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美人儿》 作者:那只狐狸 主要内容: 本文讲述纯良温和诚恳恭顺的女主遭遇外貌协会终身会员不风雅会死星人重度强迫症患者的男主后展开的一段狗血小白的爱情故事。 中心思想: 通过讲述这个爱情故事,展现出在爱情面前外貌和品味都是浮云…… 深层含义: 本文表达了作者在情人节当天竟然还腹诽着“羡慕嫉妒恨,看你们能好多久”,但其内心深处依然对爱情抱有积极正面的态度,并相信着世界的美好~~ 友情提示: 阴谋?逻辑?严谨?细节?……统统都是浮云!!!本文乃是欢乐狗血小白言情自我安慰文~~~萌者自萌,雷者自雷,跟我较真你就太狠心了 ☆、楔子   已是卯正,但城中最有名的安远镖局却依旧大门紧闭。   平日里这个时辰,早有先发的镖队整备上路。可今日,整个镖局毫无动静,就连院中都不见晨练的镖师。街坊们都有些奇怪,琢磨着是不是出事儿了。   的确是出事儿了。   安远镖局的总镖头俞济远坐在大堂之上,底下站着一水儿人高马大的镖师。屋里烛火未熄,交杂着晨光,映得众人的脸色阴晴不定。   “杀千刀的!”俞济远突然站了起来,大吼了一声。   所有人俱是一惊。   俞济远刚毅面容纠结得有些狰狞,他猛一拍桌子,喝骂道:“你们这么多大活人,昨晚上就没有一个警醒的?任那龟孙子来去自如?!”   许久,底下有人怯怯站出来,道:“镖头,这真不怪兄弟们。昨是我巡的夜,连酒都没敢喝,小心着呢,可……可那贼子轻功实在高强,咱们防不胜防啊!”   “要这么说,改日失了镖,也就这么算啦?!”俞济远气不打一出来。   “镖头不能这么说,要动了镖,那肯定能知道。这……这不是没冲着镖来嘛……”那汉子越说声音越弱,抬眼小心地打量着俞济远的脸色。   “还不如冲着镖来呢!”俞济远说着,将手里的一张大红帖子掷在了地上。   帖子耐不住这猛力,挣扎着弹起几下,待落定时已彻底翻了开来。帖子上字迹歪斜,用词粗莽,只写到:乖乖美人儿,等着做爷的压寨夫人吧。   目光触及那行字,俞济远的脸色已然铁青。   底下有人又上前来,道:“镖头,要不别摆那擂台了。”   “请帖都送出去了,现在说不摆,我安远镖局的脸面往哪里搁?!”俞济远吼道。   “可这贼人神出鬼没,我只怕大小姐她要吃亏啊!”   “就是啊,本来什么比武招亲就不靠谱,如今还招上这种不好惹的主儿。我看,要不跟江湖同道们道个歉,就这么算了吧。”   俞济远听着众人的话,连声叹气,愁眉难展。   这时候,一个娇柔女声开口,道:“俞镖头,小女子倒有一计,可为镖头分忧。”   俞济远的神色豁然开朗,换上笑容望向了那声音来处,道:“哎哟,殷姑娘来啦,方才让你看笑话了。不知姑娘有何妙计?”   但见人群之后,一名女子含笑踱来。但见她杏目脉脉含情,朱唇弯弯撩人,娇艳如新绽之梅,绰约若摇风之柳,说是国色天香,亦不为过。她笑着开了口,道:“莺巧妹子的武艺我也略知深浅,未必没有胜算。只是那贼人独有一门轻功,名唤鬼踪步,甚是厉害。昨夜诸位也是在这上头吃了亏。可巧,我梅谷也有一门轻功,叫做‘穿花戏蝶’,倒也不遑多让。如今距比武招亲之日还有一月有余,莺巧妹子天性聪慧,若能学得一二,必然万无一失。”   俞济远大喜过望,“殷姑娘既如此说,那就赶紧教教小女吧!”   女子摇了摇头,“俞镖头有所不知,这门轻功除师尊之外,只有我四师弟学过。师尊前日闭了关,只怕等不得了。镖头找我四师弟便是。”   “唉,梅谷我倒常去,只是不认识你那四师弟,不知可否引见引见?”俞济远道。   “呵呵,镖头不必担忧,我今日来,本是替我四师弟托镖。你明日准备五辆香檀木大马车,备齐赶车之人,由莺巧妹子带入谷去。待见了我四师弟,说明来意即可。”女子道。   “这……这真的能行?”俞济远不太放心。   女子娇笑几声,道:“镖头只需记住,马车必须五辆,必须是香檀木,必须是新车。赶车之人要选相貌端正,少言寡语为上。另外,就是让莺巧妹子好好穿戴一番,这样就行了。”   “车马简单,只是这穿戴……倒是个稀奇规矩。”俞济远笑笑。   “没法子啊,我这四师弟破规矩最多,其中有一条——唉,真是一说起就让人激气。”   “什么规矩这么厉害?”俞济远有些心怯,问。   女子掩唇一笑:“他说了,若是有求于他,须得是美人儿才行。”   “哈?美人儿?” ☆、第一章   当今江湖,武运昌隆,大小门派不下千百,各家武学皆有所长,真可谓百家争鸣。要说最强的门派是哪一个,只怕无人能答。但要说最令人神往的门派,却能得众口一词——梅谷。   顾名思义,此谷遍植梅花,每到春日,繁花盛开,熏得微风作甜,染得溪水似锦。传说,昔年有一位武学奇才,年纪轻轻便闯下赫赫声名。但不久之后,他便厌倦江湖纷争,转身入了玄门。几十载修炼,成全了道骨仙风。后来,他便在此谷隐居,不问世事。年深日久,其名姓已不可考,世人皆称其为“梅谷散人”。   照理说这梅谷散人遁世已久,早该被世人遗忘才是,为何梅谷还能有如此声望?——这便要说到散人的七位弟子了。这些弟子皆得散人真传,学成之后便在江湖上走动,留下许多行侠仗义、救死扶伤的善举,其间更掺杂了些精怪狐媚的怪谈,在坊间流传甚广。日子一长,梅谷的名号渐响,入谷寻访的人也渐多。梅谷并不拒客,来访之人但凡见过散人的,皆被其卓然风采折服,出谷之后更是夸的神乎其神。就这样,这小小山谷似乎沾了仙气,更为世人向往。   当然了,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光怪陆离之事。梅谷中住的,终究是凡人,也沾染人间烟火,亦结交贩夫走卒。而安远镖局,因与梅谷相离不远,谷中若有物什来往,大多相托。一来二去的,便熟悉起来。   以往,俞莺巧也来梅谷接过几趟镖,但每次都是随父亲而来,又只到谷口凉亭处便止步,终究也没见过谷中的景色。今日她独自领队,不免有些敬畏。车马到了凉亭处,惯例有人询问。她说明来意后,便有两名妙龄少女引着,往谷中去。   如今已是四月,谷中梅花凋零,只余满地轻红。倒是垂柳碧绿,摇曳树影,煞是可人。婉转鹂歌隐在柳中,别有一番情趣。俞莺巧自知是生客,也不随意张望,只是微垂着眼睫,慢慢随行。   片刻之后,到了一处溪水。溪边石台上,一名男子盘膝而坐,正与自己对弈。   “这位便是四公子了,姑娘可上前说话,我等先行告退了。”引路的女子说罢,含笑福了福身子,双双离去。   俞莺巧抱拳称过谢,也没急着开口。只是静等那落子的声响缓下,方才开了口,道:“打扰公子雅兴,在下安远镖局……”   弈棋之人闻言,拂袖起身,不等俞莺巧报上姓名,他身形一晃,已然站在她的面前。   “总算来了。”男子开口,语带轻叹。   俞莺巧没料到他的身法如此之快,一时间有些怔忡。眼前之人,散发未髻,一身蓟色春衫,淡雅清素。腰间玄色长缨系着白玉环佩,举动之时轻响琳琅,正是一派君子气度。再看他的容貌,俞莺巧思来想去也找不着合适的词句形容。若说英朗,则少几分清逸温秀。若称俊美,却又折了几分潇洒疏朗。端得是眉目如画,卓尔不群。   男子也打量着她,只须臾功夫,便皱了眉,道:“我特地知会了师姐,怎么还会这样?长相我也不挑了,至少穿件体面的衣裳吧?这半新不旧的料子——倒也罢了,就不能配条合称的腰带么?”   这一番话说得俞莺巧更加怔忡。   “唉,你看你,才多大的年纪,这么死气沉沉的打扮。连脂粉也不施,如此寡淡,如何是好?”男子叹道,“一路都要对着这么张脸,真是委屈了我的眼睛……”   俞莺巧有些尴尬。自己相貌如何,她心里也清楚,不敢狂妄。先前父亲也嘱咐她要好好打扮,今日她已经选了最好的衣裳,略做了梳妆,没想到,还是……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先赔个不是,那男子见她要说话,又打断道:“不必多言,你跟我来。”   俞莺巧无话,照做。   两人沿着溪水走了半刻功夫,就见一处雅致院落。溪水潺潺,引入院中做了小潭。一片青竹翠茂,掩着屋舍。走进院里,便见那小潭边种着一片菖蒲,长叶碧绿,挺拔如剑。潭中数条锦鲤悠游,分外生动。   待进屋中,便有淡香幽幽,扑面而来,撩人心弦。屋内摆着数个香檀书架,摆满书卷,更设了不少珍玩。矮榻书桌上,置着文房四宝并一把古琴。一面四折绢纱屏风将屋子隔作两间,屏风上画着四季梅花,颜色各异,隽雅非常。男子也未多言,领着她绕过屏风,直入内室。俞莺巧复又垂眸,再不多看。   “嗯,我看看。”男子站定,如此说着,在俞莺巧身边绕了一圈,细细审度了一番。而后走到床边,取出一个箱子来。他开箱翻找了片刻,拿出一件衣衫并腰带环佩等物,递给俞莺巧,道,“你换上这个,我去去就回。”   俞莺巧有些不自在,却还是点了点头。待那男子走后,她细细看着手里的衣物:杏色衣衫并霜色裙裾,红色丝绦,系青玉,缀珊瑚小珠。她略略有些动摇,常年江湖行走,她衣衫多是暗色,这般娇嫩艳丽的衣衫,与她当真合适?   她默默穿罢,只觉身子一轻,举动之间都透了风,微微有些不踏实。她正想找面镜子看看,却听脚步声近,那男子隔着屏风,问了一句:“可好了?”   等她应过,他捧着匣子走进来,看到她一身打扮,又是长叹一声:“唉,姑娘家当雪肤冰肌,你这个肤色,真是神仙也难救。啧,衬得衣衫颜色更轻浮了,找点东西镇一镇!”他说着,从衣箱里找出一条石青底子银红流云纹的披帛,伸手一展,一半披上了她的肩头,另一半挽入她的臂弯。他又审视一番,松了口气:“我也算尽了人事了。”说罢,又拉着俞莺巧坐下,抬了抬她的下巴,道,“这张脸我也尽力而为吧。”   眼见他打开匣子,露出一堆脂粉,俞莺巧略有些心慌。她斟酌着开口道:“这……这不敢劳烦公子。”   “不烦。”他勾着唇角轻轻笑着,取出螺黛,又拿了一支点眉小笔蘸上,道,“可别动,不然弄花了脸。”   拒绝的话尚来不及出口,笔尖轻柔,已落在她的眉梢。她只好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半分。眼前的男子,神情中全无杂念,清澈双目只专注在笔尖。好似他眼前的并非一个活生生的姑娘,而只是一副待上色的仕女图。   待他画罢,未等开口,先露了笑意。“呵,柳眉与你不衬,说不定剑眉才合适。我也懒得抹了重画,先这么将就吧。”他放下笔来,又取了胭脂,用尾指轻轻沾了点,正要化上,却又停顿。眼前的女子神色安然,眉宇间敛着清肃,凛然若霜。他想了想,盒上了胭脂盖子,道,“罢了,胭脂也不衬你。”   俞莺巧闻言,微微颔首,道:“劳公子费心。”   “嗯。这倒没什么。”男子一边说,一边取了面铜镜来,端在她面前,道,“你以后就这么妆扮。”   她看了看,点头,“是。”   “要知道你们安远镖局这么爽快,我早该托镖才是。”男子道。   俞莺巧听他这么说,想起了正事。她想了想被叮嘱过的话,起身道:“这趟镖,我安远也有条件。”   男子笑笑,道:“银子不是问题。”   “分文不取。只请公子将梅谷轻功‘穿花戏蝶’传授给我。”俞莺巧道。   “啊?”男子显然不悦,“谁跟你说我会这功夫的?”   “是令师姐,殷怡晴姑娘。”俞莺巧诚实回答。   男子扶了扶额,道:“没错,我的确会这门功夫。但我可没有传道授业的打算。即便真要收徒,也得选国色天香之人。姑娘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番拒绝,早在意料之中。俞莺巧只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也不为难公子,只是这趟镖恕我安远不能接取。衣裙清洗之后,我再亲自送回。就此告辞。”   男子一听,几步挡在她身前,道:“慢着!你这是要拒镖?”   俞莺巧道:“我安远镖局虽在江湖,终究是生意人。既然价钱谈不拢,自然作罢。公子若真要托镖,我可代为介绍相熟的镖局。”   “……”男子蹙着眉,静默了片刻,微微咬着牙,问道,“这是殷怡晴教你的?”   俞莺巧也不说谎,点头道:“的确是殷姑娘指点。”   男子顿生一脸的纠结烦恼,思忖了好一会儿,最终不情愿地开了口:“好。我忍了!”男子带着不忿,走到一旁书架上,取了一本厚厚的书册来,递给俞莺巧道,“既然谈妥了价钱,你安远镖局也要遵守我的规矩。口说只怕你记不住,这上头全写清楚了,仔细记下,千万别错。”   俞莺巧双手接过书册,略略翻了翻,却见里头条款一一,从衣饰打扮到器皿用具,乃至熏香饮食都细细列明。乍一看,当真密密麻麻,让人心怯。但俞莺巧依旧平和,道:“公子放心,既然接镖,定不负所托。”俞莺巧应过,又想起什么,道,“在下安远镖局俞莺巧,一时匆忙,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男子轻叹一声,勾了些许笑意,松松抱拳,道:“在下肖让,表字近之,号为‘墨轩居士’。”   俞莺巧颔首,认真地尊了一声:“居士。”      肖让道:“‘公子’就好。以后你便是我的侍女,俞莺巧这个名字叫起来太麻烦,我就唤你巧儿。明白了?”   俞莺巧抱拳,道:“在下明白。”   “很好。收拾东西吧,再不启程只怕赶不上琴集。”肖让说着,指了指一边的衣柜,“你把衣裳取出来装箱吧。”   俞莺巧点点头,举步上前,打开了那高及屋顶、宽有一丈的大衣柜,里头隔了上下三层,上衣、下裳、配饰,一一分类,更按颜色之别齐齐摆放。俞莺巧被眼前所见震撼住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伸手取衣裳。   眼见她伸手拿中间的绿衣,肖让紧皱着眉头,开口道:“巧儿,你不识色么?”   俞莺巧的手猛地顿下,不解他话中意思。   肖让沉重地叹口气,一字一顿地道:“从颜色最浅的开始理!”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 没错~ 经过我的不懈努力!经过我不断的自我鞭策和捶打!我终于……又开了情人节怨念文~泪奔~~~ 咳咳,虽然存稿略有些失败,但是无论如何我会努力的!!! 看完本章相信大家已经发现了吧,男主是处女座。拇指~[那只:你够啊!NO ZUO NO DIE!!!] ☆、第二章   俞莺巧听了肖让的话,恭谨应了一声,重新着手整理。   片刻之后,肖让扶着额头,颤着声音道:“住手。真看不下去了……”他走到俞莺巧身旁,想了想,指着一件衣裳,问道,“这件是什么颜色?”   “青色。”俞莺巧回答。   肖让的眉峰颤了颤,又指了旁边的一件,“那这件呢?”   “青色?”俞莺巧答得心虚。   肖让又换一件,问道:“不用说,这件也是青色吧?”   俞莺巧沉默着点了点头。   “莫非在你眼中,这一排都是青色?”肖让扶额摇头,道,“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他似乎好不容易缓和了情绪,抬眸道,“你听着,从右至左,依次是:碧青、天青、群青、藏青、烟青、鸦青……”   俞莺巧仔细听罢,带着歉意道:“多谢公子指点,在下必牢记在心。”   “别总是在下在下的,你是姑娘家,好歹改称‘奴家’。”肖让道。   俞莺巧略想了想,道:“奴家牢记在心。”   肖让听她改得如此爽快,不由生了欢愉笑意,“不愧是安远镖局。罢了,东西我自己整理。今日你先回去吧,好好看看我给你的册子,记清楚了。明日黄历不宜远行,就改成后日启程,辰初你派人来装车吧。”   俞莺巧点头称是,行了万福方才退出了门外。她关上房门,转身抬头,就见院外站着三五个少女,正悄言细语。见她出来,少女们微微一惊。她微微颔首,算作招呼,缓步走出院落。少女们又小声议论一番,推了个年长的出来说话。   那少女含笑,对着俞莺巧行了万福,道:“这位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俞莺巧点头,随她走到一旁的树荫下。那少女打量了俞莺巧一番,蹙眉沉痛道:“姐姐是听了哪个坏蛋的话,被骗到这里来?”   俞莺巧不解,笑答:“姑娘此话怎讲?”   那少女眉头拧得紧紧的,瞥了一眼肖让的院落,道:“姐姐,大家同是女子,我们才告诉你的。方才见你进了院子,四公子又出来借妆匣,我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他呀,就是个以貌取人的家伙,常常也说我们哪里打扮得不对,哪里碍了他的眼睛……”      少女如此说时,后头的人都猛力地点着头。   “总之呀,被他遇上了,没有不被挑剔的,你说可恶不可恶。”少女嫌恶地说完,又转而道,“我们听说姐姐是安远镖局的人,接了四公子的镖?”   “正是。”俞莺巧回答。   “万万使不得啊!”少女一脸紧张,“姐姐不知道,他是要去琴集。这琴集一年一度,他是必不错过的。按理说,他一个大男人,自己去就行了嘛!可他偏要香车骏马瞎折腾,恨不得把整个屋子都搬上路。往年是由谷中之人随行,可他那性子,时间一长谁也忍不了,不出几年,就没人愿意同去了。他便往谷外雇人,可三番四次下来,连那些收钱办事的商家都受不了了。今年啊,他二月就开始寻车马了,就是找不着人。如今可不是坑了安远镖局,骗了姐姐上当嘛!”   “就是就是,姐姐千万听我们的,这笔生意做不得,不然要吃好多苦头的!”少女中有人如此应和。   俞莺巧静静听完,含笑道:“肖公子的性格,确实与众不同。但我安远镖局行走江湖多年,最重信义,既然答应下来,便没有反悔的道理。何况是我有求于人,辛苦些又何妨。”   少女们听她这么说,愈发担忧了。那年长些的又看到俞莺巧手中厚厚的那本书册,神色一变,道:“姐姐!你看看这个……”她指着那本书,“好可怕的!从什么衣服配什么香,到什么水配什么茶,一路上还有一大堆破规矩,什么下雨不行、烈日不行、无云也不行,待到客栈又要挑三拣四的,真是一想起来就……”   少女们纷纷做出欲哭无泪之姿,长吁短叹。   俞莺巧有些无奈,伸手拍了拍那姑娘的肩膀,安慰道:“姑娘别急。我是走镖之人,多少苦吃不得?这些规矩,记下就好。”   “这、这怎么记得住嘛!”少女跺脚。   “只要有心,又有什么记不住的呢?”俞莺巧说罢,垂眸抱拳。但见她身姿端然,安泰沉静,出口的话温柔平和,“多谢几位姑娘的忠告,我自当小心谨慎。诸位慢聊,我还有事在身,先行一步了。”   待她走远,少女们依旧忧心忡忡。这时,一声轻轻的咳嗽从身后传来,引得众人回了头。   只见柳绦之下,步来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一身绯色裙裳,艳若海棠。而她正是那坑了安远镖局,骗了俞莺巧前来的“坏蛋”。梅谷散人的三弟子,殷怡晴。   众少女见是她,齐齐福身,尊道:“三姑娘。”   殷怡晴含着笑,道:“你们这群坏丫头,又来嚼舌根。”   少女们面露怯意,依旧是那年长者回了话:“我们只是担心那位姑娘。三姑娘你也知道四公子他……”   “你们放心,安远镖局是我请来的,我与俞姑娘更是情同姐妹,自然不会让她受了欺负。这一路,我会好好关照他们的,你们就别操心了。”   殷怡晴笑着说完,却让众少女都油然而生一股寒意。众少女点头答应了几声,借故散了。   殷怡晴一人站在柳下,看看俞莺巧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肖让的院落。她捻一缕青丝,自语道:“嗯,要传封信去羊角山才好呢……”   ……   后日一早,肖让刚起身,就听叩门声响。来者正是俞莺巧,依他所言,辰初之刻来搬物什,人手和车马都等在院外。   俞莺巧垂眸行了万福,道:“打扰公子了。”   肖让打量了她一下,妆容的确照他所言,但衣裳也还是前日那一身,他一皱眉,道:“虽说是我让你这么打扮,但也不能一直穿一身衣裳吧?好歹换洗一下。”   “回公子的话,衣裳已经换洗过了。奴家请人照着前日那身衣裳,赶做了十套。一路来回应该够了。”俞莺巧回答。   肖让怔了怔,又道:“一成不变,未免单调。”   “奴家不通衣饰,怕不合公子心意。日后公子若能指教,奴家自然应从。”俞莺巧道。   肖让一时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露了笑意,“嗯,也好。”   俞莺巧微微含笑,问:“公子现在可方便,奴家让人进屋搬东西可好?”   肖让闻言,抬眸看了看外头待命的人。一行五个,俱是二十上下、眉目端正的男子。水色衣衫,青巾束发,身高体型皆如一辙。一眼看去,不似武夫,倒有那么几分书卷气。待那几人走到跟前,还未进屋,肖让正要开口说话,俞莺巧却先一步道:“取毯子来铺上,蹭干净鞋底。动作小心,别落下灰尘。”   五人齐声应罢,果然取了毯子来,铺在了门前,小心地开始擦鞋底。   肖让惊讶之际,俞莺巧又道:“公子,奴家这里有张镖单,还请公子过目。”   “镖单?”肖让接过俞莺巧递来的单据,就见上头写着他的名字,列了一场串儿的物什。他看了一遍,笑道,“哎,你怎么知道我要带这些东西上路?”   “公子的书册奴家已经看过,公子平日要用的东西,已尽量列明,若有缺失,公子现在也可添上。”俞莺巧道,“另外就是路径了。琴集惯例在云蔚渚上举行,离此不远。若走官道,三日便到。只是公子爱静,官道尘土也大,大约是要绕路。”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了一幅地图来,“奴家昨日想过,若从西边绕行,一路林荫,又有山有水,公子兴许更喜欢些。虽说要多用十日功夫,但琴集定在端阳,应该也赶得及。公子若还有其他打算,也可再改。决定之后写上镖票,双方盖过章,这一单就算定了。”   肖让看看地图,又看看俞莺巧,不由笑道:“没想到你如此细心。”   “哪里。”俞莺巧垂眸,“安远开张至今,从未保过人身镖,只怕还有不周到的地方。公子若有不满,切莫委屈,直说就好。”   肖让听罢,笑意愈发明朗,他走到书桌,刚取了笔,俞莺巧便会了意,挽袖替他研墨。肖让笑望她一眼,一边蘸墨,一边感叹道:“没想到我那师姐办事还挺靠谱。”待写罢,他取了印章和朱砂,在单子上落了印。   俞莺巧轻轻收起镖单,道:“多谢公子。公子稍坐,待收拾妥当,奴家再来请。”   肖让目送她出了门,就听她的声音温严,对手下道:“别把茜红的帘子和玫红的弄错了。春夏秋冬四季雨水放在第三辆车,小心轻放,别磕坏坛子。熏香都盖严实了,别混了味道……”   肖让愈听,笑意愈浓。   一个时辰之后,收拾停当,俞莺巧在门口轻唤了肖让一声。肖让这才起身,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遗落什么,抱起书桌上的古琴,缓步出门。刚出门外,头顶上,一把纸伞缓缓撑开。   俞莺巧执伞,浅笑道:“已近午时,今日无云,公子小心日头。请吧。”   肖让看着她,笑叹一声,称赞道:“我真该早些认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 本章感谢百度谷歌互动百科维基的大力支持…… 咳咳…… 下面是广告时间~~~ 安远镖局,信誉商家。 承接业务:信镖、票镖、银镖 、粮镖、物镖、人身镖。 托镖安远,是您明智的选择!托镖安远,给您最满意的服务!!! 托镖咨询热线:8008△○◇□☆¤◎ [那只:泥垢!!!] [狐狸:……] ☆、第三章   五辆马车之中,第一辆上未装什么物什。车厢内铺了一席毛毯,放了一张矮几,置着一个靠垫,摆着几个小书架,另有棋盘等物,倒像是一个小小的书房。   肖让上车,将古琴摆上矮几,席地坐下,伸手按上了琴弦。俞莺巧招呼众人启程,也随他一起上了车,见他似要抚琴,便取了熏香炉来点上。   沉香清润,缓缓氤氲。肖让勾着笑意,低着头道:“真难为你能记住。”   俞莺巧应道:“公子谬赞。奴家已经说过,既然接了镖,定然不负所托。”她淡淡一笑,又道,“先前听殷姑娘所言,还担心公子太重容貌,若是这样,奴家再尽心,只怕也无能为力了。”   肖让听她这么说,失笑道:“这话倒也没错,我的确以貌取人,不过谁人不是如此?你身为女子,若不看重容貌,才是大错特错啊。”   俞莺巧虽不认同,却也不反驳,只浅笑颔首。   肖让见她如此,笑问道:“我问你,梅谷何以得名?”   “因谷中满栽梅花。”俞莺巧回答。   “对。梅花。红梅绝艳,白梅高洁。世人皆赞其欺霜傲雪、凌寒独开,你怎么看?”肖让又问。   俞莺巧不解他的用意,道:“奴家自幼江湖行走,不擅诗书,还请公子明示。”   肖让轻轻拨了拨弦,起一声喑哑颤音。他的语气漠然,略带轻嘲,道:“红梅白梅,当春方开。傲雪凌寒,从何说起?我梅谷中还有几树蜡梅,那才是不畏严寒、风雪独秀。如此浅而易见之事,为何世人鲜少咏赞蜡梅,却将溢美之词张冠李戴给了红白二梅?”他微微一顿,唇边的笑意戏谑轻蔑,“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呀。”   俞莺巧听得此话,微微讶然。   肖让笑望着她,继续道:“所以,饶你冰清玉洁,饶你聪慧无双,终不及天生一副好皮囊。既然世道如此,再不好好装扮,岂非自己埋没了自己。”   俞莺巧听罢,含笑抱了抱拳,道:“多谢公子指点。”   “好说。”肖让心情畅快,又起了话题,笑问道,“对了,你为何要学‘穿花戏蝶’?”   俞莺巧想了想,斟酌着道:“说来惭愧。奴家本要比武招亲,不巧有个贼人放话,说要前来捣乱。家父怕奴家难以取胜,便听了殷姑娘的话,让奴家到梅谷学艺。”   “比武招亲?”肖让皱起了眉头,“这年头还有这样的事?至少找个情投意合的人才嫁吧?”   “公子所言甚是。只是奴家是独女,家父心欲招赘,更要武功上乘之人,方能将镖局托付。思来想去,唯有比武招亲可行了。”俞莺巧道。   “招赘倒是麻烦……”肖让想了想,又道,“不过既然摆擂比武,输赢自负。怎还有怕赢不了,出来现学的?说是贼人,到底怎么个贼法?”   “这……”   俞莺巧正琢磨着该怎么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赶车的男子挑开车帘,探头进来低语一句,“镖头,有人劫道。”   俞莺巧眉头一皱,敛尽温和,带着三分严酷探出身去。启程尚未多时,马车刚出梅谷地界,往西上了小路。但见路上横着数段树干,挡了去路,显然是有人刻意而为。照理说,梅谷附近一向太平,从未听过有什么山贼土匪。再者,这一次押的是人身镖,肖让也不像有什么仇家。到底是谁,如此大胆?   俞莺巧下了马车,小心地走上几步,看了看四下,开口对手下道:“亮镖旗。”手下们得令,从怀中取出了镖旗来,挂上了马车。俞莺巧抱拳,朗声道:“在下安远镖局俞莺巧,押镖路过贵地,打扰之处,还望包涵。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能否行个方便?”   话音方落,忽有一道身影飘忽而过。俞莺巧正要戒备,却听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道:“妹子这么快就忘了我了?”   俞莺巧也不多想,出肘后击。对方灵巧避开,轻笑着转了个身,绕到了她面前。   来者,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五官尚算端正,只是头发微散、胡渣稀落,略显潦乱。一身半旧不新的布衣,颜色暗沉,袖口襟口略有残破,全然不修边幅。   俞莺巧看清他的容貌,收了争斗之心,抱拳道:“原来是羊角寨符寨主,失敬。”   “呵呵,妹子今日打扮得真好看,我喜欢!”男子双手环胸,笑道,“我说你不是准备比武招亲么?怎么又出来押镖了?莫不是被我的帖子吓着了,准备跑路不成?”   “符寨主说笑了。比武招亲自然按时举行。寨主若来,在下欢迎之至。只是现下还赶着押镖,不能多陪了。改日另备酒水,再好好款待寨主。”俞莺巧道。   “别这么冷淡嘛!我俩也有几个月没见了,多聊几句嘛。”男子笑道,“再说了,什么大不了的镖,换个人押又如何?你都要做我媳妇儿了,哪能这么操劳?”   此话一出,几个镖师都愤愤不平起来,俞莺巧却依旧平和,道:“多谢寨主抬爱,只是现在的确不方便说话,还请寨主行个方便。”   男子还想再说几句,却听马车之中琴声骤起,泠泠动人。他脸色一沉,开口道:“老子说话,哪个不知死活的乱弹琴?!”   马车之内,肖让的声音传出,道:“阁下何必动气?在下听你们说话,略感无趣,所以才抚琴自娱。阁下不理便是。”他顿了顿,又道,“巧儿,午正之时,我要用茶,别太耽搁了。”   俞莺巧还未答应,那男子皱紧了眉头,不悦道:“什么巧儿?谁准你叫得这么亲热!”   眼见那男子要近马车,俞莺巧伸手一拦,道:“符寨主,你今日是当真不肯罢休?”   男子看了她一眼,扯了笑意,道:“怎么,妹子你要跟我动手?”   俞莺巧抬臂一振,只听几声金石轻响,一条精钢九节鞭自她袖中滑下,落进了她的掌中。但见这鞭子通身锃亮,鞭头系着一段红缨,未等出招,已有杀气。她眉睫微垂,道:“安远行镖,以和为贵。但若符寨主执意纠缠,在下也无惧一战。刀兵无眼,见血莫怪。”   俞莺巧言罢,这才抬眸直视对手。便是这一抬眸,气氛竟已截然不同。那一双眸子,清亮如水,全无半分杂念。那般沉静之色,俨然是惯经风浪。她钢鞭在握,身姿端然,正是聚精会神,只待对手先动,而后制敌。   男子赞叹了一声,笑道:“难怪江湖上送你‘赤链’这个名号,这样的兵器和架势,果然像条毒辣辣的赤链蛇。今日,就让我‘神行蝙蝠’符云昌来与你斗上一斗!”   男子话音刚落,正要动手,却听马车中琴音一顿,传出一声嗤笑。他心上不悦,吼一声道:“笑什么?!”   肖让的声音还带着未散的笑音,道:“‘神行蝙蝠’这个称号未免也太过直白生硬,且与巧儿的‘赤链’又不相配。说起来,昔日我曾见过仙鹤与蛇相斗,甚是优雅勇猛。仙鹤丹顶白羽,不如取 ‘丹羽’二字,方才风雅不俗,阁下意下如何?”   符云昌听得这番话,气得脸色煞白,“放你娘的屁!老子叫什么要你管!”言语出口之时,他脚下轻顿,腾身而起,出掌攻向了马车。   俞莺巧见状,忙挥出一鞭,意欲阻止。但那符云昌的神行何等之快,竟将鞭影远远甩开。俞莺巧见阻止不及,忙喊了一声:“公子小心!”   话音落时,符云昌的一掌已然击出。眼见那杀招已至,马车之内却传出一声笑叹。随即,一股劲力直冲而出,生生将那杀招化解。劲风威猛,震得马车上的镖旗猎猎作响,许久方停。   符云昌见状,纵身后退。“哟,看来是撞上硬茬了!”他轻笑着说了一句,又朗声喊道,“弟兄们,出来吧,有得玩儿呢。”   此话一出,周遭树荫忽起骚动,转眼蹿出十数个彪猛汉子,手中明晃晃的尖刀,在日头下绽着光。符云昌满脸骄狂,对着马车喊道:“是男人就出来,咱们明刀明枪地打一场!”   俞莺巧见势不对,退到马车旁,低声道:“公子莫动,他们人多,不宜硬拼,还是避让为上。”   符云昌虽听不见俞莺巧说了什么,但大致也能猜到几分。他皱着眉,又叫嚷道:“一个大男人躲在姑娘身后害不害臊?怕了这阵仗就直说,爷爷放你一马!”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大汉们也纷纷讥笑起来。   俞莺巧还想再劝,却听肖让道:“都这个时辰了。巧儿,取水烹茶吧。”   俞莺巧也不知该不该答应,下一瞬,就见车帘轻挑,肖让身子半倾,缓缓出了马车。日光和煦,自他额头倾落,洒满一身。他在车前站定,捋过发丝,整平衣襟,方才望向符云昌一行。   “看什么看!磨磨唧唧的!要打快打!”符云昌吼一声。   只是一望,肖让已低头扶额。他颤着声音,语带沉痛道:   “瞎了我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看完本章觉得男主和符寨主真相配的童鞋们,相信我,一切都是你们的错觉!= = 【那只:快够!】 咳咳,下面,是小百科时间: 梅花:梅花(Prunus mume),梅树的花,是蔷薇科杏属的植物,冬末春初先叶开放,花瓣五片,有白、红、粉红等多种颜色。 蜡梅:蜡梅(Chimonanthus praecox),是蜡梅科蜡梅属的植物。因蜡梅花入冬初放,冬尽而结实伴着冬天,故又名冬梅。 嗯,事情就是这样…… 梅花栽培里还有句伤人的话,叫做:“ 在年平均气温16-23℃地区生长发育最好。对温度非常敏感,在早春平均气温达-5~7℃时开花,若遇低温,开花期延后,若开花时遇低温,则花期可延长。”——因此,谁跟我说梅花凌寒开放我跟谁急!人家说了,低温不开花啊,开花了遇低温才忍一忍啊有木有! 咳咳…… 我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_(:з」∠)_ ☆、第四章   肖让说完那句话,转身面对着俞莺巧,用了十分的严肃认真,道:“令尊说得对,这个真不能嫁。你看看,好歹是个寨主,那蓬头垢面的扮相,眉眼都看不清。像样衣裳也没有一件。那几个手下也寒碜得紧,穿得乱七八糟,一看便知是乌合之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丐帮呢!劫道弄到这个份儿上也没什么前途了,你可千万不能嫁过去吃苦。这样吧,待会儿我就把‘穿花戏蝶’传授给你——不,干脆现在就传授……”   “你说什么呢!!!到底打不打!!!”符云昌怒不可遏,大吼道。   肖让挣扎着回头,又看了他一眼,立马又转回头来,对俞莺巧道:“长这样的,我下不去手啊。还是辛苦你了。我先去旁边看会儿风景。”   他说完,半遮着眼睛挪到路旁,而后开始眺望远山,再不往这里看一眼。   俞莺巧目送着他,不由笑了笑。这一笑,却让符云昌愈发气恼。他一挥手,对手下们道:“给我宰了那胡说八道的小子!”   手下得令,蜂拥而上。   俞莺巧将笑意一敛,手中长鞭一抖。但听鞭响一声,地上被生生击出一条深沟,拦住了众人脚步。众人知道她是符云昌心仪之人,也不敢贸然动手,齐齐停住了。   符云昌不悦地开口,道:“妹子,这是我跟那小子的私仇,你别掺和。”   “抱歉了,符寨主。在下这一趟是人身镖,保的就是这位公子的平安。你要动他,先问过我手里的鞭子。”   符云昌走上前来,挥手喝退了手下,道:“人身镖?我怎么记得你安远镖局从来也不接人身镖。再说了,你这身是押镖的打扮么?骗谁呢!我看是你不准备比武招亲,想跟意中人私奔,可是这样?”   “我安远镖局接什么镖,无需告诉外人。至于比武招亲,一言既出,岂有反悔。你休要信口胡说。”俞莺巧道。   “我胡说?”符云昌冷笑一声,“我若非早得了信,只怕就真让你们跑了!妹子你是我未过门的夫人,我不同你计较。让我宰了那小子,咱们再好好说!”   俞莺巧一蹙眉,挥鞭击地,斥道:“欺人太甚!”   符云昌也动了气,顺手抄过一把钢刀,道:“好!我就看看你护不护得住他!”话音一落,起刀便斩。   俞莺巧横卧钢鞭,挡下刀锋,膝盖一顶,促动鞭梢。红缨倏忽一探,恰如毒蛇之信,直击符云昌的小腹。符云昌忙收刀后退。俞莺巧见状,松手扬鞭,起蛟龙出水之式。符云昌笑了一声,轻松避过。若论轻功,这山贼头子在江湖上也能排的上号,直接攻击只怕难以取胜。俞莺巧思定,手肘在鞭身上轻轻一压,将鞭梢收回了手中,继而抡鞭舞花。但见银光熠熠,红影飘忽。重重鞭影笼她周身,伺机而发。   符云昌一时也不能近前,正寻找空隙,却见那鞭影一动,直袭而来。那速度之快,竟让人看不清来势。符云昌蹙眉,旋身闪避,但听“嘶啦”一声,他的一截袖子竟被锐利鞭风生生扯断。   “好家伙。”符云昌笑语一句,腾身凌空。俞莺巧见状,抬手拉回长鞭,对空一抽。符云昌瞅准那鞭子的动势,长刀一横,硬将那一鞭挡了回去。俞莺巧手臂略收,顺着那鞭子回返的力道用肩膀轻轻一顶,长鞭再出,缠向了符云昌的右脚。符云昌抬脚力压,落地之际,已将那鞭梢踩在了脚下。   “呵,妹子,这可踩住了你的七寸了吧?”符云昌笑道。   俞莺巧也无言语,她并不往回拉鞭,却是振臂向前运劲。符云昌只觉脚下一颤,那鞭梢竟如活物似的在鞋底扭动。他正要用力踩实,俞莺巧侧身,左手抓住了鞭子中断,向外一拉。鞭梢受力,反向一滑,脱出了符云昌脚下。这一动,符云昌的身子略略斜了斜,便在这个空隙,俞莺巧的右手松开,向前一推,左手后拉,整条九节鞭颠倒了头尾,鞭把飞纵,如流星疾驰,直打向符云昌的肩膀。   符云昌向后急退,再站定时,已失却了先前的轻松。眼前这女子,一条鞭子已然使得出神入化。盛名之下无虚士,纵她十八娇龄,纵她柔弱打扮,她依然是绿林之辈闻之肃敬的“赤链”俞莺巧。   见战局停顿,俞莺巧收鞭在手,道:“符寨主,今日之事怕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你我不如各退一步,就此作罢?”   符云昌听她这么说,不自觉地望向了一旁的肖让。此刻的肖让正悠然站在树荫之下,远眺山色湖光,全然置身事外。符云昌又望向挡在自己面前的俞莺巧,不由得心浮气躁起来。   “老子就是看这小白脸娘娘腔不顺眼!不分高低,绝不作罢!”符云昌说罢,将刀子狠狠掷向了肖让。   俞莺巧鞭子一扬,将那刀子击落。再回头时,却已不见符云昌的身影。她心头一惊,忙挥鞭想作防卫。但还未等她使出招式,符云昌的声音已在身后:“看哪呢,妹子?”   俞莺巧只觉肩膀一沉,竟被他制住了肩井,手臂一时动弹不得。但她毫不含糊,用脚尖勾起鞭子,向肩后一踢。本来这一招十拿九稳能逼退符云昌,但就在鞭梢越肩之际,鞭身突然缠上了垂下的披帛,动势一歪,那十足力道的鞭梢直接打向了俞莺巧的脸颊。   这般变化谁能料到?电光火石之间,似已无力阻止。眼见寒光迫近眉睫,沉稳如俞莺巧,也生了一瞬的怔忡。然而,就在那一瞬,有人伸出手来,一把将鞭梢握住。   俞莺巧一下子回过神来,她看着那出手之人,难以置信地唤了一声:“公子……”她又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一击何等用力,这鞭梢又带着锐角,若是这般抓握,只怕——她抬眼细看,果见肖让的指缝间渗出微微血色,她愧疚难当,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肖让笑叹一声,道:“好歹是姑娘家,怎么这么不小心,若弄花了脸如何是好?”   肖让说罢,若无其事地放下鞭梢,接着用十分的不情愿望向了符云昌,道:“虽然你这副样子我看不下去,不过你欺负姑娘我更看不下去。你是冲我来的,我就陪你打吧。若你输了,就休要再来纠缠。”   符云昌也因刚才的变故有些怔愣,听肖让这么说,他慌忙放开了擒住俞莺巧的手,强笑道:“你肯打自然好!妹子你靠后站站!”他缓了下心绪,退到一丈开外,调息摆式,喝道,“来吧!”   俞莺巧开口想劝,却被肖让拦下。他无奈一哂,道:“都出手了,哪里还有不战的道理。”此话说完,他又望向了符云昌,“你等一下。”他一边连声叹气,一边抬手将散发绾起,又解下玉佩收进怀里,略挽了挽袖子,好一番准备。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啊!!!”符云昌气急。   肖让看他一眼,道:“劳你久等,让你三招好了。”   “呸!老子要你让!”符云昌说罢,起掌便攻。   肖让垂眸,唇边的笑意若有似无,脚步轻移间,已不落痕迹地避开了掌风。符云昌脸色一变,压低身子伸腿横扫。肖让依旧没有应招,只是提身轻跃,悄然避过。如此一来二往,符云昌已然明白了几分。   “怎么?想比轻功?”符云昌冷笑一声,“老子会输你?!”他话语落定,身影一晃,迅疾非常,常人双眼几不可追。那幽行鬼魅一般的轻功,再施出擒拿之技,谁能招架?   观战的俞莺巧满心担忧,却见肖让的神色依旧云淡风轻,目光和神思似乎皆不在这战局之上。符云昌的步法虽快,却始终与他隔着三尺之遥。手上的擒拿招式再猛,却也不曾触及他的一片衣袂。偶有几招临到面前,亦被轻易化解。那轻灵身姿,如翩蝶飞燕。那和柔举动,似拂柳拈花。道不尽的优雅潇洒。   “穿花戏蝶?”俞莺巧不由自主地念出了这轻功的名字。   她话音未落,肖让不知何时已站到她的身后,温柔嗓音带着深谷般的幽邃,响起在她耳畔:“正是穿花戏蝶,可看仔细了。”   微微慌神,引动心跳怦然。俞莺巧回头,却见他已然在数丈之外,依旧纠缠在符云昌的攻势之中。   又过十数招,战局已经变得愈发诡异。肖让始终没有攻击的打算,只一味避让。符云昌渐渐被磨得没了耐性,愈发气急败坏。便在这时,肖让的身姿忽有片刻迟钝,符云昌心头焦躁,哪里还管这是不是故作的破绽,出爪抓向肖让心口。然而,当他认为自己得手之时,却见手中抓住的只是一片残襟。下一刻,他两处肩井皆生锐痛,双臂一沉,几近麻木。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肖让在他背后开口,“符寨主,如何?”   符云昌又羞又怒,却又无法。他咬着牙,不甘心地道:“没想到,你还会点穴!”   “好说。学医之人,多少认得几个穴道。”肖让一边说,一边替符云昌解了穴。   符云昌忙退到一旁,皱眉戒备。   肖让笑望着他,抱了抱拳:“承让。”   符云昌沉默片刻,终是慢慢回了礼,道:“受教了。”此话说罢,他也爽快,领着手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肖让叹了一声,道:“总算打发了,何苦呢。”   俞莺巧这才走上前来,想要抱拳,又忆起什么,改了万福,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肖让冲她笑笑,道:“不谢。你现在是我的人,岂能让你吃亏。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寨主倒真是比你厉害些。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穿花戏蝶你方才也见识过了,要对付他足够了。以你的底子,学起来应该不难。”   俞莺巧听他这么说,颔首笑道:“劳烦公子了。”   肖让笑着自谦一句。继而抬起双手,低了头,深深皱起眉来。   俞莺巧见他面露痛苦之色,只当是他手上的伤口作疼,刚想致歉,却见他抚上前襟,哀怨自语:“唉,可惜了我的新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梦想破碎的太轻易了……_(:з」∠)_ 打斗戏好难写啊!!!所以我不喜欢武侠!!! [那只:你啥都难写……] [狐狸:=口=] 咳咳…… 看完本章大家应该充分发现了,其实我们四公子,就是那种四处发放暧昧自己却不自知的类型啊!!! 莺巧妹纸你任重而道远!!! [莺巧:……] ☆、第五章   俞莺巧确认了符云昌一行离开后,便吩咐镖师们整理拦路的树干,自己则随肖让上了马车。她半跪身子,道:“公子手上的伤须得尽快包扎才好,我这里有镖局特制的金创药膏,公子快敷上吧。”   肖让看了一眼她递上来的小盒子,皱眉道:“这盒子也太难看了些吧?”   俞莺巧有些尴尬,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盒:粗瓷方盒,因长久随身,磕破了些,也磨去了原本的花纹,确实不大好看。她诚恳道:“盒子的确粗糙,但内里的金创药膏却是上好的,公子试过便知。”   肖让没多说什么,伸手接过那小盒,打开盖子闻了闻,笑道:“王不留行、桑根、焦芍、厚朴、蒴翟、黄芪、干姜……果然不错。只是敛血足矣,却不止疼,又不祛疤。你一个女儿家用这个,倒是难为你了。”   方才他说是学医之人,如今报出这些药名来,可见医术不俗。梅谷中人,果然不同凡响。俞莺巧不禁佩服起来。   肖让见她面露钦佩,不由笑了起来,“日后你来梅谷,我封一罐子凝香生肌膏给你。”他将盒子递还给俞莺巧,道,“好意心领了。这点小伤我自会处理。你先出去吧,我换身衣裳。”   俞莺巧讪讪地接过盒子,颔首退了出去。待到车外,她略走远些,有些落寞地看着手里的小盒。也是,如此粗糙之物,他如何看得上呢?她笑叹一声,将盒子收进了怀里。   此时,前路已收拾干净。镖师们赶过来问她何时启程,她吩咐略等片刻,便估算着时间,在车外静候,更趁此空隙,细细思考起方才的事来。   对方是冲她来的,却累及了雇主,实在有愧。说来也好笑,这符云昌与她不过一面之缘。那是几月之前,她随父亲俞济远押镖过羊角山,不想遇上了山贼劫道。领头的,自然就是符云昌。镖局押镖在外,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惹是非。何况毕竟是羊角山的地界,客不压主,更不能轻易动手。俞济远便让她带几个人拖延,自己领了身手好的镖师走捷径绕路。她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不想天公作美,下了一阵急雨。俞济远一行脱身之后,那山贼大约是觉得无利可图,便也作罢了。本以为此事就此终结,却不想她比武招亲的帖子刚发不久,那山贼头子便放话出来,说要赢了擂台,娶她做压寨夫人。她原以为这山贼只是为了报仇刻意羞辱她,但方才看他的态度似乎有几分认真。无论如何,招惹上这种人,只怕这一路必不顺遂。   不过,羊角山距此甚远,符云昌会来此地实在蹊跷。方才他又说什么“得了信”,这一点也让她非常在意。这次出镖是她一人带队,镖单细节也是由她商定,除了她带着的五个镖师,即便安远镖局之内,也没几人知道详情。如此想来,就是梅谷之中有人走漏风声。知晓她与羊角山的过节,又清楚他们行程的人,在梅谷中仅有一个……   俞莺巧想到此人,却带着些许私心不敢确定。恰好肖让换好了衣衫,又说要饮茶。她便缓了启程之事,索性让众人休憩做饭,吃完了再上路。自己则起了小炉,替肖让烹茶。待将茶水递上,她斟酌着开口,问道:“恕奴家冒昧,不知公子与同门之间相处得如何?”   肖让接过茶水,轻轻吹着浮沫,道:“尚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俞莺巧早已准备好应对,笑道:“令师姐殷怡晴与安远镖局交好,与奴家也以姐妹相称,只是却从未听她提起公子。本以为关系疏远。但公子说这次托镖是殷姑娘提议,似乎又并不疏远。所以我才好奇一问。”   肖让也笑了:“原来如此。怎么说呢,自小一起长大的,早熟悉得跟亲人一样,又何必刻意与人提起?师门之中,我与她年纪最为接近,故而也比较热络,常一起下棋、弹琴、作画……如此这般。”他说着说着眉头却皱了起来,语气里夹了一声叹息,“不过呢,不是我背后说她是非,你这样的姑娘还是莫要跟她走得太近了。”   俞莺巧有些不解,“公子何出此言?”   肖让摇着头,道:“都说红颜祸水,美貌如她,就不只是祸水了,简直是祸害。你别看她妖娇柔媚,心狠着呢。而且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若得罪了她,不知要倒多大的霉。这些倒也不算什么,最教人头疼的便是她……”肖让没说下去,只是长叹一声,道,“唉,总之,你还是要小心些为好。”   俞莺巧听得发怔,怎么也无法把他口中的那个人与自己认识的殷怡晴联系起来。但她终究抓住了重点,开口问了一句:“那公子可曾得罪过她?”   “我?”肖让唇角一勾,笑得淡然,“兴许吧。”此话说完,他低头,轻轻抿了口茶。只这一口,就让他蹙起了眉峰。   俞莺巧不知他又怎么了,小心地询问一句:“可是茶有问题?”   肖让放下茶盏,笑望着她:“烹茶一事,讲究太多,并非一日半日能够贯通。这杯茶就罢了。”   俞莺巧带着愧意点了点头,“奴家必用心习学。”   肖让道:“你有此心,再好不过。说起来,此去不远有一处小集可以落脚,集上有家茶寮,倒是不错。现在启程,兴许日落前能赶到。到时我请你喝上一杯。”   俞莺巧含笑应了一声,捧着茶盏退出车外。她吩咐众人起行,又唤过一个镖师,道:“你即刻赶回安远镖局,告诉总镖头羊角山之事,再多带几个身手好的弟兄来接应。”   镖师得令,牵过马匹,绝尘而去。   ……   却说众人启程,悠然而行,果然在日落之前,到了一处小集。   梅谷地处静僻,本少有人烟。这处小集原本只是个歇脚凉亭,因那些慕名来拜访梅谷之人在此休憩,渐渐就生了商机。先是茶寮酒肆,而后客栈澡堂,待到今时,已然成了气候。虽然已近黄昏,道路两旁的商贩依旧热络,见了俞莺巧一行的马车,都纷纷招呼起来。   先前得了肖让的话,俞莺巧便径直驶向了茶寮。老板见有人来,堆了满脸的笑意,迎上来道:“哟,诸位一路辛苦。我这有好茶,喝一杯解渴,喝两杯消乏。”   俞莺巧轻巧地跃下马车,笑应道:“烦老板沏上一壶吧。”   “好咧,不知您是这里喝还是带上路?”老板问。   俞莺巧还未答,就听肖让开了口:“这里喝。”   老板一听到这个声音,脸色大变,方才的笑容全僵住了。待看到肖让下了马车,他的脸色已然惨白。肖让走到一张桌子前,伸手轻轻一抹,而后微蹙着眉头,拿出块帕子来擦手。他看了老板一眼,道:“好久不见,怎么你这儿的桌子还是这么脏?”   正在这时,老板突然捂着肚子蹲下身去,喊道:“哎呀呀呀呀,肚子疼,哎呀呀呀呀,不行了……姑娘对不住了,我得关门看大夫去!”说完,他急速拉下了盖帘,摆上了打烊的牌子。   “哎……”俞莺巧满心讶然,也不知这是演的哪一出。   肖让满脸无奈,自语一句:“我就是大夫……”   “公子,是不是……”俞莺巧正想询问,转头之时,眼角余光却看到了极为不可思议之事。那茶寮老板的“病”如同引信,一下子让这小集陷入了不安的骚动。方才还在招呼生意的人家,此刻全在收摊。那匆忙的动作,好似马上就有一场大雨似的。只一会儿的功夫,道旁商铺全部收尽。   肖让也察觉了此事,却只一叹,道:“唉,就算天快黑了,也不必收得这么快吧?”   俞莺巧听他这么说,忽然心生惆怅,几番欲言又止。   “也罢。那就不喝茶了。前头有家客栈,存着上好的玉冰烧酒,买几壶再上路吧。”肖让说着便往前去。   俞莺巧忙跟上去,道:“公子,夜路难行,不如就在这里投栈吧?”   “那可不行。”肖让笑说,“这集上只有这一家客栈,酒虽不错,客房却糟糕得很。褥席枕头也不知多久没换过,一股子阴湿霉气。窗户房门都老朽了,开关之时吱吱呀呀地响。那声音,隔着堵墙都听得清,教人怎么休息?最让人难受的,就是那大厅的地了。石板木板的我也忍了,偏是泥地。晴日生尘、雨天沾污,叫人如何踏得进去?总而言之,待会儿劳你进去取酒,我就等在门口好了。”   他说话之间,两人已然行至客栈门口。与先前道旁的商户一样,店小二正关大门,可巧一扇门的门轴卡住了,怎么也推不上。   肖让见状,叹了一声,对俞莺巧道:“你看,我就说老朽了吧。”   俞莺巧只得点头相应,又带着些许歉疚,望向了店小二。   店小二见到肖让的时候,已是满脸的欲哭无泪。他一边用肩旁顶着门,一边颤着声音道:“抱歉啊二位,打烊了!”   听到这话,俞莺巧心里无奈,也不好意思强求。她担心肖让又说出什么刻薄话来,抢着道:“公子,既然如此,我们不如露宿一夜。明日上路时,再来买玉冰烧酒也不迟。”   肖让听她这么说,略想了想,道:“嗯,幕天席地、赏星观月,倒也别有一番情致。”   俞莺巧见他答应,心里定了许多。她喊了手下镖师过来,吩咐找一处干净的旷地,将马车停妥,再起火扎营。   便在这时,另一行人也到了客栈之前,看到如此情况,为首者走到了肖让和俞莺巧面前,抱拳开了口:“叨扰。我看几位是惯走江湖的人。我们途经此处,本要投栈。不想这店打了烊,如今只怕也要露宿。不知能否依傍诸位?”   俞莺巧见他们并非江湖打扮,似乎是远行的游人,原本照应一下倒也无妨,但毕竟有镖在身,她不敢草率。但肖让却开了口,笑道:“有何不可。”   如此爽快的回答,让俞莺巧有些为难。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   便在那一行人中,有一位妙龄的姑娘,生得秀美温婉,手上还捧着一把古琴…… ☆、第六章   肖让既已答应,俞莺巧也不好再回绝。她没多说什么,与其他镖师一起去整理。到底是惯常走镖,不过半个时辰,众人便在小集不远处择定了下风的旷地,马匹喂过草料拴在一旁,五辆马车围作了一圈,圈中央升起了火堆,众人便在火堆旁坐下,略作寒暄。   这才知道,原来这一行是云游的艺人。方才那搭话的男子,正是班主。前几日,附近村上有场婚宴,他们被请去做了几场表演。如今正赶下个场子。原本盘缠也不多,留宿客栈只怕也勉强。恰好客栈打烊,又遇上俞莺巧一行,倒是塞翁失马了。   “今日也算是有缘,既得诸位相助,便让我们一展所长,聊作报答。”班主说罢,唤了一声那抱琴的姑娘,“清音,快将你最好的曲子弹来。”   清音点了点头,枕琴膝上,抬手拨弦。然而,只听几声泠泠孤音,还未成曲调,肖让却开口打断道:“不必弹了。琴不好,倒糟蹋了曲子。”   这话一出,清音指一顿,怯怯地看了肖让一眼。所有人皆变了脸色,气氛不免尴尬起来。到底班主跑惯江湖,陪着笑打圆场道:“哟,没想到遇上公子这样的行家。咱们这班子小,赚不了多少钱,也备不起好琴。倒让公子见笑了。”   肖让也笑了,道:“原来如此。我这车上倒还备着几把好琴,若清音姑娘不嫌弃,我有把桐木仲尼,倒是衬你。”   清音不敢答应,只是怯怯望着班主。班主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无妨。”肖让转头看着俞莺巧,道,“巧儿,去取琴来,你知道是哪一把吧?”   因要去琴集,肖让带了四五把琴,除了惯常用的那把之外,其余都放在第四车,按着材质形式妥当地装了匣。方才肖让又说是桐木仲尼式,自然不会错的。俞莺巧答应了一声,起身去取。片刻后,她抱了琴来,直接递给了清音。清音受宠若惊,讨了班主的眼色,这才慌忙放下了自己的琴,双手捧过。她看了看手中的琴,带着隐掩的笑意望向了肖让,道:“多谢公子。”   “喜欢就好。”肖让笑道,“对了,清音姑娘今年多大年纪?”   清音微微红了脸,怯怯回答道:“前月刚满十六。”      “好一位二八佳人。实不相瞒,在下略通书画,姑娘如花美貌,若能入画方不辜负,不知在下可有执笔之幸?”肖让道。   清音一听,神色讶然,蹙眉望向了班主。而此刻,那一班子的人都用难以名状的眼神看着肖让,分明当他是登徒好色之辈。俞莺巧也不知说什么好,索性沉默。班主犹豫了片刻,笑道:“既然公子有此雅兴,清音你便答应罢。”   清音听得此话,方才还蹙着的眉头展了开来,颔首答应了肖让。   肖让神色愉悦,道:“太好了。姑娘身上的衣裳太过粗陋,只怕画了不好看。我这里倒有几身现成的衣衫,姑娘穿上试试。”他说着,站起身来,“姑娘,还请到我的车厢里稍坐,我好准备纸墨。”   清音低低应了一声,随他起身,跟着去了。   班主又寒暄几句。眼看时候不早,便问俞莺巧借锅具做饭。俞莺巧亲自提了锅来,含笑递给了班主。班主忙不迭道谢,伸手去接时,俞莺巧却将手腕一翻,将锅子倒扣下来,掩着另一只手。她将手轻轻一甩,振开腕上的暗簧,藏在袖中的九节鞭松落下来,红缨鞭梢如蛇信一般,直刺向了班主的胸口。   这般偷袭,尚算隐秘,但却被班主一眼识破。他惊慌之间用双手推开了锅子,借力向后一跃,避开了攻击。待他落地,脸色已然大变。   俞莺巧望着他,平淡道:“班主果然是练家子。”她说着,又看了看其他人等,“想必诸位的身手也不错吧。”   听得此话,众人俱露了凶色。班主笑了笑,开口道:“我们走南闯北的,总要有学些手段防身,这有何奇怪?姑娘的身手,不是也不错么?”   俞莺巧道:“走南闯北是不假,但却不是伶人吧。”   “姑娘这话说的……”班主仍想解释。   “梅谷方圆百里皆无村落,只有这一处小集略有人烟。不知请了诸位表演的是哪个村镇?再者,既是赶场演戏,想必行头也多。可诸位的行李,也未免太单薄了。何况出门在外,小心为上。诸位与我们素不相识,何以如此大胆放心,连自家的姑娘都随意让人带走?班主心中十拿九稳,早有准备,只是不知图谋何物,可否直言告之?”俞莺巧道。   班主沉默了片刻,笑道:“看不出来,姑娘倒是个懂行的。”   俞莺巧垂眸,略略点了头。她放下了锅子,收起长鞭,抱拳道:“在下安远镖局俞莺巧。”   班主怔了怔,愕然抱拳,回道:“原来是‘赤链’俞女侠!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莫非,这些马车是安远的镖?”   “正是。在下无意冒犯,方才鲁莽试探,还请班主包涵。只是此镖关系重大,在下不敢大意。还请诸位看在安远的面子上,莫要做出有伤和气之事。”俞莺巧语气平和,如此说道。   班主笑着摇了摇头,“女侠客气了,若早知是安远的镖,我等哪里敢动念头呢。女侠放心,我等这就离开。”他转头,对手下道,“去把清音叫回来……”   “班主不忙。”俞莺巧带着些许无奈,道,“如今天色已暗,公子又正替清音姑娘画像,贸然叫她离开,岂不可疑。若是事情揭出来,多少损了脸面。不如今夜就一同休息吧。”   “女侠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办吧。”班主爽快地答应下来。   俞莺巧含笑谢过,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在下还有一事请教,不知班主这趟‘买卖’是集上见了我们临时起意,还是听了什么江湖消息?”   班主笑道:“女侠自己也说了,此地方圆百里鲜有人烟,哪里会有人上这儿做‘买卖’。我们是得了消息,说近日有人带着不少珍奇古玩打此地经过,这才做了盘算。”   “班主可知消息的来处?”俞莺巧追问。   “女侠你是知道的,这种事本不方便说与人听。不过,这次我确实不知消息从何而来,但这消息传得甚广,只怕知道的人不少。”班主忽然露出些郁闷之色,抱怨般道,“不是我说呀,既然是镖,女侠还是挂上镖旗的好,也免得再有我这种不明就里的,撞上这钉子呀。”   俞莺巧无奈。出谷之前,肖让就嘱咐过她不要提起托镖之事,这是其一。其二么,说来可笑,肖让对安远镖局的镖旗甚为不满,还说这旗子与香车不配,一定不准挂上。基于此二项,一路之上都未挂镖旗。先前遭遇羊角寨,她才拿出来示了警,之后便又收了起来。   班主见她神色凝重,便也不多说了。他又谢过俞莺巧,继而吩咐手下做饭烧水,不在话下。俞莺巧也与自家的镖师吃了饭,又讨论过行程,安排了守夜。夜色愈深,众人大多休息了。   俞莺巧在周围巡过一圈,走到了肖让的马车旁,隔着帘子略看了看。马车之内,烛火通明,依稀可见人影摇晃,分辨得出是在作画。她站了片刻,又走回到火堆旁坐下。虽是四月天气,夜里到底清寒。俞莺巧身上的衣衫轻薄,夜风一吹,略生寒凉。她摩挲了一下手臂,靠近了火堆一些。夜色渐深,清寒月光,冷冷相照。周遭愈发安静起来,只有寥寥的雀鸟夜啼,伴着草虫悉索。   也不知过了多久,肖让的马车里忽起动静。俞莺巧警惕地起身,握着鞭子走过去。只见车帘一动,清音拧着眉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到俞莺巧,她似乎吓了一跳,怯怯地不知如何反应。皎洁月光下,她一身茜红裙衫,娇艳如三月桃杏。脸上已然施过脂粉,愈发显得肤白如雪,眉若春山。淡淡胭脂晕在眼角,平添妩媚。比起先前,更加动人。   俞莺巧不由心生赞叹。她笑着,招呼一声:“清音姑娘,已经画完了吗?”   清音也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便跑回了伙伴那里。远远看着,她似乎摇醒了班主,低声抱怨了起来。班主只是安抚,还时不时地望上俞莺巧一眼。   俞莺巧心中也猜到了几分。这清音姑娘虽年幼娇弱,但想必也会些功夫。先前班主放心让肖让带走她,兴许还有什么计划在里头。只怕一个暗号,这姑娘就直接对肖让出了手……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无奈迭起,层层如浪。即便爱慕红颜,也该有个分寸。武功再高强又如何?若无防人之心,只怕哪一天就吃了亏……   她带着满心怅然,走到车前,开口唤了一声:“公子。奴家能进来么?”   肖让的声音带着欢愉,“进来吧。”   俞莺巧进了车,还未等开口,肖让便道:“看看我画得如何?”   案几上,新画的图卷墨迹未干,那袅袅婷婷的美人儿像极真人,却比真人更多几分出尘。俞莺巧简单地赞美一句,开门见山道:“公子,明日我们改走官道。”   肖让一听,满面不悦,“好好的,为何突然改道?”   “我方才收到消息,这条路上贼匪盘踞。安全起见,还请公子见谅。”俞莺巧道。   “是什么厉害贼匪,能让安远镖局改道?”肖让说的漫不经心,眼神心思还在那张美人图上。   “总而言之……”俞莺巧的语气一凛,“若公子还想顺利参加琴集,务必听我安排。”   这转变的语气,让肖让收了散漫心思,抬起头来。眼前的俞莺巧全无笑意,神情严正,双眸湛然,那冷若冰霜之色,叫人望而生畏。   肖让只觉心上一凉,寒颤暗生,一时竟说不出话。   俞莺巧见他无话,只当是默认,垂眸颔首道:“多谢公子体谅,时候不早,公子早点休息吧。”   言罢,她出了马车,独留下肖让一人,心有余悸。 ☆、第七章   第二日一早,众人准备启程。班主早早来辞行,更将昨夜肖让送的琴送了回来,说是礼物贵重,不敢收。肖让见他们要走,已是惆怅,又见他要还琴,哪里肯收。一番推让,终是班主让了步。班主看了看琴,又看看站在肖让身后的俞莺巧,含笑道:“公子啊,出门在外,财不可露白,今后千万不要这么大方了。”   肖让正不解,俞莺巧轻轻咳嗽了一声,班主立刻陪着笑,道了别,领着一行人匆匆离开了。待他们走远,俞莺巧开了口,对肖让道:“公子,请上车吧。”   肖让无法,只好上了车。众人出发,回头走了一段路,绕上了官道。俞莺巧坐在车厢外,跟赶车的镖师商量路线,就听车厢内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分外哀怨。俞莺巧无奈,只好招呼了一声,挑帘进去。只见肖让半躺在案几后,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捧着书卷。蹙着眉头,满面愁容。见俞莺巧进来,他也不说话。俞莺巧只得问道:“公子有事吩咐?”   肖让又叹一声,道:“这官道既无树木遮荫,尘土又大,车厢里闷得慌……非走这条路不可么?”   俞莺巧点了点头,冷淡道:“公子担待。”说完就要出车厢。   肖让忙起身,急急唤住她:“等等!”   俞莺巧回头,“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肖让一脸纠结,道:“我还有件事……”   俞莺巧正身坐下,道:“公子请说。”   “每年琴集,都要备首新曲。曲子我已谱好,只是尚有瑕疵。本想路上再修改。可如今换了道,只怕时间不够。我想现在练练,可惜……”   肖让说着,抬起了右手。昨日的鞭伤他只上了药,并未包扎,伤痕历历在目,让俞莺巧又愧疚起来。他并未让她看过伤势,她也不知严重与否,但疼痛不便是肯定的。若是因此耽误了琴集,让她如何是好。   俞莺巧收了漠然,诚恳道:“不知奴家能为公子做些什么?”   肖让挪了挪身子,指了指自己右边的空位,笑道:“你过来,替我的右手。”   俞莺巧有些迟疑,“奴家不会弹琴。”   “无妨。只是试试曲调罢了。”肖让招招手,“快过来。”   俞莺巧只好过去。车厢不大,两人并排坐着,便有些拥挤,免不了碰触。甘甜沉香自他身上幽幽传来,让俞莺巧莫名地局促起来。肖让似乎全不在意,他靠近俞莺巧一些,伸手抚上琴弦,道:“想来你也不懂音律,我也不多说,你只记住这七根弦,从上至下……嗯,暂时就叫作一二三四五六七好了。我说数字,你就拨弦,可明白?”   俞莺巧点点头。   “好。”肖让说着,将手中的书卷放下,左手轻轻抚上了琴弦。俞莺巧这才看清,这书卷上头尽写着些不认识的字,想必是琴谱。肖让也看着琴谱,略想了想,后翻了一页,左手拇指按下弦,对俞莺巧道,“五。”   俞莺巧忙拨了第五弦。让她汗颜的是,那一声响亮而生硬,不动听也罢,甚至略有些刺耳。她慌怯地收了手,带着羞窘对肖让道:“我……奴家实在不在行,公子还是请别人帮忙吧。”   “这种时候,你让我请谁好?”肖让笑道,“再说了,我这把‘珠雨’也不是谁都能碰的。”   俞莺巧一听这话,浅笑道:“公子风雅,想来是要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才配共弹一曲。公子且忍耐半日,待到镇上,奴家替你请一位琴师。奴家粗人一个,别委屈了好琴。”   “呵,倒是你懂我。”肖让笑道,“不过,也说不上委屈。你方才只是下手重了,且缓缓力道,轻拨就是。再试试。”   俞莺巧听得这话,也不好再推辞,她犹豫着伸出手,尽量放轻力道,轻轻拨了一下。这一声,虽不再刺耳响亮,但却过于轻促,太显匆忙。她自嘲地笑笑,道:“真对不住,看来奴家的确不是这块料。”   肖让看着她的手,道:“我明白了,你的手势太硬。来,你抬起手来,拈个兰花指我看看。”   俞莺巧依旧犹疑,不仅是不愿,更觉得有几分丢人。   肖让见她不动,叹口气,抬起左手来,拈出兰花之态,道:“这样。”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看他做出兰花指来,倒也不觉得女气。只因是他,这个动作便如此自然而然,如此顺理成章,倒是挺好看的。   俞莺巧不禁低了头,轻轻笑了起来。   肖让不解,道:“笑什么?还不照做?”   俞莺巧笑着,照着他的样子,微微屈起手指。肖让一看,重重叹了口气,“你这是平时剑诀掐太久了吧,好生硬。”他说着,毫不避嫌地握上她的手,摆弄起她的手指来。   俞莺巧微微怔忡。他的手,温暖柔软,相比之下,自己的手如此粗糙,手心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好粗的手……”果不其然,肖让如此说道。   俞莺巧闻言,只是笑了笑。她本就不是娇弱女儿,只怕再如何也及不上他的要求。这么一想,若是留下那清音姑娘就好了……   肖让继续道:“不愧是江湖闻名的女侠,也难怪有那么一身好功夫。看来让你陪我抚琴,倒是我委屈了你。”   俞莺巧心中微微欣喜,笑道:“公子别这么说。公子受伤,是奴家之过,如今帮不上忙,奴家实在过意不去。”   “你也别称奴家了。仔细想想,也不衬你。‘在下’也好,‘我’也罢,照你习惯的来吧。至于你这双手……”肖让放下她的手来,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盒。盒上描金图案,正是一枝蜡梅,“这盒膏药你拿去,每日先以温水泡手,再抹上它,半月之后,保管双手白皙柔嫩。”   俞莺巧有些好笑,正要推辞,却听肖让又道:“我知道你惯走江湖,不重这些。我猜你身边的人也没把你当姑娘家看。但你终究是个姑娘,若连自己都不珍惜自己,岂不可怜?”   俞莺巧望着他,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肖让又笑道:“别板着脸了,我这一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镖,别太上心了。就当是陪我看一场惬意风景,可好?”   俞莺巧笑了,却道:“可惜我改了道,这一路只怕也没什么风景,公子别介怀才好。”   这句话,让肖让的脸色变了变,他叹一声,苦恼道:“是呢……又热又闷,灰尘又大,等再走一段入了城,人又多,真是……唉……”   俞莺巧愈发觉得好笑,正要劝几句,却听马蹄疾响,从车后紧紧赶上来。昨日的经历,让她顿生满心警惕。她笑意一敛,出了车厢,就见十几骑人马包抄上来,挡在了前路,将车队截停。俞莺巧本还有些担心紧张,但一看来者,立刻化了满心无奈。   这些人,正是羊角寨的匪徒,为首的,自然还是符云昌。不等俞莺巧开口,符云昌便出了声,大为不满地喊道:“好端端的,为什么又改了道!”   俞莺巧下了车,站定,道:“符寨主,镖车改道,自然有因。我似乎也不必知会你。况且昨日你已答应不再纠缠,为何又出尔反尔?”   “这……”符云昌紧皱着眉头,语气里略有急躁,“我……我又不是来劫镖的!我正好也走这条路!看你们也在路上,赶上来打个招呼不行么?”   这话显然是借口,但俞莺巧也不多计较,只是报了拳道:“是我误会了寨主了。多谢寨主挂心,既已打过招呼,便继续上路吧。”   “既然顺路,一起走好了。”符云昌急切道。   “寨主要去羊角山,与我们并不顺路。”俞莺巧道。   “我说顺就顺!就不准我不回羊角山,出来逛逛风景么?”符云昌道。   俞莺巧见他死缠烂打,却又没有十足理由拒绝,正烦恼时,肖让挑帘走了出来。一见符云昌,他立刻又皱了眉头,微微侧开头,沉重地叹道:“也不知道换件衣裳……”   “哎,你这娘娘腔说什么呢!”符云昌一看见肖让就有气,语气更凶狠了一些。   “要跟着是无妨,只是你们这样的打扮太煞风景,教我如何忍得下去?”肖让道。   “关你什么事啊!又没硬让你看!”符云昌策马上前几步,大有要动手的架势。俞莺巧一见,立刻取了兵器,护在了肖让身前。这番举动,让符云昌弱了气势,一时噎住了声音。   肖让见状,笑道:“这趟镖是我托的,若不关我的事,又关谁的事呢?其实要跟着也无妨,路上闷得慌,大家做个伴也好。只不过,我有点小小要求,还望诸位答应为好。”   符云昌听他这么说,稍微缓和了口气,道:“什么要求,你说说看。”   “你们所有人,立刻沐浴更衣,修面理发。”肖让道。   “什么?”符云昌又是震惊,又是气恼,他身后的手下更是起了一阵骚动。   “怎么,不愿意?不愿意就走远些吧。你们这副尊容,看上一会儿也罢,看久了我真怕自己会瞎。唉,好走不送!”肖让说罢,转身就要回车厢。   “慢着!多大点事!我照做!”符云昌道。   肖让生了欣喜,“那敢情好。衣饰就由我来选吧,你们这般的粗人,若由你们去,只怕也穿不出什么好看的。”   “你……”符云昌咬牙切齿,却见俞莺巧轻轻笑了笑。这一刻,他下定了决心,用了十分的男儿气概,道,“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追妹纸,符寨主牺牲太大了,在此,我为他点一支蜡烛……= = [寨主:= =#] 咳咳,下面是科普时间! 看完本章觉得男主翘兰花指太娘的童鞋们,看这里!!! 兰花指: 现通常指大拇指和中指捏合,其余三指展开的手势。古时有多种指法,且为男子手势,现多为女子所用或戏曲演出上使用。 在古代,翘兰花指是男人的专利,是他们显示男子气概的标志,当时有人写了一本《兰花品藻》,专门教人如何鉴赏、锤炼和保养兰花指。 因此~我们四公子会拈兰花指,真是他高大上的象征啊!握拳!!! ☆、第八章   一听符云昌答应了下来,他身后的手下们却都露了苦色,众人交头接耳了片刻,借口说山寨无人看顾,便作鸟兽散了。于是,大道上只剩下符云昌一人,他满脸尴尬,策马而立,久久沉默。   肖让见状,皱眉叹气,“唉,朽木不得雕也。看来还是寨主你有几分上进之心,此地不便,待到镇上再梳洗吧。”说罢,回了车厢。   众人随即启程,符云昌策马跟随在侧,一路平顺,正巧赶在日落之前进了城。俞莺巧领着车马到了相熟的客栈,掌柜的一时没认出她来,又忙着手头的事,没招呼。跟在俞莺巧身后的符云昌不乐意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狠狠道:“做不做生意!”   掌柜的吓了一跳,这才认出了来人,忙不迭道歉:“哟,是俞镖头,这手头算着帐没瞧见您,包涵包涵!您这是要住店?”   俞莺巧点点头:“不知掌柜的这里有没有独院的房间?”   “独院?”掌柜的一脸惊讶,“我这儿小本经营,哪有那种房间。”   “那掌柜可知道这城里何处有这样的客栈?”俞莺巧问。   掌柜低了头,仔细思索起来。   “不仅要独院,还要有浴池,房间整洁干净,菜品精致可口,若有席间还有丝竹相伴,就最好不过。”   能说出这番话来的,除了肖让,不做第二人想。   俞莺巧转头,果见肖让踱步走了进来。大约是嫌地上尘土太多,他的步态有些奇怪,时不时地皱起眉头来。他叹着气走到柜台前,“这还算是城里客栈么?还不如那小集上的。人来人往的,好歹多扫扫地……”   掌柜听到这番话,整张笑脸都僵住了。   俞莺巧忙打断肖让,转了话题道:“掌柜的,方才说的,您可知道有合适的?”   掌柜一时也答不上来,倒是小二端着菜路过,嘲讽一句:“这么多鬼要求,去翠红楼吧。”   俞莺巧一听这翠红楼三字,脸色都变了。符云昌一见她这般表情,立刻揪住了店小二,恶狠狠地道:“你说什么呢!找死是吧!”   小二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慌忙道:“我……我又没说错,翠红楼嘛,那里头要什么有什么,还有许多漂亮姑娘。只要有钱就行。”   肖让一听,凑了上来:“不知这翠红楼怎么走?”   “公子……”俞莺巧这才开了口,“翠红楼是烟花之地。”   此话一出,符云昌怒不可遏,抬手就要揍那小二:“让你胡说八道!老子是那种人嘛!”   眼看他的拳头就要砸下来,小二怕得闭上了眼。倒是肖让出了手,一把握住了符云昌的手腕:“先别打,他还没答我呢。”   小二怯怯地睁开眼,颤抖着道:“公……公子饶命,您出了门左拐,直走不远,看到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的就是了……别打我……”   “哦。巧儿,我们走。”肖让道。   俞莺巧愕然,“公子当真?!”   “有何不可?”肖让笑着。   “可那翠红楼……”俞莺巧满心尴尬。   “即便是烟花之地,我只吃饭留宿,不做其他,也没什么吧?”肖让说着,背起双手,满面欢愉地走了出去。   俞莺巧也无他法,只得跟了上去。   店小二看着这般发展,怯怯对符云昌道:“大爷……能放开我了不?”   符云昌这才反应过来,皱眉扔下那小二,快步追了上去。   ……   果真如小二所言,出门走了没多远,就见一栋绣楼,结着五色彩锦,挂着大红灯笼。一块镶金的匾额高挂,书着“翠红楼”三字。   见有人客人来,那徐娘半老、花枝招展的鸨儿迎了出来,笑道:“哎哟,客官快里边请。这是头一次来?哟,还带丫鬟哪?这是担心我们这儿的姑娘伺候不好么?”   这“丫鬟”自然是指俞莺巧了,她满面窘色,正待解释,身旁的符云昌又先开了口:“你才丫鬟呢!再胡说八道老子拆了你的招牌!”   “哎哟,大爷好有男子气概。”鸨儿陪着笑,“是奴家不对,待会儿奴家亲自给你们斟酒赔罪。”   符云昌和俞莺巧正不自在,肖让却愉悦地走了进去,细细打量了大厅一番。地上,厚厚的织锦地毯,行走之间,如踏云端。刚刚入夜,厅内烛火初燃,银红纱罩,让那灯火朦胧靡丽。着眼之处,只见珠帘曳动,纱帐轻摇,掩着女子绰约身影,若隐若现。   肖让站定,轻轻吸了口气,笑道:“苏合香。”   鸨儿听得这话,走上来,笑道:“看来公子是懂香之人哪。本来我这儿是熏沉香的,可现是春末时节,就换了苏合,祛祛湿寒。公子也别站着了,待奴家叫出姑娘们来,备上酒菜,咱们坐着好好聊聊。”   “不忙。”肖让道,“你这儿有独院的房间吧?”   “有。兰馨、竹翠、菊隐、梅香,都是雅静院子,公子喜欢哪个?”鸨儿笑道。   “梅香吧。”   “那酒菜就送院里去?”   “不忙,先备热水沐浴。”   “好好好,您稍等。姑娘们,快带客人去梅香院,备上热水,好好伺候。”鸨儿转身,笑着说道。   肖让满心欢喜,正要跟着走,又见符云昌站在后头,满脸木然。他扬眉笑道:“寨主没忘了方才的约定吧?”   符云昌一听,硬着头皮道:“不就是沐浴更衣嘛!”他说着,随肖让一同去了。   俞莺巧做梦也没想过会有这般发展,纵然她久经江湖,又哪里来过这种地方。她手下的镖师们也尴尬,要说平时自己喝个花酒也就罢了,如今当着大小姐的面,如何能造次。一时间,众人都局促着,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鸨儿有经验,看他们这般神色,另辟了一个朴素小院给他们。镖师们乐得脱身,赶着去了。   俞莺巧随着镖师们停妥车马,又嘱咐他们小心戒守,磨蹭了半日,也不得不往梅香院去。一路上她也不敢多看多听,只低着头快步而行,待到了院里,还未进门,就听屋内女子娇笑,此起彼伏。   她一时尴尬,站在门口也不知该不该进去。就在这时,房门一下子被拉了开来,符云昌直直冲了出来。一见她站在门口,他吓停了步子,愣在了原地。只见他半裸着身子,肌肤上还沾着水珠。面上的胡须已然修过,原本胡乱盘着的头发也放下了来,经水一洗,柔柔披在肩头。这番模样,与先前判若两人。不过稍加整理,便显出了清朗眉宇,生生年轻了好几岁,甚至还带着几分稚气。   俞莺巧见他有些惊慌失措,好意问道:“怎么了?”   符云昌一下子红了脸,指着里头说:“那家伙有病啊!你怎么遇上这种人的?”他猛地想到了什么,一把拉起俞莺巧的手,“我们赶紧走!”   还未等他迈步,肖让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道:“符寨主,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   说话之间,肖让慢慢走到了门口,轻倚上门框。他穿着一件玉色单衣,襟口微微敞着,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俞莺巧有些讶然。他身姿颀长,又是优雅做派,总让人觉得清瘦,但如今看来,却是肌骨匀称。想来终究是练武之人,哪里能那么单薄。   “你只说要沐浴更衣吧?为什么我一个大男人要修眉毛啊?”符云昌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发着颤,倒有几分可怜。   “我还说了修面啊。”肖让不依不饶,“你看,我才修了一边,不是好看了许多嘛。你们说呢?”他回头,问了一声。   只见数名女子走了出来,也都聚在门口,掩嘴娇笑。   “笑什么啊你们!找打啊!”符云昌狠狠威胁,却无人怕他。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好不开心。   这下,连俞莺巧也想笑了。这四公子挑剔女子扮相也就罢了,他竟然连男人也不放过啊。符云昌好歹是堂堂山贼寨主,这番模样要是被人看了去,以后还如何在绿林立足?她正想着要不要替他解个围,却听肖让又道:   “好啦,你就别闹别扭啦。你也看看你自己,当着巧儿的面,衣衫不整的。这般不修边幅,难怪人家看不上你。”   俞莺巧心里一颤,又生了尴尬,急忙道:“公子别开这样的玩笑。”   肖让勾着唇角,含笑答应一声:“好。”他又看看符云昌,道,“就算不是为了搏姑娘欢心,你一个大男人也不该这样。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还不快进来把衣服穿上。”   符云昌满心不情愿,却又被他说的不好意思起来,他嘟哝着抱怨几句,不甘地走了回去。他还未到门口,那一群姑娘就迎了上来,嬉笑着搀起他的手臂,把他往屋里拉。   肖让噙着笑意,看着他被拉进去,又回头看着俞莺巧,道:“先前是我武断了,这山贼打理一下,也不是完全不能看。我再替你试试他的真心,看能不能嫁。放心吧。”   他说完,转身回屋,更轻轻带上了房门。   俞莺巧怔怔站在门外,心中感触良多,却又偏偏说不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俞莺巧:对不起,我是电灯泡……= =] [符云昌:妹子,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啊!!!T口T] [四公子:哎呀,别闹,快来洗白白~^_^] [那只:你这文的中心到底是什么?!口胡!!!] [狐狸:……] 咳咳……总之,那啥……符寨主显然属狗…… [符云昌:老子揍你啊!] [那只:……] [狐狸:……] ☆、第九章   众人又折腾了好一会儿,待沐浴完毕,月已高升。兴许是生意清淡,鸨儿亲自领着舞姬乐师,到梅香院中摆下了宴席。一时间,丝竹齐响,美人翩舞,好一番风流。   席间鸨儿笑吟吟地吩咐姑娘们斟酒劝菜,但似乎只有肖让一人消受。从沐浴更衣之后,符云昌就压低了头,一副萎靡不振之态。如今的他,青玉簪子挽起了发髻,身上牙色春衫,外披了一件鸦青袍子,整洁素雅,全然像个读书人家的公子。   察觉到俞莺巧的视线,符云昌愈发窘迫,他欲言又止,愈发把头埋了下去。   俞莺巧见状,关切地问道:“符寨主,你还好吧?”   符云昌依旧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一旁的鸨儿见状,斟了杯酒过来,笑道:“哟,这位公子第一次来吧,怎么比姑娘家还怕羞呢?快来喝一杯壮壮胆子!”   符云昌一听,怒而起身,道:“老子怕个屁!”   “哎哟,是奴家说错话了。这杯酒就当是给公子赔不是。”   符云昌看了一眼鸨儿递上的酒杯,不屑地哼了一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他抹抹嘴唇,皱眉道:“一点酒味都没有,兑水了吧。”   鸨儿一阵尴尬,又有些好笑,正要解释时,却听肖让悠然开口,道:“这‘素心白’,以蜡梅入酒,清香醇冽。置于瓷瓮,储在井下,假以时日,其香愈浓,而味愈柔,饮之回甘。这般口感,大约是五年陈了吧。”   鸨儿听罢,喜上眉梢,“公子好品味!正是五年陈的‘素心白’!”她略带骄傲,道,“这酒乃是白家酒坊所酿,一年只出十坛。我与白老爷交好,每年都得一坛。这五年陈酿可是难得,我看公子是个知己,果然不差。”   “多谢。”肖让含着笑,轻抿杯中酒水,阖眸细品。   “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还不如寻常烧酒够劲儿。”符云昌不屑。   “可别小看了这酒,味道虽柔和,烈性可不打折。终究是傲雪寒梅,风骨凛然啊。”肖让道。   “我就不信了!”符云昌言罢,一把拎起酒壶,仰头就灌。   俞莺巧在旁边相劝,却已来不及。肖让长叹道:“唉,暴殄天物……还糟蹋了衣裳……”   符云昌喝完一壶,一抹嘴,道:“哼!跟水似的!没意思!”   肖让笑叹,道:“才一壶而已,话别说早了。”   “好歹我是一壶,像你这样拿这个小杯子碰碰嘴唇,也不知喝没喝!”符云昌不甘示弱。   “我可不像你那么不讲究。”肖让毫不理会,慢条斯理地吃起菜来。   符云昌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身子却突然一晃,竟有些站不稳。他蹙眉,微微甩了甩头,道:“怎么会……”   “都说了烈性啊。”肖让带着些许怜悯看着他,“一路而来,腹内空空。方才热水沐浴,催动气血。你这样豪饮,又如此激动,酒力自然发作得快。”   “你……”符云昌还想说话,脑袋却一阵沉似一阵。不消片刻,便软软地往下倒。   俞莺巧忙将他拦腰抱住,道:“我送他回房。”   “好。”肖让答应着,满目都是笑意,“对了,巧儿,都说酒后吐真言,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问问。”   俞莺巧也没答话,扶着符云昌转身离开。她将他送回了房间,替他脱了鞋袜外袍,扶他安稳地在床上躺下,又仔细替他盖好了被子。他睡得很沉,始终没有醒过。俞莺巧也无他想,做完这些便退出了门外。   “哎,这么快就出来了?”肖让的声音不期然地在背后响起。   俞莺巧笑了笑,道:“公子这么快就离席了?”   肖让手里拿着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笑道:“酒也喝了,菜也吃了,那歌舞丝竹不过平平,何必多留。倒是你这里有趣,我特地来看看。”   “公子别拿我取笑了。”俞莺巧垂眸,语气温和。   “不是取笑啊,我可是认真得很。”肖让道,“都说酒品好的人,人品也差不到哪里去。他虽是山贼,若能改邪归正,想来也有一番作为。”   俞莺巧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默然。   肖让噙着笑意,继续道:“你先前说他要去比武招亲上捣乱,我看着倒不像。他一路追来,只怕是真的担心你。”   “公子误会了。”未免再生枝节,俞莺巧便将当日羊角寨劫镖一事去繁就简地说了说,又提了那帖子的内容,无论怎么看,都是羞辱无疑。   肖让听罢,笑了一声,道:“这你便不懂了。你看他那般年纪,又是毛躁性子,只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帖子怕也没什么恶意,就是等不及告诉你一声罢了。”   “公子何以如此断言?”俞莺巧问道。   “到底年长你们几岁,懂得自然多些。”肖让道,“一封帖子能说明什么,日久才见人心,此去琴集,你正好看看清楚。若然合适,也不失为一段好姻缘。那什么比武招亲,终究是不靠谱……”   肖让正说得兴起,却听俞莺巧冷着嗓音,打断他道:“公子未免管得太多了。”   肖让一时哑然,已觉气氛不对。   俞莺巧神色肃然,略带不悦,语气更略微急促,道:“我身为独女,行为处事皆以镖局为重,不能如公子这般随性洒脱。比武招亲纵然草率粗莽,却也不容外人置喙。真心假意,只在擂台上见。或赢或输,有江湖同道见证。婚姻大事,也自有父亲主持。若连这都不明白,还一意纠缠,便是羞辱。”   肖让沉默片刻,合扇抱拳:“是我唐突了,见谅。”   俞莺巧说完,心里的郁气已解了大半。想起自己刚才言语生硬,略有些后悔,便抱了拳,道:“公子不必。我说得太过了,公子别往心里去。”   “你又道什么歉?”肖让笑道,“唉,仔细一想,还真是我不好,怎么就忘了立场了。你不就是为了此事,才来向我学武的么?这几日受你照顾,却没教你一招半式,实在有愧。不如趁现在有空,我教你吧。”   肖让说着,便走到了院中空地上。见俞莺巧还在犹豫,他将折伞收进怀中,伸手招呼她道:“过来呀。”   俞莺巧只得走了过去。   肖让略略思忖了片刻,道:“先前你也见过这门‘穿花戏蝶’,如今我只走步法,你仔细看。”   话落,身动。   今夜月色皎洁,院中草木清朗可见。月光之下,翩然影绰。有那么几次,俞莺巧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只有那浅苍色的衣袂一拂而过,余下一缕清润沉香,悠悠飘散。   “怎样,看明白了吗?”   片刻之后,他步伐一顿,站定了身子,笑问道。   俞莺巧老实地摇了摇头。   “呵,我想也是。”肖让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笑,大有得意之态。他走到一旁,四下看了一番,随后弯捡起了十数块小石头,一一在地上摆开,围作了一个圆。“这样便清楚些了吧?”他起身,拍干净双手,站到第一块小石头旁,又道:“第一步是左脚,转个身,换右脚。”他一边说一边做,转身之间,轻巧地站到了第二块小石头旁,“然后,交步,换左脚……”他的动作全然放慢,好让俞莺巧看清每一个步骤。待他走完一圈,他吁口气,道:“没想到走得慢反而累啊……这下可看清楚了吧?”   俞莺巧想了想,道:“六成。”   “好,试试看。”   俞莺巧答应一声,走到了第一块小石头旁,照着他的样子跨出了左脚,慢慢地旋身,换右脚……她走得极慢,且踉跄。因不熟练,身子还东倒西歪的,看起来有些可笑。   肖让笑着摇头,道:“手指硬也就罢了,怎么连身段也这么硬?”   俞莺巧听他这么说,心里羞怯,步伐便略微急躁起来。双脚交叉之际,落点没有取稳,又被脚下的小石磕绊了一下,身子一下歪了。若是平时,这点小事不至于摔倒,可偏偏此刻她的动作极为怪异,双脚都快扭在一起,怎么也稳不住。眼看就要倒地,腰上忽生一股力道,将她捞了起来。她稳稳站定,松了口气,抬头就对上了肖让的眸子,一瞬心慌,她竟说不出话来。   肖让皱眉看着她,道:“小心。可扭到脚了?”他虽问着,人却已经蹲了下去,伸手轻捏她的脚踝。俞莺巧怔怔地不敢动,就听他说:“还好没事,若伤了筋,倒是我的罪过了。”   诊视完毕,他站起了身。这一番下来,他似乎有些疲惫,眉头微微蹙着,额上也浮了薄汗。他将领口拉开一些,自嘲道:“唉,真不知道是那‘素心白’后劲大,还是我转太多圈了……好热……”他说着,从怀里拿出折扇,替自己打起了风来。   “公子累了,早些休息吧。”俞莺巧笑了起来,道。   “也好……”   正说话间,忽有一阵夜风拂面而来,清凉畅快。肖让长舒了一口气,略微抬眸,便见天清月朗。耳畔,虫鸣隐隐,别有生趣。他含笑,赞叹一句:“好夜色。”   俞莺巧听得此话,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看着那轮皓月。   “月映林塘淡,风含笑语凉。”肖让低吟一句,又问俞莺巧道,“你道如何?”   俞莺巧想了想,认真回答:“无云无星,明日想来晴好,只怕日头晒人,公子且小心。”   肖让一听,重重叹了一口气,手中折扇一扬,在俞莺巧的额上轻轻敲了下,嗔她一句:“小木头。”   陌生的亲昵与温柔,让俞莺巧有些无所适从,她怔怔看着他走远,带着惶惑,又抬头望向了那轮明月,心绪久久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风雅的四公子表示在这样的月色下竟然没有人跟他吟诗作对好寂寞啊…… [莺巧:……] [寨主:zzzzz] [四公子:寂寞如雪!!!] 下面,是诗词科普时间!文中那句高雅的诗词,自然不可能是我写的!握拳! [那只:不是你握个毛拳啊!!!] [狐狸:……] 咳咳,总之,当当当~ 《岁晚》 王安石   月映林塘淡,风含笑语凉。   俯窥怜绿净,小立伫幽香。   携幼寻新的,扶衰坐野航。   延缘久未已,岁晚惜流光。 好诗啊好诗~~~ ☆、第十章   这一夜,俞莺巧未曾好睡,三更的时候去镖师的院落里查看了一下,又嘱咐好生守夜。回房略睡了片刻,天就亮了。她梳洗完毕,又将车马整备妥当,便去请肖让。还未进院门,就听琴声泠泠。她心中一动,放缓了步子,悄然走入院中。就见肖让早已起身,正坐在园中的柳树下,枕琴膝上,静静弹奏。晨光烟柳,莺歌婉转,伴那琴声,分外动人。   俞莺巧并不懂音律,也听不出那曲子的高低,所能想到的,只有“动听”二字。她不敢打扰,伫立静听。忽然,柔和曲调里不期然地透出一声杂音,那般突兀,连俞莺巧也听了出来。琴声戛然而止,肖让长叹了一声,久久未再拨弦。   俞莺巧这才走了过去,唤他一声:“公子。”   肖让抬头,笑应道:“早。”他看着俞莺巧,略微打量了一番,摇头道,“看看你的样子,定是昨晚没睡好吧,眼圈儿都黑了。唉,这身衣裳色太浅,更衬得脸色暗了,换件鲜艳的兴许会好些。我替你选吧。”他说着,抱琴起身。   俞莺巧见他抱琴的动作有些异样,又想起方才那一声错音,已明白了缘故,对他道:“公子手伤未愈,何必勉强抚琴?”   肖让一笑,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其实也无妨,只是不能多弹。到琴集之日,应该就无碍了。”   俞莺巧又生愧疚,道:“我这就去为公子请一位琴师随行。”   “不必了。”肖让道,“若我选琴师,技艺容貌还可以将就,但若音律之上意见相左,实在是忍不得。高山流水,知音难求。还是别费那功夫了。”他说完,话题一转,“好了,别管这些了。你随我来换衣裳,再抹些脂粉才好。”   俞莺巧也不好再说什么,随他去了。   半个时辰后,她照着肖让的意思换上了珊瑚红的裙裳,挽着绿松色金丝纹的披帛,施了淡淡的脂粉。肖让又说她全无装饰,太过素淡,又拿出了首饰匣子,替她选配饰。左挑右选,终是定了金丝嵌了绿松石的钿花。好一番功夫,肖让总算满意,众人这才启程。临行之前,那翠红楼的鸨儿大有不舍之意,直说肖让是个知己,她替众人备了点心,又赠了一坛子素心白,这才依依别过。   符云昌睡了一夜,今早却还宿醉,虽喝过醒酒茶,也还头晕。俞莺巧便劝他不必骑马,又将第二辆马车稍微收拾了,让他休息。   众人走了半日,近午时的时候,便停下歇息。俞莺巧替肖让送过茶点,又取了一份,去第二辆车上看符云昌。同她一样,符云昌也被肖让逼着换过了衣衫,烟轻衣裳,衬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蹙着眉头,半倚着车厢壁,闭目养神。听得有人进来,他略微看了一眼,见是俞莺巧,他顿生欢喜,笑着招呼一声:“妹子。”   俞莺巧并不习惯这个称呼,但他似乎叫习惯了,她便默默应了。她放下手中的茶点,问道:“寨主可好些了?”   “没事。”符云昌逞着强,一边说一边取了块糕点塞进口中。但到底是宿醉,他的肠胃尚未恢复,只吃了半块,便有些咽不下了。   俞莺巧见状,劝他道:“寨主别太勉强,若是还不舒服,就再休息会儿吧。”   符云昌皱着眉头,抱怨道:“你别对我这么客气,怪生疏的。”   俞莺巧不解他的意思。   符云昌见她不答话,又道:“我叫你妹子,你该叫我哥哥才对。”   俞莺巧听罢,抱拳道:“既然寨主开口,今后便改称‘符大哥’吧。”   符云昌觉得哪儿不对,忙道:“不是这样子,哎,你……我说,你是真不明白?”   俞莺巧听他这话,想起昨夜肖让所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道:“我明不明白不重要,寨主若真有意,比武招亲之日,我恭候便是。”   符云昌笑了起来,“这倒是。终究我比你厉害些,十拿九稳的事儿。”   “既然十拿九稳,寨主何苦还一路追来?”俞莺巧问道。   “我……”符云昌想了想,反问,“你当真不是跟那娘娘腔私奔的?”   听到“私奔”二字,俞莺巧脸色微变,道:“我已说过,这趟是人身镖。寨主若还不信,我也无话可说了。”   符云昌察觉她的不悦,早已后悔自己的用词,忙赔礼道:“我当然信你!——啧,也不知是哪个混账给我乱传的消息!”   听他提起此事,俞莺巧原本压下的疑虑复又升起。没错,正是有人故意放了假消息,引来了符云昌和一众绿林。若非如此,也不必改道,更不会有人受伤。一想起肖让手上的伤,她心中又生自责,只怪自己未尽到保护之责。   眼见她一脸愁容,符云昌忙又笑道:“不过现在也挺好嘛,要不是我赶了上来,也不能像这样在一起说话。”   俞莺巧听罢,又生了疑虑,问了一句:“寨主那日明明已经走了,后来又是如何知道我们改道的?”   “还不是那个混账传的消息嘛!”符云昌狠狠骂道。   “同一个人?”俞莺巧问。   “两次都是飞镖传书,字迹也一样,肯定是同一个人。也不知是哪一路。”符云昌说道。   “寨主可否将信给我看看?”   符云昌一听这话,面露苦色,“本来是带着的,昨天被那娘娘腔拉着换衣服就……”   俞莺巧听罢,低头思忖起来。能及时通知符云昌改道,只怕是一路尾随。如此阴魂不散,到底与肖让有何深仇大恨?不论对方是谁,到底应该见见真容,把话说清楚才是。她想到这里,对符云昌道:“寨主,我想请您帮个忙。”      符云昌点了点头,“妹子你别跟我客气,有话就说。还有,你不是说改叫符大哥么?”   俞莺巧不由笑了,抱拳道:“符大哥,此事还要委屈你了。”   符云昌也没多问,只是顺着她笑,又点了点头。   ……   众人休息了半个时辰,继续上路。俞莺巧只说要警戒,便未同肖让一起乘坐马车,自己骑了符云昌的马,跟着马车而行。到一处岔路口时,她策马走到第二辆车旁,对赶车的镖师使了个眼色。镖师会意,驾着马车离开了车队,拐上了岔路。   片刻功夫,马车入了一片小林,镖师拉缰停了下来,问俞莺巧道:“镖头,要怎么做?”   俞莺巧下马,看了看四下,道:“就把他丢在这儿吧。”   镖师虽有惊讶,却还是点了点头,他进了车厢,把符云昌扶了出来。大约是因为宿醉,符云昌又睡了过去,并未被吵醒。   “这酒还真厉害。”镖师笑言一句。他将符云昌扶到一旁的树下,又问俞莺巧道,“这样就好了?”   俞莺巧点点头,又走到符云昌身旁,抱了抱拳,道:“对不住了。可你终究是山贼,与你同行只怕多生事端。日后我必亲自上羊角山赔罪。”她说完,又嘱咐镖师道,“回去之后别跟公子提起此事,只说他是自行离开的就是。”   镖师点头,答应了一声。   俞莺巧又看了看四下,道:“我们回去吧,迟了只怕公子起疑。”她说完,翻身上马,疾行离开。镖师也无二话,驾起马车,紧随其后。   小林之中,只剩下了符云昌一人。日影摇晃,雀啼啾啾,他在树下安然沉睡,全不知发生之事。   约莫过了一刻功夫,一道身影轻轻飘落林间,树影之中,缓步走出个娇媚女子。她走到符云昌面前,皱眉叹了口气,轻声自语一句:“好没用的家伙。”她曳了曳衣裙,蹲下身来,正要替符云昌诊视,不防被他一把抓住了右手腕。   符云昌皱眉看着她,道:“可抓住你了!你就是传信给我胡说八道的那个混账吧!”   女子抿了抿唇,已然明白了。她目光流转,四下看了看,继而朗声道:“真是大意了,竟然会中这么简单的圈套。莺巧妹子,出来吧。”   随她话落,俞莺巧从一片树木之后绕了出来,垂眸抱拳道:“在下实在无法,才出此下策,若是冒犯了姐姐,还请包涵。”   原来这女子,正是梅谷弟子殷怡晴。   殷怡晴望着俞莺巧,也没生气,只是笑道:“不愧是莺巧妹子,看来你早就察觉到我了。”   “只是怀疑,也不敢确定是姐姐。”俞莺巧走了上来,道,“姐姐与公子系出同门,为何要散布谣言,对他不利?”   殷怡晴叹口气,“莺巧,明明你跟我才是知交,怎么反倒帮着我师弟责怪我?”   “我并非责怪姐姐,只是我既接了镖,自然要护公子周全。姐姐做事自有姐姐的道理,我只想知道因由而已。另外,还请姐姐适可而止,莫要损了同门情谊。”俞莺巧道。   “呵,我要是不承认,你又能把我怎么样?莺巧妹子,我武功如何你是知道的,咱们别伤了和气。”殷怡晴说着,不屑地看了符云昌一眼,“劝你赶紧松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符云昌气道:“这种威胁,老子会怕?!”   殷怡晴轻蔑一笑,左手一翻,一根银针赫然指间。眼看那银针扎下,符云昌忙起手,格住了她的手腕。殷怡晴嫣然一笑,手指一弹,银针激射而出,直刺符云昌眉间。符云昌腾不出手来,而那电光火石的速度,又哪里容人阻止。正当危急之际,一点红影疏忽一闪,如毒蛇吐信,将那银针吞没。原来,殷怡晴拿出针时,俞莺巧已知不妙,赶上了前去。幸而她鞭法如神,才能在那二人如此靠近的情况下,一鞭夺下寒芒。   如此技法,若要取人性命,也是寻常。殷怡晴知她认真,抿着笑意,道:“莺巧妹子今日是当真不放过我了?”   “我并非要为难姐姐,姐姐这又何必?”俞莺巧诚恳道。   众人正僵持之际,忽听肖让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无奈,唤道:“师姐。”   听得这声呼唤,殷怡晴笑容一敛,眉宇间暗色顿生。   俞莺巧并未想到他来,着实吓了一跳。也不知现在这般局势,该怎么跟他解释才好。她犹豫着,开口道:“公子,其实……”   肖让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往下说。他走到殷怡晴身前,摇头叹道:“师姐啊,我不是早让你别用银红配葱绿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本章,大家一定想问:“为什么殷怡晴和俞莺巧会是好朋友呢?她跟安远镖局又为什么会如此熟络呢?” 在这里,我要负责任的告诉大家,这是因为: 殷姑娘是网购达人! 相遇相知的过程基本就是—— [莺巧:殷小姐,快递!] [怡晴:哎,来啦~] = =+ [那只:泥垢啊!!!] [狐狸:……] ☆、第十一章   不得不说,肖让出口的这句话,威力远胜于俞莺巧方才的那一鞭子。众人之间那凝重的气氛顿时散了,只余下些许尴尬的沉默。   还是殷怡晴最先有了回应,她甩开符云昌的钳制,起身迎向肖让。她在他身前站定,凝眸一笑,曳起裙裾转了一圈,继而道:“我故意的。就让你看着难受。”   肖让也笑,道:“说到底,我不是因为银红配葱绿才难受,是因这衣裳不衬你才难受啊。师姐跟我怄气也罢,何苦如此贬损自己的美貌?”   殷怡晴道:“我高兴、我乐意、偏不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肖让叹一声,“师姐不领情,我也无可奈何。对了,师姐既然来了,我有一首新曲,师姐听听看。”   “不高兴、不乐意、不去。”殷怡晴双手一抱,侧开了头。   肖让笑着劝道:“不听也罢。我还有一件绿衣,正衬师姐,师姐定要试一试。”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聊起天来,让俞莺巧和符云昌大不自在。符云昌气呼呼地站起身来,挤到那两人中间,对着肖让嚷道:“你是缺心眼还是脑壳被门夹了啊?这女人设计害你,你还曲子啊衣服的,有病是不是?”   肖让听了也不在意,只笑道:“我这师姐行为怪异,难免惹人误会。”   俞莺巧听肖让这般言语,便知那两人之间的事不是外人可以议论的,忙上前来劝阻符云昌。可符云昌的性子哪里肯听,方才动过武,他正在气头上,依旧嚷嚷着道:“误会?我可看不出哪里有误会!”于是,他便将殷怡晴传信给他,更暴露车马行踪之事说了出来。   俞莺巧夹在中间,满心尴尬,带着愧意看了殷怡晴一眼。但殷怡晴的神色安然自若,甚至带着些不屑,似乎丝毫也不担心自己被揭穿。   果然,肖让听完那些话,依旧微笑,只是对殷怡晴道:“果然又是这些。前年偷了什么黑风双刀的秘籍嫁祸我,去年报官说我强抢良家妇女,今年还这么淘气。”   殷怡晴一脸理直气壮,道:“谁让你挑剔我。”   “哪里是挑剔,就事论事罢了。”肖让道。   “那你继续就事论事呀,我继续给你找麻烦,看谁心烦。”殷怡晴道。   “我现在最心烦就是师姐这身衣裳啊。”   “多看看,瞎了你的眼睛最好。”   ……   他两人的对话虽是在拌嘴,但仔细听来,却是殷怡晴占尽了上风,肖让从头到尾都笑着,偶尔无奈地叹一声,神色举动皆是纵容。   这下,连符云昌都觉得无趣了。他拉起俞莺巧转身就走,道:“两个都有病,妹子我们走。”   殷怡晴一听这话,话题一转,朗声道:“符寨主,我有件事告诉你。”   “呸!还想老子听你鬼话?!”符云昌骂道。   殷怡晴不管他,自顾自继续道:“莺巧妹子虽不是跟我师弟私奔,但她之所以接这趟镖,是为了向我师弟学‘穿花戏蝶’这门轻功。至于学的目的么……”她的带着挑衅看了肖让一眼,卖了会儿关子,随即含笑对符云昌道,“自然是在擂台之上挫败你的鬼踪步了。”   听到此话,符云昌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他怔怔看着俞莺巧,说不出话来。   俞莺巧也怔愕万分。当初建议她学穿花戏蝶的分明就是殷怡晴啊!“殷姐姐,你……”她微微有些动气,却终究说不出歹话来。   肖让见状,笑叹道:“师姐说错了。是我看不得小符先前的模样行事,才要教巧儿‘穿花戏蝶’。不过是怕她错嫁,略尽点心罢了。”他说完,也不给众人言语的机会,抽出折扇来,挡着日头,道,“唉,都站了这么久了,这日头是要晒死谁啊。巧儿,我们继续赶路吧。师姐要不要一起来,顺道去琴集看看?”   殷怡晴扭头,“谁要去啊。”   “殷姐姐请务必同行。”俞莺巧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声音里是十足的严正。如今看来,殷怡晴是必定不会罢休的,让她背地里做动作,倒不如让她同行,也好就近监视,早作应对。   殷怡晴看了看她,已然明白用意。她从未见过俞莺巧如此认真的模样,一时也难免心虚,想自己刚才的话,怕是真惹这妹子动了气。若再违逆,只怕不好收场。她抿出一丝笑意,点头道:“既然莺巧妹子开口,我就走这一遭吧。”   如此,众人各怀心思,又继续上路。一路默然,待到傍晚,因殷怡晴的事耽搁了许久,也未能赶到下一个城镇。众人只得选了干净地方,准备露宿一夜。还未等众人生火起灶,殷怡晴不知从哪里又换了一身衣服来,朱红裙衫配了深紫外袍,带着十足的恶意到肖让面前好一番晃悠,终是迫得肖让遮着眼,起身往别处去看风景。殷怡晴这才心满意足,到一旁休息去了。   这些都看在俞莺巧的眼里。无语之余,她忽然有种异样的失落。终究她是外人,他们同门之间的事,她不该插手才是。这样一番下来,倒是她多此一举,还惹恼了另一个人……   符云昌自回来之后,就没怎么与她说话。一人默默地待在一旁,神情甚是落寞。肖让也曾说过,既然比武招亲,便没有因为怕输而来现学武功的道理。开始时,以为符云昌是寻衅羞辱,所以才出此下策,也没觉得不妥。但如今看来,似乎反而是她折辱了他……   诸多纠结,她也不知如何解决,只得埋头做事。又过了片刻,待到水开粥滚,她起身去找肖让。   日落月升,将暗未暗。周围水汽蒙蒙,似乎是雨兆。她循着肖让的足迹走了片刻,就见他站在不远处,也不知看着什么出神。她走过去轻轻唤了他一声:“公子。”   肖让回身,抬手招了招,道:“你过来。”俞莺巧不明就里,却听话地走了过去。肖让笑着,指着面前的树枝对她道:“看。”   俞莺巧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就见那细细的枝桠上,悬着一个小小的蝶蛹。   肖让道:“也不知它何时破茧。明日只怕有雨,别伤着了才好。”   他说话之时,目光只在蝶蛹之上,唇角的笑意轻浅而又温柔。俞莺巧看着他,也笑了笑,开口道:“方才多谢公子。”   “谢什么?”肖让问。   “穿花戏蝶之事……”俞莺巧低了低头,“其实公子也不必替我掩盖。一路之事,终究是因我而起。”   “呵,原来是这个啊。说来还要跟你道歉才是,我师姐的玩笑的确开得太大了。”肖让说道。   玩笑?从穿花戏蝶开始,她就一路布局。暗中跟踪,几番加害,虽不知她用意为何,但这还算是玩笑么?符云昌也好,后来那班主也罢,若稍有不甚,只怕有性命之忧啊!俞莺巧想到此处,眉头微皱,不自觉地想起符云昌的评价:缺心眼。   她稍微斟酌了一下言辞,恳切道:“公子,身在江湖,多少要有防人之心,太过宽宏,是要吃亏的。殷姑娘与你是同门,我本不该说她是非,只是……还请公子多少小心些。”   “不愧是安远镖局,果然小心谨慎。不过你尽管放心吧,师姐她并无恶意。”肖让笑道。   俞莺巧叹口气,“殷姑娘的事暂且不提了。路上的陌生人,还请公子多提防些才好。”   “你这话,莫非是指班主他们?”肖让道,“这么一想,你坚持要改道,莫非就是因为他们?。呵,难为你这样操心。不过,俗语说相由心生,清音姑娘那般美人儿,能坏到哪里去呢?”   俞莺巧听到这话,心中幽幽生出一股子怒气,纠缠不散。这一路,她费心尽力,班主那一行人自然不必说,今日设计引出殷怡晴,也是为了他。一番好言相劝,他不领情也罢,没想到,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竟都是操心太过么?还有那以貌取人!什么叫“那般美人儿,能坏到哪里去?”……眼前这男人,究竟该说是单纯,还是大而化之啊?简直不可理喻!不知怎么的,她竟越想越气,深深觉得不值之余,更隐约生出委屈来。   眼看她变了脸色,又蹙眉沉默,肖让不免疑惑,问道:“怎么了?”   俞莺巧抬眸看着他,心头郁闷只待发泄。她也不多说,起手一拳,击向他的胸口。肖让猝不及防,被生生击中,痛呼了一声。俞莺巧这一拳自然有分寸,并不致伤。她收回拳头,只淡淡说道:“我也没有恶意,跟公子开个玩笑罢了。”   肖让满脸错愕地揉着胸口,本还想问她缘由,听她这么说,他略微怔忡,而后叹了一声。他吁口气,抬起手来,用手背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含着笑无奈道:“你也学会淘气了。好了,回去吧,天都黑了。”   俞莺巧目送着他离开,却不着急跟上。额前,残留着他手背上的微凉,慢慢冷却下她浮躁的心绪。她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露了笑意,低声嗔道:“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 四公子请注意一下你的宠溺模式,请勿随便开启…… [四公子:= =?] [殷怡晴:= =#] [俞莺巧:……] [符云昌:T_T] 咳咳~看完本章,想必大家知道很疑惑,对于女子的衣着打扮,到底怎么个反应才对呢?下面将以我众多的男角为范例,为大家进行科普~ 场景:女主穿着新衣裳,化着美美的妆出场~ 1、情商略低,孤注生型:什么衣服?你化妆了?有不同吗?——[杨易均] 2、情商正常,普通型:嗯,好看。——[廉钊][霖川] 4、情商正常,关爱型:别光顾着好看,多穿一件,天冷。——[千峰][桓泽] 5、情商正常,嘴硬型:……——[苍寒][狄秀] 6、情商略高,把妹技能满点型:真好看,衣裳的颜色也好。嗯,是我上次给你买的口红吗?真合适,你喜欢就好~——[褚闰生][邱拾][王明] 7、情商奇怪,技能点点错型:哎哟,这颜色配的,不应该啊。腰带也不好看。橘色腮红不适合你啊,还有这假睫毛,让我说什么好呢?——[四公子] 事情就是这样…… [那只:敢不黑扬编么?!] [狐狸:……] ☆、第十二章   众人吃罢晚饭,各自歇息。第二日一早,果真下起了细雨。轻薄雾气弥漫在雨中,闷闷地带着湿。肖让起身看到这幅景象,连连叹气,哪里还有赶路的心思。俞莺巧也知道他的规矩,下雨之日沾不得泥水,于是便嘱咐众人小心慢行,只走了几里路,到一处官驿便停了下来,停车歇马,避雨休息。   驿站简陋,肖让少不得挑剔一番,殷怡晴则完全相反,一进门就与驿夫们聊起了天,只片刻功夫便已热络。俞莺巧安顿完这两人,便去后院检视马车。雨势不过蒙蒙,她也未撑伞,径直走到马车旁,蹲身检查车轮。她正查检,却听有人走了过来,她抬头,见是符云昌。因昨日之事,她一直没能跟他说上话,如今见他来,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符云昌站定,眼神略有些闪烁,寒暄了一句:“看马车啊?”   俞莺巧点点头,起身问道:“符大哥有事找我?”   符云昌的表情略有窘色,轻声道:“你别跟那娘娘腔学什么花花蝴蝶,你要真想学轻功,我教你鬼踪步。”   他说出口的话,带着十足的认真,让俞莺巧忘了纠正他的口误。她有些惊讶,更满心不解,诚恳道:“符大哥不必如此,我学轻功是为了……”   她话没说完,符云昌便打断道:“我知道。”他皱着眉头,一脸的懊恼沮丧,“我想了一夜,也只能这样了。输赢什么的,到时候再说。总之就这样,我先进去了。”他说完,垂着头往回走,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问她,“你这么淋着行不行?要不要我替你拿把伞来?”   俞莺巧望着他,也不知答什么好。心头,微微有些胆怯。她想了想,道:“符大哥,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上心?”   符云昌听她这么问,竟是一惊。他有些无措,吞吐着道:“啊?这个……要我怎么说呢?呃……硬要说的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好。”他暗暗壮了底气,提高了音量,道,“反正,你做我的压寨夫人就对了!”   “……”俞莺巧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道,“符大哥的心意,莺巧先谢过了。婚嫁之事,还要看比武招亲。肖公子的确与此事无关,还请符寨主别再寻他麻烦了。”   符云昌皱起眉头,道:“谁要去搭理那个娘娘腔,我又不是吃饱了撑。”   “如此就好。”俞莺巧笑了笑。   她一笑,符云昌便也跟着笑了,“你高兴就好。我去替你拿伞。”他说完,转身轻快地跑回了屋里。   俞莺巧说不清自己的心情,也无心再看马车,只是默默站着。这时,娇媚的笑声在她身后响起,殷怡晴的嗓音,带着些许揶揄:“果然是段好姻缘。看来我倒是做了媒人了。”   俞莺巧回头,就见殷怡晴执伞站在马车顶上,正含笑望着她。“殷姑娘说笑了。在下还有事在身,不多陪了。”   殷怡晴飞身下了马车,挡在俞莺巧身前,依旧笑道:“一句玩笑,妹妹就生气了?”   “在下一介粗人,不敢高攀殷姑娘,‘妹妹’二字,实不敢当。”俞莺巧抱拳道。   “看来不只是刚才那句玩笑了。你是气我引来符云昌的事吧,可这究竟又有什么好气的?”殷怡晴笑道,“他来劫道,虽给你添了麻烦,但有我师弟在,又哪里会让你伤到分毫。事实不也如此么?如今,受伤的是我师弟,他都不介意,你有什么可气的?你我数年交情,难道就为这点小事一笔勾销么?”   俞莺巧道:“殷姑娘既然提起了,那索性把话说开吧。姑娘与肖公子之间的恩怨,在下不便过问。但姑娘以我设局,一番算计,有可曾顾念过你我数年的交情?”   “这话更有趣。若不是我设局算计,只怕安远镖局到今日都还上下不宁。我不过趁着便宜,稍稍撩拨了一下罢了。”殷怡晴说着,眉宇间露出些许不屑,“要我说,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也太过虚伪。既然比武招亲,愿赌服输,哪里还有这般挑三拣四的。何不坦白承认,你打从心底里就看不起符云昌。你不甘心委身于绿林之辈,所以一心抗拒,更学武自保。而如今,你见他年少英俊,又是一片真心,就变了心思。我说出真相,你反倒埋怨我,是怕伤了他的心么?呵呵,好难呀,我竟不知到底是拆散你们好,还是替你们做媒好呢?”   这番言语,犀利尖刻,句句都带着刺。俞莺巧却也不争论,只道:“殷姑娘说的没错,我安远镖局身为正道,对符大哥的确诸多偏见。我此番学艺,也的确有违江湖道义。殷姑娘因此看低我,我无话可说。而殷姑娘所为,我也不敢苟同。既然你我都不认同对方,何苦还假情假意地说交情,倒不如从此陌路的好。”   这一席话,让殷怡晴无言以对。   两人之间,冷冷沉默。正当此时,符云昌拿着伞小跑着出来,见了殷怡晴,他略有愠色,却不发作。他站到俞莺巧身边,把伞撑开,道:“妹子,跟她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走吧。”   殷怡晴见状,抿唇笑了笑,自己先走了回去。   俞莺巧见那笑意,也不知她又有什么算计,心里颇有些忐忑。待她和符云昌走进屋内,就见殷怡晴正与肖让说话。他们离得如此之近,殷怡晴的半个身子都靠在肖让手臂上,而肖让则配合着她的身高,微微倾身低头,好听她说话。见他们进来,殷怡晴一笑,又将肖让拉低一些,耳语了几句。肖让听罢,也笑了起来,抬眸看了俞莺巧和符云昌一眼。   俞莺巧心里一沉,竟有些不是滋味,蹙眉走了上去。还未等她近前,殷怡晴便快步离开了。她有些急躁,想追时却被肖让拦下。   “巧儿,你来的正好,我有话跟你说。”肖让笑道。   俞莺巧哪里有心思应对他,只追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肖让的笑意愈发深浓,“你找她有事,也先让我把话说完。”   俞莺巧只得耐下性子,“公子请说。”   肖让看了看符云昌,笑道:“小符,我借她一会儿。”   符云昌一听,大不高兴,“谁准你叫我小符?我跟你很熟吗?”   肖让也不与他争论,只是笑着敷衍。接着便领俞莺巧走到一旁,这才开口,道:“押镖之事,就到今日为止吧。”   俞莺巧微微讶然,“这是为何?”   肖让道:“这趟镖的报酬,是穿花戏蝶。可如今这样,我若再教你,岂不是摆明了欺负小符了?想来你也不想学了。既然如此,这镖自然就作罢了。此去琴集,大约还有一日多的路程,我在这里请几个驿夫将就下就好。这一路的车马费用,算我的,你且收下。”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了银票,递给了俞莺巧。   俞莺巧怔怔地看着他,迟迟没有伸手接。   “怎么了?”肖让笑道,“不必跟我客气,一路麻烦,还要多谢你。”   俞莺巧的心绪有些乱,更无名愤慨。她究竟做了什么,让人这般误会?她明明早已把话说得透彻,为何还要这样自以为是?恭敬温谦,此刻皆被这股委屈压下,她几乎是颤着声音,对他道:“我不是你的丫头!”   肖让微微一惊,也不知她为何动了气。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公子未免太看不起人了。”俞莺巧道,“镖单已定,若要退镖,也该双方议定,岂容你说罢就罢?要不要学穿花戏蝶,是我的事,请公子别再自作聪明!”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肖让满脸惶惑,也不好阻拦,只得由她离开。   俞莺巧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动气,只是心头情绪难平,扰得思绪一片纷乱。她第一次,安不下心跳,稳不住呼吸,难受到无可言喻。她径直走进后院,借着微凉雨水,冷静下来。   “妹子,怎么了?”符云昌见她这般,忙追了出来,关切问道。   俞莺巧也不开口,只是沉默。   符云昌也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说,方才你那么大声,我都听到了……那娘娘腔要退镖,不是也挺好。”他忽然想到什么,又解释道,“我可不是为了那什么花花蝴蝶才这么说的。我就是想,他那么多破规矩,又麻烦,你一路也挺受罪的……”   俞莺巧略微平静了下来,这才开口,道:“多谢符大哥关心。可要退镖,哪里能这么儿戏?于公,我安远镖局既然接了镖,自是有始有终。被中途退镖,若传了出去,只怕江湖之上胡乱猜测,有损我安远的名声。于私,这一路诸多险象,他毫无察觉,更无防备。若是退镖之后,有任何差错,我怎能心安?”   符云昌听了她的话,点着头道:“也是。不过你也不必为他这样操心,他武功又不差。再说了,不就我一个找麻烦的嘛,我都收手了,他还能有什么危险?”   “符大哥想得太简单了。殷姑娘的为人,你也见了。只怕一计不成,还有后着。不说别的,这次她还放了风出去,说是肖公子身怀珍宝,招惹了不少绿林贼匪来。”俞莺巧道。   符云昌忽然露出了些许疑惑之色,他想了想,道:“等等,这里好像有什么不对劲。我好像也收到过差不多的消息,不过不是那女人送的。”   俞莺巧有些惊讶,“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符云昌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消息是一个多月前传出的,说是有人带着许多十分难得的宝贝,还附上了路径,生怕人劫不到呢。那时候我还没送帖子去你那里,你也没接镖,更别说走哪条路了,她哪里能未卜先知?何况她传信是手写,这消息只是口传,我想应该不是她。”   “不是?”俞莺巧思虑起来。既然不是,那就是巧合。再值钱的珍宝也罢,竟传信至天下绿林,到底意欲何为?似乎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 恩,看完本章,想必都明白了一件事…… 有时候,两个人,也许一方有意,两人又相配,周围的人都觉得是一对,于是各种调侃各种揶揄各种撮合。可对于另一个当事人来说,只是困扰罢了…… 感情的是,并不是旁人看着相配,就一定要走到一起的啊。远目…… 【那只:你不就是不想扶正小蝙蝠么,需要进入感情专栏模式么?】 【狐狸:=口= 被识破了!】 咳咳,总之!认识我的人都知道,要我改CP……哼哼,比登天还难!我就不信我洗不了大家的脑!握拳!!! 【那只:我PIA!】 【狐狸:……】 好吧~我会继续努力的~一定要让四公子发光发亮~~~ 下章看点: 啊~~~终于到了琴集~~~ 【那只:泥垢!还敢更坑点不?】 【狐狸:敢!(我不怕死!)】 ☆、第十三章   俞莺巧心中疑惑,便问了符云昌具体的路径。出乎意料的是,那一队人也是从梅谷出发,往琴集而去。出发的时间,也与他们相近。若说真有这样的一队人,梅谷中未见,路上也该碰到才是。兴许问问肖让和殷怡晴就能知道缘故。但她如今的心情,哪里愿意再找那二人。说来这队人再有问题,与她也是无关,知道天下绿林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这就够了。   俞莺巧思定,谢过了符云昌,将问题搁了下来。   休息一夜,待到第二日,雨势未停,反倒更大了些。肖让一起身,便懒懒地靠在窗边,对着阴沉的天色叹气。这时,敲门声起,他有气无力地走到门口,一开门,就吓了一跳。   门外站的,自然是俞莺巧无疑。但她已然换下了娇艳裙裳,换了暗色劲装。脂粉已卸,长发束起。原本藏在袖中的鞭子,如今悬在了腰间。这还不算,她还戴斗笠,披蓑衣,全然一番精悍粗莽的赶路装扮。   “巧儿……你……这是……”肖让也不知从哪里挑剔起好,一时有些失语。   俞莺巧抬臂抱拳,用十足的严肃,道:“时候不早了,请公子上路。”   “啊?上路?”肖让皱着眉,“巧儿啊,如此天色,岂能上路?湿了马车事小,沾了衣裳如何是好……”   “在下已吩咐车马在驿外等候,公子准备好了就出来吧。”俞莺巧也没理他,说完自己要说的话,转身就走。   肖让整个人都呆了,站在门口进退不得。好一会儿,他终是无法,只得出门。正如俞莺巧所言,驿外车马早已备妥,挂上了镖旗。符云昌骑马站在最前头,也是蓑衣斗笠的打扮。俞莺巧策马绕着车队做最后的检视,见肖让出来,她也不下马,只是微微颔首,道:“公子,请上车。”   肖让还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他带着满面无奈,慢慢移到了马车上,进了车厢。殷怡晴早在车厢之内,见他进来,笑得好不开心。肖让愈发疑惑,正要询问,却听车外俞莺巧的声音洪亮,道:“打起精神,加急赶路!务必在入夜之前赶到云蔚渚!”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随即,清脆鞭响,骏马长嘶。肖让毫无准备,不防马车猛然前行,身子一歪,头磕在了厢壁上。他哀怨地捂着额角,低声自语:“这是怎么了啊……”   ……   一路疾行,只在午时稍作了休息,略用过饭食,便继续赶路。肖让几次想要说话,却都没能找到机会。   原本也只一日多的路程,如此疾赶,果真在日落之前便到了往云蔚渚的渡头。俞莺巧勒马站定,长出了一口气。符云昌策马到她身边,笑道:“妹子好骑术。下次我们一定要比一比。”   俞莺巧笑了笑,道:“若有机会,自当奉陪。”言罢,她敛了笑意,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唤道,“肖公子,已到渡头,还请下车准备登船。”   车内传来一声叹息,肖让挑开车帘,慢慢下了车。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发鬓微微散乱,身上的衣衫也稍稍褶皱,略有些狼狈。俞莺巧见他这个模样,心中生出一丝快意来,不由地扬起了唇角。   这一抹笑意看在肖让的眼里,让他又是一声长叹。“唉,我不是说了么,跟我怄气也罢,何苦这么折腾自己?看看,衣服都湿了吧?这般天气,若是着了风寒如何是好?你一个女儿家,多保重些才是。”肖让说着,从怀里取了手帕出来,递给俞莺巧,“擦擦脸,去换身衣服,再喝杯热酒吧……”   俞莺巧眉头一皱,又复了严肃,道:“在下只是公事公办,并无私情,请公子慎言。船只已提前订好,公子请上大船,马车我会随后摆渡。到云蔚渚之后的事,便不在镖单之上。在下先向公子道别了。另外还请公子写下穿花戏蝶的口诀步法,或是请人送到安远,或是我遣人来取,公子看哪个方便?”   肖让无奈,道:“别麻烦了,我这就替你写下来罢。”他说完,却不举动,依旧看着俞莺巧。好一会儿后,他忍不住道,“在那之前,你还是换身衣服吧。”   俞莺巧的眉头皱得更紧,“公子别管这无关紧要之事,写口诀也好,上船也好,公子赶紧选一个。”   肖让扶额叹道:“不行啊,你这个样子,我看着难受……”   见他这般苦恼,俞莺巧也不知该气该笑。其实,衣裳早被被雨湿透,黏黏地贴着肌肤,的确不适。加上湖畔风大,身上也冷,她也想着去换一身。但此刻,她却偏偏不想换了,倒是这样打扮着,让他多难受会儿才好。   两人正僵持,忽听有人唤道:“俞女侠!”   俞莺巧心生疑惑,循声望去,就见喊她之人竟是先前那班主。他依旧带着一众手下,只是形容憔悴,早已没有先前的精神。他几步跑了过来,急切道:“女侠这是要去云蔚渚么?”   俞莺巧点点头,“算是。”   那班主一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还请女侠救命啊!”   俞莺巧大惊,忙伸手扶他,问道:“班主有话请说,何必如此?”   班主哀声道:“女侠,这一次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啊。说来是我们罪有应得,但实在是……”   “到底怎么了?”俞莺巧问。   班主正要答,肖让却四下看了看,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来,“怎么不见清音姑娘?”   俞莺巧皱眉,正想说他。班主却应道:“正是为了清音啊!”他颤着声音,满面悲切,“前日,就是与公子分别之后,我们又上了路,遇见了一队车马。见他们打扮不俗,也颇有些钱财,便又动了歹念。可不想,那一队人不是泛泛之辈,我们都不是对手。好不容易大家逃脱,却偏偏不见了清音。我们回去寻时,他们早已走了,只留下人传话说,清音在他们手上,让我们别再纠缠。若是要人,便供出幕后主使之人。我们哪里有什么幕后主使啊,那消息也不知是从何发来的啊!我就清音一个女儿,如今落到那群人手上,生死未卜,叫我如何是好啊!”   俞莺巧已有几分明白,想来这一队才是那消息所指身怀珍宝之人。她想了想,道:“那群人如今在云蔚渚?”   “对!”班主道,“我也是没办法,就想偷偷跟着,看能不能救回清音。那群人本走小道,后来又抄了近路,竟往这琴集来了。咱们好不容易赶上,可却被拦在了外头……”   “历年云蔚琴集,皆由渚上弄珏山庄发帖邀请。没有请帖之人,是断断进不去的。”肖让说道。   “正是公子所言。我们哪里能有请帖呢?如今也不知怎么办才好……”班主愈加哀戚。   俞莺巧虽想帮忙,可无奈自己也没有请帖,此事似乎只能拜托肖让,可这叫她如何开口?她正犹豫,肖让却已站上前来,握着班主的手道:“班主放心,清音姑娘的事,在下一定帮忙。只是班主你已被弄珏山庄拒了一次,我虽有请帖,只怕也不好带你入内。你若信我,我便替你走这一趟。”   班主大喜过望,道:“多谢公子!我等也不敢求公子冒险,只请公子入了琴集,若见了小女清音和那一行人,且帮我们解释求情,我等实在不知什么幕后主使啊……”   “好说。”肖让点着头。   俞莺巧见他答应下来,心里大为忐忑。她是镖局之人,跟绿林贼匪也有交往,为了人脉交情,走这一遭倒还好说。肖让是什么身份,若是掺合进来,惹了麻烦,如何是好?何况,她早有预感,此事并不简单,那里是肖让这般心性之人能够应对的。她想到这里,开口道:“公子不谙江湖之事,班主既然求的是我,还是由我出面为好。只请公子带我入内就好。”   班主一听,也深以为是,道:“俞女侠所言甚是,公子是局外人,不敢劳动公子。”   “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肖让说得轻松。   这时,殷怡晴也下了车来,笑道:“师弟啊,莺巧妹子既然想去琴集,你就带她去呗,哪来那么多废话?”   肖让一听,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俞莺巧不悦地看了殷怡晴一眼,正要解释,符云昌却也走了过来,道:“妹子,那琴集有什么好看的?你真要去,那我也要去!”   俞莺巧还来不及说话,殷怡晴又顺水推舟道:“好呀好呀,就一起去嘛,人多好办事。若那些人不肯放人,我们硬抢也不怕。”   这是惟恐天下不乱啊!俞莺巧深觉不妥,正要劝,班主又道:“诸位千万别莽撞,那群人武功高强,只怕要吃亏的。”   “笑话!能有多强?老子倒要会一会!”符云昌道。   “哎,小符啊,这么说就不对了,琴集是风雅之地,打打杀杀的不好。”肖让道。   “娘娘腔,没你的事,等到了那里,你管你风雅,我们管我们救人!”符云昌不屑。   “对呀对呀!师弟呀,你别太看不起人,符寨主的武功也不差,怎么就怕了那些人了。”殷怡晴依旧煽风点火。   “师姐你别趟混水。我最不放心就是你,天知道你能招惹到什么人呢。”   “什么话,我几时招惹人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得好不热闹。俞莺巧和那班主都没了声音,只是万分无奈得看着他们。这时,早在渡头等候多时的船夫不耐烦了,远远喊道:“还上不上船哪?”   难得一次,众人意见相合,异口同声:   “上!” 作者有话要说: 莺巧妹子,你也终于发现让四公子难受是件多么有趣儿的事了吧~ [殷怡晴:就是呀就是呀~~~] [俞莺巧:我只是公事公办,并无私情……=_=] [四公子:快别淘气,下雨天的。穿得难看也就罢了,病了怎么办啊。] [符云昌:哈哈哈~妹子我们来赛马~~~] …… 于是,谁孤独一生,很明显了吧……远目…… ☆、第十四章   船行悠悠,一片雨雾之中,云蔚渚若隐若现。相传,这云蔚渚原本只是一片小洲,因为洲上草木蓊蔚,水汽洇润,终年云雾缭绕,故得其名。后来,有风雅之士 在此洲上建起楼阁,广邀天下文人雅客赏景抚琴、吟诗弄墨,渐成习气。后称:云蔚琴集。    还未到渡头,就见湖上一条水道相引。两边荷叶青碧,掩着几盏浮灯,熠熠烁烁。见有船来,渡头有人迎了上来。一行皆是十六上下的少年,雪青衣衫,素白纸 伞,清雅如莲。几人站到栈桥边,刚要发问,却一眼认出了肖让。为首的少年垂眸含笑,道:“原来是肖公子,家主人方才还念起您呢。”他说罢,吩咐其他人向山 庄通传,而后将伞撑到了肖让头顶,伸手侍扶,道:“天雨路滑,公子小心脚下。”   待肖让上岸之后,少年们又以同样的恭敬来扶俞莺巧,俞莺巧不太习惯,略不自在地低着头。符云昌更是经不惯这种阵仗,直接一个腾跃,站到了栈桥上。殷怡晴见了,少不得嘲笑他几句。   众人刚站定,就见远远有人赶来。走在最前的,是一个四十开外的俊雅男子,似乎心有急切,他也等不得家仆提灯引路。还未近前,他便笑开了,唤道:“近之!”   肖让也笑了,抱拳道:“晚生何德何能,劳庄主亲迎。”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庄主说着,向肖让身后望了望,看到俞莺巧和符云昌的打扮,他笑了笑,道,“近之啊,带点家用东西也罢了,怎么连粗使的伙计都带了。是怕我这里服侍不到么?”   这番话让俞莺巧有些尴尬,符云昌更是动了气,但还未等他发作,肖让便道:“庄主误会了,这两位是晚生的朋友。”   庄主脸色大变,忙抱拳道歉:“得罪得罪。在下弄珏山庄雷韬,方才失言,还请二位包涵。”   俞莺巧忙回了礼,道:“庄主言重了。在下安远镖局俞莺巧,叨扰了。”   “哪里,俞姑娘客气了。近之的朋友,也是在下的朋友。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几位快快随我进屋,别淋湿了。”雷韬笑着伸手引路,道,“请。”   众人谢过,随他而行。走完栈桥,穿过一片翠柳,就见一幢牌楼,上头挂着朱漆牌匾,工整小篆,书着“云蔚山庄”四个大字。牌楼之后,花木繁盛,隐着雕梁画栋。雷韬亲自带着众人去了客房,又嘱咐婢仆好生伺候众人沐浴更衣,自己则去张罗洗尘之事。   俞莺巧走进客房时,微微讶然。不愧是崇尚风雅的云蔚山庄,连一间客房都雅致非常。虽是单人房间,却隔了三间大间,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另一间则做沐浴洗漱之用。一应花梨木制的家具,藕色罗纱帘帐。因她是女子,妆匣脂粉也都齐备。更有各色玩器,不在话下。   不多时,一行侍女提着热水,捧着香花鱼贯而入,片刻功夫,便备好了浴池。池水温热,雾气氤氲。满池香花,浅红深绯。甘甜香气随着水汽扩散,撩人情思。俞莺巧自幼行走江湖,却从未经过这般阵势,不由地出了神。侍女见她不举动,福身行礼道:“姑娘可是不习惯有人在旁?”   俞莺巧点了点头。   侍女笑道:“我等这就退下,姑娘若有需要,再唤便是。方才见姑娘行李单薄,不知可备足了替换的衣裳?敝庄尚有许多成衣,也有适合姑娘这般身材的,姑娘若有需要,切莫客气。”   俞莺巧婉拒,又道过谢,侍女们这才退下,她总算稍稍松了口气。说来这一路疾赶,她早已满身泥水,也是该好好清洗。她蹲下身,伸手试了试池中水温。她掬水在手,一片嫣红花瓣缀在指间,鲜艳娇嫩。心头,忽生一抹怅然,悠悠缭绕……   待她沐浴完毕,侍女们便又进来服侍她穿衣梳妆,她虽不习惯,但毕竟是客,也不好十分拒绝。待梳妆完毕,早有侍女候在屋外,执伞引路。   雷韬的洗尘宴设在花苑的亭中,一路明灯高悬,照亮夜色。银雨丝丝,分外晶莹。亭内置着一面三折水晶屏风,摆着汉白玉的灯架,桌椅齐备,香花列陈,更有歌伎乐师随侍在旁。宴席未开,已有人先到,男男女女,俱是冠带楚楚。肖让亦在其中,正寒暄说话。   俞莺巧不由站住了步子,不知为何,那亭子看来如此遥远,好似不在人间一般。她正发呆,却不防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符云昌的声音欢愉,唤她道:“妹子,我等你好久,怎么现在才来?”   不等俞莺巧应答,她身后的侍女们却轻轻笑了出来。   符云昌大不乐意,瞪着她们道:“笑什么!”   侍女中有人开口,道:“女子姑娘梳妆自然慢些,公子也太心急了。”   符云昌顿悟,尴尬笑道:“也是。我怎么没想到,呵呵……”   俞莺巧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笑了笑。   符云昌也没了话,稍想了想,道:“站这儿干嘛,我们过去。”说着,他拉起她便往亭子里去。俞莺巧大惊,忙甩开他的手。符云昌见她如此,笑着道了声抱歉。如此,俞莺巧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肖让见他二人过来,辞过身边的人,走上来道:“你们来啦。”他边说边打量那二人的装扮,继而叹道,“啧,我竟忘了去给你们选衣裳……”   “少废话!老子爱穿什么穿什么!”符云昌不满地顶了一句,又道,“对了,我来的时候遇上你那个师姐,她说身上不舒服,不过来了。她还特地让我转告你,慢慢吃,别着急,别让人打扰她休息。”   肖让一听这话,皱眉扶额,“她可千万别乱来啊……”   俞莺巧已知大概,问道:“莫非殷姑娘她……”   肖让以手点唇,示意她莫再多言。他无奈一笑,道:“拦也拦不住,随她去罢。只好期望她知道分寸,不然我以后可都来不了琴集了。”   正说话时,雷韬前来,与众人一番寒暄。离琴集尚有时日,故而客也不多,今日专为肖让洗尘,在陪的也都是相熟的朋友。众人落座,也无拘谨。   雷韬坐定,一面吩咐上菜,一面笑着对众人道:“今早捕到几条肥美鳜鱼,厨房想了几道新菜馔出来,做了大家尝尝。”   肖让一听,接话道:“正好,我这里有一坛‘素心白’,正配鳜鱼。”   客人之中,立刻有人赞道:“素心白?这酒难得,不愧是墨轩!”   “过奖了。”肖让谦了一句,请人取了酒来。   那酒坛子一摆上桌,正待开封,却有人道:“如此好酒,可惜我等手中酒器却是不配。”   雷韬一听,蹙眉道:“贤弟言之有理。此酒清冽淡泊,可这青玉酒杯,却添了几分浮华,的确不配。倒是我考虑不周,此时也不知哪里去寻相配的酒具来。”   客人之中又有人道:“这有何难?不才来时,带了一套白瓷酒杯,正衬这素心白酒。”言罢,他也唤人取来了瓷杯。   但见那一套酒杯,统共十只,釉色雪白,小巧透薄。虽无花样纹饰,却别有素净风骨。众人见之,皆赞叹不已。   雷韬笑道:“如今酒、器具备,我做主人的,也不能落人之后。我倒有一物,可添雅趣。”他叫过侍女,吩咐一句。片刻后,侍女端着一个小匣回来。雷韬打开匣子,呈给众人看。就见匣中盛着十几朵素心蜡梅,娇嫩可人。   “如此时节,还能取来这素心蜡梅,庄主名士风流,我等甘拜下风了。”   “哪里哪里。来,斟酒!”   片刻之后,一杯杯浸着蜡梅花的素心白送到了众人手中。俞莺巧对这些风雅事物也不甚明白,但手中瓷杯洁白,酒水盈盈,金黄花儿缀在其中,煞是可爱。酒香与那花香相得益彰,未等入口,已经醉人。   她正捧着酒杯出神,却听有人吟道:“金钟倒扣春江雪。”   此话一出,众人皆开始思索应对。俞莺巧知道自己文墨有限,也没打算掺合其中,只是低头啜了口酒。酒水一漾,原本花蕊向上的蜡梅翻了个身,像极了倒扣的金钟。瓷如白雪,酒比春江,她想明白那句子中的意思,也觉得有趣起来。   身旁,符云昌皱紧了眉头,嘟哝道:“搞什么,吃个饭都那么多事。”   这时,肖让开了口,笑道:“素心且向秋月白。”   众人一听,纷纷称赞。雷韬起身举杯,笑道:“好句,当浮一大白。”众人闻之,齐齐举杯,场面欢欣非常。   又或者,不当说是鱼。如今的情景,就好似困于山林的凤凰,终有一日展翅高翔,得其所在,再不必与鸦雀为伍。   她低头看着杯中的酒,心中那一抹怅然复又升起,萦绕不散……   俞莺巧看着肖让,就见他眉眼含笑,神色比以往愈加温润可亲。不由自主地,她便想到了“如鱼得水”这四个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本章,想必大家都发现了一个忧伤的事实,那就是: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在你面前,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你拿着《红楼梦》的剧本,而我拿着《七侠五义》的剧本…… [啊,拿着《水浒传》剧本的符寨主请节哀……] [符云昌:= =######## 老子neng死你!!!] [那只:有事,先走!] [狐狸:=口=!!!] 咳咳,下面是符合本章氛围的优雅的名词解释~~~ 素心蜡梅:var. Concolor Mak/Concord Wintersweet:花被片纯黄,内轮有接近纯色,花较大,香气浓。 《鄢陵文献志》称“鄢陵素心蜡梅”,其心洁白,浓香馥郁。因其花开时不全张开且张口向下,似“金钟吊挂”,故又名金钟梅。 因此“金钟倒扣春江雪,素心且向秋月白”,就是从这里而来的~ 感谢在线对对联网的大力支持……_(:з」∠)_ 我想了一整天都没对上的说……_(:з」∠)_ 嗯,因此还断更了……_(:з」∠)_ 写诗词是更文的最大敌人……_(:з」∠)_ 比写打斗还痛苦……_(:з」∠)_ 嗯,所以不要跟我强求平仄……我会咬人!!!=皿= 谢谢~ ☆、第十五章   宴席之上虽有美酒佳肴,俞莺巧却食之无味。时间一长,她愈发觉得不自在。酒过三巡,众人依旧赏雨作诗,她寻了借口先离了席,符云昌自然跟她一路。   待到亭外,符云昌开口道:“真是的,一群秀才,酸死人了。对了,妹子你不是要找人么?咱们现在去找?”   俞莺巧摇了摇头,“终究是客,若是鲁莽行动,冲撞了主人就不好了。”   符云昌眉头一皱,道:“还那么多规矩。那娘娘腔也真是的,口口声声说要帮忙,这会儿却光顾着吟诗作对,只怕早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   俞莺巧也没接他的话,只道:“劳符大哥费心,实在过意不去。”   “跟我还这么客气。”符云昌笑着。   俞莺巧只得尴尬笑笑,“一路辛苦,符大哥早些休息吧。”   符云昌道:“这么早就让我休息?我还想多跟你说会儿话呢……”他说着说着,却想到了什么,“你累了是吧?呵,果然姑娘家不该一路骑马。行,你休息吧。若有什么事,尽管来叫我。”   俞莺巧只是笑,也没直言答应。两人边聊边走到客房,各自回房,不在话下。   俞莺巧走进屋内,就见灯火明亮,熏香馨甜。床褥早已铺好,一切都安然妥帖。她无心睡眠,走到窗边坐下。窗前几树芭蕉,霖霖春雨,声声打叶。犹能听见,乐声悠悠,似从花苑而来。她不禁入了神,静静地发起呆来。   突然,一道黑影从窗前掠过,俞莺巧一惊,忙起身戒备,正要取兵器之际,殷怡晴的脑袋冒了出来。她趴上窗台,支着手肘托着腮,笑道:“别动手呀,是我。”   俞莺巧眉头一皱,道:“殷姑娘有何事?”   “还能有何事?自然是为了那贼丫头。我已找到了她的所在,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救人?”殷怡晴笑着。   虽然早知道殷怡晴未赴宴席,肯定是在庄内查探,但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能耐,短短时间之内便寻得端倪。俞莺巧暗暗赞叹之余,却道:“多谢殷姑娘好意,但毕竟是客,姑娘也收敛些吧。”   “哟,倒教训起我来了。”殷怡晴的笑中略带傲然,“不是我狂妄,若没有我,只怕你永远也找不到那贼丫头。实话跟你说了,那丫头如今在东院厢房,门口好大阵势,想来院中之人并非寻常人物。琴集广邀天下名士,其中也不乏王孙官宦,若真有来头,岂是一般人能拜见问询的?倒不如弃了那些俗礼,改用江湖规矩。以你我的功夫,十几二十个人也不难对付,如何?”   俞莺巧摇头,道:“公子与弄珏山庄交好,你我又是公子带入庄内,若在此地惹事,不仅给主人添了麻烦,更牵连了公子。殷姑娘做事随性,也该有所顾忌才是。”   殷怡晴微露不屑,道:“妹子若不肯去救人,我也无法。反正我也不认识那贼丫头,那贼老爹求的人也不是我,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放在了窗台上,“这是山庄的地图,我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妹子,剩下的妹子自行考量吧。”说完这句,她意味深长地笑笑,身形倏忽一闪,消失在了夜雨之中。   俞莺巧见她离去,心里五味陈杂。是她答应了班主帮忙寻人,却毫无办法。殷怡晴的话也没有说错,这件事终究无关他人,当由她自己解决才是。如今既然知道清音在东院之中,倒不如先上门拜会,也好探探情况。她思定,拿起了地图,略看了看东院的位置,起身出了门。   东院一片,矮墙环绕。院内遍植松柏,而少花卉,比其他院落更为严整清静。院门处,守着四个彪形大汉,皆腰悬长刀,神色凶悍。如此阵势,这院中之人果然非比寻常。   见俞莺巧来,守卫们走了上来,厉声问询。   俞莺巧抱拳行礼,道:“在下安远镖局俞莺巧,有事求见此院主人,还请几位大哥代为通传。”   守卫们略作了商量,入内传了话。片刻后,有侍者提灯出来,领着俞莺巧进去。   到了前厅,就见厅上坐着一名四十开外、体貌魁梧的男子。那男子打量了俞莺巧一番,也不等她自报家门,便半带轻蔑地开口:“一个姑娘家,这种时候孤身跑来,到底是江湖中人,与众不同。有什么事直说吧,我也没多少时间给你耽误。”   俞莺巧听了这话,已知他不悦。她垂眸低眉,抱拳道:“冒昧打扰,还请阁下海涵。在下受人之托,有一事相问,不知阁下这里,是否有一位姑娘,名唤清音?”   此话一出,那男子的脸色一沉,冷哼了一声,起身道:“我还当安远镖局是名门正派,原来同绿林贼匪是一伙儿的。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来人!送客!”   俞莺巧哪里能料到他是这般反应,心里着急,上前一步道:“阁下且慢……”   就在她跨出那一步之际,刀剑出鞘之声齐齐响起,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周围的侍者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竟是杀气腾腾。   俞莺巧本也没有争斗之心,见是这般,忙抱拳道:“在下失礼。但此事并非阁下所想,请容在下解释。”   “哼,什么解释?贼人的话,我不屑听。你既不愿意走,那就留下陪你的同伙吧。”男子说着,抬手一挥,“给我拿下!”   如此情势,俞莺巧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眼看侍从们步步逼近,她犹豫着,却终究没有取出兵器来……   ……   却说花苑之内,众人酒酣兴尽,筵席将散。雷韬一一送客,又吩咐侍女们小心收拾,便也回房。刚出亭子,却被肖让唤住。   雷韬笑道:“近之啊,找我有事?”   肖让抱了抱拳,道:“也无其他,晚生近日作了一副画,想请庄主品评。”   “哈哈,我倒是好久没见过你的画了。方才还说起你的工笔,可惜不得一见。若有好画,宴席之上就该拿出来才是呀。”雷韬笑道。   “此画非同一般,想来只有庄主才能鉴赏。”肖让笑道。   “还有这般的画?我倒要看看。”雷韬应下,便随肖让一同去了客房。   进了房中,肖让也不多言,只是取了一卷画轴,含笑递给了雷韬。雷韬接过,走到书桌前开。看清那全画之时,他的笑容一僵,竟是愕然。   原来这幅图,正是先前肖让替清音画的肖像。   肖让走上前去,问雷韬道:“庄主觉得如何?”   雷韬的笑容已然敛尽,他带着几分尴尬,道:“这画上之人,与你是……”   “萍水相逢。只是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缘。”肖让答得自然。   雷韬听了这话,蹙眉沉思。片刻之后,方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认得这姑娘的?”   肖让笑答:“晚生听说这姑娘来了琴集。这云蔚渚上只有一个渡头,除了弄珏山庄之外,也无其他人家。况且没有请帖,也上不得岸。若她真的来了,想必瞒不过庄主。如今还请庄主指点一二。”   雷韬的笑意中带着赞许,道:“你我多年知交,你既然开了口,我自当相助。只是此事牵扯甚多,还需小心为上。”   肖让抱拳行礼,道:“多谢庄主。晚生自当谨慎,绝不令庄主为难。”   “如此就好。来,我这就为你引见贵客。”雷韬笑着,说完就往外走。   肖让却拦住了他,笑道:“此事也不着急。天色已晚,也不好扰人休息。倒不如明日再见,晚生也好备些薄礼,不至于太唐突了。”   雷韬一听,点头笑道:“还是近之想得周到。”   两人正闲话时,一名侍者却急急跑了过来,在门外停下行了礼。雷韬一见,笑意微敛,自己出去问话。使者低声说了几句,雷韬的笑容已完全黯了。他转身走回屋内,无奈一叹,道:“近之啊,看来我们不必等到明日了。随我来吧。”   肖让虽有疑惑,却也不多问,随着雷韬径直往东院去。   东院之内,情势早已紧张。俞莺巧虽不愿惹事伤人,但也断断不能束手就擒。她知道不能取兵器硬拼,只是寻隙闪避,见招拆招。一众侍从未得命令,也不好出杀招,一时间竟也制不住她。   那男子依旧端坐在上,冷眼看着。俞莺巧一心想要解释,不免乱了方寸,招式间也略微急躁起来。加之毕竟是女儿身,气力终究不及男人,渐渐落了下风。那男子见如此,冷笑一声,抬手轻轻一挥。几名弓箭手立刻围了上来,拉弦满弓。   千钧一发之际,雷韬快步走进了厅内,开口喊道:“且慢!”   那男子一听,暂缓了命令,冷然道:“呵,雷庄主也来了,这倒有趣。”   雷韬上前,抱拳行礼,道:“阁下切莫动气,这是一场误会,这位姑娘是在下的客人,绝非贼匪啊。”   男子依旧不屑,道:“看来雷庄主你要好好挑挑客人了。”   “这……”眼见他寸步不让,雷韬也有些尴尬了,“总之有话好说,别伤了和气。”   “还有什么好说?”男子起身,走到人群之中,看着俞莺巧道,“好一个狂妄丫头,替贼人求情不算,还敢跟我的人动手。我若不拿下她,传出去岂不是笑话一个?”   俞莺巧听他这么说,也动了气,道:“我冒昧拜访,的确唐突。但我以礼相待,并未冲撞阁下。阁下即便不满,但对人对事,多少要讲点道理!”   “道理?好笑!”男子满目轻蔑,“我从不跟人讲道理,只讲王法!那贼人光天化日之下拦路劫道,我擒下她法办,有何不妥?你是那贼人同伙,我擒下你,又有什么不对?你们这些江湖人士,公然藐视法纪,还敢跟我讲道理?!”   平日里,若遇上这般凶横之人,那便只有功夫上分高低了,可今时偏偏又不好动武。俞莺巧本也不善于辞辩,一时哑口,无可奈何。   这时,肖让含笑走了上来,抱拳一拜,道:“在下肖让,不知阁下可否听在下几句话?”   男子瞟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个书生,也要跟我讲道理不成?”   肖让摇头,笑道:“江湖上的事,有多少是法理,又有多少是人情呢?在下不会讲道理,只不过向阁下讨个人情罢了。”   男子听他如此说,转头望着他,倨傲问道:“凭什么?”   肖让走到俞莺巧身旁,道:“这位姑娘想必早已报过家门。安远镖局,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   “那又如何?区区一个镖局,我还不放在眼里。”男子道。   “阁下想来不是江湖中人了。江湖之上,各门各派联络牵扯,岂能单一而看。安远镖局屹立江湖数十载,各方关口驿站俱有来往,同五湖四海的正道交好,与三山五岳的绿林为善。镖旗一出,武林同道无不给三分薄面。”肖让笑道,“今日,只求阁下一个人情。阁下若肯答应,且开出条件来,凡事都好商量。若然拒绝,我等也不好强求。只是人情一断,只怕不能再续,终究少了一个朋友。”   男子沉默下来,稍作思忖后,轻笑道:“哼,难道我还会有求你们这些江湖人的时候?”   “将来之事,谁能断言?阁下虽不是江湖人,如今不也身在其中?”肖让说罢,又抱了抱拳,道,“天色已晚,阁下不如快做决定,我等也好各自休息。”   男子听罢,笑了一声,“好!我今日就给你们这个人情。不过方才你也说了,我这里多少有点条件。”   “阁下请说。”肖让道。   男子抬手一招,唤来四名侍从,又对肖让道:“我这里有四名勇士,你若能打赢他们,我们再谈。”   肖让抬眸,看看那四个粗莽汉子,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这男子显然是看他文弱,才故意出这般难题,说到底还是不愿意答应,逼他知难而退。只是,这又有何难呢?   肖让无奈一哂,语气云淡风清,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十六章   肖让话一说完,厅中众人皆自觉让开了一片空地。四名侍从上前,凶神恶煞般瞪着肖让。这四人生得彪猛,身高体型皆胜肖让许多。乍看去,就好似群狼围住了绵羊一般。   俞莺巧见这般阵势,抱拳对那男子道:“阁下,此事因我而起,请让我代公子应战!”   男子听了这话,倒是笑了笑,道:“难为你一介女流有如此胆识。不过他堂堂男子,难不成还要姑娘保护么?”   俞莺巧心里着急,还想坚持,却听肖让道:“阁下所言甚是。既然是在下答应下来,自然是由在下应战。”肖让看了看那四个莽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戴,叹道,“且稍等片刻。”言罢,他走到一旁挽袖束发,好一番整理。   男子见状,已然不屑。周围众人也暗暗嘲笑起来。雷韬从未见过肖让动武,心里也直打鼓,他走到肖让身旁,直言劝道:“近之啊,千万别逞强。”   肖让一边解着环佩,一边笑道:“多谢庄主,晚生自当小心。庄主且退到一旁,小心伤着。”   雷韬无可奈何,忧心忡忡地退到了一旁。   肖让准备完毕,又环顾一番,开口道:“阁下请把这个瓷瓶移一移吧,好精致的天青,碎了可惜。这盆牡丹也往后挪挪,过几日就开花了,可别压着。还有这些楠木桌椅……”   如此这般,在场之人皆生了无可名状之情。男子原本的不屑变作了烦躁,拍桌吼道:“废话少说!”   肖让一脸惋惜,连叹了几声,应道:“拳脚无眼,点到为止。”   “哼,这可保不准!”男子大不耐烦,抬手一挥,四名侍从得令,一齐攻向了肖让。   肖让抬手扶了扶额头,依旧叹着气。   俞莺巧见他毫无闪避之意,不免紧张起来。她又是疑惑又是担忧,却忽然看见,肖让的身后,正有一盆牡丹。碧绿枝叶,轻红花苞。国色天香,尚脉脉含羞……   就在俞莺巧被那牡丹引了注意之际,肖让身形一动,出招迎敌。他偏转身子,错开第一人的擒拿,出掌击其胸口。那汉子高壮身躯竟被这一掌震退数步,挡住了后来之人。肖让趁着空隙,扫腿将第一人撂倒在地。旋即,他提劲跃起,屈腿膝击,直攻第二人的门面。那人一惊,以双手格挡。肖让也不硬拼,出手抓住那人双肩,用力一撑,竟直接从他头顶翻了过去。剩余二人本在两旁想要相助,却料不到肖让这般举动,一时反应未及。肖让依旧扫腿,将第二人撂倒,而后迅起肘击,攻第三人的腰腹。那人猝不及防,被结实击中,一时间疼得弯下了腰。第四人见状,挥拳扑了上来,但还不等他的拳头落下,肖让的身影倏忽一闪,竟从他眼前消失。他惊惶之际,只觉背后一凉,一股力道贯穿脊椎。他全身一麻,重重摔在了地上。   只是转眼的功夫,方才还气势迫人的猛士,如今都倒在了地上。厅中之人,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鸦雀无声。   肖让也无再战之意,站定了身子,慢条斯理地整着衣襟。那四名猛士狼狈起身,还想攻击,却听厅上那男子出声道:“住手!”   四人一听,垂头退了下去。   肖让含笑,对那男子抱了抱拳,道:“多有得罪。”   男子又打量他一番,也笑道:“好身手。果真不该以貌取人。罢了,你们走吧。”   “阁下雅量。在下的另一位朋友,也请阁下一并放还吧。”肖让道。   “另一位?”男子显然心情大好,依旧笑道,“我方才只说,若你赢了,我们可以再谈。并未答应要放还那贼人。今夜之事,我不再追究,已是施恩。至于那贼人,要另开条件才行。现时我还想不到,等有了,我再遣人告知尔等。”   肖让听罢,无奈而笑:“既然阁下这样说了,我等只好从命。还请阁下别太为难那位姑娘。”   “好说。”男子淡然说罢,抬手挥了挥,“送客。”   雷韬这才松了口气,又谢了几声,拉着肖让和俞莺巧退了出去。待到院外,他擦了擦冷汗,道:“好在一场虚惊。姑娘啊,你太鲁莽了,若是招惹了这一位,可不得了啊。”      俞莺巧虽想问问那人身份,但听雷韬的话,似乎是不方便透露。她便也不问,只诚恳道:“给庄主添麻烦了,实在过意不去。”   雷韬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他又望向肖让,嗔怪道,“近之啊,你有这般功夫,也不早点告诉我,害我担心。”   肖让笑着,抱拳致歉。   雷韬也只好笑了笑,道:“好了,都快回房歇息吧。若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二位。”   肖让点头答应下来,又笑道:“晚生还有一事……说来惭愧,此刻竟有些饿了,还劳烦庄主备些夜宵。”   “好说。”雷韬点着头,“我让人送去你房里。”   肖让谢过,再无二话,同俞莺巧一起回客房。俞莺巧默默走在肖让身后,心里还想着刚才的事,犹豫着该向他道歉还是向他致谢。这时,肖让转过身来,对她道:“巧儿,你到我房里来,有点事。”   俞莺巧只当他要追究她鲁莽之过,也不推搪扭捏,点头答应下来。待随他进了房间,她低头抱拳,正要郑重致歉。却听肖让问道:“谁哄你去东院的?”   俞莺巧抬了头,迟疑着没回答。   肖让见她如此,笑道:“我猜猜看……是我师姐,对不对?”   虽是事实,但若由她确证,只怕损了他们师姐弟的情谊。俞莺巧纠结着回答,任由自己抱拳的动作僵在那里。   肖让叹道:“你这小木头。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我师姐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你先前与小符那样设计她,她必定想着法子折腾你们。她的话,你信三分就是了。”   俞莺巧想了想,还是道:“公子别误会。殷姑娘并没有设计我。她只是将清音姑娘的下落告知于我,是我太莽撞,才会……”   “正是呢。你一贯沉得住气,怎么今天倒莽撞起来?”肖让在桌边坐下,问道。   这个问题,让俞莺巧自己也茫然起来。到底是什么,让她心生急躁?是殷怡晴的挑衅,或者,是那从花苑传来的若有似无的乐声……   她想不明白,索性打断思绪,敛眉正声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敬。”   肖让笑着摇头,淡淡道一句:“不谢。”   两人说话间,侍女送了夜宵来。清香茶水,精致点心,光是看着便觉可口。   肖让招呼俞莺巧坐下,替她倒了杯茶,道:“先前在宴席上没见你吃什么,方才又那样折腾,想必一定饿了,吃点东西吧。”   他不提也罢,这一提起,俞莺巧真的觉得饿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忙开口道谢。   肖让含笑应下,又道:“你是生客,难免拘束。不过,雷庄主是好客之人,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就是。太过客气,委屈了自己,反倒不好了。”   “嗯。”俞莺巧接不上话,只好拿块糕点来吃。   肖让也不多言,他倒了杯茶给自己,轻抿一口之后,唇角勾起了笑意。   沉默,让俞莺巧愈发不自在,她思忖着,找了个话题,问道:“公子不吃么?”   “不必。”肖让淡然回答。   这样的回答,让俞莺巧有些担心。宴席之上,她也没见他吃多少东西。不,仔细回想的话,不仅仅是刚才的宴席,这一路来他似乎都不怎么吃东西。不过清茶淡酒薄粥,偶尔些许果品。原本以为是路途匆忙,又多露宿,饮食方面难免粗糙,他不肯将就之故。但如今到了山庄,为何还是这般?   俞莺巧想到此处,再看肖让,顿觉他愈发清瘦了些。优雅行止,如今看来,近乎柔弱。她皱起眉头,满心诚挚地对他道:“公子,你吃得太少了。”   肖让唇角轻勾,一笑莞尔,道:“我自有道理。你看古来仙客,哪一个不是神清骨秀,疏瘦玉立。哪里能十分饱腹,多添臃赘呢?”   俞莺巧听他这话,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什么理由,竟然是为了瘦?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也不知说他什么好。   肖让见她这般反应,蹙眉道:“笑什么。我这样的男子还罢了,你们女儿家,才是半分不能大意。自古美人,如梅似柳,弱质柔姿……”   “那公子让在下吃东西,莫不是有意贬低?”俞莺巧含笑,这样问道。   肖让一愣,好一会儿才尴尬笑道:“当然不是。虽说你也跟弱质柔姿搭不上……”他抬手扶额,沉痛叹道,“唉,总之你吃你的,别理我刚才的话。”   俞莺巧见他苦恼,心上愉悦,不可名状。她笑道:“公子不必解释。在下乃走镖之人,本就不拘于这些。方才只是跟公子开个玩笑,公子好意,在下明白。”   肖让抬眸,望着她笑道:“难得你是个明白人。”   俞莺巧含笑垂眸,又拿了块糕点在手,道:“这世上,有人爱甜,有人爱咸,而公子爱美,都是常情,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呢?”   这般言语,让肖让的笑意愈发温煦。他抬手替她添茶,淡淡问她一句:“那你呢?你爱什么?”   俞莺巧没想到他会问这句,怔怔地答不上来。心里某块地方,空落落的……   是啊,她爱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时差终于倒回来了!!!握拳!!! 看完本章想必大家已经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 四公子专注美容事业20年!!! 美容化妆、纤体瘦身、服装搭配……梅谷造型,您值得信赖! 【那只:你够啊!!!】 【狐狸:……】 咳咳,说起来,这几天我充分考虑了四公子这一款男人的攻略方法。 以他的缺心眼和天然呆,等着日久深情显然是不可能的。 最好的做法就是:扯住他的领子,把他的身子拉低,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地告诉他:我宣你!做我男票吧!就酱! 【对,奥义就是不要给他回答和拒绝的时间!】 所以,巧妹子啊,本章你的正确回答就应该是: 四公子:那你呢?你爱什么? 俞莺巧:我爱你。 【全剧终】 【那只:你给我去SHI一SHI吧!】 【狐狸:……】 _(:з」∠)_……好吧,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嗯,我会努力的…… 嗯,下章看点: 哎呀妈呀,有反派! ☆、第十七章   有些事情,俞莺巧从未想过。她度过的十八年岁月,有江湖规矩、有人情道义、有一诺千金,却从没有喜好和偏爱。   没有——这个回答,本来再容易不过。但此刻,她却隐隐觉得,若说出了这两个字来就输了什么似的。   她掩饰着那莫名的怅然,低了头,默默地吃着糕点,迟迟没有作答。   肖让见她如此,也不再多问。他浅笑着,转而道:“多吃点。”他说完这句,又低叹了一声,“真教人放心不下……”   那句话里的温柔,近乎宠溺。俞莺巧微微有些讶异,抬头看着他。   肖让抿着笑意,坦然迎上她的目光。   那笑容,温和亲切,毫无伪饰。俞莺巧心里唯余了无奈。   没错。这个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   一夜混乱,终是结束。   第二日一早,俞莺巧早早起身,先去见了雷韬,又郑重地致了一次歉。而后,她去了码头,坐渡船到了对岸,找到班主一行,将昨夜的事简略告知,且让他放心。班主听罢,自是感激不尽。做完这些,她托人送信回安远镖局,请父亲代为查找那条消息的源头。   等到她处理完,再坐船回云蔚渚,已近午时。还未行多远,就见一片黑压压的船,将云蔚渚围了起来。教人意外的是,这些并非弄珏山庄之人,倒像是官府路数。俞莺巧的船刚近前,就有人乘着小艇出来,盘查询问。俞莺巧出来看时,不仅是她,还有许多船都被拦下,众人皆在船头,不明就里。   正在这时,云蔚渚上有船驶来,雷韬急急过来,出帖拜会。片刻后,有个三十上下的男子从船舱中出来,果然是一身官服,脸上虽有笑意,眉宇间却隐着不屑。   雷韬陪着笑,道:“在下弄珏山庄庄主雷韬,不知官爷为何封了水路?”   那男子草草地抱了抱拳,道:“原来是雷庄主。我奉命严查云蔚渚水路上的所有船只,得罪之处,还请包涵。”   “这……”   雷韬还想说什么,那男子却打断道:“说起来,这也是为了庄主好啊。想必庄主也听到江湖传闻了吧?说是有人携许多奇珍异宝,来赴琴集。绿林匪盗皆跃跃欲试,这几日都不太平。这云蔚渚一带,如今也乱得很。上头知道琴集乃是雅事,若因贼匪作乱扰了清静,岂非大憾。若是因此累及了周边百姓,更是我官府失职。就请庄主多多担待吧。”男子略笑了笑,又道:“对了,庄主既然来了,还请和我们一同查验船只,若是弄珏山庄的客人,我们必不为难。”   雷韬听他这么说,也只好应下。那男子倒也说话算话,被拦下的船只,凡有琴集请帖的,皆一一放行。   俞莺巧本无请帖,倒是万幸有雷韬在场,也没被为难。她谢过雷韬,行船离去,心觉此事大有蹊跷。照理说,江湖上有大宗买卖,惊动绿林的,也不在少数,从未见过官府出面调理。何况如此大的阵仗,说是防患,倒不如说像是出兵剿灭。理由如此冠冕堂皇,行事又如此不合常理,这样联系起来,只怕如今在山庄东院里住的那一位,不是皇亲,就是重臣。但那人看来并非为琴集而来,到底其中有何内情……   她苦思片刻,仍无头绪,心想着得找人商量下才行。那一刻,第一个跳进她脑海里,正是肖让。她一想到他,自己摇了摇头。先前有线索说,那东院里的人也是自梅谷出发,肖让应该知道才是。可他一心风雅,旁事未必放在心上,兴许也没有头绪。何况昨夜的事已经给他添了麻烦,怎好再让他卷入是非。于是,另一个人选跃然浮现——殷怡晴。俞莺巧光是想起这个名字,就生了满心抗拒。以殷怡晴的性格,昨夜去东院暗查的时候,估计就将那人的底摸清了,问她是十拿九稳的。只是先前肖让也说了,她的话,只怕不能全信……   俞莺巧思索之间,船已靠上了云蔚渚的码头。她一上岸,就见肖让执伞站在栈桥上。   今日天色阴沉,伴着零星小雨,虽不似昨日般恼人,但以肖让的性子,想必是不会外出的。难道是来接什么人么?   俞莺巧正想着,肖让却含笑迎了上来,道:“我就猜你去对岸了。想是跟班主报平安的罢?”   俞莺巧没应他的话,只怔怔问道:“公子在等我?”   肖让点点头:“还能等谁?一大早连东西都不吃就跑了出去,也不留个信,这大半日的,怎么不教人担心?”   俞莺巧听罢,低头一笑,抱拳道:“劳公子挂心,实在过意不去。”   “知道就好。”肖让道,“小符可是满山庄的找你,要是你再不回来,他只怕把山庄都翻过来了。”   俞莺巧不知道答什么好,只能笑着。   “都这个时候了,你该饿了,去吃饭吧。”肖让说着,领着她往山庄走。   两人一路默默,走过栈桥,穿过垂柳。连日阴雨,水汽湿润,云蔚渚上雾气袅袅,晕出一片云烟柳色。这时,肖让突然停了下来,望向了柳林之中,笑道:“呵,原来你在这儿啊。”   俞莺巧只当他遇见了谁,顺着他的目光看时,却见那柳树林里,有一树蜡梅。如此时节,残花犹在,依旧金黄。只是满树稀稀落落地抽了新叶,尚未茂盛,乍看上去,竟是形销骨立。加之周围都是袅娜翠柳,独它一树伶仃,更显单薄萧索。   肖让笑道:“那日雷庄主拿出素心蜡梅时,我还奇怪,山庄内并无此树,究竟是从何得来。本还想找一找,如今倒在这里遇上,可真是缘分使然。”   他这番话,不像是说与人听,似乎只是自言自语,或者,是与那蜡梅说话。俞莺巧转头看着他,那种笑容,她已然熟悉。或对明月、或对蝶蛹、或对蜡梅,一意温柔,分外怜爱。   不知为何,那一刻,连俞莺巧自己都生出了满心的温柔来。她又看看那树蜡梅,想起以前肖让说过的那番以貌取人的话来,心头微微温暖。她笑着,开口对他道:“我若是蜡梅,必然欣慰这世上还有公子这样的知己。”   肖让回头笑望着她,道:“如此峥嵘风骨,又哪里稀罕俗人来做知己呢?”   这句话,让俞莺巧略微沉默。她想了想,诚挚道:“我想,无论是怎样的人,若一世都无人知心,多少孤独。”   肖让听她这么说,只是笑着,没再回答。他又站了一会儿,笑说:“走吧。”   俞莺巧点了点头,也没再开口。   两人刚到山庄门口,就见符云昌急急跑了出来,一见俞莺巧,他笑逐颜开,上前道:“妹子你可算回来了!我方才问了人才知道,你坐船去了对岸,正要找你去呢!真是的,怎么也不叫上我?”   俞莺巧道:“一点私事,怎敢劳动符大哥。”   “别跟我客气嘛。”符云昌说罢,才注意到一旁的肖让,他眉头一皱,道,“娘娘腔,你怎么在这儿?”   肖让一笑,只道:“我在外头散步,遇上巧儿,就一同回来了。”   “这么巧?”符云昌皱起的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他带着笑,一把拉起俞莺巧,道,“不管这些了。妹子我们去吃饭吧。”   俞莺巧满心窘迫,忙挣开他的手。   符云昌也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眼看这般气氛,肖让笑道:“我已让人在我房中备下客饭了,一起吃吧。”   俞莺巧和符云昌闻言,皆漠然点头。   三人到了肖让房中,就见菜馔刚刚上齐,都还冒着热气。一桌菜品,四荤四素一汤,三样点心,三样瓜果,米饭清粥具备,另有一壶好酒。三人入席之后,因俞莺巧和符云昌都不习惯有人在旁服侍,便让侍女们都退了下去。肖让也没多言,自己盛了半碗清粥,慢条斯理地喝着。   俞莺巧见他又是这般清淡饮食,不免忧心,关切道:“公子,多吃点菜吧。”   肖让抬眸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含笑摇头,道:“猪肉肥腻、鲫鱼多刺、鸡肉无味、鸭肉又膻。那几样素菜看着品相不好,只怕是火头过了,还是罢了。”   肖让说这番话时,符云昌正拿着一个鸡腿,他大不乐意,道:“一个大男人还挑三拣四的!再说菜不是你自己吩咐下去的么?还尽挑自己不喜欢的?”   “若我挑自己喜欢的,只怕你们就没什么可吃的了。”肖让说着,拿起筷子来夹了另一个鸡腿,放到了俞莺巧的碗里,“不必管我,多吃点。”   又是这一句,勾起昨夜情景。他不自觉的温柔体贴,让俞莺巧觉得不太自在。她答应了一声,闷头吃东西。   符云昌见状,也夹了一大块肉放到俞莺巧碗里,道:“妹子你吃。”   肖让摇头一叹,道:“唉,小符啊,你怎么也不挑块精的。”   符云昌一听,眉头拧成了结,又选了块精的放进了俞莺巧碗里。   肖让这才点了点头,他又抬手盛了一碗汤,放到俞莺巧面前,嘱咐道:“慢慢吃。”   符云昌见了,哪里肯落人后,忙又夹了筷蔬菜,堆在了俞莺巧的碗上。   一来二往,俞莺巧尴尬难当,又不好拒人好意。好不容易吃完,她忙起身告辞。符云昌本要跟着她,她推说自己累了要歇息,符云昌也不好强求,只得作罢。俞莺巧回到自己的客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稍微安定下来。这时,门口传来殷怡晴的笑语,招呼道:“哟,莺巧妹妹你回来啦。”   俞莺巧见是她,只淡淡回应了一声。   殷怡晴也不跟她客气,径自走进屋子,笑道:“方才那顿饭好热闹。可怜我没人疼,也没人叫我一起吃。”   俞莺巧也不知答她什么好,只道:“殷姑娘有事?”   “也没事。随便走走罢了。”殷怡晴笑望着俞莺巧,眼神之中满是玩味,“啧啧,仔细一看,妹妹果真惹人怜爱,连我都想好好疼疼你了。”   “殷姑娘若只是来开我玩笑的,请恕我不能奉陪了。”俞莺巧沉了脸色,道。   “呵呵,别那么冷淡嘛。”殷怡晴笑道,“要说正经事,也有那么一件。方才我经过码头,见云蔚渚上水路被封,似乎是官家的人。妹妹今早应该去过对岸,可知道些什么?”   俞莺巧见她问正事,便将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原来如此……”殷怡晴低头思忖,“看来是与那个人有关了……”   俞莺巧听她如此说,想起自己先前的疑问。她虽不太敢信殷怡晴的话,不过倒也不妨一问。   “殷姑娘所说的,莫不是东院之人?不知他到底是何身份?”   殷怡晴抬眸,笑得狡黠,“你想知道?”   俞莺巧深觉不祥,但依旧点了头。   “那人的身份底细我自然清楚,可此事牵扯极大,我也不好随随便便就告诉你。若要我说,你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殷怡晴依旧带着那份狡黠,如是道。   俞莺巧哪里能轻易作答,只是蹙眉不语。   殷怡晴见状,笑劝道:“先听一听嘛。”   俞莺巧已然后悔自己问了她,她叹口气,道:“你且说说是什么条件。”   “简单得很。”殷怡晴愉悦万分,“从现在开始,到明日子时,你不准跟我师弟说话。”   “这算什么条件?”俞莺巧讶然。   “我乐意。你管我开什么条件呢。”殷怡晴一边说,一边看俞莺巧的脸色,含笑道,“其实么,东院中那个人的身份,与妹妹也没有多大关系,知不知道也无甚妨碍。那贼丫头的事,就算妹妹你不尽心,我师弟也会料理。妹妹如果觉得划不来,别理我就是。只是我竟不知道,原来妹妹你这么想跟我师弟说话啊。哎,你们平时都说些什么呢?”   这番话,让俞莺巧的心里大不自在。如果说东院那人的身份对她无关紧要,那么跟不跟肖让说话又算得上多大的事呢?殷怡晴到底有什么盘算,她猜不到。但无论怎么看,不说话这个条件,也伤不了人。两相权,倒是先解决了东院的谜题为好,也省得被她调侃看低。   她想到这里,皱着眉头,道:“这条件我应了。还请殷姑娘将所知之事直言告知。”   这个回答,让殷怡晴笑颜如花,她抚掌道:“好!妹妹果然爽快!”   俞莺巧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已然忐忑,也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作者有话要说: 制造不了粉红氛围我好忧桑啊……_(:з」∠)_ 不过不要紧!我还有殷姑娘!!! 梅谷出生,妥妥儿的!!! 【那只:本章的简介不是有反派嘛?】 【狐狸:= =……师姐就是最大的反派……】 【师姐:^_^ 讨厌~人家才没有干坏事~~~】 【那只:……】 【狐狸:……】 ☆、第十八章   交易达成,殷怡晴愉悦地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后才悠悠道:“江湖传闻,近日,有一队人带着奇珍异宝从梅谷出发,往琴集而行,引来绿林觊觎。以消息传出的时间来算,此人是半月之前从梅谷离开的,我梅谷从来不留生客,此人自然是熟人了。我思来想去,与我梅谷相熟、每年都来小叙、年纪相当、又有那般气势的,只有一人……”她的笑容里带了几分自满,“南陵王,明永靖。”   听到这个姓名,俞莺巧惊讶之余更心生敬意。这位王爷可谓家喻户晓。他原本是一介武将,随先帝南征北讨,战功赫赫。又受先帝之托辅佐新君,因新君年幼,外戚作乱,亦是他一力镇压。乃至君权稳固,他自请卸甲,为先帝守陵。圣上感其功绩,尊其亚父,封其爵位,更赐南陵周边十郡之地,故而世人皆称“南陵王”。   如此一想,那一去东院拜会,实在是鲁莽之极!俞莺巧微微有些后怕,脸色也凝重起来。   殷怡晴见状,笑道:“妹妹是担心昨夜之事?呵呵,且放心吧,我虽未曾与这位王爷有过交往,但他与师尊是至交,也常常听得说起。虽然大多是‘粗鄙狂莽、不堪教化’云云,但也有‘不拘小节、慷慨洒脱’这样的评价。想来这等了不起的人物,自然有些胸襟。”   俞莺巧点了点头,又问道:“这样的人物,为何会来这里?难道真是为了琴集?”   “哈哈哈……”殷怡晴拍桌笑道,“哪能啊。我不是说了了,师尊对他最多的评价,就是粗鄙狂莽啊。啊,对了,就因为这句,每每师尊叫我肖师弟会客,他都多方推搪。要不然,昨夜大家一见,哟,都是自己人,哪里还能打起来?”   俞莺巧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也就是说,这殷怡晴知道一切,却偏偏不出场解围?   “不过呢,果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我见了王爷本人,倒是觉得师尊多少偏见了。这位王爷表面上的确是粗鲁蛮横,但其心思却是细腻得很。”殷怡晴说着说着,望向了俞莺巧,“哎,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个我不开条件哦!”   俞莺巧带着无奈,点了点头。   殷怡晴满意一笑,道:“我梅谷是什么地方?如此贵客,竟让其行踪广曝天下,还引得绿林劫道?简直可笑嘛。以师尊和王爷的交情,若知道此事,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即便不警示绿林,怎么也该派弟子随行护卫才是。何况我四师弟正要去琴集,可不是顺便的事。但师尊毫无动静,不就说明,这件事全在掌握之中么……”   “梅谷散人不是闭关了么?”俞莺巧揪住一句话,问道。   殷怡晴笑笑,理直气壮道:“哦,那是我骗你的。”   俞莺巧的心头五味陈杂,一时说不出话来。   殷怡晴清了清嗓子,道:“听我说完嘛。所以,依我看,这一路的事,说不定正是南陵王自己谋划的。他抓住那贼丫头,说要那贼老爹供出幕后之人,也是顺势而为。其中必然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待她说完,俞莺巧叹了口气,抱了抱拳:“多谢殷姑娘告知。”   殷怡晴又喝口茶,道:“不客气。其实我对此事也挺有兴趣的,待我再去查查那官船的底细,就能明白十之八九了。到时候你若还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我,我再想些条件给你。”她说完,起身告辞。临到门口,她又站定,回身笑道,“妹妹答应我的事,可千万别忘了。”   俞莺巧又叹一声,默默点了点头。   殷怡晴这才满意离去。   俞莺巧将方才殷怡晴的话又整理一遍,虽不知其中到底有何阴谋,但知道了南陵王的身份,若以后再见,心里多少有底。她定下心绪,又想起殷怡晴的条件来。她实在弄不明白,殷怡晴到底是针对她,还是针对肖让?无论怎么去想,不说话,又怎么样呢?本来她与肖让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她知道自己猜不透殷怡晴那弯弯绕绕的心思,便不再去想。忙碌了一个上午,多少有些疲乏,她稍微整理之后,便打坐休息。   待到傍晚,侍女前来传话,说肖让请她一同吃晚饭。她想起跟殷怡晴的约定,只觉得若是同桌只怕为难,于是推说疲乏,让侍女传话,更另外取饭菜来在自己房中吃。侍女也无他话,答应一声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侍女送来了饭菜。俞莺巧吃过晚饭,也无旁事可做,又无困意,便闲闲地坐到梳妆台前。珠钗花钿、香粉胭脂,俱都可爱。她一一把玩,待拿起眉笔之时,却有了微微的怔愣。还记得第一次见时,他硬拉着她画眉,那时候她只想着有求于他,也不好生硬拒绝。如今想来,那些举动,实在于礼不合。她笑笑,执笔对镜,略摆了摆姿势。镜中的自己,浅笑温柔,竟有那么几分陌生。她正入神,却听敲门声响,吓得她落了手中的笔。她不禁面上一红,慌忙捡起笔来,起身去开门。待到门前,她又迟疑,这种时候,不会是肖让来找她罢?若是他那怎么办?不能同他说话啊……   正当她纠结之际,门外之人开口,唤道:“妹子?睡了么?”   一听这个声音,她松了口气,开门笑道:“符大哥。”   符云昌见了她,欢悦道:“妹子你果然还没睡。”   “符大哥找我有事?”   “也没事。就看你刚才没来吃饭,所以过来看看。听丫头说你累了,不要紧吧?”符云昌问。   “多谢符大哥关心,我没什么事。”俞莺巧笑答。   “那就好。对了,下次你再出去一定叫上我!”符云昌认真地要求。   俞莺巧只好点点头。   “呃……”符云昌看了一眼屋内,略有些小心地问道,“我不能进去说话吗?”   俞莺巧倒也没想到这个,被他一提起,不禁尴尬。她侧开身子,刚要请他进屋,却听肖让的声音响起,含笑道:“小符你真是的,巧儿都说累了,你还这么粘她。”   这一番话,让符云昌的脸一下子红,他蹙着眉头,不满地嘟囔道:“谁粘了?我就是一天也没跟她说上几句话……所以……”他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了。   肖让只是笑,也没再多说。他走到俞莺巧身前,笑问:“你今日淋了些雨,别受了寒才好,我嘱咐厨房替你熬了姜茶,喝了再睡。”   俞莺巧本还在看肖让的衣装,早上他的衣衫略微沾了泥水,午饭时估计就不痛快,这会儿果不其然换了身新的。听肖让这么一说,她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端着的姜茶。她忙将茶接过,刚要道谢,却想起了自己的承诺,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只笑了笑,低下了头。   肖让见她反应奇怪,问一句:“怎么了?”   俞莺巧尴尬地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肖让微微不解,却没追究,他笑了笑,道:“累了就早些休息吧。”他说罢,拍了拍符云昌的肩膀,“你也别耽误人家太久。”   符云昌眉头一皱,不悦道:“我当然知道这些!”他又换了温和语气,对俞莺巧道,“妹子你睡吧,明天我再来找你。”   “嗯。”俞莺巧略略答应了一声,又看了肖让一眼。   肖让察觉她的目光,也未多言,只回以微笑。   俞莺巧心头微微一沉,待他二人离开,她退回房中,低头看着那碗姜茶。暖意随热气氤氲,轻拂过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她开始后悔,而且,越来越后悔……   这般情绪,让她一夜不曾好睡。第二日,她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出门。索性避开,也好过不说话带来的尴尬。可事不凑巧,偏偏就是今日,东院遣人来请她和肖让。   俞莺巧正烦恼,出门时又遇上了符云昌。问过她的去向,他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一起。俞莺巧也不好再拒绝他,加上想到若只有她和肖让,只怕难免窘迫,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去时,肖让恰好来了。见他二人,他含笑招呼一声:“早。”   俞莺巧心头一怯,只笑着点了点头算作回答,而后便低下了头去,不敢再看他。   这番举止,让肖让和符云昌都不明就里起来。符云昌满脸疑惑,问道:“妹子你怎么了?那里不舒服么?”   “没有。”俞莺巧摇了摇头,道:“不是要去东院吗?我们快走吧。”   符云昌听她这般回答,也不多疑,只又笑问:“对了,我倒忘了问,那东院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来请你?”   俞莺巧也不想隐瞒什么,便将那夜之事去繁就简地讲给符云昌听。说话之时,她小心地看了肖让几眼,却见他正边走边欣赏风景,似乎并未在意,稍稍有些安心。   而符云昌听着听着不乐意起来,“什么?遇上这种事你也不找我?”   俞莺巧忙解释道:“事出突然,我也没想到会动起手来。本来只不过是拜会一下罢了。”   符云昌依旧紧皱着眉头,转而对肖让道:“娘娘腔,你竟然也瞒着我,想独占好处么?”   “什么话。我能占什么好处?”肖让笑答。   “英雄救美啊!这种事应该是我排在前头吧!”符云昌不依不饶。   “事情紧急,那里顾得上前后?你说是不是,巧儿?”肖让转头,问了俞莺巧一句。   俞莺巧抬眸,只是点头。眼看着疑虑之色染进他的眸子,她满心无措,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是这般笨拙。   “这次算了,下次要是还不叫上我,我跟你没完!”符云昌恶狠狠地放话。   “好聒噪。还是不叫上你为好啊。”肖让调侃一句,又对俞莺巧道,“我们走。”   俞莺巧没有别的回应,依旧只是点头。   肖让见她这样不自然,正要询问。符云昌几步上来,略带嘲讽地说道:“别‘我们’‘我们’的,看不出来么,妹子根本不想理你。”   俞莺巧被这句话吓到了,一时也忘了开口,只是摆着手,万分紧张地望向肖让。   肖让微微有些怔愣,但这情绪不过须臾,他略低了低头,勾起唇角,轻笑道:“原来如此,明白了。”   俞莺巧整个人都僵住了,心里无声大喊:别明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 虽然本章揭示了东院大叔的真实身份,但是前几章已然有读者大人猜出来……所以……我忧桑……_(:з」∠)_ 本章我终于找到了制造粉红泡泡的方法!!!可喜可贺啊!!! 不过,莺巧妹子啊,我必须告诉你,师姐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其实你就算违约跟四公子说话,她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的……嗯…… 【巧儿:……】 【师姐:2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 咳咳,当然了,读者大人里有说用书写的…… 别闹~~~乃们以为我家女主是伊丽莎白么~~~讨厌~~~ 话又说回来,其实女主你完全能够在对第三者说话的时候,曲折地表达自己的心思,比如说“符大哥,我答应殷姑娘不能跟肖公子说话,所以我不是不理他。”…… 只能说…… 妹子你真是太老实啊!!! 【巧儿:…………………………】 【师姐:2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 咳咳,接下来,下章看点: 再大条的心,也会被诚挚打动。 ☆、第十九章   俞莺巧满心焦急,直想解释,但肖让偏偏一副释然的表情,径自往东院去了。她的心情一瞬低落,忍下了纠结,跟了上去。   待到东院之中,南陵王已然在厅中等候。俞莺巧虽已知道他的身份,但他既然隐瞒,她也不便行大礼,依旧只抱拳招呼。   南陵王看了看眼前的人,道:“我只请两个人,却来了三个,是哪门子道理?”   符云昌一听这话,正要出声,却被肖让和俞莺巧同时拦下。肖让神色谦淡,开口道:“这一位是在下的朋友,也是为清音姑娘而来。”   符云昌虽不满他说法,但看着俞莺巧的面子,他终究没有发作,略抱了抱拳,就当是如此了。   南陵王见状,也未多追究,开门见山道:“今日我叫你们来,只有一件事。交换那贼丫头的条件我已想好。”   “再好不过。还请阁下直言相告。”肖让笑道。   南陵王挥了挥手,他身旁的侍从会意,捧着一个卷轴走过来,递给了肖让。肖让展开图纸,就见这正是云蔚渚的地形图,云蔚渚除弄珏山庄所在的主岛外,周边还有几个零星小洲。而这张图上,有一个小洲被朱砂圈了出来,似乎别有用意。   南陵王的语气淡若清风,道:“看到地图上标出的地方了吧?那上头有一块大石。大石底下,埋着件重要的东西。你们若能把它取回来,我就放了那贼丫头。”   “这么简单?”符云昌忍不住问。   “就是这么简单。”南陵王笑了笑。   俞莺巧看了一眼地图,心中不禁疑惑。这小洲离得不远,而且也不是什么凶险之地,何须特意找他们前去,以此作为交换条件,岂不是亏本买卖。或者说,这东西非同一般,非他们三人不可?可这世上有这样的东西么?若说是陷阱阴谋,可眼前这位是堂堂南陵王爷,算计他们有何意义?   肖让也思忖了片刻,随即抱拳笑道:“多谢阁下网开一面。我等这就去取。”   南陵王闻言,带着些许不耐烦,掸了掸手道:“快去吧。”   三人皆不多言,告辞后离开了。   待到院外,符云昌皱着眉头,问道:“好莫名其妙的人,竟然叫我们去挖东西。”   肖让笑道:“简单些不好么?我去问雷庄主借些工具,小符你也一起来吧。”他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俞莺巧一眼,“巧儿你先回房休息,等准备妥了,我让小符来找你。”   他的神色安然自若,笑颜温和如昔,似乎完全没有被先前的事困扰。想来以他的心性,也不是那般小器之人,未必真会误会。俞莺巧想到这里,浅笑着点了点头。   符云昌依然不悦,道:“我怎么觉得我变成你的跟班了?”   肖让笑着,也不理会他的抱怨,起身准备去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符云昌来找俞莺巧出发。那小洲在云蔚渚之西,不过一刻的路程。弄珏山庄极好风雅,云蔚渚周边的小洲上也遍植花木,建造亭台,放养鸟兽,各成景致。各洲之间皆有浮桥相连,沿桥两侧皆种荷花,更有盏盏浮灯点缀其中,入夜后的美景可想而知。   肖让走在这般风景中,自然兴致不错。忽然,他伸手指着一处,笑道:“看,小符,那就是我说过的丹顶仙鹤。怎么样,要不就依我所言,把那什么蝙蝠的名号改成‘丹羽’吧?”   “少跟我扯这些!!!我说你有空看鸟,不如帮我拿东西啊!”符云昌一人拿着所有工具,不满地喊道。   肖让闻言,皱了眉头,似不情愿。   俞莺巧叹一声,开口对符云昌道:“符大哥,铲子我来拿吧。”   符云昌哪里能答应,忙说:“没事没事,我拿着就好。”   俞莺巧还想坚持,符云昌见她如此,径自抱着工具跑远了。俞莺巧不禁惊讶,呆呆看着他跑远的方向。   “呵,好实诚。”肖让笑着评了一句,又对俞莺巧道,“你是姑娘家,若帮他拿东西,岂不是看低了他?”   俞莺巧只觉他话里弦外有音,似乎又牵扯上些许私情,心里略微不悦,也没回答。   肖让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哦,忘了你不想理我了。抱歉。”他说完,轻轻一笑,转身继续前行。   俞莺巧又是一僵,想要解释,却已无力。她垂着头,怀着满心沮丧跟了上去。   这小洲并不大,一眼即可望尽。丛丛芦苇环绕,小小扁舟浅泊。临水草亭,闲置渔纶,游鱼无怯,鸥鹭近人。一块木匾悬在草亭之上,潇洒草书,写下四字:钓罢芦花。   这般恬静景象,自然怡人。但除了肖让之外,并无人有欣赏的情致。俞莺巧和符云昌一眼看见小洲中央显眼的大石,疾步走了过去。符云昌放下工具,正要推开大石,却被肖让喝止。   “且慢。”肖让慢悠悠地走过来,笑道,“别着急,先看看。”   符云昌大不乐意,俞莺巧却点了点头,绕着大石查看了一圈,道:“这石头似乎放在这里没多久。”   “三天。”肖让笑答。   俞莺巧不解地望向他,就见他蹲身在地,用两根手指拈着一根草叶。肖让起身,解释道:“这石头底下的泥土翻动过,这片草大约就是那时候被压埋的。这个时节,从朽烂的程度来看,应该三天左右。”他说完,扔下那片草叶,取了帕子出来,擦了擦手上的土。   “三天?那就不是什么宝藏了……”符云昌皱着眉头,“什么玩意儿,我倒要看看!”   符云昌正要再一次推石头,肖让却又将他拦住,不等符云昌发作,肖让笑道:“我们打个商量,我来搬开这块石头,挖土的事就由你做,可好?”   符云昌略想了想,疑惑道:“你搬得动?”   肖让一笑莞尔,嘱咐符云昌退开,随即用帕子垫着手,摁上了那块大石。而后,他脚步微退,聚力在掌,一推一抬间,那大石竟被轻巧地挪了开来。   符云昌见了,笑赞了一句。俞莺巧却捏了把汗,眼见成功才放下了心来。要说肖让不肯挖土,自然是情理之中,但他要搬石头却是意料之外。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若是陷阱,最有可能的机关,就是这块石头。搬石之人,首当其冲。而他,不露声色地替他们担下了危险。   肖让的笑容,自是云淡风轻。他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略弯了腰,看了看石下的泥土,更用脚踩了踩。等他确定了什么,方才笑道:“行,土挺松的,来挖吧。”   符云昌答应一声,拿了铲子上前去。肖让退了下来,站到了俞莺巧身旁。俞莺巧看着他,心想跟他道谢,却偏偏又不能说话,只好将感激都付诸于目光。   察觉那微灼的视线,肖让转头,望向了俞莺巧。   四目相接,俞莺巧绽了笑容,冲他点了点头,权当道谢。   肖让并不知她是何用意,却也自然而然地报以笑意。   就在这时,俞莺巧看见他脸颊上有一点泥渍,也不知是何时沾上。她抬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比了位置提醒他。   肖让会意,抬手轻轻抹了抹,看到那点泥渍时,他笑一声,道:“大意了啊……多谢。”   俞莺巧含笑点头,继而移开了目光,看符云昌挖土。肖让也无他话,随之移了视线。两人就这样默默站着,也无言语,只是脸上的笑意久久不散。   片刻功夫后,符云昌惊喜道:“挖到了!”   此话一出,肖让快步上前,道:“你可小心,别弄坏了。还是我来吧。”   符云昌皱眉,道:“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弄坏东西了?”   肖让也不多解释,笑着拉开他,自己蹲下身去,拂开一层薄土,而后,隔着帕子,小心地将那东西拿了起来。   原来,这石下之物,是一个漆木书匣。虽还粘着泥土,但隐约可见精致雕文。   “就这东西?”符云昌满面不屑,正伸手要拿,忽听一声破风嚣响,一支羽箭竟直直射了过来。   肖让见状,推开了符云昌,用手中的书匣一挡。那羽箭劲力十足,竟生生将那书匣贯穿。不等众人喘息,更多的羽箭飞射而来,显然是要致他们于死地。   电光火石间,俞莺巧的长鞭已然在手。她挡在那二人身前,抡鞭舞花,将所有箭矢击落。   “是哪一路的朋友,何不真身相见?”她朗声质问一句。   微微骚动,在芦苇中扩散。而后,箭矢再来,攻势更猛。   符云昌哪里能忍,他咒骂一句,纵身而起,灵巧地穿过箭雨,突入了芦苇之中。顷刻间,数名灰衣蒙面的男子从芦苇中跳了出来,恰如被猎鹰惊了的雀鸟一般。偷袭失手,那些男子索性弃了手中的弓箭,抽出刀剑攻向了肖让,目标显然是他手中的书匣。俞莺巧见状,眉头一蹙,手中长鞭高扬,红缨飞纵,打向那群人去。一场混战,随即展开。   要说武艺,俞莺巧和符云昌都是江湖上报得出名号的人物,而肖让师承梅谷,更不必说。战斗突发,结束亦快。不过片刻功夫,那群灰衣人大多负伤,已然不敌,又勉强了几招,便仓惶逃离。   俞莺巧见状,也不再追。符云昌虽有赶尽杀绝之意,却又被肖让拦下。   “赢了就好,何必穷追。”肖让劝了一句。   “你不怕他们再来?”符云昌道。   “他们的目的是这书匣,又不是我们,何必害怕?”肖让道,“比起这个,我倒是对匣子里的东西更感兴趣,倒不如看上一看!”   若是偷看,岂非犯了他人私隐?俞莺巧直觉不妥,却碍着不能跟肖让说话,只得摇头以示。   肖让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却笑了笑,托起手中的书匣,道:“都坏成这样了,看一下想必也无妨。”   正如他所说,方才那一支羽箭射透书匣,早已毁了锁扣,更在匣身添了许多狰狞裂痕。   肖让掂了掂书匣,又笑道:“这匣子轻得很,只怕里头装不了什么东西。”他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打开匣盖。果不其然,里头只有一张薄纸。他拿起来略看了看,突然失笑。   俞莺巧和符云昌大惑不解,走上前去一看,双双无语。   那纸上,字迹张狂,写道:   他奶奶的王八羔子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敢算计你爷爷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没完成预告我好忧桑……_(:з」∠)_ 这文真玄妙,分分钟偏离我的大纲啊……泪奔~~~ 【那只:借口!】 【狐狸:……】 咳咳,总之,下一张我一定会写“打动”的!!!必须的!!! 下面,让我K歌一首,表达女主的心情,那就是: 《尽在不言中》——周慧敏 能不能就让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们之间无法言喻 不要去刻意经营所有的话语 我和你尽在不言中 曾经想要对你说的字字句句 欲言又止的我却词不达意 其实我的感情你都看在眼里 应该明白我的心 动人的话 别人都说得比我好 美丽的诗 又扑索迷离 不容易倾听 能不能就让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们之间无法言喻 不要去刻意经营所有的话语 我和你尽在不言中 \(^o^)/~~~谢谢大家~~~ 【那只:你还能更暴露年龄吗?!】 【狐狸:……】 ☆、第二十章   看到这段文字,俞莺巧终于明白了梅谷散人对南陵王所谓“粗鄙狂莽”的评价。这番骂词里似有玄机,但却难猜。唯一肯定的是,应该与他们无关。   三人不多研究,重新合起匣子,返回了弄珏山庄。乃至东院,南陵王见他们携着书匣顺利回返,脸上竟有些失望。“还真拿回来了……”他的眼睛盯着那匣子,道,“匣子为何坏成这样?未免太不小心了吧。”   这话听起来,让人大不乐意。眼见符云昌要动怒,肖让拦下他,捧着书匣上前一步,将遭遇袭击之事简略告知,又笑道:“阁下吩咐之事,我等已然做到。还请阁下说话算话,放了清音姑娘。”   南陵王听罢,竟是满脸笑意,吩咐侍从道:“带那贼丫头出来。”   侍从应过,片刻之后,带了清音出来。   “匣子留下,你们可以走了。”南陵王说完,起身回了内室。   肖让无奈一哂,继而对清音道:“清音姑娘,没事吧?”   清音模样略有些憔悴,眼神里也大有畏怯之色。听肖让问她,她只是略略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一一打量过那三人,然后走到了俞莺巧身边,微微靠上了她的手臂。俞莺巧有些受宠若惊,低声安慰了她几句。   三人离开东院,各自回房休息,安全起见,清音便同俞莺巧住在一起。大约是这几天来担惊受怕,到了客房里,清音依旧带着怯色,也不敢随意举动,看来楚楚可怜。俞莺巧拉着她坐下,跟她细细说了班主所托的事,这才让她稍稍放了心。   俞莺巧见她眉头展开,也宽心不少,笑道:“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安排船只带你离开这里。”   清音感激不尽,连声道谢。   俞莺巧正想着安排船只之前得先叫人送午饭来,就听敲门声起。她起身开门,就见肖让领着四名侍女站在门外。   “打扰了。给你们送点东西来。”肖让含笑说完,示意身后的侍女们进屋。   那四名侍女中,三人手中捧着饭菜,种类繁多,分量十足。另一人手中捧着几件成衣,虽不知样式,但那清雅颜色层层叠叠,已然可爱。   “客饭都是现成的。也不知你们喜欢什么,就多叫了些来。”肖让道,“还有这些衣裳……我看清音姑娘身上穿着的是曾经见过的那件旧衣,只怕是没有多少随身衣物之故,这些先用着吧。”   他的细心周到让俞莺巧有些钦佩,但碍于不能说话,她也难以表达,只是抱拳点头。   肖让笑叹一声,道:“你们女儿家的心思最难猜,若是可以,还是请你告诉我你不理我的缘故。”   俞莺巧抬眸看着他,又是歉疚,又是为难。   肖让见状,也不追问,只笑道:“那就这样吧。你们休息。”   目送他离开之后,俞莺巧才关上了房门。她静静站了片刻,转身对清音道:“清音姑娘,我们能不能明日再走?”   清音疑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俞莺巧含笑抱拳,道了一声谢。   两人吃过午饭,清音大约是安心之故,觉得有些困倦,便上床歇息。俞莺巧一人坐在窗前,看着外头的景致。今日放了晴,微风和暖,翠色怡人。   心上,微微有些焦急,只盼日头早落,时间快逝……   待到入夜,吃罢晚饭。她依旧坐回窗前,静静等待。清音见她没有休息之意,原本有些担心,询问了几句,也没有答案。夜深之后,困意阵阵,清音坚持不住,便睡下了。   俞莺巧毫无睡意,她头靠着窗棱,看着一片如霜的月色。焦急,随着时间流逝,化作了惆怅不安。都这个时辰了,他说不定也早已睡下,她是不是明日早晨再去解释为好?其实何必等这么久呢?大可安然一觉,天亮再说……   她想到纠结,只觉得自己直冒傻气。一开始,便不该答应殷怡晴才是。现在如此尴尬,似乎怎么做都不太对。   她皱着眉头,不由自主地叹起气来,却听打更声响,正是三更子时。她所有的烦愁和忧虑在瞬间消散,几乎是随那更声同时站起了身来。她推门而出,快步向肖让的客房走去。   屋内的灯火,让她略微欣喜。她整理了一下心绪,抬手敲了敲门。   肖让开门见是俞莺巧,不禁有些惊讶。俞莺巧见他衣衫整齐,抱拳笑道:“公子还没睡下就好,深夜打扰,还请公子见谅。”   听到她开口说话,肖让的惊讶渐化作了笑意,他也没在这上头多做言语,只问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俞莺巧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说:“先前公子问我缘故,我不能答,现在可以了。昨日我……我与殷姑娘玩笑,答应了她不跟你说话,到今日子时为止。有冒犯公子的地方,我这里道个歉。公子雅量,望能包涵。总之,我……”她犹豫了一下,而后笑道,“我不是不想理公子。”   见她笑得如此诚挚无邪,肖让满心无奈。他叹一声,道:“又是我师姐……”   俞莺巧忙摇了摇头,“其实无关殷姑娘。是我太过轻率了,我本以为我与公子也没有多少话好说……”她说到这里,方才意识到不妥,忙解释道,“呃,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与公子……”她找不到合适的说法,愈发混乱起来,“总之……就是我不好,我不该答应她才是……”   肖让的笑意由浅至深,他看着她,稍稍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来找我,只为此事?”   俞莺巧点点头,又想起什么,抱拳道:“啊,对了,明日我便同清音姑娘离开这里,提前向公子辞个行。”   “也是。班主只怕等急了。明日什么时候走?我送送你们。”肖让道。   “不敢劳烦公子。”俞莺巧想了想,道,“我与清音姑娘的事,公子不必挂心。倒是公子身在弄珏山庄,还需一切小心。东院之事,非同一般,今日又有那般遭遇,只怕还有危险。我不能替公子护卫,还请公子自己多多保重。”   肖让点点头,答应她道:“好。”   俞莺巧总觉自己还有很多话说,可似乎又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先是静默,而后迟疑,最终释然,她凝眸而笑,说道:“公子早些休息,在下就先告辞了。”   “你也早些休息。”肖让笑着,也寒暄一句。   俞莺巧含笑抬手,抱拳辞别。   这一礼,端正谦恭。她的温和诚挚,言行如一。   肖让这才觉得,自己曾让她改行万福之礼,是何等可笑。便是抱拳,方有这涵容之度,才显得出沉稳内敛,正配得上她一身清刚安和。   他微微倚着门框,看她走远。皓洁月色,一路相照……   “怎么,舍不得?”殷怡晴的脑袋突然从门后冒了出来,笑盈盈地说了一句。   肖让笑着将她的脑袋摁回去,顺手关上了房门,道:“继续说正事吧。”   殷怡晴笑着走回桌边坐下,道:“方才说到哪里来着?哦,对了,南陵王。”   “东院那位,当真是南陵王?”肖让也在桌边坐下,问。   “我的消息难道还会有错么?今日你们他请你们见面,后来如何?”殷怡晴问道。   肖让叹口气,将那小洲上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殷怡晴抚掌笑道:“这就对了!我就知道是这样!”   肖让见她似有兴奋,笑问道:“是怎样?”   “我先前就猜测,所有事情都是南陵王自己策划,果然不错。从梅谷到云蔚渚的路径,必是南陵王自己公诸天下的,目的怕是为了引什么人出来。”殷怡晴笑说,“今日我去查了查官船的底细,那领兵之人,名叫赵志博,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何况还不在此地任职,哪里就能领兵围岛了。其中,自然还有其他背景。王爷早不开条件,晚不开条件,偏偏在官兵围岛之后,让你们去小洲上取一个无关痛痒的书匣,这不正说明,他知道自己要引的人已经出现,而你们遇袭,正为他应证了这一点。”   殷怡晴继续道:“这么一串联,事情就再清楚不过。王爷因为某些原因,要引出什么人,所以特地放了消息出去。而得到消息的人不敢贸然行动,于是假说有人携珍宝走动,借了绿林贼匪之手。而后此人更藉着贼匪作乱之由,派兵围岛。王爷先是在路上遭遇贼匪,小心起见,他便抓了其中一人——也就是清音了,并让她的同党供出幕后指使之人。但很显然,那些被当枪使的莽夫,哪里知道这里头的门道。乃至围岛,王爷已经察觉,却不敢武断。于是乎,再以你们为饵,做了一出戏。你想,那东西三日前埋下,为何其间没有人举动?显然,那些人是近日才到。琴集本就不接待生客,何况多是些书生雅士。所以,符合条件的,只剩下昨日围岛,又身具武艺的那些官兵了。想必那些官兵已经混入了岛上,监视着王爷的一举一动。匣子被夺与否都不重要,只要有人动手,就足够验证了。既然知道是官府所为,就不必再留着清音,所以才这么轻巧放还呢。”   肖让听罢,扶额叹道:“弯弯绕绕的,好头疼。”   “多简单的事儿,我说得又这么明白,有什么好头疼的。”殷怡晴嗔道,“如今这事还没完呢。王爷留在匣子里的话,自然是警示,可惜那群人没看到。如今,王爷自己隐瞒身份,那些官兵也装作不知道王爷在岛上,口口声声说是剿匪。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不知道还有什么阴谋文章。你的心思只在风花雪月上头,只怕周围刀光剑影,你都不能察觉呢。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到底是个糊涂鬼。”   肖让笑道:“有师姐这样的明白人在,我又怎会后知后觉呢。”      “这倒是实话。不过我也不是为了让你明白才告诉你的,只是只有我一人知道真相,到底没意思。不说出来,世人怎知我聪明呢。”殷怡晴拈着一缕发丝,得意笑道。   肖让无语,只是陪笑。   殷怡晴看了看他,语带揶揄,道:“师弟呀,此处只怕有一场腥风血雨,你不如弃了琴集,同我早早抽身吧。”   “既然有腥风血雨,那就更不能抽身了。”肖让道,“王爷是师尊至友,雷庄主与我也是知己,岂有独善其身的道理。师姐也不必拿话激我,若真有事,师姐第一个不想走。如此有趣,岂能错过,是吧?”   殷怡晴一听,笑了出来,“到底是我的好师弟,真懂我。不过呢……”她忽然倾身凑近了他一些,道,“如今我们想走也走不了。今日我放出去的三只信鸽,皆被射杀,何况是人……”   肖让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殷怡晴见状,点头笑道:“没错,所以我那莺巧妹妹明日一定也走不了。高兴么?”   肖让的神色从忧虑转变为无奈,他笑叹一声,终无言语。 ☆、第二十一章   第二日,俞莺巧早早起身,略作收拾之后,便领着清音去见雷韬。叨扰几日,又添了不少麻烦,当向主人家辞行才是。两人正出门,就遇见了符云昌。符云昌本是来找俞莺巧一起吃早饭的,见她们备了行装,忙问究竟,而后,自然是坚持要通行。俞莺巧也无法,只好答应了他。   符云昌自然要回房整理下行装,但他并没带多少东西随身,收拾起来倒也方便。俞莺巧站在他的房门外默默等待,却又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旁边肖让的房间。时候尚早,也不知他有没有起身。昨夜虽已道别,但仔细想来,还该在今日再辞一辞才合乎礼数。   恰在这时,符云昌走出了门口,笑吟吟地招呼道:“妹子,我好了。我们走吧。”   俞莺巧含笑点了点头,暂放了先前的念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无谓多此一举。   三人走到前厅,先寻雷韬,问过侍女,却知他这几日一早就在码头忙碌,至夜方回。想来官兵围岛,他身为主人,生恐怠慢客人,故而如此。直接去码头辞行,倒也方便。三人又至码头,就见一片船只,约莫百艘之多。除却官船,还有各色画舫游船,并小艇轻舟。想是琴集日近,客人渐多。雷韬正在栈桥上查验请柬,安排停船事宜,好是忙碌。这清静小岛,已然热闹起来。   眼前那熙攘人群,有锦衣华服的老者,有冠带楚楚的青年,有袅娜聘婷的妇人,亦有丱发初笄的童儿。俞莺巧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几日云蔚渚上事出不断,也不知背后有何阴谋。如今人多且杂,更为难办。   符云昌见她沉默不语,问道:“妹子,怎么了?”   俞莺巧依旧蹙着眉头,道:“我想起前日见官兵封湖,说是此地聚了许多贼匪。我们那日遇袭,说不定就与此有关。云蔚琴集客人众多,只怕难以一一查遍,兴许早有贼人混了上来也说不定。”   “这样啊……”符云昌想了想,“哎,我们都要走了,还管这些做什么。”   俞莺巧闻言,摇了摇头:“虽与我们无关,也该给雷庄主提个醒才是。”她说完,举步朝雷韬走去。符云昌和清音自然跟上,不在话下。   雷韬正指挥侍者从一艘大船上卸货,见俞莺巧三人走过来,他暂放了手头的活儿,抱拳道:“几位早。”   俞莺巧回礼,应了一声,又问道:“雷庄主现在可有空说话?”   雷韬笑道:“真对不住了,这会儿正忙。这一船粮食果菜赶着入仓呢,午饭时就要用的。姑娘有什么话,这里说可方便?”   俞莺巧点点头,道:“今日是特来向庄主辞行。”   “辞行?这……”雷韬一脸为难。   俞莺巧见他如此,只当他是想要留客,笑道:“其实在下上岛,是受人之托来接清音姑娘。如今人已接到,须得尽快回去。多谢庄主几日款待,他日我安远镖局自当还礼。”俞莺巧说完这些,略微压低了嗓音,道,“还有就是东院之事……”   雷韬一听“东院”二字,忙示意俞莺巧噤声,他正要领她到一旁去说话。却见先前那领兵的官员大步走了上来,开口便是一句:“本官听到有人要走?这可稀奇,琴集未开,因何要走呀?”   雷韬和俞莺巧互望一眼,已有默契。俞莺巧抱拳,道:“在下安远镖局俞莺巧,乃是押镖至此,如今交了镖,自然不再叨扰。”   那官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竟是安远镖局,失敬了。”他略拱了拱手,又道,“对不住了。本官接令,为彻查贼匪,从今日起至琴集结束,云蔚渚上所有人皆不可任意离开。”   俞莺巧听罢,疑惑地望向了雷韬,雷韬叹口气,点头道:“正是如此。方才正想告诉姑娘呢。”   这种事情,符云昌岂能接受。他满面不悦地望向那官员,道:“凭你是天王老子呢,老子想走就走!”   官员面露轻嘲,也不动怒,只道:“这位眼生的很,想是前几日上岛的吧。本官还来不及清查,不知怎么称呼?”   俞莺巧一听,拦下要说话的符云昌,陪笑道:“他是我安远镖局的镖师,性子急,冲撞大人的地方还请见谅。既然不能走,我们多耽搁几日就是。我们就不打扰大人公务了,告辞。”她说完,跟雷韬也辞了一声,拉起符云昌和清音就走。那官员倒也未加阻拦,由他们去了。   待到柳林之中,俞莺巧才停了下来。   “妹子你干嘛拉我走?什么狗官,你怕他做什么?”符云昌不满道。   俞莺巧满心无奈。如今官府彻查贼匪,她也罢了,符云昌和清音的身份若被查出,那得惹多大的麻烦。她勉强着笑了笑,劝符云昌道:“民不与官斗。符大哥还是忍耐些吧。就再住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符云昌本还想逞意气,但见她笑露为难,便也不多说了,答应道:“好。听你的。”   俞莺巧谢了一声,又略安慰了清音几句,随即回庄。刚进庄门,就见肖让背着手,一脸笑意地等着他们。   “回来得正好,正赶上吃早饭。”肖让勾着唇角,如此笑道。   俞莺巧隐隐觉得奇怪,等到肖让房内,她的疑虑便被证实了。圆桌之上,摆着五副碗筷。殷怡晴早已落坐,正双手托腮,用一脸的含意深远,笑望着他们。   “妹妹一大早去哪里了?我还想找你一起吃早饭呢。来,快坐吧!”殷怡晴笑说。   俞莺巧看了肖让一眼,却见他带着笑,只是沉默。这是明知故问?他们早已知道她走不了?不知怎么,她心里有些不悦。这些聪明人,也太过看低旁人了……   她虽不悦,却不好显露在脸上,只是默默坐下。肖让在她身旁落坐,抬手盛了碗粥,轻轻放在她面前,笑道:“你啊,昨夜睡得那么晚,今日又起得这么早。看,眼圈儿又黑了,脸色也暗,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俞莺巧正不自在,哪里有心应对他的挑剔,只淡淡道:“昨日有事才睡得晚,今后再也不会。”   这话乍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但肖让自然知道其中所指。那后半句更透着冷淡疏离,让他一时接不上话。他讪讪一笑,替旁人盛粥去了。   饭桌上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俞莺巧心上不悦,自然不说话。肖让则因她先前那句话,也难再开口。符云昌正为那官员的事儿不爽,又碍于俞莺巧让他忍耐,皱眉生着闷气。清音本就与他们不熟,加之性情柔怯,也不敢随意言语。   殷怡晴看着眼前各怀心思的四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片刻后,她把粥碗一推,道:“好没意思!这里的饭菜没滋没味的!我不吃了!”   肖让一听,笑道:“师姐怎么比我还挑剔起来。”   “谁挑剔了。”殷怡晴站起身来,“我就是觉得,这样精致的小菜吃起来最没劲儿。我想吃大块的烤肉,再配上烧酒,那才畅快!”   此话一出,第一个附和的是符云昌,“没错没错!在山寨里头,我和弟兄们常这么吃,最爽快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殷怡晴道。   “说定什么?”符云昌问。   “今天就一起去烤肉喝酒呀。”殷怡晴道,“我都想好了,不能出岛,但这周围的小洲应该无碍,我们就选一处空旷清静的。肉品么,问雷庄主要些就是。酒水器具,师弟你的马车上齐全得很,搬些过去就是了。”   “为什么扯上我?”肖让扶额叹道,“前几日下过雨,小洲上都还泥泞。烤东西烟熏火燎的,况且我又不爱吃。总之别拿我的东西去糟蹋……”   “真扫兴。你不答应,我们不是哪也不能去了?莺巧妹妹,你说是不是?”殷怡晴绕到一旁,手搭着俞莺巧的肩膀,笑道。   俞莺巧并无心玩耍,淡淡道:“多谢殷姑娘邀请,但在下还有事在身,恕我不能奉陪。”   “哎?妹妹你都闷了好几天了,就当去散散心嘛。再说了,妹妹押镖一路辛苦,我和师弟还没好好谢过你。”殷怡晴笑得灿烂,“妹妹若真不答应,那就是还记恨我了?”   俞莺巧蹙了蹙眉,只是沉默。   一旁的符云昌见她迟迟不回答,凑上来道:“妹子,去吧。整天在这里看那些酸溜溜的文人,饭都难咽,酒又没味道。烤肉很好玩的。”他说完,又想到什么,补上一句,“我烤得很不错!”   说这番话时,符云昌无论是语气还是神色都带着十分的期待,让俞莺巧有些难以拒绝。   殷怡晴看在眼里,轻笑一声,又道:“清音妹妹也一起来吧,被拘了那么多天,且放宽了心,好好高兴高兴。”言罢,她也不等清音回答,转而对肖让道,“师弟啊,我们去准备吧,你的马车停哪儿了?”   这样的发展,哪里还给肖让拒绝的机会。他放下了扶额的手,无奈一笑,点了头。   于是,早饭之后,众人就开始忙忙碌碌地准备起来。要说这会儿山庄里也正忙,雷韬也没多少功夫照应他们,只说让他们随意就是了。殷怡晴不客气地指挥符云昌去仓库里拿了一条羊腿,一尾鮰鱼,一只山鸡,各色水果,另外还拿了数捆果木,用作柴薪。先前上岛之时,肖让的五辆马车也都运了上来。如今便择了原先载人的那一辆,将东西统统堆上。另外还从其他马车中取了碗碟、茶具、小炉、桌椅、酒水、毡垫等,一一装上。烤肉的地点选了前几日众人去过的那芦花小洲,因连接小洲的是浮桥,本就不太能承重,将马车运过去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生生折腾到了午时。   众人在小洲上略做休息,便开始铺毡垫、设烤架,好是忙碌。当然,最忙碌的是符云昌和俞莺巧。殷怡晴早早就推说自己累了,站在一旁休息。肖让也不必说,也没人指望他能做这些粗活。清音也不太懂这些,俞莺巧便只让她打打下手就罢。   俞莺巧一边堆柴生火,一边暗自郁闷。她自小行走江湖,也不是吃不了苦、受不得委屈,但像现在这般勉强自己,却是前所未有。那梅谷的二人,只怕从未将她和符云昌放在眼里。他们的立场地位到底如何,实在不能细想……   正当她的神色愈来愈沉重之际,符云昌抱着一堆柴过来,欢笑着道:“妹子,让我来生火吧!”   俞莺巧见他如此欢愉,也不想扫他的兴,她展了笑意,将手里的火折子递了过去。符云昌在她身边蹲下,吹燃火折,用一小撮干草引了火,放在木柴下。但这几日都是阴雨,今日也不过薄薄日光,柴木略有些湿,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点着,却折腾出一片青烟,呛得人直咳嗽。   殷怡晴和肖让站在一边,看此情景,殷怡晴笑着开口,笑声对肖让道:“看,多相配的一对儿。”   肖让含笑,也没应她。   殷怡晴揣摩着他的神色,又道:“真是越看他们越喜欢,待我去撮合他们!”   眼见她说完就走,似要实施,肖让伸手一把将她拉住,道:“师姐且慢。”   殷怡晴满意一笑,揶揄道:“怎么了?师弟不乐见他们成双么?”   肖让摇了摇头,浅笑道:“我也曾想撮合他们,只是巧儿并无此意,还责我自作聪明。我劝师姐别碰这钉子为好。”   “女儿家害羞,不一定就是真话。”殷怡晴道,“再者,朝夕相处,感情也会变的。先前不乐意,现在可说不定啊。师弟你说对不对?”   “对不对我不知道,但师姐一定是忘了巧儿一开始来找我的目的了。”肖让答得坦然,“她的心思的确难讲,但既已决定比武招亲,依她心性,必不会另生枝节。”   殷怡晴听罢,轻笑一声:“讲道理我说不过你。你让我别去,那我不去就是了。随便你们吧。”她说完,带着十足的狡黠,轻巧走开了。   肖让笑叹一声,又望向了俞莺巧和符云昌那一处。   且说俞莺巧这边,好不容易把火生了起来,符云昌如小孩般欢呼一声,满嘴都是自夸。俞莺巧应和地夸了他几句,不想他愈发得意,拍着胸口说交给他就行。俞莺巧拗不过他,只好由他去,自己起身到浅水边洗手。   她蹲下身来,将手浸入湖水。四月天气,湖水清凉,柔柔围着她的手。她吁口气,就这样浸着手,抬眸眺望眼前烟水茫茫的湖景。也不知那些官兵什么时候会离开,若真要到琴集之后,只怕耽误了比武招亲。也该传个信回去才好……   她想得入神,忽觉有人走到身旁。她收了心,转头一看,见是肖让,心里复又一沉。   肖让曳起衣袍,半蹲下身,笑道:“辛苦了。”   俞莺巧垂眸,略笑了笑,道:“没有。”她说话间,快速洗完了手,站起身来。   肖让随她起身,见她要走,叫住她道:“等等。”   俞莺巧微微蹙着眉,问他:“公子有事?”   “也不算是事……”肖让唇角轻勾,笑容轻暖。他从怀里取了块帕子出来,轻轻替俞莺巧擦了擦脸。   俞莺巧料不到他这般举动,怔愣了好一会儿。   肖让笑说:“先前还指点我,现在自己却这么大意。姑娘家灰头土脸的如何是好……”他擦完,又细看了看,方颔首道,“这样才好看。”   “好看”这个词从他口里说出来,又是用在自己身上,让俞莺巧大不适应。她想了想,认真应道:“在下自知容貌平庸,不敢当此夸奖。”   肖让听她这么说,摇头道:“何必这般妄自菲薄。”   俞莺巧猜不透他的意思,加之先前的事情还未释怀,心里还郁烦。她微蹙了眉头,道:“初见之时 ,公子曾说在下容颜寡淡,如今这句‘好看’,在下着实不解,故而不敢领受。”   肖让顿生满面尴尬,略带苦恼地解释道:“先时的确……但如今,也是实话……”   “好看便是好看,寡淡便是寡淡,哪里还有变来变去的道理?”俞莺巧的语气已然不悦。   肖让略微沉默,想了想之后,笑道:“也不是这么说。古语还有云:情人眼里出西施……”   俞莺巧听罢,低头叹气。眼前这男人,果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用尽了耐心,也无心继续这个话题,漠然道:“请公子莫再出言嘲戏。”话音落时,她决然转身,不在理会肖让。   肖让看她走远,低头扶额,长叹了一声:“唉……” ☆、第二十二章   一番忙碌准备,总算是到了烤肉之时。符云昌带着一脸烟灰,左手拎着羊腿,右手提着山鸡,嚷嚷着要盐。俞莺巧从怀中取了装盐的瓷瓶来,递给了他。符云昌忙腾出手接过,笑道:“妹子果然惯走江湖,我本来也随身带着盐瓶子的。都是那个娘娘腔,上次让换衣服,也不知弄到哪里去了。”   俞莺巧笑了笑,问他:“我来帮忙吧。”   “没事,你一边休息吧,烤好了我叫你!”符云昌欢快地答应着。   两人正说话时,殷怡晴笑吟吟地走过来,道:“妹妹快把盐收起来吧,我师弟的马车上有上等的池盐,调味入药都是最好的。别的只怕不合口味。”   符云昌皱着眉头,应道:“不过是盐,还有什么口味啊……”   他话未说完,俞莺巧却伸手从他手里拿过了自己的盐瓶,淡淡道:“那就用池盐吧。”她将瓷瓶收回怀里,转身去照顾火堆。   符云昌见她不快,也生了不悦,对殷怡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都要听你的?”   殷怡晴眉梢轻挑,笑道:“你这样的粗人,如何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海盐、池盐、井盐、岩盐,滋味各有不同。旁人也罢,挑剔如我师弟,岂容得混用?”   “那是他的事,我才不理。”符云昌道。   “你不理无妨,有人理就行了。”殷怡晴说完这句,笑吟吟地走开了。   这些话,一旁的俞莺巧自然都听见了。那话中所指,她也明白。其实也无关理不理,只是她知道自己的东西入不了他们的眼,所以无意多争。她依旧无言,默默拨着火。   符云昌气呼呼地在她身边蹲下,道:“妹子,别理他们。什么了不起。咱们用自己的盐。”   俞莺巧见他如此,少不得安慰道:“符大哥不必如此,有好的自然用好的。我的盐不多,只怕也不够。我看肖公子车上还有花椒、桂皮这些香料,倒是一起拿来用才好。”   符云昌听她这么说,转怒为喜,点头道:“说得对。本来就是他们做东,我们没道理倒贴的。我这就去拿!”他欢快地起身,往马车去。   俞莺巧目送他离开,低头叹了口气。这时,清音抱着柴薪过来,用细细软软地声音问她:“俞姐姐,这个放这儿吗?”   俞莺巧露了笑容,冲她点了点头。清音答应一声,蹲下身来,小心地添着柴。恰好符云昌也抱着油盐香料回来,兴致高昂地调理起肉品来。   俞莺巧看着他俩,心绪渐渐平和。本来就是来散闷,何必纠结于小事,弄得大家都不痛快?她思定,不再多虑,专心帮忙。   先前符云昌说自己拿手,可真烤起来时候却是状况百出。不是火大焦了肉,就是滴油引了火,弄得俞莺巧和清音也手忙脚乱起来。最后勉强烤熟,可也损耗了许多,眼看就不够吃。三人也没好意思再去山庄里拿食材,索性就地钓鱼捉鸟。   待到日薄西山,一切总算妥当。众人从早饭之后便在这小洲上忙活,早已饿坏了。肉烤得虽一般,此时也没法挑剔了。所幸配上烧酒,倒也别有风味。众人围着篝火,先时还拘谨,但不多时就开了怀。符云昌最是兴奋,因只有肖让一个男人,他也顾不上许多,拉着肖让要斗酒。殷怡晴自然是乐得撺掇,一会儿提议划拳,一会儿又说比武。肖让满面无奈,想要推脱却又推脱不得。场面渐而欢快,先前的阴郁纠结,一扫而空。   直到月升中天,肉尽酒罄,众人大多醺然,又累了这一日,不免有了困意。俞莺巧喝得不多,尚算清醒,见其他人东倒西歪地似要睡下,便起身去马车上取了毯子来。她一一替他们盖上,却独不见了肖让。她四下看看,就见肖让正坐在一边的草亭中。她抱着薄毯走进亭中,就见他双目轻阖,已然睡着。   今夜水汽弥蒙,一层白雾薄薄地贴着地,如烟似纱,缠绵缱绻,恍然如仙境一般。温柔月色,将他的五官轻细勾勒,每一寸阴影,都精致无瑕。   俞莺巧看着他,不由地生了笑意。若说“美人儿”,又有几人能比他呢。如他这样,兴许真有以貌取人的资格罢。   她拿起毯子想给他盖上,却又觉得不妥。她看看四下,终是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低声唤道:“公子。醒醒。”   肖让眉睫一动,缓缓睁了眼。见是她,他笑了笑,也未言语。   俞莺巧见他醒来,道:“公子,此地露重,去火堆旁睡吧。”   肖让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摇头道:“席地而睡也太不讲究了……我没睡着,只略歇一下。倒是你,快去睡吧。”   俞莺巧见劝不动他,便将毯子递给他,道:“那公子盖上这个吧,别着凉了。”   肖让笑着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她,道:“已经不生我的气了?”   俞莺巧听他这么问,心上略微怅然。她垂眸,道:“我并非生气,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肖让有些糊涂,“这又是为何?”   俞莺巧自嘲一笑,道:“公子与殷姑娘师承梅谷,智谋武艺,皆超凡脱俗。平常之辈,本也不能企及。但我以为,只要以诚相待,终归能成为朋友……”   肖让听到此处,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地道:“你等等……我有点晕……”   俞莺巧无奈一叹,正想告辞。却听肖让开口,道:“我并非聪明通情之人,若我领会得不对,你且包涵。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与师姐没把你当作朋友?”   虽说俞莺巧正是这个意思,但一般人听明白了,也不会直言相问。他这样的反应,倒叫她答不上话了。   肖让见她不回答,带着苦恼之色,道:“不对?”   俞莺巧满心后悔,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他:“对。”   “原来是这样……”肖让笑了出来,“我师姐如何我打不了包票,可对我而言,你是难得的知己。我先前也说了,你们女儿家的心思最难猜。你不妨直接告诉我,我是哪里做的不对,让你有那般想法?”   这下,俞莺巧完全招架不住了,她摆摆手,道:“是我误会了。公子当我没说过吧。”   “既然是误会,更要解开才好。既然说以诚相待,就别藏着话了。来,坐。”肖让招呼她坐下,笑道,“有什么你直说,看我能不能解释。”   到了此刻,若是不说,反倒不好。俞莺巧低头垂眸,声音轻怯,慢慢告诉。可那些郁闷纠结的心思,说到底不过是些牢骚罢了,直说出来,让人难为情得很。   肖让静静听着,一一回应。他的声音低缓,比平日更加轻柔,语气中带着十足的诚恳,又满是温和的抚慰。   俞莺巧渐渐觉得,自己就像是受了委屈,特地来找他抱怨似的。而这样的举动,她从小到大,从未有过。这一夜,她说,他听。她问,他答。乃至她迷迷糊糊睡去,他的声音依旧萦绕耳畔,委宛温柔……   第二日,俞莺巧醒来之时,就见自己半躺在草亭的靠椅上,身上盖着薄毯。她起身,就见已是辰初时分,天色阴沉,叫人不快。见肖让不在亭中,她不禁有些心慌。这时,符云昌轻快地跑了过来,笑道:“妹子你醒啦,咱们要回去了。”   俞莺巧点点头,随他走出亭外,就见肖让站在熄灭的篝火旁,正同殷怡晴说话。见他们过来,肖让转头,微笑颔首。   不知为何,俞莺巧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她忙压低了头,也不敢再看他。   殷怡晴见状,掩唇笑道:“呀,妹妹脸好红,莫不是风寒发烧?”   此话一出,符云昌忙关切问道:“妹子,你没事吧?”   俞莺巧有些尴尬,正要解释,却见肖让走到了她面前。他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又略探了探脉搏,随即笑道:“没事。若真发了烧,那倒是我的错了。看你睡着了,就没动你。想来是该让你去篝火边睡才好。”   符云昌皱起眉来,“对了,我也正想呢,妹子你怎么去亭子里睡了?”   俞莺巧更加尴尬,也不知怎么应对才好。还是肖让开了口,解围道:“好了,回去再说吧。看这天色,只怕有场大雨呢。东西也暂放这儿,改日再来搬吧。”   众人都无异议,起行离开。刚过了浮桥,雨点就打了下来。众人加快步伐,进了山庄。还没走几步,殷怡晴突然停了下来,蹙眉道:“不对劲。听。”   众人闻言,皆屏息聆听。泠泠雨声之中,夹杂着儿童涕泣,人声呼喝,更有隐约呻吟。众人心觉不祥,急往里去。   未行多远,就见一片混乱。廊下路上,到处都是痛苦呻吟之人,有扶墙倚柱尚能走动的,也有躺身在地打滚挣扎的,不知因何。   正当众人惊愕之际,忽听女子悲号呼救:“孩子!谁救救我的孩子!”   肖让循声而去,就见一名少妇抱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悲恸嚎哭。雨水之下,她早已狼狈不堪,面色更苍白如纸,想来身体也有不适。但为母之人,于孩子面前,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眼见肖让过来,她也顾不得分辨,只拉住了他的手,泣道:“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肖让蹲下身去,细细看了看她怀中的男孩。这孩子脸色铁青,已没了呼吸,但脉搏尚在。他从妇人手中抱过那孩子,一手托着他的后颈,一手掰开他的口唇。略做查看之后,肖让将那孩子翻了个身,起掌运劲推过他的后背,而后在颈后轻轻一拍。孩子身体一震,张了口,吐出一堆秽物来。肖让再将他翻转过来,见仍无呼吸,他二话不说,扶那孩子躺下,以口度气。   那妇人在一旁看着,她方寸已乱,只是悲哭。突然,那孩子呛回一口气,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她大喜过望,一把搂过孩子,切切呼唤。   肖让也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又看了看四下,神色凝重非常。   俞莺巧走上前来,问道:“公子,怎么样?”   肖让点点头,道:“他们中毒了。”   俞莺巧心上一沉。光看此处,就有差不多二三十个中毒之人,全庄上下想必还有更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端端的,哪来的毒?娘娘腔你没弄错吧?”符云昌也生了满面紧张,焦急问道。   肖让抬手,轻轻擦了擦自己的唇角,慢慢道:“唯独这种事,我从不会错。”他的声音寸寸下沉,直至低黯,“看其病征,尚不致死。却不知是何种毒……”   俞莺巧从未见过肖让用这般语气说话,她隐隐觉得,他的言语虽还平静,心中只怕已经动了气。   “公子……”俞莺巧犹豫着唤了他一声,想要略微抚劝。   肖让却没应她,只继续道:“有我在此,却发生这种事,我还有何颜面自称梅谷。不论是谁所为,目的为何,我绝不容他得逞!”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冷然寒凉,如琴瑟惊弦,震人心魄。? ☆、第二十三章   俞莺巧见他如此,开口劝道:“事已至此,想必雷庄主也有应对,且去大厅看看吧。”   肖让略微缓了心绪,点了点头。众人不再耽搁,急急往大厅去。   待到大厅,只见百余号人聚在厅中,一片悲哭哀号,混乱不堪。厅内的陈设都已搬除,席地铺了竹席,权作病床之用。病情稍轻的人,此刻也顾不上休息,正强撑着照顾他人。   肖让紧皱着眉头,环顾一圈,一眼看见侧躺在一旁椅上的雷韬。他几步走了过去,开口唤了一声:“庄主。”   雷韬见是他,苍白的脸上生出笑意来。他的声音喑哑,语气亦无力疲惫:“近之……”   肖让替他略诊了诊脉,道:“庄主中毒尚浅,应不碍事。”   雷韬一听,满目愕然:“中毒?”   肖让点了点头,“庄主可有头绪?”   雷韬满面愁容,道:“昨日白天还都好好的,到了夜里,陆陆续续有人倒下,连庄内的大夫也……”他神色沉痛,隐有万般愧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或是……或是有人下毒不成?”   两人正说话时,门口却来了一大群官兵。为首的,自然还是先前那位官员,殷怡晴曾探过他的名姓,叫做赵志博。赵志博大步走进门来,朗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都倒了?”   雷韬见他进来,挣扎着站起身来,道:“赵大人,您来了就好了……此地遭人下毒,还请大人援手……”   赵志博在厅中站定,环顾了一圈,道:“本官正想着,今日怎不见雷庄主来码头,原来是发生了这种事。不用说,必然是本官追剿的那伙贼匪潜入了山庄,下此毒手!”   赵志博此话一出,俞莺巧便觉异样。云蔚渚周围有没有“贼匪”都还是未知之数,此人如能这样武断?她想起殷怡晴曾说过要探官船的底细,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她正想询问,却见大厅之中并无殷怡晴的身影,也不知她是何时离开的。   雷韬却没想那么多,顺着赵志博的话道:“可这几日进山庄的人,都有大人一一盘查,贼人如何能潜入啊?”   赵志博未加思索,答道:“那必定是昨日早上那一船食材了。贼人肯定是在那船食材里下毒,想扰乱视听,再图谋不轨。”   雷韬满面惊疑,怔怔地不敢相信:“这可如何是好?”   “庄主放心,既然本官在这里,自然会彻查清楚。待本官先去检视食材,验出毒物!雷庄主,你若还能支持,何不给本官带个路?”赵志博道。   雷韬知道事态严重,虽有不适,却依旧强撑着答应下来。眼见雷韬领着官兵们离开,俞莺巧愈觉不安。这时,肖让开口,对她道:“巧儿,你帮我个忙。”   俞莺巧点头,道:“公子请说。”   “能让这么多人同时中毒,毒物应该不是下在食材里,只怕非盐即水。你去厨房替我拿些盐,再去贮水缸中取一碗水来。”肖让说话之间,挽起袖子,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藏青布包。布包之内,是一排精细雪亮的银针,他轻轻拈起一根,神色已全然凝重,“我暂时脱不开身,一切就麻烦你了。”   俞莺巧自无二话。符云昌见状,也要同行。肖让却制止道,“小符,我也有事拜托你。烦你到庄内各处巡一圈,把病人都带进来。”   符云昌听他这么说,抬眸看了看厅内的情形,皱眉道:“全带过来得有多少人啊,你一个人行不行啊?”   肖让轻轻一笑,道:“这种时候,还有什么行不行,只有做不做了。”   符云昌闻言,扬眉道:“好。”   两人离开,各行其事,不在话下。   俞莺巧并不知道山庄厨房的位置,她一路摸索,又问了沿路的几个病人,这才找到。厨房之外,放着几个青瓷大缸,约莫半人多高,上头盖着盖子,大约就是贮水缸了。俞莺巧先进了厨房取了盐,另拿了个碗出来舀水。她走到瓷缸边,揭开盖子,果见里头清水澄澈。她想了想,又揭开另外几缸的盖子查看,最后选了只剩下半缸水的,舀了一碗。她正要走,忽听有人喝道:“你在做什么?!”   俞莺巧抬头,就见来者是几个彪猛汉子,正是南陵王的侍从。这几人也认出了俞莺巧,一时也都惊讶。为首的男子粗声粗气地质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莫非是你动的手脚?”   他的话语虽然不善,但语气里却有些许疲态,脸色也不甚好,想必也中了毒。俞莺巧也不想多添误会,便毫不隐瞒地将因由告知,又道:“诸位也去大厅吧,别耽误了病情。”   几人将信将疑之际,南陵王走了过来。即便中毒,他的身姿依旧飒爽。俞莺巧的话,他也大致听到了,回应道:“倒不必担心我们。我这儿还有些行军散,你一并拿去大厅,虽不能完全解毒,多少缓和些。”   俞莺巧谢过,又想起先前殷怡晴说的事。弄珏山庄素来出世而居,鲜有仇家,怎会平白无故遭人下毒。赵志博所谓的贼匪之说,也不可信。如今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位王爷了。他故意放出消息,又隐秘地留在云蔚渚上,到底所为何事?兴许问过,便知端倪。可他既然隐藏身份,她这般贸然相问也不妥当。只怕一时鲁莽,反倒坏了事。   俞莺巧正犹豫之际,忽见不远处灰烟升腾,又听得人声喧哗,似乎是着火了。她忙放下了疑虑,匆匆告辞,往火事之处赶去。南陵王也觉异样,领着手下跟了过去。   着火之处,正是仓库。更确切说,是仓库之外。俞莺巧等来时,就见赵志博手下的官兵在堆了柴薪,将库中将食材一一搬出,就地焚烧。此时,雨势渐大,官兵们便拿了油出来浇,催得烈火熊熊。   雷韬焦急难当,想要阻止众人,偏偏有心无力。他屡次央求赵志博停手,对方却肃然道:“如今情势紧急,也没时间一样样验毒。这些东西又都放在一个库中,难保不彼此沾染。为防后患,倒是全部毁掉的好。还请庄主见谅啊。”   俞莺巧听赵志博这么说,疑虑更重。先不说这食材中未必有毒,如果真有毒,也该留作证据。哪里有一把火烧掉的道理?这赵志博行事未免太过诡异,不能不叫人怀疑。   与俞莺巧一样,南陵王也察觉了几分。他大步上前,怒喝一声:“住手!”   赵志博看了来者一眼,神色些微变化,却终归冷静,他并未制止手下,只倨傲道:“你是什么人?竟对本官大呼小叫?”   南陵王走到他面前,斥道:“老子想对谁大呼小叫就对谁大呼小叫!你是哪里的官,行事这般愚蠢!毒物尚未验清,烧掉证据是何道理!”   赵志博周围的官兵见此人如此不客气,齐齐取了兵器出来。南陵王的侍从哪里能坐视,也都围上前来,一心护主。众人推搡怒骂,正当混乱之时,南陵王的身子突然一歪,侍从们急忙搀扶。官兵见有机可趁,正要出手。却听清响破空,一抹红缨一闪,长鞭疾打而来,那威猛之势,骇得官兵疾退了几步。   俞莺巧一手握鞭,一手端着水,挡在了南陵王身前。她神色凛然,叫人生畏。加之方才长鞭之威,官兵一时不敢贸然上前。   赵志博皱眉道:“大胆!”   还不待俞莺巧说话,南陵王的侍从中有人喝道:“大胆的是你!”说话间,那人站起身来,取出令牌,上头正是“南陵王府”四字。   赵志博一见,低头跪下,颤声道:“不知是王爷大驾,下官该死!”他身后的官兵见状,也都齐齐跪下。   南陵王的脸色惨白,呼吸亦沉重不堪。想来是方才动怒,引动气血,催化毒性之故。他的神色依旧愤怒,声音却较先前低落了不少,道:“……知道该死就好……”   赵志博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睛,道:“莫非王爷您也中了毒?且随下官离开此处,寻医诊治!”   “废话,本王自然要寻医……你去准备船只,送这儿的所有人离开……”南陵王道。   “这……恕下官不能从命。”赵志博道。   “你说什么?”南陵王眉头紧皱,大为不满。   “王爷明鉴,下官是为剿匪而来,而如今这毒也是贼匪所下。只怕这些贼人早已混入弄珏山庄,若下官送走众人,只怕一并纵了凶徒。”赵志博说得平淡顺口,不像解释,倒像是早已背熟了的书文,“不过请王爷放心,下官稍后会请大夫来替众人诊治,待彻底盘查之后,自然不会冤枉无辜。”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合法,纵然是南陵王,一时也无法驳回。赵志博又接道:“王爷金体,不容耽搁,还请先随下官离开吧。”   眼见南陵王毒发多时,侍从们也都担心,大多都同意赵志博的建议。正当众人依言举动之际,却听女子娇媚的嗓音响起,道:“既要治病,何必离开?此去天不作美,路又艰难,未必顺遂。王爷听我一劝,倒不如留下方好。”   赵志博顿生不悦,道:“你又是什么人?”   “梅谷,殷怡晴。”来者笑吟吟地报上名号。   只这梅谷二字,竟引出一阵短暂沉默。   殷怡晴慢慢走上来,对南陵王行了万福之礼,继而笑道:“不瞒王爷,我师弟如今也在庄内。其医术得师尊真传,这区区小毒,岂有解不了的道理。王爷切莫舍近求远,耽误了病情。”   南陵王打量了殷怡晴一番,点头道:“好。本王就去见见你师弟。”   殷怡晴微笑颔首,又略带挑衅地看了赵志博一眼。赵志博愈发不悦,但南陵王在,哪里有他说话的地方。俞莺巧不知殷怡晴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南陵王与梅谷散人乃是至交,殷怡晴绝不会加害于他。再者,她也觉得这赵志博不可靠,与其随他走,倒不如留下来的安全。   众人各怀心思,来至大厅,就见厅内满满的都是病人,竟连踏足之地都难找。有些症状稍轻的,便体贴地让出了厅内的铺位,在外头廊下席地坐着。   还未等众人进门,赵志博便带人冲在了前头,粗声嚷道:“王爷驾到,还不让开!”   厅内的病人闻言,不明就里,再者也难让出道来,便都未举动。赵志博怒不可遏,一脚踢向了挡在面前的病人,喝骂道:“让开!”   那病人早已无力举动,何谈躲避阻挡,眼见就要遭殃。然而,那电光火石之间,有人飞身而来,不客气地踩住了赵志博抬起的脚。   那人的身法何其之快,赵志博竟全不能防备。待脚上吃痛,他方才惊讶回神,难以置信地看着来人。   出手阻止赵志博的,正是肖让。他的手中还握着银针,似是仓促赶来。因为忙碌,他的额角缀着汗珠,鬓发微微散乱,脸上的神色也不甚好看。   方才一击,赵志博已知强弱高下,自然不敢再动手。又见肖让手拿银针,便猜出他的身份来,粗声道:“看来你就是梅谷的大夫了,快替王爷诊治!”   这云蔚渚上的“王爷”,自然只有一位,肖让抬眸,视线越过了赵志博,望向了随后走进来的一行人。看到俞莺巧和殷怡晴时,他略微笑了笑。而后,他的目光落在南陵王的身上,只须臾功夫,他用淡然至极的嗓音,说出两个字来:“等着。”   言罢,他转身往里走,寻先前的病人继续治疗。   赵志博愣了愣,勃然怒道:“放肆!王爷万金之躯,岂容如此敷衍!”   肖让充耳不闻,默默替病人扎针。   赵志博气急,略上前了几步,喝骂道:“纵然你是梅谷中人,这般目无尊卑,就不怕王法治——”   赵志博的话音尚未说完,肖让起身,手臂一挥,直直指向了赵志博。他的指间,夹着一枚雪亮的银针,那针尖正对着赵志博的眼睛,毫厘之距,隐约杀意,骇得赵志博全身僵硬。   肖让看着他,轻笑着开口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病室之内,无谓尊卑。要说王法,只有一条:惊急严重者为先,妇孺老弱其后,余者从序。我让你等,你就得等。哪怕是当今天子,也不可前挪一位!”   此话一出,厅内之人皆噤若寒蝉。   倒是南陵王头一个笑出了声:“好家伙!不愧是那怪老头的徒儿!” ☆、第24章   肖让并未理会南陵王的这句赞许,见赵志博骇得动弹不得,他也无心再多做纠缠,依旧照料病人去了。   赵志博这才放松了下来,心上虽怯,但面子上终究过不去。他满心怨怼,正要举动。却听南陵王喝骂道:“你还挡在这里做什么?丢人现眼!还不退下!”   赵志博身子一颤,也不敢反驳,他答应了一声,急忙退出了门外。   众人皆不在意,唯有殷怡晴半侧着身子,目送赵志博一行消失在雨色中。她柳眉微蹙,这才开口,对南陵王道:“王爷,我师弟出言无礼,还请包涵。此地人杂,王爷金身贵体,切莫多染病气,暂且到小间休息吧。”   南陵王本想拒绝,却听她话中有话,便随她一起去了大厅旁的套间。   俞莺巧也未跟去,她将取来的盐和水放在一边的案几上,又走到肖让身旁,问道:“公子,东西取来了,可还有我能帮忙的?”   肖让抬头看她一眼,笑道:“多谢。也没其他事……”他话到此处,左右看看,抱怨道,“一转眼的功夫,怎么又不见了……巧儿,劳你找我师姐来。”   俞莺巧点点头,往套间去。刚到门口,南陵王的侍卫就将她拦了下来。她也无心进去,想着托他们传个话就好,却听里头的殷怡晴笑道:“莺巧妹妹不是外人,进来一同说话吧。”   侍卫们依言让开了路,俞莺巧进了门,抱拳行过礼,转了肖让的话。殷怡晴却不急不忙,只道:“我师弟那边暂且放放,王爷,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不如把话说明白,如何?”   南陵王皱起眉来,道:“本王有什么好说明的?”   “明人不说暗话,王爷自引灾祸,累及众人。只问王爷,究竟所为何事?想要引出何人?又准备如何收场?”殷怡晴道。    南陵王听到这番话,低头叹了一声,道:“倒忘了你也是那怪老头的徒儿……好,本王就将事情始末说与你听罢。”他挥挥手,示意侍从小心守门,而后略压低了 声音,道,“昔年外戚作乱,起兵逼宫,是本王一手镇压。但那些逆贼党羽众多,当时也未能肃清,只怕还有余党留在朝野。后来圣上继位,根基还弱,再追查下 去,也无甚意思。这几年下来,又是天下太平,这事也就搁下了。但就在一月之前,圣上收到一封密信,说是有人手握逆贼残党的名册……”   “难道说,这人就在云蔚渚?”殷怡晴来了兴致,笑问道。    “谁知道呢。”南陵王道,“信上只说,要得名册,便派人到琴集来取。老实说,这般没头没脑之事,如何能信?即便真有名册,如今公诸于世,可不是添乱么? 圣上难以定夺,便找了本王商议。本王就想着,管他有没有、真不真,就走这么一趟,做个样子出来,吓吓那些余孽,做个警示也好。”   “于是,王爷自己放了风声出去,没想到,那些余孽做贼心虚,竟真的有所举动。”殷怡晴笑道,“王爷啊王爷,你既先去了梅谷,何不向师尊讨个主意?用这般粗浅的计谋,如何治得住那些潜伏十数年的老狐狸。”   南陵王面露不悦,道:“本王干嘛事事都要问他?这么一来,不是变成特地去梅谷求助的了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王南征北战,难道就真没办法了?”   “王爷有办法,只是比起那群混迹庙堂的人来,直接简单了些。”殷怡晴道,“那逆贼余党,身居幕后,导出今日之局,不可不谓聪明。他先放风声至天下绿林,引贼匪劫道。而后,借机调兵,围困云蔚渚。本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其间王爷有一步走错,方才落了下风……”   南陵王皱起眉来,沉默不语。    殷怡晴看着他的脸色,笑道:“看来王爷也想到了。对,正是先前你让我师弟去取书匣的事儿呢。若是书匣被贼人拿走倒还好,可偏偏没有,如今在那些人看来, 王爷已然手握名册。于是,那人下了狠手,逼得王爷表露身份。而后只需将王爷手中的名册夺回,就可安心。所以,方才王爷若是上了赵志博的船,就满盘皆输 了。”   “难道本王会栽在他手里?”南陵王有些不服气。   “敌众我寡,难道王爷有必胜之算么?赵志博的盘算,我也大致明白。从围岛的那一日起,云蔚渚上发生的任何事,都是‘贼匪’所为。说句不好听的,王爷有任何意外,他都能推得一干二净。哪怕王爷侥幸脱身,又能奈他何?遑论那幕后主使之人?”殷怡晴道。   “你这小妮子倒是一套一套的,你劝本王留下难道就有制胜之法么?”南陵王道。    殷怡晴依旧噙着笑意,道:“下棋一事,最忌讳沉不住气。王爷前来云蔚渚,是圣上所托,即便王爷没有后着,圣上见王爷许久不回,又无消息,自然会遣人来 寻。时间拖得越长,对那幕后之人就越不利,必然会有所举动,有举动便有破绽,自然也有扭转局面的契机。王爷如今只需静待即可。”   南陵王略想了想,道:“好,我就听你这一次。”   殷怡晴含笑行了万福,又想起什么来,道:“还有一事,须得知会王爷。方才那赵志博借验毒之机,烧了庄内仓库的食粮,表面看来像是毁灭证据,实则正是为了防范夜长梦多啊。”   南陵王恍然大悟,微怒道:“你是说……”   南陵王没有说下去,只余了满脸沉痛。一旁的俞莺巧也已明白,心情也顿时黯然。这云蔚渚四面环水,食物全靠船只运送,如今粮绝,岛上数百人又能守几日?只怕到时候毒物未能伤人,饥饿却迫了性命。而此,又要引出多大的混乱……   “王爷,我这一着,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请王爷务必忍耐。还有就是……”殷怡晴说着,转头望向了俞莺巧,“方才我们所谈之事,切不可让旁人知晓。尤其,是我师弟。”   “这是为何?”俞莺巧不禁相问。   “我师弟素爱洁净,不仅是衣装,更推及人品。我现在所为,是用全岛人的性命为王爷做盾,不可不谓卑鄙,我师弟是断断容不得的。”殷怡晴道。   俞莺巧不知这话是褒是贬,但却隐约替肖让不平,道:“公子即便不容,想来也会顾全大局,何必相瞒?”   “就是如此,才要瞒呀。”殷怡晴笑道,“何苦让他不痛快呢?”   这一句话,让俞莺巧没了言语。“何苦让他不痛快”……多少维护,终究不及这一句透彻。   殷怡晴笑笑,又道:“对了,我师弟找我是吧?可不能让他等太久呢。”她言罢,对南陵王行过礼,退了出去。   俞莺巧见状,也作辞离去,她正要出门之时,南陵王却叫住她,道:“方才还要多谢你。本王对你多有误解,也有不少失礼之处,难得你不计前嫌,出手相助。”他微露了笑意,又道,“倒也忘了问你名姓。”   俞莺巧抱了拳,语出恭敬,道:“王爷言重了。在下安远镖局俞莺巧。”   “好。是我小瞧了你们这些江湖人。他日若有机会,本王定要亲自拜访安远镖局。”南陵王笑道。   “谢王爷抬爱。”俞莺巧道。   南陵王唤了侍从过来,取了一包药剂,亲手递给了俞莺巧,道:“这是行军散,你拿出去给那书生吧,也不知有没有用。”   俞莺巧谢过,接了药剂,行礼告退。刚出门外,就听肖让高声喊道:“……能动的人都去帮忙接雨水。”   厅中顿起混乱,许多病人依言往外,寻找器皿盛水。   俞莺巧已知几分,走到肖让身旁,问道:“公子,毒在水中?”    肖让见她来,轻轻一笑,点了头,解释道:“是乌头。所幸剂量不大,不足以致命。如今暂以针灸催吐,再佐以汤药,应可无碍。但却不知这毒是下在水源还是贮 水缸里,幸好老天帮忙,暂且就用雨水。以后饮水,也须得煮开,方才安全。”他说着,脸上微露了难色,“只是,我带的药物有限,只怕未必够用。还是得尽快离 开云蔚渚才行……”    听他说起此事,俞莺巧心内犹豫,也不知该不该告诉他真相。正在这时,符云昌急急跑了进来。外头雨势已大,他一身湿透,甚是狼狈,脸色更是差到极点。一进 门,他就嚷嚷道:“那狗官真是莫名其妙!我见他手下多,就想让他们帮着搬病人。没想到,他不答应也罢,还凶巴巴地说让我好自为之,还带着人到处搜检,说是 要找出贼匪。又搬又烧的,也不知搞什么。这是把我们都当犯人看不成?”   符云昌这番话,让大厅内一阵恐慌。俞莺巧急忙上前,拉住符云昌,示意他莫再多言。符云昌不解其意,却听话地闭了嘴。   肖让听了这话,皱着眉头往外走。其余几人立刻跟上,随他走了片刻,便到了先前停放马车的院落。待看到院中情景,众人无不震愕:熊熊大火,吞没马车,虽是大雨之中,亦烈烈生威。放火之人,早已不见踪影,无从追究。   “该死……”肖让低低咒骂一句,急急上前,似要灭火。   车中皆是他珍爱之物,遭此大火,岂能不着紧。但到如今,车中物什只怕都已烧着,即便灭火也无济于事。俞莺巧忙拉住他,劝道:“公子,小心火势。”   肖让虽想坚持,却也心知无力回天,只得慢慢退了下来。他紧皱着眉头,道:“我刚还说药物有限,如今……”   俞莺巧这才明白,他如此焦急,并非是珍爱之物被焚,而是惦记着马车上的药品。连马车都不保,只怕其他地方也……   正当众人揪心之际,殷怡晴却含笑走上来,道:“别急,先前我看情势不对,已将马车上所有的药物都藏起来了,如今都在芦花小洲上的那辆马车里。只是我没办法保住庄内的药房,后面几日想必艰难。”   肖让的神色虽有缓和,却未放松。他略微思忖后,开口道:“小符,巧儿,我同师姐去取药剂诊治病人,麻烦你们查看各处水源,若找到下毒之处,赶紧来告诉我。”   众人自无异议,各自行动。   云蔚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岛上平日用的都是湖水,也有好几处取水点。为节省时间,俞莺巧和符云昌便分头行事。   俞莺巧查验过几处,既未见浮尸的鱼虾,也不见病死的鸟雀,似乎都不是下毒之处。她走到浅水边,俯下身子,掬起一捧水来,细细嗅过,也未察觉任何异状。说来这湖也大,况且又逢大雨,即便下毒湖中,想必也冲淡了。   她抬眸远眺,浩渺云烟之中,隐约可见一排船只。那整齐之势,恰若战阵。封死水路,列阵包围,赵志博一行,是要断绝所有生路,把他们困死岛上。而今,无粮无水无药,即便殷怡晴说会有援兵,又是何年何月?   她不由叹了一声,低下头去。她垂眸之时,就见湖水上飘着不少残花败叶。疾雨冲刷,流风吹送,花叶悠悠飘远,正向着对岸而去。   她猛然想到了什么,站起了身来。先前她往安远镖局传过信,嘱咐手下镖师带几个武艺高强的弟兄来,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如今官兵围岛,他们上不了水路,应该还在对岸等待。何不试试借水传信?   她思定,起身四下寻找,折了不少柳枝苇叶,而后,在这些枝叶中段打上一个小小的八字结,抛在了水中。   眼看着这些枝叶随水飘远,她展眉,轻轻一笑。   小小一结,旁人也许根本不会注意。但安远镖局上下,都知道此结意思——被困。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啥,明明这章是捧女主的,到后来戏份全给了师姐了…… 每次配角都抢风头好忧桑啊!!!_(:з」∠)_ 当然了,这里不得不说,本章最纠结最浪费时间的地方,是坏人下的毒啊!!! 我在鹤顶红、乌头、狼毒、钩吻之间痛苦纠结…… 嘤嘤嘤~~~ 我下次还是写玄幻好了,至少毒药可以随便编一个…… 【和乐香:雅蠛蝶!】 【夺魄丹:求放过!】 【那只:……】 【狐狸:……】 ☆第25章   接下来的日子,果真如殷怡晴所言,万分艰难。众人的病情虽有控制,但依旧缺少药品。赵志博虽说会派遣大夫上岛,但却迟迟未见人来。有耐不住性子想要强 行驾船离开的,却被官船上的弓箭手无情逼回。岛上愁云惨雾,更有不少烦躁抱怨。而雪上加霜的是,官兵将山庄上下所有食材毁去,饥饿渐渐磨去了众人的耐性, 催生出不少冲突骚动。雷韬身为一庄之主,少不得劝慰。所幸因琴集而来的,大多是文人雅士,再窘迫的境地,多少还保有风度,看着雷韬的面子,也尚算平静。   为了防范赵志博,俞莺巧和符云昌连同南陵王的一众侍从,每日巡视戒备,也捕鱼捉鸟,挖掘野菜,填补缺粮之急。但岛上人多,不过三日功夫,鱼鸟已鲜见,连芦根都挖尽了。   这一日,俞莺巧巡视之后,便在河边稍站,看了看水流的方向,又折了些柳枝,做了八字之结,向外传信。如今已过了五日,还未有回音,就连一贯沉着的她,也不免担忧。她站了片刻,目送柳枝漂远,又四下搜寻,勉强捉了些螺蛳河蚌带回。    待将东西送进厨房,她正要走时,却被一件物什吸引了视线。灶台附近,摆着许多家具。说来可悲,这些都是做柴薪之用的。那日赵志博烧毁粮食,用尽了山庄内 的柴薪。云蔚渚上虽然草木繁茂,但连绵大雨,树木枝叶也都不能使用。一时间,山庄之内连烧水煎药的柴火都没了。众人少不得拆桌卸椅,纵然是金丝楠木、花梨 香檀之流,此刻也顾不上了。但今日,那堆待烧的物什之中,有一把古琴。   这把琴,俞莺巧认识。   珠雨。   她迟疑着走过去,抱起了琴来。但见琴身之上添了几道刮痕,琴额流苏,也被烧焦少许。想是已经历过一场劫难。她不通乐理,也不知此琴有多珍贵,但却隐约心疼。   犹记得,肖让曾让她替他右手,助他抚琴。那时他说的话,她还记得:   “……我这把‘珠雨’也不是谁都能碰的。”   如今形势艰窘,不当存有私心。可若是任由此琴被烧,多少有些可惜。他的马车已毁,其中几把好琴也都付诸一炬。他面上不说,心里想必难过。此琴一直随身,自然更为不同。至少,留下它……   她微微矛盾,却还是询问厨役,能否留下此琴。厨役念她多日救助众人之恩,哪里会拒绝。她再三谢过,这才离开。   俞莺巧抱琴而行,不由自主地想象他见到此琴时的表情,这一想,让她的神色里铺上了一层笑意。   几日救治,众人的毒大多无碍,故也不聚在大厅,依旧各自回房作息。庄内另辟了一间屋子给肖让,留那些病情稍重之人继续施药调治。    俞莺巧走到屋外,就有清冽药香扑鼻而来。为方便病人进出,屋门也未关。她招呼了一声,便推门走了进去。这间屋子分作两个套间,外间煮药,内间安置病人。 外间的家什也都拆得差不多了,早已没有像样的桌椅。沿墙摆着一排药罐,正煎甘草汤。清音正半蹲在地,扇火照料。见俞莺巧进来,她叫了声姐姐,便继续忙碌。   肖让想来是在内间诊病,俞莺巧有些犹豫,也不知该不该叫他。恰好这时,肖让走了出来,一见到她,他唇角轻勾,道:“好几日没见你,今天怎么想到来了?”   他的笑容虽一如既往,但眉宇之间却有掩不住的疲惫,人也愈加消瘦。俞莺巧略有担心,却不多言,只是将琴捧上,含笑道:“公子,这给你。”   肖让见了那琴,眼神微微发亮。他双手接过,细细端详,却是一叹,继而笑道:“可巧,正好没柴了。”他说罢,一手托琴,一手起掌。   俞莺巧一惊,眼见他一掌落下,忙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阻了掌势。   “公子!”她这一声,似怒且怨,更隐哀切。   肖让一怔,抬眸望向了她。她亦望着他,眉头紧紧蹙着,眼神之中满是戚色。她手上的力道未曾放松,握得他生痛。他的心头微微颤动,竟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静静对望,齐齐沉默。   片刻之后,俞莺巧的手指慢慢松开。她尴尬一笑,道:“抱歉。此琴是公子所有,公子随意。”   肖让看着她神色中细微的变化,略想了想,笑道:“虽然缺柴,倒也不是太急。这琴我早已给了厨房,你……”他停顿下来,未往下说。   俞莺巧听了这话,不由羞愧。本以为是他珍爱,他必不舍,却不想他这般顾全大局。相形之下,自己太不识体,实在可笑。她略低了头,不敢看他。   正在这时,符云昌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刚要说话,见到俞莺巧,却先打了招呼:“妹子你来啦。”他说罢,目光落在了肖让手中的琴上,他眉一皱,抱怨道:“姓肖的,你什么意思?明明有这玩意儿,还让我出去找东西来烧。还不赶紧!”   符云昌说话间,一把拿过古琴,抬腿屈膝,用力一砸。只听“咔嚓”一声,那琴登时断作两半。符云昌皱眉,看着依旧连着的琴弦,道:“这玩意怎么弄,还得找剪子剪不成?嗯,干脆找个斧子来劈一劈算了!”   符云昌说着,一抬头,就见俞莺巧和肖让都怔怔地看着他。他皱眉,不解道:“怎么了?”   俞莺巧答不上来,只是沉默。肖让头一低,扶额长叹。   符云昌愈发不解,眉头打成了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就说啊!”   肖让抬手摆了摆,沉痛道:“没什么……我就是头有点疼……”   “头疼?要不要紧?你是大夫,可别病倒了。”符云昌带着几分关切,问道。   肖让冲他笑笑,道:“多谢关心。不碍事。”   符云昌听他这么说,也不多问了,他拿着残琴走到清音身旁,道:“喏,柴给你。”   清音抬头看看他,嘟哝一句:“笨蛋。”   符云昌一听,大不乐意,厉声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干嘛好端端地说我?”   清音头一低,继续扇火,也不理他。   符云昌哪里肯罢休,连声追问。   见此情状,引得肖让失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转身,就见俞莺巧正望着自己。俞莺巧本担心他会为符云昌砸琴之举而存芥蒂,而今见他一切如昔,便放了心。四目相接,她凝眸而笑,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笑容,让肖让微微失神。他见过许多笑颜,有娇俏明丽,有嫣然妩媚,但从未有如她这般。素性温良,一意纯挚,尽在笑中,恬静怡人。   俞莺巧见他这般看着自己,心里不免奇怪,刚要开口询问之际,门外却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前几天肖让救过那个小男孩。他双手提着一个食盒,正怯怯地看着肖让。   肖让唇一抿,含笑走过去,问道:“找我有事?”    男孩也不敢说话,只是回头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那妇人见状,接话道:“前日蒙公子救治,方才挽回犬子一命。”她说着,回头笑望了众人一眼,道,“不仅如 此,这几日来,公子仁心仁术,救众人于危难,我等都未曾好好答谢。事到如今,也无以为报,大家勉强凑了些菜馔。食材粗糙,烹调简陋,还请公子切莫嫌弃。”   她说完,轻轻拍了拍那男孩。孩子会意,高高将食盒捧了起来,轻声道:“请收下。”   肖让略作思忖,垂眸一哂,接过了食盒,道:“多谢。”   众人见他收下,皆欢欣愉悦。妇人牵起孩子的手,正要告辞,却又注意到房内的其他人,她心觉不妥,又含笑对俞莺巧等道:“诸位操劳多日,也请好好用上一餐,就是领了我等感激之意了。”   如此说完,她微微福了福身,领着孩子,与众人一起离开了。   肖让略站了片刻,才退进屋内,关上了门。他笑着将食盒递给俞莺巧,道:“难为他们好意,别浪费了。”   符云昌第一个冲了过来,欢悦道:“哇!我看看是什么菜!”他拿过食盒,满心期待。因房内并无桌椅,他索性就蹲在了地上。盒子一层层打开,菜馔铺陈,倒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这几日食物艰难,但这食盒之中,却是荤素俱全。小小鲤鱼,不过巴掌般大,却也炖出了洁白似乳的鱼汤。蚌肉细剁,配上野荠菜,闻来清香扑鼻。最让人惊讶的,是那道主菜:满满一盘子肉,也不知是何动物。因调料短缺,这肉只是简单烤制,那细腻肌理、丰满油脂,让人垂涎三尺。   符云昌二话不说,抓了一块放进嘴里,边嚼边道:“呜,没吃过的味道,这是什么肉?”   一旁的肖让扶着额,叹道:“仙鹤……”   “你怎么看出来的?”符云昌又拿了一块,问道。   肖让满脸无奈,指了指盘子的一角,“看趾爪。”   果然,在脯肉之下,掩着半截禽爪。符云昌抓起来看看,笑道:“哦,原来是鹤,还挺好吃。”   肖让一笑,摇头道:“那是你饿了。”他又叹了口气,“你们吃,我去休息会儿。”   俞莺巧闻言,唤住他道:“公子,你不吃?”   肖让回身,一脸哀色,幽幽道:“鲤鱼土腥,荠菜已老。仙鹤瑞兽,如何吃得?唉,不提也罢,一提起来,我的头又开始疼了……”他说完,连声叹着气,踱进了内室。   俞莺巧一阵黯然,竟不由自主地难过起来。他究竟是真的挑剔嫌弃,还是体贴谦让,她竟分辨不清……   符云昌不知她为何不举动,连声唤她。她回过神来,尴尬笑笑,又见清音跪坐在一旁,怯怯看着那些食物。因俞莺巧不吃,她也不敢擅动,那模样,当真是楚楚可怜。俞莺巧见状,忙放下了郁结。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到底不该辜负他人的好意。她笑着席地坐下,招呼清音吃东西。   几日饥饿,不消多时,那些食物便被一扫而空。虽不十分饱腹,到底有了慰藉。三人心满意足,继续做自己手头的事。   俞莺巧理好碗盘,整齐食盒,临走之前想着去内室关照一声,也一并问问肖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不管怎样,多少尽心去找。    俞莺巧走进内室,刚要出声招呼,却又自己咽下了声音。内室之中,除了病床,只有一副桌案。此刻,肖让伏在案上,早已睡着了。俞莺巧放轻了脚步,到一旁取 了毯子。她俯身,正要替他披上之时,就见他的手里还握着笔,案上还有写了一半的药方。数百病人,诊断、施针、开方、熬药……纵有人帮手,谁又及他辛苦。   俞莺巧浅浅含笑,从他手中抽出笔来,搁在砚上。她替他披上毯子,低低道了一声:   “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啊~又让大家久等了……_(:з」∠)_ 我终于发现本文的问题了,这男女主角,一个优雅高端讲风度,一个知礼守法重情义,还没擦出热情地火花,倒先细水长流起来了……_(:з」∠)_ 下次再也不挑战这个类型了……连我自己都快没动力了……泪奔~ 还是仪萱妹子这种自带吐槽,分分钟推动剧情的女主好写啊!握拳!!! 嗯…… 好吧…… 上一章有读者大人说全是剧情,没JQ。乃们看,这一章全是JQ,没剧情啊~我是多么的平衡~~~ 【那只:找PIA!!!】 话说,眼看着丁丁严打,网络扫YELLOW,我的人生依旧是寂寞如雪……_(:з」∠)_ 但是,我还是从我的文里找出点什么来锁了一锁,已响应这轰轰烈烈地严打风潮~~~ 【PS:我的《以王》又被封了……_(:з」∠)_……唉,它不YELLOW不暴力,只是男主名字没取好啊……】 ☆、第26章   离开诊室,送还食盒,这一日还是照旧。俞莺巧去客房寻了一圈,帮人做了些劈柴打水的活儿,随后便又去了云蔚渚周边的小岛。几日巡查,她对岛上地貌环境也有了七分了解,依稀记得水边生着几丛菰笋。时节尚早,也不知有没有结实,若能找到一二,肖让应该会爱吃才是。   她脱了鞋袜,踩进浅水里。她弯着腰,仔细翻找了一番,却是一无所获。她心上正失落时,忽听一阵异样的水声。她立刻警惕起来,取了长鞭在手,退上了岸。   大雨茫茫,水汽弥漫,又近傍晚,也难看分明。她盯着湖面,思忖再三,还是朗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这一句,不过是为警告。若真有人,多少算是威吓。若是无人,自己也好定心。   但就在这一声之后,湖面上涟漪乍起,扑腾出嘈杂水声。俞莺巧正惊讶之际,就见几条人影跃出水面,落在了浅水岸边。她忙又疾退,正要应对之际,却听一阵爽朗笑声。来者笑着开口招呼道:“我还当是谁!可巧是俞家闺女!”   俞莺巧一时茫然,她定睛细看着眼前的人,只见来者是五个精壮男子,都光着膀子,似是泅水而来。为首之人,约莫四十上下,蓄着络腮胡子,双手插腰,正望着俞莺巧哈哈大笑,道:“怎么,脱了衣裳就认不出我来了?   这句话,引得众人都笑起来。   俞莺巧不由地红了脸,抱拳道:“在下愚钝,不知前辈是?”   “哈哈,这可不好,我可得找你爹好好算算账了。”那男子依旧笑道,“女娃儿人大心大,连我虎蛟帮都不放在眼里了?”   俞莺巧一听这名字,忙道:“原来是虎蛟帮佟帮主!方才失礼,帮主莫怪。”   那男子笑道:“好说。改日备几坛好酒,陪我喝上几杯就是了。”   俞莺巧点头:“这是自然。”她说完,想起了正事来,问道,“岛外官船封道,帮主因何而来?”   男子走上几步,道:“还能是什么?不知你自己传的消息么?”   “我的消息?”俞莺巧一听,喜上心头,“安远镖局的人也来了么?”   男子点点头,道:“俞镖头可是亲自来了呢,不然如何请得动我。”于是,他带着笑意,将事情从头细细说来。    原来,先前俞莺巧传书回安远,本来只说是路上贼匪甚多,让镖局多派些人手相助。但那回去传信镖师少不得将符云昌的事儿一并说了,俞济远一听,哪里能放 心,立刻就点了十个镖师,自己亲自拍马赶了过来。沿着小路追了几日,没见到人。后来又得了消息,才知道他们改走官道提前到了云蔚渚,于是便又急急追来。可 刚到码头,就见官船封道,说是剿匪,不由人出入。众人只得在附近住下,日日到码头等消息。终于,昨日傍晚,一名镖师在近水处看见了打成八字结的柳枝,急忙 告知了俞济远。俞济远当即遣人拜会了此地县衙,打听剿匪之事。县衙却支吾其词,只说是上头之命,也难知详细。这么一来,此事自然非同小可,俞济远一面派人 再去打探消息,一面则亲自拜访了此地的绿林。    这便说到虎蛟帮了。这虎蛟帮是云蔚渚一带的水贼,平常日子也打渔耕织,时节不好时便骚扰商船。因琴集之故,每年此时,有不少富商达官慕名而来,弄珏山庄 恐这伙水贼作乱扰客,便送些金帛礼物,安抚结交,至今相安无事。今年不知为何,无端端来了一大群官兵,说是要剿匪。虎蛟帮上下正不痛快,但也不好与官府正 面冲突,这几日便都安分守己。这时候,恰好俞济远前来拜会。这虎蛟帮帮主姓佟,单名一个昂字。曾经也与安远打过交道,同俞济远也算有几分交情。既然俞济远 开了口,自然没有不帮忙的道理。于是便叫了几个水性好的兄弟,避过官船,泅水而来。   佟昂这一路未被官兵发现,正是得意,心情自然不错。他笑着道:“难得俞镖头开口,我就亲自走了这一趟。本是选出偏僻的地方上岸,这么巧就遇上了你。哈哈哈……闲话不说了,到底怎么回事,快快告诉我,我也好回去传话。”   俞莺巧正想说,却又想起了殷怡晴。云蔚渚上的事情牵扯到朝廷,非同小可,她并非睿智之人,也不谙布局之法,只怕弄巧成拙,倒不如见了殷怡晴再说。她思定,开口道:“佟帮主,事关重大,在下不敢妄言。还委屈您等上片刻,我好去请能说话的人来。”   佟昂自无二话。   俞莺巧即刻回庄,径直去找殷怡晴,也不说因由,只是请她走一趟。殷怡晴虽不明就里,却应了下来,随她出了山庄。待到小洲之上,见了虎蛟帮一行人,殷怡晴大喜过望。   “不知这位是?”佟昂打量了殷怡晴一番,问俞莺巧道。   俞莺巧看了殷怡晴一眼,如实答道:“这位是梅谷散人的高徒,殷姑娘。”接着又对殷怡晴道,“这位是虎蛟帮佟帮主。”   佟昂笑道:“竟然是梅谷门下,好稀奇。听人说梅谷里头的人都是神仙,今天可得好好看看。”   一番话,惹得众人失笑。殷怡晴也笑了起来,道:“帮主谬赞。素闻虎蛟帮威名,也未能一见。今见诸位好汉竟能避过官船耳目,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当真是勇猛如虎、迅敏似蛟。”   这番恭维,听得佟昂很是受用。他哈哈笑着,道:“姑娘好口齿。咱们都是粗人,也不兴这虚的。方才俞家闺女说你是能说话的人,你快快说来,我好回去回话。”   殷怡晴看了看俞莺巧,抿唇轻轻一笑,她眉睫微垂,稍加思忖,而后问道:“佟帮主前来,应该是受了安远镖局俞镖头之托罢。”   “没错。”佟昂答得轻快。   殷怡晴又问:“俞镖头现在可在对岸?”   “那当然。”佟昂又答。   殷怡晴满意一笑,这才道:“实不相瞒,近几日来江湖上有个传闻,想必佟帮主也有耳闻。说是有人携着奇珍异宝,来了琴集。因引了大批绿林觊觎,才有官兵围岛剿匪。”   佟昂皱起眉头,“这我知道。”    “其实不然。这些官兵,是假借剿匪之名,想对这岛上的一位贵人不利。这些朝庭鹰犬用心歹毒,先前投毒不成,深怕败露,竟要将这一岛之人统统灭口。亏得那 贵人大仁大义,镇住了那群卑鄙之徒,如今他们也不敢妄动。只是长久围困,岛上日益耗空,只怕再这样下去,必有伤亡。万幸帮主来此,还请帮主不吝援手。”殷 怡晴道。   佟昂一听这话,怒不可遏:“他奶奶的,什么官兵,竟比我们这些强盗贼匪还狠!”   “正是。而且这伙人心思卑鄙,一旦得逞,必将罪责推到那子虚乌有的‘贼匪’身上。到时候,只怕佟帮主你……”殷怡晴顿了顿,没往下说。   佟昂已然明白,若要找替罪羊,哪里有比云蔚渚周边的虎蛟帮更合适的。如今不仅是江湖情义、朋友之托,还危及自身,佟昂的神色略有凝重,问道:“依姑娘说,该怎么办好?”   殷怡晴含笑点头,道:“帮主放心,那位贵人也不能坐视这般无法无天之事。”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块令牌,递给了佟昂,“这里有一块令牌,正是那贵人所有。只请帮主将令牌交给俞镖头就行。”   佟昂接过令牌,粗粗一看,脸色当即大变,“这……这是……南……”   殷怡晴打断他,道:“正是。若俞镖头能凭此令牌调来兵马,云蔚渚之困自然可解。”   佟昂一脸郑重,点了头,“姑娘放心,佟某这就回返。”   殷怡晴点头谢过,又道:“还请佟帮主转告俞镖头,若一切妥当,便以烟火为信,我等也好早做准备。”   佟昂答应不迭,小心收起令牌,再辞过俞莺巧,领着手下离开了。   殷怡晴轻轻舒了口气,笑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俞莺巧看着她的神色,又将方才她说的话想过一遍,总觉得有些忐忑。殷怡晴只字不提名册之事,倒也不难理解。此事真假难定,也不好随意传说。但有些话,却说得太过奇怪了……   她隐觉不祥,忍不住开口问道:“殷姑娘,在下有些事不明白,还请姑娘直言相告。”   “妹妹请说。”殷怡晴笑答。   “姑娘方才为何说官兵围岛是为灭口?”俞莺巧问道。   殷怡晴含笑道:“难道不是么?虽说若是交出王爷,兴许可以有条生路。但这条生路,我必然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会让任何人去走。”   “那烟火信号又是为何?”俞莺巧又问,“我虽不懂用兵之道,也知不能打草惊蛇。何以烟火为信,广而告之?”    殷怡晴的笑容里透着一丝漠然,“因为我说过,下棋,最忌讳沉不住气。这烟火之信,就是要让赵志博沉不住气呀……”她说着,慢慢走到湖边,望着那群若隐若 现的官船,“安全脱险还不够,这一局,必要反败为胜才好。我说官兵对王爷不利,更要杀全岛人灭口,终究无凭无据。来日金殿对质,也难立足。但若能逼赵志博 动手,那便是众目睽睽、证据确凿。”   “你要逼他动手?”俞莺巧心上一惊,微生骇意,道,“以他的兵力,若真强攻上岛,我们如何挡得住?”   “挡自然是挡不住的。但以我们几人的本事,要保全王爷,倒还容易。”殷怡晴道。   “那其他人呢?”俞莺巧已然生怒。   殷怡晴望着她,神色已然全冷冽,道:“我早已说了,我是以一岛人的性命为王爷作盾,妹妹还不明白么?”   此话一出,两人顿陷沉默。    突然,殷怡晴察觉了什么,飞身一跃,出掌直击。俞莺巧转头,就见清音正站在不远处。殷怡晴的攻势迅猛,早已把她吓怔了。眼看攻击将至,俞莺巧一鞭挥去, 直打向殷怡晴的后背。这一击威猛非常,若是捱上,只怕非死即伤。殷怡晴听得鞭风,心生忌惮,收掌转身,避开了那一击。待她站定身形,神色已黯。她开口,泠 泠话音分外清寒,“妹妹,大局为重。”   “你有你的大局,我亦有我的道义。为何一定是我顾全你,而非你成全我?”俞莺巧执鞭,也冷了声音。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赢的人说了算了。”殷怡晴一笑。   俞莺巧无言。   一时间,杀气凝重,与雾气纠缠,久久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 呃…… 首先…… 打破晚更记录我好忧桑…… 实在是那啥…… 说好不写阴谋诡计的,最后写着写着把自己绕进死局了……_(:з」∠)_ 忧桑啊…… 看完这章,大家一定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那就是—— 师姐不是反派,胜似反派啊!!!若不是梅谷门下,妥妥儿的妖女!!!阿米豆腐…… 下次让她做女主角的话,压力简直跟喜马拉雅山一样大,没法洗白了……_(:з」∠)_ 巧儿妹子,你要小心啊……汗~ ☆、第27章   眼见那两人对峙,清音敛了惊慌,转身逃开。她心急火燎地跑回山庄里,想着要搬救兵。刚进院子,就见到帮忙劈柴的符云昌。她气喘吁吁地也来不及解释说明,一把拉起符云昌的手就拽着他走。符云昌虽不明就里,但见她如此着急,想是大事,也未拒绝。   两人一路疾赶,待到那小洲之上时,俞莺巧和殷怡晴战局正酣。符云昌哪里能料到这个场面,一时愣住了。    雨幕之下,银鞭破空,声声呼啸。俞莺巧的招式,朴实无华,却简单有效。而殷怡晴亦不是范范之辈,她身姿轻巧,虽是娇媚之态,手上功夫却凌厉霸道。而更可 畏是,面对那飒飒鞭风,她竟不避让,反倒数次突入,出掌强攻。俞莺巧心中有些忐忑,她从未见过殷怡晴的功夫,不知她深浅。何况,再怎么样,也不能真拼个你 死我活。诸多顾忌,行招难免犹疑。殷怡晴显然察觉了此事,出手愈发狠辣,全然无情。   符云昌回过神来,飞身入了战局,阻了那两人的招式,道:“好好的干嘛打架?”   俞莺巧还来不及说话,殷怡晴就道:“咦,二对一?也好呀!”言罢,一掌就击向了符云昌。俞莺巧见状,一把拉开他,扬鞭打了过去,将殷怡晴逼退。   符云昌这才动了气,忿忿道:“你这女人太不讲理了!你想打,老子奉陪!”言罢,他将俞莺巧推到一旁,纵身与殷怡晴缠斗起来。   “符大哥!”俞莺巧唤他一声,见劝不住他,又怕他鲁莽吃亏,便也入了战局周旋。   到了此刻,俞莺巧哪里还是打架的人,已然是在劝架了。符云昌没有她那么多顾忌,况且又是绿林出身,招式威横。这倒合了殷怡晴的心。两人招招凶猛,俞莺巧夹在那二人之中,倒让自己陷了险境。    殷怡晴看准了时机,侧身避开符云昌的杀招,复起一掌,击他心口。俞莺巧正想拉他避开,殷怡晴的掌势忽变,转向她来。俞莺巧急忙避让,却只能避开要害,那 一掌依旧击中了她的肩头。那力道不轻,她身子一歪,摔了出去。符云昌一见,出掌击向了殷怡晴。殷怡晴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也闪避不得,同样受了一掌,摔倒 在地。   符云昌一击得手,也不多计较,径直转身到了俞莺巧身旁。“妹子,你怎么样?”他扶起她来,关切问道。   俞莺巧的脸色惨白,一时急痛,叫她说不出话来。听符云昌这么问,她只得勉强扯了笑容,摇了摇头。   符云昌哪里能放心,一把抱起了她,转头对殷怡晴撂下了话:“你等着。老子回头再来收拾你!”他抱着俞莺巧,踏步纵身,往庄内赶去。清音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符云昌抱着俞莺巧往诊室去找肖让。肖让刚刚醒来,正懊恼自己瞌睡误了病人,他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皱眉叹气。符云昌闯进来时,着实吓了他一跳。   “愣着干嘛,过来看病啊!”符云昌吼他一句,将俞莺巧放在了一旁的病床上。他紧皱着眉头,看着俞莺巧,认真道,“妹子你先歇着,我去宰了那女人!”说罢,他也不顾俞莺巧的阻拦,径直冲了出去。   肖让带着不解走到俞莺巧床边,问道:“怎么了?”   俞莺巧正为符云昌的事揪心,也没答他,只强忍着痛,急切道:“公子,你快去拦住符大哥!”   肖让噙着笑,在床沿坐下,道:“所以到底怎么了?”   他的慢条斯理让俞莺巧愈发紧张,她本不想把因由告诉肖让,但此刻也顾不得了,便避重就轻道:“他……他要杀的,是殷姑娘……”   肖让听罢,眉头轻轻一蹙,道:“是我师姐打伤了你?”   俞莺巧也不知该怎么答他,只好沉默。   肖让垂眸一叹,道:“我早先不就说过了么——你把衣裳解开,我看看伤处——我师姐最是心狠,你何苦还跟她纠缠。”   俞莺巧说不出话,只是低下了头。肩上伤处,疼痛入骨,她牢牢抓紧衣襟,怎么也不举动。   肖让已取出银针来,铺在了膝上,见她不动,他笑道:“我梅谷武学讲究内力,掌法亦是如此。这一掌早已将真气迫入肌体,伤筋脉,凝淤血,若不尽早施以针石,只怕你这条右臂就要废了。”   俞莺巧微微惊骇,却还迟疑。她望着他,道:“殷姑娘也受了伤……”   肖让笑叹一声,道:“凡事都有先来后到。纵然她是我师姐,我也得先治你。”   俞莺巧听他这样回答,心里竟急躁起来。厚薄亲疏,孰轻孰重,这古怪的念想,让她又追问一句:“符大哥此去是要杀她,公子一点也不担心?”   一听这话,肖让扶额叹道:“我倒是更担心小符。他的功夫我也有数,即便我师姐受伤,只怕他也不能取胜。只好希望我师姐念及自己的伤势,不跟他正面冲突才好……”   “为何公子你能如此冷静?是不是到了此刻,你还觉得这只是姑娘家淘气?若我真的跟她生死相争,你也是这般无所谓么?”俞莺巧心绪难抑,说完这番话时,已然红了眼眶。   肖让怔住了,也不知她为何如此。   房里还有其他几个病人,几日调养,病情也都渐好,见他们如此说话,都识相地起了身,默默往外走。清音见状也不敢再留,悄悄退出了门外。   俞莺巧察觉众人举动,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她低了头,轻声道:“对不起……”   肖让叹口气,道:“不必道歉,是我不对。我师姐向来胡闹,也惹过不少危及性命的事,我都习惯了,倒忘了你不是这般冲动好斗之人……你与她相争至此,想必是有了不得的理由,何妨告诉我,我也好替你们说和。”   俞莺巧抬眸望着他,戚然道:“若无法说和呢?”   肖让笑了,“你都没告诉我,怎知我无法说和?”    俞莺巧的心思百转纠结。告诉他又能如何,消息已经传出,事态一触即发,谁能挽回?可若是不说,她这一腔愤懑,又该如何宣泄。许久,她终是顺了自己的私 心,慢慢开口道:“……云蔚渚上所有遭遇,皆是冲着王爷而来。而行事之人,正是赵志博。殷姑娘早知此事,她隐瞒众人,留王爷在岛,保全王爷之余,更准备施 计激赵志博动手,好坐实其罪,牵扯出其幕后主使……不消几日,信号一起,赵志博便会领兵攻岛,这岛上百余人,只怕都……”   肖让闻言,肃然沉默。   俞莺巧看着他,苦笑道:“公子现在可还有说和的自信?”   肖让皱起眉来,扶额摆手,道:“等等,我头有点疼……赵志博是谁?名字似乎哪里听过,对不上人啊。”   这句话,让俞莺巧笑了出来,而眼泪也在此刻落下,如断线珍珠。她一瞬释怀,笑着,却停不了泪水,微微哽咽着道:“是我淘气了……”   肖让有些茫然,也不知她为何如此反应。    “对不起……”俞莺巧一边擦着泪,一边道,“殷姑娘早已说过,公子若是知道这般卑鄙之事,必不能忍。但事到如今,公子亦无能为力,不过平添忧心难过。我 早已打定主意,不会告诉公子。但原来……”她又笑了起来,“原来,我根本忍不住……我忍不住想让公子忧心难过,因为如此,我便知道公子是站在我这一边 的……这可不是我仗着公子温柔,故意淘气了么?”   不知怎么的,肖让竟微微有些心酸。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擦着眼泪,也不知说什么好。他手掌的温暖,让俞莺巧心生宽慰,伤口痛楚、雨水寒凉,乃至那种种郁结委屈,都慢慢消解。她一阵疲惫,忍不住想要靠上他的肩头。可就在她靠近的那一刻,肖让猛然起身,退开老远。   俞莺巧一惊,就见眼前的男人一脸尴尬。她窘迫不已,且不说她一个女儿家如此大胆,吓着了人。光是她这一身沾满泥水的衣裳,他又岂会让她近身。她羞赧难当,低下了头,正要道歉,却听肖让先她开了口,道:“抱歉……不是不让你靠,只是……实在是有些为难……”   俞莺巧忙应他道:“是我唐突,公子不必道歉……”   “不是……”肖让愈发尴尬,挣扎了好久,才无奈道,“我说实话吧,前些天我的东西都烧没了,这身衣裳一直没换过。近日来又缺水少柴,所以……”他又挣扎了片刻,“所以……也……也未曾沐浴……呃,所以,实在是不方便……呃,你明白么?”   这种话,若是由别人说出口来,绝对是荒唐无聊。可由肖让说,却是无比的顺理成章。俞莺巧哪里还有窘迫尴尬的心,只剩下好笑了。她点着头,笑得停不下来。   肖让也跟着笑了,他想了想,道:“总之,这次就算欠你的,以后必定还你。”   俞莺巧笑着,点头应他:“好。”   肖让松了口气,又在她床边坐下,道:“别耽误了伤势,来,让我看看。”   俞莺巧擦干了泪痕,放下了种种心思,由他诊治。   ……   且说符云昌怒气冲冲地去找殷怡晴算账,回到小洲之上,人却早已不见。夜色深沉,加之大雨,也难寻踪迹。他气愤难当,还是四下找了一番,又回庄里闹腾了半日,终究没能找到殷怡晴。   符云昌一脸不悦地回到诊室,就见清音愁眉苦脸地坐在门口。他看了她一眼,正要往里去,清音却起身挡在他身前,怯怯道:“俞姐姐在疗伤,男人不方便进去……”   符云昌大不乐意,道:“那姓肖的不也是男人?!”   清音皱起眉头,轻声反驳:“他是大夫。”   符云昌虽然不满,却没硬闯。他双手环胸,在门外来回走动。许久之后,他似乎冷静了下来,步子一顿,问清音道:“到底她们是为什么打起来的?”    说起来,清音本来是去小洲上找俞莺巧的,碰巧听到了她与殷怡晴说的话。虽然听得不全,但大致也都明白。先前殷怡晴出手,大约是要杀人灭口的意思,清音又 怕又气,早想将这事告诉别人了,只是俞莺巧受伤,她也没能找到时机。如今符云昌问了,她哪里会隐瞒,忙一五一十地说了。   符云昌听完,脸色分外阴沉,恰在这时,肖让开了门,见符云昌和清音在门外,他笑着打了个招呼,继而让清音进去照顾俞莺巧。清音进去之后,肖让走了出来,顺手带上了门。他略走出几步,接廊檐上流下的雨水洗手。   符云昌看着他,冷着声音开口:“那女人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肖让转头望着他,道:“你说我师姐?啊,正是呢,正要提醒你,快别去招惹她,你不是她的对手。”   “谁跟你说这个!我是说她那个要害死全岛人的主意,你知不知道?”符云昌含着怒意说完,又自接道,“嘁,你们师姐师弟的,自然是知道的是吧!你们梅谷不是名门正派么,真没想到你们是这种人!”   肖让无话可说,只是笑了笑,继续洗手。    符云昌见他不反驳,愈发生气,“不说话就是认了?我虽是山贼,好歹也讲究个江湖道义,也知道不能滥杀无辜。我真不明白,怎么你们就能把人命看得这么轻? 你是大夫,不是最讲究救死扶伤的么?先前你治病时,连王爷都敢得罪,原来只是作戏?终究平民百姓的命比皇亲国戚要贱?!”   肖让的 神色依旧平静,他甩了甩手上的雨水,缓缓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大夫。所以,我也只是会救人罢了。可我师姐不同,她不会救人,却会救局。这一局若能赢,将 来因此得益之人,岂是我区区针石汤药能及的?再者,她是我师姐,这从小到大的情谊,我即便不能接受她的做法,又怎好与她敌对呢。”他说罢,长叹了一声, “总之,能救的人,我一定会救。你怎么看我们,我却管不着。”   符云昌沉默下来,冷着脸不说话。   肖让笑了笑,又倒:“我知道你气我师姐打伤了巧儿,这倒的确是她不对,我代她赔个罪。不过,你伤了她,她迟早是要报复回来的。这次若能脱险,你记着要小心,别被她端了你的寨子。”    “老子会怕她?!”符云昌恶狠狠地吼一句,复又冷静下来,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之后,他抬眸望着肖让,道,“你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我信你。不过那些什么经 略救局,我不懂,也不想懂!说来说去,就是你们看不起人!什么破事,非要瞒着不说。难道我们就该稀里糊涂等死么?哼,门都没有!我这就去告诉大家。不就是 区区官府么?老子不知道揍赢过他们多少回!”他说完,大步就往大厅去。   肖让也知道拦不住他,只好站在原地摇头叹气。   符云昌走了进步,又回过身来,恶狠狠地撂下话:“你替我告诉那女人,我回头再收拾她!你要敢帮她,我连你一起揍!”   肖让闻言,不由失笑。他目送符云昌走远,神色慢慢黯下。   耳畔,雨声嘈杂,隐约雷鸣远远而来,暗喻不祥……    作者有话要说: 弱弱地冒个头…… 那怎么说呢…… 不知为何进入“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的阶段了呢……_(:з」∠)_ 大家凑合看。 这几天因为调整剧情,删掉一个我自己很喜欢的梗,内心有些忧桑……_(:з」∠)_ 话说,看完本章,大家应该发现本文男主的爱情模式了吧,那就是——你见到的,永远是洗过头的我! 【那只:泥垢啊!!!】 【狐狸:…… 】 好吧,我会继续努力的!!! 下章看点: 小蝙蝠能做寨主真的不是猜拳赢的…… ☆、第二十八章   雷声打过几阵,雨愈发大了。天地间一片墨黑,全无半点光明。连日缺柴,连带灯油蜡烛等也短少,弄珏山庄的大厅里只点着几盏灯,全然照不亮全厅。庄内大 多数人都聚集厅内,众人不知何事,正互相询问探听。庄主雷韬也是一头雾水,方才符云昌来找他,让他召集众人,说是有攸关生死的要紧事。如今人差不多都到 了,也不知到底怎么个要紧法。   这时,符云昌几步大跨,站上了桌子,朗声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   庄内众人大都认识他,听他这么说,便都止了猜测。    符云昌扫视了一圈,道:“我这么晚叫大家来,是要告诉大家一件事!”他顿了顿,略整理了一下要说的话,这才开口,“这几日来,我们被困在岛上,缺粮缺 药。这都是那些官府的人说要剿匪的缘故。可匪呢?从我们进山庄至今,谁真正见过贼匪?你们都是读书人,想必聪明,也早有怀疑了吧。我现在就老实说了,我就 是贼匪!老子是羊角山上匪窝的头儿,平日干的就是劫道的营生!”   众人听到说出这话,登时哗然。   符云昌沉 着脸色,喝令众人安静,又接道:“可老子得告诉你们,那些官兵并不是冲老子来的。老子在云蔚渚上,也从没做过一件害人的事。若你们中有谁以为毒是老子下 的,劝你好好洗洗自己的招子,别逼老子替你挖出来!”他说话的语气极尽霸道,众人大多从文,早已势弱,哪里敢招惹他,皆敛声低头。   符云昌略缓了情绪,道:“我实话告诉你们,毒是那些官兵们下的。”   此话一出,又引了一波骚动。一旁的雷韬忍不住问道:“这……这话可不能乱讲啊……”    “乱讲?若不是与此事有关,为何他们急着要烧毁所有证据,还不愿意送我们离开这里。如果这还能用剿匪这个借口,那又为何至今不派大夫过来,也不送粮食和 药上岛?”符云昌说着说着,话音里掺上了愤懑,“我们平头百姓,命的确是贱。可别忘了,这岛上还有个王爷!难道这些官府连王爷都不管不顾了?如此古怪的行 事,道理只有一个!他们要剿的不是匪,而正是那王爷!我们统统都是陪葬!”   人群之中顿起议论。这几日来,早有不少猜测留言,众人也大多对官府处事不满,此刻符云昌的话,恰如引线,牵起所有怀疑。   “如今,我们若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符云昌提高了声音,掐断众人的议论,道,“将王爷交出去!”   一瞬之间,众人噤若寒蝉。    符云昌冷笑一声,道:“怎么犹豫了?一日不交出王爷,我们就一日不能离开这里。江湖争斗,还讲究个赶尽杀绝。何况是朝廷办事。若他们真是要对付王爷,那 怎么也算得上谋反。我没读过多少书,倒也听了不少戏。自古以来,那些谋反的人,哪个不是心狠手辣,哪里能留人活口。别说知道了这真相,就算不知道,他们也 绝不会放过我们。可别忘了,之前那些硬要闯出岛去的人,可都是尝了弓箭的!我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平时最讲究什么仁义道德,可你们得想想,顽抗和死守又如 何?被困在这岛上,迟早也会饿死。交出王爷,顺了那群谋反之人,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这时,人群中有人出声喝骂道:“你这匪徒,休要胡言!我等岂是这般贪生怕死之徒!若是将王爷交给那群反贼,我等又有何颜面苟且偷生!”   众人一听,纷纷应和,顿生了群情激昂。    “好!”符云昌道,“说得好!就等你们这句话!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好了:这些真相,有人早就知道,却隐瞒不说。因为在他们看来,我们就是贪生怕死,我们 为了活命就一定会出卖王爷!真他妈放屁!”符云昌火气一上来,索性骂开了,“没错!老子是山贼!但老子还知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先不说王爷什么的,那群 狗官下毒时候,可没专挑王爷下!他们一早打定主意,要我们统统死了才好!要不是有那个姓肖的在,有多少人早就去见了阎王了?就这件事,我就不可能跟那群狗 官走到一条道上!何况这群敢做不敢认的混账东西,还想让什么‘贼匪’做替死鬼,着算盘打得忒精了!这笔账若是不讨回来,老子还有什么脸在江湖上混!”他缓 了一口气,又道,“当然了,你们不是江湖人,未必明白舍一条命,争一口气的讲究。我今日告诉你们真相,也没指望你们能跟我一起争这口气。不过,人这一辈 子,活要活得明白,死也不能死得糊涂。现在你们已经知道了一切,是要等死,还是要跟我一起搏一搏,选择全在你们。不过我奉劝一句:等死的,我不管。但要是 真有谁存着苟且偷生的心,想扯我后腿的——老子一定让你死在前头!”   他说到这里,雷韬站了出来,道:“符公子这是什么话!若有这种人,我雷韬也断不能放过!”他一脸激愤,看着厅内众人,“诸位都是应邀来我琴集,都是我雷韬的朋友。诸位品性,雷韬深知。纵然关乎生死,亦当舍生取义!”   众人听罢,齐声相应。   恰在这时,南陵王走进了厅内。众人的言论,他已听得一二,神色严肃非常。众人见他进来,一时静默。南陵王看了看众人,又望向了站在桌上的符云昌,片刻沉默之后,他抱拳,对着所有人深深一拜。   “我为隐瞒真相之事,向诸位致歉。”南陵王道,“诸位高义,明永靖惭愧。”   南陵王是何等身份,如此举动,岂能不叫人动容。众人皆生感慨,纷纷回礼。    南陵王一一谢过,方才直起身来,道:“赵志博等的确是冲我而来,为的是一本反贼余党的名册。那名册子虚乌有,也不提了。诸位被困此岛,是我低估那群余 孽。但我已经设法将消息传出岛外,想必不日就有援军。到如今,我也不敢说能让诸位全身而退,但只要我明永靖在此,必然竭尽所能!”   正当众人欢欣之际,符云昌开口道:“王爷,你只有区区十几个侍卫,如何能对抗那几百个官兵?就算有援军,只怕那姓赵的先攻上岛来,你又能保住多少人?”   这番话,无疑是一盆当头冷水,让众人的兴奋登时灭了。但符云昌却无半分忧虑之色,他望着众人,道:“先前还说要舍身取义,怎么到如今,都等着人来救?官兵的确多了点,但我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少呵!”   南陵王听他这么说,眉峰一挑,暗带笑意地问道:“小子,你此话何意?”   符云昌蹲下身来,带着狡黠之色笑道:“论带兵打仗,我不如你。但要说如何扛过官兵围剿,在座的只怕都不及我!守住一个山庄能有多难?地形上到底是我们占便宜。力气武功不行,还有陷阱可用。若你们有心一战,我倒是有很多法子能教给你们。”   方才符云昌那番有仇报仇的话,早已在众人心中埋了引子。加之南陵王又说有援军要到,为众人添了信心。况那大仁大义之说,何其有煽动力。如此情势之下,谁愿落人之后?   眼见得众人慷慨激昂,扬言突围。南陵王一笑,复又抱拳,道:“若得诸位并肩作战,明永靖感激不尽!   厅内,顿起欢呼声浪,难掩希望。灯火透窗而出,寥寥地落在一株柳树上。殷怡晴半倚着树干,借着柳枝掩去自己的大半身子,正窥视着厅内的情况。   “师姐。”肖让的声音不期然的响起,随之,纸伞轻移,为殷怡晴遮住了雨水。   殷怡晴叹口气,回头看他一眼,道:“雨水污泥,你不是最讨厌的么,怎么出来了?”   肖让笑笑,也不多言,转而问道:“是师姐让王爷来的吧。”   “不然如何?”殷怡晴笑道,“那山贼是个火爆性子,我打伤莺巧妹妹,他必要问个究竟,若知道了真相,哪里瞒得住人。我既然灭不了他的口,只好顺着他走了。况且王爷也不赞同我的做法,倒是这会儿出来说两句,稳了人心,也多条后路。”   “这不是很好么?”肖让道。   “哪里好。”殷怡晴无奈,“这么一折腾,难保赵志博不起疑。若他够聪明,现在就抽身,这一局就前功尽弃了。他日要想再抓住这群余孽的尾巴,不知有多难……”   “师姐,师尊曾劝过你一句话,你可还记得?”肖让唇角轻勾,语气淡极,道,“过犹不及,适可而止。”   殷怡晴看他一眼,道:“也罢。只好希望那赵志博是个笨蛋了……”她说罢,离开了倚靠的柳树。就在她站直之时,却皱了皱眉,轻抽了一口气。   “师姐的伤势如何?”肖让问。    殷怡晴听他这么问,生了满目明亮笑意,她造作地呻吟一声,道:“哎哟,疼得很呢。只不过,我可不比我那左右逢源的莺巧妹妹。像我这样没人疼的,还是自 己识相地找个角落掉上几滴眼泪就完了。说到这个,我差点忘了提醒你了,我打她那一掌可没留手。纵然你医术高明,也免不了她痛上一阵子。哎,你是不是心疼 了?——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你其实是特地来找我算账的呀,还把师尊的话都搬出来教训我了呢。莫非,你真的喜欢上她了?”   说这番话时,殷怡晴细细看着他的表情,不放过分毫。但见他垂下眼眸,眉峰只是微微一敛。似忧,似恼,却还含笑。他摇了摇头,道:“我就问你一句伤得如何,你倒说了这么些没头没脑的话……”    “没头没脑?”殷怡晴敛了戏谑,“师弟啊,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眉头皱一皱,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莺巧妹妹是个好姑娘,你对她有好感一点也不奇怪。 但我这做师姐的,得提醒你。你之所以觉得她好,是因她能接受你那些奇怪的癖好。可你自己仔细想一想,她是真的接受了呢,还是只是勉强忍下?这一路而来,你 也有好几次惹她不快。她温顺宽和,生气委屈,也未必会说。而你,真的都能察觉到么?……何况她之所以与你有交集,是为了‘穿花戏蝶’,说到底……”她说到 这里,转头又望向了大厅那扇透着光的窗户,“是为了符云昌。而今看来,这符云昌虽是绿林之流,却心性直率,处事待人也自有风度。若能走正道,必有一番作 为。要我说,他与莺巧妹妹年龄相当,性情也相合,实在是相配极了……”殷怡晴说完,长长一顿。她伸手接过肖让手中的雨伞,慢慢说出了最后三个字,“……你 说呢?”   肖让静静听完,也无他话,只道:“师姐伤势不轻,既不让我医治,且自己小心吧。”   殷怡晴一脸满意,执伞笑道:“这是自然。你也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了莺巧妹妹……”她故意漏了“伤势”二字,弦外有音。   肖让自然明白。他目送她离开,长叹一声,默默走回了诊室。    夜色渐深,留在诊室里的病人大多睡了。他走进内室,藉着案几上幽暗的灯火,看了看睡在病床上的俞莺巧。他用银针替她疏过筋脉,也引出了淤血,药物所有 限,亦尽力为她止了疼。如今,她睡得正安稳。清音坐在床下,也早已支持不住,趴在床沿谁着了。他看了那二人片刻,退身到了外室……   ……   第二日一早,俞莺巧醒来时,就听人声嘈杂,几乎盖过了雨声。她起身,见清音还睡着,便不吵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她走到外室,就见肖让站在窗前,正认真地看着窗外。她刚要打招呼,却见他一身衣裳雨水斑驳,竟是湿漉漉的。她顿生忧虑,上前道:“公子,你淋雨了?”   肖让本专心致志,倒被她吓了一跳。他稳住心神,笑道:“你起得真早。”   俞莺巧见吓着了他,不好意思,忙致歉道:“抱歉,不该突然出声才是。”   “没事。”肖让笑道,“你该好好养伤才是,别太过举动了。可还疼?”   俞莺巧摇了摇头,“多谢公子,已不疼了。”她说话时,听窗外嘈杂愈盛,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呵呵,对了,你还不知道呢。昨晚小符好生厉害,说动了大家一起对抗官兵。这会儿正削竹子做陷阱呢。”肖让道。   “符大哥?”俞莺巧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不信么?”肖让笑道,“可惜你不在场。他那番话说得可好,我听了之后,都想在他手下做山贼了呢。”   俞莺巧被他的话逗笑了。她又想起一开始的事儿,正想问问他湿衣的事,未等开口,符云昌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他正要跟肖让说话,一见俞莺巧,立刻换了话题。   “妹子你醒了!伤怎么样了?”符云昌急切问道。   俞莺巧含笑,应他道:“多谢符大哥关心,无碍了。”   “这就好!”符云昌喜笑颜开,他伸手摁着俞莺巧的肩膀,用了十足的认真,道,“你放心,有我在,再不许人欺负你!这岛上的事,你也别操心,都交给我。我们一定会平安脱险的!”   这个姿势,让俞莺巧稍微有些不适,她有些尴尬,点头笑了笑,道:“多谢。”   “别这么客气嘛!”符云昌松开了手,依旧笑道,“我这会儿还忙,待会儿再来找你!”说着,他扭头,喊肖让道,“哎,姓肖的,我的……”   不等他说完,肖让从一旁拿起一捆草绳递了过去。符云昌一见,没了话,谢了一声转身跑走了。肖让满脸无奈,一边摇头,一边拍干净手。   俞莺巧这才注意到,他的手心发红,还有许多细小交错的伤口。她不用费力,便联想到了那一捆草绳。原来,他并非袖手旁观,而是早早就将自己的事做完了……   “公子,你的手……”俞莺巧斟酌着问了一声。   肖让一听,笑了笑,道:“手不碍事。倒是这小符越来越会使唤人了,唉,可真叫人头疼……”他说着,抬手揉上自己的太阳穴。   俞莺巧想到什么,走近他身前,伸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肖让一时怔愣,不知如何反应。   俞莺巧的手停留了片刻,方才放下。她一脸歉意,笑道:“抱歉又唐突了公子。只是我见公子湿了衣裳,又常听公子说头疼,只怕是着凉发烧。不是就好。”   肖让望着她,沉默了片刻。而后,说起了另外的话题来:“我听王爷说,他已将消息送出岛去,援兵不日就来……也不知这个‘不日’要多久,你可还赶得上比武招亲?”   俞莺巧不知他为何提起此事,却依旧老实回答:“多谢公子关心。我爹爹前几日就收到了消息,如今正在对岸。想必此事他会考量。事发突然,又关系重大,若真赶不及,向江湖朋友们道个歉,延期再办也未尝不可。”   肖让点点头,唇角轻轻一勾,带着满目温煦笑意,问她:“那‘穿花戏蝶’可还要教你?”   此话一出,俞莺巧的心头顿生犹豫。且不说现在根本不是提这个时候,就说如今她和符云昌的关系,再学武针对他,似乎也说不过去。但除这些之外,肖让这句话里似乎还有些什么,带着隐约的试探意味。她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但就是这样觉得……   她努力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如今要学,似乎不太妥当。”   肖让神色安然,笑意依旧温煦。他点点头,语气亲切如常,道:“正是呢。”言罢,他搓了搓手,笑着道,“我还有一堆绳子要搓,你要不来帮帮我?”   俞莺巧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偏偏说不上来。她看看肖让,又想了想,却始终无解。最终,她压下了满心疑惑茫然,安心地跟他搓起了草绳……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终于做到了下章预告我好骄傲!握拳!!! 咳咳,小蝙蝠,其实你真的是男二,我是爱你的~ [小符:敢不叫老子的外号吗?!] [狐狸:……] [那只:……] 另外,本章还告诉了大家一件事,那就是—— 师姐:打不死你,我膈应死你!我还单身[大雾],谁也别想和和美美的[大雾]!秀死快![大雾][大雾][大雾] 嗯…… 总之…… 当男女感情发生危机的时候! 当一对CP眼看就要相忘于江湖的时候! 当正派人士挑拨离间甚至各种阻挠的时候! 这! 就是! 上反派的时候!!! 反派专业红娘团! 创造相处机会! 解决感情困局! 出手狠! 见效快! 目标准! 百年口碑!业界良心! 绝不辜负您的期望!握拳! [大雾] 嗯,总之我会努力的!!! [赵志博:盒饭我要照烧鸡排……] [狐狸:别呀,亲,剧情安排你不领盒饭的。] [赵志博:=口= 花擦!求放过!!!] [狐狸:……] [那只:……] ☆、第29章 接下去的日子,弄珏山庄一改前几日的颓唐沮丧,所有人都奔走忙碌。山庄内外,皆作改造,布设机巧。这份干劲,似乎得了上天感应,那连日的大雨终是停了,阳光温润,慷慨普照,带出了和煦暖意。 俞莺巧一大早就起了身。她肩伤未愈,做不得重活,今日天好,她便同其他女子一起洗衣裳。众人说说笑笑,倒也轻松愉快。待清洗完了,众人各自寻地方晾晒,不在话下。 俞莺巧抱着衣裳走进花苑,就遇上从诊室出来的清音。清音一见了她,便笑着跟了上去,帮她做事。两人说笑着走了一段,就见肖让坐在花苑的石凳上,正静静抚琴——说是抚琴,兴许不当。虽然他正身端坐,虽然他指动灵巧,但他膝上,早已无琴。 俞莺巧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子。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心颤。这几日来,状况频出,花苑无人打理,加之风雨,摧的花残柳败。但那未晞雨露,蒙太阳恩泽,绽出晶莹光华,为那颓唐景色笼上一层明丽。而他,便坐在那片明丽之中,眉目低垂,唇边含笑,抚着膝上那把看不见的琴。 “欸乃。”清音忽然开口说道。 俞莺巧有些茫然,不知她是何意。清音一笑,解释道:“他弹的曲子是欸乃。”她说着,腾出一只手来,仿着他拨弦,更轻轻哼出了曲调。许是入兴,抑或忘情,她哼唱的声音渐响,终是引得肖让抬头相望。见了来者,他也无话,只是含笑点了点头。清音一惊,忙止了哼唱,怯怯低了头。 那一刻,俞莺巧心里一沉,竟说不上滋味。记得他说过,高山流水,知音难求。如今这样,算是知音么…… 她正想时,肖让已站起了身来,走到了她们面前。他看了看她二人,笑道:“早知你们洗衣裳,我就该拜托你们把我的也洗了才是。” 俞莺巧听他这么说,应他道:“公子若有衣裳要洗,给我就是。” “想想还是罢了。”肖让叹口气,“……没替换的衣裳,也不方便脱下。” “这……”俞莺巧想了想,道,“我替公子借一身先穿着吧。” 肖让皱起眉来,摇头道:“那可不行。人有高矮胖瘦,衣有长短大小,如何能混穿?何况穿衣讲究也多,材质颜色都要考量,唉,我最近已劳了许多神,哪里还能这样折腾,宁可凑合……” 他话未说完,清音便笑了出来。肖让见她笑,叹道:“笑什么呀。你是姑娘家该比我更讲究才是,看你这身衣裳……唉,说来也不怪你,这几日一直扇火煎药,熏黑了也是没办法。真是委屈你了。” 清音听他这么说,也没回答什么,只是苦恼地看了俞莺巧一眼。俞莺巧只好笑笑,对肖让道:“公子提醒得是,我这就去给清音姑娘找身衣服来换。” 肖让点着头,接道:“如此甚好。清音姑娘肤白,诸色皆宜。桃粉,杏红都极相衬的,湖绿、雪青想必也好看。” “我尽力而为。”俞莺巧无奈应他。 肖让满意地点点头,又见俞莺巧身上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群青色衫子,腰间系着条靛色的腰带。因方才洗衣服的缘故,衣衫上水渍斑斑。他蹙起眉来,正想挑剔,但昨夜殷怡晴的话犹然在耳。话到唇边,他终是犹豫。他微微张着口,却迟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俞莺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忙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而后,带着几分尴尬望向了他。然而,她却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苛刻评价。短暂的沉默之后,肖让把头一低,抿唇笑了笑,道:“你们忙吧。”说罢,他告了辞,回诊室去了。 俞莺巧看他离开,心中满是茫然。一旁,清音小声地开口抱怨道:“什么嘛……只有姐姐他才不挑剔……” 这一句话,让俞莺巧不知该如何应对。或许肖让那浅淡的疏离,只是她想得太多了。她打住思绪,冲清音笑了笑,两人依旧寻地方晾衣裳去。 正当此时,一声破空轻响远远传来。俞莺巧心弦一紧,忙循声望去。只见碧蓝天宇上,一道青烟遥遥升起。紧接着,又是二声鸣响,紧接着两道青烟。旁人兴许不知用意,俞莺巧却认得清楚。这是安远镖局的火信,想必是援军已到。她心头一阵兴奋,却有不免忧虑。这几日来,赵志博都无举动,也不知是放弃了计划,还是另有打算。但今日这火信一起,想他必有对应,若真要攻岛,只怕就在今朝。 而由此顾虑的,自然不止是俞莺巧。火信三响之后,山庄内就忙碌了起来。弄珏山庄的地窖早已搬空,雷韬正安排老弱妇孺入内暂避。符云昌则带着男丁到庄外巡查守备,完善陷阱。俞莺巧做完手头的事,便去了地窖,帮着雷韬安排疏导。待一切妥当,她出了山庄,去找符云昌。 符云昌正在庄外数里的一处湖岸边。这几日,南陵王与他一同研究地形,挑出了几处最可能的登录点。此处湖岸,周边水深,最宜船泊,加之树木繁茂,最是隐患之地。故而符云昌领了大多数人,在此安设弓箭机关。更选了一处高地,做观测侦察之用。俞莺巧走上高地时,见众人忙碌,也不好随意招呼。她四下张望,想寻些自己能做的事,却不想看见了肖让。他背着手,站在众人之外,似乎是在赏景。 俞莺巧着实惊讶,忙低头看了看地。今日初初放晴,地上还湿。她一路走来,鞋上也沾了不少泥土。何况此处林深露重,湿气沾衣。他为何会来? 她正想时,符云昌见了她来,上前招呼了一声,“妹子!” 俞莺巧含笑应了他一声,而后便将目光依旧系在了肖让身上。符云昌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蹙眉道:“啊,那姓肖的今天也不知什么毛病,竟说要来帮我。结果,他就在这里站着看风景,一指头都没动过。真是气死个人。他说话莫名其妙、一套一套的,我也懒得跟他计较。妹子,你也别理他就是了。” 俞莺巧听他这么说,笑了笑道:“符大哥别这么说,公子武艺过人,若有他在,必有助益。” “功夫是不错啦,”符云昌不情愿地道,“不过助益么……我就怕他到时候嫌这个嫌那个,磨磨唧唧地不动手。” “符大哥多虑了,公子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俞莺巧回答。 符云昌愈发不情愿了,嘟哝着道:“妹子你干嘛老替他说话?” 被他这么一问,俞莺巧竟有些心虚,忙摇头道:“符大哥别误会,我只是实话实说。” “是我误会么?”符云昌皱着眉头,“总觉得你一直在护着他。你的镖不是早押完了嘛。” 俞莺巧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讪讪笑着。 符云昌看着她,隐约觉察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询问,恰好肖让走了过来。他只得打住话题,紧皱着眉头瞪着肖让,粗声粗气地问:“干嘛?” 肖让一笑,招呼了俞莺巧一声,这才开口道:“小符,我方才看了半日,发现你的箭阵有个缺口,就在那边东北角上。你可要去看看?” “什么事都不干,倒挑起错来。哼!”符云昌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举步查看。他站在肖让先前的位置上,微微一眺,脸色顿变,蹙眉不悦道,“我说了系石头上,怎么还会系树上?唉!”他说罢,脚下提劲,一纵身跳了下去,直接落在机关旁边,着手改动。 肖让和俞莺巧都被他这般利索的举动吓了一跳,双双怔住了。俞莺巧先回过神来,笑着对肖让道:“不愧是符大哥,果真豪快。” 肖让也笑,点了点头:“小符的性子就是太急了。” “也不能不急吧。赵志博也不知何时会攻岛……”俞莺巧轻叹一声,“若是赵志博知难而退,也省了一场争斗。” 肖让依旧顺着她的话点头,道:“是呢。若他不动手,就再好不过了。” 一来二往几句话,俞莺巧便没了话题。她低了头,看符云昌修机关,可心里却还想着肖让的事。其实他们本也没多少话说,平日里不过是些简单寒暄罢了。虽然有过谈心和争执,但说到底,都是自己一股脑儿地倾诉,而他只是聆听安慰罢了,这大概都算不上“交谈”。诗词歌赋,她不甚通。丝竹管弦,她也不会。那些花月茗酒、脂粉罗裳之事,她更不明白。她微微怅然,心想:若是换做清音,兴许就能跟他聊聊琴曲了…… 她静静想过,抬眸笑着问他道:“今早见公子弹琴,那首曲子是叫‘欸乃’?” 听到这个话题,肖让眼神一亮,笑容骤绽,“欸乃一声山水绿。你听过这曲子?” 俞莺巧带着歉意摇了摇头,“这倒不曾。听清音姑娘说了,才知道的。” “呵呵,亏她能看出来。可惜你未能亲耳听见,待离开此地,取了好琴,我再细细抚一曲给你听。”肖让笑道。 “好。”俞莺巧含笑答应。 肖让看着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摇头笑道:“等等,似乎不对啊。我说你呀,若是不喜琴曲,不必勉强迎合我。” “不勉强,我喜欢!”俞莺巧心急解释,话一出口,倒把自己吓着了。虽是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可这太过鲁直的话语,何其羞人。 肖让也被微微吓着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却笑说:“你们女孩子的心思,真叫人不明白啊。” 俞莺巧略低了头,回他一句:“男子的心思就容易懂么?” 她的话里带着些许不服气,让肖让有些不明就里,但他也无争论,只是笑了笑,继续看着符云昌修机关。 片刻之后,机关修缮妥当,符云昌展了轻功,三蹦两跳地跃了上来,走到肖让身旁笑道:“不是我夸你呀,这种时候倒是挑剔些好。你索性再到处看看,有什么疏漏的我好去改。”他一边说,一边把脏手往肖让衣衫上揩,神情里满满地透着促狭。 肖让果真大惊失色,抱怨着躲闪到一旁。符云昌却跟了过去,伸手揽住了肖让的肩,还故作豪爽地拍了几下。肖让无奈,抬手扶额,少不得说上两句。可符云昌哪里会在乎,继续我行我素,一心让肖让不痛快。 俞莺巧站在一旁,看着他二人欢闹,心里复又生出了先前那疏离之感。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肖让相处。既不如清音一般志趣相投,亦不能像符云昌一般无所顾忌,她竟开始怀念与他初相识的日子,那时候,她的心里只有押镖。不必刻意寻找话题,亦不用担忧明不明白。而如今,这样纠结烦恼着的自己,想必十分可笑吧…… 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寻了干净的地方坐下,无奈地望着眼前的两个男人。正事当前,嬉闹终究有度,没过多久,两人便都安静了下来。待备完陷阱机关,众人各自就位等待。岛上鸟兽这几日来被捕杀殆尽,蛙鸣鹤唳早已鲜闻。今日恰又无风,人声静默下来时,云蔚渚上便笼罩着一片诡异的寂静,引人忐忑。 俞莺巧也愈发不安,不禁取了长鞭在手,轻轻抚摸着鞭节。冷而坚实的触感,让她心定。也不知湖上情况如何?援军已到了半日,却迟迟未见动静,想来是在交涉僵持。若是赵志博以一口咬定是剿匪,南陵王的军队也不好硬来。但南陵王既在岛上,至少也该放一二使者上岛来才是常情。如今毫无举动,着实不祥,也不知其中酝酿着什么。 时光慢逝,日头渐落。夕照轻薄,染透烟水。隐隐虫鸣声起,略添了几分生机,静待的人群中也开始有了私语窃窃。兴许赵志博不会攻岛,一切都可平和解决…… 符云昌自然也听见了这些窃语,他抬眸看了看远处。官船之上,灯火熠烁,不进不退,不散不动。他蹙眉想了想,俯身拾了块小石子,悄悄打向了一处机关。机弩连发,破入草木,嗖嗖之响,骇得草虫俱寂。油然而生的紧张与恐惧,将所有人的心绪吊起,扼断了窃语之声。 符云昌满意一笑,却沉着声音,低低嘱咐说:“别大惊小怪的,乱了阵脚。” 众人闻言,提了十二分的精神,丝毫不敢懈怠。 俞莺巧看在眼里,对符云昌顿生几分钦佩之情。这时,站在一旁的肖让转过头来,低声对她道:“我说的没错吧。若在小符手下做个山贼,想来也不差。” 夜色昏暗,俞莺巧看不清肖让的表情,但听他言语轻松,想必含笑。这句话,他以前也说过。只是此情此景之下,他这样的一句话,带着别样意味,叫人不解。 俞莺巧虽这么想着,却生怕是自己多疑,便依旧点头应他:“公子说得是。” 肖让轻笑一声,也无二话。 两人之间,复又沉默。而此时此刻,云蔚渚上的沉默似乎更甚。自方才符云昌故意触动机关之后,虫鸣之声竟再未响起。无形压力蔓延开来,让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危险。 突然,几声机簧声响从岸边传来,那里布满竹枪,专用来防备登岸之人。众人之中,顿起惊惶。符云昌示意众人噤声,又细听了片刻。夜色之下,枝叶轻擦,草木悉索,却不因风。片刻之后,果不其然,又是机关响动。众人心中都有了定论——夜袭! ☆、第30章 符云昌定了定神,开口对众人道:“你们大多不是江湖中人,打打杀杀你们做不惯。但你们得记住,弄珏山庄内有你们的家人和朋友。是男人,就好好守 住!路线大家都知道,机关操作也都明白,如何应对也都练过。照我前日安排,三人一组,彼此照应。机关动后,就往山庄退。一切尽力,若真有差错,还有 我……”他说到这里,却是一顿。他看了看肖让和俞莺巧,改口道,“还有我们在!话就说这么多,散吧!” 众人应过,各自行动。符云 昌待众人就位之后,仍立高处,俯瞰全局,见机接应。此时天色愈暗,视野已不清明。只见得林间人影倏忽,却模糊难辨。这一路上,自有各种陷阱招待。岛上材料 有限,这些机关未必能致人于死,但阻人前进、拖延时间却是绰绰有余,若能再生擒几人,便再好不过。 但对手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官兵, 又是有备而来。不消多时,前沿的机关尽破,众人渐往后退。符云昌正要前去接应,却见数艘船只缓缓靠岸。船上并无灯火,在夜色之中,唯有轮廓可辨。符云昌见 状,已知事态不妙。这时,船上忽有无数火光飞纵而下。“该死!是火箭!”符云昌怒骂一声,飞身而去。俞莺巧和肖让紧随其后,不在话下。 此 时,林中已有数处着火,弥漫出呛人烟雾,加之火屑飘散,叫人难以前行。符云昌轻功过人,这几日来又早已摸清四周的地形,虽有困碍,行动却依旧敏捷。俞莺巧 本来跟在其后,但不过几个转弯的功夫,就不见了他的身影。她心上紧张,正想加快步子,却见一波流箭如雨打来,她当即起鞭舞花,以作防卫。鞭影重重,与箭矢 相击,起一片连绵轻响。勉强撑过箭雨,她连退几步,稍作调息。肩上一阵阵的疼,叫她额上浮了薄汗。她微微喘息,正要继续寻路前进,却不想又是一轮箭雨。她 咬了咬牙,再起鞭花,但肩伤愈痛,让她的动作缓了几分,便是这分毫之差,一支羽箭突入,直直袭向了她。她一惊,顿收了长鞭,起掌击开那支箭。但鞭舞一停, 更多的羽箭纷落而来。她忙纵身疾退,正要再起鞭舞,却见一道身影翩然而来,替她挡下了流箭。 俞莺巧松了口气,望着眼前之人道:“多谢公子。” 肖让轻轻掸着衣衫上的灰屑,笑望了她一眼,盗:“不必客气。”言罢,他将一块帕子递给了她,道,“前头烟大,且掩着口鼻。” 俞莺巧接过,惊讶地发现那帕子竟是湿的。按肖让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带一块湿帕子在身上的,莫非是特意去沾的水?何时? 她想着,抬眸又看了看肖让,见他依旧挡在她身前,正小心防范。 以肖让的轻功,要赶上符云昌并不困难,但他却守在这里,难道……是特意在保护她么? 俞莺巧正想着,肖让正了色,回头道:“可好了?再不走,可就真赶不上小符了。”俞莺巧忙收了心,用帕子掩了口鼻,随他一齐向前。连日雨水,今日初晴,树木尚潮湿,火虽不大,烟雾却着实厉害。眼前道路一片模糊,加之呛人浓烟,若无这湿帕,只怕这会儿连呼吸都困难了。 两人没走多久,一旁的树木中忽然蹿出几个人来。夜色加之烟雾,也是敌友难辨,对方见有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出手攻击。 弄 珏山庄里的大多是文人,此刻不过为了拖延自保,哪里会主动攻击。如今这群练家子,想来是敌非友。简单的判断之后,俞莺巧长鞭一扬,着力打下。对方显然也不 是泛泛之辈,虽在烟雾之中视线不清,却凭着声势,避开了那一击。俞莺巧不敢轻敌,正想起鞭舞花,暂做防守。无奈此处树木繁茂,长鞭竟挥舞不开。这时,肖让 握住了她扬鞭的手,轻轻一拉,将她护在了身后。俞莺巧一怔,竟也忘了反应,由着他替自己应敌。她的心头复又生出那种种不合时宜的念头来,此刻,她终于确 定,他的确是特意地在保护她。这一路来,都是…… 她微微欣喜,却又害怕。纵然感激他的心意,她又岂能让他临危涉险,令他染污沾尘?想要护着他的念头,无比清晰而强烈,她顾不得肩上的伤痛,也无心去计较兵刃的短处,慌忙冲了上去,为他解困。 肖让察觉她的举动,不由嗔她一句:“傻丫头,快退下!” 就是这一句话,引得烟尘呛入肺腑,他不由自主地咳嗽了起来,一时缓了手上的招式。 听他咳嗽,俞莺巧的心愈发揪紧。虽然担心,却又无法分神。她出招愈发迅猛,只想速战速决。 战局正激烈之际,忽听对方开了口,高声喊道:“对面的可是俞家闺女?” 俞莺巧听着声音耳熟,忙收了招式,试探着叫出对方的名字:“佟帮主?” 招呼之后,战局骤停。烟雾中模糊的人影靠近前来,渐而可辨。来者,正是虎蛟帮的帮主佟昂。佟昂用手掩着口鼻,时不时轻轻咳嗽几声,他望着俞莺巧,道:“都是这烟害的,要不是看这鞭法眼熟,险些就自己人伤了自己人了!” 俞莺巧点点头,也顾不得寒暄,转而到了肖让身边,将湿帕子递了过去。肖让压下了咳嗽,冲她笑笑,仍旧将帕子推还给她。 俞 莺巧心上担忧,想劝他几句,刚一张口,不防呛了口烟,也咳嗽了起来。佟昂见状,道:“这儿不是讲话的地方,我就长话短说……”他的语气渐急,似是紧张, “那群狗贼胆大包天,船上安了十来门火炮,生生与咱们对峙了一日。见他们调头攻岛,俞镖头托我赶来,就是告诉你们,万不可硬拼——” 他话音未落,但听得一声轰响,振聋发聩。周遭嘈杂,皆被这一声扼断。紧接着,满岛震动,仿似山崩地裂一般。俞莺巧并非胆小之人,却也被骇住了,脑海之中片刻空白。但这怔愣不过片刻,下一声轰响起时,她伸手摁上肖让的肩膀,护着他卧下了身。 这颗炮弹落得稍近,扬起的泥石打在身上,微微刺痛。俞莺巧喘了口气,开口问道:“公子可好?” 肖让满心无奈,带着些许气恼,叹道:“你啊……” 俞莺巧见他无事,也没应他的话,只提防着炮弹。一旁的佟昂见两人无事,急切道:“这玩意血肉之躯可拼不过,赶紧通知其他人,暂且避一避吧……” 佟昂正说着,又是一轮炮袭,轰隆之响,掩去了他的话音。俞莺巧稳着惶惑心神,眺望着浓烟之后隐约船影。赵志博竟以火炮袭岛,俨然是要夷平此地,说要避,又能避往何处?她握着钢鞭的手紧了紧,似是定了决心,开口道:“佟帮主可知炮船的方位?” “这哪能不知,就在……”佟昂正要回答,却意识到什么,道,“我说俞家闺女儿,你爹让我来,就是怕你涉险。还是由你通知其他人吧,我和兄弟们还要去炮船那里。”佟昂说罢,便领着手下匆匆离开。 俞莺巧正要跟随,却被肖让一把拉住。 “巧儿,到底你是女儿家,哪有在这种事上出头的。”肖让道。 “可是……”俞莺巧皱着眉,满脑子想的都是“当仁不让”。 肖让望着她,慢慢道:“山庄内多是老弱妇孺,乏人照应。你是镖师,比起攻袭,到底护卫才是你的强项。你且回去,炮船那里,就由我去吧。” “在下岂能让公子涉险?”俞莺巧立刻否决。 肖让听了这话,笑意油然而生。他抬手,轻轻替俞莺巧拍掉肩上的尘土,道:“我是男子,比你年长,武艺亦胜过你,本就该是我护着你。好了,听我话,回去吧。剩下的事,我来就好。” 四周烟雾迷蒙了视线,炮火之响震疼了耳膜,但那一刻,他的笑容和声音,却分外清晰。俞莺巧怔怔望着他,不知如何回应。 肖让摇了摇头,抬手轻轻用手背敲了下她的额头,“傻丫头。” 此话说完,他含笑转身,循着方才佟昂离开的方向追去。见他走远,俞莺巧的犹豫不过片刻。自己身上有伤,武功又不及他,兴许此时是该将责任托付于他才对。她默默祈愿一切顺利,随即转身,急往山庄而去…… ☆、第31章 夜色愈浓,火色和烟雾将周遭景物全然吞没。肖让凭借着依稀火光,在林中穿行。这里的地形他倒也熟悉,再往前数里,便是湖边空地,想来能看到炮船的位置。 虽已走到这一步,他的心头却依旧不是十分情愿。他讨厌这呛人的烟尘,讨厌火焰的热浪,讨厌震耳的轰鸣,讨厌因方才动武而微微汗湿的衣衫贴在肌肤上的感觉…… 如今,正是四月末,算不上是最好的时节,但依旧有最动人的景致,桃李虽谢,却有茉莉蔷薇为继,弄珏山庄更在附岛上植下一片荼蘼。往年此时,众人伴着柳色花香,抚琴对诗,何等优雅畅快。 他 不想则已,一想起时,就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地。但这些也不过是想想而已,他再不情愿,终究也知道何为“当仁不让”。况且还牵扯上了俞莺巧——一想到俞莺巧, 他忍不住笑叹一声。君子尚且不立于危墙之下,何况她是个妙龄的姑娘。若非殷怡晴故意作弄,她本无需接下这趟镖,这一路为了迎合他,想必也吃了不少苦。而后 到了云蔚渚,她本可以早早回返,却又为了那萍水相逢的班主上岛寻人。被南陵王刁难,受殷怡晴戏弄,这些她都一一忍下。乃至官兵围岛,食尽粮绝,她亦未曾抱 怨,尽心尽力寻求脱围之法。她是镖局中人,若是保镖护卫,倒也平常。但如今,她无镖在身,却依旧视扶弱救人为己任。自身之事,她一贯谦忍。而关乎仁义之 事,她从未曾坐视。唯一的一次动怒,更叫人明白,那凛凛侠气,早已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这种脾性,哪能叫人放心呢?那俞济远也不 知怎么想的,统共就这么一个女儿,不知好好珍爱,竟让她行走江湖。还有那符云昌,也真是不靠谱,都什么时候了,不说让她守卫后方,倒由着她到阵前来了。她 身上有伤,如何使得?若他不来,这心怎么放得下!天知道他方才跟着俞莺巧时,心底有多紧张!这天底下,怎么会有遇上火炮还不害怕的姑娘呢? 他 不由又笑起来。万幸总算把她劝回去了,到底踏实许多。他心放下时,脚步也愈发轻快,腾跃之间,已出了树林,踏上了湖边的空地。空地之上,聚着一群黑衣蒙面 的男子,想必是赵志博的爪牙。肖让站定,抬眸远眺,但见官船一排,黑影森森,一眼望去,阵势骇人。其中有一艘大船,停在十丈开外,支着火把,分外醒目。这 船侧船舷对岛,一排火炮赫然可见。此时,那群黑衣人已然发现了肖让,手执武器就招呼了上来。肖让也无心恋战,只凭着轻功闪避。那黑衣人虽多,攻击虽彪猛, 却始终未能触及肖让的一片衣袂。不过片刻,肖让已然穿过那重重阻挡,近了湖岸。 若要毁炮船,必然要先登船才是。但这距离不短,只 怕以他轻功,中间也还需借力一次才行。他想着,一边闪过背后的攻击,一边在幽暗的湖面上搜寻着可以踏足的地方。为了奇袭,赵志博的手下皆是泅水而来,并无 小舟相渡。而此处湖岸并非码头,周围又无附岛,别说栈桥了,连浮灯都没有一盏。 肖让正发愁之际,突然想起来什么。他这一路,是追着佟昂来的。虽说中间有了耽搁,他并未切实地跟随,但大致方向终究不错。佟昂一行深谙水性,又几次潜入,想来要避过黑衣人的耳目也不难,说不定此刻已在水中呢。 他 思定,摆脱了黑衣人的纠缠,纵身跃起,翩然凌空。岸上的黑衣人见状,皆高呼示警,官船上的人听闻,立刻以羽箭应对。要说身在半空,还要闪过羽箭这种事,纵 然是精通“穿花戏蝶”的肖让,亦觉得有些吃力。行不过三丈之远,他便不得不下落。眼看就至湖面,他含笑喊道:“水下的好汉,麻烦借个力!” 话音一出,水面上忽然冒出个头来,佟昂高声笑道:“呵,你自己不要命也罢,怎还拖累我呀!” 佟昂虽这么说,却看准了肖让的位置,算好时机,两手一撑,用力将他托起。 肖 让再次凌空之际,船上的羽箭不止射向了他,更瞄向了水底。他有些过意不去,往下一看,就见佟昂早早潜下。他不由一笑,专心往前。不过三丈,又是下落,这一 次,无需他出声多言,佟昂恰在他身下一跃而出,大笑着伸手一托。这一托,力道比先前强上许多,肖让借力而跃,轻巧更胜先前,倏忽之间,他翩然而落,站在了 炮船的甲板上。 船上官兵哪里能料到这种事,竟有了片刻怔愣。肖让笑着喊了声“多谢”,这才让这群官兵回过了神来。众人哪里还管得上火炮,急急忙忙拿了兵器应战。肖让叹口气,一边闪避一边道:“诸位何必白费力气?早早罢手不好么?” 他这话,官兵们没听进去,另有人出声应道:“好啰嗦!你狠狠打就是了,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肖让循声抬眸,就见符云昌半蹲着身子,立在桅杆之上,正不屑地望着他。他一笑,道:“没想到鬼踪步这般厉害,竟无需借力就能度如此长距?” “那倒没有——”符云昌纵身落地,加入了战局。他一边下狠手揍人,一边回答道,“我宰了几个碍事的,抛在水上浮着,踏过来的。” 肖让听罢,只剩无语。两人皆不再多言,专心应战。那一群官兵本是专司火炮,哪里能招架肖让和符云昌两人,不消多时便仓皇落败。 符云昌看着局势大好,心头畅快非常,纵身轻跃站在了一门火炮之上,笑道:“待老子我拆了这狗屁玩意儿!” 他话音未落,肖让抬腿直踢他的脚踝。符云昌猝不及防,重重摔倒,脸狠狠地磕在了炮筒上。他捂着鼻子,正要开骂,忽觉数支羽箭险险从发梢掠过。他立刻明白了过来,翻身下了火炮,小心注意着局势。 这时,旁边的一艘官船慢慢靠近,船舷之间距离一丈之时,数名男子跃了过来,加入了战局。符云昌一眼看准了其中一人,喊道:“哟,狗官,怎么亲自出马了?” 他这话所指的,除了赵志博,不做他想。到了此时,赵志博依然一脸凶狠,他望着这两人,厉声道:“大胆匪类!你们这是要造反了么!” “造反?明知道王爷在岛上,还敢放炮,我看你才是造反!”符云昌不客气地骂回去。 赵志博冷冷一笑,回答道:“本官当然知道王爷在岛上,方才一大群黑衣贼人混上了岸,企图对王爷不利。本官这才出此下策,放炮威吓。你们竟敢扰乱炮船,想是与贼人一伙!还不束手就擒!” “呸!这时侯还胡说八道!老子撕了你的嘴!”符云昌愤然出手,攻向了赵志博。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赵志博看似莽夫,一手功夫倒是灵巧的很,竟与符云昌打得难舍难分。想来他能领兵围岛,多少有些能耐。 肖让见状,迅速处理完其余的人,加入了战局。符云昌大为不满,道:“姓肖的,别跟我抢!” 肖让笑了笑,答得气定神闲:“哪里是抢,只不过想早点收拾完,我好去沐浴更衣。” 符云昌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二对一,自然占尽上风,赵志博察觉局势不对,心里暗暗忐忑起来。符云昌见他露怯,下手愈发狠辣,招招欲置他于死地。但每每招式到时,偏又被肖让化解。一来二去,他怒上心头,骂道:“姓肖的,你想怎样?” “不怎样,只想抓活的。”肖让含笑,悠然道。 “哎呀,我竟忘了这事!”符云昌点点头,冷然对赵志博道,“哼!倒要抓了你,好好拷问拷问!” 赵志博心里慌乱,强作镇静道:“本官岂会受你们这些宵小威胁!” 肖让听了这句话,摇头笑道:“让人开口的法子,我师姐可知道不少呢。” 赵志博一下子便想起了那从雨色中走出的妖媚女子,虽无十分杀气,也未见危险之处,但她眼中的不可一世,却叫人打从心底里胆寒。梅谷二字,即便在庙堂之上,亦让人敬畏。 赵志博多想一分,心就灰一分,而此时,因炮袭停止,南陵王的援军行船而来,渐将赵志博的船队包围。 肖让望着他,笑道:“事已至此,何苦顽抗……” 符云昌有些不耐烦,“姓肖的,别跟他多啰嗦,待我擒下他!” 此时此刻,赵志博已知气数,但一念顽固,让他不肯轻易放弃。他且战且退,突然,脚跟磕到了什么。他侧目一瞥,心头一震。 那是填充火炮用的黑火药,用木桶密密封着,一桶桶摆在船尾。他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卸开符云昌的招式,转身一掌劈开了一只木桶,随即腾跃而起,取下一旁的火把,砸了过去。 一切不过须臾,符云昌甚至还没明白他在做什么,眼见赵志博似要逃跑,他正要追击,却被肖让一把拉住了后领,抛了出去。符云昌愣住了,呆呆看着肖让踏步船舷,腾身而起。转瞬之间,火药爆燃,轰然炸开。火光和黑烟瞬间笼罩,掩去了一切…… …… 云蔚渚上,俞莺巧赶回弄珏山庄,确认众人无恙,又将火炮之事传达给了王爷之后,便默默巡守。期间,倒也有几个有能耐的黑衣人近了山庄,但对付起来倒也轻松。听炮袭的声音渐渐零落,继而转为安静,她忐忑的心情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也是,肖让的武艺强她许多,哪里需要她来担心呢?况且前线还有符云昌、虎蛟帮帮众,说不定此时连她爹爹与王爷的援军也一并来了,一艘炮船又有何可惧?一切终究能平安落幕……但愿伤亡不多…… 她正想着,忽听一声轰响,与炮袭不同,那声音沉闷而厚重,直撼内心。她惶然抬头,眺向炮船的方向,只见那一方夜空被火焰燃亮,滚滚浓烟,铺天蔓延。 不知为何,她心头一紧,怔在了原地…… ☆、第32章 轰响过后,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空寂。耳中,嗡嗡作响,微微发痛。惊呼、喊杀、喝骂,尚悠悠回荡;树木燃烧之响、船行水流之音,仍声声在侧。但一切,却都如此遥远模糊。种种混乱似乎都被这一声轰响掐住了咽喉,渐趋灭亡…… 待俞莺巧从怔愣中回复过来,才发觉自己心跳如狂,还微微发着抖。她闭目定神,深深吐息了几次,方才平静。思维清晰之际,她也大致明白了因由。从方才开始,就再也没有听到一声炮响,想是炮船已毁,那轰响大约是由此而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不消多时,南陵王的亲兵便驾船登岛,直往弄珏山庄而来。说来好笑,众人一路上还遇上了不少陷阱机关,费了好些功夫。待众人汇合,南陵王便亲自领兵,迅速控制了局势,更以风卷残云之势搜寻逃窜的逆贼。 残火烧了一夜,待到黎明之时,方才灭尽。岛上到处弥漫着青烟,混着晨雾,倒有几分诗情画意。俞莺巧忙碌了一夜,好不容易局势平静,她却无心休息,与他人招呼了一声,便往湖岸而去。 南陵王的亲兵虽到,却未见俞济远的身影,让她不免有些忐忑。昨夜前来的虎蛟帮众,也未现身,不知是否安好。符云昌也不见回来,不知是不是还领着人交战。还有,肖让…… 从 昨夜开始,她就有些后悔。而这份悔意,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加重,到了现在,已成了愧疚。她不该离开他身旁,更不该让他代自己涉险。若见了他,必要好好道 歉,更要好好道谢才是。另外,他素喜洁净,这一夜遭了不少罪,只怕少不得要抱怨。不论如何,必要尽力安慰补偿才行…… 她想到这里,轻轻一笑,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待到湖岸,她一眼就认出了空地上站着的人,登时喜不自胜,她飞奔过去,出声喊道:“爹!” 俞济远本在对手下交代事项,听得这声呼唤,顿展笑颜。他回身迎向了俞莺巧,道:“巧儿,你没事吧?” 俞莺巧含笑点头,应道:“一切都好,爹爹这边如何?” “没事。”俞济远说着,看了旁边一眼,笑道,“多亏了佟帮主仗义相助。” 佟昂就站在一旁,看着这父女重逢的场面,他笑吟吟地点了点头,也没插话。 俞莺巧抱拳行礼,权当致谢。她又看了看四下,问道:“爹爹可曾看见我的两位朋友?”眼看俞济远似有茫然,她又笑望向佟昂,“佟帮主应该见过吧?” 被问到这句话,佟昂的脸色忽然一沉,迟疑着不说话。 俞 莺巧有些不解,正要问时,却见不远处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符云昌。说来奇怪,跟着他的人,并非弄珏山庄里的客人,也不是南陵王的亲兵,更不是安远镖局的 镖师,而是虎蛟帮的帮众。一行人皆是全身湿透,更沾染着烟灰污泥,看起来甚是狼狈。符云昌似乎还另有伤在身,衣衫之上,隐隐透着血色。他紧蹙着眉头,冷着 脸色默默走过来,一见到俞莺巧,他不自然地停了下来,怔怔地没举动。 俞莺巧见他如此,略有些担心。她快步走过去,道:“符大哥,你没事吧?” 符云昌看着她,只是沉默。 俞莺巧看他双目泛红、神色悲恸,心情也随之一沉,隐隐不安起来。她略微思忖,还是强打笑意,道:“符大哥你受了伤,还是赶快回山庄为好。”她顿了顿,又问,“公子没有同你们一起么?莫不是先回去了?我这一路来倒没遇上……” 符云昌听了这话,动了动嘴唇,几番欲言又止。他避开俞莺巧的眼神,看了看不远处的俞济远,又看了看佟昂。 他的举动,让俞莺巧愈发不安。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却强制着自己不去细想。 终于符云昌开了口,他的声音沙哑,满是疲惫和哀凉,道:“我……我找不到他……”他说完这一句,费了些勇气,才重新看着俞莺巧,“昨夜,我同姓肖的一起上了炮船,那狗官被逼急了,竟放火炸船……姓肖的救了我,之后,就……就不见了……” 俞莺巧的心里多少有些准备,听到这番话,倒也没有惊骇。她心上沉重,却依旧笑了笑,开口劝符云昌道:“符大哥别太担心了,公子武艺高强,想必无事。一时找不着,继续找就是了。” 符云昌低了头,压着声音道:“我已经……找了一夜……” 俞莺巧的笑容慢慢僵住了,她抬眸,就见符云昌身后的虎蛟帮弟子也都满面阴沉。她的思绪一时滞涩,茫茫然地望向了湖面。这一望,她的心头陡然凉彻…… 晨光之下,湖面上一片狼藉。炮船的残骸之中,尸体漂浮。爆炸之威,撕裂四肢、剥落肌骨,尸首甚少完整,触目惊心。这般画面,让空气中刺鼻的火药味和浓重的血腥气陡然加重,紧紧纠缠着五脏六腑。 俞莺巧抬手捂上嘴,不让自己做出干呕之态,但不可自抑的颤抖,还是将她的内心展露无遗。 俞济远见状,忙走过来,按上她的肩膀,唤她道:“巧儿。” 俞莺巧慢慢放下了手,抬起了头来。她冲俞济远点了点头,道:“爹爹不必担心,女儿没事。”她的脸色已然惨白,却努力扯出了一抹笑意,“您先带大家回庄吧。我去找肖公子。” “妹子……”符云昌忙抢过话去,道,“人我会继续找,你……你回去休息吧。” 俞莺巧摇了摇头,“符大哥忙了一夜,又有伤在身,别太操劳了。我先四下看看,等符大哥休息完了,还要麻烦你跟我一起找。” 符云昌还想说话,却见远远跑来几个弄珏山庄的仆从,还没近前,就大声嚷嚷着,说是有人被困在湖中。俞莺巧听了,不作二想,答应了一声,就前去帮忙。符云昌见状,心想拦她,正待举动之时,却被俞济远拦下。 符云昌眼见俞莺巧跑远,心里一急,语气里带了几分恼怒,斥道:“你拦我做什么?!” 俞济远皱了皱眉头,道:“你是羊角寨的符寨主吧,我倒是想问问,你拦我女儿又是做什么?” 符云昌听了这话,心神一动,这才认出了眼前之人。他带了几分怯意,道:“俞总镖头?” 俞济远点了点头,眼见符云昌一脸疲惫,他放柔了表情,笑道:“小女做事,仁义为先。她既说要找,就让她去吧。等人手空下来,我会让局里的镖师去帮忙。符寨主还是先休息吧。” 符云昌有些犹豫,却也隐约明白了身边么,终是妥协。 …… 俞 莺巧随着那几个弄珏山庄的仆从走了一段路,果见湖里的残骸中困着几个人。看衣装,正是赵志博的手下,因昨夜爆炸之故,或多或少受了伤,也无力游水。众人都 犹豫着要不要救,俞莺巧却当机立断,寻了长绳来,设法将那些人拉上了岸来,又嘱咐众人小心将这几人送回弄珏山庄,交给王爷处置。而后,她便独自沿着湖岸慢 慢搜寻了起来。 风向、水流、船只排布……种种细节交汇在脑海之中。她努力地思考,试图从中寻出一点点可能的线索。 她 的心神,片刻迷茫,仿若在刹那间,又回到了昨夜炮船被毁的那一刻。轰响于耳畔回荡、烟尘涌入肺腑、火光灼痛眼眸,想她离得如此之远,尚能感受到爆炸的威 力,那身在船上之人,遭受的又是何等的劫难。她在压镖途中,也曾见过镖师们炸石开路。那小小一摞火药,就有裂山开石之能,何况是…… 她的思绪一瞬凝滞,连同脚步都一并停了下来。她抬头,慢慢扫过周围景致。方才真正认清,这满目疮痍。 她忽然一下子慌了起来,方才的冷静陡然瓦解。她迈步而行,没走几步,就仓皇地跑了起来。她毫无头绪,只是跑着,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他,越快越好! 本 已熟悉的云蔚渚,此刻变得陌生无比。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终于,颓然和无力让她缓下了步子。她在一处浅水中停下,望着苍茫一片的 湖水,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公子——”这一声,带着凄楚的颤音。她听着声音散去,不由自主地苦笑,重又喊了一声:“肖让……” 这一次,她无力的嗓音瞬间被风声盖过。那轻浮晨风,吹散一湖的青烟水雾,掠动满岛的焦叶枯枝,撩起将灭未灭的星火,勾出蛰伏的血腥气来……她低头闭目,踉跄地退了几步,仿佛单薄得能被这风吹走一般。 这时,身后的林中突然传来了动静。她猛地转过身去,心上半是警惕半是期待。她从水中走出几步,取了钢鞭在手,颤着声音问一句:“谁?” 一声过后,动静顿止,周遭依旧只有沙沙风声。俞莺巧静待了片刻,也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谨慎地举步,慢慢往林中去,无论怎样,到底是查探一下方能放心。她没走多远,脚下突然一沉。她一惊,脑海中瞬间浮出两个字来:陷阱! 肖 让之事乱了她的神思,她竟忘了这云蔚渚上遍布陷阱机关,尤其是近水一带。昨夜一袭,赵志博之人只选了一处上岸,周遭还有许多未破的陷阱,须当小心才是!但 如今,想到这些已无大用。一排竹箭疾射而来,直取她面门,她连退几步,站稳身子,扬鞭一挥。机关竹箭不过六七支一排,一鞭落下,倒也尽数击落。正当她松了 口气时,却听机关连响,两排竹箭左右袭来。她自认并未再触动机关,也不记得符云昌安过联动的机簧,顿觉不祥。但情势不容她多想,她左右舞鞭,移步闪避,勉 强躲过这一轮攻击。但她刚刚站定,却觉脚下一动,一张大网破土而出,从下而上将她网起,吊到了半空。 这时,林木的阴影处传来一声冷笑。一人缓缓踱出,道: “总算被我抓住一个……” ☆、第33章 “总算被我抓住一个……” 听到这个声音,俞莺巧惊愕不已。她低头,就见那走来之人,正是赵志博! 赵 志博的样子虽有些狼狈,但身形步法皆都稳健,未受什么大伤。昨夜战后,南陵王的亲兵便四处搜索逆贼余党,云蔚渚周围戒备重重。凭赵志博一人之力,哪里能脱 身。他只得在林中躲藏,寻机脱逃,不想却恰遇上了俞莺巧。他本不打算节外生枝,但见俞莺巧孤身一人,到底是急中生智,先以陷阱试探,而后用机簧制敌,终是 将她擒住。 赵志博心里痛快,他抬头打量了俞莺巧一番,笑道:“终究是个女儿家,还是嫩了些啊。呵呵,安远镖局俞莺巧……你就是那俞济远的女儿罢。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要离开这云蔚渚,还要你帮忙才行……” 俞莺巧怒上心头,冷然骂道:“你这败军之将!捉了我又如何?你多行不义,天理昭彰,岂容你安生!” “哼,到了这步田地,怎么也要试一试。即便要死,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看来你也不会乖乖听我的话了,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他说着,弯腰捡了一支竹箭在手,复又望向俞莺巧,眼神之中满是阴毒,“是要废你手脚,还是弄瞎你的眼睛呢?” 听他如此说,俞莺巧倒也不怕。心上怒火,早已将其他情绪燃尽。她只恨自己大意,竟被困了行动,不能亲手解决这卑鄙小人。 赵志博的快意更甚,他笑吟吟地掂着手中的竹箭,慢条斯理地瞄准。 恰在这时,一声轻笑传来,唤了一声:“赵大人。” 赵志博吓了一跳,慌忙闪身到一旁,警惕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俞莺巧顺着那声音望去,那映入她眼帘的人,让她一瞬失神。纵然染污沾尘,纵然衣衫褴褛,他的身姿却仍然秀颀挺拔,形容依旧从容优雅。他笑意和煦,眉目温柔,一如往常,仿佛从未死里逃生过一般。 俞莺巧确认许久,方才颤着声音唤他:“公子?” 他听得这一声,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又望向了赵志博。他清了清嗓子,道:“赵大人可真让人好找啊。” “昨夜算你命大,这会儿还来寻死?”赵志博壮了壮胆子,虚张声势道。 肖让笑道:“依在下看来,寻死的是赵大人你吧。事到如今,在下劝大人一句,莫再造孽,随在下回去领罪吧。” “哈哈,笑话!”赵志博说话间,一把将手中的竹箭掷向了俞莺巧。他并未刻意瞄准,自然也谈不上避开要害。俞莺巧试图躲闪,可在网中,这又谈何容易。索性这支竹箭只是险险擦过她的脸颊,但即便如此,也有足够的威慑力。 赵志博显然不满,又用脚尖挑起了几支竹箭捏在手中,似要再掷。 “慢着。”肖让开口,出声制止道,“赵大人何必欺负一个弱女子。” “我若不欺负她,怎知道你会在意呢?”赵志博冷笑道,“废话少说,若想她活命,就快去安排船只让我离开!” “公子莫听他的!”俞莺巧喊道,“不必在意我,快将他擒下!” 赵志博闻言,抬手就要掷箭。肖让忙道:“赵大人,船只在下自然可以安排,可如今的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你也要跟我谈天理么?呸!我才不信什么天理!”赵志博怒而反驳。 “在下不谈天理。在下谈的是名册……”肖让笑道,“赵大人此行是为了名册,如今无功而返,即便你逃离了王爷的追捕,逃得了‘上头’的责罚么?” 听得此话,赵志博的脸色一沉,他蹙眉,竟是沉默。 肖让轻叹一声,又道:“诚如大人所言,在下的确在意俞姑娘的安危。只要大人愿意放了她,在下倒是可以想想办法,为您取来名册。” 肖 让的这番话,让俞莺巧大感不解。依南陵王之言,名册本就是子虚乌有。如今肖让说要替赵志博取名册,到底是什么打算?这么一想,从方才起,肖让的举动就甚不 合常理。以肖让的轻功,若暗中突袭,制服赵志博易如反掌。可他为何偏偏打草惊蛇,暴露在赵志博眼前,还跟他谈起了条件? 赵志博似乎也有疑虑,他略想了想,道:“这笔交易听起来的确不错,可我多少不放心……” “赵大人的疑虑也无不道理,在下有个主意……”这一次,肖让的声音被猛地呛住。他的身子一歪,竟几乎倒下。他强稳住身形,姿态却不再挺拔。他抬手捂着嘴,似在掩饰着什么。 赵 志博见状,立刻明白了什么。他的唇角扯出一抹阴森笑意,将手中的竹箭向肖让掷了过去。肖让一惊,慌忙闪避,但他那出类拔萃的轻功此时已使不出一分半点。他 只是藉着仓惶的脚步,勉强避过那支竹箭。但这一番下来,他早已无法站稳,重重摔倒在地。他喘息着,试图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俞莺巧这才醒悟到,肖让没有出手对付赵志博,是因为他早已身受重伤。她究竟是有多愚钝,才会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觉得他一切安好?!她又惊又急,凄然唤道:“公子!” 但 这呼唤却转瞬被赵志博的笑声掩盖,他一脸得意,连声音里都透着快意:“虚张声势,我差点就上了当了!我早该想到,炮船之上的人怎么可能在爆炸中全身而退! 呵呵,看来你伤得不轻啊……”他说着,慢慢走向了肖让,“好一个梅谷中人,好一个救人的仁医,如今又如何?老天真是不开眼哪!哈哈哈……” 此番情势,让俞莺巧揪了心,她顾不上伤势疼痛,出声喊道:“姓赵的!你若敢动他分毫,我绝不放过你!” “你?”赵志博回头,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自身难保,还说什么狠话。哼,你别着急,等我解决了他,自然就轮到你!” “你住手!”俞莺巧的声音悲愤难当,可区区言语,如何能阻止赵志博。 肖让似乎已经没了力气,只是望着赵志博,也无言语。眼看距离越来越近,赵志博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低头,仔细看着地面,而后,放声笑了出来:“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只见距他不远的地面上,有泥土翻动的痕迹,隐约露出了一小段草绳。林中草木遍地,加之战斗所成的狼籍,这一点点草绳,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赵志博愈发得意,道:“落得如此这般,还苦心设计,倒也让人钦佩……可惜了啊!” 肖让见他识破了机关,神色一瞬颓唐。他咬牙,尽力撑起了身子,虽无力站起,到底移动了一些。 如此发展,让俞莺巧的冷静全然崩溃,她不再呼喊,只是拼了命地拉扯绳网,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离开的空隙。但任凭她如何努力,纵然她磨破手掌,这精心编制的绳网依然牢不可破。 与她相反,赵志博却已然笃定,他慢悠悠地迈步,绕过那机关,从另一旁逼近肖让。他满面笑意,暗藏杀机。那曾经令他蒙羞受辱的人,就躺在十步之外,全无还手之力。他忍不住历数种种折磨人的手段,这般想象平添快意,让他有些着急难耐,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 说时迟,那时快!他急切的步伐突然一软,脚下竟失了依托。他尚未来得及反应,身子早已坠跌。 一声闷响之后,四周寂然安静…… 俞 莺巧一时惊愕,拉扯绳网的手怔怔停下。地上,哪里还有赵志博的身影。但见肖让身旁不远,陡然出现了一个大坑。这个大坑,俞莺巧自然知道。为了防范官兵,符 云昌在岛上许多地方都挖了这样的陷阱。为了隐蔽,洞口大多不大,覆以木枝草叶,铺上泥土。洞内足有三丈之深,洞底还插着削尖的竹木。若是掉了下去,不死亦 伤。 这时,肖让笑叹了一声,慢慢站起身来。他走到陷阱口边,略微看了看,而后,抬头对俞莺巧道:“虽不知生死,但一时半刻想也出不来了……巧儿,你怎么样?” 俞莺巧回过神来,点头道:“我没事,公子如何?” 肖 让并未马上回答,他绕过陷阱,向俞莺巧走来。因为伤势,他的步履蹒跚,身形摇晃,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他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尴尬笑道:“抱歉……我大概 是没力气救你下来了……”他缓了缓,方才继续往下说,“你找找那绳网之上……应该有一个不一样的结,有一段绳头留在外头的……” 俞莺巧点点头,四下查找起来,果然在头顶之上,有一个模样的古怪的绳结,露了一段绳头在外。 “……你拉一下就能松开网了……小心点,下来的时候别摔着了……”肖让叮嘱道。 俞 莺巧不敢大意,她一手抓住身下的绳网,一手手握住那绳头,用力一拉。那古怪的绳结果然松了开来,接二连三,如同拉脱了丝线一般。绳网很快开了洞,俞莺巧小 心地脱出身子,轻跃而下。甫一落地,她便快步跑向了肖让。她伸出了手,却不敢碰他,只急急追问道:“公子,你伤得怎样?” 肖让笑 了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任凭自己倾倒下去。俞莺巧忙将他抱住,而这一抱,她的心头顿时寒凉。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他的后背润湿,而那种触感, 绝非是水。她惶然一望,就见自己已是满手鲜血——他后背的衣衫早已被火灼去,肌肤之上疮痍满布,触目惊心。 她心慌失措,忙扶着他坐下。她开口,声音里混着颤抖,“公子……你的伤……” 肖让望着她,抿唇一笑,打趣道:“还好……所幸没伤着脸……” 此刻的俞莺巧哪里还笑得出来,她望着他,眸中泛出水色,虽有话说,却被悲痛哑住了嗓子。 肖让见她如此,低头一叹,老实道:“……背上只是皮外伤,不碍事。只是断了一两根肋骨,稍稍伤及了脏腑……还须尽快医治……”他说到此处,自嘲道,“当真是能医不自医啊……” 俞莺巧一听,立刻忍了泪,将肖让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肩头,“我们马上回去!” “别动……”肖让制止道,“我这伤势不可莽撞移动……你先回去,找些人来……” “好。”俞莺巧闻言起身,刚要走时,却又回了头。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陷阱,重又蹲下了身,“此地可能还有赵志博的余党,让公子一人留下,我实在放心不下……”她想了想,探问道,“不如用竹木与草绳做一副担架,由我牵引,这样移动起来也平顺些,可使得?” 肖让见她如此坚持,也不再多言。他微微一哂,点了点头。 俞莺巧见他答应,忙起了身,到一旁忙碌起来。 ☆、第34章 俞莺巧惯经江湖,况又是镖局中人,做一副担架自然不在话下。她拣了较粗的树枝,又将机关竹箭捆扎在一起,做成支杆。方才那松散的绳网,如今也有了大用。草绳柔韧,捆扎编织都再好不过。她虽心急,倒也有条不紊。不消多时,一副担架已有雏形。 正当她忙碌之际,却听肖让咳嗽了起来。先时,只是零落的几声。而后,咳嗽声越来越频繁,也愈发沉重。她的担心渐甚,停下了手里的活,起身看他。 “公子,要紧么?”她半跪在肖让身前,关切问道。 “还撑得住……”肖让缓下咳嗽,如此说道。但他早已无法取信于人,甚至无法取信于自己。胸中的痛楚,让每一次呼吸都成了折磨。涔涔冷汗,浸湿了衣衫。他只觉自己神思恍惚,精神全然无法集中,似乎随时都可能失去意识。但若是失去了意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醒来…… 眼 看这等情状,俞莺巧也已明白。她再不多问一句,起身到一旁继续自己的活,她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不敢多耽误一分。待担架做好,她扶着肖让躺下。而后又取了一 段草绳,一端拴在担架上,一端打了环套,绕上了自己的肩膀。她拽了拽了草绳,确定牢固之后,拖着担架往弄珏山庄去。 此时此刻,她不由感激起先前那连绵数日的雨水来。湿润的泥土,让担架滑行平顺,也省了她许多力气。她快步走了片刻,回头对肖让道:“公子,你若是难受就告诉我。” 肖让的应答有些迟缓,声音也虚弱低微,但语气里却还带着笑意,“倒不难受……只是这么被拖着走,多少有些丢人……还有点闷……” “……”俞莺巧也不知道这些问题要如何解决,只好尴尬地沉默。 “要不这样……”肖让道,“你陪我对对子……” “这……”俞莺巧更加尴尬,老实回答道,“在下不太懂这个。” “没事,不讲究格式,能对上意思就行……”肖让喘了口气,“比如,‘雨’就对‘雪’,‘山’就对‘水’,‘白云’对‘青天’,如此这般就好……” “好。”俞莺巧本不愿他为这等小事耗费心力,但却不想令他失望,自己虽不通这些,多少奉陪就是。 听她答应下来,肖让满心愉悦,他想了想,道:“暮春。” 俞莺巧有些紧张,努力琢磨了起来。暮春自然是指时节。平日里听人说过“春花秋月”之句,想来“秋”能对“春”,至于暮字么……她思忖许久,带着三分忐忑,回他道:“初秋?” 肖让一听,笑道:“不错,就这样。嗯……下一个:晨光。” 这一次,俞莺巧答得很快:“晚霞。” 肖让愈发高兴,又道:“水生烟。” 俞莺巧还记得方才他那“山对水”的说法,脱口道:“山……”她一时想不出下面的,不由尴尬,“呃,山……这个,能不对‘山’吗?” 肖让笑出声来,“能啊。” “嗯。”俞莺巧静心想了想,探问道,“这……常言道‘无风不起浪’,不知‘风起浪’可能对上?” “当然。这不是挺好的么,看来得稍稍难一些才好……”肖让兴致愈高,又继续出题。 一 来二往间,俞莺巧也渐谙规则,应对虽还粗糙稚嫩,倒也颇有趣味。肖让深觉有趣,他的精神虽然不济,倒也藉着这对联维持着清醒。他望着天空,正措题时,忽有 三两只飞燕叽喳掠过。想来万物有灵,也知道危险已过,早早回来了。他正欣慰,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道灵光。他一笑,开口对俞莺巧道:“我想到一个好的,看你 能不能对上……”他故意顿了顿才道,“衔泥春燕勤。” 俞莺巧听到这句,一时间满心茫然。衔泥?这个“衔”字要怎么对好?燕子用嘴衔泥,难不成对个“啄”字?那啄什么呢?她想着想着,就见前面不远的湖岸边垂柳依依。她轻声念道:“啄柳……” “嗯。”肖让应了一声,又道,“不必纠结……咳咳,能对上字就行。” 俞莺巧得了他这句话,稍微定了心,继续思忖起来。“春”字方才对过,用“秋”就好。“燕”字么,常听人说什么“莺莺燕燕”,大概“莺”字能对上。“勤”,自然是勤快的意思,要对勤快,自然是灵巧了…… 她想到这里,一下子红了脸,结巴道:“公、公子……这一句……” “怎么,对不上?”肖让笑问。 俞莺巧微微蹙了眉,心中五味陈杂。她犹豫许久,终是开了口,小声回答:“啄柳秋莺巧。” “呵,”肖让轻笑着,夸赞她道,“就是这句。若将‘啄’字改作‘宿’字,就更好了……” “嗯。” 俞莺巧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胸中,心跳怦然,牵引出异样的紧张。“莺巧”,这下联是他有意促成?为何?又或者,他并无心如此,是她笨拙才会对上 这个。要是后者,自己这般应对,又做如此之想,岂不是太过自以为是了?叫人看着,多少可笑……可他又说“就是这句”…… 脑海里思绪纷然,心头上五味陈杂。她知道自己想得不合时宜,却偏偏停不下来。她压低了头,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 片刻之后,忽听得远远地传来人声。她抬眸,就见迎面而来的,正是安远镖局的镖师。她大喜过望,忙停下步子,笑道:“公子,有人来找我们了!”然而,肖让却未回答。她心生忐忑,回头又唤他一声:“公子?” 这一回头,她只觉瞬间被置入冰天雪地:一道血痕绵延,铺满来路。担架上的人,双目闭阖,早已失了意识。 慌 乱无措间,她顾不得卸下绳索,几步到他身旁跪下,声声唤他姓名,可却再也得不到回应。她不禁恼恨自己的愚蠢和迟钝,竟没能发现,这一路来,他是忍着伤痛谈 笑如旧,为的,只是让她心安。若不是她,他无需亲身涉险,被爆炸所伤。若不是她,他不必应对赵志博,平添伤势……诸多情绪一涌而上,竟将她的神思完全扼 断。她的脑海中空白一片,怔怔地僵在了原地。 赶来的镖师唤了她几声,却不见她举动,众人从未见她如此,都慌了神。眼看肖让伤重,众人手忙脚乱地抬起担架,急急将他送往弄珏山庄。俞莺巧这才起身,茫茫然地跟着走…… 待 到山庄,众人将肖让抬入诊室。南陵王的亲兵之中,不乏军医,但伤患众多,一时也难以顾及。又拖了半个时辰,方才有人为肖让医治。期间,众人陆续得了消息赶 来。南陵王是个火爆脾气,见了这般情形,将大夫挨个儿怒骂了一遍。殷怡晴略微劝了几句,自行上前,查看肖让的伤势。符云昌听得肖让回来,本来高兴,但如今 情势,他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是沉着脸等待。俞济远虽听人说了肖让之事,但其中细节也难以得知,见女儿模样奇怪,哪里还管旁人的事,只是上前说话劝慰…… 诊室之内,气氛凝重非常。许久,殷怡晴站起了身来。 南陵王第一个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 殷怡晴道:“内损外伤,加之连日操劳、缺乏饮食,力气两虚。为今之计,只有去梅谷请师尊前来,方有转机。我须留在师弟身旁,为他稳定伤情。烦请王爷准备快船骏马,遣人速往梅谷传信。” 俞莺巧听得此话,一下子回过神来,她上前一步,开口自荐。然而,那时那刻,她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一怔,又试着说了一遍,但出口的,却唯有喑哑。 众人皆都惊怪,一时间鸦雀无声。 俞济远更是惊慌不已,他拉起俞莺巧的手,急切问道:“巧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说不出话了?” 俞莺巧哪里能知原因,只是茫茫然地摇头。 “此乃暴瘖之症,大约是忧思惊恐所致。”殷怡晴叹了一声,道,“俞姑娘且放宽了心,休息几日就好了。”她说罢,又催促南陵王道,“王爷,请赶紧派人传信吧。” 南陵王闻言,当即传令。众人各自领了命,忙碌了起来。 俞 莺巧自知无力帮忙,不由得满心沮丧,只是怔怔站着。俞济远见女儿如此,担心更甚。他又劝慰几句,扶她走出诊室,找地方休息。待到了客房——说是客房,如今 也不过是间空屋了。里头的家具物什早被搬空,拿去做了柴烧。俞济远嘱咐自家的镖师取了枕席来,席地铺了,权作床铺。他扶着俞莺巧躺下,又说了些宽慰的话, 却见女儿依旧茫茫然地毫无反应。他忧心不已,但偏偏还有许多事务等他处理,不好多留。他本想托人照料俞莺巧,偏偏镖局里多是男人,一时找不到人选。正纠结 之际,恰好清音前来。她也担心俞莺巧,自告奋勇说要相陪。俞济远连声谢过,这才放心离开。 俞莺巧侧身躺着,却无法入睡。只一闭眼,那绵延在肖让身下的血痕便历历在目。她忍不住去想那最坏的结果,忍不住自责愧疚……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她终于向脆弱妥协。第一滴眼泪落下,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而最让她觉得讽刺的是:原来在哭泣之时,她发得出声音…… ☆、第35章 在俞莺巧的记忆之中,自己似乎从未这样哭过。那难抑的悲伤,化作了痛,绞着心,啮着骨。她蜷着身子,强忍着哽咽,试图缓下情绪,却偏偏无能为力。 清音见俞莺巧哭成这样,吓得手足无措。她连声劝慰,可哪里劝得住。 到了最后,还是疲惫和空乏起了作用。俞莺巧昏昏沉沉睡去,又朦朦胧胧醒来,如此反复着,脑海里满是混乱纠缠的梦境。这样的睡眠,自然不能补养精神。待到次日天明,她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喉咙刺痛,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四肢沉重得无法举动。 清音就守在她身边,一夜未曾合眼。见她醒了,她忙嘘寒问暖,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哭过之后,俞莺巧的心绪到底平和了一些。眼看清音一脸憔悴,便强打了笑容。她依旧说不出话,只好比划着,示意清音休息。自己则起身打坐,稍作调息。待头疼略好些后,她打水梳洗,而后去找俞济远。 俞济远见她来,自然欢喜。但她依旧无法发出声音,多少让他担忧。不过先前殷怡晴说过,这病是忧思惊恐所致,想来心病还需心药医,也并非一时半刻能好。山庄内伤患众多,大夫一时也难抽身,她这又不是急病,只好暂时搁下。 俞 莺巧倒也不在乎这些,她醒来之后,想起了一件事更为重要。那日肖让设计让赵志博落入陷阱,本该早早处置。但肖让伤重,她又失了神,加之众人忙乱,竟把这件 事耽搁了。她说不了话,又怕比划不清,便去找来了笔墨,将事情的始末写给了俞济远看。俞济远大惊,忙亲自领了人手,随俞莺巧一起去陷阱处查看。 待到了那里,赵志博倒是还在,只是他落下时被竹木所伤,又困了一日一夜,已然奄奄一息。众人合力将他弄了上来,送往弄珏山庄医治,不在话下。 俞莺巧知道,若是赵志博一死,那幕后黑手的线索便断了。她不免自责,却又无法,只能静待结果。 到了这日下午,倒是来了个好消息:梅谷散人来了。 俞莺巧欢喜难当,跟着众人一起出门迎接。但见那鹤发老者,着一袭玉色长袍。其形轩秀,若临风修竹。其神凛严,似傲雪寒梅。虽历岁月,却无老态。端得是一派道骨仙风,清雅绝俗。 众人知道救人要紧,也省了寒暄,径直领着梅谷散人往诊室去。片刻后,殷怡晴也得了消息,开门相迎。未等梅谷散人近前,她跪下身去,行礼拜道:“弟子无能,劳动师尊,请师尊责罚。” 梅谷散人微微蹙了眉,只道:“不必做这虚架势与人看。近之现在如何?” 殷怡晴站起身来,应道:“弟子医术粗浅,师尊亲见便知。” 梅谷散人听罢,也不再多问,大步跨入了诊室。 眼看诊室大门缓缓阖起,俞莺巧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中的大石,终是落了地。 …… 之 后几日,逆贼余党基本肃清。虎蛟帮功成身退,早早离开了。前来参加琴集的客人验过身份之后,都可自由去留。余下的伤患,依据病情轻重,有留下医治的,也有 自行离岛求医的。肖让的伤势经梅谷散人医治,已无大碍。只是还不宜移动,故而暂在岛上休养。他没有痊愈,俞莺巧始终放心不下,自然随他留在岛上。俞济远深 知女儿脾性,也不劝阻。他留下了几名镖师,自己领了人先行回返,处理镖局事务。又过了几日,赵志博也已醒转,出于种种考量,南陵王押着他离了岛,审问之事 只怕在暗中进行。官兵走后,班主一行才敢上岛来接清音。但清音却执意陪着俞莺巧,班主只好随她留了下来。弄珏山庄损毁严重,少不得翻建修葺,雷韬遣人外出 采购土木器材,一时间,山庄内愈发冷清。又过了几日后,云蔚渚上的客人只剩下了俞莺巧一行,班主和清音一众,梅谷那三师徒,还有,符云昌…… 想起符云昌,俞莺巧有些愧疚。连日来,事情层出不穷,倒是冷落疏远了他。她正想去找他,他却拉着梅谷散人先来了。 “老神仙,就是她了。不知怎么的,她就说不了话了,你快给她看看。”符云昌老不客气地拽着梅谷散人的衣袖,拉着他大步走进俞莺巧的房间,如此说道。 俞莺巧见他如此唐突前辈,尴尬不已。无奈自己发不出声音,也难以提醒。梅谷散人倒是不以为意,到底是出世高人,不拘于凡俗礼数。他听了符云昌的话,略点了点头,对俞莺巧道:“来,坐下,让我看看。” 俞莺巧点点头,老实坐下。 梅谷散人细细诊视了一番,又让她咳嗽了几声,听了听音,而后道:“喉咙胸肺皆无异状,看来是心病……” “有这么邪门吗?”符云昌在一旁插话道,“那女人也说是什么惊恐所致,莫名奇妙的,这要怎么治?” 梅谷散人叹一声,“看来跟你是说不清了。”他不再理会符云昌,转而对俞莺巧道,“既是心病,想必姑娘自己知道病因吧。” 俞莺巧垂眸,默默点了点头。 “那就只能由姑娘自行寻药了。”梅谷散人笑了笑,“老夫帮不上忙,先告辞了。” 眼看梅谷散人悠然离开,符云昌皱眉,不悦道:“不是吧,还以为他是神仙来得,竟然还有治不了的病?” 俞莺巧一笑,冲他摆了摆手,唇动无声,道了句:别这么说。 符云昌会意,也是一笑。他在她身旁坐下,道:“我也没说错啊,那么多大夫,没一个靠谱的,如今连这个老神仙也是……好歹开上几剂药来吃吧?” 俞莺巧依旧含笑,默默又道:不打紧。 符云昌叹了一声,“唉,那姓肖的都好了,你却还这样……对了,你还没去看过他吧?”符云昌说到这里,一脸嫌弃,“哎,不去也罢。他那个人啊,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都那样了,还惦记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看着来气!” 俞莺巧有些好奇,却又没法细问,只好笑着点点头。 符 云昌见状,顾忌她不能说话,自己也不好意思多说了。可不说话,偏又尴尬。他稍坐了一会儿,一脸挫败地起身告辞。俞莺巧送他到了门外,他又想起什么,开口 道:“虽然那姓肖的行事奇怪,但他是伤患,不跟他计较。你我多多少少都欠了他人情,不去看望也说不过去。你有空时,还是去一次吧。况且你这病……那姓肖的 医术也不差,又是熟人,指不定有法子。” 俞莺巧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符云昌笑着,又嘱咐道:“别去得太迟,他休息得早,再晚些就该睡下了。” 俞 莺巧听他这么说,只觉人情温厚,甚是暖心。待符云昌走后,她也没有回房。时近黄昏,轻红霞光遍染天际。她估摸着时辰,微微有些犹豫。经过那日之事,她蓦然 明白,一个人在她心里能占多重的分量。只因他,她经受诸多欢喜伤心,为微不足道的小事思虑纠结。这般患得患失,这般不由自主。全部情绪都为一人掌握的感 觉,让她有些害怕。若再这样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她叹了口气,又惊觉自己又没来由地叹了气,不禁感到可笑。她半靠着门框,看着天色,时不时 又叹气。眼看晚霞渐收,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迈步出门…… 她走到诊室之外,要敲门时,却又犹豫。正当这时,殷怡晴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道:“哟,这不是俞姑娘么?” 俞莺巧吓了一跳,转身看时,殷怡晴端着晚膳和汤药,正施施然走来。 “我 前日还跟师弟说起你呢。好没良心呀。我师弟受伤还不都是因为你,按理说,你该不眠不休地照顾他才是呀。你倒好,竟连看都不来看一眼,真叫人寒心呢……”殷 怡晴边走边说,语气极尽戏谑。待走近些,她将端着的东西往俞莺巧手里一塞,道,“如今既来了,就没有放过你的道理,赶紧送进去吧,别凉了。”殷怡晴说完, 拍了拍手,转身就走。 俞莺巧想要叫住她,偏偏又不能说话。她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只得叩响了房门。她等了片刻,未得回应,心想肖让兴许睡了。她推了推房门,见未上锁,便轻轻走了进去。 先 前因肖让要留在云蔚渚上疗伤,雷韬便尽力凑了些家具来。如今这房中桌椅床榻俱都齐全,更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些字画玩器,一一陈设安放。待俞莺巧走进内间,更 是惊讶不已。原本放置着数张病床的房间,已然收拾一新。房中摆着一张雕花大床,挂着轻纱幔帐。床边的矮几之上,置着一个青瓷花瓶,瓶中插着几枝含苞待放的 蔷薇。 俞莺巧忆起符云昌说过的那句:“都那样了,还惦记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这才完完全全明白其中的意思。 即使在病中,也不愿将就啊…… 俞莺巧心生笑意,悄然走到床边。她不想吵醒他,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正要离开。却听帐中传来几声轻咳,肖让的声音虚弱,却依旧温柔,道:“帮我倒杯水……” 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俞莺巧已觉心弦微颤。她不敢多想,照着他的话倒了一杯水来。她伸出手,正要挑起床帐,却又顿住。她看着青纱之后那朦胧的身形,积累了全部的平常心,抿出最淡然的微笑,而后,方才有勇气挑起帐子。 然而,在床帐掀起的那一刻,惊讶畏怯的人,却是肖让。他看到俞莺巧的时候,竟有些许慌乱,开口就道:“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里,大有疏远抗拒之意,让俞莺巧也尴尬起来。 肖让自知失言,忙解释道:“我还以为是我师姐……” 俞莺巧一笑,点了点头,将水杯递了过去。 肖让笑着道了谢,却不伸手接,只道:“还得麻烦你扶我一把。” 俞莺巧忙放下了水杯,伸手扶他。触碰之下,她才察觉,他竟又清瘦许多,单薄得让人心疼。她扶着他坐起,重又端起水杯递给他。 肖让含笑接过,慢慢啜饮。 俞莺巧看着他,久久无法移开视线。他的脸色苍白,唇色也浅淡许多。眉宇之间隐着些许憔悴,全不似往日般神采飞扬。那般伤势,一定很痛,想必现在也还痛着。若然可以,她多希望能替他承受…… 肖让察觉她的目光,抬眸笑道:“你这样盯着我看,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俞莺巧一惊,当即敛睫垂眸。 肖让见她这般反应,迟疑了片刻,叹道:“病中也未曾好好梳洗修饰,不该让你看到我这样子才是……”他自嘲道,“太失礼了……” 俞莺巧听他这么说,忙摆手摇头。 肖让望着她,又笑道:“奇怪,怎么不说话?难道又跟我师姐做了交易不成?” 想起不久之前,俞莺巧曾被殷怡晴戏弄过一次,也像是这般,不得与肖让说话。如今他一提起,登时牵动一片温柔回忆,可笑可爱。 俞莺巧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用近乎无声的喑哑,努力说道:失声而已,不必担心。 肖让明白了她的意思,又怎能不担心。他放下水杯,撑起身来,认真道:“你坐下。” 俞莺巧迟疑了片刻,小心地在他床沿坐下。肖让一手按上她的脉搏,一手抚上她的喉咙,道:“你咳一声我听听。” 他指尖的温暖,让她心安。到了此刻,她才十分确证,他已平安无事。那压得她几乎窒息的自责和内疚,这才减淡。她望着眼前的人,不禁湿了眼眶。 肖让见她这般反应,不禁怔忡。她的双眸泛着水色,似要哭泣,但脸上却带着笑意,俨然欢喜。他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微微有些心慌。就在这时,俞莺巧垂眸,轻轻咳嗽了一声。他不禁失笑,无奈道:“对不住,方才闪了神,你再咳一声。” 俞莺巧点点头,又咳嗽了一声。肖让细思片刻,放开了诊脉的手,对她道:“你去外间的桌上,取我的银针来。” 俞莺巧起身,片刻回返,将银针递给了他。他取了一根在手,道:“这不是什么大症候,大约是累了,又遇上诸多惊急之事,气血淤塞于天突穴,如今以银针疏导疏导就好了。你且放宽心,我下针最是小心,包管不疼。” 俞莺巧自不疑他,含笑点头。 肖让略微解开她的衣领,轻轻下针。俞莺巧只觉针刺之处微微发麻,倒的确不疼。肖让扶着银针,又对她道:“来,你念‘一’。” 俞莺巧照做,只是依旧无声。她有些不好意思,生怕自己折辱了肖让的医术。 肖让却笑道:“别停啊,继续。” 她只好继续念。突然之间,针刺之处的发麻感陡然消失。时隔数日,再听到自己的声音,她惊讶难当,不可置信地望着肖让。 “一二三四五六七……”肖让道,“接着念下去。” 俞莺巧满心震惊,一口气念了出来。虽然声音还沙哑,但已然完全恢复。 肖让笑着收了针,拿起一旁的水杯递给她:“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俞莺巧并不接水,只是起了身,在床边跪下,抱拳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受伤,在下难辞其咎。如今还蒙公子医治,实在惭愧难当。有生之年,必当尽心回报。公子若有用得上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在下万死不辞。” 肖让被她吓着了,忙侧身伸手,想扶她起来。但他举动之间,却牵扯了伤口。疼痛让他动作一顿,微微抽了口气。 俞莺巧见状,急急起身扶他坐好,“公子不可乱动。” “还不是因为你……”肖让蹙眉,嗔她一句,“别动不动就跪下,怪吓人的。” 俞莺巧一脸肃然,道:“是在下又莽撞了。但是……公子受伤,全是在下所害,行礼赔罪也是应当……” “为什么变成你害我受伤了?正经说,不该是赵志博才对么?”肖让笑道。 俞莺巧摇了摇头,“若不是我愚莽,落入陷阱,公子也不必……” “啊, 你说这事啊……”肖让道,“倒是我不好,该早点跟你解释清楚才是。我身上的伤,是那晚爆炸所致,万幸没伤着要害。后来好一番折腾,我上了岸,却正好瞧见了 赵志博,索性就跟着他。因为伤势,真要动起手来,只怕讨不了便宜,我就寻思利用陷阱。我正苦恼怎么设计他,恰好你来了。你看,这么一来,你倒是帮了我 呢。” 俞莺巧听罢,也不知说什么好。虽不知他这番话是实情,还是安慰。但除却陷阱一事,他会遭遇爆炸,归根到底,也是因她。但她 不敢确认,若他只是当仁不让,她这个念头便太过自以为是了。她想到此处,轻轻开口,顺着他的话道:“赵志博难逃法网,公子既受了伤,何必如此勉强……” 肖让笑了出来,叹道:“没办法,事情若是没做到十全十美,我总觉得难受。这毛病也改不了了,在这上头吃点苦头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俞莺巧只好陪笑。 “好了,如今大家都没事,就别再提这些了。”肖让道,“你帮我把药端过来吧。” 俞莺巧立刻端了药给他,站在床边看他喝完。 肖让拭了拭唇角,看她一眼,叹道:“都让你别这么盯着看了……偏是我最难看的时候……” 俞莺巧闻言,立刻道:“不难看。” 肖让一笑,摇头道:“你怎么也学会奉承人了。” “并非奉承。”俞莺巧用了十足的诚恳,认真道,“公子是当世无双的美人。” 她这句话,让肖让略呆了呆。他低头浅笑,只意味深长地道:“你啊……” 俞莺巧所言皆是真心,也不觉什么。她笑着,又端起了饭菜,对他道:“公子吃饭吧。” 肖让点点头,看了眼饭菜,脸上大有不情愿之色。虽说岛上事务已平,也陆续送入不少食粮,但条件简陋,做出的食物也谈不上什么精致可口。肖让挑挑拣拣的,略吃了几口,便放了筷。 俞莺巧也不勉强他,收拾妥当后,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她看天色已黑,唯恐耽误他休息,便起身告辞。肖让亦嘱咐她多喝水休息,别再伤了嗓子。 她出门之后,只见夜色温柔,月朗风清。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将烦愁痛苦全部放下,重获轻松。 ☆、第36章 之后,俞莺巧每天都会去看望肖让。有时候符云昌也一起来,这几日他穿着随便,也懒得修饰,肖让一见,少不得一番挑剔。符云昌哪里会让着伤者,照例没好气地顶回去。诊室之内满是说话玩笑之声,倒也热闹。 一晃眼,又是半月过去。肖让的伤好了许多,已能下床行动。俞莺巧依旧每日探望,但心里却渐生怅然。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大约,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她已在云蔚渚上多留了一月有余,俞济远每隔几日便传信来,问她安好之外,也暗暗催她回返。比武招亲后延了一个月,已传信告知武林同道。若再不动身,只怕又迟了。 俞莺巧犹豫拖延,心上依旧不舍。可再转念想时,自己这番心境,又何其可笑。又过了几个辗转之夜,她终是定了心,去找肖让告别。 时近晌午,她略吃了些东西,便去了诊室。刚到门口,就听琴声泠泠。她的笑容才展,却听有女子说话。心上微微一沉,让她敛了笑意。她敲门进去,就见那弹琴之人,原是清音。班主一行也在,正坐在肖让床边,陪他听琴。 清音见俞莺巧进来,手上一停,起身迎了上去,唤了一声“姐姐”。 俞莺巧笑了笑,同众人一一招呼。如今人多,也不好提告别之事,她便先坐下,随意地说说话。 清音见了她来,如见了靠山,忙抱怨说肖让挑剔她弹琴。 班主听了,责怪道:“你这丫头,能得肖公子指点,是你的福气。” 清音蹙眉,回嘴道:“我又不是琴师乐伎,弹琴不过是做做幌子,要学那么好做什么?” “哎,你……”班主满面尴尬,陪这笑对肖让道:“肖公子莫怪,这孩子说话没分寸。” “无妨。”肖让含笑道,“虽说弹琴是幌子,但我看清音姑娘颇有天赋,他日若有机会,不妨来梅谷来走走,我有几本琴谱,最适合清音姑娘弹奏。” 一听肖让邀他们去梅谷,班主笑开了花,连连称谢。清音却是一脸不悦,低着头不言语。 俞莺巧看她如此,稍稍劝了她几句,而后也沉默下来。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古琴上。这琴普通至极,想来并非肖让所有,大概是班主一行带来的。一路种种,因琴而起。正因琴集,她和他才会相遇,而这偏又是她永远不能明白的领域…… 她想得出神,也未察觉肖让叫她。还是身旁的清音拍了拍她,她才回过了神。 肖让有些担心,问她道:“怎么了?” 俞莺巧忙摇了摇头,“没什么。公子喊我有事?” 肖让无奈笑道:“你来找我,不该是你有事么?怎么又不说话?” 俞莺巧尴尬一笑,抬眸看了班主一眼。班主会意,起身道:“我们也叨扰许久,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清音,我们先回去吧。” 清音不舍地看了俞莺巧一眼,方才慢慢腾腾地跟着班主离开。她刚走几步,却又被肖让唤住:“清音姑娘,别忘了琴。” 清音皱着眉走回来,抱起琴来,草草行了万福,这才离开。 俞莺巧自嘲一笑,只觉自己愈发疯魔,竟会觉得每一句话里都别有深意。肖让见她笑,也随之笑道:“虽说弹琴是幌子,到底凭它欺人,可不是把吃饭家伙都忘了。” 俞莺巧笑着点点头,心里又想起往事。以肖让这般爱琴之人,竟对以琴欺人之事如此宽容,想来也是因为清音了。他终究爱美…… 见俞莺巧依旧不说话,肖让笑道:“你呀,难道是特地来找我打哑谜的?” 俞莺巧闻言,摇头笑道:“抱歉,一时又想起旁事了。”她挥去诸多思绪,说出了来意,“我今日来,是特地向公子辞行的。” 肖让沉默了一会儿,道:“也是。你也留了多日,俞镖头想必担心。” “嗯。”俞莺巧点点头。 “什么时候走?”肖让问道。 “还未定,就在眼前罢。”俞莺巧回答。 肖让想了想,道:“我替你画幅像吧。” 俞莺巧微微羞怯,摆手道:“不敢劳烦公子。” “相识一场,多少留个纪念。你若执意推辞,就是看不起我了。”肖让道,“我这儿没有笔墨,还要做些准备才行,你先回去歇着,晚上再来。” 他这么说了,俞莺巧自然不好再拒绝。她点点头,又问:“不知我该穿什么衣裳,可要梳妆?” 肖让略作思忖,应她道:“不必。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 俞莺巧笑了笑,谢了一声,告辞出门。她回到自己房中,在窗边坐下,忍不住又叹起气来。明明早已下了决心,还偏偏这般拖泥带水,她越来越不懂自己,更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做才能摆脱心中的妄念…… 她呆呆坐了许久,却听外头人声嘈杂。细听时,正是符云昌的声音。她担心有事,起身出去,果见符云昌同几个弄珏山庄的家丁在一起,他满面不悦,正抱怨着什么。 俞 莺巧走上去,打了声招呼,问他缘由。符云昌见了她,展了笑容,略微敛了抱怨的口吻,道:“还不是那姓肖的,尽出些幺蛾子!他方才说要画画,托我给他找笔墨 纸张,还要这个颜色那个颜色的,真是听都没听过。我这会儿正叫人四处找呢,若是没有,还得去趟对岸。也不知哪里有买。” 俞莺巧想了想,问他:“可有单子?” “妹子你真是了解他!他还真写了张单子给我!”符云昌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俞莺巧,“你看看,可啰嗦呢。” 俞莺巧接过单据,细细记下,复又交还给符云昌,道:“对岸的店铺我比较熟悉,就由我去买吧。” 符云昌皱眉摇头,道:“他托的是我,怎么好让你辛苦。” “不辛苦。”俞莺巧说罢,看了看天色,“我现在就去,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回来。” 符云昌见她要走,立刻跟了上去,“我同你一起去。” 俞 莺巧也不拒绝,由他跟着。两人坐过渡船,又换了马匹。从渡头到邻近的小镇,倒也不远。俞莺巧熟门熟路地在镇上找到一家画材店,进门挑选起来。符云昌本想把 单子交给伙计,让店家置办。俞莺巧却执意要亲自挑选。胭脂赭石、雌黄石青,那单子上写下的颜色,她已牢记在心。她不懂颜色优劣,只怕肖让用着不称心,便都 拣最贵的买。 “妹子你也真是的,随便给他买点就是了,何必浪费银子。”符云昌忍不住调侃一句。 俞莺巧也不回应,只是浅浅一笑,继续挑选,再不理会其他。 符云昌见她这般,不免有种被冷落之感。待买齐物什,打好了包裹,两人出了门,符云昌又笑道:“妹子,时候还早呢。难得出来了,咱们去逛一逛,吃点东西吧。” 俞莺巧摇了摇头,“我不去了。让公子久等,怕不太好。符大哥若是闷了,就去逛逛吧,不必在意我。”她说完,就到一旁去牵马。 符云昌眉头一皱,几步上去,拉住了马辔。 俞莺巧吓了一跳,问道:“符大哥还有事?” 符云昌望着她,略带不满地问道:“你为何总把他放在第一位?他现在可不是你的雇主!” 俞莺巧道:“无关这些。朋友有事相托,自然全力以赴……” “那我呢?我的事,为什么你就不能全力以赴?难道我算不上朋友?”符云昌不依不饶。 俞莺巧答不上来,只好沉默。 符云昌叹了一声,道:“妹子,有些事情,我看在眼里,只是不好说。我现在问你一句,你老实答我。” 俞莺巧有些胆怯,不敢答应。 符云昌没有等她的回复,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这句话,一下子撞进了俞莺巧的心里。脑海里嗡嗡作响,扰乱思绪。她有些害怕,只想逃避掩饰。可逃避掩饰,又有何用?……她低了低头,终是放弃了所有挣扎。她开口,轻轻答应了一声:“嗯。” 符云昌虽已有所察觉,但亲耳听到她的回答,也不免惊愣。他不知还能说什么,握着马辔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不知为何,说出这个回答后,俞莺巧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松了口气,抬眸望着符云昌,更清楚地回答道:“没错。我喜欢他。” 符云昌松开了握着马辔的手,重重叹了一声,“竟真是这样……” 俞莺巧笑了笑,又道:“也只是这样罢了。”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符云昌不解。 俞莺巧沉默片刻,笑问他道:“在符大哥看来,我跟公子相配么?” 这个问题,符云昌答不上来。 俞莺巧倒也不苛求答案,仿佛一切早已了然在心。她牵起马匹,如自语般说道:“所以啊……也只是这样罢了……” “这算什么?!”符云昌突然开口,喊出了这些话来。 这一喊,引得路人侧目。俞莺巧半是尴尬半是惊讶,摆着手示意他小声。 符云昌哪里管这些,他上前一步,摁上她的肩膀,道:“去告诉他!” 俞莺巧被这句话吓着了。 “死也要死个明白!哪有自己觉得不行就真当成不行的道理?”符云昌一脸严肃,出口的话认真非常,“你要是不去说,我替你去!总之不能这样!” 俞莺巧有些哭笑不得,“符大哥,你别冲动!” “我 这哪算冲动?倒是你,怎么这般胆小起来?妹子,你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如此扭捏,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拿出你平日的气势来,痛痛快快的!咱们这就回 去!”言罢,他一把抱起俞莺巧,将她放上马背,随即翻身上了自己的马。他拉过俞莺巧那匹马的缰绳,二话不说,策马就走。 俞莺巧慌 了神,却偏偏逃脱不得。而后,她几乎又是被押着上了船。到了弄珏山庄,符云昌拉着她直接就去找肖让。俞莺巧吓得不轻,忙各种保证,说自己一定会去跟肖让说 清楚,只差没有对天发誓了。符云昌也不想逼她太紧,便自己拿了包裹先给肖让送去,临走之际,又吓唬她一遍,让她一定不能逃避。 俞莺巧好不容易脱了身。她回到自己房中,软软地躺倒在床上,闭上了双眼。脑海中思绪还乱,不容她安宁。她半是无力半是无奈,又叹起气来…… ☆、第37章 却说肖让托了符云昌去找笔墨颜色,自己则在房中布置。诊室的外间早已改成了会客室,桌椅都齐全,收拾起来也容易。他清空了桌上的物什,搬了把椅子放到桌前,又将房里的灯台全部拿了出来,以作照明。待布置完家具,他自己取了水来,清扫除尘。 他身上的伤势虽已无碍,但到底虚弱。即便是这些简单的举动,他也需时不时停下休息。他细细抹完桌子,额上已浮了薄汗。他手撑着桌沿,稍作喘息。许是呼吸太急,他轻轻咳嗽了起来,惹得胸口隐隐生痛。 恰在这时,殷怡晴推门进来,见他这般样子,轻嘲道:“这是嫌别人打扫得不干净?” 肖让缓下气息,抬头冲她笑了笑,道:“算是吧。” 殷怡晴看了看房内的陈设,问道:“你这是要替人画像?” “嗯。”肖让应了一声,转身去擦灯台。 “伤还没好,何苦劳神。可不是作死么。”殷怡晴看着肖让一丝不苟的动作,唇角一勾,牵出几分戏谑来,“……看来你要画的,必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了。何不给我引荐引荐,让我也饱饱眼福。” 肖让继续着手上的活儿,也没回头,淡然道:“师姐别瞎猜了。方才巧儿跟我辞行,说是不日要走,我就想替她画张像而已。” 听他这么说,殷怡晴的戏谑全然收尽,连眉眼间的笑意都淡了。她垂眸想了想,道:“俞莺巧是安远镖局总镖头俞济远的女儿,江湖之中也有薄名。‘赤链’一出,威慑绿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肖让问道。 殷怡晴没理他,继续往下说道:“她的夫婿,须得武艺高强、胆识过人,更要有统筹经营之才,方能继承镖局,将之发扬光大。另外,俞济远断不能让家业落入外姓之手,故而女婿必要入赘才行。”她向前走了几步,隔着桌子问肖让道,“你觉得如何?” 肖让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道:“别人的家事,岂好置喙。” “呵呵……”殷怡晴笑了起来,“既不置喙,就别插手。你做不到的事,且留给别人去做。别逞着温柔,害人害己。” 肖让笑笑,点头道:“好。” 殷 怡晴见他这般回答,也懒得再与他说,转身出门去了。她一走,肖让大松了一口气,正要再打扫时,符云昌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还不等肖让招呼,符云昌将手里的 包裹往桌上一撂,狠狠地用鼻子说了一句:“哼!”肖让不解至极,正想问时,符云昌头一扭,迈步就走,留肖让原地茫然。 肖让虽一头 雾水,却也不多论。他放下手里的活,将包裹打了开来。里头,正放着他所需的纸笔颜料。他取出纸来,铺在桌上。这是上好的蝉翼笺,轻薄而柔细。他抚过纸面, 满意一笑,再看画笔:衣纹、叶筋、蟹爪、狼圭……一应俱全。另有书砚香墨,皆是全新。各色颜料,也都齐全。肖让本以为多少会缺上几样颜色,没想到符云昌竟 如此细心妥当,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他面带笑容,将器物一一摆好。待一切妥当,他在桌边坐下,看着那雪白的纸张。其实,即便她不来,他亦能画出她来。他抬手,指尖轻落在纸上,默默描画。由眉至眼,缓下鼻尖,待到嘴唇,他却一顿。形容易画,风骨难描。留一副画容易,留下那恬静温良却不容易。 他慢慢收回了手,不由自主地叹起气来…… 时间流逝,日落月升。用过晚饭之后,肖让将房内所有的灯都点了起来,一边研墨,一边等待。 没过多久,俞莺巧依约而来。她依然穿着白天的那身衣裳,虽然简朴,却整洁得体。头发已重新梳过,依旧未戴饰物,一派清素。她站在门外,不敢擅入,抱拳唤了一声:“公子。” 肖让抬头,笑望着她道:“进来吧。” 俞莺巧走进来,看了看房中的陈设,而后,目光落在了肖让身上。她想了想,开口道:“夜里风凉,公子披件衣裳吧。” 肖让一听,笑意又生,道:“不妨事。你先坐下吧,等我磨完这些墨。” 桌案之前,摆着一张椅子,正是为她而备。她走过去坐下,略微有些局促。 不一会儿,肖让准备妥当。他提笔,抬眸看了俞莺巧一眼,又摇头笑道:“巧儿,别低着头。就如平日里那般坐着就好。” 俞莺巧闻言,挺身坐正。肖让看了看,走上前去,抬手理了理她的头发。俞莺巧有些紧张,也不敢看他,只轻声道:“多谢。” “谢什么?”肖让笑道,“好,就这样。你且忍耐片刻,别乱动。”言罢,他走回案前,稍作构思,而后提笔作画。 房间之内,安静非常。俞莺巧依了他的话,正身坐着,平视前方。他画几笔,便抬头看看她。每每目光交汇时,他便微笑。俞莺巧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声轻促,如在怂恿着什么…… 心上,焦急躁动。行止,却愈发冷静克制。他作画的样子,何其专注认真,又何其愉悦满足,让她觉得哪怕只是动一动,都是唐突。 时间流逝,两人之间,终无言语。烛火,摇动一片光影。耳畔,唯有夜风惊了树梢,沙沙轻响。月色皎皎,透过窗棱,穿过满室昏黄。记忆之中,从未有哪个夜晚,似今夜般绵长细腻,一景一物,一声一响,都分外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肖让搁了笔。他扶着桌沿,低头闭目,似已疲惫。俞莺巧这才起身,道:“公子别太劳神。夜深了,还是休息吧。” 肖让听她语气紧张,抬头笑道:“没事。”他低头看着画纸,叹了口气,“画是画得差不多了,只是太过仓促……要看看么?” 俞莺巧点点头,走到了他身旁。画纸之上的人,熟悉,却又陌生。明明是一样的衣衫打扮,明明未有一笔艳色,但他笔下的她,却似乎自带着光彩,竟是明丽动人。 “怎样?”肖让笑问道。 这一问,俞莺巧倒是为难了。若夸好看,岂不成了自夸?若论画工,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无奈,只得应了一声:“嗯。” 肖让似乎接受了这模棱两可的评价,神色愈发愉悦。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道:“难怪我总觉得缺了什么……该添些花木才是!” 他说着,取笔蘸墨,在人像之后勾勒出枝柯花朵。待墨迹稍干。他又换了支笔,蘸上鹅黄,点染花瓣。片刻间,几枝素心蜡梅,跃然纸上。 俞莺巧不禁一怔。他说过的话,她依旧记得: “……红梅白梅,当春方开。傲雪凌寒,从何说起?我梅谷中还有几树蜡梅,那才是不畏严寒、风雪独秀。如此浅而易见之事,为何世人鲜少咏赞蜡梅,却将溢美之词张冠李戴给了红白二梅?……”“……如此峥嵘风骨,又哪里稀罕俗人来做知己呢?” 若是别的花朵也罢,为何偏偏是蜡梅?她疑惑地望向肖让,恰好他也抬了头,如先前一般,他抿唇而笑,问她道:“好看么?” 她默默点头,也无言语。 肖让依旧笑着,复又望向画纸,自语般道:“留白还是太多,还要题上几句才好。不如像上次那般,我出个上联,你试着对上,这样写上去,才有意思。” 只因蜡梅,她已然动摇。如今他又提起对联,更勾起悸动。心中的怂恿终是占了上风,她鼓起勇气开口,道:“公子,你……”话到嘴边,她却又胆怯。 “我什么?”肖让笑问。 俞莺巧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时,却又看见了画上的蜡梅。那般玲珑娇嫩,引人遐思。她心一横,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道:“你可喜欢我?” 肖让听到这句话,手上一松,惊落了画笔。笔尖之上,鹅黄溅落,污了画像。 “糟糕!”他惊呼一声,忙用衣袖去拭。俞莺巧见状,伸手摁在画纸上,阻了他的举动。 “请公子实言相告。”她一脸肃然,追问道。 肖让一时无措,强笑道:“怎么问起这个了?” 俞莺巧缓缓收回手来,神色里的肃然微微染上了落寞。她换了自称,语气愈发亲近,也平添柔弱,道:“公子素性温柔,一直以来都对我照顾有加。我并非聪明之人,亦无洞察人心之力,公子若不言明,我只怕有所误会。” 肖让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俞莺巧望着他,一笑戚然,“或者说,我已经误会了。”她稍作沉默,而后出口的话,愈发坚定真挚,“我仰慕公子。” 肖让惊愕难当,“你……你是说,你喜欢我?” 俞莺巧点点头,全无半分迟疑。 肖让愈发混乱,惶然笑道:“怎么会……你不是要比武招亲……” 俞 莺巧听到比武招亲四字,神色渐渐黯然,“对。其实我也知道不该对公子说这些话。公子是风雅之人,我却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公子所爱的,皆是我所没有的。我 知道自己配不上公子……不仅如此,我身为安远镖局之人,必须以镖局为重。比武招亲关乎镖局未来,我断不能违背爹爹之意,任性妄为……”她说到这里,不禁苦 笑,“我知道不该对公子说这些……公子就当是我淘气,再容我让你烦恼一回,可好?” 听她说完这番话,肖让伸手,揽着她靠上自己的肩膀。他叹了一声,轻轻嗔她一句:“傻丫头……” 一瞬惊讶,倏忽消失。恪守的礼数,终究屈服于情感。他的怀抱,如此温暖安适,让她无力拒绝。她伸手,想要抱住他,但抬起的手臂,却迟疑在了半空。心口,一阵阵地抽疼。她闭目凝神,终是轻轻推开了他。 她强打着笑容,道:“多谢公子。” 他笑问:“这又是谢什么呢?” 她也不说话,只是含笑。片刻沉默之后,她笑道:“都这个时候了。公子休息吧。再一会儿,天都亮了。” 肖让看了眼窗外,点点头:“你也早些休息。” “好。”俞莺巧说完,抱拳行礼,郑重道,“在下告辞。” 肖让欲言又止,想了想之后,笑道:“去吧。” 俞莺巧出去之后,替他带上了房门。她慢慢走回了房间,只觉心头轻松非常。那些心思压抑了许久,让她无所适从,令她患得患失,如今,终于可以全部放下了。 第二日天一亮,她领着镖师启程,返回安远镖局。动身之时,她未向任何一人辞行,只怕再见,又添不舍…… 她到了渡口,正要登船,心中留恋,却让她忍不住回了头。 晨雾水汽,氤氲出云烟茫茫,似为整个云蔚渚笼上了一层轻纱。这轻纱之后,垂柳依依,芳草郁郁…… 她看着这般景致,不觉眼中也起了雾。一旁的镖师见她如此,小心地提醒道:“大小姐,该起程了。” 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便在她转身之际,忽听有人喊道: “等一等。” 俞莺巧全身一震,竟有片刻失神。她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向声音来处。 但见云烟之后,肖让缓步走来,竟有几分不实。他开口,叹道:“我就知道哪里不对。你这是不告而别?” 俞莺巧还没回过神来,只是呆呆看着他。一旁的镖师们却都明白了几分,识相地到船上忙碌去了。 肖让走到她身前站定,问道:“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俞莺巧有些慌张了,老实道:“我……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肖让一叹,抬起手来,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小木头。是你先说喜欢我,却偏又抛下我,这算是什么道理?” 他说的如此直白,让俞莺巧一下子红了脸。她赶紧回过头去,看了看随行的镖师。镖师们虽都竖着耳朵,此刻却装作完全没听见。 肖让却不理会旁人,他拉起俞莺巧的手,道:“给我添了烦恼,而后抽身就走……至少,你也该听一听我的回答。” 俞莺巧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一阵阵发烫。 肖让的唇角轻轻一勾,笑得云淡风轻,只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的回答,全然不按套路。 俞莺巧愣了一会儿,难以置信地惊呼一声:“哎?” ☆、第39章 尾声 时近七月,天气渐热起来,江湖中也热闹非凡。头一件热闹事,自然是安远镖局总镖头俞济远的独生女儿要办比武招亲。本来时间定在六月,相熟的大小门 派也都收到了请帖。但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又后延了一月。有人说这跟几个月前云蔚渚剿匪之事有关,但其中细节无人知晓,只隐约有消息说是涉及庙堂。恰好前 段时间当朝宰相莫名其妙地就告老还乡,坊间猜测纷纭,但终无定论。当然,江湖人士哪里管得上这些,倒是那宰相家当财产甚多,回乡路远,颇得绿林关注。 且说安远镖局将比武招亲顺延了一月,重又发了请帖。安远镖局在江湖上颇有名望,众人都乐得捧场。虽说招亲需要入赘,但跃跃欲试者倒也不少。特别是其他镖局的同道,谁不想继承安远,一步登天。 比武招亲定在初十,女儿的终身大事,俞济远自然着紧。他提前打点了关系,在城内选定一处空地,搭起了擂台。城中百姓见了这阵势,知道有热闹可看,更有生意可做。周边的酒楼茶馆都抖擞了精神,备好了房间,等着江湖人士的到来。 然后,怪事就发生了。 不知为何,收到请帖的江湖门派,近日里多多少少都出了事。有的镇派之宝被盗,有的遭人上门寻仇,有的已经上路,偏偏又被劫道。各大镖局就更奇了,几日之内,皆都接了要紧的镖,上下人手押镖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空闲去比武招亲。 于是乎,到了七月初十日,比武招亲的擂台前,只有围观的百姓。而上台的人,一个都没有…… 俞济远脸色铁青,也不知是招惹了哪路的高人。他正烦恼之时,一名镖师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地对俞济远道:“总……总镖头……我在城门口看了半日了……没……没人来……邪门了啊!” 俞济远伸手扶额,重重地叹了口气。 镖师缓了缓气息,又道:“哦,对了,还有那羊角山的强盗……” “什么?那强盗来了?”俞济远惊讶不已。羊角山的强盗,自然是指符云昌了。本来,他是俞济远最不想见的人,但云蔚渚上照过面后,他也改观不少。何况如今这情势,来总比不来好啊! 但镖师却摇了摇头,“不是。是我得了消息,说是羊角山被官兵围了,只怕不妙啊!” 俞济远听罢,颓然往椅背上一靠,再也说不出话来。 却说俞莺巧已在擂台上站了半日,心上不免忐忑。时辰已越来越晚,日上三竿之后,天气愈发炎热,围观的人群里终是有了抱怨。 “还比不比啊?” “就是啊,都等饿了。” “看来这是要嫁不出去了啊……” …… 俞 莺巧也未曾料到这般情况,况且毕竟是女儿家,不免羞窘。她回头望向俞济远,微微摇了摇头。俞济远会意,站起了身来,心中虽不情愿,但如今也只得暂停比武招 亲了。他抬了起手,正要开口宣布,这时,有人缓缓走上了擂台。台下顿起一片掌声欢呼。俞济远看到那上台之人,心上一喜,大大地松了口气。他放下了抬起的手 臂,带着笑容坐了回去。 尴尬气氛一扫而空,所有人都高兴起来。唯有俞莺巧,满心无奈。 那上台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肖让。 却说肖让同她一起回来后,只是专心养伤,旁事一概不提。他不明说,俞莺巧也不好跟俞济远提。比武招亲的请帖早已发出,更是骑虎难下。俞莺巧也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心里纠结了好几日。如今,他竟上了台…… 俞莺巧想了想,小声问他:“那些武林门派莫非是公子你……” 肖让摇了摇头,笑道:“谬赞了。是我师姐。想是你先前招惹了她,她借机报复,故意让你难堪。且别放在心上。”肖让回答时,脸上的笑容分明别有深意。 俞莺巧无语。她又想了想,道:“公子上台来,是认真的么?” “这么多乡亲看着,岂有不认真的?”肖让道。 俞莺巧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明白。他堂堂梅谷门下,文武双全,更有卓绝医术,放眼江湖,几人能及?这般身份,竟真的要入赘镖局?她并非不想嫁他为妻,只是到了此刻,她依然不敢确证他的心意。她怕他不明白其中厉害,一时冲动,委屈了自己…… 她想得入神,台下的百姓早已不耐烦: “倒是快打啊!” “就是!动手啊!” “是男人就拿出点男人的样子来!” …… 俞莺巧愈发无奈,肖让却低头失笑。 “看来不能不打了。”肖让笑着,抱了抱拳,“得罪了。” 眼看他要动手,俞莺巧心里的无奈又深重一层。他的伤势到现在也未好透,若认真动手,伤了他可如何是好?可若有意让他,又总觉得自己吃了亏…… 肖 让见她这般犹豫,摇了摇头。他脚下踏步,旋身翩然,转眼间,已到了她的身后。俞莺巧回过神来,忙拉开距离,取了长鞭在手,准备应对。然而,她举动之时,肖 让早已随之而动。她握鞭的手还未扬起,就被肖让一把握住。她心神一敛,弃了犹豫。她手腕一翻,脱出钳制,而后肘击,迫他远离。此招成功之后,她转守为攻。 长鞭疾出,如毒蛇之信,缠向他去。但这威猛攻势,却连他一片衣袂都无法触及。重重鞭影中,他穿行自若,那优雅轻灵之姿,如弱柳当风,似轻羽飞扬。 穿花戏蝶——这门轻功,她再熟悉不过。 她不由笑了起来,也许许多事情,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她妥协的那一刻,招式一顿,动作亦缓。他看准了这空隙,旋身绕到她身后,而后,轻轻在她脚下一勾。 她并不防备,身子一歪,就往下倒去。毫无悬念的,他接她在怀。四目相接时,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一瞬间,掌声雷动。 肖让低头,含笑道:“怎样,还要再比么?” 俞莺巧脸一红,开口道:“公子技高一筹,在下甘拜下风。” “唉……”肖让叹了一声,声音愈发低沉柔缓,对她道,“还总是‘公子’‘在下’的,也该换个称呼了吧?” 俞莺巧愈发羞赧,众目睽睽之下,她只恨不能找个地方埋起头来。她避开肖让的眼神,试着脱出他的怀抱。肖让察觉她的抗拒,只是略松了手,却不放开她。他抿着笑意,低低对她道:“巧儿,我……” 正在这时,人群之中忽有人促狭地喊了一句:“赶紧送入洞房啊!” 霎时,众人相应,欢笑呼喝之声如浪翻腾,湮灭了肖让的声音。 俞莺巧怔怔地望着肖让,心头又是好奇又是茫然。而他却不再开口,只是微笑。 耳畔,众人的揶揄嘲戏,还在继续。但她心上的羞赧却渐渐消散,唯余下一片宽厚温柔。 听不见,又如何?许多事情,早已不必言说。 ~~~~~~~~~~~~~~~~~~~~~~~~THE END~~~~~~~~~~~~~~~~~~~~~~~~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