没有半毛钱好感的,不抽丫的两巴掌已经算她圣母了,于是连理也没理他,径直往前走。   殷怀周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嘴巴像是上了发条,一刻也不带停的:“老大,你看我都管你叫老大了,你就跟我说一句话吗,就一句话,一句啊!”   沈晚照被他念经似的念叨念的头疼,正欲开口,正好这时候沈朝从马车上钻了出来,见殷怀周离自家妹子极近,他是个有前科的,登时大怒,一脚踹上他腰眼,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殷怀周无缘无故被踹了一脚,顿时火冒三丈,但一见是沈朝,气焰顿时下去了,可怜巴巴地瞧着沈晚照:“老大,你看你哥,他打我。”   沈晚照:“……”   她实在是被逗乐了,终于开恩松了口:“你有什么事要问我?”   沈朝冷哼一声:“他这等人能有什么好事,别说出来污了旁人的耳朵。”   虽然殷怀周是宗室子弟,但如今在天子脚下,也不可能因为沈朝怼了他两句他就发作,所以沈朝怼的很放心。   殷怀周看了她一眼,纠结地扭着手指道:“就是……那什么,那啥,恩……”   沈晚照不耐烦地道:“你再吞吞吐吐的我可就走了啊!”   他顾忌地看了眼沈朝,吃逼不过:“就是这幅身子……有时候他时不时冒出来,而且我,我老是受到他性子的影响,他,他好像觉察到我了,好像要想法子收拾我……”   沈朝听的一头雾水,沈晚照却明白了,好笑道;“你问我有什么用,我也没能耐给你解决了,再说你占了人家的身子已经是够缺德的了,还指望人家对你客客气气的吗?”   好吧要让她来说,虽然这两个人她都不喜欢,而那位殷怀周被莫名其妙地借了身子十分可怜,但是这个至少比那个少事,要是让那位出来,不知道还有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要被糟蹋,但这事儿她也掌控不了就是了。   沈朝还以为他又糟蹋了哪位良家女子,心里万分鄙夷,恨不能揍他一顿狠狠地出气。   殷怀周垂头丧气,沈晚照忽然把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彩纸筒上,好奇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殷怀周心情好了,嘿嘿傻笑道:“好看吗?是我自己做的。”   沈晚照想到他在府里倒腾火药那段日子,皮笑肉不笑,但转念一想,他现在要炸也是炸的安王世子府,想到自己和安王世子结下的梁子,鼓励道:“做的不错,争取再接再厉,研究出些更厉害的来。”   殷怀周涎皮赖脸地跟过去:“老大要是喜欢,我再做一百个送到你府上。”   沈朝见他眼巴巴地跟着自己妹子,重重地哼了声:“奇淫技巧,不学无术!”   三人就在沈朝和殷怀周的吵吵闹闹中进了梅园,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冰池,却见冰池不远处的长亭里坐了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周遭一圈侍卫,正由负责打理梅园的内宦和女官陪着说话。   沈晚照微微一愣,那少年竟然是太子。   太子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微微侧头,竟冲她和善地笑了笑。   冰池的篱笆外已经来了不少人,虽然没见过太子,但见那少年排场极大,也知道不是可能是梅园门口摆地摊的,便都敛了声气,只暗地里猜测起来。   众人又等了阵子,内宦宣布开始,复选的比赛内容虽然有变动,但规则仍旧是差不离,仍是十个人一组比赛,从这十个人中挑选最优秀的进入终赛。   内宦宣布了第一场比试的名单,没有沈晚照,所以她先松了口气,虽然说早点比试好,但第一拨上场却不是什么好事,得留点空隙摸清比赛套路。   太子忽的又笑了笑,偏头对宦官道:“孤上回就听说沈家娘子的表现极出彩,所以想要瞧瞧,偏孤又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不如把她提到第一个上场吧?”   ……   文渊阁里,温重光正在伏案批着公文,来往伺候的内侍不由得暗暗赞叹,这首辅也真是勤勉,今日沐休还如此辛劳,不愧是百官楷模。   有两个嘴碎的侍从一边收拾纸笔,一边议论起今日寒梅会的复试,笑嘻嘻地说着压哪个能赢,你来我往几句,当中一个相貌白净的道:“……要说这寒梅会不亏是京中盛会,听说今儿个太子也抽空去看了,想想就好玩。”   他话才说完,就见内阁里最年轻俊秀的首辅手里的笔一顿,抬眼直直地瞧着自己。   侍从吓得身子乱颤,跪下了砰砰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再不敢妄议太子殿下的事了!”   温重光蹙了蹙眉:“你说太子去了寒梅会,可是真的?”   侍从木愣愣地点了点头,他沉吟道:“把这事儿告诉皇上……罢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他说着撂下折子起了身,又顿住脚步让人备马车。   太子不是那等脑子不好使的蠢货,便是有些刁难也不会太过,毕竟沈老夫人和当今太后是亲姐妹,锦川侯府又素来风评上好,他要是敢真对沈家人做些什么,这个太子也差不多当到头了。   反正余皇后共有四位嫡子,各个都聪明贤达,哪个任不了太子?   他纵然想了以上种种,但对那人牵肠挂肚,心里不操心也难。他按了按眉心,撩起帘子对车夫道:“再快些。”   因着上回她婉拒的事儿,他近来想了半晌,终究还是没趁着寒梅会去见她,趁着这几日让她想想清楚也好,不然两人再见了也是尴尬。   他微微叹了声,眼横水波,比女子还要更冶丽三分的眉毛微微皱起,在眉间显出一段清愁。   ……   那边宦官自然不敢不应,忙忙地重新宣布了规则,让全场哗然。   沈晚照一直有意无意地瞧着太子,见他对宦官说完话之后,宦官便把自己拎到最前面,心里了然,又纳闷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过这位太子?他干嘛要针对自己呢。   殷怀周这时候正站在沈晚照身边,他才想不到这么多,见讨好老大的机会来了,大声嚷嚷道:“你们怎么办事儿的啊!好好地规则说改就改,有没有把人放在眼里!既然规则能随便乱改,那还比什么赛啊!”   宦官才不理他,反正这事儿是太子吩咐的,除了太后皇上和皇后亲临,谁能改变太子的决议?   太子站在上首倒也不恼,只微微笑道:“孤上回便听闻沈家姑娘冰舞舞的极好,只恨无缘得见,如今好不容易来一回,可惜不过片刻就要走,只得委屈沈娘子了。”   殷怀周好歹也在宫里当过洗脚的太监,知道一个人自称孤意味着什么,吓得脑袋麻瓜了。   这话说的倒有抬举他的意思,沈晚照心里对他的刁难觉得十分莫名其妙,不过也不可能当面驳斥一朝太子,只得道:“殿下赏识臣女,是臣女的荣幸,怎么敢说委屈呢?”   太子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沈晚照无奈,只得跟着女官去后面院子换了冰刀鞋,虽然她努力深呼吸,给自己调试心情,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明知道有个大人物瞧着自己不顺眼,还得去硬着头皮比赛,简直让人头疼,沈晚照最烦这种没头没脑的糟心事,被催逼的有点暴躁,恨不得将人揪出来揍一顿出气,或者她被太子揍一顿,也好过在心里胡乱猜测,暗搓搓地恼火强。   冰池一侧,太子正等着看比赛,突然有个侍从急匆匆跑进来,俯身在太子耳边说了几句,太子脸色一变,也顾不得比赛的事儿了,一撩袍袂,急匆匆往外走。   温重光这时候正在梅园里的气象阁里等着他,见着他先含笑,弯腰欲要行礼:“殿下。”   太子对他还是十分敬重的,忙一把将他扶起来:“首辅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就直接对孤说吧?”   温重光唇角微微一扬:“恕臣多言问一句,太子这回出来观看寒梅会,皇上和皇后知道吗?”   太子面上有几分尴尬:“这……父皇和母后是不知道的。”   温重光又笑了笑:“那几位帝师知道吗?”   太子白净的面皮微微发红:“那……也是不知道的。”   他唇畔含笑,但眼底却带了几分威严:“臣已经听皇上说过,等寒梅会终选的时候会带着您和皇后过来瞧个热闹。况方才白帝师还在找您,说您今日的策论还没有讲完,臣以为,你还是等终选的时候好好的热闹热闹,您觉得呢?”   因当初温重光还没升到内阁的时候,当过一段时间的春坊侍读,学识竟比好些年长的老师还要渊博。   太子拿他当半个师长待,对他素来敬重,这时候被他说的呐呐不语,一句话也辩驳不得。   他又道:“方才白帝师四下找您,知道您偷偷出宫之后面上大是不愉,要去皇上那里说话,您现在若是不赶紧回去,就怕皇上知道了……”   说这话的时候不管他内里怎么想的,但面上却是一派真心实意的提醒,太子并不是不识好歹之人,面有感激之色,忙忙地道:多谢首辅提点,劳首辅操心了,孤这就回宫去。“   他倒也干脆,刁难沈晚照当然比不上他在父皇心中的形象重要,说完这话便叫上内侍立刻离开了梅园。   温重光在原地难得踌躇,沉吟了片刻,还是没去冰池那边,缓步出了梅园。   沈晚照一到冰池就发现太子没了,简直是喜大普奔,高高兴兴地站到了冰池的起点,开开心心地拿了个第一。   第二波有孙思淼,还有一位在初选时表现相当出众的对手,是位姓江的姑娘,沈晚照暗自庆幸,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孙思淼显然也把这位江姑娘视为劲敌,一开始先用老套路把人吹捧一番,沈晚照有心想要提醒,但她也没啥立场过去说,只得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静观其变。   没想到那江姑娘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直看的她心里发毛,瞧了她半晌才皱眉问道:“你是谁?”   沈晚照:“……噗。”笑喷了。   孙思淼:“……”合着她方才的一番吹捧都是对牛弹琴了。   等到比赛时候,她又想出了新招数,故意将动作做的大开大合,胳膊大腿甩的老长,由于昨天刚下过雪,她这番动作蓬起了一堆雪沫子,挡住了周遭不少人的视线。   她又不动声色地靠近江姑娘,本以为在漫天雪沫里她瞧不见,没想到江姑娘竟然瞧见了,眼神凌厉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给她冲过来的机会,在冰池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松绕过她走了。   孙思淼暗暗咬牙,开足马力追了过去,可惜技不如人,还是被甩到后面了好些,屈居第二。   比赛完了便回到小院换鞋,沈晚照特意多留了一会儿,不过显然江姑娘也不想让她多费心,更不是个忍气吞声的,刚到了院子,一闪身便挡在孙思淼身前,冷冷道:“你刚才想干什么?为什么冲过来撞我?”   孙思淼没想到她这般直白问出来了,心里一惊,不过这种事儿她做得多了,经验充分,面上堆满讶异:“姑娘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我几时撞你了?”   江姑娘面色冷峻,忽然一抬手向着桌上的茶碗用力一拍,茶碗被拍的粉碎。   沈晚照:“……”这姑娘,很有点她明堂姐的风采啊……   孙思淼吓得身子一颤,仍旧勉力镇定,堆出满脸歉疚来,轻轻一福身,眼带愧意地轻声道:“冰池里雪沫飞扬,我什么也没瞧清,只顾着往前冲了,要是不留神撞了你那可真是我的不是,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了,谁让我做错了呢?”   院里站了不少女孩子,见孙思淼说的这般客气谦卑,风向都向着她那边倒,开始劝江姑娘息事宁人,不要错怪好人云云。   沈晚照皱了皱眉,别说孙思淼是存心的,就算她是无意的,难道过失杀人就不是杀人了吗?   她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朗声道:“我上回就是和这位孙姑娘一组的,要我说,这孙姑娘真该去看看眼疾了,怎么上回差点撞上我,这回又差点撞上旁人,既然眼神这么不好,还是别来玩冰戏了吧,免得伤了自己个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姑娘们本以为孙思淼是无意撞上去的,但这回天气不好没瞧清也就罢了,上次比赛天朗气清的也能看错?   众人这下心里都有了计较,都拿眼看着孙思淼。   孙思淼强辩道:“晚照,我知道你素来瞧不上我,可是你也不能这般说我啊,这事事关名声,你为何要如此诋毁我?”   她泫然欲泣,一脸伤心:“我知道我家世相貌都不如你,可我也是真心和你结交的,你何苦这样刁难我?”   沈晚照才不怕她说旧事,只淡笑道:“好啊,你既然说到素来,那咱们今天就把话摊开了说,我可从来没有瞧不上你,倒是你……见天儿地老师面前给我按莫须有地罪名,离间挑拨我和朋友,故意陷害同窗,这些事儿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她说完冷笑一声:“当初就该多关你几日,让你好好改改这一身的恶劣毛病。”   孙思淼没想到她直接把这些事儿摊开说了出来,再也顾不得装样,气得双目通红,恨不得扑到沈晚照身上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众人听她往日如此做派,就知道今天的事儿到底是无意还是故意的了,一时都拿鄙夷的目光瞧着孙思淼。   沈晚照毫不畏惧地迎向她愤恨的目光,她本来是个喜欢做事儿留三分的人,但孙思淼既然屡教不改,她也没必要再给她留脸面了。   所有人都拿惊疑鄙夷的目光瞧着孙思淼,她就是脸皮再厚也抵受不住,用力跺了跺脚,怨恨地瞧了一眼沈晚照,转身跑开了。   江姑娘一直没说话,这时候才转头瞧向沈晚照:“你这样,她以后只怕是恨上你了。”   沈晚照不以为意地道:“但凡是比她强的,她就没有不恨的,反正梁子早都结下了,我还怕她做什么?”   她说完不由得打量了江姑娘一眼,就见她唇红似火,肤如凝脂,是个长相颇是艳丽的美人,尤其是一双腿极度修长,几乎是完美的黄金比例,就是那种典型的胸下面全是腿,走起路来几乎带着风。   江姑娘见她不在意,便也点头道:“你这人不错,我交你这个朋友了,我是江知州府的三娘子,叫江如月,你呢?”   她依稀记得温重光的养父家里也姓江,不过姓江的人多了去了。   沈晚照见她直爽,便也笑道:“锦川侯府,沈晚照。”   江如月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想要说话,却听到比赛的锣响,只得转头对身边的丫鬟道:“璧心,咱们先走吧。”   丫鬟微微一愣,跟着走了几步,才面带苦恼地低声嘀咕:“姑娘你又认错了,我明明是水翠啊。” 第85章   又过了两个多时辰,等比完第二场的时候众位选手就差不多没事儿了,等内宦宣布完了便扭头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沈晚照和沈朝又一次成功入选,她对江姑娘很有好感,有心结交一二,便取了名帖拉了沈朝在梅园外面等着。   没等片刻,江如月便从梅园里走出来,沈晚照双手拿着帖子走上去,笑吟吟地道:“如月姑娘。”   江如月竟然迷茫地怔了片刻,面上有些尴尬,微微侧过头去看去看身边的丫鬟:“水翠?”这位姑娘是哪个啊?不过这话她没好意思问出来。   丫鬟一脸愁苦,嘴角抽了抽:“姑娘,我是采薇啊。”   江如月不好意思地干笑起来,挠了挠头,呵呵道:“姑娘是哪个?能给我提个醒吗?”   沈晚照:“……”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尼玛你不是刚才夸过老子吗!   尼玛你不是才说要跟老子交朋友的吗!   尼玛你这是拔屌无情不认人啊!   沈晚照在心里咆哮了几句,才把紧要的牙根松开,不理会一边偷笑的沈朝,干咳了声道:“沈晚照。”   她一听名字就想起来了,轻轻啊了声,面上却更为尴尬,拱了拱手道歉:“我这是老毛病了,沈姑娘你别见怪。”   沈晚照笑道:“不怪不怪。”才怪才怪。   那边的采薇和水翠见气氛尴尬,忙笑着赔罪:“沈姑娘可别见怪,我们姑娘也是无心,她打小除了自家人,其他人要不是见了七八回的,连人家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上回我们夫人有位表亲过来,姑娘也是一般不认识的,您可别为着这个生气。”   这两个丫鬟倒是伶俐,沈晚照其实没怎么往心里去,她有个舍友才是脸盲中的真脸盲,军训将近一个月没有记住舍友的脸,看个电影能把张三认成王二,有一回跟舍友出去玩的时候手拉手,还拉到其他同学手上了,这叫一个崩溃。   她笑道:“哪有的话,我曾经有位朋友,不认脸儿比江姑娘还严重些。”   江如月显然没少因为脸盲的毛病得罪人,闻言如释重负,连连作揖:“多谢你了。”   又伸手取了她的名帖,爽朗笑道:“我知道你们侯府,倒是跟我们家有大段同路的,你想不想跟我同车说说话?我还有点事儿想问你呢。”   她既然这般直接,沈晚照再没有不应的,让沈朝先上了家里的马车,自己跟江如月上车。   车上两人面对面坐着,她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瞒你说,我这不认脸儿的毛病严重着呢,看人一次两次压根什么都记不住,等三次四次了才能勉强记个衣裳,五次六次了能记得清身形,七次八次了终于能模模糊糊记住脸。”   她说完又叹了声道:“不过也有好些相貌生的有个性的,被我一次就记住了。”   沈晚照听她说的有趣,不由打趣道:“看来没让你记住,是我生的太寻常了些。”   江如月摇了摇头:“我们府里厨下有个伙夫,脸上生了块巴掌大的青色胎记,额头上还有指甲盖大小的痣,痣上还长了毛,我只瞧一眼便记住了。”   沈晚照:“……”   这么一想她又有点同情江姑娘了,天下这么多美人她都记不住脸,偏偏对那丑的惊天动地的记得牢固,回头一回想全是让人丑哭的脸,没一张能养眼的,想想也是苦逼。   江如月解释完,眼里明显有按捺不住的激动,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们府上有没有一位千总,名叫沈明喜的?”   明堂姐?她原来不会得罪过江姑娘吧?可瞧江如月的表情也不大像啊。   沈晚照惴惴猜测,嘴上却笑道:“有的,她是我堂姐。”   江如月的激动程度好比骨灰级铁杆粉见了爱豆,手指都微微颤了起来:“你能帮我引见一二吗?”   沈晚照懵逼道:“……啊?”   江如月知道自己说的没头没尾,讪笑着开始打补丁:“我也不瞒你,我原就一直崇拜沈千总,一直敬仰了好多年,却一直无缘得见,今天好容易见了沈家人,就想着能不能请你帮我引见引见。”   沈晚照囧,所以她这是帮明堂姐收获了粉丝一枚?   但是江姑娘是看上明堂姐啥了啊,骂人骂的好还是揍人揍的痛快?   那边江如月已经脸带向往,话也多了起来:“我当年无意中见了沈千总一回,哦,她那时候还不是千总呢,当真是英姿飒爽英武不凡,后来打听了她的事迹,她品行坚毅,立志报国,小小年纪便毅然从军,又骁勇善战,运筹帷幄,在军中素有万人敌的美名,说起来咱们朝廷的女将总共也没几个,如沈千总这般靠着自己屡立功勋的,更是少之又少。”   沈晚照小心接口道:“所以……?”   江如月道:“我素来就爱舞刀弄棒的,以后也想着能向沈千总一样上场杀敌,报效朝廷。”   沈晚照笑道:“这也是极好的,我回头跟她说说,等她得空了,想必也愿意见你。”   同时在心里感慨,啊,好难过,本来以为是又一个折服在她的人格魅力之下的妹子,没想到看上的却是她堂姐。   江如月点了点头:“嗯。”   她侧头瞧了眼沈晚照:“你人也很不错,我是很喜欢的。”   沈晚照心里舒坦多了,微微笑道:“等到时候她同意了我就给你发帖子。”   江如月颔首嗯了声,这时候走到岔路口,锦川侯府和沈府便在此分路,沈晚照跳下马车与她道别。   等回到家里,正好沈明喜赶回家吃晚饭,她便把这事儿说了,酸溜溜地道:“姐,要是有人能崇拜我这么多年,我都该高兴死了,还不立时把人引为知己啊。”   沈明喜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这样的人多了去了,难道让我一个个见吗?”   沈晚照默默地瞅了她一眼,第一次发现她堂姐居然是个自恋的。   她哼了一声,故意道:“那我就与江三娘子说,你不想见她了。”   沈明喜重重了声,面上似是不大在意:“正好我五天后有空,就是见见也无妨。”   沈晚照向她报以森森的鄙视,翻着白眼道:“别啊,不想见可不要为难自己。”   沈明喜斜了她一眼,她一溜烟跑了。   正好近来沈家养在后面院子的好些梅花也开了,天上又洋洋洒洒地下了好些雪,纷纷扬扬落在梅花树上,端的是一副琼枝玉树的美景,其中隐隐红梅点缀,又平增了几分颜色,没的晶莹剔透又摇曳生姿。   沈岑风最是个爱风雅的,见到此等美景自是欢喜不胜,便想邀几位相熟的同年过来赏雪赏梅。   等拟好帖子,玉瑶郡主随意翻了翻,状似不经意般的问道;“都请了次辅,怎么却不见你请首辅过来?”   沈岑风无奈笑道:“我跟首辅又不是很熟。”   玉瑶郡主道:“不熟你跟人家吃饭?好歹有一顿饭的交情了,不请人家多不像话。”   沈岑风对她的这个前后逻辑很是不敢苟同:“我的意思是,我跟他算不上很熟,万一请了人家不来呢?到时候岂不尴尬?”   玉瑶郡主道:“便是不来也会有说法,你请不请却是你的心意。”   沈岑风拗不过她,只得提笔,又刷刷刷写了一张帖子,定下赏梅的日期也恰好是五天后。   他想了想又道:“三妹夫和三妹也好久没来了,前些日子还挺她抱怨府里无聊呢,不如让他们一家四口也过来玩,娘瞧了指定是高兴的。”   玉瑶郡主笑着点头:“那最好,我也有些想三妹了。”   沈明喜虽然答应了,但沈晚照怕她单一个人过来尴尬,又把同时参加寒梅会的几个姑娘叫过来一起做耍。   那天她一大早便出门迎人,江如月果然是最早到的,一来就不住地四下张望:“沈千总在哪里?”   沈晚照带着她绕过照壁,她蹬蹬蹬迈开大长腿,没走多久到了后面院子,就见沈明喜正在练剑,一举手一投足如行云流水般潇洒写意,江如月由衷赞道:“沈千总不愧是沈千总,把简简单单一套剑法也练的潇洒写意。”   沈晚照:“……”   丫的,别以为她不知道,明堂姐一般这时候早就练完去吃饭了!   沈明喜霸气地收回最后一式,缓缓把剑插入剑鞘,扭过头很古龙风地道:“你来了?”   江如月显然没有接这句古龙体的意识,一开始面上十分激动,等见到真人了脸上倒是从容许多,上前一步点头道:“沈千总好。”   沈明喜今天显然是要把古龙体进行到底了,将手里的剑斜斜一指,轻巧挽了个剑花,淡淡道:“你可知道,剑是何物?”   沈晚照受不了她在这儿COS西门吹雪,一把把她挽住,另一只手拉着江如月:“剑就是你在张家铁匠铺打的,二十两银子一把,走走走,还有人没来呢。”   沈明喜:“……”这小丫头片子欠收拾了啊。   江如月显然也不是叶孤城,现在最多是个叶孤鸿,没能耐答的上什么剑的奥义来,只得深深叹气道:“我只知道,所谓宝剑,关键得看用它的人是什么样的了,只要是高手,在她手里废铁也成了宝剑,要是用的人不成,那宝剑也成了废铁。”   沈明喜点了点头:“你年纪轻轻能知道这个却是不错了。”   江如月罕见地笑了一下,落落大方地道:“不瞒千总说,家母当年也是一位军中将领,只可惜后来受了伤,再不能骑马打仗,只能在家教教我这个不成器的,可惜我不过中上的资质,可惜了家母的一番本事。”   沈明喜想了想,问道:“令堂可是姓白?”   江如月眼睛一亮:“正是。”   沈明喜神色难得和缓,约莫是爱屋及乌,对着江如月也带了几分欣赏:“我昔年初入军营时,入的便是白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大营,白将军治军有方,北大营到现在还是十分骁勇,对她当年留下来的军规执行严格。”   要让沈晚照来说,沈明喜除了对沈家人极好之外,对外人很少假以辞色的,她性子冷漠强势,说一不二,平素和不熟的人也不会多说,今日一见之下这般欣赏江如月很是难得,不过想想倒也正常,毕竟两人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很是相似。   江如月也不谦虚,大方道:“家母最是严苛不过的,对我和弟弟也如在军中一般,令行禁止,从来不因为在府中就有所放松。”   她说着又道:“家母虽然在军里影响仍在,但威望却少了许多,所以我也希望能得千总指点提携。”   一般人就是求指点也都是说的含蓄隐晦,要么送礼要么讨好,她这般直喇喇地说出来,倒是让沈晚照吃了一惊,不过惊完之后又不由得很是欣赏。   沈明喜也很是满意,她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长剑递给她:“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才知道,上手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两人这么一问一答倒是把沈晚照这个真正的主家落在后面了,不过她也不恼,津津有味地看着沈明喜试炼江如月。   她同时想到了在书院里被操练的死去活来的惨状,不由得暗暗为小江童鞋点了根蜡。   江如月屏气凝神,使出一套惊如霹雳的剑法来,没有寻常剑法的飘然,更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倒是颇有刀法的雷厉风行。   她今天穿的衣裳并不是很适合练剑,一套剑法练完额上已经微微冒出细汗。   沈明喜似有失望:“三成不到。”   沈晚照其实觉得还不错,反正比她是强多了……   沈明喜大概是跟她心有灵犀,闻言瞥了眼沈晚照:“不过比阿晚是强多了。”   沈晚照:“……”躺着也中枪啊。   江如月接过她递过去的帕子,擦了擦汗,听了这话倒也不恼,只是汗颜道:“跟我娘当年比是差远了。”   沈明喜又取来弓箭给她:“射一箭试试。”   江如月道:“我射术不成啊。”   沈明喜道:“会骑马吗?”   江如月疑惑地点了点头:“会。”   沈明喜道:“那比阿晚强。”   沈晚照:“……”QAQ都被插成筛子了。   江如月屏气凝神,开始张弓搭箭,将弓箭拉成满月,毫不犹豫地射出一箭,还没等箭矢命中目标,就听小林子里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哼,把沈晚照和江如月二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射中哪个下人了。   两人急忙奔向林子里,竟然见殷怀俭站在用青石板搭建而成地林中小道里,手里还接了一只箭矢,掌心被震得发红,还擦破了点皮儿。   沈晚照又是诧异又是担忧:“表哥你怎么突然在这里的?你没事吧?”   殷怀俭道:“二舅邀我爹娘来赏梅,我随意走走就到这里了。”他又把掌心摊开给她看,已经红肿起来:“只是有些肿胀而已,并无大碍。”   他顿了下,又问道:“这箭是你射的?”   江如月这时候尴尬地上前一步,低声道:“是我射的。”   既然知道不是沈晚照射的,殷怀俭便没那么客气了,淡淡道:“你这准头当真是没别人了,箭是冲着我面门来的,多亏我眼神还算利落,伸手接住了,要是换了旁人,今日岂不是要命丧在你箭下了?”   江如月一想也十分后怕,额上渗出冷汗来,连连道歉,殷怀俭见到底是个姑娘家,又已经道过歉了,他也不好再多说,只道:“下回注意些。”就再不多言了。   沈晚照不大放心,转身叫了大夫帮殷怀俭瞧了瞧,上过药之后才松了口气:“幸好无碍,你要是有什么事,姑父和姑母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殷怀俭抿了抿唇,脱口道:“你这般周到待我,只是瞧在我爹娘的面子上?”   沈晚照一愣,他自知失言,匆匆道了句:“我看看他们走到哪里了。”然后转身走了。   她头大如斗,她对殷怀俭真没有旁的意思,要是一般人这样她才懒得搭理,但他不光是自己表哥,还对自己很是不错,现在看来以后也不好太周到细致了,不然又让他多想。   嘤嘤嘤,没想到这年头当好人也是错了,沈晚照十分悲痛。   江如月的傻白甜程度跟解明有的一拼了,这般明显的不对她愣是什么都没瞧出来,只是很呆萌地由衷赞道:“你们表兄妹感情真好。”   沈晚照:“……”她只得呵呵笑了几声,把话题带开了去。   沈明喜不大喜欢交际应酬,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又对江如月叮嘱几句,说些勤加练习,不可荒废,还让她以后没事儿可以来沈府找她过过招,然后就转身走了。   沈晚照便尽了主人的职责,命人接了其他几位在寒梅会上认识的好友,一行人一起往后面的梅林走,她随便笑道:“这梅花虽然不比梅园的,但也开的极好,再加上前几天下了场雪,冷香扑鼻,我家爹爹很是喜欢呢。”   女孩们纷纷道谢,有个不大有眼色地问道:“怎么没请孙姑娘过来?”   所有人沉默片刻,都呵呵几声扯了过去,权当没听到她说话。   等众人走过夹道,正好能瞧见沈岑风宴请的客人也在梅林里,她犹豫着要不要先避开,就见那行人已经走了过来。   殷怀俭站在比较靠前的位置,江如月的脸盲症又发挥了威力,目光一掠而过,倒像是不认识他似的。   殷怀俭暗暗蹙眉,倒不是他小气,非要跟个女孩子计较,一般人犯了错儿没多久,面上总要有些愧疚的,怎么这位姑娘倒似没事人一般,未免有些太不把人当回事儿了,不过这应变自如的本事,倒是个在官场上混的好苗子。   他压根不知道……人家是真不认识他。   女孩们见沈晚照家里还有客来,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往前走,站在原处踌躇不动。   沈晚照正想绕过,江如月的目光已经落到一行人中间的某处,惊疑道:“兄长?” 第86章   温重光早就收到了请帖,本来是没打算来沈府的,但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仍是过来了,没想到一抬头就见了位故人。   江如月与他对视,也是十分诧异,她倒是有些话想问,但这现下也不好说,只得脸带惊奇地看着他。   他微微颔首,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随意道:“三娘子。”就再无别话了。   沈晚照也是怔忪在当场,没想到江如月竟然真的是温重光养父家的孩子。   沈岑风虽然没弄明白,但现在两拨人这么遥遥对着也极尴尬,他忙笑道:“没想到我闺女也在招待客人,咱们倒是撞到一处了。”   他说完对沈晚照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忙带着众人先去别处游玩了。   等众人一走,剩下的几位姑娘就叽叽喳喳起来,有个活泼的好奇问向江如月:“如月,方才那位真的是你兄长,生的可真好诶……”   江如月不大想谈家事,随意地含糊了两句,沈晚照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命人摆饭上菜,其中自然不乏山珍野味,但许多清淡小菜和各样点心都搭配得宜,让人赞不绝口,又捧了各色玩乐上来,不过一时众人就把方才的插曲忘在脑后了。   沈晚照趁机悄悄坐在江如月身边,轻声问道:“你……跟温首辅认识?”说完想抽自己一嘴巴,这不是废话吗?   江如月倒是没嫌弃他,知道他们家既然能把温重光请来,想必是相熟的,只是脸带感慨地点了点头:“他是我义兄,好些年没见了。”   沈晚照心如猫抓,想多问几句又不好太过,只得旁敲侧击地打听了,还好江如月老实,她问什么答什么,竟是半点未曾生疑。   等众人笑闹到了下午,都对沈晚照这次设宴很是满意,纷纷福身道谢,沈晚照把众人挨个送上马车,等江如月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温重光这时候也出来了。   她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主动打招呼道:“兄长,好些年不见了。”   沈晚照囧,这话题找的好尴尬,问一句你吃过饭了没都比这个好啊。   温重光静默一时,又瞧了眼沈晚照,这才点了点头:“好久不见,养母身子可还好?”   江如月老实道:“娘她身子康健着呢,就是阴天下雨的时候仍旧腿疼,得用药油推拿方才能好些。”   温重光嗯了声:“我这里有虎骨和些名贵药材,回头让人给养母送去吧。”   江如月一脸的不敢苟同:“让人送?你不上门瞧瞧爹和娘?”   温重光嘴角微微一挑,似有轻嘲,她也回过神来,叹了声道:“爹他……”声音一顿,想到这位义兄和亲爹的关系,又转了话头道:“娘倒是念叨过你几句,你还是抽空回去看看吧。”   他颔首,又微微侧头,瞧了眼沈晚照:“等我哪日寻得良人,自会回去瞧瞧的。”   沈晚照给看得老脸一红。   江如月老实笑笑:“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你都这些年没娶亲了。你也不用这么怕回去,爹虽然……爱生事,但到底有娘在那里撑着呢,不会没事寻你麻烦的。“   他浅浅一笑,一语双关:“不久了。”   江如月也没多想,见他执意不想去看看也就不再多说了,一抬腿利落地上了马车。   沈晚照结合当初温重光跟自己说过的江家家事,倒是将两人语焉不详的对话听懂了七八分,她抬眼正要跟他说话,没想到冷不丁被他不轻不重地捉住腕子,拉到宅院一处无人的夹道里。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已经倾身欺了下来,在逼仄的夹道里急切地吻着她,力道大的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连血肉灵魂都要一齐吸出来。   她只来得及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就再发不出声音了,一轮疾风骤雨过后两人都有些气喘,额头贴着额头,鼻翼翕动,吐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沈晚照无力靠在他怀里,缓了许久才忍不住抬起头骂道:“你疯了啊?”   他挑了下好看的眉:“你说呢?”   沈晚照想到这些日子自己没联系他,气势顿时矮了一截,讷讷道:“我疯了,我疯了行了吧。”   他眉毛皱起:“你暂时不想结亲我也不迫你,但你这些日子连个信儿都没给我递,难道你不愿意成亲,我还能强绑了你上花轿不成?”   沈晚照自觉理亏,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他轻哼了声:“亏的我听说太子刁难你,紧赶慢赶地过去了,说你是个负心的,果然不假。”   这幽怨的劲儿实在是让人消受不得,她讪讪道:“谁让你上回突然说成亲什么的,我这不是受惊了吗。”她说完有指天发誓:“我对你可是一心一意的。”   她说完又奇道:“太子是你打发走的?我说他怎么半道就退了,还在心里说着自己运气好呢。”   他瞥了她一眼:“你的运气你自己啊还不清楚吗?”   他唇角掖了掖,有些负气的意味,淡淡道:“我不光上回说,我今日还要说,以后见你的每一次都要说。”   沈晚照招架不住,连忙转了话头:“江姑娘是你养父家的女儿啊,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他乜了她一眼:“不相干的而已,说这个做什么?”   她又绞尽脑汁地问道:“那……那你什么时候去你养父家瞧瞧?好歹养了你十多年,你这么干撂着怕是有人要说闲话了。”   他轻轻一嗤,伸手在她下巴上摩挲:“我方才不是说了吗,什么时候找到良人什么时候就去见。”   沈晚照尴尬地嘀咕道:“这有什么相干的……”   他道:“是不相干,但我乐意。”   沈晚照:“……”   她倒是难得见他这幅小公举模样,不由得站在原地囧了会儿:“你开心就好。”   他亲了亲她嫩滑的脸颊:“见不着你一日,我就一日都不开心。想让我开心,就让我日日见着你吧。”   沈晚照避重就轻:“等开学不就可以了。”   他蹙了蹙眉,有些气不过,轻轻在她耳垂上咬了口,她吃痛地捂着耳朵,神情悲痛地看着他。   沈晚照苦逼脸道:“我也不是不想,你让我再浪一阵啊,我今年过了年才十六……”   方才现代刚上高中,妈呀高中生就结婚,想想就不是人干事。   他表情有些微妙:“浪?”   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沈晚照忙补救道:“玩乐。”   按说古代女子不该整天想着怎么玩乐,但他瞧她略显稚嫩的面庞,原本想说的话也都消散一空,忽然伸手解下她腰间的荷包,又把自己腰上用同心结结上的芙蓉玉佩放进她手里,勾唇一笑:“也不是不可以,就拿这两个来做定情信物吧。”   沈晚照伸手去拿,他顺势握住她的手,轻轻舔咬她的指尖,又满足地喟叹一声,斜看着她:“你觉着我的提议怎么样?”   沈晚照下意识地道:“用玉佩和荷包是不是太没诚意了?”人家话本子里都是头发指甲盖什么的。   他却想到了旁的地方,低头看着她白嫩地脖颈,往深处更能瞧见精巧的锁骨,喉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轻笑道:“你想用兜衣吗?。”   好歹还是首辅呢,就这点思想觉悟。沈晚照流氓道:“那你拿什么来换,亵裤吗?”   他若有所思,似乎觉得这法子也不错:“有何不可?”   沈晚照黯然败退。   他凝视这张比花瓣还要娇嫩三分的面庞,又忍不住低下头亲亲她唇角,轻声笑问:“喝酒了?”   沈晚照点了点头:“方才喝了点。”   她又推了推他:“你快些走吧,等会下人就要过来了。”   他斜看着她;“总有一日要正大光明的亲你,看哪个敢置喙。”   她一边说你加油,一边把他送上了马车。   今天一家四口都吃了不少酒,头脑都昏昏沉沉的,给祖父祖母问过安之后就聚集在了正厅里,沈岑风按了按额角,先问道:“你今天带来的客人里,有位姑娘管首辅叫兄长的,她是哪个啊?”   沈晚照倒也没瞒着,把江家和温重光的关系复述了一遍,沈岑风多少也知道点,随意点头道:“看来今日是个意外,倒也罢了。”   玉瑶郡主感叹道:“温首辅的品貌才干都没甚挑的,只是这家里着实乱了些。”   沈岑风喝了碗温温的茶,笑道:“你操心人家家里做什么?反正也跟咱们没干系,你看这京里哪个高门大户不乱,像咱们家这样的,实属少数了。”   玉瑶郡主先让两个小的退下,问沈岑风道:“我也不瞒你说,温首辅的人才相貌我很是喜欢,年岁也跟咱们阿晚差不多,你觉着……”   沈岑风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你怎么还没熄了这心思,我不是把利害跟你说过了吗?”   玉瑶郡主嗔了他一眼,端起茶碗就往他嘴里灌:“我就是说说而已,你着什么急啊,先观察观察,以后有更好的再说不迟。”   这意思也就是把温首辅当备胎先看看,沈岑风听完有点囧,媳妇你这么吊首辅知道吗?   玉瑶郡主长叹道:“说起来我当初倒是瞧余家大郎最顺眼,可惜了。“   那边沈晚照和沈朝正慢慢悠悠往回走,刚走到一半,就见绿萝急匆匆跑过来:姑娘少爷,大事不好了,嘿嘿疯了!“   沈晚照懵逼:“啥玩意?”   绿萝懵逼的心情不输沈晚照:“就是前些日子您给它吃的那种草,喂猫那小丫鬟见它今日吃了不少,就没敢再给它吃,哪想到一不喂嘿嘿就跟疯了似的,闹的院子里都快翻天了。”   沈晚照前些日子在后院里发现了猫薄荷,手贱之下摘了点给嘿嘿,它吃完之后果然飘飘欲仙一般,整个喵仿佛要升天了,一脸迷醉不输吸毒现场。   她当时就有点后悔给嘿嘿喂,但一停下来它就抓狂,跟得了阿芙蓉癖一样,只得连着喂了好几天。   沈晚照一天头大:“都打翻了哪些物件?”   绿萝扳着手指头都算不过来:“一套豆绿的兰叶纹茶具,一个三尺高的唐三彩瓶子,还有什么玉器玩意儿,水粉首饰各打了不少。”   沈晚照听的差点晕过去,沈朝本来还在嘿嘿直乐,绿萝苦笑着瞧了他一眼:“少爷房里的两条锦鲤也被捞出来挠死了,文房四宝打了一地……”   沈朝:“……”   兄妹俩气的中风:“你们怎么还不遣人拦着它啊?”   绿萝也是一脸蛋疼:“两房的下人都遣过去了,硬是没拦住。它要是光自己闹腾也就罢了,还不知道从哪里招来一群野猫,简直是要人命了。”   兄妹俩急急忙忙往院子里跑,还没进去就听见凄厉的猫叫,简直是振聋发聩,两人抬步冲进去,就见院子里一片狼藉,十来只型号颜色各异的猫儿在房梁上喵喵直叫,不同的猫脸上写着同样的信念   “不把猫薄荷给朕交出来就宰了你!”   沈晚照觉得自己可算是见到聚众吸毒现场了,上辈子都说二哈是拆迁小分队的,现在她发现一群猫原来可以成为拆迁大部队,还是蓝翔出来的那种。   那边连沈月白也被惊动了,忙进了院子细看,整个人就风中凌乱了:“怎么了这是?天下下猫雨了?”   沈晚照撸起袖子就要动手捉猫:“别提了,今天非得逮住了好好收拾一顿。”   她说完将嘿嘿一指:“嘿嘿,你给我滚下来!”   嘿嘿高冷地将爪子往青瓦上一搭,表示朕不想搭理你们这帮铲屎的。   沈晚照气死,先把下人赶出去,将裙子一撩就要上房,沈朝忙拦住她:“你算了吧,还是我去。。”   这时候嘿嘿已经从房顶跳到树上,爬树可比爬房顶简单多了,沈朝掖好长衣就开始往上爬,嘿嘿冷眼看着,等到他快摸到的时候,轻轻松松一个纵跃就往上跳了一层。   它精明,沈朝也不傻,早有防备地跟着起跳,不顾嘿嘿的扑腾,一把就把它捞到了怀里,沈晚照在底下松了口气,狞笑道:“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嘿嘿在沈朝怀里乱动,忽然用圆脑袋用力一撞他身子,这时候他却站立不稳,直直地从一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沈晚照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忙冲过去扶住他,急问道:“哥你怎么样了?”   沈月白见机快,忙不迭地唤人请大夫,没过片刻沈岑风和玉瑶郡主也过来了,又去催了一遍大夫。   沈朝疼的额头冒起了细汗,皱眉道:“腿……”   沈晚照低头正要瞧他腿,正好大夫这时候正在附近,被下人们硬拽了过来,先把人抬进去,又摸了摸骨头,松了口气道:“没伤着骨头,只是皮外伤,还有筋脉可能扭伤了,我回头送瓶药油过来,每天按时揉搓就没事了,内服的药就不必吃了。”   他顿了下,又补了句:“不过近来最好在床上静养,不要过分用腿,将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缓过来。”   不得不说沈朝和沈晚照这兄妹俩在某些地方还是很相似的,这时候他微微皱着眉:“那我的寒梅会终选怎么办?”   ……   江如月回家与父母问了安,就拿了柄长剑到了后面宽敞的园子,按照沈明喜指点的方法练剑。   等她一套练完,就见不远处站了个身穿官袍的秀丽女子,那女子鹅蛋脸,丹凤眼,相貌与她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些妩媚,少了点英气,手里的托盘放着茶水点心,立在原地笑吟吟地看着她。   “练累了吧,用些茶点缓缓。”   江如月知道自己长姐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默默地走过去,先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茶水,然后才问道:“大姐姐,你有什么事?”   江如兰见她直接,也不再多言,直接问道:“你今日去沈府做客,听说重光也去了?”   她见江如月表情古怪地看了过来,掩饰般的笑笑:“听一位同僚无意中说的。”   两人虽然都姓江,但却一个是原配,一个是继室生的,再加上性子南辕北辙,所以素来交流不多。江如月嗯了声,把碗放回去,准备继续练剑。   江如兰暗暗咬牙,对妹子的迟钝简直不语,挑明了道:“他现在……怎么样?过的可好?身边,身边……有人吗?有没有说要回家看看。”   江如月瞧了她一眼,摇头道:“不知道。”   她面露失望,江如月这般迟钝的人也没瞧出来什么,就是看出来了也不放在心上,随口道:“他说要等他找到良人再回来探望咱们。”   江如兰身子一颤,低头道:“这样啊……”   江如月的反射弧连起来可绕地球一圈了,这时候才算是反应过来,奇问道:“你怎么了?”   江如兰柳叶眉微微蹙起,似有无限哀愁,不过还是道:“没事。”   她轻声道:“我想去看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   江如月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江如兰一肚子想法都被堵在这一句‘不知道’里,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憋闷地走了。 第87章   沈晚照气得把嘿嘿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它也是知道自个儿错了,站在原地喵呜喵呜,又跳上床舔了舔沈朝的脸。   大夫在一边道:“对了,推药油之前最好拿冰块敷一敷,然后再开始拿推。”   玉瑶郡主忙让人找冰块给沈朝敷腿,这九数寒天的拿冰块冻着当真是要人命了,沈朝被冻得直哎呦,等推药油的时候整条腿又火辣辣的,当真是冰火两重天啊。   他一边遭罪一边问道:“我那寒梅会……可怎么办?”   玉瑶郡主忍不住戳了他一指头:“你疯了不成?都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寒梅会呢,不去是要罚你钱还是罚你坐牢?”   沈晚照倒是很理解沈朝的心情:“我听说有自己不方便出场找人替代的先例,到时候找个人替你不就得了?”   沈朝疼的倒吸了口气:“找……找谁啊。”   沈晚照一把把他按住:“这事儿回头再想,你先把伤治好吧。”   众人又叮嘱了几句才忧心忡忡地走开,沈朝不甘寂寞,于是托人去寻了殷怀俭,请他帮忙代替参加寒梅会。   殷怀俭自然无有不应的,立即就命人回话,说自己同意了。   寒梅会本也算不得正经的比赛,主要是娱乐大众,再加上有豫王府和锦川侯府的情面,那边没思忖多久就同意他找人替代了。   沈朝受伤的同时沈家还出了件喜事,上回的女子科举放榜,沈月白考了二甲第二十五名,稳稳当当的女进士,可能不日就要授官。   沈晚照备了贺礼去恭喜她,她在屋里捧着花棚刺绣,神色却有些怅然,见着沈晚照便放下手里的绣棚迎上来,笑着道:“让我瞧瞧你送的什么好物件?”   沈晚照把手里的妆奁递给她,佯怒道:“翠宝斋最新款的妆奁,我提早了半个月订下的,本来想自己留着,结果可就便宜你了。”   沈月白抚着妆奁微微走神,顿了足有半刻才笑着道谢:“那真是多谢你了。”   沈晚照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怎么了?”   沈月白笑叹一声:“想些无聊的念头罢了。”又让丫鬟奉上瓜果茶点,才道:“正好我近日闲得慌,阿早又不能陪你去,寒梅会终选你可愿意带我去长长见识?”   沈晚照用银签子插了块冻梨,佯装思考:“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与我几个车马费。”   沈月白把梨子扔到她手里:“车马费已经被你吃了。”   沈晚照:“……”   由于豫王府和侯府不顺路,所以两边约定好了时间到梅园见,沈月白和沈晚照出去的时候,沈朝瘸着一条腿,依依不舍地来送别,又道:“你们要叮嘱表哥,让他好好比,千万要拿个第一回 来。”   沈晚照道:“什么?你说让表哥重在参与,名次什么的不要太在意,好的我会转达的。哥你就放心吧!”   沈朝:“……”好想捶死她。   沈月白靠在车围子上笑得打跌:“你们俩真是前世的冤家哟。”   那边被寄予厚望的殷怀俭显然没想那么多,毫无心理负担地就坐上马车了,豫王和豫王妃有事儿去不得,殷怀兰又在睡懒觉,他作为选手得提前准备,于是早早地上了马车。   等到了梅园,他径直走了进去,老远就见一个身穿湖蓝夹袄的女子被丫鬟簇拥着往前走,他记得沈晚照也有一件同样的衣裳,两人身形也差不多。   他只当是沈晚照来了,在后面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只好走上前把人拉住:“表妹,你怎么……”   后半句自动消音,这人竟然是上回在沈家园子里拿弓箭射了他的那位姑娘,他忙忙地松开了手,不料却被捏住手腕,右手被反剪到身后。   由于他今日换了衣裳,江如月显然又没记住他的脸,还道梅园里进了登徒子来,沉声道:“杀才,你想干什么!”   见到他的脸又是一愣,顿了片刻,连忙松开了手,忙忙地道歉:“原来是位姑娘,是我认错人了,你怎么穿男装进来的?我还道你是登徒子呢。”   殷怀俭:“……”   他一向保持着不对女子动手的做人原则,可也在此时产生了强烈的揍人冲动。   后面跟着的丫鬟一脸不忍直视,低吼道:“姑娘,这就是个男人!你看他脖子上还有喉结呢!”   不过自家姑娘这算是精神攻击?   殷怀俭:“……”   江如月彻底凌乱了,他平了平气,冷冷道:“第一,我方才认错人了,这里向你道歉,第二,你方才说的什么,倒是给我再说一遍啊?”   江如月沉吟片刻:“今儿个天气不错。”   殷怀俭:“……”   他也不好意思跟个女孩子家家置气,重重地甩袖走了,江如月长长地叹了声:“哎,也不知道是哪家少爷,这般男生女相,当真不怪我啊。”   后面的水翠几乎想掐她脖子了:“这是豫王世子啊!你前些日子还在沈府见过的!!!”   江如月:“……啊?”   她也是无语地摇了摇头:“我这毛病怕是一辈子治不好了,红杏,以后就靠你们多提点了。”   水翠:“……”   姑娘您说您以后可怎么办,万一成了亲连姑爷都认不清,那可就尴尬了。   沈晚照这时候也到了梅园,到约好的沧浪亭去寻殷怀俭,就见他细长的秀眉微微皱着,眉宇间隐约有些不快,见到沈晚照才面色缓了缓,迎上去道:“阿晚。”又转向沈月白:“月白表妹。”   沈月白对他倒比往日的客气了些,不若平时冷淡,脸带笑意和他打招呼。   殷怀俭见她脚下穿的是洋红祥云纹掐金的羊皮小靴,爱训人的毛病又犯了,微微蹙眉道:“阿晚,你怎么穿这双鞋就出来了?”   沈晚照没忍住顶了句:“我又没有光脚,怎么就出不得了?”   殷怀俭正色道:“等会下雪了容易湿,所谓寒从脚起,你可别冻病了,听我一句,赶紧去换了吧。”   沈晚照:“……”好想揍人。   沈月白见气氛尴尬,打圆场道:“行了行了,多大点事,我瞧着天气不错,不会下雪的,就算下了咱们也有马车呢,表哥你就别操心了,阿晚,表兄也是好意。”   殷怀俭还想说话,沈晚照已经捧着手炉走到亭子的另一边了。   江如月本来也没瞧见沈晚照,当然瞧见了也未必认的出来……还是一边的水翠提醒道:“姑娘,沈姑娘在那边呢,您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江如月这才认出来了,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主动走过去:“阿晚。”   沈晚照笑道:“你也来这么早啊。”   江如月点了点头,冷不丁见着一边的殷怀俭,总算是有了些模糊的印象,笑着道:“王公子也在啊。”   还没来得及提醒的水翠:“……”好绝望。   殷怀俭:“……”呵呵。   不是他没肚量不容人,只是这位江姑娘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这般屡次巧合,难道不是刻意针对自己?   他不由得暗暗皱眉,自己到底哪里何时何地得罪过这位江姑娘,不然她何至于如此。   沈晚照却是知道她的脸盲症的,忙道:“你又认错了,这是我表哥,殷怀俭。”   江如月这才想起来,恨不能用头撞墙,感觉自己宛如一个智障:“呵呵,是吗,呵呵呵呵。”   两人现在差不多是相看两生厌,殷怀俭固然瞧江如月不顺眼,江如月也觉得这男人怎么长的娘了吧唧……   沈晚照本能地察觉出两人之间有不对来,拉着江如月悄声问了,等听她说完便囧了,该说她是天然呆还是天然黑呢?   她正要转头安抚一下表哥破碎的玻璃心,那边锣鼓已经敲响了,众人赶忙走过去,听内宦宣布比赛名单。   第一场比的就是冰球,沈晚照没报这一项,所以只用在一边观战,沈朝却是报了的,所以殷怀俭得代替他参战,见着对面的江如月,神色虽然未变,但战意却高涨起来。   周遭看客都坐在高台上观赛,皇上换了身便装,挥手示意暗卫离远些,偏头对一边的太子笑道:“我听说沈家少爷也参加了终选,怎么今日没瞧见他人啊?“   太子笑的温文:“难不成是怯战?”   皇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向一边的温重光:“爱卿,你说呢?”   温重光道:“沈家二少爷前些日子不小心伤了腿,正在家修养,所以寻了表兄来替代。”   皇上笑看了太子一眼,太子面有尴尬,躬身道:“是儿臣疏忽了。”   他摇了摇头:“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太子受教,皇上忽然面色一变,三人齐齐站起了身子,就见冰池忽然裂开一道道蛛网一般的裂纹,当中的有些选手躲避不及,已经朝着裂纹处冲了过去——殷怀俭就是其中之一。   太子虽不喜跟豫王妃有关的人,但是还没有不喜到看着他人出事儿的地步,瞧见事有不好,忙抢先一步冲了出去,道了声:“儿臣带人去救人。”然后就带着人往冰池赶。   不过这时候任他手脚再快也已经晚了,别说是他了,就连原本预备在冰池周遭的守卫都来不及。   正好冰池里,江如月本来正在跟红队抢球,恰巧在那裂纹附近,见状忙伸手救人,一把捉住殷怀俭的腰带,一拉一带,以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姿势把他抱了起来,对没错!她把他抱起来了!   在场的众人:“……”太,太他妈惊悚了。   殷怀俭白皙的面皮泛起红,不知道是恼怒还是尴尬,瞧着却更像位害羞的大姑娘了,他沉声道:“还不放我下来。”   殷怀俭虽然长相妹子了点,但身高比她高了近两个头,她刚一抱起来就直往下坠,忙不迭地把人往地上一扔,幸好他身手利落,稳稳当当地站住了,不然更要出丑了。   站在冰池边儿的众护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跳进池子里,把众位选手护着带了出来——这些可都是王子王孙或者世家千金少爷,弄伤了哪个他们就是把脑袋砍了也赔不起。   沈晚照和沈月白忙上前问:“你怎么样了?伤着哪儿了没有?现在觉着怎么样?”   两人不说还好,一说他又想起方才被人公主抱的尴尬事,面皮涨的有些发紫,不知道应该感激还是该发火,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无事,多亏了江姑娘了。”   正好江如月从后面走过来,闻言大大咧咧地道:“不用谢,咱们同为选手,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你这脸娇花儿一般,谁见了都要帮一把的。”   她说痛快了才反应过来,好像又一不小心把殷怀俭当成妹子了……   殷怀俭:“……”   如果现在要手写一份他这辈子最讨厌人的名单的话,江如月就算不能荣登第一,但也跑不了前三了。   皇上这时候也站出来,温言安抚受惊的小伙伴们,又对他们的参与精神表示了肯定和嘉奖,再让他们不要害怕,没有人员伤亡,同时鼓励他们等冰池修好了下次再比。   所有人里有九成都是没见过天颜的,更何况后面还有位颜值更高的首辅掠阵,都兴奋的不能自已,早把那点子惊怕忘到脑后了。   沈晚照左右等了会儿,没等到和他单独说话的机会,只得幽幽怨怨地跟着沈月白回去了,沈月白见她一直不语,以为她是后怕,忙宽慰道:“你运气好,没排在第一队,幸亏表兄也没什么事,快别想了,回家喝碗热热的甜汤压惊吧。”   沈晚照人赖在她肩头,矫情道:“我心好累。”   沈月白让她站直,嗔道:“累什么累,你一根毫毛都没伤着,倒是表兄……”   殷怀俭受到了江如月的精神暴击,虽然身体上没受伤,但心灵却受到了创伤,到现在一直静默不语,默默地给自己舔舐伤口。   沈晚照扒拉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表兄……幸好也没什么事。”   三人并肩走到了马车停放的地方,殷怀俭显然受伤颇重,连跟表妹打招呼的心思都没有了,一个人冷着脸上了马车,然后就放下车帘,独自哀伤。   沈月白神情恍惚了片刻,静静矗立在马车边,瞧着豫王府的马车载着人,沉沉地远去了。   沈晚照就是再迟钝也瞧出不对来了,陪她站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姐,你怎么了?”   沈月白轻声道:“上车再说。”   两人靠在车围子上,她忽然掩嘴而笑,神情却很哀愁:“我对表兄有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为你现在都没瞧出来。”   沈晚照被她的直言不讳惊住,嘴张的像只蛤蟆,半晌才吐出一个‘啊?’字。   沈月白用两寸来长的银签子拨了拨博山炉,袅袅的青烟逸散开来:“我本想着,要是这次科举没过,就试一试的,姑娘家总要有这么一回的,要是过了……”她淡淡地挑了下唇角,微微闭上了眼。   沈晚照道:“为什么啊?”   沈月白轻轻一声叹息,和青烟一起拢在车内,面目模糊:“你知道爹娘就我一个女儿,娘生我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怕是再也不能生育了……”   沈晚照有些明悟,就听她轻声道:“祖父虽然健在,但到底年纪大了,如今也渐渐把府里的事务交给爹爹打理,爹和祖父他们挺着脊梁为侯府撑起了一片天,等他百年之后……”   她淡声道:“我也得撑得住。”   长房仅有沈月白一个独女,嫡女承爵难上加难,想要吏部那边同意,必须得女子本身特别出色才是,女子要想当好家主,不光是本事才干要拔尖,还得顶得住闲言碎语,嫁娶之事更是万难。   身为家主,想要嫁人自然是不可能的,不然恐怕侯府都得被并入别家,想要继承香火,那便只有招赘一条路了,可但凡有些本事志气的男儿,哪个愿意做赘婿?   其实还有一法,就是把沈朝过继到大房,让沈朝承爵,可根据朝上的规矩,他若是承了爵位,这辈子在仕途上注定不可能有什么大的进展了。   沈晚照不由握住她的手:“姐……”   沈月白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他也要继承豫王府的,绝不可能入赘咱们家,我嫁过去这侯府谁来打理,不过是我存了痴念头罢了,一梦经年,如今我也该醒了。“   她说完笑了笑,掩去眼里的泪光:“咱们这里说的热闹,可他对我也无意,不过是自己庸人自扰罢了,说到底,我们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   沈晚照不知道该说什么,沈月白轻轻吐了口气,瞧着车顶天青色的轻轻晃荡的穗子:“以后找个本分老实的让他进府,不生事不抓尖,便也罢了。”   她张了张嘴,轻声道:“你不要难过。”   沈月白掩嘴轻笑:“承袭爵位,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缓缓出了口气:“我是看清楚了自己想要什么,应该高兴才是。” 第88章   经过上回的冰窟事件,今年寒梅会的终选本来打算就此不比的,但好不容易考入了终选的选手们不干了,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不比啦?!   最后还是没法子,梅园那边只得又把冰窟修补好,通知诸位选手再比一回,这时候沈朝的伤也养好了,可惜最后还是铩羽而归,只得了个第四,不过冰球他们那一队得了第一,也算是聊以慰藉了。   沈晚照比他稍微强了一点,得了个第三,回去见天儿地在沈朝面前显摆,乐颠颠地道:“作为我的手下败将,你有什么心理感想?”   沈朝:“……”   沈晚照开开心心地继续补了一刀:“你当时有没有认真看我比赛时候的英姿啊?”   沈朝:“……”他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小人得志。   他气不过要动手抽人,沈晚照见到玉瑶郡主过来,忙往她身后一藏,大声道:“娘,你看我哥,他欺负我,还要打我!”   玉瑶郡主回身护住她,皱眉恼道:“你是怎么还对你妹子动起手来了?我平时怎么教导你让着妹子的?”   沈朝:“……”他冤枉死了。   玉瑶郡主又说了他几句才走开,沈晚照继续乐道:“我比你高一名。”   沈朝咬牙切齿:“一名而已,能说明什么?”   沈晚照哈哈哈:“说明我比你强啊!”   沈朝:“你闭嘴!”   沈晚照:“我不闭!”   沈朝:“……”他对她是彻底无语了,一言不发地抬步往前走。   且不提兄妹俩的吵吵闹闹,寒梅会一结束,也正式进入年末,侯府上下也忙碌起来,老妇人陈氏是早就不理事的,于是全靠着两位夫人上下张罗,迎来送往,备礼迎客,有多忙自不必说,多亏家里的大姑娘帮着打点了不少,让两位夫人多少能轻省些。   沈晚照整天见沈月白忙进忙出,自己憨吃憨玩的,难免有些愧疚,倒是玉瑶郡主笑道:“你伯母让你堂姐帮着理事呢,以后就要帮着打理庶务了,不过你也该跟在后面学着些,别一天到晚就知道跟在你哥瞎闹。”   沈晚照想了想,忍不住把上回沈月白说的事儿拿出来问了,最后又道:”以后堂姐真的要招赘吗?”   玉瑶郡主想了想:“倒也未必,以后找个好的生二子,再分姓氏分别承袭两家家业,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只是难寻到这般通情达理的好人家,毕竟生出来的可是嫡子,哪里有舍得给出去的?招赘难招到好的,却是最稳妥的法子。”   沈晚照忍不住替沈月白叹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就是现代能承袭家业的女子也不多,有得必有失,只得这么安慰自己了。   玉瑶郡主说完就开始忙活手头的事儿了。喃喃念叨:“按照惯例,你安堂伯腊月二十八就会过来贺年,你姑姑就在京里头,估计要来的比往年还早些,他们是要在这边住的,得提前给他们把院子收拾好,是嘉禧院还是朝晖院呢?”   沈晚照给她念的头疼,听了一会儿就跑去打雪仗了。   临到腊月二十三的时候,老天爷又浩浩荡荡地下了一场瑞雪,温重光有来有往,十分识趣,趁着第二天雪后初晴天光潋滟的时候给沈岑风下了帖子,请他一家来温府赏雪。   沈岑风对他的知情识趣比较欣慰,可惜临近年根,他在家里忙的四脚朝天,也抽不出时间过去,又瞅了瞅整天在府里玩的不亦乐乎的儿子闺女,轻叹了口气道:“你们代替为父去吧。”   兄妹俩一个惊一个喜。   等到第二天早上,沈朝惊奇地发现沈晚照这条懒狗起的格外早,天还蒙蒙亮就起了身,指挥着众人把沈朝从床上拖了起来,一个昂首挺胸,一个晕晕乎乎的上了马车。   行了半个时辰马车才算是到了地方,温府寂静无声地挺立在冬日的晴雪中,在薄薄的旭日里,显出万分温润的仪态来。   沈晚照心头热了,待走近了见四下静悄悄,只有一位管事迎客,她又不由得担忧起来,温重光不会那么二吧,就请了他们一家?   此时被念叨的温重光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借着赏雪的名头,万分心喜地等着家人到来,哪想到佳人没来,一位灾星却过来了。   温重光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殿下?”   太子怎么突然过来了,谁传了风声出去?   太子笑容满面:“首辅也太看不上孤了,听说你府上的园子里最适合赏雪,怎么给所有人都下了帖子,独独漏了孤呢?”   温重光沉吟片刻:“太子作业写完了吗?”   太子:“……”现在聊这个不觉得太伤人心了吗!   他想到那几个活阎王似的帝师,默了会儿才把稀碎稀碎的玻璃心捡回来,,幽幽怨怨地道:“自然……写完了。”   温重光似笑非笑地道:“殿下,君子以诚为美啊。”   太子:“……是有几个字没动,不过今晚上就能写完。”   温重光唔了声:“业精于勤而荒于嬉,殿下慎重。”   太子才捡起来的玻璃心哗啦啦又碎了,底下人忽然上来跟他通报几句,他面上浮现出快的难以察觉的喜悦,转向太子道:“殿下稍等,我先去换身见客的衣裳。”   太子自然无有不应的,他走了几步,待看不见太子了才轻声道:“把殿下带到前厅,不要让他和沈家兄妹遇上。”   下人轻声道:“您……这……怕是不大好吧?”   温重光瞥了他一眼,他不敢再多言,忙不迭地快步下去吩咐了。   兄妹俩都不是第一次来温府,不过上回来是盛夏,这回是冬日,他这府邸修的甚好,夏日繁花绚烂,光耀丽华,如少女初装,冬日又银装素裹,如迤逦年华的女子,剔透婉转,别有一番风情。   沈朝忍不住赞道:“温首辅这府邸当真是极好,景色出众又不落俗套,直接引了活水进来,更比寻常府里多了几分生机。”   沈晚照心里高兴,嘴上还是吐槽道:“瞧你长他人志气的,咱们家就不好了吗?回头我告诉娘去,说你嫌弃咱们家院子。”   沈朝顾忌着是在别人府里,不好嬉笑打闹,只冲她呲了呲牙:“小丫头你又告黑状,小心我收拾你,现在可没有娘护着你了。”   沈晚照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care,他不动声色地抓了把净雪,悄咪咪在手里揉搓成雪团,趁着沈晚照不注意就冲她扔了过去。   沈晚照危机意识强,听到有风声就下意识地开了闪避技能,一侧头躲过去,但两人走的是一条曲廊,拐角那边刚好的冒出一行人来,为首的那个身穿月白长衣,领上袖口镶着纯白狐毛,前襟的扣子由颗颗碧玺石组成,只看这身装扮便知道是位贵人。   不过兄妹俩认人雪球可不认,直直地冲着少年飞过去,就听‘吧唧’一声,在他脸上炸开了满脸雪花。   管事一脸懵逼,卧槽这是个什么情况?太子脸上都有人敢开花?!等他看清扔雪球的两人是谁的时候,脑仁开始突突作响。   由于这个时代没有哔哔机对讲机之类的东西,而且温府面积也不小,下人一时半会儿肯定赶不过去通传,他就想着抢先一步把太子带开,哪里想到正对着遇上了?   太子白净的脸上面无表情,隐隐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在别人府上嬉笑玩闹本来就不该,更何况还砸了太子,沈朝怔了一瞬,反应极快地拉着还在走神的沈晚照跪下:“臣子该死,恣意嬉笑玩闹,不留神冲撞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太子本来还没想好怎么罚,听见他主动请罪,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这般一说自己倒不好再罚了,不然显得肚量太小。   他沉吟不语,接过身后侍从递来的绢子,慢条斯理地擦着脸上的雪沫子,正要开口,就听一道隐隐含着不悦的声音传了过来:“殿下这是何意?”   太子一愣,就见温重光轻轻蹙眉走了过来,抬步走到沈家兄妹身侧:“究竟这二人是犯了什么大错,让殿下在臣的家里,责罚臣的客人?”   太子还是十分注意自己在首辅眼里的形象的,不想留下仗势欺人的恶名,闻言忙道:“孤并没有……\"   温重光面色淡漠,眼里含了不悦,作势要跪下:“既然殿下不满,那臣既然身为东道,自然也有责任,也跟着沈家的两位一道跪下吧。”   皇上都是基本免了首辅的跪,他哪里敢让温重光跪下,不给老子跪给儿子跪,传出去成何体统,太子:“……”他招谁惹谁了他!   他急忙一把扶住他,急忙道:“首辅莫要如此,小事而已,孤本身也没有打算让他们继续跪的。”说着就让沈家兄妹俩起来。   温重光沉吟道:“我听说圣上少年时去民间微服私访,也曾无意中被得罪过,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不过一笑置之,太子如今可是……”他后半集没说,不过眼神表达了一切。   太子:“……QAQ”   他虽然中二,但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再说沈朝已经把话说在前头,他要是再罚就太过斤斤计较了。就算首辅没来,他也正打算把人叫起来的,平白被砸了一下不说,还倒霉催地挨了一顿训,看来教周易的讲师说的没错,他今天果然印堂发黑,出行不利……哎。   当初温重光在东宫当侍读的时候,他就十分敬仰他的才华,后来他在朝政上颇有建树,又升任首辅,太子心里更是崇敬,视他为标杆榜样,大抵就是沈晚照对次辅的感觉啦~   太子不想在榜样心里留下道德污点,连忙想要上前解释,却见温重光已经带着沈家兄妹走远了,他在原地捂着心口,半天没回过神来。   等到了宴客的水榭,他们才发现温重光着实请了不少人,这时候太子终于做完了心理建设转过头来找爱豆,能跟温重光结交的自然都是京中一等一的贵人,有好些人都认识太子,忙不迭地上前行礼。   身为太子,装样可是必修课,他忙换上温雅笑意示意众爱卿平身,大家吃好喝好不要多礼哈,多礼可就见外了,万一再让首辅觉得他仗势欺人可就不好了!   沈晚照坐在不远处喝着梅花泡的茶,原本太子和温重光单拿出来瞧还没有什么,但两人站的近却她却渐渐品出些味道来了,怎么两人的表情越看越神似捏?   太子虽然长相跟温重光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那温雅笑容却是如出一辙,本来单看也挺好,搁在一起就能瞧出原版和山寨版的区别来了。她被自己逗得一乐,怕又被罚跪一次,忙不迭地用茶盏挡住半张脸。   温重光面上神色如常地跟人应酬,但余光一直时不时关注着她,见她突然失笑,偏头望了过来,她冲他促狭地眨了眨眼。   其实除了沈家一家都被下了帖子之外,其他人都是只给单人下的帖,不过大多数还是拖家带口的来了,当然不是为了多吃温府一口饭,这帮人也没这么low,只是将家中适龄的如花似玉的菇凉们带了过来,温府就首辅一个正经主子,这般作为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为了什么。   沈晚照本来经过下跪的插曲之后心里就不大痛快,见着一屋子莺莺燕燕脸上更是不高兴,当中有一位工部尚书的笑声格外响亮,一双妙目更是时不时往温重光身上招呼,她面上神色不变,眼里却已经沉了下来。   同样一脸不爽的还有太子,他眯了眯眼,表情也跟温重光不高兴时相当一致。   左边那个笑声那么大,目光竟然还时不时往首辅身上瞥,懂不懂半点礼数?知道不知道礼义廉耻?!差评!   右边那个嘴巴那么大,偏还涂了艳红的胭脂,一进来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边说还一边瞧着首辅,姑娘家家竟这般碎嘴!差评!   还有中间那个直接上来搭讪的,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实在是太差了太差了。   太子环顾一圈,竟没有找到半个能跟首辅稍稍相配的,不由得摇头叹息,难怪首辅到现在一直未娶,当真是……哎。   太子最后终于得出结论,首辅,是要寂寞如雪的!   不等沈晚照开口,太子已经蹙眉瞧着那位高声谈笑,颇是吵闹的尚书之女,淡淡道:“虽说朝里风气开放,不拘那些俗礼,但身为客人大声嬉笑玩闹,未免太不把主家放在眼里了。”   他这话一出,旁人面面相觑,哪里敢发出半点声音,忙不迭地闭了嘴,就连走路都怕自己声音太大。   沈晚照虽说瞧这太子不大顺眼,但这时候也忍不住暗暗吐气,叫了声好。   虽然不知道太子为何突然开口,但也算遂了他的意,温重光微微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男女分席吧。”   他说完训练有素的家人便引着人分两边去了,等两边人走远了,沈晚照被家人不动声色地带着,往他住的正院走,温重光随意跟太子说了几句,让他先去了别处,自己也回了正院。   可怜沈朝和几个同龄的少年说笑正开心,浑然不知自家妹子已经被人拐带走了。   沈晚照先到一步,见到他面上满是似笑非笑,先一步问道:“你跟太子是什么关系啊?他做什么老学你说话?”   温重光也忍不住笑了:“我曾在东宫当过侍读,也算教导过殿下几日。”   其实皇上性子跳脱,余皇后却稳重大气,太子每回受到两边截然相反的教育都一脸懵逼,左右不知道该学哪个,。就在即将精分之时,年少高才却成熟内敛的温重光出现了,宛如太子的指路明灯,让他立刻有了学习的榜样。   沈晚照长长地诶了声,又摇头郁闷道:“我只瞧他看我不顺眼,难道是因为我打了他表兄那事儿?”   温重光伸手捏了捏她冻得通红的耳朵:“并没有。”他只是看你们沈家人都不顺眼。   沈晚照满脸不信,温重光倒不是很在意:“你只放心便是,最多年后,殿下就会改过来了。”   沈晚照狐疑,他忽然抱起她,在原地轻松转了个圈:“几日不见你倒是胖了些?”   沈晚照被这言情套路给囧了一波,又愤怒地反驳道:“我没有,是你力道太小了!”   他一本正经地道:“或许是,或许不是。”   沈晚照悻悻然片刻,又忍不住问道:“我真的胖了吗?”又甩锅道:“我娘说冬天要滋补,在家里见天儿地炖羊肉锅子给我吃。”   他亲了亲她额头:“人也长高了。”   沈晚照装模作样地摆摆手:“算你有眼光,就不追究你说错话了。”   他才发现她双手冻得通红,伸手轻轻捂住,蹙眉道:“怎么也不多穿几件?你的大氅呢?”   沈晚照不好意思说自己要风度不要温度,只得道:“不小心破了个洞,正让丫鬟们补着呢。”说着被寒风吹的打了个喷嚏。   他敞开大氅把她搂进怀里:“幸好我的大氅无事,咱们还能凑合着用一件。” 第89章   沈晚照故意把两只冻的冰凉的手放在他温热的脖颈处,见他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忍不住咋舌道:“你不怕冷啊?”   他把她纤细柔软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前,不以为意道:“冷是一回事,表现出来是另一回事。”   沈晚照讷讷道:“你好定力啊。”   不过想想他要是不这样,也没法在官场上混这么久了。   沈晚照等捂了一会儿把身子捂热,人又开始不安分起来,眼睛滴溜溜四下乱瞄,故意拖长了腔调道:“你院子里的雪可真好啊,不像我家,我娘怕家里人摔着,早就命人扫到一边去了……”   他挑了挑眉,伸手揽住她的细腰:“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沈晚照从他怀里退开,兴致勃勃地搓了搓手:“咱们来堆雪人吧!”   堆雪人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沈晚照抽出两块织锦的手帕裹住手,把净雪堆拢起来,慢慢地滚成一个又大又圆的雪球,然后再滚了一个稍小的雪球,安在大雪球上面,头和身子就算是成型了。   温重光站在她身后笑吟吟地看着,时不时伸手弯腰帮她滚几圈,若是放在原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做这么无聊的事,莫说是现在了,就是他七八岁的时候也没这么专心致志地玩乐过。   沈晚照比较任性,拿了两根树杈就算是胳膊和手,在问他接了粗长的毛笔,给雪人画了眼睛和鼻子,画到嘴巴的时候犹豫片刻,画了两边弯弯的,好似新月的嘴角。   其实她本来想做一个猥琐流的比基尼雪人,犹豫片刻,为了自己的小仙女形象还是算了。   她完工之后左右欣赏了会儿,又转头问温重光道:“你觉着像谁?”   “你。”   沈晚照不满意了:“我有那么丑吗?”好像不对:“我堆雪人的技术有这么差吗?”   他沉吟道:“猜对了可有奖励?”   沈晚照森森地鄙视:“有啊,猜对了雪人就归你了。”   他挑了挑眉:“就算猜不对,难不成你能把这雪人搬回去?”   沈晚照:“……”你就不能偶尔装个傻吗!有没有一点情趣了!   她用眼神扫射了会儿,才公布答案:“这个雪人是你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他默然片刻;“挺意外的。”   沈晚照感觉自己的智商在他的沉默中受到了鄙视……   他见她才热乎些的手又冻得通红,伸手把她拉到烧着地龙的里屋,沈晚照又想出去打雪仗,他只得呷了口茶,拿出对付所有学生的终极武器来:“你作业写完了吗?”   沈晚照:“……”   虽然她跟太子的喜好性格都相去甚远,但这时候绝望的心情是一样的。   他瞧见她表情就知道她一个字没动,又不急不慢地帮她倒了碗红枣茶,慢条斯理地扔出第二枚重磅炸弹:“年初十书院就要报名,十二开课,到时候作业交不上,你可怎么办?”   沈晚照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什么?!”   她脸色发绿:“怎么开学这么早?谢师也太过分了吧,连元宵节都不让我们在家里过了!”   其实初十二开学是他提出来的,不过这口锃明瓦亮的黑锅……谢师就背了吧。   他及时给了枚甜枣:“不过下学期的课程安排不多,且加了许多室外课,好些都十分得趣,想来你应该是喜欢的,再加上下学期就可以开始实习,你就更不必烦扰了。”   他顿了下,又道:“听皇上说,明年七八月份或者后年三四月份国师要来京,皇上打算请他去书院讲授易学。”   沈晚来了兴致,好奇问道:“听说国师相貌极好,是朝里数得上的美男子,这是真的假的?”   他悠悠瞥了她一眼:“神清骨秀,花树堆雪。”他又显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来:“不过与你何干?”   沈晚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忙不迭地道:“自然和我无关,我只关心你就够了。”   他又垂眼笑道:“你当初屡次主动找我,是因为我生的好看?”   沈晚照给自己捏了把冷汗,一连用了三个感叹号,义正言辞地道:“当然不是!我岂是那等肤浅之人!主要是你出众的才华修养让人心生敬仰!”   男朋友是个醋坛子真是伤不起╮(╯_╰)╭   他微微一笑,沈晚照把心一横,十分豪迈地主动跨坐到他腿上,毫无美感地亲着他,就算两人都颜值爆表,也不能挽救这粗暴的画面。   温重光双唇被蹂躏的红肿,肤色玉白,反而显出一种暴雨打山茶的美态来,沈晚照瞧得微微怔了怔,他猝不及防地伸手,两人姿势瞬间调转。   她被他压在帽椅里,细而密,如雨点一般的吻就从她眉心一路盘桓往下,在尖俏的下颚处顿了片刻,又沿着脖颈蜿蜒而下,她被轻的筋骨酥软,脖颈发痒,感觉到他细白手指在立领的玉扣处打转,忙伸手拦住他。   “你,你冷静!”   他轻轻喘了几声,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斜睨了她一眼:“我要是不冷静,你还能好好儿的到现在?”   沈晚照一开始没明白,明白过来就囧了,首辅你污了!   她瞧了瞧屋里的更漏,急忙道:“呀,我得出去了,不知不觉呆了将近一个时辰了。”   他伸手拉她起来,无奈道:“要不是你……罢了。”他后半句话终究没说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他的寝院。   刚走到后面的镜湖,太子正被一众达官贵人缠扯的,不断提醒自己,为了风度,为了仪态,然后强行挤出一个微笑来和人周旋,瞧见温重光来了双眼放光,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他随意笑了笑,三言两语就把周遭的人打发走了,低头看向太子,彷如关切:“殿下瞧着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先回去歇着?”   作为一个骨灰级迷弟,别说是现在没事了,就是有事儿,见到爱豆也能把头疼脑热抛到脑后,笑吟吟地道:“多谢首辅关心,孤不累。”   温重光浅笑,面上显出几分慵懒的倦怠:“倒是臣有些累了。”   太子的笑容被硬生生砍成两截,委委屈屈地道:“那……首辅就先休息吧。”   他沉吟片刻:“不过陪殿下四下走走的力气倒还有。”   太子的心花怒放了,陪着他边走边追忆往昔,用知音风格的煽情体道:“孤这些年常在东宫,甚少出来走动,虽然咱们都在皇城里,但孤与首辅这几年不过见了寥寥数面,现在想想甚是伤感。”   早上上朝的时候见一回,下午下值的时候再见一回,期间有可能还要‘偶遇’几回,太子的这个寥寥数面是指一天之内吧。   温重光默了片刻:“殿下言重了。”   太子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中,无法自拔:“细细说起来,孤在首辅这里学到的比几位帝师教导的还多,还应当尊称首辅一声老师。”   东宫的帝师听了这话大概会挠死他的吧。温重光这次沉默的更久:“殿下慎言,几位帝师都是德高望重之人,臣不敢跟他们做比,更当不得殿下一声老师。”   太子的小心肝又幽怨了。人家就是想叫你一声老师,有辣么难吗!TAT   如果让太子写书,他肯定能写一本《偶像你不懂我的心》之类的。   两人往前走了没几步,就听几声女子的轻轻嬉笑传了过来,女孩子们被训了几句之后倒还算矜持,只在后院里赏雪说笑,沈晚照显得有些兴趣缺缺,被几个相熟的女孩硬扯着走到前面:“……平时就你笑话袋子最多,今天是怎么了?哑巴啦!”   沈晚照浅浅打了个哈欠:“早上没睡醒就起来了,现在这困着呢,可别揉搓我了。”   她说完见好几双眼睛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只好努力搜刮了一个笑话来讲:“话说当年有位土财主,爱财如命,眼睁睁地瞧着自己闺女女婿被人逼死都舍不得将出半个子来救人,有一秀才实在气不过,便写了笑话讽刺,讲的是‘狗衔一银锭而飞走,人以肉喂它,它却不放,想用衣服逮狗,却没逮着,便曰‘畜生,你恁爱这钱财,既不当吃,又不当穿,死命要这银子何用?’”   女孩们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都弯腰哈哈大笑。   温重光眉眼一弯,极美。   太子在一边听了,嘴角不由一弯,随即又放平了,轻轻皱眉道:“这也太过粗俗,甚么野狗畜生,实不是姑娘家该说得话。”   温重光整了整衣袖,低声道:“殿下。”   太子一愣:“首辅请说。”   他缓缓道:“臣心仪沈家姑娘已久,愿意托付中馈,丝萝春秋,但沈家父母甚爱女,我探过二老几回,又思量许久,打算择一吉日提亲。”   如果太子是机器人的话,他现在的主机已经被烧坏了:“……”   他唇角微挑,眼底却疏无笑意:“殿下这样说,让臣很是为难。”   他当然不是在沈晚照和太子之间为难,而是该找什么词训诫太子,真是好生为难啊。   太子:“……”   太子性别:男;   职业:太子,最崇拜的人;父皇和首辅;   最看不过眼的人:跟豫王妃有关的人;   今生最大的难题:他最喜欢的人看上了他最讨厌的人,肿么办!!!   他嘴巴开合几下,勉强维持着最后的风度:“首辅是……为什么啊?”   温重光唇角勾了勾,目光落在她身上,情丝绵绵:“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太子:“……”   TAT,完蛋了这个朝廷,完蛋了这个世界,一向只看正书的首辅居然开始念起情词来了,一向飘然若谪仙的首辅居然喜欢上了沈家的傻蛋丫头,心好累,感觉不会再有爱了。   太子一脸痛心疾首,温重光笑道:“臣打算再等些时候就上门提亲,这些日子还望殿下帮臣保密。”   太子:“……那是自然。”宝宝委屈,宝宝心里苦。   太子今天受到了心灵的摧残,也没力气和爱豆套近乎了,一脸忧郁地坐上了回皇宫的马车。   他一走,旁人也不好再多留,又留了片刻,道别之后便告辞了。   沈晚照今天心情贼好,不光和男票腻歪了一阵,在温府吃饭也吃的超开心,连返程都是欢欢喜喜的。   沈朝忍不住吐槽:“你是路上捡到金子了?这么喜滋滋的有点渗人啊。”   沈晚照心情好,马屁也拍的666:“见到哥跟捡金子一样。”   沈朝心里暗爽,面上还是不屑道:“嘴巴这么甜,一准是想哄我给你办事。”   在兄妹俩的你来我往中,马车驶回了侯府,玉瑶郡主照例问了几句就放兄妹俩走了,沈晚照本来在马车上还想着冬假作业,一回府就把作业忘了个精光,拉着沈朝讨论明天去哪儿浪了。   又过了几天,等到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在金陵的大堂伯准时到了,先给老太太和祖母磕过头,又给每个小的一份厚厚的见面礼。   沈晚照不动声色地瞧了眼,见是成双成对用赤金打的小金凤和小金龙——今年是龙年,看来堂伯在金陵没少发财嘎。   沈家自老太爷那一脉便分了家,老太爷立了战功,才封了这爵位,嫡亲的三弟便下海经商,好在他老人家颇有商业头脑,到如今已经攒下了万贯家财,和继承侯府的沈家一脉友好互助了很多年。   但这一脉不知道是不是哪根基因链出了问题,经商的天赋绝佳,孩子个顶个的能赚钱,却没有一个科举之路顺畅的,沈老爷为了改变命运,给两个孩子一个起名叫沈状元,一个起名叫沈榜眼,闺女分别叫沈及第和沈登科,沈晚照听完这段差点笑岔气。   功名最高的也就是沈状元大堂伯,二十岁中了个秀才,如今四十多岁了……还是个秀才。   想想有人可以这么叫他,“状元,你妈喊你回家吃饭!”,至少听着高兴啊。   沈晚照按照规矩行过礼,在心里乐不可支了好久。   状元堂伯还带了个小进士,沈进士按照辈分算是她堂兄,两边说过话沈晚照就知道堂伯的生意为什么能做这么大了。   “……我这里带了才从高丽进来的雪花膏,堂妹花容月貌,更要好好保养,不妨来试一试。”   “什么?堂弟的纸张有些涩,这个简单,我还带了从泾县进的宣纸,心动不如行动,堂弟赶紧来试试手吧!”   “哇,月白堂姐手上这镯子玉色不错,就是雕工差了点,显得腕子粗,你要不要戴一戴我们家新上地镯子,保管你满意。”   沈月白,沈朝和沈晚照:“……”   沈晚照尤其恍惚,好像见到了上辈子卖保险的大表哥……   沈状元忍无可忍:“你还不给我收敛些?在家里乱来也就罢了,到了你堂叔家还敢如此,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他又向沈念文和沈岑风道歉道:“这孩子旁的倒还好,就这个毛病怎么打也治不好,只得由了他了,还望堂弟不要见怪。”   两人连称不会,这位堂兄生不逢时啊,要是在现代,指定能混成个商业经营销售冠军神马的。   沈念文和沈岑风还没和状元堂伯说几句话,外面门房便通传:“三姑爷和三姑奶奶回来了。”   众人俱都是又惊又喜,忙不迭地起身迎人。   玉瑶郡主忍不住嗔道:“你说说你,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们都还以为你年三十儿才过来呢,现下咱们还都没准备呢。”   沈琼楼见着熟人便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没准备就没准备吧,我在豫王府可快累死了,整天迎来一批又送走一批,有时候想出去转转,换双鞋的功夫就有客到了,真是要人命了。”   玉瑶郡主笑道:“你们家门庭煊赫才会如此,你倒是嫌弃起来了。”   沈琼楼忍不住伸手捶了捶腰,豫王伸手搂着她,眉眼靡丽,微微笑道:“是啊,昨晚宴客确实辛苦了。”   沈琼楼不知道想到什么,先转头瞧了瞧孩子们,见他们没觉察才松了口气,冲他翻了个白眼,跟玉瑶郡主进了里屋。   众人拜见的拜见,行礼的行礼,忙忙碌碌终于折腾完,大人们才发话让小辈儿们出去玩一阵,底下几个小辈欢呼一声,甩开大步就出去打雪仗了。   殷怀俭是小辈里年纪最大,性子最沉稳的,本来不欲和几个小的瞎闹,俊脸上挨了一下之后便心头火起,随手抓了一把雪也参战了。   沈晚照将猥琐流贯彻到底,没人的时候安安静静躲在雪堆里,等人一来立刻出击,抓着一捧雪穷追猛打,非得把人的红条清空,打到人认输投降为止。   沈进士打了一半思想跑毛,拉着殷怀俭道:“表兄,咱们也都是亲戚,瞧见你这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你难道就不想有点男子气概吗?难道不想一走出去就接受姑娘仰慕的目光吗?不想别人夸你高大威门而不是秀色可餐吗?我这里有洋药,保管你一吃就变男人!”   殷怀俭简直要跪了,满脸黑线地道:“……我本来就是男人!”   沈进士道:“女人让你变男人,男人让你更有男人味,有男人味的让你变成威猛真汉子!你还等什么?!”   殷怀俭……扑街。   最后还是沈朝过去把殷怀俭解救出来,沈晚照忍着笑道:“表哥你别理堂哥,他也不是真想让你买,就是送你他也乐意的,就是这毛病。”   殷怀俭看着她轻轻皱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轻轻叹了声。   沈进士倒不是小气人,才来一会儿就给沈家姐弟妹三人送了不少东西了,就是嘴巴一直闲不住,三人收人气短,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沈家算是大族,一切都得按照祖制来,年三十拜祭了神明,年初一要开家庙拜祭祖宗,年三十晚上还得去宫里参加宫里的年宴。   沈晚照趁着众人忙乱,偷溜出去给温重光送年礼,发现他家里冷冷清清的,也就在门口挂了两个红灯笼有点节日气氛了。   她摇头,满脸的不赞同:“你这也太冷清了些,都说你在朝里人缘不差,怎么连个过年来瞧瞧你的都无?”   他一指库里堆放成山的年礼,含笑道:“人虽然未到,但礼却是没少送。”   沈晚照羡慕的两眼放光,面上还是做出视金钱如粪土的不屑来:“要礼物还是要热闹,你选一个?”   他笑着摇头:“我不想选。”又冲她眨了眨眼:“有你在,我心里就热闹了,何须别人?”   最近首辅的情话技能又往上涨了,沈晚照被媚眼和情话招呼的心肝扑扑乱跳,赏了块年糕,亲手夹给他。   她见他吃完又道:“不过你这么清闲也好,我们家人口还算少的了,每年也忙的四脚朝天的。”   他用清茶漱了漱口:“闲不了,过了年初一又有正事要办了。”   沈晚照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犹豫着道:“要不你去江家看看?这么老干晾着也不是事儿,就怕旁人说闲话呢。”   他眼眸微沉,按了按额角,唇边有几分讥诮:“我过几日再去瞧瞧,现在去只能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沈晚照破天荒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自己痛快就好了,管别人痛快不痛快。”   她说完又急急忙忙起身:“哎呀我得回去了,还得收拾收拾准备晚上去宫宴呢!你晚上去不去?”   他颔首:“那是自然。”   沈晚照向他做了个飞吻的动作:“那敢情好,咱们就晚上见了。”   他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薄唇,好像那一下真的亲上了似的,心肝都酥了半边。   他转回去瞧她给的年礼,就见红丝缎锦垫上放了两枚精巧的白玉色子,当中用红宝点缀,莹然若灿。他便笑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90章   一到了过年的时候,不分高低贵贱,九成九的魏朝人都是不例外的,就连皇宫里不能免俗,早早地就为宫里的年宴忙活起来了。   皇上在这种事上素来是甩手掌柜,皇后怕太子也学了他老子不操心俗务的脾性,提前几日就把太子拎过来帮忙了。   今天是年三十,是检验劳动成果的日子了,太子比往常更早的赶往了皇后宫里,基本上该置办的已经置办妥当了,因此皇后只是闲闲地翻着诸位大臣的座次花名,知道太子来了先不说话,让他立了半晌才抬了抬眼道:“哲儿来了?”   太子瞧着情形也知道不好,但却想不出来自己哪里做错了,只得垂手恭敬立着:“请母后示下。”   皇后翻着座次折子:“今年的座次是你一手经办的,其他的我也看了,旁的并没有疏漏的地方,只是这锦川侯府的座次怎么排到这么后头了?”   太子微微一愣,又细细思索起来,随即面上显出几分不以为然:“回母后的话,这回庆典是魏朝立朝的整年,又是太祖诞辰,不光各府国公和朝中重臣要来,好些宗亲也要从藩地赶过来,侯府虽然也贵重,但依次排下来,也轮不到他们靠前。”   皇后认真听了,面上有几分似笑非笑:“那我怎么瞧着一个伯爵府都压在了锦川侯前面?”   太子心头微动,不过自有说法,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皇后已经抬了抬手,让宫里伺候的宫人下去:“你这想法是不差的,但考虑有些欠妥了,这世道除了律法之外还有人情,你皇祖母和侯府的老夫人是嫡亲姐妹,彼此感情甚笃,两个姐妹也有多年未见了,想离近了传几句话都不行,你这不是存心让你皇祖母心里不痛快吗?”   太子忙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觉着侯府中并无人在朝中任要职,而且……”   皇后面色一沉,保养得宜的纤手用力一拍身边的紫檀木小桌:“你这个糊涂东西!到了现在还想诡辩欺瞒我?!平日的孝道孝行礼义廉耻都白教你了?!”   太子十分孝顺,见皇后发怒,忙跪下认错道:“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不是,母后千万不要因为儿子气坏了身子。”   他说完又解释道:“沈家的座次是底下人安排的,不过儿臣却有疏忽懈怠之罪,请您责罚。”   皇后如何不知道他是无心的,但归根究底还是对沈家瞧不惯,不然也不会这般不上心。   她沉吟片刻,面色虽有和缓,但眼里沉凝依旧:“这次是不慎疏忽,那上回寒梅会的时候你去刁难沈家姑娘,还有上回首辅请人赏雪,你罚了沈家兄妹的跪,这也是巧合不成?”   太子为着这事儿没少挨训,这时候牛脾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只道:“请母后责罚!”   皇后看他这模样深感头大,差点冲口而出“你就不跟你老子学点好,偏把这人憎鬼厌的狗脾气学来了。”   不过幸好她及时把这话咽回去,缓了口气道:“你跟我是血脉相连的母子,有什么话你大可跟我说,你跟沈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说完又瞥了眼太子:“要是说不出,你就在这里跪着,一直跪到什么时候想说为止。”   太子抿了抿唇,又瞧了她一眼,跪在地上垂头道:“不是沈家,是豫王妃……”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干脆把心一横,扬起头道:“您隐忍了这么些年,难道儿子为您出口气都不行吗?宫里隐约还有风传,说,说当初要不是豫王妃嫁给了豫王,根本就不会有您……您这些年在后宫夙兴夜寐,日夜思牢,豫王妃又算什么?父皇凭什么……”   他把后半句硬是咽了回去,再往下说就是大不敬了。   皇后:“……”   皇后简直要囧死,原来儿子脑补的成了皇上有真爱,皇后没人爱的悲情大戏,这熊孩子怎么就不能学点好,哪来的这些歪心思?   她不知道该发火还是该无语,用力砸了个茶碗到太子脚边:“你这没脸的东西,豫王妃是你长辈,你父皇更是你亲爹,你竟然敢如此非议,这些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不成?!口口声声说什么孝顺,我看你就是捧了书本子来做做表面文章!”   这话却是训的重了,太子急忙跪下叩头说不敢,皇后这才淡淡道:“你父皇和豫王妃当年是表兄妹,情分好些也是理所应当,就如同你和你余家表妹一般,你别听那些宫人乱嚼舌根子。说起来……你东宫那边也该整顿整顿了。”   她顿了下,神情有些甜蜜,不过很快敛了去:“我悉心料理后宫,不让你父皇在前朝为了这里分神,那是因为你父皇真心敬我重我,哪里有你想的这么不堪?难道在你心里,你父皇母后就是一个昏庸一个窝囊吗?”   余皇后说这些都是真心话,并不是为了训儿子勉强说的。皇上待她很好,明面上该有的尊荣信任也半分没有少给,私下里两人便如寻常夫妻一般柔情蜜意,如今朝里的皇子公主都是她嫡出,宫里的妃妾就阿猫阿狗两三只,连个嫔位的都少见,皇上整月都是呆在她宫里的。   她这样再纠结豫王妃的事儿,岂不是脑子有毛病?皇上过去的事她没参与过,但人要往前看。皇上当初就说过,把豫王妃待做亲妹,所以她也跟着把豫王妃看成妹妹,再说她和豫王妃私底下关系也颇好,太子这般岂不是让她回头在豫王妃跟前难做吗?   余皇后把以上道理跟他一说,又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你这般作为要是让有心人说几句,岂不成了我挑唆你故意与豫王妃母家不对付,你让我在你父皇面前如何自处?让你父皇怎么跟豫王说道?”   太子听她说完很是羞愧:“是儿子不好,让父皇和母后为难了,做下这等糊涂事,下回绝对不会让人说嘴了。”   余皇后:“……”   -_-|||正常不都该保证不会再犯了吗?合着你的意思是要从明着下绊子转为暗里下黑手了   她不知道他这是听明白了还是没明白,干脆下了剂猛药:“人长眼睛是为了向前看的,不是为了纠结旧事,你要再这般对沈家疯魔下去,惹恼了你皇祖母和父皇……“   她顿了顿,狠下心来,意味深长地道:“你所有的兄弟都是嫡出,可不是只有你一个能做太子的。”   太子顿时冷汗涔涔而落,内里的棉袍已经湿了。   她伸手拍了拍儿子肩头,声音放柔:“你不是素来崇敬温首辅的吗?也该向他学学是如何周全行事的。行了,换身衣裳去前面宫宴吧,别让你父皇等急了。”   ……   那边沈家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座次已经掉了个个,尤其是沈家几个小的,正开开心心地坐上马车往宫里走,准备去宫里吃大餐啦~~~   沈晚照趴在马车窗口随意往外张望,感慨道:“我还是小时候被我爹抱进京里来吃过宫宴呢,都快忘了什么味了。”   沈月白从点心攒盘里取出块点心塞到她嘴里:“那你就趁现在多吃点,小时候胡吃海塞没人说得,长大了再这样就要被人说嘴了,宫里规矩多着呢。”   沈晚照一听,三两口把点心吃了,用绢子擦了擦嘴角的沫子,哈哈笑道:“这么一说咱们家真有先见之明,先把晚饭吃了,宫宴能吃的少,干脆当宵夜。”   沈月白:“……”   她说完又想到温重光晚上好像什么都没吃,不知道宫宴上能不能吃饱。   进了皇城,除了亲王之外都得下了马车用脚走路,沈家一行人刚下了马车,就见安王世子的马车‘哒哒’往前走,车帘被寒风卷起一角,露出安王世子那张稍显阴沉的脸。   他眉宇之间几分阴鸷,几分憔悴,见到沈晚照的时候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随即就定在她身上不动了——跟前些日子傻了吧唧的样子大相径庭。   沈晚照微微皱了皱眉,想起那位穿越仁兄跟她说过的话,所以安王世子是颠来倒去又颠回来了?   不过想想又觉得有点带感……以后安王世子再把妹或者强抢民女的时候被换回来,那他岂不是一辈子要当清心寡欲?啧啧啧,想想就有意思。   她还没来得及脑补更多,沈朝和沈月白已经瞧见了安王世子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把他的视线隔绝开。   安王世子这些日子斗志被消磨不少,连火都发不出来了,他已经连连受挫,就算吃不到嘴,为什么连欣赏美人的权利都没有了!还不许他看个好看的洗洗眼睛吗?!   他神情恹恹的,对着车夫喝了声,让车夫快走了几步。   后面有好些依次进来的贵女夫人轻声引论,大概意思就是安王世子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热衷求神拜佛,京城附近的好几家香火鼎盛的佛寺和道观都被包圆了,弄的诸位贵女贵姬想要上个香还得赶场子。   沈晚照忍不住偷乐。   沈月白虽然对不知道沈晚照和安王世子的龃龉,但因为他方才那一眼,心里已经对他十分嫌恶:“我看他就不是个好的,光求神拜佛顶什么用?”   众人缓缓走到长安殿,按照座次落座,沈晚照这才发现沈家人的位置十分靠前,与几乎坐在最前面的首辅次辅就隔了几排,不由得暗乐。   这时候宫里为数不多的几位宫妃也已经按照位分落座了,沈晚照想到殷怀周说的香港脚事件,不由得把悄悄把目光投向几个宫妃的莲足上……   众人做好之后,沈晚照终于明白为什么沈月白要说宫里规矩多了,经过冗长繁杂的仪式,沈晚照已经上下眼皮打架还不得不拼命维持端丽形象的时候,盛宴才算端上来——不过不能吃,还得先听领导讲话。   沈晚照的内心是崩溃的!   等好容易领导讲完话,大型歌舞表演终于开始,底下人也终于能吃上一口热菜了,她松了口气,用最优雅的姿势和最快的速度夹了一筷子奶汁鱼片和五彩牛柳。   温重光在上面瞧见了,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一曲《云韶乐》舞完,舞姬们姿态优美,步伐飘逸地退下。睿王笑着对皇上道:“皇上,臣有话想说一句,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皇上笑着颔首:“皇叔但说无妨。”   他又转向安王世子:“您有所不知,我这侄儿最擅长歌伴琴,他的歌艺和琴技都是十分出众,我当年有得闻,大有此曲只应天上有之感,如今一别数年,想必他更精进了几分,不如趁着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让他为皇上皇后,文武百官和黎民百姓献上一曲?”   皇上心说这睿王叔倒是乖觉得很,不由一笑,也转向安王世子:“既然皇叔这么说,朕也好奇的很,不如就请世子抚一曲?”   魏朝风气开放,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本也没什么,只是最近朝里和安王关系紧张,皇上这话就值得深思了。   安王世子薄唇一抿,正要想法子拒了,忽然身子一震,神情变得茫然起来,直勾勾地看着皇上和睿王,眼神比游魂野鬼还要迷茫上三分。   沈晚照暗觉不好,就见安王世子已经呆呆地道:“怎,怎么了这是?”   皇上和众臣一愣,心说你没毛病吧你这是,还是说在装疯卖傻?   睿王反应极快地把话重复了一遍,殷怀周不但没觉得哪里不对了,反而莫名鸡冻起来,难道,难道他穿越者的宿命就要在今天实现了吗?他终于有在古人面前露脸一展歌喉的机会了!苍天啊,大地啊!您终于开眼了,他可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额……不过唱笑红尘好还是刀剑如梦好?   沈晚照见他面上露出了傻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得默默举起酒盏挡住了脸,在心里点了根蜡。   睿王轻声道:“安王侄儿?”   殷怀周开心到劈叉,忙不迭地道:“我只会唱歌。”   皇上一笑:“那也无妨。”轻轻拍了拍手,让乐师上来伴奏。   殷怀周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引吭高歌:“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   伴奏的乐师:“……”   皇上和众臣:“……”   这是什么鬼!宫商角徵羽呢!工整对仗呢!平仄韵脚呢!好吧其实有韵脚,但这是哪个词牌的词儿啊!怎么又像是白话又像是诗词,还有点文言的赶脚!安王世子唱的到底是神马!   能入宫的乐师肯定技艺非同一般,但听见这歌勉强跟了两下就跟不上了,但还得硬着头皮往下弹,生生把众人的脑仁搅成了一团浆糊。   旁边的鼓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兄弟,苦了你了。”   客观的说殷怀周嗓音条件不错,不过怎么唱起歌来就跟狼嚎似的?   殷怀周一曲唱完,当真是余音绕梁,振聋发聩,他还意犹未尽地瞧了皇上一眼。   皇上:“……”他沉默了半晌,才从那好比施工现场的声音里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世子……真是……不错。”   不错在哪儿呢?他没说,也说不出来。   QAQ尼玛,被安王世子魔音灌耳的他都忘了下一步计划是啥,他现在只想把世子拖出去砍了!   沈晚照在心底地给皇上点了根蜡。   殷怀周眼带喜悦的道:“那我再给您唱一首?”   幸好皇上和睿王都没有自虐的属性,经过方才那洗脑神曲,隐晦含蓄地说了一大堆,大概意思就是:“不用了世子唱了一曲了嗓子也累了手也酸了腰也痛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殷怀周意犹未尽地扁了扁嘴。   又让内侍重新叫了歌舞上来,被天籁之音荡涤了一遍心灵,皇上和众臣方才觉着好些,这回却打死不敢让殷怀周开口了。   皇上平素是个好玩乐的,只是忙于朝政不好多玩,难得过年,国民休假,自然要好好地乐呵乐呵,于是还请了宫里专门养的戏班唱戏。   他自己爱神怪戏,但还是把戏单先给了太后,太后点了出才子佳人的戏码之后就又还给他,他又转手给了皇后,皇后含笑瞧了皇上一眼,点了出沉香救母,综合了太后和皇上的品味。   沈晚照不爱听戏,尤其不爱听才子佳人的封建毒草,听了一会儿就开始想上厕所,忙对玉瑶郡主说了几句,虽说宫里不能随便走动,但人有三急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先向上面禀了,又塞钱请周遭伺候的宫娥带她去如厕。   沈晚照其实只是听戏闷得慌,出来走一圈便好了,不过还是装模作样地去那五谷轮回之地走了一圈,宫女办事细心,见她出来便要去取巾栉,香豆和温水让她净手。   她在原地等了片刻,没想到没等来宫女,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带着隐隐笑意的声音,语带调笑:“姑娘在此等谁?莫不是等心上人来会?”   沈晚照一转头,忍不住笑了:“你还真是争分夺秒,更衣的功夫你都要出来。”   温重光微微一笑:“我也是来更衣的。”   沈晚照挑了下眉,又调笑道:“没想到首辅不光能指点庙堂,也能唱词弄曲,果真是多才多艺啊。”   他挑唇而笑:“晚上吃好了吗?”   沈晚照道:“这话该我问你才是,我记得你方才在家里就没吃饭吧?”   他笑看她一眼,暧昧无限:“没某个人勾的神魂出窍,什么都忘了。”   沈晚照:“略略略。”   温重光:“……”   她见四下无人,便问道:“那出才子佳人的戏唱完了没?”   他摇头:“还没,怎么?你想听沉香救母?”   沈晚照道:“那我还是多磨蹭一会儿再回去吧。”   他暗暗记下,又笑道:“你这是不爱听的意思了?”   沈晚照撇了撇嘴:“太假。”她忍不住吐槽道:“现实里哪个疼女儿的高门会让自家女儿嫁给个穷书生,那千金我看也是不孝,把个外来的后生看的比自家父母还重要了。”   他眉梢一挑:“那我呢?”   沈晚照连忙安抚:“那书生一瞧就是个只会怨天尤人的穷酸,你是何等人物?跟他比什么?没得自降了身份。我喜欢你……”我爹娘也会喜欢你的。   她犹豫一瞬,把后面的话生生截了去。   他笑而不语,沉吟道:“幸好我也算攒了些家底下来,也算是有身份,不然只能空看你另嫁他人了。”   他倒是不觉得沈晚照的说法有什么不对,门当户对是正理,男人本就得有往上爬的本事和才干,更有让家中娘子过的更好的责任。   就像那书生总抱怨千金习惯奢侈,常要吃新鲜瓜果,穿绫罗绸缎,却不说千金绵延繁嗣,操持家务有多辛苦,但凡是个有本事的,自己自挣了家业来,也不会让家中娘子跟自己一起吃糠咽菜,光抱怨家中花销算什么本事?   沈晚照忙不迭地转了话头,牺牲殷怀周娱乐首辅:“你说那安王世子是不是有病啊哈哈哈哈,唱的是什么魔音,听完简直要人命了,得亏我们祖母身体硬朗。”   温重光想到方才那歌声,面上也空白了一瞬,唇畔几分轻嘲:“词儿倒是挺新奇的,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听来的?”   沈晚照有种蜜汁心虚,再次转移话题问道:“我给你的年礼你可有瞧过?”   温重光眉眼舒展,如新月清辉,工笔难绘:“自然是看过了。”   沈晚照高高兴兴地问道:“你有什么感想没有?觉着我这份礼送的好不好?”   温重光沉吟片刻:“我又不玩骰子,你送我两枚玉骰子做什么?”   沈晚照:“……”你他妈……她额角跳了跳:“我祝你新年快乐发大财行了吧!”   她心里郁闷,冲他扔过去几个白眼,却被他轻轻扯住袖口,柔声道:“阿晚,我很欢喜。” 第91章   沈晚照回到刚回到大殿里,余皇后就命人赏赐了几样新鲜果子下来,又把她叫过去态度温和地说了几句,她本来还有些紧张,但见皇后态度温和,眉眼可亲,心里也就渐渐放下了,按着礼数一一答了。   太子做的事儿皇后也不能直接道歉,不然皇家的面子就折进去了,只得委婉地说了几句,好在沈晚照上道,连连表示自己早都已经忘了这些事,余皇后见她伶俐慧黠,言谈爽利,很是喜爱,又赏了好些东西下去。   温重光本来有些担心,见状原本微紧收的肩头也松了下来,安抚地瞧了她一眼。   一场宫宴下来,宾主尽欢,不管是宗室还是众臣都十分疲累,只想着赶紧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   皇上打着哈欠进了皇后宫里,更衣洗漱之后也没急着躺下,只静静地斜靠在大迎枕上,看着皇后拆下发髻,忽又回首笑嗔道:“皇上怎么了?这么安安静静也不说话,是我哪里做的不对?”   皇上笑着说没有,顿了会儿又问道:“训过哲儿了?他怎么说?改正了没有?”   提起太子,皇后也有些头疼,不过还是颔首道:“今儿个抽空把他叫来说了几句,面上倒是答应的好好的,就是不知道心里怎么想,我瞧着还是有些不服。”   皇上跟她一起头疼起来:“这孩子是怎么了,往日倒还贤达知礼的。”   皇后心说还是像了你,面上却似笑非笑:“皇上觉着是为了什么?”   皇上想了想,默默地闭嘴不吭声了,皇后不过随意调侃几句,也怕他真难堪,忙道:“我已跟沈姑娘说过了,终究是小事,她也没往心里去。“   皇上点了点头,皇后又笑看他一眼:“都是沈姑娘和豫王妃很是相似,我今日见了才知道果真如此,倒比豫王妃亲生的闺女还要像一些呢。”   皇上道:“豫王妃性子沉稳,但这位沈姑娘到底被表兄养的娇了些,有些小女儿脾气,虽然样貌相似,性子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皇后含笑不语,把话头转了回来:“沈家能人辈出,子弟也都教养的极好,再说是宗室外戚,本就与皇室亲近,哲儿这般与沈家为难,就算不论太后那边的干系,也是自毁城墙,难保底下的勋贵不会兔死狐悲,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随意道:“不如寻个机会让他和沈家几个小辈走进些,他们年轻人说话,反倒比咱们长辈要自在,等误会消了自然就没事了。”   皇上应了个是,又道:“皇上是想让沈三姑娘和哲儿……”   皇上忙摆手:“你想到哪里去了?这两人怕是互相看不顺眼,我怎么会把他们凑对儿?”   他轻咳了声:“大房的嫡长女将来怕是要承爵,以后就算没得官位,好歹有打理家业的本事,能把家中门第发扬光大也好,二公子听说品行才干也不错,等考了功名就让太子施恩,指派官位给他,以后若是有本事起来,将来也能成太子的左膀右臂,至于三姑娘……”   他迟疑片刻,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找个人品贵重,家世清贵的后生嫁了,顺顺遂遂地过一辈子。”   三言两语便把沈家三个孩子的前程定下了。   皇后笑叹:“皇上倒是最疼爱三姑娘,不过那孩子倒是可人疼,我瞧着也喜欢。”   她不由感慨,皇上待沈家倒真是恩厚,要是换了旁的世家,哪里用得着皇上这般费心筹谋?不过她也没什么嫉妒之心,毕竟皇上对余家也是不差的,她几个侄子都是前途大好。   皇上一笑:“还以为你会因着你长侄的事儿不喜她呢。”   皇后倒是不以为意:“说到底是晚辈的事,做长辈的怎么计较?再说听说沈姑娘那段日子不慎得了失心疯,也是情有可原,我长兄已经见谅,我再计较就是小肚鸡肠了。”   皇上笑:“皇后大度。”   皇后遣退了周遭服侍的下人,亲手伺候皇上宽衣歇下。   ……   沈晚照晚上吃的有点多,一回家就让丫鬟过来给自己轻轻揉着肚子,揉着揉着便起了困意,玉瑶郡主看她这样也守不了岁,干脆让丫鬟把人带回院里,她一下子躺倒在床上,伸展着四肢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被几个丫鬟拎起来梳洗打扮,迷迷糊糊中被拉去给长辈磕头,收到红包的时候彻底醒了,磕头也磕的精神起来,几个长辈都笑的合不拢嘴。   她三姑给的红包最丰厚,她娘给的红包最抠门,用她娘的话说:“你们两个小的收的红包还不是我给出去的?我没给别人你们看谁给你们,还想从我这里抠红包,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沈晚照:“……不仅不会还美滋滋。”   众人又等了会儿,沈福安一家子拖家带口的来拜见,沈晚照惊奇地发现韩氏竟然待福堂姐客气了许多,原本有事无事总要尖酸几句的,如今竟也没了话说,只老实地坐在一边不说话,偶尔配合地笑笑。   卧槽?韩氏这是被魂穿了咩?   她目瞪口呆地左右瞧瞧,又低声问沈明喜:“亲家伯母……怎么了这是?”   沈明喜显然是知道原委的,一贯冷肃的神色也不由得乐了乐:“前些日子韩老太非要拉着你堂姐去佛寺进香,结果不小心遇到山贼,她吓了个半死,还是你姐拔剑砍瓜切菜一般地把山贼砍死,救了她和几个小姑子。”   后面的沈晚照自己都能脑补出来,韩氏不知道是感激还是害怕,反正见到了儿媳的凶残一面,看到她真敢杀人见血,心里暗搓搓地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算了,还是拖着这把老骨头颐养天年吧。   沈晚照乐不可支,忽然又瞥见沈明喜嘴角含笑:“姐……这事儿不会是你弄的吧?”   沈明喜倒也大方承认了:“找了几个跟山贼打过交道的弟兄,把人骗过去倒是不成问题,就是你福堂姐一紧张下手没个轻重,有好几个都受了轻伤,哎……浪费了我不少鸡血鸭血。”   沈晚照不由得竖了竖拇指:“高!”   韩氏面上有股子大势已去的悲凉,但对儿媳也不敢发火,甚至还有些奉承意味,沈福安并不是得势欺人之辈,婆媳俩总算是好了不少。   沈明喜沉吟片刻:“说起来我这还有一件事要请你们帮忙。”   沈晚照好奇道:“说来听听。”   沈明喜道:“秦怀明要趁着过年在家里搞个宴席,邀了好些同僚过去,我也在受邀之列……”   沈晚照听出些不对的意味来,忍不住道:“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摆宴就不能换个日子摆,为啥非得挑到过年,别是打着摆宴的幌子让你去见见他家里人吧?”   沈明喜没说话,算是默认,又道:“我想带上你们过去,免得我一个人去尴尬。”   沈晚照促狭地眨了眨眼:“别是让我们给你壮胆吧?”又点头道:“不过是得跟去看看,回头要是见事不好,我还能装个肚子疼什么的,让你送我回来。”   沈明喜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沈晚照怂怂地应下了。   那边沈琼楼等了会儿,又把沈晚照叫过去,悄声问道:“昨天那个精忠报国……他是不是也是……?”她两只手做了个穿的动作。   殷怀周地情况还比较复杂,沈晚照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点了点头,沈琼楼囧:“这怎么都赶一处来了?”   沈晚照耸了耸肩。   秦怀明的宴会定在年初三,沈明喜按照平时起来的时间起了身,还没出院门,就见三双眼睛眼巴巴地盯着她。   沈明喜皱眉道:“你们干嘛?”   沈月白,沈朝,沈晚照:“等你啊!你不是说要让我们陪你去秦同知家赴宴吗?”   沈明喜:“……”   沈晚照围着她左右打量了几圈,见她一身灰蓝的短打扮,是惯常的武人装扮,干净利落有余,精致漂亮不足,啧啧道:“你好赖也换一身衣服去啊,没准是见未来公婆呢。”   她说着让人把沈明喜那套上回见大奶奶的衣裳找出来,让她回屋换上,正考虑要不要弄点胭脂水粉和钗环珠串过来帮她点缀点缀,冷不丁就抬眼瞧见她的冷脸。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沈明喜涂脂抹粉就有种李逵穿裙子的惊悚赶脚……   她长叹一声,放弃了构想,就让沈明喜换了身衣裳,这么素面朝天地出门了。   秦家原本也是望族,是书香世家,结果秦怀明这一脉的先祖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竟跑去入了行伍,最后还成了锦衣卫,气的秦家族长将开了宗祠,将秦怀明的祖宗开了出去,再不算秦家子孙。   后来时移世易,秦家在一场大乱中几乎毁于一旦,秦怀明这一脉倒是世袭了锦衣卫,保存了薪火,所谓风水轮流转,当年瞧不起他们的族人还得上赶着依附,如今秦家在京里已经小有名气了,宅子也在距离皇城比较近的地段。   沈家四兄妹刚下了马车,就见秦怀明早早地等在了门口,脸上笑的几乎能开出花儿来:“你来了啊。”   沈明喜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让你久等了。”   沈家三兄妹:“……”这种领导慰问下级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啊!   秦怀明倒是没觉察什么,只比了个手势请沈家兄妹几人进去,秦家这宅子是圣上赏赐地,他们家不算簪缨世家,也没有爵位傍身,因此院子只是座三进院子,不过地段倒是很好,可算是颇有恩宠。   由于家眷和将领们是分开坐的,所以秦怀明看着沈明喜有点发愁,不知道是把她放在武将那边还是女眷那边,犹豫片刻还是沈明喜主动道:“好久没见军中的那几个猢狲了,你带我去瞧瞧他们吧。”   秦怀明笑着应了个是。   剩下的沈家兄妹继续往招待女客的水榭走,她定睛一看,就见正厅里赫然坐着孙思淼,她身边还坐着个模样文秀,打扮清雅的女子,跟她相貌有几分相像,两人正在低声说着话。   沈晚照囧然,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第92章   秦怀明请的不都是武将吗?怎么孙家这种文官家眷也过来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沈晚照大大方方地上前和孙思淼打招呼:“孙姑娘,好久不见了。”   其实以上回寒梅会沈晚照揭孙思淼老底的情形看,两人差不多已经算是撕破脸了,本也没必要打招呼的,只不过沈晚照坏心眼地想瞧见她想骂人又顾忌着颜面的便秘样。   孙思淼果然脸色难看,不过几个深呼吸就调整了脸色,强笑道:“晚照。”   她沉默了片刻,又扭头瞧着身边的文秀女子,脸带几分得意地介绍道:“这是我堂姐孙思慧,前些日子才中了女子科举三甲的头名。”   所以说狗是改不了吃那啥的……沈晚照用绢子掩嘴轻笑了下,淡淡道:“是吗?那咱们还真是有缘分,我堂姐得了个二甲二十多名吧,恰是跟你堂姐同一波考的。”   她说完一指沈月白:“这是我堂姐。”沈月白配合地微笑。   孙思淼:“……”   沈晚照不由得想,要是两人在聊企鹅,那她现在估计已经进了孙思淼的黑名单。   孙思慧见气氛尴尬,忙上前来打圆场,又拉着孙思淼走了。   她容貌虽然不甚美艳,但胜在清秀可人,说话轻声细语,给人以春风拂面之感……但是抱歉,虽然以偏概全不对,但孙思淼实在是拉低了她对孙家人的整体印象分。   这时候秦夫人上前来招待宾客,这位夫人好似对孙思慧格外关注,开始还不显山不露水,后来就开始频频与她搭话,倒是孙思慧有些拿乔的意思,下巴轻轻抬着,一问一答虽然恭敬,但也不难听出其中自矜的意味。   沈晚照和沈月白觉出不对来,便在一众女眷中悄没声地打听,打听完了之后面上都不大好看。   秦夫人一直向往那些家世清贵的书香门第,这么多年最大的心愿就是为儿子聘一位才女,她又和孙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远亲,偶尔见了孙思慧一回之后,立刻动了心思,回家也没跟夫君儿子商量,擅自做主把孙家人请了过来。   这时候秦夫人仍在和孙思慧说话,语调越发亲热,只她仍是端着架子,渐渐地连秦夫人的话都不怎么应答了。   沈月白很是瞧不上她这模样,对着沈晚照轻声道:“既然秦夫人请了孙家人来,孙家人又都到场了,那想必是心里也有结亲的意思,孙姑娘要是瞧不上秦同知,也不会巴巴儿地跑过来。但既然瞧得上,何必再搞这幅眼高于顶的做派?故作清高,没得让人瞧不上眼。”   她说着蹙眉道:“当初念书的时候我就听说她风评不大好,骄矜自傲,常暗里使绊子,瞧不起同窗,那时候还道是谣传,现在看来倒是真的了。”   沈晚照还没来及细想,听她分析完连连点头,她要是痛快点或者真清高倒也罢了,这般又当又立着实让人不耻。   沈晚照与她悄声道:“孙家人真是个顶个地讨厌。”   沈月白不由一乐,又掩住了嘴。   其实秦夫人一进来先注意到沈家这姊妹俩,不光生的貌美,言笑晏晏,也不会扭扭捏捏拿捏架子,举手投足也甚是有大家风采,一见便知道是高门大户尊养出来的姑娘。她倒是有心求一位帮自家儿子求一位侯门千金,可惜秦家和勋贵门第差的太远,只得退而求其次了。   秦夫人现在还不知道……儿子真的给她寻了一位‘侯门千金’,只是这位千金比较……不同凡响。   她心里心思乱转,笑道:“我一见孙姑娘便很喜欢,有只陈年的玉镯想送给你,干脆就让我儿子拿过来吧。”   孙思慧眼睛微微一亮,嘴上还是矜持道:“伯母谬赞了。”   秦夫人一笑,转身吩咐人叫秦怀明过来。   都说姐儿爱俏,这话当真是不假,秦怀明一来,孙思慧上下打量他几眼,那双眼就微微发亮,秀面泛起红晕,扭头对秦夫人说话的时候都亲热了许多。   秦怀明见着这阵势也明白了,面色一黑,眼里一沉,板着脸装出一副快要晕厥的样子:“娘,儿子身子不适,这就先回去了。”   秦夫人本来想着让他和孙思慧说说话,培养培养感情,见他脸色真的极差,也不敢让他多留,忙不迭请了大夫让人给儿子瞧病去了。   孙思慧面色不愉,但终究顾忌体面,只在一边但笑不语。   沈晚照暗自懊恼,早知道把嘿嘿带过来了,非把这场相亲大会搅的天翻地覆不可。   秦夫人同样郁闷,但身为主家,还是得尽待客之道,带了一众女眷往园子里走,园子的水榭里摆了酒水。   孙思淼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没声地在手帕里包了只通体黢黑的虫子,暗暗思量如何让沈晚照出个大丑,把场子找回来一次,她瞧见桌上按座次放的酒水,心里暗喜,不动声色地数了座次,将手帕里的虫子丢进了酒盏里。   秦家最出名的就是酒,听说秦家先祖最是个嗜酒如命的,地下的窖藏里还有许多百年陈酿,秦夫人待客大方,把好些适合女子饮用的精贵酒都搬了出来,让众人依次取用,省得乱了。   沈晚照其实没瞧见孙思淼的动作,还是沈月白眼睛尖,用力扯了扯她的袖子,伸手一指,她心里大乐,暗叫一声天助我也。   她给沈月白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从容上前,状似不经意地将那杯虫酒调换了位置,自己取了杯干净酒水,对着孙思慧微微笑道:“自打科举考完,咱们也已经阔别数月了,好久没同你一道饮酒作乐了,以后还不知前路如何,我在这里敬你一杯。“   孙思慧这人素来拜高踩低,见着沈月白有些意外,更有些受宠若惊,那杯虫酒就在她手边,她顺手端起来就笑道:“说的哪里话,该是我敬你才对。”   沈月白笑而不语,仰头把酒盏里的就一饮而尽,孙思慧也打算喝完,没想到才饮两口就白了脸,尖叫一声“酒里有虫子!”,失手打翻了酒盏。   那虫儿的生命力也甚是顽强,在酒里泡了许久竟然还没死,挣扎着从酒盏碎片里爬了出来,一下子往孙思慧裙裾下钻了进去,她吓得哇哇大叫,在原地又叫又跳,好不容易维持的才女形象彻底崩塌。   孙思淼面色铁青,愤愤地瞧了眼沈家姐妹俩,出口想要说话,但想到那虫子是自己放进去的,又只得狠狠地闭了嘴。   沈晚照在心里默默地想,是你堂妹做的孽,你们姐妹俩就受着吧。   秦夫人忙让丫鬟过来把虫子逮住,又让人扶着孙思慧,连连致歉,可见孙思慧又哭又闹,心里好生失望,连带着跟孙家结亲的热情也跌了下来。   ……   那边将领们可就简单多了,已经开始你来我往地喝上了酒,沈明喜冷肃的面色在几坛就下肚之后开始崩坏,与众人一起拍桌骂娘。   秦怀明她爹在那边也出来帮着待客,两盏酒下肚之后就开始吹牛逼,说自己当年当锦衣卫的时候多么牛叉,吓得那些恶徒闻风丧胆,再说自己功夫多么多么高深,好像能拳打西门吹雪脚踢叶孤城似的,就是锦衣卫版的独孤求败。   秦怀明:“……”您老赶紧歇歇吧,小心闪了腰。   秦老爷不干,非得拿出当年年轻时候用的长弓来嘚瑟,说自己这铁胎弓没有十石的力气不能拉开,自己也只能拉个半满,不过已经够用了云云。   他说着就开始拉弓,果然将长弓拉了六分满,这铁胎弓很是不俗,能拉五分已经很是了不得了,底下的将领也都是识货的主儿,连连赞叹秦老爷子宝刀未老。   沈明喜面无表情,抱胸摇头。   大概是她的表情刺激到了秦老爷子脆弱的小心灵,老爷子不干了,怒声道:“底下那个后生你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老头子是怎的?有本事咱们上来比划比划!”   要是清醒的沈明喜没准还能考虑一二,但现在是喝醉的沈明喜,想也没想就往前走,沈朝都没拉得住,绝望地用头磕着桌子。   沈明喜也不多做谦虚,直接接过老爷子手里的铁胎弓,双臂交错发力,轻松就将铁胎弓拉成了满月状,她又手劲一松,一道劲气射出,将底下的酒坛子都击破了几个。   老爷子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秦怀明一脸头大,亲爹和准媳妇是两头倔驴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秦怀明正要劝亲爹冷静,没想到老爷子就已经面露激赏,抚掌大笑:“好好好!好久没见这么厉害的年轻后生了……”   秦怀明默默地提示一波:“她是女的。”   老爷子愣了愣,转头冲秦怀明吼道:“女的?!你还好意思说!你连个姑娘家都不如!”   全军里能比她强的也没几个啊!秦怀明表示委屈,幽幽道:“您继续。”   老爷子跟秦怀明的欣赏水平还在同一天线上,围着沈明喜左右打量,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有空常来我们家玩玩,让我老头子也跟你过过手。”   沈明喜随意点头应了,秦老爷子很是满意,恨不能让她当自己儿子……哦不对,是闺女。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便从秦府告辞,两姐妹成功地帮沈明喜击退潜在情敌,沈明喜成功地刷了未来公公的好感度,一行人满载而归,潇潇洒洒地打道回府。   此时的沈家兄妹还不知道,府里有个晴天霹雳在等着他们……   “什么!离书院开课就剩七天了?!”   玉瑶郡主点了点头:“你们书院那边才给家里通知的。”她看见两个小的面如死灰,不由奇道:“怎么了?”   沈晚照绝望道:“作业……”   “一个字没动。”沈朝接口道。   玉瑶郡主连连催促:“那你们还在这里悠哉悠哉的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写作业啊!”   沈晚照其实听温重光提醒过几句,不过玩的太疯,转眼就忘到脚后跟去了,现在真是悔不当初啊。   她不由得想到上辈子在假期最后通宵赶作业的日子,心头泛起阵阵绝望,有的噩梦真是不分古今中外,不论背景时代啊。   兄妹俩飘飘忽忽地往外走,还是沈朝勉强定了定神,宽慰道:“也没那般糟糕,咱们还剩下七八天呢,定能赶得急的。”   沈晚照对他的盲目乐观报以‘呵呵’二字,脚下生风地回去补作业了。   其他老师的堂外作业倒还好说,唯独解明的又多又难,不仅立意难,就连题目也晦涩难懂,好些还得翻书去找。   沈晚照才写了两题就扛不住了,从此生命的主旋律每天就剩下吃饭,补作业,骂解明,绿萝瞧不下去:“您干吗不问问老爷,何必这么翻死书呢?”   礼部最近事多,沈岑风忙的脚不沾地,沈念文也是一样,不过绿萝的说法倒是给她提供了灵感,忙不迭地把题目重新抄录了一份,让人送到温重光府上去了。   美其名曰:“向院长请教。”   她听说温重光最近也挺忙的,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送回来的宣纸竟然厚了一倍,上面认真地写了每道题的出处和注脚,有的格外晦涩的他还注了释义,轻轻松松就完成了作业。   /(ㄒoㄒ)/~~犹记当年,她舍友的男朋友帮忙舍友写好论文的时候她还嗤之以鼻过,现在她终于发现有个学霸男喷油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了,更何况首辅不是学霸,他是学神!   TAT好像更喜欢首辅了怎么破?   所谓人心不足,她得了注释和出处还不知足,挑了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拎着作业去找首辅,一脸谄媚地道:“你能帮我写几份作业不?”   首辅从容拒绝:“不能。”   好吧其实她也没抱啥希望,但被这么直言拒绝了还是有点伐开心:“为啥啊?”   他瞧了眼她的字,沈晚照不知为何看出了一种微妙的嫌弃:“字体不一样,会被谢师看出来的。”   沈晚照:“……哼!”╭(╯^╰)╮   她高贵冷艳地道:“你就是嫌弃我字写得难看!”   他唔了声:“中了一半。”   沈晚照挑了挑眉:“哦?”   他浅浅一笑:“虽然你写的很难看,但是我不嫌弃。“   沈晚照:“……”精神攻击,这绝对是精神攻击!   温某人除了精神攻击之外,显然还有肉体的攻击,趁她不注意轻轻吻上了她柔软粉嫩的脸颊,又辗转研磨着两瓣柔唇。   沈晚照本来还心不在焉地想着李清照是哪一年生的,过了会儿就被亲的晕菜了。   等她一路晕晕乎乎地回府,大方地把首辅的注解借给沈朝看,偏沈朝是个嘴不严的,没过多久就让沈岑风和玉瑶郡主知道了。   沈岑风拿着温重光的注解反复细看,蹙眉道:“不对啊。”   玉瑶郡主正在往脸上抹香蜜,闻言漫不经心地道:“又哪里不对了?”   沈岑风沉吟道:“首辅怎么会给阿晚这般尽心的解题呢?”   玉瑶郡主随意道:“他是山河书院的院长,又是个认真负责的,咱们阿晚在书院里表现好,他尽心一点也要惹你的眼?”   沈岑风没好气地把宣纸往她跟前一摊:“你自己瞧瞧。”   玉瑶郡主见上面那密密麻麻地注解和释义,先吓了一跳:“这也太多了吧,首辅这般尽责?”   想了想,又摇头喃喃道:“不对,若是换做是我,遇到无关紧要的人来帮忙,顺手帮一把倒也罢了,这般费心费力实在不正常啊。”   沈岑风哼了声:“现在瞧出来了吧,我看他就是别有用心!”   玉瑶郡主没理他,只是迟疑道:“你说首辅会不会对咱们家阿晚……”   她倒是没想过两人早就已经两情相悦,只道是首辅对自己的宝贝闺女暗生倾慕,吃惊之余倒也有些得意。   沈岑风跟她想法差不多,沉吟道:“这也说不准。”   玉瑶郡主忙把他推了一把:“首辅的人才品貌我瞧着都是极好的,虽然没有家世,但自己这般上进,有没有家世背景倒也无所谓了,我瞧着要是他真对阿晚有意,这倒未尝不是门好亲事,你觉得呢?”   沈岑风倒是有心想挑毛病,但左右也挑不出来什么,只得道:“我再留心观察些时日,万一人家没那份心思,咱们岂不是尴尬?”这话已经是有些动心的意思。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相当准确,玉瑶郡主心里已经认定了八成,闻言却也点头道:“把他从小到大都打听清楚了,仔细点,尤其是品行,千万不敢马虎。”   沈岑风笑着啄了啄她的手指:“那是自然。”   把解明的堂外课业写完之后,其他的就好写多了,兄妹俩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报名的前两天把作业完成了。   由于初十那天不光要报名,还要当场检查作业,所以两人提前把作业都归整好,早早地坐上了去书院的马车。   好些同学也已经早早地到了,兄妹俩和他们几个月不见,心里头都有些想念,各自找相熟的说了话去了。   殷怀月低声抱怨:“我补作业补到五更天,这一夜几乎就没睡,这作业也太多了些。”   沈晚照不由得一乐,感情补作业的不止他们俩,这么一想心里就平衡多了,乐滋滋地听着殷怀月抱怨。   审查作业跟前世的敷衍了事不同,竟然异常的严格苛刻,不要说诸位老师和辅师就在大殿里候着,就连首辅和次辅也坐在上首盯着,但凡有个漏写少写的当真是要命了。   审查的地点定在大殿里,五个人五个人被叫进去查验,一查就是三刻钟的功夫,前几批已经有好些不合格的叫打回去重写,而且这个重写不是在家里写,是在禁闭室写……   这样一来,不光里面的人冒冷汗,就连外面的人也跟着万分紧张。   殷怀月和韩梅梅差点飙泪:“不会真这么严吧,那我们岂不是完蛋了。”   沈晚照对自己的作业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出言宽慰了几句,没想到下一拨就叫到了她和沈朝。   冬假的堂外作业里有十好几篇文章要做,上辈子的文章要么是按字数算,几千字算一篇,要么是按页数算,几页算是完工,但古代比较变态了——是按长短算的。   比如诗词老师规定是一尺两寸,这还算比较短的,检查作业的辅师就拿着尺子量够不够一尺两寸,像解明这种心黑手毒丧尽天良的,一口气布置了三尺,就算你没词也得凑够三尺,只能多不能少,天知道,三尺就是一米啊!而且字体还不允许大了,只能写蝇头小楷,还有没有点人性了!   沈晚照想起补作业的血泪史,就忍不住把解明翻来覆去诅咒了无数遍,幸好她写文章的时候习惯性写长一点,因此完美过关。   沈朝就比较苦逼了,他的《师论》比规定少了半寸,量完之后他也是满脸诧异,忙解释道:“学生在家里量的时候,确确实实是三尺有余,不敢欺瞒诸位师长,还望师长明鉴,学生并没有偷工减料的念头啊。”   沈晚照略一思忖也明白了,帮忙说情道:“诸位师长明鉴,我们家的尺子和书院的尺子想必是刻度有差,所以才少了些,我兄长并不是存心偷懒,学生可以作证。   一般遇到这种事,要是检查的人好心倒还罢了,要是遇见面苦心硬的只得自认倒霉了。   谢师思忖片刻,正要开口,温重光就已经呷了口茶,含笑道:“君子不器,我看咱们也没必要这般死板,既然沈同学说的有情有理,也不要再罚他重写,让他把这半寸补齐了便是。”   这事儿本就是模棱两可,他既然如此说,众人都乐得给首辅面子,也都点头应了。   沈朝本来以为这回完犊子了,听首辅这一段简直如闻天籁,仰起头,满脸崇敬感激地看着他!以后就是给您当牛做马我也乐意!   温重光微笑:当牛做马就不必了,让你妹妹好生嫁给我吧。 第93章   首辅这么复杂的脑电波沈朝当然接收不到,只是仍旧目光炯炯地看着首辅,力图表达自己感激之情,一边站着的谢师瞧不下去,让人奉上笔墨纸砚来,让沈朝把那半寸补齐之后就直接把人撵下去了。   沈晚照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首辅先用柔情攻势征服了她,然后用美貌征服了她娘,再用风雅的谈吐征服了她爹,最后用亲切的态度征服了她哥,迄今为止,沈家的一家四口全部沦陷了!   TAT首辅你要不要这么强大!   兄妹俩心好累的捧着作业出去,下一拨进去的就是韩梅梅和殷怀月,殷怀月虽然被训了一顿,但幸好勉强过关了,韩梅梅就比较凄惨了,不光被骂的死去活来,还得关小黑屋补作业,简直觉累不爱。   殷怀月吓得满身冷汗,大冷天地掏出绢子来给自己扇风:“吓死我了,幸好过了,不然关上几天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晚照五十步笑百步:“该,谁让你不提早写呢,等到了日子才开始赶,不骂你骂谁?不过梅梅更惨就是了。”   殷怀月撅了撅嘴:“报完名还有两天才正式上课,你是打算怎么办?先回去还是一直呆到开课?”   沈晚照道:“我回学舍收拾收拾东西吧,把床铺桌椅什么的归置归置。”   殷怀月一想也是,点头和沈家兄妹并肩往学舍那边走,没想到刚走到后面园子所有人就被惊住了,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   入目只见好多好多的兔子,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兔子!或灰或白的皮毛,两只耳朵竖起来,蹦蹦跳跳真可爱!无数的兔子正在后面院子里找食吃,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要是再没人拦着,后面园子里的名贵花草就要受到毁灭性打击了。   还是书院里的锦衣卫反应最快,在同学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一个地拔出绣春刀开始逮兔子了!   沈晚照目瞪口呆:“这,这这这谁养的兔子啊?还是山里的兔子成精了,这怎么这么多兔子,吓人啊!“   虽然兔子是一种毫无攻击力威胁力的软萌生物,但成群结队就不一样了,密密麻麻地一个挨着一个跳动着,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也得吓出密集恐惧症来。   秦怀明也莫名其妙的,不过他奇怪归奇怪,也没有耽搁手上的功夫,一边吩咐人通知还在前面检查作业的谢师,一边指挥手下搂草打兔子,同时让还手足无措立在当场的同学们赶紧疏散撤离。   同学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往后面学舍且战且退,哪里想到学舍区里大半也被攻占了,沈晚照打开门一瞧,就见自己的四十号学舍里也进了两只兔子,其中一只还大喇喇地蹲坐在她床头。   两只兔子见有人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低头该睡睡该发呆发呆,简直岂有此理!   沈晚照一巴掌把两只兔子扇飞,又拎着它们的耳朵往窗外一扔,走出学舍门一瞧,就见好些妹子也在鸡飞狗跳地赶兔子,不由得仰天长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殷怀月比较苦逼,屋里进了五六只兔子,还有一只在床底下,她一边往外扔一边被呛得连连咳嗽:“刚才谢师他们已经赶过去了,估摸着一会儿就能揪出罪魁祸首是谁。”   罪魁祸首被揪出来的很快,主要是解明自己主动承认了错误,还一脸尴尬地跟众人解释了原委。   原来他上学期闲着没事干,便寻了一窝兔子来养,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惜后来学校放冬假,他便把后院托给负责书院整洁的几个媳妇子照管,几个媳妇子开始还尽心尽力,后来临近过年也没功夫管了。   于是任由一窝兔子自生自灭,但是他们显然没有想过兔子的繁衍能力,所以一窝兔子很快成了N窝,最后集结成了浩浩荡荡的兔子军团。   今天解明返校,掏出钥匙一打开院子,一窝蜂的兔子就冲了出来,差点把他冲了个跟头,任由他怎么逮也逮不完。   据知情人士透漏,他院子后面的一片草皮都快被啃空了。   谢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好像恨不得拿出戒尺在他脑袋上瞧几下,气了半晌,知道一直兔子准备爬他鞋子的时候,他才怒气冲冲地吩咐道:“现在把手头的事儿都给我停下!都给我去逮兔子!我去问山底下的农户接几个铁笼,一个都不许落下,全部关进去!”   按照这兔子的数量,光靠锦衣卫肯定是不够的,于是秦怀明又调了一队锦衣卫过来,再加上全书院师生一起行动,开启了一场浩浩荡荡地剿灭兔子行动。   殷怀月最喜欢的一方帕子也已经在跟兔子的斗争中被损坏了,她捧着绢子欲哭无泪:“真是无妄之灾啊,我可怜的帕子招谁惹谁了这是。”   解明也在忙忙碌碌地抓兔子,冷不丁瞧见她坐在园子的石凳上抱怨,良心难得痛了一下,低声道:“我赔给你。”   殷怀月就是随口抱怨几句,也没想真的如何,听见解明的声音吓了一跳,愕然起身道:“解师?”   解明又重复了一遍:“你还有哪些损失,我赔给你。”   殷怀月尴尬道:“学生没有那个意思……”   解明坚持道:“我赔给你。”   殷怀月:“……”真不用,您以后少布置点作业我就算烧高香了。   沈晚照逮到后来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兔子了,她手里抄着两个,肩膀上夹着一个,脑袋上还顶了两个,浑身上下都是兔子味,对解明的愤怒又加深了。   如果非要形容她现在的愤怒,那只有传说中的无底归墟才能比较!   依着温重光的身份自然不用亲自动手,于是高居庙堂做指挥,见到她这样的时候不由失笑,抬手把她脑袋上的兔子摘下来:“怎么成这样了?”   沈晚照一开始是想掐死解明的,但她现在只想让解明生不如死!   她没好气地道:“你说呢?”   温重光一笑:“解师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大妥当。”   沈晚照瞪眼:“只是不大妥当?!”   他神情转为秋风萧瑟:“所以罚了解师一年的薪俸。”   沈晚照:“……”   虽然她也逮兔子逮的一兔子火,呸,一肚子火!   但是据她所知解明好像和家里不大好,估摸着从家里也要不来多少钱,如今又没了薪俸,这一年吃啥喝啥啊。   她难得圣母心泛滥,把忧虑跟温重光说了一遍,他笑吟吟地问道:“你很担心解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个笑容的温度有点低,她果断否认:“哪有的事,我就是随口问问,呵呵呵呵呵。”   解师不要怪我没给你求过情,我怕我再往下说,你的一年薪俸就得涨利息了。   沈晚照抓的腰酸背痛,眼看着已经到下午了,她拎着手里的兔子左右看了看:“这怎么办啊?还抓吗?我们都快累瘫了。”   温重光沉吟片刻:“明天新生来报名……我会和谢师说说的。”   沈晚照:“么么哒爱你呦亲!”(づ ̄3 ̄)づ   温重光:“……”   在很久很久以后,知道了真相的众老师们:首辅,没想到你是这样子的首辅!   以及逮兔子逮到精神崩溃的新生们:就算为了解救你媳妇也不带这样的!   以上沈晚照当然都不知道,她得了赦令之后就开开心心地回家去了,玉瑶郡主见兄妹俩都是一身狼狈,不由怔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去报名啊还是去地里刨食了?”   沈晚照狠狠地喝了几口茶,沈朝忍不住便三言两语说出来了,玉瑶郡主囧:“你们……这书院……真是……”奇葩。   等隔了一天再去书院正式上课,果然见到了疲软的新生和被抓起来的兔子们,还有遭遇大规模破坏的校园绿化。   虽然闹了这么一出,但幸好圆满收场了,众人几个月没来书院,都有些怀念,直到午饭的时候饭菜端上来——五香兔头,麻辣兔肉,爆炒兔丁和干煸兔肉。   所有人里最悲愤的就是解明,妈蛋他养这么些兔子容易吗,好不容易养的兔宝宝全端上饭桌了,于是他决定化悲愤为食量,干掉了整只烤兔。   谢师在一边看得嘴角抽搐:“解师,味道如何啊?”   解明似在回味,沉吟道:“尚可,就是花椒粒放的多了些。”   谢师:“……”   晚饭的菜谱是,干锅兔肉,跳水兔和葱爆兔肉。   首辅和次辅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离开了书院,注定跟这些兔子无缘了。   众人:“……”QAQ尼玛,现在看见兔子就想吐!   ……   正在沈晚照和沈朝跟兔子奋战的时候,沈岑风和玉瑶郡主也遇到了一个相当棘手的麻烦,某日玉瑶郡主去参加京中贵夫人的赏花聚会,有位素来跟她关系好的太太面含笑意,连连跟她道恭喜。   玉瑶郡主百脸懵逼,忙问道:“喜从何来?”   陈太太嗔道:“你还瞒我做什么?满京都知道你喜事将近,你还跟我来这一出,可不把我当朋友了啊。”   玉瑶郡主觉得自己简直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为啥她的话每个字都能听懂,连起来怎么就完全不懂呢?   她无奈道:“你别跟我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陈太太只道她在装样,轻哼一声:“如今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你们家阿晚马上要跟咱们当朝首辅结亲,如今已经开始商议亲事了,你还在这儿跟我装,好歹咱们相熟一场,你瞧瞧你这样!”   玉瑶郡主如遭雷击,生生僵在当场,这啥情况哦!   好吧她确实对温首辅动过心思,但也只给沈岑风说过而已,绝对没有落入第三人的耳朵。这些人是哪里听来的?   总不可能是沈岑风说的吧,他这个当亲爹的只要脑子没毛病,绝对不会把这事儿往外传的!   她连忙拉着陈太太问,陈太太见她面带愕然惊诧,不似作伪,也不敢再提什么恭喜的事了,忙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还道是你们家里传出来的,瞧着情况不是吗?”   玉瑶郡主简直要疯,解释道:“哪有的事,我家阿晚年纪还小,相公更是要多留她几年,哪里舍得把她这么早就许人,真不知这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不是要平白污我们家闺女的清白吗?”   陈太太不信:“若是空穴来风,那怎么不传别人,偏偏传地是你们家姑娘和首辅?”   玉瑶郡主道:“这,这我也不知道啊,别是官场上的争斗,把我们闺女搅合进去了?”   她又正色道:“你也是个有闺女的,平心而论,哪家会在亲事没定下的时候闹的满城风雨的,肯定是有人蓄意陷害!”   这倒是真有可能,陈太太见她真的面带焦急,便也信了,忙出主意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澄清谣言,你回去赶紧和你相公合计合计,赶紧把把这事儿传出去的人逮出来,然后赶紧止了这谣言。”   她说完又叹道:“我就说嘛,你对闺女素来谨慎,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怎会四处乱说?”   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说句不中听的,你可别恼。既然事情已经闹出来的,你们家闺女容貌品行是一等一的,首辅的才干品貌也没什么好挑拣的,说起来两边堪称郎才女貌了,这般好的亲事打着灯笼都找不。你和你相公要不要使使劲……真把这事儿给促成了?”   玉瑶郡主心头微动,还是摇头苦笑道:“我现在哪有闲工夫想这些,还是先把这事儿解决了再说吧。”   她现在也无心多留,向陈太太道过谢,坐上马车直接回府,她没想到沈岑风也遭遇了同样的境况,一进府衙就被一堆同僚拦住恭喜,弄清了原委之后急急忙忙地往回家赶。   两人不亏是两口子,一碰头就异口同声地道:“闺女和首辅的事儿你听说了吗?是不是你不慎传出去的?”   两人说完又疑惑对视,同时道:“不是你?那是谁?除了咱们俩别人不该知道啊!”   两口子对视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查!” 第94章   好在山河书院现在人多力量大,连着吃了四五天兔子之后终于把兔子消灭干净了,沈晚照觉得再吃兔子肉她都要精神崩溃了!   你经历过绝望吗?!   你知道连着好几天早饭中饭晚饭都是兔子肉的感受吗!   你知道打个饱嗝都是一股兔子味的赶脚吗!   她记得她当年还嘲笑过去云南旅游的一个旁友,她说自己吃米线吃的每个毛孔都在冒淀粉,现在沈晚照自己也经历这种绝望了!   沈晚照郁闷道:“还是梅梅运气好,虽然被关了几天,但好歹不用吃兔肉了,哪里像咱们,我现在听到兔子两个字就犯恶心……”   殷怀月摆了摆手:“你别说话了,我现在去食间就犯恶心。”   听她这么一说沈晚照也不想去了,总感觉食间的每一面墙壁都散发着兔子肉的味道……   她迟疑道:“要不咱们去书院门口吃?晚上就去食间装装样子算了。”   殷怀月没多想就同意了,两人拿了几两散碎银子往书院门口走,等吃到浓郁鲜美的羊肉汤,牛肉面和蟹黄包子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   殷怀月狠狠地喝了口羊汤:“可算是活过来了。”   沈晚照闷头吃饭,压根没接话茬。   这时候两人旁边的座位上,有个穿天青色半旧儒衫,头戴逍遥方巾,标准书生打扮的男子频频往这里张望,容貌倒还算俊秀,就是眼神闪烁,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   殷怀月压根没看见,沈晚照看见了也没没当一回事,书院大门就距离她们几步远,就算真遇见歹人了稍微喊一声锦衣卫就冲出来了,更何况也没人胆子大到敢打这些千金们的注意。   正在两人闷头吃饭的当口,那书生忽然做了个出人意表的动作,从怀里掏出一方鹅黄色的绣梅花帕子,将沈晚照和殷怀月左右比较了一番,最后还是选定了殷怀月。   就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扯着殷怀月的学服下摆就不撒手了,眼眶发红,神情激动:“姑娘,我可算找着你了!”   殷怀月和沈晚照:“……”这什么情况?   沈晚照懵逼道:“你欠他钱了?”   殷怀月先是啐了她一口,然后也莫名其妙地道:“额……那个,有什么事你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书生忙松开了手,将手里的帕子高举了给她看:“小生寻了姑娘许久,实在是激动太过了,还望姑娘宽恕则个。”   他脸上又带了几分赧然:“我前些日子无意中见了姑娘一眼,后又捡拾到了姑娘落下的帕子,自此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日思夜想的都是姑娘,没想到如今又在这里遇到你了,想必是……你我二人的缘分所致……”   女子遇到异性表露好感的时候,多少会有些心跳扭捏,更何况这书生长的不差,殷怀月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呢?说的什么混话?”   沈晚照冷眼旁观,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而且也太巧了吧……   好在殷怀月也没糊涂到极处,顿了片刻,狐疑道:“可我什么时候落下过这一方帕子啊?”   书生说的有理有据:“就是几个月前,在书院门口。”   她迟疑片刻,仔细瞧了瞧那帕子,样式做工都挺精致的,但她用过的绢子无数,自己也糊涂了。   沈晚照越看越觉得不对,拉着殷怀月起身:“既然是不记得了,那就当没有这回事儿,这位公子想必是认错人了,咱们赶紧回去吧,马上到晚上查舍的时候了。”   殷怀月自己稀里糊涂的,那书生想上前追,但又不敢,连再说几句的机会都没有,悻悻地站在原地,暗暗咬牙。   殷怀月被她莫名其妙地拉进去之后才道:“你这般紧赶着做什么?我还没问清楚呢。”   沈晚照翻了个白眼:“弄清楚了又如何,不管那帕子是不是你的,你还打算跟他来一出西厢记不成?”   殷怀月一想也是,可心里到底悻悻,想要往书院门口看,被沈晚照揽住膀子往回走了。   她是没把这事儿当回事的,见到首辅的时候还跟他吐槽了几句,不料温重光一哂:“老招数了,也不是什么新鲜把戏。”   沈晚照好奇追问道:“怎么说?”   他见她感兴趣,便随意道:“我当年在晋中读书的时候就见过这些人,有些事落地的秀才或者生员,有些干脆是些市井之徒,仗着生了好皮相,随意拿了帕子荷包之类的充数,专门骗些大家小姐,骗财骗色。”   沈晚照涨姿势了:“还有这样的?”   又看向温重光,揶挪道:“我瞧你清楚得很,别是也有哪个大家闺秀哭着喊着对你许了放心吧?”   温重光竟然颔首:“有啊。”   沈晚照还没来得及瞪眼,就听他施施然道:“你。”   沈晚照啐他:“呸,还不是你死皮赖脸地缠着我的!”   他亲了亲她指尖:“只对你一人而已。”   沈晚照跟他腻歪了会儿,觉得肚子饿了,刚才被搅和的都没怎么吃,起身道:“现在食间应该还有吃食,我趁现在赶紧去吃点吧。”   温重光拦住她:“有我在能让你饿着?你想吃什么?”   沈晚照眼巴巴地道:“我想吃元宵,玫瑰豆沙馅的,前天元宵节都没吃上呢。”   其实也不算没吃上,只是食间的师傅们做的是兔肉馅的元宵,把兔肉包到元宵里你敢信!简直堪称黑暗料理界的创举!   反正沈晚照吃了一个就吐了,两辈子都没有吃过比这味道更妖异的东西了,就连西红柿鸡蛋馅的饺子都难以企及!其他人也差不多——个别口味诡异的除外。   温重光想到那碗兔肉元宵也忍不住笑了,二话没说就吩咐厨下去做,没过多一时一碗热气腾腾喷香扑鼻的元宵就端了上来,沈晚照本来想自己吃,他却先一步动了手,舀起一个吹了吹,送到她嘴边。   既然男喷油要进行爱心服务,沈晚照当然不会拒绝,喜滋滋地张嘴吃了,豆沙甜香玫瑰浓郁,她忍不住内牛满面地感慨道:“看来厨下的师傅还是能做好的,我以为他们都忘记正常做饭是什么样了。”   温重光冲她一笑,眼里含了暧昧,慢悠悠地把下一只元宵放在自己嘴里,浅浅露出白胖的半个,一手托着她的下巴道:“我喂你。”   沈晚照果断跳开:“你自己吃吧,我嫌弃你啊!”   他似笑非笑地把元宵咽下,优雅地用绢子掖了掖嘴角:“有什么好嫌弃的,我的嘴你也没少尝啊。”   沈晚照:“……”   你敢不敢再污一点!   两人亲亲热热地吃完元宵,沈晚照算算时候也准备回去了,温重光忽然叫住她,有几分欲言又止。   沈晚照主动问道:“你怎么了啊?”   他想到这些日子京里风传的谣言,本也十分诧异,忙命人查了原委,才发现是从睿王府那边传出来的,他这才想起来上回那什么王八子来帮自己儿子求娶沈晚照。   他有意无意地误导,本来是想让那位王八子知难而退的,没想到倒把这事儿传了出去。   他本想着先把谣言止了,但又想到自己的筹谋,便也没管,放任流言横行了。   他沉吟片刻,还是笑道:“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吃完饭走两步再睡,不然对肠胃不好。“   沈晚照见他神经兮兮的,对他做了个鬼脸,这才开开心心地往学舍走了。   温重光眉眼温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声而笑,只怕也要不了多久了。   ……   那边睿王府里也热闹得紧,玉瑶郡主跟睿王妃说完,她后脊背猛地一紧:“当真?!”   玉瑶郡主恨道:“娘还不知道我们家那口子,要是没有真凭实据,也不会带着我上门来找您了!”   沈家虽然如今没了实权,但在京里也是故旧遍地,一旦认真想查个什么,也是极容易的,没两天就追根溯源,查到了这位王八子头上。   从一般人的逻辑考虑,沈岑风和玉瑶郡主都认定这位王八子是求娶阿晚不成,所以怀恨在心,蓄意报复,但至于为什么要扯上首辅……他们也不得而知。   不过那王八子是睿王府的人,两人也不能把人怎么的了,只得来找睿王和睿王妃说话了。   睿王妃最是疼爱这个女儿,连带着对外孙和外孙女也极宝贝,听完之后勃然大怒:“他竟然做下这等没脸的事儿来!谁给他的胆子,真当自己是王府的主子了不成!”   要是平时未免落个刻薄庶子的名声,她是断不会说这话的,但如今气极了,也顾不得那许多。   玉瑶郡主也是气恼不已:“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狠毒,这般害我儿名声。”又有些怨沈岑风:“岑风也是,那日把话说那么重……”   睿王妃打断她,气的浑身发抖:“姑爷做的没错,你闺女是什么身份?正儿八经的嫡出侯门千金,父家和舅家都身份高贵,他儿子算什么东西,庶子生的罢了,也敢来肖想你们闺女,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求娶不成竟还敢蓄意报复,当我们是死人不成?!睿王府如今还轮不到一个庶出的说话!”   睿王妃说着就去寻豫王把这事儿说了,睿王也自小也很宠这个独闺女,闻言也是大怒,立即把那个不成器的庶子拎出来审问。   那位王八子本来还想抵赖几句,挨了几板子才说了实话,却只说自己是真误以为沈家要和首辅结亲,醉酒之后无意中说漏了嘴。   睿王自然不信,亲自上阵把他狠罚了一通,连带着他的媳妇和女儿都赶出了王府。   睿王妃见他着手收拾了,也就不再过多参合,又掉过头来找玉瑶郡主:“罪魁祸首已经找到了,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玉瑶郡主道:“自然是让他在京里澄清,没得污了我女儿名声。”   睿王妃思忖片刻,摇头道:“如今这事已经传出去了,你再怎么澄清也堵不住众人的悠悠众口,更经不住有心人挑拨,难道你还能把所有说闲话的都抓出来罚了不成?”   玉瑶郡主忙道:“我这也一头雾水呢,娘教教我该怎么办。”   睿王妃起身走了两步,左思右想了会儿:“你有没有想过……真把这事弄成了?”   玉瑶郡主一听便懂:“娘是说真跟首辅结亲?”   睿王妃点了点头:“只有这样,这事儿才能真没过去。况且依着首辅的人才,也配得上咱们阿晚了。”   玉瑶郡主犹豫片刻,还是吐露了实话:“不瞒您说,在这事之前我就有些心思了,可是被这事儿一闹,闲话又是在咱们王府传出来的,首辅会不会以为咱们想把闺女嫁给他才编了这么一出,从而瞧轻了阿晚?”   她说完叹道:“要是这样勉强成了也没意思,我宁可不结这门亲事。”   要是温重光能听到她这番话,肯定要在心里泪奔:岳母,你太多虑了!   睿王妃倒是没想到这点,闻言也若有所思,又点头赞道:“到底是当娘的人了,你考虑事儿可比原来稳重多了。”   她说完又恨道:“那一家子都是害人精,要是真害了阿晚姻缘,我头一个饶不了他们!”   玉瑶郡主劝慰道:“您先别生气,这事儿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她说完又道:“虽说首辅外面盛传是极好的,可是咱们到底没有接触过,也不了解底细,更不知道是不是个能踏实过日子的,所以我还想着先打听打听清楚呢。”   睿王妃说完也头大起来:“澄清也不是,不澄清也不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说完叹了口气道:“既然你这么想,那这事儿只能先拖着了,你们家里先不要急着表态,再等等看吧。”   玉瑶郡主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想到自己这么晚了还来麻烦爹娘,十分过意不去,福身谢了又谢。   道谢完她才转头往回返,坐在马车上跟沈岑风把睿王妃的法子一说,夫妻俩对视苦笑:“也只能先等着了。” 第95章   不光是沈府,首辅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   今儿个下午他刚和皇上商量完政事,皇上抬眼瞧了瞧窗子上的雕花,静默半晌才问道:“听闻爱卿要和沈家娘子订婚了?”   语气平静无波,温重光暗暗揣度他的意思,却答的很快:“谣传而已,不过……”   他笑道:“臣倾慕沈家娘子已久,只要沈家长辈和沈娘子乐意,愿意托付中馈,携手百年。”   “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沈娘子的!”   皇上募得转过身,眼底压不住的八卦之火,连眉梢都透着兴奋。他问完也意识到自己这般热切有些不妥,忙转过身去,背着手继续装高冷帝王范。   温重光:“……”   敢情您方才半天不说话就是为了压抑心中的八卦之魂?   他沉吟片刻,笑道:“在书院里见过沈娘子几回,又指点过她几次课业,逐渐觉着她为人正直良善,心思正派,遂生出倾慕之心,只是碍于沈家长辈,一直不好吐露。”   他当然不能说现在已经和沈晚照好上了云云,不然他家亲亲的名声就毁了。   皇上一笑:“沈家家风清正,教出来的孩子大都是正派人,那孩子朕见过一回,品貌着实出众,你是有眼光的,你们俩郎才女貌,着实般配得紧。”   他顿了下,又问道:“既然你还没提亲,为何闹的满城风雨呢?”   温重光微微一叹:“臣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闲话,臣对沈娘子待之以礼,不敢有半分逾越,如今这事儿传了出去,臣也甚是心焦。”   皇上道:“既然事已经传了出去,你还是尽快提亲为好,免得耽误了人家姑娘。”   这话纵然不算圣旨口谕,但到底是皇上的金口玉言,温重光无声一笑,弯腰应了个是。   皇上说完又道:“最近陈帝师身子不大好,他跟谢师又是师徒,近来也有些想念谢师了,所以朕准备安排他到书院里待几日,你帮着安排吧。”   温重光无有不应的,就见皇上表情又有些不自在:“太子……你知道他素来对你崇敬有加,这回听说陈帝师要去书院,便也想跟着去住几日,你觉得如何?”   虽然皇上征询他的意见,但帝王发话,也没人能说个不字,温重光不动声色地道:“是臣的荣幸。”   皇上也知道自己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抚慰道:“上回朕和皇后已经训斥过太子了,他现在也改了好些,不会再给你寻事了。”   温重光一笑,问道:“不知殿下何时到书院?”   皇上随口道:大概就在三五日后吧,你多费心了。”又赏了好些东西下去,这才让温重光退下。   那边温重光和沈晚照的事儿还没解决完,沈家两口子又遇到了烦心事。   祖父沈木和祖母陈氏特意把儿子儿媳叫到跟前来说:“……你瞧瞧你们怎么当爹娘的,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竟然才知道,知道的晚倒也罢了,还不想想法子,难道就由着谣言这么一直传下去?”   沈岑风和玉瑶有口难言,还是他先问道:“听娘这话头,是有法子了?”   陈氏面上和缓几分,脸上甚至带了笑来:“那是当然的,你们呀,还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到最后还得靠我们这两把老骨头收尾。”   两口子对视一眼,还真以为陈氏想出了什么妙招,忙道:“还请娘指点。”   沈木和陈氏对视一眼,沈木呷了口茶:“我当年有位同年前些日子来寻我,谈到孙辈婚事的时候,他说他们家有个比阿晚大两岁的孙子也未曾娶妻,让咱们家帮着留心留心……这话已经显露了结亲的意思,我没把话说死,随口应付了几句,毕竟阿晚的婚事还得你们拍板。”   陈氏补充道:“那家孙子我也是打听过,为人很是正派,在京里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没有和那帮自诩风流的同窗去烟花之地瞎闹,到现在家里连个通房都无,而且也很上进,如今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了,家里有好些出仕的叔伯兄弟,入朝为官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有家里人提携着,想必仕途会十分顺遂。”   要是平时两口子听见这般好的人才指定一口应下,但如今为京中的风传闹的焦头烂额,实在不想再让别人来参合一脚了。   两人把想法委婉传达,沈木摇头道:“你们俩是糊涂了,若阿晚真的和他能成,定亲之后消息传出去,和首辅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既解决了阿晚的亲事,也把谣言止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他说完觉得自己太过武断:“当然能成不能成还不一定。”   沈岑风道:“您说的人自然是好的,但这人我们还没见过……”   他咳了声:“我早上向我那同年传了话,让他下午把孙子带过来游园,你们趁这个机会瞧瞧那后生不就行了。”   两口子无奈,只得点头应了。   沈木老两口办事麻利,不到下人故友就携着孙子来访了,不到片刻就有一个半百老翁带着个二十五六,虎背熊腰的大龄青年进来了。   玉瑶郡主本来兴致缺缺,碍于公婆情面才答应见见的,这时候也难免起了些好奇心,眼睛瞧了一圈,轻声问道:“那位公子在哪呢?”   沈木将老翁身边的大龄青年一指:“这不就是吗?”   玉瑶郡主:“……”   沈岑风:“!!!”   她脸带懵逼地问道:“您不是说那位公子如今才十七吗?”   大龄青年微有赧然,冲她一拱手道:“回夫人的话,小可今年齿序十七。”   玉瑶郡主和沈岑风:“……”   这长得有点太着急了啊,年龄没跟上脸……   老两口觉得选夫婿主要是选人品,又不是选美,模样差不多就得了,但沈岑风两口子却不这么认为的,虽然这位公子人品不坏,但是吧……想想他和阿晚站在一起,活像两辈人,颜狗沈岑风首先不能接受啊!   不说给闺女找个世无双的如玉公子,但是也不能……颜值差距这么大吧。   两人看着那位公子既有尴尬惭愧,又有点郁闷无言,嘴上敷衍几分,等好容易把人送走,沈木这才转头问道:“你们意下如何?”   沈岑风很想说不如何,但是当着老子的面儿却不敢说,只得含糊道:“人品倒还尚可,不是马上开始春闱了吗,咱们再等等,等他中了进士再说亲事吧。”   沈木气得吹胡子瞪眼,用力朝儿子啐了一口:“你当年十七岁的时候不也是个举子,我们拦着你成亲了吗?!”   沈岑风诺诺应是,还是陈氏道:“行了行了,到底是女儿一辈子的事儿,还不许他这个当爹的谨慎着些,你老逼他做什么?”   沈木无奈地摇了摇头,挥手让沈岑风下去了。   玉瑶郡主心里也不愿意,蹙眉无奈道:“到底是爹的故友,就算不同意,到时候也得给个说法出来啊。”   沈岑风思忖片刻,问道:“你娘家的几个子侄……”   玉瑶郡主用力摆了摆手:“别提他们了,跟我爹是一个样,有几个还没成亲呢就妾室通房收了一屋,还不够阿晚受气的呢。”   沈岑风一想也是,正皱眉苦思间,玉瑶郡主忽然瞥了他一眼,不经意般的问道:“这些日子不是让你打听打听首辅吗?你打听的如何了?”   沈岑风一听就知道她的意思,瞧了她一眼,默然片刻才道:“他七八岁的时候父亲去晋中赴任,却让一伙山贼射死了,母亲没过七八个月也跟着去了,由于当时江大人和温大人是至交好友,便主动收养了他,只是两边关系一般,不知内里有什么龃龉。”   玉瑶郡主蹙眉不解,沈岑风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娘若是真觉得人生无望,为何不当时便随着夫婿去了,何苦在七八个月之后才撇下幼子上吊自尽呢?”   玉瑶郡主若有所悟,正要说话,沈岑风就已经摆了摆手:“罢了,这是他们家家事,这个暂且不论。只说他这个人,他自幼不受养父待见,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才登上首辅之位,他这人像咱们妹婿,心肠硬固然是有,但主意也是极正的,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在京里这么多年连楚馆都没去过,要是以后能一心一意对阿晚,也不失为一桩良缘。”   玉瑶郡主已然心动:“那咱们……”   沈岑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回头找人探探风声,若是不行,咱们也不能上赶着不是?”   玉瑶郡主笑着点头:“是这个道理。”   ……   不管京里多少风风雨雨,始终吹不到山河书院这边,沈晚照在书院里过的依然悠哉,就是有时候闲得发慌,温重光见她无聊,便问她过几日要不要去太平湖钓鱼。   沈晚照算了算日子,正好他沐休赶上她放假,便向家里递了这个月不回去的话,欣然赴约。   因着有这么个盼头,沈晚照觉得接下来在书院的日子简直度日如年,巴着手指头数钓鱼的日子,殷怀月笑着揶挪她:“瞧你这心不在焉的,不知道的还当是你有情郎了呢。”   沈晚照心虚了一下,随即反唇相讥道:“你怎么知道心不在焉就是有情郎了?难不成你有啊。”   她本来是随口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殷怀月竟然变了脸,嘴里随意含糊几句,哼哼哈嘿地转身走了。   留下沈晚照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处。   等终于到了放假那天,首辅一早就派了车来接她,幸好书院距离太平湖不远,马车略行了半个时辰就到了。   她一跳下马车就被人拥入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调笑道:“好几日不见了,可有想我啊?”   沈晚照本来想说话,但是一张口就有股冷风灌进来,激的她连连咳嗽,咳得腰都弯下去了。   他一惊,伸手给她抚着背:“你怎么了?”又要请大夫过来。   沈晚照连忙把他的手一拉:“别,你可别折腾了,我是……”她故意调侃:“是被你身上的香味激着了。”   他难得露出呆样来,蹙眉在自己身上闻了闻,不顾湖边的冷风就要把大氅脱了:“那我先把外面的脱了。”   沈晚照吓了一跳,又按住他的手:“我随口这么一说,你竟然真信了。都说女人一孕傻三年,你突然这么呆不知道是为何啊?真叫我不适应。”   他忍不住笑:“什么一孕傻三年……这话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吗?”   他又徐徐出了口气,浅淡一点朱砂静卧在眼尾:“女人只傻三年,男人若是爱上一个人,能傻一辈子。”   这缠绵的情话只管往人身上招呼,任谁也受不住,沈晚照耳根发烫,不自在地咳了声,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说要叫我来钓鱼的吗?在哪里钓鱼啊?”   他早已经备下了两层的绣船,正迎着旭日在江边静静停靠着。   两人并肩上了绣船,她见船舱里空荡荡的,忍不住笑问:“没想到就咱们两人,我以为你要同上次赏雪一样,也请一堆客人呢。”   他道:“那怎么能一样?”   沈晚照心情舒畅,笑嘻嘻地问道:“太子不是老小尾巴似的跟着你,怎么今日也没来啊?”   温重光道:“殿下最近被皇上拘在东宫,自是没办法出来的。”   两人悠悠然走到甲板上,沈晚照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随意感叹道:“不知道我爹娘现下在做什么?”   温重光唇角微扬,不语。   沈岑风最近为着沈晚照的事儿忧心,本来想趁着书院放假把她叫回来的,但是转念一想,就算让她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多一个人叹气发愁,还不如让她在书院安生呆着。   有礼部的同僚见他烦恼,走过来笑问道:“最近是初春,花红柳绿水活鱼跃,我们几个商议了,要趁着这次沐休去太平湖赏景钓鱼,不知道沈大人肯不肯赏脸一道儿啊?”   沈岑风哪里还有心思出去浪,正欲拒绝,忽然听几位同僚闲话,说首辅好似在太平湖那边包了一艘绣船,估摸着也是想趁沐休去赏景。   他心思一动,笑着道:“难得白大人赏脸相请,我就却之不恭了。”   于是礼部的游玩小分队,也在同一天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首辅好事将近,大家可以提前恭喜他了~~ 第96章   沈晚照兴致勃勃地扛着鱼竿去甲板上钓鱼,又左顾右盼:“鱼饵呢?鱼篓呢?”   温重光怕下人多嘴,因此船上除了几个得用的船夫也就没别人了,他只得亲力亲为地把鱼篓拎过来,又递了个小匣子给她:“这是鱼饵。”   沈晚照随意掀开匣子一瞧,见里面密密麻麻蠕动的红色小虫,吓得她手一抖,忙扣上盖子塞回他怀里:“这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恶心?”   温重光从容道:“鱼饵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沈晚照忍不住退后了几步:“不时有那种干鱼饵吗,你干嘛要用这种?”想了想又道:“你帮我串!”   温重光帮她在鱼钩上挂好鱼饵,摇头道:“这种好用些。”   沈晚照不敢苟同。   甲板上早已经放好了玫瑰曲背交椅,两人并肩而坐,双双拿着鱼竿垂钓,时不时说笑几句,倒也颇为惬意。   温重光那边是一会儿一条鱼,沈晚照这边却半点动静都没有,干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咱们俩换个位置。”   他欣然应了,两人换了位置,他的那边的鱼儿还是半刻上一次钩,沈晚照好不容易有了一回动静,还被她一激动给放跑了。   她狐疑地瞧了温重光一眼:“咱们再换一下鱼竿?”   温重光:“……”   他无语摇头,还是依言换了,结果却依然同上。   沈晚照不信邪,准备站起来继续钓鱼,他怕她不留神跌下去,上前握住她胳膊:“你小心些,胳膊得这样抬,不是随便一抬手就能钓上来的。”   这是沈岑风他们的游玩小分队也上了船,沈爹最近心里不打痛快,辞了一干热情的同僚,自顾自地站上甲板上吹风,忽然定睛一瞧,就见原处的绣船上坐着一双璧人,正在并肩垂钓。   忽然那女子说了几句什么,男子便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教她钓鱼。   等两艘船渐渐接近,沈岑风渐渐发觉不对了。   咦,那少女身上的宫绦好像是他们家阿晚的。   咦,那少女身上头上的衔珠孔雀钗好像也是他们家阿晚的。   咦不对!那少女好像就是他们家阿晚!!   我勒个去!!!   那阿晚身边的男子是谁?沈岑风心头大震之下,忙定睛细瞧,见赫然是当朝首辅,她闺女的绯闻主角——温重光!!!   沈爹脸上保持着震惊的表情,就这么在湖风中凌乱了。   他下意识地要张口喊一声:“沈晚照!”但又怕被人听见于她名声不好,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心里的惊怒,愤愤地拍了下甲板上的栏杆,转身回了船舱。   他一到船舱便对下人吩咐了几句,沈晚照本来和首辅正在开开心心地钓鱼,冷不丁看见岸边有人急切地招手,她还以为有什么急事,连忙让船夫返回岸边。   她拉着温重光急匆匆下了岸,见岸边站着的是锦川侯府的管事,心里先起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那管事道:“姑娘快跟小人走一趟吧,那边老爷正等着您呢。”   沈晚照惊得白了脸,下意识地想转头就跑,他一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无事,去见见岳父吧。”   说完无视了管事惊诧的目光,拉着沈晚照的手径直往一处走。   沈岑风的马车停在一处柳荫下,没等沈晚照走近,他就急下了轿子,沈晚照哭丧着脸:“爹……”   沈岑风目光狠狠地从两人交握的手上刮过去,自己闺女他舍不得打,扬起手就要一巴掌扇在温重光脸上。   沈晚照没想到他直接来了个暴力开场,原本的撒娇卖萌都打了水漂,忙挡在两人中间,急声道:“爹!”   温重光面上还是光风霁月一般的笑意:“岳丈。”   沈岑风:“去你……”去你大爷的,谁是你岳丈!   还好他为了维持形象,后半句没说出来,只恨恨地瞪了眼沈晚照,好似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般:“回家。“   然后沈家的下人就把两人隔开了,这要是让外人来看绝对是又一出梁祝。   温重光的底下人想要过来挡着,两边人推推搡搡起来,眼看一场械斗就要拉开帷幕,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让底下人退下,直视着沈岑风道:“二爷要怪就怪我吧,与阿晚无干,这都是我强逼她的。”   这话也没让沈岑风的脸色好到哪里去,眼刀子从他脸上刮了一层又一层,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拉着沈晚照走了。   温重光蹙了蹙眉,怕他回家苛责,朗声道:“我是真心……”想求娶阿晚的。   后半句没说出来,沈岑风已经厉声打断了:“闭嘴!”   然后让车夫立刻驾驶马车跑远了。   沈晚照现在想解释都没余地了,总不能说她今天在船上是为了跟首辅学钓鱼吧?她爹又不是傻子……   所以她一路上都安静如鸡。   等终于回了府里,沈岑风面色冷峻地带着她往自己院子走,玉瑶郡主本来正在和大伯母闲话,见这阵势连忙赶了回来,要把沈晚照护在身后:“你有话好好说,别凶孩子啊。”   沈岑风先把下人都挥退,深吸一口气,指着沈晚照道:“你问问她干了什么好事儿!”   玉瑶郡主一脸诧异地看向她,沈晚照继续安静如鸡。   沈岑风怒哼一声:“我今天和一众同僚去游湖,冷不丁瞧见她和首辅在对面的绣船上卿卿我我,你瞧瞧这不长进的,干的什么好事!”   玉瑶郡主眼睛都瞪圆了,缓了半晌才道:“你是说阿晚和首辅……”   沈岑风气得手指微颤:“不然你觉着呢?!”   好吧虽然两人动过和首辅结亲的心思,但是两人想是一回事,见到自家闺女和首辅私底下相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玉瑶郡主倒是比沈岑风镇定得多,面上虽也有怒气,但语气倒还算平静,转头对沈晚照道:“阿晚,你让为娘好生失望。”   沈晚照臊眉耷眼:“娘……”   玉瑶郡主问道:“你和首辅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晚照犹豫半晌,最后面带尴尬地说了实话:“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玉瑶郡主深吸一口气:“你如今年纪尚轻,看人是好是坏还分辨不出来,你怎知道他是真心实意想娶你,还是想占些风流便宜?“   沈晚照张了张嘴:“其实……他说过要来提亲的事,只是我怕你们不同意,所以拦住了……”   玉瑶郡主:“……”   沈岑风现在不气了,他真的想撬开闺女的脑袋瓜看看她是怎么想的,这都什么奇葩思维啊!   她尴尬解释道:“不是……咱们……次辅,我怕你们不乐意啊。”   沈岑风差点气乐了:“难道我们还能比看见你跟人私下相好更不乐意?”   沈晚照呐呐不敢言语,沈岑风道:“官场上是一码事,你的终身大事又是一码事,你若是真喜欢他,大可以来跟我和你娘好好说,偷偷摸摸的岂不是更让我们生气!”   沈晚照这才歉疚起来,低声道:“爹娘,我知道错了。”   两口子最心疼她这模样,见她如此,气也消了两三分,沈岑风正在纠结要不要罚她跪一阵,玉瑶郡主就已经道:“罢了,你先回院子好好洗漱一番,这事儿容我和你爹商议后再说。”   沈晚照如蒙大赦,脚下抹油地跑了,沈岑风气得直嚷嚷:“都是你给她惯的,要不是你打小宠成这样,她哪里敢这么胆大包天!”   玉瑶郡主用力拍了他一下:“行了!你还挺会找理由,那我问问你,谁当初翻墙给我送花,月下给我弹琴,时不时还写几首酸诗腐词?我看这就是家学渊源,阿晚是跟你学了这毛病!”   她说完哼道:“要说没规矩,你当初不是比他没规矩多了,要罚她先罚你才是!”   沈岑风老底被掀,老脸一红,嚷道:“我跟她能一样吗?!能一样吗!你哪头的!你哪头的!”   玉瑶郡主一把把他按在帽椅里:“好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想法子吗?”   她细细分析:“阿晚这事做的虽然不妥,但从咱们家现在这情况来看,倒未必是一桩坏事。首先外面风言风语不少,若是阿晚和首辅真能成,倒也少了闲言碎语,再说爹娘给咱们阿晚提的亲事咱们没瞧中,但也不好直接推托,要是真能成事,既能跟爹娘婉拒了,也不会得罪人,岂不是一举两得?”   她想了想又道:“咱们本就是有这心思的,要是真能成,也不算是坏事啊,你觉得呢?”   沈岑风歪了歪头,面色缓和几分,又迟疑道:“要是……不能成呢?”   玉瑶郡主面上一僵,深吸一口气道:“那就等到明日,要是明日他那边还没动静,我就是当个恶人,也绝不许闺女再见他了!”   虽然两口子立了flag,但首辅倒真是没让两人失望,沈岑风这边臀部还没在椅子上坐热,就听外面们往战战兢兢地来报:“二爷,夫人,首辅说是想来求见您,如今正在府门口等着呢。”   两口子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满意。   沈岑风心里仍是不大痛快,磨磨蹭蹭地把一盏茶喝完,这才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没过片刻温重光就已经带到了,身后连个侍从都无,胆子倒是挺大,也不怕沈岑风拿刀把他剁了。   沈岑风冷哼几声,上下打量他几眼,见他三千青丝用羊脂玉簪子挽住,更显得面如冠玉,一身宝蓝色松鹤纹直缀,腰上用墨绿色宫绦系着玉佩,玉佩看看压着直缀,行止间玉佩竟纹丝不动,端是一副名花倾国两相欢的风采,举手投足诉不尽的风流。   他想着温重光就是靠着这皮相拐走女儿的,脸色就更臭,连连冷笑:“不知尊驾有何贵干啊?”   温重光神色温雅,礼数周到:“求亲。”   沈岑风一甩袖就要走人:“我们府上没有你要求的人,赶紧走吧!”   温重光微微一笑:“二爷没听我说的是谁,为何如此武断呢?”   沈岑风想回一句不管你求的是谁我们府上都没有,但又觉得有些幼稚,只得气哼哼地坐下了。   温重光肃了面色,拱手长揖:“我与令爱……是我唐突在先,不怨您生气。但请您相信,我倾慕阿晚已久,若痴若狂,愿以余生为聘,与她恩爱不疑,携手白头。”   沈岑风面色恚怒,并不言语。   倒是玉瑶郡主神色略有动容,问道:“首辅,有些话我外子不好说,我这个妇道人家便代为说了,你若是真的诚心聘娶,为何要和我闺女私下往来呢?”   其实两人也不能算十分私下往来,毕竟一个是院长,一个是学生,要交往的机会太多,只是如今日这般明显是越线了。   温重光总不好说他倒是十分想成亲,但是阿晚恐婚,只得道:“我恐二爷夫人不允,执意拆散我们二人。”   这话倒是跟沈晚照的说辞差不多,玉瑶郡主缓了神色,拖长了腔道:“首辅的诚心我是瞧见了的,只是望你能体谅体谅我们的苦心,我和外子就这么一个闺女,实在不忍心她随便就……”   温重光忙接口道:“今日是怕岳父盛怒之下责罚于阿晚,所以匆忙赶来,尚未来得及请长辈和冰人,还望岳母见谅。”   这改口改的倒是挺快,玉瑶郡主对他这番说辞倒是满意,只冷淡道:“首辅莫要这样叫,免得让人传出了误会。”   她说完又沉吟道:“儿女结亲是终身大事,短短不能马虎,我和外子还想商议一二,禀告了父母再做决定,首辅就先请回吧。”   温重光自然能听出她怀里的意思,他今日来本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只得把皇上搬出来了,能听她如此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于是风度绝佳地告辞了。   沈岑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你不是看他千好万好吗?”   玉瑶郡主鄙夷道:“什么千好万好,我瞧哪个都配不上咱们闺女,只是他算是其中拔尖的罢了。”   又用绢子掩嘴笑:“就算不说山河书院的规矩,我也是决意要把闺女留到十七的,没一口应下是让咱们闺女摆摆架子,且让他再急些天。”   沈岑风想到当年求娶老婆的艰难,报以森森的幸灾乐祸。   你小子也有今天嘿! 第97章   沈岑风和玉瑶郡主这边有了计较之后,便把这事儿汇报给了祖父母,沈木先是不愉:“和首辅结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咱们家可不兴拿女儿攀附的,你们俩好生掂量着。”   沈岑风正在气头上,不想说话,玉瑶郡主只得道:“首辅几个月前就跟咱们家有所往来了,不满爹说,我那时就动了些心思,后又细细打听了他人品,发现确实堪为良配,也是姻缘天定,首辅在山河书院的时候见过咱们阿晚几回,那时便生出了倾慕的心思,我和岑风心里倒是愿意的,只是我们俩到底年轻,所以想向您和婆母来请教请教。”   沈木脸色和缓下来:“你们对阿晚素来上心,又认真打听过数月,我自然是放心的,至多再向几位同僚探听探听。”   他说完又叹道:“本来我是挺喜欢宁老的孙子的,可惜了,两个孩子没缘分,我回头去跟他说说吧。”   沈岑风和玉瑶郡主应了个是。   接下来沈家全家上下都忙活起来,打听的打听,操办的操办,全家上下俱都满意,没过两天首辅府上又请了最好的冰人过来说亲。   沈岑风和玉瑶郡主这回口气和缓不少,只是仍没有松口,说些心疼女儿之类的话,温重光干脆请了礼部侍郎并一位跟锦川侯府相厚的老国公来提亲。   ——听说太子还想来帮首辅当冰人,可惜被皇上硬是拦下了。   玉瑶郡主见拿乔拿的差不多了,便痛快允了婚事,只不过她和沈岑风决心要留沈晚照到十七,再说书院也有规定,没有毕业不能成亲,于是只让温重光那边下了定礼,其他的先慢慢筹备着。   温重光是按簪缨世家的礼数来的,锦川侯府自有侯爵人家的规矩,两边的婚礼规矩都是冗长繁复,成群教下来至少得大半年,不过沈家人却是不急这个的,反正沈晚照还要上学,等毕业了至少还得一两年呢。   玉瑶郡主怕期间再生了什么变数,主要是担心闺女年纪小,心性未定,所以留了个心眼,没把事儿张扬开。   沈晚照对她的掩耳盗铃表示森森的无语……虽然下定的事儿没张扬开,但京里的高门还有哪个不知道啊?   温重光最近心情极好,心里的大石放下一半,另一半当然要把人娶回来才能彻底放下。   由于他心情好,整个内阁都是阳光普照,每个月的赏赐都多了不少。   皇帝特地把温重光叫过去说话,笑道:“恭喜首辅抱得美人归啊,首辅近日心情不错吧?”   温重光笑道:“多谢皇上,确实不错。”   皇上乐了,温重光素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难得这般坦诚,他笑了一会儿,又取笑首辅几句,忽然想到一事:“可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在山河书院上学期间不能结亲,你岂不是要等上一阵了?”   温重光的心情霎时晴转多云:“……”   皇上又补了一刀,皱眉笑道:“朕还记得这规矩是你自己订下的,真个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等从嘉明殿出来的时候,首辅的心情已经彻底从大晴天变成暴风雨了,有几个说话声音大了些,就被他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地扣了工资。   于是众阁老泪奔了/(ㄒoㄒ)/~~   沈晚照为了亲事本来想向书院请两天假的,可古代这地方吧,亲事几乎不用儿女操心,父母都一手包办了,她偷懒不成,又被沈岑风赶去了学校,正好温重光下午稍微能空闲些,便坐上马车回了书院。   沈晚照一见到他便狐疑道:“我回去仔细想了想,越想越觉得不对,怎么这么赶巧咱们去太平湖,我爹正好也去了,不会是你弄的鬼吧?”   温重光笑着点茶:“你觉得是便是,你觉得不是便不是,你若是觉得是,我说不是。你定也不信,你若觉得不是,又何须我过多解释呢?”   沈晚照被他的机锋绕晕过去,理了三遍才无奈点头道:“也是,反正亲都定了,再想这些没意思。”   说完又咏叹调一般的感慨道:“我只能再浪一年多了,啊,好难过。”   他挑眉重复:“浪?”   沈晚照道:“玩乐,玩乐。”   他一笑,轻轻帮她揩去嘴角边的茶渍:“想不到阿晚这般心急,等婚后,为夫陪你一起浪。”   沈晚照:“……”他这个浪和自己的浪肯定不是一个意思。   他还要再帮她倒茶,沈晚照拦住他,故意道:“我不要吃乌龙了,我想吃果茶。”   这是龙井茶……他提着紫砂壶顿了片刻,还是把话默默地咽回去,笑道:“这有何难?我去给你冲一杯。”   他说着取来一直密封的水晶瓶,里面有腌渍好的荔枝桂圆等小果子,他用小银镊夹出来几个放到茶碗里,又放了几瓣干花进去,最后用热水冲开,茶香混合着果香便逸散出来。   她捧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只觉得腹腔内暖洋洋的,整个人都懒得动弹。   魏朝风气开放还体现在,订了亲的男女是可以交往的,对就是交往!谈恋爱的那种交往!   虽然陌生男女之间禁忌不少,但订了亲之后便百无禁忌了,只要不越最后那条线,两边姑娘和男方不认识的话,两边家长还回想方设法地给两人制造机会认识,主要是为了先磨合磨合,为了避免婚后尴尬,当然能生出感情来,使家庭兴旺和睦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也有个别出了作风问题,逼得婚礼不得不提前进行的例外。   沈晚照想吃果然,晃了半天没晃出来,不觉气闷,他衔着果子抵在她唇上,等她犹犹豫豫地探出舌尖来吃,便趁机把她吻住,勾住香软的兰舌纠缠不停。   沈晚照被吻得气喘吁吁,他半晌才依依松开,又轻轻在她唇角亲了一下:“有你真好。”   沈晚照一愣,得意道:“那是自然。”   温重光:“……”   这时候不应该说你也很好嘛??   他默了会儿,无奈摇头,又道:“还是订了亲好,不然往来也不能这么随意了。”   沈晚照正要点头附和,忽然想起一件事,弹跳起来就要出去:“哎呀,我还有事要问谢师呢。”   他一把拉住她:“你有什么事不能问我,难道谢师还能比我知道的多不成?”   沈晚照一想也是,忙道:“咱们书院还缺人手吗?”   温重光沉吟道:“缺自然是缺的,不过候补的人有大把,想招上来也便宜。”   山河书院的师资力量真不是开玩笑的,个个都是当朝著名的才子宿儒,就连帮着跑腿办事的辅师都是根正苗红的官宦子弟或者世家子弟,扫地帮闲的侍女也都是从宫里选的时候分出来的,只能用豪华来形容了。   沈晚照眨了眨眼:“你觉得我如何?”   温重光明白她的意思了,浅浅一笑:“在书院里负责教导不算正经官职,皇上虽然没说,但我想应当不成问题。”   魏朝女子不管你婚前是什么尚书侍郎,只要一旦成亲,再高的官位也必须辞官,除非找的官人是布衣,就是怕夫妻俩在官场上沆瀣一气,相互勾连。   譬如父子兄弟你还可以让他们分开到各地为官,但两口子总不能生生拆散了吧。   沈晚照是个闲不住的,听说结婚以后也能有事干便开心了,十分轻快地跳出去上课了。   温重光静静瞧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有下人来报:“主子,太子和帝师已经快要赶过来了,您要不要去迎一下?”   他沉默了许久才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淡淡道:“不必,就说我现在有事,让谢师给他们安排住处吧。”   没过多一时太子和帝师便过来了,太子面带怅然忧郁,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首辅,你真的跟沈晚照订亲了?”   温重光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用绢子细细擦净了润白的手指:“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自然是真的。”   太子神情更为忧郁,他最崇拜的人和最讨厌的人竟然结亲了,TAT他觉得自己的命运真的好多舛,快痛苦的不能呼吸了。   他犹豫片刻道:“但我听说这沈晚照的性子有些……乖张,她还打过我表兄,您确定真的要娶她吗?”   爱豆,你再考虑一下啊!   温重光眸光微沉,脸上笑意不减:“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殿下说得话臣却不知,只知道她在臣面前从来都温存小意,体贴万端。”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良心有没有痛。   太子把这话细细一品:“……您说的有理。”   QAQ表哥我对不起你,连累你也中枪了。   太子还是不死心地道:“可首辅不是亲自订下规矩,书院里的学生在读书期间不得成亲吗?”   温重光:“……”   要不怎么说太子是皇上亲生的呢,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是一样一样的。   太子又道:“难道首辅要等她一年多?”   温重光:“……”   扎心了老铁。   他又静默半晌,直到太子有些忐忑的时候,他才笑着柔声道:“太子最近对这些与课业无干的事儿很是关注啊,看来臣需要跟皇上和帝师说说,让太子越加勤勉学习才是。”   太子:“……”   TAT他错了他再也不问了!   等送走这位把心都扎死了的老铁,温重光开始认真地思索起怎么让媳妇早点毕业,然后把媳妇早点娶到手的法子。   他在纸上筹谋一时,最后终于制定出完整的计划来,不由得扬唇微笑,如春风拂柳。而正在开心玩耍的同学们还不知道,他们的悲惨生活快要到了。   沈晚照不由得开始感谢玉瑶郡主制定的不对外公布的战略了,这帮学生大半是从别的州府来的,对京城八卦不了解,还有些不够格知道,那些够格知道的口风都比较严,她安生在书院里呆了一个下午,竟然没有人过来不识相地问她和首辅定亲的事。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在学校里和校长谈恋爱压力很大的啊。   下午照旧有一节骑射课,这门课虽然不好布置作业,但沈明喜也没有让众人闲着了,一回来就考个不停,但凡不合格的都拉出来体罚,幸好沈晚照在冬假的时候骑马技术有了长足的进步,侥幸过关。   孙思淼不知道怎么的,在马上连连出错,被沈明喜直接拉出去罚站了,沈晚照上马的时候脚下一个打滑,身子一歪,沈明喜刚好转头的时候瞧见了,不过她看起来心情不错,竟然没多说,只让沈晚照重新上马。   等到下课,沈晚照好奇地凑过去问她:“姐,你最近心情不错嘛?亲事有眉目了?”   沈明喜‘温柔’地冲她后脑勺呼了一巴掌:“没有,别出去乱说。”   沈晚照撇了撇嘴,偷偷指了指孙思淼:“那位的堂姐怎么办?秦同知不会吃锅望盆吧?”   提起这个,沈明喜心情更好了几分:“秦怀明自打那日过后就在家装病,请了个道士来弄鬼,说是孙思慧和他八字相克,两人别说结亲了,最好面儿都不要见,他娘为着他那条小命,也不敢在提和孙家的亲事了。”   沈晚照笑了会儿,又目光炯炯地问道:“你还叫姐夫秦怀明?不该叫点亲热的吗?”   沈明喜砸了咂嘴:“叫什么?他小名喜蛋?”   沈晚照:“……哈哈哈哈哈哈。”   她快笑趴在地上,笑了好一会儿才道:“怎,怎么起这么个名啊?”   沈明喜随意道:“他小时候把别人家送的喜蛋吃了一盘子,所以就叫了这么个小名了。”   沈晚照简直要笑死,勉强正了神色问道:“我听说孙家的还上门闹过几回,这是真的假的?”   沈明喜点了点头:“是。”又瞥了她一眼:“你和首辅算是订下了吧。”   沈晚照耸了耸肩,眼里的笑意却掩不住。   ……   家里把这事儿瞒得死紧,只告诉了几个至亲——豫王府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沈晚照和温重光的事儿大多数人都是乐见其成,不过有人愿意就有人不愿意,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你说什么?你想去锦川侯府问个明白?你疯了不成?!”   殷怀俭直直地站在锦毯上,不反驳也不辩解,只垂下秀美的眼脸,神情冷漠僵硬,指尖却深深陷进肉里。   儿子女儿素来聪明省心,对父母也很是孝顺,沈琼楼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执拗,简直是头大如斗。   “这事儿有什么好不明白的?首辅瞧中了你表妹人才,特意上门提亲,你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父舅母都中意他,同意了这门亲事,你上去参合算是怎么回事?!”   沈琼楼本来都准备好贺礼准备送上回娘家了,哪想到横空闹了这么一出,自己儿子非要上门寻舅父舅母问个清楚,还硬着脾气非得要去,她真是焦头烂额,难得说了这么一长串道理。   一边的殷怀兰见事不好,忙过来拉住殷怀俭胳膊:“行了哥,快回屋去吧,别让爹娘操心了,看看娘都给你气成什么样了?”   殷怀俭不语,站在原地也不动。   沈琼楼大感头疼,豫王坐在一边面色沉静,眼底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只得转头看向老公,用眼神问:“这事儿管不管?”   豫王用眼神回:“自然要管。”   眼神过来:“你管还是我管?”   眼神过去:“我来吧,你不行。”   沈琼楼被鄙视了一把,果断地断了两口子的脑电波,起身道:“罢了,我说不了你,让你爹跟你说吧。”   她嘴上说归说,还是绕到隔壁小间偷听。   豫王定力显然比豫王妃要好得多了,用杯盖轻轻压住茶叶沫子,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   殷怀俭抿了抿唇:“爹,娘她……”   豫王唇角悠悠一挑:“你还知道爹娘?我以为你现在只认得你表妹,早忘了你自己是谁了。”   殷怀俭低声道:“儿子不敢。”   他放下茶碗,漫声道:“你说要去沈家问个明白,我也不拦着你,你跟我说个身份出来,只要合理,我立时放你去,你娘那里我来说。”   殷怀俭见有希望,忙忙地思索起来,但越想越是额头冒汗,连鼻尖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豫王笑了笑:“说不出来了吧,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对沈家来说你算个什么东西?表亲而已,哪有权利干涉沈家女儿婚事,还想着要上门去问,我看你不光愚蠢,而且没有半分自知之明。”   他声调仍是那么不紧不慢不高不低的,却让殷怀俭深深地低下了头,眼里隐隐泛起赤色。   沈琼楼在里间听的连连叹气,这是儿子又不是对手,这么说也太毒了吧……   不过豫王自来就是这幅脾性,除了对她没说过重话,对其他人,哪怕是对儿女,心里不痛快的时候都是言辞凌厉。   他道:“你不服是吗?那我来问你,你曾经跟沈晚照有过婚约吗,哪怕是口头上的?她跟你海誓山盟花前月下过吗?沈家人有说过想让你们二人结为夫妻吗?”   他语带讥诮:“这些都没有,不过是你一厢情愿想出来的镜花水月罢了。”   殷怀俭霍然抬头:“儿子没有!”   豫王道:“没有什么?”   殷怀俭语塞,指尖微微颤抖,豫王见儿子如此难过,沉吟片刻,换了个缓和的声口:“这些你都没有,我便不问了,你来跟我说说,你跟你表妹从小到大拢共也只见过七八回,你喜欢你表妹什么,若你能说出来,我就厚颜去沈家说亲。”   喜欢她什么呢?这本来是个很好答的问题,殷怀俭却难得静默。   父王和母妃是他心中的神仙眷侣,他小时候就常见父王拉着母妃的手,带她吹着清风到湖边散步,晚上的时候又会撑开扇子扑流萤,转眼多年过去,两人依旧恩爱情深。   他幼年时好生钦羡敬慕,也想找一个同样情意深重的妻子,跟她恩爱不疑,两人白发苍苍还能携手相伴。   可惜周遭的女子不是心有所图,就是对他避之不及。只有表妹……那么好,又生的那么像母妃……他会做第二个豫王,让她做第二个豫王妃,对她宠爱有加,呵护备至……   他静默许久,才把心思缓缓说了。   豫王淡淡道:“你这不是喜欢她,只是喜欢你心中的假象罢了。”   他默然道:“我喜欢你娘,跟别人无关,只是喜欢她而已,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除了她再没有别人了,我了解了她的喜好性子,发现与我十分投契之后更说明了这点,可你知道你表妹爱花爱草,喜甜喜酸吗?”   沈琼楼在里间听的老脸一红,你个老不要脸的年轻时候的事儿跟孩子说什么啊!   殷怀俭嘴唇抿紧了,豫王继续道:“我和你娘成亲之前本也是有分歧的,后来两边渐渐磨合改变才结为夫妻,你呢?你为你表妹改变过什么?还敢说喜欢她。”   殷怀俭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就道:“哪怕你们真的成亲了,万一婚后发现性格不合,你又遇见了跟你更投契的,不是耽误了三个人吗?”   殷怀俭好不容易想要张口说话,他却已经起了身:“你自己把这些话好好想想,别去你舅父府上闹了,不然要坏了你表妹的名声。”   豫王也没多看,径直回了里间,沈琼楼诶声叹气:“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豫王斜了她一眼:“你说呢?”   沈琼楼想了想闭嘴了,又道:“我以为等阿晚定亲了,他能自己想开,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哎。”   豫王无所谓道:“还是年纪太小的缘故,等以后遇见自己想要的人,就知道现在错的有多离谱了。”   沈琼楼只得点头:“只能这样了。” 第98章   受到定亲之事冲击的还有沈朝,他认为自己肯定是家里对沈晚照最好的人(自封),但定亲这种事儿只要长辈还在,小辈就没有插手的余地,于是等到他知道的时候,亲事已经定下了,就连定礼都送完了!   沈朝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先去找沈岑风问话,他翻着白眼道:“问你娘去。”   他又转而去找玉瑶郡主,郡主不解地挑了挑眉:“你妹妹寻到一桩好亲事,你该高兴才是,这般跳脚做什么?”   沈朝气势一弱,讷讷道:“这也太急了吧,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什么都没准备啊……”   玉瑶郡主差点气乐了:“又不是你要嫁,你准备个什么?”   沈朝伐开心了:“可是儿子也是阿晚的长兄啊。再说为什么要许给首辅!太奇怪了!”   玉瑶郡主被他问的不耐起来:“你赶紧回去写作业去,明天就请的假就用完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跟我闲磨牙?”   说着就被叽里呱啦数落了一通,等他抱头鼠窜之后,玉瑶郡主对沈岑风道:“看来也得给阿早紧着寻摸一个了,我看他听见阿晚的亲事之后不大痛快,难道是怨我们偏心?”   沈岑风道:“那就给他相一个呗,他也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纪了。”   沈朝要是听见了,肯定会表示,你们真的想多了!   他在沈岑风两口子处受了两次挫折,气哼哼地就来找沈晚照,忍不住拍桌道:“你和首辅订亲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沈晚照故作讶异:“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知道呢。”   她见沈朝还想诘问,忙先发制人道:“亏你还是亲哥呢,连妹妹订亲这种事都不知道,我白跟你兄妹一场了。”   沈朝:“……”尼玛。   沈晚照又道:“再说人家首辅当初还帮过你呢,你这么怒气冲冲做什么?有没有一颗感恩的心了?!”   沈朝:“……”   (╯‵□′)╯︵┻━┻这日子没法过了!   /(ㄒoㄒ)/~~妹妹以后要去喜欢别人了,好讨厌啊。   如果说对沈晚照和首辅亲事表示不愿意的,除了殷表哥外,太子也算其中一个,可惜他的意愿完全不影响两位当事人。   太子郁闷之下死皮赖脸地要跑到山河书院里来,想帮可能不慎‘被蒙蔽’的首辅掌掌眼,拿出夫家人的架势来看看那位沈晚照是个怎样的人——当然这事儿还是跟他毛关系没有。   说起来他倒是和沈家姑娘见过两三回,不过那时候没怎么留心,看人也只是看个大概,他骨子里跟皇上还是很像的,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脑子里念头一转,就兴冲冲地夹起书本往甲班跑了。   他去的时候正好是解明的四书讲课,在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等解明过来开门之后才笑道:“孤素闻解师学识渊博,难得来书院一回,所以想听听解师讲课,解师应当不会介意吧?”   解明听他自称孤,当即便知道这人是谁了,不过他现在差不多熄了走仕途的心思,哪怕是对着当朝太子也懒得巴结,点了点头便让他进来,完全是一副拿他当寻常人的态度。   太子倒是暗暗敬服,知道他是谁的之后巴结的多了去了,如解明这般漠然的还是少有,不愧是有名的才子,自有几分傲骨。   他感慨完之后目光又四下搜寻,这时候还未曾开课,教室里就坐了个七八个人,基本上都在抬眼打量着他,只沈晚照低头温书,不曾瞧见。   太子暗里撇了撇嘴,还是走过去笑道:“沈姑娘?”   沈晚照一怔,忙抬起头,见着来人正要行礼,却被他抬手虚虚地拦住了:“沈姑娘不必多礼,孤过来也是听课的,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拿孤当寻常的同窗待就是了。”   沈晚照听完这话不由腹诽几句,面上呵呵干笑:“岂敢岂敢?”说完又低头看书去了。   太子本来是想跟她聊几句的,没想到她这么‘老实’,他客气几句还真当真了,不由得有点气闷,就势一屁股在沈晚照斜后方坐下了。   又随意抬眼去打量,见前面的少女花貌雪肤,娥眉淡扫,端的是明艳无匹,模样倒是极好,低眉敛目看书的样子也十分赏心悦目。   他忍不住暗自伤怀,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连首辅这样的人杰都不能避免,爱豆啊爱豆,你太让我失望了!   太子在认真地考虑要不要脱粉。   沈朝这时候走进来一瞧,他是知道太子和沈晚照不对付的,正要想法子把两人隔开,忽然想到那个准妹夫也该发挥点作用了,于是立刻转身去找首辅了。   首辅果然没让他失望,一句‘殿下的课业可学完了’强行把太子拖走。   太子痛心疾首,首辅,你这么护犊子让孤太难过了!   他忍不住问道:“首辅,你觉得沈姑娘除了貌美,还有哪里好了?”   温重光淡淡瞥了他一眼:“人好。”   太子:“……”   这尼玛跟没说有什么区别!首辅你变了,当初你在东宫的时候对孤多么友好的!   温重光近日心情都不错,见太子还是一脸自己跟自己较劲的别扭,不由微微笑道:“殿下如今年纪尚轻,等年岁再长些,有了自己心仪的姑娘就明白臣了。”   太子道:“原来首辅喜欢沈姑娘这种类型的?”   温重光不答反问:“殿下呢?”   太子想了想,抱着暗搓搓地坏心照着沈晚照的反面典型来说:“性子严肃不爱说笑,为人严谨规整些的吧。尤其不要生得漂亮的,女子容貌太美心高气傲,容易惹出麻烦来。”   首辅这话是说给你听的啊,你快醒醒啊!   温重光含笑思索:“像宫里掌规嬷嬷那样的?”   他笑容淡了几分:“臣倒是没有想过,殿下的爱好如此……嗯……不同凡响。”   太子:“……”   他不由得想起了嬷嬷们那一张张苍老的菊花脸,他已经被首辅在心里当成变态了吧TAT   别人的看法对沈晚照只是个插曲,完全不影响她日常生活,一节课上完,她本来在低头看书,冷不丁一抬头,就见殷怀月一手撑着下巴,对着书本子露出痴汉迷の笑。   她最近发现殷怀月总是魂不守舍的,有时候怔怔地看着墙面能出半天的神儿,旁人问她她也含糊几句就过去了。   沈晚照走过去轻轻把她的肩膀一拍,不由玩笑道:“最近春光渐盛,你别是思春了吧?”   殷怀月脸色猛地变了,重重推了沈晚照一把:“就你话多,混讲什么呢?”   沈晚照踉跄几步,差点给她推倒,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怒气冲冲地走了。   她无语地摇了摇头,收拾收拾书本走出教室,殷怀俭与她擦肩而过,脚步似乎顿了一下,冲她略略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好似在刻意保持距离。   沈晚照微微一怔,但转念一想这样也挺好,就跟他交错开转身去了。   殷怀俭神情恹恹的,眉尖若蹙,眼底愁绪不展。   自打上回被父王说过之后,他也惊奇地觉察到了自己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而恼怒,而是理想破灭后的郁愤,可能就像父王说的……自己不是真的喜欢表妹?   他神情郁然,正要抬步往前走,忽然被殷怀兰叫住了,她几步跑过来拉住他:“瞧你这德行,方才见表妹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不就是人家没看上你吗?这点小事至于发愁这么多天,你越发像个娘们了。”   殷怀俭:“……”   他觉得他总有一天会掐死自己的亲妹的!   殷怀兰把他膀子一捞:“走走走,大江小江又从蜀中给咱们来信了,看看他们又去哪里玩了,心胸放开阔些,别老想着情啊爱啊之类的事儿。”   殷怀俭本来想说她几句,但转念细想她说的也没什么错,便闭了嘴,任由殷怀兰拉着他往信格子那边走。   由于书院里大半学生都是外地的,总免不了鸿雁传书,但书信多了容易乱,沈晚照就想了个信格子的主意给谢师,谢师听了之后大呼有才,当即命能工巧匠制造好了。   信格子是在书院门口专门放信的地方,一个挨一个的小格子堆累起来,每人一个序号,按照自己的序号投书信取书信,这样就不会弄错了。   殷怀俭心不在焉地随意打开,撕开信封一瞧,暗暗皱眉:“大江的字怎么变得这么丑了?定是这些日子没有勤加联系,不过这也太丑了点,是人写的字吗?”   殷怀兰:“……”   她哥失恋之后毒舌功力渐长啊。   他低头去看信上的内容,竟见上面写着沈晚照的名字,一愣之下就反应过来是自己拿错了,他当初特意选了个和沈晚照相近的号。   他当然没有偷看别人信笺那么没品,正要放回去,冷不丁瞥见自己的名字,足足愣了有半晌,才忙不迭地低头看,上面写的都是些日常的琐事,不过是随便一笔提到他,大意是‘上回出去逛街,见到了个有点娘娘的’男人,好像是你表哥’,最让他在意的就是那个‘有点娘娘的!’   娘你爹的二大爷的三舅的七婶子!   他眉头紧皱,翻过手里的信封就要看是哪个人才这么写的,就见落款处写着‘江如月’三个字,要说他原来只是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的话,现在已经彻底记住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把信里翻涌的火气压回去,硬邦邦地把手里的信塞给殷怀兰:“刚才不留神拿成表妹的了,你替我还给她吧?”   殷怀兰低声嘀咕道:“……别是你故意拿错的吧。”   殷怀俭:“……”他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一个妹妹啊!   殷怀兰不过随口一说,见他气得额上青筋直跳,忙收了嬉皮笑脸:“我随便说说而已,你……不想再试试了?”   殷怀俭听见这话像是被戳了气的气球,眉眼低垂下来,面色有几分疲累:“不必,已经没什么好试的了。”   他说完又顿了下:“有句话你帮我带给她。”   殷怀兰叹了口气,又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来,听完囧囧地拿着书信往女子学舍走了。   幸好沈晚照对殷怀俭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听殷怀兰解释完就不疑有他,殷怀兰忽然清了清嗓子道:“还有句话我哥要我告诉你。”   沈晚照挑眉:“你说。”   殷怀兰一指书信:“我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写字这么难看的人经常往来的话,以后自己写字会更难看的。”   沈晚照茫然脸:“???”   殷怀兰把话带到,随意耸了耸肩,潇洒退场了。   由于她家里就在京城,平素几乎没人给她写信到书院,难得收到一回信还有点小激动,仔细把江如月的信看了一遍,上面就是说了些日常琐事,问她在书院学的怎么样,问沈明喜什么时候有空,自己好求指点,最后随意提了一句上回看见沈晚照表哥。   沈晚照看见她的用词,囧囧地明白了症结在哪儿了。   你说你一脸盲还好意思嫌弃人家长的娘,人家长的再爷们你也转头就忘啊,有毛用?   她铺开信纸回信,把在书院的近况大略说了一遍,又要请江如月等她放假来府里玩,末了补了句‘我表哥说你字写的难看’云云,坏笑着把信封好,到鸿雁院里统一传送。   在京城范围内寄信算是快递,江如月拆开信封一瞧,先看到最后一句,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她的字哪里丑了!就是有点歪七扭八七上八下五大三粗罢了……好吧这么一想确实有点不堪入目。   江如兰今日沐休,神情倦怠,似是几夜未睡,换了身家常的袍子往她身边坐下,猛然瞧见信封上的名字,不由得轻声念出来:“沈晚……照?”   江如月道:“怎么了?”   江如兰脸色微变,又掩饰般的笑笑:“这可是京中风传和首辅议亲的沈晚照?你和她相熟?”   虽然沈家为了不影响沈晚照读书,把真正订亲的事儿遮掩住了,但是挡不住好些人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少人还是信了,所以沈家遮掩基本属于掩耳盗铃。   江如月奇道:“她和首辅订亲了,我怎么不知道?”又点头道:“我跟她是朋友,她邀请我在她放假的时候去沈府玩乐。”   两姐妹虽然都是嫡出,却是同父异母,年纪也差了几岁,性子喜好更是相去甚远,一个好文一个好武,因此平素关系淡淡的。   江如兰固然嫌她有些粗俗不文不大爱搭理她,江如月也觉得跟这位长姐说不上话,对她的主动颇有些纳闷,不过以她的性子不爱往深的想就是了。   江如兰轻轻哦了声,闲话一般轻松随意:“这样啊……我也久闻沈姑娘的美名,想要结识一二,你若是要去,可愿意叫上我?”   江如月随意道:“不行啊,你没有帖子,沈家不会让你进门的。”   江如兰:“……”   她一直就知道自己和自己这妹子思维不同步,说话做事都想不到一处去,便伸手一拢鬓发,笑道:“这有什么,你带我去就是了。”   江如月道:“可是……她没请你啊。”   江如兰气梗在喉咙,缓缓地呼了出来,瞧了她一眼:“罢了。”   说完也不再提这事儿,只随意与她说笑几句便起身走了。   ……   沈晚照当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情敌,她现在正在和一众童鞋们面面相觑,因为今天的午饭又有红烧肉了。   根据众人的经验,一般中午吃红烧肉就代表下午沈明喜又要变着法子来操练众人了。果不其然,众人刚一到射场,就见射场上插了几面旗子,还栓了二十来只膘肥体壮的马儿。   沈明喜让众人骑马拔旗,众人面面相觑,都能看见彼此眼里如丧考批的面色。殷怀周的脸色尤其难看,难看到沈晚照都觉得诧异,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   今天这个是好色周呢?还是二逼周呢?   殷怀周僵硬地把头转过来,哭丧着脸道:“老,老大……”   好吧,是二逼周。   沈晚照嘴角一抽:“你说谁老呢?”   殷怀周扁了扁嘴,脸色更加苦逼:“我等会儿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可得看在咱们俩的情分上,救我一把啊。”   “看在咱们俩的情分上……”她看着他希冀地脸色,缓缓道:“我可以给你补一下,让你伤的再重点。”   殷怀周要飙泪了。   沈晚照觉得他话里有话,正准备细问,就听见那边沈明喜已经开始叫人了,她连忙翻身上马,拔旗的难度大了点,不过也算勉强完成任务。   那边殷怀周也上了马,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纵马走了没几步,忽然就开始口吐白沫,在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而且他正好栽在路中央,几个人正骑马疾驰,眼看着就要踩上去了。   幸好沈明喜反应及时,拍马跳进正路,单手把殷怀周捞出来放到马上,再纵马突出重围。   她是知道轻重好歹的,也不好再耽搁,直接让几个人抬着把殷怀周送到了学校轮班在的大夫那里诊治,又打了个停的手势,让众人都翻身下马。   好好地上着课,突然出了这等事,哪怕众人平时跟殷怀周关系不好,也都面露焦虑,沈明喜见状也知道众人无心上课了,一挥手让人先回去。   殷怀周两日没在学堂上出现,众人都议论纷纷,殷怀月把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跟几人分享:“……你们是不知道啊,听说那安王世子当日便醒了,可惜人回来了,魂儿却没回来,一起来便跟坟里才起来的尸首似的,僵着两只手便要去抓人,一会儿又疯疯癫癫地胡言乱语,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沈晚照暗道可不是吗,殷怀周现在不就是被附身着呢吗。   孔茹跟殷怀月还是极度不对盘,听她说完便冷笑道:“哪就这么邪乎了,我看你是瞎编的吧。”   殷怀月不理她,继续道:“咱们书院对面便是的山头便是乱葬岗,听说宫里或者大户人家死了人,都拿竹席卷了往对面山上一扔,好些人说他是被冤鬼缠身,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每一个学校都有自己的传说和怪谈,本来山河书院是没有的,没想到殷怀周这么一出事,一股灵异风立刻扑面而来了。   沈晚照想起自己上辈子看的什么女生寝室,红色高跟鞋,笔仙游戏,忍不住抖了抖膀子。   孔茹道:“我看他就是得了失心疯,你少在那里故意吓唬人了,你又不是神婆,哪来的看鬼的本事?”   殷怀月忍无可忍:“你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不许别人说了?!”   孔茹:“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比你凡事瞎编强吧!”   沈晚照被两人吵的脑仁疼,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行了行了,你们要吵出去吵,别在这里扰人清静。”   孔茹忽然一扬下巴,挑衅道:“听说过几日有个试胆大会,你们敢不敢去啊。”   殷怀月还欲与她相争,沈晚照已经摆手道:“书院有宵禁的,你若是胆子大你就去吧,左右我们是不敢的。”   孔茹撅了撅嘴,又目光闪了闪,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沈晚照又对殷怀月道:“她那性子和脑子,你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殷怀月无趣地撇了撇嘴:“那试胆大会我也听说了……”   她见沈晚照兴致缺缺,便把话头转到正经事儿上:“我上回听谢师说,首辅突然又改了规矩,要把下半年的实习提到今年来,听说就在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得了四甲的人可以提前毕业,我是早在这鬼地方呆够了,你打不打算去?”   沈晚照听到温重光便不由默了。   首辅,您老为了提早成亲真是煞费苦心嘎。 第99章   殷怀月的小道消息还是很灵通的,速度和可靠性兼备,刚到下午谢师就宣布了实习提前的事儿,顺便说了想要在山河书院提早毕业必须得达到的条件。   想要顺当毕业必须得拿到六甲,就是如课业,成绩,尊师,礼数等等这些,但是这些都拿到了只能保证两年半之后的毕业,想要提前毕业就得看剩下的四甲了。   这四甲具体的条条框框项目繁多,沈晚照也没完全记住,只知道跟实习有关,然后根据实习内容作文,再加上做了利国利民的事儿,比如哪条街道的路坏了你主动出钱修,再比如哪边的山塌了你带人去救人,甚至扶老奶奶过马路都算,以上这些累计起来可以记甲等。   有的功业大的,一次就能记甲等,譬如皇上被刺杀了你舍命护驾,譬如贡献几条让魏朝百年荣昌的法令——当然完成以上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有这种本事的人怎么可能把自己作到山河书院里来?   还有剩下的一甲是农科,这点沈晚照倒是不担心,谢师曾经跟她暗示过,她的农科已经是甲等了。   基本上能提前毕业的都是真真正正的十项全能,每一个甲等拿的都是千难万难,为啥规定这么变态捏?那就要问问可亲可敬的首辅大人了。   沈晚照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桑,寻了个机会把温重光堵到院子里,翻着白眼道:“你说说你当初是怎么想的?这四甲也太难拿了,你不是存心为难人吗。”   她浑然不知已经往温重光心窝上扎了两刀,扎的他深吸了口气才叹道:“旧事而已,不提也罢了。”   早知道书院里的其中一个学生会成为他媳妇,就是皇上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制定这些条条框框啊!   沈晚照冲他飞了两把眼刀子,啧道:“我自然是无所谓的,反正毕业的六甲我也差不多能拿全,到时候顺顺当当毕业想必不成问题,就是得劳烦你多等近两年了。”   她又摇头道:“你看,凡事不该自作聪明吧?这回把自己个给玩脱了。”   其实他定下的这些规矩本就是整治这些纨绔的,本来也不为过,但谁想到这些纨绔里会有一个成为他未来娘子呢?!饶是他再多智近妖也想不到啊。   首辅表示心很累,感觉不会再有爱了。   他不知道该高兴她完美地领会了实习提早的意图,还是该再次哀叹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坐在原地静默了会儿。   久到沈晚照以为他自己生自己闷气的时候,他才忽然伸手勾住她腰间的宫绦,搂着她坐在自己腿上。   沈晚照:“……”他这时候不应该暗自消沉自我唾弃吗?   他下巴置在她颈窝间,长睫低垂,懒声道:“怕什么?虽然有皇上和次辅在,我不好明着修改书院规定,但是还能让你卡在这一遭不成?”   沈晚照坐在他腿上本来觉得有些不自在,闻言立刻来了兴致:“你有法子了?”   他轻吻着她玉白圆润的耳珠,神态颇有几分慵懒:“前些日子永安街西边的排水道淤积,我着人去修,用的是你的名字。”   他见沈晚照瞪圆了眼睛,轻笑一声:“去年北边雪灾,有不少难民流离失所,我在城门处搭了七八个粥棚,用的还是你的名字。”   沈晚照沉默了半晌,才颤着指尖指着他:“你你你太无耻了。”   他就势含住她白润的指尖,调笑道:“多谢夫人夸奖。”   她被温重光的无耻程度惊了会儿,半晌才道:“那实习怎么办,我去哪里搞甲等的实习啊?”   他反问道:“你想去哪里?”   其实她是想去锦衣卫的,反正就目前秦同知和她堂姐的关系看,两人的事儿差不多是板上钉钉,他又是锦衣卫同知,帮她弄个甲等应该不难吧?   沈晚照不怎么确定地道:“我是想去锦衣卫的……”   他似笑非笑:“为何?”   沈晚照把手一摊:“明摆着的事啊。”   他一笑,也是,又缓缓开口,拖曳出轻缓的尾音:“我身边还缺一个参学……”   参学的主要工作是在内阁打杂,由于内阁的阁老们平日的事情不少,整理文书典籍和记录备案的工作他们也没功夫事事亲力亲为,但是叫太监宫女或者寻常的侍从来做,他们的文化水平又参差不齐,难以胜任。   于是便从每年的考取的进士中,选一批成绩优良根正苗红的到内阁来帮忙打杂,虽然干的都是端茶倒水整理文书一类的活计,但每年还是有人挤破了头想要进来,毕竟可是在内阁工作啊,内阁基本等于魏朝的心脏了,想想就是无上荣耀啊!   沈晚照忍不住瞅着他,她已经不想用无耻来形容他了,无耻都会感到羞愧的!   他眼角唇边都泛起笑意:“到时候你的考评还不是我来写。“   他托起她下巴,神情慵懒,吐气如兰:“所以娘子想要拿甲等,就好好伺候为夫吧。”   沈晚照对这个世界的节操绝望了。所以说首辅以后要带她玩办公室play咩?   不过她还是成功地还出漂亮的一击:“你要是想早点娶老婆,就安安生生地给我个甲等吧”   温重光:“……”   她沉默了会儿,不由啧啧道:“所以说做事最好留一线,你看要不是你把规定订的这么绝,哪里来这么一长串的事儿?“   温重光:“……”   首辅表示今天受到两次暴击,已经不想说话了。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他抬眼瞧见天色渐黯,起身拉着她道:“我送你回去。”   沈晚照伸手牵着他白细的手指,眨着眼睛撒娇道:“听说最近书院里闹鬼,你要好好的保护人家啊~~”   温重光:“……”   她嘴角耷拉下来:“你就是这么反应的啊!”   他沉吟道:“受宠若惊,不能自已。”   沈晚照突然想到一事,问道:“对了,不是说安王世子被鬼上身了吗?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啊?”   他半笑不笑地挑了挑唇:“你倒是对他关心得紧。”   沈晚照忙举手表忠心:“我只是求知好学,有探究精神。”   他眼底几分轻嘲:“这世上不管有鬼没鬼,到底是人搞鬼居多。”   沈晚照细品片刻觉得也有道理。这时候两人已经快到了,剩下的路他不方便过去,站在原地挥手送她离开,见她走远了才转身往回返。   没想到没走几步就见到了立在树下的解明,他面色掩不住的震惊:“首辅和沈晚照……”无媒苟合?!   温重光含笑道:“她是我下了定的未婚妻,只是如今还要在书院上课,希望解师不要说出去。”   既然是下了定礼的未婚妻那倒是无妨了。解明脸色缓了缓,不过面色震惊依旧,轻叹了声道:“首辅真乃神人也,是我输了啊。”   温重光:“???”他在想什么?   后一句他能听懂,前一句莫名其妙的称赞是什么意思……   其实有一段时间解明对沈晚照颇有好感,但是那是对品貌出众的人的纯然欣赏,不过让他娶沈晚照……他还真没动过这个心思,毕竟这种能把你打的满地找牙的老婆不是哪个男人都能消受的……   他念及此处,对温重光的崇敬不由得更添了几分,面上带了几分复杂的敬仰:“首辅……当真是不易啊。”   温重光:“……”   他说完面带钦佩地拱了拱手,温重光面色古怪地立在原地。   沈晚照一回学舍就发现气氛有些古怪,殷怀月坐在她和韩梅梅的床上,双目赤红,攥紧的拳头微颤,恨不能活活把人吃了。   沈晚照吓了一跳,忙走过去道:“你怎么了这是?”   殷怀月双目能喷出火来,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是孔茹……”   沈晚照听这话说的没头没脑,难道是她和孔茹又吵架了?可是也不像啊,她们俩斗嘴的次数多了,怎么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韩梅梅帮忙打了补丁:“最近学校不是把那什么鬼附身的事儿传的风风雨雨的吗?孔茹和几个姑娘,还有男生学舍的男生不是搞了个试胆大会吗?咱们都拒了她,她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直接偷了阿月的东西放在后山的老杨树上。”   沈晚照一愣:“然后呢?”   韩梅梅无奈道:“然后比一比看和她哪个先到,要是他们先到,东西就归了他们了,要是咱们先到自然是要把东西取回来了。”   沈晚照也觉得孔茹神经病,想了想道:“阿月,究竟是什么东西啊?若是不大重要的就算了吧,他们得了失心疯,咱们总不能跟着一起疯。”   殷怀月愤恨地掐了下身下的床垫,又有几分难以启齿:“不是……不行。”   要是一般的贵重之物应该殷怀月也不会这么紧张,难道是贴身衣物?那孔茹也没太没品了点吧。   殷怀月似乎连嘴都张不开了,红了脸半晌才道:“是书信……”   沈晚照奇道:“什么书信?”   殷怀月脸色更红了几分:“就是上回咱们在书院门口见到的那位柳书生的。”   沈晚照脸色一变,气道:“我上回跟你怎么说的?你就没把我的话往心里去!我看那人就不是个好人,没准就是过来骗财骗色的,你竟和他有了往来,你是什么身份?还真想和他如何不成?!”   要是平时殷怀月指不定就顶回来了,但想到因为自己拖累旁人,面上便羞愧起来,讷讷道:“我也没想怎么样……”   沈晚照想到自己和首辅想好那阵,面上不由得一滞。但转念一想温重光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哪里是那等江湖骗子可比的?心里舒坦了些,冲着殷怀月连连翻白眼。   韩梅梅不知道详细,赶紧把话题扯回来:“所以找还是不找啊?”   要是旁的沈晚照没准就不同意去了,但既然是两人往来的书信,要是一旦张扬开,殷怀月虽然不会怎么样,但风言风语传出去,她在书院里也就没法待了,左右同寝的没准都得受到流言波及。   沈晚照倒不恼她被孔茹算计,只是恨她不争气,硬逼着她保证以后不许和那人来往了,这才松了口:“我找我哥商议商议。”   她去找沈朝只说殷怀月被人陷害了,没提书信的事儿,沈朝见亲妹有事相求,没多想便一口应下了。   探险小分队就此成立!   殷怀月迟疑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朝道:“我已经跟秦同知打过招呼,让他帮着放放水,反正今晚又没有查寝,再在学舍里布置一下,赶在后半夜回来之前就行了。不过晚上得早些走,赶在孔茹他们前头。”   孔茹那帮人大概也是早有谋算,后半天就没在学舍出现过,殷怀月本来还想等来她狠狠地收拾一顿呢,却也没等到人,只得悻悻地等着晚上了。   三人分头行动,韩梅梅由于身子不灵便被留在学舍当内应,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学舍门口的老杨树下集合。   虽然三人出动的是被逼无奈的,但事到临头三人还有点小激动,午夜探险什么的最刺激了。   书院后面直通着后山,秦姐夫果然很给力,三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后面的园子,一路都没有遇见锦衣卫,正在心里暗自庆幸,就听一道清朗的少年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呢!”   这话听着是要叫人的意思,三人紧张的身子发颤,齐齐转头去看,就见太子立在溶溶月色下,面色不善地看着沈家兄妹和昌平县主。   太子看今日月色正好,连侍卫都没带,本来想出来散散步,排遣一下爱豆遇人不淑(?)的郁闷心情,没想到刚出来没多久就见有一行人从花木中鬼鬼祟祟地穿过,要不是他眼神好,只怕还真瞧不见。   他不明所以,立刻出声呵斥,没想到就遇见了这么一个奇葩的组合。   太子沉了面色:“你们三人半夜不眠,潜行而出是想要干什么?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来,别怪孤不客气,将你们送交到谢太傅那里了!”   沈家兄妹和太子有着微妙的不对付,于是齐齐看向殷怀月,幸好殷怀月胆子大,主动站出来躬身请罪道:“殿下不要怪他们,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强拉着他们出来的。”   太子对着自己本家,脸色倒是还好看了些,神色缓了几分:“你说。”   殷怀月便把被舍友算计陷害的事儿说了一遍,太子皱起眉,面有怒色:“真是岂有此理,竟有如此阴险龌龊之人,连同寝的舍友都要坑害?真是没把律法校规放在眼里!”   沈晚照见状忙上眼药道:“不瞒殿下,她偷去的东西是阿月的私人物件,不好让别人瞧见的,所以我们也是无奈,只得陪着她晚上来取了。”   太子没想到沈家兄妹两人对朋友这般义气,冒着自己被罚的风险也要帮忙,对兄妹俩有些改观,沉吟道:“孤可以放了你们,但是孤有个条件……”   深夜探险小分队的成员又多了一个,沈晚照无语地看着走在队伍最后,面色兴奋的太子。   太子美其名曰被他们的情意感动,想要纡尊降贵地帮他们把书信找回——如果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不是辣么兴高采烈的话。   平时皇城里娱乐活动太少,太子这样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沈晚照还是觉得太子咋这么熊呢……   不过也因为这点,好像觉得太子好相处了些,没有往日高高在上的架子了。   一行人稳稳当当地到了后门处,后门是用半尺厚的乌木制成,外面还包了一圈铁皮,当中更是落了把重重的铜锁。   四人趁着守门的打盹的功夫溜过去,沈晚照迟疑道:“是想法子把锁撬开还是……”   沈朝不愧是和她心有灵犀的兄妹,接道:“翻墙。”   沈晚照可是她有偶像包袱啊,翻墙这种事会不会毁形象?   沈朝显然没给她犹豫的机会,仗着自己伸手好,踩着墙上的浮雕就上了墙头,对她伸手道:“别磨蹭了,快上来。”   沈晚照见三个人都上去了,也不敢再耽搁,跳上去往外翻,太子难得赞了句:“身手不错。”蓝后他就悲剧了……   他关顾着看沈晚照伸手了,没留神脚下是个小坑,脚下一个不稳就往一块山石磕了过去,幸好沈朝在一边反应及时,伸手拉住太子腰带,手一提就把他扯稳了,幸好太子的玉带质量过关,不然被他这么一拉腰带就得扯散了。   然后京里就会出现如下传言:男默女泪,那一夜,太子于某日深夜在山林中裸奔,他如此反常,是家庭的重压还是爱人的苛责?   太子:“……”虽然被救了可是还是好想把沈朝拉出去砍了怎么破?“   沈朝干笑。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四人静默一会儿之后又开始往前走,沈晚照为了活跃气氛,干脆讲了一个带有恐怖色彩的笑话:“某日……男子在一次争吵中杀了他的妻子,后来……然后……妻子回魂来找他……”   太子忍无可忍:“你就不能讲些个正常的笑话嘛!”   沈晚照委屈,搞笑的地方在最后一句,她这不是还没讲到吗。   NND,辣么凶干嘛?-_-|||瓜子都给我吓掉了。   沈朝为了呼应妹子,毫无诚意地笑了几下:“哈哈,哈哈,哈哈。还是挺好笑的。”   殷怀月:“……”   今天的太子大概出门没看黄历,刚吼完沈晚照,脚步没来得及抬起来,人就绊在根须纠结的树根上,正好他身边是个斜坡,身子一弯,双手没抓到任何可以抓握的东西,于是顺着山坡直直地就滚了下去。   剩下的三人皆大惊失色,要是太子出了什么事儿,他们真是不完蛋也得完蛋了。   沈晚照忙要伸手去捞,太子离她却有些远,一把没捞着。   还是沈朝反应快,不知道从哪里拽出一根结实的藤蔓,用力甩出去勾住太子胳膊,三人齐心协力地把太子拉上来些许,沈朝又伸出手拉住太子。   沈晚照见到两人的手在空中交握,忍不住大松了口气,却不敢放松,一直拉着藤蔓,直到太子被沈朝一点点拉上来。   太子刚在斜坡上滚了几滚,形容狼狈,紫金冠歪歪斜斜,绯色蟒袍也挂破了好几处,上面还沾了不少落叶泥土,一上来先打量了沈朝几眼,重重点头道:“你很不错。”   沈朝:“……谢谢。”   太子还想说话,但又觉得说多了未免矫情,默默地闭上了嘴。三人给这么一闹都累得够呛,在原地稍稍休息了会儿才开始往前走。   太子已经被定性为重点保护对象,于是沈晚照把传说中女人的特权让给他,让他走在中间。   太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沈晚照问道:“你知道那杨树具体的地方在哪里吗?确定咱们没走错?”   殷怀月努力想了想,用力点头道:“确定,你别看后山晚上没人,白天还是有不少人来游玩的,有时候你们放假,我无聊的时候还来过好几回,那杨树被人当成了祈愿树,肯定不会弄错的。”   沈晚照忍不住松了口气:“走吧。”   四人在被人踩出来的小路上缓缓走着,忽然就见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株高大的树木,上面还挂着同心锁同心结等物,在夜风里静静飘逸着,一点也不唯美,反而有点吊死鬼的赶脚   沈晚照被自己的脑补汗颜了一把,正要走过去找书信,就听见路的那一边传来了压低的说话声,她听着这声音有的耳熟,孔茹他们竟然也到了。   殷怀月显然也听出来了,十分生猛地冲上去,用力给了孔茹一巴掌:“贱人,今日我便要你好看!”   虽然沈晚照不大支持动手揍人,但这时候也想鼓掌叫好,打的太好了!   她趁着殷怀月和孔茹纠缠的功夫,赶紧凑到大树边观察,最后选中位置把书信取了下来。   她本以为这事儿到此结束了,没想到她半坐在树上,冷不丁回首一顾,就见原本寂静无声的山河书院刹那间灯火通明! 第100章   底下殷怀月已经左右开弓,往孔茹脸上甩了好几个耳光了,孔茹这人爱惹事还怂,本来正欲向殷怀月耀武扬威,没想到脸上挨了几耳光,顿时傻眼了,尖叫一声,只知道捂着脸左躲右闪,连还手都不敢。   底下人乱作一团,劝架的劝架,帮忙的帮忙,再加上天色昏暗,浑然不知道哪个是哪个,沈晚照见书院里登时大亮,心里已经觉着不对了。   她匆忙跳下树,大声喝道:“都别吵了,赶紧想法子回去吧,书院好像出事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都是一惊,想到被逮住之后的下场,呼吸都微微颤抖起来,他们一点都不想去喂猪喂鸭啊啊啊啊!!   太子倒是不至于被发配去喂猪,但想到父皇阴沉沉的面色,和帝师那张阴沉沉的老脸,顿时觉得生无可恋起来。   一片漆黑之中有人颤声问了句:“那……现在怎么办?”   沈晚照主要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心里也没底得很,只得把手一挥:“分头跑,看能不能偷偷溜回书院里。”   众人这时候没啥主心骨,听见这话便下意识地一窝蜂做鸟兽散了,只剩下沈晚照四人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她静默了会儿:“你们怎么还不跑?”   三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我们以为你是骗他们的。”   沈晚照:“……”   她一手扯了一个:“别废话了,赶紧跑,能跑回去一个算一个。”   沈朝被拉的踉跄了几步,见太子站在原地尚未回神,忙把他也拽上,三人以夺命狂奔的架势往前跑,没想到才跑出去不到二里地,就见一排而来的火把连绵成灼目的火线,顺着山间的道路蜿蜒而来。   沈晚照吓了一跳,推搡着其他三人就要往树林里多,为首那人眼神好,一眼就瞧见了四人,就听一道清朗却隐含怒气的声音传了过来:“沈,晚,照!”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每道音节都蕴含的蓬勃的怒火!   沈晚照懵逼了,温重光已经上前几步把她拽出来,半搂到怀里,上下打量一番,蹙眉道:“你怎么样了?有伤着哪里没有?有没有遇见什么事儿?”   沈晚照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的傻眼了,她还以为要挨一顿骂呢……   太子:“……QAQ”好嫉妒,人家也想要首辅的慰问吗。   秦怀明忍不住朝天翻了白眼,举着手里的火把想要烧死这对狗男女,都这时候了秀毛恩爱啊!   他见后面的护卫快要赶上来了,忙提醒道:“首辅,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温重光心里虽松了口气,但眼里跟浮着一层碎冰碴子似的,从太子等人身上一掠而过,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回去再说。”   等好不容易到了书院,他们才发现孔茹那一队人马也被找回来了,两边分开会审,鉴于太子之前有过不良记录,所以温重光先把不善的目光投向他。   太子:“……”呜呜呜,孤冤枉。   温重光半晌才沉声道:“殿下有什么好说的吗?”   他这时候背对着菱花格子窗,月华流水一般倾泻进来,衬的他异常俊美的容貌晦暗不明,有点像是神怪故事里的冥神。   太子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半晌才道:“……孤……我是瞧见他们三人深夜而出,所以打听清楚情况之后好奇跟了过去……”   他还算比较够意思,末了后知后觉地补了句:“是我自己闲着无聊,硬要跟着他们的,与他们无干,也不是他们要把我带出来的。”   温重光又把目光落到殷怀月身上,没办法,沈晚照和沈朝一个是他未婚妻一个是他准小舅,总不好对着他们冷脸。   殷怀月被他看得腿一软,求助般的看了眼沈晚照,见她冲自己点了点头,这才鼓起些勇气来,低声把今天晚上的事儿从头到尾交代了一遍。   温重光沉吟片刻,淡漠问道:“你说孔茹偷拿了你的东西,是什么东西这般紧要,让你深夜带人去后山啊?”   自己作死也就罢了,非拉着他家晚照作甚!   这些书信可不好交代,古代可没有什么隐私权一说,要是温重光让她当场打开书信检查可怎么办?   殷怀月又卡了壳,沈晚照咬了咬牙,挺身道:“回首辅的话,是一些私人物件,不好让旁人看到的。”   殷怀月觉得这说法没甚说服力,谁知道温重光竟然神迹般的跳过不提,转而问下一个问题了。   摇色子从来没有赢过的殷怀月陡然发现自己运气也还不错?   其实这帮二世祖们今晚出去也没什么好审问的,就是为了争一时意气,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就审问完了,他见谢师那边也问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宣布处罚结果。   孔茹那一方是主犯,不禁唆使同学违反书院规矩,还偷拿舍友东西,逼得舍友不得不去后山,罪加一等,打二十下板子,把大学中庸各抄三百遍,抄完之后还得关上一个月的禁闭。   谢师对她差不多是彻底放弃了,有的人简直是朽木,完全不可雕也!   沈晚照忍不住暗暗脑补,如果书院毕业之后要写一篇书院生活感触的话,那像孔茹这种一大半时间都在关禁闭的人,应该能写出一本《养猪经》或者《养鸭心得》。   殷怀月虽然情有可原,但是理也不能恕,打十下板子,把大学中庸各抄两百遍,关禁闭就不必了。   沈家兄妹俩是帮朋友出头,虽然方法不妥,但是义气可嘉,只用抄一百遍大学。   秦怀明忍不住默默地瞅了眼温重光,公器私用简直不要太明显。   至于太子……不归书院管,但是自有人能收拾他。太子仿佛看到了一步步大部头的经史子集在向自己招手。   大半闹了这么一出着实心累,温重光遣人把他们送回学舍,太子刚迈出门槛,忍不住扭头问道:“首辅是……怎么发现我们出来的?”怎么想都太突然了些。   温重光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太子沉默地给嘴上做了个封条,一言不发地扭身走了。   众人走了个精光,独独沈晚照被丢下,她弱弱地举手问道:“其实我也想问来着,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温重光轻哼一声,这才开始说起来。   其实众人被发现之事纯属巧合,最近书院上下因为‘殷怀周被鬼上身’事件闹的人心惶惶,今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大半夜的女子学舍有人高声尖叫起来,非说自己见到鬼了。   所谓三人成虎,更何况是在女子学舍,这事儿一流传出去,好些人都信誓旦旦说自己见着厉鬼,还说在XX山上见了一具尸体,肠子都被掏出来了云云,女孩子们吓得高声尖叫,有的泪流满面,很快就闹到男子学舍那边,又传到众位师长耳朵里,众位师长被闹的实在无法,便带领锦衣卫们出来镇压了。   这一查非同小可,发现两边学舍里的学生,还有住在师长院子里的太子都不见了,众人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想要四下搜寻,秦怀明见事情不对,怕几个高门少年和千金真出了什么事儿,这才交代了实情,于是首辅带着众人到后山找寻了。   秦同知因为这事儿受到不少责骂,沈晚照心里歉疚,要不骗明堂姐去补偿补偿?   沈晚照低头道:“劳累你们大晚上的还这般奔波。”   他有些疲惫地按了按额角:“奔波倒还罢了,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他后半句没说,沈晚照见他眼底一圈青黛,显出几分孱弱的美感,她想到他白天要忙的事儿不少,晚上还得这么麻烦,心里歉疚更深,主动伸手帮他按着额角:“我下回遇到这事儿一定三思。”   温重光皮笑肉不笑:“三思了之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沈晚照讪笑:“那我回头第一个告诉你?”   他阖上眼不语,面色似有几分满意。   她静静帮他按了会儿,冷不丁被他捞着腰坐在他腿上,他问道:“你们今日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晚照想到殷怀月被那书生缠住的事儿他是知道的,于是便隐晦地说了几句,他嗤了声:“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沈晚照干笑:“这不是……我仗义吗。”   温重光:“……”   她方才本来提心吊胆地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候放松下来,不由得掩嘴跑到窗边打了几个喷嚏,他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轻叹了声道:“我送你回去。”   沈晚照不敢再反驳,闷不吭声跟他往学舍走。这时候夜深人静,方才的喧嚣都已经沉寂了下去,有缭乱的夜风从树木中穿过,月光倒映出张牙舞爪的影子来。   她喉头微动,嗓子发干,忍不住伸手搂住他的腰:“你说……书院里为何传的有鼻子有眼睛的,不会是真的有鬼吧?”   他看着搂在他腰间的白洁柔软的手,嘴上不说,心里到底适意了些,淡淡道:“现在知道怕了,方才做什么去了?”   沈晚照假装自己是触手怪,缠在他身上任由他拖着走,嘴上道:“我这不是后悔了吗……书院到底有鬼没鬼啊?”作为一个经历过轮回转世的人,她对这事儿还真不敢确定。   他瞥了她一眼:“方才闹鬼的时候突击查了一番,几个故意搞鬼的学生已经被逮住了。”   沈晚照一下子从他身上弹起来,大大咧咧地道:“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鬼啊。”   他声音幽幽:“书院对面不远处就是坟山,听说书院开始兴建的时候底下挖出好多白骨来……”   沈晚照QAQ:“……你故意的。我晚上还要睡觉呢!”   他神情忽的暧昧起来,眉眼生花:“为夫可以陪你睡啊。”   沈晚照:“……”   她把话题硬生转回去:“你说那些人扮鬼是为了什么啊?”   不会就是为了无聊吓人吧……但这么一想这种事儿那帮子人也不是干不出来。   温重光沉吟道:“还不知道……等明日审问了再说。”   她心力交瘁地回了房间,就见韩梅梅一脸愧疚地坐在床上,沈晚照已经累得够呛了,摆摆手表示不怪她,然后就一言不发地钻到被窝里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见着殷怀月,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问道:“你那书信孔茹看过没?别走漏了吧。”   殷怀月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她的名声早在书院里烂透了,就算看了又能怎么地?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她的。”   沈晚照一想也是,又对她道:“你可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以后不许和那书生往来,不然再遇到这种事儿我可不帮你了!”   提起这个,殷怀月神情恹恹的,沈晚照道:“你别嫌我说话不中听,今天孔茹说话没人信,但万一明天被别人瞧见了呢?你家里注定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你这样拖着岂不是害人害己?若他是个好的,你害了他心里难道不惭愧?若他是个心术不正的,你就更没必要和他往来了。”   殷怀月虽然有些朦胧的好感,但也没到情根深种不能自拔的地步,听她说完皱眉想了会儿,艰难地点了点头。   今天一大早那几个被审问的人才说了实话,只道是安王世子殷怀周许了他们好处,让他们扮鬼吓人的,具体情况他们也不清楚。   殷怀周如今在书院的医馆养着,问他他也不会说的,况且又是宗室贵胄不好审问太过,只得任由这事儿变成一桩悬案。   沈晚照怕安王世子又要作妖,有心帮忙从二逼周那里套套口风,就在书院门口买了几个新鲜果子,又用翠绿欲滴的提篮装好,跟外面看管的锦衣卫打过招呼,先探头瞧了瞧,见殷怀周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玩玻璃珠子。   确定是二逼周无疑了。   沈晚照放下心来,轻轻敲了敲门走进去,殷怀周本来无聊地要死,见她来看自己立刻激动的热泪盈眶,张开双臂就要迎接:“老大~~~”   艾玛……这销魂的小波浪线……   沈晚照把竹篮子横亘在两人中间,冷着脸道:“说归说,别动手啊。”   殷怀周委委屈屈地坐下,二话不说先翻出一个梨子啃了,沈晚照坐在一边问道:“你……不对是原身,他做什么让人装鬼吓人啊?”   提起这个,殷怀周梨子也不啃了,脸上有几分感叹之色:“他爹……现在也差不多算是我爹了,前些日子忽然有疾,想要让他赶紧回去接掌权。”   沈晚照道:“所以?”   他无奈摇头道:“他先用了一种药,就是害的我从马上摔下来那回,本来想装病然后离开书院借故逃回去的,结果书院看管的太死,没让他钻空子,后来他又找人装鬼,想要把书院弄得鸡飞狗跳,他好在中间浑水摸鱼,结果又没弄成……”   他说着说着不由得悲从中来:“为什么每次做坏事的是他,而倒霉的总是我呢!”   沈晚照心里汗了下,心说有不少时候是你做二笔事儿他倒霉啊,比如那次唱精忠报国……你俩都快名扬四海了……魏朝第一烂嗓什么的……   她感慨完发现殷怀周神情有点不对,本来咬着的半个梨子直直地掉了下来,目光也开始变得呆滞。   沈晚照觉得情势不好,立马转身走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安王世子嘶声道:“晚照妹妹……”   ‘砰’   她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她立在院外想了想,还是把这事儿告诉了首辅,不料温重光眼神有些不对,蹙眉道:“你是怎么问出来的?”   沈晚照心里一乱,随意瞎编道:“其实我……学过迷魂术,然后把他迷晕了问出来的。”   她说完又嘿嘿道:“你以后要小心点,不要背着我找小妾通房哦,不然把你变成白痴。”   温重光:“……”   他自然知道理由不是这个,不过她既然不想说,他也不愿强逼,等她什么时候想说了也不迟。   沈晚照又跟他东拉西扯的闲扯一会儿,才笑嘻嘻地道:“后天放假正好赶上立春,我……我爹打算在家里办宴会,邀几个相熟的亲朋赏花,你要来吗?”   他故作思索:“可我既非你家亲朋,又不是你家人好友,以什么由头去呢?”   沈晚照咬牙笑道:“你是我爹的未来女婿,怎么去不得?”   他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管在什么年代,学生对于放假的憧憬总是一样的,沈晚照和沈朝开开心心收拾好小包袱地等着沈府的马车来接人。   殷怀月本来是来送她的,听她说完高兴道:“你们家明天要办赏花会?我怎么去啊?”   沈晚照跟她说了地址,殷怀月又兴冲冲地道:“那我要穿上我百蝶穿花的缂丝褙子,还有新买的珍珠攒花的项链,上回我还买了只凤钗呢,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戴。”   沈晚照对她迷の兴奋回以一个白眼,干脆地跳上了马车。   殷怀月正兴奋地琢磨明天穿戴什么好艳压群芳,正准备回书院,斜刺里突然蹦出个人来,声音哀怨:“阿月……”   殷怀月先是一愣,表情有些不自在,不由得微微低下了头:“是你啊。”   柳书生神情忧郁:“你怎么不给我回信了?我这些日子茶不思饭不想的……总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唐突了,险些没找个横梁吊死,阿月,你告诉我,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这话说的未免矫情太过,可对怀春少女却相当致命。   殷怀月心头不由得软了下:“你先离我远点。”   她想起沈晚照的话,咬了咬牙,又硬下心道:“你没什么做得不对的,我跟你本来就是萍水相逢,连熟识都谈不上,书信往来本就不应该,更何况前些日子还出了那等事……行了,什么都别说了,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不然我不客气!”   柳书生面带愕然,还想追上前去,却被周遭地护卫盯住,不敢再挪动分毫,只得暗暗地攥紧了拳头,又想了个新法子出来。   他当日本是见到沈晚照和殷怀月二人,本来见沈晚照更为貌美,所以想选她骗财骗色的,但又瞧她说话颇有方寸,眉眼灵动慧黠,应当不是个好骗的,心念思量之下,临时把人选换成了殷怀月。   本以为稳操胜券要钱色双收的,哪里想到殷怀月那边竟也改了主意,这让前后筹谋数月的他如何甘心?   ……   兄妹俩很快就回了家里,跟沈岑风和玉瑶郡主商量赏花会的事儿,沈岑风还在记恨首辅私下拐带自己宝贝闺女,听见他要来便是一张臭脸。   “有什么好来的?以后要来的机会多了去了,用得着见天儿地赶过来吗?”   沈晚照没敢接话,玉瑶郡主轻轻推了他一把:“行了,准姑爷和岳丈家里来往多正常啊,他自己是没有长辈亲族的,来咱们家熟悉熟悉也好。”   沈岑风撇了撇嘴,玉瑶郡主开始跟儿女商议起赏花宴的细节来了,又道:“你爹头一回嫁闺女,正在吃醋呢,你们别理他。”   沈岑风炸毛了:“谁吃醋了,我吃谁的醋了!”   沈晚照朝天花板做了个鬼脸,沈朝唯恐天下不乱地咋咋呼呼:“爹你既然看首辅不顺眼,不如退亲吧!”   玉瑶郡主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斥责道:“胡说,亲事岂能说退就退,你妹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朝被训的闭上了嘴,独留沈岑风一人静静哀伤。   一家四口说了好一时,外面管事通报,说东宫那边赏赐了好几样物事下来,都是给沈朝的。   四人不敢怠慢,忙不迭地摆出香案来领旨谢恩,这些赏赐除了给沈朝之外,还有好些东西是给沈家的,把两口子弄的莫名其妙。   兄妹俩心里倒是跟明镜似的,彼此了然地对视一眼。   太子这是记得上回午夜探险的革命友谊嘎! 第101章   太子除了赏赐物件下来之外,还让宫人传了嘉奖的口谕,说了几句‘克勤慎己,褆躬淳厚’之类的听起来很牛逼,但是没啥意义的废话,沈岑风和玉瑶郡主本想着要不要进宫谢恩,幸好太子在末了提了一句,两人就省事不用去了。   今天大概是个送信的好日子,沈家刚打点好来传口谕的宫人,门口就又送信过来了。   沈晚照一看是江如月的书信,忙把探头瞧热闹的沈朝挤到一边,抖开信纸一瞧,就见上面寥寥数语,大概就是自己因为家父有事儿明天不能来参加赏花会的致歉之语,不过字迹潦草,话语里隐带愤愤。   她这样的老实人也会发火,沈晚照看的一脸懵逼。   接下来江府又送来一封信,竟然是江大人亲手书写的致歉信,说小女不懂事儿让沈晚照恼了,明天的赏花会一定会按时到达云云,还说自己要登门致歉什么的,让沈晚照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沈晚照捧着信,懵逼.JPG   ……   江府那边如今也乱作一锅粥,江大人手里举着竹板让人请家法,江如月梗着脖子跪在地上不说软话,大有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归然不动的架势。   江如兰本来见到沈晚照给江如月下的帖子,心里便动了心思,想要会一会这位京里久负盛名的贵女,不过江如月不想带她去,于是她就想法子把这事儿传到亲爹的耳朵里。   江大人没想到自己的小女儿竟然和锦川侯府搭上了干系,想到侯府的门第名望之后大喜过望,他最是个爱钻营的,养子又不大听话,能有这等结交权贵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一迭声地命令江如月要把沈晚照小意奉承好,把江如兰带上,两人最好多结识几个贵姬。   他叮嘱完了也不放心,有想要自己插一脚进去,直接去拜访沈二爷,反正两人的女儿相熟,他去也算师出有名。   江如月觉得吧,她跟沈晚照相好是因为性子相投,彼此能说得上话,要按照江大人的说法那成什么了?   于是顺嘴顶了句:“您老人家还是歇歇吧,我娘这几天不在,没人给您抻筋骨您就又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一大家子去沈府像什么样子,这不成蹭饭的了吗?”   这话说的江大人惧内又没本事,虽然实情如此,但做女儿的却是不好说的。   她讲话素来直接,对亲爹也是一般,这一番下来把江大人气得胡须乱颤,差点没有上家法。   她手掌皮都给打厚了,才不怕家法,只头疼亲爹如此做派让沈晚照为难,让沈家人嫌恶,所以给沈晚照去了信过去,表示自己不去了,家里这一帮子不着调的也别想去了,一起安安生生地在家里窝着吧。   她书信才放出去没多久就被江大人发现了,他恼怒之下立刻写了封补救的信过去,心里着实忐忑,想把擅作主张的江如月拎出来狠狠责罚一通。   没想到刚一到大堂,就见跪着的江如月正嘻嘻哈哈的跟小丫头说笑话,脸上全无悔意,他气得七窍生烟,真恨不能一下子把这个孽障生生打死。   “你这孽障,白养你这么多年了,让你为家里人的前程帮帮忙有错吗?”   江如月一副滚刀肉的德行,无所谓地道:“爹这话就是过了,要是让女儿干别的事儿女儿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但讨好人的事儿可干不出来,回头一不留神把人得罪了还不知道,您就放过我吧。”   江大人气的面色紫胀,额头中风一般抽搐。   江如兰走过来骂道:“看你把爹爹气的,不过是让你帮忙跟沈家建个交情而已,怎么就跟要了你的命似的难?你以为官场上行走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就是你帮我我帮你,没有一味讨好,也用不着你奉承,只让你帮忙搭个桥罢了,一点小事你也要这般顶撞爹爹,你到底是哪家亲生的?”   她这长姐素来巧言,江如月被问住了。   江大人来了劲头,拿出亲爹的架势硬逼着江如月答应下来。   如今她娘去娘家探亲,好几日不在,没人能阻止她爹犯浑,他一抬出孝道的名头江如月也招架不如,虽然被迫答应了,但心里却极为不赞同他这种做法,又给沈晚照去了第三封信。   信上的意思大抵是,我爹要去拍你爹马屁了,你跟你们家里人说说,他要是有什么出丑的地方你们多担待云云。   收到前两封信的沈晚照本来一头雾水,等拿到第三封信才她才明白原委,捧着信纸差点笑喷,有这么说自己老子的吗?   但这种攀附的事儿她也见多了,心里倒是并无所谓,她乐了一会儿之后怕江如月在家里为难,便提笔回了信,不过她回的就委婉多了,伯父出身名门,怎么会有失礼之处呢?就算真有,按照咱们俩的情分也不妨事,你只管放心大胆地过来。   江如月收到回信之后心里放下一半,江如兰这时候凑过来看沈晚照的回书,自己娟秀端正,虽不如她的规整好看,但也有股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大气。   她垂眼掩住眼底的情绪,微微笑着问江如月:“那位沈姑娘是个怎样的人?我怕明天做的不对的地方,犯了她的忌讳,那倒是弄巧成拙了。”   江如月知道今天这事儿就是她抖露出去的,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冷冷道:“你没收到帖子硬要去做客,难道不是犯了忌讳?”   言下之意是既然都犯了一条了,再装模作样有什么意思?   江如兰:“……”   她们两姐妹真是合!不!来!   不管过程多么辛酸曲折,江大人终于带着姐妹俩开开心心地踏上了攀附权贵之路。   沈晚照今日为了配合春景,特意穿了身鲜嫩娇艳的衣服,上面穿了蜜合色折枝花卉风毛圆领褙子,底下特地配了蹙金牡丹彩碟戏花罗裙,外面系着绣了两指宽银边的素色纱衣,稍稍掩住浓冶的艳色。   她走动间头上的点翠蝴蝶步摇叮咚作响,上面的五缕银穗各挂了一枚小小玉珠,离的进了还能听见珠玉碰撞的细碎响声,虽只是含笑站在垂花门处,却轻巧压住了满园的春色。   回眸一笑百媚生,原来世上真有能艳压群芳的美人。   这是江如兰见到她的第一反应。她原来一直以为女人只有美的和丑的,丑人千姿百态,而美人不分高低,稍稍修饰打扮谁也不比谁差了去,现在瞧来……世上竟真有别人拍马也难及的绝色。   有一种人,就算是穿着麻袋,也胜过旁人万千。   她本来就存了和沈晚照一较长短的心思,特意好好装扮了一番,却见沈晚照装扮明丽,神态虽然平和娴雅,但眉宇间尽都是被尊严出来的落落气韵,端的是顾盼神飞,精彩飞扬。   她暗暗皱了皱眉,心思复杂。   江如月觉得亲爹心术不正,亲姐也有些不对,所以被硬逼着带着家里人过来心里十分不痛快,于是全程拉着个脸,见到沈晚照的时候脸色才稍稍和缓,指着江如兰,简短地介绍道:“这是我长姐,江如兰。”   沈晚照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高挑女子,这女子体态丰盈,姿容婉媚,一颦一笑皆是无限风情,只有淡色的双眉才稍稍流泄出几许端庄文气。   她记得江如月有位姐姐年约二十有二正在做官,至今未嫁,甚至马上就要入内阁做参学了,本以为是个清秀古板的女子,没想到竟生的这般高挑婉媚,而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江如兰身上穿的烟紫色松鹤纹的长衣,好些跟温重光的某件有些相似,不过她的是女子款式,倒像是两人穿情侣装,沈晚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甩了甩头,先跟江如兰见过礼,笑道:“大姑娘好。”   江如兰回了她一礼:“沈姑娘客气了。”   她声音也异常娇媚,每个字都让人酥到心坎里,不像是上辈子某些明星故意学来的娇音,而是真正天生的一把好嗓子。   沈晚照听到耳朵里也觉得耳朵一酥,她就又笑道:“在家里听我妹妹说沈姑娘了好几回,我妹妹素来是个牛脾气的,对你也这般赞誉,我心里对你又是倾慕又是好奇,厚着脸皮贸然前来,实在是多有叨扰,还望你不要见怪。”   她说话倒是喜人,只是沈晚照对她不知怎么的,总也喜欢不起来,便只回以礼貌一笑:“客气了,高兴还来不及。”   江如兰便又亲近而不过分地轻轻打量她几眼,轻笑道:“难怪我这妹子喜欢姑娘,果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让我好生钦羡。”   沈晚照见她说话得体又不过分,只得好生周旋,故作腼腆道:“姑娘说的哪里话,你少年时便过了女子科举,如今不过双十年华就在朝中任了要职,我才是对你敬仰万分,真是客气了。”   这话并不全是客套,江如兰不仅顺当考了女子科举,如今在官场上也算是顺风顺水,马上又要入阁,好些人私下说她是次辅第二。   两人不如何相熟,沈晚照只客套两句就由管事把她带到了宴客的地方,她跟江如月说话就轻松多了,笑嘻嘻地道:“你这表情是给谁看呢?脸拉的这么长,莫非是嫌我招待不周?”   江如月摆摆手:“不关你的事,是我家里……”   沈晚照见她就要竹筒倒豆子就要说出来,忙打断道:“你也是胆子不小,敢在心里那般编排你爹,小辈没个小辈样子,你活腻歪了不成?”   江如月不以为意地道:“我爹自来都是这样的,可惜最近我娘不在我,我又劝不住他老人家,只得由着他过来了。”   她解释一番沈晚照才明白,原本江大人就是个爱时不时犯糊涂的,所以家中大小事不管内外,都是她娘说了算,江大人瞎指挥过几次,弄得自己差点贬官流放,就再也不敢瞎折腾了,所以江大人这个一家之主名不副实,当爹也当的没什么威望。   沈晚照瞠目结舌,同情地看了一眼江如月,有这么一个常常犯浑的老爹,做子女的应该很是辛苦吧?   ……   由于上回的尴尬,沈岑风这回把决定把男女席面分开来做,没想到这回分开也没好到哪里去,江大人瞧见赶来赏花的首辅,顿时跟乌眼鸡似的,心里的怒气自然而然地显到了面上来。   要说江大人这人也有意思得很,温重光跟他们家大有渊源,他放着这人不巴结,偏偏来巴结那些不着调的,而且每每见了温重光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好像真不知道温重光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他一样。   温重光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目光都没有给他一个,只跟沈岑风说话谈笑:“二爷这些日子可还安好?我正好得了只雪参,我留着也没甚用处,不如就送来给二爷和二夫人补身子吧。”   沈岑风虽然对他拐跑自己女儿十分不满意,但对他的乖觉感觉还不错,人前也不会落他面子,只笑道:“你有心就是好事,其他的送不送倒也无妨了。”   江大人在后面看见了,心里越发不痛快,等到众人谈到一位守备的儿子不孝顺,整天酗酒烂赌,累的那守备丢了官职的时候,他逮住机会插话,高声道:“亲生之子尚且如此不孝,我听说有的人家好心收养了养子,真不知又是如何光景。”   众人有不少知道江北川和温重光的养父子关系,但也隐约听到过风声,说温重光亲娘之死跟这位江大人都不可说的关系。   众人正觉着无聊,便只瞪大了眼睛等着瞧两人好戏。   沈岑风就是自己再不待见温重光,到底是自家准女婿,也见不得他被人这般挤兑,沉吟道:“说这些做什么,如今在座的诸位都儿女孝顺,家中和乐,再说这些岂不是无病呻吟?”   这话暗暗含了提点,江北川不知道听出来没听出来,却也低了头不说话了。   温重光倒是不惧和他斗嘴,只是不想和他说话,自己也跌了身份,直冲着沈岑风微微一笑。   沈岑风心里舒服多了,继续和众人进行友好会谈,江北川知道自己招了人的嫌,他这点眼色还有,便只紧着奉承,再不敢说难听话了。   相比于男客这边的友好,女客的气氛就有些稍稍的不对了,沈晚照就见那江如兰落座之后伸手去取茶盏,广袖翩翩滑落一截,上面露出一串佛珠来,竟也和温重光腕子上挂的一串有些相似。   她这回可没傻到继续当做是巧合,眼含探究地看了江如兰一眼,直到殷怀月过来,她去外面迎人,这才稍稍把疑虑放下。   没想到等她回来的时候江如兰已经无意般的把自己和温重光自幼相识的事儿透露出去,美男人人都爱,更何况这人位高权重,好些姑娘便凑到江如兰身边细问起来。   江如兰便把幼时的事儿说了两三件:“……重光小时候很是安静,跟老师读书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等年纪渐长,也有不少自命风流的同窗要拉着他乱来,他也只是拒了,从来不和这些人同流合污……”   姑娘们无比羡慕:“……你的运气可真好,首辅小时候的事儿也知道的这般清楚。”   江如兰微微一笑:“哪里,只是和重光小时候相熟罢了。”   沈晚照:“……”重你麻痹!   她现在有点炸毛啊,不得立时把温重光揪过来问问那衣裳佛珠还有小时候是个怎么回事!   江如兰说完这话的时候偏头瞧了瞧,视线正跟沈晚照对上,两人视线微微一顿,同时展颜而笑,一时之间满屋生辉。   出于女人对某些事儿的敏感,沈晚照现在确定了,江如兰是在试探她时不时真的跟首辅真的有婚约在身,同时也是在炫耀,就算你们有婚约又怎样,我才是小时候跟着他长大的那个。   这时候众姑娘里已经有些说什么‘青梅竹马’的,江如兰没有否认,只微微一笑。   倒是江如月听不下去了,怕再多说几句给家里惹出麻烦来,皱眉道:“哪有的话,我们家是分内外院的,我们姐妹几个小时候跟首辅见的次数两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后来年纪大了他就外出求学去了,也没有熟到哪里去,可千万不要乱传。”   江如月倒不是瞧不出什么来了,而是单纯地看不惯家里人小时候对温重光不好,现在来攀关系了,温重光那边也未必乐意啊,小心攀关系不成再惹来什么祸端了。   此言一出,江如兰虽然强作笑意,但眼里却闪过一丝恚怒。   众贵女本来听八卦听的正高兴,闻言不由得面露鄙夷,原来不熟啊,你又在这里充什么青梅竹马的?   沈晚照心里大爽,面上和气地笑了笑:“罢了,都是人家家里的私事儿,快别议论了。”   这话其实是跟江如兰听的,她在袖笼里的手指一动,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失言了,提到重光难免多话些。”   殷怀月算是温重光的路人粉,对首辅的家世有些了解,她这性子说好听了是嫉恶如仇,说难听了是有些嘴上不饶人的。   她不悦道:“我倒是听说了些事儿,在这里想要问问这位姐姐,听你这话音好似和首辅关系很好似的,可是既然关系好,为何多年没有往来,就连过年都是赶了初八初九才过去的?”   沈晚照有种大吐了口气的感觉,江如兰平生最不喜与这种直性子的人来往,面上已经有几分尴尬,还是强自圆了回来:“家父这些年都在外外放,首辅又在京里,两人平时都事忙,所以往来难免少了些。   刚才不还重光吗?转眼就叫首辅了?沈晚照暗暗翻了个白眼,还是尽了地主之谊,命下人备饭上菜。   江如兰似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转眼就忘了方才的不愉快,与周遭人吃菜说笑,应酬得体。   沈晚照暗暗侧目,这也不是个简单的。   她旁敲侧击地找江如月打听了一时,江如月自己不大关心这些事,是没瞧出什么来的,但问出来的话也能听出这位江家长女对温重光的感情非同一般,她暗暗地哼了声,招来下人低声说了几句。   等饭毕,她又推说自己身子不适,要下去用安神的丸药,让殷怀兰先帮忙招待,自己悄咪咪地溜去了后院。   下人传话到了沈岑风的耳朵里,定亲之后父母帮着两人制造机会也属常事,沈岑风就是心里再不情愿也只得帮着拉一回皮条,随意寻了个借口:“首辅,我方才好像瞧见你的玉佩落在后面院子里了,你要不要返回去找找?丢了可不好了。”   温重光何等机灵的人物,一看见他眼神立即明白了,笑着应和道:“多谢沈二爷提醒,我正暗自纳闷呢,原来是掉在后面院子里了。”   他说完就抬步走了出去,站在一株柳树下,人还未来得及站稳,一阵香风就扑面而来了,他伸开双臂正准备迎接佳人,没想到佳人一把捏住他胳膊,恶狠狠地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   她脑补着两人一个重光哥哥一个兰妹妹的场景,火气就扑扑地往外冒,还重光?叫的倒是亲热!   温重光微微一怔,失笑道:“你又是瞧见哪里不对了,我怎么就瞒着你了?”   沈晚照紧盯着他神色:“你可认识江如兰?”   温重光神色一沉,语调也淡漠下来:“怎么,你见着她了?她今日也过来了?”   沈晚照见他神色毫无异常,带了几分提到江家人时惯带的嫌恶,心里先松了口气,拍着大腿抱怨道:“可不是吗?她穿的衣裳跟你很像,搞得跟你们两人穿情侣装似的……”   又把他的手腕扒拉出来给着腕子上挂的佛珠:“还有这串佛珠,也跟你一模一样,讨厌死了!”   她都没有呢,凭什么江如兰有啊! 第102章   有时候男人和女人的脑回路全然不一样。温重光见她这爱娇的模样可爱,心里因江家起的火气早就散了,笑道:“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如此……”   他顿了下,把手里的佛珠轻巧褪下来,柔声用哄小孩子般的语气:“那我就把我这串送给你,你不是就有了吗?”   沈晚照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把手里的佛珠挂在她腕子上了。   这下换她不好意思起来,自下而上瞧了他一眼,又是欢喜又是惭愧:“这……不大好吧,这不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吗?”   他伸手点了点她鼻子:“难为你还记得。”   沈晚照郁闷地抚着佛珠,她记性很好的好吧。   他勾唇一笑:“反正你人早晚是我家的,东西给你也是一样,你只保管好就是了。”   沈晚照感动变无语:“你瞧瞧你这算盘打的……得亏你入朝为官了,不然那起子奸商哪里有活路?”   他帮她转了转佛珠上挂着的刻金文的迦南珠子,又细心把佛头塔整理好,神色几分郁郁然,如夜色深邃剔透的眼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似在回想旧事:“我母亲信佛,这便是她当年的嫁妆之一,年幼时我常见她拿着把玩参佛。她去世之后……”   他略顿了片刻才道:“都是这串佛珠陪着我的,算是留个念想。”   沈晚照不由得想出幼年版首辅跟在一个跟他相貌相似妇人身后的画面,不过转眼就被他修长寥落的身影取代了。   她忍不住伸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你以后就有我了。”   他一笑,低头亲吻在她柔软的发顶上:“是啊,我有你了。我娘以后便是你娘了。”   沈晚照想了下,不由得惴惴:“要是娘……额……伯母不喜欢我怎么办?”   他道:“我喜欢,她怎么会不喜欢?”   沈晚照心里便是一甜,低头不言语了,盯着他腰间的玉佩出神。   她走着走着发现温重光开始解腰带,卧槽刚才还走温情路线呢怎么转眼就成了限制级了。   她吓了一跳:“你干嘛啊!”   他挑了挑眉道:“你不是说我跟她衣裳一样了吗?”虽然他不知道情侣装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大体开始能听懂的。   沈晚照忙按住他的手:“你冷静一下,光天化日之下自己宽衣解带成何体统呢?”   他佯作思索了一下:“说的也是。”   沈晚照正要松口气,他伸手把她的手按在腰间的玉带上,展颜笑道:“你帮我脱?”   沈晚照不是佷懂他的脑回路:“……你自己脱不好看,难道我帮你脱就很好看了吗!”   他挑唇笑道:“未免夫人误会,我自然该主动避嫌才是,夫人既然这般介怀,不如就帮我脱了?”   沈晚照连连摆手:“别别别,一会儿丫鬟下人还要来来去去呢,难道你想出去裸奔?”   他随意道:“只是脱件外衣而已。”他说完忽的暧昧一笑:“我的身子,自然只能给夫人看的。”   沈晚照被他囧死,本以为他在说笑,没想到他竟然真拉着自己的手把外套脱了,她简直懵逼,府里没有适合他穿的衣裳,要绣娘赶着做有来不及,于是忙不迭地叫人把沈岑风的簇新衣裳取过来给他穿上。   他任由她动作,含笑道:“夫人满意了吗?”   沈晚照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给他:“哪个是你夫人了?你自去寻去,反正我们府里没有。”   他唔了声:“现在不是,以后总会是的。”   沈晚照斗嘴斗不过他,正好这时候绿萝把衣裳取过来,一个没克制住,用古怪地眼神看了两人一眼,才颤巍巍地把手里的衣裳交到她手里,虚弱无力道:“姑娘……您怎么能如此…您还没成亲呢!”   沈晚照:“……”   她满头毛线,含糊几句打发给绿萝,接过衣裳扶额道:“我哪年要是名节不保了,肯定是你害的。”   他道:“失给我也不算是名节不保。”   沈晚照把脸皮彻底败给他,一言不发地帮他穿上衣裳。   她爹是个骚包性子,衣裳都是飘逸华贵那一款的,袖口和领口还绣了一簇簇桃花,温重光为人内敛,衣裳料子虽然极好,但是花样却清华稳重,穿上沈岑风的衣裳有种别样风情,鲜衣怒马的翩翩公子况味。   沈晚照咋舌道:“平时穿我爹身上还不觉得,怎么穿你身上就这般花枝招展呢?”   她说完又自问自答:“定是你相貌比他好看。”   温重光:“……”   这句话无论接不接,不论接什么……都很不妥当啊。   她说完又点头道:“得亏我爹有先见之明,让男女席分开做,不然你就得献出美色供人参观了。”   温重光:“……”   她闲扯几句‘首辅花容月貌貌美如花’之类的话,又正了神色,好奇问道:“我还听……听那江如兰说了好些你小时候的事儿,你小时候是个什么情形啊?”   他神情一顿,眼眸忽然一沉,多了几分狠厉,又怕这神色吓到她,抿了抿唇偏开头:“没什么可说的。”   沈晚照瞧见他神色,心里一惊,还以为是自己问错话了,忙小心道:“我是听她说了顺道一提……你别往心里去,不想说便不说了。”   他心思沉凝,几个呼吸间就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神色仍淡淡的,淡笑道:“我不是在瞧你。”   他讥诮地微微挑唇:“父母未去世之前自然是好的,去世之后……”   他白细的手指弹了弹,漠然道:“至少我好好地活到现在。”   这话里不知含了多少艰难苦痛,还有隐隐怨恨在里面,她记得他父母去世之后就被江家收养了,不由得心头一堵,握住他的手道:“是我不该问的,过去的事儿你就别想了,你现在过的比江家所有人都好不就行了?”   她说完不由暗恨江如兰,明明就是相互怨怼的关系,说的跟他在江家过的多么舒坦,她对他又多么好一样,这般粉饰太平给谁看呢?好厚的脸皮。   沈晚照握着他的手安慰了好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才依依不舍地惜别。   自认最不开心的是沈岑风,赔了一件最喜欢的新衣裳还不得不帮温重光打掩护:“呵呵,首辅方才在后院不慎被花枝刮破了衣裳,所以我把自己的借了他一件,可不要嫌弃啊。”你小子敢嫌弃试试!   /(ㄒoㄒ)/~~当一个好岳父真的好难。   温重光自然配合道:“多谢二爷慷慨。”   那边沈晚照去了女子聚会的花厅,江如兰第一眼就瞧见她手腕上的佛珠了,本以为她是小女孩心思,想借此跟自己比较,心里不由得暗暗不屑,等定睛看了才瞧出不对来。   怎么这佛珠跟温重光的那串一样?   她心头微惊,端起一边的茶盏啜了口,强压住心里的无措,深吸了口气细瞧,她对温重光的一行一止,一衣一裳都十分关注,对这串他常年不离身的佛珠自然也熟悉,只看一眼就知道这就是他手上的那串,不过是心里不愿承认,这才反复细瞧罢了。   这串佛珠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昔年有个丫鬟见财起意,见他孤身无依,想要偷了这串佛珠出去还钱,被他发现之后不过几天就溺死在水池里了,这般珍而重之的东西,怎么会……?   江如兰拢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一颤,无妨无妨,只是一串佛珠而已,他再怎么珍重也是陈年旧物了,也算不得什么,没准是瞧在沈家的面子上才与沈晚照三分颜色的。   她把心思缓缓地沉下来,继续不动声色地吃着果子点心。   旁边已经有人瞧见了沈晚照手上的佛珠,殷怀月十分好奇,捧着她的手腕问道:“怎么眼挫不见你就换了个首饰啊?方才那对儿镶南珠的虾须镯呢?这佛珠样式不错,就是看着旧了点,多少年前的样式了。”   沈晚照没答她前几个问题,只笑道:“你这就不懂了吧,像佛珠葫芦核桃这些能拿在手上盘弄物件,都是越老越值钱的,尤其是盘出来色泽醇厚,光洁锃亮包浆的都是有价无市,戴在手上才好看呢。”   殷怀月不服,哼道:“少显摆了,我父王最爱盘这些东西,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众人都参与进了什么样的珠子最适合包浆,包浆多少年才能磨出来的讨论中,一时间说的热火朝天,转眼就把方才的话忘到脑后了。   江如月刚向沈明喜讨教回来,心满意足地走过来,听见众人说话,不由诧异道:“包浆是个什么浆?”   沈晚照故意逗她,随口道:“能喝的,跟豆浆差不多。”   江如月呸道:“你就哄我吧,豆浆是黄豆磨的,那包浆是什么?难不成是包子磨的?”   众人哄堂大笑,都赶上来拽着江如月揉搓,可怜她被揉搓的晕头转向,还是沈晚照心生怜悯,主动走过去帮忙解围的。   江如月被揉的晕头转向,随意找了张帽椅坐下,心有余悸道:“女人真可怕……”   她素来喜欢舞刀弄棒的,平时也就是读读书练练武,原来随着江大人外放的时候和那些闺秀实在是说不上话,闺秀间有个聚会也不大爱叫她——不过她也无所谓就是了,后来认识了沈晚照,才渐渐地开始加入京中的闺秀们。   江如兰见她受欢迎,面上淡淡一笑:“这话说的,你不是女人嘛?”   江如月没搭腔,随意嗯了一声,闷头喝了碗茶。   她便笑道:“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是爹的吩咐,我哪里敢不从?”   江如月这人直接,见事说事也是一条路通到底的,便道:“可是这事儿总是你透露给爹的吧?你为什么特特给他说,明知道爹……”她说到此,不由无语摇头。   江如兰反应极快:“就是我不说,你今日过来,爹便不知道了吗?你总不可能和沈姑娘断交,只要你们的交情还在一日,爹就不可能绝了攀附的念头。”   江如月是说不过她的,心里仍觉得不对,却还是闭口不言了。   江如兰缓了缓神色,声音低柔:“我瞧着沈姑娘极好,跟她真真是一见如故,方才她脸色不大对,我怕我是哪里说错了,想请你去帮我说说,还有……”   她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凝在沈晚照手腕上的佛珠上:“她手上这串新换我珠子我很喜欢,你帮我问问她是从哪里得来的?”   江如月素来知道这位长姐聪明,她虽不知道长姐想做什么,但是凭着直觉也觉得她不怀好意,尤其她嘴角带笑,眼里却有着隐约算计的精光。   她于是压根不接着话茬,直接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说完就真的走了,让江如兰面露愕然,忍不住暗暗心烦,真没有见过她妹子这样难缠的人。   江如月不理会她满腹心思,与沈晚照招呼过之后,由丫鬟陪着在后院乱逛,她走了会儿又觉得不大自在,出声把丫鬟打发开了,自己在沈家后面园子里乱逛。   沈家的后花园直通练武场,她已经来过好几回,因此并不担心会迷路,只按照记忆散了两步,忽然听到一片灌木里,隐隐的争执声传了过来。   “……你这幅死样活气做给谁看呢?方才见到舅父舅母也不紧着问安,反倒绷着一张脸,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呢?!”   殷怀俭秀挺的眉毛皱起:“你是兄长还是我是兄长?怎么这就教训起我来了?!”   江如月脸盲症这时候又犯了,觉得这少年脸熟,却死活想不起来是哪个,不由得驻足认真打量起来。不由得暗自纳罕,这好端端的爷们怎么生的这般娘啊……   娘……娘……卧槽她想起来这是谁了!   殷怀兰怡然不惧:“你少来这一套压我,爹娘是瞧在在外做客的面子上不好说你,不信你去问问,看哪个让你这般对长辈了?“   她说着又气哼哼地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放下表妹吗,如今这样又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心口不一!”   江如月理了半天沈家的亲戚关系才理顺,所以说……这个叫殷什么的世子喜欢晚照?   她正在偷听了豪门辛秘好紧张好刺激好担心被杀人灭口的紧张中,却不知那边兄妹俩又争执几句,殷怀兰重重地哼了声,转身走了。   殷怀俭面有悔意,也是知道自己做错了,只没好意思落下脸来承认,只站在原地不发一语。   江如月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转身走的,没想到后面突然冒出根手腕粗的树枝,她没留神‘砰’地一声撞了上去。   殷怀俭本来正在沉思,这时候猛然一抬头:“谁?!”   他说完扒拉开繁茂的枝桠,就见江如月额头肿了老高,讪讪地站在原地:“呵呵。”   他静默片刻,想起来有笔账还没跟这人算,冷着一张比女子还要美上数分的脸:“原来是江姑娘啊。”   江如月继续干笑:“呵呵。”   殷怀俭挑高了眉毛:“方才你都听到什么了?”   江如月傻不愣登地道:“啥?”   这种事承认的是二缺好吗!   他面色一沉,又转了话头,冷笑道:“说起来我有桩事还想问姑娘呢,上回你给我表妹来信,与她说我长相十分……的事儿姑娘不会忘了吧?”   江如月:“哦,我还真忘了。”   殷怀俭:“……”   他不是没见过装傻的,但装傻装到这份上也是一门绝学了。他几次瞧着江如月这人倒还老师,没想到竟是个‘傻奸’。   他气得胸膛起伏几下才淡淡道:“姑娘不记得便算了吧,只是容我说一句,你一个姑娘家也该好好练字了,字写的那般难看,以后让人瞧了怎么想?”   江如月诚恳地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多谢世子提点,我以后可以掏钱请人代笔。”   殷怀俭:“……”   他被气得翻了几个白眼,简直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一甩广袖转身去了。   江如月站在原地摸着下巴喃喃自语:“我写的字真有那么难看吗?”   ……   一场赏花宴下来有人欢喜有人愁,江如兰本来在最后还欲寻沈晚照说话,她早有准备,悠悠然把自己跟江如兰隔开,知道最后她也没说上话。   江如兰面对如此冷待却也没闹,仍是从容不迫地上了马车,让沈晚照又感叹了一回。   回去之后她本想躺着小憩片刻的,没想到半道就被沈岑风两口子叫去了,先是沈岑风黑着脸问道:“你今天和首辅见面了?你们干什么呢,他衣裳都换了一身,有什么事儿不能另寻时间说,非得赶着今天说?”   那衣裳他还没穿过一次呢!上面可有他最喜欢的春桃花样啊!/(ㄒoㄒ)/~~   玉瑶郡主则是问道:“听说你对江家长女似有慢待,这是为何啊?”   其实这两个问题串连起来是一个问题,沈晚照先对着沈岑风道:“女儿是有些事儿要问他,衣裳的事儿是个意外……”   她便把江如兰的事儿说了一遍,男人天生对这种姑娘家钩心斗角的事儿不上心,随意道:“或许只是巧合呢,就为了这个你把首辅特意叫出去,还逼着他换了身衣裳?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啊。”   玉瑶郡主掐了他一把:“你个万事不操心的,怎么就是小事了?”   她冷哼一声:“说的难听些,那位江家大姑娘跟温首辅算是青梅竹马,如今又这般做派,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她说完又懊悔道:“早知道得先打听清楚在许亲的,怎么就整出这么一出来了,果然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儿。”   沈晚照忍不住帮温重光分辨了一句:“他和江家也不怎么来往,不知道也是常事吧。”   玉瑶郡主神色缓了缓:“说的也是,他要是有心,两人认识的时间又长,好事早就成了,若是情愫暗牵,他今日也不会这般做派,想必是那女子自己存了心思。”   又皱眉道:“可是这么个人在,终究膈应啊。”   沈晚照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他没那份心,其他的小事啦。”   首辅有人追很正常,没人追才不正常,她对首辅的魅力就是这么有信心~~   玉瑶郡主一想也是:“你是什么身份,那江如兰纵然有功名在身,跟你比也是差的太远,别上赶着跟她相争,没得失了身份。”   沈晚照点头应下了。   沈岑风还是没get到母女俩的点:“所以这位江家大姑娘和首辅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玉瑶郡主无语地看着这不上心的爷俩,哼笑着对沈岑风道:“就是如果我有一个打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现在突然找上门来了,还跟我一副要好的样子,你会怎么办?”   沈岑风怒了:“他敢!”   ……   江如兰没跟江大人和江如月坐一辆马车,她刻意让马车慢了半晌,掀开车帘频频向外张望,终于见一辆靛蓝绸缎银色沃带的马车缓缓行进了视野里。   她双目不由得一亮,手里的绢子都攥紧了,不自觉地理着鬓发,轻轻叫了一声:“重光。”   对面马车的手一顿,马车便也跟着顿了半晌,车帘被清风掀起一角,露出他玉白的侧颜,长睫低垂交织,眼眸中似乎有星光流转。   江如兰眼眶微微发热,又忍不住叫了声:“重光。”   一声唤完,她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身上,见他去沈府一进一出的功夫已经换了身衣裳。她心头微滞,把那个不愿去想的猜测狠狠地压了下去。   这次的声音比方才略高了些,他终于转过头来,不过目光也是一掠而过,好像她跟屋顶上的镇兽,门口的台阶一样,没有任何关注的必要。   江如兰心直直往下沉了去。   赶车的车夫和后面的侍从有些踌躇,轻声请示:“主子……”   温重光像是知道他们要问什么一般,漫不经心道:“不认识,走吧。” 第103章   江如兰身子微颤,指尖都冷了起来,似乎这一声不认识比直接出言呵斥她更让她遍体生凉。   她怒极失言:“就算不认得我,爹和姨母你也不认识了吗?!这些日子也不见首辅去瞧一眼,果然是人一飞黄腾达,便忘了昔日恩德了!“   她说完就觉出自己说话重了,只得咬着下唇,楚楚地看着他,哪怕他出言叱骂呢,也比如今不声不响的强啊。   温重光对江家的印象极差,只感念后来那位续弦的江夫人,也知道那位夫人生的一子一女品行端正,为人踏实。   而前头那位夫人生的子女,老实说一句,他如今能留那长子一条性命,已经算是他给养母的面子了。   至于这位长女……仅有的几个印象便是童年的颐气指使呼来喝去,后来他虽在江夫人的干预下进过江家家学读过一阵书,但跟这位江家大小姐也无甚往来。   说句难听的,就算他是个不仁不义之辈,关她何事?她是把自己当成西王母还是九天玄女啊?   温重光坐在车里,竟觉得有些想笑,江家人性子都十分极端,清楚如江夫人的,那真是十分干练明白的一个人,脑子不清楚如江北川江如兰的,便是怎么说也无药可救。   他在车里静默一时,久到让江如兰不由得又生出几分希冀,微微低头侧眼看过去,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如云般的乌发,越发显得身形婀娜多姿,从这个角度看更比平时增了几分艳色。   她不是沈晚照那种小少女,知道如何展现自己身为女人最出众的一面。先是放下身段柔声道歉:“是我的不是,不该说这些话的,请首辅宽恕则个。”   又面露几分无奈:“这些年不见,自打过完年首辅再没来过家里,家里人都对你十分挂念,我只是替爹娘提上一提……”说完向他投去柔媚的一眼。   温重光一直低垂头,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案几上的博山炉,神态闲散,却未曾向她投去一眼,她这番抛媚眼却是给瞎子看了,   等她唱念做打告一段落,他这才放下手里的银签子,淡淡道:“你是前年才选上的庶吉士?”   江如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把话头转到这上头了,有些不敢再煽情,嘴里发苦,低声道:“不是……我大前年已经任了庶吉士了……如今马上要外放或者升任参学。”   他垂眼道:“你一个无品阶的小吏,见到我为何不跪拜行礼?”   江如兰脸色发白,不过她反应极快,忍着难堪跪下道:“是……是下官的不是,请首辅责罚。”   温重光唔了声,声音平淡,自始至终都没有朝她那里看过一眼:“女子科举素来看重礼数,你这般不知礼数不懂规矩之人,真不知是如何滥竽充数上来的,还是尽早革了的好。”   他说完也不理江如兰,由得她直直跪在地上,自己抬手轻轻叩了叩车围子,车夫便驾着马车走了,临了还不由得向江如兰投去鄙夷的一眼。   想跟咱们首辅攀关系的人多了,看这女官生的倒是体面,怎么也一副不要脸的做派。   他既然没说要跪到什么时候,江如兰再不敢私下起来,只得直直地跪在长街,由着来往的女眷对她指指点点,她满腹怨恨羞恼,也只得打碎了牙和血往肚子里咽。   由于江如兰就跪在沈家临街不远处,沈家自然是最早收到风声,玉瑶郡主本来正在跟沈晚照说教,听见这事儿不由得笑道:“姑爷倒是个妙人,知道这时候来宽你的心。”   沈晚照不解,玉瑶郡主解释道:“今天宴上江大人对他多有不恭,他这般做一是为了惩治,二是为了和江家撇清关系,若是真心想罚,在哪里罚她不好,非得在咱们府门口罚跪,三便是为了让你宽心罢了,姑爷有这心思真是极好的。”   沈岑风默默地斜眼,这三书六礼还没过呢,怎么就成姑爷了!   玉瑶郡主想了想,又叮嘱道:“知道你素来最爱抓尖要强的,对别人倒也罢了,对姑爷却不好这样,使使小性子倒是无妨,可别凡事总想骑到他头上。”   沈晚照左耳朵进右耳朵,好奇问道:“可江家到底养他一场,这么做会不会被人说为人不够宽厚啊?”   玉瑶郡主不以为意:“打秋风的罢了,若是有人问起,首辅便来一句爱之深责之切,就是因为感激江家,这才要严厉约束的吗,再说哪个不开眼的敢去废话啊?”   沈岑风忍不住道:“听你们这么一说,江家好像个个是讨人厌的一般,今日三妹还跟我打听江家呢。”   玉瑶郡主奇道:“三妹打听什么?”   沈岑风道:“要不是你们说起我都忘了。她几日前陪着咱们娘去进香,没想到半路下起了大雨,马儿失控,马车侧翻,若是她自己跳出来倒没什么,可咱们娘还在马车上,侍卫都来不及救护,眼看着马车要翻到阴沟里,这时候有位赶着去娘家探望母亲的江夫人恰巧路过,她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只铁爪,用力甩到咱们府的马车上,让两边护卫齐心协力,终于把已经倾斜的马车给拉了回来,娘和三妹母子二人平安无事。”   玉瑶郡主先惊道:“这般险事娘怎么回来都不说?”   沈岑风摇头道:“娘怕咱们担心,想着左右又无事,便没告诉我和大哥,要不是今日三妹提起,我也不知道呢。”   玉瑶郡主先拍了拍胸口,念了声佛,又赞道:“我还道江家人各个是招人嫌的,没想到也有这样的义人,泥水池子里生了花儿。”   沈晚照插嘴道:“这位江夫人好似就是江大人的继室,首辅年幼时受到她照拂,对她也很是敬重的。”想了想又补了句:“这位夫人嫡亲的女儿人也很好,跟我很是投契的。”   玉瑶郡主听完,忙吩咐人备了份合适的礼要送到江家,沈晚照拦住了:“江夫人最近回娘家探亲了,还是等她回来再送吧。”   玉瑶郡主一想便同意了,沈岑风继续道:“那位夫人比三妹长了几岁,但彼此的性子却很是相投,只寥寥数语就觉得一见如故,只恨当时天色不好不能长谈,听说咱们家邀了江家人过来,便向我打听起来,我瞧着江大人那模样……”   他顿了下:“也没让三妹道谢,等回头江夫人探亲回来再说吧。”   他想到江北川那副谄媚逢迎的架势,若是知道跟豫王府搭上了关系,还不知要怎么忘形呢,他不由得暗自摇头。   玉瑶郡主笑道:“也是,我虽没见过江夫人,听你们说她也觉得可惜,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嫁给……”   沈晚照知道她想问什么,接口道:“听说她当年是位军中的女将,只因伤了腿,碍于家里的压力才不得不嫁给江大人的。”   玉瑶郡主微微一叹,忽然想起一事儿来:“对了,你不是马上要……那什么……实习了吗?可想好在哪里当差了?若是不行,就想法子把你弄到你爹当值的礼部,或者你大伯当差的工部。”   沈晚照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岑风却已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显示自己的高贵冷艳:“用得着你操心,有人早惦记上了!”   玉瑶郡主一想便明白了,乐道:“原来首辅早就打算好了,那我们就不用愁了,阿早是不是也……”   沈岑风:“哼!”╭(╯^╰)╮   他摆了摆手,凶残道:“最近马上又要考试了,且让他在家先温习,他若是再考不中个秀才回来,我就打断他的腿。”   按照山河书院的实习制度,要是能考上功名了也算是实习的一项加分项。   沈晚照回去之后立刻把沈岑风的原话带给准备出去跟人蹴鞠的沈朝,他打了个激灵,蔫蔫地回去读书了。   沈晚照追在后面道:“哥,你说你平时学习也不差啊,每次老师都说你能过,你怎么就偏偏过不了呢?这不是打人家老师的脸吗?”   朝如今不过十六已经是童生了,中了秀才固然说明他天资聪敏,不中也不能说他学的就不好了,多少人熬到七老八十都没得功名呢,不然也不会有范进中举了。   只是家里人期望太高,让他压力太大,于是每次上考场都拉稀。   沈朝没好气地道:“你行你去啊!”   沈晚照笑嘻嘻地道:“不过随意说一句吗,你急个什么?这回放轻松,好好考,一定能考上,以后你就是山河书院里的第一个秀才了,也好在书院里显摆啊,好歹你也是书院里的宿儒们教导过的,指定没问题的。”   沈朝显得不是很有信心,遥遥望着书院方向,忧郁地叹道:“你是不知道,这回书院里进来的好些新生十一二岁就过了童生,我差的多了。”   沈晚照忙不迭地给他打气,直说的天花乱坠,让沈朝晕晕乎乎,她才轻轻松松地回屋去了。   她在屋里闲着无聊,把嘿嘿抱到床上要摸它的肉爪子,嘿嘿毛脸上透露出‘你个愚蠢的人类想要造反不成!’,坚持要把爪子放在她手背上。   一人一猫玩闹一时,看得周遭的丫鬟捂嘴直笑,她这才摊开四肢,放松地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刚到学校,谢师果然就来统计要去实习人的花名,沈晚照大大方方地写下了名字,她早就听殷怀月念叨了,本以为她也要去的,没想到她到最后竟然也没报名,不由得奇道:“你怎么了?前些日子不是还说的好好的吗?”   殷怀月低下了头,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家里有点事,打算过几日有空了再去。”   她既然不想说,沈晚照也不想多问,和他们一道儿去用午饭。由于最近多来了不少新生,众人都得早早地赶去食间抢位置,不然等去玩了,只剩下要一点饭底儿了。   两人说笑着往食间走,就见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被众人簇拥着往这边走,少年生的十分灵秀漂亮,只是下巴微扬,显得颇是倨傲自矜。   沈晚照瞧他面生,应当是才进来的新生,正思忖间两拨人便面对面了,对面明显不肯相让,定定地站在原地:“姑娘,麻烦你让一下。”   她也没有无聊到和十来岁的毛孩子计较,主动拉着瞪起眼要骂人的殷怀月避让开,少年扬着下巴走过去,好似一只幼年期的花孔雀。   殷怀月怒道:“你怎么不让我教训几句?你瞧瞧他那副眼睛长在头顶的架势!照着这个趋势以后书院里还有咱们老人的立足之地吗,以后可怎么服众啊?!你还是辅监呢!”   沈晚照汗了下,你说你又不是拉帮结伙开黑社会的,服毛众啊。   她顿了下才道:“他多大,你多大,犯得着计较吗?轻了不疼不痒,说的重了又是欺凌弱小,你何苦来哉?再说辅监这身份也不是这么用的,他要是不敬师长,恃强凌弱我倒是可以罚他,问题是人家没有啊,只是态度不好而已。”   她说完见殷怀月还想反驳,忙道:“这人我好像没怎么见过,哪里来的?”   殷怀月转眼就把骂人的事儿忘了,八卦道:“这人姓解,单字一个云,听说好像和咱们解师有些亲戚关系,再加上年少才高,十二岁就过了童子试,所以被人戏称为‘小解明’。”她说完面露不屑。   沈晚照笑道:“解师和首辅都是十岁过的童试,十一二岁便中了秀才,看来这位‘小解明’还是差了点啊。”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就算连中三元也未必就能在朝上大展拳脚——解明就是经典案例,为官除了看才学,情商和做人也是重要的考量标准。   殷怀月不无嫉妒地抱怨道:“你不知道,书院对这帮新生可厚待死了,咱们大半个月都得规规矩矩的留校,他们却是能走读回家的,只要家里离得近,又愿意费事,就是每天来回也无妨,那个解云不就是这样……哎,书院对他们也太厚待了,咱们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就好了。“   山河书院目前处于少管所向重点中学的转型期。   沈晚照不以为意:“就咱们书院的那帮人要是真敢让他们日日回家,还不是要闹翻天了?别的不说,就那余二一个都能惹出不少事儿来,到时候不等于书院白教了吗。“   殷怀月一想也是,她又坏笑着揶挪:“再说你急着回去做什么?家里又没有相公等着你呢。”   殷怀月用力掐了她一把,气哼哼地往食间走。   由于府试临近,谢师便特地组织了个考前突击班,把准备府试的考生都拉拔进去,让众人进行考前冲刺,沈朝自然要进去听课的,只没想到那位叫解云的小少年似乎也要进去,两人还闹了些不愉快,不过这是后话了。   有一日温重光来书院里打量情况,特意把沈晚照叫过去拿了个锦盒给她,她本来还纳闷两人不过半个月就要在一起工作了首辅为毛这么着急,见着这个木盒更为茫然。   “这什么呀这是?”   温重光递给她:“是这些年试题的汇总,还有题目的列纲和各位审阅官员的文体和字体偏好。”   沈晚照目瞪口呆,捧着木盒的手都有些发颤了,对于任何考生来说,得了这么一套相当于掌握了游戏的作弊器,绝对的无价之宝啊。   她惊道:“这也太贵重了吧……你整理出来得费不少功夫呢。”   温重光从容道:“也没什么,只不过五六天晚睡会儿罢了。”   天才的世界她真的不懂啊……   她转手把东西给家里看,玉瑶郡主感动的一塌糊涂,深深觉得自己眼光太厉害了,给女儿逮了个好女婿回来。   就连惯常不待见温重光的沈岑风,将这些总结归纳看了之后也说甚好,连带着对温重光也改观不少。   独独到了沈朝那里就有事了,他盯着那锦盒足足出神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摇头道:“多谢首辅费心了,只是我不想要这个,你拿回去吧。”   沈晚照迷茫地抬头看了看窗外,今天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她忍不住摸了摸沈朝额头:“哥你没发烧吧?”   沈朝抬手拍开她手掌,眼里燃起熊熊斗志:“凭什么旁人就能光明正大的拿功名,我就得用靠着别人帮忙,我哪里比别人差了?”   他见沈晚照要说话,打断道:“你别劝我了,我主意已经定了。”   “可是……”   “别说那些没用的,准备你自己的实习去吧。”   “但是吧……”   “我都说了不用多言,你怎么还不走?”   沈晚照沉默片刻:“这里是我的院子,还有……”她一指沈朝屁股底下:“你把嘿嘿的尾巴给坐着了。”   沈朝:“……”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嘿嘿已经跳起来,生生地把他的衣裳下摆挠成了土豆丝。   日子又慢悠悠地过了半个月,就在沈晚照‘哎呀好紧张快要和首辅办公室play’的诡异情绪中,书院里的二世祖们终于迎来了实习的日子。   从初十开始,只要书院没有通知要事,实习的人就不用来书院了。沈晚照虽然是个实习的,但没想到也有官服穿官帽戴,只是不入流的官服没打补子,而且实习的袖口和襟口没有祥云纹路,只有正式工才有。   ——不过以上也够沈晚照兴奋的了。   官服从官帽到管靴样样俱全,她试穿一回官帽却大了,靴子又有点紧。   玉瑶郡主帮她费力穿好,掏出前襟掖好的绢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就知道官造的那帮人都不用心,早知道还不如把图样拿来让咱们自家做呢,反正又不算正经官职,这么大的大小的小可怎么穿啊?”   她捧着靴子皱眉:“要不我去让家里的绣娘给改改?”   沈晚照忙把靴子取回来道:“娘,还是算了吧,我明日就要去当差呢,今日改怕也来不及,等什么时候沐休再说吧。不过这鞋也没大多少,新鞋吗,撑撑就大了。”   玉瑶郡主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细心帮她把衣裳上的褶皱抚平,叫来丫鬟重新熨了一遍。   早上起来只得穿着小鞋,头上的帽子得用押发定住,这才算是收拾停当。   她头次为官,两口子难免多叮嘱了两句,内阁就在皇城内的文渊阁,她去了难免有些迟,看看踩着点进去的。   温重光自然不会说什么,次辅宽宏,也不会苛责,偏有位生的苦相的谨身殿大学士紧紧皱起眉,叽哩哇啦开始数落起来。   内阁虽然算是朝廷权利的中枢,几乎可以和皇权想抗衡,但里面的大学士品阶却不高,最多也不过四五品,与其权柄严重不匹配,只有首辅和次辅品阶尚算对等,其余的虽然品阶不高,但皆以‘XX阁大学士’为封号,有亲近些的,便称之为‘X阁老’。   沈晚照知道这回自己不对,很老实地低头认错:“学生……额……下官知错了,下回绝对不会再犯。”   这位大学士姓李,平时瞧勋贵权爵人家不顺眼,又最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说难听些就是得理不饶人,板着脸数落道:“下回?以你的身份能进入内阁当差,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第一天竟还如此惫懒懈怠,你心里可有半分责任感?”   她被训的头昏脑涨,连观赏内阁的心思都没有了。   温重光蹙了蹙眉,淡淡对着李阁老道:“沈参学不是还未曾迟到吗?阁老何须如此,况她是我手下的参学,再怎么也轮不到阁老来训斥。让我想想……阁老这般威势,莫不是对我不满?所以借故发作?”   李阁老被撅住了,一口气生生堵在那里,气呼呼地看着沈晚照。   温重光才不给他多看自家媳妇的机会,抬手招了招:“沈参学,随我来吧。”   沈晚照低下头,颠颠儿地跟着温重光走了。 第104章   作为一朝首辅,温重光自然有自己独间的办公室,甚至旁边还连了间小小的暖阁,以供休憩,屋中只放了黄花梨木的长案,上面搁着上好的笔墨纸砚,旁边放着搭了厚厚绒垫的帽椅,然后就是几乎摆满屋子的书架,满满当当搁置着公文。   ——倒是很符合他工作狂的人设。   不过内里的摆设虽然简单,却样样精致舒适,很衬他沉稳内敛的性子。   沈晚照还没从刚才挨骂的阴影中回过神来,也无心过多参观,半晌才蔫蔫地道:“你说……我不会才刚来当差就被辞了吧?”   他好笑道:“你是我的人,只要我不开口,哪个敢辞你?”   这话一语双关,沈晚照不由得抬头冲他翻了个白眼。   他又道:“内阁中阁老性子各异,李阁老为人刚直,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的,就是难免迂腐了些。”   沈晚照稍稍恢复些精神,又左右走了几步,在屋内随意打量几眼,问道:“你这偌大的地方,不会就只有我一个参学吧?”那她岂不是要累死了。   他道:“是有七八个的,不过今日都被我派遣去各部取公文了。”   沈晚照好奇道:“他们都是多大啊?”   他悠悠瞥了她一眼:“年轻的已近而立,年长的也到知命之年了。”   沈晚照脑补了一群三五十岁鹤发鸡皮的中老年人围着温重光汇报工作,不由得瞅了首辅一眼,您辛苦了啊!   一般新鞋是越穿越大,这管靴也是奇了,竟然越来越小,沈晚照开始尚还能忍,走动多了步伐便有点颤巍巍,只得扶着桌子挪动。   他立时发现了她的异状,蹙眉弯腰便要查看:“你怎么了?”   沈晚照实在挨不住,也顾不得礼数了,碍着案几坐下,掏出绢子来擦了擦额上的汗:“别,别提了,官造那边给的管靴小了足有一号,我这官服还花了钱的呢,就这般糊弄我,早晚告他们一状。”   她疼的呲牙咧嘴,不由伸手捶着脚面:“疼死了,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们了啊,竟这么给我穿小鞋。”   温重光听她的比喻有些想笑,扶她在暖阁里的小榻上坐下,温吞笑道:“正好这些日子他们送了公文上来,既然他们给你穿小鞋,那我只好也给他们穿一穿了。”   沈晚照乐了:“那感情好。”   她见他弯腰,一手已经搭在了她靴子上,忙拦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扶额无奈:“让我瞧瞧你的脚,总不能一直穿着不合脚的鞋子吧,你不难受吗?”   沈晚照坚定地按住了他的手:“不行啊,要是有人进来看见了怎么办?”   平时怎么没发现这孩子这么拧呢?他咬了咬牙,笑道:“你以为内阁是什么地方,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有我的吩咐,就是几个参学也不得随意进出的。”   沈晚照迟疑地看着他,手下难免松了松,他趁着这时候轻松将管靴拽下来了,见她套着吸汗的棉纱素白袜子,隐隐约约绣了一圈兰草纹,素净又好看。   他捞起袖子,伸手要去拉她的袜子:“让我瞧瞧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按说女子是不好给外人看的,不过沈晚照骨子里受那个穿凉鞋满街跑的年代的熏陶,也就没及时伸手阻拦,他顺顺利利地就把棉袜扯了下来。   嫩白的一双玉足,圆润玉白的脚趾像是一粒粒珍珠,还有修剪整齐的粉色指甲,捧在手里像是件上好的宝贝,让人忍不住的揉捏把玩,难怪有美人从脚起的说法。   他把不着边际的思绪收回来,定身细看,见她拇指和小指磨的有些红,脚后跟磨破了皮:“我去让太医带点膏子过来吧。”   沈晚照连连摆手:“还是算了吧,我歇一会儿就好了,你别小题大做的。”   他见她执意如此,也就不再勉强,只修长的手指顺着足缘来回滑动,她被挠的有些痒,靠在迎枕上咯咯笑道:“你你你快松手,我怕痒!”   她刚说完就掩住嘴,小心往外看了看,让笑声湮灭在唇齿间,又小声道:“你松手啊!”   他变本加厉地捏了捏她圆润的脚趾,她又差点笑出声来,用力蹬了蹬腿想把他的手踢开:“你快松手啊!不然我翻脸了!”   他调笑道:“好人当真难做,你不知道人身上的经络都通着脚底吗?我帮你舒活血脉,你怎么就跟我翻起脸来了。”   沈晚照:“……”几日不见,首辅的脸皮好似又厚了点。   她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跳起来,幸好青砖地上铺着羊毛毯子,地下还烧着地龙,便是赤脚踩上去也不冷,没想到头上戴的官帽却晃了几下,挣脱了押发的束缚,一下子扣住她大半张脸。   她好悬没有栽在地上,还是温重光眼疾手快把她捞回来:“你小心些,杂耍呢?”   沈晚照愤愤地把帽子掀开,顶着被带乱的头发道:“这怎么能怪我?这套衣裳简直了。”   他也接过帽子打量,皱起眉道:“官造的那帮东西越发会偷奸耍滑了,往常做的虽然不精细,但好歹能看得过去,如今竟拿出一堆滥竽来糊弄人,当别人都是瞎子不成?”   沈晚照倒不是很在意,想想上辈子的校服……她这时候正仰卧在他怀里,一抬头便能瞧见他玉白的下巴,她笑着用小指勾了勾他下巴,得意道:“美人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来笑一个给本姑娘看看。”   温重光不由得一愣,被人勾着下巴调戏的经历可是绝大部分男人都没体会过的,更何况是他了。   他难得怔忪一瞬:“你……”   沈晚照心道不会是自己太得意忘形踩到丫雷点了吧,她忙直起身要维护自己的小仙女形象,没想到肩上一个重压,就被他直直地压到了榻上。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来得及把手挡在胸前,做了个护卫的动作:“你干啥!”   他轻松一手把她压下,勾了勾唇笑道:“姑娘,不是你让我笑给你看的吗?“   沈晚照:“……”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这回可是你先撩拨我的。”   她还没来得及回嘴,一个轻巧温柔的吻就落在她眉间,又一路顺着向下,从鼻尖到嘴唇,又顺着光滑如丝的面庞往下,在温软的颈项间摩挲。   开始时还温柔含蓄,越往后却越炽热,她脸颊都被烫成了粉红色,一路蜿蜒到颈子里,神色也迷离起来。   他一手本是捉着她手腕子的,此时也忍不住缓缓往上探,指尖轻轻撩弄着一弯雪臂,她手不由得紧张地缩了缩,被他轻轻按住,在手肘内侧打转,缱绻缠绵之极。   初春的官服是立领,将她雪白的脖颈半遮着,欲掩还露,反倒比全露出来更诱人,再往下是官袍也遮挡不住的销魂乡,少女身姿堪堪长成,虽没有妇人的丰盈,却别有一番娇嫩鲜艳,如玉碗倒扣,扣住了人的心弦。   他手指不受控制地下移,隔着早春繁杂的衣裳,轻轻点在其上。   沈晚照脑子里轰的一下,半晌没回过神来,正欲扭身躲开,外面突然叫道:“首臣,太子过来寻您了!”   男人做这种事儿被打断,真是再没有更扫兴的了,他一肚子火被生生压了回去,拂袖起身:“他又来做什么?嫌这几日课业不够多吗!”   外面的人久久没有说话,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茬,半晌才飘飘悠悠吐出一个‘啊?’字。   沈晚照吓得跳起来,忙不迭地把鬓发拢好,匆匆忙忙穿上袜子,用力推了他一把:“你快出去,太子是个大嘴,让他瞧见了等于让皇宫里的人都瞧见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那边太子兴冲冲地声音传了过来:“首辅在吗?孤来找你了?”   她忙忙理好形容,默默地瞅了温重光一眼:“‘你当内阁是什么地方,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话是谁说的呢?”   温重光:“……”   他这会儿狠狠给太子穿小鞋的心都有了,见沈晚照急急忙忙要套靴子,他不想她受这份罪,更不想别人瞧见她的脚,忙一把拉住她,扶着她坐到帽椅里:“你先安生坐在这里。”   沈晚照踉踉跄跄地坐下,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一件长可曳地的大氅,半折起来给她盖在腿上,下摆在地面拖出半尺,完全遮住了她的双足。   温重光这才铁青着脸让太子进来,太子头一回见到他这般难看的脸色,唬了一跳,扭头看见沈晚照端正坐着,竭力绷着神色,面上却泛起潮红来。   她用大氅挡着腿,弯腰给太子见礼。   他扭头看看温重光不大好地脸色,对着她皱眉道:“沈参学,是你惹首辅生气了吗?”   沈晚照:“……”这他妈恶人先告状啊!   温重光皮笑肉不笑地道:“臣没有生气,臣心里很是畅快,太子若是能一心学业,不见天儿地往内阁跑,臣就更畅快了。”   太子:“……”   他幽幽怨怨地道:“国舅前些日子才从任上回来,带了点南边的土产给母后,母后分了点给孤,孤尝了觉得味道还不错,所以特特给首辅带来尝尝。”   温重光随意瞧了一眼,都是些海边的土产,所以说他的好事就是被这些干鱼干虾打断的吗?!   他静默片刻,神色略微和缓:“多谢殿下,劳殿下费心了。”   太子神色一松,正要自夸几句,就听他悠悠道:“可是陈帝师才是殿下的师长,恩深义重,殿下应当把他放在首位才是,这些土产……殿下去给陈帝师送过吗?”   太子被问的菊花一紧:“自然是有的……孤叫宫人送过去了。”   温重光垂眸:“自己亲去,那是答谢恩师,让底下人去,便成了赏赐了,孰轻孰重太子还分不清吗?”   太子:“……”QAQ首辅虐孤千百遍,孤待首辅如初恋。   虽然自从一进门就受到了惨无人道的人身攻击,太子还是坚挺地留了下来:“孤……回头就去……”   温重光再没说话,低头信手理着公文。   沈晚照假装自己是个路人,默默地低头不说话,太子却又来劲了,幽幽地看了一会儿首辅无果,把目光调转在她身上,咳了声道:“孤来这么半天,怎么也没人上茶啊,茶……”   他冷不丁瞥见温重光的神情,忙转口道:“茶……既然没上,那孤就自己动手倒吧!”   说着颠颠儿地跑去给自己倒了杯新茶,沈晚照倒是有心想帮他倒,可是总不能光着脚跑过去吧,太子这讨人嫌的本来就跟她不对付,虽然最近因着沈朝有些和缓,但万一又把这事儿拿出来说嘴怎么办?   她只得拼命低头,默念我是路人甲我是路人甲。   温重光一个眼风打过去之后还不放过他,翻着书随意一般地道:“臣昔年听过一个笑话,说有位高门贵公子娇养太过,十五六岁连吃饭都不会,后来家里门第败落,父母四下去通人情,独留他一个人在家,留了做好的饭食在家,等几日之后回家,却发现那少爷已经饿的奄奄一息了……”   太子听的入神:“这是为何啊?”   他悠哉道:“因为那公子不会自己动手吃饭,竟要生生把自己饿死。殿下说可笑不可笑?”   太子:“……”他只是想让人倒杯茶而已。/(ㄒoㄒ)/~~   不过转念一想,首辅这话虽然不中听,却是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啊!细说起来他宫里伺候的内侍宫婢也有不少,首辅这是为了不让他变成那样的人,是实打实的好话啊!   太子瞬间激动起来,神情堪比国旗下宣誓:“多谢首辅提点,孤记住了!”   沈晚照本来还觉得温重光老这么挤兑太子有点过了,但一扭脸看见太子这般抖M,被人损了还一脸感动的傻样,扭曲着脸把头转过去。   ——你们君臣开心就好。   太子其实也没啥事,就是今日没课,闲着无聊想要拜访一下爱豆。   温重光这时候已经开始看公文,他问了几句他也淡淡的,便没趣地扭过头,看见沈晚照安静坐在椅子里cos裘千尺,他端出架子来,脸含笑意:“沈参学,令兄最近是在准备府试?准备的如何了,这回有把握过吗?“   沈晚照依言答道:“回殿下的话,兄长自知驽钝,最近日日在书院里接受几位师长的教导,也已用心准备了,但能不能过却不好说。”   太子哦了声:“沈朝如今才十六,就算这次过不了也不用太急,以后慢慢考就是了。”   他又问了几句关于沈朝的事儿,可惜两人之间能说的实在是乏善可陈,只说了几句便没话说了,再过小半个时辰就是饭点,太子为了证明自己吃饭还是会的,硬是在内阁蹭了顿饭。   温重光本来要去食间吃,一转头看了看两人,还是命人把饭菜抬到内间,太子喜滋滋地道:“劳烦首辅了。”   他这顿饭也没白吃,笑着跟温重光道:“前些日子孤无意中瞧见了吏部上来的奏疏,首辅那养……咳咳,那江北川政绩平平,今年想留任到京里怕是不可能了……”说完抬眼去瞧温重光脸色。   他无惊无喜,给自己乘了碗薏仁粥:“吏部多有干才,这份考评自然是公平的。”   太子本来想看他乐一阵的,见他反应平平,不由无趣地撇了撇嘴,吃完饭又絮叨几句才走。   沈晚照倒是想起一事来:“上回赏花宴,你把江如兰罚跪在长街上了?”   温重光漫应了声:“怎么了?”   沈晚照嘿嘿笑道:“没什么。”   他看她高兴的有些傻气的脸,忍不住伸手帮她揩去嘴边地饭粒。   她想了想又道:“说来也是缘分,我家三姑母你知道吧?就是嫁给豫王的姑母,前些日子我家祖母和她去上香的时候遇了险情,正好你养母江夫人路过,果断出手搭救,我祖母和三姑姑擦得救的,说完话两人又相谈甚欢,我娘他们还打算备礼道谢呢。”   温重光提起江夫人,面上虽淡淡的,眼里却和缓许多:“养母素来仁义厚道。”   沈晚照笑道:“被你们说的我都好奇起来,真想见见这位夫人呢。”   他沉吟片刻:“三天后她探亲回来,我是要去拜见的,你既然想见她,不如跟我一道儿?”   沈晚照一愣,她虽然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江夫人很有好感,但是……“有些仓促吧,要不我准备准备?”   他道:“她不拘俗礼,你只要心意到了便可。”   温重光说的不拘俗礼还真是不拘俗礼,第三天差事办完的早,刚一下班她就被他拖去江府要拜见那位夫人了,她惊道:“我还穿着官服呢!”   他笑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沈晚照没搭理他的糖衣炮弹,纠结道:“不成,我得回去换身衣裳,再梳妆打扮一番,不然多失礼的!”   他悠悠道:“养母是将门出身,自己也是征战沙场的女将,最不喜女子涂脂抹粉穿红戴绿的。”   沈晚照狐疑地看着他。   江府虽然也在京城,但地段不好,已经快到郊外了,马车行了许久才到地方,她以为能见到这位敬仰许久的巾帼英雄,理了理衣裳,怀揣着满腔崇敬下了马车,没想到却见到江北川那张老脸。   江北川对着温重光一副讥讽神气:“劳动首辅过来,我还以为首辅忘了我们家在什么地方呢!”   温重光笑而不言,沈晚照有点忍不住,又不好在别人府门口回嘴,只得跟着他往进走。   江北川见到他这般,心里更气:“枉费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你平时对长辈就是这般拿架子的吗?!”   一行人这时候已经走到院里,沈晚照听的火气腾腾直冒出来,冷冷地瞪了眼江北川,眼珠一转,脸上又带了笑,半开玩笑半是警告挤兑:“要按照这么个说法,江大人读圣贤书的时间比我们首辅还长二十多年,平时对上官也是这般呼呼喝喝的无礼做派?”   居然敢当着她的面挤兑她家首辅,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她家首辅只有她能挤兑,别人你敢说一句试试!   温重光笑看了一眼她促狭的神色,狭长的眼底几欲流光溢彩。   江北川一口倒回气被噎了进去,气的指尖发颤:“你你你……”他看着温重光,恨恨道:“你便是这么管束手下的!”   沈晚照悠悠道:“我圣贤书读的时间没有大人长,但也知道礼数尊卑,不然读再多的书也是读到狗肚子里了。”   江北川厉声道:“放肆!你是哪家的晚辈,竟这般没规矩!我要与你们家长辈好好说道说道。“   这时候正厅里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就是你心心念念巴结的那户人家?你若是有胆子,就到锦川侯府告状去吧。”   这声音有些粗粝,不过却稳当可靠,隐隐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每个字都吐字清晰,可见说话之人从容自信,隐含威势,让人听了便生出好感来。   沈晚照寻声望过去,就见待客的正厅内端坐着一位中年妇人,眉目秀致漂亮,见之可亲,脸上却带了未曾好好保养的风霜,却不显得难看,反倒凸显出奇异的魅力来。   ——见这威势神态就知道是江夫人了。   江北川一愣,听完江夫人一番话才知道这女子就是锦川侯府的嫡女沈晚照,一时之间尴尬至极,想赔礼又拉不下脸来,想继续训斥又没那个胆子,让沈晚照对他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要是真小人,现在早放下身段来赔笑了,要是君子,该怎么的就怎么的,偏江北川哪个都沾不着,立在那里好不尴尬。   温重光并不理他,进去之后拱手拜见:“养母。”   沈晚照见她跟江如月很是相似,心里也生出好感来,拜见道:“江夫人。”   江夫人脸上无喜无悲,不惊不怒:“你这小兔崽子,还知道过来。” 第105章   其实方才江北川也说过类似的责怪之言,只不过不同人说出来的话感觉不同,他说出来难免有几分阴阳怪气,江夫人却是长辈对晚辈的嗔怪。   ——最神奇的是,她骂人小兔崽子脸上还是没甚表情的。   沈晚照忍住笑走进去拜见,她转头瞧了她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靛蓝荷包递过来:“是个整齐孩子。”   沈晚照双手去接,这时候细看才发现,这位江夫人脖颈上有道半指粗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刃切割进去一般,不过她也未曾遮掩,只这么直喇喇地放着,似乎不是很在意这道疤痕。   ——难怪她声音有些古怪,原来祸根在此。   “这伤口是我在南方那边打仗的时候,差点给倭人割了喉。这帮小矮子惯会使这些阴毒伎俩,真刀真枪地干不过,就使出了刺杀下毒的阴招子,可惜终究不是正道,还不是被我给一锅端了。“   沈晚照这才发现自己盯着人家伤疤瞧了几眼,不由低头赧然道:“夫人是巾帼英雄,是我失礼了。”   江夫人道:“对将士来说,伤疤便是抵得过封侯拜相的荣誉,你有什么可失礼的。”   沈晚照暗生佩服,扪心自问,要是她自己有一道伤在显处的疤,还因此伤了嗓子,只怕要落下终身遗憾,就是一辈子怕也缓不过来。   她惭然道:“夫人说的是,是我狭隘了。”她又笑道:“夫人不知,我家里有位堂姐,如今也在军中任职,说起话来跟夫人很像呢。”   江夫人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沈明喜是吧?军中的后辈里,她纵然不是第一,也逃不出前五了。”   沈晚照笑道:“堂姐对您很是崇敬,听了您这番话,心里定然是高兴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她才转身在温重光下首坐了,江夫人又转向温重光,淡淡道:“你当差当的怎么样?”   她既不刻意讨好,也没有高高在上地拿长辈架子,只是寻常问询一般。   温重光从容答道:“尚能应付周全罢了。”   一边的江北川大概是被冷落的有些寂寞,又阴阳怪气地道:“应付周全?你如今位极人臣,让你帮庶出弟弟寻个好点的学塾都不肯,你……”   江夫人面色一沉:“他姓温,你姓江,他哪里来的庶出弟弟?”   江北川是有些惧内的,见剽悍老婆发火,忙忙地闭了嘴不言语。   江夫人随意啜了口茶,她可比江北川明白多了,两边本来就不是一家人,更何况前面还有那些个旧事在,人家愿意帮你那是仁义厚道,不计前嫌,若是不帮也没有半分错处。   温重光想来探望她了,那是他尽情分,不想来也没什么好指摘的,偏偏江北川这个糊涂东西还想着拿长辈架子压人,谁吃他那一套啊?   沈晚照差点失笑,排除年龄这些外在因素不看,这两人不像寻常两口子,倒有点像老母和儿子。   温重光静静看着江北川挨骂,好似瞧见什么极为有趣的事儿一般,等江夫人斥责完了才奉上备的礼:“不成敬意,里面还有给二郎和三娘准备的东西。”   江夫人命下人取过来,随意点头:“你有心了。”   江北川见没有自己的,脸色忽青忽白的,却碍于老婆在,不敢发作罢了。   沈晚照本来以为温重光和江夫人情谊深厚,不过如今看来两人都淡淡的,颇有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很是耐人寻味啊……   江夫人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面上忽有几分感怀:“记得当初我刚进门的时候,你只到人腰那里,一眨眼已经这么高了,光阴似箭啊。”   温重光笑了笑:“人总是要长大的。”   江夫人抬眼看着外面清明的天色:“你说的是。你如今有出息了,这是好事。”   她不动声色地瞧了眼江北川:“当年那些欺你辱你的人,你尽可以任意揉圆搓扁了。”   江北川面皮子一紧,温重光徐徐出了口气:“养母说的哪里话?我在江家近十载,承蒙江老爷照拂,何来人欺我辱我?只是这恩情,自然是要报偿的。”   他把照拂二字咬的略重了些,江北川立马怂了起来,江夫人又瞧了丈夫一眼,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似乎对他的怂样很是不以为意。   她淡淡道:“你是个聪明人,心里有数的,我也不会劝你什么,就这样吧。”   他一笑,竟跟着附和:“就这样吧。”   沈晚照听的云山雾罩,只懂了五六成。   两人再不起这个话头,随意说些不敏感的朝堂之事,江夫人虽然是女眷,但为人颇有见地,说什么看什么往往能一针见血——这点和江如月很是相似,只是她比江如月干练老道,见事处事都是极分明的。   沈晚照听着听着都不由嫉妒起江北川了,这么个能人,要不是有腿疾,身上有伤疤,哪里能便宜的了他?   温重光忽然话风一转,笑着温言道:“细算下来,如秋兄弟也快回京里了吧,若是有空,我倒是想请他来聚聚。”   他是什么身份,哪有轻易跟人聚的道理?这话便是肯提携的意思了。   江夫人定定地看了他半晌,面色缓和几分,叹息般的轻轻道:“你有心了。”   温重光一笑,屋内的气氛为之一松。   这时候江府的下人忽然来通报:“老爷,夫人,大姑娘下差回来了。”   江夫人皱了皱眉,正想说回来就让她先下去休息,没想到江北川却在那边开了口:“正好咱们家有客人,让她过来见见吧。”   下人已经带了话下去,转眼江如兰便来了宴客的厅堂,见着温重光先是尴尬羞恼,又有几分绵绵情意,目光落在沈晚照身上,更带了嫉恨复杂,不过她变脸极快,转眼就若无其事地笑着行礼。   “重……首辅和沈姑娘来了,怎么不知会我一声,我好拜见行礼呢。”   沈晚照忍不住暗暗翻了翻眼睛,这姐们估计是想叫重光的,想到被罚跪的悲惨经历,又急忙改了口。   江夫人已经静默不语了,面无表情地看着父女俩,大有一种我静静看你们作死的意思。   江北川不知道想到什么,在那边又来劲了,指了个帽椅让江如兰坐下,转了笑脸对温重光道:“你跟如兰是幼年的情分,你不在的这些年,如兰一直惦念你呢。”   江如兰脸色一红,低下头用茶碗半遮挡住脸,声音细如蚊呐:“爹,您说什么呢?哪有……”   沈晚照暗里翻了个白眼,妈个鸡的。   江北川越说越来劲,继续道:“如兰马上就要去内阁当参学,说起来离你又近了不少,以后你们多亲近亲近,日后还得靠你提携照拂了。”   沈晚照:“……”亲你麻痹。   瞧着意思,江北川大概是有嫁女儿的心思了?   她忍不住怼了一句:“内阁自有规矩,要是事事都让首辅提携照拂,那岂不是乱套了吗?“   江北川对着她却是有些忌惮的,不好回嘴,只隐晦地夸起自家女儿这儿好那儿好,不仅考了科举任了女官,女红下厨也是样样来得,生的还十分貌美,而且最重要的是和温重光又是幼年相熟。   江如兰俏脸微红,时不时往温重光这边瞧上一眼,见他压根没往自己这边看,登时失落。   他近来没有授官,在家中又闲坐无事,所以并不知道京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温沈两家的事,要是知道的话,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当着面撬锦川侯府的墙角啊。   温重光一直没说话,神色冷淡,只好整以暇地瞧了眼江夫人。   江夫人见他这般不要脸面,心里已然怒了,也不愿再给他留面子,霍的站起来,手里撑着的乌木拐杖重重往下一砸:“你这不着调的东西,还有完没完,究竟是要脸不要了!”   沈晚照目瞪口呆,眼睛都瞪圆了一圈。   就见雕花的地砖已经被砸出了蛛网一般的纹路,以那根乌木拐杖为中心,向周遭裂出来尺许。这肯定不是江家地板质量不好,那就是……   一时间沈晚照看着江夫人的眼神都带着敬仰和敬畏。   江北川的吓得屁滚尿流,江如兰素来知道这位大姨母厉害,但也没见过如此威势,惊得脸色煞白,父女俩身子发颤,江夫人在府里说一不二:“大姑娘身子不舒服,你们还不快扶她下去歇着!”   几个下人都不敢耽搁,匆忙过来半搀半拖的把江如兰弄走了,江夫人冷冷地看了一眼江北川,弯腰要坐下。   沈晚照这才看见她右腿比左腿短了一截,弯腰坐下的时候身子不稳,她立即走过去扶住江夫人,让她稳稳当当地坐下了才退开。   江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转向她的时候就多了几分亲近:“是个好孩子,不怪如月回家总是夸你,还有……”还有这小兔崽子也喜欢你。   她看了眼温重光,后半句没说。   沈晚照知道她的意思,脸上不由得发烫。   江北川极度惧内,老婆发了一通火之后就窝窝囊囊地缩在一边,一个屁都不敢放。   沈晚照对他这样子越发瞧不上眼,江夫人这般的厉害人物,怎么偏找了个这样没用的,简直是暴殄天物吗。   江夫人又说了几句,江府的下人又过来报:“夫人,沈夫人过来找您了,若是要来答谢您上回帮忙的事呢。”   江夫人一愣便知道是谁了,又看了江北川一眼,怕他又做出什么丢人的举动,先找了个由头把他打发走,才对着下人道:“把她请进来吧。”   沈晚照见江家又有客人到了,正想着要不要和温重光告辞,片刻却见下人引了位极貌美的夫人进来——竟然是她三姑。   沈晚照讶异叫了声:“姑?”   沈琼楼也是一愣:“晚照,你怎么在这里?”说完目光又落到她身边的温重光身上,道:“是我糊涂了,难怪呢。”   温重光对着沈家长辈就十分和蔼了,完全是长辈们最喜欢的温良后生样,七分儒雅三分腼腆,起身行礼,低声道:“豫王妃。”   沈晚照看他这般做派,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江夫人也似乎被雷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无语地望着横梁上的雕绘。   沈琼楼是没怎么见过温重光的,觉得这后生怎么恁有礼,她心里喜欢,忙道:“都是相熟的,不用多礼。”   然后就没身为晚辈的温重光和沈晚照什么事了,眼见沈琼楼奉上谢礼,和江夫人相谈甚欢,还道:“刚才门口我下马的脚踏差点没放稳,有个姑娘特意过来帮我放稳当了,我一看那长相便知道是你姑娘。”   听到别人夸赞女儿,江夫人脸上露出几分自豪和骄傲来,也没假谦虚:“这孩子从来都是实心眼,就是街上见人落难也要帮一把手的。”   沈琼楼点头赞道:“还是你教导的好。”   她在王府里也是个万事不操心的,前些日子沈家摆赏花宴,她一见自己那傻蛋儿子回来魂不守舍的,一问身边常随才知道无意中见了江家姑娘。   她是不知道殷怀俭是被气的魂不守舍,还以为儿子终于转了性,所以今天过来除了送礼道谢,还有像打听打听江家姑娘的意思。   沈晚照茫然地看了她三姑一眼,她三姑原来也不是个话多的,怎么今日恁多话呢?   等沈琼楼的打听告一段落,又递上一张帖子来:“下个月是我生日,本来没想过的,不过我儿子非要操办一番,我不大爱跟人交际,京里的夫人也没几个相熟的,你若是无事,不如过来玩?顺便陪我说说话。”   江夫人接过帖子,点头道:“令郎很是孝顺。”   她想了想又道:“我到时候一定去。”   说完话江夫人命人摆饭上来,没有江北川江如兰等人在,众人高高兴兴地吃完饭才告辞。   沈晚照最近一吃饱了就想睡觉,进了马车便无甚顾忌了,懒洋洋地靠在温重光身上,打着哈欠随意问道:“我真是搞不明白了,如江夫人这般的人物,怎么会看上江大人呢?”   江北川如今是从五品,虽然在沈家这样的权爵人家中区区五品管算不得什么,但就按照江北川那副德行……说他能升任五品,没有江夫人的协助,她头一个不信。   温重光笑了笑:“养母性格强势,江北川虽然昏聩胡涂,但性子却很怯懦,耳根子又软,轻易便可拿捏,家中里面都是她一把抓的,若是找个一般强势厉害的,只怕不是美事。”   江夫人找男人又不图什么情啊爱啊,只想找个好拿捏的,有孩子之后若是不高兴就把他扔到一边,专心教养儿女,外人瞧着或许很苦逼很替她不值当,但人家自己日子过的很有滋有味,就算男人不咋地,她自个儿的人生价值也实现了。   其实她觉得这两口子挺有意思的,江北川心胸狭窄,嘴巴又碎,倒像是深居内宅的碎嘴夫人,江夫人做事说话如行云流水一般大气磊落,有什么说什么,倒是一派豪迈的男儿作风。“   沈晚照一想也是,又揶挪地瞧了他一眼,拖长了腔道:“江大姑娘对你倒是情深意重哦~~~”   他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想说就直接说,这般怪模怪样的做给谁看?”   沈晚照斜睨着他,他淡淡道:“当初江家内外宅子是分开地,我对她没什么印象,只是她长兄……”他嘴角弯出一个狠厉的弧度。   沈晚照知道他不爱提小时候的事儿,忙拉着他的手道:“是我的不是,不该问你这些的,你也不要想那些旧事了,江夫人都说你前程似锦呢,别为了他们自降身份。”   她说完又转了话头道:“说起来都是一个姓氏,江家大姑娘和如月怎么差这么多啊?”尤其是人品,差了真不是一星半点。   温重光知道她的意思,便也从善如流地跟着转了话头:“这两人是养母的亲妹所出,两人出生的时候她还在外征战,等她嫁入江家,这两人性子也已经定了,她倒是有意板过来,可惜却屡教不改,她是才嫁过来的继室,也不好对原配子女管教太狠,她后来自己又有了身孕,再没功夫管了。”   沈晚照点了点头,谁会放着自己的亲生儿女不好好教导,转而去管屡教不改还不识好人心的继子女啊?江夫人又不是圣母。   她听完伸了个懒腰,趴在他肩上含糊道:“我先睡会儿,等到了地方叫我啊。”   温重光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   相比于两人的温馨,江北川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他懊悔的捶胸顿足:“方才那夫人竟然是豫王妃?你怎么不帮我引见引见,竟这么放她走了!”   江夫人当他是傻逼,连眼角都没往他那边看一眼,低头自顾自喝消食茶。   江北川变本加厉地抱怨起来,江夫人终于不耐烦了,面上一沉:“你还有完没完?这些年我瞧在儿女的面子上没收拾你,你又皮痒了?”   江北川被噎了回去,委委屈屈地嗫嚅道:“人家还不是为了家里好。”   江夫人受不了他这德行,沉着脸道:“你少给我来这些歪心思,交友本就是讲究个缘分,若是不投缘,你就是再怎么巴结也没用,上回你死皮赖脸地硬凑去沈家我还没说你,如今你又来了劲了!”   江北川被堵的没话说,江夫人忽然想到一事,转向屋里的下人:“跟大姑娘说,她这几天都先不必去当差了,先在屋里好好想想,好好的一个女官,竟学这般没脸的做派。”   要是一般的继母也不敢这般就罚前头原配的子女,不过她执掌家规多年,早就在家里有了雷霆威势,说句难听的,她可是敢一巴掌下去敢打掉老公一半牙的猛人,罚个儿女又算得了什么?   江北川忍不住道:“你有话好好说,又罚孩子干什么?”   江夫人面沉如水:“就是你把她和老大惯的,一个无法无天,一个不知廉耻,今天竟上赶着攀亲事去了,上回被人罚跪长街你还嫌不够丢人,非得把家里的脸皮扒拉干净才算完,我说你还要脸吗?”   江北川缩了缩脖子:“不过是女子主动了些,这在咱们魏朝也不算稀奇。”   江夫人懒得与这人说话,闭目养神起来,江北川神色又愤愤:“说起来咱们家养了他十多年,让他娶如兰又算得了什么,就算不想娶,难道帮着家里出出力不应该吗?”   江夫人面色越发冷峻,又转头看着窗外的一枝迎春出神,半晌才道:“老爷。”   江北川听她这么叫,面色一白。   她语调越发淡漠下去:“你真当昔年的事儿,他半点都不知道吗?”   江北川如遭雷击,颤颤立在当场:“你……你也……”   江夫人漠然道:“当年我虽进来的晚,但这些年也能听到些,更何况是他了。”   她看着江北川惨白的脸色,漠然摇头:“你若是真心想要赎罪,把他接回来之后就待之如亲子,好生教养,助他功成名就,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知所谓,一边把人接来养着,一边又由着你那不成器的长子庶子,还有那起子妾室奴才糟践他,真是这世上第一糊涂人!”   她说完又冷冷一笑,眼里透着几分嫌恶和讥讽:“你若是真厌憎他,大不了以后都不靠他,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也没什么不成的,到现在了还想拿架子充长辈,摆出一副大恩人的嘴脸给人家看,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你要作死我也不拦着,只是别害了几个孩子!”   她越说越怒,突然出手,重重一掌拍在江北川心口,他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下来,趴在地上疼的直哎呦。   江夫人已经站立起来,指着他厉声道:“你以后给我活明白点,少再给我犯浑,要是累及子女,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你知道的,我说得出也做得到!” 第106章   沈晚照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想到江夫人活的那般肆意洒脱,不禁捧着脸欣羡:“我以后要是能像江夫人那般就好了。”   温重光神情古怪地瞧了她一眼,掩嘴轻咳了声:“你有你的好处,也不要事事都学江夫人。”   沈晚照想到江夫人把江北川管的服服帖帖的架势,乐了几声,又问道:“我瞧你好似很佩服江夫人?”   他随意颔首:“在遇见的所有女子里,江夫人是我唯二佩服的。”   沈晚照兴致勃勃地追问道:“另一个是谁?”   是她咩是她咩?!沈晚照星星眼看着他。   他沉吟:“是次辅。”   沈晚照:“……”   她记得去年有一回,温重光问过她最想见的人是谁,她当初毫不犹豫地就说了次辅,如今因果循环,终于报应到她自己身上了。   她嘴角抽了抽:“你说你佩服江夫人我还能懂,毕竟她抚养你多年,可次辅……她老人家跟你不是政敌吗?”   温重光笑道:“昔年我和次辅角逐首辅之位,当时我有位政敌便去寻了次辅,要联合她暗里筹谋,次辅当即大怒,竟翻脸叱道‘纵然他有不当之处,但尔等这般鬼祟伎俩更为阴险歹毒!我虽不敢自比圣贤,但也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朝上就是因为有尔等,朝纲才一直不得肃清!你们快快回去,我宁肯不要这首辅之位,也绝不做这些下作事!’”   沈晚照忍不住哇了声,感叹道:“次辅真乃大德之人,一派光风霁月,堪比圣贤了。”   能对竞争对手也这般以诚待之,这品德简直高尚的没边了。   温重光平缓道:“后来那些人恼羞成怒,暗里坑害了次辅一把,所以她才与首辅之位失之交臂。”   他顿了下又道:“当然皇上也是有些忌惮内阁,况且次辅入阁多年,根基深厚……”   沈晚照叹了口气:“我懂得。”   他微微笑了笑,到底次辅跟他是竞争过首臣位置的,要不是这幅磊落的脾性,他也不可能容次辅到现在了。   他伸手按了按额角,笑意渐淡:“我佩服江夫人也是如此,不是因为她肯在我最暗无天日的时候拉拔我,她明明心里极不喜我,却为着‘理’‘义’二字,仍愿意伸手拉拔,可谓是天下一等一的义人。”   沈晚照奇道:“江夫人怎会不喜你?”   他垂下长睫,在秀气的眼脸下投出一小片阴翳:“她做事坦荡磊落,素爱直来直去,也不喜欢事事在心里藏着,而我……”他自嘲地轻笑了声。   她也跟着静默下来,她不是不知道他私下的那些手段,只是他变着法儿地对她好,就是为了让她看见自己最磊落最光明的一面,想让她心里永远存留着那个温柔漂亮的青年。   在她跟前硬生把身后的阴翳斩落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这种话。   沈晚照半晌无语,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别说这些了,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   他伸手覆住她的手,鼻息有几分急促,声音却轻了下来:“你们沈家由上至下大都磊落清正,我却……”他闭了闭眼。   他竟生出小儿女心思,几分窘迫几分焦急。从心思这方面来看,他甚至还比不上素来迂腐呆板的解明,至少人家心思干净正派啊。   说起来恋爱中的人难免有些矫情,要是平时,他哪里会费心想这些事。   沈晚照打断他的话,低声道:“你是个什么人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当初经历了那么些,如今又站在这位子上,有些事儿是不得已的,我既然应了婚事,那你好的和坏的我都喜欢。“   她脸颊轻轻贴在他背上,隐隐约约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谁不想长成正派良善的人呢,可造化弄人,你又有什么法子?”   她轻叹了声:“我要是在你小时候认识你就好了。”   沈家家风很好,从祖父母到小辈俱都友爱和睦,年长的被教导要关心弟妹,年幼的被教导尊重长姐,这么多年了连次脸都没红过,她这一世的童年充满了欢欣感动,而他却不是,被迫在一次次尔虞我诈中成长起来。   换过来想想,要是沈家长辈偏心,小辈相互钩心斗角,就是她估摸着也得长成夏金桂那样,而首辅如果父母俱在,大抵也会温柔宽宏。   他抬手抚了抚她柔腻的脸颊:“现在也不迟。”   沈晚照忽然张口,轻轻衔住他的手指,然后轻飘飘地瞧了他一眼,又松开嘴。   这竟是她自己都没觉察的媚态,他咽喉不自觉上下动了动。   她本来是想调戏他一下,让他别为旧事烦扰了,没想到男人这么不经逗,突然被他搂住腰,以一个紧密相连的姿势跨坐到他的腿上。   沈晚照觉得这姿势有点羞耻,不由得探头往马车外看了一眼:“马车上呢,你注意点。”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偏过头衔住她耳垂:“怕什么。”   耳朵是沈晚照的敏感带之一,稍稍被碰浑身就酥软了,更何况他不但碰了,还这般卖力撩拨,她整个人软倒在他怀里:“你你你,松嘴!”   为神马刚才还是小清新呢,现在转眼就要成了18X了!   他就在她耳边低低地笑了声,轻声道:“上回太子过来把咱们打断了,现在要不要……”他抵在她耳边呵了口气:“继续?”   沈晚照坚决道:“继续毛线,上回本来就没什么!”   他一手弹琴似的在她腰际抚弄,含笑道:“真没什么?”   说完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胸口处,唔……   沈晚照死鸭子嘴硬:“没有的事儿!你快起开,马车上呢,你说你……唔”   话只说了半截就被人堵住了,他轻巧衔住她的唇,直而长的睫毛在她脸上轻轻搔弄,趁她没留神的当口,长驱直入进去,她抬手想挣扎,却被他硬是压在车围子上,轻易挪动不得。   她被吻的喘不过气来,鼻息咻咻,眼睛媚几乎要滴出水,费力了半晌才把胶着的二人分开稍许,认怂道:“你饶了我吧,成亲以后有的是……”   他笑意几乎要漫开:“有的是什么?”   沈晚照本来想抵赖,见他又要凑过来,便绿着脸告了饶:“有的是……让你没羞没臊的机会!成了吧成了吧!”   他唔了声,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回头……可别怪我。”   沈晚照脸红过耳,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幸好这时候车夫的声音及时插了进来:“主子,沈参学,锦川侯府到了。”   沈晚照一把撩开车帘,以沈明喜见了也要赞叹的速度跳下马车直奔府里,他在后面遥遥道:“阿晚慢些走,后面又没有人追你。”   沈晚照脚下一个趔趄,回到府里才发现府中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她难免惊奇,见玉瑶郡主忙着让下人张罗什么,忙问道:“娘,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喜事啊你们这般高兴的?”   玉瑶郡主脸上喜气洋溢,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沈岑风却先开了口:“不是咱们,不过也差不多了,锦衣卫的秦同知今日来向你明堂姐提亲,我们商议完,又问过你堂姐的意思,这会儿已经应下了。”   沈晚照想到这两人磕磕绊绊终于能走到一处,也高兴道:“两人……算是同僚,又是彼此相熟的,能在一起那真是极好的事儿。”   沈福安和沈明喜姐妹俩父母双亡,但沈大伯和沈岑风都是拿二人当亲女儿看待的,见她有了好归宿,心里自然也十分高兴:“可不是吗?本来你堂姐还不大愿意,幸好她婚后仍旧可以在书院任职,以后也不会闲在家里没事做,所以才允下的,一开始可把我和你爹急坏了,后来她自己想明白,我们也能放心。”   沈岑风道:“我瞧着那后生不错,看着情深意重又是规矩知礼的,不像有的人,哼!”他想到首辅和他宝贝女儿私会的事儿还是有些火气哩!   沈晚照:“……”   算了,有的真相就让它埋没在尘埃里吧。   她说完又好奇道:“这不是才提亲吗?咱们怎么这就开始忙活了?”   玉瑶郡主道:“你明堂姐这些年一直在外征战,咱们长辈也长年不在京里,到如今嫁妆都没准备妥当,现在正紧着准备呢。”   沈晚照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吐槽,最重要的是家里也没那个人能想到明堂姐就这么嫁出去了,都以为她最好也得是招赘进来的……   沈家嫁女儿自有份例,当然沈大伯和沈岑风也各有东西要帮着添置,再加上穷文富武,明堂姐的口袋鼓着呢,嫁妆绝对丰厚。   她自顾自想了一会儿,突然记起一件事儿来,寻摸着去找了沈明喜,嘿嘿笑道:“姐,恭喜你了。”   沈明喜瞧了她一眼:“姐也恭喜你。”   沈晚照:“……”   她被噎的翻了个白眼,又低声道:“我以为你们俩还要再磨一阵子的,怎么这回这么快就上门来提亲了?秦夫人没意见吗?”   她记得那位秦夫人可是一心想给儿子聘娶名门淑女的,怎么这就松口了?   沈明喜道:“是他爹,听说他想要娶我之后,赶紧催促着他来了,他娘倒是有心反对,听说还闹死闹活的,可惜拗不过男人,再说他和他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热闹得很,她就是再不愿意也只得认了。”   当然秦夫人可能也有娶进来慢慢调教的心思,不过这点她不担心就是了,实在不行就扛着大刀在婆母面前露两手吗。   沈晚照倒是很习惯她这种说自己的亲事跟说别的人事一样的叙事方式。   她心向着沈明喜,不由得鄙夷道:“说起来秦家这样的家世,娶你还是高攀呢,闹死闹活的做什么?真以为她儿子是香饽饽啊,别人排着队想嫁。“   沈明喜无所谓,沈晚照想到江夫人家里的威势派头,兴冲冲地跟她说了一大段,意犹未尽地道:“要是你以后能像江夫人一样就好了。”   沈明喜不由得脑补出自己暴揍秦怀明的画面,难得附和道:“是不错。”   那边沈福安也听到了喜讯,急匆匆赶过来道喜,止不住地淌泪道:“自打我成亲以后……就一直盼着这天,你也终于有归宿了……我的心也能放下了。”   沈明喜给她哭的心烦:“你哭什么啊?我这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你再哭!”   沈福安用力抹了抹眼泪:“你说的是,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本不该哭的。”   她又叮嘱沈明喜要尊敬公婆,侍奉相公之类的:“……不要没事卖弄你的功夫,若姑爷喜欢,你助个兴倒也罢了……得把一家老小照料好才是正理,以后若是有了孩子,就专心教导孩子成人……”   沈明喜开始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到后来被絮叨的犯了,用力一拍桌面,吼道:“你有完没完!我以后让他伺候我行不行!”   沈福安被她吓得愣住,忽然猝不及防地抽出剑,‘刷刷刷’地把后边验身出来的树木斩成几截,吓得红了眼眶:“你明知道我怕……作甚还要这样吓我……”   沈晚照:“……”   福堂姐,你这样我也很怕啊!   沈明喜瞧了她手里的软剑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不要没事儿卖弄你的功夫啊。”   沈福安:“……”   一家人都因为沈明喜的亲事开怀畅快,再加上难得相聚,大伯母便和玉瑶郡主合计在家里摆一桌家宴,好好地庆祝庆祝。   沈太夫人本来一直在院里养病,但近日身子已见大好了,便也出来跟着庆贺。   沈晚照是曾孙辈里唯一让她老人家带过的,见到她身子康健很是欢喜。,于是主动起身,举杯笑着道:“孙女祝老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沈太夫人如今已经年近九十,不过家里人照料的好,没有老年痴呆耳目失聪等毛病,转向她道:“晚丫头啊……”   沈晚照正要高兴应了,就听她道:“最近还有没有出去惹事打人了?”   沈晚照:“……没。”您老人家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沈太夫人被祖母陈氏搀扶着坐下,两个孙媳又布了许多容易克化的菜给老人家吃,正在众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外面忽然又下人来报:“老夫人,外面有堂老太爷的那边的信件,您要不要瞧瞧?”   沈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堂老太爷是哪个,还是陈氏提醒道:“娘,是咱们老太爷的嫡亲兄弟,好似住在郧县?”   老太爷是沈晚照等人的曾祖父,也是他屡立战功才得了锦川侯的爵位,才有了这偌大的侯府,听说老太爷那一辈儿本有三个弟兄,老太爷行二,从军打仗,老三性子机灵,所以去南边经商,如今那一只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大商贾了。   老大敦厚老实,也没什么才干,于是靠着弟兄俩在县城里当起了小富户,虽然无甚大出息,但也能悠哉度日,来信的就是这位堂老太爷。   只是转眼四代过去,便是当初的骨肉血亲也联络的甚少了,只是逢年过节互送些礼物,如今不年不节的怎么送信过来了?   沈太夫人皱了皱眉,但无奈实在是看不清,便把沈晚照招上前去读信,她哇啦哇啦读完,最后做总结陈词:“这位堂太太好像是家里有事儿,要请咱们帮忙呢。”   她说完又奇道:“也不知道什么事儿,为何不在信里明说了?”   沈太夫人想了想道:“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若是他们家有难,咱们也不好站干岸,这信上既然没有明说,那怕是不好说的事儿。“   她人虽老迈,但思考起事情来却很利落:“我让你们南方的堂伯打听打听,他们生意人天南海北的四处跑,打听起什么事儿来都方便。”   她说完又感叹道:“这位大哥生前对人最是实诚,你们祖父在世的时候很是敬重的,要是如今你们曾祖父在,肯定忙忙地要赶去了。”   这话题有些伤感,沈晚照忙把话带开,讲了几个笑话,逗的沈太夫人大乐,一场家宴终于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众人这时候都没想到,竟因为这区区一封书信牵扯出许多后事来,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沈晚照第二天一早照常当值,由于内阁里男性生物居多,还大都是三十岁以上的,偶有年轻的相貌也参差不齐,她竟然莫名其妙地成了内阁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每天都有好些别的阁老的参学过来借着拿公文传消息的由头来看她几眼,直到看的温重光脸都黑了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李阁老有位白参学,只比沈晚照大了三岁,头一回见到她的时候正在汇报事儿:“……南方水患的条案已经放下去了,您老……您老……”   然后他看见正在帮着收拾公文的沈晚照,眼睛就直了,连怎么说话都不知道。   李阁老见他这幅丢人样子,气的把他大骂了一顿,但依然阻挡不了小年轻的一颗滚烫的少年之心,他整日办完了正事儿就只围着沈晚照打转。   ‘沈参学你饿不?要不要我给你带饭?’   ‘沈参学你渴不渴?我去泡杯茶给你?’   沈晚照正准备出声拒绝这位热情过头的同事,后面温重光的声音就悠悠传了过来:“她不饿,也不渴,倒是李阁老吩咐你去吏部一趟,你怎么现在还没动身?”   白少年幽幽怨怨地往外跑,就见那位风姿绰约的首辅抬手招了招:“阿晚,过来。”   沈晚照依言走过去,白少年惊悚了:“阿阿阿阿晚?!”   沈晚照这回主动开口了,笑道:“我和重光有婚约在身。”   白少年泪奔了~~o(>_<)o~~。   内阁本来就是片贫瘠的突然,没想到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绝色小美人,竟然还是首辅抢先订下的,撬墙角都不敢,呜呜呜,上天为何要如此?!   温重光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忽然悠悠地叹了声:“有时候真想找个帷帽把你的脸遮起来。”   沈晚照的回答不走寻常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念诗一般的感叹道:“如果生的太美是错,那我真是罪孽深重,哎,人美麻烦事也多。”   温重光:“……”   内阁有不少知道温重光和沈晚照亲事的,不过依然不妨碍她被众人特殊优待,什么脏活累活都有人抢着做,有时候忘了吃饭都有人顺道帮忙带一份   ——没办法,内阁里妹子实在是太稀缺了,长的好的就更少见,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就如同一片绿叶里的红花那般显眼。   沈晚照也觉得新同事都很不错,独独有一个,冯阁老的参学齐宁,他要是搁在现代绝对是直男癌晚期的患者。   整日逮住机会了不是说女子不该抛头露面出来干活,简直是有伤风化,再顺便缅怀一下前朝,古时候的女子是多么多么贤淑听话,那时候风气多么多么好,女子缠足就是为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应该让如今的女子好好学学。   沈晚照每次听他说完都有股想打人的强烈冲动,不过为着温重光的面子硬是忍下了,幸好旁人对他的说法很是不以为然。   魏朝开国皇帝是女的,赫赫有名的长盛之治和隆昌之治也是女两位帝分别所创,女首辅出过三任,女次辅出过五任,更别提像是六部五大营这些地方,虽然比男官的数量少上许多,但哪个拉出来不是名垂青史的人物?   时人对女子为官的接受程度很高,远的不说,就只说余皇后德行俱佳,次辅贤名远扬,也就没哪个人会附和于他了。   沈晚照只当他是傻逼,冷眼看他高谈阔论。   除了这人讨厌,跟她有关的坏事儿也紧挨着过来了——江如兰庶吉士已经任满,所以被提拔进内阁当了参学,不日就要上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首辅OS:“后悔把媳妇带去看江夫人了……”/(ㄒoㄒ)/~~   晚照OS:“放心亲爱哒,我没江夫人那么厉害,最多把你打个鼻青脸肿,断手断脚是肯定不会哒。” 第107章   江如兰人品虽然恶劣,但成绩却是不差的,难怪能入了阁。不过她入阁当差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她定是要跟着次辅当值,没想到次辅竟然拒了,倒是差点让她闹出了无人接收的尴尬。   次辅明面上虽然没给理由,但私下里有关系好的阁老问询,她只答了四个字‘心术不正’,众阁老寻味一阵,都不愿再收她,只有位分最低的资历最小的任阁老,见众人都不乐意,无奈才把人收下了。   江如兰为人会来事,虽不得阁老们的喜欢,但同事对她的感觉还不错。   沈晚照也没啥好说的,毕竟江如兰是正式工,她最多算个实习僧,虽然彼此瞧不顺眼,但只要江如兰没来主动挑衅,她也不可能直接去找事吧?   不过女人打击情敌起来不留余力,她跑到温重光身边暗搓搓地道:“她当初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温重光知道她担心什么,只难免有些好笑:“参学是皇上亲选,吏部指派的,中间内阁不经手,我也没法不着痕迹地把人剔了……”   他沉吟片刻:“况且终究有养母的情面在。”   沈晚照点了点头:“就算不搭理江家,江夫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一笑,对她道:“若她就此安分守己倒还罢了,若是真有错……”他轻笑一声,再没往下说了。   沈晚照暗暗接了句,就算看在江夫人的份上也护不住她了。   由于内阁事多,出入内阁的几天两人竟然很神奇地没有碰面,江如兰也没再往温重光跟前凑,对沈晚照来说倒真是好事一桩。   忙忙碌碌到中午,终于到了万众期待的午饭点了,沈晚照见温重光还在忙,忍不住道:“你也歇息片刻吧,别累坏了。”   他抬头一笑,顺嘴调戏她一句:“夫人这还没进门呢,就知道心疼你相公了?”说完又闷头看公文了。   沈晚照气的翻了个白眼给他,他随口道:“你先歇息吧,别管我了。”   虽然男人爱工作是好事儿,但工作太拼让人也很头疼啊。她道:“少来哄我,上回你就说这句,结果到了最后饭也没吃,你这样就不怕把胃熬坏了?”   说完又絮絮叨叨起来:“我跟你讲,别看你现在年轻熬得住,又是熬夜就是不按点吃饭的,以后老了什么毛病都缠上你了,什么老眼昏花,弯腰驼背,老的比一般人快……我可不要跟一个丑了吧唧的老头子过。”   他虽然对她的话不甚在意,但是对准娘子的关心却不能全然无视,只得放下笔,无奈笑道:“为了我以后能多活几年,还是跟你去吃饭吧。“   沈晚照点了点头,笑道:“这才乖吗。”   两人并肩往内阁中的食间走,这时候饭菜已经上桌了,有几位资历老些的阁老见一双璧人并肩行来,面上都露出了暧昧之色,带了些善意的调侃:“本以为这辈子都吃不上咱们首辅的喜酒了……”   次辅含笑接道:“现在瞧来,首辅的喜酒只怕不远了。”   这帮人品阶虽然低于温重光,但论资历却是比他高的,况且如今是在私下,并不是正经办公的地方,这般调侃他也大方受了:“介时还请诸位赏脸。”   魏朝男女只要订了亲,如此亲密往来也属常事。好些阁老都笑了起来——看来这帮老头的业余生活也很无聊啊,笑点这么低。   沈晚照暗暗腹诽几句,十分配合地低头脸红,同时不轻不重地掐了把温重光。   参学吃饭的地方和阁老们吃饭的地方不在一处,不过也有不少体恤下属的直接让手下的参学与自己同桌而食了。   江如兰刚来内阁不久,还没有这份殊荣,目光只落在温重光和沈晚照身上,攥着筷子的手微微泛白。   沈晚照不好意思再在这边呆,微微低头走到了参学的食间,和几个同事一起坐在桌边吃饭,五十多岁的武参学口重,吃了两口便觉得味道淡了:“哎呀,都说宫里的饭食好吃,我看不见得,这味道也太淡了些,吃了半天连个盐味儿也没有。”   他说完又喝了口汤,叹道:“汤味也淡的很。”   众人半是打趣半是劝告:“你这般爱吃盐?家里莫不是开盐铺子的?……可别总是吃了,差不多便得,盐吃多了容易伤身。”   沈晚照道:“要不弄点秋油来拌饭?”   秋油是上好的酱油,武参学闻言大喜:“这个吃法好。”   沈晚照是几个参学里资历最小的,这帮人年纪都跟她爹差不多大了,再说平日对她也很是照拂,跑个腿也不值什么。于是主动道:“我去帮你问厨下借点。”   说完就推开椅子往厨下走,食间的厨子都是从御膳房拨过来的,最有眼色,再说取点秋油也不费什么力气,于是舀出一碟子秋油笑眯眯地端给她。   沈晚照托着酱油碟子往食间走,堪堪走到门口,帘子刚打起三分之一,就见那位极品直男癌齐宁又在哪里高谈阔论什么‘女子应当安分守己’‘女子无用论’。   “……万淫之首便是从女子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开始的,传出多少不守妇道的事儿来,若只是失贞倒也罢了,有的竟然在成亲之前大了肚子,简直是不堪入目!远的不说,诸位纵观前朝三百年,可有过这样的歪风邪气?!更别提什么‘订了亲便能相好’的规矩,简直是有伤风化,我看就是有些闺中女子难忍寂寞作出来的,偏偏还被咱们当成习俗,简直是可笑!“   沈晚照气的紧咬住了牙根,恨不得扑上去撕烂这张恶心的嘴!   什么叫有伤风化?什么叫难忍寂寞?难道女人一出门天下就要大乱了?!我呸!   更何况他说的定亲的那条规矩,虽然有可能不是故意影射,但她听了也腾的冒出一股火来。   诸位碍着以后还要共事,听了他这话心里虽然不以为然,但是也不好过多表示,只皱眉瞧着他。   江如兰本来正在吃饭,她既身为女子,听了这话也是暗生怒气,冷不丁瞥见沈晚照端着个酱油碟子立在门口,面色大怒,似乎想要打人。   她心思一转,换了笑脸出来,捧他道:“齐参学说的真是有理有据,不亏是大家出身,我觉得很是有道理呢。”   齐宁这人的直男癌显然已经病入膏肓了,连捧着自己的人的面子也不给,只瞧了她一眼,不屑道:“江参学既然觉得我说得对,为何还要出来为官?还是回去读几本女训女诫,学些女红厨事才是正经。”   江如兰本来是想让他继续往下说,好引得沈晚照发火,两人闹将一场,都被赶出去,没想到这齐宁竟这么不是东西,气的她一口银牙几欲咬碎,还不得不装出笑脸来继续捧着。   齐宁本想说几句过过嘴瘾就罢了,被她一味捧着,起了谈兴,面带得意地道:“况女子本就不如男儿,谁人不知要旺家只能靠男丁?女子要是想要兴旺家里,只得嫁人攀高枝!让女子为官,也不怕牝鸡司晨,就此乱了朝纲?!”   他越说越慷慨激昂,吐沫横飞:“女德才是齐家之要,女子贤惠大度乃是阖家之福,像那些见到丈夫纳妾收通房便闹死闹活的女子留之何用?不如趁早休了去!“   说真的,沈晚照上下两辈子都从来没有如此想暴锤一个人的冲动,只是理智上一根弦还死死绷着,不过也被怒火呼啦呼啦快要烧干净了。   温重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站在她身后:“你想做什么只管做吧,万事有我呢。”   沈晚照听了这话再不犹豫,一脚踹开门冲进去,齐宁在那里慷慨激昂,还没反应的过来,没想到斜刺里就受到了一记窝心脚,被踹的惨叫一声飞了出去。   他还没反应的过来,上半身的领子就被拎了起来,正正反反地抽了十几个耳光,抽的面皮青紫,嘴角也破了皮,流下血来。   他勉强张了张嘴,沈晚照的言辞就已经如瓢泼大雨一般扔了下来,就是他想插话都插不进去!   “你个人头猪脑的废物!不知所谓的畜生!不忠不义不孝不悌,活着简直是浪费粮食!”   “你祖母是不是女人?你娘是不是女人?!能说出这种没人性的话来,可见你就是生了一副狼心狗肺!披着人皮的畜生,早就该推出去斩了!我若是你娘,在你一出生就把你溺死,也好过让你今日在这里大放厥词!”   “太祖皇帝是不是女人?!长隆和广平两位盛世明君是不是女人?!你这个为人臣子的倒好,一边受用着她们殚精竭虑开创的太平盛世,一边对她们的性别大加诋毁,这般不忠不义之徒,就是将你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你竟还有脸活在这世上,我真是都替你臊死了,我看你还是趁早一根白绫了断了吧,免得累及家里,让家族受人诟病!”   沈晚照说一句便赏他一耳光,直把他打的晕头转向,脸上几乎都木了,觉不出疼来。   他就算想反驳也不敢反驳,沈晚照说的不是嫡亲长辈就是太祖和先皇,他若有半个失言的地方,今天怕是真的要被拉出去砍头了。   一边的江如兰本只想让两人吵几句嘴便得,没想到沈晚照竟然如此威猛,吓得她手里的筷子都掉了。   周遭人反应也差不多,不过见这素来惹人厌的齐宁挨打,心里倒也颇是痛快。   他挣脱不得,勉强吐出一口血水和着牙,含糊不清地道:“你,你竟敢非议……”   沈晚照冷笑:“我非议?有本事拉出去评评理,看究竟是谁非议的!”   妈的,老实说她想打这傻逼很久了,今天就是拼着落下一个悍妇的名头,也非得把他打的下辈子都不敢再说女人半个字!   她见齐宁被揍的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心里的气这才出了一半,缓缓站起来之时,就听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外面传了出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她转头一看,就见次辅立在门口,满脸惊怒不可置信地看着揍人的沈晚照和被揍的齐宁。   温重光在外不语,甚至还面带几分欣赏,她见这人是指望不上了,只得自行进去,沉了面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来个人跟我说说!”   她素日观沈晚照为人,也不是那般仗着家世恣意妄为的,固有此一问。   众人对视几眼,还是几个年纪最长的主动上前一步,说了详情。这帮人都是人精,说话的时候不偏不倚,只是如实复述。   但等说到齐宁的‘女子无用论’时,次辅脸上还是显了怒色,皱眉嫌恶地看着趴在地上直哎呦的齐宁:“好啊,原来内阁里竟还有这样的能人,我真是瞧走眼了!”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齐宁的内阁之路怕是要到头了,以后的官路只怕都不顺畅。   又说到沈晚照冲进来怒而揍人,次辅眼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嘉许,但她毕竟是中伤了人,次辅也不好明着说什么,只得道:“先把二人分开关起来,等我和众阁老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大概是怕两人在一块又要打架,所以便将二人分开关押在不同的地方,沈晚照被关在后面的谨身殿百无聊赖,江如兰不知怎的,手里捧着一卷公文,推开门走了进来。   沈晚照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自顾自地数着杯中的茶叶。   江如兰微微笑了笑:“沈参学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些,当着众位阁老和参学的面儿动手打人,现在好些阁老正气着呢,若是将妹妹开革出内阁,那可怎生是好?”   沈晚照慵懒地斜靠在帽椅里,手里端着茶盏,面上甚至还有浅浅笑意,气度清贵,倒真是瞧不出方才喊打喊杀的母夜叉相了。   江如兰见她这模样脸上便是一僵,一般美人最忌惮的就是出来个容貌比自己美,气度家世还样样胜过自己的。   她随意道:“江参学过来是有何事?”   江如兰扬了扬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咱们到底同事一场,我这是担心沈参学,所以才来瞧瞧你的,这可是事关内阁颜面的大事……我怕只开革都算是轻了的。”   沈晚照淡淡瞥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你方才问我怎生是好?那我就告诉你,我娘是郡主,我爹是侯府嫡子,姨奶奶是当今太后,我姑父是手握实权的王爷,我外祖父也是王爷,更是当今圣上嫡亲的叔父,你说我依仗什么呢?说的难听些……”   她盈盈起身,站在脚踏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如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过问我的事?”   江如兰看她光洁如玉的面庞,听她这一串显赫家事,心里一阵气苦,就连惯常的好脸色都变了,恨道:“所以你就能随随便便仗势欺人吗?!”   其实这话真是冤枉沈晚照了,她家里显赫是不假,但她长这么大却还真没依仗过家世欺凌弱小,就连出门吃饭都是规规矩矩给钱的好伐?   毕竟特权阶级更要谨言慎行,才能让阖府的荣华富贵长久留存。   她听江如兰这么说,笑了笑:“我就仗势欺人了?怎地?”   幸好古代没有录音笔,她故意上下打量了江如兰几眼:“就算是仗势欺人,也得有势可仗。”   江如兰暗怒,随即又定了定神,抬手轻轻鼓掌:“说得好,你这么说也没错,有权有势谁不羡慕?我要是有你这般家世,必也在京里横着走。”   沈晚照不以为意地笑笑:“有些话是不必说的,你在我面前讨巧卖乖没用,想说什么便说吧。”   江如兰偏头瞧着她:“你生的可真好看,又占了年轻的便宜,这容色娇艳的……啧啧。”   她一掠鬓边发丝:“男人吗,不过就图个颜色好,如今重光他喜欢你,无非就是瞧你家世显赫,再加上青春貌美,可要是再过几年呢?”   沈晚照挑了挑眉:“重光?看来上回罚跪还没让你长记性啊。”   江如兰面色一僵,又以袖掩口低低笑了:“你可知他这些年身边为何没有妻室妾室?甚至连个红颜知己都未曾见?”   沈晚照忍不住嗤笑道:“别说他是为了你吧。”   老招数,早就不新鲜了。   江如兰抬手抚着自己妩媚依旧的面颊,眼里泛起柔波,梦呓一般的轻声道:“我当初说过,我以后是要‘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以后觅良人的时候定要找个不纳妾不收通房的,以后与他长相厮守,白头偕老,这话……他是知道的……”   其实她这话当年是跟其他人说的,正好温重光从她身边路过,再加上他这些年都没有娶妻纳妾,便只道是他当时听见了,因着对自己有意,才一直等着她。   俗话说谎言重复千遍就是真理,这不过是她自己臆测的,常常给自己心理暗示,竟也信以为真,认定温重光对自己是有情的,还脑补出一部为了新欢抛弃旧爱的戏码来。   想想有些不可思议,竟有人会把臆想中的事儿当了真,简直跟妄想症无甚区别了。   沈晚照:“……哦,呵呵。”   她才不信依着温重光和江大人的关系他能看上江如兰呢,再说挑拨这招数太老了点,仅次于跳水诬陷神马的,台言都不用这个梗了。   就算江如兰是八点档里面的恶毒女配,她也不是里面脑残白莲花女主,智商太高就是让人苦恼啊~~~   她装作一副信了的样子,如遭雷击,琼瑶风地喃喃道:“怎么会,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江如兰见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掩嘴轻轻一笑:“我骗你做什么?他如今待你有多么好,以后等你不得他喜欢了,他就会有多无情,瞧瞧我就是你的下场。”   沈晚照十分配合,眼泪婆娑地道:“不会的,他说过他会一辈子待我好的,是你骗人,骗人!”   她用绢子捂着脸干嚎几声,可惜实在挤不出眼泪来,只得作罢。   江如兰声音越发轻柔:“我只是不忍心瞧你跟我一般苦命,想劝你尽早抽身罢了。”   沈晚照听完了也没见她有个新鲜招数,不由得有些腻歪,把绢子重新掖回袖袋里,没意思道:“你说的真比那戏文里唱的还好些,可惜首辅不是陈世美,你也不是秦香莲,瞎编到这种地步,你怎么不去唱戏?”   江如兰一见她这表情便知自己受了诓骗,恼羞成怒:“我所言句句属实!”   沈晚照懒洋洋地道:“嗯嗯嗯,属实属实,我好怕怕啊。”   江如兰嘴唇抿紧了,又霍的起身,冷冷笑道:“你不信我倒是罢了,就当你们一片真心日月可表,那我想在这里问一句了,若他如今不是当朝首辅,只是个穷书生穷秀才呢?!你还会不会下嫁给他!”   比起前面的那些废话,这句话才是直击要害,沈晚照眉头皱了皱,她嘴角又泛起笑来:“怎么不说了?”   沈晚照心里飘来阴霾,不由得想到原来在书院里他诓骗自己是个书生的事儿来。   江如兰更觉得意,正要说话,忽然见她原本有些不愉的眸子清亮澄澈起来,不知想起什么似的,目光柔和,平静地道:“因着家里我不能嫁给他,我就不会有半分逾礼的地方,我会待他如好友兄长,帮他谋划前程,最好能助他青云直上。”   就算她以为温重光是个穷酸书生的时候,她也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我做事儿只求问心无愧,尽到心便够了。”   江如兰见她目光干净清正,心头一堵,只觉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晚照说完又嘲弄地笑了笑:“我发现你挺喜欢拿如果说事的,你心心念念他对你有情,估摸着也是如果吧?”   江如兰如遭雷击,踉跄着脚步退了出去。   沈晚照哼了一声,虽然她一个字没信,不代表她就真的高兴听这些话了,温重光你就等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齐宁的话有些是俺在UC上看很多SB直男癌说滴,有些事看前段时间闹的特别大的女德讲师事件,绝对原汁原味,除了为了写文润色以外,其他的语意完全没有增改,老实说我想抽这些人很久了:)虽然现实里够不着,但是文里还是能抽个过瘾滴   PS;下章炮灰江如兰,还有祝所有直男癌都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爆炸!!! 第108章   待讨人嫌的江如兰一走,沈晚照就把屋里的长条椅子一拼,镇着手臂闭目养神,忽然觉得有人注视着她,便急忙睁开眼,却见温重光坐在她身边,手边还放着个精致食盒。   他见她醒了,微微笑道:“前面都为你快要吵翻天了,你竟还有心情睡觉,真是个心大的。”   沈晚照脑子懵了会儿才想起江如兰来过的事儿,扑过去紧紧攥住他的手臂,以锦衣卫拷问犯人的架势道:“说!你跟江如兰到底什么关系!”   温重光本来在前面一直忙着打人事件,闻言怔了怔,蹙眉道:“怎么?她又来跟你说什么了?”   到底是聪明人,只言片语就推断出来了,沈晚照哼了声,把今天江如兰对她说得话重复一遍,又气哼哼地斜睨着他:“你当真是因为她的话才不纳妾不收通房的?”   温重光对江如兰的作为已经嫌恶到了极点,真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与她那倒霉大哥一般。   他神色淡然,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她说过这话?我却是没记得的。”   沈晚照听他说完,心里痛快,又扭过头酸溜溜地道:“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了?”   她酸完又顿了顿,问道:“说起来你到底是为何……”   他挑唇笑了笑:“也许是因为我在等你呢?”   首辅的情话技能已经点满了,沈晚照不由在心里感叹:“那我真是谢谢你了啊。”   温重光失笑,想到江如兰又不由得蹙了蹙眉,她今日敢来蓄意挑唆,说这些没边没际的事儿便如同真的一般,这等心术不正又一肚子鬼祟伎俩之人,以后是绝不能再留在内阁了。   万一她以后想对晚照不利……他沉吟片刻,上司想拿下属的错处再容易不过,唔……正好近来吏部有桩棘手的事儿……   他想着正出神,忽然袖子被她扯了扯,调侃笑道:“瞧你这表情,这是又想坑哪个啊?”   他笑道:“你怎么知道?”   沈晚照故意伸手在他玉白的脸上捏了捏:“你每回算计人的时候,露出的就是这幅表情。”   他抬手轻轻按住她的手:“江如兰的事儿你不要再管了,我自有主张。”   沈晚照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就怕江夫人对你生了嫌隙。”   温重光笑了笑:“养母是明理之人,对江家上下也尽力提点了,可若是他们执意寻死,养母又有什么办法?养母是知道我的性子的。”   沈晚照正要点头,忽然哎呀了一声,跳起来道:“我打人那事儿处理的怎么样了?!”   他故意瞥了她一眼:“现在倒是想起来了,方才做什么去了?”   沈晚照尴尬道:“我这不是一时冲动吗……冲动是魔鬼啊。”   她不后悔打了那个贱人,但是却害怕给身边人带来麻烦,现在越想越不安,早知道就不明着打人了,到时候找机会套麻袋敲闷棍多好,她扼腕。   她说完又撇撇嘴:“而且还不是你在后面怂恿我,说出了事儿你与我撑腰的。”   他无奈笑道:“我算是知道什么叫恶人先告状了。”   其实他和次辅本来想压下这事儿的,却不留神让风声传开了去,一下午就传到皇上耳朵里的,他下午还得去寻皇上好好陈情,顺便让宫人把风声吹到皇后和太后的耳朵里……   不过这些话没必要说出来,倒无端惹得她担心。   他让她宽心,一撩曳撒在她身边坐下:“皇上并不是不明理之人,我自会前去陈情的,齐宁的那番话……往小了说是大放厥词,歧视女子,往大了说却是辱及先帝和功臣,端看之后怎么说了。”   沈晚照没想那么多,闻言拍着胸口松了口气,歉疚道:“我自己又不是官身,参学这个位置还只是实习的,就怕连累你……”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亲了亲她的指尖,笑道:“你确实连累我了,打算拿什么补偿呢?”   沈晚照用眼神对趁火打劫的某人表示谴责,他八风不动,只挑唇笑着侧眼看她。   沈晚照被这颜值晃了眼,不受控制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见他又想说话,估摸着是想说‘只有这点程度’什么的,于是恶向胆边生,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十分豪迈地拎起官府跨坐在他身上。   他怔忪一瞬,接着无限思考了,被劈头盖脸的亲了一通,毫无章法地从头亲到颔下,扶额摇头笑道:“教你这么久了,还是只学了些皮毛,就连皮毛都学的不透彻。”   沈晚照哼了一声,挑衅地瞥了他一眼,忽然轻轻一口衔住了他喉结,在突起的喉结处上下舔弄,又不轻不重地咬了几口。   他这回真的愣住了,酥麻的感觉从颈间一直传到指尖,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心中大为得意,要说实战经验两人都为零,不过她好歹还看了些肉番和爱情动作片。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   她这边正在得意,他已经埋头在她的脖颈处,隔着春天的薄衫半轻不重地咬了口她的锁骨,不知怎么的,她前襟的两颗葡萄扣竟然松开了,透过素白的中衣能看见水艳的诃子,半裹着少女娇嫩的两弯弧度,让人心曳神摇,难以自持。   他抿了抿唇,心思已然乱了。   这下换沈晚照懵逼了,早知道就不撩骚了~~o(>_<)o~~,她急急忙忙地推开他:“正说正事儿呢,怎么就……咳咳了,你你你镇定一下。”   他咬牙道:“你让我怎么镇定?”又深深吸了口气,苦笑道:“我镇静没用,得它镇静才是。”   沈晚照对这句话竟然神奇地心领神会了,自认为不着痕迹地往下一瞄,暗暗为尺寸咋舌,又抽搐着嘴角道:“你看看你,你也太容易冲动了……”   他按了按额角,轻轻吻着她耳垂,哄骗般的拉过她的手置在上面,声音喑哑,原本清亮的眸子染上几分情欲:“阿晚,你帮帮我。”   他此时穿着朝服,平时又一派正经,这时候还真有些禁欲诱惑+制服PLAY的意思,让人看了想要流鼻血。沈晚照简直佩服自己了,这时候还能想东想西的。   她的手被硬拉着刚一触及,慌慌张张被烫了似的缩回手,脸上发热:“你自己解决吧,要不我出去给你守门?不让人进来。“   还是让首辅当一回手枪党吧……虽然她也不是不可以,但总感觉在内阁做那种事有点羞耻play的赶脚……   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静默片刻,看她几分惶恐几分尴尬的神情,换了个坐姿,从一边的茶壶里倒了杯已经冰凉的残茶,一口气喝完,轻叹道:“罢了。”   语气满是疲惫无奈。沈晚照被他这语调弄得汗了下:“你不要急啊,成亲不就可以……”   他瞬间精神焕发,挑起浓冶的眉毛,勾唇笑道:“成亲就可以怎么了?”   沈晚照:“……就可以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温重光:“……”   她急忙把话调回正题上,随意找了个话头:“你说如齐宁这种人,究竟是怎么进的内阁啊?”   温重光知道她的心思,便也从善如流,略一思忖,眼里几分讥诮:“我听任阁老说,他原来虽有这些毛病,但好歹还知道收敛,后来有一回求娶昭阳公主的女儿不成,这毛病越发言重了,总说公主的长女瞧不上他,想要攀高枝这些话。”   沈晚照听完忍不住啐了口,恶心道:“真是猪狗不如的一个人。”   这心态很像某些好吃懒做的猥琐男,整天啥事不干就想着娶个白富美女神,白富美瞧不上他们了,便出言恶意诋毁,说人间想拜金嫌贫爱富怎么的。   她鄙夷道:“方才抽他那么多巴掌还觉得担忧,现在只恨没再抽他几巴掌。”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背,不说女人了,但凡有本事有能耐的男人,也看不上齐宁这类人。   他还得去皇上那里走一遭,也顾不得在温香软玉中流连,起身道:“我还有些事,回头再过来看你,外面看管的人我已经打点过了,若是缺个什么,只管跟他们说。”   他说完又道:“方才光顾着说话,都忘了让你先用些吃食,现在怕也凉了,我去让他们重新做一份。”   沈晚照下意识地道:“不用这么麻烦……”又鬼鬼祟祟往他下身瞄了眼:“你这么出去……能行吗?”   温重光:“……”   他咬牙笑道:“听着话音,阿晚是想帮我纾解一二了?”   沈晚照忙起身挥了挥手:“一路顺风啊!”   温重光:“……”   同样是关禁闭,齐宁的待遇可就差多了,内阁好些人都是家里有妻有女的,听了他那番话,虽然碍着情面不好呵斥,但心里着实瞧不上,有的气不过的,便故意走到他屋外冷嘲热讽。   要茶只给没烧开的水,要饭便出言讥讽,齐宁自认是受害者,竟然受到这种待遇,差点没活生生气死,只等着主持公道的人来了便要狠狠地告那沈晚照一状。   ……   由于这事儿闹的太大,同样在朝为官的沈岑风也知道了始末,反正礼部也没甚事情,他便急急忙忙回了家,先与老婆商量对策。   “……这丫头真是沉不住气,在哪里动手不得,非得在内阁当着诸位阁老的面儿动手?胆子上长毛了!”   玉瑶郡主也知道了事情始末,气得一拍桌子:“我看你才是不明事理,我觉得阿晚做的没半分错处,遇到那等恶心人,是我我也打!”   沈岑风见老婆生气了,忙哄道:“我也没说她打错了,只是不该当着所有人的面动手,实在是冲动太过,大不了之后敲闷棍呢。”   玉瑶郡主白了他一眼,又着实牵挂宝贝女儿,急急忙忙起身道:“咱们兵分两路,你去跟公婆说,我去跟爹娘说说,大家一起求求情。”   沈岑风正有此意,点头去了。   睿王两口子一听心爱的外孙女出事儿,先是吃了一惊,待听清了事情的始末,睿王妃恨的咬牙:“这等不忠不义不孝不悌的东西,就是一巴掌抽死了都不为过!我看阿晚半分错都没有!”   睿王忧心地皱了皱眉,睿王妃推他道:“你别干愣着了,趁着天没黑快去跟皇上说说,你是皇上嫡亲的叔父,这点情面总是有吧?可别把阿晚吓着了,要是在宫里关一晚上,冻着病着可怎么办?”   睿王无语,胆子这么小敢跟人动手吗,她吓别人还差不多!   不过他也是很疼爱这个外孙女,不等睿王妃再催就急急忙忙命人架上马车进宫了。   宫里头皇上正满面疲惫地打发走首辅和次辅,皇后亲自捧着羹汤到了嘉明殿,笑着道:“皇上先歇歇吧,别太劳神了。”   皇上郁闷地摇头:“朕哪里是劳神?是被首辅次辅还有皇叔他们给烦的,真是的……一个个跟车轮战似的,朕还没说怎么决议呢。”   余皇后笑道:“那皇上是怎么想的呢?”   皇上叹了口气,用汤勺搅了搅羹汤,面上有几分不愉:“这孩子心底是好的,就是被家里人养出了骄娇二气,在内阁里也说动手就动手的,未免太无法无天,没把规矩放在眼里。”   余皇后故意问道:“那这孩子往日可是如此?”   皇上一怔:“那……倒是没有。”   余皇后低声道:“皇上,妾有一言,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余皇后往日为了避嫌,对政事几乎是不提的,如今倒是难得主动说起,皇上顿了顿才道:“皇后请讲。”   余皇后笑了笑,拔下鬓边的银簪子把烛火拨亮了些:“既然要说,那就得从齐参学说的那番话说起了。”   她徐徐出了口气,望着烛火有些出神:“齐参学口口声声说什么女子无用,女子不堪,只把女子比成了男子脚下的泥,可皇上想想,咱们魏朝女子为官的虽然不多,但因着您贤明,这些年入朝为官的女子却也不少,更别说那些作为嫡长女承爵的,或者继承藩王位置的,这话传出去,让这些女子听了该怎么想?”   她声音平缓温和,说话却一针见血:“况这话又是从内阁传出来了,妾冒死说句诛心的……若是让那些身居要职的女子听了……会不会以为这就是您的意思?”   皇上微微皱眉,面色也肃了起来:“皇后继续。”   余皇后笑了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纵然您没有这份意思,也难保不会三人成虎,毕竟人言可畏啊。”   她说完又跪拜行礼:“妾是个没见识的,只知道仰赖您,这话也不知道对不对,若是哪里错了,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忙把她扶起,温言道:“你说得句句在理,哪里有错了?”   余皇后面上几分伤感:“不瞒皇上说,我也是存了私心的,这世上女子想要立足,本就比男子不易,若是再被人这般诋毁,这日子还如何过呢?”   老实说齐宁这话传到后宫的时候,纵然是余皇后这般温婉贤德的,都生出了一种想要拿大耳刮子抽人的强烈冲动。   皇上笑道:“照你这么说,我还得嘉奖沈家那丫头了?”   余皇后没有正面回答,想了想道:“她这回对齐参学动手,虽然太过冲动,可传出去您也免了受人非议,若是皇上将她罚了,会不会又有有心的说您暗里是赞同齐参学的话?”   皇上心里已然有了思量,不过却也没跟皇后说,握着她的手道:“你先歇下吧。”   余皇后冲他笑一笑,扶着宫婢的手走了。   皇上果然拟旨下去,齐宁言行无状,冲撞太祖和先帝的英灵,无德无行,贬出内阁,永不得再入阁;沈晚照虽然行事过激,却是一片赤胆忠心,明理懂事,先小小地罚了两个月的俸禄,又赏赐了什么锦缎珊瑚之类的东西,东西不多,主要是意思意思。   沈晚照接到圣上口谕便松了口气:“还以为这回要完了呢。”   温重光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是什么身份?齐宁又是什么身份?况且他言行多有不当,皇上明达,自不会舍你而保他的。”   沈晚照跟着说了几句皇恩浩荡,眼看天色已经全黑,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果断爬上马车回了府邸。   沈岑风见她今日闯了祸,本是想举着手板子吓唬吓唬的,没想到老母和老婆都护的紧,见他一举起戒尺就把沈晚照护在身后:“你好好说话,咱们家不兴打孩子的。”   沈岑风很忧桑。   他无奈,只得严厉训斥几句作罢,沈晚照又不是真的中二少年,也知道自己今天着实冲动了,行事有些欠妥,于是很诚恳地跪下道歉认错。   “是女儿不孝,让爹娘跟着操劳担心了。”   沈岑风本来就没舍得真罚她,不过装装样子罢了,见她跪在冰凉的青砖上就心疼起来,伸手把她扶起来,无奈摇头:“你啊你啊,你和你哥什么时候能让我和你娘省点心?”   沈朝怎么了?沈晚照一愣,正想问话,玉瑶郡主已经要拉着她下去歇息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都过的风平浪静,只某日江如兰勘验给吏部的公文之时,竟出现了重大纰漏,吏部是六部之首,何等重要的地方她竟然出了过失?!   这下吏部尚书和侍郎不干了,就是任阁老也护不住她——当然也没打算护住,当即被锁拿进了牢狱,看这过失能不能补救再做定夺。   江夫人看在亲妹妹的面子上,带了驱寒的遗物和一些管饱的吃食,通了关系进了天牢,刚走进去便见着江如兰头发蓬乱的坐在干草堆儿里,眼睛早已经哭红了,还不住地抽噎着,早就没了曾经的丰润妩媚。   她见着江夫人过来,哭着膝行而来,不住地扯她衣摆:“娘救我,救我啊,我真是冤枉的!”   江如兰素来只叫她姨母,如今这一声娘,倒是让她听了有些想笑。   江夫人淡淡道:“当初我跟你说过什么?罚也罚了,骂也骂了,可你就是不听,我能有什么法子?”   江如兰只不住呜咽:“我娘……是您的亲妹妹啊!您不能不管我……”她又想到什么似的,用力拽着江夫人衣摆:“您去求首辅,您去求他,他最信重您了,您的话他肯定会听的!”   江夫人漠然道:“你当我是天皇老子还是王母娘娘?我救不了你,谁都救不了你。”   江如兰流着泪:“您……怎么这般狠心,就算没有咱们十多年的母女情分,我也还是您外甥女啊……您就救救我吧……我是冤枉的!”   江夫人面色一沉:“吏部公文一事儿暂且不论,我就想问问你,你前些日子着意结交内阁的厨子是为什么?又寻到了青云观里炼药的方士又是为什么?!”   江如兰本来用力缠扯她的手一松,脸色苍白,嘴唇发颤。   江夫人越说越怒:“你动了这等歹毒心思,竟还有脸问我为什么?!首辅把事儿跟我摊开说的时候,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厉声道:“你这般良心坏了的东西,趁早死了才好!”   江如兰瑟瑟道:“我没有想害人……我只是……”想坏了她的好皮相罢了。   江夫人直起身把东西搁下:“看在我三妹的面上,我对你们的情分已经尽了,日后你和老大是死是活,再跟我无干,你好自为之吧。”   江如兰不住在后面哀嚎哭叫,江夫人径直走了,再没看她一眼。   三日后结果下来了,江如兰被贬到平县当个小小书吏,平县条件嫌恶,气候不定,车虫鼠蚁和瘴气遍地,听说当地的土人还有许多筹谋杀官造反的。   她听完消息之后便哭的昏死过去,心里真真正正是悔了,可惜再后悔也没有用,不日便被押送走了,自此再也没有回过京。 第109章   沈晚照是事后才知道这事儿的,托着腮怔了半晌:“想不到这种事儿竟被我给遇上了。”   她又转头问在一边批改公文的温重光:“你说要是真被她得逞了,我真毁了容,你还会娶我吗?”   他悠悠然转了转朱笔:“不会。”   沈晚照黑了脸,怒道:“你有没有人性啊!”   他笑道:“我是说,不会让她伤着你。”   这个答案沈晚照还算满意,点了点头,紧着追问道:“你别两三句就想敷衍我,要是我真的毁容了,不好看了呢?”   他失笑道:“你怎地就为这事儿纠结起来?只要是你,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与相貌并无干系。”   沈晚照这才心满意足,悠悠叹了声:“也不知江如兰是怎么想的,竟做出这等蠢事儿来,别说内阁上下都是你掌管,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住你的耳目,就算她成事了,我真出了岔子,难道她还能置身事外不成?”   温重光一哂:“世上的蠢人多了,她这样也不足为奇,或是有些小聪明又自认为自己聪明绝顶的,比真正的蠢人还要愚不可及。”   沈晚照撑着脑袋问道:“说来好笑,她前些日子问我‘若温重光只是个穷书生,你还会下嫁给他吗?’”   温重光笑而不言,她反倒是好奇起来:“你不问问我是怎么答的吗?”   他手下朱笔不停:“想也能想出来。”他停笔笑看她一眼:“‘我做事只求问心无愧,只要对得起他就成了’,我说的可对。”   意思是半分不差的。沈晚照瞠目结舌:“你可真是神人啊。”   她说完又拍了拍胸口,感慨道:“幸亏你是男人,若你是女子,你官人肯定被你吃的死脱,看都不敢往别的女人身上看一眼。”   她总是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他一笑:“那你尽可放心了,我现在不是被你吃的死死的?”   沈晚照嘿嘿笑了几声,他用狼毫笔蘸了笔朱砂,蹙眉道:“过几日还得去书院一趟。”   沈晚照奇道:“为何啊?”   他道:“年前鞑靼瓦剌还有各个属国来个好些使节,要在京里呆上一阵,皇上嫌这些人总在京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若是他们一个不慎闹出事儿来,朝廷的面子也不好看,所以把这些人一股脑发送到山河书院里,让书院里的老师和锦衣卫们好生看管着,顺便让他们体会体会孔孟之道,也受些教化。”   沈晚照囧:“皇上真不得一般的……有创意啊。”   他唔了声:“这些人大都身份高贵,为表友睦,皇上和我总是要抽空去一趟的。”   沈晚照也有好些日子没去书院了,往日整天在书院呆的时候嫌的要死,乍一离开这么久又有点想,便兴冲冲道:“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好些日子没见怀月梅梅她们了。”   他轻轻掐着她的下巴转过来:“当着我的面说想别人?”   沈晚照倒是十分淡定:“对你是天天见,早都不新鲜了。”虽然首辅的盛世美颜怎么看也不会审美疲劳。   温重光只得低头开始思索如何在婚前保持媳妇对自己的新鲜感。   这时候下差的梆子响了,他起身道:“走吧,今儿还得去你们府上一趟呢。”   沈晚照啊了声:“去我家?为什么啊?”   他回首冲她笑了笑:“咱们的婚事也该商议着办了。”   沈岑风两口子本来等儿女回来吃晚饭,见着温重光过来也颇有些诧异,等他道明了来意之后才松了表情,沈岑风思量道:“这离成亲还有小半年……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草贴你备下了吗?这物事可不好你自己送来,得寻个亲厚的长辈才是。”   玉瑶郡主和沈晚照默默地瞅了他一眼,温重光父母亲族一概没有,一时半会儿到哪里去寻亲厚长辈?这摆明是刁难人了。   不过准岳父刁难刁难未来女婿实属尝试,更何况温重光不光拐了他的小棉袄,还骗了他的新衣服!新仇加旧恨啊!   温重光听完神色微动,只温和笑道:“二爷说的有理,交换草贴是得慎重。”   他说完见沈岑风有些爱答不理的,便十分识趣地起身告辞了。   玉瑶郡主在人前还是十分给相公面子的,等人走了却不由得伸手推了沈岑风一把,嗔道:“你又是哪根筋搭错了,请个礼官冰人倒也罢了,他去哪里寻亲厚长辈给你?”   沈岑风扬起下巴,十分傲娇地哼了声!   哼!这点事儿都解决不了还想娶他闺女!   玉瑶郡主对他无法,转向沈晚照道:“你三姑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她对你素来是极好的,你好歹也绣个荷包帕子什么的送给她,也是一番心意啊。”   她一般不怎么做针线活,但做点简单的针线,譬如绣个花儿草儿她还是会的。她踌躇道:“绣个小物件倒是没问题,只是姑姑的寿宴我就不去了吧,她应当能理解的……”   玉瑶郡主自然知道她的心思,闻言叹了声,倒是沈岑风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避而不见?若是这般刻意避开,反倒让人乱想,你只管大大方方地去,纵然你和……不成,咱们和你姑姑姑父仍是正经的亲戚,难道以后都不走动了?”   沈晚照暗道一声受教,点了点头认真应下了。   不过五六日豫王妃寿宴的日子便到了,沈家人作为娘家人早早地就赶过去,沈晚照不好意思地拿出个针脚有些歪的荷包过去:“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沈琼楼接过荷包感慨道:“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收到你亲手绣的东西,往常都是让丫鬟代替的,你还以为我瞧不出来呢。“   她三姑就是个实诚人,沈晚照窘道:“姑,您心里门清就行了,说出来做什么!”   沈琼楼笑道:“我是见到你的东西太高兴了,这不是口不择言吗?”   豫王嘴角含笑,几分调侃几分宠溺看向她:“你竟还好意思说她,你自己两个小口子都不会缝,上回好容易发了兴想要学缝补,找了双软布来封上了口子,没想到那竟然是一对儿护膝,倒是白白废了我一块好料子。”   沈琼楼尴尬道:“我这不是……以为那是破了大洞的袜子吗?我还纳闷你那脚怎么长的,竟把袜子戳了这么大个洞。”   两人说完屋里人都笑的打跌,沈晚照笑倒在玉瑶郡主怀里,没留神又被撒了把狗粮,哎!   众人才说几句,殷怀俭和殷怀兰已经走进来给长辈行礼了,殷怀俭对着沈岑风两口子也不似前些日子的怨怼,神色如常地见了礼,还着意寒暄一句,一言一行都大方妥帖。   沈晚照松了口气,要真是因为这事儿让两家生分了,纵然不是她的错,她心里也要内疚的。   众人闲聊几句便出去迎宾,沈琼楼近来新交上的好友江夫人是头几个来的,还带了江如月。她先和沈琼楼说了几句,等众人相互见过,她又瞧了眼沈晚照,转向沈家人微微笑道:“我虽和诸位不熟,但最近却赚了一封贵府的媒人红包。”   沈晚照立即知道是什么事儿了,想必是温重光请托江夫人不日送来草贴,沈岑风两口子也反应过来,想到温重光和江家的关系,对着江夫人难免多了几分亲近。   江夫人又不似江北川那般小家子气,举手投足自有股落落之风,跟她说话甚是愉快,不过一会儿几人人就聊的热火朝天的了。   沈晚照在一边站着,时不时跟着说笑几句,忽然冷不丁一抬头,看见殷怀俭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她不动声色地调转视线,假装鉴赏屋里一只高约三尺的羊脂玉花瓶。   她隐隐觉着他的视线一直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心里有些烦闷,对长辈道:“爹娘,姑姑,我想去更衣透透气。”   沈琼楼点了点头,对着她话倒是能多些:“王府你是跑熟的,我就不叫人跟着了,早去早回来,别耽误了吃酒,我可吩咐底下人做了好几样你喜欢吃的菜,吃不上回来可别哭鼻子。”   沈晚照豪迈一笑:“那我就打包带回去咯,实在不行,姑姑把你府上的好厨子也借我一个呗!”   玉瑶郡主笑着轻拍她一下:“没大没小的,混讲什么呢?”   殷怀兰俏生生的脸满是郁闷:“我娘待你比待我好啊。”   玉瑶郡主笑着把她一搂:“咱们阿兰吃酸了,我待你却也是比阿晚好啊,不如你跟我回去做闺女?”   殷怀兰装作思索的样子,让众人又是哈哈大笑,沈晚照趁机退了出去,殷怀俭面露踌躇,没等她出去多久,也随意找了个由头跟出去了。   沈琼楼头大,想要派人去跟着,被豫王握了握手,轻轻摇了摇头。   沈琼楼只要有空闲就常邀娘家几个小辈来府里玩,因此沈晚照对王府很是熟悉,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僻静之处透气,正要闭目养养神,就听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阿晚?”   沈晚照差点给这一声吓了个倒栽葱,一转头就见殷怀俭站在她身后,脸上不由僵了僵,干笑道:“表哥啊。”   她提着裙子就要走人:“那啥我出来的也够久了这就回去了你想玩自己玩吧呵呵呵呵。”   还没迈出两步,修长的影子挡在她身前,低声道:“且慢。”   沈晚照只得转过头,正了正神色:“表哥有何吩咐?”   殷怀俭静默一时,又闭了闭眼:“你这些日子一直躲着我。”   沈晚照道:“表哥这话我就不懂了,我这些日子又没去书院,咱们见不着是应当的,何来躲着一说?”   殷怀俭脸色更为冷然,薄唇几乎抿成一道线了,半晌才道:“你躲着我,我也不没打算再缠你,这些年我对你……你当是知道的,你既与人定亲,我也不想再过多缠扯让两边为难,今日我只想问你一句……”   他缓缓地呼了口气:“我哪里比不上他?”   沈晚照很头痛,两家是关系很近的表亲,不管是长辈还是晚辈彼此都是极好的,但正因为这样才麻烦,自打她知道殷怀俭的心意就一直尽量委婉地避开他,可偏偏两家关系这般近,就算可以躲避也不能就躲个干净,若是一不小心伤了两家情分,那更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个中尺寸十分难以拿捏,再说若殷怀俭直说她也可以挑明了拒绝,偏他什么都不说,她也没法子怎么着。   听他这般问起来,沈晚照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组织了一下措词,缓缓道:“表兄,成亲不是情啊爱啊,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成事的,端看咱们这些年,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咱们彼此都答不上来,这性子便是很不合的了,若是投契的,哪怕认识一天呢,照样能相濡以沫。就拿喜好来说,我喜热闹,你许是喜安静,纵然你能一日两日迁就我,难不成能迁就我一辈子?”   她见殷怀俭想开口,忙道:“就算你能迁就我一辈子,可找另一半不就图个顺遂喜乐吗,你又何必让自己这般憋屈不痛快呢?便是情意再深,能在这一日日的迁就中消磨到几时?”   她见殷怀俭长睫低垂,秀美的脸上一片颓然,缓了声气道:“你哪里都不比他差,只是与我合不来而已,你以后终会找到想要的人,与她相濡以沫,恩爱白头的。”   她还有几句话没说,她要是真嫁给殷怀俭,两边合不来是肯定的,到时候不光两人过不好,还要影响两家人的关系,真真是得不偿失。   没办法,感情又不是自来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想了想也再没什么可说的,冲他点了点头,错身走开了。   殷怀俭静静地望着一株花树出神,半晌方才收回目光,抬步转身走开,忽然袖子被人拽了拽,他不耐烦地甩袖:“还不退下?!”   江如月比他更不耐烦,把手里的玉佩硬塞给他:“你身上的玉佩掉了,还了我就退下。”   没什么比心情郁闷的时候看见一个跟自己不大透脾气的人更让人烦躁了,他皱了皱眉,用涵养硬压下心里的不愉:“多谢你了。”   他忽然想到江如月偷听的前科,狐疑地瞧了他一眼:“江姑娘方才从哪里过来的?”   他这回真是冤枉错了江如月了,她刚才是喝茶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手,所以被下人领着来换衣裳的,见殷怀俭身上的玉佩掉了自己还没察觉,叫了几声他都没听见,只得迈开长腿追过来,一路追的气喘吁吁。   江如月瞧见他这般神色心里就有些不大高兴:“世子这般质问什么意思?”   殷怀俭见她表情不愉,再不疑有他,诚恳道歉:“多谢江姑娘,是我唐突了。”   江如月猛然发现一个问题,她既然记得住殷怀俭的脸了!说来对她来说也是一桩奇事,她要是想记住一个人的脸,没有个十七八次那是别想记住的,偏偏见了殷怀俭五六次就认得了。   ——说不准这人就是上天派来治自己脸盲症的灵丹妙药啊!   她这么一笑,忙换了笑脸出来,耸耸肩轻松道:“没什么没什么,误会而已。”   殷怀俭见她又是耸肩又是嬉皮笑脸,老毛病又犯了,蹙起秀眉道:“江姑娘,你这般举止……未免有些失当。”他本来想说不雅的,但想了想中途换了。   江如月颇有些自己的脾气,听他说完故意将肩膀耸了又耸,跟唱摇滚似的:“你说啥我听不懂~~”   殷怀俭:“……”   他错了,他不该跟江如月说话的,两人真真正正是合!不!来!   ……   等沈晚照回到前厅,却发现沈琼楼正和江夫人说的热络,并把话题暗搓搓地转到了江如月身上。   她素来不爱多话,如今这般做派熟人都能瞧出端倪来,可惜头次给儿子做媒,话题转的有些生硬,幸好周遭有熟人帮衬,倒也算是周全,众人心满意足地聊完天,吃过饭,看过戏,便笑着告辞散了。   沈晚照吃饱了便有些犯困,玉瑶郡主怕她现在睡了晚上犯夜,便跟她说话:“你表哥方才是去找你了吧?都说了甚?”   沈晚照激灵一下,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便把方才两人的对话精简的复述了一遍。   玉瑶郡主轻叹道:“你表哥我瞧着是个好的,可惜你们俩不投缘,认识这么些年,要是能成早成了。”   沈晚照对殷怀俭没啥意思,闻言只是随意应和一声。   玉瑶郡主忽然又笑起来:“我今日瞧着江夫人倒是个极好的人,不卑不亢之余颇有风度,比她夫君和长女都强。”   沈晚照点了点头:“首辅也对江夫人很是敬佩呢。”   玉瑶郡主笑了笑:“你姑母倒有些想要和江家结亲的意思。”   沈晚照懒洋洋地依靠在她怀里:“要是能成,也是一桩好事啊。”   没过几日便是沈晚照和温重光约好回书院的日子,他要和皇上太子一道走。   沈晚照觉得不自在,便先一步赶去了书院,还没走近就见书院门口的小吃摊又多了十好几个,她走近了买了几串卤鹌鹑蛋卤莲菜慢慢吃着,又买了几样殷怀月和韩梅梅素喜欢的小吃拎进去。   许久不见韩梅梅,她竟似又胖了些,殷怀月不知怎么的,人瘦了一圈,尖下巴都露出来了,形容有几分憔悴,见到沈晚照才露出几丝笑意来:“你个没良心的,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回来瞧瞧我们。”   沈晚照一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殷怀月衣裳显得空荡荡的,眉宇间一抹阴霾,冲她强笑:“怕吃胖了惹人笑话呢。”   沈晚照见她不想说,也不再多问,只把零零碎碎的吃食放在她桌上,问道:“等会儿要还要给那些异族王子世子们弄个欢迎仪式呢,你们还不紧着准备?”   殷怀月不屑道:“准备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几个属国的还好说,像鞑靼瓦剌的几个,不过是在边关小胜了几场,就在书院里得意的不行了。”   她说着便朝外边努努嘴:“你还不知道吧,那几个异族的新住进来就和咱们书院的男生们打了一架,余二眼睛都被打肿了,这些日子都没好意思见人。”   沈晚照饶有兴致地问道:“是赢了还是输了?”   殷怀月叹了口气:“赢了倒是赢了,只是咱们二十多人,赢了对方十来个,这种赢法也不见多光彩。”   她道:“本来说是公平决斗,但是他们下手很是阴毒,招数也邪门,招招都朝着别人的要害下手,其他人瞧着实在不成才下场帮忙,要不是如此,余二眼睛都得给戳瞎一只,哼!欺人太甚!”   沈晚照皱了皱眉,这时候外面的梆子敲了起来,她又叮嘱几句便急急忙忙地往外走,正好迎上皇上的御驾过来,待众人落座之后,她走到温重光后面站着。   其实照皇上的意思本来不想给这些异族人这般大的脸面的,但次辅极力赞同,要展现魏朝的大国之风,说的有理有据引经据典,皇上也只得来走个过场,还是温重光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皇上借着考察学业的名头过来。   不过片刻书院的同学和一众异族少年就整齐地走上来落座,虽然都是坐在一处,但明显是泾渭分明,坐席能分出一条笔直笔直的线来,尤其是少年们的身边还跟着几个一看就身份不俗的异族使节。   沈晚照见几人都神色昂然,除了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外,未尝没有掩饰心里没底的意思。   既然是借着考察学业的名头,那查看查看自然是免不了的,皇上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就见鞑靼的一位使节站了起来,躬身道:“皇上请容臣下一言。”   皇上一愣,旋即从容道:“使臣但说无妨。”   使臣笑道:“我们鞑靼人素来好武不好文,就是几位王子,也是汉字都写的不利索的,比四书五经怕是不成,比比骑射我们倒还能献个丑,还请皇上允准。”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剧情都是必要铺垫,想来想去既然整篇文都是围绕着山河书院展开的,那成亲之前最好也归于山河书院,给晚晚当学生的日子落下一个比较圆满的收场,氮素晚晚和首辅快成亲了,相信我吧! 第110章   皇上微微皱了皱眉,抬眼定定地看着使臣,显是不愉。   沈晚照倒是很能理解皇上,魏朝人的骑射素来就不如鞑靼和瓦剌这些马背上的民族,不是魏朝的将士儿郎不够勇猛,而是身体差异摆在那儿,你让他们背四书五经这些,他们也背不出来。   所以这使臣这般说,明显是想来个田忌赛马,用自己个儿的长处攻击敌人短处,好在一开始就杀杀威风,不过皇上与首辅次辅商议先比四书也是同样的心思就是了,但如今他们先提了出来,若是拒了又显得朝里人胆怯。   皇上淡淡道:“我朝素以诗书礼仪治理天下……”   使臣一口汉话说的很流利,用词也精确,笑道:“皇上说的极好,咱们世子和书院的诸位公子都是少年,随意比试一场,就当闲时玩乐了,不妨事的,不如就比完了骑射再比诗书也是一个道理。“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使臣可以不顾颜面,但皇上却是不能如此的。他也算是被撅住了,顿了顿才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小比一场。”   沈明喜是负责教导骑射的,面色不善地瞧了眼使臣,一时也有些憋闷,原本书院里几个骑射最好的,如殷怀俭沈朝还有李平之这些骑射最好的都不在学习,殷怀俭有事在王府,沈朝在家里备考,其他的也各有理由,现在把人叫回来也太刻意了,怎么都赶上这时候了?   素日几个拔尖的就剩下殷怀月还在了,她是没有女子不好跟人动手打架这种观念的,略一思忖就把殷怀月点了出来:“殷怀月,你出来。”   殷怀月一愣,随即面色兴奋起来,腾的起身,摩拳擦掌地大声道:“到!”   沈明喜点了点头,又点了几个平日成绩稍稍次一点,但也不差的,趁着准备的一点时间教给他们如何配合,以及一些简单的战术,因着殷怀瑜骑射最好,所以首先要保护好她。   众纨绔第一次遇见这种能为国争光的事儿,原来我们也不都是只能吃闲饭的!一个个都壮怀激烈,目光炯炯地盯着对面的对手。   沈晚照骑射就比较不能见人了,只好在场外挥着小手绢给殷怀月加油。   沈明喜一身酷炫拉风的黑衣,站在当中讲比赛规则:“……木箭的箭头都是用蜡做的,箭头上抹了面粉,到最后看哪个的面粉多哪个队就输了,被射中各处要害的直接算死亡,下马下场。”   书院里的众人都点头肃容应了,两边目光刚一交汇便杀气腾腾,沈明喜一声令下,众人抢着翻身上马,却没人来得及行动,都立在三丈远的地方相互对视挑衅。   沈晚照怕温重光读书人看不懂这阵势,还低头客串了一把友情讲解:“……这叫叫阵,两边都想杀杀彼此的威风。”   温重光唇角微动,似乎想要说话,不过又硬是忍住了,微笑侧耳倾听。   没多一时两边就拼杀到了一处,沈晚照定神细看,这帮异族世子的本事不赖,但比书院众人也只略高了一筹,况他们的弓箭手却是不如殷怀月的,有殷怀月压阵,如今勉勉强强打了个平手。   沈晚照感叹道:“当初我堂姐就跟我们说过,阿月的骑射的本事绝佳,且她天赋就在此处,日后若是勤加练习,比能有一番成就。我本来听了这话还不服气,如今却是信了。”   温重光正欲开口安慰,次辅已经转头宽慰道:“你有你的好处,不用跟别人相争的,每个人这辈子能把长处学到极处也是很好的。”   温重光:“……”次辅你说你这时候抢毛话啊!   弓箭手有点类似于上辈子超牛逼的狙击手,要是给他们合适的机会,一个人就能干掉一只精英小队。殷怀月当然还没这么厉害,不过已经足够给那帮异族少年造成一些麻烦了。   殷怀月屏气凝神,与往日的咋咋呼呼完全不一样,手持弓箭,只等着给对面弓箭手致命一击。   异族少年见事不好,相互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靠近,忽然抽了战马一鞭子,战马人立起来,前肢乱蹬,将尘土扬了起来,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几人飞速向殷怀月靠拢。   书院的少年们都是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见这情形都慌了手脚,勉强控制住马屁而已。沈明喜不由大怒:“这帮鞑子居然玩阴的!”   不过任由她怎么恼怒也无用,几个异族少年已经逼近了殷怀月。   她骑射虽然好,身手却十分平平,见着情形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咬了咬牙,把心一横,眼看着木枪就要及身,她急而不慌地张弓搭箭,眼睛直直地瞧着对面,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竟射中了对面的弓箭手!   不过这时候木枪也已经戳了过来,她也只得光荣下岗,恨恨地把那几个使阴招的异族人瞪了一眼。   她才不是那等忍气吞声的,见着不对就骂:“你们有种啊!这种下作事儿都干得出来,到底是要脸不要?我呸!就是大街上的泼皮无赖械斗都不用这样的阴招了!”   几个异族少年心性不佳,当即被骂了个面红耳赤。   这时候全场已经喧哗开了,使阴招也就罢了,居然对着女孩子使阴招,操,这还要脸不要了啊!是不是男人?!鞑靼祖宗的脸皮都被扒拉干净了!   皇上身边的宦官察言观色,顺着他的心意出言讥讽道:“哎呦呦,这还是个顶个的爷们呢,气度连咱们这些没根的东西都不如!”   使臣脸色微变,不过须臾就镇定下来了。   书院里仍旧在场比赛的也大为唾弃,各个跟拿了buff似的,加成相当给力。   不过他们实力不如人,心里凭着一股气跟这些异族人较劲,虽然多撑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落败了。   沈明喜阴沉着脸宣布了比赛结果,使臣微微笑道:“我们鞑靼的儿郎打小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稍微强一些也不足为奇,还望皇上不要介怀。”   就是沈晚照听了这看似恭谦实则挑衅的话脸上都不由得沉了沉,皇上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温重光淡笑道:“原来鞑靼从小学的,就是如何使阴招下绊子,专挑软柿子捏,专逮着女子打,真是受教了。”   他从容道:“我们魏朝男子虽然没有打小练习骑射,却从小被教导要扶危济困,行事光明磊落,这点却是不如鞑靼的。”   使臣被挤兑的脸色都变了,半晌才道:“兵不厌诈……”   温重光浅浅一笑:“那前年是哪个部族在长平之战中大败,又话里话外指摘太过边军太过狡诈?使臣还请记住今日这话,若是哪日鞑靼又惨遭大败,就不要拿我朝诡计多端当借口了。”   使臣对怼的说不出话来,又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再不敢嘚瑟,皇上不由得嘉许地看了眼温重光。   使臣安静了片刻,开始苦思冥想这位难缠的魏朝首辅有什么弱点,忽然目光落在弓箭上,又在他修长的身条上打量几眼,顿时计上心来。   他取来弓箭故作豪迈地大笑道:“我素闻上朝的读书人都是诗书礼仪骑射都十分擅长的,我想着首辅是天下读书人之首,为清流表率,若是光比首辅擅长的诗书未免太看低首辅了,不如我与首辅比一比骑射,首辅意下如何?“   若是只在书院里比不管输了还是赢了,最多传出去一句‘年少无知,相互玩闹一场而已’,可牵扯上首辅政治意义可就大了,倘温重光真的输了,这帮子鞑靼人再存心散布出去,对边关的局势可能都会产生影响。   ——但同样的,他既然提出了比试,要是温重光推诿不应,这个人也一样要丢。   沈明喜看情势的眼光不差。身为书院里的骑射教师,主动起身道:“首辅身居要职,还是我来跟你比吧。”   使臣悠悠道:“身居要职和比赛骑射有什么干系?难不成温首辅害怕比个射箭伤着自己不成?若是首辅害怕,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沈晚照黑了脸,面有不善地看着这位鞑靼使臣,暗暗琢磨着要不要回头敲这老梆子一闷棍。   比起周遭人的或担忧,温重光就显得气定神闲多了,笑了笑道:“我射术十分一般,还是算了吧。”   就是要你一般啊!使臣忙把说辞搬了出来:“这本就是为了助兴的,首辅不善骑射,我们也更不擅吟诗作对,不也照样吟了几句歪诗献丑吗?首辅就不要自谦了。”   沈晚照差点忍不住代夫出战,不过袖子被他轻轻一拉,见他神色平和,微微一愣,还是闭上了嘴。   温重光状若思考,须臾点头:“既然如此,那便比着玩玩吧。“   使臣忙不迭点头,自己反身上马,他为了炫技,一次搭了三只箭上去,分别射中草人的额头,耳朵和脸颊,虽然并没有正中红心,但对于移动射箭来说,已经是极好的成绩了,若是在战场上射中真人,那这人就算没死,也已经丧失战斗能力了。   使臣不禁面露得意,显然也觉得自己射的不错,嘴上却道:“哎,终究是年纪大了,比当年差了好些。”   他又转向温重光道:“首辅请吧。”   温重光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地瞧了眼皇上,皇上竟然罕见地跟首辅心有灵犀:“朕知道卿心中所求,若你能赢,朕必让你早日抱的美人归。”   沈晚照:“……”   虽然皇上语焉不详,但她还是老脸一红,麻个吉哦,皇上你正经点行不行!   温重光不经意朝她看了一眼,笑道:“多谢皇上。”   他穿的是常服,因此倒还算轻便,利落地翻身上马,随意搭了四箭上去。   使臣见他只为了赢自己,竟做出如此外行的举动,不由得道:“首辅不知道,这射箭不是搭的箭越多越好的,若是搭的太多,有的甚至放了空箭,根本射不出去的。”   温重光淡笑道:“三只而已,也不算很多。”   使臣不在说话,心里暗暗不屑。温重光看着就不怎么结实的样子,还生的那般好模样,一看就是个只会读书的绣花枕头。   不说他了,就是朝里好些同僚都很是为他担心,处理政事首辅是把好手,可射箭……首辅能行吗?况且那个使臣射的当真很不错。   温重光眸光沉淀,静静凝视靶心,一夹马腹,马儿就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他伸展手臂拉弓,弓满箭出,众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目光不离长箭片刻。   两丈,一丈,五尺,三尺……正中靶心!   三根箭不光箭无虚发,每一根都正中了草人脸上的靶心,这下不要说使臣懵逼了,就是好些大臣也懵逼了。   尼玛!首辅什么时候藏着这一手啊!   尼玛!对首辅更崇拜了有木有啊!   温重光神色不变,脸上笑意淡淡,走回自己的位置,随手把弓箭放到一边:“如今年纪大了,本事也大不如前。”   皇上转头笑道:“我记得当年爱卿有一回外出当值,路遇水贼,亲手射穿了十余个水贼的脑袋,如今卿之风采不减当年啊。”   皇上跟大部分人都不一样,他是很清楚温重光能耐的,于是全程都笑呵呵笑呵呵滴。   温重光淡淡瞥了眼使臣,笑谦道:“近来不曾勤加练习,还是退步了不少。”   他道:“四不大吉利,本想一次射五箭的,但怕使臣面上不好,这般献丑,权当助兴了。”   使臣:“……”   你丫的要是怕我脸上不好看有本事射歪啊!有本事放空箭啊!   温重光等于是把他方才说得话全扔回他脸上了,他玻璃心都要碎成渣渣了,半晌才抽搐着嘴角道:“首辅……真是……体贴。”   皇上笑道:“说好要赏赐你,你却没什么或缺的,不如就赏你未婚妻两个甲等,你也独身太久了,身边是该有个妥帖的料理周全。”   温重光眉梢眼角泄出笑意,人更增几分风流,躬身道谢:“多谢皇上。”   皇上乘胜追击,立刻提出要踢一场蹴鞠比赛,助兴吗,你也助我也助,使臣苦着脸答应了,这回他不得不亲自下场比试,沈晚照见他不顺眼依旧,也要求下场参赛。   上辈子踢足球都有个合理冲撞一说,更何况是古代,规则还不甚完善,沈晚照和几个小伙伴在这位讨人厌的使臣周遭频频骚扰,又是扬灰又是喊叫——兵不厌诈呗。   如此重复之后终于把他激怒,正要出手伤人,众人又四散逃开——后卫是沈明喜,结果可想而知,虽然她明堂姐没有钵大的拳头,但照样能把人揍个满脸开花,裁判又在一边吹黑哨,使臣被揍了个半死,给人架着下场的。   皇桑是最开心的一个,面子里子都找了回来,高兴之下立即宣布,所有参加蹴鞠赛的都可以得两个甲,一时之间众人都是欢欢喜喜的。   沈晚照特地留了会儿问谢师:“谢师,若是我毕业嫁人了,能在书院任职吗?”   谢师很高兴她有这份心,道:“这事儿你早先问过我,我已经帮你向上面问过了,自然是可以,到时候与其他辅师一起递请托进来,等我们几个老家伙瞧过之后,你就可以入书院当差了。”   沈晚照是个闲不住的,闻言大喜过望,开开心心地往回走了。   皇上还要在书院多留一会儿品尝胜利喜悦,温重光有事儿便先回去了,沈晚照跟着他蹭马车,在回去的时候忍不住问温重光:“你习过武?”   他面上竟浮现几分郁然:“我父亲是走武人路子为官的,他昔年也曾有意让我习武为将。”   他垂了眼,淡漠道:“他为人最是忠义,要不是如此,也不会落了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沈晚照顿时有种世界颠倒的感觉,整个世界都玄幻了!   她怔了会儿才道:“那那那……那你怎么……?”   他一笑:“我自幼只喜文不喜武,后来年纪渐大才知道习武的重要性,虽然学着经史子集,但习武亦能傍身,便又把当年丢掉的重新捡了起来。”   沈晚照默默地消化了一会儿,撅嘴抱怨道:“好歹我也快嫁给你了,竟然现在才知道你是会武的,你怎么这么能藏后手呢?”   他不以为意:“技多不压身,就算有什么本事,难道要让所有人一次知道了吗?那若是有人有心钻研破解的法子,练这门本事还有何用,不是等于白练了?”   世上真是再没有比他更内敛的人了。沈晚照十分受教,用看人生导师的目光看着他,又好奇追问道:“说起来你的本事……比我明堂姐如何?”   他失笑:“这又没有比过,我哪里会知道?”   沈晚照诶了声:“你估计估计吗。”   他沉吟道:“沈千总根骨绝佳,天赋更好,我比她自是不如的,不过比武也要看天时地利,细说下来哪个厉害却很难说。”   他就是有十分也只爱说个五六分,这话的意思就是虽然沈明喜可能强过他,但素是没有压倒性的优势滴,要是找准机会真打一场,哪个赢哪个输还未可知。   沈晚照脑子转了几圈才把这道理想透,神往道:“你们要是能打一架就好了。”   温重光:“……”   她今天还得了一天假,温重光却要赶往内阁的,于是把她送到沈府两人就分别了。   沈晚照提早结业的消息传到沈府,本来该是状高兴的事儿,结果沈岑风两口子都头大起来。   本来想着她最早也要今年年底毕业,婚礼就是应当是明年开春,入夏再着手收拾也来得及,却没想到她夏天突然就结业了,那么婚期应当提前到深夏或者入秋,打了阖府上下一个措手不及。   江夫人本来也想着再等一个月挑个吉日换草贴,没想到爱情的巨轮说来就来,忙忙地就近挑了个吉日来了沈府。   沈岑风两口子对她印象都很好,忙迎了上座,明知道她是来做甚的,还是按着规矩问道:“江夫人来所谓何事啊?”   这时候江夫人瞧了眼沈晚照,笑道:“我是没什么事儿的,不过是为了我那养子跑一趟罢了。”   她又看了眼沈晚照,从容道:“你这姑娘我见过几回,模样性情我是极喜欢的,不怪你们当成掌珠。我那养子你们也见过,相貌人才都不算辱没了你们家闺女,他家中也无小的,待人俱都是十分妥帖,对你们家闺女倾心已久,爱慕不胜,所以特地央了我来换一换这草贴八字,我见他对你们闺女思慕得紧,觍颜过来了。“   其实换草贴应该她和江北川一起来比较合礼,但她想到江北川那丢人样儿就没叫过来。   沈岑风在客人面前忍着不翻白眼,倒是玉瑶郡主道:“哪里的话,要是让我瞧着,京中的儿郎再没有比首辅更出众了,倒是阿晚这些年被我养的性子太娇,他能瞧上我们家阿晚,是阿晚的福气,以后还得请他多多担待了。”   当然玉瑶郡主心里也不是这么想滴~能娶到她宝贝闺女才是首辅的福气,不过在客人面前,谦虚一下还是必要滴。   沈岑风在心里哼了一声!   啥叫京里的儿郎没有比首辅更出众的了,他呢他呢,是死人咩!   江夫人对又夸了沈晚照几句,两边早都是定下的,因此草贴换的十分顺畅,玉瑶郡主心情大好,坚持要留饭。   江夫人想了想,也就没有推脱,玉瑶郡主听说她是女将出身,特地把窖藏的好酒取出来,还叫了沈明喜作陪,两人在席间都是万般豪迈,玉瑶郡主也不是个爱矫情拿架子,一时之间相谈甚欢。   江夫人喝的有点多,回去的时候步伐都有些踉跄了。   玉瑶郡主正在开怀,沈太夫人那边院里忽然来人,也是喜气洋洋的:“咱们老太太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人都年轻了几岁,要请姑娘过去看看呢。” 第111章   玉瑶郡主听完忙道:“是我忙糊涂了,竟把老祖宗忘了,本是该第一个跟她老人家说的。”她说完就带着沈晚照去了沈太夫人院里,进去才发现祖父和祖母也在。   沈太夫人如今年岁大了,便是没做什么身子也总觉得倦怠,此时正靠在榻上让几个小丫鬟捶腿,她见到沈晚照,脸上遍布的纹路才一点一点舒展开来,慈蔼笑道:“三丫头过来了。”   她说完招手让沈晚照过去,抬手把她搂住,沈晚照也顺从地走到她榻上。太夫人细细打量她片刻,面露唏嘘感慨:“当年你爹娘太忙,托我照管过你们兄妹俩几日,那时候还没个花瓶高,如今竟也要嫁人了,你爹娘都细细打听过了,温首辅的才貌都是数得着的,瞧着你们一个个成家立业,日子过的和乐美满,我以后合眼也能安心。”   沈晚照听的心酸,反手握住她苍老枯瘦的手:“您说什么呢,您以后是要长命百岁的,少一日我都是不依的。”   沈太夫人笑了笑,抬手一指让丫鬟翻出来的两只紫檀木宝匣子,又让身边的嬷嬷打开,里面分别是一对儿玉如意,一对儿做工极其精巧的金镶玉镯。   沈家富贵,沈晚照打小也算是见过不少东西了,却也少见这般精美的珍品,不过金玉材质宝光流转,工艺更是巧夺天工。   她伸手帮沈晚照把有些压皱的衣裳抻平,笑道:“你们曾祖父在世的时候皇上赏赐的,这如意送给你,就盼着你和未来姑爷以后和和美美,万事如意。这两样算是贵重又小巧的,还有其他的如琉璃插屏,剔红龙纹小香几等这些大件的,我等会命下人抬回去给你,你们好生归置着吧,算是我给阿晚添妆了。”   沈晚照吓了一跳,玉瑶郡主不是那等好算计长辈财物的,忙道:“您给的这些东西也太贵重了,我们决计不能要,你自己个儿留着日常使用,她小孩子家家的,给那么些太过了。”   沈太夫人摇头道:“马上要成亲,再不算是小孩子了。”   她又抬手止了玉瑶郡主的话头:“知道你就这么一个闺女,对她最是尽心不过,必不会在嫁妆上委屈了她,只是我给的和你给的,心意到底不一样。”   玉瑶郡主十分感动,拉着沈晚照给太夫人磕头。   沈太夫人定定瞧着沈晚照,神情恍惚,眼眶微有湿润:“你嫁过去要好好过日子,各色人际往来都要好生打点着……但也别太屈了自己,若是有个不对,哪怕是让人家笑话呢,也要回娘家来让家人给你撑腰。姑娘嫁出去就是在别人府里讨生活了,本就不易,若是遇见有良心的还好说,若是遇着了没良心的……不靠着娘家还能靠谁?”   她知道太夫人为何有此一言,听说她老人家原来有个小女儿闺名沈桂。桂姑奶奶既是家中独女,又是年纪最小的,人还貌美多才,从小便备受疼爱。   后来被一位王爷瞧中了便来诚心求娶,哪想到那王爷竟是个狼心狗肺的,才娶了沈桂没多久就纳了侧妃收了妾室,沈桂也在怀着身孕的时候遭奸人陷害,最后落了个血崩而死的下场。   太夫人为着心爱的小女儿惨死,也伤怀了一辈子,因此沈家每回嫁女儿她总有许多放心不下。   按说婚前说这些个不大吉利,不过沈晚照紧握住她的手:“曾祖母放心,他要是起了歪心,我就让明堂姐揍死他。“   沈太夫人被逗笑,又叮嘱几句为人处世的道理,这才把目光落到案几的一封书信上:“按说近来你们都忙着阿晚的婚事儿,我提这个也不是时候,但好歹堂太爷和你们曾祖父亲兄弟一场,小时候你们曾祖父生病,就是他大哥背着他跑了十几里地看大夫……哎,这事儿蹊跷得很,我要是不同你们说,又怕以后到了地下对不住你们曾祖父。”   祖母陈氏道:“娘您说吧,堂叔再实诚不过的一个人,倘他的后人真的有事,我们若是能帮一定会帮。”   玉瑶郡主自责道:“是孙媳疏忽了,本想着打听的,结果近来事儿实在太多,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位堂太爷跟他们曾祖祖父一辈是很有交情的,但到了沈岑风这一辈几乎就没来往过,这么些年也就见过一面,要说多深的情分也谈不上,人情往来本就要靠时时走动,也不能怪沈岑风两口子疏忽。   沈太夫人很是明理,摇头道:“这不怨你。”   她又微微叹了声:“前些日子托你们一位行商的族叔去打听,待到了他们住的小县城,发现他们原来买下的祖院竟易了主,一家子竟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细细探听了才隐约知道是家里的男丁被下了大狱,女眷更不知踪影。再详细就打听不出来了,他觉得事有不对,也不敢在那地方多留,连夜便赶出了城。”   她说完紧紧皱起眉毛:“如今阿晚的婚事儿要紧,若只是这样,我也断不至于现在说,你们不知道,后来你们这位族叔才出城没多久,那小县城里的差役竟出动了,竟像是要直接锁拿他的架势,他不过是打听几句,哪里想到有此横祸?幸好他经商多年颇有人脉,急急忙忙逃了回来,这才得以与我报信。”   屋里的大沈小沈们面面相觑,听沈老夫人这么一说,这事儿不是蹊跷了,简直是邪门啊。   沈晚照忍不住暗暗猜测,是不是沈堂太爷一脉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这才招致大祸?   可转念一想也不可能,这位太爷家至多是个小康,能听的什么了不得的话,就是犯事儿也不可能犯下抄家灭族的大事儿啊,毕竟家境摆在那里,谁会大费周章地害一家小老百姓呢?   要说想借此坑害侯府也不可能,出了四代的堂亲,要不是沈太夫人提起,早就是陌路人一般了。   众人沉默一时,还是祖父打了包票:“娘您放心,我会着人把事情查的水落石出,只要错儿不在堂叔家里,咱们一定会讨个说法来的。”   沈太夫人点头,面上更有几分倦怠,众人各自散去了。   ……   要说最近心情最好的还是二逼周,前些日子蹴鞠他主动请缨,让皇上龙颜大约,最近老安王身子实在是不大行了,好色周一开始还有点旁的想头,现在只忧心父王身体,他就趁着皇上高兴提出回王府探望病重的父亲。   他最近被沈老大教导的懂事了很多,既然不留神占了好色周滴身子,他还是会瞅准机会地帮好色周办办实事滴~   最近安王被削的差不多了,王府里又多了几个得用的长史,任他们父子俩再能耐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子,皇上也乐得做人情,十分大度地同意了。   ——好色周差点没气吐血,想他死去活来,又是扮鬼又是吃药都没达到的事儿,竟然踢了场莫名其妙的球赛就达成了,简直是……成了他心里也堵得慌,妈的,苍天无眼啊!   那种二杆子说了几句话就成事了,他折腾了半条命下去到底是为了啥哟!   好色周就怀着这种高兴和蛋疼参半的心情往京城外赶,他是准备在京城外走水路回去的,马车行了大半个月才到码头,他休整半刻就直奔目的地,没想到马车才驶出城门口,就听见隐隐争执声传了出来。   车帘被风卷起一角,他见有个年近四十,相貌俏丽干练的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被官差拦在了城外,其中一个相貌跟她颇像的是她女儿,另一个身穿男装,脑袋上带着覆了面纱的斗笠,倒也瞧不清长相性别。   这帮官差收油水是收惯了的,见着妇人身上无钱,相貌又不错,伸手就像揩两把油算是找补。   好色周虽然好美人,但这妇人年纪实在太大,她女儿又太过青涩,他提不起兴趣来,自然也就生不出怜香惜玉的心思,敲了敲车围子让车夫走人。   眼看那官差的咸猪手已经要摸到她女儿身上了,她身边带着斗笠的少年一手已经按在了包袱里装着的狭刀上。   妇人暗里伸手制住了少年的动作,忍无可忍,怒声道:“我们家是锦川侯府的堂亲,你还不快快放行!”看她的模样似是很不想说一般。   不管是好色周还是二逼周,都对锦川侯府很是敏感,闻言微微一怔,叫了声停,撩起帘子下了马车。   周遭的官差也是一愣,看妇人衣衫蓬乱,像是从哪个旮旯角里逃难出来的,几人哈哈大笑起来:“你要是侯府的堂亲,那我们哥几个就是宗室的世子了,这娘子好个会攀亲啊。”嘴里又不三不四地说了起来。   殷怀周不是冲动之人,本来打算静看事情发展,没想到城门楼子里的穿堂风呼呼刮过,吹起斗笠人的帷幔,露出一张美的男女莫测的脸来,不过只堪堪露出半张,转瞬帷幔便被她按住了。   这斗笠人虽做男子打扮,但凭他阅女无数的经验一眼就能瞧出来是男是女,方才当真是惊鸿一瞥。   她相貌不同于沈晚照的清艳,反而美的妖气邪魅,偏一对儿眉毛生的浓且长,剑一般的上扬着,眸子清亮有神,眼尾上挑出几分煞气,显出女子少有的刚烈悍勇,乍一看上去男女莫辩。   除了沈晚照,殷怀周还没见过相貌如此殊异的美人,难怪要用斗笠挡一挡艳光,他顿时喜不自胜,出声道:“等等!”   斗笠少女本来已经按在狭刀上的手微微一顿,他径直走过去,扫也不扫那些个差役一眼,目光在斗笠少女身上停留片刻,笑道:“我是安王世子,跟侯府是极熟的,你们要是想去锦川侯府,我还是能帮得上一二的。”   妇人有些迟疑,但见他衣着华贵之极,车马香料也俱都上上好的,衣衫上的一根丝线都递过寻常人家的一身衣服了,这样的人似乎也没有诓骗自己一家的必要。   她思忖片刻,拉着两个女儿福身行礼,感激道:“多谢世子出手相助,我们娘几个感激不尽。”   殷怀周直接命下人把人带上,那几个官差哪敢跟他废话,缩着脖子任由他把人带走了。   一行人堪堪走出城门,那妇人忍不住道:“妾身觉得……还是不用麻烦世子了,求世子指一条明路,我们娘几个这就赶过去。”   殷怀周下了马车,瞧了那斗笠少女一眼,微微笑道:“这个不急……”   他本想先礼后兵,先劝说这妇人主动把女儿献上,忽然一阵熟悉的晕厥传过来,他心里大骂,脑仁里有人拼命跟他喊着:“老大说了,不许起坏心,不许起坏心!”   眼见着煮熟的鸭子要飞,他纵然恨得想杀人也无法,只得脑袋一歪,任由二逼周接掌身体的主动权。   母女三人听他说出‘不急’二字,心里已经觉得不好,正积极思索该怎么脱身,就见他神情忽的呆滞起来,脑袋一歪,等抬起头已经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你们是我老大的亲戚?”   母女三人一脸茫然,大哥转型转的怎么这么突然?还有谁是你老大,能透露一下不?   二逼周见她们不知道也不在意,把手下分出了一拨护送这母女三人,又叮嘱护卫在路上好生伺候,不得怠慢,末了还左右掏了掏,把身上的银票银子什么的都拿出来给三人。   他笑嘻嘻道:“你们放心,你们是我老大的亲戚也就是我亲戚,我必不会亏待你们的。”   母女三人一脸懵逼地被护卫送走了,二逼周心情大好,日行一善完成,不造老天爷会不会看在他这么勤恳善良的份上让他好好转世啊!   妇人坐在马车上,忍不住与两个女儿道:“原来这世上真有实心待人的好人,方才我还差点误会这位世子呢。”   相貌与她相似的女儿道:“同。”   妇人嘴角抽了抽,似是习惯了大女儿把话省着说的言语习惯,又转向戴着斗笠的小女儿。   她静默一时,手指在刀鞘上轻扣,发出沉闷的响声。   “未必。”   妇人仰天长叹,两个女儿一个寡言一个面瘫,她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   在妇人直奔京城的同时,沈晚照的亲事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她这边才把纳彩礼送过去,就见家里的老爹和老哥闹起别扭来。   由于纳彩礼是笔墨针线等等这些,她本来想让丫鬟动手的,玉瑶郡主却嫌她敷衍,让她亲自动手,她只得加班加点的赶出几样绣活来,哪里想到先惹了老爹的眼了。   他关起房门和玉瑶郡主嘀嘀咕咕抱怨:“你说要这丫头有什么用,长这么大给我才做过几次针线?全便宜了姓温的那小子,哼!”   介于沈岑风对拐走宝贝女儿的人的不满,温重光已经从首辅降级为姓温的那小子啦~   玉瑶郡主本来在喝茶,听他说完笑得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半晌才断断续续地道:“这,这是纳彩的规矩,你吃的哪门子飞醋啊?便是你我结亲的时候,我也是几百年没拿过针线的,不还是做了绣活给你回了礼过去?”   沈岑风郁闷地翻了个白眼:“是啊,就上回不留神戴了个荷包在他老人家面前晃了一圈,老泰山足足骂了我两个月,就是没事也叫过去训两句。”   玉瑶郡主直乐:“还有这等事儿呢?我怎么不知道?”   沈岑风唉声叹气:“他骂人哪里能让你听见。”   玉瑶郡主笑道:“你要绣活,家里绣娘做的不好?”   沈岑风嫌弃她不懂自己的心:“那怎么能一样?”   玉瑶郡主无奈摇头:“你自去问阿晚要吧,跟我在这里嘀嘀咕咕做什么?”   沈岑风高贵冷艳地哼了声:“这事儿要看她的心意,我一个当爹的还上去讨不成?”   相对于沈岑风的傲娇,沈朝就直接的多了,沉着脸走到了沈晚照院子:“你说我是不是你亲哥?”   沈朝最近忙着准备考试,等闲都不露面的,沈晚照奇道:“你自然是了,你不是谁是啊?”   沈朝道:“难为你还记得,长这么大也没见你给我绣什么东西,给未来姑爷倒是一绣一大摞。”   沈晚照被他哥这幽怨的语调弄的汗了下-_-|||:“那可是纳彩礼啊,再说你想绣衣裳,咱们家不是有绣娘吗?”   沈朝伐开心了,沈晚照为了抚平他哥怨妇一般的心情,忙道:“行行行,你要什么我给你绣?”   她说完又嘿嘿笑道:“要不绣个逢考必过?省得你次次都考不中,回家又得吃爹的皮蛋炖肉。”   沈朝:“……”   她说归说,还是搞了个全家大放送,给家里的每个人都绣了东西,沈岑风的是个方巾,玉瑶郡主的是个荷包,到了沈朝那里她干脆给打了个绦子。   沈月白收了她绣好的帕子,笑着过来回礼:“本来该是我给你添妆的,怎么你反倒送我东西了?”   沈晚照道:“我是看你添妆礼还没送来,所以绣个帕子提醒你呢。”   沈月白捂嘴乐道:“瞧你这小气劲,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想要什么啊?”   沈晚照认真思索了一下:“我觉得你上回送给我的梅子酒不错诶。”   沈月白戳了她一指头:“我说你怎么这般热切呢,原来是惦记上了我的好酒,就怕把你喝成个酒鬼,姑爷过来找我算账。“   沈晚照豪迈地一挥手:“怕什么,大不了两人一起喝,还痛快。”   姐妹俩笑闹一阵,沈月白道:“本来以为你的婚期是在明堂姐后头的,没想到反倒赶在明堂姐前面一个月,姑爷真个是性急的,好在我提早准备了。”   她说完把一只锦盒塞在沈晚照手里,里面装着一只样式最时兴的步摇,用宝石和金片打磨成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凤凰嘴里吐出三缕金珠:“喏,幸好我提早订做了。”   沈晚照喜滋滋地道:“好看!”   沈月白见她喜欢,心里自也高兴,又跟她说了几句才回去。其他堂亲族亲自然也有来添妆的,不过这是瞧心意,富贵的送精致首饰钗环,家境差些的便送些胭脂水粉。   纳彩过后便是纳吉,由于沈岑风两口子本来是想把女儿留到十七岁的,没想到亲事这般急迫,两人还没来得及合两人的八字,只好趁着纳吉正经和一和。   ——沈岑风又纠结起来,到底是希望闺女和那个小子八字合适,顺当嫁出去,还是希望两人八字不合,让他知难而退捏?   可惜他这般纠结完全没啥意义,玉瑶郡主早就打过招呼,不管什么道观那边都会说大吉。   等纳吉完就是纳征,也就是男方送聘礼过来的,他既按照书香人家的规矩准备了大雁,上好的笔墨纸砚茶果布匹,还有好些稀世难得丹青字画,又按照权爵人家的规矩准备了好些金银器皿,还有珍珠宝石,真是再妥帖不过。   而且沈晚照第一次知道珍珠这玩意居然是可以按斤称的……   玉瑶郡主虽然不差钱,但瞧见这般丰厚的聘礼也知道温重光的郑重心思,因此满面笑意:“姑爷做事当真是周全,幸好我还礼也备了不少,不然真要露怯了。”   沈晚照咋舌道:“他也真敢送,家底都掏空了吧?”   玉瑶郡主调侃道:“放心,必不会让你饿着的,你这还没进门就开始操心姑爷的家业了?”   沈晚照正要说话,沈岑风就哼道:“我瞧着也就那样,书画什么的我怎么看着像赝品呢?还有这些金玉器皿真真俗气,村了吧唧的,像暴发户!”   不管首辅把聘礼置办的多齐全,沈爹暂时还是瞧这个小子很不顺眼滴~~   沈朝附和道:“是啊是啊。”   玉瑶郡主嫌这两人说话不中听,气得用力一拍桌案,把不帮忙还捣乱的爷俩赶了出去,认真打点起回礼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晚明天出嫁\(≧▽≦)/,还有我会告诉你们下本的女主出场了吗?欢迎去我的专栏收藏国师人设崩坏中 第112章   别看现代嫁娶之事大都是自己忙活的,古代晚辈连操心都不用,在家安安生生等着嫁人便可。   沈晚照大约是闲的心慌,婚前恐惧症竟发作起来,有事没事就坐在窗前伤春悲秋,还是被几个相熟的闺中好友硬拽出去玩方才好些。   她今日正盘算着干点什么好不让自己想东想西的,绿萝就急步进来,笑着报道:“姑娘,外面有位县主说要见您呢。”   沈晚照认识的县主不少,但关系最好的只一位,闻言喜上眉梢:“阿月来了?快快让她进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殷怀月就被带了进来,见到沈晚照先拍了几下,又拧了几把,怒笑道:“你个没良心的,要成亲了都不告诉我们,这没剩几天了我们才知道的!”   她说完又气不过重重拧了沈晚照几把:“首辅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竟落在你的荷包里了,他到底是怎么瞧上你的!”   这话也只有殷怀月敢问问了,沈晚照自恋地一撩头发:“他是天人,我是仙女,我们在一起岂非神仙眷侣?”   殷怀月:“……”快被恶心吐了怎么办!   她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硬抓住她问道:“你和首辅相好不止一天两天了吧!快说,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沈晚照自顾自地往脸上贴金:“什么相好不相好的?哎,这不是他对我一见钟情,没办法吗。”   殷怀月:“……你能不能正常点!”   往日只觉得这货有些自恋,现在怎么越看越让人想一巴掌抽死丫的呢?   沈晚照见她怒了,忙收起了嬉皮笑脸,问道:“你还说我没良心,我可要说梅梅也是没良心的,也不跟你一道儿过来看看我,我白给她带那么多好吃的了。”   殷怀月摇头道:“她倒是想来,可是继母临时却生事,不许她出门,她也没法子呢。“   沈晚照想到韩梅梅继母的为人,嫌恶地皱了皱眉,殷怀月又低声道:“我上回去韩家完,见梅梅屋里有一幅画像,上面的小女孩虽然算不得绝色,但也眉清目秀很是标致,我一问才知那竟然是梅梅小时候!当时把我惊的哟……”   沈晚照奇道:“那她怎么……”胖的都快没人样了?   殷怀月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反正打从她继母一进门她就成这样了。”   快到大喜的日子,殷怀月也不好提这些事,转了话道:“都说首辅下的聘礼是京城都数得着的,有好些古玩珍宝,你快带我开开眼。”   沈晚照被她催的没法子,只得带了她往堆放聘礼的地方走,她瞧完之后咋舌道:“首辅为了娶媳妇真是下了血本了。”   沈晚照心里一笑,面上还是故作不在意地道:“我看他精明着呢,按着我娘的意思,这些东西大半都是要再陪嫁过去的,更还有长辈准备的陪嫁在,他不但没损失,还白得了一笔嫁妆,更白挣了我这个人,再没有更精明的了。”   殷怀月取笑她:“什么人不人的,你知不知羞!”   沈晚照嘿嘿一笑,殷怀月让身后的侍女捧上两个锦盒:“梅梅人虽然没到,但礼物却是早就备下的,还有我的也在这里……本来我觉着我准备的还挺能拿得出手呢,结果跟你这聘礼一比就差的太远了。”   沈晚照亲亲热热地道:“只要是你们送的,就是一块抹布我也高兴。”   殷怀月不领情地啐她:“什么抹布?那就这么穷急眼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沈晚照起身送她出了门,又继续在家里捧着书本子伤春悲秋。   玉瑶郡主本来自觉找了如意佳婿,但临近要成亲的日子也忧郁起来,整日不是和沈岑风在房里唉声叹气,就是到沈晚照院里和她说些为人妇的道理。   陈氏哭笑不得,只道两口子不像是女儿要出嫁,像是女儿生了病。说完又觉得不吉利,连忙把话呸掉了。   六礼中的前三礼一过,剩下的除了亲迎便没有什么麻烦的了,转眼亲迎的日子就到,天还没亮沈晚照就被拉起来梳洗打扮,换上真红大袖对襟衫,再由儿女双全的齐国公老夫人行绞面礼。   绞面是一项让人非常蛋疼的美容项目,特别是齐国公老夫人没给多少人绞过,业务相当不熟练,差点把沈晚照疼的大声叫唤。   老夫人见她苦逼着一张脸,笑道:“绞面是疼了些,不过绞好了才好看呢。”   沈晚照心说我的颜值已经够了就不用再往上加成了!   老夫人显然没有听到她的心声,手下磕磕绊绊的,绞了十几次才算绞好,沈晚照的内心是崩溃的!   虽然绞面绞的不大顺利,但好在接下来戴凤冠上浓妆的过程还算顺利,她听见外面隐约的锣鼓声,探头往窗外瞧了瞧,身边有经验的嬷嬷笑道:“这是亲迎的队伍到了呢。”   外面沈晚照的亲哥,以及堂兄表兄稳稳地拦住了未来姑爷,沈朝要求他当场吹奏一曲凤求凰,迎亲队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竹笛,他立在马上竟真的吹奏起来。   殷怀俭面沉如水,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儿,捋起袖子就要和新姑爷干一架——被几个堂兄赶紧拖走了。   比比武艺倒是无所谓,问题是万一两人伤着了,大喜的日子见了血可太不吉利了。   睿王府这一辈儿一个女儿都木有,几个表兄齐聚一堂各出奇招,有让新姑爷作诗的,有让新姑爷画画的,又有让新姑爷对对联的,结果被温同志一一化解。   ——最终进击的刁难团不敌全能姑爷,黯然败退,沈府大门陷落。   温重光接了亲又和沈晚照放了大雁,寓意忠贞不二,两人便并肩到了前厅听家中父母垂询。   玉瑶郡主心里也不知道欢喜还是酸楚,一把把她的手握了不松开:“你以后要好好地跟姑爷过日子,你是女孩,又是家中最小的,我和你爹难免把你养的娇了些,在家里的时候万事都依着你,以后……”   她眼泪滚滚而落,后面的话再说不下去,沈晚照听的心里也很难受,眼眶发涩,轻轻点了点头。   玉瑶郡主不好再流泪,用绢子掖了掖眼角:“让姑爷瞧笑话了。”   温重光笑道:“以后都是自家人,岳母这般说可就是见外了。”   玉瑶郡主脸上这才泛起笑来:“这孩子就交托给你照顾了,以后你们夫妻二人互相扶持,她年纪小,要是有个不妥当的地方,还望你多担待了。”   其实这话不该在这时候说,玉瑶郡主一见沈晚照便不由自主地说出来了。   沈岑风瞧着闺女身穿嫁衣,眼瞧着就要嫁入别家,心里剜肉一般的难受,他是男人,不好像玉瑶郡主叮嘱那么些,只得把目光落在温重光身上,沉声道:“往后就……交给你了。”   这话说的语焉不详,温重光竟然懂了,微微躬身道:“岳父岳母放心,阿晚今后便是我的妻子,我会好好照顾她,必叫她一生平安喜乐。”   沈岑风长出了口气,伸手按在他肩头,又微微阖上眼,掩去眼里隐然泪光。   睿王妃也是当娘的人,很理解两口子悲喜交加的心情,不过见此时气氛有些沉凝,起身活跃气氛:“这还没嫁出去,岳父岳母便开始教导姑爷了,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们慢慢训,如今小两口礼还没成呢。”   众人俱都捧场笑了,沈岑风两口子目光直直地追随着迎亲队伍远去,他与玉瑶郡主低叹道:“我算是知道有些人家为什么更喜欢儿子了。”   他眉眼怅然:“儿女都是父母骨血,做什么儿子就能承欢膝下,女儿就得嫁入别家?若是多生几个闺女,一遍遍就跟割肉似的,哪里能经受得住?”   玉瑶郡主也有些伤感,不过多还是高兴,柔声宽慰道:“别说这些了,今天是阿晚出嫁的日子,嫁的又是京里数得着的人,你这个当爹的难道不该替女儿高兴?”   睿王妃听了此言,插话进来:“这话很是,首辅再怎么也在京城住着,你们好歹时时能见,当初我们嫁阿瑶……”   她微微叹了声:“藩地离京城路远,我和你父王每天一闭眼就想着你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在京里住的习不习惯,有没有哪个敢欺负你,那几天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   玉瑶郡主眼眶又泛起红:“娘……”   沈岑风拱手道:“我今日自己嫁了女儿,才真真正正地知道当年岳父岳母许以爱女之恩。”   豫王一家子坐在席间瞧的也很是感慨,豫王偏头看向儿子:“你也该死心了吧?”   殷怀俭抿了抿唇:“父王不需再问,儿子早已明白了。”   沈琼楼笑了笑:“你能想明白比什么都好。”   沈家家世显赫富贵,姻亲也大多都是富贵人家,嫁妆在满地富豪的京城也是数得着的,真真是十里红妆,尤其好些个箱笼众人都是瞧得着的,难免称羡一番。   沈晚照摇摇晃晃地坐在轿子里,被晃的昏昏欲睡,忽然迎亲的队伍一顿,她就知道是到地方了,她是个闲不住的,悄悄挑开车帘望了望,就见门匾上几个大字‘敕造温首臣府’。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帘子就被绿萝啪地一声按了下去,低声道:“姑娘您疯了不成,要是让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另一边的青萝也道:“您小心点!”   沈晚照只好缩在车里干笑。   前面的温重光似有所觉,回首朝这边望了一眼。   进府拜过天地之后就是送入洞房,温重光接过喜称挑开盖头,见底下是一张抹的比墙还白的脸,嘴角稍稍泄出一丝笑意。   沈晚照本来以为男人穿大红喜服都蠢了吧唧的,不过发现这玩意还是要看颜值的,就像他穿了不但不显得蠢笨艳俗,反而有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妖媚,举手投足十分惑人,她都看的呆了呆。   江夫人等女眷也赫然在,她想的很明白,反正他们家是求不着温重光什么了,遇见他要帮忙的就顺手帮一把,只求个心安,所以今日过来帮忙也十分尽心。   等两人喝过交杯酒他就得出去待客,江夫人叮嘱几句之后也出去了,江如月留在喜房里和沈晚照大眼瞪小眼:“你的脸怎么画成这样了,我差点没认出来,你这是上妆呢还是易容呢。”   沈晚照:“……大姐不是我自己画的!”   江如月啊了声:“难怪了。”   温重光方才特意吩咐人备了吃食过来,两人没闲聊几句热腾腾的饭菜就端了进来,反正两人相熟,江如月就陪她吃了几口:“……我早上也是一大早就被拉起来忙活,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呢。“   沈晚照夹了块莲藕给她,笑道:“那你就多吃点。”   江如月咽下去,脸上颇有几分感慨:“想不到兜兜转转,你竟成了我嫂子了。”   沈晚照想到她三姑的心思,神秘地笑了笑:“别急,你以后还有机会逆袭呢。”   江如月没听懂,想问她却已经转了话头,偏头问道:“你说首辅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江如月老实摇头:“这我哪里知道,等我记事他已经到外面求学了,一年也回不去家里一次。”   沈晚照本就是没话找话,闻言也不再多问。   等吃完饭她怕嘴里有味道,把嘴巴漱了又漱,最后犹嫌不够,在嘴里含了块鸡舌香,一开口便是如兰似麝的香气。   江如月吃完饭就要走人,沈晚照道:“诶……你急什么,再陪我坐会儿呗?”   她虽然看着挺镇定的,但心里紧张的要命,巴不得有个人多陪她一会儿。   江如月道:“我娘吩咐了,让我早些出来,不要打扰你们。”   沈晚照:“……”江夫人真是太体贴了。   她早已卸了妆换了轻便衣裳,等江如月一走她就把下人打发出去,一个人在屋子里乱转,紧张的有点胃疼。   等后来转的累了便靠在床柱上闭眼小憩,忽然听外间一阵响动响动,是下人行礼问安的声音,珠帘叮当响了几声,一道颀长秀逸的影子就迈了进来。   沈晚照猛然惊醒,见到他顿了片刻,才问了句没营养的废话:“你回来了啊。”   他颔首笑道:“这话问的不错,已经很有娘子的架势了。”他轻轻抬了抬她的下巴,吐气如兰:“为夫回来了。”   沈晚照给他调笑的脸红,咳了声掩住脸上的不自在:“我才洗漱完,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你先去洗漱吧。”   她见他又要说话,一把把他推进了里间,自己喝着凉茶压抑着乱跳的心脏。   就听里间哗啦啦的水声连绵不绝,她这些日子没少被家里的嬷嬷拉着看春宫教导人事,发现自己居然因为这暧昧的响动浮现出许多旖旎的念头来,忙轻轻拍自己的脸一下。   所以说小黄书还是要少看啊!   她又在原地不着边际地想了会儿,就见他身穿广袖中衣迈了出来,三尺青丝还是半干的,有些往下滴着水珠。   她看他肩头都被打湿了一小片,素白的中衣氤氲出一块深色的痕迹,她有点强迫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拿干巾子给他擦起了头发。   温重光难得温驯地半依在她肩上,隔着衣料舔弄她精致的锁骨,她被弄的火了:“你能不能老实点!”   他不理,声音有些含糊的从她颈项间传了过来:“这些日子都没怎么见你,可有想我?”   沈晚照叹了口气,面上竟有几分愁绪:“说不想是假的,可我老觉着对不起爹娘,平白养我这么大,还没尽孝就要离开他们了,我……”   他亲了亲她唇角:“婚后孝敬也是一样的。”   沈晚照知道这个道理,略一郁闷便也释然了,其实她还有别的想头,不过这时候说出来不合时宜。   她见他头发已经擦的半干,把巾栉随手一扔,咕噜咕噜滚到床上:“你是不知道,今天可是累死我了。”   他轻笑:“我知道。”他撩起她的一缕青丝在鼻端嗅闻:“等会儿更累,你忍着些。”   沈晚照耳朵通红,其实她很想问一句哥们你还行吗,但想了想,把这话咽了回去,正准备回嘴,忽然被他平平密密地压了下来,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疾风暴雨一样的亲吻,指尖也顺着里衣滑了进去。   他觉出她身子一僵,吻舔着她的嘴唇:“阿晚,无妨的。”   她手指险些把床帐扯下来,半晌才发出不知道是哭是笑的声音:“老天,你是要杀了我吗?”   他笑而不答,动作不停她微闭着眼睛不知道如何是好,半晌才从窒息般的快乐中回神,方道:“你,你来吧,别折腾我了。”   他轻轻一笑:“这可是你说的。”他倾身吻她:“阿晚,我来了。”   水乳交融,方由此始。   他向外间叫了好几回水,折腾到将近黎明这才沉沉睡下,沈晚照半夜醒了一回,怔了怔发现身下有些不对,动了动才发现……居然还在里面!   她心里大骂了几句死变态臭不要脸的,费力地抬起肩膀撞了他一下,他睡的素来浅,立时就醒了,她怒道:“你你你你……你禽兽啊!你出去!”   他笑着轻咬她的耳垂:“出去?去哪里?哪里出去?”   沈晚照在头脑混沌中已经开始思索新婚当夜谋杀亲夫是个什么罪名,冷不丁身子一动,就觉得……又硬挺了起来,吓得她不敢乱动。   他俯身退出来,无奈笑道:“好了娇娇,好生安置吧,今晚上……不会了再来了。”   他倾身亲了亲她的发顶:“听说女子第一次都这样,以后就知道快活了。”   沈晚照无暇注意他的称呼,听他这一句话便沉沉睡去了。   他却睡不大着,撑起身子查验,发现那处隐隐有些破皮红肿,暗暗自责不该这般发兴的,又暗暗盘算着明天得配一副药膏。   她第二次醒来是在卯时过三刻,用现代的时间算还不到六点,一边揉眼一边起身,只觉得全身酸痛好像被车撞过一般,揉眼问道:“又怎么了?”   温重光大部分时候都是睡得晚醒得早,伸手轻轻把她揽在怀里,让她服帖趴在自己胸膛上:“我到了这个点自然就醒了,本想帮你取药膏,吵着你了?”   沈晚照困的都懒得问他取药膏做什么,趴在他胸口含糊道:“恩,还成,就是今天睡的有点浅。”   她平时如果不上课,至少得睡到辰时末,再加上昨晚上才干完体力活,体力消耗过大,这会儿自然睡眠不足。   温重光轻轻拍着她的肩:“那你再睡会儿。”   质量不够,数量来凑。   两人闹腾了一晚上,里头的动静倒是把外间伺候的嬷嬷闹的脸红过耳,忙不迭地招呼众人退远了些。   外面的下人早就按照温重光的作息时间摆好饭食,却见主子和新夫人还没出来,只得对视几眼,又把摆好的饭食撤下去温着,只是神情很是内涵。   昨晚上叫了好几回水,难怪早上主子和新夫人起晚了哟~   他陪着她睡到辰时方才起身,沈晚照简直觉累不爱,早上起来全身没有一处不疼的,好比拆零碎了再重新装一遍,关节都嘎吱作响,她苦着脸起身,忽然腰杆一酸,哎呦一声又倒了下去。   温重光忙过来扶着她:“你怎么了?”   沈晚照翻了个白眼:“你少装了。”   他笑了笑,探手搀着她起来,忽又蹙眉道:“我说要配副膏子来,你偏不许,难道就这么一直疼着?”   沈晚照恼羞成怒:“反正就是不许,要涂你自己涂去!”一个全身酸疼的人脾气也是很暴躁的!   他不由笑道:“我又没伤着哪里,我涂什么?”   这时候几个丫鬟仆妇想要进来伺候,沈晚照先让她们做下去,自己靠在床柱上缓着神,温重光见她这幅仿佛被雨打风吹的凄惨模样,忍俊不禁,又忙端起茶盏遮挡脸上的笑意,轻声问道:“你昨日也没吃什么,我去命人备饭。” 第113章   下人一早就备好了吃食,不过已经热了又热,味道彻底变了,再吃不得了,只得命厨下重做一份。   几个嬷嬷见他们二人出来,进屋去收了喜帕,小心叠好放在喜盒里,沈晚照瞧的脸红过耳,他却笑道:“留个纪念也好。”   她趁着等饭的功夫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面上若有所思,他饶有兴致地帮她穿起衣裳来,边穿边问道:“想什么呢?”   沈晚照任由他摆弄,想了想道:“没什么,就是想婚前想过的念头。”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本是想着,现下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若能保证一辈子那自然是好的,若是婚后不合,闹的夫妻反目,那又该怎么办?”   他失笑:“想什么呢?”又偏头问道:“那你后来想的如何了?”   她打了个哈欠:“想不通就不想了,现在至少你人在身边,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他颔首:“是这个道理。”   外间饭食已经摆好,一笼热腾腾的小笼包,两碗高汤熬煮的银丝面,还有金灿灿的南瓜粥和鲜香扑鼻的皮蛋瘦肉粥,周遭放了熏肉丝酱瓜之类的十几样下饭小菜,甜点更有枣泥山药糕,紫米糕和茯苓糕这些精致点心。   两人对坐用饭,沈晚照夹了个小笼包吃了,惊讶道:“是火腿馅的。”   她又尝了另一个,是鲜虾馅的,两种口味滋味鲜美,汤汁浓香,咬一口汤汁便化在嘴里了,就是她这种不大爱吃荤的都忍不住吃了三个,又夹着银丝面尝了尝,高汤味道极鲜,只点了秋油放了把翠绿的香菜味道就极好了,上面还卧着一个喷香扑鼻的荷包蛋。   他见她吃的香甜,也跟着多用了些,大半还是伸筷子给她添菜。   沈晚照吃完满足地拍了拍肚子:“早上吃这些真是舒心,就是可惜没有辣一点的。”由于她和他哥都口重,所以沈府的厨子做饭每顿必有几样重辣重油的菜。   他暗暗记下,又道:“早上不好吃太辣的,你若是想用,我中午命人备下。”   沈晚照忙道:“我其实吃不吃都可以,原来是为了下饭才就着辣菜吃的,你要是不能吃饭就算了。”   他道:“我都无妨,依着你的喜好来。”   他没多少口腹之欲,有时候忙起来连饭都是随意对付过去,或者压根不吃,所以吃什么都无所谓。   沈晚照吃完下了椅子,大腿内侧还是火辣辣的疼,忍不住扭过头瞪了他一眼。   他恍若未觉,微微笑道:“等会儿让府里的下人给你见礼。”又道:“我是没有亲长的,你不见见人也不好,下午我已跟养母说了,她也答应了下午过来,江如月你是见过的,她还有一子,名唤如秋,为人也很是正派,你今日也见见吧。”   见江夫人她当然很乐意,又犹疑道:“你老这样麻烦人家一趟一趟的跑过来会不会不大好?”   他道:“无妨的,亲戚间本该多往来。”   沈晚照把这话咀嚼几遍,暗暗记下了。   他已经带着她出了房门,哪里想到这一出去就把沈晚照吓了一跳:“这还是你家吗?咱们昨天不会进错府了。“   她昨天是被蒙着盖头引进去的,所以院里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想着应该跟前几次来无甚差别,哪里想到今天刚一出来,他院里竟然大变样了。   不光种了好些名贵花草,喷香扑鼻,一丛丛的碧桃花让人目不暇接,檐下还有莺歌婉转娇啼,又引了潺潺流水进来,墙外种着万千翠竹,姹紫嫣红中更带了几分幽静清爽。   他挑了挑眉:“昨天你不是瞧见了吗,敕造温首臣府,怎么会弄错?”   沈晚照知道掀开轿帘偷看被他发现了,讪讪一笑,又四下打量:“你这变化也太大了,我记得院里原来没种那么多花花草草的。”   他缓缓道:“你以为娶妻只用备份聘礼就够了吗?”他语毕又是一笑:“我原本不爱这些花花草草,怕有人动手脚,可想着你总是喜欢花儿的。”   沈晚照心头微热,把脑袋埋在他怀里,低声道:“谢谢。”又调笑道:“别娶个老婆掏空了你的家底,小心我跟别人跑了。”   他扬唇而笑:“无妨,温某家底虽不甚丰厚,但养夫人还绰绰有余。”   她正要说话,就听见喵呜喵呜的叫声,一把通体雪白皮毛光滑柔顺的猫儿带着两只小猫撒欢跑了过去,沈晚照惊喜地把白猫抱了起来:“哈哈?”   哈哈舔了舔她的手指,用毛脑袋在她手心蹭了蹭。   沈晚照遗憾道:“早知道应该把嘿嘿也带过来的,让这一家四口早日团聚,省得再天各一方了。”   温重光:“……”   她想了想,喃喃自语道:“等后天回门就把嘿嘿抱过来吧。”   他伸手抱住哈哈,又把猫儿放在一边,带着她在府里参观,她发现除了个别几个院落和景致保留了下来,其他的几乎都重新整修过,更神奇的是整个府邸扩大了一倍还多。   她从感动化成了囧:“你这变化也太大了,而且府里怎么突然大了这么多,我还有点不适应。”   他笑一笑:“隔壁是平阳侯府,他们家要卖祖宅,我就趁着这时候把这平阳侯府的宅子买下来了。”   平阳侯是京里出了名的奢靡人家,排场大架子足,儿孙又没甚本事,赚不来钱,日子久了竟沦落到要买宅子的地步。   沈晚照很是唏嘘,又忙警告道:“成亲之前你这样也罢了,以后再不许这样了,咱们阖府就两个主子,你买这么大宅子做什么?别以后沦落到要跟平阳侯一样卖祖屋的地步了。”   这么大一所宅子,想想就肉疼,就是温重光有钱她也肉疼,哼道:“以后你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了,休想拿我的银子乱花!”   他失笑道:“都听夫人的。”   他顿了下又自我澄清:“我知道你不是奢靡的性子,只原本的院子不大,恐岳父岳母不满……”   前些日子沈岑风没少挑毛病,原本他的府邸是比沈府小了不少,但如今这么一扩建,倒比如今沈府大了一圈,就是沈岑风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两人把府里堪堪逛完,他又带她走到花厅见管事和管事娘子,还有些得脸的下人。   温重光的本事是天生的,就连朝上的那些人精都能轻松降服,更何况是这些下人呢,这些人虽然得脸,但却没有一个敢拿乔生事的,答话的时候十分恭敬谦卑,没人敢看沈晚照是新妇就着意糊弄她,问什么便都照实答了。   沈晚照十分满意,她其实最近被玉瑶郡主提示了不少管家理事的诀窍,没想到一概没用上,于是和和气气地让众人各自散了。   底下人见新主母和气,自然也暗暗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躬身退下了。   沈晚照捶着腰道:“本来还想敲打几句呢,瞧他们的样子我都不敢说重话,就怕一不留神把哪个吓病了。”   他低低一笑:“这些人都是聪明的,自然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过谦卑些总比骄横的好。”   两人又闲话几句,等沈晚照问道:“你有几天假?”的时候,外面人就匆匆来报:“江老爷和江夫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起身出去迎人。江夫人还是一派威势的老样子,江大人却有些瑟缩,大抵是因着江如兰的事儿,看向温重光的神情有些复杂,想求情又不敢说的样子。   两口子身后跟着一男一女,女孩自然是江如月,站在她身边的男子相貌跟她相似,却不及她艳丽,反而多了几分温润平和,整个人虽不惊艳,但看上去让人十分舒服。   其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庶子庶女江夫人压根没带过来。   两边人行过礼,江夫人介绍道:“如月你是见过的,这是你如秋兄弟,前些日子才到的京城。”   江如秋今年十八,已经成亲,他似乎和温重光关系很好,主动给二人见过礼:“兄长,嫂嫂。”   又拱手玩笑道:“恭喜兄长娶得如意佳人。本以为兄长应是最早娶妻的,哪里想到竟拖到如今,反而让愚弟抢了先,不过我瞧这位嫂子人很好,这样一来,兄长又赶到前头去了。”   沈晚照很配合地低头脸红,温重光一笑:“弟妹也是很好的。”   当然比他媳妇那还是不如滴~   江大人想要答话,嘴巴张了几下,又没有寻到说话的机会,只得任由小两口把江家众人引到了宴客的水榭。   江夫人随意打量几眼,颔首道:“难得见你对什么人这般上心,既然知道娶媳妇不易,以后更要好好待她才是。”   温重光颔首:“这是自然。”   江大人忍不住插嘴道:“如今瞧着你和你媳妇幸福美满,我心里也替你们高兴,只是如兰她……你们既然已经成亲,为何不放过……”   江夫人深悔带他过来,面色一沉:“大喜的日子你非说这些不痛快的吗!”   江大人吓得住了嘴,只是可怜巴巴地瞅着温重光。   沈晚照瞧他那样子有点想笑,不过她也不想让江如兰回来继续作妖,于是只当没听见,吩咐底下人准备家宴。   期间温重光对她多有回护,两人虽然没甚小动作,但只要对视一眼浓情便似要流溢出来似的,江如秋瞧得羡慕,笑道:“我和你弟妹也是难得的和睦夫妻,却还是不及你和嫂嫂。”   温重光随意道:“你只要把你房里的两个丫头打发了,和弟妹自然会更好。”   江如秋想一想笑道:“我说你怎么这些年屋里连个伺候的丫鬟也没有,难道是为了等嫂嫂?”   温重光瞥了他一眼:“你对妾室通房可会如发妻一般信重敬爱?”   江如秋立即摇头:“那如何使得?岂不是乱了纲常?”   他道:“这便是了,你既然不可能如发妻一般待她们,若寻了个心术不正的,把后院内宅的事儿泄露出去,也许现下没什么,但以后没准就成了要命的地方。”   他说完抬眼瞧了瞧沈晚照忙着吩咐的身影,淡笑道:“况妻子在家日夜操劳,辛苦打点家事,男人却在一边和妾室丫鬟快活,简直是没有心肝。”   这话不光刷了沈晚照的好感度,还有意无意地映射了江北川,让他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小江同学对他的话还是很信服的,面红过耳:“兄长说的是,愚弟受教了。”   他回去就主动散了两个丫鬟,从此再没纳过妾收过丫鬟,无后宅纷扰,日后倒也成就一番事业。   转眼家宴备齐,因着人不多,众人便围了一圈在芙蓉填石的如意桌边坐了,除了江北川一直欲言又止,其他人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江夫人大概是喝的有些多,面露感慨地瞧着温重光:“转眼你也娶亲了……也好也好,以后也能绵延繁嗣,给你们温家留个后了。“   她静默片刻,又道:“我虽不喜你,但你到底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也盼着你一生顺遂,看见你成家立业了,我高兴。”说完又饮了一杯。   温重光面有动容,沈晚照忙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两人齐齐举杯,她道:“多谢您当年对重光的照拂了,我今日在这里敬您一杯。”   江夫人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转柔:“算下来我也没照顾他多久,倒是他后半辈子都要麻烦你了。”   沈晚照低声应了,期间江大人似乎有话想对她说,但她却不想答话,只偏头假装没看见。   到了晌午江夫人便主动告辞,她喝的有些高,便靠在车围子上闭目养神,江大人气呼呼地爬上了马车:“你瞧瞧他找的那媳妇也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架势!”   江夫人忽然睁开眼,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嘴里吐出八个字:“色厉内荏,装腔作势。”   江北川一愣,而后气道:“我哪有!”   江夫人冷淡地笑笑:“你明明心里怕他怕的要死,面上还非得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来。难道我说的不对?”   江北川竟没否认,脸色白了白,眼里的惊恐一点点漫了出来,半晌才道:“你不知道……他,他根本就是个怪物!”   他神情惊惧交加,还有几分苦涩:“我当初把他接回来的时候也想过好好待他的,就把他交给当时最得我喜爱的一位姨娘秋娘,后来,后来……”   他眼睛大睁:“秋娘不知怎么,失足跌在水里,人捞上来的时候都泡肿了,眼睛却还睁的大大的,直直地往前看,虽然没证据,但我之后,人就是他杀的!他,他当时才多大,竟干出如此狠毒之事!”   江夫人静静听完:“难道你那好秋娘克扣他衣裳饮食,心情不好了便对他抽抽打打,还有你那庶出的小崽子硬逼着他跪下学畜生,这样就不狠毒了吗?”   江北川脸色更惨白几分,不语,半晌才颤声道:“你说得对,我是怕他,我怕的要命,一见他心里就虚的被掏空了似的。”   江夫人轻轻呼出一口气,淡淡道:“我也不喜他这过分凉薄的性子,但他却不是个没心肝的,你要对他好,他会记着的,你以为若是没有我,他还能容你们到现在?”   她道:“多的话我也不想说,你要是再多嘴胡言,我立刻带着一儿一女和离走人,由着你自生自灭。”   江夫人一走,只怕就是温重光收拾江家的时候,江北川嘴唇发颤,浑浊双目竟流下泪来:“可,可如兰她……是我害了她啊。”   江北川这人堪称一无是处,但只一样,对孩子们却是不错的。江夫人淡淡道:“她自己作的下场,谁也怨不得。“   沈晚照本来是有午睡的习惯的,等送走江夫人便觉得乏了,他让她打散了一头端庄挽着的青丝,趴在他腿上小憩。   沈晚照枕在他腿上有些睡不着,把他修长如玉的手摊开来把玩:“我原来以为江大人是不讨厌你,今日细瞧了才发现,他竟是有些怕你。”   就好像土狗一样,嗓子叫的越响,心里就越是胆怯心虚。   他难得这般闲适,抚着她一头冰凉柔顺的青丝,无声笑道:“他是怕我还是讨厌我,与我何干?”   沈晚照犹豫片刻,还是把在心里搁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爹和娘……是怎么过世的?”   她说完忙补了句:“我就是随口一问,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他默然半晌,缓缓道:“也没什么说不得的……我爹是武将,为人重义,有一回赴任的路上为救几户山野人家,最终重伤在了山匪手里,他跟江北川是多年好友,便把我们孤儿寡母托给他照料。”   沈晚照轻轻嗯了声,这些倒跟她道听途说来的差不多。   他顿了下,又道:“哪想到江北川对我娘起了……不该动的心思,有一次醉酒之后……他强占未遂,我娘拼命反抗,他酒醒了就羞愧逃离,却当时的江夫人发现,放出流言来百般辱骂,我娘难忍羞辱,没过多久就悬梁自尽了。”   他淡然道:“我当时不知道这些,被他接进家里收养,后来随着年纪渐大才发觉不对,找了当年的丫鬟仆妇多方打听,这才知道事情始末。”   沈晚照身子颤了颤,紧紧环住他的腰,替他心酸:“你……你不要难过了,后来头个江夫人也被病痛折磨至死,江北川这些年更是仕途不顺,你的仇都报了……“   他笑而不言,从容抚着她的长发,她低声道:“你以后有我呢,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   他听她说完,不由得失笑:“那就劳烦夫人了。”   沈晚照被他抚弄的有些困了,浅浅打了个哈欠,趴在他腿上睡着了。等醒来两人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上,听着檐下莺歌轻叫,屋外哈哈带着两只小猫正在追毛线球,竟也不觉得无趣,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般了。   晚上吃过饭,她就被他急匆匆抱上了床闹的昏天黑地,盈盈一握的柳腰被他锢住,后面冲撞的越发剧烈,她眼泪都被撞出来的,脸埋在枕头里叫饶命:“你可放过我吧,再弄我就要死了。”   他抽空捧着那张眼泪斑驳的脸细细亲吻,顺带调笑道:“口是心非的小丫头,明明痛快的跟什么似的,是快活死了吗?”   沈晚照勉强撑起身子怒道:“你哪里看出来……”她快活的!   她后半句没好意思问,他低笑几声:“凭你上下都水意潺潺的,还敢说自己难过。”   沈晚照:“……"   她本来以为他大婚那天晚上就够能折腾了,没想到那晚上完全是个开始,后面的内容更精彩,她被折腾的入地无门,最后自暴自弃,脸埋在枕头里死活不起来了。   他声音比往日低哑,玉白胸膛凑过去跟她挨挨蹭蹭:“这就不行了?”   沈晚照哑着嗓子,疲惫道:“你究竟是哪里学来的这么多怪招?”不是说有的童子鸡连地方都可能找不对吗?自家这个怎么跟老司机似的!   明明都是新手上路啊!她很忧桑。   他帮她别开一缕汗湿的发丝,悠悠笑道:“京里最时兴的春宫图,我就算没看完全部,也至少看了八成,还有不少老书也被我搜罗出来了,你说呢?”   囧…所以这算是知识就是力量吗?   沈晚照不知道是被他的敬业精神折服,还是该为自己悲惨命运哀叹。   他凑过去在她耳边道:“你要是觉得这些个无趣,还有些器具……”   沈晚照瞪大眼睛,怒道:“你滚!”   他抬眼瞧见天光见亮,低声哄道:“娇娇,趁着这机会多睡会儿吧,早上咱们还得行回门礼呢。”   沈晚照没功夫跟他争都这时候了怎么多睡之类的话,脑袋一歪,沉沉睡去了。   他笑着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叫了温水来亲手帮她洗漱干净,浑身料理妥帖,等到辰正夫妻俩双双起身,穿戴好衣裳准备回娘家啦~ 第114章   沈家的回门礼办的热热闹闹,京里但凡不聋不瞎的人家,哪个不知道沈家的小女儿不光出身贵重,嫁的夫婿更是贵重?哎呦呦这命啊,简直好的没法说,好些人一早上就上赶着来庆贺了。   沈晚照两口子还没到侯府门口都能听到里头的喧闹声,玉瑶郡主站在垂花门处迎着,嗔怪道:“我和你爹一大早就望眼欲穿地等着你们了,怎么现在才来?”   沈晚照脸上竟然一红,狠狠地瞪了身边的温重光一眼。本来早上早早地就能走,要不是被他硬拉着那啥……她能迟到吗!   玉瑶郡主本来是随口问询,也没有真责怪女儿的意思,一见女儿反应这般大,再瞧新婚姑爷老神在在,满面春风,女儿虽说面有疲累,但气色也是极好的,她是过来人,略瞧几眼心里就有了数,面上只是不显。   她笑道:“行了,赶紧跟我进去吧,你曾祖母还有祖父祖母等着你们去问安呢。”   她说完又转向温重光笑道:“我们家亲戚多,得劳烦贤婿你多磕几个头了,你不会嫌弃吧?”   温重光含笑道:“不妨事,磕的头越多,收的礼也越多。”   这话是开玩笑的意味,玉瑶郡主被逗笑,旁边有位夫人笑道:“难怪丈母娘见女婿,总是越瞧越喜欢的,有这般机敏的女婿,搁我我也喜欢。”   玉瑶郡主又是一笑,带着小两口去给长辈行礼,本来家里人还担心姑爷来头大难免桀骜,见他这般知礼,行止间又对沈晚照颇多维护,心下欢喜,把红宝封的厚厚的。   沈晚照悄声跟温重光道:“你这头磕的果然没亏,还赚了呢。”   他微微一笑:“是啊,赚回来给夫人添脂粉钱。”   沈晚照斜了她一眼。   家里人大都是高兴的,不过也有心气格外不顺的沈岑风岳丈大人,他简直跟书里的难缠婆婆似的,给沈晚照的红宝又大又厚,给温重光的红宝又小又薄,玉瑶郡主气的悄悄拧了一把。   沈岳父大人很素不屑,臭小子骗了他的闺女还想让他出银子,门都没有,哼!   一般娘家偏闺女,就跟夫家偏儿子是一个道理,但沈晚照见这薄厚高下分的太明显了些,忍不住嗔道:“爹!您搞什么呢!”   也不能瞧着温重光没夫家人就这般欺负他啊,搞得人沈家人多刻薄似的。   沈岳丈郁猝了,小棉袄都不向着他了,是不是不爱他了。   他郁闷了会儿才道:“方才跟你开玩笑呢,这个才是要给你的。”说着换了封跟沈晚照方才那封差不多薄厚的红宝。   便宜你小子了!   玉瑶郡主笑道:“你岳父就爱开玩笑的,昨儿还说要把你们姑母从蜀中带来的火锅料给姑爷当见面礼算了,你瞧瞧这可不是玩笑话吗?”   温重光面上笑意不变,目光却悠悠从岳丈大人脸上晃过。他怎么觉得要是没有岳母拦着,岳父还真能包一包火锅料给他呢?   可惜来自岳父的刁难,和来自婆婆的刁难,那都是无解滴!吃了亏你也只能受着。   沈晚照有点馋:“那就让爹给我吧,我都有好些日子没吃火锅了。”   玉瑶郡主嗔道:“怎么哪儿都有你。”   沈岑风对着闺女倒还是眉开眼笑:“好啊,家里还剩不少,我和你娘都不爱吃这个,等会儿你走的时候给你包一大包回去。”   沈晚照笑着谢过,又道:“我记得我哥也爱吃火锅,他人呢?”   沈岑风不知怎么竟黑了脸:“你别管他,哼!”   沈晚照莫名其妙的,玉瑶郡主道:“眼看着没几日就到县试了,你哥最近不但不紧着好好学习,竟和人斗气使性起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爹把他罚了一顿,如今正在院里反省呢。”   她说完又道:“不管他有什么错,今日是他妹妹回门的好日子,你总不能这时候也不让他出来见见吧?”   屋里的祖父祖母也出声劝了起来,沈晚照也帮着出声劝,沈岑风无奈,只得松口让人叫沈朝出来,想到混蛋儿子和骗子女婿,觉得还是闺女贴心,可惜闺女被人给骗走了,哎……   温重光见她站的久了,低声问道:“要不要寻个地方坐会儿,你昨晚上那么累,我……”   沈晚照听前头第一句觉着还好,越往后听却有些不对味了,还没来得及瞪他,就被他扶着坐下了,让岳母看的笑眯眯笑眯眯哟。   不过一会儿沈朝就垂头丧气地给带了上来,见到沈晚照面色才好点,走过来问道:“这两日过的怎么样啊?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要是受欺负你了就来找我,我帮你好好教训他。”   沈晚照简直要翻白眼了,就算要说也得私下说,这话你当着人面说不是挑衅呢吗?哎,爹和哥一大早起来   她一边不着痕迹地瞪了沈朝一眼,还得给沈朝打补丁,转向温重光道:“我爹和我哥这是拿你当自己人呢。”   温重光扬唇悠哉笑道:“我知道岳丈和小舅的好心,心里待我是亲近的,不然也不能提点这些。”   沈岑风和沈朝:“……”呸!   由于两人当岳丈和舅哥都是头一遭,最终还是不敌温某人的厚脸皮,含恨败北。   等大家叙话完,祖父祖母主动退了,玉瑶郡主和沈岑风两人便逮着小两口询问起来,虽然只两天没见,却似有问不完的话一般,沈晚照原来在山河书院读书的时候也是半个月不回家,两人都没这般操心过。   玉瑶郡主见闺女眉眼泛着艳光,却隐带疲态,心下了然,她心里自有想法,却不好说,只得把沈岑风看一眼,又踩一脚,示意他打先锋。   沈岑风也感觉跟小两口提这话别扭,只得抽着嘴角道:“你们……那个……才新婚要注意身子……我这里有两只山参,你们回头带回去……”   玉瑶郡主面带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只得主动接过话头:“你们瞧我有了阿早和阿晚之后就再没其他的孩子了,这就是才成亲那会儿伤了身子的缘故。”   她头胎就是两胎,当时差点没熬过去,后来熬过去了也是不能再生育的,虽然有儿有女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心里难免有几分感慨,也不想自家闺女再有一样的事儿。   她说完叹道:“本来是想再留阿晚两年的,你也知道,女子若是生育是鬼门关,要是生的太早,这险情就更大了,你们都年轻,我是想着……”   温重光十分上道地道:“我与岳母想到一处去了,也是打算晚些要孩子的。”   现在他们俩两人世界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也不想来个小拖油瓶扰人。   玉瑶郡主面上露了笑:“也不必太晚了。”   温重光含笑:“这就要听阿晚的了。”   沈晚照:“……”她用茶盏挡起脸。   沈岑风两口子见客人到的差不多了,便见带着小两口出去迎客,本也是见见人的意思,没想到刚一出去温重光和沈晚照就腻在了一处细声低语,本来以为两人有什么要紧的,后来凝神一听……   “……这蜜饯不好吃,腌的太过了,有点腻嗓子。”   温重光:“那你喝不喝茶,我给你倒一杯来?”   沈晚照道:“我要喝杏仁茶。”   他笑:“杏仁茶不是更腻?”   沈晚照道:“腻的我心里舒坦。”   他笑道:“你就是想喝杏仁茶了吧。”   等茶端上来了两人又开始起劲腻歪,温重光先伸手探了探杯盏:“好似有些热,你等等再喝。芙蓉百花糕吃不吃?茯苓糕要不要先用些?”   “那边有块紫薯糯米糕,我不好拿,你帮我递过来吧。”   你说这两人吃就吃,一块糕点本来就不大,还非得分成两块你一口我一口,成心的吧!   接下来就是“这你吃不吃,那你喝不喝?”“你冷不冷,你热不热?”“一会儿出去要不要加件斗篷?”之类的废话,就连“我们家台阶有八个,你小心点别踏空了。”这种废的不能再废的话也拿出来说,那腻歪的劲头就别提了。   别说沈岑风听的连连朝天翻白眼,就是玉瑶郡主都被酸倒了牙,老两口被塞了满嘴的狗粮,饭还没吃都险些被撑个半死。   等到了宴客的地方,沈晚照本来就爱美,今日自然也庄重打扮了一番,让众位客人都眼前一亮,只见她穿着大红团花的褙子,外罩着同色绣金线的衣裳,下裙是烟霞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梳着随云髻,用衔珠凤钗堪堪定住,典雅庄重透着明媚,丽色耀目,一进来便满室生辉。   众宾客在心里感慨,生的好嫁的更好,长的还这般好,人生赢家啊有木有!   沈岑风得了机会,终于把缠着他女儿腻歪(他是这么认为)的臭小子隔开:“女婿,你跟我去见见家中友朋。”   两人这才算是分开,期间沈岑风还特特去换了身衣裳,戴上跟身上直缀很不搭调的方巾,腰间还系着更不搭调的绦子,绦子旁边还挂了极其不搭调的荷包,脚下穿着最不搭调的靴子。   沈岑风平时也是个喜打扮的,平时断不会出现这种直男搭配,但是有一样——这些都是他闺女做的!   小子嘿!虽然老子不能比你美,但是老子可以比你美滋滋!   温重光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这一身奇葩穿搭,往常没见岳丈这般穿衣打扮,怎么今日一瞧竟是这样的,幸好阿晚与他不像。   沈岑风状似不经意地叹了声,腰间的荷包轻摆:“这荷包是前年我过生辰的时候阿晚绣给我的,我当时都说了不要,又不是那等爱折腾孩子的,她硬拼着熬夜几日非要赶出来给我,哎,也是没法子。”   平时见沈岑风顶稳重的人,想不到也难得这般……有童心。   温重光摸了摸鼻子,四两拨千斤:“阿晚素来孝顺。”   沈岳丈几击落空,又伐开心了。   玉瑶郡主拉着沈晚照,私下问床笫之事,沈晚照震惊地看着她,娘您老也太直接了吧!   玉瑶郡主还以为她是怕羞,嗔道:“你与亲娘还羞个什么?阴阳调和是正理,要是床笫上闹的不痛快了,日常生活也容易磕绊呢。”   沈晚照只得尴尬道:“还……还好。”他们俩不是不和谐,是简直太和谐了!   玉瑶郡主道:“什么叫还好,你好好说。”   沈晚照干咳:“就……挺多的,咳咳咳。”好羞耻。   玉瑶郡主一见她气色,听她这么一说便明白了:“你们都还年轻,平日里腻歪不停也是常事,只是可别贪欢伤了身子,细水长流才是正理。”   沈晚照听得连连点头,所以这话您能跟您女婿去说说不?   她说完自己忍不住笑道:“不过姑爷也没个房里人,也难免……“   所以结果就是她有时候只能睡两三个时辰,沈晚照很忧桑。   她想想温重光晚上折腾的那个劲就头疼,你丫有本事现在厉害,有本事等她到三四十看你还厉害不厉害的起来!   玉瑶郡主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安安心心布置起宴席来,她着意弄的热闹,取个好彩头,众人吃完饭又听戏,还请了京中最有名的戏法班子来表演,府里热闹非凡。   到了宴席快散的时候,玉瑶郡主对小两口道:“明日就是中秋,左右你们还是要过来的,不如在这里住一晚,明天省得两头跑了。”   沈晚照迟疑着看了眼温重光:“我倒是没事儿,就怕重光他明天有事……”   他道:“就算有事,也是要推了陪岳父岳母的。”   玉瑶郡主给他哄得一乐。其实女子出嫁之后不好三天两头回娘家,就怕夫家有人闲言碎语,不过温重光上无父母,下无亲族,就没这么多讲究了。   待众人送过客,玉瑶郡主正要吩咐两人歇下,就听外院的管事来报:“二位夫人,屋外站着三位女子,说是堂太爷那边过来的人,您要不要请进来见见?”   这时候大伯母宋氏也在帮着归置着意什么的,妯娌两个心里一惊,闻言对视一眼,宋氏谨慎些,先问道:“是怎样的三人?”   管事叹了声:“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我看鞋子都快走破了,一来到咱们府上就跟见了亲人似的,为首的那位妇人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小的劝都劝不住,一家子形容凄慌,很是可怜。”   幸好沈家家风严谨,要是搁在别处下人略跋扈些的,见到这号人只以为是打抽丰的,进都不会让进来的。   宋氏面上有些为难,想了想吩咐道:“你先把人请进来,再找个人告诉太夫人,看看祖母她怎么定夺。”   管事应了个是之后就退下了。   没多久太夫人就传来信儿,太夫人让直接把人带过去,还让家里人都过去一趟,众人见老夫人这般郑重,都不敢怠慢,当即就赶了过去。   刚进到太夫人院子就听见哀戚的哭声,似是饱含了无尽苦难,一进去就见三个女子跪在太夫人面前,三人俱都是蓬头垢面看不清脸,形容狼狈可怜,为首的妇人哭的尤其哀戚,似是无尽的伤悲。   今日是沈晚照的回门礼,原是个喜庆的日子,有人在自家府门口嚎啕大哭很是触霉头,玉瑶郡主心里还有点不愉,只她到底不是铁石心肠的,见到这三人模样把那点不愉尽数化为了同情。   沈太夫人也面露伤感,低声劝慰道:“良哥儿媳妇可别再哭了,先去洗漱洗漱,换身衣裳用点东西,有什么事儿咱们慢慢说。大喜大悲最容易伤身,你还有两个闺女呢,为着她们你也得保养好身子不是?”   她说完又对着宋氏和玉瑶郡主介绍道:“这是你们堂兄沈良才的娘子,是你们堂嫂,姓张的,底下这两个孩子,一个叫沈婉,一个叫沈乔,齿序比阿晚阿早大些,你们都过来见见吧。”   宋氏和玉瑶郡主忙过去把母女三人搀扶起来,又相互见了礼,亲自带着几人下去洗漱了。   这母女三人不收拾瞧着都是面黄肌瘦,等梳洗停当,换了身家常衣裳,就连沈晚照都吃惊起来。   要说这位堂伯母和沈婉倒还罢了,虽然异常俏丽秀美,但站在沈乔身边却也黯然失色了。   沈乔之美,不光是五官出众,更是美在妖丽无双的气韵,美的富有冲击性,像是姹紫嫣红中开的最妖美的芍药,让人一见难忘,偏生眉眼清正,甚至还带了几分煞气,不光貌美,这气质也让人见之忘俗,就是沈晚照自认是个美人,也不敢说一定就比这位堂姐好看,就算比她好看,也未必就比她夺目。   沈家人也是见惯美人的,见到这位沈乔姑娘的时候也不由得愣了愣。   她似是被人打量习惯了,沉默不言,只安安静静地守在母亲和长姐身后,如磐石般安稳坚毅。   沈太夫人首先回过神来:“看看厨下有什么吃食,端上来吧。”   张氏生怕麻烦,忙要推拒,宋氏就已经反应极快地道:“正巧厨下怕您晚上饿,特特准备了红枣粥还有些好克化的点心,我这就让人端上来。   张氏听说不麻烦,再加上母女三人实在是饿的狠了,便感激道:“多谢堂弟妹了。”   玉瑶郡主亲手扶她坐下:“这些客气的话嫂嫂再不要说了,当初太爷爷和我们祖母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咱们本该亲如一家的,只是这些年没联络才疏远了,嫂嫂只当这里是自己家。”   张氏笑了笑,笑容里却有许多愁绪。   按说她们母女三人途中遇到二逼周的帮忙,又是送钱又是派遣护卫,原也不必如此狼狈,只是二逼周不会做事儿,哪怕是自家的护卫呢,额外做事儿也得给赏钱,更何况这些人只是在京里临时买的,忠心度本就不够。   这一路辛苦,期间还遭遇了流寇,让一众护卫折损了好几个,这帮护卫再见母女三人的目光就十分不善了,这母女三人一不是金贵身份,二也不是正经主子,于正经主子又无亲戚关系,有好些护卫心里不忿,暗暗筹谋起来。   还是沈乔当机立断,再可能出事儿之前把安王世子给的银钱拿了大半出来,遣散了护卫,自己娘三个上路,期间又走了不少冤枉路,还遇到不知多少骗子拐子花子,身上的银钱都用的一干二净,万幸在饿死之前找到了侯府。   虽然如今是太平盛世,但三个孤女寡母上路,颜色还都极好,对于各路歹人简直就是一大块肥肉,路上的艰难险阻简直难以想象。   玉瑶郡主低声轻问的功夫饭菜已经备下了,下人端上三盏红枣走,还有兑了羊乳的燕窝,以及好些好克化的点心,以及几样爽口下饭的小菜。   张氏很有些惶恐:“这怎么能成,这也太多了。”   玉瑶郡主心软,见状忙笑道:“不瞒嫂嫂说,我们几个晚上也没吃好,准备用一顿宵夜呢。”   为怕这母女三人尴尬,屋里人都坐下来陪着吃起来,三人饿的狠了,也顾不得再多言,提起筷子就开始用饭,虽然吃得多,但吃相倒也文雅,很有些规矩,想必出身不算太差,期间张氏还叮嘱两个女儿慢些用,仔细伤了脾胃。   等三人用的差不多才把饭菜撤下,沈太夫人忙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张氏嘴唇颤了颤,环顾一周,太夫人心下了然,忙把下人和爷们都打发出去,她泪珠滚滚而下,这才开了口:“婶祖母,我……我们家的境况您是知道些的,虽然不算富裕,但也不愁吃喝,在县里有铺子有庄子,我,我……”   这话正好印证了众人之前的猜测,只是既然家中小有富余,为何落的这般境况?   张氏似有流不完的泪,说话都不大利索了:“家里男孩都不是读书的料,我想着婉儿还算机灵,朝里女子又能考科举,便出大了价钱让她到了县里大儒家读书,哪想到,哪想到……”   “他竟是个禽兽不如的,把我的婉儿给,给……”她已经泣不成声:“糟蹋了。” 第115章   窗外枝叶摇曳,屋里的女眷们齐齐倒吸了口气,沈婉的脸色苍白如纸,仰起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沈乔静默不语,双拳却在身侧紧握起来,上面的青筋清晰可见。   沈太夫人也是难掩惊色,半晌才喃喃道:“怎会如此?后来呢……你们可有去衙门状告?”   就是现代许多女子遭到强暴都不敢声张出来,更何况是古代了。没想到沈良才两口子都是很疼女儿又明事理的,当即递了状子上去,没想到这却是堂家一家惨剧的开始。   张氏几乎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喝了玉瑶郡主端过去的茶才勉强开了口:“婉儿她爹咽不下这口气,带着她大哥二哥第二天就去衙门递了状子,到了傍晚还没回来,我已经觉得不对了,关起家门不敢出来,遣了下人去打听才知道,才知道……”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泪似是已经流干了,烘干之后只余下满腔仇恨:“这人有个小女儿,前些日子嫁给县令当了续弦,因她年轻貌美,很得县令的喜爱,县令听完状词之后自然要向着老丈人,当即命人把他们爷三儿关了起来,逼迫他们不许再告状。”   太夫人关切问道:“后来呢?良哥儿和两个孩子如何了?”   张氏垂下头道:“我,是我……接下来都是我的不是,我见他们爷三个两天两夜没回来,心里急的要命,县太爷派人来说,说他老丈人听说我另一个女儿颜色也极好,让我干脆一并许给他,什么娥皇女英……把这事儿没过去,我当时气极了……“   她面上露出深切的悔恨和绝望:“就说我们一房是锦川侯府亲戚,本想着这县令能瞧在侯府的面子上放过他们,有所忌惮的……”   当初那位堂太爷虽然没什么才干,却很有几分大智慧,一直勒令子孙在县城安生度日,不准仗着侯府的势力胡作非为,但哪里想到家中突然有此横祸,不说也不行了。   沈太夫人也是点头:“大祸临头,也顾不得这些了。”   她身子发颤:“我本也以为县令听了这话多少有几分忌惮……哪里想到他们怕是怕了,却生了狠毒的心思,怕我们一家把话传出去,所以就……斩草除根……”   她全身像是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婉儿她爹和她两个兄长就这么死在了牢里,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啊!”   原本平静温馨的一家三口,竟因为两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毁了一家上下,屋里的女眷俱都湿了眼眶,跟着恨的身子颤抖。   沈晚照一直生活在相当平和阳光的环境下,两辈子都没有见过身边人发生这种惨事,一时也红了眼眶,伸手扶起张氏:“堂伯母快不要难过了,伯母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人心狠毒难以预料,我只问一句,若您没说与咱家的干系,难道那禽兽不如的县令就会放过堂叔和堂兄吗?您是县里的百姓,凡事儿不都得由县令生杀予夺,他要是存心想害人性命,您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放过堂叔三人的。”   她顿了下又道:“要怪,也应该怪那些禽兽不如的,与您又有什么干系呢?”   张氏这些日子一直自责不已,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丈夫儿子,听完她的话心里压着的大石才去了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太夫人到底年纪大了,阅历丰富并非常人可比,惊怒之后沉下心来问道:“然后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张氏转头看了眼沈乔,叹了口气道:“多亏这孩子还有几分机灵,当天县城稍微戒严,她就觉察出不对来了,带着我们娘俩儿收拾细软,当机立断地跑了出来。”   沈家堂房在的县城只是寻常小地方,要是山高皇帝远的,在这种地方当县令固然没什么油水可捞,但是也算是逍遥自在的土皇帝了,仗着手里的权势想干什么干什么。   对比瞧瞧京城金陵山西临安等等这些繁华都市委任的县令,别说是戒严抓人了,就是连派遣差役拿人都得思量再三,更别提对女子不轨了,就是多看一眼漂亮姑娘,没准都能被御史弹劾的找不到北,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儿。   她神色发苦,苦笑道:“不满您说,我这辈子也没出过几回县城,一路北上,几次险些丧命。“   她们三个妇道人家,行了千里路的心酸自不用细说,沈太夫人轻叹了声,温言道:“既来了家里,什么事儿都好说,你安心在这里住下,没人能欺到你头上去。”   她说完又叹道:“老天开眼,保佑你们平安到达帝都,就是看不过眼要帮你们伸冤的意思,你放心,我等会儿就念文岑风他们商议,就是为了昭昭天理,也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张氏大喜过望,忙拉着两个女儿给沈太夫人磕头。   说的难听些,一开始她背井离乡的时候确实想为亡夫亡子报仇的意思,但这一路走来历经重重磨难,她再不敢想旁的,只求能把两个女儿平安送到京城,侯府能给她们口饭吃就算是上天恩德了。   她哪里想到沈家人竟一口应下帮忙,大悲大喜之下她先写晕厥过去。   太夫人忙让两个孙辈的妯娌把她们扶起来,嗔道:“都是一家人,以后再不必这般多礼了。“   她见张氏忽喜忽悲,脸色已经有些不对了,再不敢多刺激她,转了话问些昔年趣事,说完之后沈家人才知道沈乔竟然是抱养的!   “……当年她爹不慎跌在山沟里,本以为是死定了的,没想到居然没死,当时就在山坳子里见着了阿乔,这孩子当时才丁点大,她爹都不知道哪家人这般作孽,当时就想把孩子抱回来。”   张氏神色终于安稳些了,她本是爽利泼辣的脾性,遭逢大变之后才转了性:“后来又在阿乔襁褓的不远处挖出了一只几百年的老山参,金贵得很,她爹更觉得这孩子跟自己是有些缘法的,所以立时把孩子抱了回来……长大之后觉得她相貌甚好,本想按着婉儿的名字取名沈娇的,后来发现这孩子一点也不娇气,倒很有些男孩子去,所以把女字去了。”   沈晚照听的一惊,她倒不是讶异于沈乔的身世,而是对张氏的为人十分敬佩。   要搁在寻常人家遭逢大难,肯定是先顾着亲生的孩子了,再说沈乔相貌生的这样好,要是放在狠心的人家,说不得就把她卖了凑足北上的盘缠,张氏拼着多带一个人也要把她平安带到,这品格让人不敬佩都不行。   沈家人都肃然起敬,三人方才说话的时候硬撑着一口气振奋精神,现下都有些萎靡,再说下去恐怕要伤身,沈晚照心细,抬手扯了扯玉瑶郡主的袖子:“娘。”   玉瑶郡主自也明白她的意思:“嫂嫂和两位侄女一路过来劳累得紧了,咱们不如先歇歇,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她不说还好,一说张氏觉得脚都有些软,低叹道:“麻烦弟妹了。”   玉瑶郡主道:“嫂嫂快别说这些外道话了,本就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来客气去的?”   张氏活到这个岁数,虽然见识不多,阅历却是不少的,听她说话便知是真心所言,感激地点了点头,客气话却是再不说了。   古代个把亲戚投奔是常事儿,再说堂太爷家的人事出有因,侯府自然没有不收留的道理,于是忙命人收拾出一座套院供母女三人居住,又指了得力的丫鬟服侍,倒让母女三人有些惶恐。   后来张氏知道了那日是沈晚照的回门礼,十分羞愧地向玉瑶郡主致歉:“弟妹这样待我,我竟如此糊涂,我真不知道那日是令爱的回门礼,要是知道,我断不会……”   玉瑶郡主初时心里是有点不舒服,不过后来见三人形容就再没不痛快的了,她们家破人亡,况又不是成心的,怎么为着这个计较呢?   她笑道:“堂嫂来的时候礼已经成了,不会冲撞什么的,再说我素来不信这个,若是小两口日子和美,难道因为嫂嫂略哭一声就会不好吗?”   张氏这才放下心来。   沈晚照听完之后也觉得精神困乏,打着哈欠往自己未出阁前住的小院走,堪堪走到正厅,就见沈岑风没啥好脸色地瞧着温重光,那模样十足的一个刁蛮婆婆。   温重光恍若未觉,见她过来把她的手一握:“回来了?瞧你也累了,赶紧歇下吧。”   沈晚照却是累了,冲着沈岑风行过礼,小两口手拉手地走了。   她路上忍不住问温重光:“我爹是不是为难你了?”   她算是明白了有些男人夹在亲娘和媳妇之间受夹板气的郁闷了。   温重光自然也不是受气小媳妇,再说她人都是他的了,岳丈就是再郁闷也不可能把两人给拆了,于是只笑道:“没有,岳丈很和气。”   瞧瞧方才沈岑风那副拉着脸的样子,明眼人都不会信这话。沈晚照狐疑道:“真没有?你别怕,只管告诉我,我让娘说说爹。”   (沈岑风OS:你到底哪头的!是不是亲闺女了!)   温重光一笑:“没什么好说的。”   沈晚照主动捏了捏他的手:“原来爹也不是这脾气,待人接物都挺和气的,最近不知怎么的,只瞧你不顺眼,他气不顺,你多担待些?”   他低头悠悠地看着她,半晌才道:“这有什么,以后你在床上多担待担待我不就好了?”   沈晚照:“……”你这样的,活该给你岳丈怼死!   两人并肩往她住的院子走,沈晚照一边把沈家堂亲的事儿说了,末了还叹了口气:“要不是今日听了,我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猪狗不如的人。”   他讥讽地挑了挑嘴角:“这样的人或许不多,但也不少。”又问道:“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沈晚照想了想:“大伯和我爹正在商议呢。”   他听了这话就不再多问了,两人并肩进院就听一声凄厉的猫叫,嘿嘿像一枚炮弹一样冲进她怀里,对着她又是撞又是咬的。   铲屎的,你这几天死哪儿去了!   沈晚照笑嘻嘻地安抚道:“嘿嘿不要生气吗,明天就带你一起去,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哈哈了哦。”   旁边有个负责洒扫的婆子凑趣道:“姑奶奶不知道,嘿嘿可想您了,不过两日没看到您就满院子乱窜呢。”   嘿嘿不屑地昂起了毛脑袋,朕会想区区一个铲屎的?   沈晚照在嘿嘿的毛脑袋上亲了一口:“知道你想我了,回头给你卖两斤鲜鱼,明天还有螃蟹吃。”   嘿嘿耳朵抖了抖,大概是还算满意,就趴在她怀里不再闹了。   温重光比她先一步洗漱,斜靠在她床上饶有兴致地四下打量:“细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闺房。”   沈晚照坐在梳妆镜前拆着珠花,顺便调侃道:“第一次?不知道首辅原来还进过几个闺房?”   温重光把她打横抱起来压在罗汉床上,挑唇笑道:“你猜?”又抬身灭了烛火:“咱们早些安寝吧。”   沈晚照静默一时,他一怔,还以为她是当真了,正要说话,就见她一把推开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梳妆台:“哎呀我想起来花油还没抹呢,你急什么急,快把烛火给我点上!”   说完又鄙夷道:“这两天都是你,天还没全黑就把我往床上赶,害我好几日没敷脸了。”   温重光:“……”幸好刚才不是在行周公礼,不然真是要……   他就见她从妆奁里取出两指粗细的水晶瓶,里面还绘着仕女图,琥珀色的液体在其中轻晃,他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这个有这么重要吗?”   沈晚照嫌弃地瞅了他一眼:“你们男人不懂,脸不好生养着以后会老的很快的。”   说完不由得嫉妒地瞧了眼他玉白的面皮,这哥们也属于怎么晒都晒不黑那款的,而且明明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了,要是不看他阅历谈吐气度,但看容色面色,说是十来岁的少年都有人信。   他干脆坐到她身边,抬起她的脸来细细端详着她嫩的能掐出水来的脸,无奈笑道:“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杞人忧天。”   沈晚照没理他,反手在他脸上捏了几下,低声嘀咕道:“你是怎么保养的,气色恁好?”   他笑一笑:“采阴补阳。”   沈晚照:“……”   他一手已经探到她新换上的寝衣里:“夫人要是想让气色更好,就多卖点力采回来吧。”   沈晚照:“……”   她坚定地按住他的手,一脸坚毅道:“咱们都连着好几天……那什么了,你好歹也歇歇吧,不然就算你把市面上的春宫都看完了也总有才思枯竭的一天。”   温重光直接把这话当做挑衅,抱着她到罗汉床上,将她一头青丝打散,眼看着身下人儿被逗弄的气喘吁吁媚态横生,故意在她耳边吹了口气笑问:“夫人采不采?”   沈晚照翻了个白眼,伸腿勾住他的腰。   两人讨论了大半晚上关于‘他才思到底会不会枯竭’的问题,纵欲过度的下场是早上起来她腰杆都是酸的,为自己的自制力感到深深的羞愧,怎么总是禁不住某人的色诱呢!   同样不爽的还有嘿嘿,原来铲屎的左边枕头的位置都是给它留的,昨天它本来想跳上去睡觉的,没想到有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居然占了它的位置,简直是它喵生的耻辱!   温重光这人不说人见人爱,但也是个万人迷,没想到刚到沈家没一天,就遭到了两人一猫的讨厌,该怀疑怀疑自己的魅力值了。   沈晚照靠在床柱上神色萎靡,不过就算没力气美还是要臭滴,她捧着靶镜照了照,忽然怒道:“你弄这样让我怎么见人啊!”脖子上都是隐约吻痕,这么出去还不让人笑死。   温重光穿着素白底松鹤纹的广袖中衣,韵味天成,衣袂飘飘如谪仙,然后就见这位谪仙忽然伸手开始解腰带:“娘子在我身上……也不少啊。”   沈晚照见他前胸果然也有星点吻痕,悻悻放下靶镜:“这怎么能一样,你又不每天敞着胸见人,我这要是给人瞧见了可怎么办啊!”   他过来顺毛,抚着脊背安抚道:“扑些粉试试?再不成穿件立领的衣裳,反正已至秋季,穿的厚些也不显眼。”   沈晚照一想也只能这样了,扶着床柱刚想起来,就觉得腿根处酸麻火辣,竟是一步都迈不开,用眼神把他凌迟了一百遍,最后红着脸伸手道:“过来。”   他十分配合地走过来把人打横抱起,就这么抱着去用早饭。   等用完早饭她腿软方才好些,两人手拉手地去给沈岑风和玉瑶郡主请安,玉瑶郡主见闺女眸中水色隐然,想打趣又怕闺女着羞,只是笑道:“你们先下去歇着吧,中午正宴才算开始,晚上才有赏月宴呢。”   沈晚照好久没吃螃蟹了,忍不住问道:“娘,今年宴上有螃蟹吗?”   玉瑶郡主白了她一眼:“有,个个都有你拳头那么大,又肥又鲜呢。”   她说完笑瞧了眼温重光:“整日就知道吃吃吃,我瞧你最近都胖了,姑爷家早晚都给你吃穷。”   温重光笑道:“我喜欢胖些的,再说能吃是好事,总比挑食又常年生病的好些吧?”   沈岑风不屑:哼,虚伪!   沈晚照调侃道:“要不怎么说你算盘打的好呢,你看我口壮,什么都能吃,所以也不容易生病,这不就把药钱省下来了吗?肯定比饭钱是贵多了。”   众人都笑起来,她趁机问道:“娘……堂伯母她们怎么样了?”   玉瑶郡主道:“你堂伯母是个实诚人,一大早起来带着两个女儿就帮着丫鬟扫院子,还要到厨下帮忙,我和你伯母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下来,我知道她是心里感激咱们,可她在咱们家是正经客人,怎么能干这些粗活呢?我又怕她没事做平白惹出愁绪来,就请她跟太夫人说说话了。”   虽然沈家人不是非要堂婶母女三人报答什么,但总归帮知恩图报的,总比帮没心肝的要好。   沈晚照点了点头:“让堂伯母找点事儿做也好。”又道:“爹和大伯商议的如何了?”   沈岑风道:“公道是一定要讨回来的,不过也不是这两天的事儿,等我先请托吏部的同年查一查这个县令,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战不殆,等那时候直接上刑部说理,他身为一地的父母官,既然敢做下此等恶事,抄家砍头都是轻的!”   沈晚照笑道:“爹爹总是有法子的。”   沈岑风摆摆手:“不过尔尔。”   摆中秋宴的时候张氏母女三人大概是怕冲撞了,也都没有过来,玉瑶郡主怕她们触景生情,也不好再请,张罗着开了宴会。   宴上一道四喜丸子颇合沈晚照胃口,是用肉糜和蟹膏做成的,加了好些佐料烧制,那个鲜润就别提了,入口丸子肉就顺着舌头滑进肚里。   温重光也是多年不过中秋的人,今日也难得带笑,他吃蟹是斯文型的,三两下把蟹肉剔出来,等吃完蟹壳还能原样盖回去,他还十分有童心地原样盖回去好几个。   沈晚照拆螃蟹拆的不咋地,所以每次吃螃蟹吃的都不多,不过今天有免费劳动力在,他帮她剔好之后还特意盛了加了细细姜丝的醋给她:“蘸着陈醋味道更好。”   沈晚照不大爱吃酸的,半信半疑地夹了筷子一尝,发现只有淡淡的醋酸味,螃蟹的味道却更鲜香了,她一发兴多吃了几个,他又伸手给她倒黄酒:“螃蟹性寒,不要多吃,喝杯黄酒暖暖胃。”   由于晚上大家又是行酒令又是打牌玩的太嗨,结果导致这些年一直保持完美出勤记录的温重光竟然迟!到!了!   皇上在心里缅怀了一下当年那个工作狂,叹息道:“自古温柔乡英雄冢,没想到就连爱卿都不能幸免。   太子在一旁幽怨地瞅着温首辅,爱豆,你变了! 第116章   皇上面上很是感慨:“早知道当初就该把爱卿的婚事再拖上一拖的。”   首辅,朕错了,朕不该这么早就把你嫁出去哒!   温重光自然知道他说的不过是戏言,笑道:“昨日在家中陪岳父岳母过中秋家宴,家中人多也热闹,难免贪杯多喝了点,还望皇上恕罪。“   好吧真相是虽然昨晚上虽然多喝了点,但今天早上还是提早醒了,娇妻在怀,又忍不住这样那样一番,下人在屋外也不敢打扰,再加上沈府离皇城较远,所以这才来迟了。   太子心里头酸溜溜的,拼着被多布置十几分作业也要道:“我看首辅是才聘娶佳妇,无心政事了吧。”   温重光笑而不语,皇上道:“太子,你堂外作业做完了吗?”   太子黯然败退。他觉得他还是不娶老婆的好,免得像首辅一样被迷得找不着北了。   皇上又揶挪他几句,这才抬手让他下去忙活了。   而且最近内阁的众臣们发现首辅好比更年期到了一半,情绪反常得紧,比如有人今个不留神把公文序号排错了,首辅也只是温言说几句便让他下去了,明个儿有人犯了同样的错儿,首辅就铁面无私地冷着脸扣了他半个月的薪俸。   ——众人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后来首辅身边的常随无意中透露了真相,比如今个早上首辅和夫人斗了几句嘴,心情很好,就不计较犯的小错了,或者比如早上首辅出门匆忙,没有和夫人说上话,那心情就不大好了,待人也难免严格些。   内阁里的阁老和众参学们捋着一把胡子默默叹息,仿佛预见了以后看首辅夫人脸色过日子的将来。   温重光今天心情不大好地回家,没见着媳妇,心情指数又直线下跌了好几度,神情淡漠地问身边的下人:“夫人呢?”   底下人低声道:“夫人去书院了,现在还没回来。”   沈晚照也趁着闲下来的功夫给书院递了履历,她当初可是在书院上过课,而且表现出众,还是书院里第一个以十甲的好成绩毕业的学生,所以被书院的老头们优先录取啦~   她下差时间其实比温重光早很多,只是山上路远,这才耽搁了些,温重光没等一会儿她就进了屋,摘下脑袋上的帷帽,笑道:“本想着我紧赶慢赶能比你早回来呢,没想到还是晚了。”   他挑眉问道:“被什么事儿耽搁了?”   沈晚照一脸晦气:“别提了,我哥和那个解云别起苗头来,我帮着调解了好久还没调解好,回去他指定要被我爹说,马上就是秀才试了,他不好好读书老跟人斗气使性。”   她顿了下又道:“你原来不是帮他总结了个历年的试题吗?我还纳闷他当时怎么不看,原来也是为了跟解云别苗头,觉着自己不用那个也能考取案首。”   沈朝这次的秀才试就连谢师都说八九不离十了,所以他和解云争的不是能不能考上,争的是这案首之位。   温重光笑一笑:“舅兄很有志气。”   沈晚照好奇问道:“说来我还想问问呢,你当初是多大考的秀才?”   他随口道:“大概十岁。”   沈晚照叹了口气道:“人比人得死啊。”   他翻着手里的书页,懒洋洋地道:“没什么好比的,倘真的要比,整个魏朝能及的上的又有多少?“   沈晚照:“……”嘚瑟毛。   他在人前素来以谦谦君子示人,沈晚照被他这狂样弄的心痒痒的,凑过去在他淡色的唇角亲了一口,他心头微动,正要回礼,外面丫鬟就轻声道:“主子,夫人,晚膳已经备下了,您要不要现在就用?”   温重光顿觉扫兴,沈晚照一路奔波也觉着饿了,起身道:“那就备饭吧。”   转眼饭菜上来,主菜都是些鲍鱼,海参,淡菜,山药,牛鞭,羊肉之类的,就连配菜都是松子,枸杞和蜂蜜黑豆之类的,这些菜单拿出来看没什么,组合在一起意思就很明白了——壮阳。   沈晚照不大懂这个,她要懂也是懂美容养颜的食补方子啊,于是很傻白地吃的开心。   温重光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自打她嫁进来之后,家里的一应饭食都是她准备的,所以她弄这些菜是什么意思?嫌他晚上不够努力?可每晚上被折腾的流泪告饶的又是哪个?   他低头吾日三省吾身,沈晚照掀开羊肉滋补锅的盖子给他盛了到小碗里,单是这里面就放了羊肉枸杞山药等壮阳食材,她还介绍道:“最近天也冷了,吃羊肉再滋补不过,你尝尝看。”   温重光一般吃饭只吃八分,今天竟把碗里吃的半分不剩,冲她微微笑道:“夫人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   沈晚照迷茫脸地嚼着清炖的鲍鱼,怎么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呢。   等吃完饭,她是想练会字再睡的,于是命下人摆上纸笔准备伏案练字,他捧着清茶不动声色地坐在一边,时不时地瞧她一眼。   沈晚照给看的恼了:“你有什么话就说,老看着我做什么!”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玉白指尖点在宣纸上:“你写错字了,鸭字这里多了一点。”   沈晚照:“……”你就不会装没看见吗!   他直接起身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这里笔画也不对,笔锋太过凌厉,偏上面又太过圆润,整个字上下不统一,瞧着别扭。”   他说完握着她的手,在一边重新写了一遍,她恍然道:“我就觉着哪里怪怪的,原来是这样。”   又调侃道:“你算是我的一字之师了。”   温重光恩了声,嗅着她身上的荷叶香,颇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往日就已经很……更何况今个儿还吃了这么些大补的食材,现在两人又耳厮鬓磨,他就紧贴着站在她伸手,娇软圆润的臀儿正顶着他的……这个样子他若是再没反应,那他就是死人了。   他含住她的耳珠轻轻啮咬,又持续往里推钻,把她撩拨的全身发痒才含笑道:“既然是一字之师,叫声师傅来听听。”   沈晚照的耳朵是敏感点,稍微一碰就浑身发软,更何况是他这般狠命撩拨了,桃花眼里都沁出水雾来,人软倒在他怀里:“你放开!正经点!练字呢!”   这么一来两人上下挨挨蹭蹭,他闭了闭眼,身下热血充盈:我帮你练。“   沈晚照觉出身后被个热血澎湃的东西顶着,左拧右拧地躲闪不让他得手:“练个字你都能有反应,你该去寻大夫看看了!”   他轻笑一声:“本想着今日饶过你,但你自己主动相求,那也怨不得我了。”   他拉着她的手往下:“这怎么能怨我?要怪也该怪你啊。”   沈晚照正想说一句谁求你这事儿了,他手已经探了进来,在她身后扯开玉带:“咱们还没试过在书房里……呢。”   她被揉捏的说不出话来,两手撑着桌案才勉强站立,广袖已经被浓墨污了:“我的,我的衣裳……”   他双眼闪动,微微一亮,分开她笔直修长的玉腿,笑道:“等会儿带你去浴室洗漱。”   沈晚照:“……”   从书房到浴室再到卧室最后再到浴室,鬼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沈府离,玉瑶郡主摇着团扇,似乎要摇去这最后一丝暑热,扇了会儿才与沈岑风得意道:“得亏我想的周全,叮嘱了阿晚身边的嬷嬷,不然他们小年轻哪里能想到这个?”   沈岑风道:“你想到什么了?”   玉瑶郡主用团扇掩嘴笑道:“姑爷这么大了屋里也没个房里人,娶了媳妇日夜也没个节制,我怕他年纪轻轻总这样伤了身子,所以让阿晚身边的嬷嬷吩咐厨下多准备些补肾的食材,对两人都好。”   (被压在床上的沈晚照: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娘你真是专业坑女儿啊!)   沈岑风也点头道:“不错,还是你考虑的周到。”   他说完两眼放光地道:“咱们晚上也试试……”   “呸,我最近还要准备重阳节礼呢,你少来缠我!”玉瑶郡主没等他说完就啐了他一口,抬步转身走了。   沈爹很忧郁,不是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吗?怎么到了他媳妇这里完全不对了呢。   沈晚照被压着折腾到将近天亮,起来的时候浑身跟拆零碎了一般,就是比新婚那天晚上也不成多让,人裹在被子里死活不让他近身:“你你你简直禽兽不如!”   他不客气地伸手捏了捏,挑眉笑道:“我禽兽不如?那谁昨晚上给我准备了一桌菜,难道不是想被禽兽了?”   沈晚照混沌的脑子里冒出一丝疑惑来:“什么菜?菜怎么了?”   他凑在她耳边悄声道:“昨晚上的菜都是强精壮阳的,既然夫人如此……那我也只好满足夫人了。”   沈晚照:“……什么菜啊!不是我弄得!!!QAQ”   他笑而不语,反正便宜已经占了,至于是不是她吩咐人做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沈晚照死在床上不肯动了,要不是快到当差时间,他指定还要再拉着她再弄几回,这时候也只能遗憾地亲了亲她微有红肿的菱唇,换好衣裳起身去了内阁。   内阁的众人们见首辅春风满面,唇边含笑,暗忖看来昨天首辅和夫人应该挺高兴的,看来今儿个能好过点了嘎。   沈晚照努力了几次也起不来,只好向书院递了假条,等到日上三竿才勉强爬起来,好好地调查一下昨晚让她遭了那么大罪的一桌菜,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做出来的!   等查了一圈才查到身边负责她膳食的柳嬷嬷身上,她简直要怪叫了:“嬷嬷您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柳嬷嬷喜气洋洋地道:“郡主没跟您说吗?这是她跟老奴吩咐的,怕您和姑爷贪欢伤身,所以做些补肾的东西给您和姑爷补补,细水长流才是正道呢。”   沈晚照:“……TAT。”娘女儿究竟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坑我!   姑爷是大补了,姑娘简直要废了。   她忙勒令厨下把那些强精壮阳的菜都扔了,晚上做的菜都是败火的,连绿豆汤都搬上了桌,他瞧见之后不无遗憾地道:“我觉得昨天那桌菜很是对胃口啊。”   沈晚照:“……”   底下伺候的下人差点泪奔,要知道温重光对饭菜一般没啥大的需求,只要干净就行,他们真是八百年才听的一句赞誉啊!   主子您放心,我们会好好表现哒!   沈晚照盛了碗绿豆汤给他:“对胃口你自己出去吃去!”昨晚上那菜吃一回都快要了她的命啊!   大概是瞧见她昨晚上真的累得狠了,他难得一晚上没压着她做那事儿,她难得歇了一天。   中秋一过转眼就是重阳节,沈晚照问他:“咱们是在家里过还是回我家过?”   他笑道:“只要岳父岳母肯收留,以后逢年过节不如都去岳家过?”   沈晚照自然没有不乐意的,突然被他拉过去亲了一通:“回你家?”   沈晚照冲他笑一笑:“咱们家。”   她给侯府通知过,重阳节那天玉瑶郡主早早地就在门口候着,嘴上却还是嗔道:“你是自己懒得在家里准备了,见天地过来蹭我和你爹的,两口子一道儿来吃白食。”   沈晚照笑道:“不蹭娘的蹭哪个的,要是蹭别人的,岂不是要被人一棍子打出来了?”   玉瑶郡主笑道:“敢情我是吃了没准备棍棒的亏。”   旁边的嬷嬷凑趣道:“夫人知道姑奶奶要来,才从窖里起了六七月份荔枝出来,知道您好这一口,自己一颗都没舍得吃呢。”   沈晚照笑嘻嘻地靠在她怀里:“知道娘惦记着我,我早饭都没吃就赶来了。”   玉瑶郡主嗔道:“你这孩子,哪能不吃早饭呢?现在饿不饿?”又才想起温重光还在:“姑爷早上也没吃吧,要用些什么?”   温重光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却知道说什么话最能让丈母娘高兴,笑道:“随意些便可,阿晚吃什么我吃什么。”   玉瑶郡主嘴上道:“你呀,别老惯着她了,我看最近她都胖了。”心里却十分熨帖,暗暗为自己选女婿的眼光得意。   等进了二房院子,才发现张氏和两个女儿捧着托盘等着,在人来了迎上来道:“弟妹,我早上借了你们的厨房做了点重阳糕,跟京里的味道还不大一样,你们尝尝看。”   玉瑶郡主知道她心里感激,总想着做点什么,便也不推辞:“正想吃这个呢,可巧嫂嫂就送来了,我欢喜的不知说什么好?”   张氏又说了几句恭贺节日的话,捧着糕点去其他院分发了。   玉瑶郡主递了块给沈晚照:“你尝尝,我闻着很香呢。”   重阳糕其实就是花糕,主要原料是桂花和糯米,张氏这重阳糕味道确实极好,甜而不腻,里面夹着核桃红枣花生等各样点心,上面还洒了一层木樨花,色香味俱全。   沈晚照先给她喂了一个,又转身喂了个给温重光,迟疑着问:“那事儿……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玉瑶郡主面色一沉:“快别提了,没想到那个猪狗不如的县官竟是个有背景的,前些日子你堂婶想要出府看看,以后也好在京城安置安置,没想到光天化日差点给人劫了去!”   沈晚照一惊:“啊?”   玉瑶郡主连连冷哼:“幸亏我给她们派遣了护卫,不然真要让那起子奸人得手了!真以为京城没有王法不成?!”   沈晚照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玉瑶郡主刚要开口,那边沈岑风已经进了屋,沉声道:“那县官是海宁任氏的族人,任氏这些年也渐渐发迹,子弟有好几个入仕,最高的已经官至从四品了,难怪那个县官行事敢如此猖獗!”   从四品听着不高,但其实已经算很高的品阶了,是一方实权人物。   玉瑶郡主嫌恶道:“贩私盐起家的人家,一朝得势,竟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沈晚照听他解释完才明白,任家原本是走官商勾结路线的盐商,后来子弟有出息的才转入了仕途,虽然权势是跟上了,心态却没跟上,盐商一朝为官难免得意忘形,对门下的子弟品行也疏于教导,所谓暴发户说的大抵就是这种人家。   远的不说,就说沈家和余家,哪个不比任家显贵?可子弟绝不会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儿。   温重光垂眼笑了笑,宽慰沈岑风道:“不过一盐商起家的暴发人家,既自寻死路做下这等事儿,顷刻之间就能将他们家打回原样。”   沈岑风正要点头,忽然就听下人报道:“老爷夫人,任家的老爷投了帖子过来,说是要见您呢。”   沈岑风虽然见到女婿时常别别扭扭的,但大事儿上也不是意气用事之辈:“让他进来吧。”   任大人没带女眷,所以玉瑶郡主和沈晚照也不好待客,留下翁婿两个在正厅,两人躲在后面的小间偷听。   任到山转眼便带到,主动行礼道:“沈侍郎。”   他又转向温重光,见他仪表如天人,先是一愣,目露疑惑,却没有主动问他身份,他才调任来京中没几天,一应事宜正在交接,还没开始正式上朝,更不认识内阁中人。   沈岑风笑着命下人上茶:“任大人此次前来,不知所谓何事啊?”   任到山叹了口气:“侍郎是爽快人,我也不瞒侍郎了,前些日子我三弟和贵府族人闹了些不愉快,那个孽障我已经去信责骂过他了,今日来便是想侍郎道歉的。”   他自来知道这个亲弟不省心,所以自己明明在吏部有人脉,却还是只把他弄到一个偏僻县城当县令,就是怕他惹了不该惹的人,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惹着了,让他这个亲哥上赶着擦屁股。   沈岑风眼睛眯了眯,温重光笑吟吟地重复:“闹了些不愉快?令弟就是这么跟大人说的?”   其实他弟的语焉不详,只说无意中得罪了沈家远亲,他自然知道没这么简单,却也懒得多问,不过是隔了四五代的远亲,再说又都是山野村民,官场上行走利字大于天,他就不信沈家肯费心为这么一户人家出头。   他又忍不住瞧了温重光一眼,才点头道:“若是有什么误会,大家说开了才能化干戈为玉帛。”   他见沈岑风冷笑不语,显然是要出些血本的,思忖片刻,把早就想好的条件说了出来:“我愿意代愚弟双倍赔偿贵府远亲的所有损失,还有……”   他略一踌躇,还是道:“听说贵府远亲有两位姑娘尚未婚配,我正好有一儿子,排行第三,人品才貌都是不差的,若是侍郎愿意,我可以许婚给这两位姑娘中的任意一个。”   他自认是正儿八经官宦人家,要不是嫡亲的三弟作妖生事,得罪了沈家,他是绝不会聘娶一个乡下土妞给自己儿子当老婆的,但如今情势摆在哪儿,他不稍稍低头也不行,毕竟错在自家,得出点血让沈家满意。   哎,罢了罢了,他们家老三不过一个庶子,舍了就舍了吧,大不了以后再家产上多贴补些。   他说完自觉很有诚意,微微抬头看着沈岑风。   沈岑风差点要笑出来,淡淡道:“婚嫁之事暂且不论,我也做不了主,大人以为……两倍的赔偿,就能换我堂兄家里上下三条人命?”   任到山一惊,暗骂自己三弟语焉不详的,害他如今在沈家没话说,不过他到底是在官场里混迹多年的老油子里,一惊之后镇定下来:“人命?沈侍郎可不要妄言,我那三弟身为一县的父母官,为人最是勤恳本分,怎么会弄出人命来呢?怕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他说着说着渐渐镇定下来:“侍郎和那房远亲也多年没有来往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侍郎还是谨慎性好。”   沈岑风脸色又冷了下来,不过他自己不说话,只把温重光瞧了眼。   后者脸上笑意更深,声音温雅:“既然任大人说要诚心补偿,那我们也说一句,除了令弟的项上人头,旁的我们一概不要。” 第117章   沈晚照在里间先听他说要许婚事的事儿,与玉瑶郡主嗤笑道:“真当他们家是香饽饽啊,姑娘家都要上赶着去嫁给他们家晚辈?我看能有任县令那样的子弟,其他晚辈定也是狼心狗肺的。”   她听完又听温重光回话,笑道:“就该这么回,噎不死他!”   任到山见着青年样貌绝好,谈吐又温雅,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这样毒辣的狂言,任他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下这口气,腾的起身:“岂有此理,你沈家欺人太甚,口口声声要取我家人性命,真当我任家无人不成?!”   其实如今沈家和任家的情形正相反,沈家圣宠正盛,但是家里人出任的都是闲差,并无多少实权,任家虽然是才发迹的,族中子弟官位也都不算太高,手里却都是多多少少有权柄的。   温重光本想把仇恨值拉到自己身上来,没想到这时候沈岑风却突然开了口,没否认他是沈家人。   “万事逃不脱个道理,令弟既然敢包庇罪犯,滥用职权,抄家灭门,手上还沾了我沈家三条人命,这事儿自是不能善了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官司我们沈家是打定了,任大人请回吧!“   任到山听他一口一个我们沈家,心里先沉了一半,沈家人到底生的是什么心肠,他为了嫡亲弟弟出面奔波倒也说得过去,但被害的那一户人家也不过是沈家远亲,何至于袒护至此?   他知道这事儿是自己弟弟理亏,不仅仅是理亏,简直视魏朝律法于无物,见沈岑风如此强硬,他倒是软了口气:“沈侍郎何必如此,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虽不知具体实情如何,但人死不能复生,还得为活着的人考虑考虑。”   他捋须叹道:“在人世间讨生活本就不易,更何况令堂嫂是三个孤儿寡母的,我提出的条件够保她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就是令堂兄泉下有知,只怕也会应允的,既然已经死了三个人,何必再拖上愚弟陪葬呢?愚弟也是初入官场受到奸人蒙蔽,还望沈侍郎能够体谅一二。”   沈岑风正要说话,温重光却忽然插言道:“堂婶在家中悲痛欲绝,只想要拿人命来祭奠亡夫,既然任大人说令弟是被人蒙蔽,不如想想此事的罪魁究竟在何处?若是拿了此人,那旁的一切好说。”   沈岑风正欲皱眉,忽然心念一转,跟着附和起来。   任到山关心弟弟情切,竟未听出其中玄机,听两人语气松动心下就是一喜。   这事儿的归根究底落在何处,当然要从他弟的那便宜老丈人,什么劳什子大儒强暴沈家闺女开始说起了,若不是他那便宜老丈和蠢笨继室左右煽动,他那弟弟还不一定能想到如此绝户毒计呢。   他这一想如醍醐灌顶,自以为自家弟弟有救,喜不自胜,连连拱手道:“多谢提点,我这就去信给愚弟,必然给令堂嫂一个交代。”   温重光眼里露出几分轻讽,略一拱手,沈岑风见他入套,暗暗冷哼一声,起身命人送客。   玉瑶郡主和沈晚照挑开帘子走出来,皱眉问道:“你们就这么放过他了?”   温重光笑着摆了摆手:“不急这一时,日后自会有分晓的。”又招来下人说了几句,下人直接往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去了。   沈岑风也是久经官场的一等一精明人,要不是皇上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他如今执掌六部中的哪一部,或者外放为总督都不在话下,转眼也把温重光的意图推测出了十之五六。   他斜睨了温重光一眼:“后生可畏啊。”   温重光微微一笑:“都是岳丈教导的好。”   沈岑风心说我又不是你爹,教导你什么了,想着想着,自己却撑不住笑了。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难怪能把我闺女哄了去。”   虽然话还是不大中听,不过已经比平时对他那个不冷不热的态度好太多了,毕竟岳丈看女婿,总是不顺眼的。   那边任到山真是恨煞自己三弟了,这事儿你要么光明磊落大义灭亲,把事儿做的漂漂亮亮也是一件政绩,要么就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偏他弟这人做不了好人,恶人做的也不彻底,当真是世上一等一的蠢货!   但无奈再蠢也是自己亲弟,该救也得救,他立刻写信把事情挑明了,又把事态的严重性告知,让他赶紧处置了他老丈人和老婆,平息沈家之怒,着人快马送了过去,却没想到信到半道被锦衣卫劫了,在最后模仿他笔迹又加了一句,这才把信原样封好送走。   任到山倒不是没料到其中有诈,而是不觉得沈家会为了一个远亲如此大费周章,虽然一开始拿乔放狠话,后来不还是语气和缓了吗?   那个任县令本来就不是有大主意的人,收到信之后,把兄长的来信反复看了一遍,吓得双腿乱颤,见着如花似玉的娇妻也不再可爱,对着老丈人也不大恭敬了,暗暗盘算着怎么把责任全都推到这老不死的头上。   那边沈晚照也明白了些,叹道:“就盼着堂婶她们能大仇得报,也能告慰堂叔和堂兄们的在天之灵了。”   要说他们家和张氏有多深的感情也谈不上,不过古代家族情分远胜于现代,到底是同姓血亲,眼看着他们一房这般被糟践,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也要拉拔一把的。   玉瑶郡主不大懂朝上的事儿,听他们都这么说也就不多问了,与沈晚照商量道:“他们孤儿寡母的,就算报了仇以后可拿什么维持生计呢?”   沈晚照想了想道:“我看堂婶是个有主意的,您也不要操心太多了,大不了等需要的时候咱们帮衬帮衬就是。”   她又道:“堂婶给咱们送了重阳糕,咱们也瞧瞧她去?”   玉瑶郡主点头应了,母女两个肩并肩往张氏母女住的院子走,堪堪走近就听见里面隐约的争执声。   沈晚照一愣,探头往里看了看,就见沈乔正在收拾包裹,把那把不离身的狭刀往里放,沈婉用力拽住她:“冷静!不要!娘?”   沈晚照:“……”这什么意思啊这是。   其实这话的意思是:“你冷静点,不要一时冲动,想想娘还要你照顾呢,你走了娘怎么办?!”   她原本说话也不这样,只是遭逢大变之后就不大说话了,就是说话也只是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沈乔竟然很神奇地听懂了,轻松挣开她的手:“你不用管,我趁着夜深人静给那两个畜生一人一刀,没人会知道是我干的,娘你就好生照料吧,有缘还会再回来的,要是没缘分,只能下辈子再做母女了。”   沈婉一把拽住她,她虽然焦急也说不出什么来,翻来覆去就是‘不能,不许’,听的人心急。   沈晚照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抬步走进去,故作讶异道:“堂姐怎么了这是?”   目光故意从她包裹上掠过,含笑道:“堂姐是在家里住的不好吗?怎么这就要走?”   沈婉见到她先松了口气,沈乔沉默一时:“没有,堂叔待我们很好,娘的身子也见大好了。”   她顿了下又道:“晚照堂妹,今日来的那任老忘八我见了,他为什么来找二堂叔也知道,我虽没甚大见识,但也知道他是在吏部任职的,吏部是六部之首,以后他若要诚心与你们为难,那就是我们家害的了。”   她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报仇之心迫切,但更不想因着这个牵连你们,大不了等我到了地方见机行事。”   沈乔倒是很有些游侠的气概,沈晚照叹道:“我知堂姐至孝,可是你与我同年,还有大好的日子等着你,为了那两个人渣把一辈子搭上不值得。”   她见沈乔还要说话,忙道:“再说堂姐也太小看我们家了,我祖母是太后的亲妹,我亲爹是侯府嫡子,母亲是睿王嫡女,有封号的郡主,姑父是手握实权的豫王,夫君是当朝首辅,那任家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盐商起家的暴发户而已,有了官身便得意忘形了,我们要整治他们,不过区区一桩小事而已,他要想为难我们,也得为难得到才是。“   她记得她原来跟江如兰也说过类似的,不过换了个人,意思全然不一样。   她们在县城里见过最大的官儿也不过就是县太爷,被沈晚照一通太后郡主首辅王爷忽悠的头晕脑胀。   沈乔不是偶像剧里做事儿黏黏缠缠的女主,听她如此说,低下头思量权衡片刻,拱手道:“那就多谢堂叔费心了,如此大恩,没齿难忘。”   沈晚照掩嘴笑道:“这都是应该的,堂姐说这个倒像是戏文里的似的。”   沈乔一笑,不言。浓长如剑的眉毛下,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越发坚毅。   沈婉诚恳道:“多谢,堂妹。”   沈乔和沈婉都不是饶舌之人,性子却都很好,难得的是遭此大变还没黑化,沈晚照和她们又说了几句才往回走。   她早上折腾了一上午,眼看着到中午了还没吃上饭,才走几步就肚子乱叫:“饿死了,我得再吃几块桂花糕垫垫肚子。”   玉瑶郡主本来想让厨下给她下面呢,被这么一打岔也忘了,忙让厨下下了碗高汤面过来,沈晚照补充道:“两碗两碗,他也没吃呢。”   玉瑶郡主当然知道这个‘他’是谁,笑骂道:“没良心的,现在倒是知道心疼姑爷了,原来在家对你爹娘也没这样,难怪你爹吃酸。”   沈晚照讨好地挽着她傻笑。   虽然只是寻常的高汤面,但高门大户做出来也不一样,里面用的是鸡片和火腿鲜笋加上十几样荤素鲜菜熬出来的高汤,用这个下面只需要加一点盐巴滴几滴香油提鲜,那鲜味就别提了,她吃了几十年也吃不腻。   厨子怕面味有点淡,又拌了几个小菜,一小碟红油肺片端上来,夫妻两对坐吃的无比满足,沈晚照还想再来一碗,玉瑶郡主摇头道:“先点补点补,中午重阳宴上有你爱吃的螃蟹,你省省肚子,别到时候吃不下了。”   沈晚照这才掖了掖嘴角,见沈岑风两口子忙着收礼,忽然脸色一变,跟温重光悄声道:“咱们家估摸着今个也有不少人来送礼的,咱们这么一出来,礼不就收不到了吗?”   他见他这财迷样失笑:“就算你不在,家里的管事还在呢,不会让你少收一份的。”   沈晚照心满意足了,又给自己的财迷行为做注解:“我这还不是替你操心,生怕你少收一份半份的!”   他浅笑:“有劳夫人了。”   沈晚照鄙夷道:“你别老嘴上感谢啊,实际行动呢?空话谁不会说?”   他认真想了想:“晚上回去我会好好服侍夫人的。”   沈晚照:“……”   由于有温重光这个拆螃蟹能手在,中午的重阳宴她吃的十分满足,黄酒也多用了些,回到家里便睡下了,这一觉睡到黄昏,两人起来已经过了晚膳的点,只各用了一碗粥,几块点心就不想再吃。   沈晚照身上乏的连泡澡都不想,只让人烧了热水来洗脚,他本来在看书,忽的低头一瞧,就见一双莹白如玉的玉足在氤氲水汽里若隐若现,被颜色深沉的檀木脚盆一衬,显得越发白皙,上面淡青色的经络都隐约可见。   他这下书也不看了,只垂眸观赏美人浣足。冷不丁飞来一个香枕,她嗔骂:“你瞧什么呢,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他优雅地合起书卷,十指交叠:“浑似飞仙入梦,袜罗微步,流水青萍,难怪古人有好美足者,甚至有特意搜罗双足美好的玉人以供赏玩。”   沈晚照听完哼笑一声,两只新月一般的足弓从水中翘起,带响哗啦啦水声,在空中画出浅浅弧度,就这么湿哒哒地搭在他腿上。   “要不要我也给你搜罗几个有美足的姬妾供你赏玩呢?”   他伸手按了按她尚还温热的脚趾,勾一勾唇笑道:“我已有世间奇珍,何必舍近求远,去瞧那些土鸡瓦狗?”   他随意取了干净巾栉帮她擦脚,悠然道:“有了你之后,多看旁人一眼我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沈晚照囧道:“你这话让皇上和内阁阁老听了得多郁闷呐,敢情你看他们都觉得浪费生命。”   他欢欣变成了郁闷:“你真是……”不解风情。   沈晚照任由他擦干,他故意用小指勾了勾她脚心,她被逗的发痒,俯在床上笑的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成了不成了,我自己擦吧……你要擦就好好擦,别碰我脚心……你是想把我笑死好继承我的蚂蚁花呗吗!”   温重光:“???”   沈晚照尽力憋笑:“口误口误。”   他一只手已经顺着脚踝盘桓而上,在小腿不住撩拨:“咱们还没有……”   沈晚照帮把小腿从他手里解救出来,勉强正色道:“你可别,我亲戚才上门呢。”   饶是他再聪敏,听了这话也愣了片刻,情动变无奈:“你怎么这时候……要来多久?”   沈晚照扳着手指头数了数,感叹道:“约莫四五天吧,你也趁着这时候好好歇歇。”   他似笑非笑:“我歇?”   沈晚照认怂:“我歇。”   男人这事儿被打断当真是比要命还难受,他用冷水敷了几回脸也不见效,沈晚照心情颇好,笑呵呵地调侃他:“你光敷脸有什么用?”   他静默片刻,忽然声音喑哑起来:“虽然不能行事……但有些旁门左道的法子也可以一用。”   沈晚照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见他玉面绯红,一时心软,勉强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你说怎么来?”   他又默然片刻,把目光落在那一双娇娇软软的玉足上。   沈晚照:“……”麻的,禽兽啊!   不管禽兽不禽兽,今晚上她还是叫水洗了好几回脚,一大块香胰子都快被她用完了。   下人忍不住暗暗猜测,往常不都是叫水沐身吗?怎么今日开始洗脚了?   他倒是满面春风,含笑帮她擦去脚趾上沾着的滚圆水珠:“虽然不是正道,但偶尔试试旁的法子也不错。”   沈晚照脚腕酸疼,脚趾头都不听使唤了,听这话翻了个白眼过去,怒道:“你以后别想哄我用脚……那什么!”   他沉吟片刻,目光悠悠落在她嫣红的菱唇上:“不用便不用吧,反正……”他轻笑一声。   沈晚照:“……”   由于首辅的眼神太内涵了,导致她……秒懂。做一个老司机也很累啊!   她撑着下巴郁闷道:“你到底看了多少本春宫,真真是……要人命了。”   他一挑眉:“你该谢谢那些春宫才是,要不是那些,你晚上能快活的要命吗?”   沈晚照怒道:“我哪有!”   他两指轻轻捻住她耳珠,低低笑道:“没有?那谁晚上一口一个好人的叫我,没几下就丢了。”   沈晚照:“……”   重阳过后没几天就是县试,要说住在京城就是这点好,不论什么县试府试秋闱春闱都是在京里进行的,不像那些个家在外地的,还得大老远地进京赶考,倘是个身子骨不好的,万一再病一场,那真是要悔恨终身。   山河书院对这次县试也很重视,要知道从魏朝开国以来,纵观所有权爵人家,身上能有功名的也不超过五百人,听着不算少,但跟权爵子弟庞大的基数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书院这回有好些个二世祖都报名参加了这次县试,要是能中几个,岂不是说明书院的教育是有成效的,就连老师们脸上都有光彩啊。   于是谢师特地通知放了假,让考生们在家安心备考,不考试的也跟着沾沾光。   沈晚照是书院的辅师,平时假期都是跟着学生走的,书院以放假她自然也跟着放了,不过她宁可不放,就是找点事干也省得她在家里瞎紧张好。   ——毕竟这次沈朝也是要参加县试的。   她倒是不担心沈朝考不上有辱家门什么的,毕竟沈朝年纪不大,也耗得起,她只是担心再考不上老爹要把他拿鞋底抽死,这县试他考了三四回,回回考之前先生都说必过的,结果丫的回回打脸,搞得沈岑风很是暴躁,认定他故意不好好考。   其实沈朝冤枉死了,他倒是真想考个功名来着,没想到一上考场就拉稀,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沈晚照一替他着急就急到了下午,眼看着下考时间都过了,正琢磨要不要换身男装去看看呢,就听见外面管事报道:“夫人,太子和舅少爷一起来了,正在府门口呢,您看您要不要出面见见?”   沈晚照:“啊?”   沈朝考完试不回家来她这里她就已经很不能理解了,太子竟然和他还是一块来的,她简直费解,顿了会儿才道:“把两位请进来吧。”   她换好衣裳准备待客,见太子和沈朝已经坐在前厅等着了。   她先给太子行了个礼,转向沈朝急问道:“你这回考的怎么样?”   沈朝脚边的绫罗书包里还放着笔墨纸砚,他随意往里瞧了眼,悠悠然道:“也就马马虎虎能得个案首吧。”   沈晚照啐他:“少张狂了,仔细这回考不过爹又抽你!”   她说完才瞧见沈朝身上有些狼狈,衣衫发髻些微凌乱,忍不住狐疑地看了眼太子,行礼道:“不知太子莅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不会是太子又找事了吧?   太子摆摆手:“不恕不恕。”   沈晚照:“???”我就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   太子意识到自己口误,干笑道:“口误口误,本就不是你的错,是我突然过来,叨扰夫人了。”   沈晚照也干笑了几声,心说你不会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吧?嘴上问道:“殿下怎么和愚兄一起过来的?”   太子学着温重光的样子,故作高深地笑了笑,只不答话,还是沈朝在一边道:“今天要多谢太子了,不然我这县试都险些考不成。” 第118章   沈晚照关切问道:“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沈朝也有些憋闷:“可别提了,我路上遇见那解家小子,又没忍住撩拨和他斗了几句嘴,去的便稍晚了些,哪里想到更倒霉的是在考场门口遇见了一位和咱们爹素有嫌隙的礼部官员,他拉着我是百般刁难,又是搜衣裳又是查发髻,不管怎么说硬是不让我进去,险些错过了考试的时间,幸亏遇到太子才解了围。”   由于最近秋闱在即,太子被皇上打发去看府试的考场了,县试和府试的考场又挨得近,幸好太子办事仔细,也顺道去看了看,不然沈朝这小半年八成就要白准备了。   他哼道:“你说这是什么人呐,够不着咱们爹就来刁难我,真个没种的。”   沈晚照半点不同情他:“该!你要是早走一两个时辰,哪怕他再刁难你呢,难道还能刁难你两个时辰不成?”   又皱眉道:“家里下人呢,难道就没一个提醒你的?”   沈朝一脸郁闷地摇了摇头。   原来沈岑风痛定思痛,觉得沈朝前几次考不中都是家里关注太过的缘故,每回考试都是呼奴唤婢的簇拥着,反而让他压力太大,这回干脆自己清清静静一个人去,没准能考的更好些。   沈晚照囧,她爹这是魔怔了吧,哪里冒出来的奇葩念头?   她囧完又敛衽认真谢过太子:“这回多亏太子仗义帮忙了。“   太子其实对她的印象一直不大好,现在也没改过来,只是前有皇后的叮嘱,再加上他最近看沈朝很是顺眼,所以面上也对沈晚照马马虎虎:“夫人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再说沈朝曾经也帮过我。”   由于不管是温重光还是帝师,甚至是皇上,见到太子的第一句话都是‘你堂外作业写完了吗?’或者是‘殿下课业有没有进益啊?’,导致沈晚照看见他也顺嘴道:“不知道殿下的课业是否完成?要是为了愚兄耽误殿下课业,那真是天大的罪过了?”   她问的可比上面几位委婉多了。   太子听见‘作业’俩字就崩溃道:“我写完了啊!”一想不对:“我最近没作业啊!!”父皇最近特批他出来办事,帝师都没给他留作业。   沈晚照讪笑着用茶碗挡住脸,她就是随口问一问吗,辣么凶干嘛。   太子瞧沈晚照越发不顺眼,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沈晚照只得转向沈朝道:“你既然考完了怎么不回去?到我家里来干什么?”   太子在心里默默吐槽,我家里?这明明是爱豆家,你说的倒是挺顺嘴。   沈朝苦着脸道:“要是爹知道我险些迟了肯定得打死我,还是先在你这里避避风头,等他老人家气消了我再回去吧。”   至于太子,不用说,肯定是跟过来想见见他家爱豆的。   沈家向来是女儿教养儿子散养的教育方针,沈晚照看他一脸苦相,不由得心下戚戚,盘算着温重光也快回来了,于是吩咐厨下备饭。   果然没等多久温重光就回了家,见着小舅子微微一笑,转向太子面上就淡淡的了,沉吟道:“殿下怎么在此?帝师留给你的堂外作业写完了吗?”   太子:“……”   你们两口子说好的吧!!   他在心里忧伤了会儿,半晌才木木地开口道:“最近父皇派孤出来办事,帝师没给孤布置作业。”   温重光笑了笑:“原来如此。”   太子和沈朝都来蹭饭,沈晚照特意吩咐厨下多准备了几样好菜,她在人前总得装一装贤惠,象征性地帮温重光布了筷子菜,给他盛了碗菌汤,没想到这一盛就坏事了。   右胳膊一截广袖滑落,露出雪白的手臂内侧隐约的青紫痕迹,她自己还没瞧着,沈朝却已经眼尖瞧见了,面色一沉,脸登时就撂了下来,啪地一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   “我妹妹这是怎么了!”   瞧那样子要不是他和温重光之间隔了张如意桌,他现在已经冲上去揪住温重光领子了。   沈晚照心说你吃着吃着怎么还吃翻脸了,等反应过来才在心里骂了一声卧槽,忙不迭地把袖子放下来:“你坐下好好吃饭!”   沈朝不理她,只拿眼冷冷地看着温重光,面色冷峻:“你动手打她了?她胳膊上的伤哪里来的?!”   沈晚照:“……”   她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些深入浅出的画面,面皮登时火辣辣的,现在要是有个地缝让她钻一钻就好了。   温重光也被他的突然翻脸搞得怔忪一瞬,听他问完才反应过来,也浮想出了些旖旎的画面。不过饶是他平生解答难题无数,也被小舅子的问题问住了。   太子本来在一边蹭爱豆家的饭蹭的正开心,没留神来了这么一出,左右看了看,还是打圆场道:“兴许是有什么误会呢,你先坐下来听首辅和夫人说话。”   沈晚照被太子这一句说的终于回神,要是平时她指定扔下一句‘你管我!’然后甩袖走人,但今儿个这情形要是不解释清楚沈朝没准真能把温重光胖揍一顿。   她只得硬着头皮道:“我这是……蚊虫叮咬的,不小心上手挠了几下就变成这样了……”   沈朝显是不信,沉声道:“这都入秋了,哪有蚊子?”   沈晚照黔驴技穷,温重光只得接口道:“她近来常去书院当差,山上蚊虫多……”   别看沈朝考试的时候经常拉稀,这时候逻辑清晰的不得了,冷哼道:“她原来也在书院上学,怎么就不见有蚊虫来咬?什么蚊虫能把她咬成这样?”   温重光:“……”   一只又大又俊俏的公蚊子……沈晚照脑补了一下,忙把发散思维收回来,气冲冲地啪把筷子一搁:“我说了没事儿就是没事儿,伤在我胳膊还是你胳膊?你知道还是我知道?!好好地吃个饭你非得闹这些不痛快!”   沈朝听她说的也有理,要是她真被温重光打了也没有帮他瞒着的道理,于是勉勉强强地坐下,只是吃饭的时候对他虎视眈眈。   这一顿饭吃的着实心累,幸好快吃完的时候侯府就遣人来问了,沈晚照终于把沈十万个为什么朝送走,又气不过在温重光身上捏了一把:“我都说了让你轻些轻些了,你瞧瞧你,被人瞧见了你尴尬不尴尬!”   他无奈按了按额角:“幸好是舅兄瞧见的。”   沈晚照啐:“哪里幸好了?”   太子见沈朝走了也没好意思厚着脸皮硬赖,沈朝左思右想不放心,不由得把心里话喃喃出来:“到底是怎么伤着的?”   太子想了想,又四下瞧了瞧,悄声道:“孤记得上回见首辅身上也有差不多的青紫伤痕,不过是在脖颈处。”   沈朝微怔:“殿下的意思是……两人打架了?”   两个真童子鸡假福尔摩斯对视一眼,太子觉得这个想法很有道理,点头叹道:“首辅不过一介读书人,夫人却是从小习武的,要是将首辅打出个好歹来该如何是好?”   沈朝瞧见太子的面上没直说,心里暗暗反驳,首辅可是男人,他妹还是娇养出来的千金明珠呢,真打起来不还是他妹吃亏?   他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出了府,侯府的管事正在门口等着,沈岑风听说他考试差点迟到还躲到妹妹妹夫家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高举藤条正要好好地请他吃顿藤条炒肉,沈朝大声道:“爹,我觉着首辅好像动手打咱家阿晚了!”   沈岑风高举藤条的手一顿,他虽然不大喜欢温重光,但想到两人前些日子亲亲密密的样子对沈朝的话就不信,冷笑道:“别是你为了逃避家法瞎编出来的吧?”   沈朝忙把方才的事儿说了遍,就见沈岑风和玉瑶郡主僵在当场了。   沈岑风也顾不得再收拾他,直接把这混蛋撵了出去,头大道:“咱们是不是把阿早管的太严了。”   他像沈朝这么大的时候,虽然身边没有妾室丫鬟,但春宫还是偷摸看了几本的。   玉瑶郡主也是嘴角抽搐:“我看是时候给他寻个娘子了。”   ……   就在沈岑风两口子为沈朝的X教育问题而烦恼的时候,几个得用的锦衣卫已经悄悄潜入了平县,这帮人旁的本事没有,搅风搅雨的能耐却是一流的。   傻白毒的任县令收到兄长来信已经是六神无主,只见信纸上的最后一句是兄长让他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早已慌了神,也没再多想,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始末写了上去,末了又跟兄长说自己已经决心除掉那便宜老丈人。   ——这封信自然落到锦衣卫的手里,这回来行动的是秦同知的一个心腹手下,他拿到信左右瞧了瞧,嗤笑一声道:“早知道是这般蠢货,也不用老子亲自动手了,就是派个下属来也能让他身败名裂。”   他拿着信悄悄潜入那位大儒家里,所谓的大儒正搂着爱妾勤奋研习周公之礼,见到好几个彪形大汉突然闯入吓得六神无主,想要通知便宜女婿,刀却被驾到了脖子上。   “想活命就老实点!”   大儒吓得没了大儒样,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叫饶:“壮士要什么都行,只求别害我性命,那边是田产地契,壮士尽管拿去。”   锦衣卫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听他杀猪似的嚎叫几声,他用刀尖拍了拍他的脸:“我可不是来害你的,是来给你指一条明路的。”   他一怔,锦衣卫就把信纸展开在他眼前,优哉游哉道:“仔细瞧瞧你那好女婿干的好事儿。”   他忙仔细把信纸接过来通读几遍,上面的任县令不光想要把罪责全都推到自己头上,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过,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他捧着信纸的手都有些发颤了,哑着嗓子道:“求壮士给一条生路。”   锦衣卫笑了笑:“他想要把罪责全推给你,你不会先下手为强?只要你帮了忙,就是有些错处,到了刑部那边也可以酌情减轻,坐几年牢也比丢了性命要好吧?”   他心乱如麻,慌慌张张地思量一时,抬头道:“但凭您吩咐。”   锦衣卫笑呵呵地道:“听说你有个好女儿嫁给了任知县?这福气不错啊。”   任县令自以为心头大事儿解决,又开始出门应酬打点,有一天晚上喝的醉醺醺回来,娇妻手里捧着醒酒汤款款走过来,他心说岳父虽然是个倒霉催的,但这老婆确实不错,心里也没再多想,捧着醒酒汤咕嘟咕嘟喝了下去,然后就睡的人事不知了。   大儒女儿心里砰砰乱跳,又推了几把,轻轻唤了几声,确定他真的睡的不省人事之后,这才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不光是那日派遣人捉拿沈家人的加了大印的公文,更有这些年行贿受贿的账目,还有兄弟几个往来的书信和账目。   温重光做事儿素来如此,要么就不做,要做了就干脆斩草除根,不给人翻盘的机会。   等她匆匆忙忙找完,戴起帷帽出了县衙,把东西交到自己亲爹手里,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她和她爹就被打晕了放到车上。   锦衣卫悠悠道:“办事利落点,去京城之前别让这两人死了。”   他们拿到人证物证之后就快马加急回了京城,将东西呈到刑部和北镇抚司一看,真正是铁证如山,想辩驳都无处辩驳,且竟敢为了一己私欲,屠戮了无辜的良民一家,简直是丧心病狂,一传出去便轰动京城,就连圣上都惊动了。   皇上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所以底下官员的人情往来他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可这事儿真是实打实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如此戕害百姓,到底有没有把纲常律法放在眼里,今儿个敢光天化日之下杀害无辜良民,明日是不是就敢勾连异族,起兵造反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皇上当即命锦衣卫下令彻查此事,连带着任家几个正在做官的族兄都被逮进了北镇抚司的大牢。   秦同知还特意去问了温重光如何处置,他手里捧着公文,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笑道:“纵然任家其他几人没参合进这事儿里,但圣上已然厌弃了任家,咱们做臣子的,更得体恤上意才是。”   要只是整垮任县令和那禽兽老师根本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只是他做事信奉不留后患的原则,说的远些,沈家堂太爷一房就剩下母女三人,要是留了后患反要害了她们三人。   还有任家那些族亲,哪怕是没参合进这件事儿里的,但能教出任县令这等人的家族,他就不信族中其他子弟手上没几桩人命官司。   秦同知恍然,后来任家几个没参合进这事儿的族兄虽然被放了出来,但要么伤了面相,要么断了胳膊残了腿,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入仕了。   至于参合进去的任到山之流,直接被革职流放,一辈子就在蛮荒之地放羊吧。   首恶任县令和那劳什子大儒自然更不会放过,两人俱都在北镇抚司受了大刑,什么剪舌断腿挖眼,出来的时候如地狱恶鬼一般,如今只求一死,听到要砍头,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扬着脖子就等挨一刀。   行刑的那天沈晚照特地带了张氏母女三人去瞧,沈乔静静地看着两人人头落地,一腔子血喷洒出来,淡淡道:“这么死了便宜他们了。”   沈晚照还是第一次看见砍头之刑,心里竟然没觉得有多别扭,暗叹一声自己竟然是个变态,听完沈乔的话笑道:“不便宜不便宜,北镇抚司的刑罚除了凌迟他们没有经受,其他的都受了个遍,说是把人间地狱走了一遭也不为过。”   母女三人沉默半晌,齐齐向沈晚照福身道谢,她忙把三人搀扶起来:“何必说这些外道话,堂叔堂兄他们是你的血亲,难道不是我们的?看见他们被人陷害冤死,我们是断断不能空看着的。”   她说完又笑道:“既然大仇得报,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再别想过去的事儿了。”   张氏眼眶湿润,用绢子按着眼睛点了点头。   沈晚照白天看人砍头杀人没什么心理负担,到了晚上居然梦魇起来,半夜腾的惊坐起,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半晌才道:“吓死我了。”   睡在他身边的温重光眼神惺忪,神情慵懒,起来拍着她的背安抚:“你怎么了?可是魇着了?”   沈晚照眨了眨泛红的眼,扑在他怀里搂紧他的细腰:“白天看刽子手杀人还没觉得有什么,哪里想到晚上就做起噩梦来了,我不会是被什么邪门东西缠上了吧。”   他倾身给她倒了杯水,抚着她的脊背安抚:“哪有的事,就算有什么邪门东西也是该来找我。”   他顿了下又道:“都说了让你别去,你非要过去。”   沈晚照懒洋洋的趴在他怀里,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我这不是没见过砍头想见见吗?”   他无奈道:“凌迟你也没见过,就是把人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难道你也要见一见?”   沈晚照给他说的恶心的:“你还说,故意不让我好好睡吧!”   他忽然来了精神,一手顺着她衣领探了进去,轻轻舔弄精巧锁骨:“既然睡不着,不如寻些事来做?”   沈晚照:“……”   等帮堂太爷家报了仇,沈家的喜事也来了——沈明喜和秦同知大婚,本来是该大半个月前就举行的,但由于他要张罗处理任家案子,怕冲撞了吉日才不得不把婚期推后的另选吉日的。   家里有喜事自然是要热热闹闹的,沈晚照一早就溜到沈明喜房里恭喜她:“恭喜堂姐新婚大吉,以后要和堂姐夫万事顺利,携手白头啊。”   她才说完就自打自脸,新婚头一件事儿就不顺利起来,沈明喜发质相当粗硬,平常就随意挽个男子发髻就对付过去了,今天却是不行的,梳头娘子帮她盘了好久都盘不起来,最后实在是急了,两下一合计,干脆给沈明喜带了个假髻。   沈晚照:“……”   梳完头发就要上妆,这段流程更加不忍直视了,简直是卧了个大槽啊,给沈明喜绞面的时候她倒还忍得住一声不吭,等上胭脂水粉的时候她却忍不住打起喷嚏来,丫鬟下人急的要死,干脆给她厚厚的抹了一层,反正数量多,哪怕打喷嚏打掉了几层也没人能瞧出来。   ——那画面简直太美让沈晚照不敢看。   终于等收拾停当,下人和请来的国公老夫人乃至沈明喜都是一副死里逃生的表情,亟不可待地给她盖上了盖头,接下来就算要辣也是辣夫家人的眼睛了。   迎亲的队伍转眼就到,照例要把新郎官刁难一番,温重光放水,沈朝摸鱼,殷怀俭倒是跟未来堂姐夫痛快打了一场。   在娘家礼成之后就是要由娘家兄弟背着上轿,沈朝自觉承担了职务,却被沈明喜压的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虽然沈明喜不胖,甚至可以说是偏瘦的类型,但是瘦归瘦,骨头里面长肌肉,分量可一点都不轻。   后来勉勉强强走了几步,由于沈明喜生了一桩大长腿,所以脚尖都是拖在地上的,场面别提多蛋疼了,沈晚照好绝望,为啥明堂姐连结个婚都要比别人困难啊!QAQ   好容易到了夫家,秦夫人对这个儿媳显然很不满意,就连笑脸都十分勉强,她可是想给儿子聘娶一位名门淑女的好不好!   后来进了洞房,秦怀明心里大石落定,结果喜秤挑开新娘子的盖头,先被她堪比鬼新娘的妆容吓得脸色一绿,手抖之下差点把沈明喜头上的假髻给打掉,幸好他也是习武之人,反应灵敏地顿住了手。   媳妇啊,你咋了这是!   沈明喜尽力绷着个面瘫脸。妈蛋,看屁看!   后面站着的秦家女眷面面相觑,虽然她们也参加过十来场婚礼了,自家侄子的这一回……绝对是最难以形容的一场。 第119章   送亲过去的沈家族亲回来先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水压惊,拍着胸脯道:“我的天爷啊,咱们明姑娘那妆是哪个给画的?一掀开盖头……我的天爷,吓死个人了!“   她一口气用了两个‘我的天爷’,可见场面之惊悚。沈晚照默默地扭开脸。   宋氏和玉瑶郡主都很关心沈明喜,忙问道:“那妆怎么了?”   族里的婶子抖一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要说咱们明姑娘也不是个丑人,怎么脸抹的白生生的似吊死鬼,嘴唇又涂的红艳艳的像才吃过人,哎呀我的天爷啊……那场面啧啧啧,咱们姑爷的手都被吓得抖了几抖,幸好他们习武之人反应快,不然真得出丑了。”   玉瑶郡主脑补片刻还是想象无能,只得转而问道:“那夫家人呢?待她如何?”   沈晚照笑道:“娘,就算待明堂姐不好,也可能送个亲就看出来啊。”   谁料那婶子竟摇头道:“那可未必,姑爷瞧着脸色喜气洋洋的是真高兴,他们家老爷子是个直爽人,面上也带了笑,就是亲家太太笑的有些勉强,跟谁后面逼着似的,等听到咱们明姑娘的嫁妆单子时脸色才好点,但拜父母的时候明姑娘跪的大马金刀,她脸色又不太好了。”   沈晚照鄙夷道:“这老婆子是个没眼光的,不用理会她,当初连孙家堂姐那样拿乔又谄媚的都能看上,她眼睛本就是个有毛病的。”   要是她福堂姐她肯定是要多操点心的,但明堂姐她才不担心呢,她就不信明堂姐连一个没眼光的老太太都收拾不了,再说家里公公和夫婿都喜爱她,单婆婆一个也翻不出大天来。   沈晚照等到沈明喜回门的时候又来了家里,她是由新上任的堂姐夫陪着来的,不过不知路上耽搁了还是怎地,竟比说好的时间来晚了小半个时辰。   玉瑶郡主忍不住拉着她问道:“怎么了这是?来的这么晚?”   沈明喜看了眼秦怀明,随意道:“我婆婆说身子不大舒服,让怀明先去给她请大夫,我说那就让怀明留下我先回去算了。”   她说完瞥了眼秦怀明:“都说了让你留下了照顾婆婆了,你硬跟过来做什么?”   要是一般女子新婚说这话那肯定是讽刺,但沈明喜既然这么说,那肯定就是真的想让秦怀明留下。   玉瑶郡主:“……”   秦怀明头大如斗:“回门礼我要是不陪你回来,明天就得让全京城的人瞧你的笑话。“   沈明喜哦了声,大喇喇捡了张椅子坐下:“笑话几句算什么,婆婆身子要紧,别让她加重病情。”   秦怀明:“……”搞得沈明喜跟孝子他跟受气媳妇似的,他觉得吧……他俩的角色好像反了。   他嘴角抽了抽,委婉道:“娘身子没有大碍的,只不过是心绪郁结,不大开怀。”   沈明喜点了点头:“肯定是被你这个不孝子气的。”   秦怀明:“……”你妈个头谁气的谁气的啊!   宋氏和玉瑶郡主再一边瞧的额头青筋乱跳,先吩咐男人们招待姑爷,然后拉着沈明喜进屋传授婆媳相处之道了。   “……她若是个好的,你自然以诚待她,好生敬着些,若不是,你也别太实心眼了,凡事多顾着自己和姑爷,阳奉阴违就行了,在她面面虚虚应了就是。”   “有什么事儿前头有姑爷顶着,若是遇见婆婆难缠,你可千万别自己上阵,自己缩在后头,让姑爷对付他亲娘去。”   沈明喜用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明显是心不在焉,把宋氏和玉瑶郡主说了个口干舌燥,用力拍了她一下:“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沈明喜点了点头,她觉得婆婆人还挺好的,跟那些异族将领山匪流寇比就是个慈眉善目的活菩萨,思维上的不一致导致她完全不理解两位婶婶如临大敌的神情   (被跟土匪流寇比的秦夫人:“……”)   沈晚照趁着两人说的口干舌燥去喝茶的功夫,一脸纯洁无辜地问道:“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好几天了。”   沈明喜瞥她一眼,吐出一字:“说。”   沈晚照捧着脸:“你和姐夫到底谁攻……呸,谁上谁下啊?”   她说完以为肯定要被沈明喜呼几下的,没想到她竟然认真地想了想,平静道:“看哪个姿势舒坦。”   沈晚照:“……”   她以为她都够豪放的了,哎,没想到还是甘拜下风。   等摆上饭菜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吃了一顿,玉瑶郡主也是打小看着沈明喜长大的,颇是担忧地送走她,沈晚照劝慰道:“娘您就别担心了,从小到大您什么时候见明堂姐被人欺负过?她不欺负别人咱们就烧高香了。”   玉瑶郡主一想,笑道:“也是。”就敛去了面上愁容。   回门礼成了之后沈晚照就回了家,第二天早上开开心心地去上班,没想到马车才出府就见石狮子上靠着个人,她定睛一瞧,讶然道:“堂姐。”   沈乔身上还沾了清晨的露水,抱着狭刀,缓缓转过身,点头道:“堂妹。”   沈晚照急急忙忙下了马车,奇道:“你怎么过来了?”   沈乔道:“听说你要去书院当差,我反正没事儿干,来给你跑腿帮闲什么的。”   张氏自从家中大仇得报,对沈家人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但她一无钱二无势,只得想方设法地帮沈家人做些什么,沈婉去帮沈月白了,沈乔就过来给沈晚照跑跑腿什么的,她自己也常去太夫人处端茶递水伺候汤药,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多少做些心里也能踏实点。   沈晚照没有使唤亲戚的意思,忙道:“堂姐这是做什么,我也就是在书院整理整理文档对对学生成绩之类的,活又不重。自己就是个跑腿的呢,用不着再叫人帮忙,没得让人说拿大了。”   沈乔道:“我自愿的,不算拿大。”   沈晚照好说歹说她只认死理,转念一想张氏母女三人以后怕是就要在京城安家落户,多认识认识人也没坏处,便点头应下:“既然堂姐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一进学校就引起了轰动,沈晚照本来颜值就够高的了,再加上一个颜值同样高并且风情迥异的沈乔,好些个人借着拿作业拿书本的由头过来围观美人。   沈乔这颜值吧,套用现代的话说一句,不仅美,而且美的很有辨识度。   沈晚照被看习惯了,因此十分淡定,沈乔比她更为淡定,征得她同意之后就开始翻阅书架上的书,对围观的人全然无视,就是沈晚照也不由得感叹一声好定力。   经过几天的相处之后沈晚照对沈乔高冷酷炫的印象彻底颠覆了,发现她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先说穿着打扮吧,沈乔一直穿的衣裳还是刚来的时候身上穿的,要么纯黑要么靛蓝,穿在身上活活老了几岁,不过玉瑶郡主不是刻薄人,沈晚照身为颜狗也见不得这般暴殄天物的,两边一合计就给张氏母女三人添了几套衣裳。   张氏忙不迭来道谢,玉瑶郡主笑道:“嫂嫂谢什么,以后瞧着嫂嫂实在要京城安家落户的,没几身待客的衣裳可怎么成?”   沈乔也不矫情,第二天就穿上新衣服来给沈晚照帮忙了,沈晚照对美人打扮之后满怀期待,喜气洋洋地要去瞧,不知道的还以为穿新衣裳的是她自己,没想到才瞧了一眼就身子一颤,张嘴瞪眼活像见了鬼。   就见沈乔腰间系着大红腰带,上面穿着翠绿绸衫,底下配了同款的翠绿裤子,整体看上去好比一只带了一圈红的青椒——还不如前几天的老年人款式呢!   沈乔难得眉眼舒展,点头赞道:“多谢二婶给的布料,到底是京城的款式,鲜亮。”   沈晚照:“……”她就不信她娘的品味是这样的,于是面带惊恐地问道:“这是我娘给你做的?”   沈乔道:“衣裳是二婶做的,穿是我自己穿的,照着年画上的人穿着。”   她说完又往沈晚照身上的鹅黄褙子瞧了眼,不无遗憾地道:“堂妹这身好看是好看,就是素了点。”   沈晚照:“……”所以说大红大绿哪里好看了,哪里!   她张了张嘴:“不是有句话叫……红配绿狗都嫌吗?”   有一种绝望叫沈乔的颜值都不能拯救她的审美。   沈乔想了想道:“是吗?我们县里就时兴鲜亮些的,原来京里还有这样的说法啊,那我把衣裳换成桃红色的?“   大红配桃红……沈晚照心里十分绝望。不是她有意贬低平县人民的欣赏水平,难道整个县城人民的衣裳都穿成这样的?她看张氏和沈婉也不这样啊。   沈晚照郁闷道:“堂姐你这是衣裳……堂婶和大堂姐怎么说?”   沈乔耸耸肩:“她们都瞧习惯了。”   难怪以沈乔的颜值,沈婉都出事儿了,她却能安安稳稳地待到现在……   书院里也难免有个攀高比低的,沈晚照总不好看她穿这么一身让人背后取笑沈乔,硬拉着她进屋换了身书院统一的制服。   以往沈晚照老觉得这身制服丑,现在觉得它简直把沈乔衬得貌若天仙……   沈乔有次来的时候她正在梳妆,她随意瞅了眼,感叹道:“还以为堂妹家里富贵,金首饰肯定有很多呢,没想到全是水白玉啊。”   沈晚照简直无力吐槽……人家这是汉白玉和羊脂玉好不好!沈乔这直男审美诶……   她的沉默一直保持道上马车,终于忍不住问道:“堂姐,在你眼里什么样的才算好看的呢?”   沈乔一贯的面瘫脸不由得松了松,面带几分回味和慨然,这时候马车帘子被吹起一角,露出个矮胖但是面相富态的妇人,挺着胖肚子往前走。   她赞叹道:“真个丽人也。“   沈晚照看了眼那五短身材的妇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小蛮腰:“……”   沈乔又笑道:“我觉着我们县城里最好看的就是王媒婆,又白净又富态,腰围足有三尺,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长手长脚能干活,说话办事也利落,原以为她就是少见的美人了,想不到京里这样的人更多。”   沈晚照:“……”回头介绍你认识韩梅梅。   沈乔说完后知后觉地看着她,补充道:“当然堂妹生的也好,就是瘦了点。”   沈晚照忍不住道:“那你觉着男子呢?哪种男子最好看啊?”   沈乔想了想:“高壮的吧,最好是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胳膊比寻常人腰身还粗的壮士,一顿饭能吃十几碗的那种,能吃是福气。”   其实玉瑶郡主当初不是很想让沈乔过来给沈晚照帮忙的,原因无他,只因为沈乔生的实在太好了。   但沈晚照觉得她娘完全是瞎操心了,按照沈乔的审美,她和温重光两个……就是丑逼,当然她自己也被自己归入了丑人这一行列。   沈晚照从小吧,说她好看的人遍地都是,说她难看的人真就这么一个,觉得自己心好累,玻璃心半天没有粘好。   等她进到了书院这股难受劲还没缓过来,本来正想靠着工作舔舐伤口呢,没想到沈乔见着韩梅梅立时惊为天人:“京里竟然有这般佳人。”   沈晚照,扑街_(:з」∠)_。   好了别说了,她的玻璃心要承受不住了。   她暗搓搓地总结了一下沈乔的审美,长相不重要,人要越胖越好,首饰不重要,但金子要越多越好,衣裳也不重要,但是要越花里胡哨越好。   沈乔,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女纸。   沈晚照相处这几日发现沈乔认字,而且还通读了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也略略懂一些,别看懂得不多,但已经算是很了不得了,她顺口问道:“我瞧着堂姐书念的极好,不知道是哪里学的啊?”   沈乔正在按着名册核对作业,答道:“几年前给娘给我们姐妹俩请过一位女先生,后来女先生家里有事儿便把差事辞了,娘就在城里另寻了私塾,我当时想学些别的,就没赶着去,我姐她去了……”她轻轻一叹,再不往下说了。   沈晚照自然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忙转了话头道:“难怪你书念的这般好。”   又怕她愁绪郁结,笑道:“我原也是在这山河书院里上学地,和几个同学要在外面聚聚,你要不要一道来啊?”   沈乔一怔,抽出院规来翻了翻:“书院在上课期间不许出书院门。”   沈晚照心里汗了下:“……咱们不过是出去乐呵乐呵,就在不远处,这规定是怕咱们跑太远了出什么意外,可离得近些,只要喊一嗓子就能听见,哪里会出什么事?”   沈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沈晚照以为把她劝通了,就见她沉吟道:“可是,书院有规定啊。”   沈晚照,二次扑街。_(:з」∠)_   后来还是好说歹说把人拉出去转了转,沈乔除了审美奇葩,性子又过分严谨规正了,反正越是相处沈晚照发现她的高冷人设完全崩坏。   她还记得殷怀俭最近为了男子气概留了胡子,沈乔见到人家皱眉看了会儿,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魏朝律法规定,男子不到二十八岁不得蓄须。”   殷怀俭:“……”   幸好沈乔除了审美奇葩和性子严谨这两点之外就再没什么不好的了,办事牢靠勤恳,又不多话,再加上为人很有些侠义,少说多做再加上够义气,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是让人喜欢的,沈晚照就觉得这个堂姐很是不错。   ——就是有时候站在她面前有种站在前世教导主任面前的错觉。   今儿中午温重光命人送了筐鲜葡萄过来,沈晚照见颗颗滚圆硕大,如紫玛瑙一般,上面还沾着露水,递了赏钱给送葡萄过来的常随:“怎么他这差事当着当着还当出了一筐葡萄来了?”   常随笑道:“夫人玩笑了,这是今年新上贡的葡萄,圣上今儿个赏下来的,主子想着您喜欢吃,所以特意命小的送过来给您尝个鲜。”   沈晚照笑道:“他自己留了吗?”   常随道:“主子说他留一盘子就够了。”   沈晚照又问:“他按时吃过饭了吗?我给他备的羹汤你们有没有热了给他喝?”   温重光是个工作狂魔,有时候差事忙起来错过饭点,要么随便吃个不好克化的对付过去,要么就干脆不吃,沈晚照知道之后自然不会让他在这样,三令五申让他按时吃饭,每天还必做了汤品让他喝了养胃。   常随笑道:“本来险些忘了,幸好小的还记得夫人的叮嘱,冒死提了一句,主子这才去吃的午饭。羹汤都按着您的吩咐热好,小的亲眼看着主子喝完一碗才过来的。”   沈晚照笑道:“知道你忠心,少不了你的赏。”   常随笑的合不拢嘴:“不敢不敢。整个内阁谁不说咱们首辅有福气,说您贤惠贴心,顾惜夫君身子,就是好些成亲多年的阁老也羡慕的不行。”   沈晚照给他说的不好意思起来,取了赏钱让他先回去了。   她跟沈乔吃了一串多就吃不下了,见一人也吃不完这些葡萄,便四下分了些,刚走到殷怀月这边,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愤愤砸东西的声音传了出来。   她差点被一块碎瓷片溅到,忙抬脚躲开,拎着葡萄进门小心避开地上的狼藉,惊愕道:“你怎么了你这是?”   殷怀月赤红着一双眼:“那贱人,那贱人!”   沈晚照见一地地茶杯茶盏,还有些撕碎的薪俸信笺,更有些剪碎的荷包扇带等物,心下有些明白,脸也沉了下来:“你跟那书生还有来往?”   殷怀月嘴唇颤了颤,静静地看着她,眼底两行泪便流了下来。   沈晚照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先把搁着葡萄的食盒放下,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拉着她坐下,先问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了?你砸东砸西的就能把事情办妥?孔茹可不是好相与的,你要是但凡有个什么让她发现了,这事儿还不得张扬开?”   她又怒问道“你是怎么回事儿啊你?当初答应我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   殷怀月嘴唇动了动,深深低下头去:“你说了之后……我本来也是要跟他断了的,话都说出去了,但有一回我出门的时候马车侧翻,他不知怎么正好赶上救了我,我就,我就……”她把脸埋进双手里。   英雄救美这桥段狗血是狗血,但架不住管用啊。   沈晚照冷笑道:“这样的事儿你都信?我看指不定就是他想法子弄坏你的马车,然后自编了这么一出戏想继续缠着你。”   她本以为殷怀月要反驳,没想到她竟把头低的更低,显然是默认,于是催促道:“然后呢?”   她低声道:“我本是打算和他断干净的,经过这事儿又往来起来,后来……”   沈晚照上下打量她几眼,惊道:“你们不会……”那个了吧!   殷怀月出奇地秒懂了,咬牙怒道:“没有!最多就是写写书信换换信物这些,你想哪儿去了!”   沈晚照催促道:“没有就好,你继续说。”   她脸重新埋在手里,肩头耸动:“我后来发现有一女子时不时来寻他,他对拿女子非打即骂,很是不客气,我觉得不对,质问之后他说这女子是他同乡,人却心术不正,常常勾引纠缠他,我看他对那女子是不大客气,就没在追问,心里却暗暗留心,让底下人追查……”   沈晚照松了口气:“你还不算糊涂到家。”   殷怀月声音愤恨:“他做事儿很是小心,我派去的人前些日子才查出来,那女子竟是他发妻,这个禽兽不如的!”   陈世美和秦香莲?!沈晚照怕她迁怒,道:“他娘子是无辜的,遇人不淑,你可别犯糊涂,既然知道了他是个什么人,那就赶紧和他断干净啊!” 第120章   殷怀月皱眉摇头道:“我是哪种不分好歹的人吗?我何尝不知道他娘子无辜,若是真如他说的那般不知廉耻,我现在早就……”   沈晚照冷笑一声打断她:“早就什么?你别犯蠢了,就算那不是他娘子,真是个不知好歹纠缠他的,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殷怀月把头一低头,再不言语了。   响鼓不用重锤,但谁让殷怀月这家伙掉了链子呢?沈晚照道:“你别嫌我说你,早就跟你说什么了?你们的家世本就不配,没可能有结果的,更别说他一开始就不安好心了!如今出事了就开始摔摔打打,你做给谁看呢!”   殷怀月低声道:“我只是……”她思索了一下,似乎在想怎么说,过了半晌缓缓道:“他跟我以前认识的人都不一样,说话做事都很斯文,我……我就……”   少女情怀总是诗,她这样家境出来的姑娘家打小就被娇宠到大,本来就没见过市井间二三流的骗术,再加上对方长相又斯文俊秀,谈吐风雅有礼,初认识就捡了她的帕子,还‘救过’她一回,简直是话本子里的完美邂逅啊。   ——这骗术也就只能骗骗一颗春心荡漾的闺中少女了。   沈晚照在心里暗暗吐槽,皱眉道:“接下来呢?”   殷怀月心气平了些,不过神色更添了几分愤恨:“我发现之后就着人质问,他一开始还推诿,等我找了人证物证才不得不承认,却,却……”   她呼吸急促,恨道:“拿我们日常往来的书信和交换的信物要挟我,一让我不要说出去,免得两人都坏了名声,二是向我索要财物,我虽然不缺这点子钱,但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沈晚照这下连吐槽都无力吐槽了,果然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负,她连连翻白眼,殷怀月一把抱住她手臂:“阿晚,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沈晚照其实不是很想参合这种事儿,虽然那男人不是个好鸟,万一殷怀月对他仍旧有意呢?   她上辈子有个舍友就是谈恋爱遇见劈腿渣男,又是撒谎又是骗她钱的,后来分手之后舍友气不过就拉上整个宿舍的姑娘,浩浩荡荡地上火车去打骂渣男。后来没想到没俩月两人吧唧又好上了,倒是弄的宿舍几个妹子里外不是人,想想就糟心的要命。   沈晚照低头不语,殷怀月只拽着她的胳膊求她想办法,她心下一软,认真打量她神色,沉声问道:“你是真心想跟他断了?”   殷怀月重重点头,抿唇道:“你不知道……我是从没遇见过这种事……哎,也是一时欢喜新鲜,现在兴头过了,只恨他做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   这倒也是,有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年轻时不也为什么丫鬟外室闹的要死要活过吗?后来不还是该成亲成亲,该纳妾纳妾,人年轻总有几分新鲜劲,更何况是她这种身份了。   沈晚照无语地摇了摇头,道:“你也是糊涂得紧了,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你们二人何止是云泥之别,你是怕被人发现才被他拿住了痛脚,不过现在也无妨,趁着还没闹大赶紧告诉家里人,让家中父母来摆平这事儿,你是再别参合了。”   殷怀月踌躇道:“可是我怕……”   沈晚照不悦道:“你本就做错了事,哪怕是被父母罚跪禁足呢,那也是为了你好,总之不是坏事,你要是真害怕这事儿发作,就趁早解决掉,可别等捂在心里捂拦了,流了脓血才知道疼。”   殷怀月面色肃然地点了点头,又轻轻晃着她的手道:“多亏了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晚照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你也别谢我了,少惹些事我就烧高香了。”   她又叮嘱了她几句不要走漏风声之类的话,这才走出学舍门。   吃一堑长一智,她这次是打定主意只在一边给建议,再也不出这个头了,出头的事儿还是交给父母至亲干吧,再怎么也是骨肉血亲,反正出了事儿也怨不到她头上,再说朋友在其中着实尴尬。   至于那骗人的书生……不死也得落个残疾被赶出京城,沈晚照对他半点不同情,这种骗财骗色的恶人趁早死了世界才清净呢。   一路脚步轻快,没想到刚走过拐角却跟人撞了个满怀,对面那人手里捧着的书本哗啦啦掉了一地,沈晚照吓了一跳,忙弯腰帮人捡书,抬头一看却吃了一惊:“表姐,你怎么在这儿?”   殷怀兰本来一脸晦气,一见是她才敛了神色,摆摆手做了个别提了的手势:“我来帮解师收作业的。”   沈晚照茫然道:“你收的哪门子作业啊?不是由课长忙活吗?”   她一脸悲催相:“你是不知道,自打你十甲毕业之后,四书通讲不是没了课长吗?解师不知道哪里不对,竟然让我当了课长,简直是要人命了,我每回考试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累过!“   沈晚照一边帮她收拾东西,一边心有戚戚焉地道:“解师吧……是有些精细太过了。”   解明这人其实相当龟毛,不光课堂上事儿多,课下事儿也多,比如让你写三尺的文章,短一寸都得补齐甚至重写,而且书写必须规范,略微多了几个墨点或者几笔错字就得重改,更惨的是有时候还得罚抄——对一般同学已经要求十分严格了,对课长尤甚。   殷怀兰好比遇见知音,拍着大腿附和道:“可不是吗,我跟你说,上回差点没把我气死。”   她有一回收齐了作业去给解明瞧,结果解明嫌她摆的乱让她重新整理,她当时急着去上下一堂诗词课,嬉皮笑脸地想要混过去:“解师博学,岂不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说?”   解明实行的是‘坦白从宽回家过年,抗拒从严牢底坐穿’政策,见她不但不知悔改还强行辩解,冷哼道:“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况且不拘小节的意思是让人不要古板不知变通,不是敷衍了事无所作为,圣人云……”   接下来就是一长串的‘圣人云,圣人训和子曰’,殷怀兰不仅得重新整理作业,上诗词课还迟到了许久,被一向好脾气的诗词课老师都打了十下手板。   她晃了晃手掌,把尚还红肿的掌心给沈晚照看:“你瞧瞧,前几天打的,我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沈晚照喷笑,见状忙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要不把课长辞了吧,不然也忒耽误事了。”   殷怀兰摇头叹气:“你以为我不想?上回我说‘学生最近事忙,又资质驽钝,实在是不堪重任,请解师……’本想让他另请高明,结果话还没说完就给他说了一通,坚决不许我知难而退。“   沈晚照由想笑转化为了同情,想了想道:“你下回收作业的时候不要打乱了,按着名字笔画多少来放置,还有点名用的花名册,最好画一张班里的座位图,再把各人的名字写到对应的作为上,方便又好看。”   殷怀兰哪里都好,却是个懒散性子,平素是能躺着绝不坐着的,闻言连连咋舌:“那得多少功夫?”   沈晚照其实也比较懒,但她什么事儿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就要做到不让人挑出毛病来,劝道:“表姐,你凡事不要怕麻烦,越是怕麻烦到最后越麻烦。”   殷怀兰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把作业抱回学舍开始整理,认真整理完了给解明一瞧,他果然没再多说什么了,只淡淡颔首:“今儿个做的还不错,可见你凡事肯用心,还是能做好的。”   殷怀兰见这位大爷终于点了头,心里先松了口气,扯着嘴角笑了笑:“都是您教导的好。”   解明把目光落在她还热肿的掌心上,迟疑片刻,从袖子里抽出一个两指宽一寸高的白瓷小瓶,缓缓推到她跟前,略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脸:“这是我同窗从滇南带过来的伤药,对红肿最是有效的。”   殷怀兰怔了会儿才接过药瓶,觉得人生真是充满了玄幻。   书院其实不到月末或者期末考试的时候也没多少事儿,再加上有沈乔帮忙,她和沈晚照两人上午就把事情办完了,下午还能提早一个时辰下差,欢欢喜喜地回家吃饭。   沈晚照一到家没等多一会儿温重光也回来了,她开开心心地跟他说着日常见闻,他笑吟吟地听着,时不时接几句,让原本冷清的府邸也格外鲜活起来。   “……要说沈乔堂姐真是位奇人,真不知道以后什么样的男子能符合她的审美了。”   他笑着想了想:“这也不算奇怪的,魏朝不远有个属国,那里的人都是以阔鼻,小眼,厚唇和体型痴肥为准的,当初有一回把据说是国内第一美人的女子送上到皇上面前来,想要让她在御前侍奉,皇上惊得险些没从龙椅上栽下来,好些大臣见过之后都恨不能抠了自己的一双眼。”   沈晚照想到那场面就笑的打跌,不过想想审美差异这事儿也正常,比如欧洲中世纪有段时间流行惨白的肤色,还有某岛国,特别流行把牙齿涂黑。   她又调侃了沈乔几句,吃饭的时候说起殷怀月的事儿:“……原看她是个顶聪明的姑娘,遇到这种事儿也犯傻起来,只盼着她这回能想明白。”   温重光不以为意,淡笑道:“你既劝了一回,就算是尽了情分了,至于她听是不听,那又有什么相干?若是为这个与你起了嫌隙,那真是不值当了。”   沈晚照往他碗里夹了个鱼圆,迟疑片刻,难得点头附和道:“你说的没错……交朋友本来讲究你情我愿,她要是因我说她这一回心里不痛快了,那以后少来往也就是了。”   这话虽有些不近人情,但她心里确实这么想的,事不过三,要是殷怀月还是死不悔改,说明心中已经有了取舍,那她就只能离远些了。   她说完瞧了眼温重光,自吹自擂道:“要说瞧人的眼光,她们可都没法和我比啊。”   当初是谁一直以为他是个穷书生来着?   他笑一笑,斜看她一眼,视线含情,悠悠然飘了过来:“若论骗术,他们都没法跟我比。”他见她瞪眼,从容补充道:“谎话可以骗人一时,真心却能骗人一辈子。”   沈晚照被他的媚眼迷的有点找不着北,努力给自己挽尊:“那是你运气好,要是我在遇见你之前订了亲事,哪有你跳跶的份儿,就算你又是卖惨又是装可怜也哄不了我。”   他唔了声,唇边笑意更深:“是啊,我险些忘了,阿晚在遇见我之前议了三门亲事,其中一个现下还跟你共事呢。”   他顺手帮她挑了块鱼肉,挑出鱼刺放在她碗里:“更别说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虎视眈眈啊。”   他一般这么笑就代表心情有点不好了,沈晚照咳了声道:“别逗了,我们俩干的活儿都不一样,拢共也没见过三面的,再说解师这人着实是个大龟毛。表哥吧……就更没什么说的了,我们俩的性子实在是南辕北辙,他要不是我表哥,两家情分又极好的,那我们估计一见面就得吵起来。“   他偏了偏头:“那位胡家三公子?”   提起这个,沈晚照难得晦气地摆了摆手:“快别提他了,面上倒是一派光风霁月的,学问也不错,哪里想到竟是个断袖,若只是自己断袖倒也罢了,竟还在议亲的时候存心欺瞒,当我们沈家是好欺的吗?”   好龙阳本来没啥,但是骗婚让好人家的姑娘当同妻就很过分了,这是也她唯一一个还嫌那条穿越狗打的不够狠的仁兄。   他挑了挑眉:“余家大公子呢?”   沈晚照:“额……”   她是被问住了,余大这人真没什么好挑的,不光学问好,人品更好,人也上进有本事,听说现在已下放到户部历练,除了相貌差点几近完美无缺,不过人家人格魅力强啊,掩盖了相貌上的不足。   老实说要不是有那位穿越者搅和,她估摸着已经和余大订亲了,两人虽不说多恩爱,但日子过的应该也不错,她对余大也没甚感觉,所以这话这不是后悔,只是就事论事。   她憋了半晌才道:“他,他长得不好。”   他撑着下巴笑道:“不论相貌,其他的比我如何?”   刚才好像在讨论书院的事儿吧,这歪楼歪的……沈晚照囧了下,走神一瞬才道:“自然是你比他强了。”   温重光挑唇而笑:“呵呵,是吗?”回答的这么迟疑?   沈晚照觉得呵呵两个字相当的意味深长。   到了晚上她终于领会到意味深长的含义,揉着快断了的腰飙泪,不就是走个神你至于这么折腾吗,禽兽!尼玛她跟首辅说话的时候再也不能走神了!QAQ   第二日温重光下完朝就把余大单叫了出来,余大还以为是户部的公文有什么问题,忙垂手肃立在一边听候吩咐,没想到温重光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静静打量。   其实余大也不算十分丑,但更称不上俊秀,撑死算个周正,他目光把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眼睛太小,鼻子不挺,嘴唇又太薄,一看就是个凉薄人,衣裳还没有好好掖在腰带里,邋里邋遢的阿晚肯定不喜欢。   温重光瞧过之后心情好了许多,要找人茬的心思也淡了几分,含笑问道:“可曾娶亲?”   余大:“???”为毛首辅把他叫过来要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啊啊啊啊!!!   他怔了怔才道:“回首臣的话,不曾……”说完这话发现首辅的脸色有点微妙的不好看。   他踌躇片刻道:“不过家父家母已经开始为下官物色,现下想是有些眉目了。”   这话其实是委婉地表示已经有对象的意思,温重光脸上的笑容这才真心起来:“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纵然没有,我介时也是要奉上贺礼的。”   余大-_-|||:“……多谢首臣。”到底发生了啥。   温重光下午一回去就状似不经意地跟沈晚照道:“听说余家大公子马上要定亲。你有什么想说的?”   沈晚照:“……那真是太好了。”   他一撩袍袂,风姿绝佳:“长相不过平平,衣裳打扮也邋里邋遢,啧,见面不如闻名。”   沈晚照:“……”瞧瞧你这个别扭劲。   男人啊,不管多么高的官位,也不管,幼稚起来跟小屁孩是一样一样滴。   她好气又好笑:“知道你美你最美成了吧?”   她见他看过来,忙转了话头道:“过几日又是我三姑寿宴,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儿去贺寿?”   他瞥了她一眼,颔首道:“既然是长辈寿宴,那自然是要去的。”   她喜滋滋地趴在他背上:“知道你最好了。”又用爪子在玉面上揉搓几把:“别闹别扭了,我跟余大又没有什么,话都没说过几句,说是议亲不假,那也是长辈的事儿,但最后不也没成吗?可见最后缘分还是要落在你这里。”   他搂住她在唇角亲了亲:“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她回亲过去:“这都是你教的好啊。”   他目光在她胸口处兜转一圈,缓缓叹出一口气来:“就是别的能耐没有分毫长进。”   沈晚照:“……”   ……   其实沈琼楼一向不大喜欢搞寿宴,主要是嫌麻烦——殷怀兰这点倒是完美地继承了她的。不过最近为了儿子女儿的亲事,她就是再怕麻烦也得硬着头皮搞起来,除了娘家的几位至亲,第一个就给江夫人发了帖子。   她不是擅于交际的人,虽和江夫人投缘,但这般热络也不是常事,江夫人何等精明,不过几次就猜出了原因,她不是卖女求荣的,也不稀图王府门第,但殷怀俭人品不差,这点她却是乐意的。   沈琼楼跟豫王商量:“江三姑娘我看着人是极好的,不光相貌好,人也明理懂事,性子爽快拎的清,阿俭的年纪也不小了,这回寿宴我想问问江夫人的意思,要是能成,年前能把事儿定下最好。”   豫王平时瞧着对儿女不上心,但遇见婚嫁大事儿也是认真打听过的,颔首道:“江家姑娘确实不错,是当王妃的好苗子。”   沈琼楼摸着下巴琢磨:“咱们要不要同儿子商量商量?”   豫王似笑非笑地道:“父母之命他敢不从?”   沈琼楼皱眉道:“还是问一问的好,毕竟是要跟他过日子的,他要是不乐意,以后两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她说干就干,等把殷怀俭叫过来之后就把话原本说了,问道:“我和你爹都觉着这姑娘人好,不过媳妇还是给你娶的,你觉着如何呢?”   殷怀俭现在很有那么点心如止水的意思,反正娶不娶或者娶哪个都无所谓了,但是江如月吧……他娶了估计要折寿十年——被硬生生气的。   他蓄了胡须的嘴唇动了动:“母亲说的极是,江姑娘是好的,但她性子有些乖张,江家的事儿也不少,她父亲……儿子恳请您三思。”   沈琼楼一听却乐了:“行啊你小子,都打听到人家父亲身上了……”   殷怀俭:“……”他和他娘思维真是不在一个世界啊。   他于是把求助的目光转向豫王:“江夫人虽是久经沙场的一员悍将,但江姑娘的父亲才干平平,心术更是不正,更别说她长姐前些日子才得罪了温首辅,如今已经被贬官流放,爹娘还是慎重考虑为好。”   他说完自己也觉着不大得劲,他没事儿老留心人家江家家里事干嘛?一定是受到他娘的影响了。   豫王古怪地笑了笑:“一般人瞧些表面倒也罢了,我瞧着你连人家家中隐情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心里到底做何想头?”   他见殷怀俭张嘴要解释,随意摆手道:“现下先别急着反驳,好好想想再回我和你娘的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   PS:见有的小天使把殷怀兰和殷怀月弄混了,殷怀兰是豫王的姑娘,是阿晚的表姐,殷怀俭的亲妹妹,是郡主,CP是解师。   殷怀月是郡王之女,是县主,是阿晚隔壁学舍的同窗兼好友 第121章   既然两口子都要去参加寿宴,沈晚照便开始准备贺礼,由于往年她还没成家,每回送礼都是意思意思绣一个荷包两个扇套就得,这回成家了就算是大人了,想了想干脆准备了一樽白玉观音送过去,寓意吉利又体面。   等寿宴开始那天两人一早就坐上马车去了豫王府,沈晚照悄声跟温重光道:“你没见过我姑父吧?他当年可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现在就是年纪大了气韵反而更见出众。”   他笑了笑,脸上梨涡浅生,屈指弹了弹她额头:“背后议论长辈相貌,该罚。”   沈晚照捂着额头啧啧两声:“首辅好大地官威啊,不知要罚小人几多银子呢?小人家中穷困,还望大人手下留情啊。”   他唔了声,本想说一句那你就钱债肉偿吧,结果马车却已经行到了地方,他颇是遗憾地下了马车,却见殷怀俭在门口迎人,不由得眯了眯眼。   殷怀俭神色如常,颜值被两撇猥琐的小胡子削弱些许,面色平静地和温重光夫妇打着招呼:“表妹,妹夫。”   温重光颔首:“表兄。”   他本来比殷怀俭大了几岁,但因为沈晚照是家中最小地,他见沈家哪个都得称一声兄长或者姐姐,平白拉低了几岁。   殷怀俭引着两人入内,看向沈晚照道:“怎么现在才来,娘一早就在念叨你呢。”   沈晚照正要回话,温重光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温文笑道:“本想一早就来的,家中有些事耽搁了。”   殷怀俭秀气的眉毛皱了皱,又挑了挑眉:“是吗?”闷头往前走一言不发了。   沈晚照张了张嘴,觉着说什么都不大合适,于是干脆闭上了。   等进了待客的花厅,不光沈家人在里面,江夫人也带着江如月在里面跟豫王妃说话,沈琼楼见着沈晚照过来,起身笑道:“等你好久了,怎么现在才来?”   沈晚照想到昨晚……暗暗冲温重光翻了个白眼,低声用千年不变的理由道:“早上有些事耽搁了……”   她声音带了些暧昧的疲惫喑哑,屋里都是过来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调笑着看了过来,直看的沈晚照脸上发烧,唯有温重光脸皮厚,还能保持如常的神色见过各位长辈。   接下来就不是两人的主场了,屋里众人各自说话,沈琼楼今天主要是想给儿子说媳妇的,便拉着江夫人不住说话,两人离近了絮絮低语,众人也都识趣地没往跟前凑。   江夫人啜了口茶,神色有些迟疑,却还是低声道:“我知道王妃的意思,王妃是实心人,又与我投缘,我也不想瞒你,如月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品性我敢担保,我家里的境况你多少知道些,江家虽算是名门,但我们老爷却只是个五品官,最近吏部的条陈也没下来,就连这五品官能不能保住也不知道,他人也不是个脑子清楚的,时不时还得让人抻抻筋骨。”   沈琼楼笑了笑:“听这话就知道江夫人也是个实诚人,我也说了,我只喜欢如月这孩子。”   寻常人要是听见王府肯结亲,早就欢喜的忘形了,江夫人还肯这样自曝家短,确实是个实诚的。   江夫人想了想,叹道:“我也喜欢世子才干品行……王妃还是好好考虑清楚,毕竟儿女亲事也是大事,马虎不得,还请您和王爷慎重。”   与其等成婚后发现事有不对闹的两家都没脸,两个孩子也处不到一处去,还不如婚前就挑明了说。   婚姻大事确实不能全凭着自己的喜好来,沈琼楼笑一笑:“夫人实心,我自会好好考虑的。”   众人在花厅里说笑一阵,这时候宾客盈门,豫王一家四口作为主家去迎宾,殷怀俭也跟着出去了,气度得体,忽然若有所感地往后看,就见江如月也正看过来,两人视线在半空中对上了,心头微微一摇,都做错了事般低下头去。   江如月坐在客人座儿上,表情古怪,沈晚照坐在她身边,瞧见她神色本想调侃几句,但想到江如月和殷怀俭即将议亲,而殷怀俭又曾经对她……虽然错不在她,但想了想还是觉着尴尬,忙理了理衣裳正襟危坐。   江如月却不满意了:“怎么你见了我连一句话也不说?装不认识我呢。”   沈晚照正等着她开口,听她说完忙道:“哪有的事?我刚才在走神。”她说完嘴贱地调侃道:“你方才在瞧谁?”   她问完就有点后悔,江如月全无所觉,顿了顿,她是大方人,说这话的时候也不隐瞒,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诶,瞧你表哥呢,我娘和你姑母要把我和你表兄凑堆儿,我……”   沈晚照给她吓得身子一抖,一把捂住她的嘴:“我的祖宗,这里里外外多少人呢,你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你胆子上长毛了啊!让人听去了指不定要传多少闲话呢!”   江如月也反应过来,尴尬地诶了声:“我是想着你应该是知道的,还以为说出来也没什么,得得得,最近我一直琢磨这事呢,脑筋转不过来弯了。”   沈晚照在她嘴上捏了两把:“你个不长心的!”   江如月是她很喜欢的朋友,殷怀俭是从小到大对她很好地表兄,她对两人的事儿是乐见其成,也盼着两人好。   但作为表亲她也不好干涉太多,只帮着说了两句好话:“我表兄为人极好的,初时瞧着寡言,人也不大好相处,但离近了才知道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要说学识,他打小到大的先生没有不夸的,至于长相,有眼睛的人都能瞧见,我也不用多说了吧?“   说完自觉很有当媒婆的天赋。   平心而论,殷怀俭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她和他性子实在差了十万八千里,再说又是有血缘关系的表亲,所以她对殷怀俭真没动过一星半点的心思。   江如月知道殷怀俭喜欢过沈晚照,但是她没觉着有什么,她曾经也有过喜欢的人呢,因此很能理解沈晚照说这番话时候的真心实意。   她思索片刻:“你说的都对,不过这事儿还没定论呢,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沈晚照笑道:“你既是我朋友,又算是我半个小姑爷,谈婚论嫁的对象还是我表兄,我当然想来探探你的口风了。”   江如月无可无不可:“人好就成了,心地善良最好。”   沈晚照拍胸脯保证:“别的没法不说,我表哥这人还是最是良善不过,见天儿地扶老奶奶过马路,陪小朋友去上学呢。”   江如月:“……”   她给沈晚照雷的起了鸡皮疙瘩,想了会儿又面色古怪,小心瞧了眼沈晚照,呐呐道:“我有个问题问你你可别恼啊……你们家和你姑母家亲近,你表哥又是个好的,你们家为什么不干脆做了姑表亲呢?”   其实她觉着殷怀俭和沈晚照在一起挺不错的,至少……颜值挺登对,再多的她也看不出来什么了。   沈晚照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江如月脸上还溅了几滴水珠子,她坚强地抹掉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沈晚照怀疑她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抽着嘴角道:“哪有的事儿,你别乱想,我们两家都没有这个意思,再说我和表哥性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什么姑表亲不姑表亲的?”   江如月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这时候饭菜上桌,沈晚照见有几道自己素来喜欢菜,刚要伸手夹一筷子松鼠鱼,忽然嘴里一阵发苦,胸口闷闷的,胃里也不大舒服,登时没了食欲,夹起来就扔在一边不吃了。   江如月还以为她不爱吃,给她夹了筷子比较爽口的银牙烩丝,这个味道倒是很清爽,沈晚照略尝了几口就认真吃起饭来。   她们坐的是小辈桌,殷怀俭见完长辈之后也落座在这儿,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江如月难得有些尴尬,又忍不住鬼鬼祟祟地看过去,又正好和他对视一眼,如此循环往复,两人都只敢盯着桌布,不敢再有旁的动作。   江如月脸上讪讪的,忽然心念一转,计上心来。她从桌子中间取了酒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来来来,咱们好久没喝酒了,今天你陪我喝两杯。”   沈晚照自己酒品不咋地,喝了几口就不敢再喝,低声调侃道:“你好酒这点倒是跟我明堂姐一样地,我就该去劝劝我姑姑,不能娶个酒鬼进门啊。”   她以为自己酒量就够差了,没想到江如月更可怕,三杯两盏下肚就已经上了头,沈晚照怕她撒酒疯,推了推她道:“诶,你怎么了?要不要我让人给你弄一碗醒酒汤过来?”   江如月沉默了三秒:“您哪位?”   沈晚照:“……”你滚,你滚滚滚滚滚!   江如月盯着她端详了会儿,点头傻笑道:“嫂子啊。”   沈晚照:“……”好吧这回没叫错,但是怎么看着这么猥琐呢。   江夫人被邀坐在上首,见江如月脸也红了眼睛也直了,起身道:“如月好像醉了,为免失仪,我还是先带她回去吧。”   沈琼楼忙道:“让阿俭和阿兰带她下去醒醒酒吧?”   江夫人瞧了眼殷怀俭,思忖半晌,还是点了点头。让两个孩子多接触接触也好。   虽然说是让殷怀兰和殷怀俭一起去,但是殷怀兰脑子转的多快啊,随意找了个理由就推脱了。   殷怀俭只得自己带她去偏间,没想到才出了花厅江如月就面色如常,眼睛也不直了,脚步也不歪了,他微微一怔:“你装醉?”   江如月心说我装醉还不是为了躲你,真是没猜中过程也没猜中结局,干笑道:“呵呵,方才是有的醉,现在风一吹就好多了。”   殷怀俭本来想直接走的,顿了顿还是命下人煮了醒酒汤过来:“以防万一,还是喝醒酒汤吧。”   等醒酒汤端上来,那味道简直酸爽的不可置信,江如月险些被酸出眼泪,斜睨着殷怀俭——这小子不会是故意的吧。   殷怀俭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砖,一语不发。   江如月也不可能上去拿小拳拳捶他胸口,用绢子掖了掖被酸出来的眼泪:“贵府醒酒汤真是太实在了。”   就算是醉地人事不省喝这么一碗也得立时就醒了。   殷怀俭难得笑了笑,两人又没有声息了,他沉吟片刻,还是先开了口:“我爹娘与你娘……”   他既然主动提起,江如月也不好继续装样,只得点头道:“我知道。”   两人一问一答完了,对视一眼,俱都尴尬地笑了笑。   这回她先开了口,想了想道:“其实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其实瞧不上我的,也不想和我结亲,反正没有求着你心头好,你娶谁都一样了,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殷怀俭搭在扶手上的手微微一紧,想要反驳,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确实对这桩亲事没有激烈反驳,要是真正上心的人,也不会这么草率订下。   江如月恍若未觉:“你们家门第是比我们家高,你相貌才干也好,可撇开这些不看,我又比你差什么了?你人是好,但我也不是阴险狭隘之辈,所以我从没觉着哪里高攀你了。”   她深吸一口气,索性把话摊开了说:“说老实话,我不讨厌你,你是个挺不错的人,以后也能好好过日子,可成亲这事儿一厢情愿是没用的,总不能以后我一心想把日子过好,你却处处看我不顺眼吧,所以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说,要是你不乐意,那我回去就跟我娘好好说了,你最好也回去说道说道……若是真的不喜欢,何必勉强自己呢?”   殷怀俭身子一僵,低声道:“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就像艳阳,让人心头无端敞亮起来,驱散了遮蔽的阴翳,让他几乎不敢对视。   江如月笑了笑,神情平静:“是不是的,总得你自己先想明白。”   他心头微漾,抬眸想要说话,却见她已经走远了。   与殷怀俭现在的心情复杂不同,殷怀兰心情则是彻彻底底的苦逼,她娘今天寿宴邀请了好些亲朋好友,还特地把她在书院的老师请来了——听说她任了课长之后,还特地请了解明过来。   这本也没什么,但要了命的解明的座位就在她爹不远处,更要命的是她那向来目中无人眼高于顶的老子居然主动和几位师长攀谈起来,还正好第一个问的就是解明。   “……解师,不知犬子和小女在书院中学的如何?课业上有没有进益?有没有不知礼数的地方?若是仗着家世就放肆招摇,也告诉我就是了,我会好生教导他们的。”   殷怀兰知道他说的‘好生’,那就是真的‘好生’,想到自己上回偷懒有份作业还没交,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完蛋了。又忙对着解明又是作揖又是用口型告饶。   豫王似有所觉地回过头,她立马收起脸上表情,低着头姿态恭敬。   按照解明的观念,做错了事儿就该好生受罚,方才知道教训,而且师长有义务和家长沟通沟通,两下配合。   但他一转头冷不丁瞧见殷怀兰可怜巴巴的神色,心下一软,故作没听全他的问话,只说了殷怀俭:“不敢当,令郎学识渊博,天资了得,学习也踏实认真,甚至胜过不少老师,以后想必也能以全甲毕业。”   豫王又瞟了眼殷怀兰,微微笑道:“那小女呢?”   其实殷怀兰也很聪明,资质甚至还比沈晚照稍微强了一筹,但是她心思不定,凡事能懒就懒着,所以一直进步不大。   要是平时解明早就说了,但见着殷怀兰的神色话到嘴边就说不出口,信奉君子准则的他难得打了太极:“令爱……也是十分聪敏的,成绩优良,毕业应当也不难。”   豫王不知怎么今天是来了兴头,坐在解明身边东一句西一句的问了起来,听的殷怀兰在后面直冒冷汗,双腿发软,跟每一个家里来老师的学生是一样一样的。   解明虽然天纵之才,但也不是豫王这种万年老狐狸的对手,过了会儿就被绕进去了,豫王沉吟道:“原来她课上这般不尽心,课长一职也做的这般敷衍了事,难为解师一直忍着她了。”   殷怀兰:“……”明明是她一直忍着解明好伐!   他顿了下又道:“我接下来会好好跟她母妃说说,看怎么惩治她。”   解明下意识地脱口道:“不要。”   他见豫王看过来,神情很有几分不自在,淡淡道:“到底是女孩子,豫王也不要总是喊打喊杀的,若是事事都要你们操心,岂不是显得我们书院的众位老师很是无能,教导不好学生?”   他自己也没少给殷怀兰罚抄啥的,但是听见别人说要罚她,哪怕那人是她父亲,他心里也不大痛快。   殷怀兰有种从地狱回到天堂的感觉。   豫王笑了笑:“我不过说惩治一二,何时说要喊打喊杀了?”   解明道:“倒是我误会了,只是觉得教书育人,打罚其实是下乘手段。“   豫王问的差不多了,便起身随意道:“解师有见地。”   他才往出走了几步,就见王府的江管事眉头紧皱,似乎遇见了什么扎手的事儿一般,急而不乱地迈步进来:“王爷,府门口出事了。”   豫王定住,挑眉道:“怎么了?”   江管事到底在王府管了几十年的事儿,只觉得有些棘手,却丝毫不见慌乱,先请豫王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低声道:“来的好像是一行乡下人,带着一位村中的女子,为首那人说话倒还算客气,说咱们世子收用过了他妹子,现在要来讨个说话,要个名分。”   豫王面上分毫微动:“他说是就是了?”   江管事苦笑一声:“这种打秋风讹人的小的在蜀地也见过不少,哪里会亲信?本来怕这些人搅了王妃寿宴,想给几两银子打发了的,哪里想到那女子竟拿出一块玉麒麟来,我仔细辨认过了,真的是咱们世子的,这玩意是御赐的东西,上面还有敕造的印记,几个山野乡民手里断断不可能有,小的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才过来请您拿个主意。”   ……   沈晚照不知道是怎么了,吃什么东西都不大有胃口,开席到现在也只吃了几筷子素菜,两碗温热的汤水,就再也不想动筷子了。   温重光瞧得蹙起眉,抚着她的脸道:“你怎么了?”   沈晚照喝了茶漱口,有气无力地摇头道:“没什么,就是不大有胃口,想吃的重酸或者重辣的东西,感觉像是中暑了一样,身上也腻腻的。”   他转头道:“我去让人做些菜上来,顺便泡一杯解暑的薄荷茶。”   沈晚照忙拽住他:“你听风就是雨的,这又不是咱们府上,再说这都几月份了,中暑也是我随口说的。”   他一想也是,又道:“就是在别人府上,也不好看你就这么饿着,要不咱们先回去?或者你想吃什么,我命人去买点?”   沈晚照被他难得的傻样差点气笑,忙摇头道:“咱们在长辈府上参加人家寿宴呢,你这样不是存心打人脸吗?”   他只得端起羹汤来喂她:“那你好歹吃些,不然饿的胃里难受。”   她低头抿了口,他突发奇想,忽然天外飞仙般的来了句:“你不会是有了吧?”   沈晚照给他这脑洞震的一哆嗦,下意识地反驳道:“怎么可能,我上个月才换洗过,而且咱们都是掐着日子行事的,怎么会这么突然……”   想着想着自己也拿不准,她自己又没有怀过孩子,唯一那点不太靠谱的经验还是从小说里看来的,按照小说里的状况,自己这样还真挺像有身孕的……   温重光的表情很复杂,像是高兴,又有不少烦闷,低头定定地凝视她小腹:“回去叫大夫过来看看吧。”   沈晚照也觉得云里雾里一般玄幻,怔怔地跟着点了点头。 第122章   豫王面上的神情不变:“那女子姓甚名谁?按你的说法不过几个乡下人,怎么有这般胆子来王府讹人?她说了世子是怎么和她认识的吗?”   江管事低声道:“姓徐名秀兰,他们说是从徐家庄过来的,小的打听过了,当初山河书院带着学生农科的时候去过这徐家庄,咱们世子当时也在,会不会是世子……”   那几个乡下人说的有理有据,由不得他不信,连他都开始胡思乱想会不会是世子少年时期犯了错误,没忍住收用了一个乡下姑娘,结果现在人家寻上门来了。   这要是在别家本也没什么,但豫王府里,豫王妃是最容不得妾室通房这些的。   豫王沉吟片刻,淡淡道:“如今乖……王妃寿宴,宾客盈门,你先想法子把他们安抚住,不要让事情再闹大,我去告诉王妃,让世子过来当面把话说清楚。”   他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其实按照他的意思根本就不欲与这些人废话,逮起来直接送到北镇抚司,但今日宾客众多,世子又说亲在即,要是不处理妥当了,落在御史那边又是个话柄,以后还有可能留下遗祸来。   要是被御史参一个强逼民女之类的,就算这孩子没事,以后也别想说到什么好姑娘了。   江管事应了声是,呵腰应了个是,下去照办了。   沈琼楼本来还在待客,豫王直接进去跟她说了,她面上沉了沉,用目光狠狠剜了儿子一眼,然后才道:“你要问个清楚我不拦着,只是咱们要不要把江夫人也叫上?”   豫王微怔,沈琼楼道:“你方才也说了,他们急匆匆赶到咱们府门,方才怕是有不少别府下人瞧见了,江夫人是个聪明人,咱们又是要马上说亲事地,要是江夫人知道这事儿,咱们还这么瞒着那不就成了蓄意骗婚?就算最后查出来不干阿俭的事儿,那咱们也落了下乘。”   她说了这一长串,喝了口茶才继续道:“若是她不知道,咱们也最好把事情摊开来,两家结亲本来就该坦坦荡荡的,她对我诚挚,我也不能想着欺瞒过去。”   豫王笑一笑:“王妃英明。”   沈琼楼把他推了一把:“宴也差不多该结束了,现在先撑一会儿,等彻底结束再料理此事,对了,把阿早和阿晚留下,他们一年前也去参加了农科,说不准能留下作个人证什么的。”   两口子分头行动,好容易熬到宴席散了,沈琼楼见江夫人带着江如月要走,她忙上前道:“夫人等等,我有一事相求。”   江夫人本来面色已经有些冷淡,她是个看重女儿的,方才在王府外发生的事儿她自然知晓,结亲的心思也差不多熄了,闻言怔了怔:“王妃请说。”   沈琼楼便把方才的事情说了,直到江夫人面露讶异,她才道:“我也是第一回 遇见这种事,想向夫人请教请教。”   请教什么的只是个托词,关键是要江夫人知道这事儿,她静默半晌:“这到底是王妃家事,我一个外人怎么好参合呢?”   沈琼楼笑看了眼江如月,只道:“我拿夫人当亲姐妹的。”   江夫人虽然不大想参合豫王府的事,但是她一开始对殷怀俭很是满意,若来闹事的人是假的,她也不想因此误会了世子,若是真的,本来有眉目的亲事退了也算有个说法,成不成都有个准话了。   她思量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那就请王妃带路吧。”   来王府门口闹事的一家人已经被制住捆在偏院里,几个汉子生的都粗手大脚一副憨厚相,那女子皮色发黑,但容貌很是不错,此时双眼发红,泪水盈眶,形容楚楚,这一家子瞧着都像是正经庄户人家出来的,不大像是那等惫懒泼皮的。   要说最懵逼的还是殷怀俭,他本来正在送客呢,管事突然冲过来告诉他,少爷你原来收用过一个通房找上门来了,他听的云里雾里,急匆匆到了偏院,就见自己父王母妃面沉如水,江家母女面无表情,闹上门来的人家哭天抢地。   ——他算是明白了啥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秀兰一见他就十分琼瑶地抽泣道:“公子……你把我忘了么?”   殷怀俭:“……你哪位?”   虽然他没有江如月的脸盲症,但是事情过了将近一年,他也不可能记得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村里姑娘。   秀兰不说话,哭的摧心捶肝,豫王眯了眯眼,把玉麒麟扔在他脚边:“孽障,瞧瞧你干的好事。”   他瞥了眼秀兰:“这位姑娘说你在农科的时候收用了她,还说过几日回到京里要给她个名分,没想到左等右等却不见你来,只得拿着你的贴身信物寻到京里,可有此事啊?”   秀兰重重点头,哭的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正是如此,公子,我等的你好苦啊……你这就把我给忘了吗?”   殷怀俭现在的感觉简直是莫名其妙:“这也太荒唐了,我是去过徐家庄不假,但当时是为了农科去的,何时收用过你?我连你的长相都没记住过呢。“   秀兰以袖遮面:“是公子身边的花红柳绿太多迷了眼,所以不记得我了吧?”   沈琼楼在一边本来静默着,这是忽然插话道:“既然你说我儿收用了你,那就请嬷嬷验身看看吧。”   秀兰一怔,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喜意,低头佯装羞涩地点了点,沈琼楼就命嬷嬷把她领下去了,两柱香的功夫已过,嬷嬷又把人原样领上来,冲着她轻轻摇头。   屋里的气氛登时沉凝起来,殷怀俭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正欲呵斥,就见豫王不知道从哪里取了根马鞭过来,缓缓在手心里敲打着,闷响仿佛点在人心头:“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子不教父之过,你做下如此丑事,看来还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教导好啊!”   殷怀俭脾气也犯起来了,梗着脖子道:“儿子问心无愧,父王要是不信,只管责罚就是了!”   沈琼楼见他是要动手的样子,觉得此事疑点颇多,正要相劝,就见豫王冲她轻轻摆手,一鞭子已经挞在殷怀俭背上,他身子晃了晃,仍旧直直地站稳了。   江夫人不动声色,倒是江如月觉得豫王有些过了,毕竟事儿还没弄清楚呢不是?她见那一鞭子抽的快准狠,忍不住呲了呲牙,见豫王把鞭子交到下人手里,好像还要再打,忙道:“我相信世子为人,断不会做出此事的。”   虽然豫王和江家在议亲,但她这时候插言也不妥当,众人一静,都转头看着她,她只得硬着头皮道:“豫王明鉴,这事疑点重重,还是得弄清楚了再说怎么办,一味打骂也不是办法。,再说世子是您的儿子,他的品性您总比我了解。”   殷怀俭定定地瞧着她,眼中显出琉璃一样的浮光来。   江夫人把她拽了拽:“小女被我惯坏了,什么都往外说,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豫王笑了笑:“那我就听江姑娘一言。”他转向殷怀俭道:“孽障,你有什么想说的?”   殷怀俭思路已经理的差不多了,沉默片刻,又瞧了会儿江如月,这才转向秀兰,淡淡道:“我记得农科是去年仲秋的事儿,你既然说我收用了你,又许了你名分,你为何现在才来寻我?”   秀兰一怔,低声道:“我们庄子到京城路远,我又……”   殷怀俭挑了挑眉:“路远?且不说徐家庄本就在京城周边,再远的路你也不至于走一年吧?”   秀兰也不是反侦察的人才,被问的神情慌乱,低头打算用哭哭啼啼换取时间。   他也不理,说完又转向豫王,低声道:“那玉麒麟是儿子之物,但当时为了救人不慎丢失,儿子遍寻不得,只得罢了,儿子农科的时候大都和阿早在一起,两人也住在一处,父王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阿早还有诸位师长。“   豫王做戏做全套,真命人去问沈朝和沈晚照了,两人是知道村花倒追殷怀俭事件的,听她还敢闹上门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忙去偏院说了实情。   沈晚照还提出疑问:“乡下人家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讹人都讹到皇家人头上了?是不是后面有人推波助澜?”   豫王淡淡瞥一眼委顿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一家子,轻描淡写道:“既然这样,那就上刑问问吧。唔……王妃寿宴不好见血,那就先帮他们倒吊在柴房里,明日再问。”   他们不过是小庄户人家,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登时吓得浑身哆嗦,见着麻绳立即把什么话都交代了。   原来这秀兰的哥哥是个好赌成性的,但家里没钱赌坊不让他进去,他就拿出玉麒麟来吹牛,说自己妹子和王孙公子的风流韵事,正好被一位和豫王素有嫌隙的王爷家中的三等管事听到了,传给那藩王耳朵里,他就下了这个套儿。   徐家一家本来只敢和人吹吹牛,要让他们拿着这个玉麒麟真做什么他们也不敢,更没有那个头脑,但有人撑腰就不一样了,那王爷还吩咐他们把事儿闹的越大越好,还保证一定让秀兰入府为妃为妾云云,更是特意选了豫王妃寿宴这种宾客如云的时候,这几个货色没什么见识,听一位藩王保证了哪里还有不信的?胆子长毛一般到豫王府来闹事,结果惹下泼天的大祸来。   不过客观的说,徐家也不值得同情,要不是他们心生贪念,想把女儿送到王府里,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会惹出这种乱子。   再往下查就牵扯出一堆杂杂拉拉朝政上的事儿,沈晚照和沈朝识趣地告退了,豫王随意摆摆手:“交由官府处置。”   既然事情已了了,江夫人带着江如月告辞,殷怀俭下意识地追了几步:“你……”你为什么断言说信我?   江如月奇怪地转身看着他:“世子有事?”   殷怀俭的情商和智商显然是成反比的,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一路顺风。”   江如月-_-|||:“承您吉言了嘿。”   沈琼楼晚上歇下的时候对豫王冷脸以对:“我就不信那家人有疑点你瞧不出来,让阿俭白挨这一下,亏你也是为人父的,狠得下这个心来。”   豫王对她却是没脾气的,笑吟吟地哄道:“我也是想让江姑娘瞧瞧,她是正派人,也不会看着阿俭白白挨打的。”   沈琼楼皱眉道:“那要是她一直不开口呢?你真打啊。”   豫王不以为意道:“我这个做老子的敲打他一顿又能怎地,就是白挨,他也得认了。”   沈琼楼:“……”你是亲生的吧?   沈朝回去的时候跟沈晚照感慨:“你说表哥也是倒霉,竟招来这种烂桃花。“   沈晚照故意吓唬他:“所以你以后得小心点,省得重蹈表兄的覆辙。”   沈朝不以为意地掸了掸衣袖,斜睨她一眼:“只我要小心,你就不用小心着些了?”   沈晚照得意道:“我已经成了亲,跟你们自然不一样。”   沈朝:“……”   他正要怼回去,沈晚照就一阵反胃不适涌了上来,扶着游廊地栏杆干呕,沈朝吓了一跳,忙扶住她道:“你怎么了啊?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事情还没确定,她也不好跟沈朝说,只得道:“等你成亲了就知道了。”   沈朝:“……”所以成亲和干呕有毛关系?   他还想再问,温重光就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把他妹子半扶半抱走了,留他一个人静静站在游廊里,回味着单身狗的凄凉。   两人头一回疑似当父母,毛经验都没有,回到府里也不知该干什么,话题越说越歪楼,本来还说着能不能有孩子,到最后直接讨论到孩子一出生给他(她)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好看。   一边的老道嬷嬷听不进去,忍不住插言道:“主子夫人听老奴一言,咱们还是先找个大夫来瞧过再做定论吧,现在这么干说也不是事儿啊。”   两口子这才恍然大悟,每家名门都有信任的大夫太医之类的,温重光让人拿着名帖去寻已经致仕的李太医,还宽慰她道:“李太医原来在任上的时候就是主管宫中妃嫔孕嗣之事,请他来看定能够万事妥帖。   沈晚照心情也相当复杂,尼玛她才十六岁啊,还想再当几年小仙女呢,为啥这就要准备着开始当孩子妈了!   她攥住他的手:“我好方。”   他不知道方什么意思,但大抵还是能听懂的,柔声宽慰道:“你身子康健,就是有了身孕也能万事太平,别怕。”   沈晚照嘤嘤嘤:“我要是有孩子了还是不是你的小公举了?”   温重光:“???”   柳嬷嬷大惊失色:“夫人,这话可不敢乱说,传出去是冒犯宗室的,您,您……”您哪里是公主啊,您连个县主都不是呢!   沈晚照:“……”柳嬷嬷你真是气氛杀手。   他把这话反复几遍才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先挥手把柳嬷嬷赶出去,揽着她哄劝道:“你不光是我的公主,你是我的皇上,是我一辈子的主子,不管有没有孩子都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怀了孕的缘故,沈晚照的情绪波动迷之大,给他这话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泪眼婆娑了会儿,忽然又瞪起眼:“你不会趁我怀孕的功夫收妾室通房吧?”   温重光:“……”   他扶额道:“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我可从来没往这边想,若是要纳妾我早都纳了,何必等娶了你?”   两口子有的没的说了一大箩筐,扯了半天的淡,太医终于来了,来的却不是李太医,而是李太医的弟弟,李太医前些日子出门云游,搜集药草去了,他弟原来也在太医院当差,只不过主治症候是跌打损伤。   温重光本不大乐意,但他除了对李家兄弟还算放心,对其他太医大夫都不信任,更何况是子嗣大事,只得勉勉强强地点头应了,淡淡道:“还望太医上心诊治。”   小李太医大概是年纪大了,步伐有些踉跄,沈晚照让人给他办了个凳子请他坐下,他主要是看跌打损伤的,喜脉倒是也能看,但在她腕子上搭了半天,搭的温重光脸都黑了,他还是没诊出个所以然来。   见温重光脸色不大好,只得松了手,问沈晚照的贴身丫鬟她近来的换洗情况,还有一些症候,最后斟酌着跟温重光道:“夫人这般……八成是有喜了。”   温重光还想再问,但被小说祸害的不轻的沈晚照先入为主,已经认定了怀孕这事儿,歪着头惊喜道:“真哒!”   小李太医呵呵笑道:“虽然下官不是专管妇人孕嗣之事的,但喜脉乃是基本脉象,诊出来还是不难。”   沈晚照让人送走了小李太医,又是欢喜又是纠结:“哎呀居然真有孩子了,这可是穿二代啊。”   温重光道:“穿二代是什么?”   沈晚照没留神说漏了嘴:“方言,你听不懂就算了。”   温重光轻轻挑眉,他心里觉着那位小李太医着实不大靠谱,但现在也不好说出来,倒显得他不想要这个孩子似的,暗暗盘算等李太医回来再请他看一回。   他伸手抚着她小腹,含笑不语,沈晚照轻轻按住他的手:“你好似不大高兴?”   温重光坐下来搂住她:“并没有,只是你和我以后中间要以后再插一个小的,心里有些纠结。”   沈晚照拉着他的手道:“你就这么想,多一个孩子,咱们就多了一份牵绊,牵绊越多,你和我就再也分不开了。”   温重光偏头一笑:“也是。”   玉瑶郡主是第三天就收到风声赶过来的,见沈晚照过来迎人,忙一把把她扶住:“我的小祖宗,有身孕还不老实点?”   沈晚照给她取了茶点让她吃:“想娘了啊。”   玉瑶郡主又是欢喜又是苦恼:“你有身孕我只有高兴的,但是你如今才十六岁,我当时便是十六岁生的你和你哥,差点去了半条命。”   沈晚照吓得手里的果盘都掉了:“不会这么严重吧。”   玉瑶郡主忙道:“我身子康健,生产的时候定然顺顺当当的。”   又瞧着她的身形迟疑道:“我怎么觉着有些不对,你这身形不大像是怀孕了的。”   沈晚照亲手给她倒茶:“各人反应不一样,前天太医都诊断过了,赢得不会出错吧?”   玉瑶郡主一想也是,怕她累着了,呆了会儿又叮嘱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小李太医不光诊了喜脉,还叮嘱了孕期头几个月的注意事项,不能情绪波动大不能行房,最好连同床也不要,而且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把两口子折腾的苦不堪言,但无奈为着孩子也得照做。   当了几天手枪党的首辅越发觉着小李太医不靠谱,又等了几日李太医回来,还没来得及归家,他就把人请到家里来复诊,李太医诊了半柱香的功夫,皱起一双白眉:“这哪里是喜脉?哪个蠢蛋得出的这般结论?十足的庸医!”   温重光:“……令弟。”   沈晚照:“……”我屮艸芔茻,你们兄弟俩咋回事!   李太医:“……”   他老人家也懵逼了会儿,苦笑着拱手致歉:“愚弟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只是好个杯中之物,已经因着喝酒耽误了好几回事了,官位也是一降再降,只怕这回又是喝了酒诊治错了。”   沈晚照:“……”天气凉了让小李太医去死一死吧!   就是以温重光的修养水平也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拿大锤锤捶人胸口的冲动,尼玛谁赔他这几天苦哈哈不能近媳妇身的日子啊!   他默了半晌才皮笑肉不笑道:“多谢李太医据实相告,不过还是让令弟早些退出太医院吧,免得真惹出塌天的祸事来。”   李太医苦逼着脸应答几句,一转身撩起衣袍回家揍蠢弟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熏疼一下首辅和晚晚2333333   明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大结局,之后会有番外奉上哒~ 第123章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首辅啥时候亲的请去回顾三十八章。   还有《厨娘不开心》和《国师人设崩坏中》这两本俺的待开的新文你们确定不来一发吗,请进我的专栏‘春风长安楼’点击收藏,就在2017里~~   PS:顺便求个作收,也是点进我的专栏,点击收藏就可以~\(≧▽≦)/~啦啦啦   接下来会有番外陆续奉上哒。   沈晚照还没从巨大的乌龙中回过神来,呆坐在床边沉默了半晌,忽然一拍罗汉床,愤愤道:“没见过这样当大夫的,他到底是大夫还是兽医啊!”   送完李太医反身回来的温重光默默瞅了她一眼,沈晚照回过味来了,怎么好像还是自己骂自己呢?   她郁闷完又不确定地道:“万一是这位李太医诊错了,要不然我这些日子头晕恶心浑身难受是怎么回事?”   温重光道:“我方才问过他,他说是因着最近季节交替,你有些脾胃不适,情绪波动也跟着大了。”   他说完顿了下,轻声道:“你若是觉着不靠谱,我再把其他名医请来给你瞧瞧。”   沈晚照纠结地点了点头,下午他把京中名医都逮了过来,排队挨个诊治,最后无一例外都说的是脾胃不适,开了好几副养胃凝神的房子给她。   沈晚照躺倒在床上纠结地蹂躏枕头,他躺在她身边,探手抚着她脊背给她顺毛:“就算这回没有,咱们如今都还年轻,以后总会有的孩子了。”   他说完又笑了笑:“其实这样也好,我本就答应了岳母,要让你十八岁上头再受孕呢,年纪大些生育才不至于伤了元气。”   沈晚照郁闷地靠在他怀里:“本来我也没想着这么早要孩子呢,但是前些日子那蠢蛋太医跟我说有喜,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左思右想之后才欢喜起来,现在突然又跟我说没有了,真是的……逗我玩呢!”   他虽然在怀孕这事儿上存了疑虑,难免比她多了几分冷静,但两人的心情大抵差不多,因此很能理解她的心情,他弯腰亲了亲她的眉眼。   沈晚照絮絮叨叨地继续抱怨:“讨厌死了啊,我娘还把我和我哥小时候用过的小物件翻出来好些,什么拨浪鼓白玉兔,我也准备了好些小孩衣裳呢,闹这么一出全白费功夫了。”   温重光当然不会说他上回下差的时候偷偷帮未来孩子买了套衣裳,只是笑着抚平她眉心的褶皱:“我以为你跟岳母一样的想头,都不想太早要孩子呢。”   沈晚照叹了口气道:“打算是这么打算的,但当初真听到有喜了,欢喜总是比发愁多的。”   他道:“这样也好,你好好将养身子,等年纪再大些了生产也能顺顺当当的,不用受罪了。”   他笑着亲了亲她娇软的嘴唇:“你还这么小,我也不忍心让你带孩子,再玩几年也是好的。”他想了想又道:“那个字怎么用的来着?再陪我浪几年?”   沈晚照:“……”听首辅一本正经地说浪这个字的时候有种相当诡异的赶脚。   她心里汗了下,反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我是想着……你父母早逝,父母缘上是差了些,可是子女缘肯定是好的,不管怎么说……以后就有家了……”   他心头微暖,低笑道:“难道现在没有吗?”他手指穿过她的长发:“阿晚,我有了你,就什么都有了。”   两人在月色溶溶的月夜里依偎着坐在一处,沈晚照忽然发觉他身子越来越热,直起身无语地看着他:“你瞧瞧你,也太……”   他伸手拨弄着她圆小的耳垂,神色也很无奈:“都怪小李太医,咱们好几日都没有……”   他轻笑一声:“我又瞧了几本春宫,要不要来试试?”   沈晚照鄙夷道:“你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就琢磨这个了?不会是当差的时候看的吧,皇上白给你发这么些月银了。”   他挑了挑眉:“谁说我没做正事?”   她哼笑一声,两手勾着他的脖子,悄声道:“把床幔放下来,动静小点。”   他遵命,放下床钩遮住了满床春色。   沈晚照一边在欲海颠簸一边迷迷糊糊地想,丫的真的学了不少姿势啊,都能当叫兽了!   想着想着就她就又被翻了个身,双手却撑在床柱上,半俯着身子迎接身后欢爱的高墙。   小李太医知道自己的诊错之后就嘤嘤嘤去找兄长,李太医一点都不同情他,冷笑道:“让你成日喝酒耽误正事,该!我可没那么大情面给你说情。”   然后小李太医被罚了三年的薪俸,又从从五品的使唤太医被贬成了从九品的医官,沦落到要跟一群小青年一起跑腿拎箱子的地步。   李太医啐他:“谁让你作的,好好地在从九品干着吧,没俸禄就没俸禄,看你以后拿什么买酒喝!”   幸亏只是看错了喜脉,首辅夫人本身又身子康健,要真是误诊了什么大病耽误了诊治,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还要不要了?念及此处,李太医老当益壮地挽起袖子又把蠢弟揍了一遍。   玉瑶郡主身为亲妈,听说消息之后又风风火火地带着老公和儿子杀了过来,路上沈岑风遗憾道:“我还以为我要当外公了呢。”   沈朝有样学样,感叹道:“我还以为我要当舅舅了呢。”   玉瑶郡主挽起袖子一人脑袋上呼了一巴掌:“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少说这些没用的了,一会儿到阿晚跟前可不许提这个让她伤心。”   父子俩默默地往嘴上做了个贴封条的动作。   沈晚照见一家老小来的十分整齐,高兴道:“爹娘哥,你们怎么来了啊?”   沈朝最快正要说话,玉瑶郡主一个眼神就把他要说的话吓了回去,她拉住她的手道:“听说你最近脾胃不适,带了些补品来看看你。”   她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道:“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身孕一会儿又一会儿没的。”   沈岑风和沈朝:“……”尼玛,谁刚才不让我们说的!   沈晚照经过昨晚上的和谐运动,心里的愁绪散了不少,不过提起这事儿仍然郁闷,摆摆手道:“别提了,一开始那个太医喝多了酒,不慎误诊了。”   玉瑶郡主听完骂道:“这样的人也能当大夫?趁早辞官得了,不是存心害人吗。”   她说完又积极宽慰,并且拿沈朝举例子:“你也别太难过了,大夫毕竟只是切脉,误诊也是常有的事儿,你看我当初怀你和你哥的时候不也误诊了?还说我怀了两个姑娘呢,结果你瞧瞧,幸亏我拦着你爹没让他太早把名字定下,不然沈朝霞这个名字就得跟着你哥一辈子了。”   沈朝:“……”干吗戳他伤疤,而且现在也没多好好咩!家里的都是沈XX,就他一个沈X……   沈晚照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笑嘻嘻地听完玉瑶郡主的安慰,沈朝终于逮住机会插嘴道:“咱们初进山河书院的这一群人马上也要结业了,你要是身子大好了,就来过来参加结业礼吧。”   由于当初温重光这个万年光棍为了早点娶到老婆,所以另辟蹊径想法子让沈晚照提早毕业了,但是总不好为了她一个人单开结业礼,所以还是得等所有人正式结业了才有典仪。   沈晚照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下了,又挥舞着小手绢送家里人出门。   她本来因为‘怀孕’请了许久的假,既然没有真的怀孕,自然还得回书院去上班,谢师先是慰问了一下她的身体情况,然后才道:“你也是要跟着他们一起结业的人,结业的典仪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种感觉有些类似于大学毕业,沈晚照其实挺想用相机记录下来,把每个人的影像都留存住——当然这也只能想想,毕竟硬件条件不足,她也没本事真造出一个摄像机来。   不过人类的智慧是无穷哒,她努力地想了想,灵光一闪:“要不请一位画师来作画?把师长和初届结业的同学都画下来封存在书院里?”   谢师听完之后觉得很是不错,表扬道:“还是你们年轻人脑筋灵光。”然后一抬脚步欢欢喜喜地找画师去了。   沈晚照喜滋滋地想着结业那天穿什么衣裳好看,没想到刚一出门就撞见一个人,她一愣,正想道歉,就见对面的小小少年先是一愣,然后愤愤地瞪着她。   沈晚照记得这少年好像是解明本家,好像叫解雨还是解云来着?   她还没来及说话,那边解云就劈头盖脸地道:“我认得你,你是沈朝的妹妹,是他让你来欺负我的吧!我告诉你,我才不怕呢,别以为他中了个案首就了不起啊,算得了什么啊!有本事春闱能中解元才叫厉害呢!背地里阴人算什么本事!”   沈晚照被他机关枪似的嘟嘟嘟说了一通,心里也起了些火气,正欲回嘴,见他眼眶发红,发髻散了帽子也被扯掉了,那火气就遇见雪狮子似的消影无踪——不会是沈朝把人家打了吧?   她正要问一句,解云就已经重重地哼了声,愤愤地甩袖走了。   沈晚照一脸懵逼地去找沈朝问话,没想到他先黑了脸:“这小子找你去告状了?”   沈晚照正色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没什么告状不告状的,你打了人家还不许人家过来讲理了?”   沈朝冤枉死了:“我哪里打他了,是他自己张狂太过,被余二设套给收拾了,当时我不过跟他斗了几句嘴,他就以为是我做的,我找谁讲理去啊。”   沈晚照怔了怔:“你说真的?”   沈朝道:“我骗你做什么。”   他越想越是皱眉,一扭身去找解云理论,但不知道理论的结果是什么,反正他是红着脸面带惊恐地跑了出来——没想到没过两天,解云的寡母带着解云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正好沈晚照过来给沈岑风两口子送补品,见着解家母女俩气势汹汹,忙劝和道:“解夫人有话好好说,先别动气。”   解夫人看着四十岁上下,面相很是俏丽泼辣,但也不是那种全然不讲理的,一味泼妇骂街状,闻言竟安静也坐了下来,把解云的袖子拉开给沈岑风,就见上面好大一块青紫。   她板着脸硬邦邦地道:“我们家门第虽不如贵府,但都是同为父母的,令公子把我儿打成这样,我这个做母亲的总得过来讨要个说法吧。”   解云是遗腹子,还没出生他爹就病逝了,解家又是大族,里里外外事情不少,解夫人这姿态玉瑶郡主倒是很能理解,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强硬些,母子俩早就给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沈岑风和玉瑶郡主虽然瞧不得儿女受人欺负,但也不是不讲理只知袒护的,闻言立刻沉了脸,转向沈朝道:“解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沈晚照想到沈朝的解释,正要说话,就见沈朝冲她摆摆手,低头拱手道:“是儿子的不是,不慎伤了解云,让爹娘为我操心,让解夫人为……儿子担忧,我在这里任打任罚,令公子的医药费我也会承担的。”   解夫人本来已经是要骂人的架势,见这少年知礼,怎么也不像是打人骂狗的,心里倒有些疑惑,转头看了解云一眼,满腹的话被堵了回去,顿了会儿才道:“沈公子既知道错了,我是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你想想清楚,我们家阿云成绩虽不如你,但也是爹生父母养的……”   解云从进来到现在一直一言未发,听到那句‘我们家阿云成绩不如你’的时候,汪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沈晚照:“……”不亏是学霸,这关注点……   解夫人嫌儿子哭哭啼啼的,又扭头说了他几句,见沈岑风两口子诚恳道过谦,又请了太医来看,她心情总算好了些,拉着儿子回去了。   沈晚照舒了口气,把沈朝撞了撞道:“你不是说不是你让人干的吗?怎么又忍下了,当时别是在哄我吧?”   沈朝冲她翻了个白眼,又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解云是个女的,所以她才走读没有住校,我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跟小女子计较,冤枉就冤枉吧。”   沈晚照给吓懵逼了:“啥玩意??”   沈朝脸上又有些不自在,摆摆手压低声音道:“听说她爹死了他们家有个族叔想侵吞他爹留下的家产,她娘迫于无奈才谎称她是儿子,想等她考取功名了再把身份改过来,到时候有了官身,也不用怕谁了。”   艾玛这剧情复杂的,都能写一本小说了。   沈晚照扶额摇了摇头:“算了,别人家的事儿咱们也管不了,你还是准备准备结业典仪吧。”   她又摸着下巴琢磨:“你说我穿什么衣裳好看呢?”   沈朝斜眼:“你别想了,谢师说了要统一穿学服的,你还想穿什么?”   沈晚照:“……”   结业的典仪在冬假之后,本来应该冷清下来的书院却显得更加热闹,就是首辅和次辅都抽空过来准备着,太子一听说爱豆要过来,也颠颠儿地跑来(凑)帮(热)忙(闹)。   沈晚照既是书院的辅师,又是要结业的学生,理所当然地留下来帮忙,但是这时候太子在就很烦人了,比如她让人把盆景两边对齐摆好,太子非要插一句:“孤觉得对齐不好看,倒是不如摆一边空一边,反而有野趣。”   沈晚照:“……”尼玛,太子拉低了整个皇室的审美水平啊。   她当面听了,背后重新叫花匠把盆景整整齐齐摆好。   再比如她要挂一副孔子像,太子又大摇其头:“每所书院都挂孔子像,咱们山河书院也挂,不觉着太过庸俗了吗?”   沈晚照:“……”你一个书院不挂孔子像挂佛像吗吗吗???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挂孔子像是庸俗啊,臣妇受教了。”   太子没中招,咳了声道:“孤只是觉得,既然山河书院的立意不同,就得挂些不一样的。”   沈晚照觉得这熊孩子越来越二了,面上还不得不装的和蔼可亲:“殿下有何高见?”   太子大冷天拿了把扇子嘚瑟,忽然用力把扇子往掌中一敲,兴奋道:“啊,孤知道了,可以挂首辅的画像啊!”   沈晚照:“……”她老公还没死用不着画像供人瞻仰谢谢!   她最后忍无可忍,终于把首辅叫来把熊孩子拖走,太子挑刺挑的意犹未尽,温重光似笑非笑地道:“虽然魏朝风气开放,但是阿晚究竟是臣的夫人,殿下总去寻她,这是什么说法呢?”   这话隐含的意思就是,太子啊,你是想挖臣的墙角吗?   太子听懂了,然后就:“……QAQ”   首辅啊你真的误会孤了,孤对你的一片真心日月可表,怎么会挖你的墙角呢,要挖也是挖你啊!   温重光显然没接收到这么复杂的脑电波,沉吟片刻:“还有……殿下的作业写完了吗?”   太子受到会心一击_(:з」∠)_。   接下来的几天那个明着帮忙实则添乱的太子终于消停了,看见沈晚照都有点蔫蔫的,也不去找爱豆了,只有事没事地找‘瞧着还算顺眼’的沈朝说话。   然而沈朝秉持着‘我妹在哪我就在哪’的信念,遂俩人围着沈晚照打转……   沈晚照:“……”   她忍不住提醒沈朝道:“好歹你都快结业了,就没觉着有什么缺憾吗?”   据她所知书院里都成了好几对了,只等着一结业家里就办亲事,她想完又忍不住瞅了眼自家的单身狗老哥。   沈朝想了想,不无哀伤道:“有啊,还没结业呢你就嫁出去了。”还没有小外甥和小外甥女给他玩。   沈晚照:“……”   太子:能嫁给首辅是她的福气好吧!   她干脆挑明了问:“你中意什么样的姑娘,回头我帮你留心留心。‘   沈朝故作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懒洋洋地道:“唔……长的比你好一点,身条比你修长一点,脑袋比你灵光一点,其他的差不多就行了。”   沈晚照:“……”你踏马老拿我举例子干啥,是要搞德国骨科吗吗吗??!   太子没忍住插了句嘴:“孤想要一位跟首辅一样钟灵毓秀,聪慧通达,明理懂事的太子妃。”   沈晚照:“……首辅是男人啊。”震惊,结婚小半年才发现我的情敌竟然是一国储君?!   沈朝在一边听了都不由得悄悄挪远了些。   太子抓狂了:“孤是欣赏首辅这中又聪明又有气度的人!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沈家兄妹俩:“哦。”看变态的表情。   打打闹闹地到了结业典仪,一开始总免不了书院院长次院长说话这种俗套环节,领导讲完就是优秀学生代表说话,沈晚照把前天晚上逼着首辅写的一套骈四俪六,辞藻华丽的发言词背完,赢得了底下一片掌声。   ——虽然一个字都木有听懂,但是很厉害的样子啊。   然后就是院长给优等生们颁奖,好些人都知道首辅和沈晚照成亲的事儿,睁大了眼睛期待两人擦出火花,亲一个亲一个~~   可惜两位男女主角完全不买观众的账,按着礼数佩了大绶就分开了。   就是分开之后沈晚照连有点红,她会说首辅刚才真的偷亲了她一下吗!   等优秀学生代表讲完话就是让画师画一个集体画了,虽然没有照相机这种东西,但是沈晚照对古代画师的本事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人家连清明上河图都能画出来。   在这个看脸的世界,谢师十分坚持地把沈晚照和几个颜值格外高的放在最中间,以后在书院里一封存,大部分人第一眼看画就是看中间的位置,让沈晚照站在那里书院都倍儿有面子了。   孙思淼为此又不痛快了一回,不过她不痛快也没用,几个高层都决定的事儿她再不痛快也没用。   不过画画总归不比拍照方便,站在那儿足足有半个时辰,有挠头的有挠腿的,画师简直要泪奔,/(ㄒoㄒ)/~~尼玛,你们身上是有虱子吗!能不能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幸好沈晚照站在那里从头到尾保持着完美的仪态,总算安慰了画师一颗即将破碎的心。   她为了画上好看累的也是气喘吁吁,钻到一边的偏殿正准备歇着,就被他从身后拥着,缓缓落下一吻,深情而又绵长。   “我第一次亲你的时候,就是在这儿。”   沈晚照羞羞答答地正准备回应,忽然脸色一变,瞠大了眼道:“你什么时候在这里亲过我!你说清楚啊喂!”   温重光:“……” 第124章   殷怀俭小时候一直觉着吧,他爹娘一直没意识到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在,比如他和他妹好好地吃着蛋羹,他爹他娘就莫名其妙地你喂我我喂你开了,于是两个小的还没吃饭,就先塞了满嘴的狗粮。   他表示很不开心。   等再大点了,身边能玩到一块的玩伴也不多,大江小江倒是挺不错的,可惜是管家的儿子,说话做事总是漏一半藏一半,况且蜀地这片地方算是他老子豫王的地盘,其他人都是矮了一头的,反正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别人都是‘是是是’‘对对对’‘世子好英明,世子好伟大’。   年少的世子很忧郁,他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既然同性的朋友发展不起来,那能不能找几个异性朋友呢?他在他娘过寿宴的时候试了一回,身上被扔了五个香包七个帕子,燕瘦环肥的菇凉争着抢着‘不慎跌倒’在他身上,一天下来朋友没交到,反而蹭了一身的香粉味被他妹嫌弃。   年幼的世子得出了一个结论,女人,是一种相当凶残的生物。   在世子幼小的心灵里,除了交不到好朋友这一件愁事之外,还有一件——那就是他的脸。   犹记得有一回他爹带着他出门见客,他礼貌性地冲着人家笑了笑,那客人惊喜赞道:“这位就是小郡主吧?真是玉树琼林一般的漂亮模样啊,全蜀中的灵气都在王爷府了吧?这么一比,我们家那几个就成了土鸡瓦狗了。”   殷怀俭:“……”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以为玉树琼林这个词是骂人的。   豫王也静默了半晌,缓缓笑道:“不,这是犬子,殷怀俭。”   客人:“……”尼玛,谁能告诉我拍马屁拍到马菊花上了怎么破!   客人抽了抽嘴角,看着豫王身边比小姑娘还漂亮十分的小男孩,干巴巴地道:“原来是世子啊……失敬失敬了。”   又被认错过几次之后,殷怀俭见人就不大笑了,反正被人说高冷也比被人当成是妹子强——虽然那张脸摆在那儿,笑不笑的其实差别不大。   豫王和豫王妃恩恩爱爱了好些年之后终于良心发现,对两个小的终于投放了关注度,豫王妃跟豫王商量道:“柴哥儿和米姐儿两个也太寂寞了,这么大了连个投契的玩伴都没有。”   豫王心不在焉地正在解她衣裳:“是吗?”   豫王妃拍了他一下,伸手把他推开,认真思索道:“我大哥二哥家的三个孩子现在也长大了,说起来咱们在蜀地这么些年,我那三个外甥还没有和他俩见过呢?不如今年过年回京一趟,让他们也认识认识,好歹都是表兄妹呢。”   豫王道:“可以,我先去信给两位舅兄。”   他说完想要继续进行扑倒大业,豫王妃已经起身跟两个孩子商量去了:“柴米,你们两个过来。”   殷怀俭:“……”   殷怀兰:“……”   他忘了说,小名是他除了交不到朋友和长相之外的第三件愁事,这个小名一度让他以为自己不是亲生的,哪个亲生父母会让自己孩子用柴米油盐酱醋茶当小名的啊!!   不管两个小的内心怎么抗拒,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豫王妃笑眯眯地道:“你们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几回外祖家,今年年底咱们一家都去,你们高兴不高兴啊?”   殷怀俭关心的是:“外祖家的长辈眼神都好吗?”还会把他当成妹子吗?   殷怀兰关心的是:“外祖家有好吃的好玩的吗?”   豫王妃:“……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她顿了下又道:“你们大舅二舅家有三个表姐弟妹,最大的比柴哥儿大,比米姐儿小,剩下一对儿是龙凤胎,比你们俩都小的,你们要有做兄长和姐姐的觉悟,凡事要让着他们啊。”   两个小的勉勉强强点头同意了,又对自己小名提出了坚决地抗议,豫王妃被他们吵到头疼,这才同意把小名改成阿俭和阿兰,并且保证不在外祖家叫出来。   豫王妃很忧郁,她辛辛苦苦想的名字为啥儿子姑娘都这么嫌弃呢?   一路先做大船再坐马车才到了京城外祖家,殷怀兰哇了声:“外祖家的大门没咱们家的门大。”   殷怀俭左右看了看,顿时兴致缺缺:“也没什么有趣的。”   抱怨的下场就是两人后脑勺上一人挨了一巴掌。   殷怀俭本来一路都懒懒散散冷冷淡淡的,但是,这一切都终结在见到二舅妈身边那个仿佛会发光的小人之前!   这绝对是他看过的最好看也最会精致打扮的小姑娘,说话走路都有一股文绉绉的风雅味道,见到他也不矫揉造作,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殷怀俭觉得世界都亮了!   知道漂亮小姑娘的名字叫沈晚照之后,殷怀俭用长这么大最得体的姿态颔首打招呼:“晚照表妹。”   小姑娘甜甜笑:“表姐,你远道而来可真是辛苦了。”   表姐……姐……殷怀俭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痛,玻璃心登时碎了一地。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是你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看对眼的小姑娘,她管你叫姐……   豫王妃见外甥女误会,忙介绍道:“这是你表兄,右边的才是你表姐呢。”   沈晚照小姑娘楞了一下,尴尬福身道:“表兄,是我一时眼花瞧错了。”   殷怀俭整了整表情:“常事,表妹不要介怀。”   几个小的迅速熟络起来,等走近了他才发现沈晚照和他母妃惊人相似,甚至比他亲生妹妹还要想象,而他长的又这么像他父王,父王母后两人又鹣鲽情深,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殷怀俭同学被自己的脑补补红了脸,偷偷瞧了眼漂亮的小表妹,以后能像父王母后一样,似乎也不错?   斗转星移,殷怀俭小朋友长成了殷少年,但是心里的期待却不曾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直到有一天沈府传出消息——沈晚照和首辅订亲了。   他当时的愤恨失落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不是看着所爱之人另嫁他人的失落,而是多年理想陡然落空的落差,让他简直难以接受。   姑表亲,两边家世对等,他自认人品才干还是数得着的,他甚至有段时间认为自己和沈晚照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结果现实挥出了暴击,表妹选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他气愤之余想去沈家问个清楚,却被豫王拦住了。他意味深长地问了他一句:“你是真的喜欢你表妹?还是喜欢你一厢情愿想出来的镜花水月?”   殷怀俭被问住,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因为他也答不出来。   豫王和豫王妃就明白多了,一开始就没有选外甥女做儿媳的打算,他娘更是离谱,暗搓搓地给他瞄上了江家的一位脸盲姑娘,该姑娘不但不记得他的脸,还老拿他的长相说事,甚至能用两只胳膊把他打横抱起来——简直厉害的不像一个女人。   鉴于以上种种原因,殷怀俭觉得他娘是在雪上加霜,往他伤口上撒盐。   老实说他虽然有时候会被江脸盲姑娘的混不吝气的火冒三丈,但他心里却不大讨厌这位江脸盲姑娘——反正把她当男人看就好了,这么一想反正不能和心头好成亲,和一个看的还算顺眼的脸盲姑娘成亲似乎也不错。   直到后来,脸盲姑娘跟他说她不能当他用以敷衍潦草过一辈子的选择,再后来,脸盲姑娘又说她相信他。   殷怀俭也被弄糊涂了,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说相信他的时候他是高兴的,心像是鸽子,轻快地飞上了云端。   虽然明知道是他爹的手段,但是如此种种,他对两人的婚事好像没有那么无可无不可了,心里隐隐期待起来。   没想到他愿意了,江家那边却不乐意,江夫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他恋慕过沈晚照的事儿,倒不是她对沈家有什么意见,而是怕他成了婚也不能对自己闺女一心一意的,所以说时机永远是不等人的。   他立即找了他娘,哪里想到他娘这回也火了:“本来我瞧着江家姑娘好好的,你非要矫情推脱,现在好了吧,惹恼了江夫人,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还强抢了他们家姑娘不成?你要说自己说去,我是没脸再跟她提了。”   殷怀俭只好去找江家解释,江夫人已经带着江如月回了娘家,他是个对事儿比较上心的人,天不亮就骑马赶去城外,准备在路上跟江夫人说道说道,哪里想到天上突然降下暴雪,把江家的车队也冲散了。   他隐隐有些着慌,顾不得和江夫人打招呼,只是骑着马往山下奔,果然瞧见了因为路滑被摔下来的马车零件,他捏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草堆里一个清越的声音传了过来:“世子?”   殷怀俭忙跳下马去寻声找她,她看上去就狼狈多了,身上滚了一圈泥水,头发上脸上还悉悉索索地滴着泥水,狐疑道:“世子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完对自己的眼神也不大确定,再说殷怀俭留了两撇小胡子,她就更不敢认了,见那人久久不答,她不由得惴惴……这是又记错了?   殷怀俭在原地怔了半晌,词不达意:“我……来找你,你娘她……”   他说完半天觉着说不下去了,干脆闷头做一个行动派,弯腰把她给扶了起来:“你怎么样了?”   江如月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自己四肢:“哪儿哪儿都没断,好着呢。”   殷怀俭:“……”   她又关切问道:“我娘怎么样了?”   殷怀俭忙道:“伯母很好,我方才瞧过了,只是担心你。”   江如月松了口气,靠在只剩半截的马车上喘了会,忽然问道:“你怎么会过来?”   殷怀俭有些尴尬,低声道:“我知道因为婚事的事儿伯母生气了……我是专程来赔礼道歉的。”   他顿了下又道:“她好像知道我曾经倾慕过表妹。”   江如月大大咧咧地拧了把泥水滴答的衣裳下摆,无所谓道:“我娘她是想太多了,喜欢过个把人算什么,我还喜欢过两个人呢,怕个什么?”   殷怀俭:“……”   他都拿不准江如月到底是缺心眼还是故意这么说的,仍是忍不住问道:“你喜欢过谁?”   江如月叹了口气,坐在高高的雪堆旁边跟他讲那过去的故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想听我就告诉你。”   反正救援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山底下,光靠两人也爬不上去,她就开始了闲磨牙。   眯着眼睛思索一阵:“我头一个喜欢的是我乳母的儿子,他对我可好了,大热天我想喝酸梅汤他就顶着大太阳给我熬,冬天下雪想吃糖葫芦他就冒着风雪给我买,然后偷偷攀上墙头给我送过来,他待人热枕诚恳,只可惜是奴仆的儿子……”   殷怀俭掸了掸身上的雪,淡淡道:“也许你是缺一个跑腿帮闲的。”   江如月笑了:“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那时候才几岁啊,觉着这就是对我很好了,快要好到天上了。”   她说完叹了口气:“后来这事儿被我爹知道了,我爹那人吧……一言难尽,反正后来把他们一家子赶了出去,我去问我娘,我娘却说那乳母明知身份不当,还故意让儿子亲近我,本就存了歪心,也不打算再留她了,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只知道他后来在一个大户人家当了三等管事,想想也挺不错的。”   殷怀俭不咸不淡地道:“伯母是明白人,这事儿做的很对。“   又不经意般的问道:“还有一个呢?”   江如月哎了声:“还有一个是我娘故旧之子,也是军中的一员小将,本来我们两家都开始说亲事了,后来他……”   她踌躇片刻,摇摇头道;“他战死沙场了。”   殷怀俭心里不大痛快,但也不会对战死沙场的英烈说什么,沉默半晌才道:“所以你说你不介意我喜欢过表妹?”   江如月点了点头:“过去的事儿总要过去,人还是要朝前看的。”   殷怀俭欲言又止,呼吸也跟着急促几分,低声道:“你,那你对我……”   江如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敢保证,你在我心里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殷怀俭目光微柔,正要说话,江如月就低声嘀咕道:“反正看别人都记不住脸,只有你看了几回就记住的,可不是不一样吗?”   殷怀俭:“……”为啥不把这货摔死过去呢!   山上隐约有呼喝声传了过来,她面色一喜:“呀,是救人的过来了,咱们赶紧走。”   殷怀俭一手扶着她,一手牵着马,一个白人一个泥人互相搀扶着往上走,最后白人也被染成了泥人。   江夫人纵然平时再怎么精明强干,这时候见到女儿平安,也忍不住大松了口气,扶着她上下打量几眼:“谢天谢地,幸好你没事。”   江北川带着人马咋咋呼呼地跑过来:“我闺女呢?找着没!”   江夫人懒得理他,对着殷怀俭脸色和缓不少,先带着女儿去洗了洗脸,等洗完了才惊道:“你脸怎么了?”   江如月摸了摸脸,登时疼的呲牙咧嘴,就着水面一照,才发现半张脸肿了,眼眶和嘴唇都乌青了。   江北川唉声叹气:“摔破了相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殷怀俭下意识地脱口道:“我娶她。”   众人都齐刷刷地转头看他,他这才如梦方醒,耳根却红了红,低声道:“我今天来是想跟伯母说,我对婚约并没有反悔之心,只要伯母愿意,我仍愿意去江姑娘为妻。”   江北川激动的全身哆嗦,江夫人照着他后腰处捅了一下让他闭嘴,无可无不可地笑道:“世子有心了。”   她见殷怀俭面露失落,瞧了眼江如月,道:“世子冒着风雪出城本就不易,如月你送送世子吧。”   江如月跟他并肩走着,殷怀俭难得说出句十分窝心的话来,认真道:“我是说真的,就是你真的毁容了,我也愿意娶你。”   江如月调侃道:“我觉着也是,反正你本来就比我好看来着,就算我脸还是好好的,以后真成了亲人家指定得说这新娘子还没新郎官俊俏,要是毁容了还好说,没准人家会觉着我以前比你俊俏呢。”   殷怀俭:“……”   他现在好后悔说了这话,能不能退亲啊啊啊啊啊!   后来在江夫人的默许下,两家人终于开始重新走动,殷怀俭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冬天给她买了一垛糖葫芦回来,江如月为了不辜负他的一片好意吃了好几天,后来吃的一看见山楂就吐。   两人的性子其实相去甚远,殷怀俭有时候说教的瘾头又犯了,在她耳边絮絮叨叨,江如月要么假装没听见,被絮叨的烦了就抬头看天:“今儿个天气不错啊。”   久而久之殷怀俭就把这毛病改了。   至此他才知道他原来错在哪里——分不清幻想和喜欢,真喜欢一个人,会为了她改变自己,会以她的高兴为高兴,以她的难过为难过,也许他还没深到不可自拔,但是总归走上了认真喜欢一个人的正路。   新婚那天晚上他挑开盖头,江如月趁着没人的时候跟他道:“把胡子剃了吧,我怕我以后认你都认错了。”   殷怀俭:“……认错了是什么意思?你想拽着别人的手叫相公吗?”   ……   江如月也不知怎么回事,打小就有这么个认不清人脸的毛病,最绝的是连身边跟了几年的丫鬟都记不清脸,整天张冠李戴,搞得她和她身边伺候的人都十分疲劳。   除了家里人外,她记人全靠衣服首饰发型记得,不过只要人家一换衣裳首饰发型,她就又开始张冠李戴,导致年纪这么大了身边也没几个知心好友——就算有了她也记不清脸,有啥意思啊。   后来结识了沈晚照,又通过沈晚照认识了她表哥,认识她表哥这件事没什么神奇的,奇就奇在她居然见了几次面就把这人的脸记住了。   ——反正只要记住特色,那个娘了吧唧的世子。   良药啊,救世主啊,神医啊,她甚至一度觉得殷怀俭就是上天派人来给她治病的。   后来接触的越深,她知道了越多殷怀俭和沈晚照这俩表兄妹之间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她的狗血事件,她还提心吊胆了好几天,不会被灭口吧?   后来的事儿充分说明了什么叫人生无常,世子喜欢的表妹另嫁他人,豫王妃给儿子选亲不知道怎么选到他们家来了,江如月暗搓搓地想,难道这就是上天的昭示?   这么一想,她对这桩婚事就没什么好排斥的了,反正这人人品着实不差,她人品也不差,以后想要过好日子肯定不难,结果事情没那么简单,人家压根不想娶她,就算应下了婚约也是为着父母之命勉强答应的。   ——知道这事儿后,江夫人就对豫王府淡淡的了。   江如月也不大高兴,你说你不想娶不娶就完了吗,为了家里人敷衍算怎么回事啊。   直到后来,他策马迎着风雪跑到山底下,回过头来的时候,雪粒子啪嗒啪嗒拍在脸上,两只修长如玉的手冻的好像萝卜,他秀气的眉毛微微皱着,迎着风雪和她对望。   她有些茫然了,这到底是上心还是不上心呢,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她是个不爱存事的性子,犹豫了几天,抽空问他:“你是不是觉着我和阿晚很像,所以才……”   他认真低头思索,轻轻摇头道:“你不像她,你们是两个人,但我喜欢你,我知道的。”   江如月笑了笑,心里回一句我也是。   等到大婚那天,他抽空问她一句:“在你心里我是什么呢?   要是沈晚照估摸着会说你是我的优乐美之类的,不过江如月思索良久,道:“你是我的良人,也是我的良药。”   是她这一辈子的药。 第125章   解明觉着自己最近肯定是生病了。   在他二十来年的生活里,姑娘这种生物就是水中月镜中花,随时随地都能看见,但是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这种感觉在他被‘沈晚照’暴捶了一顿之后尤甚。   但他觉着每次瞧着自己新任的课长总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比如手心冒汗心头乱跳神马的,不过连中三元的脑子也不是白长的,他翻了几本医书给自己把了脉,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害病了,这种病就叫相思病。   殷怀兰今天照旧把作业摆放整齐给解明,见他怔怔地瞧着自己出神,不由诧异道:“解师,你怎么了?”她又哪里摆放不对了?   解明这只大龟毛竟然奇异地没有挑刺,怔怔地瞧了她一会,点头道:“挺好的。”   又颇是别扭地道:“我是说,作业挺好的。”   殷怀兰:“……”作业您还没看呢。   解明随手翻了翻作业,状似不经意地道:“你上回冬假时候送我的花还记得吗?两盆花现在开的越发盛了,现在就在我的屋子里,你要不要随我去瞧瞧?”   殷怀兰努力思索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当初好像作为学生代表送解明花的事儿,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他才选自己当的课长?   她被自己脑补弄的险些泪奔,当初干嘛要手贱啊!   她在心里泪奔完,眼看着解明的脸色越来越黑,忙笑道:“自然记得,这怎么能忘呢?难为解师还一直尽心照顾着,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   解明见她笑起来灼灼艳艳,像是三月里开的桃花,也不由得跟着笑了笑,艾玛,怎么觉着这姑娘越看越好看呢?(*/ω\*)   他又转念想到身为人师不能有这种不尊重的念头,忙重新板起脸做严肃状,冷漠。   殷怀兰对他三五不时的精分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配合道:“既然解师盛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解明心里很欢脱,表情很冷漠的把她带到了养花房里,殷怀兰好奇地四下打量:“解师还辟了个专门的花房啊。”   幸好教师宿舍十分宽裕,不然像解师这种又养兔子又养鹅还顺便养花的,自己住的地方都没了。殷怀兰还以为他养了多少花呢,探头一看,里面就两盆……   她不由问道:“既然就只有两盆花,解师干嘛不养在自己屋里,何必单辟一个房间呢?养在卧室里还不占地方,还能让整个屋子都香喷喷的。”   解明稍稍别过脸,淡淡道:“本来是我用来养兔子的,但是我养的兔子……”他顿了下,语气有些沉重:“谢师再不许我养了,所以就干脆做了花房。”   殷怀兰简直囧死,尼玛,天才的世界果然和正常人不一样啊!   她想到那一段吃兔头兔肉兔脚的悲惨岁月,菊花一紧,嘴里又仿佛充斥着兔肉的味道。   他说完见殷怀兰没反应,斜睨了她一眼:“我单辟出来养你送的花,你不高兴吗?”   殷怀兰:“……高兴高兴,高兴的快要上天了。”   她随口应付了解明几句,探头去看解明养的花,发现竟然养的颇好,大朵大朵开的娇媚艳丽,竟连一片枯枝败叶也没有,可见是十分尽心娇养的。   她对养花没有啥心得,但也能看出来这花儿是尽心养的,不由赞道:“解师真是博学多才啊,随便养一盆花都能养这么好看,我原来也养过几盆,但都是没活过一个月就去投胎了。”   解明心里暗道,小姑娘就是见识太浅,一盆花都能让她这般高兴,面上仍旧淡淡的:“没什么,不过是多看了几本书,稍微尽了些心里罢了。”   殷怀兰囧,解师你到底是在自谦还是在自夸啊?   解明此人除了情商低点,还真没什么好挑的,记性好天资高,而且还不像一般的天才那样学习能力高大上,动手能力低矮下,就那养花这事儿来说吧,他只是翻了几本书,就把花儿养的漂漂亮亮的,养鸡养兔的时候也是。   搁在现代应该是一实干家。   她想着想着忍不住问道:“解师,您当初为什么要养兔养鹅啊?”   提起这个,解明就想起他那些全被端上餐桌的兔子,神色郁郁,俊挺的眉毛皱了皱:“白鹅颈项修长,姿态高洁,狡兔身形矫健,动作敏捷,格物而致知也。”   殷怀兰笑着调侃道:“最后不是进您肚子好几条吗?也算是致知了,就算没有,总归也是吃哪补哪,没养亏。”   她说完又有点后悔,解明平时并不是个得趣大方的人,调侃谁不好干嘛要嘴贱调侃他啊。   解明想:她难得在他面前这般任意说笑,看来是跟他熟络起来了?   殷怀兰和沈晚照这对儿表姐妹其实颇有几分相似,但是殷怀兰长了一张宗室和沈家人里都很少见的圆脸,乍一看不若豫王妃和沈晚照那般惊艳,但是自带减龄效果,明明已经是十七岁的碧玉年华,却还是像豆蔻少女一般粉粉嫩嫩。   再加上她总是模仿豫王的邪魅一笑,圆圆的脸让人更想捏上一把了。   她见解明久久不语,转了话头道:“解师什么事儿都喜欢在书里找答案啊。”   解明颔首道:“书中自有黄金屋。”   殷怀兰道:“有没有书里都无法解答的事儿呢?”   解明:“有。”你。   但他嘴唇微微张了张,还是让最后一个字湮灭于唇齿间。   怎么追求姑娘,就是圣人也答不出来啊。   殷怀兰当然没体会到解明的纠结心情,由于她爹和她娘已经开始给她哥说亲,两人为了不厚此薄彼,也开始见天地打听京里未曾娶妻,跟她年貌相当的公子少爷。   但是她这个身份吧……首先就不大好说亲,虽然郡主不如公主,可是身为一方实权亲王的嫡出闺女,嫁的人肯定是再不能出仕了,就算出仕也只是芝麻大点的小官。   可是但凡有出息的年轻人,十年寒窗苦读之后,胸中自有理想抱负,也不可能就是为了在穷乡僻壤当个典史县丞什么的,但不好的豫王府又看不上,再不就是那些旁支或者庶出的公子少爷有事没事打扮骚包在她面前嘚瑟。   ——殷怀兰简直不胜其烦。   豫王妃简直为了儿女的亲事操碎了心,偏偏这俩人一个认死理一个无欲无求,她最近头疼病都犯了,干脆趁着一次赏花会,直接把女儿拉过来让她看:“你就说你瞧中了哪个,只要是你看上的,娘就是绑也给你绑过来。”   公府和侯府还有那些顶级的簪缨世家里的嫡出公子是别想了,人家也不会讨个郡主做媳妇,只能在次一些的书香人家里寻摸了。   殷怀兰:“……”娘你这样好吓人。   豫王妃拍了她一下:“你别不说话啊,真是的,你哥哥死拧着非喜欢你表妹,你倒好,哪个都不喜欢,你们俩是要烦死我不成?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也好帮你寻摸啊。”   殷怀兰随意道:“没事娘,我要求可比我哥少多了,学问好,有才干,长的好看,家世清白,人品端庄,太会做人的不行,拿捏不住,太傻的也不行,不然我说个什么他听不懂怎么办?”   她说完才发觉说的人怎么那么像……-_-|||,她给自己的脑补吓得一个激灵,这是课上还给他虐出感情来了吗?   豫王妃囧:“你这叫少?”   她在脑子里自动搜索着人选,想了想悄咪咪给女儿指了个人选:“你看那人怎么样?孙侍郎的次子,今年才考了举人,家世虽然不说多好,但是也不差了,而且相貌也不错,于杏林之中风评很好,诗文倜傥,才学出众。”   殷怀兰低头思忖片刻:“他家里是不是有个妹妹,名叫孙思淼的,又称孙三娘子?”   古代不大说女子闺名,都是用XX娘子或者XX姑娘称呼的多,豫王妃听完回忆一阵才道:“是啊,怎么了?听说你和他妹还是同学?难道你们见过?”   殷怀兰坚决道:“绝对不行。”   豫王妃狐疑地瞧了她一眼,但是也没有勉强,又指了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人道:“那个怎么样?孔家的嫡幼子,跟你同年的,去年县试得了案首,虽然春闱还没考,但是举人功名八成是跑不了的。“   殷怀兰在心里汗了下,暗道不会这么巧吧,弱弱地举手问道:“那他是不是也有个妹妹,名叫孔茹,外称孔四娘的?”   豫王妃:“……你老关心人家妹妹干啥?”闺女不会是磨镜吧?   她脑补了一阵才收回狂奔的思绪,点头道:“是啊,你又知道了?”   殷怀兰:“……”娘您可真会问啊!   经过这俩人之后,她对她娘看人的眼神抱以高度怀疑,豫王妃十分受伤,转头对豫王道:“难道我挑的人不好吗?”   豫王笑着宽慰她:“好是好,不过儿女亲事,总得更谨慎些才好。”   豫王妃很是受伤:“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连爹娘的话也不听了。”   豫王暧昧地笑了笑:“那咱们再生一个小的,又听话又乖巧。”   豫王妃:“……”   等解明知道豫王府准备给郡主说人家的事儿的时候,这事儿已经传了有几天了,他当时捧着书本子便怔在当场,一言不发地向豫王府投了帖子拜见。   豫王听说他的来意之后挑眉道:“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到底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呢,阿兰的父母俱在,我想她的亲事还不用解师来操心。”   这话很是不客气,解明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竭力镇定道:“豫王误会了,我是怕太早定下亲事会耽误她课业,再说书院有规定,上学期间嫁娶纳妾都不得进行。”   豫王目光似是要把人看穿,笑吟吟地看着他:“多谢解师关心,一来我们只是想先瞧一瞧合适的人选,二来则是就算在上课期间不能成婚,也可以先把亲事定下,等结业之后再成亲。”   解明沉默半晌,缓缓道:“既然如此,豫王觉着我如何?”   一边的豫王妃:“???”   豫王倒是神色如常:“解师的意思是……”   解明其实不大擅长自夸,更别提自己给自己做媒了,不过这时候还得硬着头皮道:“我……出身江南解家,家世也算数得着,父亲虽然早亡,但是留下了丰裕家资,我自觉有些才学,如今二十有一,家中并无妻小,更无妾室通房……”   接着又开始说起自己看过哪些书,神马六韬鬼谷,星宿风水,他自夸的时候磕磕绊绊,但是介绍自己看过哪些书却是滔滔不绝。知道的他是来提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王府应聘管事的呢……   豫王两口子:“……”   等他说一段落了,豫王才笑道:“我知道解师才学,但亲事终究是大事儿,解师还是回去好好和家里人商议商议吧。”   豫王妃把闺女的要求细细过了一遍,好像解明每一条都挺符合的……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这话解明是听懂了,心里暗暗生出希望来,先给寡母去了封信,又觉着不够慎重,干脆在书院请了两个月的假,自己坐船下了江南,准备把母亲接过来正式提亲,再收拾收拾聘礼,把家当北迁上京城。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解家的家世,由于解明平日为人比较低调,尤其是在银钱方面,导致好些学生(包括殷怀兰在内),都以为他们家相当困窘,囊中羞涩神马的——其实这是个天大的误会。   解家是江南大族,正是顶尖的豪门世家,别的不说,就解明这一脉就出过一任首辅三任次辅,还有什么尚书侍郎若干,积累到如今家资薄厚可想而知,只可惜这一支虽然显赫,但一直都是一脉单传,子嗣单薄,他父亲本来是要出任知府的,只可惜在路上就不慎病故了。   但是家里富贵有好有坏,纵然几辈子吃穿不愁,但一不留神就会被旁人惦记上,而且他们家人脉又单薄,当年要不是解母强势,解明自己又给力连中三元,偌大家产早就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虽然如今他那几个堂伯族叔碍于他偌大的名声不敢动他们家,但是时不时寻事添堵还是能做到的,尤其是他连中三元之后没有授官,族中人更是变本加厉的算计起来。   “……我想着反正你要是娶郡主,以后怕是要在京城落户,所以想干脆把这座别院买了,反正以后也不住人,留在这儿也是荒废,哪里想到你那堂伯非要买这别院,说是想置产,我本想着都是亲戚,也不好太过难看,他给的价格差不多就打算买了,哪里想到他竟派人给我说只出一千两银子,我呸!当初你爹置这座别院的时候都花了近六千两,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块地皮只有升的,他一千两银子就想捡便宜,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解母沉疴多年,这些年身子骨越发弱了,但是性子却还是当年的强硬性子,很有些女强人做派。   解明沉声道:“娘你执意不买,所以他就放出话来,他不买这别院,看哪个敢买?”   解家是大族,解堂伯虽然自己没有官职,但嫡子之一却是身居要职,说出这话还是很有震慑力的。只是太过刻薄寡恩了些,传出去他欺压堂弟遗孀和侄子的名声,难道就好听了?   解母点了点头:“他这些年一直记恨着没分到丁点咱家的家产,好容易逮到机会为难,他怎么会放过?”   解明想了想道:“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反正以后北迁,也用不着顾虑同宗不同宗的。”   哎,想娶个媳妇真是困难重重啊。   第二天解明就放出话来,只要有愿意买这栋别院的陪送一份他的墨宝,这下在江南才子圈可就炸开锅了,解明之所以能举世闻名,连中三元固然是一方面,他的墨宝才是一绝。   别看解明在书院里的龟毛德行,但是但凡对当朝文人有些了解的,谁不知道他的鼎鼎大名,只是他毕竟高贵冷艳,虽然闻名于当世,但是作品却甚少在外流传,偶尔流传出一幅就被能炒出天价来,只是他自己不在意罢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谁让人家不缺钱呢。   如今主动陪送,他那墨宝的价值都比得过好几座别院了,多少书画爱好者简直喜不自胜,也顾不得得罪人了,带上银票就往解家赶,短短半天的时间,解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平了。   解明有意打脸,也不急着一天把别院卖出去,只由着家门人来人往,就是不松口。   他中午用过午膳,正盘算着怎么提亲,要是提亲成功了聘礼怎么置办,就听外面下人来报:“公子,外面有位姓兰的公子求见。”   解明微微一怔,若有所思,随即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等下人把人引进来一看,果然是女扮男装的殷怀兰,他虽然心里有些准备,但见着真人还是微微一怔:“你怎么来了?”   殷怀兰不答反笑:“解师,近一个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她说完又语带调笑:“我来瞧瞧我的提亲对象啊。”   解明下意识地想摆出师长架子来骂人,但一转念想到已经和豫王府提了亲事,眼底闪过一丝快的难以觉察的赧然,耳根微微泛红,竭力淡然道:“京城到江南路远,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孤身前来呢?”   一般两人说话气势往往是此消彼长的,解明的些微赧然没逃过殷怀兰的眼睛,她大觉有趣,遂调戏道:“哎呀呀,再远也没法子,好容易有人上门提亲,没想到一转眼就撒丫子跑了,我心里惦记得紧,生怕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所以紧赶慢赶地追过来,想问问他为何还不来提亲。”   解明耳根的红晕蔓延到脖颈,努力绷着脸道:“你说话注意些,别以为不在书院我就不敢罚你了。”   嘤嘤嘤,解师这样子简直有意思死了。   她本来只对解明有三四分的好感,觉着是个不错的婚嫁对象,现在倒生出十分的兴致来。   殷怀兰正要进一步调戏,解母这时候出来见客,魏朝风气开放,解母对她贸然上门倒是不以为怪,她自己就是爽利脾性,两人聊了几句之后,反而十分喜欢她慧黠明快的性子,对这个可能是未来儿媳的姑娘十分喜欢。   她本担心这姑娘是郡主,架子大派头足,现在看她举止大方却不见骄矜,相貌极好,谈吐又明朗,显然是个有主意的,越看心里越是欢喜。   她不过是想来认识认识,说了几句就把地方腾给儿子,解明喝了几口茶俊脸的红晕才褪去,一张玉面却显得越发白了,缓了缓问道:“你为何过来?”   殷怀兰笑一笑:“听说江南才子解明的墨宝闻名于天下,我自然也想来求一幅墨宝回去了,不过解师放心,买宅子的钱我的带了的。”   解明瞥了她一眼,缓缓放下茶盏,低声道:“不用。”   殷怀兰一愣,没听懂:“不用什么?”   就听他道:“这宅子我会算作聘礼。”   怎么能要未来媳妇的钱呢!   殷怀兰丝毫没有不好意思,调侃道:“都说解家清贵,现在看来,果然是又清又贵啊。”   她调侃完又正了神色,低声道:“你是知道我身份麻烦之处的,你以后若是绝了仕途,你会不会嫌弃……”   解明淡淡道:“我原来也想着为官做宰,实现胸中抱负,但现在却觉得在书院教书育人更好,就算我不能入朝,以后要是我的学生有能耐入仕,也是平生幸事。”   他顿了下,似乎又有些不自在,声音低了几分:“只要你不嫌弃,我就不嫌弃。”   殷怀兰沉默半晌,语调又恢复了明快,笑道:“既然如此,我帮解师解决一桩麻烦,解师可想好怎么谢我?墨宝可不能省了哦。”   她说完本来以为解明要像以往一样板着脸说一堆圣人言,没想到他只是瞧了她一眼,转身取了文房四宝,斗笔运字,一气呵成,写完之后就把宣纸递给她,自己一言不发地装高深。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 第126章   “……这耳坠是外祖母给娘的,娘觉着样式挺好看,就是不适合她这个年纪戴,所以让我送来给你。”   沈朝翘着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悠悠道。   沈晚照面上满是不敢苟同:“这可马上就要春闱了,你有把握吗你就见天儿乱跑,不过一对儿耳坠而已,随便让个下人送过来不就完了,你作业写完了吗你就过来?”   沈朝:“……”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享受到太子的待遇,一见面就被人问‘作业写完了吗?’   温重光在一边悠然点茶:“我已经瞧过舅兄的文章,春闱已是十拿九稳,略歇歇也无妨的。”   他说完把茶盏递给沈朝,沈晚照哼道:“我还没喝过你点的茶呢!”   温重光现在颇有些有妻万事足的意味,好脾气地笑了笑,又另外去了蜜果给她调了杯果茶:“你喝这个。”   沈单身狗朝险些给两人酸倒了牙,尼玛恋爱的酸臭味快要熏死人了有木有。   他喝了口茶,咳嗽几声:“我最近嗓子不大好,喝不了茶,阿晚你给我倒杯白水过来。”   沈晚照不把茶盏扣到他脑袋上就算不错了,但冷不丁瞥见他冲温重光使了个眼色,她有心瞧一瞧老哥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挑了挑眉,一言不发地去倒水了。   沈朝神秘兮兮地从袖袋里抽出一本书来,纸张很是粗糙,封面也不甚精致,就见上面写着大大的《恨情天》三个字,他叹道:“这是京里最新出的龙阳小说。”   温重光:“……”   我舅哥突然给我塞了一本龙阳小说是什么意思,在线等,挺急的!   正在偷听的沈晚照也:“……”   哥你原来好这一口,难怪这么多年身边都木有妹子!唯一被读者认为有戏的妹子还是女扮男装!   温重光顿了顿:“舅兄竟然有此爱好……”   沈朝怔了怔,凌乱道:“不是啊!你想哪里去了!我喜欢的是姑娘,姑娘好吗!这书是太子殿下跟我说了我才买来看的,你仔细瞧瞧内容啊!”   太子给她哥推荐了一本龙阳小说……沈晚照琢磨着这个信息量有点大。   温重光虽然行止打扮万分精细,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直男,本来也没什么兴趣,听沈朝说了才翻开一目十行地看到结尾,然后就:“……”   表情的凌乱程度跟沈朝不相上下,沈晚照觉着很神奇,这年头还有能让她老公变脸色的事儿?   沈朝用手半掩着唇,低声道:“我是偷偷告诉你的,你可别让我妹知道了,不然……”   沈晚照没等他说完就亟不可待地道:“上面到底讲什么啊?”   沈朝:“……”   还是温重光叹了口气道:“上面写了两个才子惺惺相惜,相互爱慕,最后却不容于世俗,相约上吊的故事。”   沈晚照皱了皱眉:“这也没什么稀奇的,老套死了。”尼玛连南瓜仙女和水晶鞋都没有,老掉牙了好吗。   温重光面无表情地道:“两个才子都是举世闻名,都是连中三元,其中一个还入了阁,后来两人都被迫娶妻,另一个娶的是宗室女,最后两人实在不堪忍受夫人的粗鄙庸俗,干脆一死了之。”   沈晚照:“……尼玛!!!”   自从温重光娶了沈晚照之后,京里的春闺少女们的YY对象就少了一个,而后解大才子和长安郡主定亲的消息一传出去,吧唧,另一个对象也没了,于是少女们有的黑化了,有的转型成腐女,决定写龙阳小说把两大才子YY在一起报社!   反正就这篇一看就知道是哪俩人的故事,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反正她们自己是信了,不光信了,还把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的。   沈晚照郁闷道:“谁写的啊这是,报复社会啊。”   魏朝出版行业一直没有专门的部门管理,更没有完善的法律制度,所以导致写手们只要改个名字就什么都敢写,也不怕被请去喝茶。   温重光难得露出郁郁的神色来,随意把书一丢:“得让锦衣卫的人去找书刊局聊聊了。”   天气凉了让书刊局破产吧。   沈晚照先开开心心地给书局点了根蜡,愤愤道:“该,居然把我写成了长相其丑无比脾气暴躁动辄就对人拳打脚踢的母夜叉,是不是嫉妒我人美心善人缘好啊!”   沈朝和温重光:“……”   媳妇你这个关注点有点奇怪啊。   (在东宫写作业的太子:孤觉着没写错啊!)   沈晚照又郁闷了会儿,奇道:“话说太子给你看这个做什么?”   沈朝深吸一口气:“不是他,是他身边内侍的小舅子的三姨夫的二表妹看了之后传到他耳朵里的,他瞧了之后觉得挺……所以就告诉我了,托我私下来告诉妹夫,让妹夫不要手软,处置了这帮污人清名的奸人。”   沈晚照:“……”   温重光笑了笑:“太子有心了。”   三人又闲聊几句,沈朝忽然感慨道:“现在你们一个个的都成家了,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妹众星拱月一般的,那时候我还真没想过谁能娶她,当时还在心里猜过谁能胜出,没想到最后花落你家了。”   温重光含笑瞧了眼沈晚照:“众星拱月?”   沈朝兀自沉浸在回忆里,没有注意到冲他连连使眼色的沈晚照:“那时候是这样的……”   沈朝一直觉着,有沈晚照这么一个妹妹,是一件甜蜜又痛苦的事儿。   甜蜜的地方在于,他小时候每回和人出去玩只要把他妹带上,那他们兄妹俩绝对会成为焦点人物,然后就有一大堆小男生捧着零嘴点心,时兴的玩意过来问他:“这个是你妹妹吗?”   “天爷啊,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看的妹妹,要是有我宁可折十年寿。”   还有些居心不轨的:“朝哥,你妹妹今年多大了,最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穿什么衣裳啊?”   然后沈朝就会挤出个白眼给他,但不管是单纯的询问,还是不大单纯的询问,都让小小朝的虚荣心得到大大的满足啊~~o(* ̄︶ ̄*)o   而痛苦之处在于他妹这人实在是太精了,从小到大就猴精猴精的,导致沈朝经常感受到智商被碾压的痛苦TAT。   还记得有一回,两个小的玩捉迷藏的时候,沈晚照不留神打碎了沈爹给沈娘的定情信物——一樽流光溢彩的琉璃灯,沈朝当时吓得小脸都绿了,又抬头看了看可怜巴巴张大两只眼睛的亲妹,亲情和理智在脑袋瓜里挣扎。   到底是告发呢还是帮她瞒下呢?   不过事态发展显然没有给沈朝思考的机会,玉瑶郡主看完账本子就进了里屋,先见着那碎了一地的灯罩,秀目瞪圆了看着两个小的:“是你们谁打碎的?!”   这时候的玉瑶郡主才堪堪双十年华,没有多年之后对两个小的的包容心,摆出当娘的威严瞪着龙凤胎。   沈朝本来吓绿的小脸刷的又白了,啊啊啊好纠结!   沈晚照阴险地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抬头无辜地看着玉瑶郡主:“娘,你为什么发火啊?”   一般家里孩子大于一个的时候,当父母的总难免有个喜长爱短的,沈晚照既是最小的,又是闺女,玉瑶郡主一见她这副水灵灵的模样就心软了,一转头看向缩手缩脚神情闪烁的儿子,重重地一拍圆桌:“阿早,是不是你干的!”   沈朝:“……”   TAT娘你听我说,真的不是我啊!!!   他在巴掌面前屈服了,扯着嗓子道:“是阿晚,阿晚啦!”   沈晚照怯怯地道:“娘,你别怪哥哥了,是我不小心打烂的。”   玉瑶郡主更加冒火,啪啪啪打着儿子的小胖屁股:“你还学会撒谎了!”   沈朝:“……TAT”他其实是抱养的吧。   聪明漂亮这两样优点一般女孩子只要占一样就很好了,但是他妹这种先天开了挂的两样都占了,导致沈朝总觉得自己的童年是被他妹碾压着度过的,所以他日夜都攀着来一个新的小伙伴,把他从他妹的阴影中解放出来。   直到有一天,玉瑶郡主喜滋滋地跟两个小的宣布:“你们姑姑姑父还有舅父舅母要来咱们家玩,你们姑姑家有一个表兄一个表姐,这你们是见过的,你们舅父家的两个表哥你们没见过,正好趁着这机会好好认识认识,你们当小主人的可要好好招呼他们啊。”   颜狗沈晚照第一句话问的是:“两个表兄长的好看吗?”   沈朝比较关心的是:“他们聪明吗?”   玉瑶郡主笑眯眯地道:“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姑父和舅父两家人居然很有缘分地同一天就到了,姑父家的阿俭表哥不用说,见着沈晚照眼里就没别人了,郁闷的沈朝只好把目光寄托在舅父家的两个表兄身上,大的叫殷怀品,小一些的叫殷怀义,俱都是相貌秀美,下了马车都神情恹恹的。   观察员沈朝暗暗点头,很好,没有被他妹所迷惑。   但是沈哥还是高兴的太早,本来两个小王子因为坐了太久的马车都有点打蔫——但这种状态结束在看到漂亮表妹之前,等看见了站在沈朝身后的沈晚照,两个人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挺着胸脯子往前冲,把沈朝都给挤到一边去了。   沈朝:“……”尼玛,队友太不给力了!   他发现两个新来的表哥不是不给力,只是给的是逆作用力,他妹吃饭他们就夹菜,他妹喝水他们就争着给水里加蜂蜜,他妹荡秋千他们就屁颠屁颠地在后面推。   “晚照妹妹,你尝尝这个,我们家里新酿的桂花蜜。”   “晚照妹妹,你吃吃这个,我母妃从南边带来的好茶。”   “晚照妹妹,我推的用力不用力啊,你要是怕了就告诉我一声~我轻点推~~”   “晚照妹妹……”   沈晚照猛然发现家里的小男子汉们都挺有妹控天赋的……尼玛加一块都成了妹控军团了。   沈朝表示森森地鄙视,跟着女孩子跑前跑后的真是太丢男子汉的脸了,他为了拉拢同盟,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板着小脸一脸高冷范的殷怀俭:“柴表哥,你看看他们一个一个的,丢脸不丢脸,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跟姑娘家家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推个秋千吗。”   殷怀俭默默地瞅了他一眼,我会告诉你我也想上去这么丢脸吗?   但是为了保持高贵冷艳,还是包子的殷怀俭把这话默默地咽了回去,面无表情地道:“你叫我什么?”   沈朝:“……”   沈朝鄙视了不争气拜倒在他妹的小裙子之下的两个表兄一阵,鄙视完了又感到了深深的寂寞,啊,平时给他妹夹菜倒水推秋千的只有他吗,这几个小子抢什么饭碗啊,真是烦人死了。   同时又担忧起来,阿晚不会把他这个当哥哥的忘了吧。   他当时年纪比较小,转头就跟他爹抱怨起来:“爹,咱们家怎么一下来这么多人,叽叽喳喳的烦人。”   沈岑风郁闷道:“你不是老抱怨跟你妹玩不到一处去,又没人陪你玩吗,怎么来人了你又不高兴了。”   沈朝傲娇了:“他们哪里是陪我,分明就是跟着阿晚挨前蹭后的,都不跟我玩,阿晚也讨厌,哼!”   沈岑风还以为他是被小伙伴们伤了心,故作思索:“好吧,那我叫你娘跟他们说说,让他们不跟你妹玩了,只跟你玩,这样总行了吧?”   沈朝立刻炸了:“不要!我才不要那几个讨厌鬼,我只要阿晚!”   沈岑风:“……”   他第一次发现自家儿子原来是个口嫌体直的。   几个孩子在后院疯了一天,到了晚上都筋疲力尽,被家长们抱着睡觉的,由于沈晚照和沈朝年纪都尚小,所以两人是睡一个屋的,只用碧纱橱隔开。   作为打从娘胎里就在一起的亲兄妹,沈晚照本能地觉察出沈朝不对,用小拳头揉着眼睛,边打哈欠边问道:“哥,你怎么了啊。”   沈朝小朋友已经烫过脚躺在床上,听她主动说话反倒是把背冲向她,傲娇地哼了声:“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啊,我以为你心里只有表哥了呢,表哥的蜂蜜,表哥夹的菜,表哥推的秋千,哼!”   沈晚照:“……”   她跳下自己的床,伸出食指戳了戳沈朝白白嫩嫩的包子脸,冤枉道:“我哪有啊?明明是你今天一天都没理我。”   沈朝从被褥底下给她翻了个白眼,细数她的罪状:“我没理你你不会理我啊,你今天都没用小手帕给我擦汗了,也没让我去给你买糖山药了,也不听我说笑话了,没出息的,几坛子蜂蜜就把你收买了,连你亲哥都忘了是谁!”   沈晚照:“……”   小孩子的世界她真的不懂啊。她只好笑嘻嘻地哄道:“哪能啊,我心里一直记挂着你呢,今天陪他们玩只因为他们是客人,这才得照顾一二,你跟他们有什么好比的。”   沈朝心里的明媚忧伤这才稍稍散开了点,很有架势地点了点头:“你身为主人大方点是应该的,不过也不要让那几个小子毛手毛脚的,你要是见着不对就往我身后躲,我给你挡着。”   同时心里暗喜,原来不是阿晚不理他了,只是敷衍那几个讨人厌的表哥。   沈晚照忙不迭地点头,心里简直累感不爱。   第二天三个表哥果然又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了,殷怀品年纪最大,心眼比较多,想着昨天帮晚照妹妹推秋千,摸了妹妹的小手若干下,今天开开心心地道:“妹妹,今天还玩不玩秋千啦?我继续帮你推吧,保管推的高高的。”   沈晚照还没来及说话,沈朝立刻道:“表哥你歇歇吧,我妹说昨天你荡秋千荡的她头晕。”   殷怀义仗着年纪小就耍赖:“晚照妹妹,你要不要听我唱歌,我最近才学了首凤平调,可好听了。“   沈朝马上接口:“表哥你这把破锣嗓子还是算了吧,昨天不知道唱的什么鬼歌,我的脑仁到现在还咣咣作响呢。”   两个备受打击的表兄立刻扭头怒瞪着他。   沈晚照被这帮小男生们的斗智斗勇搞得囧囧有神,打圆场道:“要不咱们还是……荡秋千吧?”   殷怀品立刻积极响应,沈朝虎视眈眈,沈晚照为了保持内部团结,决定把坐秋千的权利让给几个小男生,殷怀品还想到她跟前献殷勤,沈朝严防死守,坚决不给他搭话的机会。   一整天下来大家都很疲劳,沈晚照觉着哄小孩真是个技术活啊!   沈朝觉着保护他妹也真是个技术活!   殷家三个表兄觉着,想多跟漂亮表妹说说话,真踏马是个技术活!TAT   后来好容易送走了三个跟他抢妹妹的表兄,又迎来了神马同僚公子,上司少爷,表亲堂亲,沈朝也在妹控的大道上一去不回头了。   他说完往事,很是郁郁地瞅了眼温重光两口子:“要不是这些年我妹亲事一直不大顺,好些年都没说着合适的,哪里轮得到你呀。”   温重光笑一笑:“这便是缘分了。”   沈岑风撇撇嘴,又故作不屑地瞧了眼沈晚照:“小丫头片子而已,真不知道那些人眼睛怎么长的,怎么就专喜欢跟着你屁颠屁颠的呢。”   温重光:“……”   要是别人说这话他也就认了,但是舅兄你根本就是妹控军团的领军人物,光荣的一代急先锋好吗!   不过这么一想要不是舅兄这么严防死守,阿晚也不能顺顺当当落在他怀里了。   他想着想着,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由于屋里有地龙,所以温重光一进屋就换了件低领的衣裳,露出白玉般的脖颈来,他此时微微低头,隐约一点红痕就显了踪影。   就沈朝瞧见了吓一大跳:“你脖子上是怎么了?你们两口子又干架了?”   温重光和沈晚照:“……”   为什么每次这种不可描述的东西都被沈朝看见了啊!   温重光很快反应过来,悠然瞧了眼沈晚照:“干架是没有的,不过旁的倒是干了些。”   这话说的……一语双关啊,沈晚照脸皮发烫,沈朝愣是没听懂:“干什么了?”   温重光缓缓出了口气,先使了个眼色让沈晚照出去,不由得问道:“舅兄难道都没有看过春宫或是听人议论过……一些吗?”   一般人听到这话大都是含羞带怯,独独沈朝脸色忽青忽白的,像是被戳了什么痛处一般,一下子跳起来道:“你管我!”然后就神色愤愤地扭开头不说话了。   温重光:“……”   他好像问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还是沈晚照忍着笑走出来跟他说了后续:“你别理他,他原来不是老拦着舅父家的几个表兄跟我说话吗,表兄他们就出了个损招,被什么论语孔孟的封皮拆下来包到春宫图上当做入学之礼送给他,他自己没觉察出来,却被我爹发现了,捆起来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从此听人说起这玩意都绕道走,更别说是看了。”   沈朝恨恨地拽起书包要走,末了还没忘了补一句:“娘让我告诉你,堂婶和两个堂姐的小铺子大后天要开了,你到时候别忘了去捧场。”   沈晚照恩恩点头,温重光忍俊不禁:“岳丈对舅兄管的过于严苛了。”   她笑呵呵地坐在他腿上,两手勾着他脖子:“是啊是啊,哪里像你,有事没事都能买几本新出的春宫研究。”   他被她说的神色一动,低声道:“说起来我又知道了几种新法子,你要不要……”   沈晚照-_-|||:“……首辅你真的变了。”   她又忍不住好奇问道:“是什么样的啊?”   他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忍着脸红骂道:“要死,你要试自己试去,我才不跟你一道乱来呢。”   他轻笑一声,含住她耳垂轻轻啮咬着,一手顺着挺翘的臀部上下游移,她被逗弄的气喘吁吁,然后两口子就欢欢喜喜地研究春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好多天使都反应要表示朝哥是大家的,那朝哥就让他先单着吧 第127章   两人就着春宫图研究了一回姿势,沈晚照累的气喘吁吁,用被子把自己裹的紧紧的,坚决地拒绝了某人的撩拨:“一回就行了,咱们明天都得当差呢!”   他把手伸进去不轻不重地捏了把,颇是遗憾地叹道:“要是以后都不用当差,只和夫人这般逍遥就好了。”   沈晚照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脚以示鄙夷:“你越来越没当首辅的觉悟了。”   她说完扳着手指头细数:“福堂姐都有两个孩子了,阿俭表哥成了亲,阿兰表姐也成了亲,明堂姐也成了亲。”   她说到沈明喜忍不住笑起来:“说到明堂姐我就想笑,堂姐夫是个好的,就是她那婆婆不省心,不过也被我堂姐折腾的够惨。”   这里不得插一句,秦夫人其实刚开始想趁着小两口新婚那几天,好好地给新媳妇立一立规矩的,首先得每天早上辰时刚过就得来请安,她本来以为这就算是上好的整治招数了,没想到新媳妇是个上过战场经历过几天几夜不睡觉的。   辰时请安是吧?好啊没问题,她每天早上卯时刚过(五点刚过)就来请安,晚上她可以到子时都不睡觉!沈晚照听完都不敢置信,竟然有人敢跟她堂姐比毅力,真乃神人也!   到最后熬不住的反而是她婆婆,差点没累的昏过去,再也不提立规矩的事儿了,你爱咋咋地吧,可饶了我,让我好好地睡一觉吧。   斗智先不提,斗勇秦夫人可没有她明堂姐那个狠劲,所以只能含恨败北。   她一边想一边笑呵呵地跟首辅说了。大概是被沈朝的一番回忆唤起了精神,虽然身子乏了,但兴头仍在,一手撑着脑袋,盯着床上的璎珞出神:“一转眼家里人都成家立业了,我老觉着我还小呢。”   他笑着伸手抚过她一头青丝:“你确实还小,多玩几年也无妨。”   说完又语带戏谑:“不过听舅兄说,夫人自打小时候就人缘颇好了。”   沈晚照不自在地咳了声:“小孩子玩闹罢了,怎么能当真呢。”她反客为主:“难道你小时候桃花就少了?”   他笑而不言,转而问道:“你原来想过未来夫婿会是什么样的吗?”   沈晚照看了看他秀逸无双的俊脸,毫不犹豫地道:“你这样的。”首辅的胭脂简直是每一位颜狗的梦中情人有木有!   这话一说出来,他只觉着心里无比熨帖适意,正想说话,她就忽然感慨道:“要是我小时候遇见你就好了,如果我小时候遇见你,你也不用受这么多委屈了。”   温重光一怔,微微眯起眼,似乎在想起了某些相当久远的记忆,忽然披上松鹤纹的素白寝衣起了身,走到黄花梨木衣橱边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沈晚照扒开床幔,惺忪着两只眼道:“你干嘛啊?”   他回首冲她笑一笑,却不答话,过了半晌终于翻出个不甚精致的小盒子,掀开盒子给她瞧,里面是一盏样式老旧,纸张泛黄的鲤鱼纸花灯。   她茫然道:“这是什么啊?”   他笑了笑:“你还记不记得岳丈曾经去晋中协助办过一年的案?”   沈岑风当过的差实在太多,几乎跑了大半个魏朝,带着一家几口到处跑,沈晚照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啊了声:“是啊,十多年前的事儿了,你那年也在晋中吗?”   他道:“自然,那年乞巧节,沈府制的花灯太多,家里人放不完,干脆在全城派了花灯,我当时也分到一盏,觉着样式还不错,一直留了这么些年。”   沈晚照不好意思地低声道:“都是我们家里放不完的……你还留着干什么?”   他长睫低垂,遮不住眼底的星光:“那时候有人肯给我东西,哪怕是不要了的,我也觉着欣喜。”   沈晚照听的眼底发酸,忍不住伸手搂住他:“我以后每年都陪你放花灯,好不好?”   他笑着亲了亲她发顶:“好啊。”   沈晚照搂着首辅和花灯,嗅着他身上的忍冬花香,不知不觉就沉沉睡了过去。   混沌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见耳边一道稚嫩的嗓音轻轻唤她:“姑娘,姑娘您该起来了,今天是夫人寿宴呢。”   沈晚照揉着眼睛起了身,就见绿萝捧着衣裳站在她面前,她不由得怔了怔,这是绿萝没错,但这是七八岁的绿萝啊!这怎么回事啊这是!   绿萝见她不动,又轻轻唤了她几声,干脆直接给她换起衣裳来,沈晚照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冷不丁看见铜镜里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也是一般的睡眼惺忪,尼玛这是她五六岁时候的脸啊!!   难道老天爷让她玩一次穿越不够,还要再来一次重生吗TAT,但是她觉着人生好圆满啊,完全没什么缺憾需要弥补。对对对这是做梦,这肯定是在做梦。   说服自己之后沈晚照心安不少,被大丫鬟们拉着手去吃饭,饭桌上一家子正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包子版沈朝见她过来,想到昨天被冤枉打碎琉璃盏事件,故意吓唬她道:“爹你知不知道,先生说好些穷乡僻壤里的姑娘,现在还有裹小脚的习俗呢。”   玉瑶郡主拉着沈晚照入座,亲手给她乘了碗鱼圆汤,不信道:“胡说,魏朝都立国百余年了,哪里还有这样的事?”   沈朝拖着小奶音道:“娘你别不信,先生还说了,缠足就是用长布子把人的脚缠了一圈又一圈,缠的紧了都走不了路,脚稍微沾着地面就疼的眼泪汪汪。”   沈朝有时候毕竟恶趣味,沈晚照虽然知道他在故意吓唬自己,仍是忍不住把脚缩了缩,玉瑶郡主看不下去,一巴掌呼在沈朝后脑勺上:“好好吃饭,不许欺负你妹妹!”   沈朝一个没收住,脑袋差点栽到粥碗里。   沈晚照问道:“娘,这是什么年份,咱们现在在哪里啊?”   玉瑶郡主摸一摸女儿脑袋:“阿晚糊涂了,这是开元九年,咱们现在在晋中陪你爹爹办案啊。”   开元九年她才五岁……晋中……晋中?!首辅!   沈晚照瞬间激动了,\\(≧▽≦)/可以见到幼齿期的首辅啊,就是在梦里见一见她也高兴啊!   但她低头一看自己的小短胳膊小短腿,激动瞬间变成了郁闷/(ㄒoㄒ)/~~,五岁的娃独自出门找人不现实啊,除非梦里给她开个金手指,变出一张飞毯神马的。   她用意念想了会儿,最终飞毯还是没出现,只得黯然放弃了。   今天是玉瑶郡主寿宴,等丫鬟帮她收拾停当,打扮的美美哒去见客,沈晚照又激动起来,她家首辅会不会过来啊!   于是萌萝莉身怪阿姨心的沈晚照立即就要开启寻找首辅大作战,没想到被玉瑶郡主一伸胳膊就捞了回来,嗔道:“今天客人多,你乱跑什么呢,小心别跑丢了。”   在自己家也能跑丢?沈晚照在心里吐槽几句,等宾客来了立刻双眼放光地在少年堆儿里搜寻起来,重光重光你在哪呢,听见小仙女的召唤了吗?\\(≧▽≦)/   那个背影好像挺像的,转过来快转过来~~算了不是,就算是中二期的首辅也不可能有这么杀马特的造型……   那个发型好像有点像……尼玛也不是,首辅幼年期肯定也是萌正太,不可能这么歪瓜裂枣。-_-|||   沈晚照开启钛合金狗眼搜寻无果,悻悻然收回目光,打发走了几个丫鬟,神情郁郁的往院子里走,她估摸着以首辅的学霸人设也没空参加这种聚会,是不是在哪个地方看书呢?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忽然见一丛青竹边上站着位身形颀长的少年正和人说话,水洗过几遍的旧衣也难掩风姿,眉眼如画,名花倾国,乌发上,肩上松松落了几片花瓣,此情此景堪可入画。   有不少姑娘都用团扇遮着脸,或明或暗地望了过来,沈晚照已经昂着小脸直直地瞧了过去,   原本是诗画一般的场面,偏偏有人不开眼地要来打搅,有个相貌和江北川颇为相似,约莫十三四岁的锦衣少年行止跋扈,面带戾气,后面跟着几个狗腿子就冲少年首辅推推搡搡。   少年温重光蹙了蹙眉,秀致风流的面庞几分嫌恶,随即又转为了淡然   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欺负首辅,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了!沈晚照一下子炸了毛,对着家里的护卫用一把小嫩嗓子厉声道:“把那边那个动手动脚的狗才给我拿下!欺负人欺负到咱们家来了,当咱们家没有主人呢!”   护卫应了个是,连忙上前把江家大少爷和几个狗腿子制住了,江家大少爷本来还想赶人,见是沈家的护卫,吓得一个激灵,只恨恨地瞪了一眼温重光,转身拂袖走了。   少年温重光神色如常,反正他这义兄就是个没脑子的,他半点不奇怪主家忍不住收拾他。   他转身欲走,忽然听见一把小嫩音:“你没事吧?”   少年温重光低下了头,就见一个只比他腰高了点,身穿鹅黄色罗裙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小小年纪眉目已经颇见精致秀丽,日后想必是个倾城之姿的美人。   小姑娘满脸关切,让他心中讶异,她见他不说话,又重复问道:“你没事吧?”   温重光这才回神,温和笑道:“我没事。”   他声音都不自觉轻了几分,生怕惊到眼前玉娃娃似的小姑娘。   沈晚照脸带希冀:“你认得我吗?”我是你未来娘子啊,可以提前养成预定的哦~~   温重光一怔,不过晃神只是一瞬,他换了平日那副温雅中透着疏离的神色:“姑娘既能使唤的了沈府家丁,必然是沈府的主子,我猜是沈府的三姑娘。”   沈晚照知道他对不熟的人一贯就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戒备多于亲近,不过她心里还是不大痛快,抬眼望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小少年,清了清嗓子道:“你是不是年前才中了案首啊。”   她记得他好像十一岁就中了案首了。   温重光微怔,下意识地颔首:“正是。”   沈晚照想到当年被他百般调戏,无力招架的惨况,顿时促狭之心大起,硬是拽着他进了周遭无人的小竹林,猥琐地嘿嘿笑了起来。   温重光:“……”   虽然眼前的小姑娘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但是笑起来还挺吓人的……   沈晚照想着反正是做梦,梦里还不让人爽一把了,于是摆出霸道总裁的架势,扬着圆嘟嘟的小下巴道:“那好,等你以后中了解元就来我家提亲,我要嫁给你,你不许拒绝,不然要你好看!”   少年温重光:“???”   他觉得事情有点惊悚了。   沈晚照本来想来一个壁咚的,但是发现胳膊太短咚不上,只得退而求其次,努力站在台阶上单手挑起他下巴:“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配不上你吗?我长的不好看吗?”   温重光把她的小胖手轻轻推开,无奈笑道:“你我年岁相差太大,就算今年我中了解元,你也才六岁而已……”   沈晚照戏瘾上来了,继续霸道总裁范:“那你怎么把我的齿龄知道的这么清楚,嘴上说着不要,心里蛮诚实的吗!”   温重光:“……”   这谁家熊孩子还有没有人管了啊。   他只得往后退了几步,用手指点着沈晚照额头不让她近身,哄孩子似的柔声道:“哥哥还有事,没时间陪你玩家家酒,改天好吗?”   沈晚照:“……”   世界上最郁闷的事是什么?就是你伸长了胳膊也够不着你对象!   沈晚照的小肉胳膊扑腾了几下,不留神把他袖管捞起来一截,见他胳膊上长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疹,惊道:“你这是怎么了?”   温重光神色淡了几分,放下袖子:“水土不服,身上有些不对。”   沈晚照顾不得跟他闹着玩,一把拽住他道:“这怎么能行,走走走,我带你去看大夫上药。”   他其实不大喜欢别人过分插手他的事,本想拒绝,见到她眼里的震惊担忧和伤心,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任由她拉着到了自己院子。   沈家有自己专门的大夫,带了帖子过去片刻的功夫大夫就来了,这只是普通的疹子,算不得疑难杂症,跟沈晚照脑补的神马下毒陷害相去十万八千里,大夫刷刷刷开好内服外敷的药方就飘然远去了。   外敷的药正好家里有,沈晚照毛遂自荐地举着药瓶:“我给你上药。”   少年温重光显然还没练出未来恁厚的脸皮,脸上难得红了红,竭力镇定道:“多谢姑娘费心,劳烦姑娘把方子给我,我回家配药自己敷。”   沈晚照十分鄙夷,尼玛你身上哪处我没见过,红毛啊红,装样给谁看呢。   她鄙夷了会儿,努力催眠自己这个温重光是少年版的,眨巴着大眼睛扯歪理:“可是我娘说要让客人宾至如归啊,你既然来了我们家,我怎么能让你自己动手呢?”   温重光:“……”这什么神逻辑……   沈晚照又扔下第二枚重磅炸弹:“再说你是我未来夫婿,我当然要好好服侍你啦!”   温重光:“……”   有没有人啊,谁来救救他。   她仗着是在梦里就任意妄为,兴冲冲地扒拉着把他袖子捞起来,到了点膏药在白白嫩嫩的掌心开始抹药。   抹了一会儿忽然又板起小脸严肃道:“虽然我可以给你抹药,但是药却是要钱的,你得做点什么抵债才行。”   温重光:“……”你不是说我是你未来相公吗,为什么对未来相公也要钱?!   他觉得自己的三观坍塌了。   沈晚照一本正经地道:“看你读书人应该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那你就背两首诗经来给我听吧。”   温重光不知道沈家这位小姑奶奶还有多少怪招(对没错,不到一个时辰沈晚照在他心里已经晋升为姑奶奶了。),轻叹声问道:“姑娘想听什么?”   沈晚照大声道:“我要听关雎,要大声点,深情点哦!”   温重光:“……”   要是往常他早就甩袖走人了,今个儿不知道怎么了,他对着那张圆滚滚的包子脸发不出火来,而且还真的傻蛋一样的背起了那首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沈晚照摇头晃脑地听完,估摸着宴席也差不多散了,笑眯眯地先股掌,然后大声道:“你可是说了要追求人家哦,人家可是当真了,不许反悔哦!”   温重光:“……”   他觉得要么就是他疯了,要么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沈晚照看他被自己折腾到生无可恋甚至开始怀疑人生,终于开恩让下人送他出去,末了还补了一句:“后天是乞巧节,我要在长安桥上放花灯,你来不来啊?”   温重光垂眼,假装没听见。   沈晚照也不生气,调戏了首辅一番之后心情大好,喜滋滋地回屋睡觉去了。   不过为什么在梦里还会睡觉?梦中梦管他呢。   等到了乞巧节那天,温重光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竟然挤出本就不多的月银买了盏花灯,不知不觉走到长安桥边张望,心里一直骂自己是不是犯了癔症,等了会儿又忍不住四下张望。   小姑娘在哪里呢?不会是存心骗他的吧?   他眉宇有些阴郁,忽然见沈家的轿子缓缓向长安桥行驶过来,车帘被打开,露出一张白白嫩嫩还带了婴儿肥的小脸,先是四下张望,见到他之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盏花灯,冲他晃了晃。   温重光眉眼舒展,也举起手里的花灯冲她一晃。   就在这时暴动突起,长安桥中央忽然响起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整个桥上都炸开了流光溢彩的火花,游人们惊得四下奔走,不住地拥挤踩踏,转眼沈家的轿子就像是投入人海的一粒石子,随着茫茫海浪私下颠簸。   温重光一惊,眼看着沈晚照整个人就要从轿子里掉出来,急忙翻过阑干,伸手要去抓她,手下却只抓住了她散落在半空中的小银钗,玉珠叮咚作响……   他怔怔地立在桥头,不知所措。   “啊!”   沈晚照惊叫了一声,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   温重光睡觉素来很浅,听她这一声也醒了过来,见她额头冒汗,神态惶惶,伸手搂住她轻声问道:“阿晚,你怎么了?”   沈晚照惊魂未定,扑在他怀里嘤嘤嘤了:“我梦见我和你小时候了,我还约你出去看花灯呢,结果花灯没看成我就掉河里了。”   他听完也不由一怔,面上显出几分所有所思,一边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一边轻声道:“真是巧了,我方才也做了个梦。”   他见沈晚照茫然瞧着他,低低笑了声:“我也梦见遇上了你,一开始你对我百般调戏,后来约我去看花灯,不慎落水,之后你被我救了出来,决定以身相许。不过那时候你身边追求者环绕,什么表兄表弟,故旧之子都来凑热闹了。”   沈晚照听的入神,下意识地问道:“然后呢?”   他笑叹:“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打败一众追求者,好容易娶你过门,正要洞房的时候,你那一声就把我喊醒了。”   沈晚照惊魂定了不少,闻言忍不住啐道:“你也是没个正经的,做梦都能想到这种事。”   他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做梦的时候不也梦见了我,还约我出去放花灯?”   沈晚照鄙夷道:“那能一样吗,能一样吗!”又狐疑道:“你真的做了那个梦了?别是为了安我的心糊弄我的吧?”   他从她怀里取出花灯放到一边:“这东西害你梦魇了,还是先放到一边妥当些。”   又亲了亲她的柔唇:“不管梦里梦外,你都是我的。”   沈晚照被这么一闹又困了,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把纸花灯放在那小盒里,温重光也有些倦意,收拾停当之后就闭眼躺在她身侧。   两人都没注意到盒子的夹缝里,有只叮咚作响的小银钗。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本文到此正是完结,这个番外的结尾应该算是比较开放式的_(:з」∠)_大家可以在书评区里自由遐想,感谢大家这么多天的陪伴和支持,咱们下本书再约(づ ̄3 ̄)づ~~   PS:有读者问下本书神马时候开,俺估计俺要浪几天再开始准备新文,但应该不会超过七月十号哒    本书由 夏离紫殇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