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美人如婳 作者:粟米壳 文案 落魄门第沈家之女沈婳,肤白貌美,知书达理,入了京后寄人篱下住在外祖父的萧氏侯府。 本想及笄之年安安稳稳嫁个清贵出府,可谁知竟被鳏夫的将军表哥盯上,连着他家那个儿砸也跟着一起缠上来。 沈婳:“我这是要做后母了了么?” 萧绎:“你是要做母后了!” 萧煜小盆友:“是母仪天下的母后呦!” 【看文提示】 ①本文纯架空、苏爽白、不考据,谢绝转载;男主洁,儿砸非亲生,甜宠1V1,结局HE; ②坑品有保障,每天早上十点准时更新,其余时间都是捉虫,如有意外会请假说明; ③柔软易推倒,欢迎调戏o(*≧▽≦)ツ 内容标签: 主角:沈婳,萧绎 ┃ 配角:一干人等 ┃ 其它:甜宠 ================== ☆、第1章 初到   五月鸟语花香,蝴蝶纷飞。   一只斑斓的彩蝶顺着支开的菱花木窗飞进屋子,好看的翅膀扑闪几下,便停落在了它喜欢的一处,收拢了颜色艳丽的翅膀,不再乱动,似乎是一副享受的样子。   沈婳肩头一痒,懒懒翻了一个身,不用睁开眼睛,她也知道估计是蝴蝶又把她当花儿采了。   冬日还好些,一到初夏,她身上便会有女儿香散出,味道淡时似悠悠茉莉,浓郁时如夜来香荼蘼,尤其是睡觉后微有细汗冒出,整个屋子就像开满了花朵,香气弥漫,常常挡不住蝴蝶误入香闺,扰了清净。   沈婳并不打算理会,她实在有些疲惫,想继续睡觉。她从杭州来到京城,足足行了两个月的路程,期间又因为水土不服,病了半个多月,一众跟随的侯府侍从才知道沈家虽然家道中落,沈大姑娘倒是个娇滴滴的小姐身子,受不得半点委屈。   她途中生病是真,但两三日就好利索了,只不过瞧那些婆子丫鬟懒散轻视沈家,便故意在船上多拖了几日病情,耗的一群吃饭住惯北方习俗的下人叫苦不迭,再不敢轻视沈婳,只想尽心尽力的伺候让她快些好起来继续上路,更多的则是被沈婳的一身娇气震慑住了。   沈婳知道,那些侯府下人见惯了京中贵女,若她在路上寒酸畏缩,这些下人便会有恃无恐,甚至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如今沈婳这般折腾了半月,便是让这些下人意识到,小姐就是小姐,落了水的凤凰也不可能是山鸡,沈家虽家道中落,那也是小姐。   沈婳娇不娇气自己不知,但她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见他们有所收敛,才“病怏怏”的上了船。   一个月的水路,半个月的马车颠簸,终于在昨个夜里进了城,半夜三更侯府的总管事迎她入府。   蝴蝶不飞不动,沈婳越发懒的赶它走,丫鬟红玉却从外室蹬蹬的跑进来,挥着一把描金绣花的蒲扇将彩蝶扇走,随后揉揉发酸的眼睛笑着道:“姑娘,您继续睡会儿吧,我给您瞧着。”   沈婳累,她自己带来的丫鬟估计更累,心疼她便不想睡了,让红玉伺候自己洗漱起床。红玉应了一声,给自家姑娘递鞋梳发,沈婳瞧床面前摆着双陌生的樱色绣花鞋,镶了一圈饱满的珍珠,说不上来什么心情。   红玉解释,“刚才侯府的丫鬟送的珠钗衣物,我瞧姑娘还睡着,就没让打扰,那边传话说辰时用饭后,让姑娘穿戴好去老夫人那见见人。”   沈婳若有所思的点头,鞠水洗脸,接过红玉递来的干帕子,坐在镜子前将一头长长的黑发拨弄到身前,歪着脑袋自己拿了梳子顺发,就像往常在沈家晨起一般闲聊,“除了侯府的丫鬟还有他人来过么?”   红玉是个知心人,懂自家姑娘的意思,他们千里迢迢从江南来到京城,无依无靠,侯府是过世夫人的娘家,也是姑娘唯一的亲人,沈家落没不假,老爷是沈家独子,到了姑娘便没了香火延续。   老爷和夫人相继去世后,沈家没有男丁持家,姑娘那时候还小又是守孝期间没法许人,就独自撑起沈宅,秋冬衣衫厚重的时候,姑娘就穿上老爷年轻时的长衫,扮作男子去官衙公办县堂做先生的助教,干的是又累又辛苦的杂活儿,挣来的钱总算能维持府中生计。   赵知县与老爷是旧时,常常帮衬,才得以瞒着身份去县堂做活,姑娘相貌出众,谁知赵知县是个人面兽性的伪君子,帮后辈是假,色心是真,扰的姑娘不得安宁,亏的姑娘态度强硬,碍着名声赵知县才有所避讳收敛色心,可暗地里几次使坏差点毁了姑娘的清誉。   沈家摇摇欲坠,今年尤其的不好过,熬到三月,京城侯府忽然来了人说要接姑娘入府住,姑娘在杭州是呆不下去了,赵知县逼的紧,主仆二人便收拾行囊,将宅子暂时托了邻家看管,悄悄的随着侯府的人去京城,姑娘这三年来过的多苦多累,只有她这个近身丫鬟知道。   姑娘一定是希望侯府能有亲人来看看她罢,昨个夜里太晚,还能说都都睡下了。   可是这一早上……   红玉眼圈红了,垂着眼眸替姑娘失望的摇摇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沈婳却无谓的笑了,只是红玉低着头并未及时瞧见。   再抬眸时见自家姑娘拿着梳子慢悠悠的,甚至略带懒散的顺着长发,眼神有些漫不经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红玉怕姑娘初来侯府心思重,赶紧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替她挽发,“姑娘可别难过,不必介意,兴许是府中的规矩与咱们江南不同,夫人,姑娘们还都未起身子,我刚打水的时候,听几个丫鬟议论说起来,说侯府两年前也接来了一位表小姐。”   “与姑娘境遇相似,还要年长姑娘一岁呢,是老夫人二女所出,也就是咱们夫人的姐姐,那位表小姐的父亲在边关,二夫人去世后,老夫人不忍心让表小姐受苦,便将她从西北接到侯府住。”   “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府中嫡小姐的月例发放,都说老夫人可是当嫡孙女疼爱的,咱们姑娘同那表小姐一样与老夫人是一脉所出,血浓于水,又是新入府,姑娘脾气好,样貌娇俏,老夫人和侯府夫人一定也会万分疼爱姑娘的。”   说完已经替沈婳挽好了一个清新脱俗的发髻,红玉笑着看向镜子里面的人,她诗读的不多,就听着外面唱曲的念时记住两句,眉如翠羽,肤若凝脂,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用在自家姑娘身上一点也不为过,姑娘样貌出众,无需特意打扮已经倾城,如今又来了侯府,将来在京城选个好人家定是不成问题的。   红玉欣慰了一瞬,就呀的一声叫了出来,“姑娘脖子上什么时候出了疹子?!”   沈婳听到“疹子”,毫无半点吃惊,摸了摸脖子让红玉不要惊慌,自己对着镜子仔细一看,疹子有些已经蔓延到耳朵周围,红红的一片,因为先前头发遮着不容易看到,现在都挽了起来,就明显了很多。   她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将身上的疹子去掉,疹子发出是因为她涂了特制的药膏,现在手里捧着的瓷瓶就是解药,只要她在发疹子的地方涂一涂,虽然说今日不会完全见好,但也不至于更严重,再发到脸上。   过个一日就全消下去了,这种药还是她在途中遇见一个江湖郎中,停船上岸时用唯一的钱买的,路上又悄悄的在手臂窝处试验过,才敢真正用的。   而侯府的态度她已经瞧的很明白了……   有些事情红玉不知道,但是沈婳心里清楚。   红玉是沈婳六岁那年被沈家买来的,与沈婳一般年纪,伺候多年只知道夫人是侯府的三小姐,可红玉并不知道夫人与萧氏侯府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养女而已,沈婳就更不是他们的亲外孙女了,又怎么能像那位也失了娘亲的表小姐一样被人疼爱。   沈夫人过世三年,侯府那边毫无动静,对杭州沈家不闻不问,就连发丧的时候都未曾有近亲之人过来帮衬吊唁,只来了一个侯府地位还算持重的妈妈,对沈婳说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萧老侯爷年事已高,身边离不开人。   这样的侯府,这样的萧家,这个时候却突然接沈婳入府,沈婳又怎么会不怀疑,不是因为亲情,那就肯定另有目的。   沈婳心里一阵冷笑,侯府她并不喜欢,只是赵知县那个禽兽色胚不是她一个孤身的弱女能对付的,来京城她是迫不得已,初来时她还抱了几分希望,希望萧家也许记起还有那么一个养女,可到现在沈婳接受了现实。   “你去跟老太太那边的管事丫鬟说,我身上出了疹子,怕有传染,暂时不能去瞧她老人你家了。”   红玉点头,心里担心,她并不知道沈婳想的事情,真的以为姑娘是水土不服,路上不是还病了几日,身子弱着呢,“那姑娘就先歇着,我这就去,再请个大夫过来。”   沈婳没告诉红玉,不是信不过她,是怕红玉知道后又惊又怕,表现在脸上,既然萧家人另有算计,她就一定要为自己争取时间,尽快弄清楚侯府的境况,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她放下手里的解药,从匣子里拿起另一瓶红色的药膏,打开盒盖子,挖了一指如血一般泛着晶莹的药膏,点在了脸上。   尤其在脸颊,额头上多抹了些,药膏凉丝丝,抹上去会有些痛,沈婳抿了抿唇,还是忍着将药膏一点点的涂匀了。   她的肤色本就白皙如雪,瞬间就泛了一层不自然的绯红,沈婳看着自己的一张快要毁容的脸,无声的叹息,她正是豆蔻年华,自然更爱惜容貌,可……只希望别浪费今日的辛苦。 ☆、第2章 陈氏   沈婳这一病,倒是引起了侯府的注意,红玉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先是替躺在床上的沈婳放下了遮挡的纱幔,边做边低声惊喜的说:“我传了话,说姑娘您起了疹子,老夫人那边竟叫了侯府夫人过来瞧您,现在夫人正在外室坐着呢。”   红玉刚才去时还在替自家姑娘难过,现在瞧侯府如此重视姑娘,果然还是念着亲情的,姑娘虽抵不上侯府嫡亲的血脉,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的半个萧家人。   左右放完纱幔,她蹲下来掠了一眼沈婳脸上愈发严重的疹子,又难过了起来,姑娘是个苦命人,好日子刚来,却又病了,这疹子来势汹汹,去的时候脸上还白净无暇,一回来就严重了许多,忍不住就落了泪低声宽慰,“姑娘千万别害怕,我这就请大夫进来。”   沈婳却慌了赶紧让红玉别哭,只说自己没什么不舒服,红玉却以为姑娘忍着,瞧着更难受了,姑娘如花似玉的容貌,千万别因为这疹子毁了,心中默默的祈祷着,就赶紧退出去请大夫进来。   沈婳不痛不痒是真的,只有刚抹上去那会儿带着微微的刺痛,现在除了这张脸看着快烂了,其他一切都好,进来的三个大夫循规蹈矩,轮番诊脉,问她痒么,她就答痒,问她痛么,她也答痛。   之后三人就开始窃窃私语的讨论,其中一个大夫又让她挽起袖子伸出胳膊,对她手臂上的红疹子喋喋不休的发表见解,她开始还有些忐忑这个江湖郎中哄骗的膏药被人发现,却看三个大夫毫无知觉,便觉得无聊起来。   她睁大了眼睛盯着头顶上的一方帐子,帐子是天青色的,沈婳想起父母还在世时,爹爹偷偷瞒着娘亲带她爬房顶去看星星,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江南的初夏,风是暖的,花是香的,天上挂着的星星又大又亮,似乎比每个夜晚从木窗外看到的更加动人。   她想爹爹,也想娘亲,所以更要好好的替他们走下去。   红玉这个时候掀开了纱幔进来,三个大夫退出闺房下了结论,水土不服,怕是对北方的一些花粉过敏,又说沈婳这种生来含着女儿香的姑娘身子娇,疹子道没有什么传染,吃几付药应该就能过来了。   沈婳一翻身侧耳听他们对外室的侯府夫人细无巨细的禀报,红玉悬着的一颗心在听到大夫说问题不大时终于放下,小声道:“姑娘,这三个大夫都是京城里最好的,夫人真疼咱们姑娘。”   虽然大夫没有瞧出端倪,沈婳并不想嘲笑他们的医术,江湖郎中邪门歪术多,有些时候调药就是专门克这些开医馆的大夫,她在杭州女扮男装三年,不比那些深闺里养的娇滴滴的小姐,看的多,听的多,女子瞧病为了忌讳多有不便,只能诊脉,若不是生命垂危,大夫是不可探面的,误诊的也有不少。   忽然,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叮叮当当响起,沈婳知道是侯府夫人进来了。   她的目光全聚集在来人身上,以前听娘亲简单提起过,这位陈氏,是现侯爷萧景舟的继室,算下来嫁进侯府应该有二十年了,她穿着一件姜黄色如意云纹褙子,头上簪金钗,耳带金镶东珠耳坠,十分华贵端庄。   沈婳男装穿的多,来了侯府时刻记得自己是沈家的大姑娘,至少在陈氏面前她不能像以前那般,微微撑起身子给陈氏行礼,压低了头,垂着眸子,浅浅唤了一声,“夫人,沈婳这里失礼了。”   陈氏让沈婳抬起头来,沈婳便像只听话的小绵羊一般乖乖的扬起下巴,却依然垂着眼眸,只用余光悄无声息的瞥过陈氏的面容,她显然是被吓到了,与其说是被吓到,倒不如说是她面色一沉,更多的像是措手不及的惊慌,赶紧喊过来大夫,“女儿家的容貌何等重要,你们可有把握让她面上不留痕迹。”   作为舅母,人之常情,难道不该简单寒暄两句,她是侯府夫人,不会不知道客套二字,她再如何也不应该是这种冷漠的态度先紧张沈婳的容貌,就连一旁的红玉都有些愣住了,关心一个姑娘的样貌是没什么不对,可那眼神太薄冷了。   陈氏连掩饰都不做,“六月前如果表小姐的容貌没有恢复如初,你们也不必在京城开医馆了。”   三个大夫抹汗连连称是,纷纷拿起药箱退下去配药。   沈婳不作声,心中不是没有半分感觉的,凄凉说不上,只觉得可笑,侯府连半分尊严都不肯给沈家,更不肯给娘亲,沈婳猜到大约是自己哪里有些利用价值,侯府能用着着的。   哪里呢?   她一个孤女,无权无钱,除了爹娘给的这副常常被人夸赞,甚至让人觊觎的容貌,好像也没什么了,所以沈婳就想试探一下,她故意在脸上多涂抹了发疹子的药膏,现在看来她猜测的不错。   萧家是看上她的样貌了,沈婳很有自知自明,她虽然美,却不敢说是最美的,京中美人那么多,侯府又为何偏偏舍近求远选择了她呢?   陈氏从进来就没有带过半分笑容,走的时候依然冷漠,留下了两个年纪不大的丫鬟,目光威严,“你们二人要好生照顾表小姐,夜里也要轮流瞧着,不许表小姐挠破了皮儿,敢留下一个印子,我就将你们丢进柴房活活打死。”   侯府夫人一走,两个丫鬟站起来,果然小心翼翼的围在床边盯着沈婳,沈婳有心支开她们,就找了一个最简单而平常的理由,“我有些饿了,二位姐姐去给我准备些吃的罢,红玉她初来侯府,对府中不熟,只能劳烦姐姐了,红玉会瞧着我的。”   沈婳说的极为客气,两个丫鬟很受用的出去了。   脚步声渐远,红玉忍了半天的泪水又落了下来,“我还以为姑娘来了侯府有些指望了,谁知……是我不好,当初姑娘犹豫入不入京,是我劝姑娘来的。”   沈婳知道红玉也是瞧明白了他们主仆二人在侯府的境遇。   红玉心善,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沈婳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入不入京是我做的决定,既然来了,咱们就安安心心的住下来,这日子总归比咱们在沈家好,再说历来舅母多有不待见外甥女的例子,侯府夫人不喜欢我也算情理之中,老夫人是我的外祖母,也许老夫人喜欢呢。”   红玉听完才抽噎着收了眼泪,觉得姑娘说的不无道理,“那姑娘可要赶快好起来,早早的去跟老夫人请安。”   沈婳点点头,心中苦笑,红玉就是这么好哄,说一句她便信一句,在杭州时接她的那位老妈妈可是明里暗里的说了,她不想来也得来,想来是最好,也用不着她身后的那些侯府侍卫请她进船了。   见红玉不哭,这才跟她说起正事,“我病的这几日你去跟丫鬟们套套近乎,总有些嘴碎的丫鬟婆子喜欢嚼舌根,你也不要多话更不要多问,只默默记着听她们说什么就是了,尤其是六月份关于侯府或是京城有什么……?”沈婳顿住了,思量了下接下来的词,能让红玉既听懂又不会多想的,最后决定用“喜事”二字。   红玉知道姑娘性子,让她这么做定是有用的,当即用力的点头,表示一定按照姑娘说的完成,反正是打听喜事,应该对姑娘没什么坏处的。   沈婳放心的笑了笑,交代完事情,肚子倒是真的有些饿了。   ……   蘅芜苑,侯府萧老夫人的住处。   陈氏将沈婳的病讲给萧老夫人听,萧老夫人就倚在软榻上,精神状态不错,双鬓虽有斑白,眼珠却黑白分明,不见浑浊,穿着一件乌金云的华贵衣裳,手里撵着佛珠,不紧不慢的道:“你也别老记恨当年事了,她娘亲是她娘亲,她是她,跟个小辈置气算什么本事,当年你有那种魄力何不拦下,如今有事求到她女儿身上了,也该给人家点好脸色瞧,省的小姑娘回来不好好帮衬你。”   陈氏默不出声,却心底冷哼,眼神闪过一丝轻蔑,“我如今将她接到侯府,吃穿用度一样不少,她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再说那丫头虽说是她的女儿,可性子一点也不随她母亲,刚儿媳见了人,唯唯诺诺,连个头都不敢抬起来瞧我,是个好摆弄的。”   萧老夫人懒懒的抬了下眼皮,不置一词轻笑,她娘亲去了三年,沈家靠这个小姑娘也撑了三年,她老婆子可不信一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小姑娘能做到,不禁想起小姑娘的母亲,只记得是个懂事伶俐的美人胚子,只可惜在那事上犯了糊涂……   虽然是记在她名下的养女,还真没有怎么教养过就嫁了杭州,再看看底下坐着的儿媳,若她不是自己的亲侄女,定是看不上的,也不愿点她一二,“你也别小觑了沈家那姑娘,过几天她身子好些,叫几个姐儿去看看小姑娘,同龄的孩子,能玩到一块,病也好的快。”   “是。”陈氏随意应了一句,显然没往心上放。   萧老夫人瞧陈氏点都点不通透,让海妈妈将她的大白猫抱过来,随身伺候老夫人多年的海妈妈瞧出老太太心思了,一边抱猫过去一边暗暗瞧侯府夫人。   确实不如侯爷的原配赵氏,样貌不如,精明不如,心胸也不如,可谁让侯爷偏喜欢这个陈家庶出的表妹,母亲哪有不了解儿子心思的,不同意又能如何,难道让侯爷当一辈子的鳏夫,两人说到底是情投意合,陈氏心心念念侯爷,说亲不嫁,人拖成了大姑娘,赵氏去了一年,侯爷算是有心,求老夫人去陈家求娶表妹,陈氏虽不是老夫人心仪的继室人选,可也还算说得过去,人心眼是不坏的。   又有陈家的血脉,老夫人跟陈氏娘家不算亲近,心底还是认可这血脉关系的,陈氏原本是偏房生的庶出女儿,能到现在侯府夫人的位置,算是个有福气的人。   老夫人抱着胖白猫一下下的顺着毛,白猫享受的吹毛睡觉,老夫人忽而发出感慨,“哎,我那曾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海妈妈笑着道:“今儿安家那边来了信,说煜哥儿正在路上,一定是听到了老夫人念着盼着,安老太太肯放人回来。”   萧老夫人想到安家老太太抱着煜哥儿不撒手的样子,哼了一句,“那是我萧家的嫡曾孙,她不过是个外曾祖母。”   海妈妈又笑了,萧老夫人疼爱兰表小姐跟安老太太可不就是一个样的。   陈氏听老夫人念着嫡长孙萧绎的儿子,心底不大高兴,就借话说侯府还有事要处理离开了。 ☆、第3章 请安   沈婳躺在床上休息了数日,极为无聊,每日最有意思的便是等红玉回来听她讲侯府那些丫鬟婆子口中的谈资。   她让红玉将能记住的无论大小条条讲出来,除了沈婳这位江南的表小姐和西北的那位表小姐被底下人拿出了比较了两三日外,其中更不乏一些侯府的传闻秘事,□□桃花,有时候连红玉都讲脸红了,沈婳还听的津津有味   她做大姑娘的时候也羞于听这些事情,后来女扮男装到学堂做助教难免要与那些饱读诗书的学子们接触,后来沈婳才知道男人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般正经,一来二去私底下听的多了,也就不脸红了。   侯府未许配的小丫鬟大都在怀春年纪,谈论世家公子的时候最多,她们大部分没出过府,只见过侯府的几位公子,心心念念说的最多的就是萧侯爷的大公子,据说是这侯府中乃至整个京中长的最好看的男人。   沈婳没有她们花痴,就让红玉接着说其他的,可说来说去还是说到了她这位嫡长孙的表哥身上,因为也确实值得一说。   侯府的这位嫡长孙,萧绎,明明是侯爷萧景舟的嫡长子,圣上亲封最年轻的将军,战功赫赫,本应是,也最有资格成为侯府未来承袭的世子,而现世子却是陈氏所生的嫡二子.   现世子除了继承了萧侯爷不俗的容貌外,其他一无是处,文不行武无力,有人就开始传闻说故去的侯府夫人赵氏不甘侯爷喜欢表妹陈氏,与一位权贵之人私通生下了萧绎,血统不明,肯定不能当世子。   丫鬟们窃窃私语的,跟婆子们喜欢谈论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几日来婆子们都在暗暗嘀咕那位新嫁入侯府的世子夫人,三个月前,世子萧瑞娶了英国公家的嫡长女黄氏。   黄氏人生的娇美水灵,可自从嫁入萧氏侯府每日不见笑容,郁郁寡欢,瘦到几乎憔悴,几个婆子信誓旦旦的笃定,黄氏到现在还是个姑娘的身子。   “姑娘的身子?为什么这么肯定?还有你说侯爷和萧绎、萧瑞六月从皇家猎场回来,是哪个房儿透的信?”   沈婳歪在床上好奇的出声,那两个侯府夫人指派的丫鬟早就睡了,沈婳从来不挠自己,五日来恢复的很好,脸上日渐白净,沈婳对她们向来客客气气的,哄的两个丫鬟对沈婳没有半分多疑,从不守夜。   “我还没听完,管事的容妈妈就进来将人教训了一通,不让乱置喙主子的是非,还罚了人呢,若是姑娘感兴趣,等这几日风头过了我在探探。”   红玉说完,蹙了眉头,越来越瞧不明白姑娘心里到底卖的什么葫芦,姑娘并不是个喜欢探听别人事情的人,怎么到了侯府就……兴许是太无聊了,以后还是多陪姑娘说说话儿吧,也能帮她解闷,赶快好起来。   而这边沈婳听的正是起劲,就好像一盆子冷水浇下来,兴致败了许多。   沈婳拉高了薄被,说要睡觉,红玉便要留下来守夜,两个侯府丫鬟不做,她可不能委屈了姑娘,沈婳笑笑让红玉一起上来睡,就像她们在沈宅的时候,虽是主仆,却更像姐妹亲人。   是的,红玉就是她的亲人。   红玉却退了两步,坚定道:“姑娘咱们在侯府不比沈家,规矩不能坏。”姑娘和丫鬟怎么能睡一块,别人看到只会说夫人和老爷没□□好下人,更会让人指着姑娘撮她脊梁骨,背地里说姑娘的是非,她这几日听的多了,道真有些害怕。   沈婳见红玉一本正经的样子,怕又惹她哭,红玉爱哭鼻子沈婳是知道的,可她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若真的在乎那些,在杭州的时候她就不会女扮男装出去挣钱了,“那你也不用守夜,我自个睡就好了。”   红玉再次坚定道,“姑娘可别再说了,快睡觉吧,夜里千万别挠自己,我会好好给您瞧着。”说完她拉了圆凳子,身子靠在床头,催促沈婳赶快睡觉,这时候的红玉有几分娘亲的影子。   沈婳哭笑不得,可也只好老实的闭上眸子,这一夜她睡的特别舒畅.   一觉便到了翌日早晨,并不像前几日那些晚上,从侯府听来的事情会出现在梦里,一件件,一桩桩像无数条缠绕在一起的红绳子,解开了,又成了死结,缠在沈婳的身上,她挣脱不开,心里却是燃着一团火.   为了自己,也为了红玉,她一定要尽快弄明白,避免出现对两人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那些丫鬟婆子知道的毕竟有限,又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是不重要,就好像整个林子,只能看到繁茂的枝桠,却不知道是哪棵树上的,根又在哪里?   早上醒来,红玉已经不再身边,两个侯府丫鬟伺候沈婳洗漱,说红玉辰时前就去小厨房,要做些江南的特色糕点,陈氏虽然没给她好脸色瞧,但至少在府里,吃穿用度还真没苛责她们主仆。   沈婳昨个睡的好,精神气色也不错,脸上还有的红印子不挨近了瞧,根本看不出来,两个丫鬟暗暗窃喜,估摸用不到三日她们就可以去跟侯府夫人复命了.   丫鬟们心情不错,难得认认真真的伺候了一回,在柜子里翻衣裳的丫鬟扭头询问表小姐今日要穿哪件?   沈婳站在衣柜前一件件的打量,挑了一件颜色较为清丽的,是一身桃红紧袖烟纱襦,领口绣着白玉兰,系樱草黄的八幅彩裙,裙上绣出亭亭粉莲,沈婳梳好发髻捻好簪花,一穿上衣裳,两个丫鬟就看呆了,表小姐真是好看,叫这身衣裳更衬的明媚娇艳,眸中水光潋滟,抬起头来浅浅一笑,还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勾的人停不下目光。   这样的容貌若真叫疹子毁了果然可惜。   沈婳忽略她们打量自己的目光,客气道:“我身子已经好了,想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劳烦一位姐姐给我引路。”沈婳早上睁开眼睛就想好要做什么了,她不能一直装生病,该让红玉打探得都探的差不多了,自己也该去侯府走动走动,丫鬟们不知道,不敢乱说的事情,主子可不会不知。   其中一个丫鬟自然高兴的应下,另一个丫鬟便留下来守着苑子等红玉回来。   沈婳一路慢行,细细欣赏侯府景色,沿途景致优美,亭台楼阁,水榭长廊,一幕幕掠过她的眼前,侯府富贵尊耀可见一斑,直到一个雅致气派的拱形大门出现,上面写着蘅芜苑三个大字,丫鬟说到了让沈婳止步,她去跟守门的婆子通报一声。   沈婳点点头,不一会就有人来请沈婳进去,沈婳跟着进了内屋,有丫鬟替她打帘子,还未进去就听到了萧老夫人的笑声,和一个娇滴滴的少女.   一声声羞涩的叫着外祖母让她别开自己和表哥的玩笑,只说是身子不舒坦才跟女先生请假缺课的,根本不知道表哥今日已经通知了侯府会提前从猎场回来。   不用想,沈婳也能猜到屋子里的定是那个和她身世有些相似的表小姐——乔墨兰,萧老夫人真正的亲外孙女。   沈婳能从笑声里听出来,老夫人是真的疼爱这位表小姐,祖孙俩的感情应该很好。   “老夫人安好……”沈婳走进去规矩的福身行礼,那位歪在老夫人怀里的表小姐忙起身退到一旁,沈婳并未抬眼瞧,只瞄到一抹鹅黄裙角。   萧老夫人止了笑声,随即含笑招手让沈婳过来,细细的瞧她,忽听老夫人出声询问,“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沈婳低着头应声。   “在府中住的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老夫人您放心。”   又询问了些其他的问题,才好似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比刚才略带些慈爱,但沈婳清楚那一点儿“慈爱”不过是萧老夫人对她一个小辈儿的客套。   “孩子,你娘亲虽不是我的生女,也算是认在我名下教养的孩子,如今你来了侯府生活,也别太拘谨,学你兰兰表姐喊我一声外祖母吧。”   沈婳听话的呢喃了一句外祖母,老夫人点头应声。   她继续不缓不急的对沈婳说,“只是老婆子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从前,府里孩子又多,嫡出庶出的虽不曾区开对待,难免也是要有些一二不同的,若是老婆子顾不上你,吃穿用度上又有什么不顺意的,现在是你大舅母持家,你瑞二哥的媳妇黄氏帮衬,还有你妤表姐到了成婚的年纪,也在学着持家,尽管去找她们去。”   萧老夫人话中深意沈婳听的明明白白,是让她自知身份,别造次了,她忙道:“外祖母说的话,我都听的明白。”   沈婳对面前的老夫人心中隐约是叹服的,简简单单的就提醒了沈婳在侯府怎么生活才是对她最有利的态度,即是提点又是震慑.   沈婳并不奢望萧老夫人能真的喜欢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孙女,没有期盼,也便没有什么失落,倒是认认真真的听进去了。   萧老夫人眼眸清明,点点头蕴出一丝满意的笑,“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和你那娘亲一样,来,快见见你兰兰表姐。”萧老夫人将人指给沈婳看,沈婳这才大大方方顺着瞧过去。   见这位年长她一岁的表小姐,出落的十分标志,黛眉细如翠柳,眼眸似□□艳桃,肤若凝脂,唇如点朱,这样子和坐在榻上的萧老夫人竟有五六分神似,怪不得老夫人如此喜欢她,谁不喜欢和自己长的相似的孩子。   “婳儿妹妹出落的真是娇俏,瞧这高挑的身量道似是京城的姑娘,我虽没见过三姨母,也能从你的脸上看出姨母一二分的风采。”   萧老夫人没吭声和一旁站着海妈妈对视笑了,沈婳这孩子还真的没仿了她娘亲的样貌,只比她娘亲更娇美。   沈婳抿唇微笑,“姐姐的更甚,不是沈婳能及的。”   墨兰笑的明媚,“妹妹身上真香,是天生的女儿香吧,”又仔细嗅了下,“表哥,最喜欢这个味道了。”   府里公子不少,说的是哪个表哥?   沈婳只淡淡的笑着,“兰姐姐别打趣我了。”   墨兰表小姐一副认真的样子,抬起白皙圆润的腕子便拨下来一个金翡翠的玉镯子,“不知道妹妹今个来,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镯子妹妹若不嫌弃,就收了吧,改日你来我的苑亲自挑个更好的。”   海妈妈欣慰的对老夫人道:“瞧两姐儿亲的。”   萧老夫人点头,“你妹妹来了几日便病了几日,还没逛过咱们侯府,你带着她到府里四处走走。”   “妹妹身子刚好利索,还是少走动点好。外祖母你说是不是?”   “是,是,兰兰真知道心疼人。”萧老夫人笑着又搂了搂她,都是表小姐,道反衬着的沈婳有些尴尬。   墨兰转过身子看向沈婳,“我听说女先生下午不来府里授课,却留了一个字谜给众姐妹们当作业,妹妹先来我苑子坐会儿,下午我带你去瞧一瞧。”   沈婳都没应声,就被墨兰拉住了手腕,不容拒绝的往外走,丫鬟打帘子才刚掀了半角,就听的耳边墨兰一声“表哥”。   沈婳的视线都未来得及瞧见人,脚下却是一滑,她身子不受控制的跌向前方,正撞向一个搁着睡莲盆的梨花木脚架。   一旁的墨兰捂住了嘴,打帘子的小丫鬟惊叫出声…… ☆、第4章 表哥   海妈妈听到惊叫忙是出来查看,望着眼前的状况,面上不由大吃一惊。   破瓷碎砾与粉嫩的睡莲花瓣散了一地,梨花脚架斜斜的翻在地上,清水横流,一片狼藉中趴着一个纤瘦的人儿,一动不动。   不远处萧绎高大的身影逆光,氤氲在一团暗影中,海妈妈隐约瞧见他抱着一抹“桃色”,已经转了身子,丢下句话就阔步离开了。   海妈妈本想叫住大公子,这么急急忙忙从猎场赶回府中要见老夫人,定是有急事的,可转念一想,哪还有眼前下的情况急?   “还不赶扶表小姐起来,都愣着做什么?”   几个伺候的下人也是因着响动簇拥进来,事发突然他们都没弄明白什么情况就被海妈妈训了一声,忙不迭的上前扶人,收拾碎片的收拾碎片,请大夫的请大夫,一时进进出出,屋子竟乱哄哄的。   榻上的萧老夫人听到下人一个劲儿的喊兰表小姐,心中一紧,还未起身,墨兰已经被一个壮实的婆子抱了进来,放在榻上。   墨兰头上的珠钗已经散乱下来,披头散发不说,鹅黄明丽的衣裳也变得脏兮兮的一片,手掌上更是扎着大小不一的碎瓷片,溵着血丝。   萧老夫人眼里流露着担心,“我的兰兰怎么了?怎么会受伤?”   海妈妈轻叹一声,只将自己瞧见的讲给老夫人听:“老奴出去的时候已经见兰表小姐昏在地上,少将军正抱着沈表小姐,说是表小姐受了惊吓,崴到脚,怕多让老夫人您担心,先将人带出去,让老奴赶快扶墨兰表小姐进来。”   萧老夫人自然要将事情弄清楚,她的兰兰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撞到架子上成了这个样子,她最疼的就是二女儿,如今二女儿只留了这一点血脉,如何能委屈了这孩子。   她还记得将外孙女接进府的头一日,小姑娘扑在她的怀里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说她母亲临死前瘦成了一把骨头,还念着外祖母,想回家看看,墨兰边哭边说,萧老夫人想到了小女儿出嫁前珠圆玉润的样子,心里酸涩,搂着墨兰也哭了半天。   这孩子长的水灵,娇滴滴哭哭笑笑的样子都像极了曾经的自个儿,萧老夫人就越发的疼爱喜欢了,真真当嫡亲孙女宠的。   摸着她的额头,越瞧越觉得心疼,动了怒气:“把人给我叫进来一个个的说。”   不管是瞧见,还是没瞧见的都应了老夫人的话,在屋子前面站成一排,大夫正在给墨兰包扎伤口,海妈妈就站在一旁问话,众人都纷纷摇头说不曾看见,即使有瞥见一二情形的也装作不知道般不敢乱说。   海妈妈忽而点到,“今个是哪个丫头轮班守屋子?”   其中一个丫鬟颤颤巍巍的走上前跪在地上,“是……是奴婢。”今日守屋的丫鬟叫做夏月,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所以才一直只能做挑个帘子的累活儿。   “可瞧见表小姐如何摔的了?”海妈妈厉声训问。   “奴婢……看见……”她咽了口唾沫,盯了一眼床榻上的墨兰。   “外祖母……”墨兰这时候却是一口气提上来,挥着胳膊寻人。   “我就在这里,兰兰可算醒了,吓着外祖母了。”萧老夫人赶紧握着那细白胳膊,“还有哪里不舒坦,快告诉外祖母?”   “墨兰疼,浑身都疼,心里更疼,妹妹她为什么要推我?”眼泪霹雳巴拉的往外掉,声音也虚虚弱弱的,受了委屈的样子着实哭的让人揪心。   海妈妈再次吃惊,下面站着的众人垂着头更显沉默了。   萧老夫人面色微沉,“别哭,孩子,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告诉外祖母,谁也欺负不了你,沈婳那孩子是如何推的你?”   墨兰犹豫了下,摇摇头,“您别气妹妹啊,婳儿妹妹不是故意的,表哥人生的好,是个姑娘见了都会稳不住的……”墨兰的一番话不言而喻,直白点就是说沈婳行为粗鲁,毫无教养,是想在萧绎表哥面前多表现才动的手罢。   “那丫头再如何也不能这么莽撞,海妈妈你去将沈婳叫过来。”   海妈妈知道老夫人这会正在气头上,毕竟又偏宠了些墨兰,只偏听她一人的话,可她并不怎么信墨兰表小姐一个人说的,就直接让那丫鬟将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小姐说的是与不是?你细细的讲。”   夏月话哽在喉咙,吞吞吐吐,萧老夫人急了直接发话让她说,再不说就送到庄子,那丫鬟腿一哆嗦,堪堪应了声是。   “祖母,算了,妹妹年幼丧父丧母,家中无人教导,来了侯府再慢慢教养就是了,我不怨她的。”她缠着纱布的手拽住外祖母的胳膊。   老夫人将外孙女搂在怀里,一万个心疼,一开始还觉得沈婳算个可怜孩子,被陈氏接到府里也算缘分造化,刚才点她的话只道以为她听明白了,只要本本分分的,侯府不是养不得她。   摇头一声叹息,“兰兰随你母亲心善,也罢,以后兰兰只与自家姐妹玩。”   海妈妈也劝着,“老夫人,您别动怒,怕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的,小孩子之间磕磕绊绊的都是常事,等过了这阵子让俩姐说开了,又能和好如初。”   萧老夫人别过眼不顺气的哼了一声,这是磕磕绊绊么?沈婳是想要了毁了墨兰,话音刚落,却是有婆子掀开帘子进来,急急忙忙的一时都忘了规矩,“老夫人,您快让人瞧瞧煜哥儿吧。”   “煜哥儿怎么了?”老夫人心跟着突突的跳,直接从榻子上站起来。   “煜哥儿他……他像是被人下了毒,老奴已经抓住帮凶,就是那新来表小姐的丫鬟红玉。”   那婆子是周显家的,专门负责照顾煜哥儿的吃食,张嘴将来龙去脉说了一番,唾沫星子横飞,最后泱泱补了一句。   “老夫人,沈大姑娘怕是替她死去娘亲鸣不平啊,一直记恨着侯府,记恨着您才歪了心思,可如何能这样害煜哥儿呢,煜哥儿还是个孩子,又是老夫人最疼的,怎么能下的了手……   墨兰脸色泛白,“妹妹她竟然……”   海妈妈听的也是背上冷汗涔涔,一众下人在旁不禁议论纷纷,都是暗暗惊叹沈表姑娘心思毒辣,来了侯府病一好,刚有了力气,就来害兰表小姐和煜哥儿,这两个谁不知道,可是老夫人的心肝宝。   都说蛇打七寸,沈表姑娘这打的可真准。   坐上的萧老夫人越听越是不寒而栗,一拍桌子,“叫她来蘅芜苑。”   ……   沈婳并没有崴到脚,是萧绎故意讲给海妈妈听的,没给她半分说话的机会,他就直接打横将她抱走了。   沈婳当时窝在那将结实的胸膛中惊讶了一瞬,但动作上没有任何挣扎,想想也算好事,墨兰表小姐摔了,蘅芜苑还不乱哄哄的,萧老夫人怕是更没心情理她这个外人了。   她的思绪不禁回到了刚才,脚下打滑的那一瞬间,沈婳以为她要撞上去了,视线都还没从那盆白莲和纹着水波的精致瓷瓶前移开,人已经被一股大力扯了过来。   然后……就到了这里,一个清幽小径,两边有青竹倒影婆娑。   沈婳不动不闹,就装着自己真的崴脚了一般,一路仰头瞧着天空,偶尔也瞥两眼这个丫鬟们口中京城长的最好看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墨黑团花暗纹劲装,长眉凤眼,面容冷漠,脸上带着的淡淡疲惫之色可见是马不停蹄的从西郊猎场赶回侯府。   这般更是在男子不俗的容貌下增添了一抹男子特有的伟岸,可是萧将军这深邃的黑眸有意无意的扫过时她时,眼神却甚是火热呀!   沈婳曾在男学子堆里混过,那些看到青葱少女便把持不住的少儿郎模样,道跟此时身边的男人像极了。   如若不是这位大表哥太*的眼神,沈婳倒是多愿意瞧他几眼,因为确实有潘安之貌。   只是,总不能一路就这样罢。   沈婳见机大方开口,“多谢表哥。”   萧绎低头凝了她一眼,见沈婳脸不红心不跳的客套道谢,嘴角微微一勾,“婳儿表妹,我第二次救你,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道谢?”   沈婳一愣,蹙了眉头,“我与表哥应是第一次见罢。”   “数月前的玉簪岭。”他带着笑刻意提醒她。   “是你……”她突然出声道,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措手不及的惊讶。   玉簪岭,沈婳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沈父沈母合葬的地方。   她每年的两次忌日都要去上香祭拜的,可年年总有人提早放上祭品和一袋钱财,沈婳那年实在好奇,便趁黑早早去了山上,想要瞧瞧是何人总这般偷偷摸摸的前来祭拜。   不想人没见着,却正好遇上山匪挟持她。   途中她被蒙着眼睛,捆绑手脚,颠簸了一会儿,沈婳被绳子绑着的身子忽然被人割开。   随即就被一双臂膀紧紧的搂住了,不能动弹,她惊了一下,嘴巴被堵住,眼睛被蒙着,只能吭吭唧唧的,一边用手在那人袍子上写字,对那贼人说她有很多钱财。   没想那贼人却低低的笑着,热气轻轻吹在她的颈侧耳根,只说不要财,只劫色。   一个翻身将她压在树干上,那树上开的正浓的梨花如雨般簌簌飘零下来……   他摸着她的脸蛋,头发,道没有太多的其他越矩行为,沈婳浑身都僵直了,最后却是后颈吃痛,眼前一黑,醒来已经是在沈宅,问了红玉只说是被一个婆子送回家的。   沈婳现在想想还有些心有余悸,难免事后回忆,却只记得摸到手中的衣料,丝滑柔软,似乎还绣着精致的图案,哪里是一开始山匪的麻衣粗布,更何况抚摸她的那双手……   沈婳想到这悄悄的红了耳朵,只是她窝在那人怀里,萧绎不易瞧见,她声调清清淡淡的问,“表哥当时不肯现身相认,为何现在又要……”   她直接忽略当年二人那点不愉快,以后还要天天见呢,何必要讲出来,况且那些京中家世不俗的纨绔子弟多有风流,他的这位表哥也不例外罢。   萧将军回答的很直接,“表妹既然来了京城,我又一时觉得兴起,就想与表妹认认吧。”   鬼才信他这个回答,沈婳知道问不出什么,现在对这个人充满了警惕,下意识的想离他远点,“表哥,让我自己走一会儿吧?”   沈婳这样被抱着腰也有些累的,便出声问他。   萧将军抿唇嗯了一声,将她放了下来,目光比刚才更是大胆,竟是一瞬不瞬的盯着,炙热依旧不减。   他的小表妹比半年前出落的更是青葱可人,身段紧致,虽然被衣料包裹,那玲珑曼妙在刚才抱在怀里才知多么诱人,小表妹果然是长大了,她还是小不点儿粉嘟嘟吐着泡泡时他就喜欢抱她,长大了便更是喜欢的紧。   此刻心中实在有些无奈,在玉簪岭他不能认她自然是有不认的苦衷,曾经以为一辈子都是不可能再与她有交集了,总算……   只是沈婳如此平静,毫无一点反应让萧绎多多少少有些不悦,“跟我来。”   他的步子很快,沈婳追在后面问,“表哥要带我去哪里?”   “蘅芜苑。”   沈婳再聪明此刻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刚从那里出来,在府中慢悠悠的遛了一圈,再回去是什么意思?   沈婳叫他一声表哥,不是因为信任他,是刻意的与他保持距离,即便刚才他出手救她,也不代表沈婳会乖乖的听他的话,更何况他以前还那般对她。   她停在青石小路上不动,警惕的望着他,微带喘息,沈婳毕竟是个姑娘的身子,为了跟上萧将军的步子,走的很快,此刻阳光透着竹子映在她的脸上,小姑娘脸色香腮泛红,面若桃花,却一副淡淡而机警的样子,没有透着惊吓,却是另一番锐利。   萧绎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就像当年在玉簪岭上,那温软的指肚轻轻抚摸,沈婳脸色一变,再也无法维持此刻的淡定。   萧将军着实有些满意,附在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我的小表妹这样才像个姑娘家。”   沈婳瞪他,萧绎却不在乎,这会却是异常认真的神色,“当年你在江南,我不便过于插手。”   沈婳依旧警惕,萧绎看她这般样子,无奈一笑,“当年是我不对,还望表妹原谅。不过我现在要说的事情,你必须牢牢的记住。”   沈婳不愿多做纠缠,这才理他,“表哥要说什么事情?” ☆、第5章 问责   “别想再离开了。”他的话音刚落,沈婳只觉得身子一轻,竟然又是他将自己凌空抱起来了。   她因为突然的失重惊慌的攀住了他的肩膀,萧绎双臂修长而有力,沈婳一时气愤的拍拍他的胸膛,萧绎似乎就喜欢瞧她生气的样子,越发收紧了臂膀。   不想如他的意,沈婳也就懒的挣扎了,细细想他刚才的话,竟然有些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别想再离开,是说她无法离开侯府,还是别想离开他的身边?   只是后者似乎有点……像是情话。   四周青竹小路静的很,沈婳此刻只能听到男人沉稳的呼吸,总觉得刚才只不过是自己的一时幻觉。   接着,萧绎并没有像他说的那般,带她去蘅芜苑,只是将她带进了一个雅致苑子,沈婳对侯府不熟悉,并不知道这是哪里?   只觉得这里布置的别有一番“风趣”,院落空处里还摆着摇摆的木马,和小型的战场沙盘,再就是七七八八零散的小号兵器,只是刀刃处都被打磨的发钝。   刚一进来便有丫鬟、婆子上前跪了一地,说是煜哥儿不知怎么昏迷不醒,大夫也瞧不出个一二来,老夫人那边已经让海妈妈派人去皇宫请求太后下懿旨,让御医来府上一趟,只是中间难免要有时间耽搁,只怕小公子……   萧绎陡然目光一凛,那仆妇再不敢说下去,一众人更是瑟瑟缩缩的抖如筛糠,有些胆小的丫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被管事的婆子扭了几下大腿才渐渐止了声音抽噎。   含泪的眼睛除了小心翼翼的盯着大公子是否动怒了,就是惊讶的瞧着沈婳,自从夫人去世后,大公子可还没对哪个女人这样亲密过。   也只有这种不经世事的小丫鬟在这种可能被卖或是送庄子的悲惨境遇下才能瞬间走神九霄云外,想到那么不着边际的事情,但很快还是被萧少将军冷如阎王的气场再次吓的泪水打转。   萧绎沉着面色,没有吭声,抱着沈婳径直朝房间走,让他们都在外面候着,就连里面贴身伺候的煜哥儿的丫鬟都被萧绎赶了出来,沈婳央着下来,疾步走过去便瞧见床上躺着的小人紧闭着眸子。   一排浓黑的睫毛像刷子一般长在粉雕玉琢的白净脸上,时不时的颤动下表明着他还活着,小模样十分的精致,要不是此刻嘴唇发紫,定是唇红齿白,沈婳一早就知道老夫人疼爱的是个曾孙,单这么看着还以为是个粉嫩的小女娃。   沈婳察言观色的功底也是老道,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还是少吭声惹眼前的人好,她其实刚才就想说的,萧绎发神经一般的将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赶出去实在是不明智。   煜哥儿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人近身不离的照顾,已经有中毒迹象的小男娃现在额头微有细汗冒出,拧紧了眉头,似乎是被梦靥缠住了一般。   沈婳略微不满这个表哥做父亲的粗心,可她没有资格说道,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挽起袖子便走向不远处的水盆。   旁边的木桶里还有热腾腾开水,她抬起木桶,动作伶俐的倒入铜盆中,洗了汗巾子,仔仔细细的拧干,刚一转身,那父子二人竟是没了踪影。   他走到床边再细细一看,终于瞧出一丝不对劲来,沈婳心中急了,甩了巾子就朝屋外走,他这个表哥到底要干嘛?   一拉开门,沈婳的脚步就顿住了,面前突然涌入了乌压压的人群,除了跪在外面的,皆是刚才在蘅芜苑见过的熟悉面孔,萧老夫人正在众人的簇拥下疾步行走。   众人看见沈表小姐皆是露出惊恐而不可置信的神色,那周显家的婆子更是慌慌张张饶过沈婳进了内屋,萧老夫人顿了脚步,众人也不敢越矩,亦步亦趋跟着停下。   本来萧老夫人让人去寻沈婳,却是找不到她人,心中腾起的怒意在墨兰受伤后更是明显,摔了一个汝窑的白瓷茶杯,海妈妈不住的安抚,先劝着老夫人来看看煜哥儿要紧。   这时海妈妈乍然看见沈婳就跟着心中一紧,不甚后悔指了老夫人过来,原想着是让老夫人静静心,这中间不是没有疑点,只怕老夫人护幼心切,一时想不通透,让人钻了空子惹是非。   墨兰本来是在最后面,这一停下道被两个体壮的婆子架着从最后跟在了前面,一过来老夫人身边就抓住外祖母的衣袖,声音颤颤巍巍的道:“原来妹妹她在这里,那煜哥儿岂不是……”   “危险“二字墨兰并未说出口,蘅芜苑的众人都知道后面的意思,正在这时周显家的婆子拍着腿,一脸慌色跑出来跪在地上,“不好了,老夫人,煜哥儿不见了。”   正好印证了墨兰后面不曾说出的话。   老夫人不愧是侯府当家的根基,亲自查看一番,身形只晃了下就在海妈妈的搀扶下稳住。   先是吩咐府兵和做活的婆子丫鬟四处寻找,面色凝的甚是肃穆,冷眼扫过沈婳,倒是沉住气没有当面指着她问自己曾孙的下落,却是问跪在一旁的一众丫鬟婆子,“煜哥儿呢,我的曾孙子去了哪里?”   这苑子管事的婆子吓的不清,只人精的撇净道:“大公子抱着沈表小姐进了小公子屋子,就将我们一众赶在了外面,刚才只有少将军出了屋子,直到老夫人您来都不见有人出来,小公子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消失,若是不见了也该先问问沈表小姐。”   跪着的其他下人跟着附和称是,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也不像是假话。   沈婳从始至终不曾开口,她并不知道蘅芜苑有人告状她毒害煜哥儿的事情,但心中隐约觉得要发生什么了,而这状况好像会和自己有关系,因为老夫人掠过她的眼神是那般厌恶,当下只抿着嘴唇静观其变。   但那管事婆子这般打太极的将事情推给自个。   沈婳敛了眉目,在老夫人未开口问询前就道:“煜哥儿明明是穿着鞋自个儿走出去的,你们一个个睁着眼睛却说没看见,难道是在打盹休憩么?倒是来问我,我倒要问问你们呢。”   沈婳的笃定自然是她刚才发现了端倪,原本是想解释给众人听的,此刻却是不想了,因为她无论说什么似乎都不会有人信的。   那管事的婆子没想不到沈家小姐看着莹白弱不禁风的样子,嘴巴功夫真是利索,但是人人都知煜哥儿现在中毒昏迷不醒,何以能自个走出去,自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老奴可句句实话呀,在侯府一年多来尽心尽力照顾煜哥,打理麒麟居,却让人这般冤枉,老奴这身后的一干下人可都瞧着呢,若是老奴一人或许还能因为一时走神大意了去。”   “可明明大家都未曾看见,沈表小姐何必要咬着老奴推卸责任,老奴发现小公子不见已是心急如焚,甘心让老夫人随意处置,毫无怨言,只恨老奴当时不在屋子照顾。”   “只是现在找出小公子最重要,沈表姑娘一直在屋子,小公子就不见了,这自然是要问问沈表姑娘的。”   果然在老夫人一声要你们有何用的痛斥中,再次瞧向沈婳,沈婳垂首只还是刚才的回答。   一众人听着原本有些不大相信沈表小姐毒害小公子的都不由得有点信了,直觉沈婳是在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小公子中毒那是府中郎中看过的,大抵对他自个穿鞋溜出去的言辞不能相信,就连一心偏向沈婳的海妈妈都略是动摇了。   “你既然说我未曾出来,又能将煜哥儿弄到哪里去?我又为何要害一个三岁的稚童?”   那管事的婆子被人抓住漏洞说辞,也是一时哑然,心中乃是后悔将事情推给沈婳,招惹了这个心思玲珑的,还以为会吓的结结巴巴的不成语调。   一旁周显家见状却再次张嘴,一脸愤然,“你今日让你的丫鬟红玉故意做了江南糕点引小公子垂涎,可知这府中除了老奴备下的吃食,其余一概不许私自给小公子吃的,可你的婢女却这般大胆,难道不是小姐您授意的?小姐您的心是何其歹毒呀。”   “况且这几日修房,将小公子的浴室和内卧打通,浴室的窗外面正是一片湖水,这两天湖水涨潮,还淹死了一个下人,现在连尸首都没打捞出来呢,会不会是沈表小姐您想要……”   毁尸灭迹,众人顺着周显家的话只能想到这个词,不由得捂嘴惊呼,墨兰在旁边更是惊吓的连连后退。   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老夫人再次身形不稳。   沈婳听的头皮发麻,当即就担忧的问,“红玉呢?”   在老夫人和众人听来这句话却好像是事机败露的脱口之词,先询问共犯,若是死了倒好死无对证,却不知沈婳此刻多么心忧自己丫鬟的安危,这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的策划好的,只恐怕红玉糟了罪儿受。   周显家及时再道:“老奴发现事情不对后,立刻就喊了管家将人先关进了柴房审问,不敢走漏风声,径直跑去了蘅芜苑向老夫人您禀报。”   萧老夫人也是压着最后一口气,让人将红玉带过来,红玉是被人拖着过来的,显然是受了刑法,脸颊红肿不堪,衣襟上也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被两个婆子架着过来哪有墨兰表小姐的待遇,婆子粗鲁的将人扔在众人面前,硬邦邦的石灰地板响起一声闷响。   红玉蠕动了下,艰难的扬起头,看了一眼小姐,眼眸中含着隐晦的情绪,有气无力的抖着音,“老夫人,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想要替我家夫人报仇,才去毒害小公子的,和我们姑娘没有任何关系。”   沈婳隐在袖子中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她知道红玉一定是屈打成招的,却冷眼瞧见周显家的和刚才管事的婆子一脸像是看笑话的隐着得意之色,越发攥紧了拳头,指甲生生欠在肉里,钻心的疼,红玉你怎的这般傻?   老夫人颤着手指着沈婳怒骂:“孽障,你竟害了我的曾孙儿,到底是将他弄哪里了?” ☆、第6章 隐情   萧老夫人乃是一品诰命夫人,又是随老侯爷经过大风浪的,骂起人来自有一种骇人的威严。   周围的下人不用察言观色,也都知侯府这位老祖宗发威了,那声音堪是洪亮,哪有一丝老人家的沧桑垂暮,沈家大姑娘怕是熬不住了吧,众人屏着呼吸,纷纷瞧向老夫人口中的“孽障”。   谁知沈婳却并不像害怕的样子,眸底平静如水不见波澜,“外祖母,您先别动怒,我的丫鬟已然承认是她毒害的小公子,沈婳又怎么会知煜哥儿的下落,不如我帮您审审如何?”   她的话就像故意讨好一般带着江南特有的侬语,软腻的很,虽然好听,但是众人听着却觉得不寒而栗,只觉得小小年纪竟是这般懂得“功成身退”,花言巧语撇的一干二净。   沈婳在众人略带腹诽的神色中冷着脸走过去,紧紧的搂住这个快要如浮萍飘零的人,红玉散了架子一般摊在她的怀里,不住的流泪对沈婳呢喃着对不起,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沈婳从来不爱哭的,这个时候却跟着心尖抽痛,鼻子泛酸,可即便有泪也强忍了回去,依旧冷脸质问。   “你给我提起精神好好答话,若是敢瞒着什么,即便侯府从轻处置你,我也要替沈家清理你这害人的东西。”   这毫无半点多年主仆情分的态度,让周围的一干人再也忍不住低声唏嘘,皆是投去鄙夷的目光。   甚至感同身受的想到了自个儿,若是他们也遇上这样一个主子该是何等心哀,可怜了红玉正是跟了这样一位铁石心肠的主子,不求情也就算了,还要这般板起脸来审问落井下石。   周显家的本想站出来数落一二,却让海妈妈瞪了一眼,缩着脖子不敢再吭声了,况且老夫人都不曾阻止,怕是真的有些乱了心思,一心只想知道煜哥儿的下落。   不等沈婳出声,红玉先急切的认罪,“姑娘,因为侯府害的夫人不能生育,含恨远嫁江南,这些陈年旧事夫人不愿告诉你,可红玉心里一直记得,替夫人鸣不平啊。”   “所以才做了江南糕点下了一早买好的□□引着小公子的注意,伺机逗弄着他吃掉,本计划着神不知鬼不觉得再逃掉,却不想被人发现,我对不起夫人,再伺候不了姑娘您了。”   若不是她现在身子虚的站不起来,大有撞柱以死谢罪的架势。   而红玉口中这段沈夫人的“陈年旧事”,上了年纪的仆妇皆是心知,刚在蘅芜苑屋内伺候的早已就听周显家的说起来,不过她一带而过的隐晦点出,众人也不痛不痒的就跟着略过耳朵。   可这个时候,站在这里的多半是后面跟着来的,第一次听闻毒害小公子的缘由,红玉又仔仔细细说的那般真切,不由跟着倒抽了一口冷气,真是孽债啊!   目光暗暗瞥向萧老夫人,因为这位正是当年害了沈夫人的“始作俑者”,但是众人可没有勇气指着老夫人指指点点的这般说道,萧老夫人听到这里,被点出当年之事神色难得再次微微一变。   眸光渐缩,恐是投过来的隐隐眼神太多了,气氛一下子似乎降到了极点,众人眼神飘远,当年一幕幕忽而浮现了眼前一般。   沈母是养女事情,在侯府并不是什么秘密,她是萧老侯爷麾下李副将的独生女儿。   当年匈奴犯境,老侯爷被圣上钦点为主将,途中遭遇匈奴埋伏,是李副将大义保帅,拼死护着萧老侯爷杀出重围,却被匈奴人一刀砍下首级,拎着血淋淋的头颅四处炫耀,尸首在匈奴人的万千马蹄下踏为肉沫儿。   当年那场与匈奴的战事足足打了半年,惨烈血腥,匈奴如春笋破竹,残忍凶悍坑杀大梁将士四十余万人,血腥味都飘到了大梁城。   侯府上下更是人心恐慌,一度传出老侯爷被匈奴人斩杀的消息,上了年纪的侯府仆妇还尤记得当年,那黯沉阴森的血腥之气似乎都重重弥漫在了大梁城的上空,侯府更是一度陷入窘境。   各种谣言四处流出,一个侯府都这般欲坠,百姓们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那时还是成王的前太子于国家危难之际毅然决然的站起出来,请兵亲帅出征,细细谋划,与萧老侯爷里应外合,终于一举重创将匈奴赶出大梁边境,之后十三岁的成王威望极高,在满朝和百姓的拥护下入主东宫成为太子,老侯爷更是得到御笔嘉奖,侯府更显荣耀尊贵。   而李副将的女儿却失了父亲,孤苦伶仃,萧老侯爷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沈母接入侯府,认作女儿,还让其认在萧老夫人的名下,当做侯府嫡三女。   而萧老夫人孕有三子,两女,对沈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儿说不上刻薄,但也没什么感情,多半是让海妈妈替她教养着。   那时候大公子还小,赵氏临死前又将大公子托付给老夫人,老夫人便将一门心思全扑在了长孙萧绎的身上,众人想到早逝的侯府夫人都不由眼中噙泪,那可是个活菩萨转世的人。   后来,沈母竟被现侯府夫人陈氏盯上,三小姐虽不算倾国倾城,生的也是花容月貌,家世清白,父亲又有战功,正好又快及笄之年。   陈氏作为侯府夫人嫁入萧家已经有些时候,替自家庶出的弟弟打起了沈母的主意,带着笑脸去殷勤说亲。   沈母未曾表态,陈氏便去求萧老夫人,最终沈母的亲事还是定了下来,交换跟帖,与陈氏庶弟来年开春成婚,咱们侯府夫人这位弟弟生来便有些呆滞,说了很多亲事都不了了之,年纪也有些大了。   这下可好,侯府夫人替自家那个木头弟弟寻着媳妇,自然高兴,帮沈母准备嫁妆还算厚实,开春来的很快,临到成婚之际,沈母却悄然收拾包袱突然离开京城。   陈氏一族自然不能容忍这等丢脸之事,一边训着陈氏,一边派了人将沈母抓了回来问罪。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沈母回来时却是带孕之身,肚子圆润的瞒都瞒不住了,那时候知道的下人都是不禁冷汗涔涔,侯府何时出过这档子伤风败俗的事情。   这下老夫人不想管陈氏惹出来的烂摊子事,也得亲自出面了,毕竟沈母现在是众人皆知的侯府小姐,又是萧老夫人名下教养的孩子。   只听说萧老夫人当即就让人备了落胎药,强迫沈母喝下,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沈母落胎时却血崩了一般,差点要了性命,再后来不过一月这位沈家养女就被送上花轿嫁到江南。   海妈妈也是想到当年一事,唏嘘感慨,她这般维护沈婳也有些对沈母的疼爱在的,当年一事老夫人虽是狠心了些,但也是受了蒙蔽。   请来的大夫说是三小姐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怀孕生出孩子,萧老侯爷知道后被气的中风,可是海妈妈亲耳听到老夫人命人抓落胎药时再三嘱咐了药性要温和。   她当下便想到侯府夫人陈氏,调查了一番果然证实了是陈氏怀恨在心,偷偷让人换了方子。   萧老夫人于此才对陈氏大不如从前,又因着她是初入侯府做主母,要树立威严,只得将这事瞒了下来,海妈妈只能感叹造化弄人。   再后来她是唯一知情人,沈母一醒来便求着萧老夫人放她离开侯府,老夫人多少是有愧疚的,亲自张罗替她寻了一门江南的书香人家做亲。   沈母这一嫁十年直到人去了,也再没有和侯府有任何联系。   而当年侯府对于沈母未婚先孕的事情知道内情的都仔细敲打了一遍,陈家,萧家对外只道是两个孩子生辰不合,就此解除婚约,一个庶子和一个养女,根本微不足道,没过多久众人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真是糊涂……”沈婳语气刻薄并不领情的样子。   内中知道隐情的眸中看向红玉多半带了几许怜悯,多么忠心的一个仆人呀,这般抢着认罪明显是替自家姑娘担着,众人因着沈婳的刻薄不由倒吸一口气,只觉得沈婳真是个狠角色,越发肯定红玉是做了替罪羔羊得。   “你毒害小公子,是想要害我么?如今我成了众人眼中的凶手。”   “姑娘,我怎么会想害你。”红玉因为一时心急表忠心,咳嗽的吐了一口鲜血,沈婳急忙替她擦干净,别人也只觉得沈大姑娘是希望她赶快说清楚,别一口血含在嘴里含糊不清。   “红玉,可你瞧瞧众人有几个信的,刚才外祖母还骂着我为孽障,质问我煜哥儿的下落?你要说便说的更仔细些才好,你从哪里得的□□?□□是什么?”   “又如何能碰巧知道小公子的在哪里,即便是知道,有那周显家的目不转睛的盯着,你又如何能避人耳目喂食,难道是你偷了我的银钱贿赂那周显家的和管事婆子么……”   当沈婳说到这里,周显家的和那管事婆子明显身子一僵,冒着冷汗跪在地上直喊冤枉,并指着沈婳怒骂她胡说八道。   沈婳斜眼瞧他们二人惶惶擦汗,忽而讽刺的浅笑一声。   “嗬,对不住二位妈妈了,沈婳刚才也是急坏了脑袋,我这般无父无母的孤女来了京城,床榻都没暖热,哪里来的银钱让人偷盗贿赂。”   那跪着地上的二人总算觉得这狗嘴里吐出了点象牙。   “可二位妈妈身在其位,拿着侯府银钱,却弄丢了小公子,即便无心也是难辞其咎吧,倒不如现在扔到那涨潮的湖水里,去寻一寻煜哥儿踪迹,若是能寻着道是可以将功补过了,若是寻不着喂了湖水的大鱼,也算是为侯府养了美味。”   二人没想到沈婳会这个时候突然发难,半口舒心的气都没呼出来就又被沈婳的一句话吓的再次连连求饶,只道刚才不过是猜测而已,让老夫人别乱信了,二人额头更是冷汗直冒如坐轿子一般颠上颠下。   老夫人怒瞪了那聒噪的二人一眼,却不知在想什么,眼中的怒气竟稍微减退,多了几许清明。   沈婳也不继续理会那二人,再次揪着细节询问,一句比一句问得犀利细致,红玉有些能答上来,有些就闪烁其词,有些根本前后颠倒,毫无逻辑,到最后就算是傻子也知道红玉不可能是毒害煜哥儿的人。   红玉知道自己脑子不灵光,只能扑上去叫喊着,“是我毒害的小公子,真的和我们姑娘没有任何关系。”红玉就像一个疯子不肯松口。   沈婳咬牙恨恨的,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了红玉的脸上,脆生生在挤满了人的院子中尤为响亮。 ☆、第7章 送官   “你这般叫喊什么?还不嫌丢人。”沈婳这一巴掌是用了七八分的力气,打的她自己的手都有点微微颤抖,那力道颇有些将人打醒的意味在。   红玉有瞬间的愣怔,这是姑娘下重手打她的第二次。   尤记得第一巴掌是那赵知县过年以长辈的身份送来鸡鸭鱼肉和些碎钱银,那时候赵知县还没有露出他的贪色之心,沈府家中只有女眷,姑娘便委婉的请赵知县回去与家眷团聚。   哪知那赵知县却偏要留下来用饭,还说的冠冕堂皇是要缅怀故人之思,姑娘瞧出一些端倪,但是也不敢妄加猜测,没有招呼便冷脸回了闺房,他道自个儿坐在前厅小酌了几壶清酒,竟来到后院兽性大发。   他让领来的衙役守住了外宅,将姑娘用特殊的熏香迷的浑身无力,一脸□□的准备行那孟浪之事。   红玉是个一根筋儿的人,她没有什么用,护不得姑娘,只能献出自己的清白。   跪在床榻前泪眼婆娑的求赵知县放过自家姑娘,她愿意脱衣伺候,那赵禽兽却捏着她的下巴上下打量,竟是一脚踹在她的心窝之上,只嘲讽的笑着讽刺她也配?   要不是因为官衙突然失火,赵禽兽不得不慌忙提了裤子处理急事,所幸没有得逞。   可红玉心惊的哭了一天,直到沈婳恢复了力气,自家姑娘坐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扬手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冷冷让她记住脸上的感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她是她小姐,也不可做,若是她以后再做这等糊涂傻事就让她不要留在沈府了。   红玉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姑娘那时候的眼神,也是这般带着恨似的,话语如刀直戳她的心窝。   “就算你真的替我伺候了那禽兽,他也不过是得了莫大的便宜,定还不会放过我的,你何必做这种无畏的牺牲,只会让我心生厌恶,你这般不惜搭上自己,而他只会更加肆无忌惮,你若以后再这般不珍惜父母所受,我便是打你一百个耳光,也要将你打醒。”   火辣辣的疼似乎让红玉陡然清醒了许多些,话犹在耳,是呀,即便是她现在哭着喊着承担了所有罪责。   可那些人还是会指着姑娘说她是凶手,不由从思绪中抽回到现实。   抬眸望了一圈,隐隐约约反倒都是小声指责自家姑娘心狠的,鄙夷的眼神更是影影绰绰的投过来。   她浑身一个激灵,自己怎么这般傻,被那些人恐吓的就忘了姑娘吩咐的话,让姑娘心生厌恶,陷入窘境。   她不是在帮了姑娘,而是在害姑娘呀,明明没有做的事情,却这般轻易的承认了,给姑娘抹了黑。   当下急火攻心,只觉得傻到无可救药,一口血又吐了出来。   沈婳再次替她擦拭,红玉哭的更是急了,嘴里含着血又呢喃着对不起姑娘。   本想赶快解释自己是护主心切,被管事的恫吓才说了胡话,沈婳却借着拭血的动作捂住她意欲张开的嘴,红玉知道姑娘是让她别说了,红玉睁着肿胀的杏眼,望向姑娘点点头,沈婳这才松开衣袖。   沈婳不想让红玉再张嘴了。   一来她伤的这般重是想让她保存点力气,一时半会儿的他们主仆二人是脱不开身的,而甩她的那一耳光她也是无奈,红玉这么叫喊下去一天都要耗完了,定是要让她清醒下脑子;二来她再改口,不管说什么别人都不会信了。   她反而接着怒斥,“我娘何时教过你去害人,在沈家本本分分的,来了侯府你倒是无师自通,沾染了这等恶习,手上沾着别人的血,快说,将小公子藏到了哪里?”   “说出来我便将你扭送官府,也免得你再祸害他人跟你一起受罪,只盼那京官是个明白人,将你妥妥当当的处置了倒是清静。”   沈婳这番怒骂,若是个心里通透的,便能听出来了沈婳那是指桑骂槐,骂的哪里是红玉,分明侯府,或许多多少少还有萧老夫人的不明是非。   海妈妈惊心之余却生出一丝哭笑不得欣慰,姑娘至少没学她娘,倒是个强硬的性子。   若是以后能留下侯府,再寻个好人家也是吃不到亏的罢,忽生出的一丝欣慰后瞧向老夫人。   见萧老夫人肃然的眉头已然抹去些,怕还是担心的煜哥儿,可那瞧着沈婳的眼神分明是收敛了怒意,是以心下就明了老夫人的态度了。   萧老夫人瞧了半天,初来煜哥儿找不到,她如何也是无法接受,越拖的时间久,倒是愈有了些猜测。   此刻也仿若是醍醐灌顶,沈婳这般玲珑通透的心思,从开始应对这些事情,不紧不慢,条理清晰,进退有度,还有心思来挖苦侯府,就连她捂住丫鬟嘴的细微眼神。   老夫人也是瞧得清楚,这般滴水不漏的心思岂会莽莽撞撞的毒害自己的曾孙,弄的漏洞百出,当场抓人。   想想也确实有不少疑点,至少刚才那丫头口齿伶俐的刁钻问题,就说明了一切,她也是真的急糊涂了呀。   再加上长孙萧绎突然回府,这中间定不是没有缘由的。   若说她不了解沈婳,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孙子却是知晓,夸他一身通天的本事都不为过。   瞧自家孩子哪哪都好的老人家又也不止萧老夫人一位,带着这等心理自然认定的心安理得。   老夫人忽而又想到沈婳刚才笃定煜哥儿是自个儿走着出去的,瞬间心思一动,真有些偏信了,只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继续瞧,道更要瞧透彻一些才好,现在只能盼着他的曾孙福大命大。   周显家的跪了半天,腰酸背痛,既然已经明显红玉是替沈婳戴罪,便硬了几分腰杆,再不含糊。   “老夫人,可别被她迷惑了去,沈大姑娘开始还说煜哥儿是自个走出去,现在又让她的丫鬟顶罪,问些有的没的,不如将他们主仆二人扭送官府,大刑伺候,看她还能嘴硬到何时,若再耽搁下去煜哥儿可能就没了……”   海妈妈已明了老夫人心思,又听闻她这般乌鸦嘴,上前一巴掌甩上她的脸颊,“你也是府里的老人,竟是说些的什么胡话。”   周显家的哎呦一声疼的叫唤,捂着脸颊低头瞪眼,却不敢吭声,海妈妈的身份毕竟在那摆着,可比他们这些仆妇金贵多了。   管事婆子现在已和周显家的坐在了同一条船上,若是今个弄不了沈家大姑娘,依着她的阅历,怕是以后不得好的。   心下一沉,硬着头皮接上周显家的话茬,并携着身后一干平日管教的下人,一起请求处置了沈婳才好,一个不知哪来的乡野孤女也敢在侯府撒野。   “老夫人,耽搁不得了呀!请老夫人将他们主仆二人送到官衙吧。”   接着便有数十张嘴同样吐气附和,“老夫人,耽误不得了呀。”   然而,有些从外院跟来的仆妇丫鬟,愣头楞脑的瞧不通透,竟觉得这是“众望所归”,也跟着一起恳求老夫人处置了沈婳。   气势倒真有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胁迫架势。   萧老夫人也是暗暗吃惊,她近一年来身子不大爽利,便将家中事务多半交给了陈氏,不再过问许多,煜哥儿便陪着她去在琼山的别苑居住。   那别苑建有一处温泉,能泡养身子,又与安福寺临近,便多半住在了那里,没事也可去听听禅佛之道,过得倒算清净,墨兰是个孝顺孩子,女夫子放假便来别苑陪她老婆子。   回来侯府也是一月前的事情,侯爷和两个孙子都陪圣上去西郊猎场,煜哥儿又被安老夫人接到安家小住,老夫人心里不舍,也不能不应,毕竟那安老夫人失了嫡孙女,只有个曾外孙能疼爱了。   一来二去老人家便觉得别苑冷冷清清的,煜哥儿被接走的第二日就回了侯府住。   见府中一些她熟悉的老人都渐渐调换了职责,萧老夫人哪里看不明白,只是不愿理会陈氏的这些心思,这偌大的侯府以后总要交给她打理的。   没成想,不过是走了一年,现在这群仆妇竟然如此嚣张,可见陈氏这一年来竟是没把她老婆子放在眼里。   那管事的婆子应是陈氏娘家的远亲吧,陈氏道真会治理侯府啊,心底冷哼一声,可惜她治理府宅多年,岂会怕他们叫嚣,若不是心理挂念着煜哥儿,道真要使出点当年治理家宅的雷霆手段。   墨兰站在萧老夫人的身边,那一声声的略是震耳的请求像是鼓励一般,紧抿的红唇也在犹豫中开了口,“外祖母,不如就送官衙吧!也好早点问出煜哥儿的下落。”   萧老夫人第一次没有理会疼爱的墨兰劝说的话,倒是目光幽幽转向了沈婳,虽也不见什么好脸色,倒是心中犹豫几许。   却见那丫头紧搂着自己的小丫鬟,在已经出了太阳的烈日下,微微拿袖子替丫鬟挡着日光,自己望着那群要将她送去官衙的人也是神色沉静。   墨兰见外祖母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话语被这些人乌压压的叫唤声淹没了音儿,便想张嘴再说一遍,红唇刚启合到一半,目光瞥到一处,就惊的变了脸色。 ☆、第8章 喝茶   一团白乎乎雪球般的东西朝着墨兰直飞过去。   搀着表小姐的两个婆子目瞪口呆,手忙脚乱的胡乱一挡,堪堪是用肥壮的身子挡住了。   墨兰抚胸舒气,小脸惨白,哪知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接连不断的“雪球”更加猛烈的飞过来……   那两个婆子原想再挡,却是膝盖没由来的一麻,慌忙中愣是互相撞了脑袋,于是肥壮的身子便像两个大秤砣般踉跄的后退,直压向了正跪在地上“请示”的管事妈妈身上,妈妈身后跪着的一干人因为惯性也是跟着连连的被压,惨叫声一片。   有几个小丫鬟先缓过劲儿来,管事妈妈叫唤着她们赶紧来将她拖出来,小丫鬟晃晃悠悠的过去,拔萝卜般的吃了劲儿才算将她弄出来,只见被拖出来的管事妈妈两眼直冒金星,哎呦的叫唤。   而这边墨兰也好不到哪去,没了婆子们的遮挡,接连被“雪球”砸了几下。   最后只听“啪”的一声,偏巧不巧的打在她的嘴角,唇齿相碰,竟是一时见了鲜血。   墨兰前面没说几句话,倒是最后只痛的剩下呜呜的哭声了,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更是扭曲到一块。   萧老夫人在惊叫声中早就被海妈妈护在高台一边,沈婳也扶着红玉一起,因为“雪球”的方向照的是墨兰表小姐,萧老夫人并未受什么影响,只能跟着心里急。   然而挨着墨兰表小姐的其他一众人都被惊着了,躲的躲,跑的跑,你推他他推你的,一时间整个院子尘土飞扬,乱糟糟的,众然萧老夫人有心叫人护着墨兰,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场小风波持续的时间本就不算长,刚才还“气势磅礴”的请命声,顷刻间就只有接连不断的嘈杂声和叫唤声了。   众人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突然的事情,皆是惊的张大了嘴巴。   等稍稍安静下来,定睛一瞧那些个滚落在地上的“小雪球”,哪里是什么他们想象中的“凶器”,倒像是江南的一种用糯米做的富有弹性的甜腻糕点。   “咯咯咯……”一阵童稚的狂笑声响起。   众人寻着声音望去,这下子更是惊的下巴都快掉了。   不远处从石桌后钻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缩小版的墨色绣金丝麒麟劲装,脚登紫色镶五彩玛瑙云头靴,额头系着绣花繁复飘带抹额,腰间坠貔貅玉佩,唇红齿白,珠如点墨,一副簪缨世家小公子的扮相。   他手里拿着弹弓,眨着乌黑的眼珠子狂笑不止,简直就和他胸膛前绣着的金麒麟一般张牙舞爪。   “我赏你们的糖糕好吃么?”   这头活泼的让人恨痒痒的小麒麟,分明就是已经中毒的煜哥儿。   而这般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像是中毒了。   刚才还请求送沈婳主仆去衙役的一干人等都是面上讪讪的,本来也就是不明所以跟着附和的,此时恨不得抽上自己几个耳刮子,醒醒脑子,可见沈大姑娘说的话并不假。   萧老夫人脸上的惊讶只浅浅的浮了一瞬,松了口气般的慈爱的笑着招手,眼中含着层激动的水雾,“我的心肝小宝贝儿,快到曾祖母这里来,让曾祖母好好瞧瞧你。”   本来还想在外祖母面前讨心疼的墨兰顿时收了泪花子,步子都没挪过去叫喊一声祖母兰儿疼,就被撒欢儿的小麒麟捷足先登,那小身子蹬蹬跑过去蹭在萧老夫人的怀里又咯咯的笑。   墨兰只好抽了腰间的帕子慢慢的拭泪,眼角余光瞧向沈婳的目光多了几分晦暗不明。   随即就笑着一瘸一拐的走过去,伸手去摸老夫人怀里那只小麒麟的脑袋,“煜哥儿,你没事吧。”墨兰话语温柔极了,半点不见被恶作剧后的恼怒。   哪只煜哥儿却一下子拍掉那只伸过来的纤纤素手,“哼,你赔我小糖糕。”   墨兰忍着痛,也是有些委屈的望着外祖母,无声的讨心疼,萧老夫人刚对曾孙失而复得,哪里舍得责备半分,大抵是让墨兰让着些了不懂事的小孩子。   “那回来姑母给你亲自做些更好吃的,那些糕点都脏了,不能吃的。”   “不好,兰姑母就是个坏人,还踩了我的糖糕。”   “我……”墨兰低头一看,绣花的鞋子底上正沾着黏糊糊的雪球,心里恶心,都怪这该死的糖糕,可是为了表哥也只好将这满腹的怨谩吞的一干二净,笑着哄小孩子说好话。   煜哥依旧不领情板着小脸,“煜哥儿好心,请表姑姑吃糕点,你竟然没接着还扔在地上,夫子都说粒粒皆辛苦,不可浪费五谷,表姑姑当真是羞羞羞的。”他裂开嘴竟有些要嚎啕大哭的架势,反倒是自个儿受了天大的委屈。   萧老夫人心尖都是颤的,明知煜哥儿顽皮取闹,却是默认煜哥儿的小儿行为。   墨兰脸色更难看了,被小麒麟的“童言无忌”噎的哑口无言,她如何说也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被人指着说羞羞羞,一时很是尴尬。   沈婳轻轻瞥了墨兰一眼,又瞧瞧萧老夫人,适时的出声,“煜哥可别哭,这些糕点都是红玉做的,你见过她的,若是小公子喜欢,我便让红玉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只是红玉现在病的这般严重,怕是再不及时让大夫瞧瞧,以后落下病根,就做不成甜甜的吃食给小公子了。”她拖长了尾音,一声叹息,好似小麒麟再也品尝不到美味的样子。   煜哥儿舔了舔唇,嘴角都还带着甜味,看到今早上给她糕点吃的温柔姐姐,眼睛放光,“外祖母,她看着好可怜,赶紧请个大夫给煜哥儿的小厨娘看看身子罢。”   小麒麟都发话了,老夫人哪有不应的,自然赶紧唤了人抬了副竹担架将红玉运到偏房里找大夫好好诊治。   那边的管事妈妈和周显家的闹了大乌龙,心知是辩解不了什么了,一般这个时候若是真心知道悔改的,就该扑倒在老夫人面前痛哭流涕的求饶。   奈何萧老夫人离府一年,新威不足,余威不够。   被洗了脑子的总觉得这是个命不久矣的贵婆子罢了,陈氏才是这侯府掌权的女主人,加之管事妈妈与陈氏有些血亲,又是在老夫人住在别苑之才投奔来侯府领职的,一直打理这个清闲的苑子。   虽说是嫡曾孙的住处,可管事妈妈心底更觉得这苑子的主人是自个儿才对,更加笃定要这般做。   两人临哭嚎前默契的视过一眼,大意是觉得一定要磨破了嘴皮子耗到侯府夫人过来才算有救呀。   于是转了方向扑在沈婳面前,沈大姑娘若是不肯原谅他们自然能耗的时间继续求情。   萧老夫人碍着长辈身份也是不好打断的,若是沈大姑娘原谅了他们,一个小辈都这般心胸豁达,萧老夫人怎好在下人面前小肚鸡肠,失了一品诰命夫人的风范。   “姑娘,都怪老奴打盹不曾瞧好小公子,还一时误解了您,老奴该死……”   周显家自然也跟着道,“老奴也是糊涂,冤枉了沈大姑娘和红玉丫头呀。”   他们二人惺惺作态的抬手掌箍起自个儿,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听不见半点悦耳的脆响。   “还望姑娘宽宏大量,原谅老奴跟这些个糊涂的。你们还不快来跟姑娘讨饶……”   那些个犯糊涂的果然是何时何地都爱犯糊涂,一听两个主事的都向沈大姑娘低头,一个个面露忧色又跟着开始求沈大姑娘的原谅。   却不知又做了他人的垫脚石,萧老夫人是何等人物,也不急着惩治她们,真正的病根在她那个好媳妇身上,蓦然觉得这苑子聒噪的狠,便想领着自己带来的人先回蘅芜苑,也能好好问问煜哥儿的情况。   发了话道既然这番受了委屈的是沈婳主仆,就让沈婳全权做主发落这些个闹事的,如何发落都但看沈婳的意思。   沈婳送走萧老夫人微微敛目,海妈妈有心提醒沈婳,落了后头。   悄悄的在她耳边提醒道:“姑娘也别太恼今日一事,老夫人近年来不曾住在侯府,头无青天,一时乌烟瘴气的熏着姑娘了,只是那管事妈妈和周显家的都是侯府夫人面前常出入的,姑娘来了侯府人单力微,咱们侯府夫人又是个心窄的,你大可囫囵着过去,来日方长,老夫人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由着她们胡闹下去。”   “谢谢海妈妈提醒,沈婳明白。”沈婳低低应声,甚是乖觉。   海妈妈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转身离开了。   周显家的一看只剩下一个沈婳,还是不由打了哆嗦,倒是那管事妈妈经得住事,拖到这种有利的境况,沈婳嘴皮子厉害,可是侯府毕竟是水深的,她一个孤女能治的可谁。   管事妈妈见老夫人一走,心里哼了一声,敷衍着继续赔罪,“老奴知道错了,沈大姑娘也是累了罢,不如老奴去给姑娘泡点茶水解解渴。”这便要径直起身了,半点人放在眼里。   沈婳轻笑着扶住妈妈半要起来的肩膀,“沈婳不渴也不累,怎敢劳烦妈妈您!。”   “倒是妈妈和其余的人跪在这苑子里呼天喊地的,喊了这般久,应是又渴又饿了罢,都大半晌了,小公子说请你们吃糖糕,妈妈不如趁此吃点,别辜负了小公子的一番美意,若是吃完了只当可起来,回去歇息。”话上说得客客气气,手上的力道却是劲儿十足,压得人起不来身。   周显家的就知道那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好糊弄,当即心里暗骂小蹄子,却不好真的如此嚣张。   管事妈妈妈妈看了一眼地上滚的脏兮兮的小团子,不动声色的冷笑,“姑娘可别说笑了,老奴不爱食那些个甜腻的。”   两个婆子不肯听,其他跪着可都想着赶快离开,手脚并用的去地上捡拾着吃,吃完了就让沈婳看看,沈婳说到做到自然点头放人离开,随即并深深看着这二人。   管事妈妈和周显家显然是不耐烦了,直到最后一个下人将地上的糕点都吃完了,才道:“姑娘瞧,我们想吃也吃不到了,倒是这会儿的有点口渴,自要按着姑娘的照拂起来去讨口水喝呢。”   “二位妈妈既然口渴了,不如本将军请妈妈们喝口好茶。”   这时候走进来一个英伟的男人,面色冷厉异常,那是沙场上经过血海历练才会有的气质,他深邃的眼眸微微眯着望向她们。   管事妈妈和周显家的被萧将军一双利眸盯着,便是有些惶恐,这害怕倒是不假,谁人不知萧将军的杀伐。   即便是在内宅她们也有所耳闻,更何况男主子地位总是不容质疑的,连忙就道:“这如何使得。”   “自然使得,二位妈妈照顾我儿如此辛苦,刚才又那般心疼我这初入府的小表妹,我自然要好好谢谢二位妈妈。”   明明是一番感谢之词,那二人却不禁打了哆嗦,再推辞不了,只好僵着笑容谢过大公子,只是两位妈妈刚一起身,便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围住出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将军伸出修长的手指,“喝茶的地方在这边,二位妈妈进去吧。”   两位妈妈抖着腿看到大公子说的地方,脸色煞白犯青,正是煜哥儿新打通的浴室呀,沈婳当下就明白这“喝茶”的意思了。   很快随着噗通噗通的闷响,庭院里隐约传来鸭嗓儿般凄厉的惨叫…… ☆、第9章 靠山   别看是五月中旬,太阳已经愈发毒辣,日头炙热的很,沈婳径直找了一处榕树阴下,静静的坐在树下石凳上似乎在很认真的听她们的惨叫。   萧将军就站在不远处对着小厮交代事情,目光却已经悄无声息的转向了不远处的人儿。   只见小表妹在树枝丫的影影绰绰中,皮肤白净的好似剥了壳儿的鸡蛋,几缕碎发因为微微的香汗服帖在脸颊之旁,眼中水波潋滟。   这等时候,小表妹依然气定神闲,就好似一只出来神游的小兔仙,真让人忍不住想挨近了身边摸一摸那白嫩的皮毛。   旁边正听着将军交代事情的小厮肯定想不到,平时冷厉的主子虽然嘴上在吩咐着一会儿那两个婆子出来后就拖到柴房处断了手脚,反正也不干活儿,留着作何?   况且这两个刁仆刻薄自己的小表妹,总要替她惩治一番,于是愈发阴沉了眸子,他的话语虽冷,面上也不显形色,胸膛却跟火炉子一般热络。   他们的大将军此时此刻心里不是装的铁马金戈,更不是刚刚吩咐过的血腥之事,而是正在想那白嫩的脸蛋如若捧在手里该是何等滑腻之感。   “将军,那周显家的不会囚水,晕死了……”一个小厮从浴室内跑出来平静的禀告,萧绎带来的这些小厮皆是他亲自挑选的,颇有些能力,穿上战甲便是精兵。   萧绎冷笑,“一鞭子抽醒,她们这茶也该喝饱了,带出来吧。”   当“湿漉漉”的二位妈妈被小厮重新拖回庭院的时候,萧绎早没了耐心,要不是怕吓到她的小表妹,从他踏进麒麟居的那刻起那二人怎么可能完好无损。   这会儿两位妈妈还在不住的吐着湖里的脏水,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再不见半点敷衍,萧绎望向沈婳,忽而出声,“小表妹可是满意?”   沈婳站起来走到那二人身边,瞧了半天却目光无波,倒是意味不明的说了句,“红玉是我的丫鬟,受了二位妈妈的‘热情’款待,怕是一杯茶都不足表我的心意,劳烦表哥便代我再好好谢谢才是。”   两位妈妈一听浑身激灵,表小姐这般不满意岂不是还有更惨的,赶紧匍匐的爬过去磕头求饶,脑袋都磕红了。   沈婳敛着眉目不吭声,二位妈妈只怕再经历那地狱般的折磨,绷着神经像抓救命稻草一般猛扑过去哭嚎。   萧将军眼疾手快将小表妹往怀里一拽,紧紧的搂住后,抬脚一踹将人踢飞了几米。   随即眼神示意吩咐小厮将这碍事二人拉走,院子里陡然清静了很多,萧绎搂着小表妹水一般的柔软身子,一时入迷,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似乎都因为香汗冒出,更加的浓郁好闻。   沈婳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挣扎,细吞吞的道:“表哥难道总这般不在意男女之防,我毕竟是个姑娘家,还请表哥怜爱沈婳的清誉。”   沈婳若是想低声细气的说话,那声音温软就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声声听的人心中酥脆,更何况还是个血气方刚的鳏夫大将军。   陶醉中的萧将军自然是不肯听,抬眼就看到一张娴静如花的白净脸蛋,一脸伏低的样子,比初抱她过来时倒是服帖了几分,小野马肯顺服的作态,让萧将军心情大好。   沈婳这般改变态度也是刚刚有了几分思虑,这侯府果然不比普通家宅,她与红玉孤身二人,即便不招惹任何,也还是无端缠上是非,今日若非她赶巧救下红玉,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位大表哥将军虽然是不太正经了些,但至少心中是肯护着她的。   她又何必驳人喜好,她知道自己有几分姿色,要不然当年玉簪岭就不会被这位大将军轻薄了去。   只是现在她在侯府孤单,总要有个靠山才是。   萧绎若真一时看中自个儿,与他慢慢周璇到自己离开侯府,道不失为一个折中的良策。   只当顺从点哄着就是了,也好过在侯府多树些敌人,这般想通顺了,初见时的那几分嫌恶也就能好好的收敛了下去。   殊不知小表妹的这般盘算而来的作态,惹的萧将军心中更是痒痒的难耐,不禁有心调笑,“表妹今年十四芳华,还未及笄吧,道还是个不定性的小姑娘呢。”   “虽还未及笄,却已经到了可以论嫁的年龄,我初来城中,偶瞥见京中儿郎各个俊朗不凡,真当是琳琅的很,将来总要表哥为我好好甄选夫家的。”沈婳存了自个的心思,这时候倒是厚着脸皮为自己谋划了。   萧将军听到这哪还有调笑的心思,脸色转而一冷,眯着眼眸将脸凑过去,“表妹来了京城不过数日,难道已有看中的儿郎,是哪家的?表哥替你好好试试他。”   定要好好试试的,不打的他满嘴碎牙岂能让他知道沈婳是谁也碰不得的。萧绎心中暴虐陡起,委实算不上好脾气。   沈婳那般说不过是不想让这不正经的表哥得寸进尺,怎么会瞧不出来此刻将军表哥面色阴沉了,只怕是用力过猛真的一时记恨上了。   又放了句甜话,“表哥想多了,沈婳初来京城,哪里认的什么儿郎,倒是只认得大表哥呢。”   这小姑娘说话总是弯弯绕绕的,不想让抱,就拿礼教说事,说教不成就甜里带刺的刺你一下。   萧将军不同于普通的武将,难得的能文能武,又是成过婚的过来人,岂会瞧不出小表妹态度转变的缘由,刚那明眸里闪过的一瞬嘲讽萧绎倒是瞧的清楚。   眼下被小表妹讨厌难免心里有些不太舒服,沉了面色。   行军贵在神速,既然她来了自个儿身边,便是逃不掉了,长大了总要嫁人的,这般想着刚才心里积攒的郁结总算好些,再加上沈婳细声细语的哝着软语,自个儿受用的很。   “小表妹肯记得表哥的好就行。”萧绎终于满意松了怀中的佳人,“我还要去趟蘅芜苑将煜哥儿接回来。这事总要有个交代的。”   沈婳被那双炙热的臂膀放开终于轻轻的松了口气,她也是想赶快去看看红玉伤势的,便施礼离开了。   红玉是被抬进了麒麟居一处偏房休息,大夫早已经留下药方离开,一个低到尘埃的外来丫鬟受伤,底下的人自然伺候的不尽心,抓药煎煮也是磨磨蹭蹭,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药端上来喂给红玉喝。   沈婳心疼红玉,走过去瞧见床上闭着眸子的人脸色惨白,毫无半点生气的样子,就好像一朵快要凋零的花儿。   她真怕这花儿说谢就谢了,顾不上偷偷的抹眼泪,她也不敢真的让红玉瞧见自己哭,她若是在红玉跟前哭一盏泪水,红玉便能跟着哭一缸的。   于是转身就去了小厨房,催促她们将药煎熬的快些才是,那些小丫鬟果然是在管事妈妈的松散治理下,懒散惯了。   过了这么长时间火才刚刚生好,沈婳一出现,几个原本还惊魂未定的小丫鬟也是不由瑟缩下身子,大抵沈婳刚才的罚人气势还在,又是府里的表小姐,再不敢偷懒,散了堆儿,各自忙去了。   红玉迷迷糊糊的睡到傍晚,似乎听到了姑娘和人说话的声音,可意识还停留在姑娘打她的那一巴掌中,猛然惊醒了过来,视线隐隐约约的也是不大清楚,只听得衣衫环佩作响,一张陌生的面孔就愣生生出现在眼前。   红玉胆子本就胆小,意识也还没尽数回笼,面上明显一惊,身子怕的发抖,那女子却万分温柔的开口道,“红玉别怕,我是世子夫人,不会伤害你的。”说完就唤了沈婳一声,“妹妹快过来,她醒了。”   正在给黄氏倒茶的沈婳也是顾不得礼数,进来好一番安抚了红玉的情绪,才又将面前的女子请出去,两人入了外面软榻各自坐在一边。   黄氏气质温雅,就像春日里的和风,长相不算惊艳,却是秀美婉约,乌黑的秀发挽着流云髻,额前垂着颗白色的珍珠,整张脸略施点粉黛,依然可见传说中的郁郁之色。   “我和母亲今日去寺庙还愿,傍晚才回来,竟不知府上发生了这等损害妹妹清誉的腌臜,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是那周显家的大意误让小公子吃了花园里的毒蘑菇。”   “怕牵连自个儿就借着机会诬陷妹妹,后又对红玉动了粗暴,威胁红玉去指正妹妹,哪只红玉是个忠仆啊,那管事的也怕担责任,只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味的纵容懈怠,竟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好在没有酿成更大的错事,煜哥儿吃了红玉做的糕点,里面的绿豆沙和香草皆有解毒的功效,倒是相克,红玉也算是救了煜哥儿一命啊。”   “就是让妹妹你和那丫鬟受委屈了,母亲正在蘅芜苑向祖母她老人家伺候赔罪,祖母和母亲便特意差我过来看看妹妹,希望妹妹别记恨了今日之事,那些肆意造乱的刁奴,明日都会遣送到庄子,我也将在府里召集家仆替妹妹亲自正名,免得有那些个爱嚼舌根的再胡乱生事。”   吃了花蘑菇中的毒?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   沈婳也不想点破,只道:“表嫂这般说我便是放心了,沈婳孤苦,被侯府接过来住,已是感激涕零,哪有什么记恨,只是让红玉受苦了。”   黄氏温婉一笑,让丫鬟抱着一个精致的长盒子过来,命人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只成型的人参,价值不菲,“妹妹自个用或者给红玉补身子都不错的。”   沈婳也不推拒,红玉吃了这人参定能快些好起来,当即就谢过黄氏,黄氏见天色黯淡,就劝由沈婳随她去食些吃的,沈婳客套的拒绝了。   临走前黄氏顿了下步子,“有件事嫂嫂不得不问问妹妹,你可曾在蘅芜苑推了墨兰。”   沈婳蹙眉,似是不解的问:“表嫂怎的这般问,我作何要推墨兰姐姐?”   黄氏见沈婳一副懵懂的模样,当下放心,“妹妹这般坦荡的神色,我便心中有数了。你好好歇息吧。”   说完就带着一众人离开了,沈婳望着黄氏的背影脸上突然凝重了起。 ☆、第10章 鱼卷   红玉自从喝过药后就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呓语不断,竟隐约还有些发烧的迹象。   她身子骨儿说起来比沈婳还要弱些,往年大大小小的总要病上一二,这回又更是折损了元气,她这般状况可不易再颠簸移动了。   沈婳思虑着这些,就想让红玉暂时在麒麟居的偏房里养伤,可毕竟他们主仆是在煜哥儿的居所,无论如何还是的那小麒麟同意才是。   于是,沈婳便又转到了麒麟居的小厨房,反正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若他们父子二人回来,定是要传话用饭的。   沈婳觉得到底是要拿出点真心实意来求人,倒是不甚介意这厨娘的活计儿,唤了一个小丫鬟先在厨房整理自己需要的食材,自己则又折回偏房亲自替红玉擦拭了下发汗的身子。   待到见床上的人睡颜舒展一些,她才起身去了厨房。   这麒麟居因为晌午的一场风波,该要送去庄子的下人都已经先被总管事遣到柴房关着,留下的人虽说懒散了些,倒是老实,沈婳吩咐准备的食材一样都不见怠慢。   她看了看这些食材和小厨房里本就现有的东西,一早就决定做些颜色鲜艳的,讨小孩儿喜欢。   一道茄汁彩蔬鱼卷,是用红甜椒、胡萝卜丁、菠菜丁以蛋清儿调和裹入薄薄的鱼片中慢慢卷曲后大火蒸熟,再将红茄烫掉皮和冰糖熬成浓汁儿淋在鱼卷上。   雪白的鱼卷隐约透着五彩斑斓,就好像那花灯节上的彩灯一般好看,还有一道桂花糯米藕,是江南的特色之一,色泽红亮好似璞玉,味道更是香甜,清脆,配着浓郁的桂花香,甜蜜又温暖。   沈婳做了两道主菜,后面便简单配了一道可口凉菜和一盅奶羹,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透,袅袅炊烟都隐在了夜色中,不一会儿就有个圆脸小丫鬟气喘细细的跑过来,“表小姐您猜的可真准,大公子和煜哥儿说要用晚膳呢。”   沈婳嘴角弯了弯,就算他们父子二人在蘅芜苑食过晚膳,老夫人年纪大了,今个又受了惊,海妈妈那般的通透人定是会吩咐厨房做的清淡可口些。   煜哥还在贪嘴的年纪,哪能吃的欢快,回来十有*会闹着再食些零嘴儿。   她赶紧净手,让圆脸丫鬟将几样菜品装入食盒。   沈婳道不担心自个儿身上沾着油烟味儿熏人,她是天生的女儿香,足以盖过任何不宜的味道,只简单整理了衣服和散乱的鬓角,便带着食盒朝煜哥儿的内卧走过去。   临到卧房门口,半敞着的木窗里有摇曳的灯火从空隙里钻出。   映照出一大一小的身影,张牙舞爪的小麒麟手里不再是拿着弹弓,却是颈间端着一只精小的□□,有模有样的对准了萧将军,口中还阵阵有词:“宵小之辈,还不速速投诚,我麒麟大将军定当饶你一命。”   麒麟大将军?   宵小之辈?   沈婳直觉得好笑,被自己的儿子叫做宵小之辈,应该会跳脚的打他的屁股吧。   他是侧对着她的,沈婳角度刚好看的清晰,就见远处那英挺的鼻梁下嘴角似是绷住了,最后竟然将双手举的高高的以示投降。   煜哥儿咯咯咯的得意笑起来,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小麒麟正在得意之时却被他突然凌空架在脖子上,抽了□□扔在一边,伸手朝他小屁股上拍了一下,“再闹,可就没有零嘴吃了。”   “爹爹一回来就打人,煜哥儿明日就告诉曾祖母,要跟她老人住。”   小麒麟全败了,竟然还要露出小爪子示威,不过气焰似乎是弱了点,单萧将军那伟岸的身姿便是气场不凡。   萧将军回答的十分爽快,“好,明日我就让蘅芜苑的人接你过去。”   小麒麟赶紧从后面拽住爹爹的发冠,“才不要,煜哥想和爹爹住。”   萧绎手臂一转,将他像个小猴一样越过肩膀抱在怀里,“那可就要听话了。”   “煜哥儿一直很听话的,爹爹不是说谁要是欺负刚入府的婳儿姑母,就让煜哥儿替爹爹教训他们,煜哥儿今天的表现不错吧。”   萧将军嘴角轻翘,很满意的的样子,伸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不愧是我萧绎的儿子。”   “爹爹是不是喜欢婳儿姑母?”小麒麟以同样的姿势捏了捏萧将军的高挺的鼻子,陡然张嘴问起来,真得像小猴子一样脑袋瓜儿灵儿的很。   萧将军并没有正面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如果让婳儿姑母给你做小娘亲呢,煜哥儿愿意么?”   那语气哪里是在询问自己儿子的意见,反倒透着一丝势在必得的霸道,刚一说完目光就转了弯儿,一双深邃的黑眸直直的投向窗外,与沈婳撞了个正着。   连着那小麒麟也随之好奇的望过来,露出森森的小白牙,只不过小的是瞧见食盒眼里放光,大的却是另一番不能被人言语的心思了。   玲珑如沈婳,萧将军那霸道的眼神当下就让她意识到恐怕自己踏进院子的那一刻起,这位如狼似虎馋着猎物的表哥就已经知道了。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肯定过人,殊不知只自己那一身的女儿香,即便不动耳朵,只嗅上一嗅,萧将军又岂会不知,他心心念念的茉莉花香儿。   沈婳被这对父子盯着一时总觉的有些鸡飞蛋打之感,这也算是私下偷听墙根吧,只是他们父子相处的情景,令沈婳觉得暖心好笑之余,一时生出感慨。   想到了生前的父亲,自己也曾这样骑在他的脖子上,欢喜的说要去摘星星摘月亮,父亲总会揉揉她的脑袋说自己要帮娘亲摘星星月亮,以后也会有个男子愿意为她这样做。   回过神来的她难免心虚,赶紧叫着圆脸丫鬟提着自个儿做好的吃食往屋子里走。   一进来沈婳就向表哥施礼,然后便道:“煜哥儿今日救了我主仆二人,表哥又风尘仆仆的赶回府中,我便依着自己喜好亲自下厨,为表哥和小公子烧制了几道菜品,还希望不要嫌弃才好。”   煜哥儿看见食盒早就从爹爹身上滑下来,自个儿麻溜的爬上软榻,乖乖的趴在紫檀束腰摺台的炕桌上等着丫鬟将食盒里的菜品一样样的摆在上面,捧着肉肉的脸颊,惊叫的哇了一声。   显然是被这一桌子的美食彻彻底底的征服了,萧将军便跟着坐在煜哥对面,邀沈婳也坐下来,沈婳看他们父子两人一人占了一边,哪还有什么位置给她坐,总不能让她脱了鞋子坐在软榻最里面吧。   “煜哥儿他用不好玉箸,烦请表妹坐在煜哥旁边教他一二吧。”萧将军这话说的虽然委婉客气,意思就是让沈婳伺候小孩子用饭么,但瞧那脸色怎么又阴沉了,到底又有什么不快的?   沈婳倒是真的不介意,厨娘都当了,再当会儿奶娘又有什么分别,将小麒麟哄服帖了也更好张嘴求事么。   她初来担心是这顽劣的小麒麟会不喜欢被生人挨着他,哪知那小翘屁股往里面微微一挪,就为沈婳腾出一个空座来。   她便恭敬不如从命,坐在那里,紧接着小麒麟便像只泥鳅般顺着她胳膊抬出的空隙一下子钻到沈婳的怀里坐好,一副驾轻就熟叠罗汉样子,乖的很。   沈婳竟有些哭笑不得,她没有弟弟妹妹,也没有与小孩子亲近过,这种绵软的依偎很陌生,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更多的却是让与萧绎面对面坐着的不爽快消散了大半,虽然这位表哥是讨人厌了点,生出来的儿子倒是个好相处的,让人招爱。   笑着亲自夹了一筷子鱼卷放在面前的碟子中,小麒麟并不动自己的玉箸,恐怕是被萧老夫人平日宠溺惯了,晶亮的大眼睛抬眼瞧了一下沈婳,沈婳还真读懂了,是让喂他吃呢。   因着做菜时就是按着小孩子的习性做的,分量也不算多,做的菜肴形状也不大,刚好够个小孩子一口含在嘴里,不至于因为太多噎住嗓子。   萧将军初始还有点心里不太舒服,这桌子上的菜色鲜亮异常,小巧而精致,还真能瞧出对煜哥儿的一番心思,可是自己个儿呢?   竟是一点也捞不到她的真心真意,刚才一张脸在说着让她坐下来明显阴沉的都能滴出黑水来,却碍着小麒麟在总要装下君子的,不好立刻变脸质问小表妹这般厚此薄皮,可愿意用“秀色可餐”来犒劳下。   可当瞧见小表妹那如青葱般骨肉均匀的手指灵巧的夹着玉箸细心的放在嘴边吹一吹鱼卷,嘴唇嫣红饱满,沾了一点油光。   再轻柔的放在煜哥儿的小嘴中,让他慢点,声音轻柔如水,一点也不像刚才在院子中故意伏低时的话语。   虽说是同样的软腻,这个却更听的如黄莺鸣唱的动人,低头喂食的一瞬间萧将军脸色总算化开,思绪万马奔腾的想到沈婳以后若是有了和自己孩儿该是何等宠溺孩子。   这副画面让平日冷惯了心肠的萧将军满心里,也开始柔软起来…… ☆、第11章 喂食   煜哥儿吃到一半儿,捂着小肚子竟是说要去茅房。   走的时候还不忘顺手再摸块桂花藕嚷着路上要吃的,萧将军凤眸一眯,叫了这边上候着的圆脸丫鬟,让他赶快领着煜哥儿过去。   沈婳半个身子都起来了,原本想一起过去的,当然是为了避开与萧将军独处的机会,却被那人早看透了心思。   手指敲击着桌沿,有一下没一下的笑着道:“你又不知那地方在哪里,还是别去凑热闹了。或是说表妹不想对着我食饭?”   沈婳很想吼着他道“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呀”,但是她却不敢真的表露出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否则晌午的伏低之态岂不全白费了心思。   于是便轻轻一笑,“表哥莫要多想,我如何能有那般想法,刚才在来时已经食过些许,再说表哥芝兰玉树一人,我只怕看都看饱了。”说完还径自夹了一块糯米藕放在萧绎的瓷碟中,笑的十分自然得体。   这是沈婳三年来在江南练就的功夫,即便心中再厌恶,也会不动声色的收敛起情绪,她在家中是姑娘,可以任性可以以小女儿之态柔弱,可出了沈宅,她便是乔装的男儿,要替父亲因为给母亲看病欠下的债务四处奔波。   沈婳没想到萧将军,一个统领三军的将帅却小心眼的哼了一声。   也夹了一块桂花藕直接送到她的嘴边,“表妹那嘴里的甜话都快要耗干了罢,倒是真要多吃点甜腻的补补才是,一会儿别说些让人听着不舒爽的。”   沈婳听了这话心中竟有些气闷之感,扬起秀美的下巴,半张起一张嫣红的小嘴,便将桂花藕实实在在吃进了嘴里,细细的嚼起来。   这样还真不怕自己一时冲动说出些不舒爽的话,再惹了那位小心眼的表哥。   有些女人,对男人的诱惑,完全是在一种不经意间,正如同此刻生气的小表妹。   嫣红的嘴唇因为沾着蜜汁的油光儿而泛着一层诱人的光泽,粉嫩的小舌更是一张一合间搅动着蜜藕,透着隐秘的魅惑之感。   沈婳的容貌本身就娇美多姿,笑起来便是有一种明媚清雅之感,若是不笑的时候,甚至生气便会如同冷艳的雪莲,处处透着令人窒息的禁欲之美,而那样的诱惑,往往是致命的。   萧绎的凤眸攸地变的幽深,身子情不自禁的倾向小表妹,沈婳愣了愣,看着俊颜放大在自个儿面前,还未来的及躲开脸儿,将军表哥的手指已经覆盖在了她的唇上。   一点点擦拭了她嘴角上的油光,最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那绵软的指肚沿着她着唇线摩挲了一圈,“你也是煜哥儿么,怎么吃的满嘴都是。”   沈婳眨着明眸,身子猛然往后仰了仰,想要避开萧绎的靠近,连着拿着玉箸的手都颤抖着一下子抽回在桌子下,收拢在袖口中。   沈婳这样子就像一颗稚嫩的含羞草,惹的男人心神荡漾,那莹白玉净的脸颊也微微透出一丝红来,道瞧不出是羞红的,还是气红的,萧绎猜大概后者应该居多罢。   “以后只许在我面前吃桂花糯米藕。”   沈婳点点头,真没心思与他辩驳什么,刚才竟是差点着了他的道。   原以为并不会像那深宅里的小姑娘花痴,可他伸手过来的那瞬间,沈婳竟觉那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煞是好看。   以至于他行那轻薄之举,自己都未及时躲开,一时间真是懊恼的很。   萧将军自然不知沈婳心里的百转千回的,只道是吓到这位小表妹了,但看沈婳能乖顺的点头,自己也算松口气。   她那样子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克制不住的想要汲取那张如樱桃般红润的嘴唇,这会儿便想哄哄她。   于是将碟子中的桂花蜜藕放进嘴里,大口嚼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盘子里的东西吃的一干二净,这般样子倒是很给“厨娘”的面子,“表妹做的果然不错。”   “表哥喜欢便好。”   “不知下回还能吃到表妹的手艺么!”萧将军笑着对小表妹道。   恰在这时候小麒麟蹦蹦跳跳的回来了,还径直走到沈婳跟前,伸手让她抱着上去软榻,沈婳都没起身,萧将军就直接站起来,长臂一捞,将那小麒麟抱在怀中,“今个吃的已经够多了,该睡觉了。”   “才不要,我要吃完了才睡。”   萧将军便让他瞧那炕桌上空空的盘子,“已经吃完了,煜哥儿可以去睡觉了。”   煜哥儿一见原本还是一桌子的菜品没了,精致的小脸立刻都皱在一块,金豆豆含在黑瞳里,“不要,爹爹都吃光了,爹爹是坏人。”   萧绎可不管他怎么胡闹,就是带着他进了卧房,沈婳瞧着这父子二人也不好张嘴劝说什么,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今个来的目的。   这会还没张嘴说上一二呢,难道要求到那人身上,沈婳下意识的是不想张嘴的说的,只好无奈讪讪一笑,招来圆脸丫鬟先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干净吧。   圆脸丫鬟一边将这碟碗收拾进食盒里,一边笑盈盈的对沈婳说道:“表小姐的手艺就是不凡,大公子可是从来不吃甜腻的东西,今个倒是吃光了。”   沈婳闻言诧异的望向圆脸丫鬟,她还继续喜滋滋的说:“以前奴婢见过过世的夫人给大公子做甜腻的元宵,大公子都赏给了下人,奴婢们才知大公子是不食甜食的。可见大公子对表小姐您是不一样的。”   那一桌子菜肴是为了迎合小孩子的喜好,都是带有甜味的,他不喜又为何要吃的干干净净?   心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不由目光慢慢转向煜哥儿的内卧,里面的二人还在因为吃食没了,煜哥儿闹着不停。   沈婳走过去半掀开帘子,将里面的场景看的清清楚楚,此时的萧绎就像变了一个人,目光是温柔宠溺的,“小肚子都吃的装不下了,爹爹不给你吃完,你那小嘴怎么可能停下?”   “那爹爹明日就让婳儿姑母再给煜哥儿做一遍。”   “还讨价还价,你婳儿姑母可不是你这院儿的厨娘,不行,赶快睡觉……”   “不答应,煜哥儿就不睡了。”   沈婳立在门口,听到了表哥将甜腻的菜肴吃的干净的理由,顿时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头。   她其实很怕别人对自己无声无息的好,尤其是这人,沈婳心中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位表哥儿乃是人中龙凤,别看是鳏夫,竟是听说那上杆子想嫁入侯府给煜哥儿当后娘的京中贵女皆不在少数。   其中一位便是皇上最宠爱的六公主,封号湘云。   听说对萧将军一往情深,立誓非他不嫁,一个皇上疼爱的公主都这般折下皇家脸面发了话,若是萧将军不肯娶她,便要出家做了道姑算了,皇上怎么忍心让爱女当个姑子,旁敲侧击的想赐婚给萧将军。   据说萧将军当着皇上的面不卑不亢的回绝了,只道:“亡妻尸骨未寒,怎可搂着美人*。”圣上总不好逼着人家忘掉亡妻,只好黑着脸色不痛快的将萧将军调到南疆苦寒之地守卫戍边。   萧绎手腕铁血,一来南疆戍边城便开始整顿这贫瘠之地,兴修水利,大建粮仓,加固城墙,剿匪招兵。   愣是在没有朝廷支援的情况下将南疆边城发展的富庶了起来。   近来又因为南疆动乱,萧绎三年来的兴建没有白费,以极少的兵力,在辎重不足的情况下突袭叛乱的南疆王,平息有功,满朝威望的请示,才重新调回京中统领禁军和巡防营。   别人看来萧将军威风凛凛回了京城,沈婳却觉得这朝堂果然是暗潮汹涌,南疆王为何在边城贫瘠的时候不叛乱,倒是这个时候开始扰乱大梁,又为何萧绎前方战事吃紧,后方却增兵无缘,粮草被劫,若萧绎不是领兵过人,恐怕早就……   而后平息下来,大好的边城却让一个毫无建树的国舅爷白白捡了便宜接手,在南疆边城威望极高萧绎却被调回京中。   沈婳是读过几年书的,夫子课业中常常让他们分析当下局势,这来了京城入了侯府偶尔也听闻一些朝堂中的事情,她无心特别关注,但也抵不过玲珑心思的通透。   沈婳心里实则是钦佩这位表哥的,但是却不喜这位表哥的“感情随意”。   再说萧将军英伟不凡,单这皮囊权位要什么样的女人会得不到,初听红玉讲这些时,道真觉得可能这位大表哥与故去的夫人伉俪情深,大有那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夫妻深情。   可今日他对自己处处轻薄,让沈婳真真正正见识了什么叫“纨绔子弟”,怕是那湘云公主实在太丑了,才入不得萧将军的眼中吧。   宁愿去苦寒之地,也不愿接受赐婚,再说娶一房公主,便是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本朝驸马不可纳妾,那是大梁人人皆知的律文。   在沈婳的心里萧将军对自己好,不过是贪图她的年轻容貌,一时新鲜罢了。   她在学堂与那些学子同窗,听过他们说起过自家表妹,大概是男人的一种特殊癖好,对表妹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难痒。   自己应该也是这样,如果能将萧绎的新鲜劲儿耗完了,倒时自可脱身。 ☆、第12章 画像   大约半个时辰后,内卧里没了动静,想是那小麒麟已经被萧将军哄的睡着了。   沈婳这会儿可不敢再忘此行的目的,就坐在软榻上等萧将军出来,现在不与他张嘴求事也是不行了,萧绎轻着脚步退出内卧挡好遮帘,嘱咐了圆脸丫鬟一会儿主子们都离开后就进去好好守着。   沈婳也随着站起来,低着声音道:“煜哥儿睡了么?”   她自然是在与这位表哥引话题,总不好一张嘴就是说自个儿想在麒麟居过夜,顺带让她的丫鬟也能继续睡上一间主子们休憩的舒适偏房。   她问的小心翼翼,沈婳经过一天也算有点摸清了这位大表哥的脾气,阴晴不定的,说不定自个儿哪句话就会触了他的逆鳞,让他黑了脸色。   萧将军点点头,“煜哥儿他很喜欢你。”   说到这,萧绎英俊的脸上微微含笑,心情自然是大好。   自己的儿子性格乖张,是侯府里不折不扣的混世小魔王,平日里那些个想过来亲近他的,都是热脸贴了这小儿的冷屁股。   唯独沈婳不同,刚才食饭的时候,他不过是有心让沈婳与煜哥儿亲近下,也算是试探下煜哥儿对小表妹的态度。   即便煜哥儿不喜,以后也是要让二人多多亲昵起来的,总归将来要成为一家人。   但是没想煜哥儿反而一点儿也不生疏,一口一个婳儿姑母,依偎在她的怀里,道是羡煞了萧将军,恨不得与儿子掉个包,也能倚靠在那温香软玉中。   所以当瞧见煜哥儿像个小奶狼一样依偎母狼般的舔犊模样,萧绎对此也略显吃惊。   不过越想越是心中顺畅,这般和睦成亲前倒是省去许多烦心事,以后只需好好疼爱这小表妹便是了,那些个旁七杂八理不清的家务事看来都是别人家的不和而已,跟他萧绎可没半点关系。   沈婳听了萧将军的话却微微瞪了着眼儿,心道:也是奇怪了,如何瞧这小麒麟也是不喜与一般人亲近的主儿,晌午瞧煜哥儿与墨兰剑拔弩张的呲牙状,她与小麒麟相处应该也有两年了吧。   墨兰想必会爱屋及乌的疼爱讨好这小麒麟才是,两人关系都相处的这般僵持,若说是因为墨兰想鸠占鹊巢占了她生母的地位才不给脸色,那煜哥儿刚才询问萧将军是不是喜欢自个儿,应该更要亮出利爪子才对。   还有本事将整个院子搅乱的闹哄哄的,一定是个顽劣的性子,刚才他愿意亲近,沈婳觉得小麒麟就是需要一个喂食的手和个绵软靠垫而已?   却听萧将军这般说,只是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故意说给自个儿听的?   见萧将军此刻一脸春风笑意,沈婳觉得是适时候张嘴说一说她与红玉留宿麒麟居的事了。   只是喉咙里还未咕哝出一个软腻的词,萧绎就转了身子,又对上那圆脸丫鬟,沉声道:“我回来时命你准备的房间可是弄妥当了。”   沈婳挑了挑青黛的细眉,这意思是萧将军也要留宿麒麟居么?   可沈婳知道的是萧绎有自己独立出去的将军府邸,就与这萧氏侯府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乃是前废太子还是做成王时候赐封的府宅。   萧绎从南疆受封回来,梁帝有意赏赐新的府邸,他却特意将这荒废的府宅讨要过来,重新修葺。   平日并不在侯府居住,所以这冷冷清清的将军府便有许多女儿家的想去暖热暖热,尤其要将那冷炕捂的热乎乎的。   而煜哥儿在没了娘亲后,便是萧老夫人辛辛苦苦带大的,萧绎便让煜哥儿跟着萧老夫人居住,沈婳思及一时踌躇要不要回客厢房再休息一晚。   她与萧绎毕竟都是成人的年岁,又有男女之别,即便清白,也是人言可畏。   圆脸丫鬟却瞧了一眼沈婳回道:“已经都收拾好了,一会儿奴婢领着表小姐去瞧瞧,若是缺个什么,奴婢再去跟总管事的报领,待到明日还会依着小姐的喜好再重新装饰一番,大公子自可放心。”   听到这沈婳恍然大悟,不想那萧绎口中的房间却是给自个儿准备的卧房,如此道好,她便当做不知,只管听着吩咐。   萧将军嗯了一声,“天色不早了,表妹就早些歇息吧,院里今个人少,你有事便来煜哥儿的房里叫坠儿,她从小便跟我,是个懂事的,将军府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我便要回了。”   “多谢表哥的体贴。”沈婳福身,这句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   萧绎原本是可以在麒麟居休憩一晚的,怕是因着她是女眷,便要回那将军府,还算没有全学那高门望族的一些荒淫子弟不管不顾的。   不过沈婳也是想赶快送走萧大将军,面上愈发显的和顺恭谦。   ……   前半夜,沈婳是在红玉睡着的偏房里小憩的,想要贴身照顾红玉的身子,她的呼吸也越发平顺和稳,浑身的烫热都消散了不少。   到了后半夜沈婳唤来一个老实的丫鬟守着,她虽然心系红玉,可红玉身子好了,自己反倒累病了,依着红玉的性子,便又要自责哭泣,反倒更伤了身。   再说红玉是个守礼的性子,让她知道自个儿亲自照顾她,以后少不了耳朵要听她唠叨磨出茧子。   摸着黑入了新卧房,沈婳也毫无心思欣赏,简单洗漱下,不拘小节的倒头便睡下了。   日上三竿,阳光透着支开的木窗子映照在房间的地板上,慢慢移到沈婳的白净脸上,只觉得发痒,沈婳下意识的便觉得又是蝴蝶飞进来扰人睡觉了。   平日里红玉起的早便会手握一把蒲扇在床边慢慢的扇着,驱赶它们,可当沈婳睁开眼睛,瞧见的根本不是什么蝴蝶,却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她瞧,不是那小麒麟,还能是谁。   “婳姑母,快瞧煜哥儿捉的蝴蝶。”他小身子趴在床边,手里掂着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三四只彩蝶正在翩翩起舞,透着日光翅膀都仿佛半透明了一般闪着斑斓的光泽,真是好看。   “婳姑母是仙女么?爹爹还老是说煜哥儿爱睡懒觉,原来仙女也爱睡懒觉的。”   小麒麟又伸出胳膊,自己已经蹬掉了便鞋,想要爬上床去,沈婳笑着拉了他一把,一上来就扑在自己的怀里蹭个没完,沈婳见他穿的齐齐整整,粉雕玉琢的样子,这般漂亮的小孩子没有理由不招人喜欢,若不是那天看到他的顽劣,沈婳倒是想搂到怀里真的亲近一二。   “我哪里是仙女?小公子认错人了。”沈婳不用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也知道一定邋遢的很,跟仙女八竿子打不着。   “婳儿姑母一定是,煜哥儿在梦里见过你,这些蝴蝶梦里也出现过,都是来保护仙女的。”   沈婳哭笑不得,知道跟个小孩子再争论下去也是没有结果,还会幻灭了他的天真,询问了煜哥为何会觉得自己是仙女的缘由。   这才知道小麒麟从小便做一个反反复复的梦,梦到他躺在摇篮里,有个仙女一般温柔女人一边哼着动听小曲儿一边轻轻的晃着摇篮。   小麒麟就躺在那里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瞧,有蝴蝶在那女人周围曼妙飞舞,小麒麟咯咯笑着心里十分喜欢。   那女人哼完小曲儿,也对着他笑,抱他在怀里,小麒麟便会摸着那鼓囊囊的绵软昏昏沉沉的安心的睡着,可醒来就记不大清楚那仙女的模样了,但是却记得闻到的香味。   “和婳姑母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呢,还有蝴蝶,婳儿姑母一定是煜哥儿梦里的仙女,爹爹说只要我别告诉任何人这个梦,仙女就会来到煜哥儿的身边。爹爹没有说谎。”他拍着手很激动呢。   沈婳略是沉吟了下,摇篮?女子?   她大胆的猜测,煜哥儿梦里的应该是她过世的娘亲。   煜哥儿也是可怜,从小便失去了母亲,怪不得她如此贪恋自己的怀抱,想到萧绎昨个说煜哥儿喜欢自己,现在倒是不怀疑了,收紧了手臂搂着这可怜的小麒麟,只是他麒麟爪如此不老实,如何瞧也跟他爹太像了。   罢了,那只是个想念母亲的小儿。   可接下来,小麒麟的话却让沈婳攸地睁大了双眸,惊颤不止,“我偷偷玩的时候,在爹爹和二叔的私藏里都见过婳姑母的画像,婳姑母是不是经常也去爹爹和二叔的梦里,哼,小麒麟不要婳姑母去二叔的梦里,只许跟我和爹爹一起。   二叔都娶了小婶婶,还拿着画像亲亲婳姑母儿,而且二叔伸手下去摸自己尿尿的小公鸡,痛苦的哼个不停,哼完了不洗手就又摸婳姑母的脸蛋儿,羞羞羞。”   煜哥儿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沈婳大概是有些明白的,如此直白的童言无忌,沈婳微红了脸,让他以后不许再说这段给别人听。   小麒麟听话的点头。   “煜哥确定那画像是我么?不是记不得梦里的仙女了么?”沈婳问的认真。   小麒麟似乎受到感染,又认真想了想才重重的点头,“煜哥儿虽然不太记得模样了,可一眼瞧见婳姑母就知道是煜哥儿梦里的仙女,画卷里的姑母手心里还捧着蝴蝶呢,就像这瓶子里的。”   沈婳微张起了嫣唇,有些太震惊,若是她猜的没错,煜哥儿梦里的女子真的是他的娘亲,便是萧绎过世的正妻安氏。   萧将军留着安氏的画像无可厚非,可世子萧瑞也留着安氏的画像还私下行那见不得人的孟浪之举,就令人寻味了!   小叔子暗恋嫂嫂可是世俗不可原谅的。更让沈婳吃惊的是,听小麒麟的意思,自己与那画像中的女人极为相似,这意味着什么?千丝万缕毫无头绪的疑惑,似乎星火燎原般在她的心里点起了亮光。   那画像沈婳决定一定要找出来瞧一瞧,证实心中的那点疑惑! ☆、第13章 闺房   小麒麟在沈婳的怀中蹭了一会儿脑袋儿,眼皮儿就不听话的开始打架了,那小手小脚仍然的不安分儿,寻着仙女胸前的鼓囊要摸摸,即便都睁不开眼睛了,还在寻着.   沈婳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儿,没做过娘亲,但是看到过别人家的孩子也这般奶气,心里那点不自在消散了不少,倒是及时握住了他的小爪子让他安分睡觉。   她学着曾经看到的娘亲样,有些茫然的抬手拍了拍小麒麟的背,轻轻柔柔的几下怀中不安分的小人儿就睡熟了,昨个儿他也是闹的狠了,早上又急急的起床要见仙女,这会儿就困的睡熟了.   沈婳动作愈发轻柔将他放好,闭上眸子的小麒麟睫毛像小刷子般根根分明,细皮嫩肉,脸蛋绵软的就似一个白面团,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上一两下才好。   到底是忍住了,沈婳穿鞋下了床,一打开房间门,精神不错的伸展身子,闭眼闻着一阵花香儿嘴角展颜而笑。   只是睁开眼眸的一瞬间,这面前几排子的人是何情况?十四个婆子,二十来个丫鬟,恭恭敬敬的立在房门口,齐齐唤了一声:“表小姐。”   只见其中为首的一个丫鬟,穿着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自是与其他素衣丫鬟区别开来,神色也是恭敬得体,“表小姐醒了,那随奴婢到您的新闺房沐浴更衣吧。”   这位说话的丫鬟叫做木槿,沈婳面如静水点点头,心里却活络起来,新闺房?这又是什么意思?她不响声色的动身,就瞧这些人便是自动分成了两拨,一拨儿留在原地,两个年纪稍大的丫鬟和一个婆子就进了刚才的屋子,一波儿随了沈婳的步伐,跟个长长的尾巴似的,后面浩浩荡荡.   有婆子双手捧着绣折枝玉兰品月色薄纱披肩,那是夏日怕出游的小姐们晒到雪白的肌肤而专门制成,还有丫鬟提着八宝彩锦盒,所谓八宝,便是一些蜜饯,坚果一类的零嘴儿,一般普通人家别说零嘴了,就是一日三餐都吃紧,沈婳身后的这般道真像个富家嫡出千金的派头。   路上沈婳听木槿慢慢说起来,他们都是今早儿按着萧将军的意思从将军府调拨来麒麟居伺候主子们生活起居的,木槿以后便随身侍候沈婳,她还有个姐妹叫做木葵,正在沈婳的新闺房里收拾屋子。   她们姐妹说起来可不是一般的丫鬟,是萧将军亲自□□出来的,曾经被送到宫中跟着最资深的嬷嬷学规矩礼仪,举止做派与一般府宅丫鬟自是不能比,除了容貌姣好,识文断字,琴棋书画皆有涉及,更重要的是二人都会武功.   这点,沈婳在与木槿路上短暂的接触中已经瞧出来,她手指上有光滑的茧子,那茧子长的位置根本不是做粗活儿而能磨出来的,一定是常年握着一样什么利器。   刚走到新卧房门口,一个与木槿年纪相仿模样更俊的丫鬟就笑嘻嘻的迎出来,和那不苟言笑的木槿不同,这个木葵看起来更爱笑,性子更活泼亲人一些,也就是所谓瞧起来单纯明媚。   可沈婳此刻心里知道这木氏姐妹绝不简单,而萧将军将这对姐妹指派给自个儿的用意为何,沈婳不敢胡乱揣度,尤其是在听了小麒麟今早的话后,她更是隐隐的静待。   “表小姐,您终于来了,奴婢可都收拾好了,只等着您呢。”木葵说着便上前迎去。   沈婳被请进新闺房,抬眸静静的打量,窗边用茜纱拢着,窗下摆一张梨花黄木案几,桌上有素绢,旁边放着一枚端砚,和精巧的笔筒,轻纱随着微风摆动,隐约露出窗边瓷盆里栽种的一株满天星,开的正好,清雅幽香。   再往前走是一方梳妆台,上面摆着各种女儿家喜爱的物品,胭脂盒,胭脂垫,画眉膏,白兰头水,玫瑰膏,只瞧那盛放香膏香脂的盒子,雕花水晶的精美造型,就知乃是上品.   而这些也确实是从美人斋里出来的,市面上能见到的都给是京中贵女夫人准备的,还有一部分便是专供皇家公主、贵妃们使用的,千金难求,沈婳这房间里摆的便是专供公主的那些。   不远处那璎珞串成的珠帘内便是寝室,寝室里的摆设就更是无一样不精致的,萧将军这般奢靡令人布置她以后要睡的闺房,还真有些金屋藏娇的架势在,沈婳挑珠帘进去是赤脚走在樱桃木铺的地板上.   据说到了冬日便可在这樱桃木的地板下铺上一层木炭,介时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仿佛春日明媚,粉足踩在上面吱吱呀呀的微微响着细碎,沈婳竟觉得这脚底处处都在发烫,已经没了可以下脚的地方。   而寝室内最引人注意的便是玉床旁墙上挂着一幅美人图。   沈婳瞧这女子倚靠在一棵梨花树下低垂着饱满的额头,虽是侧脸却峨眉晕染,肤若凝脂,周围的梨花树纷纷飘落洁白的梨花。   画作着色高雅,女子神态栩栩如生描绘着女儿家仿若情窦初开的娇羞之态,这幅画的落款是“退之”。   “退之”不正是表哥萧绎的字么?   想不到萧将军身为武将还能雅致作画,倒是吃了一惊。可是瞧着这幅画,因那女子是侧脸,隐约是自己的模样。   沈婳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小麒麟说的,又有些不确定了,走近了再仔细端倪多瞧了几眼,沈婳问木氏姐妹,“你们可见过萧将军的夫人。”   木葵笑盈盈的回道:“奴婢们都不曾见过呢,说是夫人嫁入京城身子不大好,不曾住在侯府,而是跟着萧将军住在离军营不远的别苑养身子,后来夫人生下小公子没几个月便过世了,也不曾在京中摆灵,这里见过夫人的应该只有坠儿姐姐吧。”   “坠儿人呢?”   “大公子一早就吩咐让坠儿姐姐替表小姐好好照顾红玉的身子,又从将军府的库房里拿了些上好的药膏,坠儿姐姐是推拿的好手,便是让她给红玉上药了,对了大公子另外交代,已经从将军府账上支出来一笔银票,就放在小姐的妆盒里,说是让表小姐随意使用,若是没了,便告诉奴婢,再去将军府支取。”   沈婳微微咋舌,“那大公子他人呢?”   “一早就又赶回西郊猎场了,昨个儿将军一晚都没睡呢,尽是在吩咐这些个,早上又怕扰了小姐睡觉,只悄悄瞧了表小姐一眼就走了。”   萧将军说回将军府的处理“公务”竟是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家务事,沈婳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珍品,便是有心想拒绝都找不到人,这麒麟居是万万不能再住了。   沈婳心念一动,暗暗下了决心。旁边的木葵还在说着:“表小姐是觉得这画有什么不对劲儿么?将军昨个儿在书房里挑灯临摹了一夜呢!”   用一夜倒是不夸张,这临摹画像最是考验一个画者的功底,单是那一根根乌黑的发丝就要细细描上许久,别说女子神态,还有衣服上的各种花纹。   沈婳因为一早就对着这画卷瞧,刚才又想的出神,目光瞧起来便是好像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画卷一般,所以才引的木葵会这般问起来。   沈婳是觉得这画卷哪哪都不对劲儿,眉眼跟自己竟是无一处不像,听闻木葵带着替画卷求情的语气,沈婳可不敢说出来心中想的,只怕萧将军临摹的不是自个吧?   木葵又说是昨个儿晚上描绘出来的,再细细嗅上一下,道真有些墨色未干淡淡香味,这样又认真瞧着,竟发现那女子腰间是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的腰带,红玉绣这个最拿手了。   沈婳入神的瞧着那腰带,再瞧着那棵斜长着的梨花树,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   顿时脸色一窘,吩咐道:“赶紧将那画卷去下来,摆上个其它的。”   木葵和木槿面露为难之色,两人对视了一眼,最后木槿倒是按着吩咐又从木箱内取出一个新画卷只说屋子里没什么多余的墙上摆设了,只剩下这一副字画,沈婳点点头,摆哪个都比这墙上的要好。   而那新字画是一首字体苍劲有力的诗句,旧的画卷木葵只好心疼的仔仔细细一点点卷起来,只是刚卷到一半,沈婳就揉着眉心叫木葵再将这美人图重新挂上去吧,木氏姐妹就见表小姐那张玉般白皙的脸蛋上突染了一层红晕,两人都是识字的,偷偷笑了。   将军果然料事如神,就说表小姐若是不喜那美人图,便挂上这副字画,定会重新爱上那副美人图的,木槿和木葵都不曾打开瞧,要不是刚才那一眼,将军亲笔书写的七言小诗——   沈家墨锦万卷楼,婳屏环指绕深幽。   是情不见人非惆,吾允栀子开满陡。   天定方求不眠忧,下舟与卿歌离愁。   乍看之下不过是首不堪登上大雅之堂的小作,却暗中有玄机,明眼之人一眼便能读出是首藏头诗,合起来便是“沈婳是吾天下”多么□□裸的示爱诗,沈婳可不想让人看到了追问个不停,况且那下面落款又是“退之”,真真的让人看了脸红。   相比起来倒是那美人图隐晦了许多,不过是沈婳与那人初次见面的两人记忆罢了。   那美人图中景色是玉簪岭的梨花海,每到春日烂漫,花瓣簌簌飞舞,是多少女儿家与心爱儿郎的幽约翻滚之地,美不胜收啊。 ☆、第14章 海妈妈   长的像不像自然成了沈婳心里的一个结儿,也似乎更成了这所有迷雾中关键的一把钥匙,只是这种情况侯府上下似乎都不曾多看过这位神秘的将军夫人。   一会儿到了红玉那便要问一问坠儿,虽然身边皆是萧将军的人,但她这样毫不避讳的探问,自然是不怕萧绎知道的,最重要的她不想被任何人利用,也不想卷进无端的漩涡,让他们主仆再次陷入危机。   坐在浴桶中正聚精会神串联事情的沈婳被木葵盈盈的声音打断,“表小姐是昨个儿没休息好么?奴婢这就去拿来舒缓的熏香点上。”   被两个新丫鬟伺候的沈婳倒是微微对木氏姐妹改观了一些,虽然是在特意的藏拙,但也不乏有些真性情在。   两人忙不迭的在旁边又是撒花瓣,又是试水温,看见沈婳微蹙的眉头,还好意的抱来利于舒缓的陈炉熏香,顺道还搬过来一个摆放茶果的小案几让沈婳先行垫下肚子。   她其实并不习惯别人伺候自个儿沐浴的,见两个丫鬟竟要替她按摩身子,连忙委婉的拒绝了,只客气的道让她们歇息会儿.   木葵似乎有些失落的不愿离开,伺候这样天仙儿似的主子,做什么她都觉得是享受呢,哪里会觉得累呀!最后还是被木槿硬生生的拽走了,沈婳这才吐了一口气。   沐浴后,木槿怕沈婳凉着身子,便备下了一个细绒的薄毯子披在她的身上,沈婳不甚在意,可木槿却执意让她干了水珠再穿衣,木槿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只认真稳妥的做事。   木葵可怜巴巴的解释,“小姐可注意好身子,若是让将军瞧见奴婢姐妹不用心伺候,将军回来可是要将奴婢二人卖到人牙子手中的,小姐心善菩萨心肠,应是不愿看到这等惨事。”   沈婳听完莞尔一笑,倒是没有再坚持,自然知道木葵是在说可怜话,但也不难看出萧绎临走前对这姐妹二人的叮嘱。   见到坠儿的时候已经是到了晌午,沈婳是故意拖到这般时候的,自然是不想让红玉心中多有负担,问了坠儿关于将军夫人的事,坠儿支支吾吾的只避重就轻的说沈婳是与安氏有些神似,其他的便一概闭嘴只说记不得了。   小小年纪的,哪有那么多不记的,想必是被那萧绎特意吩咐过什么,才这般难为的不敢多说一二,沈婳不想为难一个丫鬟,下人们处境往往也是身不由己的,她经历过许多,何必去为难那些个可怜人。   而红玉在沈婳来之前就已经清醒过来,见到自家姑娘便爬下床哭哭啼啼个不停,连着那木葵都有点受到感染,也跟着抽了帕子要抹上眼泪,沈婳怕被泪水淹了,捡着些红玉能听进去的话仔仔细细的安慰,赶紧离开偏房,再多呆一刻,红玉便会止都止不住的哭个昏天黑地。   这刚一出门,便瞧见独自走过来的海妈妈。   原来,煜哥儿若是无事白日总要被接蘅芜苑老夫人身边的,这是萧绎的要求,让他独自住,学着不依赖任何人,就连萧老夫人自个儿都曾感慨说:”煜哥儿是个讨人喜的,若是没日没夜的膝下在身边,还真能宠坏了。”   经过那等事,老夫人便更是不放心了,命海妈妈以后亲自带人过去,只是煜哥儿今日一觉睡的甚久,海妈妈便派人去了蘅芜苑先禀告老夫人要等些时候,趁着空隙,她便询问了院里的人,想与沈婳说上一两句体己话。   既然是体己话,海妈妈自然是要与沈婳一人悄悄说的,于是木槿便为二人寻了一处僻静的房间,自己则守在外面,一坐下来,海妈妈也不浪费时间说那些个可吃好,可住好的没用客套话,拉着沈婳的手眼中微微蓄着些老泪花,“妈妈可算能好好瞧瞧小姐了。”   沈婳静静的坐着任老人家拉着她的手,面含微笑,毫无半分因为海妈妈是个下人就露出敷衍轻视的神色,海妈妈瞧小姑娘知书达理,娴静端雅。   可能是因为刚刚沐浴的原因,只学农家女孩般梳了一根大辫子缕在身前,这一身的素净,竟比上昨日更衬的肌肤胜雪,眸光生盼。   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她频频点头哽咽道:“三小姐把你生养的可真好,老奴能在入土之前见到三小姐她生儿育女,也算告慰了你外祖父的在天之灵了,他们父女二人现在应该在天上团聚了罢。”   “海妈妈您认识我外祖父?”沈婳听那意思似乎二人情谊应是不浅,当下便好奇的询问。   海妈妈瞧着沈婳疑惑的神色噗嗤笑了,“你外祖父那样的大人物老奴我怎么会认识”她眼眸忽而闪着一点不同寻常芒光,就像春日生出的嫩芽般鲜亮,微微叹了口气。   “说不认识,也不准确,老奴都这把年纪,道也没什么好瞒着小姐的,那还是我做姑娘的时候,要随老夫人嫁入侯府,在接亲的队伍里见过你外祖父一眼,他穿着金铜铠甲骑在马背上,高大有力,熠熠生辉,比起咱们接亲儿的新郎官姑爷也毫无逊色呢。”   沈婳听到这里不自觉得弯了嘴角,仿佛那样英武的外祖父从海妈妈放光的眸中跃然眼前,可外祖父怎么能跟萧老侯爷比,只瞧萧绎就知道老侯爷当年应也是俊朗不凡。   沈婳并不怀疑在海妈妈心里外祖父是个大英雄,那微露皱褶的笑眼盛放的倾慕是骗不了人的。   虽然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海妈妈如今想起来竟觉得还像昨日发生的一般,她记得那时候有一小儿误闯了迎亲的队伍,那人跃下马背便将那小儿毫不犹豫的护在怀中硬生生挨了马蹄一下。   事后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挠着脑袋让小儿的母亲好好照看,周围都是拍掌叫好的声音,那人的脸都被夸红了,她在人群里只一眼瞧着就羞红了脸。   只是他是大大的英雄,是老侯爷的得力干将,以后有大前程,小姑娘的海妈妈总觉得自个儿哪里配的上,也只能暗暗倾慕罢了。   沈婳听完倒有些震惊之感,一个人的爱慕怎能藏的这般深沉,不过是一眼匆匆,却让海妈妈记了一辈子那挡马蹄的少年。   海妈妈从她入府和昨日的帮衬,就知是向着自个儿的,还以为二人是旧时,倒也说的通,却不曾想海妈妈连句话都未与外祖父说过。   “小姐虽生的不像你娘亲,但是性子却像你外祖父一样的坚强,老奴欣慰至极。”沈婳的样貌确实与爹爹和娘亲都不太相似,亦或者是随了祖父祖母,就像墨兰像萧老夫人一般,心下也替海妈妈惋惜。   可能是想到陈年往事,海妈妈落了泪儿,沈婳忙从身上取下帕子,递给妈妈。   “表小姐不用慌,老奴这是喜极而泣!表小姐应该知道,三小姐被接入侯府时候是老奴代老夫人教养她的,你娘在这侯府中便是与我亲近些,她性子伶俐心善,我也愿意疼爱三小姐,老奴如今瞧见表小姐,就像是见了你母亲,一时又心痛有心疼。”   “昨个你经历了那些应该也知侯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是非地,你在侯府又没个依靠,老奴人微言轻,毕竟是个下人,若是个小事老奴还有几分薄面可以替你挡上一二,可若是个大事,这府里说话做主的还是老夫人,况且小姐再过一年便到了及笄的年纪,这将来的婚事都是要倚靠侯府做主的。”   提到及笄后的婚事,沈婳早有自己的思量,知道妈妈是一心为自个儿好,但也没有打断她的话,只认真的听着。   “昨个那事却是冤枉了表小姐,老奴知道小姐是个通透人,但通透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妈妈只怕小姐一时想不开,真真的记恨上老夫人。今日妈妈来麒麟居能与表小姐清净的说上两句。”   “一来是老夫人默许的,你便能知老夫人心中对你是多有歉疚的,但她毕竟是侯府的根基,不便真的与你个小辈儿低头。二来即便老夫人不曾授意妈妈我来,老奴依着与你娘亲的情分也是要来见见表小姐的。”   “妈妈想替老夫人说上一两句贴心话,咱们老夫人是个明镜的人,却也有自个儿的弱点,便是偏溺爱了些自个疼爱的孩子,尤其是墨兰跟煜哥儿,都是失了娘亲的可怜人儿,老夫人于此疼的跟心肝肉儿似的。”   “表小姐也别跟墨兰小姐争那个宠,老奴说句小姐不爱听的,她们毕竟血浓于水,三小姐与你都不曾在老夫人身边长大,无亲无故,自然会疏远一些,人之常情罢了。”   “可这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些生不出孩子的夫人便是也有教养抱来的,更是有些比嫡亲的还亲,若是表小姐肯用心,让老夫人瞧见小姐的真心,再硬冷的石头心都会被焐热的,何况咱们老夫人是个面严心热的。”   “老奴说句向着姑娘的话,这次道也是个好契机,最近老夫人因着与侯府夫人的事多有火气,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表小姐抽个时间去瞧一瞧吧,多少会让人觉得心暖。”   海妈妈没有继续说完那契机是何,沈婳心里明白,海妈妈已经点拨的够通透了,这次她们主仆虽受了冤枉,可也让萧老夫人心中起了歉意,她只要抓着那点儿歉意的尾巴,多多的去老夫人身边走动,谦恭孝顺,定会博取一二分的怜爱,而这府中的生活也会顺畅许多。   “妈妈放心,您的字字句句沈婳都牢记在心。”   “好孩子,妈妈还有些事情要与小姐细细的说说。”   海妈妈忽而严肃了神色,谨慎的起身又去窗子和门外小心翼翼的查看了一番,见没有其他人,木槿有分寸的离的远,大抵是觉得放心了,才又重新坐回去放低了声音…… ☆、第15章 药羹   自从上回经海妈妈提醒说萧老夫人身体不大爽利,沈婳每日天未亮都会早早的起床在厨房里亲自做些利于消食化咳的羹汤,今日便是要做一道“桃花泪”。   只听名字便知桃花泪的主食材自然是跟桃树有关,便是要将那桃树分泌出来的树脂配着硕朵儿的银耳、雪梨细火慢炖,离不开人盯着火候大小。   别看做法简单,却是费时费力,从昨夜儿起就要将那桃脂用温水泡起来,待到软涨后,再将桃脂上的黑色杂质一点点去除,如此反复清洗变成那透亮的琥珀色,继而掰成均匀的小块方可熬煮用。   坠儿和木氏姐妹原本是想帮着表小姐一起弄的,就连那身子还发虚的红玉也要跟着参合,沈婳却道要亲力亲为,这种事情贵在诚心,劳烦丫鬟们,倒是失了它的意义所在。   沈婳不可否认自个儿是有私心的,可这私心却愣是把木葵急坏了,瞪着眼瞧着表小姐那双冰肌玉骨的柔荑在生水里搅泡,总觉得那么漂亮的青葱十指就不该沾那阳春水,应是多抚弄花枝,涂抹她调配的蔻丹才对。   所以一旦沈婳熬完羹汤,木葵便会拿出她缠人的劲儿拉着表小姐坐好,取出玫瑰膏挖出一大勺,点在她的手指上轻轻的揉匀,待到那指尖重新焕发着光泽才肯松开。   红玉在旁也是不闲,附和木葵劝着自家姑娘少做活技,她为老夫人做了五日的药羹,木葵就缠了她五日,红玉便在她的耳边念了五日经。   晚上那小麒麟从蘅芜苑回来也是要缠着沈婳问东问西的,有次便是问到几日前婳姑母是如何发现他偷偷溜出去的,小麒麟说的正是那日,别人都以为他中毒乖乖的躺在床上,沈婳却坚持说煜哥儿是走出去的。   沈婳一句哄他的话,“煜哥儿都说姑母是仙女,掐指一算便能知道了,好了,天色不早了,煜哥儿该睡觉了。”   沈婳真的觉得搬入麒麟居,自个儿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奶娘,夜夜要哄这小儿睡觉,难道这就是萧将军请求老夫人让自个住在麒麟居的目的?   小麒麟一点儿困意也没有,反而来了精神,“哦,婳儿姑母应该也能算出来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吧?煜哥儿想爹爹了。”   “煜哥儿想爹爹的时候就更要好好睡觉,梦里爹爹就会出现。”   “那仙女妹妹会出现么?”   沈婳有时候是跟不上煜哥的思维的,这会儿的又仙女妹妹,一时的也是不解的挑了眉头,小麒麟却伸出爪子摸上婳姑母的肚子,低低的呢喃,“怎么还没学姨娘的肚子圆滚滚起来。”   黑亮亮的眼珠子盯着沈婳的肚皮极为认真的期盼着,“婳姑母,让天仙妹妹快出来吧,那样煜哥儿就有人陪着玩耍了,不会再孤零零的。”   小爪子还想再去摸摸到底有没有仙女妹妹,沈婳恍然,一时尴尬的不知该怎么接话,捂着被子让他睡觉,煜哥儿才三岁若是没有人跟他提,他怎么会想到那里。   后来沈婳才知原来又是那位将军表哥儿对小儿“口无遮拦”说了混账话,她不仅知道了“仙女妹妹的由来”,也从煜哥儿口中断断续续的知道了那日中毒的真相。   果然,煜哥儿吃野蘑菇中毒的事实则是对外说的,不知是何人预谋在煜哥儿的吃食里放了提炼出来的茧菁子。   这茧菁子乃是南*有的毒草,生长在茂密的林子里,那草极为霸道有一血口,平日以飞虫为食,散发恶臭,便是引着那菁虫子过来产卵,那草吃上菁卵的幼虫便会通体成了红色,开始飞溅出种子,之后再恢复青色,而只有变成红色的那几日摘下来,才会有毒性。   无色无味,连银针都试不出来,剂量少吃上一个月便会毒发,死的时候就像是衰竭之症,前面毫无征兆,往往令人无法察觉,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僵冷的死尸了,就算是资历年老的大夫也是容易混淆为急症而亡。   幸而是坠儿心细,竟是发现了端倪,告知了萧绎。   萧将军知道后冰寒着脸道是贼人其心可诛。   本想顺藤摸瓜查到凶手,可惜后宅之中不比军营,萧将军即便有浑身本领也要顾及陈氏这位主母,更怕打草惊蛇。   但贼人也极其狡猾,在发现萧绎开始调查以后,便毫无动静的收手,就像蒸发了一般,萧将军查不出凶手,便是顺水推舟,让煜哥儿装中毒,好将麒麟居陈氏安排的人大换血。   于此发生这等事情萧将军发难,便能顺利成章的换成萧绎指派的亲信,合情合理,即便是作为侯府的女主人陈氏这回也只能吃了苦黄连,即便是哭哭啼啼跟萧景舟指责萧绎不尊长辈,也是无从下口的。   沈婳阖上那本有记录南疆毒草的《山川纪要》,瞧着煜哥儿酣睡的白嫩俊颜,也是唏嘘。   到底是谁要害他?南疆的毒草,偏偏是萧景军挫败过的南疆,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其中的巧合,更重要的是麒麟居曾经混进的贼人又在哪里?   而她那日能瞧出小麒麟是假中毒,便是替换热帕子后,他们父子二人齐齐消失。   沈婳心急,却在小麒麟的枕头边发现了糕饼的碎渣渣,便是红玉做的那些江南糕点。   既然是中毒昏迷,又怎么会吃着这般欢快,而且压陷下去的小人形状,偏下处溵着些许湿润,怕是那小儿当时快要憋的尿床了,才不得不让萧将军带着去嘘嘘。   瞧着被小麒麟霸占大床里面的沈婳也是无奈,睡就睡吧,只是这三岁小儿的麒麟爪儿向来不肯老实的。   夜里还会踢飞被子,迷迷糊糊的时候呢喃着让“小娘亲”哼曲子给他听,往往一觉睡醒了,小麒麟还在眨巴嘴哼哼唧唧。   她便径自去了厨房做羹汤,沈婳开始还觉得这闺房里的梨花床也是过于宽大了些,可这小麒麟晚上来闹腾的时候沈婳才知道床宽大的好处真是无法言喻的舒坦。   到了辰时,沈婳约莫时间做好,只等海妈妈来接煜哥儿去蘅芜苑的时候,顺便拖妈妈将已经盛装在瓷盅里的桃花泪一起带过去给老夫人品尝。   这会儿的,坐在软榻上的萧老夫人捧着一个红缠莲纹枝的瓷碗,频频点头。   瞧着旁边刚被合上盖子的通透瓷盅,已经大半快见了底儿的桃味银耳儿雪梨,汤水晶莹剔透,欣慰道:“沈婳这孩子有心了,日日变着花样做这些个可口的,说实话,手艺倒是比兰兰那丫头的好,不甜不腻的,正合我老婆子的口味。”   墨兰几日来也会隔三差五的送来些她亲手做的羹汤,扑在外祖母的怀中嘴甜的说要不是学堂女夫子课业重,定会日日下厨做给外祖母补身子。   何止是墨兰,府里庶出嫡出的小姐统共有八个,除去三个年纪还小的,不过是五六岁的稚童,还梳着花苞头,背三字经练字帖,夜里打雷都会光着屁股爬起来喊爹娘的小儿。   这剩下的五位萧家小姐上下差不了几岁,最大的十八,最小的十二,其中两位嫡出小姐皆是陈氏所生,萧景舟骨子里似乎流淌着老侯爷痴情的血脉,故去的赵氏不是他所倾心之人,娶了表妹陈氏后就不曾纳妾。   二房老爷调离京城在襄州居住任职,三房不爱仕途,喜好经商,却是养个铺子便败上几分家底,京城连自己置办个宅子的银钱都不够周转,常常入不敷出。   靠侯府的大账撑着维持生活,因着三房正妻入府十八年都不曾出过子嗣,三夫人便陆陆续续为自家老爷纳了四个妾侍,肚子倒是一个赛一个的争气圆滚滚的,却是一连生了六位庶出的小姐。   所以三个已经入了学堂的庶出加上另外三个打雷光屁股的稚童都出自三房的四位姨娘,有几位被姨娘推攘出来讨好老夫人也学着墨兰送羹汤。   萧老夫人瞪眼一瞧就知道分明是找厨子做的,她那几个孙女什么性子,什么能力她这做祖母的岂会不知。   直接让人又送回去各个苑里,还让送去的丫鬟捎了句话,“这日日一样的羹汤,何不归整成一个瓷盅送来,还能热乎点儿”。   原来是那三房的厨子瞧几个姨娘折腾,不想费事,便是每次做成一锅,姨娘们让丫鬟来取得时候,便是轻轻松松舀上一勺儿交差,放了大勺就继续喝着热茶翘着儿郎腿儿逗鸟儿。   几个姨娘开始还闹不明白怎么回事,四人一凑堆儿,叽叽喳喳的互相讽刺一番,才知皆是被萧老夫人揭短打脸,再不敢让人去送了。   因为,这剩下的汤里便只有沈婳与墨兰的,萧老夫人不偏不倚的对案桌上的两盅儿汤儿做了公正的品评,今日也是巧了,两位表小姐都是做银耳雪梨,只是沈婳查阅了药典又询问了大夫,加了些桃脂进去,清热利咳,味道更是添了几分果香与药性。   墨兰因着还要去学堂,亲自送到老夫人面前就离开了。   墨兰手艺实在堪忧,上次竟然将盐当做糖放了许多,再好的外孙女这般厨艺也是要吃死人的,这回做的倒是海妈妈谨慎的让人先尝了口,果然还是咸的要命。   倒是那沈婳做的喝上一口还想着第二口。   海妈妈笑着替墨兰说道:“墨兰表小姐是三小姐的掌上明珠,乔将军就这一个嫡女,无论在西北还是来了京城侯府,哪里下过什么厨,老夫人又时时刻刻的宠着,分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重要是墨兰表小姐的心意,老夫人瞧一瞧便罢了,小姐亲自作羹汤是想让老夫人身体快快好起来,要是吃坏了身子,倒是抚了兰小姐的初衷了。   不动声色的一番话,倒是对比着另一盅味道香醇的。   萧老夫人不由的想到沈婳那孩子,定是在杭州沈家吃了苦楚的,这厨艺非一日之功,但就比着墨兰便能瞧出来,若是个姑娘家有父母疼爱的,哪里舍得让她下厨,可见果然是个吃了不少苦。   又想到几日前自个儿气坏了指着那孩子骂她孽障,又是微微的揪心起来。   沈丫头虽然日日做羹汤,却迟迟不来蘅芜苑,只拖着海妈妈送过来,老夫人想是不是那日话重了点儿吓着那可怜孩子了,便对海妈妈道:“去叫沈丫头过来吧,几日不见也想与她好好说说话。”   在旁边一板一眼临摹帖子的煜哥儿不乐意了,摇晃着老祖宗的胳膊。   “曾祖母,您是在罚婳姑母么,让姑母歇歇吧,别过来了,她每日都起的特别早,在小厨房累的满头是汗,爹爹让煜哥儿保护婳姑母的,煜哥儿一定要说到做到。”   萧老夫人摸摸煜哥儿脑袋,“曾祖母是心疼你婳姑母才叫她过来的。”心中则是思量,这小人儿怎么就突然对那丫头上了心,瞧瞧这话说的,难不成他曾祖母在他心里还是个会吃人的不成!   “老夫人,今个怕是不行,世子夫人办了一个小雅宴专门为沈表小姐接风洗尘,说是让她认认自家的姐妹。”海妈妈想到早上一出,回禀道。   老夫人一听,“那你去账房再拨二十两银子给黄氏,让她给沈丫头办的热闹点,对了去库房将我那匹陪嫁的蝉纱取出来,叫宝衣阁师傅过来给几个姐量量身段,应该够做四套夏服,给侯爷那两个丫头,墨兰、沈婳各做一套吧。”   “是,老夫人。”海妈妈刚一离开,就不由的望向远处麒麟居,长长一声叹息。   接风宴是不假,可依着她对几位小姐性子的了解,再加上墨兰那日被推,都传是沈婳做的,听世子夫人的意思是要做和事老,说一说当日的事情解开姐儿之间的隔阂。   可与墨兰交好的俩姐都是嘴巴手脚凌厉的主子,只怕接风宴要变鸿门宴了。 ☆、第16章 接风宴   黄氏设宴的小雅宴是在一处水榭,名曰莲绯阁,三面临水,一处连堤,堤上青柳倒垂,绿草茵茵。   水榭周围却是玉莲浅绯,碧叶连天,置身在荷塘水榭中倒是清净娴雅,偶有蜻蜓点水,落在掩映的清波绯莲中,荡起层层涟漪。   沈婳一入堤岸,跟在身后的木葵原本还在絮絮叨叨的说表小姐怎么能这般素面朝天的来见萧家众姐妹。   就算上个战场将士也要磨刀霍霍,女儿家的脸面便是利器,定是要好好装扮一番,明艳照人,杀她们个片甲不留。   沈婳笑了,只道,“女为知己者容,又不是去见儿郎。再说女子间争奇斗艳的,岂不是互相残杀?”   根本就是随意应付“难缠葵”的搪塞话,那木葵却是想歪了,笑嘻嘻的恍然说等少将军回来一定会将表姑娘打扮的更加如花似玉,让咱们少将军瞧了表小姐立刻“丢盔卸甲”。   亏的是沈婳在男学子堆儿经过风浪的,面上不见波澜,却是差点闷出一口内血,也不好澄清给木葵说你想多了,便是起身。   因着黄氏周到,提前半个时辰就派丫鬟去各个苑儿里一一传话,大约是专门留了时间让各苑的小姐可以下了学堂有充足的时间收拾打扮自个儿,沈婳没有特意装扮,便是要来的早些。   此时的木葵却紧闭了嘴巴,手臂一拦,示意表小姐止了步子,她侧身凝眉,耳朵灵敏的抖动不停,就像一只耳狐,沈婳心知这木葵耳力过人定是听到什么要紧事,心领神会的也不打搅她。   便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也试着听上一二,只听见不远处水榭中有少女在窃窃私语,大约说的什么她也是听不太清楚,但那三三两两的笑声充斥着得意嘲讽却是清晰入耳,其中一道娇娇气气的笑声沈婳尤为熟悉,便是外祖母疼爱的乔墨兰。   “真是卑鄙无耻!”木葵收了耳朵冷着小脸突然气愤的骂了一声。   沈婳不急不躁,先捂住木葵鼓着腮帮子的嘴,让她注意免得让人听见惹出是非,她现在可没能力护她们周全,低了声音问:“你可听到了什么?”   木葵冷哼,心里将那水榭中的三位小姐鄙视了一番,便附在沈婳的耳边将刚才听到的仔仔细细说了一通,最后握拳道:“表小姐不必忧心,有木葵在,决不让她们欺负了去。”   沈婳认真想了想,“你现在在侯府当差,还是收敛下的好,一会儿我自会小心,你在旁静静候着,千万别插手,我自有分寸。”   “木葵是将军府的人,又不是侯府的丫鬟,不怕得罪了她们。”木葵呲了呲牙,瞪着那处不愿这么饶过。   这丫头别看平日笑嘻嘻的懵懂少女样子,极爱倒弄胭脂水粉,珠钗步摇,倒是个侠肝义胆的真性情,沈婳问过她们怎么会到将军府当差,木葵、木槿倒是没有隐瞒什么,细细的说了身世。   二人原本是大户人家管事的庶出姐妹,爹爹本就不疼不爱,因为当年废太子一案受到诸多牵连,爹爹为逃命丢下她们,只带了嫡出的哥哥姐姐匆忙出逃。   她们二人却被官衙抓起来,随着定罪的女家眷手铐脚镣的送去南疆戍边军营充做官妓,本以为要任人践踏。   幸而萧绎那时接手了南疆军务,将这靡靡的军妓营取缔,让这些罪妇去地里和将士一起种水稻、树苗,军营里帮着做饭。   冬日替上前线的士兵们缝补御寒棉衣,虽然是体力活儿却比那榻间的“体力活”要活的尊严许多。   但也有人无视萧绎军令,私下将她们继续当做军妓肆意骑跨,木氏姐妹因为年轻娇美便是被一个副将军爷盯上了。   萧绎当时正好路过想加固城墙巡视的偏僻了些,瞧见这等事情发生,阴冷着面容举起刀剑便砍下了那副将的头颅,算是就地低□□。   当时惹了一批正与萧家军磨合的南疆将领的不满,齐齐来了军营讨伐萧绎随意斩杀将领的罪状。   因为在大梁军妓营是被默认合法的,取缔就算了竟然还杀人,萧将军却早有准备设下鸿门宴。   虽说最后是以刀剑逼迫这些将领低头,但当时的一句话却问的他们各个哑口无言——若我萧绎当时救下的是你们的妻儿,各位将军可还会提着剑私闯进本帅的营帐?   沈婳终于知道萧绎为何能在南疆之地得了民众的心,这般正经的萧将军,可不就是这些人敬仰的大英雄,然而,为何自个儿私下见到的萧将军却是个轻薄人的浪荡子?   “木葵,你若真心将我视为小姐,就听我一次,我自有分寸,一会儿你只当帮我一个忙自可。”   沈婳嘴角一弯,眼睫明亮,便是也附在木葵的耳边细细低语,木葵一听,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即就是得意的一笑。   心道咱们这表小姐看着娴静的狠,倒是……不容小觑呀,作势福了福身子满意的应声,“表小姐厉害,木葵一定谨遵小姐的吩咐。”   “什么好事,瞧连妹妹身边的丫鬟都喜滋滋的。”这突然出声的黄氏在丫鬟婆子的拥簇下步履婀娜的走过来。   世子夫人难免排场要大一些,想到刚才木葵和木槿还打算也把排场摆大一些,沈婳就一阵头疼唏嘘,摆了主子的架子才呵斥的身后一干人泱泱回了麒麟居。   这般来见萧家姐妹,沈婳觉得还是低调些的好,所以就连今日穿的衣裳也极为淡雅,只是件素雅兰花的轻纱襦裙,大约是她们以后能不与自己往来亲密是最好,只需做到君子之交淡如水。   沈婳面对春风一般的黄氏自然不能张嘴就说出真相,“婳一想到能与众姐妹们日后嬉笑相处,自然是心里高兴的紧,倒是刚才在表嫂面前失了态。”   “妹妹是独女,这般激动也是情有可原。”   沈婳抬眼瞧见,黄氏身后还带着三位吃零嘴的小姐,跟那煜哥儿一般吃的满嘴满地的碎渣渣,都是清一色花苞头的小女娃,想是几人还小便约着一起来的,也好看管她们。   紧接着跟来的是一个年纪十五六岁的女子,个子高挑,倒和沈婳身量相似,黄氏笑着说,“也是巧了,都聚在这里了,我先给婳妹妹你介绍下,这是你大表姐,静妤。”   萧静妤闻声清淡的与沈婳点头。   沈婳听过萧静妤,是木槿在收到黄氏的邀请后,询问了宴会是何意?去几人?即便木槿不问,来传话的丫鬟也是要按照世子夫人的吩咐说的明明白白的,木槿怕沈婳有些记不住人,便一一的提前与沈婳讲了讲萧家的八位小姐。   萧静妤是陈氏与萧景舟的长女,极受萧侯爷的疼爱,比之与陈氏所生二女,萧景舟确实偏爱长女一些。   而陈氏却与萧侯爷相反,与萧静妤关系并不太亲昵。   只因为这位嫡出小姐“恶名在外”,出格的很,这位萧大小姐确实与那些闺中的世家小姐极为不同,喜好游走山川大河,常常女扮男装的出入侯府,都不算什么秘密。   这点实在让陈氏有点匪夷所思,想不到自个儿恪守女则,怎么会生出这等女儿家让人笑话。   有次她便是偷偷的收拾了包裹,消失了整整一年才回来。   倒是月月有寄信报平安,信中才知大女儿跟着商队去了西域游历,陈氏是又气又恨,对外只说是大女儿身子孱弱得了病,所以萧静妤消失一年里,陈氏的心都快操碎了,下定决心女儿一回来就要给她定下一门亲事,兴许有了夫家,生了孩儿便能收住性子。   如今萧静妤年方十八了,还未成婚,一般的世家小姐十五岁及笄,便是要定亲成婚的,再拖的久些,也就是十六成婚。   可萧静妤今年十八,算是京中难得的大姑娘了,谁人提起萧大小姐,不暗暗戳下陈氏的脊梁骨。   道是将门之后果然家教不凡,教养的女儿家都是真真的与别家不同的,还有陈氏本就是庶出,极为敏感这点儿,最怕听到那些贵妇人们私下议论她的家教问题。   若是一般的家世拖到现在估计就无人敢上门提亲了,可萧静妤身份不同,侯府嫡长女,爹爹是户部侍郎,哥哥是掌管京中职权的少将军,陈家现在也是如日中天,乃是出了一门相国,谁不想攀上这门亲事,提亲的仍然络绎不绝,里面更不乏有些大好的英年才俊。   偏偏萧静妤做主惯了,都瞧不上,挑来挑去选了裴太傅家的嫡二子,听说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身子弱的很,还是个天残,倒是生的模样俊朗。   萧景舟和萧老夫人叫过来几番劝说,觉得小姑娘是被皮相迷惑了。   她还小不知这婚后生活不仅仅是靠男子相貌维持的,也是柴米油盐,大户人家自然是不用管这些,可夫妻床榻间的恩爱必不可少,这天残怎么能治好?那是一辈子活寡呀!   连陈氏也拍着板子直说不同意,毕竟是身子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儿,再疏远也是头一胎的女儿,小时候也是疼过爱过的,只是渐渐长大,萧静妤愈发与母亲疏远。   陈氏有时候想要是只生了二女儿倒是顺心许多,这一个个的都是前世来讨债的吧,只有这个时候陈氏才真切的感受到那果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呀,该还的孽债一分都逃不掉。   好在萧静妤六月便要成婚,陈氏这几日忙的很,尽心为女儿置办嫁妆。 ☆、第17章 三人帮   几人随着嫂嫂黄氏一起进入了水榭,因着这地儿清雅本就不大,只怕都拥着入了里面人气儿一时太旺,浑浊了水榭中萦绕的绯莲幽香,便一律让伺候小姐们的贴身丫鬟都等候在水榭外,里面自有二三个安排好的游走倒茶,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其他几位小姐也赶过来,纷纷落座。   今日,这小雅宴的主角儿是沈婳,黄氏便安排她坐在自个旁边好尽表嫂之谊,时不时低头与她耳语简单说了下姐妹的排次和闺名,沈婳依着木槿的详细介绍也能大概猜出一二,但目光还是随着黄氏的话语逐一掠过她们。   这般才开始顺理成章的细细打量起这位传奇色彩的大表姐,她面上清汤寡水,毫无装饰,发型也极为干练,只简单挽起发髻连个漂亮的发簪都不见,单单耳垂儿上戴了水晶坠子,和这些坐在面前的萧家姐妹比起来,尤其是样貌出挑的墨兰、萧三,萧八姑娘衬着算不上美,可黑白分明的眼眸却瞬间点亮了她清秀的五官,极为透亮,自有一种洒脱之韵。   待九个姐妹整装跽坐,规规矩矩的消停了声音,黄氏便示意丫鬟上了清酒,瓜果点心,精致蝴蝶状碟子中盛放着金糕卷、小豆糕、莲子糕、豌豆黄。   黄氏抬了手指着沈婳正要介绍给在座的姐妹们,有人一副慵懒之态慢悠悠的扇着美人团扇开了口,“嗬,这点心竟是酥玉堂的特供四饽饽,好像每日只卖上五十份吧,若是没了即便出再多的银钱也是买不到,嫂嫂通天的本领呢,竟是一下子弄了十桌子,听说饽饽都订到明年开春了!妹妹们今日也不知承了谁的情才能吃到呢!”   她说话的调子慵懒,又扇着蒲扇掩着半个面容,道也听不出是何意思?至少沈婳现在并不想理会这些,只面上维持着恬淡之色,瞧见对面三只馋猫儿,微微露了笑,三个馋猫不经意间对上沈婳的微笑,一缩脖子,皆是露了点小女儿的娇憨。   坐在黄氏另一侧身旁的三个花苞儿,是真没听懂各位美人姐姐在讨论什么,只闻着豆香、奶香肆意钻鼻,都是瞪大了眼盯着面前的饽饽,口水一个赛一个的落九天,年纪虽小也是侯府请过礼仪嬷嬷教养一二的,虽是蠢蠢欲动,小手放在桌案下早就按捺不住了,但又谁也不想当第一炮,嬷嬷说先出手的便是要打戒尺十下的,再说惹姐姐们笑话说是嘴馋猫就更不好听了,便是互相斜视着灵动小眼,只盼着哪个好心的阿姐赶快上手抓呀!这一瞧便看到对面的美人姐姐冲着自个儿笑了,这个姐姐真好看。   这边笑的天真,那边黄氏也是含笑如春,又抬起胳膊要引出沈婳,那团扇美人却又惊疑了一声,“饽饽不易也就算了,这盛放饽饽的瓷碟乃是青州产的碧玉碟,翅膀四个角儿正好可放糕点,因着形状讨巧,颜色青翠,专是皇家女眷御用的,应是国公府中给嫂嫂的陪嫁吧,果然是巧夺天工。嫂嫂设下雅宴可真是大手笔呀。莫不是今日专门为咱们女夫子办的谢师宴,咦,怎么不见夫子人呢。”   这位手执团扇的正是府中的嫡二女萧静敏,排行老三,瓜子脸庞,一双美眸生的妩媚含情,宜喜宜嗔,端是个美人胚子,少女说着话间已经去了团扇,嘴角勾笑,却故意眉眼掠过沈婳之处,稍作停留,眼底是满满的不屑,道是一眼就让人知道萧三小姐是故意要给沈婳难堪瞧。   其他姐妹瞬间就明白其中意思了,萧静敏与一边座位上的墨兰一向亲密,倒是学了国公夫人与长姐不合,只特别亲着墨兰,萧静敏向来是个重嫡庶的,总拿嫡庶压着其他姐妹,娇宠惯了,墨兰是西北乔大将军的独女,府中符合萧三小姐择友观的,大概也只剩下墨兰了。   墨兰前几日又与沈婳闹的不甚愉快,想是要替墨兰出气呢!大家都通透的不吭声,仰嫡女鼻息生存自然谨慎,即便是有那些脑袋不算灵光的此刻也能会意出来。   莫不说,今日嫂嫂黄氏派丫鬟去通知的时候就让人说了小雅宴的由头,还特意提醒这些小姑子可简单备些见面礼,本就是家教礼仪,还怕她们忘记呢!墨兰初入府的时候也这般筹办过,连姑姑叔伯都叫来好好吃了一顿团圆饭,办的极为热闹,黄氏当时还未嫁入侯府,也是听身边伺候的妈妈说的。   又因着老夫人私账拨给自个儿五十两银子,海妈妈还传话说给沈婳办的热闹些,她便托娘家关系订了酥玉堂的饽饽,水榭中也没有摆放圆形的小案几,那都是平日供姐妹们方便围坐一团玩花牌一类的消遣活动,而是专设下一人一席的平膝案,身下是牡丹花纹缝制的蒲垫,这般便是仿照古制宴请,道比那圆桌小案围坐一团端重许多,因而才会让萧静敏找着刺儿挑。   再者那沈家小姐一个大活人儿就坐在黄氏旁边,通透人一眼就能瞧出来,何况萧三小姐还是学堂拔尖聪慧的人儿。   黄氏面上略有一丝尴尬,这何止是打的沈婳的脸,就连黄氏也一并打了,她虽知道萧三的性子,母亲宠,夫君宠,宠的目中无人,有时候也是吃不消的,便解释道:“静敏误会了,今日哪里是什么谢师宴,而是专门为婳妹妹接风的。”   “哦,原来是我误会了,可我怎么没瞧见那位江南来的妹妹在哪里?墨兰、静柔你瞧见了么?”   坐在萧三小姐旁边的方脸姑娘白眼笑了笑,“许是妹妹眼拙,也是没瞧见呀?”   墨兰倒是没应声,只静静的瞥了一眼。   一时间水榭的气氛僵冷下来。   沈婳心中冷笑三人,还真让木槿说中了,三人帮呀!但瞧其他的人,萧六、萧七、萧八三个小的只顾着吃,哪里听的明白姐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除了三人帮剩下的其他姐妹都缩着脖子不敢参合,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少惹了三人帮的思想为妙。   而刚才帮腔的方脸,是庶出的萧四小姐静柔,虽然叫静柔,却辜负了美好的名字,性子却一点也不柔美,平日哈腰巴结萧三和墨兰,为两人马首是瞻,可到了庶出的堆儿里就恨不得抬起下巴搓死人,学那螃蟹横着走。   黄氏家教使然,依旧挂着笑容,仔细瞧却是有些发僵了,她甚至都不敢看沈婳的脸,真是尴尬的很,接风宴是她要办的,和事老也是她要当的,这下子气氛僵成这样,却在这时身下悄悄的伸过来一只素手,大有安抚的意思在,大约是这鼓励化解了心中那点郁郁,黄氏又恢复了仪态,“我右侧的便是沈婳妹妹,静敏、静柔好好瞧一瞧,是个美人吧?”   提到美人,这侯府中属墨兰、萧三、萧八生的出挑,放在京城贵女圈里都是数的着的,潇三娇媚、墨兰明丽,萧八恬美,沈婳给人的感觉却是几种杂糅一起,初见时像这河堤上的青柳一般不张杨,却自然柔美,天生丽质,再细细一瞧却觉得,这未着妆容的莹白脸蛋明珠生晕,让身后濯清涟而不妖的绯莲都失了韵味,流光溢彩好似一副写意画卷,这么一比较,众位姐妹心里都有了倾向。   萧静敏原还不急不缓的扇着蒲扇,美?能有自己美么?她是可京中号称双绝的,可稍正经抬起眼皮瞧上一眼,沈婳跽坐在蒲垫上却吸引了一双双羡煞的眼眸,都是群有眼无珠么,不由引的她也斜睨一眼,只这正经的一眼,静敏就咬牙瞪大美眸,便有股无名的妒火窜上心尖。   话语愈发刻薄,“哦,这位就是沈婳妹妹呀,我还以为是嫂嫂带来的丫鬟呢!”   静柔在旁附和,“刚才我也是得罪妹妹了,主要是妹妹的乡野气息太重了,一时没瞧出来是小姐的出身,呵呵,瞧我这心直口快的性子。”   沈婳立即轻笑,“静柔姐姐可别过意不去,妹妹刚才也多有得罪的?”   沈婳从始至终坐在那里,这是第一次张嘴,还说自己得罪了,静柔想她定是怕的认怂了,故意低头示好,待得问清楚再呛声与她,让她更下不来台面才好。   萧四顺势问了句,“妹妹哪里得罪我了?”   “妹妹初见萧四姐姐的时候,差点以为四姐姐不是萧家人呢,但瞧着座上的姐妹各个花容月貌,或是圆润的鹅蛋脸,或是尖尖的瓜子脸,倒是姐姐怎的是个大方脸,姐姐定是仿着姨娘多一些吧!”   萧静柔的丑在侯府小姐间是出了名的,她确实仿了林姨娘,天生轮廓比别人大一圈,脸也是棱角分明的四方脸,但林姨娘虽轮廓生的不美,却是身段丰盈玉润,尤其是床榻间的唇舌功夫堪称一绝,偏偏这四小姐便是哪样好的都没沾着,一下子让沈婳撮着痛楚,气的差点跳起来。   “你……”萧四一下子被气着了,正想张口回击沈婳你好歹是位书香门第的小姐,怎么张口就是这些粗鄙直白之话,竟敢明目张胆的说她丑,于是刮着毒辣的眼睛狠狠怒瞪过去,殊不知自个儿呲牙瞪目的模样更是显得其丑无比,竟还有些滑稽之感。   沈婳像是被吓着了,却先自检讨,“四姐姐别这般瞧着妹妹,妹妹来自乡野间,这乡野丫头说话都没个规矩,心直口快,登不上台面的,姐姐莫见怪。”   萧四见沈婳再次伏低认错,虽然是气着了,好歹在众姐妹间挽回点面子,当下故意一副受用的样子,大有你这等乡野粗鄙之人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可当听到周围隐约的嗤嗤笑声,懵懂了一阵,瞬间会意出来,方才沈婳着重咬字“心直口快”,原是她说过的话。   脸上瞬间青红交替,因为若说直白,萧四刚才的那句话乡野气息太重是自荐的直白之言,到底谁乡野也是有待比较了,绕来绕去沈婳竟把她绕到了坑里,自己贬损了自个。   这种效果远比张嘴就直接打回去更让人暗爽,这里面受过萧静柔欺负的不再少数,隐隐的都觉得解气,几天前就听说这位沈婳妹妹是个硬柿子,连祖母都敢顶,墨兰都敢推……   “别笑了……”萧四气急败坏的吼着。   因着其他人碍着三人帮里的另外两位只能忍住憋笑,可瞧见连一伙儿的萧三与墨兰都掩着团扇偷偷带乐了,便噗嗤笑出声音,一时水榭中道显得热闹。   墨兰与萧三平日也是取笑她惯了,道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静柔却急着唤让两位姐姐给她做主,二人不语轻笑,也从没把她当作是一伙儿的,是她自个蠢死了绕到别人坑里,一个庶出的也配委屈?   黄氏明显掌控不住宴会的气氛了,踌躇着如何开口走下去,都说长嫂难当!这几个哪是她一个人能吃得消的。   却在这时一道利落的声音响起,“静柔妹妹以后还是多读点书吧!别出去也这般给侯府闹了笑话。”一旁坐着的萧静妤陡然出了声音,嫡长姐说话,庶出的静柔只能憋着心气受训。   萧静妤的突然出声让众姐妹是意想不到的,在她们的印象中这位长姐一直是高冷的,但大家都摸不清楚长姐是看不过沈婳欺负自家姐妹另有后话,还是因为觉得萧四太过刻薄才出声,所以便留了心眼瞧。   萧静妤横眼一扫,几个收不笑的姐妹立刻屏住呼吸。   “还有三妹也别闹了,竟是眼疾还没好么,若是听着娘亲的教导少在被窝里瞧些不正经的书,倒是可以明亮点。”这府中最有话语权的嫡长女一连训斥了两位妹妹,其他一位还是同胞的嫡亲妹。   气氛便是有些微妙了。   “嫂嫂,听说婳儿早就入府了,这般好的妹妹早该带出来给姐妹们认识。”萧静妤又是开口。   “她初来侯府水土不服,嫂嫂是想让妹妹多休息会儿的。”黄氏回道。   萧静妤一笑,转而瞧着沈婳,“如今瞧着来妹妹气色养的确实不错,更加标致了。”   小姐妹的见风使舵的功力了得,见嫡长女态度明确,一时也开始夸赞沈婳生的标志,话里不乏是真的赞美,这里面只有沈婳与萧静妤未着妆容,沈婳微微扭头一笑感激表姐的帮衬,两人倒是突然有些莫名的默契。   萧三小姐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火光冒出之际嘴角却突然勾起了更大的弧度,讳莫如深的笑了,这点口舌得逞算的什么,一会儿还有更好玩的要招待这位嘴巴凌厉的妹妹呢。 ☆、第18章 见面礼   黄氏见气氛缓和了,便带头拿出一个描金花卉的锦盒递给沈婳,“这是送给妹妹的见面礼!不妨打开瞧瞧可是喜欢?”   这句话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哪个姐妹不想瞧瞧世子夫人的真正态度。   雅宴有可能是例行公事,但这备下的见面礼是否贵重就可窥见一二,连三只馋猫都被自家姨娘叮嘱过放亮了眼睛好好瞧。   若是个闪瞎眼的便亲昵着点新来的姐姐,若是个次的,就只管吃饱喝足了回来。   黄氏现在算是新媳妇,在侯府还没什么威望,但姨娘们觉得老夫人不待见,侯府夫人又不好巴结,这位新媳妇却是个暖人儿。   以后接了手,求着时候多了,三房吃穿一向拮据,冬日能不能取用点儿上好的炭火,就看各家心思了。   沈婳恭敬不如从命,道了声谢谢表嫂,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白玉夕颜花的蓝宝石颈链,在日光下熠熠璀璨,看着十分贵重,沈婳眸中一亮,“表嫂的礼物太贵重了,沈婳不敢收。”   别说沈婳觉得贵重,其他人也是惊讶,黄氏这血本下的,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而已,但惊讶过后却是想黄氏好像对谁都一副极好的样子,也许怜她是个可怜的呢。   可这府里除了嫡出的谁不可怜,心里毕竟是嫉妒多于羡慕的,有那三房的小姐妹便是酸溜溜的嘀咕沈婳命好,与侯府没的血缘,却招人疼。   那边萧静柔悄悄的与墨兰耳边煽风点火,“我记得堂嫂送的墨兰姐姐是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吧,真是不如这链子好,那蓝宝石跟个指甲盖似的大,瞧了就让人生喜。”   墨兰盯着那宝石眸光晦暗,似乎被映照着泛了幽光一般,萧静敏冷哼,那种宝石链子好像谁没有似的。   “妹妹初来府中,需些首饰装点门面的,等过些时日我再叫人去给妹妹做些新颖的头面。妹妹若执意不收,倒是扶了嫂嫂的好意。”   沈婳不好再拒绝,再次谢黄氏,但是心中却生起了一丝轻叹,这蓝宝石一出,该是如何低调下去。   嫡长女萧静妤也备下了礼物,是一套京中贵女现下流行品读的“君山集”,别人读李君山的诗籍大都是复印本。   萧静妤送的却本本有李君山的亲笔题字,姐妹们都知这位长姐屋子里新奇的东西多,可哪里有珠钗宝石的吸引人,略略看了几眼就期待下面的。   萧三小姐这时候笑着张起了红唇,“婳妹妹是南方人,平日应喜好饮茶吧?”   沈婳听着这句心知来了,瞧着那一张一启的红舌搅动笑着询问她,就觉得好似一条花皮蛇吐着红信子,要张开血盆大口咬人了,她也不动声色的笑着回道:“是有饮茶的习惯。”   “那我今日备下的见面礼,妹妹应该会十分喜欢的,前几日我与长姐应邀去了宫中与湘云公主小聚,公主赏赐了一盒进贡的新茶,我想送给妹妹。”   她二话不说唤了自个丫鬟的名字让其端着一杯清茶过来,放在沈婳面前,那清茶袅袅热气冒着盘旋而上,“姐姐这是……”   “我想与妹妹玩个游戏,若是妹妹能猜出是什么茶,我便送给妹妹。”   众姐妹也是恍然,原来是萧三小姐又开始刁难人了,黄氏正要开口替沈婳援场,这要是不精通茶艺的哪里好猜,猜不出岂不是让人笑话了。   没想沈婳却当即应声好,随即笑盈盈的再道:“不过三姐姐若是想玩,也得公平些,我若是猜出来,妹妹也有一个要求。”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萧静敏虽然略显的不耐烦,还是应了声问:“是何要求。”   “在妹妹的家乡若是远方来了客人,偏巧还是莲花开的季节,便会请家中福相最好的人乘小船去莲中折一只最大的莲蓬,摘下后亲自拨给客人吃,莲子有心,所谓福至用心,处处是福。”   萧三小姐呵呵冷笑,“既然是妹妹家乡的习俗,若是妹妹真的猜出来,我去采摘道也没什么不可。那便请妹妹品尝吧!一会儿说出来答案请长姐断定对错。”   萧静敏如此豪放的答应,便是笃定沈婳是猜不出的,只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茶水,而是让丫鬟用浓浓的巴豆熬煮的汤水。   里面漂浮的茶叶子也不是公主赏赐的御茶,而是普通茶叶而已。   只喝一口用不着一会儿她便会捂着肚子臭屁不断,不是都夸沈婳是标志的美人么,一会儿瞧那臭屁的不断美人还怎么标志,只怕会熏出在侯府的臭名来。   墨兰和静柔自然对此也是知晓的,但瞧萧四小姐已经完全藏不住脸上的喜悦,乃是一副你死定了的神色,冷笑连连,当初这主意还是她出的。   萧静敏直夸她心思活络,墨兰那时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但是萧三小姐却拍板叫道:“那小人敢推墨兰你,就该知道点厉害。”   沈婳欣然接受这个游戏,众位姐妹也觉得好玩,尤其是三个花苞儿溜圆了眼睛拍手期待,一旁的萧静妤却沉了眸子。   瞧着自个妹妹刚才那般爽快的应声,便知里面一定有诈,她岂会不知自个这个妹妹性子,那种摘莲子的累人儿活儿她怎么会愿意,可这便是他们二人的事了。   这厢,沈婳端起白瓷杯,清凉的茶水在里面漂浮着几根绿叶,她慢慢端详,却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显然是瞧不出是何茶叶   萧三心情舒畅,悠悠的再执起蒲扇扇起来,别看换了茶,也是命人将茶叶子剪碎了,瞧不出舒展的形状,不喝上一口也是不行的。   果然沈婳一点点的,慢慢的不得不将茶杯凑近到嘴边,墨兰、静敏、敏柔都将目光放在沈婳的嘴上,只等着她喝下,可偏偏沈婳再次扬起了细眉,一副要喝不喝的样子,反复几次,萧三的小姐耐心都快被磨完了。   萧静柔见静敏失了耐心,带着讨好的意味迫不及待的催促:“你倒是快说呀!难道要磨上一天,也让众位姐妹在这里与你耗上一天的时间?”   “四姐姐别急,茶有些烫嘴,很快,待我尝一尝。”   沈婳再次举起茶杯,已经凑到嘴角挨着红唇,却是一溜的手滑打翻在地上,“啊,太烫了,真是对不起姐姐的一片心意。”   萧静敏真的失去了耐心,就快变脸了,但是沈婳不喝她不甘心,再叫了贴身丫鬟让其给沈婳沏一茶。沈婳立即出声阻止,“不必了,我已经猜出是什么茶?”   “妹妹都未品尝就能猜出?别猜错了。”墨兰这时候却突然出声,“不如再叫一杯尝一尝吧,我道真希望妹妹能猜中。静敏那的好东西多着呢,不能让她一个人独享,等妹妹猜中了好让众姐妹们跟着沾光都能品尝皇家的御茶。”   沈婳对墨兰的“好心”并不领情,“墨兰姐姐信妹妹,我不会猜错的。这个应是祁门红茶。对与不对?”   静敏瞠目结舌,怎么可能会猜出来,除非长姐与沈婳串通,可他们两人之前又不认识,再说长姐也不知道她今日要作甚?因着是让大小姐做证,静妤拍了拍手掌,“婳儿妹妹果然精通茶艺。”   原来是祁门红茶呀,这种茶色泽乌润,香气清新芬芳馥郁持久,有明显的甜香,有时还会带有玫瑰花香。采摘一芽二、三叶的牙叶作为原料、经过萎凋、揉捻、发酵、使芽进行文火烘焙至干。女夫子以前在品茗一课的学堂有讲到过。   听说这种茶对女儿家的身子极好,美容养颜,因着是专供皇家,黑市上都快金价了,所谓喝一口便是喝一口金子,刚才打翻的那杯真是浪费,有些姐妹咋舌啧啧惋惜。   萧静敏没想到沈婳会猜对,娇媚的脸蛋皱在一块不亚于吃了苦黄连,墨兰和萧静柔也是如出一辙的表情,仿佛这样的事情发生像是遇见了鬼一般,其他姐妹不知此间黑幕,见三人帮输了,倒不敢明目张胆的拍手祝贺。   “三妹赶快拿出见面礼送给婳妹妹吧。”萧静妤催促着萧三。   萧静敏尤为不甘的瞪了一眼,这是她的亲姐姐么?可好面子的萧三为了脸面只好服输的将公主赠的祁门红茶转送给沈婳,其实这茶她也是舍不的,她也只喝了一次而已。   “多谢三姐姐的见面礼。”   萧三听着这句谢脸都气白了。   黄氏趁机,不忘今日的设宴的第二件事,便道“前几日我听府里人议论纷纷说墨兰妹妹和婳儿妹妹因着点误会不合,但瞧今日墨兰与婳妹妹相处的和睦,刚才墨兰竟怕妹妹猜不中的,瞧这姐姐当的多贴心,这会儿的我便是不信了那传言。”   墨兰笑了笑,嘴角明显有些僵硬,“嫂嫂说的什么话,墨兰早不怨妹妹推我那事了。”   沈婳对此没有反驳什么,都说兰是四君子之一,沈婳却是不愿在理墨兰那伪君子了,只是讪讪一笑,就当翻篇。   当然摘莲子的事,沈婳却不打算翻篇,萧三被架在上面下不了台面,叫了墨兰、萧静柔一起去绯莲池里摘莲蓬,日落的夕阳依然炙热,三人一入小船,便觉得一阵烘热难耐,反观这边水榭里,沈婳大方的分享了清茶,几人品茗看花,好不自在。   不一会儿便是有丫鬟急□□的跑进水榭,众人一瞧乃是萧三的贴身丫鬟碧螺,那碧螺一扑进来就慌张道,“不好了,三位小姐落水了。” ☆、第19章 信笺   沈婳的接风雅宴以三位小姐的落水结束。   回到麒麟居木葵便兴致勃勃的将今日事情讲给木槿,红玉和坠儿听。   说到最后三人帮狼狈落水,原来才知是木葵照着表小姐的吩咐偷偷去小船上砸了个小细缝。   又在小船顶头拴绳子处藏了几只□□,一旦入船解开绳索,□□可以舒展四肢,便会惊慌的蹦跳出来,总有几只癞□□想吃天鹅肉的会去亲近三位小姐。   而那三位娇生惯养的美人哪里见过什么□□,又丑又黏糊的,还浑身长着脓包,吓的三人立即花容失色,哇哇乱叫的跺脚。   这越跺脚船越是不稳,加之有水冒进来,最后连撑船的小厮都被晃到水里,更别说几位小姐不懂的泅水,通通是喝饱了才被人拖上岸的。   三个丫鬟听到这里极为解气的哈哈大笑,只有红玉笑过之后却是忧心忡忡的伺候着自家姑娘。   一边摘去沈婳头上的簪子,一边哀声连连,沈婳岂能不知这便是红玉要哭鼻子的前兆,顺手拽了她的袖子问道:“你又怎么了?在心烦何事?”   红玉瞧着眼前巧笑嫣然的自家姑娘,眼圈便是泛红的酸涩,“哎,我们如今在侯府不招人待见,这日子该怎么过?姑娘方才在小雅宴上也不知收敛性子,得罪了侯府夫人的三小姐,万一……”   万一她以后处处给姑娘穿小鞋可怎么办?   沈婳笑了笑打断了红玉的话,“倒是不用担心,这事木葵做的仔细,那小船本就放置了许久不用,不会有人发现端倪,再说我明日就去瞧瞧三位姐姐,特意去讨好下她们,可好?”   红玉刚才的忧心沈婳岂能没有思虑过,她初来侯府的时候也曾想一缩脖子,当个不明不白的二愣子姑娘给人家瞧。   只当谨记处处低调行事,可计划往往是赶不上变化的,事态一连的发展,墨兰被推,煜哥中毒她们主仆被推上风口浪尖,如何让她继续低调?   既然一路来已经高调起来,也就不必再敛住芒光,若再继续反倒让人觉得做作。   凡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遇事礼让三分便好。   所以说今日小雅宴沈婳大约也没使出全力让三人出丑,尤其是若想让萧三下不来脸面她当场就可以发难,将那用巴豆煮的茶水巧妙的让三人喝下再揭露他们的晦暗心思。   只不过她也是深觉人在侯府,不愿如此撕破脸面,只当嘴巴凌厉点,所以并未有什么真正的实际行动,正如沈婳的心思大概能翻篇便要翻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她定不会在侯府常住下去的。   红玉依然蹙着细眉点点头,继续劝着,“姑娘以后的出路就全仰仗侯府了,定要谨言慎行才好,可惜红玉是个嘴笨心笨的,帮不了姑娘您。”   这句话说完她就已经收不住眼泪了。   沈婳不想见红玉再落泪,多伤眼睛啊,故作笑嘻嘻的逗着红玉,“说的也是我的出路全靠侯府,你的出路呢,不如我做主给红玉你物色个好儿郎嫁了吧,总不好跟我一辈子哭哭啼啼的,你也知我穿男装惯了,别有一日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乃是个负心郎,专采了你这娇花,却不懂的怜惜。”   “姑娘在外都学了哪些个臭毛病,又不正经了。”红玉噗嗤破涕而笑。   这句话正好让端茶进来的木葵听见了,“这事呀表小姐莫不如求求咱们少将军,咱们将军身边有一个年轻的裘将军听说最喜欢红玉姐姐这样梨花带雨的,娶回去定会从头疼到脚。”   红玉听着却是憋红了脸,“说……说的都是什么话,我哪里也不去,便是一辈子伺候我们姑娘,若是姑娘嫌弃红玉,那我便出家剃头做了姑子,在佛堂里敲鱼念经为姑娘祈福。”   “好了好了,这红尘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你舍得离了红尘,我也是不舍你去的。”沈婳微嗔了一眼,展平袖子便替红玉将面上的泪痕擦了擦,红玉立即一脸的心疼,捧着姑娘的衣袖只道多好的料子竟用来擦眼泪。   沈婳瞧着这样的红玉才是正常的嘛,忽望向窗外,见天色已黑,按理说小麒麟这时候便是要闹着过来与她一起睡觉了,怎的今日确是不见他过来,询问几句,木槿木葵都说小公子今晚有些事情要忙。   沈婳扯了扯嘴角,三岁小孩能有什么事情,不过倒是没有多问,沐浴后涂抹了香膏润肤,换了身轻薄的睡衣,让其他人也退出去都去休息,她不让任何一个人留下来守夜,夜里渴了不过是几步路倒点茶水。   到了第二日,发现不知小麒麟何时跑过来,就四仰八叉的睡在自个儿身边,怀里似乎还紧紧抱着一个什么东西。   沈婳怕他睡觉硌的小嫩皮不舒服,低声哄着将他怀里的东西抽出来,那上面已然沾上了黏答答的口水,幸好有一层连理枝花纹的套子罩着,刚握到手里,沈婳悄悄瞥了一眼,直觉应该是一副画卷,该不会这小麒麟也学他爹一夜临摹了什么小女娃的肖像画吧。   沈婳握拳抵上红唇轻咳一声,作为她的表姑母有义务好好看管一番吧,于是左右瞅瞅,背对着小麒麟利索的将卷轴抽出来,从上卷下来,果然先是瞧见了一头漂亮的青丝,于是目光就转向了小麒麟啧啧了两声,倒是把小麒麟弄醒了。   “婳姑母……”他揉揉惺忪的大眼睛坐起来。   “煜哥儿醒了?怎么睡的迷迷糊糊的。”说着双眼里温柔的笑意愈发浓重,恰好盖过刚才一闪而逝的尴尬,她从旁边取了一方锦帕仔细给他擦拭了嘴角的口水,小麒麟一副享受的模样,眯着眼,仰着脸,笑哈哈的。   “姑母瞧见煜哥儿的礼物了么?”   “哦?是这幅画么?”沈婳指着手里的说道。   “嗯,昨天曾祖母说要给姑母准备些礼物呢,煜哥问海妈妈我用准备么?海妈妈说如果我也准备了礼物姑母一定会更开心,婳姑母开心么?”   沈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下子可以光明正大的瞧手里的画卷了,她大大方方的展开一瞧,当青丝下的面容露出来时,沈婳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可沈婳却没有在小麒麟面前表现出吃惊的样子,依然将画卷全部展开,待到欣赏完了,沈婳即可将画卷卷起来收好进锦袋里,“煜哥儿这幅画从哪里来的?”   这样精致的画三岁小儿是画不出的,又无落款,也不像萧将军的手笔,那应该是……   果然小麒麟眨巴着大眼睛的说,“我从二叔的书房里拿出来的呀。那是煜哥儿和爹爹的东西,不是二叔的。”   沈婳捏捏小麒麟的鼻子,小麒麟又回捏过去,就像捏爹爹的鼻子一样,婳姑母的和爹爹的不同,好像是香香的。   沈婳一笑,要不是煜哥儿真心想让自己高兴才将这幅画“弄”出来给自个儿,沈婳真想告诉他,他这种行为可是叫偷呢。   原本即便煜哥儿不拿来这幅美人图,这几日,沈婳也是要找着机会多多去黄氏那里坐坐,一来是想瞅着机会找到萧瑞的书房查看这幅画是否如煜哥所言与自个儿相似,二来也是想与黄氏再多接触几番。   昨天回来的路上,木葵无意中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沈婳,“表小姐,这位世子夫人瞧来很喜欢您呢,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不过却让府里的几位小姐对您生了怨心,故意有些疏远呢,我都竖着耳朵听见她们说什么了,不过咱们倒也不在乎她们,小姐有我们少将军呢。”   后面的话沈婳没有多听,前面木葵倒是说到了沈婳的心坎上,黄氏对她似乎过分的疼爱,已经超出一个才见过两次面嫂嫂该有的疼爱。   而这种疼爱似乎让沈婳感觉她在拉拢自己,到底会因为什么拉拢自己?还是因为她的多心,这一切又和自己入府有没有关系呢?一切都有待她尽快弄清楚。   “那煜哥儿,你有没有听过礼尚往来。”   煜哥儿点点头,“既然这东西是从你二叔的书房里拿出来的,你就要补一样东西重新送给到你二叔的书房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过几日我和你一起去送。”   煜哥儿虽然没太听明白,但还是重重的点头,随即小身子一下子扎进沈婳的怀里,蹭着撒娇,“煜哥儿要听小曲儿”。   “睡醒了还听什么小曲?”   “不是煜哥想听,是爹爹想听的!爹爹昨日来信了说晚上睡不着觉,姑母是仙女,你唱小曲爹爹一定能听到,夜里就能香香的睡着了!”   萧将军的信?   这刚说到信,坠儿就进来了,只说少将军快马加鞭让人送来的信笺,已经拆过了。   小麒麟字还认不全,平日都是坠儿念给煜哥儿听的,但这里面也提到了表小姐。   因为信笺上没有特意说明是给谁的,坠儿心道要是早知道内容就只管扔给表小姐才是,下回就让表小姐给煜哥儿念吧,这般想着坠儿的脸都绯红了,将信交给沈婳,赶紧捂着脸颊退出去。   沈婳接过来信笺正待打开,小麒麟却学着大人样负手而立,兴致颇高的道:“姑母,姑母煜哥最近又识了很多新字,你要不要考考煜哥儿。”   她当然听出来那小儿是得意的想给自个儿念信听,点了小鼻尖,“那便考考你罢,你给姑母念信。”   煜哥儿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朗朗的嫩音立即响起……   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候在外面等待伺候两个主子起床,却愣是听到了小公子的洪亮声音,中气十足的飘入众人的耳朵,随即就是戛然而止的寂静……   众人如梦初醒般的似乎只听到一句,请婳表妹务必送来一件贴身之物以慰相思之苦!   而这贴身之物大约没有比肚兜更能解男儿的相思情了,刚才煜哥儿不是念到了一个“肚”字就没音儿了么。   众人心道:谁说墨兰表小姐成为续弦的机会大,明明是沈表小姐嘛! ☆、第20章 揭穿   萧将军的那封信沈婳只能用三个字形容不要脸!   其实说起来小表妹也有些冤枉了人,若再念下去后面是另有隐情的,哪里是众人自发补脑的肚兜。   不过因为是煜哥儿要念的,沈婳当时便未多想,就做一回瞎子,重新躺在枕榻上闭目,小儿果然进步神速,念的倒是字字清晰,偏偏念出了那等床榻间关系才有的言语。   她当时就蹭的坐起来捂住了小儿开合的嘴,抿着唇呵呵一笑,“煜哥儿不用念了,我都已经看完了。”   煜哥儿是个小猴子精儿,屏息紧张的抽气,“婳姑母使用法术了?”   一心认定沈婳是仙女的煜哥儿两日前曾央着让沈婳给他变一只活儿的小马儿出来骑骑,他也要学爹爹做一回马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沈婳说她变不出来,煜哥说不信,最后还是沈婳投降,编了哄骗小儿的话说,仙女在人间是不可以轻易使用法术的,若是被发现会被神秘人带走,消失的无影无踪,小麒麟这才不舍的作罢,搂着沈婳说不要姑母离开他和爹爹。   所以说小麒麟这么一问,还脸色发白的拉着她的衣袖,睁着一双无辜的水汪汪大眼可劲瞧,只怕一瞬间就丢失了姑母,沈婳的心顿时就软化了。   “没有没有,前个儿夜里姑母去了爹爹的梦里,亲眼看着他写信的,也唱过小曲给他听了。”   煜哥儿还小,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还能哄住他,“真的么?”   沈婳捏捏他的脸蛋儿点头,顺便将信不动声色的抽回来压在枕头下,唤了丫鬟准备起床。   因为答应红玉要去瞧瞧三位落水的小姐,沈婳自然不敢只做做样子。   红玉也没闲着,亲手顿了暖身子的羹汤,沈婳瞧着小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只能暗暗替红玉惋惜,怕是要白费了这番用心熬煮的羹汤,一会儿做出来便是要盛了大半去,让海妈妈送给老夫人那暖胃罢,沈婳的手艺也是拜师自红玉,那才真的是一等一的绝味儿。   红玉天不亮就在忙活,暖汤做好了便盛在瓷盅里,又在外面包了一层隔热的套布,一个时辰内喝着都还能烫嘴麻舌呢,待都准备齐了,她便要随自家姑娘一起去呢。   沈婳可不想让红玉瞧见那三位姐姐是如何盛气凌人,到了那免不了要听她们冷嘲热讽的,只怕去一趟,红玉也要气的病倒在床上了。   于是找了煜哥儿做挡箭牌,只说煜哥儿今日想要吃她做的牛肉酥饼和桂花露,以后就让她安心给小公子做厨娘吧,她身边有木葵木槿照顾。   其实沈婳这般安排也是想让红玉适应独处的日上,将来总有一日她要为红玉寻一门亲事,以后主仆二人便是要分开的,倒不如温水煮青蛙的让她慢慢习惯了才好。   自家姑娘发了话,红玉哪会不听,一边嘱咐木葵这汤很烫,盛的时候让姑娘离的远一些,免得伤着姑娘娇嫩的皮肤。   反反复复自个儿也不知嘱咐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亏的木葵是个性子好的,连连笑眯眯的点头说知道了,最后还是沈婳催了句走吧。   红玉追到苑子门口黯然伤神了好一阵,瞧着欢喜的木葵,再瞧瞧平日爱哭的自个儿,想是不是姑娘觉得她不如这侯府□□的丫鬟心细惹人爱。   沈婳挨个儿去瞧三人,芙蓉苑是萧静敏的苑子,根本没有进去,丫鬟就带气的出来说小姐身子不舒坦还没睡醒,让她回去吧,别有事没事的过来扰人清净。   萧静柔自然也是一个态度,不过她家姨娘倒是八面玲珑的性子,对沈婳客气有礼,为人圆润的很,还解释了萧四无法见客的缘由,说的沈婳都差点信以为真。   若不是脸盘相似还真瞧不出萧四是从这林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沈婳早就预想到了这样的结果,根本不甚意,只觉得萧静柔即为庶出,如果能学了这姨娘的半分性子,也不至于人前人后让人笑话了去。   木葵与红玉性子不同,别瞧都是做丫鬟的身份,从水榭那次她就打心眼瞧不上那三人帮,道是宽慰着表小姐说谁稀罕去你们苑坐呢。   最后剩下的墨兰是住在离老夫人最近的雅兰苑,原先并不叫这个名字,墨兰住进来后老夫人才让人改的,又请了花匠悉心移植来许多名贵的兰花。   因为墨兰名字中有“兰”字,她为人也是极其爱兰的,所以一听便知是墨兰表小姐的居所,苑子内也应了她的喜爱处处可见兰花,透着雅致,幽兰沁香,无不叫人心旷神怡。   沈婳通知了丫鬟说来瞧兰表小姐,才知老夫人也在里面,是海妈妈直接让沈婳进来的,木葵提着食盒走在后面,海妈妈一瞧见沈婳脸色微有愁容,沈婳道:“妈妈怎么的不见喜色?”   “兰表小姐着了凉,老夫人在屋子里心疼的都没食了朝饭,听丫鬟说是为了给表小姐摘莲蓬才落的水,小姐进去瞧瞧吧,好好将事情与咱们老夫人讲清楚。”   她心里只怕兰表小姐,哎……有些话她一个家奴不敢乱造次,但也不忍心瞧着沈表小姐不明不白,尤其是后来那日打帘子的小丫鬟悄悄的来找过她,哭哭啼啼的将那日的事情终于说清楚。   因为那时被萧老夫人吓着了,才糊里糊涂的应了声是,事后想想不敢瞒着了,海妈妈最后才知原来真相竟是那般……竟是咱们少将军……   沈婳一进去,帘子外并无丫鬟守着,一时觉得不对劲儿,沈婳扭头就瞧见海妈妈正与墨兰的随身丫鬟说着什么话,她手里端着药连连点头,随即便将药交给海妈妈,转身离开了。   沈婳知道海妈妈是有意支开了墨兰的丫鬟,大丫鬟不在,这能进去屋子伺候的二等丫鬟也不在,她想海妈妈不会无缘无故这般做的,大概她和木葵在苑子外告知要来的时候海妈妈就已经支走了这些丫鬟,还有刚才妈妈的那番话也是……   定是有意让她知道什么,眨眼的功夫,就听的里面墨兰似乎是刚醒来,在外祖母面前梨花带雨的委屈哭泣。   萧老夫人一声叹息,“哎,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心疼自个儿身子。”   “妹妹说江南有为远方客人摘莲蓬的习俗,我便想着既然是对妹妹好,便是再累的活儿也是要做的。没想到那小船上有洞,还有□□,外祖母,墨兰当时害怕的紧,一想着要是落水了再见不到您可怎么办。”   沈婳心中冷笑,明明是萧静敏觉得一人摘莲蓬心里不爽,硬拉上墨兰与萧静柔一起去,这会儿墨兰倒是说的大义凛然的乖巧,昨天那白眼是谁偷偷翻的,就是她乔墨兰。   紧接着屋内的娇弱就继续哭哭啼啼的说,“哎,可婳妹妹也太不知惜福感恩了,我就算了,昨天静柔表姐不过是玩笑之话,妹妹却不依不饶的说她是乡野之人,亏的静柔表姐不计前嫌,还想给她摘莲蓬……”   萧老夫人轻哼了一声,“静敏那坏性子说的不错,真有些乡野之气,被沈丫头训训也是好的,总不长记性,早晚嫁人后要吃亏的。”在墨兰看来外祖母是明显偏帮着沈婳的的意思,庶女不成,便想拿嫡长女静敏来说事……   沈婳可不想再给她机会胡说八道了,整理了神色,扬声道:“姐姐身子好些了么?昨日见姐姐落水就想来瞧瞧墨兰姐姐呢!”她掀帘子进来打断墨兰的话。   萧老夫人一瞧两小姐妹这般要是增进感情,当老婆子的也不好在旁边碍事,就留了时间给俩丫头。   老夫人也是做过姑娘的,知道姑娘家之间磕磕碰碰的时候是有的,不过说说笑笑的几日就和好了,到了嫁人后偶尔想起来总觉得那时候真是小肚鸡肠的,为争个样式紧俏的簪子,为一句口舌都能互相气上半天,嫁人后又万分思念那时候的日子。   老夫人见沈婳带了羹汤,笑着夸沈丫头的手艺不错,今日让外孙女也好好尝尝,墨兰咬牙笑了笑,待老夫人走后,沈婳坐在旁边让木葵拿出小碗盛了汤给墨兰。   墨兰笑着端起来,舀了一小勺儿,吹凉后微微抿了口,“正如外祖母说的妹妹的手艺果然不错。”   沈婳也随笑着道,话语意味深长:“我做的再不错,也不如墨兰姐姐的一张嘴,三寸不烂之舌啊,竟是要将什么都说的黑的。”   墨兰半靠的身子微微僵硬,面部表情却十分丰富,一会儿无辜脸,一会儿委屈脸,细声细气道:“妹妹是怎么了?定是有什么误会姐姐了吧?我……”   她想继续解释却是忍不住掩唇轻咳了两声,似乎娇弱到手都在无力的颤抖,那端着羹汤的碗更是随之颤颤巍巍的晃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拿不稳似的泼洒出去。   沈婳当即眸光一敛,嘴角隐匿出一丝轻笑,便瞧着那娇软如棉花的手果然不堪重负松了去,冒着热雾儿的浓汤刹那间倾斜而下,偏正好是对着沈婳藕般细白的胳膊。 ☆、第21章 对峙   时至五月底,姑娘家都换了单薄的夏衣,这种厚度若真着了这热汤,也是要烫出几个水泡疤痕的。   墨兰惊了样子,显然微微瞪大了眼,而那一瞬间她惊诧的不是热汤会烫到人,而是沈婳为何毫无躲闪的意思,反而那双明丽的眸子竟盯着她瞧,眼底满是鄙夷,她没有瞧错,是一种仿佛早已经看透而懒得揭穿你的不屑之色。   她这种卑贱的身份还敢鄙夷她,不过一想到浓汤就要泼洒在她的身上,墨兰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几丝快感,压下了刚才的不快,继续皱着眉头惊呼。   可就是这几秒的功夫,不知什么东西挡住了她的视线,眼见热汤就要泼洒过去,却只是轻轻晃荡出几滴浓汁来洒在身下的薄被上,而那瓷碗却被一只手稳稳得接住了,墨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继续惊的滚圆了眸子,张大嘴巴见那盛汤的瓷碗又被稳当的塞回了自个手中,耳边划过一抹淡淡的嗤笑,那是端坐在木凳上身形没动半分沈婳的声音。   “兰表小姐若是拿不稳,奴婢可以代劳的。”木葵弯腰端着瓷碗冷声朝墨兰道,抬眼的一瞬间嘲讽的勾起一抹弧度,也同她的主子沈婳一般,不过木葵眸中的鄙夷之色根本不加掩藏,只觉得眼前的小姐模样生的不俗,心思真够阴暗的。   她是同萧将军练过功夫的,所以当木葵接住瓷碗重新送到墨兰表小姐手中的时候,同时顺上而去握住了阴暗小姐的手,照着痛穴狠狠用劲,让她既松不开,又疼的冒汗。   墨兰咬唇脸色微变,他们主仆二人竟敢……竟敢用同样眼神瞧她,她的手因为痛而微微颤抖着,“松开!什么下贱的东西也敢碰我。”她疼的挣扎着怒吼。   木葵哪里肯听她的,手上力道愈发用劲儿,墨兰随即忍不住疼的哼了几声,她当然也瞧出来沈婳今日是铁了心思来挑衅她的,殊不想想到底是谁先挑衅的谁?   “听到姐姐这一声呵斥,妹妹便放心了,看来姐姐的身子并不像刚才瞧见的那般虚弱,倒是还有不少气力呢,可又干嘛装着手上无力,外祖母已经走远了,姐姐这朵娇花是要演给谁看?我么?可妹妹已经瞧腻了?”   是啊,瞧腻了从那会墨兰说自个儿推她开始,沈婳就不想再与乔墨兰有过多的交集,可这位表姐却见不得她好似的,一再诋毁她,既然这样她便与她说个清清楚楚。   沈婳继而重新引了话题道,“墨兰姐姐总说我推了你,今日我便在这承认了吧,也不枉我担下这么久的名声。”   墨兰哑着音儿一副你终于肯承认了的惊讶神色。   “但是若是墨兰姐姐先推我,我不过也是礼尚往来,姐姐那日难道没推我么?   墨兰抖着音嗤笑道:“休要胡说八道。”   “这里就你和我二人,用不着遮遮掩掩。”沈婳一倾身子,逼近墨兰,原本巧笑嫣然的脸上瞬间寒霜冰降,“我告诉你乔墨兰,我沈婳不是任人欺负的主,我虽不如你的出身,在这侯府也毫无根基可言,但我不会一直这般,你也不会一直顺畅,若是你再咄咄逼人,你今日如何待我,我明日就如何还你。”   沈婳的一番话重重的落在墨兰的耳中,竟是不知怎的被这气势唬了一下,微微一愣,因为疼额头冒出了细汗,心里又急又气,“这里是萧家,轮不到你跟我撒野。”   “哦,姐姐道也知道这是萧家呀,那便好好想想,我姓沈,你姓乔,我们同样是萧府的客人,寄人篱下,撒野不撒野不是姐姐说了算的。”   墨兰斜睨着沈婳冷冷一笑,好像听到了笑话,“哼,外祖母最疼的就是我,即便我姓乔,我想怎么撒野就怎么撒野……”   沈婳也不恼怒,反而再次轻松的笑了,“是么,人心就那么大,总会变的,那便等着瞧瞧,外祖母能喜欢到你几时?”沈婳虽然未曾说完后面的话,可那税利的眼神,嘴角的倾斜,和无声的气势让墨兰一下子意识到她真是小瞧沈婳了。   而沈婳的态度再明白不过了,墨兰见两人已经这般挑明,随即也不再掩饰情绪,冲着沈婳怒瞪过去,或许是因为疼的咬牙不应声,呼呼的喘息,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一处,她忽而扭过去脸,不甘是一方面,还有便是墨兰心里已经有了盘算,那眼底不禁泛了泛扭曲之色,又怎可让二人窥探。   沈婳冷眼瞧着墨兰,并不想与她多做纠缠,墨兰也好,萧静敏也罢,她从来没有想主动招惹谁,只不过是为了好好的生活,这般不吭声的乔墨兰道不愧是将军之女,还算有些气魄,沈婳也不想做的过分,便示意木葵放开手吧。   今日这般只当警告墨兰一声,她已经知道了她的虚伪,沈婳心中自然是有分寸的,若至此出府以前两人井水不犯河水那是最好,若是没完没了的追着她咬,她也是会发狠的。   当初那赵知县三年之中屡屡没有得手,便是有沈婳的一份狠劲在,大有与你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兔子急了也要咬人话一点都不假。   木葵手是送开了,但怕她故技重施本想将碗一并端离,墨兰却不松手,扭过来头来低低的一声笑,恢复了之前的虚假模样,笑的无害,好似刚才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生,与沈婳俨然又是一对好姐妹,“这热汤不就是妹妹做给我喝的么?刚才还没有尝够呢,让你的丫鬟放心,我也不至于犯傻的再做一回。”   墨兰话说的明白,木葵盯着她瞧,心中暗忖,她这样子应该是吃了苦头,给自个儿个台阶下,与表小姐示好吧,正如她所说的不至于傻到再泼洒一遍,因为就算她再洒一回,她也是防备着呢,也便没有强夺,笑嘻嘻的彻底松开了,退到沈婳身后。   沈婳眸光幽幽的望着那碗依然冒气的热汤,墨兰嘴角笑的愈发古怪,她突然没有缘由的说道:“我年长妹妹一岁,妹妹是个读书人,应该听过一句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说完乔墨兰竟然高抬端碗的手臂。   惊的木葵忙护在沈婳的身前,沈婳却突然会意出来墨兰的用意,连忙上前,却也是阻止不及,墨兰便将那热汤悉数倒在了自己身下的薄被上,那忍痛的眼神虽然不假却是带着几分得意。   虽然薄被比夏衣要厚一些,但被烫红也是绰绰有余的,墨兰便是要上演苦肉计,一会儿疼的只管用力叫喊,将人都喊叫来,倒是要人瞧瞧沈婳是如何泼洒烫伤她的。   若是说第一次推她,是不小心,别人不信,外祖母半信半疑的过去,可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出现,只要她一口咬定是沈婳嫉妒她和大表哥关系比她亲昵而故意下手,依着外祖母对她的疼爱定不会学上一次不了了之。   墨兰忍着烫热嘴角弧度再次弯起,她要让沈婳瞧瞧这侯府到底她能不能肆意妄为,便是要用力张嘴喊来人,可也就发出一个微弱的音,所有的话语便生生卡在喉咙里,因为沈婳的手远比她更快,将她推在床上,五指并拢用力的捂住了她的嘴。   “妹妹已经说了,瞧腻了,兰姐姐为何就是不听?”她低头凝望着她,眼神仿佛要吃人。   墨兰的这一举动着实有些激怒了沈婳,她不得不承认她这位表姐真有些壮士断腕的勇气,怪不得墨兰能这般被萧老夫人宠着,也是有些本领在的。   这种演技与心思皆不是一般寻常少女能比的,但瞧那嚣张跋扈的萧静敏不过是河面的浮萍,一眼就能瞧出来是个爱出头的,可墨兰却不一样,便是那河里的水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缠住你,拖着你下河活活溺死。   既然她执意要当河中的水草缠着她,她便也不会手软……   “唔……唔……”墨兰被捂的有些喘不上起来,她昨日落水的确有些着凉,鼻子多有些不通顺,再加上沈婳捂着嘴,便是一口气吸不上来,胸闷的难受,脸色泛着不自然的紫红,她不信沈婳瞧不出来,这样子难道是要活活闷死她呀,但她又不信沈婳真的敢如此肆意在侯府害人性命。   沈婳似瞧出了那眼神的较劲,低低道:“姐姐不信?”   “可我这手万一……”   墨兰开始是不信,但那万一却在心里生了根,加之那双手捂得愈发严实,半分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沈婳现在的眼神竟然像是着了魔,让她不由抖起来,也不知是憋的缺氧还是真的怕了,两只手去无力的去扒沈婳的胳膊,唔唔唔的吭叽的不停。   “姐姐一会儿去了,我便将你推到外院的湖里,对外祖母说姐姐想出去走走失足落水,我也是学墨兰你,以彼之道幻之彼身。”   墨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像一个铜铃一样,沈婳说话的那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要被闷死了,她的眼神是那样可怖,死……她还不想死……拼命的摇头,拼命的挣扎,也恐惧的落了眼泪,顺着沈婳的手中的指缝落在被子上,一张脸已经憋胀成黑紫色。   墨兰的眼中都爆着红血色,一旁的木葵瞧着都隐隐有些发憷,表小姐难道真的要……   可下一刻,沈婳却陡然松开了手,嗤笑几声,忽而掀开墨兰的被子,她的腿根处竟是一片水渍,“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墨兰刚才拽着她的衣袖泪眼里满是求饶的意味,那种低到尘埃里的恳求中沈婳隐约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墨兰又羞又恼,大口的喘息咳嗽,想到刚才的事情真恨不得死了才好。   “那姐姐好好休息吧,妹妹就不打扰了,至于你身下的水渍道真可以说成不小心坑汤水。”沈婳与她撕破脸面该说都说了,便是不想在与这人多呆一刻,都觉得厌恶,起身便要离开。   墨兰尤自气不过,拿了软枕摔在地上,沈婳的脚刚跨出门口,墨兰就啊的叫喊起来,“站住,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要接你入府么?”   木葵在旁劝着,“表小姐别理这疯子。”沈婳点头,墨兰羞恼的叫嚣着,“沈婳,别以为现在有人给你撑腰,我告诉你在萧家不过是个木偶,别人的替身罢了,以后便是见不得人的污秽,连自己生了孩儿都要是别人的,哈哈哈。”   无药可救了,二人皆是不愿再理这疯子!   路上一向笑嘻嘻的木葵忍不住严肃了脸问了句,“表小姐刚才是真的想……”闷死乔墨兰么?   沈婳步子不慢,却是不着痕迹的微微一顿,对木葵的询问置若罔闻,因为现在她的手和舌头都还有些隐隐的在发抖! ☆、第22章 线索   从雅兰苑出来,沈婳便直接回了麒麟居,好似完全不受墨兰的影响,看书、午睡,很快天就黑了下来,时至月末,大约也有了初夏的燥热,旁边开支着小窗,偶有几声鸣蝉入耳。   沈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许久,小麒麟已经从雕花床的这头睡到了另一头,又在酣甜的喃喃的小娘亲抱抱。   听到音儿她才舒口气起身下了床,蹑手蹑脚的掀开珠帘,从身后拿出一个隐隐泛光的锦盒,搁置在梨花案几旁,锦盒打开她摸了摸那夜明珠,璀璨莹润,萧将军的好宝贝还挺多的,独独这个沈婳用的顺手。   屋内光线虽然还很昏暗,但案几上却是明亮,她端坐下来,从案几旁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内取出今早小麒麟从萧瑞房间带出的画卷。   在夜明珠下再慢慢展开,画中女子又一次跃然眼前,倾城之姿自是不用怀疑,但瞧那女子捧着彩蝶翩跹,笑靥如花,一颦一笑皆是如那牡丹绽开,明艳动人,眉眼无一处不是精致传神,便知作画之人定是情根深种。   沈婳一声轻叹,如辰时般呼吸更加一窒,卷中女子正如小麒麟说的那般与自个是十分相似,可沈婳却能瞧出那绝不是自个儿,她的眼中是如远山清月,宁静美丽,仿若不染世俗的仙子,哪里是她这个俗人能比的,不过是长了相似的皮囊罢了。   她只能再一次深深的叹息,只叹红颜薄命,怪不得萧绎和萧瑞兄弟俩都如此痴迷,美人很多,这等气韵的美人却是人间少有。   然而,沈婳大半夜起来也并不是为了欣赏美人的,却是另有打算,再次从匣子内取出几页已然发皱的宣纸,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着很多东西。   沈婳压在最前面的宣纸上面写着海妈妈三字尤为明显,原来这上面批注的正海妈妈几日前来麒麟居与沈婳长谈的最后内容,那小心翼翼查看了周围才告诉她的秘密。   海妈妈那日说侯府夫人陈氏将沈婳接过来是另有目的得,陈氏的那位胞弟,也就是当初与沈母有婚约的那位庶子现在身染重疾,却念念不忘沈母,大夫开出的药方引子却是沈母本人。   可沈母已经去世,陈氏便想接沈婳回来扮作沈母的样子解一解庶弟的心疾,但陈氏的庶弟此番正在外地求医养病,大约六月才能回到京城。   所以海妈妈意思是让沈婳心中早作打算,大约海妈妈是担心陈氏让沈婳代母嫁入陈家做那庶子的续弦,这般年纪再娶如花娇妻的也不在少数。   陈氏疼爱胞弟那是不争的事实,人人都瞧在眼里的,原本沈婳听完夜间也是辗转难眠了几日,可她如今却并不担心了,她提笔点了朱砂墨,将海妈妈那页宣纸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因为沈婳现下心内已然确定陈氏接她回来的目的定不会这么简单!   她毕竟是儿媳,要接人入府动静那般大,老夫人那边不会不禀告,侯爷那也得简单交代,这样的理由一心养病的萧老夫人根本不会多想。   海妈妈是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知道这些也不奇怪,但她入府半月有余,陈氏应该也瞧了她的容貌,与生母并无相似,可陈氏却不见半分累赘,依然生活上好生照顾。   尤其是昨日萧静敏受了她的气,依着那被娇惯了性子,岂会不去母亲那告状,也许是她多心,但萧三不说,府里上上下下的那么多张嘴侯府夫人怕是早知道了,可竟是不见陈氏找她半分麻烦,她可不信陈氏是因为心疼她孤女身份才这般宽待。   尤其是黄氏对她的态度,太过诡异,还有墨兰今日的气言,这一切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或大或小,沈婳只能细细的串着,她有很多想不通的不合理之处。   她将墨兰今日之言一字不差的批注在新的宣纸上,墨兰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记下这些线索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丝能发现端倪的机会。   沈婳落笔完了,再将所有的线索铺在小案几上,她仔仔细细掠过每一处,批注勾画,将所有关键的再归整在新的一处,这些杂乱的信息汇集,很快就清晰起来,沈婳一遍遍的认真过目。   莫非是要……   萧绎与萧瑞的画像,陈氏与黄氏的态度,墨兰的狠话与府里世子的传言,煜哥儿梦境……如同一颗一颗的珠子,被串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难怪她们要编出那样的借口接她入府,更难怪黄氏要拉拢般的对她好,这侯府里的阴暗着实让沈婳震惊。   只是她现在一切都是猜测,也毫无证据,若是这般莽撞的说出来只怕没人会信,更不会有人替她做主,但是她唯一确定的这府里能暂时护着他的便是大表哥萧绎了,她这个替身倒也是算做的有些价值。   “爹爹,煜哥儿好想你……”黑暗中,床上小麒麟又在呢喃,沈婳被小儿的声音分了神,哑然一笑,现在不仅是小麒麟在盼着萧将军回来,沈婳也希望能快点见到萧绎才好。   这样盼着日子,总算到了入了六月初,侯府里的一切都照常走着,陈氏已经为萧静妤备好了成婚的嫁妆,接下来只要挑选出陪嫡长女一起入裴府的婆子丫鬟等就没什么大事了,本来女方家的准备就要比新郎家的简单。   这期间老夫人查了两次账,倒未说什么,沈婳去蘅芜苑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听海妈妈的意思,老夫人觉得六月府里事多,便是等萧静妤成婚后再与陈氏说说账目的事,她知道萧老夫人经过那次是要重新开始分权整治侯府了。   那么说陈氏接下来要应付的事情还很多,她这边似乎也没搁置,都是黄氏在处理。   黄氏自那次小雅宴后常常请她入苑陪她吃饭,以至于萧静妤来麒麟居找过沈婳两回,都未见到人,沈婳觉得失礼便也去了大表姐的苑子,偏不巧萧静妤也不在,不言而喻定是女扮男装又出府了,沈婳还真有些隐隐的羡慕之感。   黄氏近来愈发对沈婳像是胞妹一般疼爱,送来麒麟居的东西也全是大补身子的上好之物,燕窝羹食的便从没有停过,沈婳身子又不虚,最后全哄骗着红玉食用了,因此红玉近日来还纳闷喃喃着自个儿长胖了不少,倒是不曾想那每日吃进肚子里的却是大补之物,不长上一些肉儿都对不起燕窝的银钱。   至于萧家的几位小姐,似乎几日来女夫子心情不甚爽快,皆是每日课业极重。   三天一大考,两天一小考,几位小姐也是尊师重道者,哪有敢怠慢之礼,若是让外祖母和侯爷知晓,少不了要家法处置,再严重的送到西山姑子庙,每日对着一群面无表情的师太听禅念经,青菜无香,便是三日就要疯掉的。   黄氏前些天还无意中提过一句等萧静妤的婚事过去,就让沈婳也同姐妹一起入了学堂上课,沈婳道真想瞧瞧能让几位小姐都服服帖帖听话的女夫子,是何等厉害人物?   今日,沈婳又被黄氏请去苑里一起绣花,待到夕阳泛红,她从黄氏住着的萱芳苑出来,行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竟然用力撕扯掉裙角的一方污渍,那是刚才沈婳在跟黄氏学绣花的时候,有丫鬟送来汤药让黄氏服用,沈婳正要起身那丫鬟撞到她的身上才染了裙角。   原本黄氏是让她换了衣服再离开,沈婳道:“表嫂不用麻烦了,妹妹现在就回去洗漱换身衣裳,蘅芜苑不是来了人告知,舅舅和二位表哥今日回府,晚上有家宴,我现在就去收拾下。”   黄氏点头:“那便不留妹妹换新衣了,晚上妹妹可要好好打扮一番,你二表哥瞧见了一定会喜欢你的。”她一顿似乎觉得这话不妥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妹妹到哪里都招人疼呢。”   沈婳羞赧的低头便提裙告辞了,出了苑子撕下裙角,对着木葵仔细嘱咐,“你快跑去交给木槿,让它在味道散了之前想办法出府去找个大夫问问这些都什么药?有何功效?”   现在的麒麟居,木槿基本做起了管事的职务,出府比起其他丫鬟容易许多,木葵瞧表小姐神色严肃,也没有多问,先离开了。   待到夕阳渐下,沈婳回了麒麟居洗漱干净,木葵正在一旁替表小姐挑选今日去家宴的头簪耳饰,笑眯眯的举着一只玲珑羊脂茉莉珠簪给沈婳瞧,“表小姐一会儿带这个去吧,咱们少将军最喜欢茉莉花了。”   沈婳坐在铜镜前面无表情的往脸上涂抹香膏,那镜子中照应出了茉莉簪的精致的形状,配着沈婳清雅的女儿香,仿若那簪子真的活了一般。   沈婳抿唇一笑,推开了簪子,“哪个都不带了,你派个丫鬟去蘅芜苑跟老夫人说我今日身子不适,头痛的很,便是不扰大家的兴致了。”   侯府的家宴,她去了岂不是多余,再说黄氏想让他去见萧瑞,她便偏偏躲着这位表哥,倒要瞧瞧她和陈氏作何反应…… ☆、第23章 家宴   侯爷和世子要回来,府中上上下下早就做足了准备,陈氏自然是思念久久未归家的丈夫,带了儿媳黄氏和一众仆妇在内院门口迎着二人。   但瞧今日的陈氏妆容细致,穿着新制的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衫,下身着了暗花细丝褶锻裙,头面是一套镶嵌暗红玛瑙圆珠乌银扁钗,陈氏的容貌虽不算上乘,也是端庄,这些年又因着萧景舟的疼爱,倒是不怎么见脸上生了褶子。   从站在内院口陈氏已经数次捋了发鬓,扶了又扶那毫无半点歪斜的发饰,面上难掩紧张与喜悦,但她毕竟是侯府的女主人,站在那里背影倒是故作了沉稳庄重的姿态。   身后的一众婆子丫鬟即便瞧不见夫人脸上的神色,心底也是明了,碍着两位主子不敢交头接耳的私语,自然是知道侯府夫人的心情,夫人年近四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思念三月不见的丈夫也是人之常情。   陈氏这般站着,天色都已经侵染了墨意,久等不见丈夫回来她心内也是焦急,便想做些事情分分神,于是低语问道儿媳黄氏,“府里近日来事多,道忘了问问你沈婳那边如何?”   黄氏眉头蹙着,如同所有府宅的媳妇对陈氏恭敬回道:“补品都送去了,吃没吃媳妇倒是不知,问过一次,说是平日都吃了。母亲也知现在的麒麟居都是大叔伯的人,丝毫探不出口风,而媳妇与沈婳这十来日的接触,待她也是如同亲妹儿一般,倒是没瞧出来她有半分与我疏远的意思,若是以后想也是好劝说的。”   陈氏满意的点头,“我倒是不担心她,这般好的出路想那过惯苦日子的丫头也不是个蠢的,岂有不接受的道理,能入了侯府过上正经小姐的生活那是她因我修的福气,将来我更会为她寻上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母亲思虑的周全,若是顺当倒也好了,可大叔伯这般强势让沈婳入了麒麟居,不知是不是大叔伯觉察到了什么?还有……”   想到萧绎这根刺陈氏便浑身的不舒坦,赵氏生的这个孩儿简直是她人生中的不完美,萧绎与她那美貌的娘亲相貌是一模一样,尤其是每次他那双冷冷的眸子望着自个儿时,她便觉得赵氏阴魂不散的横在她和侯爷之间。   再说萧绎从小又性情孤僻,长大后就愈发像是个威胁,和自个儿瑞儿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老夫人疼嫡长孙,侯爷也器重长子,瑞儿道成了一个可怜的,连这世子的位置都是他赵氏的儿子让出来的,若是有一天他兴致起来再想要当世子,便是谁都拦不住的。   她根本猜不透这个继子心里在想什么,世子的让位便不说了,可就拿沈婳来说,也不知他那日为何突然有这种要求,当时她因着那小混世魔王被毒的一事露了短处,竟是半句辩驳不得,日后总的想个法子将沈婳从麒麟居弄出来才是稳妥。   而儿媳最后的犹豫,她也知晓是何意思。沈婳这边虽然不愁,倒是他的瑞儿固执的很,想了想道:“这事可先缓缓,瞧瞧瑞儿见了沈婳是何心思?而且妤儿月底便要成婚,我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正好趁此瑞儿回来你好好劝着些,是关瑞儿能否稳坐世子之位,你且用些心思。”   “是,母亲您放心,儿媳都知晓轻重的。”黄氏垂眸应声,低语的一瞬间眼角眉梢尽是遮掩不住的郁郁苦涩。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小厮终于急匆匆的跑过来禀告,“夫人,侯爷和二位公子们到了。”   说着陈氏便露了明显喜色,再整了整妆容,让下人都掌灯分立两侧,将这地儿照的明晃晃的白亮,好让她仔细瞧瞧侯爷和儿子,自个儿则不自觉得又往前走了两步,灯晕随着她的步子晃动,远处忽而出现了三个身影。   萧侯爷在最前面,一袭紫红绣鸟纹鹤兽官服,身子挺拔宽厚,虽是文官却是器宇轩昂,难得冷面的脸上露着一丝笑意,身后跟着的两个儿子皆是同样的官服打扮。   萧绎是麒麟武服,萧瑞是青绿鸟兽文服,两个儿子同承袭了家中好相貌,只不过萧绎长的像赵氏,而萧瑞则更像侯爷一些,父子三人站一块萧瑞除了相貌不俗,道与父兄比显得纤瘦单薄,缺了些男儿气概。   “侯爷一路劳顿辛苦,快快换下衣服,府中已经备了晚宴,母亲也从别苑回来甚是思念侯爷您和瑞儿。”陈氏上前,打量久违见面的丈夫,话语温柔体贴,待瞥见自个儿子的时候,更是慈目般柔光,独独的掠过萧绎时淡了神色,不闻不问。   不过萧将军也不甚在意陈氏,要不是碍着父亲的面子,他便早早离开去麒麟居,与小表妹和煜哥儿许久不见,不知二人要如何思念自个儿呢,想着想着便愈发想赶紧去了家宴,清冷的面上不自觉露着一丝不耐烦。   萧侯爷的话语不多,简单让两个儿子都回各自的院子去准备下,便跨步离开了,陈氏随在身后给了儿媳一个眼神示意,黄氏恭顺的点头,柔声细语让萧瑞他也移步换洗。   萧瑞置若罔闻,却走到大哥的跟前,俊雅的面上显出一丝尴尬局促,“大哥,刚才母亲她许是太思念父亲了,才会对大哥那般态度,望大哥别介意。”   萧绎眉梢一挑,嘴角噙着淡笑,抬手用力拍了拍弟弟单薄的肩膀,昂昂下巴,“赶快随弟妹回去,我这便要也回将军府了。”   萧瑞被大哥的手劲捏的一阵酸痛,便是勉强挤着笑容点头,一脸的敬重姿态,“大哥回了,便快些来侯府,我与大哥今日不醉不归。”   萧将军别有深意瞥了一眼黄氏,“今日可不行,二弟还是要清醒些的好!”萧将军话是这么说,心里可不想喝的醉醺醺的见小表妹,姑娘家的哪个喜欢近身带着酒气的,倒是自律起来,反正今日便是不喝。   风尘仆仆回来的三人难得着家,都是舒舒服服的洗干净了身子,换了便服才赶去老夫人的蘅芜苑请安,厅堂里聚集家中所以人,连三房的四个娇妾都隐在三爷和三夫人身后站着。   另一边上小姐堆儿里的墨兰左等右等,屁股都坐不住了,才盼到萧绎过来,当那昕长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时,墨衣白玉,墨兰差点激动的将手里的茶盏摔在地上。   引的萧静敏对这点调侃了许久直接都喊了声大嫂子,墨兰画了极美的妆容,双颊本就红扑扑的,这会儿更是红透了却掩不住的高兴也不否认羞涩的垂着头让静敏小声些才好,说来也是奇怪,陈氏不喜长子萧绎,倒是她生的三个孩儿都是十分敬重这位大哥,不曾有半分疏离。   陈氏对这点儿也是心塞不已,就连与自己最亲近的二女还曾因她对大哥态度不好而闹过几天别扭,陈氏拍着胸脯心痛,倒真是觉得上辈子定是欠了赵氏母子什么,今生他生的孩儿才都围着她的儿子转,时间久了陈氏便是当做不知,任由她们心意罢了。   “孙儿给祖母请安。”萧将军朝坐上的萧老夫人行礼,老夫人怀中的小麒麟咧嘴扭动身子,问问祖母可以去找爹爹么,老夫人摸了摸煜哥儿头发,笑容早就说明了一切。   就算曾祖母不舍得小麒麟,他那小身子也早就不管不顾的蹦下来了,跑到爹爹跟前,萧绎将小猴抱在怀中,萧老夫人最疼的两个,自然是赶紧让丫鬟上了椅子给她的心肝宝贝孙子坐下歇着。   小麒麟扒着爹爹的脖子开始说这几日有趣的事情,萧将军边听着,凤眸微眯,毫无遮掩的转向墨兰的那边,似乎在寻找什么,萧静敏瞧见了赶紧拽着墨兰的手道:“墨兰,墨兰,快点,大哥在找你呢!”   墨兰微微抿唇,脸蛋羞的更红,但她今日足足一个时辰坐在妆镜前悉心打扮,头上的每一个珠钗都是她反复甄选出来的,无不可谓用心,墨兰对自个儿的容貌也是有信心的,可不想错过让表哥瞧见她的美丽。   抬了如水的眸子,娇滴滴的向着萧将军也瞧过去,表哥身材颀长高大,英俊不凡,便是在哪里都是人中龙凤,只一眼就让人璀璨的移不开眸子。   可当她望过去时,萧将军却忽而收了目光,不知煜哥儿说了句什么,表哥的脸上就沉了下来。   因为是静敏起哄惹的,旁边姐妹都在瞧他们这位冷面的大哥,因为萧绎先前在南疆带兵,回来又自立府邸,也有好些年没见了,墨兰长的出众被大哥瞧上算是人之常情,却不想……原来是在自作多情。   墨兰一时好不尴尬,绞着手中的牡丹帕子,微咬了娇艳欲滴的红唇,萧静敏扭头呵呵干笑了两声,谁能知道大哥就只是随便瞧瞧而已,坐在一旁向来高冷的萧静妤却不这么想,大哥哪里是随便瞧瞧,分明是在瞧那不曾过来的。   有人不肯过来,陈氏和黄氏这会儿的也是恼着无奈,让萧瑞顺理成章的瞧见沈婳,这般是多好的机会,却都被一个麒麟居隔着变数,若是沈婳没搬入麒麟居,病了,就算快要死了,她也要将人架着过来。   既然人都到齐了,陈氏便让人开了家宴,原本已经很晚了,这家宴再一吃,便是早过了休憩的常规时辰。   萧将军坐在其中想着儿子刚才的话——婳姑母她病了,不能来家宴了。他便吃的毫无兴致,虽然很晚了,她也应该已经睡了,但小表妹病了,做表哥的总该去瞧瞧的,他还给她带了礼物呢。 ☆、第24章 礼物   家宴散了,萧将军抱着小麒麟回了将军府!麒麟居现在毕竟有女眷居住,这般都吹灯歇息,道不好再打扰,按理说萧将军只能到明日再瞧表妹了,可他心里念着,想着,索性不管不顾的换了一身夜行衣,一个时辰后直接抱着睡熟的小麒麟闪进了小表妹的闺房。   他这般抱着煜哥儿回来,也是费了番心思,若是不小心吵醒了表妹执意赶他离开,他大可拿这小儿当借口,只道煜哥儿吵闹着要回来和表妹一起睡之类的言语,想是儿子也是十分乐意当挡箭牌的。   他将裹着小薄被的煜哥儿放在耳室的软榻上,自个儿则悄悄拿出了另一颗夜明珠,走到床榻前。   举着夜明珠,他微微用大手挡住,敛去些芒光,梨花黄木床上的小人侧身朝里睡的似乎很熟,她看不到她的睡颜。   却瞧着薄被盖在她的身上,料子细腻贴合,将里面裹着的曼妙的曲线勾勒的若隐若现,此起彼伏,萧将军喉咙一紧,目光闪烁的不自觉的游移到那白皙而修长的脖颈上。   小表妹的墨发如瀑布般散在枕边,也许是天气太燥热了,白颈上因为细汗还沾着几丝香发,他挨近她,她身上的香气就愈发浓郁,萧绎喜欢这味道。   蹲下身子,也不敢离的太近,偷偷的嗅,沈婳突然不安稳的动了动身子,萧将军的心里也跟着一动,他还挺紧张的,哪曾这般做贼的入过姑娘家的闺房。   怕刚才那一动是小表妹因为沾着碎发而睡的不安稳,便又挨近了几分伸手准备将她的发丝重新拢一拢。   可就在这时,那本该熟睡的佳人却突然握着一个尖锐的东西,猛力朝身后挥手划过去,萧绎根本没有防备,哪会想到佳人突然醒来还这般出手,虽然已经惯性的去躲闪,但还是被那尖锐划到俊脸一侧,夜明珠从萧绎的手中滑落,咕噜噜的滚到床底,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   沈婳这时候已经扭过来身子,翻身挪到大床深处,手中高举着“凶器”,乃是今日木葵想让沈婳戴的羊脂茉莉小簪。   “什么贼人胆敢私入将军府,若是个识相的便快些离去。”   萧将军黑暗中伸手摸了脸颊一下,有浓稠留在手心,就知是见血了,堂堂一个大将军让人误会成私闯侯府的贼人,还被划伤了脸,真是有些颜面尽失,禁不住沉了面色。   “你再不离开,我便要喊人了,要是你不幸遇到我的大表哥萧绎,定是没有活路的,巡防营的萧将军你且听过吧。”沈婳看不清情形也不敢轻举妄动喊人,想着表哥的名号响亮,应该能唬一唬人的。   萧将军原本心里还不痛快,但黑暗中小表妹搬出自个儿吓唬那“贼人”,萧绎转念一想,至少证明表妹心里危机时刻还是会想着自个儿的,顿时便觉得被多划几下也是无谓的,道想逗弄一番,多听几句从表妹嘴里提到萧大将军的话。   但他此刻却收了心思,因为他能听出来小表妹呼吸不稳,连那呵斥时的声音都带着几分低哑的颤抖,想是真的吓到她了。   一阵寂静的对峙后,沈婳隐约瞧着那身影并无半分要离开的意思,生怕出了变故,心道原来这侯府的巡防也是不安全的,以后还是让木葵木槿这等会武功的在耳室轮流守夜吧,趁着这时候还能张嘴说话,便想赶紧弄出点动静喊来木氏姐妹。   萧将军这种习武的,对人的气息轻重最为熟悉,耳听小表妹吸了口大气,就要张嘴求救了,萧绎及时的倾身捂住佳人的小嘴,“是我。”   沈婳黑暗中却瞪大了眼睛,这熟悉的声音……是萧绎!   倒是没了挣扎,虽然被捂着嘴,可她的手还能动,从枕边摸出一个锦盒,单手打开,夜明珠的光晕向周围倾泻,屋子的有了亮光,沈婳忽而就与萧将军对上眸子,果然是他。   瞧着面前男人熟悉的清冷目光,她终于渐渐平稳了呼吸,可突然内心又忐忑起来,她刚才做了什么?   是划伤了大梁杀敌无数,战场上无往不胜,赫赫有名的萧大将军?还是那张让湘云公主迷恋到非君不嫁的京中第一俊脸。   那张俊脸的确是被她划伤了,沈婳还想在侯府借着萧大将军避难呢,便是越发觉得心虚,细声细气让他松开手,才慢慢道:“表哥大半夜的来别人的闺房,倒是要做什么?”   “……”萧绎紧闭薄唇。   “还穿着夜行衣,岂会不让人……”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盒子里的夜明珠推近二人一些,想到那伤口,最后忍不住瞧去,倒是呼吸微微一滞顿了要说的话,萧绎的皮肤其实很白很细,道不似那些常年在外打仗的武将,这般伤口显的尤为明显,再瞧萧将军这板着的俊脸,一时真是不知所措。   其实萧绎能与小表妹说上句话心里是满意至极的,但是一开始被当做贼人还被划伤了脸,总不好还笑眯眯的,倒是要有些男子的气魄,以后这小表妹若是嫁人后动不动便拿簪子划脸,倒是不好了,索性便沉着一张脸不吭声,让她记着些。   沈婳微微抿了抿小嘴,猜不透萧将军现在是何心情,心想更殷勤些总是不会错的,于是跪在床沿,鞠了袖子一角,凑过去替表哥擦拭流血的伤口,说来这般好的俊颜,让她划伤了还真是有些可惜。   萧将军依然不吭声,任由面前的小人摆动,因为沈婳刚才的紧张加上现在又是活动,身上冒着细汗便更是幽香难抑,茉莉花香一阵阵的钻进萧绎的鼻端,他长臂忽然一伸,拿起来刚才的“凶器”,盯着瞧,倒是觉得这般气氛正好,悄悄的便将那簪子塞入了胸前衣襟里。   沈婳怕他还念着自个刚才的鲁莽,倒是继续解释,“这……之前我在江南老家遇到过采花贼,至此便有了在枕下放个簪子护身的习惯,没想到大半夜的会伤着表哥您。”   沈婳解释的简单含蓄,她有藏簪子习惯并不是因为真的遇见过采花贼,而是比那采花贼更无耻之徒,便是那赵知县半夜闯过她闺房,为了得到沈婳,赵知县卑鄙到无所不用,连私闯姑娘家的闺房这种不合礼教的事都做的出来   沈婳当时正好在隔壁房间照顾生病的红玉,不小心在那里睡着了,临到回房间门口才看到屋子里有人,她当时便拍门叫喊了邻居,吓的赵知县狼狈跳窗,据说后来赵知县那三个月审理案子都是跛脚上的公堂。   沈婳轻描淡写的说着,萧绎却是沉默了一阵,沈婳不知萧将军到底在想什么?一时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萧绎沉默中却突然握住了沈婳擦拭的小手,定声道:“以后再不会让你遇到那些个孟浪子。”   沈婳心内腹诽,眼前不就是一个,能听到他说话,便知是哄的没事了,立即催他赶紧离开,这毕竟是她的闺房,无论怎么样萧将军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再说他划伤他也是他自找的不快。   “我听煜哥儿说你病了,可是家宴抽不出身!好些了么?可曾瞧了大夫?”   沈婳一愣,萧将军夜闯她的闺房原来就为这么简单的理由,隐隐觉得有些好笑,这种行为道真有点像煜哥儿的作风,果然虎父无犬子!   沈婳还是要赶人走的,“表哥人也瞧过了,我已经好了,你该回去歇息了,明日还要早朝吧。”   萧将军正是痴迷呢,哪有走的心思,便道:“休沐三日,表妹不必操劳这些。”   沈婳继续道:“听木葵说煜哥儿被接去了将军府,你离开的数夜,他常常还喊着想你,还不去盯着些。”   “煜哥儿想我我知道,表妹呢!”   萧绎这刚给些甜枣就开始不正经,沈婳没有应声,萧绎也没有逼着她回答,转身似乎要真的离开,沈婳往身上拢了拢薄被,呼出一口气,以为是被气走了。   却不想萧将军出去又折回来,怀中还抱着煜哥儿,她将熟睡的煜哥儿放在床上,横在二人中间,两人齐齐的望向小麒麟,“煜哥儿闹着要见你,我抱他回来与你睡。”   心里练了数个来回的话语,说出来果然毫无半分不顺。   沈婳有些惊讶,无奈一笑,瞧着煜哥儿怀中鼓囊囊的似乎有东西,她问道:“是什么?”。   “给表妹你的礼物!”   小麒麟抱着紧,沈婳弄不出来,生怕将煜哥儿吵醒,萧绎可不担心,巴不得一家三口都醒着,待萧将军粗暴的抽出来,小麒麟也只是甜甜的翻了身子,喊了声爹爹和小娘亲,便抱住了沈婳的腿儿继续睡着。   她将那东西拿在手里,借着夜明珠细看原来是个皮质做的小老虎,冰冰凉凉的触感很好,夏日放在身边搂着抱着倒是不会觉得燥热,因为是皮做的,搁在肌肤上并不会觉得刺冷,只有冰冰凉凉的舒服,但瞧里面的冰块早就化成了水,沈婳抱着那鼓囊囊的小老虎脸上露了笑,萧绎一看不用问便知表妹是喜欢的。   沈婳抬眼忽而瞧着萧绎眸中满是温柔,她脸上的笑容陡然僵在嘴角,萧绎的宠溺是不假,对她真心的好沈婳也并不怀疑,可是她深知,他想对她好的“那人”已然不在。   她现在只不过萧绎心中的一个替代品,既然她想依靠表哥萧绎出府,便也要学会牺牲一些东西,被当做他心中的留恋,她也不恼,就算是她对他的补偿罢,这般抱着小老虎便又对着萧绎弯起嘴角,只是再不像刚才一般笑的明媚了。 ☆、第25章   沈婳也记不清楚萧绎昨个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最后她实在困顿的撑不住了,才道自个儿要睡了,让赶不走的萧将军“自便”,因为有煜哥儿在身边陪她睡觉,沈婳才敢安心阖上眼眸,知道即便萧将军想做些什么轻薄之举,也是要顾忌这小儿在的。   只是大早上的一醒来,沈婳便听到屋外似乎有表哥萧绎的声音,怎么会这么早就过来,她忽而想到什么可能,腾的坐了起来,发现那床铺外侧竟有隐隐的塌陷,绝不是一时或是小麒麟翻滚不老实睡觉能造成的。   难道萧绎竟是一夜没回,还睡在她的旁边?   沈婳这下真是觉得有些恼了,得寸进尺啊,让他自便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过了一会儿,萧将军的声音终于停了,木葵和一个婆子推门进来,木葵捧着茶水,那婆子端着铜盆搭着巾帕子,一向喜欢笑眯眯的木葵这会瞧起来竟是有些耷拉着脑袋,“表小姐起来洗漱吧。”   沈婳问她,“少将军在外面且与你们说了什么?”   木葵低低回道:“让……让下人们都管好嘴巴。而且是木葵偷懒,不曾给表小姐守夜,让小姐受惊了!”说完还微微谨慎的抬眸瞧了一眼表小姐的反应,那紧绷的脸上终于一松。   还知道鞭策下人紧着嘴巴……这点让沈婳微微心里舒坦了些!但瞧木葵这般模样应该是被萧将军狠狠训斥了,不让守夜是她一个人的主意,既然是拨给她差使的丫鬟,便是打是罚都应她来做主,只是说起来麒麟居的人把萧将军当做主子也是应该,她这种“狐假虎威”的假主子道不好说什么了,但真是委屈了木葵。   待她洗漱干净,小麒麟已经被坠儿叫醒抱走了,她穿了衣裳,沈婳才发现木葵今日在悉心打扮她,给她身上穿着是一件水绿色绡绣海棠轻罗纱衣,梳着飞天髻,头戴垂珠却月钗,还要描眉涂唇。   沈婳不爱这些便想说免了吧,木葵却搓了搓手,恳求道:“表小姐救救木葵这月的荷包吧,将军说了若是今日不把小姐打扮的明艳照人,加上不守夜坏了的规矩,便是这个月的银钱就不用领了,表小姐应该不忍心瞧木葵和木槿干瘪了荷包吧!再说表小姐都推脱好几次了,明明上回答应木葵说少将军回来让我好好给您装扮的。”   沈婳无力的抚了抚额头,一时哑口无言,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她当初为什么要敷衍的应声啊!   木葵的审美承袭了宫中一些佳人那等云鬓花颜金步摇的靡靡调,加上沈婳天生丽质,这般细细的装扮起来,倒是一点也不比宫里的美人差,最后还是沈婳叫着头重,去了不少珠钗后的样子,虽不算华贵,竟也有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之感。   红玉沏了些爽口的果茶,木葵去端的期间,沈婳对着铜镜捧脸左右瞧,总觉得这张脸白的就要发光了,便用帕子偷偷的擦拭,直到萧将军抱着小麒麟过来她才收了手。   那父子二人今日穿着色调相似的鸦青色锦袍,其实仔细瞧沈婳衣衫也是一个色调,不过是一浅两重,尤其是她腰间的绣花束带乃也是用鸦青色莲纹枝花纹压的底儿。   “小娘亲打扮好了么?”   沈婳听到声儿扭过头去,萧将军眯着眼盯着小表妹瞧,这种炙热的眼神沈婳经历过许多次,但从没用哪次是这样奇怪,尤其是那声小娘亲,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家人似的。   沈婳走过去捏捏小麒麟的脸蛋儿,尴尬道:“煜哥儿可别乱叫!你爹爹要不高兴的!”平日小麒麟只梦里喊喊,沈婳当然是“教育”过小麒麟不可乱叫的。   “爹爹说今日煜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就要小娘亲陪我和爹爹一起过生辰。”   沈婳清了清嗓音,不由的望向萧绎,萧将军只懒懒的道了一句,“过来些,已经与祖母请示过了,外面备了马车,我们领着煜哥儿出去。”竟是没有半分要纠正的意思,那一脸的得意似乎就差喊一声夫人了!   “是出去给煜哥儿庆祝么,我都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辰,也没有给煜哥儿准备什么礼物。”   “你能做她一天的娘亲便是最好的礼物,三年来煜哥儿都没过过生辰。这是头一次。”   沈婳满满的惊诧,按理说煜哥儿这种受宠程度怎么会没有过过生辰?   萧绎瞧出沈婳的疑惑,直接道:“她母亲便是今日离开的,这是他过的第一个生辰。”   三年来第一个生辰,大概是有为母守孝的意思在,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应该是最不美好的记忆罢,她笑了笑,也不再推脱,至少答应这边,刚才黄氏派人请她过去就能顺理成章的推掉了,“那我们走吧!”   “煜哥儿的小娘亲和爹爹要出发了!”小麒麟拍手高声欢呼着,执意要下来站在二人中间,一人拉一只手,他碰碰跳跳在中间走着。   临到出了麒麟居,沈婳觉得若是让人瞧见了道真有些说不清楚了,踌躇间萧绎却突然拎拽起小猴儿一般的煜哥儿,“你走的太慢了,和爹爹比比脚力如何?”   “好啊,我麒麟大将军可不怕你!”说完小身子就先朝前面跑,随即还做了鬼脸,开心的叫着,“小娘亲,瞧我跑的快不快?”   萧将军嘴角一笑,没有管那小儿却突然挨近小表妹,手指滑上她小巧的耳垂,看似不经意间的捻了一下,沈婳心尖一颤,没曾想萧将军会突然这般近身,“表哥你……”   “耳坠松了。”他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手便又抬了几分,在小表妹的的头上轻抚了一下,“表妹可要快些,莫要让我们久等!”说着就快步追小麒麟离开。   沈婳抿唇叹息,立在那里总觉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脸颊后知后觉的发了烫。   待她到了门口,外面正候着两辆马车,沈婳以为萧将军终于是良心发现,肯顾及点她的名声了,可走向后面那辆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坐的都是今日出行带出来的丫鬟和婆子,里面竟还有些被褥和衣物在,沈婳微微扬了眉梢,木葵和木槿早就坐在里面,木槿道:“表小姐走错了,少将军和小公子都在前面那辆马车!”   “小娘亲,我和爹爹在这里呢!”小麒麟探出脑袋叫喊沈婳,惊的沈婳赶紧就朝那边走,等小麒麟缩回来脑袋,萧绎端坐在马车里,凤眼微眯带着一丝玩味,揉了揉小儿的脑袋,孺子可教也。   马车里的空间很大,沈婳选了离萧将军最远的位置坐,她虽然不抱怨当替身,可也是有底线的,并不打算事事都满足萧将军的需求,尤其是让他像刚才一般占便宜定要谨慎再谨慎。   小麒麟可没想那么多,今日特别高兴,让小娘亲搂着抱着,还把玩沈婳的耳坠,两人说说笑笑的玩闹样子毫无生疏,直接被冷落的萧将军脸色终于绷不住了,竟是有些跟儿子吃起醋来,“煜哥儿别乱动你娘亲了,过来,来爹爹这里。”   “不去。”小麒麟直接回了一句。   “那爹爹就过去了!”   沈婳心里一紧,斜眼瞧过去,父子俩一唱一和是故意的吧,这样刚想着,马车就兀的晃荡停了下来,紧接着便传来一道厉声叱责,“大胆,竟然冲撞公主的马车。”   马车晃荡的时候沈婳搂紧了煜哥儿护着他,而萧绎则臂膀一展将她们二人又护在怀中,待马车稳当,沈婳微微抬起波澜的眸子,萧将军并无半分笑意脸色严肃,直接道:“不用怕,我出去看看。”   沈婳望着萧绎挺拔的背影闪出马车,其实她真的没有害怕,因为当时那个及时护过来怀抱真的很结实。   也不知撞的是哪个公主的马车?   沈婳先安抚了煜哥儿,自个儿则挪了挪身子掀开车帘一角,拢好帷帽,微微探出些脑袋想要瞧瞧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正好瞧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踩着短凳下来,姿态高雅仪静,一见到萧绎过去佳人立即面带浅笑,连路过的一些女子都顾不上矜持频频将爱慕的目光投向那颀长的身影。   这时,有人从沈婳马车边上过去啧啧的叹道:“这不是湘云公主和今年的新科状元郎!咦,怎么还有萧大将军!真是一出好戏!好戏!”   撞到的公主竟是原先沈婳以为的丑八怪湘云公主!这哪里是丑八怪,分明是光艳逼人的穷姿花貌,沈婳现在一点也不惊讶,当初不知隐情,还以为萧大将军是好色之徒,如今知道了,倒是觉得这公主其实蛮可怜的!只可惜谁也代替不了萧将军心中的那抹已经消逝的白月光。   而公主马车旁的那位蓝衣少年,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状元郎,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因为是背对沈婳,她看不大清楚样貌,蓝衣少年作揖礼貌与萧绎寒暄,看起来应该是认识,也是,新科状元本就是同僚,朝堂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岂会不认识。   可那少年行礼的一瞬间,沈婳却隐约瞥见侧颜,心中一动,便急切的换了另一侧车帘去瞧,见那少年穿水蓝镶边撒花缎面圆领锦袍,长身玉立,腰间却挂着一块质地浑浊的碧玉滕花玉佩,与那身上好的锦服格格不入!   忽而一阵风吹过来,吹的她头上的帷帽不住的翻飞,恰巧露出了精致的尖细下巴,和红润的娇唇,沈婳露出了容貌,赶紧再拢住,似乎状元郎的眸子恰好朝萧将军的马车微动了一下。 ☆、第26章   沈婳虽坐回到马车里,神思却还游在那枚粗陋的玉佩身上!   记得双亲皆离去的那年,四代书香世家的沈府再不似从前光景,其实从沈父这代沈家就已经逐渐式微,大部分靠典当家中细软度日,还要养着差遣的十来个下人。   她那时候很小,却也懂事,知道家中难处,便提出遣散了家奴,可爹爹总是叹息觉得娘亲下嫁已然委屈,万万不可没了人伺候,却也是日渐被五斗米逼的黑发染白,尤其是娘亲的续命药连典当了家底都买不起,只能到处借钱,勉强度日,直到有一天家中来了几个大汉抢砸一通,还将沈父打的遍体鳞伤,沈婳被爹爹捂住眼睛护在怀里,她才知道父亲是去地下钱庄借了高利贷。   至此,家中日子就愈发的难过,最后大约沈父也是自责愧疚竟是比久病的娘亲去的还快,沈母也在那年吐了一盆子血后跟着一起去了。   沈婳根本来不及娇弱的哭泣,就要相继料理父母的后事,再然后连伤心的时间都不曾过度便要穿了父亲的长袍女扮男装去学堂做助教挣钱,那年,她在学堂认识的第一个同窗便是如今的状元郎宋子郡。   当年的状元郎家境贫寒到冬衣蔽不遮体,总是捧着一本破书摇头晃脑,跟个呆脑鹅似的腼腆,偶有女孩子笑嘻嘻的来学堂给家中读书的哥哥送吃的,有些性格爽朗的渔家女子也会上前与哥哥的同窗学子们打招呼,而这位腼腆的状元郎总是脸红躲的远远的,依旧背着手里的破书。   江南的冬日虽比不上北方,却也是阴风阵阵的潮湿,状元郎轮廓秀美的脸常常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肿着,看不出人样,哪里如刚才那一瞥,华衣美服在身,俊秀风流,文质天成,倒是生的是女子讨喜的斯文相貌,真的如同那戏文活脱脱总是勾引世家小姐私奔的贫寒书生。   那时候沈婳瞧他可怜,又觉得他不与女子常接触,不易瞧出她女扮男装,便是亲近一些,翻找了些爹爹留下来的衣物,除了自己穿的,其余的她便都让红玉改了合适的针脚,送给子郡兄穿。   说起来其实是同窗之谊,不过二人出入要好,一直以兄弟相称,状元郎有鸿鹄之志,要上京城继续求学,沈婳作为同窗贤弟自然是要来长亭古道送别,临别时拽下身上唯一拿得出手的那枚碧玉藤花玉佩相赠。   “子郡兄京上路途遥远,小弟也是囊中羞涩,唯独这枚玉佩还算值些银子,你便当做盘缠吧!”   状元郎握着沈婳的手沉默又激动,许久才磕磕巴巴道:“如何也不能当了盘缠,我会将它好好珍藏。当做是……”他后面那句话蚊子般小声,沈婳也没听清楚并未细揪,只是笑笑挥手让他路上万分保重。   状元郎走出去不远便喊了沈婳挥手,大声道:“上回偶听贤弟说你家中有一双生胞妹,若是我至此高中状元便把这玉佩当做信物送去府上求娶,贤弟一定要等我。”   这般热切的言语竟出自那腼腆的少年,让沈婳惊的心中一颤,忽然觉得那送出去的玉佩有些扎眼,便是想收回来也是没了理由,心中流转着一个念头,以后再见只说家妹已然出嫁到远地,还是讨要回来的好,但转念又一想此番别离天南地北哪还有机会再见,若是这“颜如玉家妹”能激他奋进,倒亦是一庄成人之美的好事。   便也扯着嗓子回喊道:“我和家妹等子郡兄回来!”   “好,等我。”少年笑的明朗而激动。   一晃两年过去,二人早就失了联系,沈婳以为他大约也是忘了她这个同窗,没成想今日见到,他已经考上状元,却还带着那枚玉佩,这不得不让沈婳震惊,心中波澜一动,不禁端坐在那里失了神。   待萧将军再次上来马车的时候,沈婳才恢复神色,问道:“解决了?”   他坐下来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叫车夫继续赶路,双臂一抱就靠在车壁上闭目小憩,不再作声,总感觉和刚才比萧将军的脸色不算好看,沈婳懒的去触他霉头,便收了目光不再多问,只笑着搂住小麒麟,小儿在沈婳的怀里自顾自的玩耍了会儿布老虎和木剑,忽然抬脸看看爹爹,再看看小娘亲,趴在小娘亲的耳边小声道:“爹爹好像生气了!你快哄哄他!”   莫名其妙的生气,又不是如煜哥儿一般的小孩子还需要人哄,其实沈婳心里明白,萧将军大约是伤了自尊,也不算没有由头,对他向来痴迷的湘云公主如今却跟一个白嫩的青葱少年出来游玩,这么容易就转了心思,大约是对男儿自尊心的一种挑衅,无关喜欢,就好像一颗老葱碰上嫩葱,采买的管事弃老葱选新葱,老葱心里总要似水年华追忆别扭一下的。   沈婳意会一笑,揉揉小麒麟的脑袋也低着声音回道,“你爹爹好好的,不用哄!不过是年纪大了多了些惆怅,想明白就好了,再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就算哄也没用!”   小麒麟似懂非懂眨眼睛,其实只要爹爹和小娘亲在一起陪着他就是最开心的,于是继续没心没肺的玩着手里精致的小木剑捅着布老虎的心窝,还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笑嘻嘻道:“这是爹爹亲手给我做的木剑,煜哥谁也不舍得给摸,只给小娘亲摸摸它。”   沈婳拿在手里见那木剑果然精巧,剑身打磨的光滑圆润,剑柄镶嵌上好的玉石,怪不得煜哥儿如此喜欢,她不由的称赞一声,“果真是把好木剑!”   萧将军忽而动了一下,沈婳瞥见冲着就要咧嘴嘿嘿笑的小麒麟竖起中指放在嘴边,“小声点!你爹爹睡着了!”   “好。”煜哥儿开心的回答。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了一会儿,离开闹市区,小麒麟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开阖,最后是撑不住了,手里的布老虎也跟着眼皮闭阖咕噜噜的顺着滚下来,恰在此时萧绎凤眸微张,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小麒麟这会儿睡的并不安稳,迷迷糊糊中挥手找着自个儿的布老虎,沈婳自然腾出只手去替煜哥儿讨要,萧绎却将布老虎丢在一边,直接顺势拉住了小表妹的手,眼眸缓缓深邃起来盯着她瞧,“表妹刚才探出头觉得公主旁站着的新科状元如何?”。   沈婳惊讶的瞧着萧将军的脸,心里咯噔一下,却是浅浅的笑着:“表哥是怎么了?如何要这般问我?”   她企图不动声色的抽回自个儿的手,可是却被那大掌像虎钳一般紧紧攥着不松,他绷紧的嘴忽而悠悠开口,“倒也没什么?刚才湘云公主与我说宫里请了名角戏班来搭台子,公主想让煜哥儿进宫去瞧瞧热闹。”   “有他喜欢的武松打虎,还有你们姑娘家喜欢的牡丹亭,听说那小生扮相俊俏风雅,倒是与咱们今年的状元郎有几分肖像!若是表妹瞧着那状元郎讨喜,应该也是喜欢那出戏的,我让表妹和煜哥儿一起。”   “牡丹亭么?表哥我能去看么?!”沈婳心里一喜脱口而出,她闲暇时读过牡丹亭的话本,但是却未曾瞧过这出折子戏,以前要为生计忙碌,现下倒也没什么事可做,便想将作为姑娘不曾做的都试一试,所以便是未曾多想萧将军话中的意思。   萧绎陡然脸色一沉,“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破落书生,空是年轻英俊却毫无阅历,表妹竟是喜欢这等百无一用的窝囊废,但瞧表妹瞥那状元郎的眼神可是紧追的很,倒是我等这些上了年纪又常年在军营厮打的糙汉子比不上的俊俏,是与不是?”   沈婳突然意识到自个刚才是落了某人的陷阱,还有那句与煜哥儿的耳语竟让萧绎听到了?不过萧将军气归气,这骂人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直接将那状元郎比作了梨园的戏子,还气势颇强的数落一通。   沈婳这会儿终于明白了缘由,装傻的一笑,“哦?刚才我只顾着瞧湘云公主了,听说她为了表哥您都要出家做姑子了,这等魅力哪里是那什么戏子,什么状元郎等比的。”   萧绎最是受不住表妹这般软话,即便他心里也清楚知道眼前的小人要是想哄谁,嘴里的甜话便是跟蜜水一般,听的人心情舒畅。   萧将军感受着那双柔白的小手依然想要抽离,却是不依,慢慢问:“你真不认识他?表妹初来京中不是说瞥见到不少俊朗不凡的少年,今年的新科状元虽出身贫寒,却是年轻有为,倒不失为表妹口中的如意郎君,不如表哥好好替你物色物色。”   沈婳没成想萧将军记性这般好,还记得那句刺他的话,若是她说认的,万一萧绎去找子郡兄的麻烦,倒是她的罪过了,本就是贫寒的学子,难得考上新科状元,在京城又毫无根基,萧绎这等战功赫赫的世家子若是真想找他一二麻烦,那他的前程怕是毁了,而萧绎那些话说出口沈婳句句听的明白,分明是威胁的口气。   “不认识!”她嘴上答的十分干脆,作为少女的沈婳本就是不认识他,不算说谎吧,到底心里却是有些不稳的颤动,垂眼就瞧着萧绎冷哼一声,指尖顺着它纤细的手指划过,倒是松开了,刚才在外面萧将军将表妹探出脑袋的那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小表妹哪里是在看公主,分明是公主旁边的那智齿小儿。   萧将军一张俊脸写满了不信,沈婳抿了抿唇,呵呵一笑,刚才还觉得系铃人是她人,这会儿揪其原因根源竟在这里,小麒麟提醒的不错,再加上她刚才的谎话,心中隐约觉的不妥,还是再放低了些姿态哄哄吧,算为了给小麒麟一个美满的生辰,那被握过的香软柔荑拽了拽萧将军的袖子,“表哥,我手酸!”   她的眸子熠熠闪光,萧绎垂眸盯着她瞧,直接抽过来小麒麟,怀中小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砸吧砸吧嘴继续睡。   “表哥你真好。”说完就呼出一口气挑着眉头掀开了车帘,见外面夹道绿草茵茵,转了身子问道:“我们今日要怎么给煜哥过生辰?这是去哪里,我看已经出了城。”   “去魏家郊外的马场,有一匹汗血小马驹要叫价开卖!煜哥儿一直想要一匹马儿的。”   叫价的意思便是指定底价,价高者得,汗血宝马价值千金万两,将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呀。   “那表哥备了多少银子?”   “一文未带!”萧将军答的轻巧至极,沈婳微微张嘴,狐疑的瞧过去,赫赫有名的萧大将军这意思该不会是想去抢吧!   “放心!”萧绎拍了拍煜哥的背,嘴角微翘,“明日,表妹替煜哥儿叫价吧。”   “明日?那今日这般早到了马场做什么?”   “先帮小表妹选一匹好马!” ☆、第27章   六月艳阳高照,京郊外的魏家马场也如同这天气般热闹非凡,虽然明日才有汗血马驹出场,但也不影响来者的热情。   先来魏家马场跑上几圈也是令人舒坦,谁不知魏家跑马场建造的并不比皇宫的马场差多少的,所以马车便一辆辆的驶来停下,但瞧车面奢华的装饰便知来者之人皆是非富即贵。   马场的女主人魏夫人是个喜好交际的,趁着夫君马场出价汗血小马驹之际便也随之送了帖子请其各家夫人和贵女们来马场游玩,更是在马驹叫价后办了赏马宴会。   这也是萧绎为何带沈婳来的缘由之一,明日替煜哥儿买下宝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带小表妹出来游玩两日。   但魏夫人并未给萧氏侯府女眷送帖,因而在听到管事急匆匆跑过来说萧将军带了女眷,她的气一下子便不顺畅了,拔高了声问:“可瞧见带的是何人?”   那管事站在原地不停的抹汗,为难的道:“夫人,小的也是不知,萧将军身边的那位帷冒遮盖的严严实实,看不大清楚容貌,不过瞧着个子高挑,气质不俗,应该是萧家的哪位小姐吧。”   魏夫人脸色一变又问道:“东家呢?”   “这会儿去外面迎萧将军了。”   魏夫人一愣,不知在想什么,随即便唤来丫鬟简单梳洗,又插了几根精致的华贵发簪,忙更换了一身颜色艳丽的衣裳,在丫鬟的搀扶下,急匆匆的也去了外面。   等到了马场口,果然见有辆精致奢华的马车停在那里,萧绎和身旁拢着帷冒女子已然下车,身后有妈妈和丫鬟等一干下人搂着一个熟睡的小儿,而自己的夫君则立在对面穿着灰褐抽丝立领如意云纹锦袍,一派儒雅之气,她忙款款走上前,因为已为人妇,道不必像未出阁的姑娘家遮掩容貌。   魏羡渊瞧着身旁之人道:“夫人怎了来了?”   “我听说退之要来,他是夫君您的恩人,又是多年的朋友,做嫂嫂的岂有不来迎的道理……”她话语一顿,描了艳丽妆容的眸子故意转了方向盯着沈婳问道:“这位是?”   沈婳在刚刚萧将军与魏家主人的交谈中大约知晓了二人的关系,便礼貌的与魏夫人点头福身,摘了帷帽扬了脸给她看,也算是礼貌。   “嫂嫂,可劳烦您带家妹去女眷厢房先休息?”别看萧绎喊她一声嫂嫂,倒是只与她是一般年岁,只不过萧绎尊称对面之人一声魏兄,又因为魏羡渊虚长萧绎三岁,便是客气道,说来二人乃是至交。   魏羡渊临近而立之年,生意却做的极大,乃是皇商供应之一,经商的奇才,底下产业大到有矿石生意,小到胭脂香粉,魏家虽是经商,却也是常在贵胄圈里出入的。   “不知妹妹怎么称呼?”魏夫人像是随口问了一句。   “夫人您唤我静妤便好。”沈婳可不想让其他人误会她跟萧绎的关系,只好借用下表姐的名号,反正亲兄妹谁也不会多想任何,况且萧将军刚才模棱两可的回答称呼她为家妹,大约也有这种意思在,沈婳就顺水推舟,坐实了这个家妹的称呼。   萧静妤那是在贵女圈里出了名的,没见过也定会听过她的名字。   “原来是退之的妹妹萧大小姐!”魏夫人更加和蔼的一笑,仔细打量夸赞道:“只听过妹妹,倒是一直未得相见,果真是个美人胚子。”   萧绎略略撇过去一眼,还是如常,根本没有要揭穿她的意思,“你先随魏夫人去休憩食些吃的!我一会儿带你去挑马!”   沈婳乖顺的点点头,她还真的有些疲惫了,只是刚要转身之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别扭的汉话,“是萧将军么?”   几人纷纷顺着声音瞧去,便瞧见一个头戴宝石缠帽的异族男子笑着走过来。   魏夫人贴近沈婳倒是真如同嫂嫂般热心的小声为她介绍道:“妹妹是不是觉得他不像大梁人。”   “恩,像是南疆人。”   “确实是南疆人,他是南疆拢了茶叶生意的木拉市。”   “萧将军,我汉话说的不好,但十分久仰您的大名,不知可否和萧将军独坐下来喝茶聊聊,我带了顶级的贡茶!”   萧绎略微迟疑一下,并未应声,往里面走去,倒是一旁的魏羡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男人们要说事情,女眷们自然是不能打扰,再说本来就是要去休憩的,魏夫人拉着沈婳离开,一路上魏夫人很是热情,亲自指引沈婳去厢房,还特意吩咐厨子开了小灶做些利于脾胃消暑的小菜,沈婳整个人都懒懒的,谢过之后便请她去招呼其他女眷客人,“劳烦夫人了。”   魏夫人笑了笑,“不急,今日来的大都是男客,随来的夫人们小姐们少些,你是退之的妹妹,我理应好生照顾。”说完就吩咐了丫鬟去打些水来烧开,一会儿可让沈婳小憩完好好洗漱。   一直跟在身后的木葵抱着表小姐的行囊,喃喃的嘟囔了一句,“好像在哪里见过。”   晌午小憩过后,萧绎果然来接小表妹去马场挑马,木葵抱着两件男装进来铺在床榻上,询问道:“表小姐您看看喜欢哪件?”   沈婳也不挑剔,睡了一觉后神清气爽,自个儿坐在铜镜前哼了江南侬软的小曲,将发丝高高挽起来,盘发成男子的发髻,木葵帮她佩戴小巧的玉冠,不由的调侃,“平日表小姐姑娘家的发髻没一个能盘好的,倒是这个盘的极好,将来咱们少将军可不愁仪容了。”   沈婳笑着瞪他一眼,再对着镜子瞧了瞧,也甚是怀念这久违的模样,“什么都堵不住你的嘴。”   木葵嘻嘻一笑,“表小姐您快试试衣裳吧,少将军还在外面等着呢!”   沈婳换男儿装十分娴熟,半点不用木葵搭手,不一会儿木葵的面前就赫然出现了一位面容白皙的俊俏公子哥儿,圆领银丝浅紫劲装儿,脚下是轻薄的鹿皮脚靴。   虽然单从那润白脸蛋和胸前的鼓囊也能瞧出是个姑娘家,但沈婳穿袭男装多年不乏英气逼人,更有女子穿不出的挺拔韵味,只不过不像在江南胸前必须紧勒了布条遮掩,这样更是舒爽,木葵看着一喜赶紧打开门子给萧将军瞧。   萧绎听到木葵的音转了身子,刚刚小表妹的那支侬软的小曲听的他浑身舒畅,微眯了眸子细细品着,这会儿又见面前的小表妹换上男装,肤色凝白如玉,面若春桃,一双大眼睛微波流动,神采奕奕,无一处不是惊艳,萧将军睁大了凤眸从上到下细细打量,心神一荡的收了目光后伸出手邀约小姑娘,“过来,我带你去挑选马儿。”   “嗯。”沈婳几乎小跑的走过去,神色轻松,萧绎望着那张满是期待的娇俏面容,也不自觉微微扬起嘴角,以后定是要多带她出来游玩,才能见到这样对他毫无掩饰的倾城笑容。   魏家马场辽阔,正直初夏,草儿长的极好,一片绿草茵茵之势,马场上已然有人在挥着鞭子策马,其中更不乏一些女扮男装的妙龄少女,大约是萧将军和小表妹相貌太过瞩目了,宛然一对天上璧人,双双吸引了不少男子和女子的目光。   萧将军不喜那一双双放光的恶狼眼神,板着脸色拉着沈婳就朝马厩走去,前面引路的小厮是魏羡渊特意嘱咐过的,要将最好的塞外马驹供萧将军挑选,沈婳走过一圈诺达的马厩,并没有挑到心仪的。   似乎萧绎也不太满意,这些马儿不是太高,就是太壮,不适合表妹这般的姑娘家骑驾,但是沈婳想的便是另一回事了,选马儿自然要选一匹毛色漂亮的,所以挑挑看看便都觉得这些马儿略显粗狂了些,但是塞外马儿强壮这些也是避免不了的。   “还有么?”萧绎蹙着眉头问道。   那小厮犹豫了一下,才恭敬的回道:“倒是还有一匹新来的白马,只不过性子烈点了,一直驯服不下来。”   沈婳一听是白马便是起了兴趣,塞外马驹白色的极少,就算驯服不下来,也不当着去瞧瞧欣赏一番,“表哥,咱们去看看吧。”   小表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萧将军自然不愿扫了小姑娘的兴致,便是应了要求,不一会儿便是在另一处单独的马厩里瞧见了颜色雪白的那匹烈性马。   沈婳只一眼就喜欢上了,那白马毛色鲜亮,雪白如玉,马腿修长而有劲,大眼睛上翘着长长睫毛,忽闪的漂亮,只不过好似是瞧见了生人靠近,不安而警惕的来回走动,喷着响鼻。   萧绎早就瞧出小表妹的眼中的芒光,便笑着问她:“你喜欢它?”   沈婳诚实点点头,不过她也知这匹马儿就算再喜欢也是要不得了,“我瞧瞧就好。”   萧绎侧了头,凤眸微眯,见小表妹脸上的神色难掩失落,萧绎目光平静的又转回来定定的瞧着那匹白马,忽而提高了声音道:“将它牵出来,我要驯马。” ☆、第28章     萧将军要驯马的消息很快就在跑马场传开了。   马场虽然很大,但是为了防止野马驯服时四处乱跑,惊到其他贵客,魏羡渊便赶来让小厮一一去与客人道明原因。   其实一般驯马是有专门的驯马师在无人的时候驯服野性,但因为此匹塞外白马性子太烈,已经连续伤了两名训马师,魏家主也伤神许久,这一听萧绎要驯马,也不拦着,直接去拦了其他客人。   多数人听到是萧将军要驯马便轻易松了缰绳交给小厮牵走,还有一些青涩的公子哥儿不曾见过萧将军本人,又因男儿的自尊心作祟,倒是如何劝说也是不肯离开。   尤其在望见跑马场的休息区渐渐聚集来了各色佳人,或是帷帽拢面的女儿身打扮,或是如沈婳那般男儿装在身,还有一些结群的贵妇人们拿着蒲扇,举笑耳语,皆是一道道亮丽的风景。   而其中的一位“紫衣少年”因为身量高挑,气质容貌上层,站在围观的姑娘中竟是有鹤立鸡群的美感,引的在场的少儿郎们不住的投去火热的眼神。   这般绝色佳人就在对面,岂能因为听到萧绎驯马就吓的溜走,心内飘然的鼓着勇气,反而骑在骏马上愈发挺直了脊背,昂着头颅望着远处的佳人展示雄风姿态,证明自个儿才是那个真男儿。   只可惜姑娘们的眸子全然不在马场,而是在不远处萧将军的身上,一个个抿唇,似笑非笑的娇羞着,大梁的民风相比刚建朝时已经开放了不少,尤其是对女子出行宽松了许多。   上层贵女们独自出游,相约聚会,或是去郊外别苑骑马赏花,甚至是在酒肆里举杯畅饮,游历山川,皆有女子踪迹可寻,萧静妤便是这一类女子的代表,纵然常常被人指指点点,也是屡见不鲜的。   这般就有了围观,一些是喜好骑术真心来瞧瞧驯马,寻找刺激,有些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冲着萧将军来的,都说萧绎是京中第一美男,连裴太傅家的嫡二子都被比下去的,自然是要好好瞧瞧。   魏羡渊就站在萧绎的旁边,两人都未曾理会少女情怀的那边,反而远远瞧着那些不自量力的“青葱”,魏羡渊无奈一笑,“退之看在我的面子上且与他们离的远些,免得吓到这些花草公子们!”   萧绎嘴角轻勾,根本没把他们放在心上,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掠过,只是紧着手腕上的丝绸系带,目光如同往常定在沈婳身上。   他脚下踱步走到小表妹跟前,惹得周围少女们更加激动,沈婳真不习惯这些花痴的贵女们,所幸就离的远了些,与他们退避三尺,萧绎更是对此见怪不怪,一副胸有成竹的口气,“等我一会儿便好。”说完还抬手弹了一指沈婳头上遮着日光的纸伞。   木葵当即就会意出来少将军的意思,愈加压低了伞沿,内心表示决不让那些“花草公子”色眯眯的眼神染指了自家未来的少夫人。   “表哥不用急的,我倒想多看看这驯马到底是如何驯的,应该很有趣。”她心内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说了委婉的关切之言。   萧绎为何要突然驯马,在场的明白人都心里清楚,还不是这位娇俏的姑娘看上了那匹烈马,沈婳更是明白又阻止不及,清楚若是萧绎做了决定,便是不易更改的。   可这驯马本就危险哪里有趣,所以才觉得胸里郁郁的憋闷,她内心是不想萧绎受伤,其实更不想他因为自个儿受伤。   “放心,我不会有事,再说我的小表妹如此担心我,怎么忍心让你掉眼泪。”萧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沈婳听到这句便觉得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意味,扭脸不肯再吭声了,萧绎却忽而伸出手摸了摸表妹的脑袋,轻轻柔柔的放下手后,这一动作引的其他少女不由的想要看看萧将军宠的人是谁,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声,传来传去大都说萧将军带的是侯府长女。   不过也有些皇家的来的贵妇人摇摇头,隐隐道了一句,“咦,这姑娘像不像……”   有妇人便拿着蒲扇掩住唇嘘了一声,“莫要提了,免得惹了是非!”   也怨不得他们这些娇娇贵女不认识萧静妤,她向来不爱与世家贵女们接触,别说茶话会,宴会,有时候便是公主亲自下帖邀约,她都会婉拒,还经常以男装示人,身量又不比一些男子差多少,愣是让人误会了。   还有些世家小姐胆大的借着是萧静妤的闺中好友上前与沈婳问好,问她可曾记得自个儿,沈婳刚刚也听见了她们的言语,倒是不解释,学着萧静妤的高冷,只淡淡斜目的问一句,“你是谁?”   叫那些来偷窥萧绎的姑娘家尴尬的不知所措,灰溜溜就绞着帕子离开了。   沈婳心道连萧静妤的模样都不甚清楚就来问候,居心不良啊!   始作俑者的萧将军一笑,问道:“表妹吃醋了?”   沈婳淡淡答一句,“我现在是您的胞妹,哪里来的醋意。”   魏羡渊笑而不语,见萧绎准备的差不多,立刻吩咐了小厮去将白马牵出来,萧绎走上前接过马缰,那白马当下不安份的嘶鸣一声,野性难化,可他的脚步丝毫没有退后,却是一个矫健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干脆,快的人耳边还荡着野马嘶鸣的声响,那边萧将军就已经开始驯马了。   只见下一刻,白马就疯狂的扬起前蹄四处踩踏,愤怒的嘶鸣,被马蹄踏过的草地陷下青坑,周遭尘土飞扬,萧绎向左微拽了缰绳,野马竟朝着不远处的花草公子们跳跃。   那些不肯离去跑马场的花草公子,他们所骑的马儿似乎也受到感染般不安分的四下撩蹄,原本还在欣赏紫衣美人的几人,哪还有心思再分神,纷纷自顾不暇的勒紧缰绳安稳身下马驹。   萧绎这般瞧他们都惊慌失措,嘴角一勾,才真真正正使了劲道,修长的手指攥紧缰绳,伏低身子,这般的较劲儿中也使得野马更加狂化。   众人瞧颠簸的这般厉害总感觉马上的萧将军随时都可能被甩下来,沈婳神色一紧,似乎身临其境般的也握着一把什么缰绳,攥紧了衣服,不由向前跟了两步,呢喃了一句,“小心。”   魏羡渊在旁却淡淡的开口,“沈姑娘不必惊慌,退之兄的样子应该是十拿九稳。”从他第一次与萧绎接触时,就知道此人非等闲之辈。   “你知我不是萧静妤?”她忽而意识到魏羡渊的称呼。   魏羡渊儒雅而笑,点点头,“总之姑娘安心便好!”   也是,表哥若是没有把握,又怎么会以身犯险?沈婳虽这般想着背后还是冒了一层冷汗,眼前的驯马实在惊险,不过确实如魏羡渊所说即便那白马到了癫狂状态,脚下生风跑的急速而颠簸,再是如何甩动,他都稳如磐石,岿然不动。   忽而白马再次仰天嘶鸣,前蹄扬起一个高高的弧度,紧接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白马陡然平静下来,不再跳跃,一下子就冲出去跑了起来,众人心知这匹野马是被彻底驯服了,不由的拍掌称赞,应该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吧。   萧绎骑着被驯服的白马跑到小表妹面前,骏马马蹄哒哒哒的响着,好像凯旋的号角,沈婳仰视一点点的看着马上的男人,伟岸的身躯罩下来的一道高大的阴影,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凤眸里是真正的汉子才有的自信与骄傲,“我答应过不让表妹你久等的。”   那一刻沈婳仿佛失了神,回望着高处的男子,他的容貌俊美如天人,手臂勃发而有力,而这一切却是独向她展示的。   回想刚才他驯马的从容坚定和此刻的自信,竟恍惚有些日头的芒光蔓延开来,将萧绎的身影映照的愈发伟岸高大,沈婳蓦地呼吸漏了半拍,心中一悸。   萧绎凤眸笑着突然弯腰伸手,一把将面前愣神的人拽上马背。沈婳根本没有防备,只能猝不及防的抓住表哥的衣襟,众人更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瞧着二人策马奔腾的跑远了。   带着小表妹欢快的绕着马场跑了一圈,他放慢了速度,同乘坐白马慢悠悠的回去,萧将军心里无不得意,别看表妹腰细腿细,马背上的挨着他身子的翘臀倒是圆润玲珑,这一晃一晃间萧将军的呼吸不由加重。   沈婳还沉浸在刚才策马奔驰的畅快中,这会心绪稳了下来,便发觉脖间热气喷洒,耳边的呼吸越来越粗,就连身后也坐的不大平坦了,她约莫知晓了自个儿现在的处境,一点也不敢乱动身子,就连呼吸都慢慢的谨慎着。   “婳儿……”   他柔柔的喊了她一声,沈婳便感觉似乎有湿濡落在颈间,她身子微微一僵,萧绎再次荡起缰绳反又折回去朝着更远的地方跑去,策马跑到一处草长掩蔽之地,他突然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随即伸手将沈婳从马背上拽下来。 ☆、第29章     脚刚一踏地,她略显紧绷的俏脸便故意皱在一块,捂住平坦的小腹,“多……多谢表哥体贴,婳儿内急许久了。”说完也不管不顾的挣脱了萧绎大掌她在腰间的抚贴,慌慌张张便朝着草丛里跑去,道像一只被恶狼追赶拼死逃命的兔子。   萧将军手中的丝滑柔软忽而脱离,瞧着这般落荒而逃的小人总感觉有些被嫌弃之意,面上不由沉了几分,腹下一腔热络悉数被小表妹蹩脚的理由冲淡了不少,最后在等待小表妹倾泻“琼浆玉露”中更是偃旗息鼓。   回去的路上,萧绎一句话也不说,只认认真真的驾马,沈婳骑坐在他的身后尽量后仰身子,前面便是萧将军宽厚结实的后背,她胸前的绵软便是无处可放,只能尽量不让这一软一硬贴服,沈婳心里也是有些怕的,怕再惹了他的冲动。   要知道大表哥萧绎可是做了三年鳏夫,又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她与煜哥儿的娘亲样貌相似,别说睹物思人,她这样一个好似水中倒影般走出来的人天天在他眼前晃悠,大概也会一时意乱情迷,分不清真假。   有些美梦沈婳愿意陪萧将军做,有些便是原则问题,她做不到,所以愈发想着这些,就连今日自个儿那点莫名的悸动都消散的无影无踪,沈婳觉得自己那般也是正常,有一类男子便是一眼就能让人动心不已,萧将军绝对担得起,不过沈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偶尔欣赏下无伤大雅。   她此刻也是万分清醒,萧绎对她的宠爱皆是这副与人相似的皮囊所赠,她在跑马场的时候倒是没脸没皮的差点记不得了,恍惚间脑海里又浮现出萧绎搂着她策马疾驰的矫健身影,沈婳连忙摇摇头自嘲的一笑,更加挺直了身子远离他。   “表妹抱紧了,我们还能快点回去,你这样我根本没法加快速度。”   小姑娘听到话后,双臂真是不动声色的搂紧了几分。   萧绎一时哽住,说话间脸黑的就快滴出墨来,小表妹这般冷冰冰疏离的姿态,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早就认定了她,无论怎么样他们早晚都会是夫妻。   可他付出真心,却是连半分都捂不热,刚才是他一时冲动,但也是情之所驱,自持难抑,可表妹现在又是做什么,防他到这种不顾着自个儿危险的境地,这样后挺着身子很容易从马上摔下来,而后又不得不为了赶紧离开自个儿委曲求全,当真是好的很。   大约萧将军也有几分求欢被拒的沮丧懊恼,他们在军营里有时候行军打仗,几个月都不见女子,忍便忍了,他也忍了三年,可自从小表妹来了恨不得立刻娶回去扔在大床上疼爱。   只可惜沈婳还未及笄,他们这些军营出来的不拘小节,未成礼之前偷香窃玉的也是不再少数,只是萧绎实在怕吓着她,便想等小表妹再长大些成婚拜了天地,只是今日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二人回来马场的住处,一句话未言便分道扬镳,来之前萧将军还愉悦的吩咐让木槿带着妈妈去马场的园子摘些新鲜果菜,再吩咐厨子做几道美味菜肴,晚上一家三口要一起吃食晚膳为煜哥儿庆生。   沈婳在屋子陪小麒麟玩了一会儿,菜肴已经一盘盘的摆放到桌上,她心里其实也隐隐有些堵塞,闷闷的坐在那里,煜哥儿嘟着嘴巴问爹爹怎么还不来,沈婳抿唇笑笑只安抚说很快,便偷偷的让木葵去萧将军那边问问他何时过来。   木葵过来只小心翼翼的回道说,萧将军和魏家主,还有那南疆的木拉市在一块,不知商谈什么,还派了人守着房门不许打扰,她试着禀告,却被人拦了回来。   沈婳一听,面上微怔,抱起煜哥儿放在腿上摸摸他脑袋,煜哥儿仰脸天真的咧嘴笑笑依偎住小娘亲,沈婳沉住气再等了会儿,时不时安抚满是期待的小麒麟。   煜哥儿的第一个生辰,萧将军怎么可以因为他们二人之间的空隙,便这样不出现,他明明答应过要给煜哥过生辰的,他难道不知道煜哥儿有多么期待今日么。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天空乌压压的就黑了起来,煜哥被那雷声吓了一跳,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王唯一怕的便是打雷,像所有小儿那样一个劲儿的钻进沈婳的怀里,不安分的捂着耳朵,“小娘亲,煜哥儿怕,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不怕,不怕,煜哥儿不怕。”   “煜哥儿要小娘亲,也要爹爹……”   沈婳安抚不了煜哥儿的情绪,瞧着煜哥瑟缩的一颤一颤,心疼的一揪,便对着木葵和坠儿道,“你们看着点煜哥儿,我去请表哥过来。”   坠儿点点头,木葵已经取来了纸伞,“外面天气不好,表小姐留在屋子里,还是我去吧。”   沈婳却拿过来木葵手中的伞,“你留下,我怕你叫不来你家这位闹别扭的主子。”   坠儿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询问木葵,二人是怎么了。   木葵耸耸肩膀,表示也不甚清楚,去的时候还好好,回来后就成这样了。   刚踏出屋子,外面已经黑透了,狂劲的冷风一个劲儿的往沈婳的脸上刮和衣袖里钻,顷刻间便是豆大的雨水哗啦啦的砸下来,她支开的油伞被大风吹的歪歪斜斜,最后一个不稳连人带伞一起被吹的后退了几步。   这京郊外的风果然很强劲,伞面咔擦一下便折了,沈婳也顾不上遮挡直接扔在地上,她冒着雨向前走,雨水拍打着她的身子,只消眨眼间,她便浑身都琳透彻了,眼睛更是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   沈婳有一瞬间的犹豫,要不要折回去,但想到颤颤巍巍的小麒麟便存了几分豁出去的念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也是杯水车薪,勉强睁着眸子向萧绎所在的房子跑去,可这般在前面跑着,却总感觉身后似乎有什么隐约跟着自个儿,因为雨水太大,天又太黑,她扭过去身子察看时一无所获。   便觉得是自个儿多心了,可就当走上了湖水中一座拱形木桥时,因为是旷天修建的特色灯桥,桥两端分别竖着两根造型优雅的木架,悬挂灯饰,这样的大暴雨灯饰里自然被浇灭了亮光。   忽而又是一阵狂风袭来,耳边陡然响起咔咔的作响,恰巧映着一道闪电劈下来的亮光,沈婳慌乱的抬头看到木架晃晃悠悠的倾斜便要迎面砸下来。   她惊的睁大了眼睛,嘴里的叫喊都未曾出声,便感觉一个巨大的力量带着自己冲出去,在泥泞的地上翻滚了一圈,天旋地转间她便感觉落在一个结实的怀抱。   身上没有任何被摔痛的感觉,一切都那么柔软,雨水依旧冲刷着她的眼睛,她颤抖着睫毛,定睛一看,护在她身上人正是表哥萧绎。   “表哥?”   “婳儿,你要做什么,不要命了么?这种鬼天气跑出来!”萧将军嘶喊着,可是雨点雷声太大,很快就淹没了他的声音,但却淹没不了萧绎眼中的怒意。   “煜哥儿他需要你,我替他来叫爹爹。”沈婳也不甘示弱,同样吼着声音,“表哥又是做什么,与我闹脾气么?便是连煜哥儿的生辰都不要过了。”   萧绎突然抓紧了沈婳的手臂,目光有些微冷反问她:“闹脾气?倒是谁在闹脾气?”   沈婳不置可否,却暗自气恼,二人身体纠缠在一起,她努力的想要挣脱他爬起来,蹬了长腿,却听到萧绎低喘一声,她不由的望向脚边,竟是隐约有红色的雨水刺入眸中,那分明是血水,她的腿没有受伤,那肯定就是萧绎。   “你被木架砸中了?”   萧绎只紧皱着眉头不吭声,倒像是默认了,沈婳咬了咬牙,“表哥你等我,我去叫魏家主和其他人过来。”   萧绎再次拉住表妹的手腕,紧扣住不松开,“不要去,危险!”   沈婳着急,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危险,雨水已经比刚才小了很多,要不然也看不到他腿上的伤口,“表哥,现在你更危险,只要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别去,就呆在我身边,木架是有人故意砸断的。”   这句话让沈婳愣怔了一瞬,她这才意识到萧绎说的危险是什么,有人竟然故意要害她,若不是表哥及时赶过来护着她,那木架就要砸在她的身上,哪里是她一个姑娘能承受的,不死也肯定残废了。   沈婳竟然忍不住微微颤了颤身子,也不知是雨水劲风吹的浑身发凉,还是被这件事情惊吓住了,原来刚才根本不是错觉,果然是有人尾随在肆机寻找机会害她,想想竟然有些后怕。   “婳儿,别怕,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萧绎赶紧搂了搂小表妹,“扶我,去我那里。”   沈婳回过神来,惨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眼下情形也庆幸萧绎在身旁不至于乱了手脚,半晌才低声呢喃,“嗯,我不怕。”   明明是来找萧将军安抚煜哥儿情绪的,这会自个却真真切切被安抚了。 ☆、第30章     两人到了屋子里,沈婳先将萧绎扶到床边歇息,就立即出去叫了小厮去找大夫和通知魏家主,另外又唤了两名丫鬟先去烧些开水,一会儿大夫来了免不了要清洗伤口和干净的纱布、巾帕等东西,她做的井井有条,不慌不乱的指挥能叫来的下人去做事。   萧将军便横着一条流血的腿就靠在床边,静静的看着面前各种吩咐事情的小表妹,隐隐露出一笑,她这个样子道有几分排兵布阵的架势,这般聪颖的表妹怎能让人不爱。   趁着沈婳忙里忙外的不注意,萧绎又弯起腰重重敲了两下腿,那条本就染着赤红的白底长裤顿时又开始浸血。   沈婳回来一扭头,就看到这样的可怖的情景,健壮的长腿被白裤包裹,早就血迹斑斑,还在不断的扩染,她一声低落的叹息,急切向前走上两步,蹲下身子趴在床边仔细查看,担忧的眸子盯着那伤口,可又无能为力,一时嘶哑着声音,“血怎么就止不住呢。”   萧景军拍拍床边的空位,“表妹别蹲着了,容易头晕。”   “恩?”沈婳此时满心都是那条受伤的腿,一时没听清楚,抬起脸探看着询问,“表哥你头晕么?要不要我扶你躺下来?”   此时离的近了,萧绎才瞧见小表妹脸上满是雨水的痕迹,她的衣襟上,袖子上染着他的血,脸色微微有些惨白,她这个样子道像极了那个受伤的。   尤其是她的双眸子里水汪汪的,眼眶竟然有些通红,萧绎顿时心中一痛,懊恼自个儿刚才干嘛还要吓唬她,一定是哭过的,一个小姑娘哪里见过那么多血,肯定是被吓着了。   他蹙了眉头没有回答,手上一个用劲儿拽着她上来坐在他的旁边,笑了笑,“我没事,这点小伤而已。”   随即抬手便用大掌抹了抹她脸上的水珠,又扯过来一旁的薄被覆在小表妹的头上,替她擦拭湿漉漉的发梢,还一边警告她,“别动”。   沈婳心里又是愧疚又是疲惫,不想再惹萧绎不快,所幸就没有挣扎,只睁着一双大大的眸子盯着表哥俊美的侧脸上看,这里也是她弄伤的,如今又害他的腿受了伤。   萧绎这般细细替她擦拭完,瞧着她明媚的眼珠子总是下意识的盯着他的腿瞧,他怕她一个小姑娘家见血多了又被吓到,直接用薄被裹着她的脑袋搂她按在自个儿胸口,“我说了没事,你不用担心。”他还隔着薄被摩挲着她的背不断的安抚。   “可是,你流了很多血。”   “婳儿乖,不要想这些,我没事。”他又搂紧了几分,大约是怕表妹误会他居心不良,随即又补充一句,“别怕,别怕,我只是想给你暖暖身子。”   沈婳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颗心有力的跳动忽而安心的笑了笑。   “怎么了?”   玲珑如沈婳,她半响才缓缓道:“我不怕血的,真的!只是怕表哥像我爹爹那样残了!”母亲常年咳血,她早就对血没有那么敏感了。   “要是我残废了,那我正好要赖表妹一辈子了。”   这句话调侃的话,却不知怎么的让沈婳泪水顷刻间落下来,萧绎慌了,扶正她的身子,替她擦了眼泪,这是她第一次见怀中的人哭,又搂在怀里连连的赔不是,“好了,好了,不哭,我发誓我不会瘸的。”   沈婳今日的善感也是因为当年沈父被打成重伤腿上落了残疾,再后来几次就是因着腿脚不便连躲都躲不掉只能蜷着身子挨打,生生几次被打死了,沈婳亲眼目睹一切,父亲咽气的前一刻还说不舍的女儿和娘亲,要赖在她们母女身边,可转眼就阖上眸子,再不说话一句了,只留下冰凉凉的发僵的身子。   表哥萧绎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如何也不能变成个瘸子。   萧将军心疼怀里的小人,细声细语的道:“都是我的错,若我能早点回去你就不会跑出来淋雨,婳儿便不要与我生气了,都是我的错。”他这般耐心和谦和的哄着,让沈婳微微惊诧的抬起脸瞧他。   “你没有和我生气,那为什么不来给煜哥儿过生辰?”   萧将军摸了摸她的脸颊,一脸无奈,“表妹误会了,我是被那木拉市缠的脱不开身。”   “真的?”   “嗯,真的!婳儿乖,去换身我的衣服先穿着。”   沈婳这才意识到自个儿被萧将军抱着暖和了不少,可萧绎催着她去换衣服,但他自个身上更是湿漉漉的,沈婳表现的很听话,去柜子里翻找了萧绎的衣裳直接去屏风后套在上面。   然后又拿了另外一身干净的袍子和帕子,直接坐在床边,也帮他擦了擦湿湿的头发,然后便要伸手主动给他脱掉湿掉锦袍,毫无半点姑娘家的矜持造作。   就在她抬手扭开一个盘扣的时候,萧绎垂眸凝着她因穿了不合身衣服,又宽又长的袖子中伸出来的一双匀称的素手,只露了水晶般圆润的半截指甲,灵巧的解着扣子,不经意间却划过他脖颈的肌肤,那指尖仿佛都闪了一抹惊心动魄的芒光,忍不住想让人低头就含在嘴里亲吻。   他的喉结干涩的上下滑动了一下,再次握着她忙碌的小手一把拉进怀里,低声警告“别再动了,否则……”   没了薄被盖在头上,她的脸一下就贴在他的胸口,虽然是湿的,却感觉那胸口热的仿佛在上下起伏,一股热气将她笼罩,“怎……怎么了?”   沈婳虽然这么问,却大约暗恼自个儿穿了男装就是真把自己当男子了?竟一时急切的忘了她以前对萧将军说过的男女之防,这般没女儿家的娇羞去解人家的衣裳,还好意思说处那些个话。   “那……表哥自己把衣服穿一下吧,免得着凉。”她窝在那里小心翼翼的说。   沈婳根本不知道她穿着他衣服那刻,宽大的袍子包裹着她玲珑的纤细身子,又这般来解他的扣子,鼻端混着彼此的味道,交融在一起,萧绎早就被她摆弄的心神摇曳,连腿上伤都记不得疼了,只想……可是他不愿再第二次吓到她,让她疏离自个,便只好把这香香软软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   等魏羡渊和大夫来了,大雨也渐渐停歇,淅淅沥沥仍下着小雨,萧绎怕小表妹真的着凉,便嘱咐沈婳先泡个热水澡,一会儿叫坠儿抱着煜哥儿过来这边,晚饭吃不成,只好当做夜宵庆祝煜哥儿的生辰,沈婳点头,便随着丫鬟去了。   靠坐在木桶里的沈婳这会儿被热气哄的暖洋洋的,身上被雨水打湿的寒气也一扫而光,不由的又回想起雨中的一幕。   那个紧随在身后的暗影,到底谁要害她?她来京城无冤无仇,第一次踏出门,还是用的萧静妤的身份,莫非……那人不是想害她,是想害侯府的这位嫡长女?   于此同时萧绎这边,“魏兄,你觉得是谁想要害我的表妹?”   魏羡渊从木凳上站了起来,缓缓踱步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雨幕,他负手而立,眉头紧锁,却依旧不减身上的儒雅之气,反而在周围烛光的摇曳中又增添了几分沉静和睿智,“退之,我知道是谁指使的了,她不是想要害沈姑娘,而是——静妤。” ☆、第31章     沈婳泡完热水澡心里担忧着煜哥儿,直接回了东客房,但是一过来便看到坠儿和木葵敞着门都站在外面往里探头,两人还在叽叽喳喳的商量着谁去请少将军和表小姐回来。   但又怕打扰了两个主子增进感情,之所以沈婳冒雨去了这般久不归来,两个丫鬟都不担心也是有缘由的,这就要从沈婳被萧绎抱在怀里说起,魏羡渊带着丫鬟进来的时候,萧将军搂抱着小表妹正紧,那手上也愈发没个老实了。   所以魏家马场的丫鬟来报信的时候,二人问起来自家主子如何?那小丫鬟噌的脸颊飞起一抹红霞,坠儿和木葵就心知肚明了,也许这正是所谓床头吵床尾和呢。   沈婳听到坠儿和木葵的商量,也是微微烫了下脸颊,原以为自己早就脸皮厚到无动于衷,这下子私底下听着议论想到当时的气氛也真真是叫人受煎熬的。   她轻拍下脸颊才镇定住心神,唤了一声,二人眉梢一动,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表小姐您快哄哄小公子吧!”   沈婳惊诧,连忙往屋子里走,脚刚一落地,一个黑乎乎的布老虎就滚在脚边,她捡起来拍了拍,一眼望见里面如同被人洗劫了一般,狼藉一片。   脚下是各种瓷碗和脏兮兮的菜肴,还有煜哥儿带来的各种玩偶和小兵器,这……该不会是小麒麟一个人干的吧?   在侯府的时候别人都说麒麟居的小主子是个混世魔王,沈婳见到的煜哥儿却是个乖巧可人的,常常蹭着脑袋扑在人的怀里跟只小奶狼一样惹人爱,道一时忘记了初次见他时那满地的糖糕也是他的杰作。   “煜哥儿。”她在门口试探性的轻轻唤了小儿一声。   蹬蹬蹬熟悉的跑路摩擦声响起,那是在麒麟居小儿扑来她的怀中时常常响起的急促脚步声,可这回沈婳却并未瞧见小儿的身影出现,她脸上扬着的灿烂笑容忽而淡了,神色难掩失落,紧接着却是内屋里瓮声瓮气的叫喊:“小娘亲和爹爹坏坏?”   沈婳心里着急,正要绕过那些障碍物上前,一个高大熟悉的背影已经挡在她的身前并拉住她,握住她的素手带她一起进去,萧绎在前面踢了碎瓷瓦片才肯让小表妹走过去。   沈婳瞧着那条锦袍下微跛的腿,再看看握着自己的大手,这种无言的呵护在深夜异常的令人躁动,沈婳犹豫了下,原本没有反应的五指素手回握了过去,萧绎明显感受到了,微微一顿,扭头瞧她,沈婳只是像平常一般笑笑好像不知发生什么,“怎么了,表哥小心前面的路。”   萧绎闷声一笑,心情明显大好,二人绕到床边,煜哥儿蒙着被子蜷缩成一个小鼓包,沈婳示意表哥松开手,萧将军却极是享受那种感觉再紧了几分力道,只是这回沈婳并未像在马车那般急着抽离,似乎这样被握着心里也并未像之前那样厌恶了,只是微朝萧绎瞪了眸子,伸出另一只空手抚摸小鼓包,“煜哥儿,你出来?”   “不要,反正爹爹和小娘亲不要煜哥儿了,煜哥儿也不要见你们。”   “煜哥儿误会了,是因为我出去的时候在雨地里摔倒了,你爹爹要保护我才来晚了,我和爹爹是爱煜哥儿的,是吧,表哥?”   萧将军嗯了一声,问他,“你现在还要不要过生辰?”   “要。”鼓包里立即传出稚嫩而坚持的声音。   沈婳连忙附和道:“你快出来,我和你爹爹给煜哥儿过生辰。”   “那爹爹和小娘亲答应煜哥儿明天就陪我去吃烤小乳猪,煜哥儿才出来。”   萧绎隔着薄被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又跟爹爹讲条件,明日不行,我们要回家,下回。”   “不行,爹爹答应过煜哥儿好几次了,每次都食言说下回,煜哥儿就想吃烤小乳猪。”   “好好好,我跟煜哥儿保证回去一定能吃烤小乳猪,我让红玉给煜哥儿做好么,红玉最会做烤小乳猪了,还会抹上你喜欢的蜂蜜,烤的油滋滋香喷喷的,咬一口都脆的流油的那种。”   “哇,应该是最好吃的烤小乳猪!”煜哥儿终于探出脑袋慢慢拱到小娘亲怀里,又像那只小奶狼了,“小娘亲摔倒了痛么?煜哥儿给你吹吹。”   “不痛。”萧将军应该比较痛,她目光转了身旁的人。   萧绎这时候却虎着一张脸,望着底下的一片狼藉,“这些都是你摔的?”   煜哥儿知道错了一般不吭声,只是更往小娘亲的怀里拱了拱脑袋,随即承认的点点头,沈婳垂眸瞧着小儿根根分明的黑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真是心疼。   被萧将军握着的那只手晃了晃,再清下嗓音,大意就是让萧将军别再训斥煜哥儿了,要不是他们二人耽搁小麒麟的生辰,他又怎么会耍坏脾气,归根到底是二人有错在先。   萧绎却是挨近了小表妹轻声解释,“他是个男儿,总不能这般如女儿家娇惯着。”   “可他也是孩子。”   “慈母多败儿。”   这话小表妹可不爱听了,再次瞪了大大眸子,就要不悦的抽手,萧绎毫无防备,一时让那滑嫩如鱼儿的纤纤柔荑脱了掌控,只不过沈婳再快,也抵不过萧将军这种习武之人的敏捷度。   他及时将她的手背按在了被褥上,因为小麒麟掀开薄被出来的时候正巧覆盖在二人那拉着的手上,见不到光那只大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有些惩罚的意味,不松开也就算了,反而游走抚摸着她每一根手指,还一本正经的沉着声音,“下不为例。”   听起来再说小麒麟,可沈婳总感觉那话中却仿佛在说她一般,让她不要忤逆他的意思,沈婳今日总觉得欠了这父子二人,再如何都没有想搅动灵巧舌头的心思。   默默的没了声,而萧绎刚才的惩罚不过是因为小表妹那再次要疏离的感觉,他要绝了她的念头。   屋子全是一股混着尘土的饭菜的味道,萧绎唤来丫鬟嘱咐他们将这个屋子收拾干净,小麒麟搂着娘亲的脖子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沈婳心中思量着若是再命人去做饭,怕有些打扰的意思了,而且都这般晚了,再食用那些个甜辣油腻的对肠胃也不太好,忽而灵光一闪,笑着道:“煜哥儿想不想知道穷人家是如何过生辰的?”   “恩?”话刚完,有人肚子就不甘寂寞的“咕噜”叫起来,小麒麟难得羞羞的捂住眼睛,萧绎瞧着小麒麟笑了,“我儿这回竟然没有偷吃。”   “煜哥儿从来不偷吃的。”   沈婳摸摸与他爹爹正反驳的小儿的脑袋,将小麒麟放在地上,“那有个石凳,煜哥儿乖,和你爹爹在院子里等一会儿啊。”   萧绎不放心,“我和你一起。”   “不要了,我让木葵跟我一块,你腿上不方面。”   沈婳回来的时候,小麒麟饿得的已经半个身子趴在石桌上,因为刚下过雨的缘由,院子里没有半点燥热,反而丝丝凉风让人惬意,沈婳亲自提着食盒过来,木葵已经提前摆好了碗筷并挂了几盏天灯,早早退离了。   此刻院子里静谧的只有虫鸣蛙叫,还有时不时小儿肚子的咕咕叫,询问爹爹小娘亲怎么还不回来。   “来了。”沈婳径直走过来,取出食盒里的瓷盅,小麒麟迫不及待要伸手去掀盖子,沈婳微微一笑,提醒小麒麟,“别动,烫手。”   说着沈婳就取了食盒里的一方备用的棉帕子,敷在盒盖上要揭开它,萧绎这时候却一声不吭的挡了一下,径直掀开了盖子,“你也别动,这种活儿还是我来”。   小表妹那双柔荑细皮嫩肉的,就不该摸这种烫手的东西,以后就连那厨房都应少去才是。   随即,一股喷鼻的香味就朝着父子二人扑面而来,那白瓷盆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又青又白的葱花细致精巧的扑在碗的中央,金灿灿的黄花菜嘶嘶的氤氲着香气,长长的面条里还静静躺着一个圆滚滚的荷包蛋。   “长寿面,穷苦人家吃不起山珍海味,就会做一碗这样的长寿面,一家人围着吃。”   小麒麟拍手欢呼,“哦,煜哥儿和爹爹,小娘亲过生辰喽。”   沈婳瞧着小儿的高兴劲儿,便盛了小碗先送到小麒麟跟前,当然萧将军的也有份儿,小麒麟手舞足蹈用玉箸戳了戳那白嫩嫩的荷包蛋,不知道发挥了什么想象力忽而问爹爹,“像不像小娘亲?”   萧将军眯了眯凤眸,目光不动声色的落了沈婳鼓鼓的某处慢慢吐出一个字,“像。”   沈婳浑然不知,哭笑不得暗忖哪里像了?   小麒麟笨拙的握着玉箸,夹了三两次终于夹住,正要一口吃掉,萧绎却横插一脚,玉箸伸过来用力一夹,荷包蛋便成了两半,“我儿可不能一人吃。”   “为什么?明明是煜哥儿过生辰啊,煜哥儿今天最大。”小麒麟理直气壮的问爹爹。   “反正以后只能是爹爹吃。”   沈婳看不过萧将军欺负自个儿子的行径,便出声道:“煜哥儿赶紧吃。”最后想想又觉得不妥,还是安抚下这跟小儿争食的人吧,免得又阴沉了脸,继而补了一句,“一家人一起吃!”   萧绎挑了挑好看的眉梢,慢慢的勾了嘴角,品味着这一家人一起吃的温馨,“嗯,我们一家人过生辰,以后也要年年给煜哥过生辰,婳儿,你说好么?”   雨过天晴,月儿渐渐从一片黑纱云雾中露出微微亮光,衬着灯笼的朦胧映照在萧绎俊美的脸庞,那道被她划伤的口子似乎都不见了,旁边小儿吸溜着面条,冲着小娘亲咧嘴笑。   她嘴唇扯了扯,只不过是想用笑而不语应付过去,因为她无法承诺这些,可谁知最后瞧着这父子二人,竟然鬼斧神差的张了嘴,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第32章     翌日,魏家的跑马场又出现了两位新贵客,湘云公主和平南郡主,据说二人昨个儿夜里就低调到了,因为赶上大雨,二人皆受了点风寒,今个安顿妥帖后才携同一起露了脸出现在跑马场。   魏夫人没想到两位皇亲女眷会来,一早就让人在叫卖小马驹的望云楼上铺了红毯,备下雅间,还吩咐下人从库房里拿出了一套大家的釉下五彩春草纹茶碗摆在里面。   魏家虽然富贵,又是皇商,但魏羡渊近年来却渐渐的有心远离皇权斗争,只做本本分分的生意,有些皇子派门客找上魏家来游说魏羡渊的银钱支持,事成后许以了种种好处,封侯将相皆不在话下,他也多半周全回绝,这种态度却让魏夫人不喜。   她私下盘算着,即便丈夫有心推拒,她作为贤内助也要帮他拢住,所以在京中贵妇人间游走的便更加勤快,丈夫不支持,她出身又不高,也算是处处碰壁走到今日。   像湘云公主和平南郡主这种如假包换的皇家女眷,却向来只能远观,而能与这些皇亲贵女们结交,也让魏夫人心中起了丝丝傲然。   这才是她喜欢的日子!   所以魏夫人作为马场的女主人,陪在二位贵客身边,也算顺理成章,随行的还有受了帖子来的其他贵妇人和小姐们,皆是和魏夫人一般谦恭的陪笑着与公主和郡主聊天。   那二人一身华贵雍容之气走在前面,还有侍卫开道,便立即引了他人的目光。   湘云公主的盛名那自是不用说的,年轻貌美,不仅仅因为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更因为一句非萧将军不嫁,也令多少男子折了相思泪,只能眼巴巴的瞧着那朵帝王家的娇花为一人盛放。   而那湘云公主身边的表姐平南郡主便更是以“驯夫有道”出了名,只是这平南郡主的“夫”在封地可不止一人,她三十丧夫,无儿无女,寡居五年不曾再嫁,这五年来“入幕之宾”倒是不少。   □□之事本是人之常情,但多来寡妇是要隐晦些的,但她倒是处处毫不避讳,风流潇洒,游山玩水,事事尽兴,亦骄纵任性,走马观花般的与一个又一个男子并肩出游。   初时,别人都以为那些郎君们不过是贪图郡主的权势和钱财,各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伺候枕席,谁知郡主弃之离去他们后,这些人皆是买醉痛哭,哀求在平南郡主的跟前,希望破镜重圆,再续恩爱。   众人此番听说平南郡主入京来了,又恰好在马场遇见,都是抱着十足的猎奇心,不知所以的众人刚还纷纷猜测郡主定是个身体柔软丰盈,娇美迷人的贵妇美人。   可当妇人携着湘云公主一出现在望云楼里,众人就傻了眼,瞧见的竟然是个衣饰简雅,略施粉黛,相貌略平淡的纤瘦女子,只是保养的得宜,年岁道不似近了四十的,又因着出身不俗,倒是与公主一般举止皆是自有贵气。   若不是知那平南郡主年岁摆在那里,大都会误认成旁边的湘云公主才是那寡居的郡主吧。   一路走来,盛着众人黯淡失落的目光,平南郡主倒是没有半分在意,脸上笑容不减,好似他们都与她无关,便在上了二楼时俯瞰黑压压的一楼,与身旁的公主笑着道:“今个来的人真是不少呢,好热闹!”   众位夫人们也纷纷附和,在魏夫人的眼神示意下,有人便想扯了话题引着魏夫人与公主认识,可是这位娇儿的公主却是兴致不大,一双碧水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入口处,心不在焉的失了魂一般,喃喃道:“将军怎么还不来。”   这话说的音儿小,只让近身的平南郡主听到,微微扯了公主的衣裳,那湘云公主才似回了神思,注意自个儿失了态,又昂起尖细的下巴变成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不是刚才那个泛着相思的小姑娘。   湘云公主此番来了马场自是追着萧绎的脚步来的,平南郡主近来在京城置办了一座府邸,打算在京中久住,听说是被那些个入幕之宾缠的厌烦了,才从封地过来,因为郡主不比那些受封地的王爷们,无需俸诏也能入京,公主与这位平南郡主并不算熟悉,还是听的一位嬷嬷的主意,才开始亲近起来。   自然是希望平南郡主这等虏获男人的手段能指点她一二,如何才能也得到萧将军的心,平南郡主耗不住湘云软磨硬泡,倒是最后答应了。   初时,她也是半信半疑,直到这位表姐入宫与她在戏园子一起看戏,回寝宫的路上竟瞧见颇有才名的沈大人之子竟一心为瞧郡主表姐一眼爬上假山,因着巴巴看直了眼,不小心落下来摔断了腿。   这位沈大人之子公主是知晓的,当初父皇还有心要将他赐婚成驸马,那公子十分殷勤,只不过她心系萧将军,不曾理会,转眼平南郡主不过入京两月,原本还信中称爱慕自个儿的沈才子就为郡主这般失魂。   这不得不让湘云公主重新燃起了与萧将军结成连理的希望,便事事都听起了这位郡主表姐的吩咐。   湘云公主虽不再将相思表现在脸上,可还是忍不住眼眸落去,这一瞥,便看到一身墨袍的英伟男子与一个头戴帷冒的高挑姑娘入了楼里。   湘云看不到姑娘的容貌,只瞧见淡粉色的云罗裙脚下开花的摆动,配着双玉莲白的珍珠点缀绣花鞋,姿态就如一朵桃花,让人忍不住要掀开帷帽瞧一瞧,那底下的容貌可否真的如朵桃花般是那最美的三月艳桃。   旁边夫人们议论道:“萧将军身边的应该是昨个儿的紫衣少年吧。”   “哪里是少年,分明是个女儿家,听说是萧将军的家妹。”   “就是那个十八还未出阁的萧静妤?”   “可不是,还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太傅家的二公子可真是有福气。”   众位夫人小姐们再身后交头接耳的议论着,皆是夸赞她不俗的容貌,还有些男子的声音也一并落入了湘云的耳中,虽然有侍卫守着周围禁止闲杂之人接近公主,可这隐隐约约夸赞美人的话却不绝于耳,湘云公主听着微咬了红唇,面上显然是不高兴的。   昨个儿她便是听说了萧将军带着女眷过来,打听一番才知道是萧静妤,原本提着的心终于可以落下,便遣去贴身宫娥去请萧静妤过来小坐,因着她的宫娥是认识侯府大小姐的,以前萧静妤和萧静敏常常被她请进宫里,宫娥回来时却说那人根本不是萧静妤。   以前萧将军说她思念忘妻,她得不到也便得不到,因为别人都不可能拥有将军,他就像一抹天边的云,隔着宫闱的高墙她无法触及,可如今又是怎么回事,萧绎竟然带着女眷,还要谎称她为是自个儿的胞妹。   比起现在被人抢了萧绎的这种感觉便更是嫉妒强烈到令人窒息,她立刻就去找了平南郡主与她说起,郡主只是笑笑让她别放在心上,再细细告诉她要如何做,她很快安静下来,她想只要按照郡主的吩咐一步步来定然能得到萧将军的心。   此刻,平南郡主面上的笑容依旧,拉住湘云公主的手缓缓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话吧。”   湘云点点头,“本宫记得。”   “公主说说是什么?”   “让本宫只做公主,不□□慕萧将军的倾慕者。”   “所以本宫才顺从了父皇的意思与那新科状元出游,既然郡主让本宫不要理会萧将军,可为何本宫打探到他要来马场买马,你却拉着本宫来,让他瞧见了岂不又认为本宫是跟着来的,失了面子,又与郡主说的互相矛盾了。”   她已经因为萧绎成为了京城中的笑柄,也心知若不是自个儿是公主,怕是闲言碎语的更多,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爱慕那个男人。   郡主说让她好好与状元郎相处,只当瞧不见萧将军那人,可她昨日还是不由的命车夫转了弯蹭在萧绎的马车上制造机会只为与他说上一两句话。   平南郡主轻轻笑了笑,“公主放心,他现在的眼中还未盛的下公主,又岂会有那种多余心思,公主现在要做的就是引起他对你的注意。所以今日萧将军想要买下小马驹,你便要与他处处作对的抬价,拿下那匹他想要的马驹才是。”   湘云公主又不解的道:“可她身边那个女子就放任不管么?”   “公主是何等尊贵千金,难道还惧怕那般以色侍人的小女子,一会儿你便当做她是萧静妤上前与她招呼,道要瞧瞧她顶着这假身份能镇定几分,就像昨日我为公主分析的那般?顺便也让将军瞧瞧公主您为他改变,但切记仍然不可再瞧萧将军一眼。”   湘云望着自己新装扮,也愈发有了信心,她大梁最受宠的六公主,以前打扮都是以俏皮甜美为父皇的喜好,因为父皇说最喜欢她的天真烂漫。   平南郡主却说像萧绎这般成过婚的男子又怎么会喜欢一个像妹妹般的幼稚姑娘,所以命宫人又裁剪了一匹新的衣裳,皆是束腰露出胸臀的婀娜纱衣。   发髻也由原来喜爱的双开髻变成了富有女子韵味的惊鸿髻,现在的湘云公主处处透着成熟女儿家的味道,就好像一颗新鲜待摘红果子,最是诱人。   那些个随行的夫人们也是对公主的新打扮夸赞不已。   待萧绎携着沈婳一上来二楼,湘云公主笑容紧跟着深了几分,提裙向前,“静妤……” ☆、第33章     “臣参见公主殿下。”萧绎遵守君臣之礼与迎面过来的公主颔首,一旁的沈婳也紧随在萧将军身后不紧不慢的道了一句,“公主金安。”   因为要与公主见礼,沈婳也不好继续拢着这披风帷帽,可也怕一揭开便会让人认出来她不是萧静妤,昨日马场去的大都是爱慕萧将军的世家小姐,人也不算多,今日却是不同,那些夫人里与侯府夫人有往来的,保不住就有几个是认得萧静妤的。   又听闻萧静妤常常入宫与六公主小聚,若是公主当着众人的面询问她是何人?   这时候不仅仅是自己的清白,就连萧将军的脸面也会是挂不住,二人孤男寡女出来游玩这般隐藏身份,道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令人遐想。   而公主身后那群贵妇们总有几个喜欢八卦大舌头的,更何况她微微抬眸瞥向湘云公主打量一番,只觉得若她摘下披风二人相对场面定会十分尴尬。   她并不想惹了多余的事端,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出一个爱慕萧将军的痴狂公主,若让她瞧见自个儿不是萧静妤,会不会醋意横生?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现在已经是作茧自缚,用了表姐萧静妤的身份!原以为是没几个人知晓的,这下子遇到熟人,沈婳虽然有些心绪不平,好在还没软有腿脚,依然是一副稳稳的模样,披风是暂不能摘的,只待静观其变吧。   这时候,不知谁引的话题,有人竟开始指指点点点道“萧静妤”的沈婳不知礼仪,公主何等尊贵前来主动招呼,是将侯府看中在眼里,认萧静妤为闺友,这是多大的尊荣,可她却是这般的毫无礼数,连披风不肯解下。   尤其是公主身后一个身着水蓝衣裙的娉婷少女,模样不差,嘴里的话却是让人听的生厌,“侯府的教养就是这般么,哦,我道忘了萧大小姐不常在府中呆着的,恐怕教养嬷嬷也是无奈,好像你常常也像这般随着人出来游玩呢。怎么今日只有萧将军陪着?”   这话说的可就晦暗的有意思了,沈婳又怎么会听不出来那话中的敌意,就连周围的其他夫人小姐都觉得这话说的是有点“口不择言”了,纷纷瞧向蓝衣少女,这一瞧才知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女儿,周嫣嫣。   好像曾经和裴太傅家有过婚约,不知怎么地两家闹的甚是不愉快便退婚了,听说这家小女儿开始未曾见过二公子,一直闷闷不喜这门婚事。   退婚后见了一次裴二公子,倒是回去哭闹着要礼部尚书再重新去裴家定下亲事,可惜裴家的二公子那时候又与侯府结成亲家,这个月便要成婚了,所以才会这般恼着萧静妤,今日这态度也算是印证了那一时的传言。   沈婳心中微怒,抬起下巴,露出一张嫣红的嘴唇,直指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脑子里竟都是什么肮脏的念头?”   她虽不曾露出容貌,但那话语冷薄,沉静的不卑不亢,气势压的周嫣嫣都心虚了几分,不敢再那般理直气壮,“我……我说的难道有错么?”   “说的不错。”沈婳重重的咬字回她。   周嫣嫣因着这句话找回些面子,眼神瞟过众人,略是些得意,瞧瞧这不守规矩勾三搭四的萧静妤承认吧,可紧接着沈婳就是一声嘲讽的冷笑。   “我是说……你说的不错,今日公主、郡主和各家夫人小姐都是出来游玩的,也包括小姐你,哪个没有出过府,郊游过,你倒是想意有所指的说谁?是我?公主?还是……郡主?这般你又倒是哪里来的教养?”   众人被这句话引导的不由望向了公主旁边的平南郡主,周嫣嫣会意出来脸色刷一下青白了,就连周夫人这下子都慌了,原以为就让女儿打一下嘴仗也就过去了,谁知,赶紧的周夫人就一巴掌打在周嫣嫣的脸上,呵斥她,“还不赶快向公主和郡主赔罪。”   周嫣嫣捂着脸颊哭的厉害,周夫人便紧着声音惶恐道,“小女尚小,一时口不择言,还望公主和郡主莫要怪罪。”   公主也是被这周嫣嫣吵闹的烦了,而且竟是耽误她的正事,便不耐烦的道:“夫人带她下去整整妆面吧!”   旁边的人一看公主不高兴了,便又转了风向,纷纷说起周嫣嫣还算是礼部尚书的女儿,竟是让大家扫兴,说些不得体的话。   沈婳冷眼看着,再没有多说什么,倒是一旁的萧将军好整以暇的瞧着四两拨千斤的小表妹,从上回麒麟居与祖母对峙,他便知小姑娘是不易被人欺负的,所以才未出手,也让小表妹活动下筋骨。   不过不过时,那些人又开始闲言碎语的拿沈婳这不摘斗篷说事,她总不好再让人借着这种无端的理由抹黑萧静妤,便抬了手要解开系带,萧绎却是脸色一沉,目光凌厉望向那群指指点点的,几个妇人没想到萧将军会忽而这般,皆是梗着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臣的家妹因为大雨昨日微染了风寒,是怕传染了公主您,还望公主体量家妹的一片用心。”   沈婳心中隐隐一笑,萧将军这说谎都一本正经的模样,甚是唬人啊,便只好附和,掩唇咳嗽了两声。   萧绎都出面解释了,若公主和众人再这般指责就是不近人情了,况且“萧静妤”也是怕传染了公主一片好意。   “这……”湘云公主一时被这话说的不知该如何进行下去,萧绎明显是在维护身边的女人,这便更让湘云心中愤懑。   那平南郡主这时候站出来提醒湘云道“公主,您不是多带了一件银蚕丝做的斗篷么?我穿不惯,不如送给静妤暖暖身子吧,那银蚕丝对女子的肌肤好,又比一般的披风透气,最适合夏日受了寒的人,不易再因着燥热闷出热病来。”   “郡主真是贴心,倒是替本宫这个做友帕的想的周全。”说完就不容拒绝的命宫娥去取来,沈婳便是一下子被架出来,想推辞都不能推辞了,隐约再瞧着那二人总有种公主是故意而为之的感觉,萧将军更是不悦的阴沉了面色。   看的湘云公主心里跟着一紧,她这便惹了萧绎的不快了,但是此种状况也正如平南郡主昨日预料的一般,她要按着她说的走下去才不至于前功尽弃,于是在萧将军凤眸的不悦中,她命人将披风送到沈婳面前。   “静妤,快换上吧。”   沈婳这是赶鸭子上架,只好敛住神色接过,萧绎侧身明显要阻止,她却道:“大哥,公主的一片美意,我怎可辜负。”推了萧将军向前一步,“臣女谢过公主。”   她直接解了披风,不管公主是不是有意的,她都不能推拒了,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侯府的嫡长女。   却没想到沈婳一揭开斗篷,众人定睛一看,一个个都是有些看呆了。   只见眼前的“萧静妤”换成女装,穿着一件金粉牡丹薄水烟逶迤开花长裙,粉衣似莲似桃,衣裳不知是个什么料子,看似透亮却不透肉,只闪着粉色鎏金般的光泽。   一头乌黑的头发盘着惊鸿髻,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加之盛极的容貌,简直是美不胜收,只是眼前这装扮竟是跟对面的湘云公主穿的是一模一样,就连今日选的耳坠都是明珠耳铛。   湘云公主也是一时惊讶的微瞪大了眸子瞧着对面之人。   沈婳本就生的高挑,身段精致,玲珑美好,只是这么一对比极为强烈,单单论是容貌,身段公主便输了,再加上沈婳这得体的应对,生生让皇家长出来的公主都略显局促。   这件衣裳的设计乃是极为挑剔穿着之人脖颈,沈婳的天鹅脖颈白皙修长将衣衫反衬的更美,湘云公主没想到自己个儿会这么让人生生比下去,反成了陪衬,本想让这对面之人失了光彩的。   她发楞的眸子中更映照出了对面男人惊叹的目光,其实萧绎来接沈婳的时候她便已经披好了斗篷,谁知小表妹今日会认认真真的打扮,一张嫣然的小脸娇美怜人,眼角眉梢自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妩媚风韵,这样娇俏的容貌不仅仅让一旁的人虚晃了眼睛,更是引的路过的男子都一个个看的发痴,连那大梁货真价实的公主明珠都被衬的淡了神采。   其实说起来今日多亏了木葵的坚持,不知她从哪里听说公主来了,也未曾告诉沈婳,只哄着表小姐穿了最好看的衣裳和少将军出来。   萧将军向来不喜那些恶狼眼光,面上更是阴郁,赶紧抽了公主拿来的披风为小表妹穿上。   众人楞过之后,就有人意会出来,这人根本不是萧静妤,“这不是……”   “看着不像……”   “是侯府的萧大小姐么?”   而湘云公主也在平南郡主的微微提醒下回过神来,示意她打起精神来做接下来的准备,只见众人疑惑了半天,有人就要指正之际,湘云公主却上前道:“静妤,与本宫竟穿的一样,真巧,果然是要嫁人了,这般的像仙女似的变了样子,更娇美了,本宫差点没认出来。”   “公主谬赞了,臣女不过是学虎画猫!”   从她解开斗篷便一直稳稳的毫无半分如她预想的那般会惊慌到无所适从,好似她真的就是萧静妤一般,那个高冷的眼神,气定神闲的举止,都和萧静妤的气质无半分差别,那些个认出来萧静妤的身份的,也是一时被唬的不敢确定了,毕竟真正的萧静妤“养病一年”未出来露面,还是前些年隐隐见过。   再说,公主的这种态度让身后之人一时更摸不着头脑,但略是精明的就知晓公主是在给萧将军台阶下,公主小小年纪,这等的心胸真乃是妇人典范。   其实这便也是平南郡主昨日的分析与计划,他道男人都好面子,尤其是萧将军这种功名成就的,可先挑了事,再帮他掩藏下,即能让萧绎看公主的处事稳重和对他的维护,萧将军自然会对公主抱有感激之心。   唯一的变数就是刚才那般做了她人的点缀,这一点始终让湘云公主耿耿于心,眼前的女子并不知她和郡主的计划,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假的萧静妤只不过无意被逼的露了露脸,她便输了。   顿生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凄楚感,身上微微的发抖,还是平南郡主拉她,才稳住仪态。   这厢,沈婳也没想到公主会帮自个儿,想也是无心的吧,这般就是最好的结果,萧绎见事情终结,倒是未说什么拉着表妹与公主告辞,坐到了安排好的雅间。   公主这边,平南郡主蹙了眉头,“公主倒是遇见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啊。” ☆、第34章   今日来叫价马驹的人不在少数,一楼已经摆了不少雅座,二楼的雅间皆是以一张张竹帘子隔开。   每次叫价只需人动动手摇晃帘子旁垂下的铃铛吊坠,萧绎因为腿脚不便,这摇拽铃铛的活儿自然落在了小表妹身上,沈婳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竟在墙角看到了一一个漆木大箱子,里面静静躺着一万两银子,“从哪里变出来的?”   “魏兄给小麒麟的生辰礼物。”   沈婳啧啧了两声,心道财大气粗果然是不一样,一万两跟撒豆子一样随意就甩出去了,怪不得萧将军来的路上一点儿也不担心,原来是有财神爷傍身,可是就算买了马儿也是小麒麟自个儿给自个儿买的呀,萧将军可真会借花献佛。   “我的银钱都留着给婳儿花。”萧绎似乎瞧出来了她的心思,俊脸露出微笑,竟是忽而道了一句,沈婳一怔,瞧萧绎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嘴唇微微蠕动下,最后只好扯出一个看似轻巧的笑容,转了话问,“表哥可找到昨个雨里想要害我的那人。”   萧将军端起桌上的一盏热茶,细叶在水中渐渐舒展,金红的色泽丝丝缕缕的沁出,浓郁了汤水,他抿了一口,“还不曾找到,这事我已经交给了魏兄处理了,表妹便不必担心了,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萧绎既然这么说,又说的这般含糊,沈婳就知道是不该自个儿多问的,但是既然萧绎这个态度,那想要害她的,确切说也许是想害萧静妤的那人身份定是不同寻常的,会是谁?   只是她的思绪还未维持太久,汗血小马驹很快就在一中年管家的引导下进入叫价阶段。   萧绎喝着茶反而轻松的微眯眼睛小憩起来,“铃铛表妹随意摇着玩。”   沈婳心叹,随意摇一下便是五百两银子,要知道她当时在杭州的时候为了银钱,过的多么艰辛。   很快阁楼此起披伏的铃铛声已经将小马驹的价格抬到了五千两银子,沈婳再次摇晃了铃铛,二楼一个宏亮的小厮喊道:“天字壹号间五千五百两.”   “天字肆号间六千两。”不多时,对面厢房小厮紧接着喊道,而那摇铃之人正是湘云公主。   价格已经叫道这么高,显然楼里的人已然觉得有些吃力,再不肯跟了,只剩下对面两间厢房的主人还在对峙,沈婳知晓是公主在这般叫价,可马驹是要给小麒麟的生辰的礼物,不管是不是公主,只管摇吧。   反正最后公主抢不到若是怒了,身旁的表哥只要卖一下美色应该能顶住的,沈婳因着自个儿一瞬间的想*住,自嘲的讪讪一笑,什么时候她竟学会依赖身边的那人了。   “六千五百两。”   “七千两。”   可是每当她摇晃叫价,公主那边便紧跟不丢,沈婳大约觉得这般没有在摇下去的意思了,手都有要摇酸了,公主明显是势在必得,可她若再继续跟下去,显然要超出一万两的预算了。   只是煜哥儿该失落了吧,想着便要收手,萧绎突然睁开眸子道,“表妹继续摇铃,不可停。”说完萧将军打帘子就跨步出去了。   萧绎一路来到对面厢房,有侍卫在门口守着,一见到萧将军便颔首通报,紧接着里面便传来公主端雅的声音,“请将军进来。”   湘云公主看着那伟岸的男子走过来,不无激动,平南郡主说的没错,只要她做好公主,萧将军总有一天会主动来找他的的,只是她没想到会这般快,她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萧绎一定是对她改观了,于是便含笑请萧绎坐下,“萧将军,不知你过来是作何?”   萧绎微微瞥了一眼那宫娥,旁边的宫娥还在摇着铃铛叫价。   他道,“微臣替家妹谢公主方才解围。”   平南郡主又说中了,她保留了萧绎的面子,便是替他铺上的台阶,他定然会感激。   湘云郡主顿时心花怒放,赶紧便细声道:“将军不必在意,只要是将军的事便也是本宫的事,但不知那位姑娘是……”   “是微臣的表妹。”萧绎的声音无甚起伏,仿佛是不愿多说,但到底是不愿对一个外人多说,还是不值得一说,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当然湘云公主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后面那个,表面露着得体的笑意,心底却暗暗不喜,又是一个表妹,那个乔墨兰就讨人厌,现在又来一个。   不过不管哪个表妹,她现在都不在意了,以前都是她四处追着萧绎,如今他肯主动找她,湘云公主的心微微的颤动着,欢喜着。   “公主钟情这匹马?”萧绎陡然出声问她。   能与萧将军像这样私下多说话,湘云其实心中又羞有喜,便是羞赧的点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不巧,臣的表妹也喜欢,微臣斗胆请公主相让。”   萧绎望着眼前的湘云公主,凤眸里折射的眼光坚定而果决,却又那般锐利,仿佛将湘云今日的盘算一切看穿在眼里。   “据臣知晓公主对马毛过敏,最是讨厌马匹,况且公主来马场难道不曾打探下这里的规矩,一会儿叫价后是要直接交了现银,若是交不出便会落给下一家,到时候公主失了面子,可就不好看了。”   湘云公主这时候再瞧不出萧将军的意思就真的太傻了,刚才还以为……   萧绎凤眸如鹰隼般再盯住公主,薄冷的声音慢慢响起,“昨日这摇铃的宫娥去过臣表妹那里……”只一句话就点破了湘云今日的故意,她登时慌的变了脸色,抬脸望向萧将军想要解释。   萧绎却不想再和公主多呆,直接道:“表妹摇的手酸,臣不忍心,恳请公主相让。”萧绎话语说的恭敬,却是不容反驳的霸道。   “将军……你……”湘云抖着音叫了一声。   她怎么都料不到只因为小表妹喜欢,手摇的酸了,便来恳请自个儿——他,他这是故意折煞她面子!湘云公主脸上色彩纷呈,气息险些稳不住,而一旁萧绎仿佛传达到意图,连一刻都不肯多待的起身告辞离开。   湘云公主望着萧绎几乎归心似箭的背影,一时气愤难耐,从宫娥手里夺了铃铛狠狠的摔在地上,这般受了欺辱,还摇什么摇。   平南郡主因着刚才小解这个时候正好回来,看到公主这般,铃铛也扔了,询问了宫娥发生了什么?公主已经趴在桌上泣不成声,平南郡主听完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安抚了湘云,“公主不该让萧将军进来的。”   湘云公主听了宫娥刚才回禀郡主的,更是难堪,不掩怒火地直冲,“都是你让本宫来,看,这般遭羞辱!”猛地拂开了郡主的手,饶是迁怒。   郡主收拢了手于袖下攥住,眼眸中掠过一抹暗芒,声音确是越发柔和,“公主又忘了我说的,这般沉不住气见了人,不妨听听我的主意可好?”   公主撒了气儿,心思稍平,听她又有主意,半是狐疑的凝向她,“还不快说。”   郡主眸光掩掩,启了红唇,“既然萧将军喜欢小表妹那般的,我们便改日请她入宫……然后……”   湘云公主听了后,眸中精光随之大盛,索性扔了铃铛,大赞妙极。   这边因为公主扔了铃铛,便没有要再与沈婳争夺马儿叫价。   “一万两一次,一万两次,一万两……”中年管家正要喊道第三次确定无人叫价,把马儿归给萧将军,可望云楼却突然响起了一声。   “两万两。”一个洪亮的声音引的在场沸腾起来。   是谁要用两万两这样的高价买一匹马驹,要知道两万两都能买到数匹上好的塞外马儿了。   众人纷纷扭头瞧向进来那人,却是被缠帽上一颗宝石闪到眼睛,进来的人是个南云人的打扮,身边还跟着数个抬木箱子的小厮。   “是木拉市。”沈婳掀开竹帘探看,十分吃惊,他这人前一刻还不在,怎么后一刻就到了还用高价抢了马儿,这两万两压的沈婳不得不放弃摇铃。   两万两拿到马驹的木拉市兴致勃勃的走上二楼,沈婳扭头去瞧向已然回来的萧绎,却见他轻轻喝着茶水,竟然没有因为马驹被抢而生气,看不出情绪。   木拉市直奔着萧绎这边,魏羡渊也从后台赶过来   萧绎冷冷道:“恭喜。”实质却没什么真心意味。   “我也是看萧将军僵持不下,想为将军解围,这匹马驹本来我拍下就是要送萧将军的,是我的诚意。”   “两万两的马驹给我,平白损失两万两银子,木兄可不是会做赔本生意的人吧。”   木拉市哈哈一笑,汉话此刻说的极为顺溜,“是的,只要将军答应我的请求,这匹马驹不仅会送给萧将军,那件事,我还会再多提一层给将军。”   萧绎凤眸一眯,“你是说我要是答应了你的要求,你不仅将这匹马驹给我,还会提一层利?。”   木拉市再次笑了,“萧将军,我是很有诚意的。”   萧绎却陡然冷笑,“可惜我已经对马驹没了兴趣。”说完,就拉着小表妹阔步向楼下离开,沈婳扫了一眼木拉市一张涨红的脸,那眼中迸发出的杀气隐隐透射到二人身上,让沈婳不禁蹙紧了眉头。   而这件事起因还是后来魏羡渊帮萧绎解释的,原来那木拉市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茶商,而是以做茶商生意掩人耳目,用载满茶叶的商船贩运水烟。   那是南疆一种非常美丽的花提取的粉末,价格极为昂贵,但却能让人飘飘欲仙吸食成瘾,若是犯了瘾时,吸食不到,人能癫狂到六亲不认,杀人放火,这般的毒物萧绎在南疆时就严查销毁,木拉市也不敢真的撞了萧绎的枪口,一直以来绕了远路增加成本偷偷运到大梁。   而萧绎离开南疆由国舅爷接手后,木拉市胆子便大了起来,竟然明目张胆的河运大量水烟,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萧绎人虽离了南疆戍边城。   可是马头却全是萧绎的势力,守城的将官直接将几船货物扣押下来,还沿袭萧将军在时的军令打算焚毁,若不是国舅爷极力拦着那些货船,现如今早就销毁了。   木拉市这般紧张自然是这几船货物利润千金,闪失不得。   可现如今南疆戍边城河运的几个重要岸口,那些守城部将都是萧将军一手提拔的,忠心耿耿,更是为百姓着想,没有萧绎的手信,也是不肯放货的,就连现在接手南疆边界的国舅爷出面也是无用,气的国舅爷快马加鞭的参了萧绎一本不肯放权。   所以木拉市只能亲自入了大梁缠着萧绎放货,因为大梁并未真正禁止这类毒物,说起来萧将军并无实质的大梁律文可以扣押,自然是找的其他理由,还有便是天高皇帝远。   萧绎宁愿这般被皇上猜疑也要阻止,他已经多次呈递奏折恳请皇上下令如一些南疆周边小国,禁止这类水烟流入大梁,否则后患无穷,但皇上虽然有些要点头的意思,却迟迟未真的下诏,态度不明。   官员们见风使舵,纷纷揣摩圣心,对待水烟也是谨慎异常,萧绎让木拉市这等南疆做水烟生意不得不扮作茶商偷偷运送,水烟的价格一涨再涨,可木拉市这般的运输成本也是不低,大抵是不如以前的。   昨日大雨,萧将军便是被这事缠着,木拉市当时许了四层的利给萧绎,还叫来魏羡渊希望借用他的商队一起运送,这般也就畅通无阻了,大家一起和和乐乐的赚银子。 ☆、第35章   汗血小马驹虽然没有买到,但是魏羡渊却将拍下马驹的两万俩银子给了小麒麟,加上之前的一万,小麒麟已经有了三万银两的家当,三万两真金白银,够沈婳在杭州老家的沈宅平平淡淡和红玉过个一辈子了,所以马车上沈婳抱着小麒麟总觉得是抱着一个“金娃娃”,腿上的重量都觉得沉甸了几分。   话说,也不知萧将军是如何哄住这金娃娃的,小麒麟竟然没有因为汗血马驹的事而闹情绪,反而又像平常一般抱着布老虎和木剑厮杀玩耍,一点儿也不受马驹的影响。   因为煜哥儿的第一个生辰未曾给他买下那朝思暮想的马儿,留了遗憾,沈婳心底是疼惜这小儿的,路上也便照顾的愈发仔细,取了腰间帕子抹了抹小儿额头的细汗,顺手捏了旁的小案几碟子上一块桂花糕递给小麒麟吃,萧将军在儿子面前总有种郁塞之感,何时她的婳儿也能这般与他自然的亲腻。   沈婳只顾着小麒麟,未曾瞧见那阴郁的俊脸,一边欣慰好生生的煜哥儿,一边惊诧的问道:“昨个儿回去,表哥是如何哄煜哥儿说的?怎的今日这般安静好哄?”   萧将军靠着车厢,凤眸一挑,“表妹真的要听?”   只是不等萧绎说明,小麒麟就停了手中的动作,用黏答答的肉爪子伸手摸了摸小娘亲的肚子,眼睛放光,“爹爹说选马驹就不能选仙女妹妹?所以煜哥选了仙女妹妹哦。”小儿扬起那张未长开玉琢般俊脸,黑眸子乌溜溜的期待,问:“妹妹什么时候才能从小娘亲的肚子里出来?”   沈婳早就领略过萧将军的“不要脸”,微微嗔目过去,萧绎一张俊脸却满是得意之色,毫无半点自觉,沈婳现在“寄人篱下”又无法硬气起来,胸腔微微存了口气,小麒麟在她耳边开始问东问西,对“仙女妹妹”好奇的很,一会儿问她“妹妹长的像谁?”,一会儿又问她“妹妹会不会喜欢煜哥儿?”……   这种问题让她怎么好回答?便是抬手佯装困顿,打了一个哈欠,“煜哥儿,去找你爹爹问,我要睡一会儿。”   萧绎直接从身后的安置处取出来一个香香的软垫,“枕着睡。”   可小表妹却阖住眼眸,靠在车壁上转了身子背对他,摆明是不想理他,萧将军也并不恼,反而觉得这般能在他面前显露真实情绪的小表妹才是最好的,他并没有收回手,却是强制的将软垫赛过去,让她靠住。   大约是比之前舒服多了,沈婳原本是想装睡一会儿,可随着车轮子的悠然晃动,道真的觉的眼皮子越来越沉……   萧绎见小表妹真的是睡着了,圆润的小鼻尖发出的呼吸渐渐匀称而安稳,立刻起身叫喊了车夫停下马车原地休息,又唤来坠儿嘱咐其抱着煜哥儿去外边的小溪边玩一会儿。   萧绎则挪了身子独独的坐在了沈婳的旁边,车外的日光金灿灿的,不过隔着一层车窗覆着的薄纱,只有些许暖暖的洒进来,笼罩在她靠在一角的睡颜上,丝绸般的墨发柔软的散在一边,映衬的她那张小脸更是娇美莹润,浓黑的睫毛似乎都泛着一层金色的晕光,晃的人移不开眼睛。   她阖着眸子,睡的恬静而安稳,柔嫩的脸颊粉扑扑的,红唇微微启着……   萧绎心口细微颤动了下……还能有机会再见到这小人儿,并且像现在这样真真实实的留她在身边,简直就是上天给他萧绎一生最好的礼物,以后便要像这样牢牢地抓住她,留在自个儿身边好好如珍宝一般呵护,再不敢弄丢了。   他不自觉得伸出长长的臂膀,将小姑娘收进了怀中,再凝着她,指背轻滑过她的脸颊,又忍不住摩挲上那粉嫩的唇瓣,想要贴上去……   既然注定要做他的妻子,又为何不能?想到这里他再不犹豫,慢慢的俯下身子,低头向她靠近,她身上的茉莉幽香盈盈绕绕的传到了他的鼻端。   临到离那唇只有一指肚儿的距离,萧绎暮然一顿,却向上挪去,唇只落在沈婳额间的碎发上,他俊美的容颜忽而露出一笑,落下一句话便将她轻轻放下,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跳下来。   “睡吧,婳儿。”   沈婳就在这句男子柔声的细语之后,陡然睁开了眸子,她坐起来身子靠在墙壁上深吸了口气,马车的墙壁被日头哄的暖暖的,但也比不上她现在脸上的烫热,她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原本夹杂着晦暗的眸子愈发清亮起来,这才掀开车帘瞧着外面,叫了一声,“煜哥儿,表哥……”   ……   待马车入了城,就转到一处热闹的集市,萧绎先跳下马车一手抱起煜哥儿,一手扶着沈婳下来,她拢好帷帽随着萧将军一起逛了几间画铺。   最后萧将军都道不满意,亮出了今日三万两折换的银票,那掌柜的才眼睛一撑,溜的都圆了,赶紧从腰间拽下来一把长长的钥匙,让小厮回趟他的宅子翻找出了一副画卷。   小心翼翼的递呈给他,只道自个儿也是爱画之人,这幅“高山流水”的画作本是不想出手的,但……他盯着那银票已经红了眼睛。   萧绎修长的骨指熟稔的展开,细细的研究之后,满意付了钱,收装好又领着沈婳回了马车。   沈婳简直有些不敢置信,三万两还没焐热,就装进了别人的钱袋儿,她想问他这是为何?总觉得萧绎不像这种会闲来无事专门用三万两买一副前朝名家的山川画,虽然那画作果然精妙。   而刚才她从萧绎的眸中看到的只有欣赏的赞许,却没有那种遇到珍宝的挚爱之感。   唇抿了抿,觉得那般问是有点质疑萧绎的风雅品味,再说若是像在马车上好奇又问出点子不正经的,岂不是更是尴尬。   “你想问我为何要买这幅画?。”   沈婳一怔,不知萧绎如何瞧出她心中疑惑,随之一笑,点点头。   萧将军其实一早就看到小表妹蠕动的嘴角,他知道她是想问些什么的,又在心中顾虑什么,他在等她张嘴,只是最后那紧闭的唇线告诉萧绎若她不问她,小表妹就要这样憋在心里随他回侯府了,心中不免划过一抹失落。   她……始终带着谨慎的讨好在与他相处,在她的心里与其说他是她的表哥,倒不如说他是能在侯府庇佑她的萧将军。   萧绎道:“这是静妤的心头爱,婳儿明日可愿替我拿给她。”   萧绎这话的意思,怎么有种她要去“负荆请罪”的感觉,也是,她用了萧静妤的身份出来游玩,又撞到了公主让人知晓,倒是真的要去好好解释一番才好,便认真的点点头,“我明日会去的。”   到了侯府,沈婳先随着萧将军和煜哥儿去了蘅芜苑给老夫人请安,倒是不巧遇见了墨兰也在,墨兰惯会装乖巧。   不仅仅是在老夫人面前,就连萧绎也是表哥长,表哥短,真瞧着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还一个劲儿的问表哥为何不带她也去,萧绎也看不出情绪,只淡淡回了一句,“是煜哥儿要求的。”   一句话噎的墨兰只能尴尬笑着去摸摸煜哥儿脑袋,煜哥儿不喜欢墨兰那是表现在脸上的,对着墨兰做了大鬼脸,倒是惹的老夫人笑的畅快。   而沈婳与墨兰自从上回撕破脸面,就未曾再多有接触,吃过晚膳,老夫人留了煜哥儿今晚在麒麟居睡,三天没见到那心肝宝贝甚是想念,萧绎则要回将军府。   沈婳留了后独独去找了海妈妈隐隐的询问墨兰这几日可有说些什么不好的,海妈妈也是偏帮着沈婳的,道是女学堂那边近来课业极重,墨兰来的时候少,即便来似乎有些转了态度总是向老夫人夸赞起沈婳妹妹的好。   海妈妈担心小姑娘心思单纯,还是刻意提醒了一句沈婳,倒是人的性子不是那般轻易能改的。   沈婳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墨兰其实很聪颖,但是这种聪颖却必须让人防着,不是她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墨兰实在称不上“君子”,反而像条毒蛇,哪天说不定就会窜出来咬上你一口,不得不防着些。   回了麒麟居,沈婳梳洗过后听到木槿敲门进来,送回衣裳之际一并递给沈婳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纸的单子,道:“这是表小姐上回交给我的衣裳,因为味道太淡,寻了不少大夫就耽误了,总算有一位医术高明的闻出来,这是大夫闻出来的药方子。”   沈婳细细看了一遍,虽然有几位药不太认识,但这香附、白术、骨筋草可都是稳固止血,益气提升用的,沈婳似乎有些猜想,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她猜的不错,应该是……连忙就问:“可说了是治疗什么的方子?”   木葵慢慢吐出三个字:“安胎药。”   安胎药?黄氏这般偷偷摸摸的安胎做什么?怀孕了了?为何不告知侯府,莫非孩子根本不是萧瑞的,这般再想明白了,似乎这样的结果更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忽而又想到什么,沈婳脸色悠然一变,又吩咐木槿,“明日那些给红玉吃的补品,尤其是那燕窝什么的也都送去外面让大夫瞧瞧,可参着什么东西。”   木槿向来稳重,这般一听也是脸色变了一下,只道会尽快办妥。   交代完,沈婳便让木槿退下,心中隐隐无法平静,她这般放心的交给木槿去查,不用多想萧绎那边也会和她知晓同样的信息,她是希望萧绎知道的,她在侯府实在无法独自处理,只是不知萧绎是否会对此引起怀疑。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忽而想起小雅宴那次萧静妤送给她的书籍都还未打开看,便起身去取来一本,靠在软枕上细细读了起来,只是这随意翻开,本以为是修身养性的诗句,不想看到的却是一段“热烈康概之情爱诗”。   ——“表哥,不可……那里亲不得。”大将军含着一处高耸慢慢下移……   ——“表妹快些分开腿来,待的弄一会儿便知这中间妙处了,倒是让表妹瞧瞧表哥的威武。   然后还从本子中落下来一副男子与女子热络的插图画,只是男子精壮的身子趴伏在女子的身上,看不到面容。   沈婳一怔,脑海里竟不自觉得补了那张看不到的脸庞…… ☆、第36章   日光大好,沈婳躺在床上却不愿起来,实在是昨个儿睡的晚了,就连木葵和红玉两人分别进出在她耳边细声说了些什么,沈婳都不曾认真的听清楚,只是低低呢喃了句,别让红玉忘了给老夫人那送养身子的羹汤,嘱咐完复又沉沉的睡去。   脑海里迷迷糊糊的隐着些画面,让她不由出了一身的细汗,睡衣的轻纱沾着紧致的玲珑身躯,她更用双腿夹紧了大床上的一个长长软软的绣花枕头,随意翻了两个身,屋内便幽香萦绕。   就连在屋外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能闻到那股子清香,苑里最近新移植来的娇花开的正艳,都好似被比的蔫了脑袋,自行惭愧的迎着骄阳,再不敢与屋里的仙子争美。   不过,这会儿的耳边怎么会有纸页翻动的哗哗声响,扰着她的睡意,沈婳蹙了好看的眉梢,难得像个小姑娘般讨饶让木葵领着煜哥儿出去玩会儿,可是木葵非但没应,反而更急促的轻唤,“表小姐,您醒醒啊!”   木葵这般,沈婳被聒噪的没法,只能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问,“嗯?几时了?”   “已到晌午。”回话的并不是木葵的声音,而是一个低沉利落的男声,沈婳惊的一下子清醒了许多,细细一瞧才看见木葵身后站着个劲装锦袍的男子,英俊面庞惯是沉稳肃冷,此刻却是化去,眼底多了柔和宠溺,正是大表哥萧绎。   萧将军略带了笑意,瞧着眼前的小人,鬓发凌乱,青丝散在铺了猩红被褥的床铺上,睡眼如星光般迷离却依然璀璨,真好似一朵绽放的娇花,引得人心内痒痒的想去采摘。   因为刚才的惊慌,沈婳便拿薄被拉高了几分,只微微露了头,斜目嗔了一眼蹲在旁边木葵,大意是用眼神询问她——这都未穿衣梳洗,怎么放人进来?   木葵也是无奈,小声解释,“我和红玉姐姐来来回回唤了您许久也没唤醒。少将军担心您病了,所以……我们拦不住的。”   沈婳面上讪讪一笑,今日是睡的略沉了些,心底大约知晓了情况,面上也是哭笑不得,他的这位表哥将军,对她向来不在意男女之防,沈婳又言语埋怨不得,只能心内叫苦不迭。   这时候萧将军已经挥手遣退了木葵,他走过来坐在床边,凤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瞧,沈婳被瞧得有些尴尬,再是微微拉高了点薄被,糯糯的喊了一声,“表哥。”   若是这声表哥换成了夫君,萧将军大约会忍不住如狼一般扑过去,因为眼前的猎物实在鲜嫩,甚为美味,定要用獠牙好好撕扯下那一身白皙的皮肉,再如蛟龙一般深入浅出,不闹个翻江倒海倒是不舍了。   “昨儿睡的晚了?”他眸光灼灼的瞧着她懒散的样子,微微平息了心中的一点躁热,轻着声问她。   沈婳露着的脑袋点点头,“这几日确实挺乏的……”   萧绎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目光一定,瞧见了什么似的,只见就捧起了她枕边的一本“君山集”,“表妹昨个儿乏累,可是又瞧这本书睡晚了?”   沈婳一个激灵,暗恼怎么忘了这茬,睡的是时候竟是忘了收好,微抿了抿唇瓣,面上越发镇定了几分,觉不能让萧绎知道她看的是什么,她似乎都能想象出来萧将军若是知晓,心里还不知如何“折腾”她呢,于是微微露出一笑,故作镇定:“表哥也喜欢他的诗集?”   萧将军目光一顿,瞧着那本书慢条斯理沉声道:“君山集?甚是才华之人才能写出此等绝妙的诗词,我自然是佩服,表妹最喜欢他的哪首诗?”   “我……还未读完,倒不敢乱下定论,不如等我细细品完,再与表哥说说。”   萧将军俊颜一笑,眸中光芒大盛,“无妨,我先与表妹点点,有几处写的妙极,譬如这处,我翻给你看。”   眼见萧将军那修长的大手就要翻开书页,沈婳脸色一紧,来不及细想,便急忙叫住他,“表哥,表哥,婳儿口喝,可否劳烦表哥为我倒杯茶水。”   萧将军顿了手中的动作,目光定在那张巧笑嫣然的的白皙小脸上,嘴角却都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目光热切起来,“我喊木葵给你倒水。”   沈婳心里一急,便豁出去娇娇的道:“婳儿只想喝表哥倒的茶水。”   萧将军听了心情不错,放下诗集,折身去了后面的桌子上倒水,瞧着那去倒水的背影,沈婳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暗暗舒出一口气,那本他放下的“君山集”连忙就压在枕头底下。   萧绎倒完水过来,那架势便是要坐在床边喂她喝下,沈婳半咬着嘴唇,都有些不敢抬眼瞧此刻的萧绎,真真是想到那书中的一处情节,大将军□□精壮的身子喂食小表妹茶水,花样甚多。   这般倒与面前的人有几分重合之感,愈发觉的得拦下才好,便也不顾什么男女之防,从锦被里伸出藕一般的胳膊,还好有薄纱的睡衣盖着,“我自个儿来便好。”   沈婳小口小口的捧着杯子饮着,萧绎见书早就没了踪影,嘴角隐隐翘起,再道:“表妹将书放下,怕是不想听我提前说了,也是那般就无趣了,不如等我从淮州回来,再细细的与表妹说一说,你年纪尚小,有几处若是无人指点,怕是体会不到这诗中的奥妙之处?”   沈婳只饮着水,不吭声,便想到刚才萧绎说他从淮州回来,这意思便是要去淮州么?   她放了杯子在旁边,惊讶的问:“表哥要去淮州?”   “恩,今日早朝皇上刚下旨让我去淮州剿匪,下午整顿好军务便要启程。”   淮州,沈婳是知晓的,那是和杭州临近的州郡,江南是鱼米之乡,尤为淮州产出的米粮最好最多,富庶之地,每年淮州粮仓都是最为盈满的,甚至是税收的贡米都够京城吃上半年之久。   这样一个产粮的富庶之地,近两年不知怎地招了一群匪徒的眼儿,一入秋丰收的季节,便会挨个儿去村子里抢劫米粮,就连杭州的也被那匪徒抢过。   所以这两年不仅贡米朝廷收不上来,还让许多以种粮为生的农户成了流民,更甚至一家活活饿死,而这群匪徒定是一群狡诈,穷凶恶极的亡命之徒,若不是亡命之徒怎敢这般明目张胆的与朝廷抢贡米,夏季一过便是秋收,又该到了收粮的季节,皇上为此烦忧,倒是正常。   但怎么老是派萧绎去做这种危险的,南疆平乱,这回又要去淮州剿匪,只怕那群恶徒是不好对付的,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当中凶险可想而知……   萧绎忽然又倒道:“是英国公提议的。”   英国公上奏折点名萧绎在南疆曾剿匪大捷,堪有剿匪经验,所以才请凑让萧将军去剿匪,既能安定民心,又可解决这群匪徒,但沈婳却听出别的意味,他专门提到英国公定是有深意的,英国公,那是世子夫人的娘家。   “所以我此去,你在府中便要更加小心,等我回来,便想办法送你离开侯府。”   沈婳听到这里便知萧绎是知道黄氏怀孕之事的蹊跷了,或者让木槿去查的那批补品也是有结果了,沈婳不无猜想,事关自个儿的安危问道:“大约要去多久?”也许还带着几分其他的心思便想也不想的脱口而问。   萧绎沉声,“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我此去会尽快回来的。”他凤眸眯起,认真的望着眼前的小表妹,像是承诺般说的极为郑重。   “那妤姐姐的婚礼你便参加不了。”她眸子难掩失落,像是替萧静妤惋惜。   萧绎点头嗯了一声,“圣旨难为,幸好还有表妹替我看着她出嫁。静妤是侯府的嫡女,我道不担心她,倒是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别忘了煜哥儿,他在侯府的地位有时候比我管用。”   沈婳竟觉得自个儿今日话有些多了,只低低的道:“那表哥路上定要小心。”   萧绎嗯了一声,再道,“我上回信中提到让表妹给我准备贴身之物,今日可能带走?”   肚兜么?   沈婳想到便是微闹了心思,那种女儿家贴身之物岂能给他!这该怎么说拒绝才好?   虽然已然有些知晓萧绎的不要脸,但这……萧绎瞧小表妹凝着眉头犹豫,便哄了句,“我知姑娘家的发不易送人,我此去这般久,只愿表妹行行好……”说罢,目光直勾勾地凝着面前俏皮滑落的一绺青丝,因微风轻松拂动,香气萦绕,撩拨心房。   沈婳抬起脸,惊讶了一瞬,竟不是肚兜,而是她的头发?   原来那日是那小儿读到一半,便是觉得小肚子空虚难耐,就想说出是肚子饿了,只是刚一个“肚”字出来就被纤纤素手捂住嘴巴,大约皆误会了是肚兜了。   于此待萧绎走后,沈婳才从箱子里翻出那封已经皱巴巴的信,重新读了一遍,除了言语间透着思念的*,倒真没什么过分的,只是想讨要小表妹的青丝罢了。   不过在萧将军心里,要青丝不过是最直接的念头而已,他想要的还有更多,何止是一缕青丝,一个肚兜能满足的。 ☆、第37章     最近木葵调配出了一种瓜水,说是轻柔地拍到脸颊上,能使肌肤瞬间水嫩光滑,沈婳洗漱完用了下,倒真觉得不错。   便嘱咐木葵去拿个干净且精致的罐子过来盛装一些出去,因为她一会儿要带着送给萧静妤,而那用三万两金价买的《高山流水图》自然也不会忘记,她答应了萧将军要送到表姐那里的。   沈婳这不是第一次去萧静妤的苑了,前几次去都未见着人,今日再来便觉得这苑儿红绿翠亮,更是香甜清新了。   那阳光充裕的一处开辟了一片空地,搭着三三两两的竹竿子,让翠绿藤蔓爬满了上面。   上次去已经见藤蔓上结了圆球般的青绿果子,好似一颗颗缀着的翠琉璃,今日来翠琉璃已然长的又大又圆,还红彤彤的,若不是在魏家马场的菜园里也见了,还真会一时好奇是何稀奇果子。   据说那是西域大宛国的一种菜种子,当地人叫它红柿子,酸酸的汁水尤为可口,可配菜也可直接吃食,开胃又爽口。   而萧静妤的琉玉苑像这种菜果子地儿开辟了不少,都是些极为稀奇的,就说那紫色如梨形状的果子,沈婳便就不知是何物了。   琉玉苑这般随性,简单,倒真不似个姑娘家的苑子,却不由的让人心生喜爱。   萧静妤的贴身丫鬟一个叫做绣丽,一个叫做姜山,此刻二人像是个农家女孩,系着头巾,正在那些个竹架子里来回穿梭,挎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采摘,一见到来了人,二人便笑意盈盈的招呼上去。   木葵,红玉表明了来意,丫鬟只说小姐不方便出来,让沈表小姐直接进去便好了。   沈婳犹豫怕是打扰,绣丽更加亲切道:“咱们大小姐吩咐过的,若是表小姐来了不用通报,直接请您去屋子里。”   待听完,沈婳心里高兴萧静妤这番优待,对二位丫鬟莞尔一笑,便留了木葵和红玉在外面。木葵是个熟络的性子,早就盯着篮子里的红柿子看得垂涎,表小姐一进去便拉着红玉主动去给两位姐姐帮忙,这些吃的常被送到表小姐苑子,表小姐惯是大方,她们也能尝个鲜。   而这厢,沈婳推门进了里面,就见萧静妤穿着男子的长裤,上衣将袍子塞进腰带处,半趴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细小的毛笔,手上正在铺展一张宣纸,展平后才取下毛笔对着宣纸一阵细看,与周围那些看似废弃的划了线条的纸页再做对比。   沈婳见萧静妤这般认真专注,便脱了绣花鞋踏在樱桃木的地板上轻轻的,抬眼悄悄的环顾四周,屋子里干净的几乎没什么家具,就连那女子们极爱的梳妆台都似乎挪到了不碍眼的角落。   闺房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副巨大如屏风的绣品,她站在那细细的凝着,简洁的几种颜色就勾勒出了大梁的山川地貌,甚至还留有很多空白的地方,一直延伸到了沈婳根本没听过的小国,其中还标注的十分详细,哪里是山川,山谷,河流,叫什么名字都一一注解的在旁边。   沈婳平日里读过《霞客游记》,也读过《山川纪要》,有些地方竟是比书上写的还要详细,有些便直接对书中偏差之处做了更正。   例如南方杭州的一条湖泊,书中记载是那个下游之地是阳湖,实则不然,上游的才是阳湖,下游的是月湖。   沈婳生长在那里,自是知晓,可眼前的绣图却是不差的,她不由心中暗暗佩服,这样的作品是要付出多少心血才能做成到现在这样。   “婳妹妹能否帮我拿块砚台来,便放在我小案几的木匣子里。”沈婳听到萧静妤忽而出声,应了话赶紧去帮她取来砚台,又亲自动手研磨了一会儿递给她。   萧静妤点头感激,小毛笔蘸了墨再忘我的忙了一盏茶的功夫,期间,沈婳也不多嘴,只简单询问了句可翻看小案几上的一本书册么,萧静妤同意后,沈婳便拉来了个软垫子坐在旁边细细看起来。   书册字体隽永,还有未干的墨香,应是近来才写上去的,里面记录着很多得趣的风俗和人文,甚是精彩。   沈婳捧着看的津津有味,萧静妤倒似是不好意思了,停了手里的动作,伸展了纤细的腰身,对沈婳道:“也是有些乏了,妹妹和我都歇息会儿吧。”说完便拉过来另外一个软垫坐在沈婳旁边。   “书中记录的这些都是妤姐姐去过的地方么?”沈婳心中不无佩服,便好奇的询问。   萧静妤淡淡笑了笑,“我喜欢这些壮丽河山,小到一草一木,大到河流山谷。只可惜暂时是没机会出去了。”她笑过之后明亮眸子随即黯淡了几分,沈婳能看出来,她是多么渴望她喜欢的这些。   “妤姐姐只是要嫁人了,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做你喜欢的,不过这般会很苦吧?”   萧静妤摇摇头,“苦倒是不怕,只可惜自己是女儿身,出行多有不便,不怕妹妹笑话,我也是志在四方,若能像霞客先生一般,不避风雨虎狼,与长风云雾为伴,以野果充饥,以青泉解渴,倒是比呆在家中相夫教子得趣的多。”   “还能详细记录了我走过的名胜古迹,风土人情,道不妄为来这世上走一遭,若是能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相伴此间,与我一般喜欢锦绣河山,可谓是圆满了。”   沈婳听了她的一番话道觉得眼前的表姐只是面上高冷,其实也如所有少女一般,只是她有大抱负,而这世道却容不得女子有理想。   “妤姐姐这种胸怀令人钦佩,即便身为男子恐怕都自叹不如啊!”   二人虽然是第一次谈话,但彼此间却有一种惺惺相惜的熟悉感,萧静妤也并不像常人见到的那般高冷,沈婳也不似其女子那般听了萧静妤话便觉得是痴人说梦,不安妇道。   她们从山川大河聊到了当朝局势,又悄悄聊了些女儿家闺房的话……一时间屋子的笑语不断,在外面采摘菜果的丫鬟们听着,也是呵呵笑着,尤其是姜山和绣丽真心替自家小姐能交到熟络的朋友而欣慰,好多人都不肯理解她们小姐的。   沈婳不忘今日来的正事,笑过之后便拿出来萧绎花三万两买的“高山流水”交给萧静妤,“我还来给妤姐姐送东西的。”   “哦,是何礼物?”萧静妤似是来了兴趣当下就打开一看,只是那张清丽的脸上露出的却是一阵愣怔,沈婳唤了一声,萧静妤才回过神来,慢慢收好,神色略是古怪:“这是……妹妹买的?”   沈婳解释道:“是昨个儿回来时表哥买给妤姐姐你的,我只是听差遣来的。”   萧静妤听着沈婳那解释倒是映衬了心底想法,如此名贵画作哪是沈婳能负担得起的,她这哥哥当真是用了心了,只是她差点以为是……   再摸着那副画,眸光闪闪,显然是爱不释手的挚爱之品,她垂着眸子轻声道:“大哥真是破费了,我早就放弃了。”   “有件事,我还想与妤姐姐说一说,便是这几日外出去魏家马场……”沈婳面上划过踌躇神色,后鼓了勇气坦白。   萧静妤却是噙着笑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这事,我已经听大哥与我提起过了。我倒是希望以后妹妹多用我的名字出去,一来我一早就听到外面说起来,倒是借你的光我俨然成了京中新进的美人,再者若是以后用了都能得到大哥这般贵重的礼物,真是值了。”   她说完便翻篇一般的直接问道:“对了,那《君山集》你看了么?”她目光明亮,十分坦荡。   沈婳一怔,蓦地想到这会儿还刻在脑海里的画面,登时脸上红晕抹开,恰有止不住的架势,实在是问的太突然了,若是一般的她道是觉得还能镇定几分,但那书中主角儿偏偏是表哥将军和小表妹,一时总要胡思乱想一番。   萧静妤瞧着她那模样,嘴角笑意弧度更大,“看来是瞧过了,妹妹觉得如何?”   那毫不避讳地追问教沈婳涨红了一张脸,愣是没了半点机灵劲儿,一抬眸对上她眼底噙着明晃晃的促狭笑意,就知道自己被捉弄,说不准那书内容还是表姐故意甄选出来的呢。   沈婳脸颊红润如玉携着一丝丝嗔,故作咬牙切齿了道:“托妤姐姐的福,这问题表哥也问了。”   萧静妤何等聪明,一听掠过诧异,轻启红唇道,“妹妹怎的这般不小心呢。”只是那口气带着清灵笑声尾音听上不不那么心诚罢了。   沈婳算是有些摸清楚她脾气的,果然是和萧将军流着同样的血脉,这般调侃起来都是吃不消的,“姐姐还笑妹妹!妹妹可是坐不下去要走了。”   萧静妤自然知沈婳在故意作气,附和着赶紧拦下,“好妹妹听我解释。”   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倒又成了那朵天山雪莲,于此正经道:“妹妹可别误会了,那君山集本来就是有两个版本的,一个真的是诗集,还有一版便是……你看的。”   “只是我苑里的丫鬟粗心的很,放错了版本,我知晓后便去找了妹妹两次,本想换回来的,谁知去了总不赶巧,索性就作罢了。”   沈婳终于明白所谓大家闺秀们都喜欢看的《君山集》应该就是她手里的版本吧!   她忽而揶揄的一笑,“也幸好姐姐没换回去,倒真比读那诗集有趣的多……”   沈婳这般毫无遮掩的诚恳让萧静妤眼眸一亮,也恰是对了她胃口的,“好了好了,不闹了,说个正事儿。妹妹可想和我出去游玩一遭?”   沈婳直勾勾瞧着,当然点了头,能跟萧静妤出去玩那必然是长见识的,况且她也不想在侯府呆着呢。   “嗯,那就这么说好了,再过些时候,等我将手里的绘图描完了就约妹妹一起。”萧静妤笑道。   沈婳乖巧颔首,心中也是高兴。 ☆、第38章     直到六月底,沈婳的日子都过的极为迟缓而舒适,煜哥儿平日回了麒麟居爱闹腾自是不用说,萧绎临走前特意叮嘱过她若是无必要的事情,便在侯府安心等他回来,还低声保证绝不会让她闷着。   开始沈婳还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当看到坠儿送来的一箱子新书,里面竟夹着些不同版本的《君山集》,沈婳捧着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那日话中的深意。   ——“你年纪尚小,有几处若是无人指点,怕是体会不到这诗中的奥妙之处。”   沈婳想到这儿便是红透了身子……当真他这表哥嘴里就没个囫囵正经话。   而对于黄氏和陈氏让她入府的目的,萧绎虽然没有明说这件事全权交给他处理,但看麒麟居最近又来了些新面孔,就连小厮都比平时多了几个,可把情窦初开的小丫鬟们高兴坏了。   因为萧将军新调来的小厮据丫鬟们私下接耳讨论说各个是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厚身板,不知比侯府那些个瘦弱哈腰的强上多少倍。   沈婳可心底清楚这些哪里是真正的小厮,想和木氏姐妹一般都是武功不低的深藏不露之人,而萧将军这般安排的意思便再明显不过了。   麒麟居俨然成了萧将军的势力范围,若是沈婳躲在麒麟居不出来,便是谁也动不了她,就算她在府中走动,木槿和木葵其中一人必定会紧紧跟着。   于此,她便舒舒服服的真的什么都未管,不过事态的发展,沈婳也没有丢下,隔三差五的就会问一问木葵和木槿,尤其是她让木槿查黄氏送来的补品是否有问题。   木槿说没查出端倪,开始沈婳道也没起疑心,但却发现木槿偷偷的请郎中来给红玉扎针用药,她们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多年,红玉身上的一丝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而红玉最近竟稀奇的学会用香露熏染衣衫了。   再说明明是有长肉,面色也瞧着红润了不少,但红玉却常常会犯头晕,有次还在沈婳的面前晕倒了,红玉坚持说是中暑了,眸光闪闪烁烁,沈婳眯着眸子便愈发不信了。   她心中知晓一定是有什么在瞒着她,所以当她暗暗观察,不动声色出现在几人面前时,木葵和木槿姐妹二人先是一阵惊讶,最后都垂着头默了声。   沈婳当时在气头上,疾步挑开帘子,就见红玉裸着身子在木桶里泡着,屋子里刺鼻的药味浓郁极了,大概是怕沈婳闻到起疑,大热天紧闭着房门窗户,又特意放了些吸味儿的花草。   她抬起腿慢慢的走过去,俯瞰着药浴里的红玉,她的脸色毫无生气,被药浴浸泡过的肌肤都泛着一层不自然的青紫色,像是被腐蚀了一般皱巴巴的堆积在一起,面上更是露着痛苦之色,意识不清时还会疼的低低□□出声。   沈婳心中一绞,大约猜到几分,身子忍不住颤抖,便出去冷着面色,让木槿和木葵给她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木槿和木葵知错的跪在地上神色凝重,就连一向爱笑的木葵,瞧着面前那双蕴含着怒意的美眸,都微微抿紧了几分嘴角。   沈婳见二人都不说话,面色更显不虞的质问道:“是大公子不让你们告诉我?”   木葵最怕表小姐误会自家将军了,赶紧抬头解释道:“不是的,是我们的主意,尤其是红玉姐姐求着我们不要告诉表小姐您。”   倒真像红玉能做出的事。   沈婳平稳了下心绪,叹了口气,才缓和了面色,“都起来了吧。”   她不是真的要生她们的气,只是这么大的事却都瞒着她,尤其是看到红玉痛苦的煎熬,她是在气自个儿的不谨慎,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想,一定是那补品有问题,竟是她的不小心损了红玉本就虚弱的身子。   所以沈婳隐了自责,极快的镇定下来,就直入关键问道:“可是世子夫人送的补品有问题”   木槿点点头,仔细回道:“补品里参着一种禁药,适龄女子吃了只要和男子交合便必定能一次受孕成功,但是对母体和胎儿的损伤都特别大。”   “尤其是分娩时常常熬不过,一尸两命的时候都有,就算孩子生下来,母亲身体已经被掏空,也是活不了的,红玉她身子本就弱,补了元气,却损了根基,只是还未受孕,这症状并不明显。”   木葵也补充道:“表小姐不必太过担心,幸好发现的及时,还有的救,用这药浴慢慢可将毒从体内驱除,不过沁骨放血,要遭不少罪。”   沈婳听完脸色一变,倒吸了一口气,袖中的素手攥紧了青筋凸起。   不曾想黄氏这般狠毒,原本知晓她怀有身孕,极有可能不是萧瑞的,沈婳打算对此不闻不问,假装不知。   只要她未曾行动上真的要害自个儿,她又何必去扰她的生活,她不是没有怀疑防范过,所以才让木槿去查补品,木槿说没问题,沈婳便放了心,只是每日数着时间等萧绎回来接她离开侯府。   可现在沈婳才知黄氏怕是打着世上最恶毒的主意在她身上呢,原本根据她的猜测陈氏和黄氏就够可以了,现在黄氏还要用这般恶毒的手段,想是肚子渐显,等不及了,又怕同一条船上的婆婆陈氏知晓怀疑,不敢再等了。   若是她知道她的好儿媳怀孕了,该是何等滑稽?   既然黄氏心思太深,将主意打在她的身上,那便别怪她也手伸太长。   木槿瞧着表小姐眸中折射着锐利精光,便知她是有主意了,立刻从怀中摸出一块漆黑雕花的黑玉哨子,恭敬的呈给沈婳,“是少将军让木槿转交给表小姐的。”   “它是?”沈婳摩挲着那手感极佳的哨子,便能感觉出来定不是寻常之物。   木槿一本正经的解释,“萧旗军暗影队的联络哨子,将军嘱咐过我,说表小姐是个有主意的人,若是拦不住时便将此哨交给小姐,只要吹响它,暗影队任凭小姐差使。”   沈婳深深凝了黑哨子一眼,那哨子握在手心已经有了片刻,被焐热不少,十指连心,顺着指尖蔓延至心中起了丝丝暖意,有了萧绎的暗影队,她这手要伸多长便毫无阻挡的可伸多长了,只是她欠萧绎的却要越来越多。   沈婳慢慢移步窗前,缓缓推开,将哨子搁在嘴边,犹豫了下,转头望向红玉坐浴的屋子,眸中再无闪动,陡然吹响……   ……   沈婳安稳的睡了一夜,第二天便主动去了黄氏的居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又怎么下引子让人上钩,二人如往常在一般说说笑笑绣着那只一直未绣完的荷包,渐到夕阳落下,沈婳放下手里的针线:“咦?怎么一整天都不见二表哥人?”   “他今日随母亲去裴府作客,商量下静妤成婚的细节,应该也快回来了。”   沈婳知晓的点点头,再道:“二表哥回来后,嫂嫂气色可比之前好多了,连身子都瞧着比之前润了不少呢?”   黄氏握在手中的针线一顿,差点扎上指肚,面上掠过一丝隐隐的局促,“是么?定是最近燕窝吃的有些多了,不过我最羡慕妹妹,吃了不少补品就是不见长肉,妹妹那些燕窝可快要吃完了吧,若是吃完了,我让人再给妹妹送一些去。”   沈婳似乎被黄氏的热情感动,巧笑嫣然的眯起眸子,抬起脸却欲言又止,忽然扶着额头一阵站不稳似的闭目,黄氏愈发和善紧张,立即扶住她,眸中却盛着几分不言的激动在沈婳睁开眸子之前就隐了下去,话语却不显,“妹妹怎么了?我唤个大夫过来给你瞧瞧罢。”   “嫂嫂不必叫大夫了,我之前便瞧过了,大夫说可能是暑气热的,哎,也不知为何近来总容易头晕犯困?”   黄氏蹙着眉头,安抚沈婳的情绪,“妹妹身子弱,补品定是不能断了,我今日就让人多送些过去,你要勤吃着些。”   “谢谢表嫂,在这侯府没有比表嫂对婳儿更好的人了,婳儿以后若有什么能帮到表嫂的定会尽心尽力。”沈婳说着便红了几分眼圈,一副信任之极的哽咽模样。   “我与婳儿妹妹投缘,便只想疼着些妹妹,不过是些燕窝,你只当好好吃。”   沈婳点点头,拿起那未绣完的七扭八歪荷包,“妹妹这荷包绣好了便送嫂嫂吧。”   黄氏垂目瞧着那荷包上的奇怪动物,挤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自然是好,妹妹秀的真特别。”   沈婳笑了笑,黄氏因为低头瞧荷包,她的眸子便不动声色的盯着面前的黄氏,她眼尖,一天下来,二人难免要动上一动,沈婳一眼便看到从她白皙的脖颈处有着隐隐的红痕,不过大都要露出来时,她便会及时的整理了衣领,沈婳缓缓收回目光继续做着自个儿不擅长的女红,嘴角扯出一个值得玩味的弧度。   天已然黑透,到了食用晚饭的时候,黄氏留沈婳用膳,沈婳这回便没有推拒,一桌子菜品按时由丫鬟们在桌上摆放好,备好了三双碗筷,“咱们等等你瑞表哥。”   沈婳自然应声说好,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贴心话。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萧瑞在外厅脱下长袍纱衣进了有饭桌的里屋,黄氏听到声音站起来恭顺的去迎,一脸笑意询问,“如何?”   “一切妥当。”二人说的是萧静妤的婚事。   “商量妥了便好,夫君快来食些吃的,今日你婳表妹来了,同我们一起用膳,婳妹妹来了这般久,你还未见过她呢。”   沈婳随着二人进来,也站起来福身,“瑞表哥安好。”   萧瑞似乎心不在焉的走过来,并未有太多情绪波澜,可当沈婳随着福身慢慢抬起脸时,萧瑞那张俊脸忽而一变。   黑靴的软底似乎滑腻一般不由退了两步,满脸震惊与惊喜交叉,一旁隐在身后的黄氏眸光闪了几闪,嘴角划过一抹隐隐抖动,却很快就消失了,再笑的如春风一般和煦,“都快些坐下来吧。”   萧瑞是个实诚人,目光痴痴的定在沈婳身上,木讷的嗯了一声,便坐在座位上,原本他是打算换上官服去弘文馆过夜的,只是现在一刻都走不动了,瞧着面前之人变得又痴又傻,不可置信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一人,太像了。   这顿饭吃下来三人之间气氛很是微妙,萧瑞话语不多,目光却胶着在那张令他痴迷的脸上,黄氏却只当瞧不出似的,不住的给夫君布菜。   沈婳瞧这二人看似亲昵,肢体上却生疏的很,当黄氏因为布菜不小心碰到萧瑞的手指,他反而尴尬的立刻抽回来,黄氏明显嘴角扯出一抹苦涩,若不是沈婳是留着心思观察的,大概也瞧不出来。   二人这般相敬如宾,哪里像是新婚燕尔的夫妇。   晚饭吃完,沈婳带着丫鬟告辞回麒麟居,黄氏送走她,便折身回去,丫鬟正在替萧瑞系官服的扣子,黄氏打发了丫鬟接手了活儿,细声道:“今日又要去弘文馆整理书史么?”   萧瑞现是在弘文馆任职,说起来是个闲散官职,不过是整理史书,荐书等一些国用资料,这一月便是要整合一些前朝旧书,他便隔三差五的去弘文馆过夜,大有躲着黄氏的意思在。   黄氏温柔的瞧着面前容貌俊雅的夫君,细长的手指一下下的扣着,萧瑞目光不敢与她直视,不安的扭动了下脖子,“嗯,早些整理出来交差更好。”   黄氏没有应声,只是慢慢扭着盘扣,到胸前时却顿了手中的动作,隔着薄薄的衣料缓缓的将手沿着未扣的缝隙伸进去,抚摸着面前的胸膛,吐气如兰的呼吸也愈发加重,萧瑞喉结滚动了下,眸中盛着几分愧疚,立刻抓住黄氏的肩膀,垂着头半推开她,低哑着声音:“茹茹,我不行的。”   他说的不行,她怎么会不明白,她身子紧贴着他,二人□□摩挲在一起,那原本该有反应的地方却平坦依旧,不等黄氏黯然伤神,萧瑞就自行退了两步,跨步离开,临到门口只哑着音儿,“你今好好休息吧。”   黄氏愣在原地,落了泪,哭了一会儿就收了眼泪,便立刻唤来自个儿的随嫁丫鬟。   夜里,倾盆大雨而下,寻芳苑里静谧无声,守夜的婆子和丫鬟都被黄氏支开,不一会儿的便见黄氏披了黑色斗篷的风衣出来,去了寻芳苑一处无人问津的偏房,那是专为以后黄氏生了孩儿而留的婴儿房,现在又无婴孩,便一直空了出来。   此刻那里便有微弱的烛光晃动,黄氏先闪进去,不一会儿的便有一个男子的身影也跟着进了里面。   黄氏已然躺在铺了软铺的床上,浑身散发着花香,轻薄的纱衣半掩在身上,扣子解开,露出里面藕色的牡丹肚兜,小腹微见隆起,若不说怀孕道以为只是长了些肚腩而已,这般的黄氏自有一种勾人的风情。   “夫人,小的江徒来迟了。”一个精壮的汉子慢慢的摸索到床边,叫了一声,那人作一身侍卫打扮,若趁着微弱的灯光再仔细瞧,分明是侯府家宅的一个护卫。   黄氏再不似之前哭泣,轻轻一笑,“江郎,过来一些,让我瞧仔细了。”   男子听话的很,便笑吟吟的爬上床去,“让夫人等久了,小的换班后得等他们睡下才敢摸过来。”   黄氏微微一笑,手指摸上他的胸膛,“江郎谨慎些是好的,还不快过来。”   那江徒一听便知是黄氏急着邀约帷帐厮混呢,便也猴急的退下裤子,裸着身子趴在她娇软的身子上,男人啃咬着她的脖颈,黄氏喘息推推他,“一会轻点,孩儿月份还小,勿伤了胎气。”   “小的明白。”说完便一挺身入了香穴,轻轻的摇摆精壮的腰肢,黄氏多日不见雨露,这点子哪里够,便自动扭起身子,外面雨声渐大,屋内低糜之音一片。 ☆、第39章     二人身下红浪滔天翻滚,各自舒爽够了,黄氏才懒懒的喊了随嫁丫鬟冬雨,让其送进来热水和汗巾帕子。   那江徒殷勤的帮着黄氏抹干净身子,眼珠子一转便盯着一处,想借机摸一摸她微有隆起的小腹。   那腹中可是怀的他的骨肉呀!他一个下等的侍卫,能拥着一个国公府的嫡女,现在的世子夫人,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现在又怀了他的种儿,这可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本来只是个娶乡野村妇的命,现在却拥着如此高贵的世家小姐……他有自个的虚荣心和自卑。   黄氏瞧着却立即一瞪,脸上的潮红都未全完消退下去,什么春风笑容都不见了,冷冷道:“这孩儿可是你能痴心妄想的?”   江徒讪讪的收回手,自然听的明白夫人的意思,她是要让这孩子做侯府嫡公子的,所以江徒也不急,等孩子出生长大了,父子血脉总归是切不断的,到时候……嘿嘿……他也想体会一番“太上皇”的滋味。   所以愈发谦卑伏在床边,“是小的造次了,夫人别气,气坏身子可就不好了。”说完还不忘搂了搂美人,哄着保证道:“小的绝不敢对其他有非分之想,心中只要夫人您好便是小的最大的心愿。”   黄氏虽然厌恶他这故意讨好的贱骨头嘴脸,但还是挤出一个弧度,笑了笑催促,“江郎这些哄人的好听话还是留着下回再和我说吧,行了,你赶紧收拾下离开,别让人发现。”   那江徒也不是个傻子,还算知晓进退的,虽然贪恋床间滋味,可也知道若是让人发现,后果不敢设想,尤其是他这个小命恐要难保了。   送走江徒,黄氏躺在床上并未动身,刚才扭动的太过了,腰上竟有些酸涩,可这身体上的微恙又怎可比的上心中的寂寥和苦涩。   原本伏在他身上的男人该是自个儿的丈夫萧瑞,可如今一步步的竟演变成现在这种状况,逼的她已无退路。   曾经的她,满心欢喜的嫁入侯府,以为是个幸福的开端,萧瑞模样俊雅又是侯府世子,她便是未来的侯府夫人,她不是贪恋侯府夫人的权势位置,但哪个待嫁的姑娘不希望自个的丈夫更优秀。   当她穿着凤彩的大红嫁衣坐在床边,垂眸羞着,笑靥如花的等待着世子掀开她的盖头洞房花烛,不曾想等来却是萧瑞裆下诚实的回答,他不行。   他的不行很特别,他在两对燃着的鸳鸯红烛中,脱光了衣裳匍匐在她的身上努力,她娇羞的颤抖着,因为成婚前都要由嬷嬷拿着图册指导人事,她大约也是知晓最后会怎样的,期待又紧张攀着萧瑞的肩膀,等待成为女人的那刻。   可他的那儿却始终疲软,萧瑞起身懊恼的坐在床边,黄氏也听嬷嬷说过男人也有马高蹬短,上下两难的时候,尤其是新婚的夫妇,黄氏想着安抚丈夫再试一次。   萧瑞扶着额头痛苦的道出了实情,原来她对其他女人都不行,唯独那副画中的女人能让其有感觉,丈夫的这种怪癖就像晴天霹雳一下子劈中她这个闺阁教养的嫡女,仿若轰雷声,振的她一时惊诧的不知所措。   陈氏逼萧瑞成亲,萧瑞又性子实诚,说了实话,晚上一连愧疚的对她说了无数个对不起,他尽力想做一个丈夫该做的,可是他真的不行。   翌日婆婆陈氏好像亲眼见到昨天发生了什么一般,旁敲侧击的叮嘱儿媳无论如何都要与萧瑞圆房,怀上子嗣,还告诫其不准将世子的怪癖说出去。   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痛苦不堪。   她与萧瑞试过很多办法,她忍着羞耻心让其将画像挂在床头,二人再行房事,萧瑞起初还好,最后还未进入竟是溃败不成,种种试法都让二人疲惫不堪,偏偏陈氏对这档子事又追的紧,她无处叙说苦,只能夜夜失眠哭泣独自担着。   当黄氏和萧瑞回门,国公夫人问起她事来,她面色憔悴自然瞒不住心思,统统说了出来。   国公府夫人当即又恼又无奈,恼的是没发现那侯府的世子竟是个特殊的天残,无奈的又是女儿嫁出,乃是覆水难收,她倒是和陈氏默契的达成了同样的共识,必须圆房怀上孩子。   英国公夫人帮女儿出了主意,叫来了她那爱流连妓院不成器的哥哥,既然那些正常点子都不成,便用点儿春柳巷子里那见不得人的手段——春香露。   黄氏听说那春香露对此伤身极大,便一直犹犹豫豫未曾给萧瑞使用,直到陈氏身边的一个婆子记起来当时去江南吊孝沈夫人,见到其女儿与画中女子似乎很是相似,陈氏一听便打起了接沈婳入府的主意。   特意又让婆子去江南偷偷找人临摹了画像拿回来,陈氏兴奋的心中盘算了一个瞒天过海的计划。   便是接沈婳入府,让她替她孕子,世子若是不能生育,这将对他世子的位置产生巨大的威胁。   既然儿子只对那张脸有感觉,她便给他找个活的,还能生育的“活画像”回来。   但是萧瑞受礼教极深,断然不会同意这么这等荒唐事,这事还得由黄氏劝着慢慢来,陈氏态度强硬,将心中的盘算跟黄氏说出,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她当时一慌,心中难免妒意与伤心交错,又羞又辱。   便决定在酒盏了洒了“春香露”,然而萧瑞那天却没回来,第二日又直接随侯爷去了西郊皇家猎场,躲她的意味甚是明显,哪有新婚不到一月便出去远游的,况且那他身子文弱,也不可能是皇帝钦点过去的。   她伤心之余一时失意,竟是不记得那是什么酒,只心中难平愤懑的一口饮光,酒液火辣辣的滑过嗓子,浑身燥热顿起。   春柳巷子的东西果然不能小瞧,黄氏夜间燥热难耐,何止是春香露的作用,她已然悄悄尝到了床榻间的一点儿滋味,却是浅尝辄止,求而不得,一直心内瘙痒,这般又被□□折磨,就像一把干柴被点燃,无需添薪,瞬间就燃遍全身,爆发一般的忍不住了。   理智崩盘的是迟早的事,只好让冬雨偷偷叫来一个侍卫“解药”,那侍卫是帮着将“春香露”捎带给她的人,当下就明白意思了,二人缠了一宿,大约黄氏都未想那天夜里她放荡就像个春柳巷出来的花娘。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自个儿一朝中第,怀了身孕,可孩子却不是世子萧瑞的。   人一旦入了歧途,便是会越走越远,黄氏便也下了狠心,既然着身子已然不干不净,连着心也不要了。   那边她不敢让婆婆陈氏知晓,便只好又与母亲英国公夫人商量,女儿虽犯了糊涂事,终归是女儿,便叫来她的嫡亲哥哥一起,三人便决定顺水推舟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等沈婳生了孩儿再与其掉包,自然是要扶持自个儿的孩儿坐上候府嫡长子位置。   黄氏心中冷冷笑着,婆婆陈氏根本不在意她的感受,萧瑞又只心心念念的只有画中人,这个冷冰冰的侯府对她还有何意义,为何又要为她守身,既然已经成了这样,她便摒弃所有为自个儿谋划未来。   雨声渐渐减小,就连屋子里的旖旎也消散下去,只有烛影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一下下的跳动,映照在一张笑的诡异的脸上,在一明一暗间转换。   而屋外房顶上,一个暗影从那二人偷情翻滚便一直隐着,悄无声息,直到黄氏低声叫了丫鬟来为她穿衣离开,暗影才动了动,在深黑的夜里像风一般轻盈穿梭直接入了麒麟居。 ☆、第40章     一连淅淅沥沥下了几天的雨,竟有些声势浩大不肯停歇的意味,可把侯府上下愁坏了,这新娘子出嫁最怕遇到梅雨天,不吉利是一个说法,更多的往往是弄的成婚的两家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好在天公作美,就在萧静妤婚礼的前一宿,终于雨过天晴,倒是洗净了连日的炎热与沉闷。   黄氏和陈氏那边因为有萧将军的暗影队盯梢,沈婳知道的信息越来越多,大约也理清楚了所有头绪,陈氏忙于成婚典礼,无暇顾及,黄氏隐忍不发,只悄悄让那江徒又从英国公府的哥哥那里讨了些“春香露”藏着。   似乎大家都在等萧静妤的大婚,萧老夫人在等大婚后查账整治侯府,黄氏和陈氏在等大婚后巩固世子之位,就连沈婳也在等……   萧静妤成婚后,她便要揭开那二人伪善而奸诈的面具,她与萧静妤一见如故,十分投缘,也不想在她的大婚前让侯府闹出风波。   而府中上到萧老夫人,下到喂马的马夫,都在为大婚做最后的准备与查点,可新娘子萧静妤却没有半分紧张似的,竟穿好了男装来麒麟居邀约沈婳晚上溜出府游玩。   沈婳犹豫的一瞬蹙了眉梢,但看萧静妤潇洒的笑意,便觉自个儿是替妤姐姐多操心了,再没了拒绝的心思,她盼着再次出府其实好久了。   ……   夜幕降临,星河影动,金凌河两岸灯火如繁花盛开,星星点点,倒影在水中,像是盛开了一朵朵硕大而璀璨的水晶花。   二人现在皆是男装打扮,萧静妤穿着一身白衣,沈婳同样也是一身月白袍子,不同的是二人衣领的花纹和腰带的颜色。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一路来那两位俏生生的白衣公子哥儿不知惹了多少女子的目光投注。   再说萧静妤那手中一把描金的文雅折扇花样玩的极好,乃簪缨世家公子哥儿的必备行头,沈婳嗤笑,也学着那般将扇子一把利索的展开,遮盖住勾笑的唇角,头偏过去挨近了,“妤姐姐这般可是想招来美娇娘去府上说亲。”   萧静妤兴致颇高,还搭了腔,“说不说亲倒是不知,不过我瞧是婳妹妹惹了不少桃花债吧。”她用扇子推了推沈婳的脸,示意她瞧在一处首饰摊前挑选簪子的妙龄少女。   沈婳抬眸细细的打量,那少女杏黄衣衫,墨发如云散在身后,娇嗔的眸子余光往眼角一斜似乎因为看到沈婳瞧她,便立即局促的转了身子,背对着他们二人在摊子前挑挑拣拣,时不时的还会在头上比划询问丫鬟可是好看。   “那位小姐可跟了咱们一路了,处处盯着沈公子您瞧呢。”   “也许只是赶巧顺路呢,姐姐多心了罢。”   萧静妤微微一笑,“妹妹如此冰雪聪颖,怎么会瞧不出来,她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珠钗头饰的都是上上品,单戴着的一个耳坠都够买下整个首饰摊子的东西了,又怎会稀罕,除非是在……”   除非是在心虚什么……   沈婳实则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她本想装作不知,玩完便要回府的,一时让萧静妤点出只能尴尬一笑,“哎,这个确实难办,姐姐说怎么才能甩掉她!”   “有何难,咱们都甩掉了木葵和姜山,还怕甩不掉这位娇滴滴的小姐?”越是接触,沈婳越是知晓,萧静妤都是人前高冷,私下也是一派活络的人,她赶紧追问:“姐姐有什么好主意?”   萧静妤一副讳莫如深,竟将雅扇一转,指向了金凌河的一处画舫,就见画舫甲板上五六个纱衣女子翩跹起舞,一副用舞姿邀约人的婀娜姿态。   江南的秦淮河上也常常这般,沈婳心知那可是青楼呀。   “那地方的美娇娘只认银钱,可不认人,况且她这种大家闺秀哪里敢跟我们一起喝花酒?”   沈婳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正好可去大开眼界下,这北方的景和热闹都与江南大不相同,沈婳已经慢慢习惯了这里的饮食起居,便也想瞧瞧其他的,当即就称好。   那画舫门庭若市,络绎不绝,载人的小舟都难求,二人向船夫扔了一锭银子,才乘坐到小船,朝着画舫划过,其实那画舫不过是“春雨阁”夜间迎客的一个地方,华灯初上,便是火树银花的璀璨,极为扎眼。   画舫统共就三层高,丝竹管乐不绝于耳,去的大都是喜欢附庸风雅之文人,而集市巷子里的春雨阁做的又是另一番较为隐晦的床榻生意了。   还未停船就隐隐约约听着画舫里有一女子曼妙的声音传出来,清音绕梁,哀婉动听。   ——   一袭素衣远,笑忘书。琴弦离合,旧曲殁,桃面失色。年岁复,小楼今朝月偏盈,将影踏山水,还归去也。   清音澹澹,溪流苒苒,春秋轮回,草木犹凋零,人间又几年。一萧吹落梨花雪,君自花下眠,不问红尘,遗俗念。   沈婳竖耳,不由夸赞,“唱的极好,只是听起来太过哀婉了,仿若从此要跟相爱之人离别。”   萧静妤耸耸肩膀,“也许妹妹猜的不错的。今日我们也是赶巧了,那歌声定是“清月”姑娘的。”   沈婳疑惑道“哦?听姐姐这么一说,这清月姑娘看来是大有名气。”   萧静妤又展开折扇有模有样的摇摆起来,不等她开口,前面的船夫便兴致勃勃的说道起来,“这位俏公子定是外地人吧,清月姑娘可是春雨阁卖艺不卖身的头牌,不知多少王孙贵族一掷千金想一睹芳容,都吃了闭门羹,老朽在这里划船十年了,自从清月姑娘三年前出牌,至今都没听过她接见过谁呢。”   沈婳笑了笑,“但听声音,定是个风华绝代的倾世美人,妤姐姐你可见过?”后面那句妤姐姐自然是沈婳压低声音问的,二人出来,又甩掉了丫鬟侍卫,总得处处小心些为妙。   萧静妤悠闲的摇摇头,“自然是不得见,也许沈兄有这个机缘呢,刚才不是还偷了人家一个姑娘的芳心,。”   沈婳哭笑不得,白白糟蹋了人家姑娘的芳心才对。   二人不过是一时闲聊起来,不一会儿便到了,船夫在特定的位置停好船,立即便有小厮前来接迎。   萧静妤出手阔绰,直接扔了块小金子,一瞧便是常客,轻车熟路的选了二楼的雅间,地上铺着上好的孪叶苏木,里面摆着画了美人的屏风,地板上搁置着一方竹席,设有香木的矮桌静静放在中央,矮桌四面是供人跽坐的丝绸软垫,因为是在河中,就算不用搁置冰块,也是清爽宜人的。   而这个雅间视线又极好,能将画舫一层瞧的清清楚楚,舞台中央已经用层层帷幔遮盖,只能瞧见一抹身影坐在里面抚琴,技艺极高,想必就是他们口中的“清月姑娘”了。   沈婳跟着萧静妤跽坐好,便好奇的隔着幔帘瞧一瞧,但见有女子穿行在其中,身着鲜艳的薄纱衣衫,领口开的比寻常女子低一些,身段婀娜,媚眼如丝的勾人,这里毕竟是妓舫,又不可能是贵族间的诗茶会,穿成这般也不稀奇,不过倒不见寻常妓仿那般左拥右抱的靡靡□□。   沈婳四处环看之际,后者就娴熟地点了茶酒,又体贴她口味点了几道江南点心。待茶酒各摆在面前,沈婳因为香味收回目光,嗅到了萧静妤面前梅子酒的清香,勾起几分,“此番良辰美景,喝茶岂不可惜了。”   萧静妤看着沈婳装端着的模样噗嗤笑了一声,遂招呼过小厮又取了一壶桂花酿来,瞧着她如意后的眉眼弯弯,不由打趣,“妹妹与我可真真应了喝花酒一说,只是妹妹可能不知,大哥临走前还特意叮嘱过我不许带你出来玩的,现在不仅你我出来了,连酒都喝上了。”   沈婳听她提及那人,摆出不以为意的样子,饮了一小口酒道:“我如何也轮不到表哥管我,下回我还想跟姐姐去小倌逛一逛呢。”   萧静妤哈哈一下,“便是妹妹想去我也不敢真带你去,大哥回来知晓定是要找我一二麻烦的。”   这般正说笑着,沈婳便见萧静妤手中端着梅子酒被放下了,她的表情忽而十分微妙起来,一双乌黑神采的眸子转向楼梯,目不转睛,她也是好奇,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就见一层的入梯口立着两个颀长的身影,正被被小厮引着上楼。   其中一位公子珠冠玉袍,模样清雅,嘴角噙着笑,眸光回转间,似乎都能让身边过去的薄纱女子失了光彩,而另一位公子,也是巧了,正是沈婳之前在魏家马场见过的魏家主。   而两人谈话间沈婳似乎听到那人喊魏家主叫做“舅舅”,那人身份岂不是……   新郎官!!!   沈婳在魏家马场的时候听萧景军提过,萧静妤要嫁的裴琰乃是魏羡渊的外甥,裴夫人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在外,次子因着身体不好便留在京中,况且裴琰容貌出众,若不是身子不好,阴柔的面色偏白了些,那京中第一美男的称号怕是萧绎要谦让出来了。   如此一想,沈婳便知萧静妤刚才为何突然那般了,两人也是默契,偏明日就要成亲,二人真是毫无紧张,都悠哉的跑来这画舫喝花酒,再侧目望向的萧静妤本想好好打趣一番,今日竟是让她一直打趣自个儿了,沈婳弯了嘴角,想要张嘴,却蓦然发现,萧静妤眸中映照的身影似乎并不是新郎官,而是新郎官身边的魏家主。   那几株斜开来的玉簪花冰清玉洁,插在楼梯间硕大的盆景里,正好遮盖了裴琰的容貌,魏羡渊沉稳的眉目朝着这边过来,萧静妤竟然像首饰摊前的那黄衣小姐一般躲开了视线。   沈婳心念一动,脑海里不由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这二人之间不会是有什么吧? ☆、第41章     沈婳瞧着那二人从她们雅间款款过去,萧静妤又仿佛熟视无睹,慢悠悠的端起酒盏,慵懒的身子半支在案几上,挑着秀气的眉梢不紧不慢的再与她闲聊起来。   可那原本还神采的眸光已经远在了天边,沈婳一向眼尖,岂会瞧不出萧静妤身上微妙的变化,那打趣的心思倒是歇了几分,但也不好探问,若是萧静妤愿意说出来,便是不问,她也会说的。   正在这时,舞台上的清月姑娘也已经弹奏完一曲儿,她婀娜的身姿透过帷幔影影绰绰的起身,向外面的公子们欠身一礼,四周喝彩声此起彼伏,随即她便又坐下来,玉指一动,轻音拨弦,只简单的烘托着气氛。   只听里面再次传出她曼妙的声音,清亮而婉转,“清月挂牌三年,承蒙公子们赏脸,一掷千金想要一睹我容,今日我便许下承诺,皆是不悔,我有一香,若是哪位公子知晓是何香,报上来与我写好的答案相同,清月愿陪一晚。”   樱唇一落,画舫里便像炸开锅了似得沸腾起来,这样神秘的美人哪个不想瞧瞧真颜?而且还不用花银子,即便是倾家荡产也愿意呀。   众人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想要一展身手,得到美人垂涎,纷纷叫喊着快些开始。   清月姑娘并不着急,先是吩咐人送来了笔墨纸砚,自个儿在帷幔中空白卷轴上写下答案,卷起来并仔细系了红绳,随即递出去让小厮挂在舞台中央高处,一会儿只消拿来竹竿子挑了红绳,便能揭晓答案。   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那画卷中的答案,期盼与美人*一刻。   很快便有穿着薄纱衣裳的两个歌姬,一个端着托盘,一个抱着妆匣子,妆匣子里面躺着一只绣有做工精致的香囊,歌姬依次去雅间给有意愿见头牌的客人们闻,轮到他们二人的雅间,薄纱歌姬轻声询问沈婳和萧静妤可要投答案?   萧静妤昂昂秀美的下巴,加粗了嗓音问:“贤弟要猜么?”   沈婳微微眯着一双巧笑嫣然的眸子,顾盼神飞间便让两个歌姬烫了脸颊,真真是比女人还要俊俏的公子。   “船上的时候妤兄还说或许有这个机缘,机缘来了,自然是要猜的。”   二人当即相视一笑,玩的心思是有的,不管能否猜中,只当瞧瞧头牌出的谜题也罢!   那歌姬瞧着二位公子清俊不俗,心里也是欢喜,不过正经事还要说上一说的,“清月姑娘交代了,这香囊你们都不得碰的,便是由奴家拿着你们闻上一闻便好,再这里写下答案与姓名交与我。   “姬递过来让我闻一闻?”萧静妤起身,优雅的走过去又施展了簪缨世家公子哥必杀技,她容貌不像沈婳生的绝美,让人总有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距离感。   反倒是萧静妤扮起男子来,神采飞扬,英气逼人,再穿上一身贵气的行头,若她想勾一勾女子的芳心,定是手到擒来。   这时候便是用在了这画舫的两位歌姬身上,她倾身挨近,“姬可否让我摸一摸香囊?”   歌姬果然不比那些春雨阁的花娘,一下子就被挑逗的红了脸,为难的蹙了眉头,“这……清月姑娘吩咐过的……”   萧静妤轻摇着扇子,“我只是心疼你一个瘦弱的姑娘家拿了这般久……”   沈婳在旁瞧着,心里暗暗嗤笑,还真不愧是兄妹俩,两人竟是如出一辙的人前高冷,人后风流,那歌姬似乎是抵挡不住了,最后竟是松了口,“公子说的,摸一摸便要还我。”   萧静妤樱唇弯翘,不置可否,趁着收拢扇子的间隙,还向沈婳眨了眨眉眼。   到了沈婳闻香囊时她便规矩多了,只隔着壮匣子瞧,便瞥见这香囊的绣花很是别致——百日草。   现下季节正是百日草的好时光,花期从六月开到九月,花朵陆续开放,开花期间色彩鲜艳异常,便是意味着友谊长久如这百日草,一般绣出便是送给闺中密友的,再瞧那香囊虽然保护的很好,但也能瞧出是有些年头的,沈婳轻轻嗅上一嗅,心中有了猜测,提笔写了答案交给歌姬。   两位歌姬退出雅间。   “妹妹的机缘来了,看来是胸有成竹!”萧静妤突然看过来眸光定定的瞧着沈婳,话语别有深意似的。   沈婳淡淡一笑,“我也不确定。”她忽而问:“妤姐姐刚才摸了摸那香囊,里面放的可是香膏,香叶一类的?”   萧静妤摇摇头,“皆不是,应是一缕头发。”   “头发?”沈婳若有所思,眸光忽而一亮,“妤姐姐,或许我真的要有这个机缘见一见这头牌清月姑娘了。”   待沈婳和萧静妤下了些糕点,小酒的功夫,小厮便抱着满满的承装了答案的册子走上舞台,为了公平起见,小厮按照清月的吩咐一条条的将册子中的答案念出来,竟是乱七八糟猜什么的都有,念到竟有人写着“女儿香”时,便更是有人嗤笑,“这怎么可能是女儿香!胡诌也不能这般乱写。”   “里面肯定有茉莉花这位香料,应是霓裳香!”   “不对,有些曼陀罗的香味。”   众人议论纷纷,唯独觉得那刚才念出的女儿香最不靠谱,各个摇头嗤之以鼻,盼着听下一个的答案,偏偏清月听到这个答案时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提声道:“不用念了,这香正是女儿香,不知是哪位公子写的答案?”   萧静妤一听:“正是妹妹写的女儿香呢”便起身不由分说的立即拉着沈婳出了雅间,冲着人喊道:“是我这位贤弟猜中了”。   她促狭地瞧着身旁的人,用胳膊碰碰沈婳,蚊子般小的声音调笑道:“婳妹妹艳福不浅啊。”闪动的是看戏的莹光。   沈婳一下子被拉出来,底下是一阵响动,夹杂着众人唏嘘不可置信钻入耳中。   “……”沈婳一下受到各种嫉妒神色,从来没想过和一群男人抢女人还抢赢的这么明目张胆,虽然是无心,但现在毕竟是个男子,也只好大方的礼貌颔首,“在下不才,沈骅。”   有人一瞧竟是个无比俊俏的小郎君,粗着声不服叫喊着,“清月姑娘不会早就看中了你这小白脸,才故意说是答案的吧。”   沈婳寻着声音定睛一瞧,乃是对面之人,但见那人生的肥头大耳,满腹膏腴,偏偏还穿着一件鲜艳的朱色华贵衣裳,将满身肥肉的缺点暴漏无意,尤其那硕大的金色楼花冠夸张的束发在头顶,恨不得别人不知道他脑袋生的有多大似的。   “这位兄台说话放尊重。”沈婳话说的得体,气势却是压人,不卑不亢,若是一般人瞧见那金冠男子一身金灿灿的行头,定是要矮上几分的,不由也让旁的看笑话的人来了几分精神。   “嗬,说你小白脸还不乐意了?你能怎么样?”男子反倒挺了挺胸膛,身上的肉都跟着颤了颤。   沈婳却斜目,冷嗤一句,“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为何?”   金冠男子一时听懵了,只瞧着众人神色变换,竟还有人拍掌称妙哉的,好一个先礼后兵,他虽然听不懂,却能感觉出来是在笑话他的,一时牙咬,赶紧拽了身旁一个较为寒酸的,提着他胸前的衣襟凶着脸问:“你给老子说说是什么意思?”   被抓的那人颤颤巍巍的惊恐道:“说……说你还没有不如老鼠懂礼仪……”   “好啊,竟敢将老子和老鼠相比。”   萧静妤陡然冷冷的扫过一眼,“哪来的聒噪牛蛙,是不是答案,看一看不就知晓,用的着你在那叫嚣。”   众人纷纷说是,多半也是看不过金冠男子的嚣张和不雅,但也有些人依旧不相信答案会是女儿香,清月也不解释,只让小厮拿着竹竿子上台,挑了红绳,四下里人人屏息凝视,都想要瞧瞧答案是什么,卷轴哗啦啦铺展下来,上赫然写的正是,女儿香。   沈婳迎着众人再喊道:“可还有什么质疑?”   “既然公子猜对,便随我去闺房一叙。”   沈婳点头,让萧静妤等一会儿,她只见见禀明自个儿是女儿身,瞧上这神秘的头牌一眼便回来,一夜定会呆不了的。   待到沈婳下了楼,竟然是一阵骚动,有七八个凶神恶煞的高头之人忽而将沈婳团团围住。   金冠男子明显脸上的肉在颤抖,刚被骂了老鼠,又被骂牛蛙,他气息不匀的龌龊笑着,指着沈婳道,“清月姑娘是老子的,我看你这小白脸是给脸不要脸,给我狠狠打,谁打的最狠,本公子今日赏银一百两。”   还在楼上的萧静妤一瞧状况不妙,黑眸微眯,神色陡然一紧,赶紧从怀中摸出侯府的腰牌要亮出,哪只刚拿出来,便被雅间出来看热闹的路人一下子撞到楼下。   萧静妤再去查看时,乌压压的人分站两边,腰牌早不知滚到哪里,她恼的便要下去,忽而手腕却被一股力道拽住,耳边划过一个男子沉稳声音,“老实呆着,沈姑娘不会有事。”   这厢,沈婳被人围住,众人一瞧这架势,沈公子如此瘦弱,对上几个恶汉,真真是替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躲的远远的,生怕殃及池鱼,有些瞧好戏的好整以暇,有些便摇头感叹,怕是不死也要残了。 ☆、第42章     “嗳,等等。”那金冠男子忽而蹬蹬向前走了两步,探着脖子瞧,再摆动着身子大摇大摆的也下了楼,都有种地动山摇之感,眸光胶着的盯着沈婳仔仔细细的再来回打量,隐晦的闪着一丝好色的龌蹉,“啧啧,不错,长的真不错,这一身细皮嫩肉的。”   他直勾勾的盯着被围住的沈婳,忽然转了态度,色眯眯的说:“在下朱万山,想请宋公子去我那的雅间坐坐喝喝小酒,嗯?若是宋公子同意,咱们刚才的恩怨一笔勾销,我朱万山说话算话,若是不同意……嘿嘿……”   他冷哼两声,后面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是不肯从就是讨打了。   有人听到朱万山这个名字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人竟是朱万山,就那个横行市井,靠放高利贷积累家业的坡比无赖,仗着各处送礼有靠山,无所不作,已经娶了十房姨太太,常常是见到合心意的就让家奴追着硬是逼良为娼。   乃是一小人也!   而且朱万山态度的转变,明眼人都瞧出来了,这应是个男女通吃的主,既爱兔爷也爱花娘,不过眼前的公子哥儿人确实生的俊,脸上的肌肤细嫩的跟个姑娘似的,唇红齿白,眉眼精致,叫人瞧着就生生有些移不开目光了。   沈婳心内却泛着一阵恶心,只觉得一身皮肉起了层鸡皮疙瘩,她现在是个男子,倒不必学着女儿家遵守礼仪,当即就轻碎了一口,这一动作若是其他人做定会显的粗鄙,偏偏沈婳却不会让人觉得,大抵是长的太俊的缘故,更像是口吐莲花。   “朱大公子如此鼠辈行径,我怕对着你喝酒会吐。”她自然也听到了旁人议论声,更多是对这人心思龌蹉的鄙夷。   “小白脸……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句直白的话他不用拽别人领子也能听明白了,但也一下子激起了他的怒意。   沈婳嘴角却是露出一抹近似于嘲讽的冷笑,“谁吃敬酒罚酒还不知道呢?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肥头大肚的朱万山咯咯的仰天长笑,总觉得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他就一个人,而自己却有一堆打手,还有他碰不得人么?   虽然沈婳一身气势凌厉,但也的确实力悬殊,旁观者只觉得俏公子这以卵击石的勇气可嘉呐,胜算不大。   “老子请你喝酒是给你面子,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不然……”到底还是喜欢沈婳姿色,朱万山即使被激怒,尚还给她留了余地,自以为恩情。   沈婳略显不耐烦的冷声道:“我要是偏不呢。”身子绷得直,当真是一身傲骨。   可瞧在众人眼里简直是火上浇油呀!!!   那朱万山一听这句话,挥了挥手咬牙,“打,给老子狠狠打,打到他跟老子求饶为止。”   刚说完这句话,其中两个最为粗腰铁壁的壮汉就要一拳向沈婳挥过去。   旁边围观的众人心惊的跟着突突地跳动,那些歌姬舞姬更是忍不住捂着嘴惊叫出声,更甚至有歌姬落了泪,不忍看到如此俊俏公子哥被这恶人欺负。   沈婳敛着神色,双臂环抱,好整以暇的瞧他们拳头涌过来,只是还未近身却不知怎么那两个大汉的膝盖像是被钝物击中,一下子跪在地上哀嚎,痛苦不堪叫着。   朱万山本来还在洋洋得意,兀的这么诡异的,自个儿也是楞了楞,心中有些后怕,众人其实也不知怎么回事,纷纷交头接耳,难道这位俊俏的公子还是武功高手。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沈婳心里可是门清着呢,临出门前木槿提醒过沈婳,她的身边会有暗影队随身保护她的安全,所以当萧静妤提出来要甩掉侯府侍卫和两个丫鬟的时候,她并没有反对,有萧景军的暗卫保护,出门便是横着走都没人敢动他们一二。   而刚才当她下楼时,四周本来分散着的人,大约三四个不动声色地向她围拢,沈婳不敢确定有几人,但显然,其中定是有萧绎安排给她的暗卫。   朱万山可不信这邪了,叫喊着,“上啊,一起给老子上,花钱养你们有什么用,连个小白脸都对付不了。”   眼前还有刚才倒地的二人,道现在都没缓过来劲儿似得哀嚎着,他们自然不知暗卫用银球暗器一下子打碎了他们的腿骨。   其余人虽然害怕,但拿人钱财,就要为人办事,蜂拥过去,却都是像刚才两个大汉一般跪在地上哀嚎,捂着膝盖痛苦的再爬不起来。   朱万山溜圆了眼珠子,身后冒了一层大汗,吓得连连退后了两步,还未来得及细想后怕,耳边嗡的划过一声响动,他头上那沉甸甸的金冠就落在地上,身后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横插在他头顶的木壁上。   本就稀疏的发冠子被削断,披头散发的,好不狼狈,他趔趄的跌坐在地上,指着周围人恐吓,“老……老子的干爹可是萧氏侯府的萧侯爷,萧绎是我的干弟弟,谁……谁敢动我?”   他虽然说着这话,可脸上的肥肉都在吓的颤抖,蹭的又是一箭划过他的脸颊,分明是在讽刺他这句话,一道血痕出现,朱万山痛的抬手一抹,满手混着猩红,吓的整张脸都纠结在一块。   若是再偏下几分,就要划到脖子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不用沈婳多说一句话,朱万山吓的连连向沈婳求饶。   众人惊诧的望着这反转的一幕……   “哦,萧侯爷是你干爹,我怎么不知我侯府有你这样一个亲戚。”萧静妤这时候从楼上走下来,刚才的腰牌已然找到,这会儿就甩着给朱万山瞧。   朱万山斜目偷偷的瞥见,差点晕死过去,怎么今儿就这么倒霉,惹了真正的侯府公子,等等,朱万山又觉得哪儿不对劲儿,怎么刚才不亮出,偏偏这时候,像他手里还有几块令人做的假腰牌呢。   “好大的狗胆子,竟然冒充侯府亲眷。”   朱万山心里害怕不假,但也颐指气使惯了,假想到以后还要在京城混的,大不了多给靠山送些银子摆平今日一事,便不管不顾的结巴道:“那腰牌定是假的!”他连忙捂住自个儿的脖子,眼珠子惊恐的左右瞄,只怕又横飞来一箭。   刚说完就有五六个身穿侍卫打扮的人上了画舫,因为每个府邸的护卫胸前都要佩戴府上的标记,几人身上都有侯府绣花印章,齐齐跪在萧静妤和沈婳面前,“小……公子恕罪,属下来迟了。”   孰真孰假不攻自破,萧静妤厉声道:“将此人扭送官府,罪名诸多殴打侯府公子,假借侯府名声作恶。”   朱万山一下子瘫软了,跪在地上求饶,可谁还理会。待侍卫将人带走,一场风波便在那朱万山杀猪一般的求饶中平静下来。   沈婳笑着对萧静妤拱手作揖,“佩服佩服,妤姐姐刚才气势颇有女将军的风范呀。”   萧静妤也回笑道:“过奖过奖,妹妹更是临危不乱,大有做将军夫人的潜质。”   沈婳自知萧静妤又在调侃自个儿,便自黑道:“哪有何将军夫人?倒是有个迫不及待要见美人的登徒子。”   萧静妤挑挑秀美的眼角,“喏,来了。”   “沈公子,清月姑娘请您去闺房小叙,这边请随奴家走。”   萧静妤拍拍沈婳的肩膀,“*一刻值千金,贤弟可要好好珍惜这露水情缘。”   “……”   歌姬领着沈婳入了画舫一层的舞台,绕过几个彩幡朱纱,便被请进了房子里,屋内布置的十分雅致,窗边垂着幅绣画,几株山茶花摆在窗边,缭绕鼻端的清香又清冽了几分,可哪里比的上沈婳身上的幽香。   恰窗下正跪坐着一位美人正在沏茶,她穿着一身青黛色的素衣,肤若凝脂,眉目清溪,单薄的凤眼上挑自成风韵,犹如古卷里走出的清丽佳人,周身并未沾染任何尘俗的胭脂气息,反而是一股浓浓的书卷文雅。   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沈婳客气的坐下来,细细欣赏这沏茶的每个动作,江南文人多喜茶道,可哪里比的上眼前的人,仪态举止端庄,每个动作都行云流水的雅致,沈婳差点都忘了这里是在“春雨阁”的画舫,而不是茶阁。   “尝尝如何?”眼前的人沏好一杯茶,送到沈婳面前,沈婳点头,端起杯盏,轻轻的抿了一口品尝,真心的夸赞,“清月姑娘的茶果然与众不同,这茶应是老茶了,却让姑娘沏出了别样清冽味道。”   清月抿唇一笑,“沈姑娘猜的不错,这确实是老茶,乃是我的一位故友所赠。”   沈婳怔了一瞬,抬头瞧着面前喊她“沈姑娘”清月,蹙了黛眉,“你早知……”   “也不算。”清月一双眸子清亮异常,“姑娘长得似我那位赠茶的故人,你一进来,我便注意到了,如今坐在跟前细瞧,倒敢肯定是个姑娘了。”   沈婳不知自个儿容貌到底有何特别,来了京城,怎么处处与人相似起来,便看似随意的一问,“与我相似的,您的那位故人可是安家的大小姐,安月蝉?”   清月似乎是知晓那人的一般,眸子里迸发出一丝隐晦的情绪,沈婳觉得自个儿猜对了,她不就是因为萧绎故去的原配安月蝉样貌与自个儿相似才被接入侯府。   “那安家小姐是与我故人微有神似,但她与沈姑娘您不仅除了样貌有四五分相似,声音才是真的与沈姑娘一模一样!今日既然见了我们便是有缘,不知沈姑娘可愿听一听我这香囊的故事。”   沈婳又是一怔,她从未想过还有与她更像之人,不知是什么牵引着自个儿,竟想听一听清月口中那香囊的故事。   “是那位故人的么?”   清月淡淡点头,并将一旁的香囊取来,打开里面给沈婳看,果然如妤姐姐摸的那般,是一缕青丝,青丝散发着幽香,此时混着沈婳身上的味道也不知是谁的香了。   她挑着秀眉,缓缓道,眉宇间掩不住的哀婉之色,“清月自小有一闺中密友,从小和沈姑娘一般,生来随着女儿香,她还有一个小她五岁的妹妹,最是疼爱自己的这个妹妹了,可是一次花灯节家里出去赏灯,照看女娃奶娘没瞧好她,让小女娃被人贩子抱走,再无踪迹可寻,后来多年打探听说是被抱去了江南一户人家。”   ,江南!!!沈婳心头一跳,嗓音不自觉干紧了稍许,“可是找到了?”   “并未。还未派出人查看,我那密友家就遭变故,密友割断头发,装入香囊中交与我,让我依着香味替她寻找妹妹。”清月眸色低垂,眉宇间阴郁难掩。   沈婳望着娓娓道来故事的清月姑娘,忽然明白她的用意了,只是沈婳并不知该如何接话,沉默了半响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还有相似的,女儿香也是,清月姑娘可能误会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位故友的家妹。”   是与不是沈婳现在不敢断定,可她知她母亲因着落胎血崩再不易怀孕,她与爹爹娘亲自小相貌更无一处相似,况且她愈发觉得眼前的清月姑娘不简单,一时倒要回去理理思绪,再作打算。即便她真的是那人的口中失散多年的妹妹,此时也不敢真的表露出疑惑。   沈婳站起来便要告辞,清月追着问了一句,“听说姑娘是在萧氏侯府。”   刚才动静闹那么大,不用问也是知道。   “是。”她客气应了一声,清月再无多语。   沈婳一离开,从屏风后就走出来一个纱衣的舞姬正是引沈婳进去的那位,她神色严肃,对着清月恭敬问道:“小姐,这一定是谢家走散的二姑娘,要不然,怎么会如此相似,连女儿香都是一样的。”   “胧月,我知道是她。”   胧月却是不解的继续追问,“那小姐为何不仔仔细细的告诉她身世,小姐一人背负如此血海深仇,总该有人理解小姐的苦楚,与小姐一起报仇才是,谢家,冷家皆是被那贼人所害。”   “还有萧将军为何找到了人,也不告诉小姐您?”   清月苦涩一笑,她本名叫做冷清玉,出生官家,因着父亲被裴太傅那老贼诬陷叛国而落罪斩首,她被人救下,无奈委身青楼,因为博览群书,歌声不俗,挂牌后倒是迅速红了起来。   萧绎要让她离开时,她反倒觉得这地方消息灵通,既有权贵之人,又有三教九流,便自己做了决定要留下,如今冷家一族只剩下她一人,她要为冷家三百来口人命报仇,可现在还不是时机,正如萧绎所说迎回流放贬为庶人的太子才是最重要的,但那心中隐隐按捺不住的仇恨一直折磨着她,日日夜夜盼着要亲手杀了那老贼才是。   至于要不要仔仔细细告诉她真相,以谢家那位二姑娘的玲珑心思,她的话定会在她心里埋下种子,至于生根发芽后是否与她一起复仇,便是她自己要做的决定了,她不会强求。   可胧月却不这么想,“若是小姐不愿多说,奴婢可以去说。”   “胧月,这件事你莫要插手。”清月沉声喝止。   萧绎既然找到人,却不愿与她多说出来,态度已经明了,他不想让沈婳参与其中。然三年前牵扯的那场血腥的千人斩首,三年后又如何是冷家,谢家之人能躲得了的过去。 ☆、第43章   沈婳从清月的闺房中出来,侯府侍卫即刻上前交给沈婳一张字条,是萧静妤留下来的,上面只说让沈婳先随侯府侍卫回府,她还有些重要的私事要办,她握着字条,心里掠过一丝担忧,不知萧静妤要忙的私事是否和魏家主有关?   可是她明日就要与裴琰成亲——沈婳只盼着是自个儿多想了才好。   她心事重重的出了画舫,不仅仅是因为萧静妤的离开,还有刚才清月那个关于香囊的故事,仿佛是故意讲给她听的一般,要告诉她什么,可又觉得那样的故事匪夷所思到不会是她,偏偏又巧合到让她隐隐惊诧。   为何恍惚间会有一排排花灯的光亮从脑海里闪过,闪的她头疼。   沈婳思绪正如那纷飞的柳絮,根本不知道该从何抓起。随侍卫一起上岸,街上依旧热闹,虽然没了萧静妤陪着,自个儿好不容易出来,总该放下这些恼人的事,逛一逛才不枉此番出来,至于那些令人头疼的事,今夜就暂且放下,玩的时候总归要好好玩。   这般便优哉游哉的买了不少吃的,回去只当要哄哄木葵才好,才不至于让木葵总念叨她甩掉她的事,只是沈婳身后的侯府侍卫开始叫苦不迭,怀中已经抱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刚拐到下一个热闹的街角,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乱哄哄的吵闹声,侍卫警惕的将人护在身后,沈婳好奇,便探头查看。   但见一群腰肥力壮的高大汉子,一边嘴里嚷嚷吐着污秽之话,一边从不远处追过来,正在追赶着一个一瘸一拐,狼狈不堪的瘦弱少女。   那少女身上沾着污泥,一张惨白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身子颤抖着。   街上的人见此情况,大都赶紧退让,向街道两边躲开,以免惹祸上身。   只因有人认出来,这群恶霸不是其人,正是那放高利贷朱万山的家仆,平日里追赶男人还债也就罢了,如今怎么连这瘦弱无助的女子也追打起来,凶神恶煞的模样直让人唏嘘厌恶。   沈婳招来身边的一个侍卫吩咐道:“一会儿若是这些人敢动粗,你们便挡一下,也不要透漏是侯府的侍卫,可明白?”   沈婳虽然不知内里情况,也不是要白莲花的多管闲事,但也不想一个姑娘家这般孤零零的让人欺凌,沈婳是最知道这种无人倚靠的滋味的,那是何等凄凉。   少女渐渐体力不支,连跑都跑不动了,走投无路之际,两眼泪汪汪的噗通跪在地上,不管不顾的抓住一人,“公子,求您救救小女子吧。”她面前男子穿着一身锦袍蓝衣,尤其是腰间那枚碧玉藤花的玉佩十分显眼,依旧是格格不入。   沈婳定睛一瞧这不是宋子郡么?这般便可安心一些,至少宋子郡状元郎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他们也要三思而后行。   沈婳的心稍稍放下一些,但还是怕这些恶徒学画舫那朱万山不知收敛,悄悄让侍卫做好了准备,若是出现新情况,只管上去挡着。   少女颤抖着身子哭喊着:“公子救我。”因为太害怕了而不断的瑟缩着身子,她紧张的拽住跟前的宋子郡不敢丢手。   宋子郡从来都羞涩亲近女子,略施不习惯了僵直了下身子,扬了浓黑的眉目,挺起胸膛直问,“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为何要追着一个这般瘦弱的女子。”   “什么人在那多管闲事?”带头的恶徒瞧着面前之人衣着鲜亮,也不敢太过   肆意,骂骂咧咧的话收敛了不少。   “你们又是何人?”宋子郡不答反问。   “我家老爷朱万山借给这家一百两银子,可是到现在这家都未归还本钱和利息,他父亲便将此女卖身给我家老爷,卖身契都签了,竟敢私自逃跑出府。”   又是这个朱万山,真是个卑鄙之人,沈婳在人群中听着,都觉得刚才在画舫便宜了那人,应该让他多些吃些教训才是。   女子一听,赶紧哭着解释:“公子千万别听他们胡说,家中母亲身染恶疾,四处筹钱无果,才去找朱万山借了五十两银子,根本没有他们说的一百两,况且我父已将良田抵给朱万山还了本钱和利息,是那朱万山见我年轻,便想招我为她的十一房姨太太,我不肯,他们便依着朱万山的吩咐,三天两头去我家闹事,如今竟然要逼良为娼,抓我去朱府拜堂。”   众人在旁听了女子的诉说,自然是相信女子所说,那泼皮无赖的朱万山谁人不知道,虽然同情眼前的女子,可也不敢真的出面替这位姑娘说上一两句公道话。   恶徒冷冷一笑:“胡说八道,我家朱大老爷要什么女人没有,偏偏能相中你这卖身的贱丫头,公子不要听她狡辩,以免惹火上身,一会儿兄弟们抓上人,难免摩擦到公子,就不好了。”   这带头的还算客气,但他身后一个汉子目光盯着宋子郡的玉佩,在领头的耳边嘀咕了一两句,那领头的嘴角斜斜的一勾,刚才客气瞬间就被恶相代替,再没有犹豫,“给我抓。”   “且慢!既然你们说这姑娘卖身给你们朱大老爷,今日我宋某便挡在这里要看看卖身契,若是看不到,断然是不能放她给你们的?”   那带头的抖着腿,显然是不耐烦了,在看到手下说的那枚粗陋的玉佩后,更是肯定此人就是个扮少爷的,于是凶狠的瞪了一眼,“再多管闲事,连你也一起抓了打。”   就在那领头面色似乎越来越轻视之际,也不知哪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这是新科状元宋子郡。   于是围观的人群都开始议论纷纷。   “怪不得一身的正气,原来是新科状元。”   “这就是新科状元,一表人才呀。”   “竟然是状元郎,这可怜的姑娘有救了。”   那带头的原本不信他是当朝为官的,一个为官的人竟然带那么粗陋的下等玉佩,但渐渐的听的周围的有人还说见过此人穿着状元服高马长靴的□□,心下也不敢肯定了,只上上下下的打量,犹豫要不要直接抓人。   声势似乎越来越浩大,人云亦云是最可怕的,更何况眼前的宋子郡是真的状元郎,紧接着又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句朱大老爷被官衙抓了,带头也担心是真,将事情闹大便不好处理了,最后一咬牙,“走”然后恶狠狠的对着宋子郡身后的少女道:“我瞧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众人瞧朱万山的手下灰溜溜的离开了,皆是称呼宋子郡为青天大老爷,宋子郡却蹙了眉头,双目环顾四周,想要搜寻刚才那个少女的声音,可乌压压的人群都在欢呼的称他为青天大老爷,他来回转着目光,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一抹熟悉,刚要上前,被救下的少女擦着眼泪,再跪在了救命恩人面前。   少女先是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因为这般磕头,少女的额头红肿了一些,尤为明显,众人先是注意那额头的红肿,这时候才细细到少女整理了头发,露出的面容,真是盈白细腻,算的上俏丽的,怪不得惹的朱万山要这般讨要。   “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姑娘快点起来吧。”宋子郡急着寻人,但此时被这少女牵绊,面上难掩急切,刚才明明寻着的身影怎么又不见了。   闹剧结束了,这行人也该散开了,可瞧着跪地少女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反而眸光坚定,众人心中起了玩味,这该不会是要以身相许吧。   沈婳在人群中瞧着,这风中残叶般似乎风一吹就要散架的姑娘就是不肯起来,“公子救我,小女子无以为报,若是公子不嫌弃小女草民出身,小女愿以身相许,为妻为妾,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   那姑娘说的着急,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以身相许。”宋子郡似乎一怔,殊不知隔着人群不远,沈婳亦是念着这句,目光穿透,多了一抹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然,宋子郡忽而摇了摇头,他是想说自己已有婚约的人,况且他救她,是出于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   还未张嘴说话那女子就又羞又臊的道:“公子,民女也自知身份卑微,若是公子无此意愿,小女愿意为奴为婢,就算一辈子不开脸也不介意。只愿能伺候公子。还望公子怜肯小女报恩之心,让小女跟着公子吧。”   其实大家也能猜出来跪地的少女为何非要跟着状元郎,这状元郎一表人才,模样虽不算顶好,但十分周正,况且朱万山手下这回放过她,下回必然还会追着她,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若是能找到一处庇佑,趁此救命之恩,跟着状元郎,倒是一件好事。   一时间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状元郎的答案,沈婳也在等,他想要看看宋子郡面对如此娇俏的少女会作何回答,就在刚才她的心里起了一丝念想。   一时间周围唏嘘议论声此起彼伏,大都觉得状元郎答应的机会大一些,女子都说了为奴为婢,收这样一个美人,何乐而不为,反正是一桩美事。   宋子郡轻轻一笑,“姑娘误会了,我救你乃是举手之劳,况且我已有婚约,未婚妻还在家乡等我,而且我今生只会娶一个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姑娘早些回去吧,若是那恶霸再来找你麻烦,你大可去官衙击鼓鸣冤,朗朗乾坤,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宋子郡话说道这般,若少女再纠缠就显得做作了,只好爬起来,哭哭啼啼的与恩人告辞,面上是失落与不舍。   而在人群中的沈婳不动声色的瞧完这场闹剧,面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更因着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直敲击她的心底,让她刚才的那丝突起念想更是有了决定,再望向状元郎腰间那枚玉佩,沈婳眸光灼灼。   宋子郡赶忙四处查看散开的人群,似乎那抹身影就像是幻觉一般,只好失落的呆立那里。   “子郡兄。”   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低沉蕴着丝丝笑意,一下勾起在书院二人苦读的往昔,记忆中的人跃然眼前与视线聚焦处重叠,竟分外鲜明生动……甚是想念。 ☆、第44章   宋子郡一转身就望见人群中穿着月白锦袍的男子,那咧开嘴角微笑的红唇一如他记忆般像个女儿家的,她静静的立身在人群中袖口挥动,袖边的暗草花纹好似沁香浮动,隔着很远都能闻见一般,他有时候常常想她的这位贤弟若生作个女儿家该是怎样个光景,唔,何等的国色天香,令人心生摇曳。   女儿家——宋子郡陡然一愣,摸向那枚并不细腻的玉佩,被自己刚才瞬间的想法惊住,暗暗哭笑不得,眼前的明明是个男儿,他又怎能有那般想法?   直到那人走过来,他的神色依然沉静,那是历练后的男子都应有的反应,可内心却是尴尬而欢喜的,尴尬于他刚刚的想法,欢喜的是还能见到他,宋子郡不由噙着欢欣笑意迎上向前了两步。“贤弟。”   “子郡兄,一别两年,可是无恙?”沈婳拱手作揖,宋子郡连忙去扶,她起身时故意顿了下道:“不,应该称呼子郡兄一声状元郎。”   “贤弟莫要这般折煞我,当年若不是你接济与我,我恐怕都难以挨过冬天,又何来高中状元,桦贤弟是子郡的恩人。”宋子郡连忙说道。   “后来,我派人去杭州找你,可是听说你数月前便不在学堂,我这才发现根本不知贤弟的家中情况,更何况我想……”宋子郡依然摸着玉佩的指肚加重了几分,微微脸一红,只不过夜间天色晦暗,看不甚清楚而已。   沈婳始终漾着笑意瞧他,虽说分别两年大有不同,可是——这人还和以前一样呆。   “贤弟这两年如何,怎么入了京城?”宋子郡不知沈婳想法,依旧欢欣问道。   “我很好。”一句简单的话,沈婳便抬起来头认真的看面前的男人,两年了,当初那个见到女子都会脸红的男子,如今也成熟稳健了许多,刚才那要以身相许的俏丽女子,宋子郡都坦坦荡荡的拒绝,这一点一如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位子郡兄。   沈婳再道:“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宋子郡一喜,“我知道一个地方,我带贤弟去,贤弟还记得我应过你的一句话么?”   沈婳点头,局促一笑,心中暗道这子郡兄当时说过什么重要的话,一见面便要拉着她去做,可是她真的想不起来了,大概是那时候冬日太冷,不仅状元郎衣衫不够穿,她同样也是,身上的棉花袄子都是缝缝补补的,内里棉花都稀薄了很多,浑身冷的哆哆嗦嗦,哪里还有完整的耳朵听,但看宋子郡一脸贤弟你应该记得神情,她都不好泼冷水问他是何事?   宋子郡请她一起,沈婳便欣然偕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几个侍卫交错更替尾在二人身后跟着,很快就到了一处小小的饭馆,这时候已经没了什么人。   他一进来,便道:“邢掌柜,我能借用下您这儿的厨房么?”   那邢掌柜年纪不大,生的眉清目秀,约莫比宋子郡虚上几岁,他一抬脸放下打的啪啪作响的算盘,热情的招呼,“宋大人您怎么来了,要用便用,还这般客气。”他目光一转望向一旁的沈婳打量,疑惑的问道:“这位公子是?”   “这位就是我常常向你们口中提起的大恩人。”   邢掌柜上下打量,“既然是您的恩人,便也是我们的恩人,快里面请。”   这般正说着,就从角落里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吃着炒熟的花生,喝着一壶小酒儿,看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分明是个姑娘家,哪里来的公子?”   这下可把三人都说愣住了,邢掌柜有深意的瞧了一眼,宋子郡喃喃一句姑娘家。   尤其是沈婳嘴角轻轻扯出一抹尴尬笑容,倒不反驳,若是这句话能点醒下状元郎倒也好。   她只怕自己告诉他,她是个女子,宋子郡会一时接受不了,沈婳目光扫过一眼宋子郡,便想瞧瞧他能醒悟么?   若是猜出了她便大大方方的承认,总归将来他也是要知晓的,可宋子郡却挑着眉梢,忽而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哈哈一笑,“邢爷爷,您定是看错了,我这位贤弟生的俊俏,倒是个如假包换的真男儿。”   沈婳听到这句,神情一下子松垮下来,暗暗嗤笑真是个书呆子,人家都点了,他倒是好好想想,连旁的邢掌柜瞧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探究。   邢掌柜见宋子郡这样说,扬着声音对那老者叫道:“爷爷,你又喝多了,回屋子里好好休息下吧。”   然后客气的跟两人解释,“我爷爷曾经做过相面,这些年身子大不如从前,神智也不太灵光了,我便将他接过来和我一起生活,他为人相面的老毛病总爱时不时犯一犯,不准的,沈公子千万别介意,就连宋大人都被我爷爷相面说是王者之身呢。”   沈婳笑笑,“无妨,无妨。”她轻轻瞥过去一眼,老人家布满皱纹的浑浊眸子却紧盯着沈婳不放,眸光陡然精光大盛,放下酒壶嘴里喃喃的自语着,“怪了,怪了……不应该呀,老朽观命格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的。凤身,凤命不可同栖,双生之命啊,必有变数。”   邢掌柜催促二人进去,宋子郡一进来借用厨房不说,连厨子的围裙都用上了,“贤弟还记得我们下着大雪在摊子前吃的一碗混沌么?”   大雪中吃混沌?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沈婳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那时候沈婳算是边读书边做夫子的助教,每月都有一些碎银子的,便觉得子郡兄肉骨嶙峋的,二人毕竟关系交好一些,沈婳便想带他去饭馆吃上些好的,其实她也是嘴馋了,只是二人刚来管子前,她一摸钱包竟然让人偷了。   宋子郡说要走,沈婳却是不肯摸了摸腰包,最后竟是摸出一个铜子来,便拉着他去了一处简陋的混沌摊子,二人只点了一碗,在冬日里热呼呼的吃完,沈婳悄悄的说,她最喜欢吃馄饨,但是这家摊子是她吃过难吃的馄饨了。   宋子郡那时候说了句什么?她自顾想着竟喃喃的问出了声音。   “贤弟那时候因我丢了荷包,我说过有机会我自当请你吃一碗最鲜美的馄饨,所以我便跟邢掌柜学做了这吃食。”宋子郡神色柔和,认真的揉着面团,似乎记忆涌出。   原来竟是这句,沈婳不由笑了笑,她都不记得这回事了,宋子郡却还记得。   邢掌柜这时候进来送现成的肉团子,似乎也听到了这句话,“原来宋大人平日里学着做混沌是为了沈公子啊。”   这句话就说暧昧了,宋子郡低头一言不发,更加认真手里的动作。   他让沈婳出去等他,沈婳总归是不好意思,便挽了袖子打些下手,做吃食她跟着红玉也是有些手艺的,但没想到宋子郡更是轻车熟路,混沌皮擀的晶莹剔透,包起肉馅儿来,小混沌个小,皮薄,这等手艺连沈婳都自叹不如。   “你尝尝?”他下了锅,又舀出来放在沈婳面前。   沈婳握着玉箸,夹起一个放入嘴中,“真鲜。”   宋子郡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若贤弟觉得好吃,我……”可以天天为你做,宋子郡脱口而出的话语哽在喉咙,再次惊疑自己今日的失态,幸好面前的人吃的专心。   “子郡兄,一会儿我能否打包一些带回去?”这般好吃的,煜哥儿那个馋猫肯定喜欢,还有表哥也一定的尝尝,沈婳想到这里,她心中一滞,对啦,萧绎哪里还在京中,已经去了淮州,不知那边的境况如何?可是一切顺利?   宋子郡见沈婳吃着吃着便出神蹙紧了眉梢,唤了一声,“贤弟怎么了?”   沈婳回过神来,淡淡道:“只是想到一些事情罢了。”她是想了很多事情,刚才想到萧绎,他说他要接她离开侯府,他忽而又想到自己出府后该是如何,嫁人那是定然事情,与其被萧将军当做替身缠着,或者侯府因着利益为她选一门亲事,倒不如她自个去挑,而眼前男人,似乎再合适不过,二人相熟,又是清贵,上无公婆,下无兄弟姐妹,最重要的是她了解宋子郡。   若是与他成亲后定会好好跟宋子郡过日子,这样大约也不会觉得欠萧绎什么了。   “对了贤弟如何来了京城。”   沈婳想了想,到底是没说实话,“家中一叔伯住在京中,无儿无女,我便过继到他的名下,过几日还要接家妹过来京城?”   沈婳吸了一口气,眸光盯着对面之人的腰间认真的说道:“不知子郡兄当年之言还算数。”   宋子郡将玉佩拽下来盛在沈婳面前,郑重道:“君子一诺千金,只要小姐未曾许配,子郡愿意求娶。”   沈婳当即道了句好,“八月初,家妹会来京城,希望子郡兄来府上提亲。” ☆、第45章     那厢沈婳和宋子郡刚刚分别,这边萧静妤便和魏羡渊“不期而遇”。   原来那金陵河边今日有花灯节,不知是哪位大善人出了万两银子,让人在此处布置了各色花灯,头顶五光十色的灯笼将来往行人映照的喜笑颜开。   花灯的造型精致又漂亮,有花鸟花样的,有山海经神话的,还有讲诉白蛇传故事的旋转花灯,但是其中最大的又最显眼的一个花灯,便是在河边垂挂的一只火红的鱼儿,做工栩栩如生,鱼鳞鲜艳,花团似锦。   “哇,好漂亮,这是锦鲤么?”一个粉嫩的小女娃从爹爹的脖子上跳下来,欢快的跑到花灯前自言自语。   “锦鲤是双尾,这三尾的是金鱼。”   吃着糖葫芦的小女娃一脸懵懂的望着站在旁边,回答她问题个子高高的好看叔叔,不管是哪种鱼儿,她都觉得好漂亮。   后面爹爹喊小女娃赶紧回来,魏羡渊目光送着女娃娃,一转身就在人群中瞧见了一抹纤瘦的身影——萧静妤。   此时,萧静妤也未想到她只是出来随便走走,其实是随着魏羡渊的步子走了许多,她一路上走走停停,只怕他发现自个儿,若不是刚才小女娃的问题,她看着金鱼儿的花灯片刻失神,也不至于让魏羡渊发现。   萧静妤只好将雅扇一展,又瞬间恢复了潇洒,她步子轻快的走过来,“魏兄也来这里赏灯?”她心情似乎极好,眉眼漾着笑意,连语调都飘扬着。   魏羡渊只静静看了萧静妤一会儿,收回目光继续望着面前红彤彤的小金鱼,淡淡回了一句,“很漂亮的花灯。”   “的确扎的很漂亮。”萧静妤看似神色愉悦,可心底弥漫的却是摧枯拉朽的叫嚣,他们二人相识于海外,当时萧静妤女扮男装跟水运商队一起游山玩水,可走水路最怕遇见海盗,偏偏就让她跟着的魏家商队遇见了,一船人都被那伙海盗绑架,萧静妤也在其中。   不仅三大船琳琅货物被海盗扣押,还向货物的主人写了勒索信,原先那群海盗本想杀了全船的人,第一个杀的便是商队的主事,轮到萧静妤被带到甲板上,去了头套,便看到甲板上已然血流成河,头颅混着血腥味一下子冲入了萧静妤的胃中,搅的她一阵翻滚。   她灵光一动,便故意透漏自己是女儿身,并谎称自个儿是这船货物家主的夫人,因为吵架才跟着商队离家出走,所以便写了信,让自己的“丈夫”来赎自个儿,还有其他的船员,一般海盗干完一票便是不会做这种勒索的事情,以免给自个惹上麻烦。   可萧静妤却发现这帮海盗极为不同,甚是贪婪,不仅要钱还要人命,似乎看到他们的人都要死,不过正因为贪婪,萧静妤才敢下诱饵,信中写到让自个儿丈夫拿货船十倍的价格来赎人,所以萧静妤静待的几天,只怕那商队的家主根本不闻不问,这是她能自救的唯一方法了。   魏羡渊果然是亲自去了,不仅仅是因为那封信,接到货船被海盗劫持的时候,魏羡渊就动身了,魏夫人拦着不肯让他去,此去凶多吉少,他们魏家每月都会向附近海域的海盗交银两,便是所谓的保护费。   但是近来这群新入的海盗不仅打压了这海域上其他的海盗,遇见货船不管是谁,便都要劫下货物,并且像痛恨仇人一般残忍的杀人,魏家船队第一次被劫持,魏羡渊深思熟虑总觉得其中大有蹊跷。   便以来赎自己妻子的由头与这群海盗周旋,他思维极其敏捷,与这群海盗谈判时沉稳有力,并无半分胆怯,她那时候便对这个看起来温润的男子起了一丝钦佩,接下来魏羡渊交了银两赎人,那群海盗忽而变卦,钱也要,人还要杀。   魏羡渊也不是好糊弄的人,来的时候早就做了准备,他魏家在海上也是有护卫队的,只是本以为这趟海域较为平稳,所以并未加派人手,此番是带足了人手,两船拼杀,交火。   萧静妤却在其中落入大海,魏羡渊为救她跟着一起跳下海中,海水冰冷刺骨,卷的两人沉沉浮浮,一波又一波的冲浪将两人拍到很远,直到都毫无力气,只幸好摸到一块浮板,又被其他的船只发现救下,此船是商船,货期耽误不得,不可能为了二人转了航线,停船靠岸,索性二人就真的假扮夫妻,随着商船继续赶路。   船上的睡床有限,商队的主事为二人腾出了一间,魏羡渊对她照顾有佳,一个床上,一个地铺,却无半分越矩,前几夜二人讨论起了那伙儿海盗,萧静妤跟他们有数天的接触,怀疑这伙儿海盗是匈奴人,因为他们的身上总有股儿浓烈的羊膻味儿,偶尔谈话中也似乎用的匈奴语,魏羡渊心中其实也有这样的猜测。   若是匈奴人扮作海盗那性子可就不一般了!!!   二人皆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奈何回不到岸上,只能等待,萧静妤夜夜睡的十分安心,二人相处中,她愈发对魏羡渊广博的见识和正直稳重的为人吸引,可惜她知道他已经娶妻,只能将这份爱慕的心思埋藏心中。   如今,那些点点滴滴的记忆浮现在脑海,她落水生病时,他贴心的照顾,她坐在甲板上望着海上日出日落,他陪她一起看,她讲她去过的大河山川,他便静静的听着,偶尔会告诉她那些个地方哪里是最值得去看看的。   而在萧静妤的心里,最值得看的就是眼前的男人。   “两位公子买一盏河灯吧,写上心愿放入河中定能心想事成。”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手里提着莲花般模样的河灯给他们瞧,萧静妤望着河面上漂浮的花灯,花心里放着小小的蜡烛,闪闪烁烁,载着各种愿望随着水流飘向远方。   萧静妤觉得花灯好看,便付钱买了两个,一个给自个儿,一个硬是塞给了魏羡渊,“既然说了心想事成,趁着这位大善人弄了花灯会,我们也跟着凑凑热闹。”   魏羡渊今日的话极其少,只是像旁的人借开了笔来,先递给萧静妤,萧静妤冲他笑笑,扭着身子工工整整的写了愿望,在将中心的蜡烛点亮,蹲下身子放入河里。   魏羡渊问她,“你写的什么愿望?”   萧静妤轻快的回道:“告诉你怕就不灵了。”她催促他,“魏兄的也快点写呀!”   魏羡渊很快写完,放了花灯,他淡淡又道:“不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恩,是不晚了,我也该回府了。”她确定自己的声音,语调没有半点惆怅,这才是萧静妤该有的表现,只是将魏羡渊当做朋友一般才有的表现,可她刚转了身子,白净的脸庞就落了泪,今生怕是无缘了。   魏羡渊送走萧静妤,就赶紧唤了人过来,只道今日无人时便将所有的河灯打捞上来送到府上,吩咐完,他也回了魏府,进了书房。   魏老夫人听到儿子回府,在一众丫鬟的搀扶下过来,冲伺候的下人摆摆手,独自个进了儿子的书房,魏羡渊恭敬的唤了一声“母亲。”   “羡儿,为娘的可得提醒你一句,那萧静妤就要嫁人了,嫁的还是你的侄儿,不可再想了,你那媳妇千不好,万不好,都怨母亲眼拙硬替你做主娶了回来,看着我儿如此痛苦,让做娘的当真心痛不已。”   “母亲莫要因此伤心,儿子省的,日后定会好好与她处着。”魏羡渊原本埋脸于案头,查看几本账簿,听到魏老夫人又在自责,这才抬起头,平静的看着。   魏老夫人是个和善的性子,但耳根也是及软,当初魏夫人可是使了浑身解数才嫁入魏家的,不然以她的门第,魏家又怎会一下子看中?   当时魏老夫人去庙里还愿,途中遇上匪徒,还是姑娘的魏夫人硬是替老夫人挡了一刀,大夫说她怕是难以受孕了,魏夫人娘家便与魏老夫人商量,姑娘家都成了这样定是不会有人再娶了,魏家需要负责。   魏老夫人也是替姑娘家惋惜,况且那日还是为了救她,再加上魏夫人当时哭的伤心欲绝,儿子又在外地,她想一想,门第低一些倒是无妨,也是个清白人家,可这娶来怕是无人承袭魏家香火,魏夫人娘家早就替她想好了,只道会多为他纳妾,开枝散叶,魏夫人当时也点头同意。   魏家世代经商,并无太重的嫡庶观念,魏老夫人也是庶出的身份,左右为难,最后又在他人的劝说下便替儿子交换了庚帖,定下亲事。   魏羡渊就是在这种境遇下娶了妻子,可谁知原本温婉的姑娘家一嫁入魏府,便凌厉起来,一月之间就卖了魏羡渊身边两个模样姣好的大丫鬟,对下人又打又罚,更别说纳妾一事了,魏羡渊曾经怒斥过魏夫人一次,魏夫人不知收敛,反倒总拿自个儿救了她母亲的事搬出来哭诉,二人本就没有感情,别说相敬如宾,到现在却成了相敬如“冰”。   魏羡渊自觉娶了她,便是要负责的,无论她怎么折腾,他都多加忍耐,尽一个丈夫应有的责任,只要不超过他的底线。   “家主,不好了不好了。”小丫鬟提着裙子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夫人来了。” ☆、第46章     那来报信的小丫鬟刚说完,就觉得眼前一黑,还没回过神来,脸上就生生挨了一下,身子一歪,脑门正好磕在了前面书案的棱角上。   “作死的小蹄子,竟是说的什么话,夫人来了怎么就不好了,还不快给夫人赔罪,仔细你一身皮肉,想被抽了是吧?”   呵斥的是一个气势凌厉的婆子,正是魏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郑妈妈,此刻一脸漆黑。   小丫鬟吃力的爬起来,额头都见了血,被这一大刮子打的颤颤巍巍,一见随后进来的魏夫人,吓的连忙跪在地上,“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不敢冒冒失失的叫喊了。”   郑妈妈继续呵斥,“我瞧不拧嘴是不长记性的,当着老夫人和家主的面说的什么话,再让夫人听一遍。”   “够了……够了……”魏老夫人扶着额头,耳根子被吵的嗡嗡作响,差点气血不足的晕过去,魏羡渊连忙扶住母亲难得沉了面色,“出去。”   郑妈妈一听男主子说话,也是有几分胆怯的,收敛了些气势退到一侧。   魏夫人就站在旁边,一如平常一般装扮的得体雍容,只冷冷的睥睨了小丫鬟一眼,诡异的一笑,“家主都发话了,郑妈妈领着人出去吧,我有话要跟家主说。”   “是,夫人。”郑妈妈得了吩咐,横眉依然竖着,提着小丫鬟出去。   “来人,将老夫人也送回去歇一歇吧!再请个大夫来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坦的。”   魏老夫人捂着心口,被人搀扶着离开,一脸愧色难当,这般的儿媳竟是自个儿招到家的,真是替儿子引狼入室,摇摇头,长叹短嘘的被人扶出去。   “夫君,我瞧你今日回来气色不好,这般晚了又来审账,我便亲自给你做了宵夜。”魏夫人此刻神色温柔,眸光却隐着诡异。   魏羡渊按着眉心,看也不看她一眼,又继续翻看账簿,声音毫无波澜:“放那里吧,我一会儿吃。”   魏夫人瞧着这般冷漠的丈夫,陡然嗤嗤笑起来,“怎么,这还没看,就吃不下去?刚才在外面是不是觉得外甥媳妇秀色可餐,看都看饱了?”   魏羡渊忍着怒火一言不发,更是一点也不惊讶眼前的女人会说出这般刻薄的话,从母亲踏进书房的时候,一番劝说,他就知道定是她又去叨扰母亲了,否则老人家本该早早的睡下了,又怎么会来到书房特意叮嘱他。   魏夫人嘴角轻翘,从竹篮里拿出了今日她做的夜宵放在他的面前,“我特意跟厨子学做的,金鱼汤。”她故意咬重了后面三个字,“我看你池子里的鱼儿养的那般肥美,就擅自主张命人打捞上来,一个个亲自刮的鱼鳞,开膛破肚,取了内脏,知道你不爱吃鱼头,又亲手一个个剁掉……”她越说兴致越高,连语调都飞扬起来似的。   魏羡渊无甚波澜的波澜的眸子猛然抬起来,眼中升腾起的怒火,在胸腔里积攒的一下子出来,“闹够了没有?”   “怎么我杀你几尾金鱼就不乐意了?”她哈哈一声大笑,讥讽道:“小金鱼,萧静妤……原来我的夫君这么爱护那几尾鱼儿,是爱屋及乌呀,我今个才瞧明白。”   “心疼了?今日不过动的是几条金鱼,又没有动你的心头好。”   魏羡渊全身紧绷,温润的气息是常年浸染在骨子里不易挥去的,可不代表他就没有底线,就不会有怒气,可到底是压住了,只轻轻吐气,半响他缓慢起唇,声音沙哑道:“如此,我们就和离吧。”   魏夫人嘴角抖动了下,“和离?”   “嗯。”魏羡渊再重复一遍,“和离。”   魏夫人有一丝不敢相信,以前不管她怎么闹腾,他都没有说过这句话,“你想休了我,七出,我犯了哪一条,你让我和离?”她理直气壮的质问他,“你不在家时,我好生照顾你母亲,乃为孝;我为你至亲寺庙挡刀,无法受孕,无子是你们魏家亏欠我的,其他又有哪条是我犯过的?”。   魏羡渊缓缓站起来,从桌案下抽出了几张宣纸狠狠仍在魏夫人脚下,魏夫人捡起来一张张的瞧,那张脸从气的通红到惨白无色,纸张白底黑字红印,就像是一把刀子一下子刮过她的脸庞,撕扯着什么。   魏羡渊一字一句与她平静的说道,“从你嫁入我魏家起,从未晨昏定省,母亲恶疾之时只有丫鬟婆子伺候,乃为不孝;无子,更是你咎由自取,与山匪勾结,自导自演,如今自食恶果,却要赖我魏家亏欠于你……”   魏夫人被这一字一句诛心,虽然面前的男子依然是一副温润的模样,脸上不见半分戾色,可分明却是骇人。   “马场,你让人雨夜趁势砍断灯架蓄意谋害——静妤,乃是毒妇所为。”   “你……你什么时候知晓的?”   “我早就知晓,只怪我太纵容你了。”魏羡渊沉声道:“本就是一场荒唐,和离吧,我会帮你置办田产,家宅首饰,保你的下半辈子生活无忧。你若再嫁,我会祝福你。”   魏夫人神色变换几许,听到那句再嫁,似乎想到什么,一下子抖了起来,叫吼着:“你想要跟我和离,好再续娶萧静妤那个狐狸精是么?哈哈,明天她就要嫁人了,嫁给的还是你的外甥,你敢不敢去你外甥面前说,你心里肖想自个个儿的外甥媳妇,你不敢,我敢去说。”   “你疯了,即便没有萧静妤,你我之间也过不下去了,我曾经试过想与你好好尽守夫妻之美。”魏羡渊说的是真话,不管他心里有木有萧静妤,他们二人之间矛盾重重,只会让魏家乌烟瘴气,今日她的闹腾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和离在他心里已经定下。   “我不会和离的。”   “夫人先歇息吧,这事等过了今晚再说。”魏夫人一边叫嚣着,一边掉着眼泪,魏家的一切是她用命换来的,她的生活,她的交际圈,她的荣华,他的丈夫,这一切都怨萧静妤出现,才会出现裂痕,她的眸子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那张如花一般倾世容颜再次浮现在魏夫人的心头,恨不得撕碎了。   魏夫人身子抖的厉害,一步步失魂般的踏出书房,郑妈妈连忙上前扶住夫人,刚才书房的话,她隐约都听到了一耳朵,便劝解着,“夫人不用急,床头吵,床位和,过了今晚家主说不定就消气了。”   魏夫人呵呵一笑,“消气?”他恐怕很快也会知晓,是她逼萧静妤成婚的,是她邀约了一群夫人让其去风言风语,给侯府夫人施压。除非萧静妤全然不顾侯府脸面,全然不在乎父母恩情,若她在乎,那就必然要嫁人,嫁了人有了孩子,这般的脏了身子,魏羡渊还会再念着?   只是没想到她会嫁给裴琰。   她初时未曾见过萧静妤,只是听到一些碎言碎语,后来瞧着自个儿丈夫变化,她最后信了,魏家马场一见,魏夫人终于明白,男人都一个样儿,瞧见开的艳丽的花就想往跟前凑,那般狐媚子的皮相,哪个男人见了不喜欢?   若是给了自个儿,魏羡渊何至于会对她这般冷漠?   想着想着就愈发想划破她那张勾人的脸,她阴冷的一笑,“现在,你就托个忠心的人悄悄的去驿站传话给给前几日找我的那人,就说我应了他的要求,他也得应我的一个要求。”   “夫人有何吩咐?”郑妈妈提着耳朵问。   魏夫人在郑妈妈的耳边嘀咕一阵,郑妈妈听完凌厉气势哪还有半分,脸色一变,腿都软了点,“夫人这般做若是让家主发现,我们都会没命了。”   夫人真是疯了!   “去,现在就去,别忘了带上我卧房匣子里的那副画像,免得他们弄不清人。”   萧静妤,你不是喜欢勾搭男人么?我让你好好享受男人的“疼爱”。   ……   夜晚,沈婳悄悄的回来,因为有萧静妤打点好的婆子留了角门,回来时并无人看见,麒麟居木葵和木槿早就等着了,知晓了主子没事,总算安心,可木葵和红玉二人轮番絮絮叨叨,不过说了几句,便让沈婳拿出来买来的凤梨糕堵住了嘴巴。   沈婳又让人询问了萧静妤是否回来,听说也已经在洗漱了,这才喝了红玉准备的安神茶,往床上一歪,便沉沉的睡着了。外面因为前几日的大雨,燥热轻减,只微微支开木窗子。   不知睡了多久,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沈婳正好口喝醒来,就见木窗外似乎有一道影子闪过,沈婳微微蹙了眉头,便听到屋子里有脚步声,一点点的在接近。   她习惯性摸出枕头下的的簪子,紧紧的攥在手里,幸好今日小麒麟不在,她便躲在床边一角,脚步声一停,黑漆漆的身影似乎已然挪到床边,帷幔缓缓的被掀开,沈婳更是攥紧了手中的尖锐。   “是我!婳儿!!!”那道熟悉的声音有气无力,是萧绎的,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在淮南剿匪么?怎么又夜里溜到自个儿的闺房!   “表哥!”沈婳随即唤了一声,黑夜中就听到“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是整个身子倒在了她的床上,沈婳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心眼都提到嗓子,赶紧从旁的取出夜明珠,照亮整个床榻。   一个血人赫然出现在眼前,浑身上下各处都是刀口,将他身上的衣服都染了血色,沈婳颤抖着手向他的鼻端摸过去,毫无气息。   她看向自个的染满鲜血手,忙是堵住了他胸口血流不止的一处,惊恐的发现那片红色竟是蔓延开来,“不……不,不要死。”   沈婳再抑不住心慌,捂住那处,声音早已哽咽,“萧绎,求你,别死。”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的滚落,一双美眸盛满失去恐慌。   沈婳喘息着大哭,猛然坐起来,才发现外面天色已是白昼,刚才一切都是梦靥而已。然那股失去萧绎而起的情绪摧枯拉朽之势仍盘踞心间,抬手摸一摸脸颊,还挂着冰凉的湿润…… ☆、第47章     今日萧静妤大婚,木葵替表小姐选了一件极衬托肤色的桃色衣裙,喜喜庆庆的出来。   二人正是要去萧静妤的琉玉苑,甫一进来,便遇到同样来苑子的萧静敏、萧静柔和墨兰三人。   三人虽都穿了新衣衫,看起来却精神恹恹,像是许久没睡好一般,脸色蜡黄,眼睛无神,这些多是拜女夫子近来魔鬼般的授课所致,几人怨声载道,可夫子毕竟是夫子,尊师重道是侯府的规矩,也就只能憋在心里忍着。   萧静敏气更大,她学业最差,熬得最狠,所以更是气色不好,本来就生的略是平淡,再加上三房开销一向拮据,一身的装扮还不如被接来的外姓人,墨兰和沈婳。   墨兰有外祖母萧老夫人疼着,沈婳自是不用说,萧绎为她准备的衣裙、胭脂,零嘴一应俱全皆是魏家向皇家供应之物,样样去了皇标,独独分出来送麒麟居的,只因为沈婳平日不爱显摆,才都没戴在身上让她们瞧见。   今日不同,萧静妤大婚,木葵说打扮下的好瞧着喜庆,沈婳没有异议,便穿了一件云纱锦做的衣衫,估摸着这么好的料子,只有公主、郡主能穿在身上了,萧静敏经常与湘云公主走动,自然记得她有如此一件料子的衣裳,便顺嘴溜出一句,“大哥真是疯了,竟是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送。”   萧静敏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其余□□分的心思都在姐姐的婚礼上,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墨兰和萧静柔都听到了,二人面上表情各不相同,但那瞧沈婳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敌意,只是萧静柔根本掩藏不住嫉妒,墨兰却是不动声色,只悄悄的与旁的萧四说道了一句悄悄话,萧静柔眼珠一转,步子顿了下来似乎在等沈婳过来。   此刻的沈婳站在苑门口,盈盈步子,皮肤细如凝脂,又白又润,无需胭脂水粉装饰,便是娇俏动人,又穿着一件精致的衣裙,堪堪比的人都失了光彩。   萧静柔瞧着心里尤为泛着酸味,连这毫无萧家血脉的村野丫头都比她过的好,暗暗的跺了小脚,墨兰说的没错,她就是故意显摆给她看的。   便是冷哼了一声,还故意拔高了声音讽刺,“一个乡野丫头来琉玉苑凑什么热闹?还不嫌屋子里挤的慌,这里面可是有太傅府派来的人帮衬,若是不懂规矩,丢了人,人家都会说是我们侯府教养不严。”   “三小姐说的什么话,我家表小姐如何说也是沈家大小姐,规矩学着全着呢,嫡出的小姐,来看看大小姐怎么了?”木葵早就看不惯这个丑八怪了,也厉害着声音与她打嘴。   “好啊,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嘴巴真是厉害的很,看我今个不教训你下,还真以为这是你沈家呢,如此嚣张。”萧静柔最听不得别人戳她庶出的痛点,此刻便要扬着手一巴掌打过去。   这几声叫喊,惹的旁的做活的下人纷纷探头瞧过来,就连前面的萧静敏和墨兰都顿了步子,循声蹙了眉头。   木葵这等着练过功夫的,眼疾手快的很,哪里是萧静柔能比的,一下子便扑了空,险些摔了自个儿,沈婳开始没阻拦,这会儿见好就让木葵收了手,往前一站,眉眼弯弯,故意笑着赔礼道:“静柔姐姐消消火,是我没教好丫鬟,木葵还不过来,我们走,别碍人眼。”   木葵跟表小姐接触多了,一看那带着几分慵懒歉意的眼神便知姑娘是有主意了,萧静柔一会儿恐怕是落不到好处的。   所以十分听话往沈婳身后站,萧静柔火气更大了,这叫什么道歉,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要走了,简直就是敷衍,不把她当回事,果然是乡野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的火气一下子窜到胸口,指着沈婳叫嚣,“给我站住,今日你的丫鬟不留下掌嘴,这事没完。”   “姐姐何必跟个下人置气的,木葵都知错了。”   “还不是你教唆的她跟我顶嘴,你个粗鄙的乡野丫头……”   沈婳却不应声,稳稳的站在那里,任凭萧静柔大声的骂人,且那话一句比一句难听的,就连下人们都觉得四小姐骂的有些过分了,若说起来,木葵这丫鬟也未说什么过激的话,只不过是忠心护主。   沈婳虽然不作声受着,心里确是有数,她此刻尤为喜欢瞧萧静柔在这里作妖,她叫的越狠,一会儿就知道会被罚的多狠。   “闹什么闹?”在旁的耐心全无的萧静敏摆出嫡出小姐的架势,冲着萧静柔呵斥,论起年龄,萧静敏年纪小,可她是嫡出,便是庶出不敢招惹的。   萧静敏今日觉得高兴,姐姐能出嫁是喜事,她也不喜欢那个乡野来的沈婳,但她今天可不想找谁的晦气,即便她不喜欢也不想。   墨兰惯会表面做人的,刚才还不是她低低的跟萧静柔说了什么才惹的萧四找事,恐怕是当了别人枪使。   萧静敏怒瞪了萧静柔一眼,“今个长姐成婚,谁敢闹事,我回去定会好好与母亲说道说道。”   萧静敏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自个儿做错什么,可是已经晚了。   这句话刚说完,萧老夫人和陈氏便也进来了,“谁在闹事?”   既然老夫人问了,便有婆子将刚才事一五一十的跟老夫人讲出来,只道暗暗的指着是四小姐挑事,沈婳是一句话都也未曾顶她的。   老夫人的脸瞬间严厉起来,瞧着萧静敏都带着一丝厌恶,“竟是个不懂事的。”   萧静敏吓的不由瑟缩了一下,“祖母,您也听到了是她的丫鬟先与我说了难听话。”   “一个主子,与丫鬟争嘴,还真是有我们侯府的风范,亏你也敢在这狡辩。”   “祖母……”萧静柔立刻跪在地上,单瞧老夫人那眼神就知道是动了怒气,这会儿的再不敢出一口大气辩白什么。   陈氏今个嫁女儿,大抵和萧静敏是一个心态,可萧静柔这个不懂规矩的庶女,偏偏真会挑事,竟是在大喜的日子,还不知收敛,晦气的很。   墨兰瞧着棋子被吃了,也不求情,上前一把扶住老夫人的胳膊,懂事的乖巧一笑,“外祖母日头晒,咱们还是赶紧进了屋子,瞧瞧妤姐姐吧。”   “恩,走,瞧瞧我们美丽的新娘子,今日出嫁是喜事,恩,喜事。”萧老夫人拍拍墨兰的手,她眸子看向沈婳,近来对这丫头的印象是愈发的好,又听说是萧静柔挑事,她为了不让事情闹大,还委屈的忍着,老夫人起了几分心疼,招了招手,“沈丫头也过来,扶老婆子进去,一起瞧瞧你们妤姐姐打扮的如何了?”   “是,老夫人。”沈婳糯糯应了一声。   萧静柔心里更是觉得委屈,跪在地上,大热天的,被哄晒的浑身难受,陈氏也急着去瞧自个儿女儿,从旁的过去瞥见萧静柔还一脸不服气的神色,真真的心烦,竟还要自个儿起来,陈氏瞪过去一眼,招来一个婆子,嘱咐她看着点,又对萧静柔冷声道:“跪着吧,等我们出来。”   萧静敏一听,跪着腿都软了,地上硬的厉害,头上有一轮毒辣的太阳,刚开始跪着还没什么,时间一长,萧静柔就顶不住了,大汗淋漓的滴着汗水,脸上发丝被打湿漉,粘在脸颊上。   胭脂水粉也被晒化了,□□一块一块的敷在脸上,别说没有美貌了,更像一个女鬼才对,一些小丫鬟进进出出抱着茶水点心的过来,都还以为白日见鬼了呢,各个吓了绕着她走。   看着她的妈妈早就躲在阴凉扇风,嘴里直说晦气,连翻了数个白眼。 ☆、第48章   沈婳随着老夫人等进来,就见萧静妤身上披着鲜艳的大红嫁衣,跽坐在雕花的铜镜前,一个老嬷嬷正跪在她的对面手里握着棉线,追着萧静妤的脸好生劝着,“大小姐,您的开脸才行,开了脸才算是媳妇,一会儿还得描眉,画唇,上胭脂,吉时耽误不得。”   萧静妤却明确拒绝道,“我怕疼,开脸就算了,直接上妆吧。”   “胡闹,不开脸怎么嫁人?”陈氏进来就听到萧静妤这般说道,她最注重规矩了,侯府的嫡长女十八,熬成大姑娘都没嫁人,她和侯爷让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风言风语不知怎的就越来越旺,压都压不下去,堪堪的成了陈氏的一块心病。   陈氏只好拉着大女儿说道,这其中不仅仅牵扯她个人,也是整个侯府的脸面,她是萧氏侯府的长女,她若都不嫁人,底下的嫡妹,庶女又要如何议婚,就算定下来,长姐一日不嫁,排在后面的又有哪敢嫁人?   眼见萧静敏已然到了议婚的年纪,陈氏一方面担忧萧静妤的终身大事,毕竟是自个儿身上的一块肉,说不疼爱也是血浓于水,总归是希望她好的。   但着实也有自个儿的几分私心,她心里是偏疼萧静敏的,想多为二女儿操点心,她是不指望大女儿能如何了,但求小女儿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萧静妤嫁人就迫在眉睫,要是这般的拖着,哪家王孙贵族敢踏进来侯府的门槛求亲。   萧静妤却对这点极为执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分外坚定,便是陈氏在那唬着脸色,她也不要那棉线绞面开脸,“恕女儿不能应了您的要求。”她再次拒绝。   陈氏不知大女儿心事,沈婳却隐隐约约明白萧静妤为何这般做了,想到他瞧魏家主倾慕的黯然神色,一个已经娶妻,一个却要嫁人,只能感叹造化弄人,彼此错过了。   萧静敏也不知姐姐心事,二人平日打嘴的时候居多,但血亲的胞姐感情是如何也切不断的,她拉着墨兰一块来劝说,“姐姐就忍忍吧。”   “是啊,妤姐姐,吉时很快就到了。”墨兰不痛不痒的附和,说的是毫无差错的体面话,既不去招惹萧静妤,又轻轻点着些。   一直没发话的萧老夫人突然慢慢走过去,瞧着此时上了倔脾气的萧静妤,老夫人是活了多少年的人,又怎么会没一丝感觉,这婚静妤是不愿结的,她了解自个儿的孙女,她的心性是何等的宽阔,便是有些男儿都比不上她的好,绞面又算的什么,除非是静妤心里有人了罢,只是不知她心里藏着个什么人,竟是半点不听她提起过,但凡是可以的,她就算舍下老面也要去帮她说亲才是。   老夫人清明的眸子蓄满了水雾,不舍是真的,更多的也是对孙女的愧疚,她又怎么不知孙女是为何突然答应嫁人了,只是侯爷的脸面她要顾得,侯府的脸面她更要顾的,便也和陈氏一起劝过,握着她的手,老夫人沉声对他们道:“我的孙女不愿绞面就算了。”   “祖母。”萧静妤喃喃了一声,满是感激。   “好孩子,以后的路还长着呢,靠你自个儿走了,若是受了委屈尽管来祖母这里,祖母还能活几年,便还能护你几年。”   萧静妤抽了抽鼻子,窝在老夫人的怀里,暖暖的。   待萧静妤上了妆,众人都瞧完新娘子,纷纷要回去了,萧静妤却忙是叫住沈婳,她停了步子,陈氏瞧了一眼,叮嘱沈婳别在这里呆太长时间,领着人出去。   沈婳不知为何妤姐姐忽而叫住她,不过今日她大婚,她虽然明白她的心思,也知萧静妤此刻内心定是不一般的滋味,但也只能装作不知,笑盈盈的细声道:“妤姐姐要嫁人了,妹妹真有些不舍。”   萧静妤也笑笑,“过了今年,妹妹也是要嫁人的。”   “明明是说姐姐的事,怎么又说到我,不知姐姐叫我留下是有什么体己话要说么?”   萧静妤向来知道这个新来的妹妹眼睛毒辣,心思细腻,什么都瞧的明白清楚,但独独有一件事,她却是不知。   萧静妤眸光隐隐闪烁了几下,最后像是又一番挣扎,才缓缓的启了红唇,她时间不多了,直接开门见山,“煜哥儿,他不是我大哥的亲生儿子。”   萧静妤知晓也是很巧合的事情,她答应大哥要保密的,可是昨日回来时,萧静妤也同样担心沈婳未归侯府,便叫来随行的侍卫询问,却听的那侍卫说沈婳也刚刚才回来,按理说她早该回了侯府,萧静妤怕是沈婳中间受了委屈,便仔仔细细问了一番,才知晓沈婳与今年的新科状元郎熟识,那侍卫也是个大嘴巴,偷听到二人谈话,尤其是那句提亲。   萧静妤虽然不想左右沈婳的选择,可她更偏向自个儿的大哥,大哥难得对女孩子动心,她想帮他一把。   沈婳被这一句震惊的几乎耳朵都不敢相信,煜哥儿若不是萧绎的亲生儿子,那又是谁的?他又何必要隐瞒?   “妤姐姐可否能说的明白一些?”   萧静妤神色极为严肃,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煜哥儿刚出生那会儿,我便知道了,可我不知大哥为何要这般做,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所以我希望妹妹可以多了解下大哥,再做任何决定。”   沈婳点点头,却是无意识的,她突然很想见到萧绎,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清月口中谢家的事情,她总觉得这其中定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   吉时一到,太傅家的新郎官终于来侯府接人了,鞭炮齐鸣,可高马上的人一来,在外等候的侯府众人都傻眼了。   来的竟是裴琰的魏家舅舅,裴琰的大哥无法赶回京城帮衬,魏羡渊只能歉意道:“裴琰身子不好,不宜在烈日下骑马,我替他接新娘子。”   裴琰身子骨那是众所周知的,萧景舟的脸瞬间黑下来,可这新女婿他又说不得半分怨言,只的甩袖放大女儿出来。   萧静妤红鞋步步跨出来,刚才声音她早就听到了,没有人知晓萧静妤原本平淡的嘴角在喜娘将红绸送到魏羡渊手里时,她是挂着笑的。 ☆、第49章   七月流火,正值酷暑,前头淅淅沥沥下起雨点,不多时就有响雷在天边炸开,雨瓢泼而落。   风从支起的窗子灌入,驱散闷热,木葵过去关窗却叫沈婳阻止,她倒是挺喜欢这股凉爽劲儿。屋子角落摆着的盆儿里冰块化成小碎浮冰,随风漾开,木葵转而又添了大块陈冰进去。   “不添也没关系。”得亏暴雨的缘故,这屋里没那么热,冰块又是不寻常好物,何况她寄人篱下——而际遇却全部因为那人改变了,不知怎的,沈婳又想到了那人。   木葵看她说着就走了神,这些时日经常瞧见倒不出声,反而凑到了跟前仔细打量,表小姐生得赏心悦目,叫人打心眼里喜欢,倏然起了一抹坏心思,“也不知咱们将军在淮州怎么样了?不知有没有受伤呐。”   沈婳尤未回神,下意识点头附和,脸上的担忧挂念一览无遗。然后倏然反应过来,就对上木葵眯着眼笑意晃眼,不禁起了一丝无奈,她最近是经常在想萧绎,但却是关于煜哥儿的和谢家的事情,这些她都不方便跟任何人去打探的,尤其是煜哥儿身世处处透着古怪。   “嘻嘻,有表小姐挂心,将军一定不敢让自己受伤的。”木葵赶紧补救,怕这玉人儿又出了神的。   沈婳哭笑不得,便故意装作被戳了心思一般询问,“可有将军的书信?”木葵几个都是随了萧将军的脾性,说来也可能是萧家的劣根性就喜欢糗人,萧绎是,萧静妤是,连他带出来的人也是。反而摒弃些矜持倒能使他们消停。   木葵摇头,离上一封已经过去小半月,怕表小姐多想只得宽慰,“可能是在路上耽搁了。”   “什么耽搁了?”从外头进来的黄氏只听了个末尾,声音含笑问道。   沈婳眼眸掩掩,如今萧静妤的婚礼过去大半个月,黄氏的人来她这儿探得也勤,萧绎不在,恐怕黄氏会趁着时日动手了。沈婳心里冷哼,还怕她畏畏缩缩不肯动呢,她敢于撒网,她的网也没停过,“表嫂怎么来了?”自然地将先前话题揭过,木葵也识趣地去奉茶。   黄氏不甚在意,听她这么问的,倒是嗔了一眼,“婳儿妹妹这么说岂不显得生分了,你来府上日子不短,合该是一家人时常走动,偏生生了一把懒骨头,倒是躲了起来,瞧这皮肤养得顺润透白的。”说着竟还亲昵地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今日显得尤为高兴。   沈婳不着痕迹地退开,对于黄氏的亲近只生出万般怪异,面上却是不显,谦笑的虚与委蛇。“倒是婳儿的不是了。”   黄氏倒也不是真来追究这个的,反而一招手这才让人看清楚身后丫鬟提着一雕花金漆的食盒。   “今儿也没别个事,就是想妹妹了,来瞧瞧,顺道府上来了一位江南的糕点师傅,让做了些点心让妹妹尝尝家乡味儿。”黄氏说罢,就让丫鬟取了一碟一碟搁在了桌上。   红豆糕轻薄得如同几片红叶,可以从半透明的凝膏中清晰地看见暗藏其中的每一颗红豆馅料。香甜硬脆的枣泥麻饼,色彩纷呈的一品玉带糕,核桃,翡翠青梅,如同珍珠玛瑙的莲子和桔饼,四周再有米粉镶成的白边,与名字极其相似……   “嫂嫂?对婳儿真是太好了。”沈婳作是感激,一眨眼竟有雾气朦胧。论起府里属黄氏温婉可亲,若是刻意相亲,当真没几个能拒绝得了,只怕会交出心去。   “说什么傻话,喏,尝尝。”黄氏笑语晏晏,拈了一块红豆糕递向她嘴边。   沈婳亦是笑着一口咬住,捧着吃了起来,大抵是家乡的东西勾起了往日,“唔,师傅的手艺可真好,跟我以前吃的一样。”   “是么,说起来这还是大叔伯特意从江南百花楼那挖来的厨子,妹妹喜欢吃就好。”黄氏话虽如此,心里却是生了紧张的,萧绎弄来江南厨子就怕是为的沈婳这口,若二人发展出点感情……黄氏眼眸一黯,打定主意趁萧绎不在将事情办了。   她在糕点里放了从哥哥那讨来的春香露,只不过用量考究了些,到了晚上那才是真真的磨人。   沈婳故作没瞧见她眼眸中一闪而逝的戾色,只做不知的吃着糕点,毕竟是难得一尝的家乡味,不知不觉竟吃了不少,还直道好吃。   黄氏在旁边瞧着暗生高兴,又是闲扯了几句家常,方才让丫鬟拎着空食盒回去。   “妹妹随我去寻芳苑吧?我给你看个荷包的新花样?”   “这时候去,是不是有些晚了?我怕叨扰了嫂嫂和表哥。”   “他今日在弘文馆当值,不回来的,就算妹妹在我那睡下都不碍事。”   沈婳笑了笑,“那行,不过煜哥儿还在苑子里玩,怕找不见我着急,我去说一声,随后就去找嫂嫂,可好?”   “自然是好的。”   待出了麒麟居,黄氏再掩不住欢欣,几乎是快步回了自个院子,方能不露于人前。   沈婳收拾妥当后,就带着木葵去了。黄氏果真拿出了花样给沈婳过目,二人聊了许久,黄氏借着雨水漂泊,越下越大,便劝着沈婳留宿寻芳苑。沈婳绣丽的眉目缓缓抬起来,用一种古怪的神色盯着黄氏瞧,黄氏还以为沈婳发现了什么,刚神色一紧,便是听对面之人咦了一声,“嫂嫂这屋子里怎么的这般热。”   黄氏听完松出一口气,先吩咐了下人去拿冰块过来,又让人去给表小姐收拾床铺,“今晚我们姐妹俩好好谈谈心。”   沈婳面上神色微动,弯眉化作感激,就像黄氏期许的那样,一无依无靠的少女得了厚待般诚惶诚恐。   “表嫂待我真好。”   ……   是夜,雨疏风骤,门扇被撞得咯吱响,偏偏屋里头传出□□,叫守在外头的丫鬟不敢进门去关,谁敢打搅世子好事。守门的丫鬟是黄氏心腹,早早服侍世子歇下,没过一会儿又等世子侍卫抱了一名少女前来,还给遮掩了一番,如今好事大成,等明个世子醒来少不了封口哦不——嘉奖罢!   屋子里红烛摇曳,冉冉熏香带着一丝甜腻气息弥漫,鲛绡薄纱随风荡漾,整张床都在摇晃。地上衣衫凌乱堆着,夹杂着男人的青色玉腰带和女子的裙衫,似乎揭露最初的急不可耐。   此时一只藕白的胳膊露在外面,紧紧扒着了锦缎褥子,细白一截布了香汗,伴着低低吟哦声叫伏在她后背的男子愈发经不住心神荡漾,喃喃着莘儿愈发激烈挺动。   底下女子几乎要受不住那冲撞力道,一直唤着萧郎慢些,偏偏这声音绵软无力,反而十足香艳叫萧瑞眼中血腥翻涌,直想将人紧紧占据。   直至男子低喝一声在她身子里面泄出,紧紧圈固住女子伏着,竟是描绘起她耳廓来,仿佛是一尝心愿,身下女子自己朝思暮想求而不得,那股念想化作渴求,又一次使得还深埋在里面的*苏醒。   而女子嘤咛一声,早被那密密亲吻撩拨得不行,体内始终有一团火在烧似的,细白胳膊环住男子精瘦后背,拼命依近,仿佛能缓解那股燥热般。   “喝——”男子再不打算隐忍,双眸转为幽沉暗色,此刻眼中只有女子攀附着自己那抹娇艳,那容貌映在眼中,与沈婳相差无二,深深扣住女子的身体,又是一番强而有力的占有。   可大概是狠了,女子几次承受下来竟隐隐生出腹痛,脑海中两股神念撕扯,偶尔挣扎恢复一抹意识,几乎是惊慌失色,“萧郎,萧郎不要——”这话恳求竟还染上了哭腔。   孰知听在萧瑞耳中更起暴虐,不管不顾地冲撞,而她的躲闪更是激怒,动作也愈发粗暴起来。   “不要——啊!”最后一声伴着凄厉惨叫,几乎传出苑外。   守门的丫鬟掏了掏耳朵,心底忍不住暗暗生了埋怨,世子有那方面的毛病她是知晓,偶有几回的*也用不着这般罢,又不由缩远了点,不想再听那扰乱心房的声音。   “铃儿,世子夫人可在?”忽然一道声音传来,丫鬟瞧去,竟瞧见侯府夫人身边的婆子来了。   铃儿眨了眨眼,紧忙把面上慌乱掩去,“宋妈妈您怎么来了,夫人,夫人……”说着就往那紧闭的门那看了一眼,里头声音仍是能叫人听出是一副怎样光景。   婆子皱了皱眉,倒对夫妻行房一事没什么意见,可那黄氏明明叫自己过来,眼下待着也不是个事儿,遂道,“那我晚些再过来。”   铃儿暗暗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正要恭送却忽然听得门嘭地一声被甩在墙上,诧异看去,门板震颤中,萧瑞一脸慌乱地站在那,亵衣上殷红鲜血浸染大半。 ☆、第50章   寻芳苑的一处荫凉的角落,捧着血盆和毛巾的丫鬟脚步匆匆的走过廊子,刚拐了角落,就被几个外院的丫鬟从身后拉住,捧着血盆的小丫鬟一愣,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世子夫人那是怎么回事?听说是落胎了?”一个丫鬟八卦的打听着。   端着血盆的小丫鬟一脸凄凄点头,下巴努了努手里的,还往外挪开了点,“这不,一盆子血水都是世子夫人的。”   “听说世子根本没和夫人圆过房,哪里来的孩子?”另一个丫鬟挑着眉眼一副瞧热闹的询问。   “莫非,孩子根本不是世子的?”   “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   “那还让她说,她是寻芳苑伺候夫人的最清楚不过。”有丫鬟攒说。   端盆子的丫鬟瞧了瞧四周,看没人注意这个角儿,又耐不住交好的打听,只压低了声音道,“咳,这事恐怕是真的。刚才我进去端水的时候,老夫人,侯府夫人,还有世子都在,脸色难看极了。我出去的时候就听的老夫人动气的让玲儿姐姐去国公府叫人来将世子夫人接走呢,说侯府要不得这样不守妇道的儿媳。”   “呦,这么说事情可能是真的了?”   “可不是,咱们世子这回的绿帽子真是带的发亮了,要不是昨个儿那事,恐怕都没人知道呢!”   丫鬟们年轻,甚至有的还有几分姿色,难保不存着什么别的心思,此时你一句,我一句的背后编排着主子的是非,心底却是盘算开了。   沈婳和木葵昨个儿留宿寻芳苑偏房,今个早上出了这档子事,院子里跟炸开窝似得。沈婳尚在洗漱就被老夫人身边的海妈妈请回麒麟居,沈婳惯是顺从,听着前头动静只问了一句出事了,像是知道不该多她探听似的收了口,免了海妈妈为难,更觉得姑娘识大体。   二人慢悠悠的收拾了一番,路过廊子,就站在不远处,木葵耳朵伶俐,将她们的话一字一句的听在耳朵里。   “咎由自取。”木葵讪讪自言自语道。   沈婳听了这话,一卷唇角,看向木葵道:“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回去且让暗卫撤了吧。”   “可是……”   沈婳知道木葵要说什么,她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莫不是我的话都不要听了。”   木葵猜不透表小姐想法,只好作罢,反正他们只要安安心心的等少将军回来就好。   木葵瞧不明白,其实沈婳的心思却很简单,有人心怀叵测,欲行恶事,她也不会心软的放过。不过那一瞬间她却觉得这侯府真是极为无聊,处理完黄氏的事,她也没有留在侯府的必要了,只等八月,宋子郡上门求娶,只是不知他若知晓将要求娶的是萧氏侯府,还有没有勇气来寻她?   侯府定不会轻易放她离开,沈婳也想瞧瞧,宋子郡求娶自个儿的心思到底有几分韧劲?   过了两三日,黄氏果然悄悄的被国公府接走了,拿走的还有一纸休书,可黄氏偷情的消息就如同秋天的芒草被野火点燃,无需风势助长,就已经传的府中上上下下皆是知晓,而且听说侯府一个叫做江徒的侍卫昨个儿因为夜里口喝,去井边打水喝,不小心落井而死了。   还有侯府夫人陈氏,最近夜夜没有睡好,侯爷竟让人抱了铺褥去了书房分睡,还有人说侯爷第一次打了夫人一耳光,这其中一件件,一桩桩,都成了侯府私下津津乐道的八卦趣闻。   老夫人自然是不会让此等事情传的太过厉害,吩咐了海妈妈一一去各个苑耳提面命,逐一敲打,渐渐这事情才平静下来。   一直到八月,炎热的天气愈发缓和了几分,也如同萧绎的书信,竟是半月都不曾送来麒麟居了,这日,沈婳身着浅绯的襦裙正躺在榻子上午睡,红玉靠在床边,手中一把美人团扇,时不时的轻轻摇动,驱赶着蚊蝇,八月倒是不愁蝴蝶来扰人清净了。   木葵却急色匆匆的走进来,红玉见她脚步生风,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木葵一瞧表小姐还在小憩,才将步子放轻了几分,红玉见木葵这般的急事,放下团扇,二人悄悄的一起离开。   来了门口,红玉笑着问:“什么事?木葵,瞧你急得一头汗。”   木葵嬉笑惯了的,能急成这样,那是真的着急了,“大小姐带着姑爷回门了。”   红玉不解的问,“这是好事,姑娘前两日还惦念着说想见一见大小姐呢。”   因为新姑爷身子骨不好,原本三天就该领着姑爷回门的,一直拖到八月才过来,沈婳又无法出府,只能等着萧静妤来侯府找她。   如今来了,可得等姑娘醒来,告诉她才是,姑娘一定会高兴的。   木葵却心里急,想了想这事还是不能跟红玉说,若是说了,怕红玉又成了热锅的蚂蚁在那干着急,身子才刚刚养好,只再问,“表小姐睡了多久了?是不是该唤醒小姐了?”   “你不是也知,安家那边大半夜来了人,说是安老太太得了急症,快不行了,要接煜哥儿去安家瞧瞧老太太,姑娘和小公子大半夜的起来,帮着一起收拾煜哥儿的衣物东西,折腾了大半宿才睡下,今日午睡就比往常沉了些。”   “那等表小姐醒了,红玉姐姐来喊我一声。”   两人就站在门口,将说话的声音放的极低,沈婳还是被这轻轻的声音扰到了,眉心浅浅的跳了几下,睁开了一双乌眸,坐起来唤了一声。   红玉和木葵双双进来,沈婳揉揉依然困顿的眼角,吩咐道:“红玉你去打些水来吧,我想擦擦面。”   红玉一走,沈婳眸子便瞬间清明了几分,“有什么事你说吧。”   原来表小姐瞧出来了,故意支走红玉。   木葵抿了抿唇,干脆道:“表小姐,可如何是好,今日有人来侯府向您提亲了?”   “可知道是谁?”沈婳倾着身子急急的询问。   木葵一脸的替自家将军嫌弃的神色,“是今年状元郎,宋子郡,表小姐,这人怎么好端端的来侯府跟您提亲,真是不自量力,幸好被老夫人和侯府夫人打发走了。”   沈婳微微蹙了眉梢,紧着声问:“被打发走了?”   “可不是,说明日会再来拜访,还不要脸的说要见一见您呢,我们表小姐哪里是他说见就见的。”   沈婳也不打断喋喋不休说道的木葵,心里是毫无惊诧,宋子郡真的来提亲了,当初她说的那般含糊,留给他的地址,沈婳相信依着宋子郡的作风,定会提前打听做准备,只消稍稍打探,她便能知那是京城一品侯萧氏侯府,如此疑问重重下,若是一般人,定然不会按着她说的日子来提亲的,也就只有那呆头鹅宋子郡敢做。   既然木葵不屑宋子郡,那刚才急急忙忙的又为了什么,不等沈婳问她,木葵继续给沈婳说,“侯府夫人真是更……过分,今日大小姐领着姑爷回门,侯府夫人竟然让大小姐来当说客?”   “哦?要说什么?”   “竟然不要脸的让表小姐您给世子当妾室呢!”这般仙女的人只能是他们少将军的,谁也别想肖想,都是癞□□想吃天鹅肉。   “婳儿妹妹,若我是来当说客的,可还欢迎我?”木葵刚刚说完,沈婳就听到萧静妤清清亮亮的声音,满是坦坦荡荡。   “姐姐可来了,当然是欢迎,木葵你快去沏茶。”沈婳眼光一亮,赶忙起身,“姐姐且去外面等一会儿,我穿戴好与姐姐出去走走。”   “不碍事的,夫君还在客厅坐着,他身子不好,我与妹妹简单说两句先送他回房休息,我还要会在家里小住两三日,之后有的是时间。”   沈婳点点头,“妤姐姐在裴家过的可好,我听人说裴夫人并不是个好相处的。”   “妹妹放心,我一切都好。”   沈婳上下打量萧静妤,只怕她是强颜欢笑,最后却发现自个儿是想多了,瞧着眼前的人依然是未施米分黛的模样,只不过是盘起头发,做了妇人的装扮,可就是这般妇人的打扮依然掩盖不住她身上潇洒肆意气韵。   “那妹妹便放心了。”   萧静妤也瞧着沈婳奕奕神采的眸子,浅浅一笑,这是二人彼此的信任,她接起来木葵刚刚的话题,“我虽然不是来当说客的,却是来替我母亲向你道歉的,我母亲除了在陈家做姑娘时不太顺意,自从嫁给父亲,是被父亲万分疼爱的,竟让她生了些肆意而为的心思。”   “她确实有意让你许了二哥做妾室,可头一个我就不同意,我的好妹妹值得更好的人,我已经给母亲撂下狠话,已然绝了她的念头,无论你是想出府,还是要给大哥一个机会,我都会尊重妹妹的选择。”   “妤姐姐……”沈婳这一声中不无感动,带了几分哽咽。   二人再说了几句体己话,萧静妤便道:“今日就不与妹妹多聊了,我先回了。”   沈婳也已经穿戴好,“我送你。”   “嗯。”   沈婳与萧静妤来到客厅,客厅中一个男子正在把玩手里的玉杯,穿着一身玉袍,乌发高束,却并未挽成髻,却是身姿挺拔,唯独有些瘦弱,如此君雅的谪仙般的男子,正是裴琰。   一见到自个儿的妻子出来,他立刻笑着上前挽住她的手,宠溺的护妻模样,“累了罢,夫人歇会儿。”   说着还帮萧静妤整理下衣衫,沈婳旁的瞧着,只觉得惊诧二人的感情。   萧静妤笑笑,“妹妹留步。”   二人出了麒麟居,萧静妤斜斜的瞧了裴琰一眼,赶紧抽开身子,懒懒的道:“都说了,我这个妹妹眼尖,不用在她面前演。”   裴琰掩唇咳嗽了两声,“答应做你一年的夫君,总要对你好些才是。”   萧静妤一点也不信,赶紧催促他,“别嘴贫。”俩人起源是争一幅画,后来不打不相识,成了臭味相投的挚友,临了还被她拉上贼船。   裴琰嘴角一弯,并不反驳她的,只是忽而记起一事,睨着萧静妤背光的面庞看不清神色,“这般嫌弃我,亏得我还想将小舅舅最近闹和离的消息告诉你。”那轻快尾音中隐含的除了戏谑还有一丝其他,只是很快就教他悉数敛去,竟也无人察觉。   而听到这消息的萧静妤却是彻底愣怔住了,喃喃道:“和离……” ☆、第51章   翌日,萧静妤一大早就来了麒麟居,平日因为小麒麟喜欢闹腾,早上一般沈婳是睡不安稳的,现在小儿虽然不在家,可又来了个妤姐姐。   沈婳被木葵轻唤道大小姐来了,她柔长的睫毛才颤动了下,一双带着朦胧水汽的明眸缓缓睁开,还有着七八分的慵懒空茫,她坐起来身子,盯着远处墙上挂着的一幅肖像画出神了一阵,方才清醒了几分,忽而转头瞧着端来水盆的木葵,问道:“还没有萧将军的家信么,这都多少天了?”   木葵仰天想了想,认真的掰着指头算天数,最后回道:“有小半个月了吧。”   上回就说有小半月了。   “是有十九天没来家信了。”沈婳半晌喃喃了一句。   木葵反应过来噗嗤一笑,拧干了面巾递给表小姐,笑眯眯的说:“小姐是想咱们将军了罢,日子都查的这般清楚。”   沈婳被木葵调侃不是一两回了,这次她却是一愣,是啊,她怎么会将日子查的这么清楚?一定是耳濡目染,小儿在时整日念叨着没有见到爹爹的日子。   这般久不见家信,可想而知淮州那边剿匪定是困难重重,萧绎都没有时间亲笔书信了,陡然,她的眼皮浅浅跳动了几下,沈婳立刻吩咐道,“你让木槿打探下淮州的境况,煜哥儿若是回来定是要问一问他爹爹的何时回来的。”   “是。”木葵偷偷瞄了一眼,愉快的欠身应道。   待沈婳洗漱完了,萧静妤坐在客厅正好喝完一杯碧螺春,还在对旁的红玉羡煞似的说大哥果然偏心呢,好东西都送麒麟居,虽是这样说着,脸上的笑意仍然不减半分。   “妤姐姐!你来的好早。”   萧静妤放下手里的杯盏,抬眸,回以爽朗的一笑,“府里闷着无聊,便起的早了些,我来是给妹妹瞧一样东西的。”   说着就在沈婳面前展了一张请帖,萧静妤摇摇头疑惑的感叹,“也是稀奇了,这家夫人邀我好多回了,这次我回门竟又将茶话会的请帖送到侯府。”   “姐姐的意思是……要去赴约?”   “自然要去,妹妹陪我一起吧,咱们也好有个照应,你吃过朝饭后,我们便去祖母那里请示,让下人给咱们备上马车,妹妹觉得可好?”   沈婳满口的愉快答应,因为她清晰地看到了少女狡黠的笑容,二人默契十足,沈婳太明白这张请帖的作用了,萧静妤刚刚嫁人,萧老夫人和陈氏看的极严,再不许萧静妤学姑娘时动不动就女扮男装的出门。   而这张请帖就仿佛是一阵及时雨,此时,不仅仅萧静妤想出府了,沈婳更想,她要出去与宋子郡见一面,与他讲的明明白白些才好,这求亲也是要说策略的,免的状元郎总来侯府碰一鼻子灰,在沈婳的心里她对宋子郡是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的。   萧老夫人看到请帖,自然是没有理由再困着萧静妤的,嘱咐了萧静妤和沈婳几句要处处注意规矩,二人忙应声称是,萧老夫人想自个儿孙女是个出格的,可身边有沈丫头瞧着点,萧静妤也能收敛几分性子,哪知二人早就是一条贼船了。   两人欢欢喜喜的出府,上了侯府马车,车轮轧轧,驶向的是不是那家夫人邀约的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可也就在侯府马车驶入金陵大街时,紧接着拐角处停着的一辆低调的马车里却响起来一个妇人的声音,“木拉市,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呢?现在她已经被我用帖子引了出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魏夫人讲信用让安家老太太突发急症,引出了萧将军的儿子,真是妙计,今日故技重施,夫人可是我见过最聪明也是最识时务的一个女子。我木拉市绝不会食言,答应夫人的事情一定会办到,还会让夫人……用你们的汉说怎么说来着……哦……会让夫人偷鱼还不沾半点腥。”男子笑呵呵的点头,他的汉话依然不算标准,可眸光里隐着的算计却是昭然若揭。   “很好,绑了以后一定要卖到最肮脏的窑子。”魏夫人嘴角勾起一个怨毒的弧度,一双不算精致的眸子骤然眯起,望着远处侯府马车,暗暗咬牙,萧静妤,你个狐媚子,这么喜欢男人,就让你尝尝无数个男人的滋味。   “夫人便先回吧!我让人去行动。”木拉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魏夫人嘴角的弧度依然没有落下,整理下衣衫,下了马车,便立即有丫鬟捧着斗篷过来,魏夫人披在身上,仔仔细细的遮盖住容貌,很快就没入人群,再寻不到踪影。   且说沈婳和萧静妤坐着的马车慢悠悠的行驶着,静妤忽而说起了被休的黄氏,“妹妹可听说了,黄氏被国公府匆匆嫁去了汴州一户小吏家,那家的儿子是个痴傻和瘸子。”   沈婳是个明白人,知晓萧静妤这般说起来怕是都猜到了,当初一切是都是她掉包设计的,便直接道:“姐姐可是觉得妹妹做的过分了?”   萧静妤笑笑,继而摇头否定,“她们打着套要害人,就合该想到结果,我又怎会怨妹妹。只是下回断然不可一个人闷在心里,在侯府你不仅仅有大哥,还有我这个姐姐。”   萧静妤是真的疼爱沈婳,她一个孤女,因为自个儿母亲的贪念被接到侯府这个是非之地,应是萧家对不起她,她自个儿为萧家付出那是要因为她流着萧家的血,可妹妹又有什么责任。   沈婳松出一口气,“妤姐姐待婳儿真好!”这是沈婳那时候常常对黄氏说过的,只不过前者毫无情感,后者是真情实意,今日她缓缓道出口,眸中氤氲的一层薄薄的水雾。   陡然,马车颠簸了一下,沈婳本还想趁着只有二人机会,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打算仔细探问下煜哥儿的身世,上次大婚匆忙,沈婳不曾细问,只是红唇刚启,便被这颠簸打断了,二人几乎是同时皱起眉头,意识到一件事,金陵街的路不该这般颠簸的。   萧静妤赶忙掀开帘子,暗叫道,“不好,侯府的侍卫不见了。”   沈婳也掀开另一边的帘子,只见夹道外绿草茵茵,一排排树木恍过眼前,二人真是大意了,竟然让歹人拐到城外,恐怕是刚刚出城,萧静妤野外生存较有经验,她立刻示意沈婳不要惊慌。   萧静妤随即拔高些声音,“诶,妹妹头上的簪子是哪买的,样式这般紧俏。”她一句示意的话,沈婳便明白意思了。   “表哥送的,妤姐姐喜欢便拿走带吧。”说着沈婳就敛去神色,拔下了头上的簪子,握在手里,尖锐朝着外面。   萧静妤也连忙抽掉腰间的束带,握在手里,她慢慢的挪动身子,并小声的对沈婳道,“一会儿我缠住他,你便扎他的颈子。”   沈婳点点头,二人其实手心都出了汗水,只是这时候害怕是没用的,萧静妤已经挪到车门边,她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掀开帘子,动作麻利的将腰带套在车夫的脖颈上,紧紧勒住。   那乔庄的车夫也根本没想到会遇见这样有胆识的女子,双手赶紧去拽那缠着脖子的腰带,可萧静妤力气到底比不得男子,沈婳正要上去下手,萧静妤的腹部猛然被车夫用手肘顶了一下,车夫微扭动了身子,那簪子带着一抹惊心动魄的芒光却只扎入他的肩胛。   三人一下子从马车上散开,幸好马儿跑的并不算急快,车夫滚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咳的喘气,萧静妤额头已然冒了一层细汗,她被那一下撞的不轻,也同样大口喘息,嘴角沁出一丝殷红来,“妹妹先逃。”萧静妤捂着腹部根本直不起身子,别说逃跑了,现在她疼的只差点晕过去。   沈婳立即道:“姐姐别说话,让我想想怎么办?我不会丢下你的。”   他环顾四周,马儿还在啪嗒啪嗒的嘶鸣,沈婳赶紧跑过去将马绳解开牵到到萧静妤跟前,“我扶姐姐你上马!”   “你在京城无冤无仇,这伙人定是冲着我来的,你去找裴琰,他会来救我。”萧静妤喘息着断断续续说道。   “今个谁也走不掉,给我围住。”一个麻衣短袖的汉子领着五六个人及时走过来,是一串生硬而陌生的口音,二人一下子就听出来,是南疆人。   领头的上上下下瞧了几眼,从怀中掏出一副宣纸作的画像,认真的比对,沈婳护着受伤的萧静妤,二人抬眸扫过,趁着日光透过来的印子,沈婳的心猛然一缩,那画像中的人分明是自个儿。   “嗯,这个是萧静妤,带走吧。”领头人手指着沈婳冷声吩咐。   萧静妤瞬间就明白这群人拿着画像是将沈婳认错了自个儿,一个“我”字刚刚脱口,便被沈婳的一只手隐着捂住了嘴巴,沈婳眼神晃动了下,示意她别出声,还低低道,“我有办法脱身。”   怀中的人眸中刹那间蕴了泪水,迷离的呜呜着不要,沈婳被人拽走之际她怕萧静妤说出真想,便狠下心在她的小腹狠掐了一把。   萧静妤疼的无法开口她只能眼睁睁的瞧着沈婳被拖走,随即睁大了眼睛怒瞪着这群歹人,其中一个矮胖子却色迷迷的盯着,意有所指的问道:“这个妞怎么办?”   领头的只要萧静妤,其余人有什么重要,便嘴角一勾,“归你们了,我去跟主子汇合。”   矮胖子嘿嘿一笑,搓了搓手,笑淫淫的慢慢走过去,“小娘子,不要怕……” ☆、第52章     “咻——”一道木箭的声音兀地在林子中响起,惊起满林子的飞鸟,扑棱棱地飞满了天。   箭头擦过矮胖子的头顶直直的钉在前面的树干上,那胖子惊的睁圆了眼睛,连忙四处查看,询问同伙是怎么回事,“有大梁的官兵,快走。”紧接着耳边更是响起哒哒的震地马蹄声,由远及近,已经到了跟前。   矮胖子提上裤子,臭骂一声,只能舍下嘴里的美味跟着同伙赶快逃。   得救了么?忍着腹痛的萧静妤微微挺起了身子,想要瞧清楚远处马上男子是谁?   郁郁葱葱的林子,日头极好,骑着俊马扬鞭而来的颀长身影被这明媚的阳光照的愈发俊逸逼人,白皙如玉的脸庞赫然在萧静妤的眸子中清晰起来,她的眼睛便被衬托的更是黑亮了。   “裴琰,裴琰,快去救婳儿。”萧静妤看清了人,松下一口气,马上的男人听到虚弱的呼喊,随即招了招手,似乎说了什么,侍卫立刻分成两队,一队夹紧马肚,朝着林子深处策马追去,另一队原地停止。   裴琰紧勒缰绳,翻身下马,他的脸色不算好看,也不知是因为身体孱弱还是其他,面色泛着一丝苍白,近乎就要透明了似的,“阿妤。”   低低的一声轻唤后,萧静妤随着他的臂膀揽过来时,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没事了,没事了……。”他搂着她宽声安慰,似乎像是在安抚一个婴孩一般,低低的呢喃声,却更像是在自责。   萧静妤窝在他的怀里,陡然拿拳头垂了裴琰的胸膛一下,义愤填膺道:“以你的箭术,不应该射偏呀!”   裴琰撇撇嘴,一边细心的替萧静妤抚了抚凌乱的发丝,一边盯着她道:“一路骑马过来已经累坏了,哪里还有力气再拉准弓箭。”   萧静妤差点忘了,这可是个病娇少爷,便有些为自己刚才那一捶子讪讪不好意思起来,“没打疼你吧?”   裴琰轻轻一笑,她那一拳跟棉花似的,眸中不由划过一抹担忧,“不疼,你疼么?”他已经察觉到萧静妤捂着的腹部,叫来侍卫去附近村庄找些热水和被子过来,她这个样子不易再挪动的,必须让大夫先仔细看看。   “阿妤,累了吧?睡会儿。”   萧静妤点点头,累极了,阖上眸子却又瞬间睁开,“婳妹妹找到了一定要叫醒我。”   裴琰摸了摸她因为细汗沁的湿漉漉的发丝,轻轻的应声,萧静妤才复又安心的阖上眼睛,裴琰再抱紧了怀里的人,脸上的宠溺神色转而变成一抹阴郁,抬眸远远的瞧着刚才几个歹徒朝林子逃跑的方向,不急,他敢动他裴琰的女人,怎么能轻易一箭射死,等玩腻了,他自然会好好收拾,让他们知晓什么是坠入地狱。”   马车上,侍卫已经用村庄讨来的软被垫出了一个空间,裴琰抱着睡熟的萧静妤上了马车,又用拧湿的热帕子沿着她清秀的脸庞轻柔的擦拭,然后就在没有其他的动作,身形仿佛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的凝望着面前的人,不想错过她睡觉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姑爷,人已经抓到,可是沈表小姐不见了。”侍卫站在马车外识趣的低声禀告。   裴琰掩唇咳嗽了几声,“先关进大牢里,我会亲自审问。”他缓慢的起唇,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杀机。   随即再吩咐,“这里不用留太多人,带上其他人马,再去寻表小姐,天黑前务必找到。”   这边侍卫刚走,又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过来禀告,“姑爷,大夫来了。”   随着大夫一起来的还有魏羡渊,他疾步走过来,“阿琰,如何?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舅舅,你怎么来了?”   魏羡渊沉默了一瞬,眸光微现波澜,“你没事便好,我替你找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先给她看看。”   裴琰立即请大夫入了马车。   出诊的大夫年过半百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原本今日是亡妻的忌日,他是不出诊的,却硬是被这有钱人拉了过来,有钱就可以肆意而为了,马车颠簸的他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不过人都来了,就诊的还是个可怜的姑娘,暂且压住了火气好好诊脉吧。   魏羡渊看着外甥的背影,只能站在这里,因为赶的匆忙,他背后的衣衫沁着汗水打湿了大片料子。   ……   阴冷,潮湿,还有一股子腥臭的味道,这是沈婳被那群歹徒打晕后醒来的第一感觉,她缓缓的站起来身子,只觉得浑身酸疼,扭动了下四肢,才觉得舒展了一些,四处摸索走动着查看,黑漆漆的几乎不见光线,依稀能看出来,这好像是一个船舱的底部,堆放着各种高高的货物。   再往前走,被货物遮挡的路极其狭窄,可光线却越来越明亮,船壁上有一排小孔,透着亮光,微弱的照射进来,应该是货物船舱用来排气的小孔,虽然还是昏暗,至少沈婳借着这些光亮,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不由叹了一口气。   “咳咳。”船舱里突然有小小的声音响起。   沈婳寻着声音仔细看,就见不远处似乎有一团小小的身影蜷缩着,那身形一看便知是个小孩子的,不,根本就是个小孩子的身影。   莫非……   沈婳心尖儿一颤,一个不详的念头闪过脑海,船行驶的并不稳当,她也是踉踉跄跄的急急扑过去,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个垫子上,头埋在膝间,口中低低念念着,爹爹和小娘亲。   “煜哥儿。”沈婳不可置信的唤了一声,抱住小儿的身子,“醒醒,煜哥儿,是小娘亲啊,你快睁开眼睛看看。”   唤了许久沈婳才将小麒麟唤醒,他吃力的睁开眸子,一看到眼前的人,他揉了揉眼睛,小麒麟咧开嘴,“小娘亲,煜哥儿没有在做梦么?”   “没有,小娘亲来找煜哥儿了。”沈婳再紧紧的搂住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来,煜哥儿是怎么到了这里,绑架他们的应该是一伙儿人,但是绑架萧静妤,为何还要绑架这么一个小儿呢?   “煜哥儿,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到了这里,奶娘呢,坠儿呢,侍卫呢。”   小麒麟摇摇小脑袋,“煜哥儿不知道,当时好多人拿着大刀冲过来,坠儿和奶娘带着煜哥儿跑,最后成了煜哥儿自己跑,煜哥儿跑不过他们,就被坏人抓到这里了。”   “小娘亲,怎么也被坏人抓来了?”   沈婳对着小麒麟勉强挤出一个乐观的笑容,“小娘亲也没跑过他们,就被坏人抓过来了。”   “那他们为什么要抓煜哥儿和小娘亲。”   这也是沈婳想问的,为什么要抓萧静妤和煜哥儿?到底是什么人,是南疆人么?   小麒麟见小娘亲不吭声,以为小娘亲害怕了,爹爹常说男子汉要保护小姑娘,便抱着沈婳的胳膊,用稚嫩的声音安慰,“小娘亲不怕怕,爹爹一定会来救助我和你的。”   沈婳心绪郁结的点点头,萧绎远在淮州剿匪,又怎么赶过来救他们,况且她根本不知道这个货船是要去哪里,只好安慰的摸摸小儿的脑袋,“煜哥儿要是困,就睡一会儿。”   ……   淮州驿站的书房,已是深夜,屋内灯火通明,萧绎却还在对着地形图查看,他忽而点着一处,大声道:“就是这里,应该就是这个地方,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藏身之地了。”   底下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几个将领陡然被这声惊醒,纷纷抹着嘴角端坐起来,眼底露出丝丝不耐烦,却皆是忌惮萧绎的作风军纪,不敢发作。只有萧将军这次带来得力副将裘勇,一只精神奕奕的陪着,扫了一眼底下的各个将军们,心中真是气闷极了,恨不得提剑爆粗口跟他们干一架去。   整个都督府衙,这样懒散的作风,怪不得连几个山匪都剿不下来,他们初来淮州,询问情况,淮州的赵都督竟然都摸不清山匪有几人,这样的废物真不知怎么会被朝廷认命为淮州的守将。   萧将军等于说是睁眼瞎在与这群山匪对峙,山匪了解淮州地形,他们却不清楚,勉强守株待兔的对上,打了几次平手,可山匪逃的地形却是狡兔三窟,一看形势不对,就一溜烟撤退。   萧绎便决定改变策略,主动出击,找到他们的老窝直接端了,这样就能早点回去见到小表妹了。   赵都督起身,一身铠甲发出金属摩擦之身,“萧将军有何部署?”   萧绎并未抬眼看他,“现在还不是时机,再等等。”   “那末将们……是否可以回去休息了。”   萧绎收了手中的地图,“回去吧。”   几人起身,这时候倒是铿锵有力的站起来,齐声向萧绎告退。   待几位将军一走,裴勇就忍不住骂道,“老狐狸。”   萧绎并不理会,他要速战速决,赶紧回京复命,没时间收拾他们。 ☆、第53章     船行了五日,沈婳愈发敢确定这船绝不是走的海线,而是在大江上,货船停靠过几个码头,那些歹人送来的吃食也从北方的葱油饼渐渐变成了具有江南口味,抹了蜂蜜,撒上白芝麻的甜麻饼。   此时小麒麟正抓着这块麻饼不高兴呢,“小娘亲,煜哥儿不要吃麻饼,煜哥儿要吃肉包子,大大的肉包子。”   沈婳其实也下咽的索然无味,摸摸煜哥儿的脑袋只能笑着哄道,“你先吃完它,明日吧,我给送饭的坏人说说,看看能不能给我们改善下伙食。”   煜哥儿一听眼睛都发亮了,三两下吞完麻饼,就开始对着小孔投下的夕阳影子蹦蹦跳跳的追逐,一点也不知他们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似乎有小娘亲在,小儿就什么都不怕了。   晚上,二人搂着睡觉的时候,煜哥儿还拍着小娘亲的胳膊,偷偷的说昨天梦到爹爹踩着七彩祥云来救他们了,这时候的沈婳却只能淡淡的嗯一声,陪他闲聊,在这小小的船舱里呆着,除了说话,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然后呢?”   “然后,爹爹带煜哥儿和小娘亲去吃香喷喷的烤小乳猪,爹爹拿出刀子亲自给我们片肉肉,爹爹还说想我们了。”   沈婳点了点小麒麟的鼻尖,“贪吃的小鬼。”她想象着煜哥儿梦中的场景,噗嗤一声笑了,萧将军片肉会不会有一种凌迟的感觉,这肉还能下咽么?   只是煜哥儿自个儿在那说着烤小乳猪,灌汤包子,大鸡腿,渐渐的呢喃着香香,竟是不一会儿就酣甜的睡着了,想是刚才追着落日余晖,跑的也累了,沈婳将随意找来的麻袋盖在二人身上,现在八月底的光景,愈发的没了暑气,尤其还在江上航行,半夜都能冷的将人冻醒。   是夜,轰隆隆的响起了雷雨,船舱下更是阴暗潮湿了,沈婳被这一声惊雷炸醒,周围黑漆漆的看不见五指,小儿却依旧睡的香甜,可是不一会儿,又是一阵惊雷,竟是比之前的雷声还要大,船似乎也没有之前行事的稳当了,晃晃悠悠的颠簸,沈婳这几日本就吃的不好,差点颠簸的胃里翻滚,连紧剩的一点点吃食都吐出来。   可就是这般,怀中的小儿依然不醒,她只能尽力护着,将他搂在怀里。   沈婳紧搂着睡的昏昏沉沉的煜哥儿,江上夜风凉飕飕的,透过小孔的冲劲灌进来,沈婳衣衫单薄,小麒麟也是,她只觉得自个儿身上越来越冷,小麒麟身上却越来越热,。   “煜哥儿?”她唤了一声。   却是没有得到小儿的回应,沈婳觉得煜哥儿不对劲儿,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好烫,她一惊,随即再唤了小儿的名字,可是他的意识却是模糊的,弱弱的哼了一声,沈婳叫了很久煜哥儿,小儿才微微睁开了眼。   “小娘亲,煜哥儿冷。”她往沈婳的怀里钻了钻,仿佛真的很冷的样子。   “煜哥儿觉得冷,小娘亲就抱着你不松开,好么,但是煜哥儿乖,不要睡觉?”他浑身烫的就像一块小烙铁,一定是发烧了。   “煜哥儿不睡,煜哥儿乖是不是早上就能吃到大肉包子。”哼哼唧唧的说完就又昏睡了过去。   沈婳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去冲去找大夫给煜哥儿看病。   突然,门边似乎有脚步声,沈婳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放下小儿,跑到门前用力的拍打喊叫,“来人……快来人……”她的呼喊似乎有了回应,竟然听到脚步声朝门边过来了。   锁链碰撞的声音,就像每次送饭时开门,外面的雨声怕打着甲板差点掩盖住开锁的声响,沈婳听不真切更是心急了。   好在门是打开了,便有两个穿着蓑衣的汉子举着油灯往里面进,沈婳借着灯光瞧见那二人,急切道:“小孩子发烧了,需要找大夫。”那二人却是没有任何反应,沈婳红着眼圈恨不得现在就上前杀了他们,可还是不得不低声求道:“二位行行好,就算是给些热水也行。”   那二人抚着下巴,眼神□□,上下打量沈婳,随即用一种流利的陌生话语交流着,“我说关着的这个小娘子美的很,跟仙女似得,没说错吧,你输了吧!给钱。”   另一个人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似乎是瞧的痴迷了,赞同的点点头,“真不错,这么一比家里的婆娘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瞧的我都心痒痒的。”   “嘿,别说你瞧的心痒痒的,我都瞧硬了。”   油灯下的沈婳,被微弱的灯光一映照,虽然头发凌乱,几缕碎发垂挂下来,却更是衬托的那张小脸雪白莹亮,加上刚才软糯的低声祈求,楚楚伶人,跟黄莺鸟在旁哼小曲一样,他们听不懂沈婳在说什么,沈婳同样也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只依稀记得像是南疆人的口音。   “不行了,我忍不住了,你在外面守着,让我爽一爽。”   “等主子来了之前,咱们最好别惹事,还不知道主子绑他们俩做什么。”   “怕什么怕,一会儿你把门子一锁住,还能跑了不成,外面雨声这么大,谁都听不见咱们在这做了什么,再说我听领事的讲,这是侯府哪家的大小姐,惹了咱们主子朋友的不快,要将她卖到南洋的妓馆,反正以后也是要接客的,不如先接我这个客人,我好歹会好好疼惜呢,嘿嘿。”说着就仿佛已经将美人压下身子似得发出低低的□□声。   沈婳就算再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也能看见他们眼中迸发出的龌龊想法,不由的心中一动,就往后退了几步,那人笑吟吟的取下蓑衣,一步步的逼近,嘴里念着叽里咕噜让人听不懂的话语,不用想也是肮脏之念,她心底一沉,那人已然抓住了她的胳膊,一丝诡异的□□浮现在嘴角。   眼见这人倾身而来,但似乎也是小瞧她了,沈婳的手里早就握住了一根簪子,对准了他脖颈要朝他抡过去,可就在这时候,小麒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躲在暗处一把扑上,抱住那人的腿狠狠咬住,这时候的煜哥儿勇猛狠戾的就像一头小狼,保护着自个儿小娘亲。   那人痛苦的呼叫,沈婳这时候也趁机毫无手软的朝着他后背扎过去,大抵是因为小儿醒着,沈婳不想让他看到血腥的场面,便没有朝着要害刺过去,今日要是逼急了她就算抖着手杀人又如何,莫说她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就算是,这种人渣也没必要活着。   “啊……”那人最后倒下晕死前,痛呼一声,用力甩了身子,小麒麟就被重重的甩在地上。   沈婳忙跑过去,扑在地上将小麒麟抱在怀里,看着小儿疼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还是学男子汉一般紧绷着嘴不愿哭出来,她的心顿时一揪痛。   而门外守着的汉子受着风吹雨打,听到里面动静还挺大的,不由的搓手嘿嘿一笑,心道他这兄弟也够能折腾的,花样定是玩了不少吧。   “你在这做什么?”船舶停靠的甲板上来了一群人,拥着一个头戴宝石缠帽的男子走上来,领头的在前面引路,正好就看到手下的提着油灯在此处。   他一见到主子面露惊慌,心道真是不该听他的忽悠,结结巴巴的便将实情说了出来,围拥缠帽男子脸色一黯,瞪过去一眼,领头的立即吩咐,“赶快开锁。”   沈婳再次听到锁链的声响,心中一紧,小麒麟在她的怀中已经又一次陷入昏迷,而且软软的小身子还伴随着微微的抽搐,温度根本就像一个火炉子一般烫手,要是再不看大夫,她担心煜哥儿会有生命之忧。   听到声响,沈婳立即抬眸瞧过去,一眼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木拉市。   是木拉市,怪不得绑架他们的会是南疆人,沈婳瞬间就想通了绑架他们的理由,尤其是绑架小麒麟为何?   木拉市想要威胁萧绎,一定是为了南疆码头扣押的罂粟货船。   “原来是木先生,真是好本事。”沈婳冷语讽刺他。   木拉市看着眼前倒地的手下,拍了拍手鼓掌,继而哈哈一笑,称赞道:“萧小姐也是好本事。”   沈婳不想与他废话,脑子飞速转动,眸光盯着他继续冷言,“萧将军的儿子发烧了,淮州的路程还有几日,若是我们有个三长两短?”   不用沈婳点的太透,木拉市眼珠子一转,透着一股子精明,转头就怒斥领事的,“怎么办事的,竟然让萧小姐和小公子住在这种地方,他们二人是我的客人,快去准备一间最好的客房,给我的客人休憩,顺便再去岸上请个大夫过来,给小公子看病。”   他客气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沈婳抱紧了小麒麟瞧也不瞧他们一眼,直接无视离开。   二人一离开,领事的就哈腰问道:“主子,这个萧大小姐不是要卖到南洋么?若是要卖,明日就要转船了。”   木拉市却摇摇头,当初魏夫人要让她绑架画中的女子,他一看便想起来是马场萧将军一直带在身边的女人,都是男人又怎么会看不出萧将军对这小女人的宠溺,不如就顺水推舟,绑一个儿子若是不管用,再加上一个心爱的女人,怕是够换几船货物了吧,至于答应魏夫人的事。   无奸不商么! ☆、第54章     木拉市的货船一路顺流而下,不日便到了淮州地界。   虽然不允许踏出房间,可沈婳还是闻到了家乡的味道,吸入的是湿润的清新空气,外面景色自然瞧不见,可只要闭上眼睛也能想象出来那山清水秀的怡人画面,若是再行上两日,便都能到杭州了。   门突然被打开,这是几日来,除了送饭的,木拉市再次露面,小麒麟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光着小脚跑到沈婳前面,“坏人,我爹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他奶声奶气的指控,此时小身板道颇有几分萧绎身上的凌厉气势。   沈婳立刻将煜哥儿抱起,护在在怀里,冷冷道:“要做什么?”   木拉市哈哈大笑,心情似乎尤为的不错,“我们已经到了淮州,想必小公子和萧小姐一定十分想念萧将军,作为萧将军的朋友,我已经给他送去了书信,约好了地点让你们团聚,劳请萧小姐和小公子委屈下,蒙上眼睛,穿上斗篷,再带上这个。”   他的手下手里拿着斗篷,绳索,还有一团棉布。   木拉市看似说话客套,可做法却一点也不客气,大约是怕他们叫喊,不仅要蒙眼,还要给他们塞住嘴。   沈婳狠狠瞪他一眼,只能默默忍下,哄着小儿穿好斗篷,自己的也系在身上,便道:“绳索就不必绑了,一个姑娘,一个孩子,难道你的手下就这么无能,我们还能逃走?”她随即再对着小儿嘱咐,“煜哥儿想不想见爹爹?”   煜哥儿重重的点点头。   “那一会儿出去,听小娘亲的不许说话好么?”   “嗯。”现在他只听小娘亲的话。   沈婳扫过木拉市精明的眸子,询问他:“可以了么?”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争取的让他们二人舒服一些的方式,最主要是煜哥儿,他还是个孩子,一定受不住这样的对待。   木拉市想了想,知道眼前的小女人是个聪明的,该怎么做对她最有利,她心里应该明白,再说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他木拉市还真不怕,便松了口,“既然萧小姐不喜欢,那就算了,只要萧小姐老老实实的,我是绝对不会伤害您和小公子的,请吧。”   虽然没有绑着他们,但却让手下扮作奴仆,跟在沈婳身后,并用一把匕首抵着她的后面逼她上岸,进了马车,匆匆过往的路上,只以为是哪家的贵夫人带着孩子出游,江南的日头还有挺晒的,穿戴斗篷,并没有什么稀奇,很快马车就动了起来,消失在人群中。   ……   萧将军这两日都在军营,亲自训练新兵,淮州守将这般懒散,更何况是这军营的里的人马,一个个都是懒骨头,连个兵器都提不动,而只靠萧绎带来的部下根本无法剿匪,况且经过几次与那匪徒交锋,他的部下都已经疲惫,需要好好修养一番。   索性,萧绎便从驿站直接搬进军营住,一边突击训练这些新兵,一边静静的部署,只待让这群匪徒放松警惕再次行动,他好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再去端了他们的老窝,至于淮州都督府的那几只老狐狸,他自然也让其收拾铺盖,一起来军营训兵,大烈日下,站在外面以身作则。   “将军,探子来报,说是匪徒又去骚扰临近的村庄,而这回去的正是将军您是先埋伏好的那个村子。”   萧绎听完心中大喜,赶忙起身吩咐,“备马,通知裘副将集合官兵,我们立刻去剿匪,速战速决。”这回他们断然是逃不掉了。   军营中氛围瞬间紧张起来,赵都督和他手下的将领们才被烈日暴晒了一天,围在营帐里各自洗了一把脸,连晚饭都未送到嘴里,就听到号角集齐官兵的声音。   几人怨声载道的再次穿好将服,号角一吹若是不按时集合,即便是将军也是要按军法处置的,他们出去汇合到一块。   几人根本不知萧绎的部署,还以为可以消停几天了呢,听到有将士说萧将军要突击剿匪,赵都督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刚一折身返回,就被迎面骑马过来的萧绎挡住了去路,“赵将军要去哪里?”   赵都督此刻脸上再无刚才一闪而逝的慌乱,镇定的回道:“末将忘了带佩剑。”   萧绎凤眸一眯,紧紧盯着他瞧,半响才回道:“让人给你取来便是,赵将军还是随我一起去前面吧。”   “是,末将知晓。”   此时天色已然黯淡,萧绎领头驾马剿匪,却发现裘勇不见了,“裘副将呢?”萧绎询问。   就在这时候,裘勇骑着马儿却从营帐外赶过来,一直绕到萧绎的跟前,将一封书信和一副画像送到萧绎手里,并低声道:“将军,小公子和沈姑娘被绑架了。”   而在刚刚,裘勇集合完兵将,就听的看守的官兵说有人将此物留下来要交给萧将军,裘勇知道今天一战,十分重要关键,一旦有了差池,便可能打草惊蛇,甚至所有的精心部署都将白费,于是擅自收了东西查看,可是一看到画像时,裘勇便知道是萧将军在意的那位表妹。   如何在意裘勇说不上来,只见萧将军带着这位表妹出来过一次,听说去了魏家马场,单单是听说萧绎带女人出来了,裘勇就知道将军必然十分稀罕这位表妹,更别说将军的儿子了,所以这种事情,裘勇根本不敢瞒着。   萧绎听完随即就打开书信查看,后面的一众将领开始还不明白,只觉得萧绎浑身散发着阴霾之气,让整个军营似乎都陷入了一种极致的冷厉中,旁的将士大气不敢乱出,纷纷猜测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一时军心散乱。   裘勇也是屏息凝神,只等着萧将军做最后的决断,如果现在去救小公子,那么淮州这群劫匪救有可能跑掉,如果去剿匪,那小公子和沈姑娘恐怕是凶多吉少,孰轻孰重,都是难以抉择的。   裘勇不敢再多说,只微微抬眸瞧着将军,木拉市为何劫持小公子,最后竟然连沈姑娘也劫持,有人会不理解,裴勇可是清楚,这木拉市真是眼尖,一下子就拿住了将军的软肋,想必因为货船扣押的事情,这木狗已经疯了,胡乱的咬人。   只是将军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他最是讨厌威胁他的人,还是拿将军最重要的威胁,木拉市的算盘打的太差了,亏的他还是商人,不仅仅货船他可能拿不到,就连性命都要担忧了,对于这点,裴勇心中十分肯定,他断然不会有好下场。   “裘勇你带人随着都督去剿匪,我去救他们。”   “可是将军您一个人?我和将军一起。”裴勇担心将军的安慰,急切的说道。   “军令,难道你要违抗么?”   “是,将军,”裴勇即便再不情愿也的因为军令服从,可是瞧着赵都督和那群废物,简直一点剿匪的心思都没有了,有他们在别说剿匪了,不拉后腿都是好的了。   紧接着萧绎就不得不把剿匪的权力交给赵都督,并说了之前的部署,按理他官衔最高,又是淮州的守将,没有再合适的人选了。   赵都督连忙称是,黑暗中他的面上划过一抹幸灾乐祸且松下一口气的诡异笑容。   此刻的萧绎却是拳头紧紧的握住,一把拍在马鞍上,手背上的青筋狰狞暴力,萧绎毫不遮掩散发出的极端的愤怒,半晌,他眸子血红一片,“我定是绕不了他。”   ……   沈婳和煜哥儿被关在了一间破旧的木屋里,这间木屋应该是被改造过,她和煜哥儿皆是被铁链子拷住了脚腕,动一下便哗啦啦的响起金属摩擦的声音,小儿已经被她哄睡,沈婳便静静的靠在木壁上出神,她不知道木拉市会怎么写那封信,但一定是对萧绎不利的,她有些心神不宁,一种陌生的感觉席卷着她的心绪,压抑她一直沉默了许久。   木门被打开,沈婳被这一响声拉回了思绪,墙壁四处的蜡烛燃烧响着噼里啪啦的细微声音,在这静寂的夜里尤为清晰,他已经懒的理会木拉市的进进出出,便直接假装睡觉,身子无力的靠在墙壁上。   陡然,却感觉有一双大手抚摸到她的脸颊,沈婳经过船上一次经历,对木拉市的手下反感的很,只怕又是哪个歹人贪念她的美色,沈婳浑身上下都没有能护身的东西,唯独还有一张嘴,上去就咬住摸过来的手。   “表妹是有多久没吃肉了?”那人突然抽了手,退后两步,似乎都能听到铁链子声响。   她急切的睁开眸子,烛光昏暗,一时竟看不清来人的脸,只是那高大的身材,宽阔的肩膀,还有那句总是带着笑喊他的表妹,除了萧绎,再不会有其他人了。 ☆、第55章     “表哥……”沈婳几乎是干哑着声音不可置信地喊出来的,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萧绎会这个时候出现,而且和她一样脚铐在身,堂堂的大将军却像一个阶下囚一般,她的心微微颤动了下,鼻头竟有些忍不住发酸。   萧绎再次蹲下来身子,望着面前仿佛瘦了一圈的小姑娘,她秀美的细眉微蹙着,脸色发白,原本神采奕奕的一双美眸下竟是挥之不去的阴郁,叫萧绎顿时就心疼了。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庞,低低的道:“害表妹受苦了。”   一进来他就注意到沈婳身上裹着的衣衫,宽大的挂在肩上,人也显得愈加清减,只不过短短两月未见就成这个样,他暗暗咬牙,再次攥紧了拳头。木拉市——该死!   不知为何沈婳在看到萧绎后心绪竟然舒缓了下来,一直紧绷的神经就好像断了弦一般,不仅仅是心绪,就连那眸中的水雾都要控制不住的往外冒出,可到底是忍住了,半晌才语带哽咽道“……煜哥儿他等你好久了。”   萧绎低沉着嗓音,定定的凝着她,“只有煜哥儿在等我?”他贪婪的望着她的面庞,那双平日里总是云淡风轻,波澜不变的娇美眸子,此刻借着微弱的烛光竟折射着一抹晶亮,那是蓄在眸子中的泪珠,他知道她一定也怕极了。   沈婳不语,只是半垂着眸子,轻咬了自己的唇瓣,没一会儿便咬的嫣红一片,诱得人忍不住想要啄吻上去,萧绎再不想压抑自己了,经过这次无论她的婳儿如何的推拒自个儿,他都不会松手了。他要娶她过门,无论哪里都要将她带在身边好好疼惜才是。   待那双垂着的眸子抬起,萧绎便毫不犹豫的直接吻住她的两片香唇,火热的搅动着她香软的小舌,像是要盖下属于自己的印章。沈婳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便让他直驱而入,一颗心随着薄唇的贴合而狂跳起来,身子原本是冷冰的,此刻却一点点的暖和起来,连着心都暖了,不怕了。   他轻轻的离开她的唇,抚摸着她的发丝,声音嘶哑的低沉,“婳儿,回去我们便成婚吧?”   沈婳一怔,嘴唇上酥酥麻麻的感觉后知后觉的袭来,萧绎刚才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更确切的说他们两人做了什么?   “爹爹……”恰好这个时候,煜哥儿睡醒了,铁链急切碰撞滑动的声响一下子让沈婳清醒了不少,也正是因为煜哥儿的这一声爹爹,才缓解了刚才无言的尴尬。   萧绎却只能无奈一笑,抱住这个坏了自个儿气氛的小儿,捏捏他的鼻子,“煜哥儿害怕么?”   小麒麟想也不想的摇摇头,“煜哥儿不怕,我知道爹爹会来救我和小娘亲的。”他咧开嘴,搂着萧绎的脖子,咯咯的笑。   沈婳在旁见萧将军又盯着她瞧,便有些心尖颤动,只好找些话题问,“表哥答应木拉市要放货船出港么?”   萧将军认真的回道:“是,亲笔手书我都写,等过几日南疆那边传来消息,木拉市便会放人。”   “那种奸诈小人,万一他食言呢?”   “我乃是大梁的一品将军,他若是敢动我们分毫,就是在挑起南疆和大梁的战火。木拉市还没有那个胆量敢做,他不过是为了利益的奸诈商人,不至于犯险惹上大麻烦。”   可那害人水烟若流入大梁,必定是萧绎不悦看到的,她不相信表哥会这么轻易的妥协,受木拉市的威胁,因为萧将军根本不是那种肯轻易屈服的人。   “表哥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萧绎抿唇,抱着煜哥靠在墙壁上,他嘴角的那一抹弧度已经说明答案。   “婳儿困不困?”   沈婳好几日未曾睡过安稳觉了,现在又是半夜,怎么会不困?只是夜间气温寒凉,她本就畏冷,瑟瑟缩缩的蜷着怎么也睡不着,倒是煜哥儿一路上昏昏沉沉,病好了,觉更多了,她望了一眼萧绎怀中的煜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小娘亲夜里怕冷,都是抱着煜哥儿才能睡着的。”说完小儿就滚到了沈婳的怀中,“小娘亲抱着煜哥睡香香。”   萧将军听完解释,长臂却是一览,沈婳便被他拽着手腕拖入怀中,整个人就圈着小麒麟一起跌入了他宽阔的怀中,他双臂将一大一小圈起来,紧紧的抱住。   “睡吧,我也有点冷。”萧绎阖上眸子淡淡说了一句。   沈婳知道萧将军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周身是温暖的气息,就像一个火炉子,哪里能看出半分是冷的,且那身子越来越热,染的她浑身也迅速温热起来,竟是昏昏沉沉眼皮打架,她不想动,也不愿动了,就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子。   这厢,萧将军怀抱着小表妹,听到耳边有均匀的呼吸声,狭长眸子才缓缓睁开,又盯着怀里的人瞧,他鼻息之间尽是她身上淡淡的茉莉清香,满眼都是那如羊脂美玉般的香软肌肤,萧将军喉咙上下急促的滑动……   翌日醒来,沈婳睡的太沉了,连木拉市进来与萧绎在说话都未曾听见,“我希望将军连这个文书也签了?”那么以后他的货船就能畅通无阻的在大梁行驶了,一想到那,木拉市脸上浮现出飞扬神采。   面前摆着笔墨纸砚,萧绎却迟迟不动手,“我要是不想签这本文书呢?”一旦签了,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萧绎便都说不清楚了。   “萧将军可要认真的想清楚,既然货船已经放了,送佛送到西,萧将军何乐而不为。届时我还会将二层的利分给将军您,以后您的妻儿尽可享受人间富贵。”   这可真是给一棒子,再送些甜枣,表面说的好听是将两层利给萧绎,分明是拉萧绎上贼船的入伙钱。   萧绎神色晦暗不明,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已然握住了毛笔,木拉市高兴极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萧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以后定会合作愉快的。”木拉市递给他文书,萧绎却猛然按住他的手腕穴位,一惊呼之间,就被萧绎用力一拉,反身将他钳制在怀里,扼住喉咙。   这一动作快的沈婳都没看清楚,就连木拉市的手下也才刚刚反应过来,举着刀子叫嚣着让萧绎放开他们的主子,   “萧将军这是做什么?这里可都是我的人,萧将军这么做只会是玉石俱焚,谁也得不到好处。”   “可是现在你的命却在我手里。”他修长的手指稍稍用力,木拉市整个脸都涨的通红了。“让开!”   木拉市开始还有恃无恐,反正这里皆是他的人,在他扭断他脖子前,萧绎拖着妻儿岂能那么容易脱身?   可屋外陡然灌入刀光剑影的响声,叫木拉市惊的一个激灵,顿时生起不妙预感,待铿锵声入耳,额头布满了冷汗。萧绎也不理会他,低声知会沈婳和煜哥儿免于惊恐。“不用怕,是裘勇来救我们了。”   这么快?而且木拉市不是个傻子,她来的时候都是蒙着眼睛被带来的,更何况是萧绎,依着木拉市的谨慎,定会更加仔细,怎么会这么快就暴漏的行踪?   那些手握大刀在与萧绎对峙的人不由的蹙了眉头,互相观看,眼神闪烁起来,不敢断定真假。   木拉市不可置信,又细细思索一路来的破绽,“这不可能,你根本没有机会留下暗号。”   萧绎薄唇轻轻一勾,“难道你闻不出来屋里是什么味道。”   沈婳也是惊奇,不由挨近了萧绎,鼻端立刻传来一个浅浅的味道,大概是自个儿身上的女儿香太浓郁了,竟盖过了这个清香,“这是?”她惊诧的询问。   萧绎对着木拉市哈哈一笑,“这种香久留不易聚散,鼻子灵的狗儿最喜欢这种味道了,你大概是太得意忘形,虽然给我蒙上了眼睛,一路捆绑着过来,却丝毫没有察觉我在身上涂了香味。”   木拉市恍然大悟,可是为时已晚,萧绎的手下是何等的精兵,只稍一会儿就杀到了前面,萧绎眸光一红,堪堪吩咐道:“表妹拉着煜哥儿背过身子。”   沈婳这时候十分听话,按照萧绎说的照做,二人转身的一瞬间,萧绎毫无手软的一下重手,木拉市脖子便断了,像个散了架的木偶摊倒在地上,他接着沉声道:“想活命的就放下刀剑。”其他的跟班见大势所趋,纷纷扔掉刀子,跪在地上求饶命。   裘勇带着侍卫闯进来,立即就找出了钥匙给将军松绑,萧绎活动下筋骨,亲自给小表妹和煜哥儿解开镣铐,柔声道,“你们先上,没事了。”   沈婳临出去前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个汉子,倒是未曾说什么,小麒麟却认出来这不就是那日欺负小娘亲的那人,于是对着爹爹喊道,“他打小娘亲。”   萧绎面色更冷了,催促侍卫送她们上马车去。待二人一走,萧绎便扬起了眉梢,拔了裘勇的宝剑,手起刀落,一个人头便滚落下来,尤是挂着惊恐之色,这一举动吓得其他人皆是瘫软了腿。而正主却是一脸漠然地抹去溅在脸上的血珠,对裘勇留下一句收拾干净就大步跨出房间。 ☆、第56章     萧绎将沈婳与煜哥儿在驿站安顿好,念着小家伙在,到底忍住了一腔热血没太出格地逗弄会儿,在裘勇低声催促之后出了屋子。   驿站书房,萧绎同裘勇一前一后进的,里头原先热闹的人声有一瞬停顿,之后是更热烈的争论。萧将军此次剿匪并不算成功,或者说,原本胜利在即,却因为私事险些功亏一篑,这就让人不舒服了。   一群人中几名年纪甚长的持着沉默,眸中却闪着几许幸灾乐祸,只等着发难,萧绎为私辜负皇命,届时联和上表奏书向皇上禀明此事,可有这狂妄年轻人受的。   裘勇一介莽夫都能瞧出来,气得当场就拔剑与他们干上,将军的部署明明是万无一失,若是按照计划,不说能当场全部抓住,至少领头的悍匪是跑不掉的。现在可好,就因为那赵都督毫无章法的指挥,匪徒再次逃跑,不过还是将军英明,找出悍匪的藏身之地,裘勇抓不到人直接过去端了他们的老窝,还收缴回来许多被抢村庄的贡米。   下面吵的如此激烈,萧将军却浑然不在乎他们在争辩什么一般,裘勇反复恳请将军做决断,可萧绎却没听进去,从窗边收回眼神,冷冷道:“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正等着将军吩咐的裘勇听到这话略有些傻眼,他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就这么傻傻盯着自个主子看。   赵都督嘴角一斜,“将军若是挂念他人,不如先去看看,我等也好早日回家与妻儿团聚呐。”底下的几个将领听完轰然哈哈一笑,裘勇这等不过脑子的粗汉子都听出来了,这几人是在嘲笑他家萧将军儿女情长。   “你们……”裘勇正要替萧将军讨回面子,谁知自家将军却顺水推舟一般应了声好,裘勇愣在当场,今日真真是七孔生烟了。   佳人也偏巧这时候在书房外敲门,萧绎忙是让人放进来。沈婳换洗了一身衣衫,端着托盘款款而来,她穿了一身杏黄绣玉簪花的轻纱衣裙,随着脚步的摆动,浑身散发着清雅的幽香,眉若翠玉,一双大大的眸子水光潋滟,在看到书房似乎有很多粗汉子,她不由娇羞了面容,还朝着萧绎跟前躲,一副我见犹怜的小女人样。   几人眼珠子一时都看愣了,真是如九天玄女一般的美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怪不得萧将军如此挂心,抛下剿匪大计去救人,世间难得的尤物,若是成了别人的果真可惜。   萧将军瞧着面前的人眉眼瞬间都柔化了,哪里还是那个别人眼中杀伐决断的冷面将军,赵都督十分识趣的带着部下告辞,眉眼里隐含了几分不屑。   一出来就有人殷勤的上前,“都督大可放心了,属下瞧萧将军这是进了温柔乡出不来了。”   “是啊,毕竟年纪轻轻,不成气候的。”有人跟着附和。   赵都督却神色一敛,刚才的慵懒之态尽是被一股子精明神色抹去,“还不可掉以轻心,再看看。”他突然对其中一人吩咐道:“他们的藏身之地被萧绎端了,淮州是不可再待下去了,通知他们立即乘船走曲水去杭州蛰伏一段时日,免得让萧绎发现端倪。”   而这边书房里,沈婳身上的小女人姿态也消失殆尽,退去一边,萧将军再次展开地图,沉声道:“裘勇,你即可安排探子去杭州追寻悍匪的踪迹。”   裘勇这时候才瞧明白将军是在跟他们玩障眼法,一拍脑袋,刚刚还在上下打量这个勾引将军险些坏事的表妹,心里还有些埋怨,这会儿弄明白当下就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婳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裘勇瞧自个儿那气愤的眼神,也是颇为无奈。还不是他家将军在马车上求她这么做的,否则她可不愿意来当这个红颜祸水。   裘勇明白了将军的意图,粗汉子直白的很,赶紧对沈婳道歉,“沈姑娘,裘某粗人一个,刚才想歪了,对不住了。”   沈婳十分坦荡的回以一个微笑,并起身,“表哥与属下商量要事,我先退下了。”   “婳儿过来一起瞧瞧,无妨。”萧绎十分信任她的模样,这等军机大事让一个女人掺和,裘勇再次吃惊。   “婳儿对江南熟悉,你且看看如是从这里出发,想躲过重重排查的关卡,走哪里会比较安全。”萧绎指着地图给沈婳看。   沈婳盯着地图认真端详了半天,眸光一亮,“走曲水这条线,曲水每年这等时候常发生旱涝,皆是会在大坝上加强人手,放闸泄洪,种植草被防止淹了农田,大家都在忙于此事,盘查的人手自然会清减松懈。”   裘勇在萧将军赞许的眸光中就知晓沈姑娘是说中了,立即就道:“属下明白了,我即可就去安排人手加强曲水的盘查。”   “慢着,不需这么做,还是按照我的吩咐派探子去杭州暗暗打探。”   裘勇不解,“可是将军我们明知他们会走曲水,为何不拦下抓住?”   “这网撒下去,鱼还没够如何收网?”萧绎缓缓吐出一句话。   他早就察觉不对劲了,当年赵都督可是一马当先杀敌才拼到如此地位,精明而老辣之人守城多年,可独独这群悍匪剿不下来?太匪夷所思的了,除非是……他根本不想剿匪,经过此事萧绎更加断定,二者或有勾结。   再加上裘勇上次剿匪直说其中一个被斩杀的匪徒十分面熟,萧绎便命人将其画像画出来,让裘勇领命在房间认真的想,直到想出来这匪徒再哪里见过才肯让其踏出房门。   军营的汉子,一天不让去军营操练就能憋死,裘勇头发都快搙光了,当天夜里果然被逼的想了出来。这群亡命之徒根本就是一年多前劫持过萧大小姐的那群海盗,当年去救萧大小姐,他去搭了一把手,所以记着呢,一场水上的恶战,都是一群杀人杀红眼的恶人。   如今换了一身行头,不抢金银珠宝的货船了,现在又扮作盗匪,开始抢粮食,胆子大的出奇。   静妤说过那群海盗可能是匈奴人所扮,只是无人重视,都当萧静妤胡乱说说,如今想想,萧绎隐隐觉察出这其中必然不简单,扮作悍匪抢贡米,而且他们的马匹兵器,都是装备精良之物,哪里是一般匈奴人能买到的,有些武器精铁皆是匈奴单于向大梁换来的,若是平民匈奴,这等兵器又怎么会人手皆用。   幕后定有主使者在策划什么?   萧绎敏锐的感觉出来,便想抽丝剥茧一点点弄清楚,匈奴人嘴硬,抓住后很少能撬出秘密的,倒不如这样使其放松警惕,他道想看看他们会跟谁接触,最大幕后黑手又是谁,匈奴人又有何阴谋?   “啊,那将军,我等就什么都不做让其就这样跑掉?”   萧绎笑了笑,“自然是有事要做的?”   裘勇暗暗摩拳擦掌等着将军吩咐大干一场。   “去淮州最好的酒楼定一个雅间。”   沈婳在旁瞧着裘副将张着嘴能吞下鸭蛋的滑稽表情,大概是想不到萧将军会突然出说这样的话,暗暗的偷着笑了。   小麒麟知道晚上要去酒楼吃烤鸭,简直高兴的就要蹦到爹爹身上了,像个猴一样欢快。   淮州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民风也甚是淳朴,萧绎先是带着沈婳与煜哥去集市里逛着玩,小麒麟拉着爹爹和小娘亲徒步闲逛,一会儿买泥人偶,一会儿吃桂花糕,玩的不亦乐乎。   沈婳出行时外套了一件月白的轻纱挡风,头上插的是煜哥在驿站爬高采摘下来的一株娇粉的大花,本就身量高挑,在江南这种比比都是娇小玲珑的美人中甚是出挑,气质大有不同。   江南不比京中,贵女们极为注重礼仪,未出阁的少女出行最好是穿上斗篷,带上帷帽,遮挡住样貌,来了江南就没有那么多规矩的束缚了。   这样的美人走在集市里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路上的公子哥们十分倾慕,只可惜女子旁边偏偏立着一位高大而俊逸的男子,冰冷的眼神像狼一般冷漠扫过,气场外放,原先那些肆无忌惮的目光便多是收敛,就像本能直觉,只觉得这男人惹不得也惹不起。   余下的哪里还敢惦记,只瞧着那女子旁边拉着的漂亮小公子,直羡慕这耀眼的一家子。   集市上不仅仅有各种艳羡的眼神,还有躲在暗处盯着他们一举一动的狡黠目光,萧绎根本不甚理会,一把抱起煜哥儿,拉住表妹,“到了。”   三人入了酒楼,雅间的环境极好,八月微风轻浮,湿润的空气里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的酣甜。   精致的菜品一道道的摆上来,尤其是最后的金黄烤鸭,滋腻腻的泛着一层诱人的光泽,萧将军没有让小二伺候,自己从端盘里拿出片肉的小刀,切了一小块给煜哥儿。   “爹爹,煜哥儿要小小的。”小麒麟舔着唇说道。   萧绎一笑,“好”   “爹爹,煜哥要儿薄薄的。”   “当然可以。”   萧绎片肉的手法十分娴熟,很快就弄好了一盘子递给自个儿的贪吃的儿子,萧绎自然不会忘了小表妹,也将她的盘子顺过来,同样片了起来。   沈婳的眉眼早已笑得弯弯,今儿个的心情实在是十分愉悦,大概……是回了家乡的缘故。二楼支开了木窗,外面的月亮又大又亮,星星也是,沈婳不由的想起了爹爹那时候在房顶上说你长大了总会有人愿意给你摘星星的。   长大了,她就知道没有人能摘到星星,却有人愿意认真的给你片烤鸭,她心里一暖,心态仿若回到了小时候躺在屋顶上和爹爹一起看星星的时候,也学着小麒麟道:“表哥,我也要小小的。”   萧绎没有抬头,唇角的笑意更宠溺了,“好。”   “我也要薄薄的。”   “嗯。”萧绎瞧着与平常有些不同的表妹,眯了眯眼,心思忽而一动,温润语调中那丝丝缕缕的认真便渗了出来。“便是表妹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的。”   沈婳一怔,蓦地定定的凝望着面前的男人,漆黑瞳孔中仅仅倒映出自个的身影,犹如深渊吸引神魂。这就是爹爹口中那个愿意为她摘星星的男人,近在咫尺。 ☆、第57章   “表哥,我想去杭州玩一玩,听说那里有温泉,最是滋养女子的肌肤,好像还有烟花节呢,满天空的烟花,一定很漂亮,你陪我去么!”沈婳站在书房里,对着萧将军一个劲儿的撒娇,就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事事无知憧憬。   萧绎立即放下手中的布阵图,耐心的哄着她,眼中盛满了宠溺之色,“表妹莫急,等表哥将匪患解决,就陪你和煜哥儿去杭州,可好?”   “不好不好,在淮州呆了十天了,该玩的都玩遍了,闷死了。”即便是埋怨,少女的声音也像黄鹂鸟一般婉转悦耳,堪堪传出了书房,让正好接到萧绎通知的赵都督等人,一踏进驿馆的书房门前,便瞧了一场精彩的好戏。   少女被拒绝,大大的眸中立即蓄满了泪珠,一颗颗饱满的水珠子沿着她盈白的脸颊滚下来,小姑娘取了腰间的帕子拭泪,“表哥竟是忘了曾经的许诺,还说即便是天上的星星,也要摘下来给婳儿的,如今不过是让表哥陪我去杭州玩上几天,就如何都不肯依我了。”   即使是胡搅蛮缠,而此时的沈婳偏也就梨花带雨让人瞧着心怜。   连赵都督等几只老狐狸都瞧的心疼了,更何况是这几日陷入温柔乡的萧将军呢!他似乎是一惊,没想到小表妹会哭的这般伤心,立即就将小姑娘搂入怀中,“婳儿乖,莫哭了,我陪你去便是了。”   “真的?今日就去?”   “都依你,我什么都听表妹的。”   赵都督等人站在外面瞧完,面面相觑的暗暗嗤笑,男人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就是女人了,谁也受不住女人的泪水,有人又开始幸灾乐祸,“都督依我看,萧将军是剿匪不成了。”   “不如我们做个顺水人情,将他们送去杭州好好玩几日,也好少些让他折腾我们。”   “正是,正是。”有人对这一提议极为赞同。   赵都督认真想了一会儿,偏偏是杭州,而这里面的几名部下,有些不是他的心腹,若是这时候提出异议,道显得刻意了,于是便点了头,不过瞧萧绎这架势,即便去了杭州恐怕也无心再想什么匪患了,只要确定萧绎去杭州时没有带走部下,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各位将军们说的对,剿匪虽任重道远,但各位诸日来的劳顿也是不假,我们现在就进去做个顺水人情,让各位将军们可同休息下。”   ……   萧绎带着小表妹和儿子去杭州游玩,为了低调些,故意让随行的三名侍卫扮作小厮,而裘勇则充当马夫驾车,因为不是走的水路,沿途也能细细瞧着风景,裘勇路上对沈婳和自家将军的在书房的一出戏是赞不绝口,有了这样的理由,便能不引起他人怀疑,顺理成章的去杭州探查情况。   一出淮州,四周绿草茵茵,天蓝水静,萧绎骑着一头漂亮的高大马儿护在马车旁,而马车里的煜哥儿早就坐不住了,非要下来和爹爹同骑着大马,沈婳也在马车里被煜哥儿折腾够了,早想当个甩手掌柜,便笑盈盈的道:“难得的出来,如此宽阔的草地,表哥不如带煜哥儿撒开马儿跑跑。”   萧将军定定的瞧着略带狡黠笑容的小表妹,真有种冲动将小姑娘从马车里拉下来,拽她上马,他可还记的魏家马场小表妹是如何疏离他的。   沈婳眼看那双凤眸转了阴郁的神色,便立即放下帘子,安安稳稳的坐回去,不愿溜自己的儿子就不溜么,干嘛露出那种神色,于是沈婳也不理会萧将军,到底是煜哥儿不乐意了,萧绎最后还得将儿子抱上马背带着他朝远处跑跑。   于是马车慢悠悠的行驶着,沈婳本想小憩一会儿,可是车帘子忽而被风儿掀开,沈婳看到了驾车的裘勇,不由的心念一转,想到一件事。   “裘将军,你跟随萧将军有多少年了?”   裘勇手中缰绳紧紧的握着,平稳的驾马,毕恭毕敬的回答:“十二岁就跟着将军出生入死。”他简直将萧将军当做战神一般的膜拜,这种问题就是闭着眼睡觉都能在梦里回答出来的。   “裘将军是哪的人?”   “赣州人,因为家里发了瘟疫,才当了流民,最后参军的,幸好遇到了萧将军。”   “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只剩下我一人了。”   沈婳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裘勇闲扯着,“不知裘将军可有娶亲?”   裘勇面露尴尬,微微一红,“咱们将军都没娶过亲呢,我自然也的陪着将军。”   “你们萧将军怎么没娶过亲?”萧绎鳏夫身份,京城可是人尽皆知,到裘勇嘴里如何就成了没娶过亲的人。   裘勇嘴巴快的很,“明明是为了小公子才娶亲的,咱们将军连洞房都没入过呢。”   沈婳面上划过一抹惊诧,紧跟着追问了一句,“什么叫为了小公子才娶亲的?你把话说的明白一些。”   裘勇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了几分,刚才只是一时口舌之快,这时候才悠然反应过来,连忙闭上嘴不吭声了,眼珠子闪闪烁烁的,暗暗恼自己这不过脑子的性子,都忍了三年没说漏过一句,今日一高兴怎么就让人家一句话套出来了。   沈婳坐在马车里自然看不到裘勇现在后悔的反应,她当然也不是故意要套出这句话的,本是想到之前木葵一句戏谑的话——咱们少将军身边有一个年轻的裘将军听说最喜欢红玉姐姐这样梨花带雨的,娶回去定会从头疼到脚。   想必就是这个扮作车夫的裘将军了,沈婳之前已然细细的打量过裘勇,身量高大,模样粗犷,黑是黑了些,倒是个憨厚的直性子,若是能将红玉嫁给他,沈婳也可安心许多,送一个出侯府总归是好的,所以就想多问问裘勇的家世,若是个显贵的,倒是怕红玉嫁过去会吃苦,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   没成想会听到那种匪夷所思的消息,萧静妤成婚前便说过煜哥儿不是萧绎的亲生儿子,沈婳心中就盘踞着大大的疑问,现如今,又听到裘勇嘴快的溜出一句话更是印证了萧静妤所说。   煜哥儿不是萧绎的亲生儿子,那会是谁的?   “为了小公子而结婚?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又一次追问。   裘勇咬咬牙,他们将军心里太苦,总归需要一个人理解心疼他们将军的,既然说了不如就把知道都给说了吧,若是将军知晓,要打要罚他裘勇都认了。   他心中隐隐对马车里的沈婳是有好感的,将军又难得这么喜欢一个女子,总不能让她一直误会着他们将军,裘勇想着,就愈发憋住了,干脆一股脑的倒出来,“小公子是将军从外面抱过来的,将军说需要给小公子一个名分,便找了一位性格温良的世家小姐迎娶回了将军府,故去的夫人其实不是小公子的生母。”   沈婳听完眸子睁大了,吃惊不已,“那煜哥儿的生母是谁?”   裘勇摇摇头,“这我就不知了,沈小姐,将军这些年被人误会着,我裘勇都看着心急,还好将军现在碰到了小姐您。”突然把心中的秘密吐出来,裘勇畅快了不少。   沈婳靠在车壁上沉默了许久,他不知道是什么人能让萧绎这般帮衬,为了给煜哥儿一个名分,就牺牲了自个儿婚姻,值不值?   她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也更加了解了萧绎心中不为人知的寂寥,既然萧绎不肯跟她说明,她便也决定装作不知,这样的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可能会有牵一发而动全身都的后果,这个后果也许是所有人都无法承担的,也可能轻如鸿毛一般是一场闹剧,可若是前者呢!   想到这里,沈婳便觉得事态紧张,反倒嘱咐起裘勇,今日说了这样秘密,定要藏在肚子里,不可再对其他人说起来了。   裘勇连连称是,断然是不会再说了。   沈婳嘱咐完便当做什么都不曾知道一般,如刚才继续问起了裘勇,“裘将军可想过娶亲,喜欢何样的女子?”   只是这话刚问出来,就被骑马回来的某人正好听见了,裘勇瞥了萧将军一眼,好阴郁的神色。   冤枉呀,可是马车的那位先问的,裘勇额头冒了丝丝冷汗,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的驾马。   久不见回音,沈婳又问了两声,裘勇才讷讷的回了一声,“将军回来了。”   沈婳本就是坦坦荡荡的要为红玉找个如如意夫君,但是萧将军听到的只有断章取义容易令人误会的一句,无论如何一个姑娘家这般询问,到底是有些不妥,她也是看到萧绎冷下来的脸庞才后知后觉出来,简直就是醋罐子做的,而这个男人一旦吃起醋来,当真是可怕的紧。   明明该不理会他这些,可此时心中竟然隐约有着微微的甜意。   依着萧绎爱计较这些的性子还是要解释清楚才好,“表哥,我瞧裘将军未曾娶亲,不如把我的红玉许给裘将军如何?”   马上的煜哥儿却直接回绝了,“哼,你不能抢走我的小厨娘。”   “小公子放心,我绝对不会抢走的。”裘勇心中暗暗惊喜到竟然还会做饭,真是太好了。   “哼!你的表情明明是想要的”   裘勇摸摸自个儿的脸“……”   那边二人叽喳着,沈婳瞧着脸色好转的男人,找了新的话题,“表哥,给京城的书信应该到了吧。”   萧绎嗯了一声,知晓沈婳急切送信的原因,随即道:“静妤那你不必担心,有裴琰在,她受不得委屈。”   沈婳知道她的书信一到,魏府和裴府必将有一场大的风浪掀起。 ☆、第58章   京城裴府的雅竹居,天才刚刚亮,守夜的丫鬟婆子正迷迷糊糊的从打盹中醒来,就听到二夫人一声惊呼,“疼……嚒……”随即就没了音,再接着屋内金漆木雕的罗汉大床便吱吱呀呀的轻摇着响声,还时不时传出一声声的轻吟。   屋外伺候的丫鬟们睡意刚醒,顿时听得脸红,婆子经验老道,心中不由暗暗惊叹,“不得了,二公子这天残病是治好了么,瞧这大床晃得分外卖力啊!”   而屋内完全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床边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浮烟盘绕而上,透过轻纱散在帐子里,账内,男人手握着一只粉足,使了劲儿道搓揉,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女子紧皱的秀眉跟随着松开,瞧他往手心里倒入旁边搁置的红油药,搓了搓再覆上脚踝。   萧静妤怕痒的挪着身子立刻求饶,她的脚最是怕痒了,“裴琰,裴琰,我已经不疼了。”   “很快就好。”裴琰话是这么安慰说的,动作却又慢又缓,他苍白的俊脸上,黑眸微垂,盯着怀中的嫩脚看的仔细,瞧起来是已经消肿了。   至于脚为何会肿起来,还要从昨个儿说起,沈婳从淮州送来的书信昨夜里终于到了,裴琰已经在木板上展好了地铺躺在上面,小丫鬟敲门禀告说是从淮州来的书信,萧静妤一时急着取信,总不能让门外的小丫鬟送进来看到二人一个地铺,一个床上,那便尴尬了。   踩在地板上时,她被一只木墩子绊倒,亏得裴琰眼疾手快的做了一回肉垫,才只是崴到脚而已。   因而,裴琰早上又要帮她搓脚,萧静妤躲闪了半天,最后竟是不小心踢到病娇,闹不过只好依了。   裴琰抓着脚踝,手下动作变的十分轻柔,她的静妤生的本就美,而最美的却是这双想要走遍山川大河的嫩足,一截小腿纤细洁白,脚趾圆润透着粉嫩,是任何女子都无法比之的一双美脚。   待搓了一会儿,萧静妤瞧见病娇额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裴琰身子忽而一瘫,便无力的倒在一边,萧静妤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抱起,不由担忧道了一句,“还好么?是不是刚才踢重你了。”   裴琰淡淡笑了笑,“让我在你怀里歇一会就好了。”   萧静妤嗯了一声,便收紧了几分臂膀,盛着男人靠在肩头的重量,裴琰歪着头,鼻息间都是她身上独有的果香,那脖间的肌肤滑滑嫩嫩的,他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那丝白嫩,心里偷偷乐了,待萧静妤蹙着眉梢垂头看来,便冲她无辜而虚弱的笑笑,似乎又无力的往上挪了挪。   裴琰忽而在她耳边轻轻的问,“阿妤,你想怎么处置绑架你的人,我指的是她。”淡淡的语气,可那闭着的眸中却是浓烈的煞气。   萧静妤知道裴琰口中的她是谁,正是魏夫人。   一开始萧静妤只是怀疑,到底是谁要绑架她?京城中她少与人有来往,然后也正是一点在裴琰的提醒下让她瞬间想到一个人。   能将沈婳认作侯府嫡长女,除了魏家马场的那次误会,似乎也没有其他可能了,而裴琰所说魏夫人最近要和离,也许正是最大的诱因,但她始终没有证据,便派人去监视魏夫人的一举一动,却发现她除了在府中呆着,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关于沈婳被绑架后的安排交代,清清白白的倒似是萧静妤丑恶的多想了一般。   然后沈婳昨夜的一封信却让萧静妤想通了,魏夫人是与人做了交易,只是交易的木拉市狡诈多变,根本没有按照她所想的去做,这才露出明显的破绽。   萧静妤犹豫了一瞬,她是魏家主的结发之妻,若是他知晓了此事,该是何等无颜与痛心?   她的沉默,让裴琰已明了答案,只能嘴角斜起一抹心疼,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发。   这时候,门口却是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夫人,公子,您二位醒了么,奴婢有要事要说。”   萧静妤一听,是自个儿贴身婢女姜山的声音,便直接让其进来,她掀开帘子,看到姜山摸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口干舌燥的似乎是要说一件大事。   “发生了什么?”   姜山只是谨慎的抬眸瞥了一眼床上的裴琰,支吾着。   萧静妤向来做事坦荡,何时教过丫鬟这样,便道:“你实话说就是了,有何事是他听不得的。”   床上的裴琰眯着眼睛瞧着萧静妤,他就喜欢阿妤这种坦荡磊落的霸气。   “今个早上奴婢看到魏夫人来了太傅府,脸色苍白的很,一来就学泼妇一般叫嚷着让夫人您出来,说……说夫人与魏家主有染。”姜山吞吞吐吐的继续说,“现在和太傅夫人都在老夫人的苑子问话呢。奴婢去打听了下,魏夫人还拿了您与魏家主的信物过来,怕是一会儿就该来院子传您过去了,听说还让小厮也去侯府请咱们夫人入府呢。”   姜山焦急的很,萧静妤听完却十分平静,她早该想到魏夫人得知绑架错了人,这么多天了,她岂会善罢甘休,连这等卑鄙无耻的行径都做的出来,更何况是来给她泼脏水,她自问虽曾倾慕魏羡渊,可到底是自个儿的一厢情愿,早就湮灭在心中,不想吐露任何情感,更是在与裴琰成婚的前一夜已然好好珍藏,埋葬了这份触不可及的感情。   成婚时的红绸是魏羡渊给的,那时候她便笑着想,够了,与魏羡渊今生交集已然满足,余下的都是美好,无缘终归是遗憾,可谁的人生又能圆圆满满?   “不用她们请了,阿妤,我们一起去。”裴琰陡然轻描淡写的道了一句,似乎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像是听到了一个无稽之言的笑话,眸中除了宠溺再寻不着其他情绪。   姜山心中暗暗惊叹,虽然她知道自家小姐是清白的,可如此绿帽压顶的发展,是个丈夫见了都会阴郁了脸色,甚至要质问妻子,哪里如姑爷一般如此信任小姐。   别说姜山,萧静妤扭头瞧着此刻的裴琰,也觉得他装恩爱有点过了,好歹也该沉默阴郁下才是。   “叫人进来准备洗漱更衣吧。”萧静妤吩咐一句,便起了身子,洗漱完穿好衣衫,二人就携手往老夫人的苑子走去,进了垂花拱门,丫鬟婆子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二人,神色各不相同,别人越是用这种质疑的眼光瞧他们,裴琰就越是握紧了萧静妤的手,宠溺到旁的人都怀疑是否是自个儿听弄错了。   夫妻恩爱有加,又哪里来的与他人有染?   一进来屋子,萧静妤就看到魏夫人坐在一边正抹着帕子掉泪,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声声的控诉,“我原是想忍下这口气,可是魏羡渊竟是要为了那狐媚子跟我和离,我不同意,昨个他竟然扔下一纸修书,要休了我,嫂嫂是他们先不让我活了,既然都不让我活了,我要这脸面又有何用?”   一见到进来的二人,魏夫人继续哭着,可眼神却已经悄悄的瞥向萧静妤,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萧静妤,之前竟是弄错了人,魏夫人知道时是又气又恼,连摔了几个汝窑的白瓷才稍稍卸下火气。   如今见了,心底冷嗤一声,只觉得魏羡渊眼神是有病,除了身姿纤细高挑,模样顶多算的清秀罢了,如此平淡的女子,到底是哪里勾的她神魂颠倒,竟然要休了她。   昨夜魏羡渊那一巴掌狠狠的扇在她脸上的时候,她就记住了,这一巴掌是为萧静妤受的,魏羡渊的话清清楚楚响在耳边——我说过你若是在敢动静妤一根指头,我不会一再纵容的。   静妤,叫的多么亲昵啊!   那张修书就像一道催命符,魏夫人怨毒的盯着萧静妤,这道催命符也给你萧静妤好好享受一番,哈哈。   旁的太傅夫人也随着目光撇过去,一脸阴郁的瞪着,她本就不喜欢这个媳妇,明明是个老姑娘,如何能配的上自个儿儿子,现在想想怪不得萧静妤蹉跎成老姑娘了,怕是等人家离婚不成,自个儿又耽搁了,所以才找了自个儿子。   太傅夫人越是这样想着,越是觉得合情合理的,更是生了与魏夫人一样的心思,若是趁着这次机会能让儿子休了这个女人,家宅就可太平了,到时候在为儿子续娶一个身世更清白的,倒是一桩好事了。   原本心里还埋怨魏夫人来太傅府闹腾,正是心底厌烦她呢,这会儿就瞬间与其站在了同一战线,她收回了目光先是安慰几句,再转上座上的裴老夫人,道:“母亲,如今两个小的也来了,不如问个清楚。”   魏夫人连忙哀嚎一声,“请老夫人为我做主。”   裴老太太也是觉得糟心,只是还未说话,就听的屋外传来萧老太太的声音,“做什么主,我家孙女根本不是那种人,休的在那诬陷她。” ☆、第59章   裴家老太太是个有主意的,坐在主位上正襟危坐,瞧不出喜怒,一见亲家来了连忙招呼人又搬了两把椅子给老太太和陈氏坐。   萧老夫人心疼孙女,唤了她到身边来,萧静妤昨个收到了沈婳的信笺,侯府自然也收到了萧将军的书信,里面将沈婳和萧静妤,还有煜哥儿是如何被绑架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讲了一番,当然不用信中言明,他也听静妤说过了许多,一直为曾孙子悬挂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对着佛龛阿弥陀佛的念了许久。   可今儿一大早,就听的侯府有婆子来请陈氏入裴府,老太太心一惊,预感是有事发生,总觉得这个儿媳去了也镇不住场儿,索性就随着一起瞧瞧,可没想到还未进了屋子,就听的里面魏夫人哭诉还有下人们指指点点的议论。   萧老夫人严肃着一张面孔,气愤极了,打死她都不信她的静妤会做这种事,好在一进来就看到裴琰这孩子没有半点不悦,虽然不曾插话,可那脸上的平淡神色分明是护着静妤的,这便好,孙女没选错人。   略感欣慰之际,老夫人对着坐上的裴家老太太道:“这事我刚在外面听到了碎言碎语,可委屈了我的宝贝孙女,总的有个论断,今儿你请我们来,我们先听着,孰是孰非,且都拿出来理据,说小了是我们两家的矛盾,说大了便是我侯府的教养名誉,含糊不得,我便在这听老夫人主持公道。”   她一边抚着孙女的手背,一边瞧着主坐上的人,而旁的陈氏当然也是气极了,收敛不住怒火直瞪着魏夫人,还有那落井下石的太傅夫人,二人现在一条船上,同样没有好脸色回敬。   裴老太太也是皮笑肉不笑应声,“自然是要问个清清楚楚的。”   她虽然不喜侯府这一家子,但毕竟已然成了亲家,原先这门婚事他是不同意的,老太太和自个儿那媳妇的思虑不同,太傅夫人不喜欢萧静妤是因为觉得年纪偏大,又有出格的名声在外,可是裴老太太却是和太傅想的是裴家的派系问题,他们现在是太子的亲信,自然希望结亲的是一脉的,而侯府偏偏对朝堂之事是中立态度,这便让太子有些不喜了。   但两孩子终归是成亲了,裴老太太心底是不愿两个孩子分开的,可若今日这事是真的,她也不会姑息这般的孙媳,该领走的就领走,他们太傅府还不怕得罪一个侯府。   魏夫人瞧有人来替萧静妤撑腰,愈发觉得可恶,拔高了几分声音,“萧老夫人刚那话是何意思,难不成我还来诬陷他们二人?若是我手中没有证据,能如此来裴府求公道,这里毕竟是我夫君姐姐的府宅,我能扯下脸面这般说,自然是被他们逼急了。”   陈氏立即反驳,“胡说八道,你是个什么身份,也敢来我们面前撒野。”   萧老夫人立即斜瞪过去一眼,真是个不省心的,怎的让人一点就炸,她已经说了静妤是嫁过来的媳妇,就算是裴家的人,就让裴家来说个一二出来,若是静妤无事,她们也好留了面子离开,以后静妤还要在太傅府呢,叫她这么一嗓子叫嚷,道真显得侯府教养不当了。   陈氏感到母亲隐隐的斥责,这才收了嘴,依然柳眉倒竖。   魏夫人继续道:“你说是与不是?”她目光直勾勾的瞧着萧静妤质问,话语冷寒颤抖,仿若真是受了巨大的打击,不过这点她确实也不是装的,那纸休书足以毁灭她所有的理智,就算死也要托人垫背,让这勾引人的狐狸精被人唾弃。   萧静妤并不躲闪,迎着魏夫人怨恨的眼神,只是冷冷的扫过她一眼,都懒得与她争论,而裴琰握着她的手至始至终不曾松开,他蹙了蹙眉头,一个凌厉目光往魏夫人的脸上扫过,可裴琰就是一句话也不说,他要看她如何作死在这里,他这个祖母可不是好惹好糊弄的。   “魏夫人口口声声说我这孙媳妇与魏家主有染,可有何证据?”   魏夫人嘴角似乎挂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自然是带来了,人证物证皆有。”   陈氏瞧魏夫人这般笃定的口气,连物证人证都带来了,心中一颤,刚想动一动嘴唇,就被站在旁的裴琰轻声阻止,“母亲且等一会儿,无论如何,我都相信静妤。”他的嘴唇勾起一丝浅淡的笑容,却是冷的。   因为离的近,萧老夫人和静妤都听到了,老夫人更加满意这个姑爷了,而萧静妤却总觉得裴琰似乎有什么大招要放出来一般,不由也有些期待起来。   “拿上来让老婆子瞧瞧。”   魏夫人面上一片森冷,尤其的是略抬眼睑望向萧静妤的时候,她命人将东西先带上来,给裴老太太看,展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盏莲花状的花灯,旁的搁置着一张字条和一根簪子。   字条上写是,我的愿望就是希望魏兄的愿望都能实现,若是字条的“魏兄”还有些牵强,并未直接指出是魏羡渊的名字,而这根打着萧静妤名字标记的簪子就无可争议了。   “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吧?”魏夫人质问萧静妤。   “确都是我的。”   魏夫人还以为萧静妤会躲躲闪闪的不承认,没想到她会承认的这般爽快。   萧老夫人和陈氏都是替萧静妤捏了一把汗,这种贴身之物和字条岂能承认,留下来就是让人抓着把柄。   “那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与他人之夫做出私相授受的丑事来,真是败坏我裴府的名声。”太傅夫人在听到萧静妤承认时,若不是碍于身份差点气的跳起来,真是水性杨花,一个是她的胞弟,一个是她的儿子,倒是玩的极好。   “东西虽是我的,但我与魏家主却是清白。”萧静妤面对婆婆无法漠视,只好再次澄清。   太傅夫人眉梢挑起,话语带着极大的讽刺质问自个儿的儿媳,“你直说是魏夫人冤枉了你,可你怎么解释这花灯,什么他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如此□□裸的不要脸,还有这跟簪子,如何会在羡渊的手里,你不也承认了这些东西皆是你的,如今叫人家拿着定情信物找上们来了,肯定是早有私情,羡渊是我的家弟,我对他的性子了解,一定是你先主动勾引她的。”   太傅夫人这些话说的可就难听了,裴琰神色一冷,即便是母亲要伤害静妤也不行,众人都觉得这事怕是要坐实了,萧老太太也是带着几分半信半疑的瞧着底下,裴琰这时候却站出来,“母亲,这事还是我来解释下的好,怎可如此冤枉静妤。”   “静妤的花灯是为了我放的,我们二人游览了花灯,你们难道忘了,我的字是何?渊明啊,况且这场花灯是我专门为静妤置办了,怎地到了小舅母嘴里就成了为舅舅写的,还有簪子是因为断了,我拿给小舅舅让他帮我修理一下,静妤最喜欢这跟簪子了。”   话音刚落,众人神情就是一变,萧静妤暗暗轻笑,裴琰也是睁着眼胡说八道,什么花灯节是她专门为她置办的,倒是那簪子说的半真半假,簪子确实是断了,只是她不在意这些头饰,就命人扔了去,说不定会让哪个穷人家捡到,道也比在府中有些价值,可最近竟落了魏羡渊手里,萧静妤也是没有想到。   魏夫人冷冷一笑,“琰外甥别在这里替她兜着了,花灯节明明是你舅舅为她置办的。”   “哦?小舅母怕是处处在心中臆想的吧。”说完魏羡渊就命人去他的书房取来一个木匣子,魏夫人对于这点也是猜测,不过能花费万俩银子置办花灯的,除了魏羡渊,似乎也没有人能有这个财力和有心去这样做了。   裴琰轻呵一声,打开木匣子给众人看,竟是一张张的由他签名置办采买的票据,每张都详细记录着他为这场花灯节出了每一笔银子。   魏夫人瞬间看傻眼了,刚才她还说的那般笃定,简直是将她之前营造的一切有利形势一下子搅和的被动了,再说不出一句辨别的话,因为此刻她再说什么似乎都没有用了,好像一切皆不过是她的臆想。   太傅夫人本还想借着这次机会让萧静妤与儿子和离,这下子就跟着被打脸一般讪讪的,反倒是陈氏突然噗嗤笑了,“我就说我们静妤不是那种孩子,竟是让你们冤枉成这样,你这做婆婆的道真有本事,胳膊肘都往外拐的,竟是偏到你们魏家去了。”   这句话说的真是打脸的很,哪家婆婆都不喜欢儿媳总是响着娘家的。   裴老太太阴郁着脸色赶紧将魏夫人撵走,不想听她聒噪了,又觉得今日让萧家看了笑话,便请萧老夫人和陈氏去里屋小坐,魏夫人眼见他们离开不甘的叫嚣着,却是被几个装装的婆子赶着出去。   刚到门口见魏羡渊急色匆匆的赶过来,一踏出门的裴琰目光一敛,嘴角微抖,竟是挥着臂膀朝魏羡渊一拳打过去。   萧静妤也随着出来瞧一瞧这还在嚣张的魏夫人,却不想瞧见眼前这一幕…… ☆、第60章   魏羡渊没有任何防备,脸上重重挨了一拳,步子不稳的向后踉跄了几步,嘴角沁出一口血来。   他再次直冲过去,又是一拳落下,魏羡渊的身子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轰然倒地,裴琰俯瞰着面前的人,此刻他面对的不是舅舅,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他的语气带着极致的愠怒,“你这时候才来这里做什么?”   裴琰怒不可歇,骑在他的身上就要扬起第三拳,耳边却陡然响起一声“住手”,是阿妤在叫他住手,裴琰瞥了一眼在旁隐着担忧神色的身影,眸光攸然一黯,也不知阿妤这份担忧里是在为谁?为他还是为小舅舅?   一定是小舅舅吧!   收回目光再看着魏羡渊抬起迎上来的脸,他的拳头生生的刹住,没办法再落下去了。   一众下人早就在旁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大都以为二公子因为被夫人带了绿帽失了男儿尊严而与自家舅舅大大出手,鄙夷的眼神在萧静妤身上流转了不少。   裴琰紧紧的盯着身下的人神色晦暗不明,见他碎出一口浓血来,仍旧死死不吭声,也不还手,就像是希望被重重挨打一般,生无可恋。   裴琰虽然收了拳头,却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低着愤怒的声音对魏羡渊道:“我是为阿妤打你的,虽然我很想再打你第三拳第四拳,很想凑到你起不来,可我不想让阿妤为难,带着这个恶毒的女人赶快走,不要再来骚扰阿妤,就因为你的纵容,你的自私,才会让阿妤受到伤害,看看这些在旁指指点点的人,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已经不配拥有她了,以后我会好好保护阿妤的。”   魏羡渊原本呆滞的神色却突然一颤,被人点醒一般闪过一抹苦涩,甚至是痛心,悔悟,他真的是不配再拥有小金鱼了,没错,就是他的自私纵容才让静妤受到伤害的,他明明可以处理的很好,却让事态发展成这样,他分明已经知道她的妻子看到了那些他收藏起来的花灯和簪子,却没有毁掉,而是任由妻子的这份嫉妒发酵升温,一纸休书摧毁了她所有的理智。   他太了解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他会做出什么他完全能想象出来,她今日坐在软榻上的异常,她今日那些冷嘲热讽的话语,她的威胁,可他却视而不见,他能骗过所有的人,可却骗不过自己,他内心叫嚣着,隐隐是希望他的妻子去闹的,就在踏入裴府那一刻,他内心深入竟是期待静妤被裴家赶出来。   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迎上去,以清白之身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中,像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梦里那般,抱着她亲吻着她的脸颊。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真是该死。   裴琰站起来身子,似乎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抚着心口重重的喘息,胸腔一阵震动,忍不住掩唇咳嗽了两声,便有猩红顺着指尖淅淅沥沥的往下落,萧静妤目光原本是定在魏羡渊身上,此刻眸光一动,惊的连忙上前扶住裴琰,满是愧疚,“我……”   裴琰像平常一般扯出一抹笑来,“阿妤,我没事,让你担心了。”他故作轻松,可虚弱无力的声音却出卖了他此刻身子是有多么糟糕。   魏夫人也在这时候挣脱了身子,急急的跑过去,冲到魏羡渊跟前,被他脸上的血迹和青紫吓住了,“羡渊。”无论这个男人如何,她是爱他的,这一切不过是想挽回他们的婚姻,她只是不甘嫉妒,担忧的唤了一声,扭头怒瞪着离开的二人,该死的裴琰,下手真重,如何说她也是你的舅舅,竟是为了那个狐狸精大大出手,最该怨的就是那个狐狸精。   她俯身去扶他,使劲将他沉重的身子撑起来,歪斜的走了两步,“我们回府。”   魏羡渊努力稳住自己的平衡,甩手将他推开,魏夫人看他独自要离开的样子,连忙追上去,“羡渊,你受伤了,我们先去看看大夫吧。”   “滚。”这是魏羡渊从被挨打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拖着身子踉跄的向外面走去,围观的丫鬟婆子纷纷避让开道路,有那些本还带着一丝要当金丝雀,往上凑的丫鬟,也让紧随在身后的魏夫人一个大耳刮子扇的嘤嘤哭泣,狐狸精,都是群狐狸精,各个都要跟她抢夫君。   魏夫人追着魏羡渊的步子,刚踏出魏家大门后,便有几个穿着大理寺官服的侍卫扶着刀挡住她的去路,面露严肃,“可是东城魏家的魏夫人。”   魏夫人急着去追魏羡渊,不耐烦的回道:“我是魏夫人,不知大理寺找我为何?”   几个侍卫眼神一碰,领头的侍卫招呼道:“抓起来。”   若是能被大理寺盯上的,一般便是牵扯数条人命、官员案件或者皇家之事。   魏夫人神色一慌,却仍然习惯用平常嚣张的方式处理,叫嚣着,“我犯了什么罪,凭什么大理寺要抓我?”   领头的侍卫不屑的一笑,他抓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哪个不是黄粱小丑要跳上一跳,外面围上来的路人越来越多,领头的侍卫倒也不急,从怀中掏出一张盖有红戳子官印的抓捕文书,大声道:“夫人跟裴府二夫人的一起绑架案有关,需要去大理寺走一趟,好好审一审。”   魏夫人平日喜好与官家太太接触,还是懂些大理寺规矩的,也深知入了大理寺的基本要脱掉百层皮,死了才算解脱,心中颤颤的怕着,却质问道:“裴府二夫人不过是侯府贵女,即便是要抓我,也不该大理寺出面。”   “魏夫人恐怕还不知,今个圣旨已然下来,封裴二夫人为一品诰命,牵扯诰命夫人,难道不该走一趟大理寺?若是夫人再不肯从,可休怪我们拔刀抓人了。”说着就听到隐隐金属碰撞拔鞘的声音。   一品诰命?   魏夫人的脸色顿时惨白的毫无血色,颤抖着嘴唇,一副失魂模样,喃喃了一句,“走,我走。”   她随着侍卫离开,腿脚都软的虚浮了,扭头想要看看魏羡渊最后一眼,大理寺那是什么地方,况且她绑架萧静妤是事实,怕是有去无回了。   就在她被押着离开的擦身之际,皇帝身边的高公公坐着轿撵携带圣旨入了裴府,全府上下都来接旨,尤其是萧静妤随跪在裴老夫人身后,当听到自个儿被封为一品诰命的时候,心中不由想到几个夜晚前,裴琰笑嘻嘻的问她想要什么新婚礼物?萧静妤不过是开句玩笑,只道:“不如来个诰命夫人当当,以后便是别人想绑架我,都是掂量下入大理寺的后果。”   裴琰抚着下巴认真的点点头,竟是说这个主意极好。   萧静妤还不信,故意切了一声,“你这无官无职的闲人,一无显赫战功,二无斐然政绩,皇上为何要封我为诰命?”   裴琰却是意味深长的笑了,没有接话,躺在地铺上翘着二郎腿哼唱着小曲子给她听。   现如今才知道裴琰却是记在了心里,她接过圣旨就直奔了卧房,裴老太太和婆婆都已经瞧过了人离开,萧静妤静静的凝望躺在床上依然阖着眸子的裴琰,坐在床边轻唤他,“你怎么还不醒来,你到底是用的什么法子真的让皇上封我为诰命夫人了。”   “阿妤,你真的想知道么?”裴琰忽而睁开眸子。   萧静妤被吓了一跳,又气又恼,他肯定早就醒了,还在那里装着昏睡,可吓坏她了,便是照着他的胸口几下捶打,只是没敢使了力气,跟猫爪挠痒似的,见裴琰紧皱眉头,故作疼痛的的样子,她才收了手,没好气的道:“行了,别装了,赶紧起来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   裴琰盯着萧静妤那双清亮的双眸,嘴角斜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抬手一下子将人拉入胸膛,一个翻身就将她死死压身下,“阿妤,那件事情放一放,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件事?”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了,萧静妤从未见过这样子正经的裴琰,还有离的如此近的裴琰,他的五官精美的让人都能沉沦下去,尤其是那双黑眸此刻深沉的仿佛一潭深水,要将人吸进去了。   “什么事?“萧静妤直觉得这种姿势太过暧昧了,不过她倒是没有推开他。   “我后悔了,我不想跟你做好哥们了,有哪个哥们会夜里总忍不住想要爬上床去亲吻哥们的嘴唇,又有那个哥们会愿意放弃娶真正的妻子,却要厮守了一个哥们,阿妤,都到了这个时候,你难道还看不懂我的心么?我想对你好,想让你做我的妻子,想和你生儿育女,想陪你过完这一辈子。”   萧静妤耳垂是红的,她眼睛眨了眨,不停轻颤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阿妤,我可以对你好么?”   似乎有什么坚硬在她的胯间抵着,萧静妤浑身动弹不得,仿佛被钉死在床上一般。   “不用急着回答我,我可以等你一辈子。”他忽而低头摩挲上那粉嫩的唇瓣,似乎在告诉身下的人他不是在说玩笑话,这就是决心。 ☆、第61章   萧静妤的一品诰命夫人是裴琰用三十万两银子买来的,国库近来空虚,急需白花花的银子填补,一个毫无实职的诰命夫人就能换三十万两银子对于现在打着算盘都能哭的户部来说是何等的及时雨。   皇上要求的一百万两赈灾款勒紧裤腰带算一算终于可以支出来了。   而这赈灾款的用处,便要从江南的几场大暴雨说起来,因为暴雨连下了几日,洪水泛滥不决,冲垮了大坝,淹没了数万亩农田,流民一时四窜,盗匪横生,淮州贡米又被抢,这里面尤为淮州、杭州受灾最严重,所以皇上即刻颁下圣旨,命太子带着一百万两赈灾款银,偕同三位官员亲自前往杭州地界安置灾民,重修大坝。   太子出发之时,一封信也从京城太傅府递出,一直送至淮州驿站,可信笺的亲启之人却已经在去杭州的路上了。   萧将军的马车还有一天的脚程就能到杭州地界了,偏偏天公实在不作美,兀的下起了瓢泼大雨,天上黑云翻滚,地下被雨水冲刷的泥泞不堪,马车深陷坭坑里,如何也推不出来,硬拉了几次,不仅马儿疲惫不堪,被雨水拍打的马眼都睁不开了,马车被拉上来时,屋漏偏逢连夜雨,车轮的横梁竟然又咔吧一声折断。   裘勇唉声叹气,不得不请表小姐和小公子撑着纸伞先下车,那车顶上飞溅的雨珠子越积越多,只怕再下一会儿,马车就要成一个漏塞子,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煜哥儿被萧绎抱出来时兴奋极了,他早就在马车里憋的坐不住了,将小猴一般扭动的煜哥儿交给一个侍卫,萧将军再去接小表妹,莫说小儿在马车里坐的乏闷了,就连沈婳也觉得在雨中呆着都比在马车里舒服。   她迫不及待的钻出身子,只是脚都还未沾地,就被一只大掌紧紧的握住,沈婳一抬眸,见是一双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她的脚踝,他的手掌是热乎的,慢慢送她又回了马车,虽然旁的有裘勇在给将军撑伞,可雨水飘摇,还是无情的洒在他英挺的面上,愈发显的眉眼深邃了。   “表妹莫急!”萧绎一向冷冽的声音此刻充满了宠溺,他将身上穿着的大氅伸手一把展开罩住雨水,沈婳承情,微微弯腰再次钻出马车躲进他的大氅下,嘴角轻弯,只是这回脚又一次未沾着地,他却顺势一把打横将她抱在怀中,大氅严严实实包裹住她的身子,只露出一张惊鸿端丽的小脸,原本因为突来的雨水还有些微凉的身子,此刻紧贴着结实的胸膛也暖和了不少。   马车旁的裘勇不得不感慨,战场上的冷面阎王私下里可真是温柔的狠,只是刚这么一想,一道锋利的视线就扫过来,裘勇脖子一缩,竟是忘记了自个儿现在手撑着纸扇呢,赶紧罩在将军和表小姐的头上送去一棵长势茂盛的大树下。   萧绎一个眼神示意,裘勇笨的还未看懂,倒是其中一个侍卫机灵,赶紧脱了自个儿身上的褂子,铺在地上,萧绎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裴勇这才明白过来,讪讪的摸摸鼻子,见将军将表小姐放在褂子上。   那双玉足上穿着的精致绣花鞋并未因为雨水而沾上半点污泥,他又将大氅脱下来直接披在沈婳的身上,又为她系好绳子,沈婳向小麒麟招了招手,煜哥儿欢欢喜喜的蹦跳过来,两人默契越来越足了,他半是玩耍,半是怕冷的钻进大氅里,就像唱大戏时每次跑进幕帘子里,自个儿探出脑袋,再缩回去,玩了一会儿可怜兮兮的说道:“爹爹,小娘亲,煜哥儿饿了”   眼见着天就要黑了,雨水却愈下愈大,且毫无收敛的架势,在这棵大树下避雨呆一夜更是不可能的,萧绎已经派人去附近查看是否有庄村,沈婳现在只能安抚小麒麟情绪,“煜哥儿等等哦,小娘亲也饿着呢,爹爹也饿着呢,裘将军也饿着呢,大家都一起饿肚子呢。”   既然大家都一起饿肚子,他也要忍一忍的,他的小嘴一闭,安静下来像个小男子汉。   萧绎抱臂,瞧着相处融洽的二人,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暖意。   沈婳在大氅包裹下露着一张如花般的美人脸,煜哥儿也是,平日里裘勇没怎么注意过,也不敢真的仔细去看表小姐,今日放一块被好奇心吸引,如此仔细一比对,也是稀奇了,竟然觉得小公子眉眼似乎哪里与表小姐有几分相似。   若是说二人是真正的母子,恐怕也会有人信的。   只是裘勇瞧着瞧着就忽感觉背脊冷飕飕的,他紧了紧褂子,一抬眼正好看到萧将军锋利如刀的视线刮过自个儿身上,裘勇这下子不仅觉得背脊冷飕飕了,更觉脖颈一紧,眼珠子赶紧胡乱溜达,看树,看地,看雨,只要不看表小姐就行。   这么一看,就在雨中瞥见出去找村子的侍卫回来了,并且他还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就在前面的不远处有几户农家。   沈婳心里大喜,今日不用在这里听着雨声过夜了,煜哥儿也是拍掌欢呼,一会儿就可以吃到热乎乎的肉包子了。   萧将军赶紧做了吩咐,“裘勇,你抱着煜哥去农家,你留下来看管马车和马匹。”   裘勇立刻站直身子称是,拉小公子一起。   煜哥儿嚷嚷着,“爹爹你要保护好小娘亲哦,小娘亲怕黑。”   沈婳哭笑不得,明明是他自个儿怕黑。   “小公子,我们走吧。”裘勇已经蹲下来,小麒麟原本是不想离开爹爹和小娘亲的,只是他最喜欢骑马儿了,尤其是人马,一下子跳到裘勇背上,奶声奶气的的声音充满了兴奋,“还想雨夜偷袭,瞧我麒麟大将军如何杀他个片甲不留,驾……”   裘勇也不甚在意,欢乐的陪小公子玩耍,“小公子坐稳了,战马要跑了。”   “你现在是马,不能说话,要是这回杀敌表现好,我回去就将我的小厨娘赏给你做媳妇。”煜哥儿学着他爹的样子,装着一本正经道。   裘勇听完这一声动力更足了,“好嘞,小公子坐好,我们现在就去杀敌。”   “不许吭,追风。”   裘勇,“……”为了媳妇只能沉默了!   沈婳瞧着这一幕,笑的肚子都有些酸了,真是委屈裘勇堂堂一个将军,却要变成牲畜给一个小儿当马儿使唤。   “上来。”沈婳正隐隐的笑着,被这低沉的一声拉回思绪,转回目光见萧绎也学裘勇一般半撑着身子。   她怔了怔,望着他宽阔的背,犹豫了下终是爬上去,这时候还有什么好讲究的。   “表妹抱紧了。”萧绎柔声提醒她。   “嗯。”她轻轻哼了一声,乖乖的将撑着的手搂住他的脖颈,“抱紧了。”   萧绎稳稳的直起身子,“伞也打好了,不要管我。”   “嗯。”   走起路来,沈婳才知道现在是有多么尴尬,比之上回在魏家马场与萧将军同乘一匹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路上泥泞,萧绎深一脚浅一脚的颠簸着,她的重量又都压在他宽阔的背上,某处柔软被摩挲着,沈婳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萧绎又怎么会感觉不出,嘴角兴奋的笑着,她小表妹看着纤瘦,实则是玲珑有致,他一直觉得都是,如今感受着最真实的柔软,那鼓鼓的香软贴合他的背,萧绎只感觉浑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似的,天上雨水哗啦啦的下着,他英挺的鼻孔中也哗啦啦的下着殷红。   裘勇在前面走着,被小公子拍着肩膀叫停,直说后面爹爹流血了,这不上战场的,将军怎么会流血,他脑洞补到十分八千里,不会是后面有刺客吧?裘勇神色陡然一紧,已经做好了要与歹人徒手搏斗的准备,这刚一扭头,看到的完全就是另一回事了,裘勇没娶过媳妇,但是却在军营里听那些糙汉子说起来过,这男人见了想上的女人,血脉喷张时就会流鼻血。   就因为话糙,没有含蓄,没有拐弯,裘勇才一点就透的听明白。   他颠颠小公子,憨憨的一笑,“没事,将军只是太喜欢咱们表小姐了。”   “喜欢就要流血?那爹爹血流干了还怎么喜欢小娘亲?”   裘勇一愣,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那我们赶快到农家,让那家的大娘杀一只老母鸡,给将军做一盆儿补血益气的炖汤。”   小麒麟觉得这个主意十分不错,他还能蹭点肉吃,再次拍了拍“马儿”的肩膀,“驾,快点追风,却给爹爹杀老母鸡去。”   “好嘞,小公子坐稳了。”裘勇立即加快了脚步。   萧绎这边血真的快要流尽了,他身上背的就是一块大豆腐,要多软有多软,而他自己现在就是一块烙铁,要多硬有多硬,哪里都是硬的。   “婳儿,你给我唱首你们江南曲子吧。”萧绎腾出手摸净了鼻血。   沈婳也是无事,便听话的哼了一曲江南侬语的小调子,萧绎笑着说雨声太大听不清,让小表妹贴近了耳朵唱,她也未多想,轻轻动了动身子,只是刚歪着头凑上去,萧绎却也同样扭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的樱唇上啄吻一口。   终于吃到这口折磨人的嫩豆腐了,萧绎心里顿时乐呵呵的,继续流血。 ☆、第62章   被亲了,沈婳只能捶捶他,恼的却是他骗自个儿唱小曲儿,萧绎只低声轻笑,故意颠了颠她,沈婳惊的只得更加攀附住他的脖颈,脸都贴着脸挨近了,但凡她想后仰身子拉了距离,萧绎就是不依,只颠的她更加厉害。   沈婳咬牙恨不得在他肩膀上啃一口,只是哪都湿漉漉的总不好下嘴。   耳边雨声哗啦啦的响,沈婳脸蛋红扑扑的发烫,只能转移注意看了看豆大的雨珠子在伞沿上飞溅,萧绎的侧脸上已经沾染了滴流的水珠,也不知是汗还是雨水,顺着脸颊刚毅的线条又流入到脖间衣襟里,他的大氅她穿着,他身上只一件单薄的劲装浸湿了大片,胸前勃发的肌肉纹理似乎只要垂眸就能窥见一二。   萧绎瞥见小表妹盯着自个儿胸膛的目光,嘴角柔和,步子虽依然深一脚浅一脚的行着,却是心情欢畅了许多,至于流的那点血算什么?为了婳儿他心甘情愿的流,为她榨干了精血都愿意。   不知不觉,背着这块白嫩的“软豆腐”就到了农户家,萧将军还意犹未尽,农家的张大娘收了裘勇十两银子,全家动员起来,殷勤的喊人进屋,又让闺女去烧些热水,炖些姜汤给几位贵客祛祛寒气,至于老头子已经去杀老母鸡了。   萧绎瞧地上都是泥水,直接将人背到屋里才肯放下,沈婳裹着大氅站定身子,张大娘一脸笑意的拿了身干净的衣裳过来,“夫人,这是我女儿的衣衫,虽然样子不比你们身上穿的好,倒是清清爽爽的,用热水擦擦身子就换了吧。”   她瞥了一眼旁的男人,心中感叹这位夫人真是个好福气的,儿子、相公都生的极好,瞧那刚才体贴的劲儿,还有这干干净净的绣花鞋,怕是疼了一路呢,便是又笑着道:“这间是收拾好的屋子,给二位贵人住。”   沈婳知道大娘是误会了,刚想张嘴说可不可和您家的姑娘挤一间屋子睡一宿,萧绎抢在前头沉声道了句谢,将他们二人被误会的关系瞬间坐实了。   她瞪了一眼,萧绎还不以为意,反而愈发像个体贴的温柔的好丈夫,“劳烦大娘帮内人换下衣衫,我去那边看看。”   大娘羡慕的应声,催着沈婳进屋子,闺女提进来热水,也帮着张大娘一起,沈婳平日里就不爱让人伺候,只是张大娘收了十两银钱,农家人就是实诚,殷勤的扭着帕子要帮沈婳擦背。   到底是不习惯,沈婳坚持自个儿来,母女俩才不好意思的离开,热腾腾的水汽从木盆子蒸腾而上,农家里没有泡澡的桶子,擦拭身子的巾子也有些糙,她轻轻的沾着身子,碰到胸口的时候,沈婳想到雨中的种种,那宽阔而坚硬的背,那胸前结实而健硕的胸肌,更想到他偷偷啄吻她的嘴唇,再次烫了脸颊。   雨水的响声拍打着地面,瞬间又让沈婳心烦意乱起来,甚至说是慌乱起来,她太不喜欢现在这种感觉了,仿佛深陷入什么泥潭,明知不可入,还偏偏笑着走过去。   沈婳摇摇头,自嘲的一笑,胡思乱想什么……   萧绎是侯府的嫡长子,侯府不会要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老夫人也不会喜欢,而萧绎身上又有太多的秘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莫名奇妙的对自个儿好,若不是因为原配安月蝉,又会是什么,萧绎为什么就是不肯说,而她初来侯府只不过想找一个依靠,才对萧绎百般顺从,如今竟然不知不觉贪恋回味起这种感觉,当真有些可笑,况且他还让人去侯府提亲。   沈婳将热毛巾敷在面上,脸颊刚才的烫与热毛巾融为一体,又渐渐随着毛巾蒸腾完热气,一点点凉下来,沈婳的心也渐渐平缓起来。   表哥只能是表哥,终归不会是她的良人,而且京城里他还欠宋子郡一个答复。   擦完身子,穿好衣裳,沈婳就喊了张大娘偷偷的说了自个儿的处境,也算是实话实说,只道那是表哥,不过是怕路上不便,掩人耳目才扮作夫妻,张大娘听完满是惊诧,倒是理解,便让闺女去她的屋子再收拾出来一套铺褥。   这时候,萧绎正端着姜汤过来给小表妹喝,沈婳表现的毫无异常乖顺的喝了见底,只是话少了一些,想也是连日来赶路累的,又加上下雨,她一个姑娘家跟着他在外受苦,萧绎顿时又心疼起来,将她搂入怀中,抚摸着她的背,沈婳想今日是最后一晚肖想这种感觉了,反手环住,萧绎感受那藕臂的变化,心中一颤,在她发上又亲吻了几下。   沈婳说今日要去大娘姑娘屋子里睡,萧绎虽然略有不悦,但是点头同意了,他也很想抱着小表妹睡觉,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说他今日流血真的不少,若再流下去恐怕会忍不住从小表妹身上吸点血过来。   待夜深人静,裘勇却在踌躇,将军怎么没和表小姐睡一块,这一点让裘勇心里十分膈应,明明瞧两人都搂搂抱抱了,他家将军又血脉喷张,总该有点动静才对,军营里这些没婆娘的总是会聚在一起听有婆娘的讲各种经验,例如这不成亲更要生米煮熟,真是别有一番滋味,玉米地里滚一圈,麦子田里干一架云云,郎有情妾有意,真正的汉子就该这样,什么俗礼都不在乎。   裘勇坐在廊子下问啃着老母鸡大腿的煜哥儿,“小公子,咱们将军平时一见表小姐就这么怂,进展太慢了?要是我肯定就会……那样……然后……反正不会是现在这样。”   煜哥儿吃的香喷喷的鸡腿,满嘴是油腻,“什么是怂?能吃么?好吃么?”   “小公子好好啃鸡腿吧。”裘勇摸摸煜哥儿的脑袋,自己先蔫了,他替他们将军着急呀。   “过来。”头顶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裘勇一个激灵。   “将……将军。”他没想到萧将军夜深人静还不睡,而且他刚才说了什么,他说将军怂?萧绎在前面挺立着身子走着,裘勇在后面跟着,直到一处偏僻地,萧将军才冷着声音道:“说吧。”   “说……说什么?末将错了,末将不该在背地里嫌弃将军与表小姐进展太慢,不该议论将军的是非,不该说将军怂……末将……”裘勇欲哭无泪,一股脑全倒出来。   “怂?”萧绎扬着眉梢,慢慢悠悠的吐出这一个字,冷凝的面孔突然平淡了的笑了,裘勇一抬头就看到这样的神情,心知完了。   一场架过后,裘勇嘴角肿着一块青紫用手轻轻的触碰抹掉血迹,什么男人之间公平的打斗,明明是完虐他呀。   裘勇蹲在地上碎碎念,“将军,您下手忒重了,我明天这张脸还怎么见人。”   萧绎冷哼一声,腹下本来就憋着一团燃烧的火儿一直窜到胸腔都睡不着觉,总得动动筋骨才能泻火,裘勇偏就撞到枪口上了。   不过萧将军让裘勇说的可不是刚才怂的事,裘勇是他的忠心部下,得力副将,他有什么变化萧绎看到清清楚楚,尤其是裘勇觉得办了错事时,那张脸能显示好几天,仿佛大写着:我错了,快来问问我怎么回事?   裘勇后知后觉的会意出来,顿时心中就像一块大石头落地,将军终于来问他了,裘勇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将军,末将没有管好嘴巴,告诉了表小姐,小公子不是您亲生儿子的事,而且还说了您当年娶安家小姐是为了小公子,末将甘愿受罚。”   萧绎只是眯了眯凤眸,并未多说责怪裘勇的话,不过惩罚还是有的,“今夜去劈这人家一个月的干柴,劈不完不许睡。”   裘勇立即领命,很快就去轮斧头劈柴了。   萧绎慢慢踱步到小表妹睡着的屋子里,望着窗户,黑漆漆的一片,毫无光亮,更如同他现在的心,他一直不愿多说,是不想让沈婳承担什么,一旦说了煜哥儿的身世,必定会牵扯出婳儿的身世,他是谢家失散多年的二小姐,是煜哥儿的姨母。   可现如今的谢家满门抄斩,背着叛国的污名,这样支离破碎的谢家,满是血海深仇的谢家让沈婳这样一个纤弱的女子如何承担,更重要的是一旦她的身份被有心人利用,那后果不堪设想,他宁愿她只知道自个儿是江南杭州的沈家小姐,一个平平淡淡的孤女。   可是现如今怕是瞒不住了,萧绎心里清楚,表妹是何等的玲珑心思,他不在京城时候,倒是算露了婳儿会与冷清月见面,依着她的心性必然会引导婳儿去查,暗卫送来信息的时候,萧绎恨不得飞回去将冷清月杀了。   有些事情也许该告诉她了,回了京城,他便原原本本的告诉她,只要有他在,便会有谢家的未来,她只需要安安心心的呆在他的身边。   他会护着她,疼着她,不让她受一点儿伤害。 ☆、第63章   雨珠子拍打了一夜屋檐,早上终于算是停歇了。   裘勇一宿儿没睡,除了劈柴,就是修马车,驾车过来请表小姐和小公子入里面时,沈婳瞧着裘勇一张青紫肿胀的脸,吓了一跳,好端端的睡了一夜,早上怎么成了这样?   裘勇可不敢当着萧绎的面再胡乱说了,瞥了一眼,瞧他一脸温柔的正在护着表小姐上车,表小姐询问他脸时,萧将军冷冷的凤眸轻描淡写的扫过,裘勇只能摸摸鼻子望着天委屈道:“昨天夜里出来小解脸撞墙上了。”   这眼神是有多不好才能撞成这样。   沈婳暗暗偷笑,对这个说法可不信,不过她也无心再问了,抱着煜哥儿坐上马车,几人又是赶了一天的路,终于是到了杭州。   因为入城已是夜里,他们便暂住了客栈厢房,没想到失踪的坠儿却早一步就被萧绎接到杭州,坠儿一见表小姐和小公子带着九死一生的委屈哭的稀里哗啦,跟着讲了当时的惊险,又是如何被人救下的。   沈婳随着她的讲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安抚了好久坠儿的情绪才各自睡下。   自到了杭州地界沈婳心里一直惦念着一件事儿,她知道萧绎来杭州是有要紧事要办,自己不好在这时候添麻烦,也就照顾着煜哥儿没开口,翌日萧绎早早带了裘勇出去办事,倒是嘱咐了沈婳若是想出客栈,带上侍卫和坠儿,可再雇请几个婆子去收拾下沈宅,言下之意就是他们要回沈宅住了。   沈婳听了愉快应下,能回家住自然是令人欢喜的。   人人都道江南好,和风细润,连空气里都氤氲着草木湿润馨香,沈婳身着一袭鹅黄拂柳穿花衣裙,料子瞧着普通,实际内里却是天蚕丝,穿着绵软舒服,还是萧绎怕一行人穿扮打眼特意命人做的。只是外人瞧不出,看着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又戴着帏帽遮了容貌,即使上街也引不起注意。   沈婳一路来到城南沈宅,灰矮墙头爬着的蔷薇藤蔓缠绕,带出瑰丽色彩的蔷薇花儿,几乎占了半面墙壁,成为独立一景,而沈宅在草木映衬中更是独得一份深幽雅意。   不过离开四月,竟好像隔世,沈婳伫立在门前不远久久凝视,跟着她来的侍卫自然守在不远,坠儿也静静的立在旁边,无人打扰。   忽然邻家的宅子大门吱呀响起开门声,随之倾倒出一盆淘米水,一绾着圆髻的妇人收起盆儿往沈婳那多瞧了两眼,这姑娘家的一直盯着沈家宅子看什么,又不像停下来看风景的,正狐疑着就听到一脆生生的唤声。   “王婶儿。”   “婳儿?!”这下王婶是听出来了,忙是把盆儿往门里头一搁,一边把手在身上擦了擦,“哎哟,快让婶儿瞧瞧,还长高了点儿,就是瘦了,在京城可吃了苦头了?”一边说着,一边脸上掩不住心疼。   沈婳任由妇人拉着揉搓圆扁,那有些粗糙的手掌让她觉得分外温暖,沈宅与王婶家就隔着一堵墙,父母在时两家便常有来往,后来她成了孤儿,若没有王婶帮扶,她的日子恐怕更难过,这会儿见着王婶不由鼻子有些发酸,却是生生忍住了。   “婶儿身子可好,王叔呢,出诊去了?”沈婳摘下帏帽,方才那点物是人非,因为王婶的热情招呼被打散,瓮着声音问道。   “嗯,李家老太太腿又疼了,叫你王叔去看看,挣那么几个钱儿的,一跑就一天,也不知道图个啥。”王婶嘴上抱怨归抱怨,眉眼却仍是笑着。   沈婳知她刀子嘴豆腐心,“医者父母心嘛,王叔这是在积福!”   王婶就喜欢听这个话,眯着眼笑得更开,只是看着沈婳突然就想起一事儿来,一下收了笑容正经起神色,“婳儿啊,这趟回来还走不走了?”   沈婳想到萧绎,又看了看老宅子,“走的,不过可能还要待上一阵儿。”   王婶听到沈婳说要走,本来不想拿这事儿给孩子添堵,可又听她要待一阵恐怕是会遇着,遂还是皱着眉头把贺家老太太找上门来的事儿说了,一开始先是贺府的婆子找来的,后来大概是觉得自个诓人,这几趟都是老太太亲自来的,那倚老卖老的做派着实叫人看不上眼,得亏了婳儿不在,不然还落得个欺负老人家的罪名。   沈婳听到贺家就知道了,好看的眉眼低垂,掩过了一丝暗嘲,贺家,城南簪缨世家大户啊,不过官运不济,祖辈一代受了七王叛乱的牵连,被发配到岭南不毛之地,后先帝登基大赦天下,才又重新搬回祖籍杭州,那时候沈家还算殷实,接济过不少钱财,贺家才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渐渐有了起色,两家也是祖辈世交。   到了沈父这代,两家走动更勤,贺父沈父便想结秦晋之好,沈婳是与他贺家长孙定过娃娃亲的。   然而沈家不过经年日薄西山,最后靠典当度日,正是需要亲家扶持之时,当时爹爹,娘亲皆是病重,自己孤立无援时曾亲自上门拜访老太太,希望贺家念在亲家关系上能接济沈家一二,没曾想老太太却一口咬着说不曾记的两家议论过亲事,还嫌着沈婳小小年纪就如此出格提婚事,最后只给了十两银子就打发沈婳回去了。   当真是无情无义,自私自利。   沈婳那时候虽小,却是个心思透的,知晓当初贺老太太是看沈家没落,自个儿父母又都奄奄一息,无法言语,沈家更无男丁耀祖,俨然成了绝户,只能依附,不能互持,已然毫无价值。   而老太太更是看上另一大户家的女儿,便动了心思要悔了这门亲事,后面的事情便是王婶告诉的,沈婳走后没多久,那户人家的姑娘不知怎的被赵知县儿子看上,结了亲家,贺老太太领着孙子贺天恩不甘去了衙门闹,贺天恩反被断了腿如今成了残废,脾气古怪得不行,动辄打骂还发疯,这样的人哪家好姑娘肯嫁。   王婶说道可恨之处咬着牙怒斥,“这时候拿着当年藏下的庚帖找上门来,这不是想拉着你跳火坑呢么,心思也忒毒,忒不要脸了!   “婳儿啊,那贺老太太厉害着,要不先上婶儿这儿避避风头,一个人在宅子里也是冷清的……”   沈婳听完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多了一些王婶看不明白的东西,“婶儿莫担心,合着理儿都是他们对不起我沈家在先,何至于我出去避风头呢。”   一旁的坠儿虽听的有些迷糊,但大约也是明白了,暗暗啐了一口,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等将军回来一定要好好收拾这忘恩负义的贺家。   王婶见姑娘是有主意的样子,也便不再多说,“喏,先回家,等婶儿做顿好的,一会儿上婶儿家吃饭。”   “我……”沈婳手里被塞了钥匙,刚想让她别忙活儿,王婶就急匆匆地去折腾那顿饭了,坠儿上前讨了钥匙开锁。   木门上的锁被格拉打开,里头景儿和自己离开时一样,庭前台阶甚少尘土,可见交托钥匙之人有仔细打扫,沈婳在心底更是感激王婶。院儿里两株昌州海棠幽香袅袅,去的时候还未开花,回来时正是美好。   趁着天儿好,沈婳去了书房,将藏书拿出来晒晒,侍卫想帮忙,沈婳也只是让人抬了书籍在院子里,其他的都是自己动手来,坠儿在旁递送。有些书破旧了,不仔细些容易损坏,爹还在时,都是父女俩亲自动手,爹也最宝贝这些个东西,如今做依旧顺手,这么半天下来竟也不觉得累。   反倒是坠儿和侍卫怕娇滴滴的表小姐晒狠了,叫将军治个看顾不力的罪,便是不好了。   沈婳正弄得乐趣,忽而听到前院一阵喧哗,正寻思着,去前面查看的坠儿急急的跑过来,说是刚才的王婶想是过来喊表小姐吃饭,正好那个忘恩负义的贺家老太太又过来找了,不知怎么的两人就吵了起来,沈婳挑了记眉梢,来得可真够巧的,都不消等了。   “走,去前院瞧瞧。”   贺家老太太一身暗色的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尤是精神,她前面的曹妈妈正扯着嗓子对着王婶嚷嚷:“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是我们老太太和沈家大姑娘之间的事,轮的着你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插手么,你倒是安的什么心思,要坏姑娘的好姻缘么?我家老太太来了几次,你都说没人,如今可让我们逮着了。”   一些邻里不免听到声音出来探着头看,真是热闹。   王婶子被气的脸色通红,“真是不要脸的,婳儿被你们害的还不够惨?别欺负婳儿是孤女就想任由你们编排,你们贺家是什么家风教养,那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以前沈家是如何帮衬你们贺家的,我们街坊也是祖祖辈辈在这生活,看着清着呢,你贺家孙子毁了,就想让婳儿嫁过去,当年她父母双双去的时候怎么不好好接过去养着,明明是退了婚的,这时候偏拿着庚帖来,不要脸的狠,从哪里来就赶紧滚哪去,别碍人眼。”她的泼辣劲儿上来也是厉害着嘴还道。   贺老太太面色阴郁的瞧着王婶儿,正要驳她的话,却是瞧见步步生莲走出来的一个身影,立即划过一丝喜色,拿着龙头拐杖捶了捶地面,摆了架子,“婳儿,我的好孙媳妇,快出来跟街坊解释解释。” ☆、第64章     沈婳漫不经心的走出来,轻轻扬起头,脸上带了明媚的笑意,可耀如春华的眸底却翻涌着无尽的冷意,她指了指自个,“贺老太太是唤我么?”   老太太被她仰脸抬头一瞬惊艳了一把,当年她来府里拜访的最后一次,才十岁多,模样就已经长的出挑,可相貌再好,也不能毁了他孙儿的前程,沈家就是一个破罐子累赘,现如今她的孙儿哎……与其只能娶到粗鄙的农家女,不如娶了这孤女也算帮衬他们家了。   而今再一瞧这孤女姿色容貌,似乎比之前张开了更是动人,老太太开始心里还膈应的慌,这会便也是觉得满意了,总算有一样是拿的出手的,可比赵知县那儿子娶的新妇美貌多了。   她这才细细打量了,要不是那容貌身段,其他的搁人群里都觉得穿戴普通了,之前还听着邻里流言说是上京投靠了亲戚。如今看着这亲戚恐怕也不怎么样罢,瞧这没几个丫鬟侍候。   心底转了一遍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思,越发觉得自己这趟来对了,到底怎么说是个孤女,又被赶了回来,自个孙子也算簪缨世家公子,肯娶她让她做孙媳妇该是抬举了,于是那姿态愈发盛气,不过老太太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街坊邻居都瞧着呢,自然不肯表露出明显的心迹,反而笑着道:“当年你父亲在世时与恩儿定了娃娃亲,庚帖都交换过。自然是我的孙媳妇。”   当年一事知之甚少,就算是街坊邻居也不可能知道各家婚配,不过隐约是有听过这样的事情,一时也闹不清真假,不过心里明镜的人还是不少,这贺家老太太真的精明,孙子不行了才想到孤女,可若是议亲成了,庚帖都是要到官家盖戳互留的,若是哪家不明不理的悔婚,便可告拿着庚帖到知县老爷那里,或者强扭一块,或是退亲,赔上家财以消悔婚那家的损失。   沈婳听着笑容顿了顿,“什么庚帖?我庚帖在身边好好收着,如何就到了老太太手里。”   曹妈妈与老太太心虚的对视了一眼,没想小姑娘张嘴就不肯承认,而那庚帖也确实在当年就不知丢哪个犄角格拉,想一个十岁孤女也不可能为了亲事击鼓状告,要不要脸,就算告了又如何,十岁小儿贺家还会怕?   贺老太太冷笑,就她这点心思,稚嫩的很,还敢跟她老婆子装,但是这话老太太说就不合适了。   于是曹妈妈心领神会,“沈大姑娘可能是记差了,你那时候又小,不知大人商量的何事?庚帖在的,只是今日出来委实匆忙,妈妈我忘替老太太带了,等我现在就去取来给姑娘瞧上一眼。”   随着她话出口就打算离开,到了府中随便翻一张庚帖出来,改了名字,还真当邻里们会仔细看,一个囫囵就差不多了,老太太是个好面子的,只求在理,可腿刚迈开一步,沈婳身后扮作小厮的侍卫应声而动自然将人拦了下来,本来就是跟着萧绎的人,一身的杀伐气,不善地盯着来的一行人。   曹妈妈当即吓了一跳,再不敢动一下。   老夫人哪想会遭这般下面子,当即觉得少女不识好歹,但念着事儿还没出口,绷着不虞开口问道,“大姑娘这是何意?莫不成不想让老婆子取庚帖给人看?”   这话是直指沈婳心虚了,邻里们也似乎瞧的是这么个状况。   沈婳眨了眨无辜的眼睛,“没什么,只是不想恶人回去随意翻个盖了红印子的庚帖欺负我一个孤女。”沈婳云淡风轻道,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事,对于冒出来的贺老太太似乎并不放在眼里。   这一反应叫老夫人甚感落差,“议婚之事可还是你父亲在世时提的,当年我儿应下,老婆子也是觉得与沈家世交,不曾在意沈家的颓势应下,我近年来身子一直不大爽利,不曾腾出多余的精力帮衬上心,道叫你怨恨上了,说的这般冷话,今年老婆子身子骨刚见好转,就急急的往沈家跑了数趟,只盼着赶紧接你入府照应,活了半辈子竟是让你个薄情冷意小姑娘说成这样。”   贺老太太捂着胸口哎呀呀的痛心叫着。   王婶最是清楚来龙去脉,简直是倒打一耙,这里面有些邻里是买的新宅子,不知道这里的真实状况,倒是一边倒去老太太那里,对沈婳指指点点说道,旁的坠儿也气的更恨不得立即拿上扫帚上去将这不要脸的老太婆撵走。   沈婳轻飘飘投过去一眼,却是嘴角讽刺的上扬,让贺老太太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之感,心中愈发不顺气正要往下说之际,沈婳突然开了口,那含笑眼光到了跟前却化作冷厉之意直直戳着,“老太太哪儿的脸来跟我提婚约,我父亲是与您家定过娃娃亲,不过早就退亲了不是。”   “您贺家议亲了不少吧,找什么庚帖啊,不如找来媒婆问问您家给贺天恩去说了几门亲,再不济咱们就去官衙问一问赵知县,你那孙儿是如何瘸腿的,还不是肖想了知县家的媳妇,若真是与我沈家定了亲的这么做又是何意?那就是背信弃义。”   “我道要再问问老太太,您说贺家与沈家是世交,我父母病重时,十岁的小女去你贺家拜访,您不过是打发给我十两银子,倒是贺家当年破落,我沈家都快搭进去半个宅子接济,沈家尘封的柜子里还有账簿和一些数额较大的借据,为您贺家出的每笔银子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用不用拿来给老太太醒醒脑子,可即便如此我沈家不济之时何曾去你们贺家讨要过这些银钱,如今老太太数落起我沈家颓废,可不都是被你们贺家这只大蛀虫啃咬成这般,当真是无情无义。”   老夫人叫她骤然发难愣住,随即涌上滔天怒火,这丫头小小年纪怎敢这般跟她说话!指着沈婳颤颤巍巍的斥着,“目无尊长,沈家还是书香大户,竟是教出你这样一个不知礼仪规矩的,你父母泉下有知该是何等不安痛心,指不定要从祖坟里气的跳出来教教你如何做规矩。”   沈婳听她这般折损父母,更是怒气,也不客气凌厉道:“那便等老太太下去问问我爹娘是不是气着了?”   沈婳这话虽然说的极为难听,可贺老太太刚才那话更着实没有分寸了,死者为大,概不议论,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竟是说出那般没水平的,真是让人脸臊的慌。   围观的邻里也是唏嘘。   而贺老太太刚才是被沈婳气狠了,一时脱口,这会儿自知理亏,只能装着被气的犯病了,哎哎呀呀再叫唤起来,伸着手赶紧让曹妈妈扶住,沈婳冷眼瞧着让坠儿拿出荷包,从里面取了十两银子不多不少,正是当年贺家打发沈家的那点银子。   她将银子塞到曹妈妈手里,语重心长道:“曹妈妈赶紧拿着银子送老太太去大夫那瞧瞧,合该因着这气的背过去倒是沈婳的罪过了,好歹两家祖辈上有过交情,如今淡了,这钱我也愿意出,不用还的。”   老太太嘴里叫着,耳朵却竖着,听了沈婳这话真要气的七窍生烟,差点背过去,曹妈妈一瞧老太太这大口大口气喘的跟刚才可是不同,心里一惊,连忙扶着人就离开。   贺老太太回了府中,躺了半宿儿才顺过气来,嘴里骂了半天沈婳这个小贱蹄子,直到孙子被人推着轮椅进来,贺天恩神色阴郁,想必是听曹妈妈说过了今天的事。   老太太心疼孙子,她这个贺家独苗,从小就聪颖,长相俊俏,是一表人才的有为青年,小小年纪就考中了进士,奈何他们贺家从岭南迁回祖籍就将根基散的差不多,急需攀附一门有权有势的亲家帮恩儿的仕途铺路,原本那祁家大小姐正是合适的人选,她的姨母可是宣王妃。   若是宣王肯写封推荐信,恩儿定会官路亨通,有望重新光耀门楣,贺老太太心中那叫一个恨呐,孙媳妇让人抢了,孙子又让赵知县以无端的理由打成瘸子,如此只能指望孙子赶紧成亲生下子嗣,有生之年说不定还能看到曾孙成气。   老太太的脸上一见孙子才稍扭出一点儿笑来,“恩儿啊,祖母会再给你挑个更衬心意的,那沈家算是个什么,祖母还看不上她呢,不如先给你选几个陪房的丫鬟开脸。”   贺天恩手握着轮首扶手,攥紧了青筋凸起,半响才问道:“婳儿她真那么说的,不肯嫁进我贺家?”她与沈婳小时候是玩耍过的,其实当年祖母让其娶祁家大小姐,他是不愿的,可祖母一番劝说,贺天恩心里再有不舍,也觉得仕途重要,再说沈婳一个孤女,又不到及笄年纪,等他的路走顺了,再纳为妾室好好疼爱岂不更美,一想到沈婳那张愈发倾城的艳丽容貌,他就心中就是一阵骚动和不甘。   贺天恩身子靠在轮椅上思索了一番,“祖母,过几日你再去一趟沈宅与婳儿赔个罪,孙儿要娶她。”   贺老太太一下子从榻子坐起来,“作甚?不过是个孤女,娶什么娶,还晦气呢?”   “祖母就委屈下成全孙儿吧。”贺天恩说的十分诚恳。   “可是今日她怕是铁了心思要与我贺家断了关系的。”   “你只当去修好关系就是,孙儿有办法让她点头。”   贺老太太瞧着如此执拗的孙子只是没法,应着声心口更是痛了。 ☆、第65章     贺家老太太离开后不久,沈婳就让坠儿去客栈里将其余的人接过来,自己则和王婶儿留在宅内仔仔细细的打扫院子,本来宅子平时就有王婶看管,十天半个月都会简单清扫一遍,所以两人打扫起来也很是得手,差不多的时候,沈婳就向王婶儿道了谢,剩余的让其他人来了再一起收拾罢,总不能累着王婶。   收拾的时候,沈婳是先打扫的书房,开了窗子通风,又仔仔细细擦了地板桌椅等,萧绎回来必定是少不了用书房的,这里得赶紧打扫干净才行。   屋外的书也晒的热乎乎的,她哼着小曲儿将本子往书房里摆放,爹娘都是爱书的,她也是,这里头有一本《搜神记》,是小时候娘亲最喜欢捧着为她讲的,自然也成了她最喜欢看的一本书籍。   小时候不识字,娘亲总爱抱着给她讲,识字了就自个儿躲在被窝里看。   如今再瞧见这本泛着黄页,皱巴巴的书册,竟满满是不舍的回忆,沈婳抿唇一笑,爹爹娘亲去世后她不愿多回忆这些悲伤,便将这本最喜欢的《搜神记》也扔在了架子的角落,蒙尘多年,不想再多看一眼。   她慢慢拿起书本,一双眸子渐渐蓄上泪水,尤记得娘亲去世时,用她瘦到枯槁的手拉着她,“娘想听你讲一回故事,快,快拿来给娘念一念。”   她那时候重重的点头,胡乱抹着满脸稀里哗啦的泪水跑去书房里拿,回来时就见娘亲已经吐了血去了,沈婳就再不愿碰这本《搜神记》了,一扔角落就是多年,若不是今日收拾书房,全都挪出来晒太阳,大概她是一辈子不愿碰的。   沈婳再次自嘲的笑了笑自个儿,心里那坎儿过不去,何必去迁怒一本书,她想该是时候接受这一切了。就像别人认为的一样,她是一个孤女,可那又怎么样,人总会离开,该走下去的还要走下去,身边也会再遇到更多值得在意和爱的人,就像煜哥儿,就像……   沈婳的心微微一动,突然有些恐惧地触及那深处跳出心头的名字,她心神慌乱的拿起了那本《山搜神记》,修长秀美的手指覆在书页上,慢慢的捻开一页,只才掀开半角儿页儿的功夫,熟悉的稚嫩声音就飘入耳中。   她立即展颜一笑,放下书本,那本书又静静的重新躺回在众多的书籍中,沈婳起身去迎煜哥儿时,带起一阵沁着清香的风儿,扉页随之翻飞,露出一角。   若是再仔细瞧,那一角儿扉页中似乎夹着一纸信封。   “小娘亲。”煜哥儿一看见沈婳过来就从裘勇的背上蹦下,欢欢喜喜的扑进小娘亲的怀里。   “煜哥儿喜欢这个地方么?”沈婳牵着煜哥儿的手带他在院子里转儿了一圈儿。   北方的宅子和江南的宅子,风格上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布置的较为有小桥流水人家的写意感,沈宅是几代书香世家,虽然地方不大,好在清贵精致,处处透着被书卷墨香浸染的古朴之气。   煜哥儿还小,自然处处对新鲜事物透着惊喜,沈婳刚问他,小麒麟就咧开嘴笑,脆脆道:“喜欢,追风说这是小娘亲长大地方。”   沈婳摸了摸小儿的脑袋,“我个头就像你这么高的时候,满院子满街跑着玩去打枣子吃,煜哥儿要不要去打枣子,现在季节,应该有青枣子结了果实,酸酸甜甜的十分好吃。”   煜哥儿扬起脸,期待的点点头,沈婳就让坠儿带着煜哥去外面看枣树,哄着煜哥儿去外面玩耍,她自有时间将书房继续整理完,还有……她的目光转移到裘勇身上,萧绎在杭州办事,怎么会撇下得力干将。   裘勇接收到表小姐的目光,一双眸子闪闪烁烁的移动到一边,似乎在故意躲着什么一般,“啊,小公子还是骑着我去打枣子吧。”说着就准备动身追上煜哥儿和坠儿。   原本他不躲,沈婳也不觉得怎么样,可裘勇这古怪的反应叫沈婳心里直犯嘀咕,莫非是萧绎有事瞒着他。   “站住。”沈婳拔高了音儿叫住裘勇,“裘将军干嘛躲着我,萧将军呢,怎么你随将军一块出去,却独自回来了?”   裘勇没有扭身子,却在听到自个儿询问萧绎时后脊背明显僵直了一下,她就更断定裘勇的古怪是和萧绎有关系。   裘勇性子憨直,在自己人面前心里藏不住事,沈婳也是在一月来的接触中对裘将军有了新的认识,否则也不会挑了挑去觉得裘将军挺适合红玉的,就红玉那个哭鼻子鬼儿,性子又软弱又没有主见,裘勇这样的老实人最最合适。   而裘勇现在的反应正是老实人做了不老实事情的心虚,裘勇应该不敢,那一定就是萧绎!   “没……没什么……”裘勇扭过来身子结结巴巴的回了一句。   “那你结巴什么?”沈婳嘴角一扯,才不信那句没……没什么。   “将军呢?”沈婳再次问到这个问题。   “将军要去办一些事情?”   “哦?什么事情?”   “就是一些将军的私事。”   沈婳嘴角一勾,徐徐诱之,“你们将军在杭州无亲无友人,除了认识我以外难道还有其他人?”   裘勇点点头,内心叫苦不迭,将军说的对,内心没有自我消化之前绝不要与沈婳对话,自个儿满脸都写着我有秘密,“应该是友人?恩,友人?”   “会见什么友人啊,还要将你打发回来独自见,哦,该不会是去私会哪家的小姐去了吧?”   裘勇心里咯噔一下,暗叫道不好,又被表小姐一双璀亮的美眸直直的盯着,他的额头细细的冒出了一层汗,咽了咽口水,竟然沉默了。   沈婳呼吸瞬间重了几息,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么,萧绎要私会的友人是个女子?   一想到裘勇默认的这个说法,她竟然觉得心中堵了几分,可她也觉得自个儿刚才更是可笑的很,萧绎要见谁便见谁,就算是女子她有什么好干涉的,于是看着眼前的书发呆了一会儿,再不询问什么,裘勇终于是松下一口气,他向将军保证过不会说出来的,还好,他的嘴巴严实,表小姐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呢。   只是还未过一会儿外面又是一阵吵闹,沈婳心烦意乱的丢下手中突然做的如同嚼蜡的活儿,以为又是那贺家老太太折回来闹事了,沈婳忙是出去,可这回她却是想岔了,外面是两个小不点儿吵起来了。   地面上撒了不少枣子,煜哥的对面是一个比他高上一些的女娃娃,四五岁的模样,梳着花苞头,头上缠着粉色水晶小珠花,上身穿着一件绯色绣金丝的短衫,下身着一条百蝶穿花纱裙,黑溜溜的漂亮眸子是肆意的娇贵。   “那是我的枣,是我给小娘亲摘的,你凭什么拿走。”   “我喜欢我就能拿走,你胆敢拦我?信不信我抽你。”说着小女娃就从腰间抽出来一条改良过的精致小鞭子,“啪”的一声抽在煜哥儿的脚边,惊的坠儿连忙将小主子护在身后,“哪家如此狂妄的女娃娃,竟然敢抽我们小公子,礼教嬷嬷没教导过你规矩么?”。   小女娃咯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朝着天空放了几下鞭声,尤为响亮,“你是谁?要你管,我爹爹说我这样顶好的,凭你一个小小丫鬟也敢来训我,真是不知死活,打死你的都是轻的!”   她忽而冲着坠儿身后的煜哥儿叫道:“还要一个弱女子保护,算什么男子汉。”   煜哥儿一听似乎是不乐意了,推搡着从坠儿后面站出来,撅着嘴,“我不怕你,这些枣儿是我的,不给你。”他说的十分坚定,且还用实际行动证明自个儿要这些枣儿,煜哥儿弯下身子兜着衣服去捡拾。   女娃娃灼亮的目光一聚,就在沈婳三两步走来的时候,她扬起一鞭子瞅着煜哥儿脚旁抽,结果不知怎的被他一动,堪堪抽在了他拿着枣儿的手背上,这一意外叫她也瞪圆了眼儿,捏着鞭子的手紧了一紧,可又忍住站着没动,依旧维持着高傲样子。   煜哥儿疼的“嘶”了一声,只瞪着一双虎狼般的眸子燃着一团小小的火,女娃娃却触电般的收了鞭子,蹙了蹙眉头,竟然跑开了。   坠儿真是急坏了,顾不上追女娃娃就赶紧去查看小公子的手背,沈婳也蹲下来查看,就见那肉呼呼的手背上出现了一条红印子,又心疼又恼的,煜哥儿都让人欺负了,他爹竟然去跟红颜知己幽会?   且说那小女娃一溜烟的跑开,直直跳上一辆精致的奢华马车,外面站得一个老嬷嬷和两个丫鬟神色焦急,“小郡主,您可回来了。”   小女娃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抚了抚自个儿的手背,那里竟然还隐隐有些作痛,可是她现在却觉得一点儿也不疼了,哼,小子还算有点骨气,和自己还蛮像的。   “走啦,走啦。”小女娃催促着马车行驶,滚动的车轮轧轧,而马车的车壁上宣王府的徽标尤为扎眼。 ☆、第66章     杭州一条繁华的巷子,正是热闹,来往行人摩肩接踵,一旁的雅致茶楼里,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前头的人墨衣锦服,面容冷峻肃杀,招呼引路的小二都有些胆颤,而后跟着一个女子,步履轻盈如燕,头戴帷帽,清清冷冷的气息,却一瞧那举止就知是大户人家的闺秀。   两人进了雅间,坐在锦垫上,女子端正身子才将帷帽缓缓去掉,露出一张清雅的面容,正是沈婳在春雨阁里见过的冷清月,不,确切的说现在哪里是头牌冷清月,而是冷家大小姐冷青玉。   冷清玉执起紫泥小壶端雅的沏茶,好似两人就是来喝茶而已,冷清玉也不出声,只有沏茶的流水声碰撞着杯壁,静静的响着,本就愈显沉闷的气氛,更加静寂。   “萧将军请用茶?”她放下紫泥小壶笑着先张了嘴,又将茶盏送到萧绎面前。   “你跟来杭州有何事?”萧绎开门见山,沉着声音话语简短。   “将军是不是还在怨我,不该见沈婳?”   萧绎冷冷的斜睨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他确实因为这些心里有些不快,本就不愿与冷清玉见面的心思更渐,若不是念在冷家与太子的私交,他当年根本不会管冷清玉的死活。   萧绎心中的太子自然不是现如今的当朝太子刘恭,而是那个在战场上与匈奴人浴血拼杀,如今却被皇上判定为包庇罪臣,徇私舞弊想要谋反的罪人,流放荆州如同贱奴一般做着苦役的太子;那是小时候对他关爱有加像大哥一般温厚的太子,他们既是君臣,更是情谊深厚。   冷清玉蹙了蹙眉头,话语有些微微的波动,“可是她也是谢家之人,难道不该为谢家报仇平反么?难道不该知道真相一起迎回太子?我不过是想让她做出自己的选择,若是到时候她不愿报仇,我冷青玉也不会强迫她的。”   萧绎扯了扯嘴角,语气冰冷,“不要拿你的一己之私说的如此高尚,你又有何资格强迫她去报仇?”   冷清玉张了张嘴,一时哑口,她确实有让沈婳知道真相后为自己所用的心思,太子爱美人,以沈婳的姿色若是甘愿去魅惑太子,难道还怕抓不到太子的把柄将他推下东宫,还有那太傅老儿,也将跟着一起下了牢狱,成为菜市口刽子手下的人头,至于沈婳与她姐姐相似的容貌,更加会成为太子被迷惑的筹码,当年谢婉艳冠京城,还是五皇子的刘恭瞧谢婉眼神如狼似虎,得不到的不该更是念想,沈婳相似的容貌必定会让太子因此独宠。   “若你还想为冷家平反,就老老实实的呆着。”萧绎留下一句话就要起身离开。   冷清玉握着茶盏的手紧了几分,叫住萧绎,“我找到谢婉了。”   萧绎步子一顿,转过身子,神色丝毫没有半分惊讶,冷青玉心中明了了,她探听到的消息,萧绎怕是也知晓了,谢婉还活着,现在就在杭州的宣王府,可冷青玉也怕这是一个为抓住他们的陷阱,毕竟太子要来杭州赈灾,就让其打探到谢婉还活着的消息,这中间的巧合太过诡异。   宣王府,以她现在的身份根本无法进入去探听真假,而萧绎就不同了。   “回京城,莫要在杭州多逗留。”萧绎这句嘱咐的话更是印证了冷清玉刚才的猜测,她没有应声,萧绎也未多劝,展袍离开。   在外守候的丫鬟胧月见萧将军面色不虞的离开,她推门进来询问,“小姐,萧将军怎么说的?”   “他让我们离开杭州去京城静待。”   胧月胸腔顿时堵上了一口气,“我们好心来帮他,带给他消息,他还赶我们离开?狼心狗肺。”她低声骂了一句,随即再问道:“小姐您是怎么打算的,我们真的要离开杭州么?”   冷清月思忖片刻,握着杯盏的力道越来越紧,神色阴冷异常,“不,我们要留在杭州。”   太子携三位臣子来杭州赈灾,随来的三个臣子分别是太傅嫡长子裴毅,沿途保护太子安危和赈灾银款,还有刑部周岩之,工部的新科状元宋子郡。   若是太子这回将赈灾款银弄丢了,皇上该是何等震怒,裴太傅这老儿的嫡长子也定是要担上罪责,下入天牢,冷清月只要想一想这二人会因为赈灾不利而狼狈不堪,就觉得痛快淋漓,嘴角慢慢染上一丝诡异的冷笑。   萧绎回来沈宅时并未看见小表妹的身影,裘勇絮絮叨叨将今日煜哥儿被人欺负的事说了一遍,而表小姐和坠儿抱着煜哥儿去大夫那敷药去了,萧绎冷声点点头,男子汉受点小伤不算什么,叫上裘勇去书房商议事情。   裘勇榆木脑袋,不知将军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他直接问:“将军,如今匪徒逃到杭州隐匿,我们的得力手下又都留在淮州被赵都督看着,该如何剿匪?”   萧绎冷冷一笑,“不先剿了这两只姓赵的狐狸,何能剿清?”   两只老狐狸裘勇还是知道的,那赵都督和杭州知县赵时兴是叔侄关系,若是赵都督在淮州包庇盗匪,那他们逃窜到杭州立刻变得无声无息的,必定也有赵知县的手遮着,将军怕是想砍了这只黑手。   可是裘勇闹不懂将军为何不在淮州就抓了赵都督,还非要跑杭州,所幸笨就笨的,将心中疑问一股脑全倒出来。   萧绎只简单点了几句,他来杭州再行剿匪原因有三,第一那赵都督是只老狐狸,萧绎自觉从他那找出什么把柄应是不易,并不想在淮州与其耗费时间,但是赵时兴就不一样,不仅官位普通,行事也不如他的叔叔老辣,从他这里入手再挖出赵都督勾结匪徒的证据,倒是容易许多;其二那群抢劫贡米的盗匪若真是匈奴人,此番未曾落到好处,必定会与幕后之人接触商议后续,他倒想看看能揪出什么线索,其三便是他个人恩怨了,赵知县这个禽兽,他不亲手解决如何能消心中戾气。   至于冷清玉口中要让沈婳做出选择,萧绎不以为意。谢家斩首之后,他并未放弃寻找谢二小姐,也就是她的婳儿,一旦有重要消息,萧绎必定会从南疆边城悄悄来到江南,且又知晓三姑母嫁入杭州去世后留有一个孤女,他便让人每到忌日就放在坟前足够的银钱给这孤女。   只是没想到沈婳会是他一直要找的人,当探子确切的告诉自个儿时,他竟还有些不可置信。萧绎从小时候就性格孤僻,喜欢在意的人也不多,太子是第一个,沈婳却是第二个。   那时候婳儿还是个小婴儿,谢府请萧家人作客,老祖宗便带着他去了,谢大人和谢夫人抱着水晶般的女儿出来,萧绎当时并未多看一眼,只是大家闹哄哄的让女娃娃抓周,他便立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婳儿,不抓胭脂水粉,不抓笔墨书籍,竟是抓了他的衣襟,如何也不肯松手,别人一动她就撅着粉嘟嘟的小嘴嚎啕大哭,一松开就立刻咯咯欢快的冲着他笑,既然不丢手,老祖宗便让他抱着女娃娃去送回卧房给奶娘。   萧绎其实很喜欢婳儿依赖自个儿的感觉,那句老祖宗说要娶婳儿做孙媳妇的玩笑话,萧绎现如今都默默记在了心里,后来他渐渐长大,她的婳儿也渐渐长大,别人都道谢家二姑娘就是萧绎的小尾巴,走哪里跟哪里,两条小肉腿儿常常挂在萧绎身上亲昵的亲吻他喊哥哥。   萧绎也极是宠爱她,两家都觉得该是定下娃娃亲的时候,然而四岁的谢家二姑娘便在花灯节上被人贩子抱走,再寻不着踪迹了。   后来知道沈婳就是他的小尾时,萧绎已然成了别人眼中的冷面阎王,身上肃杀之气正浓,他虽然高兴却也忐忑与沈婳见面,便在杭州小住了一段,躲在暗处观察沈婳的一举一动,她爱唱小曲儿,喜欢在阳光下躺在摇椅上看书,还喜欢吃水灵灵的大桃子。   虽然成了孤女,却活的乐观而开朗,萧绎就愈发不想打扰沈婳的生活,如果让她知道她是谢家女儿,该要承担多少凄苦,再受一次父母双亡的打击?不如就这样让她平平淡淡的生活。   萧绎原本打算护送她祭拜完父母就离开,却不想她偏偏遇到山匪,只得露面,后来皇上召他,等萧绎忙完,留在江南的探子汇报沈婳的日常时,才知她被侯府接到京中。   “将军,咱们表小姐和小公子回来了。”裘勇听到声音高兴说了一句。   萧绎嘴角弯起一抹宠溺,她的小尾巴回来了,虽然不爱缠着他了但那不重要,那他就做她的大尾巴,缠着她,萧绎轻快的起身,踏出书房,瞧瞧他一刻不见就甚是想念的小表妹。   “婳儿。”萧绎柔柔的喊了一声。   沈婳却抱着睡着的煜哥儿连理也不理的从他身边擦过,萧绎忙追上去,谁知沈婳却直接横上门子,挡他在外面。   萧绎站在门外陡然冷下来神色,脸色差极了,这好端端的和自己生的哪门子气? ☆、第67章   沈婳将睡熟的煜哥儿轻轻放在大床上,然后替他掖好被角,那只因为捡拾红枣而被鞭子抽到的小肉手都肿了起来,她心疼更心堵,萧绎本应该是和裘勇一块回来的,自己的孩儿让人欺负了,他当时在哪里?要送煜哥儿去看大夫的时候,他人又在哪里?   她不仅仅眼尖儿,鼻子更尖儿,从他身边过去时,确实闻到了一股女人身上才有的香脂味儿,裘勇还真没说谎。   门外是一阵阵急促的扣门声,沈婳被他敲的更是烦心,便来到门前,隔着紧闭的门子,低着声音,若是仔细听还带着一丝波动:“煜哥儿睡了,你这做爹爹的非要吵醒他么?”   “婳儿,我不想吵醒煜哥儿,你出来。”他能感觉到她的小表妹就站在门子对面,所以也轻着声音唤她,他此刻紧蹙着眉头,是因为不知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要跟他怄气,他要听她亲口说没事才放心。   “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我还要看着煜哥儿呢。”   “你出来让坠儿看着他。”   “坠儿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若是表哥没什么要说的就回去歇着吧。”   “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怎么样?”   “你明明在跟我生气!”   “我没有。”半响沈婳才平静的回答。   “那你出来?你若是再不出来,我可就要闯进去了。”萧绎在旁沉着声音。   两人一连串毫无头绪的对话与逼问,让门外的站着的裘勇和无事做的坠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闯进来作甚?小孩子鼻子灵闻不得你身上这呛人的味道,赶快走。”   萧绎眉头皱的更紧了,抬起胳膊就嗅了嗅,隐约间身上似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却不是婳儿身上常有的味道,莫非是刚才与冷清玉在茶馆里沾染上的。   萧绎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这小人儿在闹什么别扭了,先是剐给裘勇一个凌厉的眼神,裘勇张了张嘴,惊慌的忙是摆手,总觉得好冤枉,自个儿可真的什么都没跟表小姐说过呀。   萧将军这会儿没空收拾裘勇,收回目光,却是不经意间瞥到一旁半掩着的窗子,他立刻走过去,沈婳也在同时看到了那扇木窗,正也过去要掩住窗子,陡然却被一股子力道阻止。   沈婳苦笑,两人就这样还是见着了,看着木窗外站着的高大身影,他的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没错,她绝没看错,而这一神色似乎更使沈婳不愿见他,便使了力道去阖住窗子。   萧绎自然是不肯的,“不愿见我只是怕扰到煜哥儿睡觉么?”   “难道还能是因为其他缘由?”   “真的只是这样?”   萧将军反复的问题,她也内心自问起来,为什么要这么执着这点儿,让他进来又能怎么样,可沈婳就是不想见他,就是不想闻他身上那浓烈的胭脂味儿,而且她的胸口更是堵的慌了。   这些心中冒出来的感受,她自然不会承认给萧绎听。   沈婳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既然关不住窗户,那她就离开,可是刚一转身,藕臂就让一双大手钳制住,沈婳不得不再面对他,抿着唇抖了抖音却终是什么都没吭,就听的外面萧绎不依不饶的继续质问,“从裘勇那里知道我去见一个故友,你不高兴了?”   沈婳紧抿着,最后微微咬了咬唇瓣,泛着一层细细的白痕,“你去见故友,无论见哪个故友,是公子还是哪家小姐都跟我没关系。”   “婳儿真的不放在心上?”萧绎原本嘴角还带着一丝弧度,可一再欣喜的质问下,她就是不肯松口,他脸上的神色明显紧绷住了,连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都跟着紧了几分。   沈婳扭着好看的眉梢,似乎是为了证明自个儿没有说谎,还睁着一双大大的水眸与他直直的对视,面上不显一点儿惊慌,反而淡淡的问:“表哥,你今日到底想说什么?”虽然话语平淡,可她自个儿却知道那鼻头酸酸的感觉她是硬压了下去,才会是现在这般平和的与他说话,可只要萧绎再逼问一句她都会再忍不下去。   萧绎却仍然不肯放过她,一字一句咬牙问,“想听表妹心里的想法。”   “我心里的想法?”沈婳忽而苦涩的笑了笑,“我能问你什么?问你身上怎么会有女子的胭脂香?问你为何打发了裘勇却一个人独独约见?问你到底为什么要一直这样逼我?”她越说语调越是激动,美眸里也渐渐氤氲了雾气似得,瞬间就辗转成了一颗颗水晶般的珍珠滑过盈白的脸颊。   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沈婳的眼泪对于此刻的萧将军来说是糖豆更是□□,他心疼极了,“我的小表妹吃醋了。”   “没有。”沈婳抬起另一只胳膊胡乱摸了眼泪,撇开脸不看萧绎。   “明明就是,还嘴硬。”伴随着一声低沉的断定,沈婳就感觉自个儿那只被他抓着的胳膊松开了,然而这并没有让她能逃离这里,萧绎反而是扶着窗菱,一个快速翻身就跨了进来,沈婳几乎就要惊叫出声,萧绎却一手搂着她的细腰,一手捂着她的嘴,高大的身子倾覆过来,将她压在横了木栓的门后。   他的身子压迫着她,那双时常凌厉的凤眸此刻却化作了柔水牢牢的盯着,浑身散发着霸道的气息,震慑着所有的一切。   她反应过来,试图挣扎,“唔……”她的眸子满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对面的男人,他的胆子太大了,她都说了不是因为吃醋,可到底是骗不了自个儿的心,那种酸酸的感觉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强烈的,她嘴上抗议着,身子却先“心虚”了,再没有过多的挣扎,尤其是耳边传来低沉的暧昧声音“你再闹煜哥儿就要醒了。”   沈婳眸子转向翻了个身子的煜哥儿,彻底的不敢再动了,只能任由他更进一步的贴近。   “不闹了?”   她顺从的点点头,萧绎这才满意的松开手,沈婳瞪他一眼,“我们出去说。”   “不出去。”萧绎低低笑着,一口回绝。   “求求你。”她不得不放软了语气,煜哥儿就在床上睡觉,外面站着裘勇和坠儿,她夹在中间实在尴尬又紧张。她随即推了推他压过来的肩膀,尤其腿间缝隙渐渐被抵上的坚硬,更是逼的她脸都红了。   “刚才我也求你了,是婳儿不出来。”   “你……”沈婳被反驳的哑口无言,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她想要与他争辩几句,但一想到有可能将煜哥儿吵醒,到嘴边的话只成了低低的娇弱。   “婳儿到底是不是吃醋了?”   天啊,又是这个问题,沈婳煎熬的选择沉默,即便她想反驳也是不敢,萧绎低下头问她,双唇就在彼此之间极小的空隙中游移,只要她动一动嘴唇,两片唇瓣就有可能碰到。   “婳儿的嘴巴那么难撬开,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了。”他陡然覆盖上她的唇,不留一丝余地的狠狠吻住,她在他的攻势下根本没有一丝逃脱的可能,他强硬的撬开她紧闭的贝齿,肆无忌惮的直冲进去,挑拨着她口中的每一个角落。   沈婳的理智一点点消磨,却依然绝强的用自己的舌尖将他向外抵制,可这无疑对萧绎来说是更大的诱惑,他浑身被点着火儿,只将她吻的更是天旋地转,直到她喘息不上来时,萧绎才恋恋不舍的松开,转而又是一个辗转细腻而绵长的亲吻。   他微微睁开眸子凝着她娇美的面容,沈婳脸颊是红的,耳垂是红的,浑身是热的,萧绎爱极了她这个样子,趁她发愣的时候,在她唇上又吻了下,“我是见了一位故人,可是我们是在茶楼里见的,天地可鉴,我和她没有半分私情,我萧绎若是想要什么女人,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况且,我只想要表妹你。”   沈婳眨了眨眸子,平复心情,随即认真的望着他,她不想错过萧绎脸上每一个神色,想要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他说他想要她,可是她真的能够与他一起走下去么?   萧绎嘴角一弯,回以她一个宠溺的眼神,他捧住她的脸颊,万分认真的说道:“婳儿,我很满意看到你刚才的样子,如果你明明知道我去见了其他女人,反而不冷不淡的无所谓,不在乎,那我真的要挫败了死了,我想让你在乎,想让你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而不是我的一厢情愿。”   “可是你为什么要将裘勇打发回来?”   “有些事情,回了京城再告诉你。”   沈婳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萧绎是有自个儿的苦衷,可她想知道这个苦衷是什么?   “将军,表小姐,欺负煜哥儿的那个女娃娃又来了。”坠儿不敢闯进去,只能在门外焦急的喊着。 ☆、第68章   萧绎和沈婳齐齐的出来,见到的却并非是那个手执鞭子的女娃娃,来人却是一位身穿杏黄花锻窄袖褙子的中年嬷嬷,别看是个下人,身上穿的料子道比那寻常人家都要体面。   那嬷嬷一来就自报府邸,原来乃是宣王府小郡主的奶娘,那女娃娃正是宣王府的蓁蓁郡主,被宣王爷宠的无法无天了,在杭州是出了名的小霸女,带着一根小马鞭儿挥舞肆意。   “郡主今日并非故意抽到小公子,她回去便急着让奴婢找出来她最珍贵的药膏给送过来,能化瘀生肌,还望小公子赶快好起来,也能让蓁蓁郡主心安。”奶娘嬷嬷是个谦和的人,讪讪的替自家小郡主解释。   这嬷嬷倒是没说假话,蓁蓁郡主向来是喜欢谁才跟谁斗嘴,那些碍眼的,她连话都懒得理,直接就是鞭子朝身上伺候,至于那些她喜欢接近的人,多半就是朝着脚边抽打,然而今日也是巧合,煜哥儿捡拾枣儿时步子不稳,歪了歪身子,那小马鞭堪堪就挥到他的手背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婳和萧绎对视了一眼,倒是说了无碍,小孩子之间磕磕碰碰的都是常事,奶娘嬷嬷见这家父母说话得体,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听说是宣王府的人就故意谄媚,愈发觉得这家小公子是个可以接触的。   她便毫无犹豫的从怀中又掏出一张红底帖子,“十日后是咱们蓁蓁郡主和世子的生辰,郡主想请小公子去王府参加宴会,您二位可先为小公子准备下。”   沈婳不敢一个人应承,悄悄的瞥了一眼萧绎,却见他手中把玩着那只装了药膏的精美瓷瓶,沉静的仿佛是在看一件艺术品,亦或者说更像是在鉴定无价之宝一般神色专注。   沈婳叹了一口气,想他们来杭州是来剿匪的,不易太过招摇让人认出来,蓁蓁郡主和小世子的生辰宴会,必定会请遍杭州世家的小公子和小姑娘,既然孩子要去王府,父母跟随也是理所应当,难免会碰到有相识的人。   思来想去,倒是不去王府的好,沈婳心下做了定论,张嘴正要拒绝,萧绎却及时收了手中动作,直接接过请帖,“小儿承蒙郡主厚爱,便恭敬不如从命,到那日我一家必定会去王府叨扰。”   嬷嬷该替小郡主交代的都交代了,得体的告辞后便起身回去。   那嬷嬷前脚刚踏出院子,坠儿就有点懵了,听奶娘嬷嬷的意思,那娇蛮的蓁蓁郡主是喜欢咱们小公子才欺负的呀,不过坠儿一直在京城呆着,不知杭州的宣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表小姐,宣王府是什么来历?”   沈婳其实对宣王府也不甚了解,那种皇亲国戚岂是她这种平民百姓能接触的,不过宣王府在杭州树大根深,若是说京城龙椅上的人换了又换都不能引起鱼米之乡父老乡亲的关注,独独宣王府能让这像死水一般缓慢而古朴的水玉之城掀起一丝波澜。   宣王府其实并非真正的皇亲国戚,而是当年高祖亲封的异姓王爷,赏了江南水乡一隅之地,从大梁建朝三代便承袭至今,祖上跟着打过江山,抗击过倭寇,现在承袭了王爵的是宣元海,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不是在杭州有何丰功伟绩。   而是他的宠妾灭妻,和宠女无度,听说王府里除了宣王妃祁氏,便是那位受宠的万姨娘,不用晨昏定省不说,还无子嗣,月例倒是和宣王妃的一样,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位万姨娘从不露面,在王府里有一处阁楼,名曰芳菲楼,甚至连王府的下人都没有见过万姨娘出过阁楼,若非宣王爷经常留宿,都要觉得那定是一座空楼而已。   至于宠女无度,不用沈婳解释,坠儿和裘勇都瞧见了,这位蓁蓁郡主活的是多么肆意骄纵,她的龙凤胎世子哥哥都比不上呢。   “竟还有这般奇怪的王爷,宠妾灭妻不说,还宠女无度。”坠儿听完惊叹了一声,被这宣王府里匪夷所思的八卦震的啧声连连。   沈婳点点头,别人家的事情听听也就罢了,可萧绎刚才的态度却太过反常,他先支开了坠儿让其去照看煜哥儿,又拜托裘勇去劈些干柴给王婶儿那送过去。   留下他们二人,沈婳也不含蓄了,直直的问,“表哥可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怎么宣王府郡主和世子的宴会,你却是想去了呢。”   “让煜哥儿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你还是说我嘴硬,你的嘴也真难撬开。”   “要不婳儿学我换个方式撬?”萧绎的不正经让沈婳又攸然烫烧了脸颊,刚才二人辗转亲昵的画面恍惚闪过脑海,沈婳嗔他一眼,萧绎可不敢再逗小表妹了,瞧那鼓起的脸颊都跟生气的煜哥儿一样了。   “表哥不愿说,这事我也不再问了,我这就走。”萧绎一瞧低低笑了,赶紧拽住她,拉进到怀里。   下颚抵着她轻柔的发丝,缓缓道:“你真的要听?”   “嗯。”沈婳轻轻哼出声音。   “这事说来话长,我们找个不吵的地说。”   所谓不吵的地儿便是沈婳常常躺在摇椅上看书的地方,那有一片空地采光极好,萧绎先坐上摇椅,拍了拍腿根,“坐过来我便告诉你。”   不知何为,也不知是什么驱使着沈婳,她尤为想要知道,更清楚萧大将军的性子,只要自个乖巧听话的将他的毛捋顺了,便能事半功倍,倒是毫无矜持了,顺从的坐上去。   萧绎满意的摸了摸她的青丝,一手紧箍着她的腰漫不经心的缓缓摩挲,一边又拿出刚才那郡主奶娘送来的药膏给沈婳瞧。   沈婳蹙着眉头接过来仔细的看,起初还以为是药膏有问题,扭开嗅了嗅,是一股混着药味的薄荷清香,这质地翠绿如玉,倒真是难得的上品药膏。   萧绎也不指正,身后大手摩挲着不停带着一股奇异的温热,沈婳不得要领还被他扰的不行,微微有些恼了,萧绎这才哄着,“你且细细看这盛装药膏的瓷瓶子。”   沈婳一点儿就透,转着瓶子来回看,只觉得做工实在精美,瓷瓶身上染着彩釉,若仔细看是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在纷飞,若是一般的人设计蝴蝶定会描上两只形态、颜色不同的,而这两只蝴蝶却是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大些,一个小一点,沈婳的眉头越蹙越紧,为何要这样,的确有些奇怪?   萧绎收敛了几分神色,紧紧盯着面前的小人,轻叹一口气到底是说了,“我的一位故人之妻,最擅长烧制描画瓷器,她还有一个妹妹,平日里就喜欢跟着她的姐姐一起放风筝,姐姐要什么花样的风筝,她便也要什么样的风筝,而那个妹妹最喜欢的就是蝴蝶风筝了,每次放完拿在手里都是抱着不肯松开的,模样就跟瓷瓶上的一模一样,婳儿仔细看看你喜欢么?”   “喜欢,这妹妹倒是和我一样喜欢蝴蝶风筝。”沈婳不经意的一句说完,就顿住了,似乎她意识到什么,眸光晶亮的猛然瞧着萧绎。   “然后那家姐姐和妹妹呢?”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问道。   “后来那姐妹家中遭逢变故,官衙押解姐姐途中摔下山崖不知生死。”萧绎这般含糊的说完,沈婳也心里通透大半个意思了,故事中的姐妹恐怕就是谢家姐妹,而那位妹妹是谁?她早已经有了答案,从她离开春雨阁,听完冷清月的说的故事就开始在心中埋下了种子。   如今萧绎这般含糊的与她讲完,她大致能猜到事情的脉络,哑着声问,“姐姐她还活着?”   萧绎知道她是听明白了,郑重的点点头,“还活着。”   沈婳心尖一颤,弯了弯嘴角露给萧绎看,也是为难他了,萧绎那般冷情的一个人,今日却耐心的娓娓道来给她讲这个故事,还剔骨削皮的将中间最不美好的去掉,至少在沈婳听来除了最后坠崖,其余的都是温馨而美好,姐妹之间的情谊深厚异常。   心内陡然有什么冉冉盘庚,似期盼又似忧心,萧绎见她这般神色也算松下一口气,其实刚刚他在犹豫不决,不知要不要告诉她,平日里萧将军杀伐果断,可一遇见这个小儿的事就处处谨慎。   以婳儿的玲珑心思,她也能猜到七八分,没错,宣王府里的那位万姨娘可能就是婳儿的姐姐谢婉。   这位神秘莫测的万姨娘被宣元海保护的极好,独独查不出任何底细,与其说宣王爷宠妾灭妻,建了阁楼让其在世外桃源般的环境里居住,倒不如说是将谢婉幽禁起来。   否则万姨娘也不会想到用这种方法传递消息,那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婳儿在聚精会神的望着,他爱抚的亲了亲她的发。   沈婳喜欢这两只蝴蝶,久看不厌,指尖空隙露出的阳光镀在瓷瓶上,似乎那两只彩蝶正煽动着斑斓翅膀要飞出瓷瓶,寻出自由。 ☆、第69章   十日都未到,江南水乡就已经进入九月,杭州的日头正是得宜,不凉不燥,这日沈婳坐在阳光明媚的院子里插花,坠儿就立在旁边,时不时的递一根花枝或是剪刀。   表小姐悠悠闲闲的抚弄花草,坠儿还尤自气愤,只因上午贺老太太又来了,连着几日这都不要脸的来三趟了,说什么是要修好关系的,可那脸上的神情和嘴里的话儿,哪一点儿不是在嘲讽他们表小姐孤女一个,配他贺家瘸腿的长孙都有点高攀了呢。   “那贺家老太太简直恬不知耻,脸怎么那么大?下回她再敢来我一定拿着扫把撵出去。”坠儿递过去一把剪刀,那架势都有些要捅人的意味在了。   若不是表小姐不让她多言,她非得学上木葵的架势戳着那老太婆的鼻子告诉她,看清楚没,这位你口中的孤女即将成为大梁第一将军夫人,你们贺家是个什么狗尾巴草,也敢舔着脸来嘚瑟,就学那王婶儿骂的从哪里赶紧滚哪去。   沈婳接过剪刀修剪掉几枝冒出的花叶,无所谓的笑了笑,“现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给将军添堵了。”她听说太子不日也要来杭州了,真是热闹,怪不得萧绎近来还挺忙的。   裘勇嘴巴十分好撬,多半事情都是沈婳从裘勇口中知晓的,原来是太子那边连夜兼程赶路,入峡谷时有人事先埋伏,从山顶上推下大石块,匪徒抢了部分赈灾款银,太子和连同的两名官员皆受了轻伤,而裴毅正在全力抓捕主犯。   据探子的消息,抢款银的头头竟然还是两个女人,赵知县那边忙于接待太子已经赶过去请罪,萧绎也不急着剿匪,只道时机不对,他一听说款银丢了,接到探子密信后,第二日就悄悄驾马和裴勇去调查赈灾款银了。   这事来的太突然,萧绎也是没想到冷清玉会这般不知轻重,为了复仇竟然去打赈灾银子的主意,以为太子身边都是吃干饭的草包么?如今只差时间让人抓住并调查出她们二人的底细,萧绎此番去就是去救她们主仆二人。   当然这些沈婳是不知道的,但有一件事情,她隐约听到随行太子的官员中有宋子郡。   现如今这个名字就是沈婳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儿还是自个儿硬生生扎肉里的,对宋子郡既愧疚又无脸,当初让他去侯府提亲是真的想嫁给他,不过是要离开侯府,摆脱萧绎的纠缠,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可如今她还有什么资格去染指那样一个清白憨厚的人,她的心都给了别人,也愈发清楚自个儿心底的悸动是为谁。   宋子郡被无辜卷入她的生活,沈婳是个玲珑人,可这件事却做的极为不彩,聪明人做了傻事后,光是内心反思自责就够她生生磋磨死自个儿了,总想着若是见了宋子郡定要好好与他说清楚,既然事情已然发展成这样,她就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去斩断这条路,以免耽误了子郡兄的好姻缘,至于他是否接受自个儿的道歉,沈婳也是忐忑,只能尽心弥补,尽力而为之。   这时有扮作小厮的侍卫走过来禀告只说外面有一个叫做贺天恩的青年要见表小姐,沈婳听完面上并无多大表情,缓缓放下手中的剪刀,又让坠儿递过来一枝花枝儿,才回道,“打发走,不见。”   不一会儿侍卫又过来询问,只说那青年坐在轮椅上就是不肯离开,态度十分坚决,又因轮椅太过扎眼引来不少街坊的探看,他们也不好动粗撵一个瘸子。   坠儿也是烦透了,没好气的嘟囔着,“他们贺家人真是块狗皮膏药,贴人身上就揭不下来了,没完没了的缠着表小姐您,待我出去好好骂他个狗血淋头才算解气。”说着坠儿就大步出去了。   沈婳也不阻止,若坠儿跟个老太太互扯,难免要被人诟病,可一个青年就另当别论了,暂且不论认不认识,外男来寻一个姑娘家总归是不妥的。   可不一会儿的就听的侍卫再次疾步匆匆的走过来,抱拳务必请表小姐出去处理一番,原是那坠儿出去真的捡着难听话将贺天恩痛骂了一顿,什么狼心被狗吃了,什么忘恩负义的东西,若是一般男儿听到这话定会勃然大怒,再无脸登门。   可显然贺恩走的不是这种套路,竟然真的拿出了当初贺家与沈家定亲盖着官印的庚帖,还弃了轮椅跪在地上请沈婳出来相见,说是为自个儿祖母做的糊涂事请罪。   一个七尺男儿成了瘸子本身就令人同情,现在又含泪跪在门前解释当初未守信用苦衷,自然让人听着动容,沈婳听完侍卫禀告,美眸中愈发泛着一层厌恶,手中锋利的剪刀微微一斜,花枝的腰身竟然拦腰截断,花头落在桌面上,散开几片蕊红的花瓣儿,映衬的沈婳那张娇俏的脸儿更是红润。   她缓缓起身,整理了脸上的表情的和仪容才慢慢出去,贺天恩似乎是瞧见了一抹倩影,直到一双精致的嫩黄绣花鞋到了跟前,他才抬起头,当即眼珠子看直了,眼前的人出落的简直像是一朵瑶池里的芙蓉,美的让人窒息。   可他还记得自个儿是来收芙蓉花的,愣过之后随即就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沈婳冷冷道,“我沈家既无官职,又与你无血缘关系,贺公子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们沈家么?再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沈公子自当珍惜才是,若是不想两家难堪,就速速起身回去吧。”   贺天恩却道:“我是向沈伯父叩拜的,天恩对不起沈伯父,他将自个儿掌上明珠许配给我,我却没有保护好婳儿你,我一直在外远游,不曾知晓家中各种变故,等我回来时,祖母却说你已离开杭州低调外嫁,知晓后,我失魂落魄,还生了一场大病,我想着你幸福便好,并未细细探听,最后又听的祖母的吩咐去求娶祁家大小姐,不料……”   他手掌抚摸上自个儿的腿儿,“今日我才得知是祖母想推掉沈家亲事才骗我说你外嫁,如此种种皆是贺家有错在身,如今我的腿已伤及筋骨,即便下了轮椅也不能如正常人走路,这样的我自然再配不上婳儿你,我一来是负荆请罪,二来是要退还庚帖,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愿婳儿今后可远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说道情深之处,贺天恩还哽咽一顿,看的周围的邻里皆是感叹祖孙俩的天壤之别,那时候贺天恩是出去远游了,就是担心被人诟病不帮衬世交的沈家,沈婳去拜访贺家时拿着十两银子,既然老太太那边说不通,也许贺天恩能劝动老太太帮忙,她悄悄的去了贺大少爷的院子,却听到他跟一个年轻貌美的丫鬟打情骂俏,首尾不净。   贺天恩比沈婳年长四岁,当年十四岁的青年有通房丫鬟也不算什么,可贺天恩却露出嘴脸,搂着丫鬟说她沈家气运已绝,断然不会将一个孤女聘为正妻,还被沈家逼的不得不背井离乡。   如今又来说这种话,简直比她那不要脸的祖母还不要脸,更令人可耻的是,贺天恩看似是来退婚,却是以退为进,今日沈婳若是接了庚帖,自己便成了那个忘恩负义的人,他们沈家几代好名声就要毁在她的手里。   若是不接庚帖岂不是要被他贺家拿捏在手里?   坠儿不知里面真相,看着白净的青年一往情深的惭愧神色,一时咬着唇自责,刚才将人骂成那般,真是不该,可是坠儿同情归同情,转念一想,表小姐这般怎么抉择?   其他邻里皆是这个想法,且还有那些个见沈宅住着一个俊美的男子,说是她的表哥,可孤男寡女谁又知道二人是否有染?而且沈婳还经常女扮男装出了闺阁,都想劝这白净的少儿郎远离了好,不过少儿郎已经成了这般,娶妻不易,道不曾有吭声的,只是唏嘘夸赞的不绝于耳。   沈婳听着尤为刺耳,半响她冷笑一声,今日这事不说清楚倒是他沈家的不对了,以为她还是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知小姑娘?听他说东就走东?   贺天恩没想到一个小姑娘会有这种锐利的眼神,仿佛将他的心思看穿了一般,又像是看人耍猴,嘴角带着丝丝的嘲笑,而他就是那只别人眼中的猴,不可能,她不可能发现,以他孤女的身份能嫁给贺家是最好的选择,他心里吃惊,面上却不显露神色,尤为不甘心,继续道:“你我青梅竹马,可若是婳儿愿意接受我,天恩发誓这辈子永不纳妾,且会保护好你和沈家,将来你我有了孩儿,若是男婴,第一胎便过继给沈家,以延续沈家的香火。”   一个男子做到这步,真是有情有义值得托付的大大丈夫。   沈婳终于瞧够了,噗嗤笑了出声,别人都以为沈婳是喜极而泣,估摸着要答应贺天恩了,坠儿在旁也是慌了,表小姐不是真的被说心动了吧,那将军回来还不提着剑一刀斩杀了这人,却不想沈婳那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冷。   “贺公子也是读过礼乐之书的,说话当是注意分寸,你我何时有青梅竹马之谊,除了小时候父亲带我去你贺家做客时见过一二,平日沈婳都谨守闺训,在家描花绣线,你我见面寥寥无几,你却说青梅竹马?岂不是诋毁我的名声,且你若真的顾念我父亲的恩情,你回来可曾去过我父母的坟前祭奠一二。”   贺天恩嘴微微见抖,脸色染上苍白,“自然是上山祭拜过的,只是你不曾知晓。”   “哦?我父母坟前那棵杏花树可开的还好。”贺天恩被问住了,一时哑然犹豫不知该如何答话,万一是沈婳设的局套他的话该如何,万一根本没有杏树在坟前,万一……可若是连这都回答不出来,就真显情谊单薄了,那他跪了半天岂不浪费了,于是贺天恩思来想去,黑眸一定,决定说的模糊一些,“云山那边的杏树一向开的极好,我前几日还去祭拜过沈伯父。”   “满口胡言,贺天恩你当众跪在这里是要娇弱给谁看?”沈婳话语陡然犀利起来,“我父母合葬玉簪岭,何时在云山了?你倒是说说你祭拜的是哪个沈家?”   贺天恩面上大吃一惊,想了种种,皆是没想到沈父沈母会合葬在玉簪岭,那里都是梨花,开花结果,梨代表分离,寓意极差,所以很少有人会选玉簪领建造坟墓。   而云山就不同,是块风水宝地,沈家在那边也有祖坟,应该葬在那里没错的,为何会在玉簪岭?   沈婳趁他发愣之际,一双白皙的嫩手就在众人注视下将庚帖抽回来,撕碎在贺天恩的面前,怒斥,“你若不信,今日我便带你我去父母坟前看看,你要真的祭拜过不会不知,且玉簪岭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别说你记错了。收起你家贺家的虚情假意来,但凡你贺天恩在我沈家蒙难之时帮衬一把,亦或者我父母去世之后你诚心祭拜,我今日都不会如此刻薄你,还撕了婚书,滚,赶快滚。”   沈婳骂着骂着目光瞥到了一地的碎屑,心中暗暗松下一口气,总算是撕了,她从听到贺天恩拿庚帖就迫不及待的想撕掉它,又望了一眼邻里。   众人吃惊事情的反转,这会儿如梦初醒般纷纷指责贺天恩的虚伪。   可就在这时,一道沉稳凌厉的声音响起,“表妹怎可对他人这般无礼。”只见一个面容俊挺的男子骑着马匹疾驰而来,到了沈家门口猛然紧勒缰绳,马儿扬蹄嘶鸣,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翻身下马,稳稳的站在了贺恩天跟前,一双阴冷凤眸俯瞰着他。 ☆、第70章   一道浓重的黑影压过来,贺天恩手心竟然不自觉冒出些许细汗,不仅仅是因为眼前的男人伟岸而俊朗的容貌让他相形见挫,更是因为那种似乎天然的冷厉气势压迫的他差点抬不起头来。   “裘勇,扶这瘫了的公子起来。”   贺天恩摸着裤腿,心中甚是被羞辱的感觉,他是瘸了,可不是瘫痪了,自己还能起来,手心的汗都还没抹净,就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上提,整个人就像一只待宰的弱小鸡仔般被那叫做的裘勇的汉子拎起来,毫无反抗的能力,可悲又可怜,紧接着他的目光平视到一张阴沉的面色,那双如同染了墨般的凤眸紧紧盯着他,嘴角泛着嘲讽的森森冷笑。   沈婳被贺天恩烦的不行,都懒的多看他一眼,“表哥将他送回贺家吧。”   萧绎应声只眸光转向小表妹时脸上绷着的线条才微微见松,他重新跨上马背,裘勇拎着那只断了腿的鸡崽子扔在自己马背上,也跨上骏马。   不远处贺家的长随看见了自家公子被人像驮麻袋一般晃荡,在后面追着要人,只可惜马儿哒哒哒扬长而去,贺天恩的各种惨叫都淹没在嘈杂而混乱的街角,没有人看见萧绎不耐烦的用鞭子抽了他脊梁骨,一下子就抽出一条血肉模糊的鞭痕,可比蓁蓁郡主甩的厉害多了。   两人一路骑的飞快,出了城,朝云山奔去,又寻了一处凄凉之地,再往前走云山有一处乱葬岗,因为云山有灵气,这小小的乱葬岗弄出来是专门给那些生前大恶大奸,断头断胳膊的恶人扔尸首的,又请大和尚开光以手串佛珠埋在大树下,为的就是镇压厉鬼不得出山。   萧绎挑选了这乱葬岗中最高的一棵树先是吊起来人,瞧着还在昏迷的贺天恩,眸中翻腾着一股冷厉的杀意。他今日要给这胆大包天的鸡仔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敢肖想他萧绎的女人,真是该死。   只要一想到回来时看到那庚帖,还那一耳朵什么他们的孩儿过继给沈家,萧绎先恨不得上前撕掉,顺带连人也撕了,心中一肚子火气都冲到了一双带着热腾腾火红眸中。   乱葬岗有一股子*的恶臭,苍蝇嗡嗡的四周乱飞,萧绎这等什么血流成河的场面没见过,他十三岁就进了军营厮杀,一步步到了今日掌握百万兵权,威望极高。可贺天恩是文人书生,被这股子恶臭熏醒之后,哇哇呕吐,刚才在路上颠簸的胃里的酸水都吐完了,此刻哪里还有能吐的,脸上连一丝血丝都看不见,苍白的倒像是从乱葬岗拉出来的尸体要挂在这里风干。   贺天恩吐完之后更是羞愤,又怒又气,想他杭州簪缨世家的公子哥儿,却让人撸来这等地方倒挂树上羞辱,加之萧绎去救冷清月时为了掩人耳目穿着极为低调,粗布麻衣的汉子,更是让透着一股子酸腐之气且自认为家事高人一等的贺天恩更是怒气不减。   刚才在城中沈宅是被萧绎突来的气势唬住了,现在想想他们一介布衣,自己在杭州也算是有根的世家,又有进士的功名在身,还怕他们不成。   “盗匪,我是考中的进士,又是贺家长孙,尔等将我撸来这里,等我的长随去报官之后,你们定是要下了牢狱吃苦头的,若是现在将我放回去,我贺天恩还可给你们求求情。”   裘勇先是嘿嘿一笑,“你贺家与赵知县交恶,还指望他能救你?”   贺天恩因着倒挂,脑袋充血,一张脸白红交替,听到这两个外地人竟然还知晓他与赵知县交恶的事情,挺动的身子不由顿住了,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长相黝黑旁站着的人连话都不多说,直接甩出一鞭子抽在他后股上,又是血肉模糊的疼的他一阵惨叫的哀嚎,在空旷的乱葬岗更显的凄厉诡异。   不知怎么的袍子都抽成了两截,虽是鞭子,可这使鞭的力道竟像是最锋利的刀子,剐在身上凌迟般的疼,因着袍子断了,他本就穿的单薄,此刻露出白色的底裤,料子轻薄的虽隔着一层,可那三角地带的凸起之物仍然坦荡的露出来。   “再敢乱动一下我朝你的命根子抽。”萧绎翻转手腕,阴冷着一字一句咬牙说出来。   贺天恩只觉得双股一紧,夹的更是卖力,哪里还学刚才一般胡乱的挺晃身子,一旁的裘勇盯着那物低低的嘲笑,“你这种短小之物也敢娶妻,岂不是逼的你家婆娘夜夜去外面偷汉子。”   这种话最是羞辱男子,比那挨刀子都要疼,贺天恩气的浑身发抖,指尖都颤抖着,刚气的说出一个“你”字,一鞭子就抽上来正对准他的短小,布料被划破,里面只是微微颤动了下,但那物就是舔一下都是有感觉的,更何况是被鞭尾扫到,一股子要命的钻心疼让他差点昏厥过去,豆大的汗珠子下雨一般滴落。   萧绎冷哼,“再多说一句话,我废了你。”   贺天恩这下子知道他真的敢做,什么都敢做,他可不想当太监,连忙闭紧了嘴巴微微点头,万万是没想到沈婳的表哥是如此凶悍之人和他那白皙俊朗的面容反差极大,懊恼的要死,就算娶村野丑妇也不敢再去肖想沈家大小姐,只希望眼前的噩梦赶快结束。   萧绎吩咐裘勇去马鞍的驮袋里取出纸笔,裘勇拿过来拍了拍他的脸颊,给他看。   萧绎沉声吩咐,“写。”   “好……好汉,让我写什么?”贺天恩话语都带了颤抖的哭腔。   裘勇觉得自个儿笨,没想到还有更笨的,用笔杆狠戳了下他的胸口,又惹的他嗷嗷惨叫,“写忏悔书呀,写你们贺家是如何欺负沈家的?是如何想骗婚的?还有当年欠了沈家多少银子通通写清楚,保证还回来。写完了大爷就放你回家找祖母。”   贺天恩一听能回去,什么要求都答应,赶紧就点头,裘勇将人放下来,贺天恩就像只狗一样趴在地上写,最后按了手印,也不敢直起身子,且一个劲儿磕头求饶,比在沈家门前磕的还要响亮。   萧绎拿着忏悔书,满意的收在衣襟内,对裘勇低声吩咐了两句,就跨马离开,贺天恩看着那煞神终于走了,暗暗松下一口气,“可以送我回去了吧。”   然而裘大将军却憨憨的笑着,两颗虎牙露出森森亮光,他双手交合,握着骨指咔咔响动,在乱葬岗这种满是白骨腐烂的尸堆里极为骇人,“贺大公子腿脚不便,我家将军体恤你,一会儿我回去喊贺家人来抬你回去。”   贺天恩一听,大悲大喜,终于可以回去了。   裘勇继续道:“不过的委屈你在乱葬岗躺一夜了。”说完那高大的壮臂就握住了贺天恩的腿骨,咔吧一声脆响堪堪是折断了,接着就是肩胛,再就是手肘,手腕,指骨,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没放过,便是裘勇这种体力极佳大汉都折的手腕酸了。   而乱葬岗不断的传来凄惨的叫喊,只剩下最后一处,他的目光盯着那短小的凸起,犹犹豫豫要不要下手,将军的意思是颈下全身,军令,可那个地方他真恶心碰男人的,不过军令难为,他像大姑娘头一回上花轿一般闭上眼睛,手上轻重不知,反正就听的咔吧一声音儿算是完成军令了,裘勇心中直犯恶心,嫌恶的将手在地上乱蹭了两下,而贺天恩伴随着苍蝇吓跑的痛呼晕死过去。   将军说不能让他晕死,的醒着,军令,可裘勇怎么拍都拍不醒,最后只好解开腰带一泼热尿照着头浇,瞧他睁开了眼睛,他还取出平时行军时配的提神药,药劲儿狠,给他闻足了,再拎鸡仔儿一般将人用力甩在乱葬岗的尸堆儿上。   裘勇忙活完已经是夕阳最美的时候。   且说贺家人找到贺大少爷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清晨,他正歪斜的嘴角吐口水,精神恍惚着,软的就像是那散了架的木偶,回到贺家又是一阵接骨的惨叫,他嘴里还神神叨叨的指着墙角说鬼,吓得伺候的小丫鬟们一个都不敢靠近,也青紫着脸色抱头惊呼,贺家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贺老太太赶来卧房瞧孙子,只一眼差点晕死过去,贺家香火不仅成了一个瘸子,还成了一个痴儿,还有谁肯嫁,也不知是谁这般歹毒害她的天恩成了这样,贺老太太愤怒的拄着拐杖狠狠敲地,她还不知昨个儿的事情,就要去找沈婳算账,就算绑也要绑过来给她当孙媳妇。   曹妈妈这时候却急急的跑过来,在贺老太太耳边嘀咕着那忏悔书的事,说是贴在了杭州最显眼的官榜上,如今出去就是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事,“还要我们贺家还债?”老太太喃喃了一句,只觉得身子沉重不稳,眼前一黑,真的晕死了过去。 ☆、第71章     贺老太太中风偏瘫,贺天恩成了疯子痴儿,吃喝拉撒都要全天有人伺候。贺家发生的事情沈婳也是过了一日才知晓的,她并未有太多的在意,只是冷眼旁观。   至于忏悔书里贺家借沈家的银子,她也未曾真的落井下石去讨要一二。如今贺家再如何也跟她毫无关系,正如父亲当年定下的亲事,那张撕成碎片的庚帖,两家的情谊也彻底碎了。   于此,杭州的簪缨世家又要陨落一个了,这消息在杭州传了不过几盏茶的功夫,就因为宣王府今夜要为郡主放烟花的消息被湮没在了欢声笑语中。   王府放烟花自然是要提前一天庆祝蓁蓁郡主的生辰,宣王府里最忙的就属宣王妃了,她执掌王府的中馈,大小事宜皆要操心,何况是郡主的生辰。此刻宣祁氏斜倚在贵妃榻上歇息,衣着华贵,也不过是三十五六的年岁,她刚打发了一个来讨要烟花钱的婆子离开。   随身伺候的杨嬷嬷帮其揉着肩膀放松,她正待眯着眼儿小憩一会儿,就听的世子呜呜咽咽的跑进来,“母妃,蓁蓁他又欺负孩儿!说孩儿的字写的太丑,还将孩儿的字帖用鞭子抽到地上了。”   宣祁氏听到世子的哭闹,本就心烦,哪还有睡的心思,赶忙起来瞪大了一双疲惫的眸子怒道:“那贱人生的庶女真是反了天了……”   杨嬷嬷听到主子说这种话,也顾不上礼仪尊卑,上前就捂住小世子的耳朵,劝道:“王妃,您这糊涂话万万不可再脱口了,要牢记蓁蓁郡主是您嫡出的女儿,和咱们世子是龙凤双生,您都忍了四年多了,就再多忍个十来年,等郡主出嫁了就熬出来了,不可再惹了王爷不快,您的母家可全靠王爷恩情照拂了。”   宣祁氏听着杨嬷嬷的话这才一口气慢慢顺下来,是啊,他母家那件事若是闹出来,可是杀头的大罪啊,到时候也只有王爷能救了,杨嬷嬷这才放下手来,世子不明白大人在嘀咕在什么,依然呜呜咽咽的甩着泪水,宣祁氏捧着世子的肉脸一个劲儿得看。   瞧瞧这张俊脸,跟王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那张相似的面容却从来不肯将柔情蜜意给她,却尽数都洒在了芳菲阁,更可气的王爷派了侍卫把守,从这个万姨娘被抬进门来,她竟然连那狐媚子的正脸都没见过,好似整日跟一个不存在的女人争风吃醋。   开始她还想着王爷不过是图一时新鲜,自个儿怀了身孕不易近身,便找个年轻貌美的宠幸几日,谁知等她生下世子,王爷却从芳菲阁抱过来一个看着出声月余的女婴塞给她,让其当做嫡出养着,虽说是让她养,可却从来不让她碰这婴孩,王爷却是另外指了奶娘,嬷嬷和一众仆妇下人照看。   她上生有两个女儿,都未见王爷常常抱过,就连世子的宠爱都不及那个庶出,这年年操办的生辰看似是为两个孩儿一起庆祝,可哪次不是蓁蓁说什么便是什么,譬如今年蓁蓁想看烟花,王爷就让她提前放出来给郡主高兴。   那她的两个女儿和世子算什么呢?宣祁氏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去找王爷哭过,闹过,不过是得来一句若是再敢有这嫉妇之为,就请凑皇上休书,可她还是不甘,趁王爷远行时害过那贱人的女儿,因着芳菲阁铜墙铁壁的严实,她只能把恨意转移到她女儿身上。   回来王爷知晓后竟然狠狠朝她心窝跩了一脚,至今这心梗的毛病还在,当时在身边伺候她的并非是杨嬷嬷,而是一直照应她的奶娘,可王爷竟然教一个三岁的女童学用鞭子抽人,她的奶娘半条命都没了,宣祁氏至此才知道男人无情起来简直恐怖,可那也是他的夫君,她只能认命。   这时候有丫鬟请着大夫进来,宣祁氏紧锁的眉梢终于微微舒展,眸中带着殷切的期盼,“王爷可是也一起来了?”   杨嬷嬷笑着宽慰,“王妃心绞痛犯了,王爷听了怎么会不来瞧瞧王妃您。”   小丫鬟吞吞吐吐的:“王爷他……他去了芳菲阁,让奴婢请大夫给王妃看看。”   ……   芳菲阁,各色花草种满了小苑,繁花似锦,美轮美奂,尤其是芳菲阁有一处陶泥房,是用西洋运来的透明壳子搭建的小屋,价格奢靡昂贵,里面既可做花房又可安静的雕琢描绘陶器。   宣元海进来时在卧房内没找到万姨娘,就知她是在这里,所以脚步轻轻的走来,望着里面的身影,他瞬间就看愣住了。   坐在软缎木墩上的女子穿着浅料粗布麻衣,头上缠着青巾包裹住一头青丝,一张白玉无暇的明艳脸儿神情极为专注,一手执着瓷器,一手握着尖尖的小笔沿着画好的图案描绘彩釉上色,她就像一块绝世的羊脂美玉,穿的是最质朴的粗衣,可却抵挡不住玉石的光彩流泻,周遭都在她的气韵下变的岁月静好起来。   宣元海此刻竟生出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自卑感,他是堂堂的王爷,在这个女人面前却永远是如尘埃般的渺小,当年他俸诏入京看到惊为天人的她——谢家的大小姐。   至此谢婉这个名字便成了魔咒烙印在他的心上,夜夜心想,夜夜难寐,但是那时候还未入住东宫的五皇子和前废太子似乎都对其有意,以他的身份又怎么敢逾越。   回了杭州他以为再无机会了,可一年后竟然传来谢家和冷家勾结匈奴叛国的罪证株连九族,谢婉一家要被斩首,太子亲自监斩,听到谢婉死了的噩耗,他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心,再无笑容,再是半年后太子被人秘告私藏龙袍蓄意谋反,当初本应该斩首的谢婉又出现在皇帝的面前,成为最好的罪证,太子包庇罪人,徇私舞弊,蓄意谋反,皇上震怒,将太子贬为庶人,押解荆州。   而谢婉当时已然怀有身孕,正是临盆之际,皇帝念其肚中皇家骨血也一起押解流放,不过却未对外宣称谢婉已有身孕的事。   宣元海却觉得这是今生他唯一能得到谢婉的机会了,他收买了衙役,让其给她下催产的药,就在那个雨夜,谢婉要生了,废太子当时身染恶疾不敢与谢婉同行,一前一后,他怕谢婉挺不住最后只得找了产婆,等生下一个男婴谢婉就撑不住昏死过去。宣元海只想要谢婉,让人将男婴丢到荒山野地里埋了。   可谁知他搂着谢婉在马车中,她又痛醒,一阵尖叫之后又产下一个女婴,谢婉当时拽着他的胳膊死死的,求他保住这个婴孩,那个眼神即便是厌恶他的,可依然楚楚怜人,宣元海动摇了,谢婉的每一句话似乎他都无法拒绝。   他用女婴的性命逼她成了他王府里的万姨娘,抱走女婴不让他们母女相见,他知道她恨他,可他却想给他们母女世上最好的。 ☆、第72章     “王爷坐在旁边等我一会儿。”万姨娘没有看他,只还是专注手上的瓷器,她是他府里的姨娘,可她从来不肯以姨娘自称,宣元海希望她是正妻,然而她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只能是姨娘。   在宣元海心里,那声音正宛如天籁一般,他痴迷她,只要是她身上的他都痴迷,然儿万姨娘这等风姿绰约的仙人,是个男人见了都会移不开目光,那不仅仅是容貌上的,更是满身恬淡气质让人欲罢不能。   他笑了笑,就坐在她的旁边,盯着她满是彩釉泥土的双手,指若青葱,依稀可在污物中看到它的盈白,想让人亲吻。   宣元海喉结干涩的滑动了几下,“明日就是蓁蓁的生辰,可是在为蓁蓁准备礼物?”   万姨娘淡淡笑了笑,“不,蓁蓁的我已备好了,这是为王爷准备的,现在是一件练手的。”   “本王?”宣元海是不可置信的,心头情绪更是复杂,这是四年来第一次听说她要送给他礼物,他被她像金丝雀一般圈养在芳菲阁,她喜欢烧制瓷器和花儿,他便为他建造了这间屋子,但为了防止她与外界有任何联系,只要是芳菲阁的物件,他都会亲自一一检查,连着她要往外送的东西也会亲自过目。   蓁蓁屋子里的很多瓷瓶都是万姨娘送的,那是她的女儿,她疼她,他也仔仔细细的检查过那些瓷器,没有任何问题,可那些都是送给蓁蓁的,却没有一样送给自个儿,所以宣元海今日听到竟有些惊诧与欢喜。   “王爷喜欢品茶,我想做一个泥壶儿送你,但你平日采购的初泥不适合,这回我专门让人去外地那家有名的店买的初泥,只等王爷看过了才能给我送来做。”   宣元海心头正是欢喜,“本王这就去看看。”他出去没一会儿就又回来了,丫鬟还端着新采购的初泥放在万姨娘的旁边,万姨娘垂着眸子瞧了一眼,目光才慢慢移到宣元海身上。   “婉儿怎么想起来要送本王了?”   “王爷怜惜婉儿,不曾强迫与我,明日蓁蓁的生辰一过,我们四年之约就到了,我答应过约定一到就心甘情愿的做你的姨娘……”万姨娘只点到为止,并未有太多的情绪。   宣元海却心绪难平,喉结滑动的更是厉害,他站在一旁望着她,日光折射下,她脸上细腻的绒毛似乎都泛着七彩的璀璨,还有那从来不曾消散的幽香窜入鼻中,她终于打算接受他了,他很想现在就将她一把打横抱在怀里,放在床上疼爱这朝思暮想的人,可到底只剩下一日,他不由的将手掌负于身后,方才忍住蠢蠢欲动。   “蓁蓁的生辰必定会想到她的娘亲,王爷多去陪陪蓁蓁吧。”她说着此话,眸中难掩痛楚,宣元海哪里舍得她掉泪,她的话他向来是听的,她让他对蓁蓁像嫡出郡主那般好,他便将她捧成明珠一般宠溺,起身就离开了。   待那道身影一离开花房,万姨娘握着描笔的手渐渐松开,她将桌上所有的物件都一一推至一旁,只留下一个能放在小炉子上烧煮的铜盆,再将宣元海检查过的初泥倒入里面,加入清水和成稀泥一起熬煮,她静美的脸上只轻蹙着秀美的眉梢。   小炉子平时是用来温热软化彩釉颜料的,煮起来自然火力不够,咕嘟咕嘟煮到天黑,泥块才渐渐又成型,且越熬越干,泥块表面慢慢熬出一层白色的粉末。   万姨娘盯着那层白色粉末,睫毛轻轻颤动,取来薄片小刀小心翼翼刮下来,收入到一早准备的瓷瓶里。   ……   夜已经黑了,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的,漫天的星光也闪耀的芒光,小麒麟拽着小娘亲又看了看明日给郡主准备的生辰礼物,是萧将军帮着小麒麟一起扎的一只小老虎风筝,是煜哥说那蓁蓁郡主特别像小老虎,沈婳哭笑不得,该不会明日小郡主看到了又追着煜儿哥抽上两鞭子吧。   风筝上还有一个歪歪斜斜的王字在老虎的脑袋上,沈婳摇摇头再次无奈笑了,“你怎么由着煜哥儿乱扎风筝,哪有把女娃娃比作小老虎的。”   “我看到倒是跟蓁蓁郡主挺配的,这小老虎。”   煜哥儿早把之前一鞭子的事情忘了,风筝还是用了心思扎的,“煜哥儿也觉得像。”   萧绎抱起自个儿儿子意有所指,“你觉得小娘亲像什么?”   煜哥儿认真想了想,晶晶黑亮的眼珠子一转,小儿咧开嘴顽皮道,“像母麒麟,煜哥是小麒麟,爹爹是大麒麟,那小娘亲就是母麒麟。”   萧绎哈哈笑了,刮刮小儿的鼻尖,“说的不错,我们一家人,都是麒麟。”   沈婳听完也噗嗤逗乐了,不过可不想小儿在胡乱说了,“煜哥儿该睡觉了”   “小娘亲哄煜哥睡睡。”   萧绎脸色一沉,“不行。”他随即喊了坠儿进来,“抱小公子睡觉。”   煜哥儿不服的抗议,“爹爹欺负煜哥儿,整日霸占小娘亲。”   萧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谁让我儿没有母麒麟能霸占。”   沈婳瞧着萧将军欺负煜哥儿,无力的抚了抚额头,萧绎低低的笑了附在沈婳的耳边,“婳儿是心疼我欺负小麒麟了?”   “表哥多大的人了,跟个小儿斗嘴。”   “如果婳儿不喜我欺负小儿,那我欺负母麒麟和母麒麟‘斗嘴’如何?”   一口热气吹在她的耳边,沈婳的耳垂都红透了,知道萧将军又不正经了,不打算理他,“我去房顶上看烟花。”   萧绎追着和她一起爬上房顶,外面的风都是暖的,两人并肩而坐,   一声闷响在夜色中响起,黑幕一般的天空突然绽放了一朵灿烂,璀璨的火星四散,一声接一声的闷响,不断有金银火焰依次明亮,煞是好看。   灰暗的天空,刹那间在火树银花的映衬下明亮热闹起来。   沈婳望着这短暂的美丽,静静道:“小时候我最喜欢爬到房顶上玩,爹爹总会偷偷的瞒着娘亲一起陪我,或是看星星或是像今天这样看烟花,只是我以为爹爹可以陪我和娘亲一辈子,最后却发现我身边什么亲人都没了。”   萧绎长臂一览,搂住小表妹,“以后有我陪你,一辈子。”   沈婳听到这话含笑望着他,心里暖暖的,正如今夜的风一般,“我知道你明日有计划,让我也去救姐姐吧。”   她唯一的亲人,她想要见见她。   萧绎并没有立刻回答,此刻天空火树银花,他执起她的手,“很危险。”   “我不怕,有你在。”说完沈婳就微微扬起下颚,贴上了那正欲开口的薄唇。 ☆、第73章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香唇厮磨,青涩而又大胆,两种极致的诱人冲击而来,似乎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毫无征兆的瞬间罩下来,哪里还有多余的口舌去说拒绝她的话,只被那香软的丁香小舌勾着就无力招架了,她嫣红的嘴唇趁着彼此换气的空隙开口。   “你的计划,如果我去更是会万无一失。”   萧绎在心底骂了这嘴巴不严紧的裘勇几句,就再顾不得想一会儿怎么惩罚属下了。   因为沈婳这般热切的情动,更让萧绎一阵心朝澎湃,向来都是他主动居多,不,应该是说她的小表妹从来不曾有太多的回应,这一举动让他欣喜若狂,燥热难耐,真恨不得扑上去,就地吃干抹净,好好疼疼她的小表妹。   而萧绎这种人向来做的都要比想的多,他不满足这样的浅尝辄止,大掌固定住她的腰,手臂一抬让她不得不两腿分开,跨坐在他的腿上。   沈婳有一瞬间的愣怔,羞赧的微微睁了水眸,萧绎却双手抓住她的臀往前推,那腿根的火热逼的她不得不慌乱闭上眼睛,只因为四目相对太过尴尬,更是因为她自个儿心虚,这火儿可是她惹出来的,只是没想到会惹的这般星火燎原。   原本还是沈婳主动,到后来萧绎实在忍受不住,一头扎进小表妹的颈窝处啃咬,沈婳双臂无力攀附住他的肩膀,神思混沌,只觉得身上的衫子跟在炉子上刚烤火过一般,贴着她的肌肤一阵燥热,萧绎的手也越发不老实,不知何时竟沿着她的小衫伸到衣服里。   只隔着一层绣着山茶花的粉底肚兜搓揉起来,要说沈婳不羞愤那是假的,她好好的一个大姑娘都未曾定亲就要让人摸光了,可她身上实在被撩拨的无力,这里又是房顶,只怕一双臂膀松开推拒,自己就要滚落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可现在她和粉身碎骨又有什么区别!   “手,别摸。”她求他,可话语盈盈弱弱反而成了天然的刺激。   萧绎嘶哑着声音,“婳儿,我忍不住了,只摸几下!”   沈婳到底是单纯,信了,所谓的只摸几下,便是成了由上面一路顺着小腹摸到下面,他在腰间摩挲了一阵,滑到腰前碰到束带轻轻一拽就散开了,她这才真的警觉起开,沈婳没有经历过人事,但她偷偷的和学子们看过册子,和萧静妤一起看过闺阁里极受欢迎的《君山集》,这解腰带才是真正切入正题。   萧将军,这真的是没入过洞房的,怎么这般老手?   正混沌的想着,人就被一个翻身,滚了两圈,压在了下面,房顶的瓦片膈得身上极为难受,也许并不是瓦片的原因,她身下垫着萧绎的衣衫,也就是说他脱了衣服。   “我……我还未及笄。”她趁着还能说话,理智的慌乱出口,双手抵住那贴来的结实胸膛,脑中片刻回归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她的矜持她的闺训真是全无了,更重要是他们还未成婚,这里还是房顶。   萧绎全身燃了火儿,熊熊大火,若不是发现身下小人微微颤抖的身子,他便是亲吻磋磨得有些忘形了,想要冲破最后一丝防线,却没有想到她的婳儿还有很多顾虑。   他忽而顿住了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息平复,双手撑在沈婳身子两侧望着她瞧,下面的小儿却缓缓偏过去脸,挪了眸子,这样的小表妹真是明媚动人,线条秀美的下颚,还有那不停煽动的小刷子般的睫毛!肤色泛着一丝绯红反而衬的更加细腻柔软了……他身下还压着那婀娜的腰身,诱的他鬓上凝成了汗珠,喉结急切的滑动,却再没有任何动作。   萧绎想到以前,如果婳儿还是谢家二小姐,她现在已经及笄可以嫁人了,如果她还是谢家二小姐,便已经互换庚帖定亲了,如果她是谢家二小姐,便不会受如此多的苦,因为他会保护她。   他不禁低下头在沈婳的发上落下一个深深的吻,摸着她的脸颊低低安抚,“再等等。”   虽然沈婳不知道他口中的再等等是什么意思,可莫名的让她心安,她被压着的身子都僵了,动了动雪白的脚腕,谁知竟踢下一块瓦片。   “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明显碎了,随即响起一道警觉的憨厚声音,“谁在上面?”   是裘勇这木疙瘩!沈婳都能想象出来裘勇现在必定去搬梯子了。   沈婳惊的捂住嘴巴,一幅询问萧绎怎么办的意思,推攘他还不赶快起来,而身上的人却低低的笑了,就是压着她不肯动一下,沈婳觉得若是让裘勇瞧见二人这种暧昧姿势,太丢人了。   萧绎玩味的笑着,附在沈婳的耳边出主意,“裘勇她怕猫。”   沈婳当时并未多想,听着木梯固定瓦砾的声音,再顾不上什么,软腻的猫叫顿时传送出,屋下立即一声哎呦闷响,继而就是一阵急促远离的脚步声。   “煜哥儿说婳儿是母麒麟,可我现在知道你是什么了。”她刮了刮她秀挺的鼻子,宠溺的瞧着,“明明是个雪白的猫儿,叫的还特别好听。”   沈婳这下羞死了,谁不知道猫儿夜间乱叫是在发情呢!   沈婳羞了一路,又恼又羞,即便被萧绎抱回房间,她赶紧的抓住背角蒙住头,催促他,“我要睡了,表哥赶紧走。”   不用沈婳催促,萧绎也不敢在沈婳的闺房里呆着了,幽香萦绕,又是一股热流渐往下涌,本就浴火未尽,明明就在眼前,却吃不得,真真是折磨的很,他跨步就离开了房间,一回到屋内他急急让人打了一桶子冷水,直接浇在身上,又只得拾起少年的孟浪,方能歇火。   今日惹了火的小人也是难眠,听到萧绎离开,她才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大大的舒了口气,又点了油灯,悄悄出去打了一盆热水,擦拭了身子,又换了身干净的里衣,才重新窝回被子里。   沈婳心绪难平,从枕头下抽出小时候喜欢读的《搜神记》,她昨个才从书房找出来放在屋内,正好此刻睡不着消磨会儿时间,只刚翻开,一封信就从书里滑落出来。   沈婳亲启,信封上如是写着,沈婳惊诧的拿起来看,是娘亲的笔迹。   她竟然不知里面还夹着一封信,娘亲临去前让她去拿这本书,难道就是为了让她看见这封信。   沈婳撕开,读起来信中内容,她的手,她的心都不由跟着内容颤抖紧张起来。   她的娘亲在信里告诉了她的身世,在临死前想要告诉她的真相,原是她真的是谢家女儿,十五年前她的娘亲经过那次堕胎血崩已然无法生育,才从牙婆子手里买了一个女儿养着。   当时的沈婳受了惊吓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自个儿住在一个大宅子里,沈母当时听牙婆子说是哪家官宦里赶出来的家生子,不愿养女儿了才卖,直到京城谢家暗寻失去的二女儿,那打探的细节竟然跟抱来时一模一样,她当时穿着一身樱粉色上好绸子的衣衫。   大户人家赏给家生子好衣服的也是常有的事,沈母才知自个儿抱了人家失散多年的女儿,她当年身子已然不好,却打算将沈婳还回去,还替她亲自做了两身新衣裳。   只可惜还未让沈婳认祖归宗,京城那边就传来谢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满门抄斩啊,认回去便是死,她怎么舍得女儿送死,又只得将秘密埋藏在心底。   信中沈母还将谢家为何满门抄斩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出来,最后还告诉沈婳自家那颗梧桐树下瞒着一个锦盒,若是有一日她谢二姑娘的身份被有心人利用,锦盒里的东西可救她一命。   沈婳抱着信按在胸口,不禁落了泪儿,她想娘亲,也想那未曾见面的唯一姐姐,明日她一定要救她出来,好让一家团聚。 ☆、第74章     翌日辰时,小麒麟明显还没睡饱,就被沈婳和坠儿唤醒了。   煜哥儿半眯着眼睛吐泡泡,一个劲儿的揉着眼睛往沈婳怀里钻,“小娘亲,煜哥儿还想睡睡。”   沈婳也是无奈,摸摸小麒麟的毛绒脑袋,“今日咱们要去宣王府参加蓁蓁郡主的生辰宴会,赶快起来。”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让坠儿将给小麒麟做的新衣裳拿过来,哄着他:“这件水蓝色新衣衫,煜哥儿看看喜欢么?”   新衣裳倒对小麒麟的诱惑不大,但是叠在整齐衣衫上放着的那只鱼儿戏水的玉佩,还有绣在衣裳中间的金丝锦鲤让他睁眼瞧了瞧,“喜欢,煜哥儿要穿着去。”   沈婳笑笑,偏头吩咐,“坠儿你给煜哥儿穿戴好,我那边也要准备准备。”   坠儿用力的点头,今日是咱们少将军一家出行,定然要打扮的光彩照人才行,不过坠儿觉得,即便主子们不刻意装扮,凭着将军谪仙的俊容和表小姐仙子般的美貌也能压他们一头。   可当抱着小公子去坐马车的时候,坠儿寻了一圈竟是未瞧见表小姐的人,只望见依然穿着墨黑锦袍的自家将军和扮作长随的裘将军。   坠儿忍不住问了问裘勇,“怎么没见到表小姐?”   小麒麟也跟着问,“追风,煜哥儿的小娘亲呢?”   这时,马车的帘子被一双纤纤素手掀开,坠儿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表小姐的手,向来是骨肉均匀,纤细白嫩,原来是已经上了马车呀,不过再抬头看向表小姐露出来的脸时,坠儿惊的瞪大了眼睛,小麒麟也犹豫了半响才不确定的问出一句,“小娘亲?”   只因为马车里露出的那张脸,虽然轮廓秀美,但那皮肤黝黑不说,脸颊两旁还有不少黑点点,可是为什么表小姐耀如春华水眸上的月牙褶子也没了,变成了丹凤眼,即便这样依然算不得丑,只是平日那般美的人,却故意扮丑,坠儿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表小姐三个字坠儿刚想喊出口,就让沈婳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萧绎面无表情的接过煜哥儿,再递给沈婳送上马车,他的眸光微微掠过她的脸庞似乎是不愿多看一眼似的,很快就扭过去脸对着坠儿吩咐好好留在沈府,坠儿一愣一愣的点头,还没有从表小姐变丑的惊诧中回过神来。   这厢沈婳心里堪堪一睹,小儿却不似他的爹爹,没有半分嫌弃的顺势腻在她的怀里,抬手摸摸小娘亲的脸颊,“小娘亲刚才还美美的,怎么变成这样子了?煜哥儿差点没有认出来。”   “煜哥儿觉得我这个样子很丑么?”   小麒麟诚实的点点头,沈婳失落的叹出一口气,不过小儿却更是腻的很,咯咯一笑,晶亮亮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小娘亲变成什么样,煜哥儿都喜欢。”   沈婳揉揉小儿的头发,嘴角一弯,心道果然平日没有白疼煜哥儿,只是萧将军,沈婳打算一会儿他上来马车也定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稍稍思忖,沈婳就被自己刚才的幼稚想法弄的哭笑不得,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学稚童般怄气。   她面上稍作调整,本就有胶粘着眼皮,倒是如何都觉得不大舒服。   “怎么了?婳儿是眼睛哪里不舒服么,可用我给你吹一吹?”萧绎一钻进来马车就坐过来。   沈婳缓缓的睨他一眼,“没什么不舒服,怕是将军眼睛不太舒服罢。”   萧绎微蹙眉头,被她噎了一句,倒是不以为意,对待她的小表妹,萧将军的脸皮永远像加固的城墙那般厚,“婳儿到底是怎么了?”   沈婳默不作声!   小麒麟瞧瞧爹爹,扭头再瞧瞧小娘亲,萧绎的脸真有点挂不住了,黯沉了下去,若是以前沈婳瞧见他沉了面色定会立即补救软语哄上一二,可现在依然是默不作声。   其实沈婳心中也百转千回,明明想好的要收住情绪,以前她女扮男装时无论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会这般任性,今日怎么就像小儿一般和萧绎耍脾气。   萧绎细细琢磨是哪里惹了她的不痛快,不过他似乎很快就想明白了,忽而哈哈一笑,歪头就在沈婳的脸颊上毫不避讳的亲了一下,“我的婳儿如何都是美的。”   “煜哥儿还在呢……”沈婳再次斜睨萧绎一眼,眸光却不似刚才那般凉了,随即低下头逗弄小儿,希望煜哥儿可别跟他爹爹乱学。   萧绎虽然刚被小表妹冷落下,不过心里确是舒坦极了,一直觉得她婳儿不愿在自个儿面前表露心中情绪,将他推开,既陌生又疏远,而沈婳刚才那般,反而让萧绎心潮澎拜,不比昨日的少。   从沈婳被接到侯府的那日起,萧绎心中就下了决定,婳儿人定是跑不掉了,他也十分贪心,既想要扣住人,还想得到她的心。   马车缓缓的启程,朝着宣王府行去。   到了的时候,宾客满门,宣王府门前极为热闹,气派的朱漆金锁大门敞开,门口停了不少马车,萧绎和沈婳来的已经算是早了,门口有穿着得体灰布麻衣的小厮站着,看过请帖后恭恭敬敬的请人进去。   沈婳一下来就带上了帷帽,抱着煜哥跟在萧绎身后,萧绎将送个郡主的礼盒交给小厮,顺便递过去请帖。   那小厮看过之后却拦住三人的去路。 ☆、第75章     别人送给蓁蓁郡主的生辰贺礼,不是玛瑙镯子玉坠,就是金簪银簪,这个小老虎风筝是什么?小厮上下打量只怕让不相干的人混进来,更是心内腹诽,哪家寒酸门第,也好意思拿出手送给宣王府,不由的面上就显了几分鄙夷怠慢,只呛着声要带他们到一边好好询问清楚后,方能入了门槛。   旁的进进出出的皆是客人,听说这一家人送的是一只破风筝,瞬间就像见了瘟疫一般拉着自家孩儿的手就绕着走。   “真寒酸,羞羞羞。”一个个肉墩墩的白净小儿突然朝着煜哥儿羞辱的说道,还嬉皮笑脸的做鬼脸。   小麒麟身子扭动了下,要从小娘亲怀里下来,牙齿咯咯作响,“你再说一遍?我凑你。”   “我说你一家子寒酸。”小儿扒着嘴角吐舌头说。   沈婳被这话说的极是不爽,可她现在不易露面引起他人注意,扭头瞧萧绎,却见他只冷冷的盯着,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来,既不理会那拦路的小厮,也不替煜哥儿出头,沈婳不乐意了,有人欺负煜哥儿,她用手肘碰碰萧将军小声道,“你就这么看着?”   萧将军倒是平静,“婳儿,放他下来,让他自个儿解决。”   沈婳有时候真是无奈,可萧绎都说了,她便只好松开,小麒麟在京城侯府也是混世魔王级别横着走的,来了这儿岂会怕那小儿,这刚挺起胸膛往前走了两步,肉墩墩的小儿就怕的后退了,一直退到台阶,险些摔倒之际便被一个疾步赶来的妇人护在怀里,“你们要做什么,竟然推我孙儿?”   小麒麟不服,“是他自个儿害怕,要摔的。”   “我孙子能自个儿摔自个儿,哪家的野孩子?”   这尖利的嗓音听的太熟悉了,沈婳挑眉细细一瞧,果然是赵知县原配夫人赵袁氏,那这个嚣张的小儿便是赵家长孙,赵泽思了,怪不得小儿这般没有礼教,他那一家都是何等鼠辈,上梁不正下梁歪。   赵知县是个好色虚伪之徒,这赵袁氏也是出了名的毒妇,沈婳有次也差点着了她的算计。   那小厮一瞧是赵知县家的孙子,赵家跟王妃娘家还有些姻亲关系,立刻就站出来卖乖,推了推煜哥儿,“快点给小公子赔罪。”他还挨近萧绎小声威胁若是不赔罪休想进去王府云云,这些话却让萧将军愈发嘴角翘起,一抬脚就踹飞出去,当着众人的面,萧绎阴冷着话语缓缓出口,“我萧绎的儿子岂容你们这些人欺负。”   萧绎的名号在大梁是十分响亮的,冷面阎王一般的存在,现如今能与萧绎齐名的怕只有北疆的那位已到了知天命年岁的大将军,他转了眸子,幽幽的盯着赵袁氏,目光却是极致的冷冽。   那赵袁氏目瞪口呆,万万也没想到远在京城,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会来江南,众人同样唏嘘后怕,幸而刚才没说什么不逊之言。   赵袁氏和赵知县皆是攀炎附势变脸快的,立刻就训斥自个孙儿冲撞了小公子,推嚷着让其过去道歉。   沈婳此刻再望向一身冷气的萧绎,才兀的恍然,他这是在伺机铺垫今日的计划,现在恐怕萧大将军来王府参加宴会的事要传的尽人皆知了,这一出戏才刚刚开始。   于此同时,“啪”得一声鞭响即刻引了他人的注意,只见从大门里跨出一抹穿着红衣劲装的漂亮女娃,肌肤胜雪,脸蛋精致,站定在王府门口,别看只有四五岁的个头,却气势娇凶。   “赵泽思,你过来。”蓁蓁郡主笑着招了招手。   赵袁氏最喜欢自个儿孙儿跟郡主能接触了,赵泽思也喜欢这个漂亮的郡主,同龄人里没有人能比蓁蓁郡主更漂亮了,他屁颠屁颠的过去,小孩子哪里懂什么眼色,觉得被郡主叫过去特别有脸,还偷偷的在煜哥儿面前得意,只刚走过去,蓁蓁郡主就抬手挥了一鞭子,鞭子只是抽在了脚边,却吓的小儿哇的一声就嚎啕哭起来。   紧接着众人就看到小儿瑟瑟发抖的裤裆下落了一滩水,赵袁氏大惊失色,又丢人又气愤,只是不敢表现出来,话语还说的毕恭毕敬,“小郡主为何跟泽思置气?”   蓁蓁郡主不答话,反而咯咯一笑,不由分说的就向前两步,众人还以为她要再抽一遍赵泽思,却不想抬起胳膊竟然是没有任何缘由的朝着着萧将军家的儿子抽去。   别说众人瞧着心惊,只暗暗道宣王府的郡主果然是个小魔女,沈婳心口当下狠狠一紧,三两步要过去抱走煜哥儿,却被萧绎拉住,“我的儿子没有理由胆怯的。”   煜哥儿迎着那突来的鞭子,确是没有胆怯,连躲都不躲,别说像刚才赵泽思那般害怕的尿裤子了,瞧那样子还打算去接住鞭子呢,可就在鞭子要落下的最后一刻,蓁蓁郡主手腕一转,灵巧的收了鞭子,负手而立,像是一朵小牡丹,浑身的灵气。   蓁蓁郡主瞧着众人娇娇的道:“你们看到了么?”   他们看到了萧将军家的儿子果然有骨气,夸赞声顿时络绎不绝,反观赵泽思,真是够窝囊的,话说三岁看老,这小儿都五岁吧,再过个七八年的都能娶亲了,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比一比倒是瞧出不同了,京城将门家养出来的公子果然不同。   蓁蓁郡主满意的昂着下巴,斜睨着赵袁氏,“萧煜这样的才算是我蓁蓁的朋友,赵泽思胆小如鼠,还敢欺负挑衅人,蓁蓁自然要为朋友出气。”   赵泽思一听蓁蓁郡主不愿意和他做朋友,还说他胆小如鼠嚎啕的更是厉害了,赵袁氏被一个黄丫头说的无话反驳,涨红了一张脸,赶紧领着孙子就告辞回去。   蓁蓁高兴的上前拉住煜哥儿的手,煜哥儿愣了一愣,还真让她拉了,总之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讨厌这个郡主,抽他多少鞭他都不讨厌,蓁蓁努努嘴,小声嘻嘻对着他耳朵笑着道:“虽然你是哥哥,可我比较厉害,私底下我是你姐姐,知道么?我罩着你。”   煜哥儿一听这话,立刻摇摇头,“不行,我是哥哥,以后我罩你。”   两个小儿争论着已然入了府,其他小厮再不敢怠慢大将军,连忙上前,“王爷在厅堂会客,将军请随小人这边行。”   郡主的宴会设在花园,主要是让小孩子玩耍,至于陪同来的父母,男客便在厅堂喝酒闲谈,女眷则是去暖阁,由宣王妃设宴招待。   沈婳一入府,和萧绎分开,有丫鬟领着她去暖阁,她倒寻了一个合适的由头,打发走那丫鬟,瞧着无人便急急脱去了身上一直穿着的斗篷,按照心中熟记的路线图去了花园的假山,那里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在玩投壶游戏,蓁蓁郡主大获全胜。   却无人注意,宣王妃身边的杨嬷嬷躲在这里等候多时,探着脑袋一副焦急的神色,直到有人借着树木掩映转入假山后,杨嬷嬷才松下一口气,那女子抬脸,皮肤黝黑,脸颊有黄斑,但那双眸子却灿亮的如皎月。   ……   男客这里,宣元海与萧绎觥筹交错,不过是客套寒暄,萧绎喝了两三盏酒,凤眸一眯,当着众人的面举杯笑道:“听闻王爷剑术精湛,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男人之间这种较量本就稀松平常,宣远海自然要迎战,二人来到院外互执宝剑,两人身形都十分高大结实,打了几个来回浑身冒汗,却一直是平手,宣元海觉得难得遇见对手,索性脱了外衫,露出上身结实的肌肉。   萧绎也不甘示弱,同样脱去上衣裸着,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肌肉纹理一路向下收紧在束带中,阳刚之气勃发而英挺,萧绎出剑虽然又猛又快,可不知怎么渐渐的就落了下风,宣元海正是得意之时,却见杨嬷嬷领着一个背着药箱的黝黑女子入了院子。   那女子似乎盯着萧将军一身的肌肉,还红了脸,宣远海可不想放弃赢了萧绎的机会,不耐烦的道:“跑来前庭为何事?”   杨嬷嬷在剑花摩擦声中大声道:“王爷,王妃突然胸痛难忍,老奴请了女大夫过给王妃瞧瞧,王爷您也去一块看看王妃吧?”宣元海曾经有令,若是有陌生人来王府,尤其是去□□女眷居住的地方,必须先让他过目,因为□□女眷有芳菲阁,谢婉的事情宣元海十分谨慎。   宣元海随意瞥了一眼杨嬷嬷身边的女子,并没有半分停顿,一边挥着剑一边吩咐,“带她去给王妃看吧,本王一会儿便去。”   杨嬷嬷应声,可谁知此时另一个不常露面的方脸嬷嬷也急急的跑过来,认识的下人皆知那是芳菲阁的人,宣元海剑眉紧蹙,这才有了反应,方脸嬷嬷慌慌张张的也不等王爷询问,只扯着声道:“王爷,您快去看看万姨娘,她刚才突然吐血晕死了。”   那方脸嬷嬷的袖子上还沾些许殷红,应是主子吐血弄上的。   宣元海脸色大变,哪还有刚才的恋战,立即吼着命令,“让大夫先去芳菲阁给万姨娘诊治。”   方脸嬷嬷赶紧拉着人就走,杨嬷嬷暗暗替王妃叹息。   此刻的宣元海心情烦躁,牵挂佳人,待要抽剑认输赶去芳菲阁,萧绎却一改刚才的颓势,剑锋比之之前更猛更快,逼的他脚步节节后退,若是宣远海此时强硬抽离,极有可能让萧绎伤着,可宣元似乎也是不管不顾了。   萧绎眸光一缩,却是一转腕子自伤,又与他缠斗上去,两剑相交出火花,四目相对,宣远海怒道:“萧将军不曾听到内人有疾么,何必缠着本王。”   “王爷不顾结发正妻,宠幸姨娘,乃是作为大丈夫令人不耻之为,萧绎看不过去。”   一旁男客刚才还在唏嘘宣王宠妾灭妻的行为,自然也有支持宣王的,让萧将军这等有胆识的说出了心声,不由的心中起敬。   宣元海最后被萧绎斩断剑的时候已经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他怒气达到顶峰,扔了断剑朝萧绎怒哼一声,就朝芳菲阁跨步行去,路上他越想越儿是哪里觉得不对劲,太巧合了,宣元海心里陡然升腾起不祥的念头,不等赶到芳菲阁他连忙下令封锁王府。   若是他到了瞧不见自个的万姨娘,今个谁也出不了王府。 ☆、第76章     沈婳随方脸嬷嬷疾步入了芳菲阁,她忍不住抬眼打量,园子布置的很是雅致,亭台楼阁,水榭青蔓应有尽有,虽叫阁楼却占地极大。   可这四周特意加高的围墙和入园处看守的侍卫,与这精致园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压抑,沈婳心中泛起一丝冷笑,都说宣王宠爱万姨娘,看似深情,却极是自私,这就是一个金丝笼,将金丝雀豢养在里面,只为了他逗弄时能随心所欲,可这金丝雀总有一日会郁郁寡欢而亡。   一入卧房熟悉的幽香萦绕,沈婳心砰砰直跳,说不清楚是为接下来要进行的计划太过紧张,还是因为要见到一直期待的亲人。   沈婳在耳室顿了脚步,态度强硬的以看诊不喜欢有人为由遣退了屋内所有伺候的,方脸嬷嬷虽有不悦,可也是万般无奈,姨娘的命她不敢耗,万姨娘要是殁了,这园子所有的人都要跟着陪葬去,加之是个女大夫,总归不会闹出什么龌龊之事,嬷嬷赶紧领着人都出去。   沈婳又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人都远离了,才急忙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往桌上的茶杯倒出少许粉末,走到床边,万姨娘脸色惨白如纸,可依然美极了,沈婳看到那容貌饶是做了心理准备,还是有太多的震惊浮在脸上。   这个时候哪里容的她去细细看自个儿未曾谋面的胞姐,扶起身子,喂她喝下去茶水,不过片刻怀中的万姨娘就呛醒了,朝着地面一阵干呕。   沈婳心里一松,扶她躺回去,一边脱衣服,一边怕她惊慌并细细嘱咐:“婉姐姐,我是萧将军的人,你缓口气,赶紧起来换上我的衣服,扮作大夫出去,外面有人接应,他会送你出城到安全的地方。”   万姨娘坐起身子,神情温柔沉静,望着层层脱掉衣服的黑脸姑娘,如水盈盈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下什么不明的芒光,沈婳正好与之对上视线,见她直直的盯着自个儿瞧,她局促的笑了笑,沈婳心叹见到姐姐竟然是说不出的紧张。   “若你把我换出去,姑娘怎么办?”万姨娘话中不无担忧,而且宣元海也不会这么轻易让进过芳菲阁的大夫出府,她对萧绎的计划更是一知半解,只知按着萧绎的安排吃下那药粉等待有人来救她便可。   沈婳宽慰,眸光不由自主的盯着人脸看,“姐姐放心,萧将军会救我出去!而且宣王爷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你离开的。”她思绪飘飞了一瞬,心神才又抽回来,望着万姨娘的神色一凝转为肃然。   不管多危险,她是心甘情愿的救人的。   万姨娘也不再多言,身上渐渐有了力气,就拾起衣服一件件的往身上套,不知为何这衣服上有一种熟悉的香味,她不由的瞥了一眼那黝黑的姑娘。   沈婳脱完衣裳,就拿起了放在桌子上药箱,里面并没有什么药物,却是胭脂水粉一类,沈婳将还在系带子的万姨娘拉过来坐下,握着粉垫儿将一层猪油般黑乎乎膏油往她脸上涂抹,万姨娘心中也甚是紧张,任由面前的人给自己换妆,待弄完,却只差将眼皮的褶子黏住,沈婳拉着万姨娘到铜镜前看。   昏黄雾化的镜面里两人竟然十分相似,万姨娘不曾得见沈婳原本的容貌,幽禁在芳菲阁的四年里,她也不知自个儿失散多年的妹妹就身边,她惊诧他们的相似,却想不到其中缘由。   猛然外面响起急促的有力脚步声,伴随着一众下人惊呼王爷,两人同时一惊,宣元海来的太快了……   宣元海急忙推门而入,脚下生风,没有半刻停顿,他面色阴沉中夹着的灼烧火山般的怒气,她的婉儿若是不在了,若是不在了,只要一想到这种恶劣的结果,宣元海就浑身煞气涌出。   但当看到床上静静斜倚着靠背的人儿时,他的阴沉才渐渐化为柔情,“婉儿怎么样?”   “王爷莫要挨近我,怕要有染的。”床上的的佳人带着面纱遮挡着口鼻,声音嘶哑,宣元海不禁蹙了蹙眉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可这熟悉的洁白额头,诱人的眉目露在外面的分明是他的姨娘。   他眯着眼,脚步不停,“本王不怕,让本王看看你!”   “王爷。”床上的佳人一声大喊,“莫要让婉儿为难,别过来。”她掩唇咳嗽了两声,半掀开面纱拿帕子掩唇咳嗽,宣元海目光如炬,看的极为仔细,那嘴唇虽然苍白,却是婉儿的唇,她有唇珠,微闭微张时弓弧圆润,就如一颗珍珠嵌在上好的美玉上。   宣元海顿住脚步,放心不少,“好好,本王不过去。”他一偏头盯着那黝黑的女大夫,她一直低垂着脑袋,若是宣王再仔细一些,这二人   不过是皮肤一黑一白,额头的饱满极为相似,而大约不像的地方就是正中的鼻子,谢婉较为端润,沈婳的却极是秀挺。   不错,躺在床上的已然是洗净妆容的沈婳,而现在立在旁的女大夫正是万姨娘,感受到宣王的目光掠过她时,万姨娘将头垂的更低了,像是一介草民的卑贱谦恭,宣元海哪里用正眼瞧她,只沉着声音问:“可有何大碍?”   “夫人的是肺痨!恕民妇无能,还是另请高明。”她本就因为萧绎送来的药物吐血,嗓子坏了,倒不似原本的声音。   肺痨?宣元海睁大了眸子,又看向床上的佳人,一声低吼,“废物。”更是埋怨宣祁氏请的是何无能大夫,正好也不必活着回去了,那眸中渐起的杀机让沈婳看的一清二楚,她咬了咬唇再次开口。   “王爷莫动气,婉儿已然这样,为我积累点福吧。”意思便是让宣王放过她。   万姨娘同时连忙作惊恐状,立刻跪在地上,伏低身子。   宣元海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什么,沈婳心里忐忑异常,半响才听宣元海又道,“下去吧,去库房领赏。”今日谢婉病了,又是蓁蓁的生辰,确实不易见血,日后再处理也好,不过他已经封了王府,没有令牌谁能出去?   沈婳暗暗松气,故意用发丝挡着些许面容询问,“今个儿郡主和世子的生辰宴如何?”   万姨娘知道沈婳这般与宣元海闲聊是在分他的心,她慢慢起身,眸光先是望向宣元海的背影,神色复杂而沉静,可沉静之下却是一抹厌恶的犀利。   她再是温柔的望着沈婳,这个和她容貌极为相似的女子,她终于明白心中隐动的是什么了,眸中泪水刹那间氤氲而出,后者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回望过去亦是有晶莹闪动,很快因为要遮掩情绪,她又掩唇低低咳嗽起来。   万姨娘一路出去,踏出芳菲阁,外面是久违的新鲜空气,可心情却依然沉重,未走多远,就有一侍卫过来接替了引路的人,那人只低声张了张嘴,万姨娘听的最清楚的就是萧将军三字,侍卫拿着王府腰牌畅通无阻,领她从后门出去,不远处的拐角就是一辆低调的马车,侍卫请她上车,万姨娘扶着裙角登上去,回眸,最后一眼望向这座牢笼一般的王府,从此她再也不是万姨娘了,而是重新活过来的谢婉。   马车疾驰而去,要赶在宣王发现万姨娘掉包之前送出去,若是宣元海调动兵力封城,萧绎还真不好办了,这便要瞧婳儿那边能拖住宣元海多久,萧绎心急如焚,面色阴沉的如同墨染的一般,一旦收到谢婉出城的消息,他即刻就去讨要她的小表妹。   僻静的亭子里突然蹿出一抹红影,她娇小的身子挨近,坐在萧绎的对面,“萧叔叔,我娘亲应该出城了吧?”   “快了。”萧绎回答的十分简短。   “姨母她怎么办?”坐在这里说话的正是蓁蓁郡主,听到小不点提起婳儿,萧绎更是阴郁起来。   蓁蓁郡主见他不说话,心里也是火急,她拿鞭子狠抽了桌面两下,“萧绎,你听着我谢家人一个都不能有事。”奶声奶气的童音出口,生气起来,竟然有几分乃父太子的气势。   萧绎嘴角一弯,略微抬眸瞧她,这哪里像个四岁多的女娃娃,如此聪颖如此懂事,王府的腰牌是小不点偷来给他的,当初他初来杭州,已然听到谢婉被幽禁王府的风声,可当蓁蓁郡主找来的时候,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站定身子,倨傲的说她是谢婉的女儿,萧绎知道离救谢婉不远了。   蓁蓁郡主收回鞭子,小身板望向城口的方向,从她懂事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生母是万姨娘,她屋子里的所有瓷器都是芳菲阁的万姨娘做的,她喜欢研究瓷器上的画,渐渐的竟然能看懂了,她虽然还小,可她若是想知道什么,一定能知道,她清楚她的娘亲想要自由!   “啾”似乎有冲天的一瞬火光冲上天空,萧绎迫不及待的站起来,面上敛着神色,再忍一下,婳儿。 ☆、第77章     沈婳到底是以她患了肺痨不许宣王靠近蒙混过去了,宣元海竟真的未曾发现她的万姨娘已是她人,倒要归功于老天赐给两姐妹相似的容貌,不似双生,却胜似双生,久不见新请的大夫过来,宣王决定亲自督促。   宣元海一离开,沈婳就遣退了其他伺候的,径自坐在梳妆台前淡扫峨眉,用杏油点了红唇,再去衣柜挑选了一身合体的衣裳穿上,她望着铜镜中的自个儿,着的是一件藕荷色裙装,裙摆袖口有银丝滚边,袖口繁系着淡黄色花纹,裙面上是大朵大朵的芙蓉花。   沈婳拉开门子出来,连面纱也一并去了,这芳菲阁的下人们还未曾见过万姨娘精心打扮自个儿,平日她总爱穿着粗布麻衣,柜子里做的新款衣衫年年都成了摆设,这会儿的不仅惊诧病重的万姨娘怎么出来了,各个也都瞧得瞪直了眼儿。   眼前的人儿美目之中流光溢彩,恰如一枝笑如春风的艳艳碧桃,只是说不上与平日的万姨娘有何不同?若说以前的万姨娘是一块美玉,那现在万姨娘更像是明珠,皆是纯净无暇,却气韵不同,连这容貌似乎都有了些许变化。   “姨娘您怎么出来了?”方脸嬷嬷上前毕恭毕敬的询问,想这容貌的变化也是因为描了妆容。   “我想走走。”沈婳只简单道。   主子想透透气,看起来还精神奕奕的,下人们哪里肯不依,沈婳便慢悠悠的在园子里散步,一路上,草木碧翠,花团锦簇,扑面的清风夹杂着徐徐幽香,仰面秋日里碧空如洗的天空,云层如浮絮,轻移漫卷。   下人们再次惊诧,今日的万姨娘怎么这般喜欢盯着天空看,于是伺候的丫鬟婆子也跟着一起看,这一看就望到一只风筝慢慢的飘在了空中,应该是花园里的小公子小姐们放着玩的。   沈婳渐渐收回目光,嫣红的嘴角随之慢慢翘起,二话不说就起身朝着入园口急急行去,方脸嬷嬷追着道:“姨娘,姨娘,王爷交代过您万不可去那里呀。”   下人们惊慌极了,若是让宣王知道万姨娘去了园口,他们可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沈婳并不理会她们,嘴角的弧度愈盛,却陡然开口冷冷道:“谁是你们的姨娘?离我远点……”   这一问把几个下人都问愣了,“姨娘,您莫不是病糊涂了?”   沈婳依然还是那句话:“我可不是你们的姨娘,我要出去。”   “不能出去呀,姨娘。”   沈婳步子很快,跑到入园口,便有侍卫挡住了去路不肯让她多踏出一步,沈婳立刻从头上拔出一根簪子,尖锐的簪子还泛着一层银光,她对准自个儿的喉咙,众人皆是吓的浑身冒汗,魂都快丢了。   方脸嬷嬷急得拍大腿,抹汗劝着,“您可莫要做傻事啊,老奴去叫王爷过来。”   沈婳厉声道:“谁敢动,我立刻就死在这里,你们到底是何居心?竟将我掳到这园子,我要出去找我表哥。”   “救命……救命……”   “我乃萧将军表妹,并非你们姨娘,莫要拦我!表哥,救命啊!”   沈婳拿性命威胁,几个下人和看守的侍卫皆不敢上前,又被万姨娘这一出搞的一头雾水,急的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好端端的姨娘,在芳菲阁里安安静静呆了四年的万姨娘怎么会突然自称是萧将军的表妹。   而沈婳这一声声一句句是使了全力歇斯底里喊叫出来的,外面一众夫人随着宣王妃的步子正好来了附近赏玩,隐约听到里面有女子寻死的声音,还自称是被掳到园子幽静起来的,身份也是不同寻常,竟是今日跟着萧将军一起来王府的表妹。   众位夫人面面相觑,旁的已有人议论纷纷,宣王妃似乎是面露尴尬,话语得体的安抚着众位夫人,可园子里面求救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众夫人们都听的心惊,有人害怕是这宣王爷好色,若是看重美貌就掳了去,跟盗匪有何区别?一时间都担心起自个儿的安全来。   其中有一位是总兵夫人,她夫君手握杭州的兵权,在杭州也是根基极深,又早与宣王府有不睦,所谓就是一山怎么能容二虎的道理,总兵夫人神色凛然,“宣王妃,这王府竟是闹出这等事情,还不赶快将这姑娘请出来。”   听到是大将军萧绎的表妹,总兵夫人心思就活络起来,若是能承情给萧将军,以后对夫君的官升定是有益的,再说宣王宠妾灭妻的名声在外,这等出格的事情又有何做不出来?   其他夫人便有附和的,“是啊,听的真可怕!”   “哎,也许是误会呢?王妃不如请出来先问问。”   宣王妃面露为难之色,众人瞬间就明白了,早就听说宣祁氏在王府没有地位,还听说这芳菲阁可是王府禁地,难道除了万姨娘,幽禁的还有其他女子?   总兵夫人冷笑,却带头道:“既然进不去,不如去问问萧将军可是丢了随行的人?”   “是啊,我们去问问。”   只要是有女人的地方,向来少不了戏份可瞧,大家都在兴头上,却没有人瞧见宣祁氏嘴角的那一抹快意的笑,这个女人终于离开王府了,而宣王对她的冷漠已经让她的心麻木起来,再是一个诡异的笑容,真好!这个王府散了才好。   这厢,宣元海出府请来大夫,可刚一下车就察觉出不对,王府门口围堵了不少侍卫,王府老管家急慌慌的跑过去,说是总兵和萧将军刚才带人进去了,又将缘由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他一边观察王爷的神色,一边抹汗。   宣元海气的直接揣上去,“滚开。”他跨步向前突然想到之前种种,脸色更显黑沉,临到门口他陡然神色大惊,将令牌扔给自个儿跟随的侍卫,“封城,封城,立即。”他几乎是握拳咆哮出来的。   大步跨着立刻就朝芳菲阁走,顺便召集来一千府兵,他带着狂卷的怒气走到一半,正看到一身墨黑锦袍的身影抱着一个女子出来,他手中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剑,剑锋上带了鲜血。   “萧将军今日是来本王王府闹事的么?”宣元海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怀中女子瞧,那身形,样貌都是她的万姨娘没错,他心底也希望是万姨娘,沈婳瞧宣王从蹙眉惊疑到笃定的神色,才抿了抿唇偏过头继续依恋般窝在萧绎宽厚的胸膛,而这一动作似乎更是刺激的宣元海差点捏碎了手骨。   萧绎冷笑,再往前走了两步,腰间佩戴的墨玉随之沉稳的脚步而摆动,“本将军倒想问问宣王为何要幽禁我的表妹?”他本就低沉的嗓音这会儿结满了冰渣子,气愤瞬间僵冷到极点,女眷都远远的离着,男客也也随之化成了两边,与总兵亲近的便站在萧绎这里。   “分明是本王府中的万姨娘。”   “我不是,我不是万姨娘。”一道软腻如黄莺的声音悠悠的从萧将军的怀里传出。   众人都听的一清二楚,况且还有刚才几位夫人作证,一时间真是热闹,说什么的都有。   “宣王请让路。”萧绎再次沉声冷冷开口。   宣元海眉眼间凝着怒气,这分明是她的婉儿,加之面前二人亲昵的举动,让宣王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他招了招手,府兵直接将众人团团围住,总兵今日带的侍卫并不算多,不由的瞥向萧绎,若是宣元海动真格,今日谁也走不了,他正待措辞劝萧将军来日方长。   “把本王的姨娘放下,本王自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沈婳见这架势,未曾想宣王会兵戎相见的要留人,一时也不知萧绎打的什么主意,轻轻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如水的眸子担忧的望向他,却立即感觉臂膀收紧了几分,萧绎似乎是在安抚沈婳不要害怕。   “宣王欲意将事情闹大,本将军奉陪到底。”也不知是怎么地,萧绎冷声说完,外面就涌进来不少侍卫,人数虽然不算太多,只有几百人,却瞧那标徽,乃是萧家军的侍卫,可谓是以一敌百的精兵。   这些身经百战的侍卫哪里是宣王府兵能比的,只萧绎的侍卫往那一站,府兵们就被这气势压的忍不住后退起来。   难怪萧绎如此强硬,沈婳吃惊不已,他的侍卫不是在淮州被赵都督牵绊住了么?   领头的将士是裘勇,他半抽着利剑吭哧吭哧的走过来,高大的身形往萧绎身旁一站,不笑起来特别能唬人,一声大吼,“今日谁敢拦将军的路,格杀勿论。”   其他侍卫跟着发出铿锵震地的响声,“杀,杀,杀。”   众人皆是被这气势吓得连连退避两边让开道路,宣元海抖着手,这种状况已然是败兵之势。   萧绎冷凝着面色,一步一步稳稳的抱着人离开,再无人敢阻拦。 ☆、第78章     许是昨个儿弦儿崩的太紧,沈婳今日起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坠儿正抱着一束娇艳的花儿往瓷瓶里插,一扭头笑盈盈的道:“表小姐,您睡好了?”   沈婳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便起来洗漱,萧绎显然是不在沈宅,想是宣王那还有许多棘手的事情等着他处理,宣元海失了心头肉万姨娘又怎可善罢甘休?   这里毕竟是杭州,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宣王虽不是条蛇,但也是那水中长了獠牙的蛟龙,宣王府日渐式微,可盘踞此地的势力还在,然而萧绎在杭州的根基却是全无,沈婳担心……   昨个儿是宣王毫无防备,今日可就不同。   午饭精致,沈婳却没有胃口,简单用了两口就让人撤了,午睡的时候她翻来覆去也没有半分睡意,又见窗外午后的云层湛蓝,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一片明媚。   沈婳想起昨个儿萧绎身上那身墨色袍子上有剑的划痕,也便不睡了,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了针线箩筐,打算给萧将军补补衣衫,也算是消磨时光了,自从来了江南,大抵是不比在侯府,这街巷里都是满街跑的孩童,煜哥儿便连午睡都不乐意了,跟着他们一起跑着玩,沈婳只让侍卫远远跟着,莫要扰了小公子的兴致,她也能闲下很多时光。   她不担心煜哥儿,可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蓁蓁郡主。   家姐谢婉连夜出城,被萧绎安顿到了一个极是安全的地方,沈婳之前一直未曾太多过问家姐的事情,当昨个儿萧绎告知蓁蓁郡主是她的外甥女时,沈婳心里不无苦涩,她的阿姐竟然吃了如此多的苦,先是谢家抄斩,她亲眼看着至亲死去,再是与前太子分别,流放途中却被贼人惦记,撸到府中幽禁屈辱成姨娘,足足四年多的时光与孩儿骨肉分离,想到这里沈婳更是对宣元海多了几分恨意。   如今万姨娘离去,蓁蓁郡主能得宣元海几分爱屋及乌?可所有烦乱的思绪她都只能忍住,等待萧绎回来。   穿了针线,沈婳让坠儿拿来萧绎昨个儿的墨色袍子,已经晾干洗净,坠儿不知表小姐要袍子作何,听话的拿来才知表小姐是想缝补口子,只是坠儿昨儿瞧见的时候已经缝补了,见表小姐不无失望,便打趣道:“不如我给表小姐您将线再扯开?您缝一缝?”   沈婳被她逗乐了,连连摆手,她的针线活一向是软肋,这个针脚缝的几乎看不出是划破过的,便实话实说:“若是让我缝了,表哥怕是都不愿再穿出去呢。”   “咱们少将军才不会嫌弃您的手艺哩。”   沈婳抬眼瞧瞧坠儿一副认真笃定的神色,心中哭笑不得,无论是坠儿还是木葵,都是一向偏护他家将军的,沈婳忽而又想到之前问坠儿的一个问题,来了兴致,“你可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表哥原配的事情么?”   坠儿一个激灵,眼神开始闪烁,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咬着唇道:“表小姐您想问什么?坠儿愿意说。”坠儿真心喜欢沈婳这个主子,也和木葵一样一心视表小姐为未来的将军夫人,虽然将军交代过不可与外人乱置喙前夫人,但是表小姐也不算外人吧,如是想着坠儿就更觉得可说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沈婳也是下意识的一问,根本也没想好自个儿要问什么,只是她今日摸到萧绎的袍子,便不自觉的想以前是不是也有个女人牵挂表哥,想为他缝补衣衫,便觉得心里一阵翻搅,当初她还误以为画像是安月蝉的,如今终于知道原来是她阿姐的。   可沈婳敢笃定萧绎与阿姐并无私心。   坠儿这边斜着眼眸,认真想了想,“安夫人她性子很随和,对小公子是极好,对将军更好,安夫人她和表小姐您有几分相似,除了样子像以外,更奇特就是声音了,都像黄鹂鸟一样,可惜……”   沈婳不知自个儿是以什么心情听完的,原来安月蝉带着满周岁的煜哥儿回安家时遇到劫匪,马车受惊,当时煜哥儿和安月蝉都在里面,眼见着马车就要摔下山崖,安月蝉却将煜哥儿抛上崖边,自个儿摔个粉身碎骨,后来萧绎去山崖下寻的时候,马儿和安月蝉的尸首都不见了,大约是被下面的豺狼虎豹叼走了,当了肉餐,不可谓凄惨。   “呀,表小姐,我忘了王婶儿还说让我去她那抓鱼呢,今个儿晚膳给您和萧将军炖鱼汤喝。”说完就赶紧离开朝门外走。   坠儿去弄鱼汤,她就将这里收下吧,沈婳拿着锦袍展铺在床上,抬手捋平起了褶子的地方,手掌慢慢捋过料子每一处,扫过胸膛处时,沈婳的手却是一顿,思绪飘回到昨个她扮作女大夫在前庭看到萧绎与宣王比剑的情景,脑海里浮现出那一身结实的肌肉,胸肌上还有不断滚落下大滴滚烫的汗珠。   沈婳的心突然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口干舌燥是她从未领略过的陌生感觉。   她起身去桌上拎起茶壶倒了杯微凉的茶水,因着那抹陌生的悸动,沈婳都未曾注意到茶杯里落了小物,江南的飞虫便是如此横行,待要下口时才堪堪瞧见,手上不禁一抖,竟然将茶水洒在了胸前,放杯子时又未放稳,一时从桌上滚下来,沈婳瞧着眼前的狼藉抚上额头,心内叹息连连。   而同一时刻,当萧绎高大的身影快入了门口时,就听的卧房内一声脆响,他只一瞬蹙下眉头,脚步却不停进了里面,抬眼望去,在古朴的家具下,只见一抹穿着樱红衣衫的纤瘦身子,跪趴在地上,如同绸子一般顺滑的墨发随意的散在肩头,偶尔随着女子的动作滑落下来,那发梢闪过一抹柔顺的芒光,仿佛一把刷子扫过萧将军的心头,躁动难耐,况且这种姿势,诱的人根本无法多加思考。   萧绎微微眯起了凤眸盯着,待听的女子哎呀一声,他才瞬间收回心神,喉结滑动几许,抬起长腿迈步到小表妹身后,俯身一瞧,才知她是打碎了杯子,一边在捡拾碎瓷,一边用抹布将地板上的水渍轻轻擦净,可锋利的碎瓷却将小表妹的手指划破。   沈婳正轻蹙着好看的黛眉,吮吸着手指,嫣红的嘴唇娇艳欲滴,舌尖轻舔,而她胸前似乎也沾了茶水,薄薄的布料因着湿漉,紧紧贴着她圆润的胸前,以萧绎角度看来,完美的弧线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诱惑至极,萧绎喉结滑动更是厉害,下腹热流奔涌。   他呼吸微滞,虽然一身疲惫,可比起这种简直要难受千万倍,他起身就立即要离开,否则……   “表哥,你回来了。”嫣红的小人儿扭了头,睁着璀璨的眸子喊道。   萧绎连听到音儿都觉得是魅惑的,只急着往外离开,沈婳却是再次叫住,“怎的刚来就要离开?又出了什么事么?”   “表妹若再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了。”   沈婳听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定是外面太累了,心疼他道:“表哥还是歇一歇吧,待我收拾干净了,去为你沏壶新茶。”她根本未听懂男人话中危险的气息,还弯着水嫩的红唇对着萧绎盈盈微笑。   萧绎双眸一眯,嘴角弯起弧度,“那我就留下。”他步子又急又快的走过来,沈婳只来的急抬眼瞧他袍边摆动,黑靴就已经到了脚边,紧接着双臂被架起来,她随着他动作转动后背靠在了旁边的衣柜上,那结实的臂膀却下滑顺着支撑的力量架住她的双腿!   沈婳困在衣柜和男人之间,一冷一热,一硬一软,让她瞬间明白了萧绎说刚才留下是何意思,他也丝毫不给她反悔的机会,霸道的亲吻上她的嘴唇,脸颊,脖颈,游移在因为茶水打到的濡湿胸前,隔着薄薄的衣料埋在里面忘情的吮吸……他不断的亲吻让沈婳微微喘息不上来,可她并不讨厌。   感受着那俊逸的脸庞贴着她,偶尔望向她时,眸中盛放的温柔就如同她是珍藏多年的酒酿,终于喝到了嘴里,酒不醉人人自醉,不仅萧绎的呼吸急促起来,沈婳也难以抑制的微启嫣唇,更是口喝的舔了下嘴唇。   他说她小时候是喜欢缠着他的,沈婳不信,现在她终于,信了。   九月桂花依然飘香,屋内两个身影交叠,从衣柜一路亲吻翻倒在大床上,沈婳没有刻意躲他,更是被萧绎点的一身火,只能抱住他的腰,任由着他强攻阵地,一路往下。   萧绎这种男人,只消一眼就能记在心里一辈子,他沉默冷情,却独独宠着她,沈婳又怎会没有感觉,以前是不敢,现在是无可自拔,只会越陷越深,坠儿说安月蝉待他极好,大抵和她的心情一样,她也想对他好,他忍不住了,想要她,此刻的沈婳心底闺训早丢了,红透的身子有的是只情。   两人的衣裳一件件的从帐子里抛出,帐子内早已经幽香萦绕,待到要解开那撩人的肚兜时,沈婳听到萧绎嘶哑的声低低呢喃她:“婳儿,我的婳儿。”   “我小时候叫什么?”   “谢甯,甯儿,甯儿。”   萧绎扶着沈婳的肩膀将她翻了一个身,沈婳一声惊呼,略有茧子的大掌覆盖在她的背上,肚兜的细绳似乎被急切的解开,沈婳说是才十四,其实已然十五芳华,正是熟透的果子,只会让萧绎爱不释手。   只是这果子还未采摘,外面就咚咚咚响起敲门声,“婳丫头,你在里面么,是王婶,别人送了你叔些果子,新鲜着呢!我拿来给你和煜哥儿那孩子尝尝鲜儿。”   沈婳听到王婶喊她,赶忙背着胳膊推了推身上的人,他被她压着,只能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稳着呼吸回道,“王婶,您等等,我刚弄衣服上茶水了,正换身清爽的衣裳。”   “好嘞,婶儿等着你。”   再次被翻过来身子的她能看到萧绎的脸有多黑,多阴郁,本来慢慢找回理智的沈婳后知后觉的羞的红了脸儿,两人赤身,这会让才觉得别扭,拿双手挡着,尤其是沈婳不知带了什么好奇心的驱使往那册子里常说的地瞥了一眼,攸然睁大了眸子,沈婳只剩下一个念头,还是等成婚时再说吧,便急急忙忙下床赶紧穿衣裳。   萧将军依然唬着一张脸,剧烈的喘息过后,随意的躺在床上,一条肌肉纹理结实的臂膀搭在额头,阖着眸子,他紧抿的薄唇一言不发。   沈婳瞧着微微叹气,临拉门前,突然跑过去在萧绎的耳边轻轻吐气:“表哥,咱们回去成亲吧。”说完沈婳就又轻快的离开,那微微咬红的嘴唇泄露了她的一丝慌乱。   “王婶,这果子真好,放煜哥的房里吧!他一定喜欢。”   伴随着外面女子莺莺说话的声音,刚刚吐气如兰小嘴仿佛还在耳边一般,萧绎原本紧绷的嘴角轻扬起了一抹弧度,果子是真好!!!就像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   回了京城,一定要把这水蜜桃名正言顺的抱在怀里,痛快淋漓的吃了。   ……   秋雨萧瑟了几日,直到九月底,太子终于携着赈灾款银到了杭州,萧绎自从那日后也愈发的忙碌,几乎是在驿馆住下,裘勇也跟着住在了那里,偶尔过来只是帮着劈柴,顺便沈婳都会询问下近况。   裘勇几次都是来去匆匆,只说将军剿匪快收网了,罪证都已经拿到,却只差一条大鱼,还有就是太子嫌驿馆潮湿阴冷,害了风寒,宣王特意过去将太子请入王府住,不日要为太子接风洗尘。   裘勇撸着袖子,一边吭哧劈柴,一边絮絮叨叨的骂着太子,他是个孤儿,也经历过瘟疫横行,饥寒交迫,知道赈灾款银及时发放的重要性,但这当朝的太子,根本不露面只将事情全权交由裴毅和其他两个臣子经办,自个儿则移居奢华的王府,听说还特意请了杭州最有名的舞姬入了府中,每日都有丝竹管乐声传出。   期间蓁蓁郡主偷偷来了两次,看着极好,和煜哥儿玩耍了半响,两人总爱拌嘴争哥哥或是姐姐的名头,沈婳十分惊讶宣王的镇定,好似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一般,陪着太子每日作乐,而万姨娘的失踪只不过是换来宣祁氏被幽禁起来,蓁蓁似乎也未受到影响,在府中还是最受宠的郡主。   这日萧绎突然回来沈宅,便吩咐让坠儿去烧些热水,他要沐浴洗漱,沈婳瞧着好些日子不见的人,他的神色疲惫,长了胡髯,却更显男人的伟岸。   萧绎一来无人时便将小表妹搂在入怀中,手上不老实的摸索,再亲的满足,直到胸口剧烈的喘息才将人按在胸口,紧紧搂住好久。   终于肯去洗澡沐浴,待他收拾完了自个儿,又变成了俊美如画中出来的谪仙,萧绎明明是个武将,皮肤却极为白皙,沈婳盯着他瞧,觉得这京城第一美男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   “来日方长,婳儿以后再慢慢欣赏,我即刻要去宣王府赴宴。”   沈婳一听宣王府脸色瞬间凝住,因为在沈婳的心里总觉得宣王不会咽下那口气,他的蛰伏更像是冬眠后的蛟龙,獠牙正待大张,只怕今日宴乃是鸿门宴。   “一定要去么?”沈婳低低的担忧寻问。   萧绎长臂一览,将人拉住怀里坐在腿上,像安抚煜哥儿一般,轻轻摩挲着她的背,“宣王为太子设的接风宴,我岂有不去的道理,君臣之谊,若我不去倒是给他人落下把柄。”   “可我有预感,这次宴会必是宣王设给你的圈套,我只怕你……”后面的话沈婳不愿多说,她心里极为不踏实,只认真叮嘱,“一定要将裘将军带在身边,他有时候还挺能唬人的。”   萧绎握住她的手慢慢摩挲,绷着脸道:“婳儿就这般小看我?”   沈婳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当初高祖赴项王的鸿门宴,也是因为有樊哙将军在才救了高祖一命,如今眼看萧绎要去鸿门宴,她如何能放心,这个火坑注定要跳,她却只能干巴巴的看着,等着结果。   萧绎瞧着小表妹心神不安的模样,真是爱极了,又心疼极了,执起那秀美的柔荑亲吻了下安抚,他的凤眸盯着远处渐渐眯起,“放心,我定当小心,若真是鸿门宴,也是他宣元海的鸿门宴。”   “还有我让人置办了些杭州的特产,婳儿你一会儿去点点瞧瞧,还需什么,只管买下,过两日你便带着煜哥儿先回京城。”   沈婳听话的点点头,杭州现在就像一只蓄满力量的弓箭,各种势力聚集,一触即发,她留下来只会能为萧绎的牵绊,还是先回京城静静的等他回来,况且她也想妤姐姐,红玉,木葵木槿了,虽然书信中已经拖了萧静妤照拂她的几个丫鬟,可她毕竟嫁入裴家,尤其是红玉,不知她离开后可是有人欺负?   宣王府为太子办的接风宴极为奢华,太子在房间休息够了不愿等待龙行阔步,先坐上了台阶主位,萧绎和一些臣子都还不曾到,宣王和早到的赵知县率先迎上去,屈膝行礼,太子及是满意这次的安排,不由笑着道:“宣王真是替本殿费心了。”   太子眯着双眸子,虽然样貌不俗,眼底却青灰一片,一看便是常年纵欲的后果,席间的歌舞已经开始,女子柔细的腰肢在太子眼前扭动摇摆,妖娆的舞姬穿着薄薄的纱衣,曲线若隐若现,一双眸子勾人心魄,她一边扭动,一边朝着太子怀里钻过去。   太子兴致极好,也不避讳,直接将人搂在怀里摸起来,这里又不是东宫,父皇远在京城,杭州就他最大,太子已然飘飘然的享受起一切。   宣王却命人递上去一张画像,“多谢殿下夸赞,这也是为殿下您准备的,但看殿下可否喜欢,若是不喜,臣再让人换掉。”   太子呵呵一笑,展开画像,豁然推开身边依偎的女子,紧紧的盯着那画像瞧,像是勾起了太久远的回忆似的,他晃神了片刻,还记得那雪白娇美的脸庞,他第一次见到年纪不大,却觉得是九天玄女降临,如今见到画像惊叹此间怎会有这有如此相似之人,她求而不得的当年京城第一美人。   太子招了招手,将宣王叫至身旁,迫不及待小声询问道:“已经送来了?”   宣王道:“殿下,耐心等等,那女子还在准备更衣沐浴,若是送到殿下的卧房,臣定当知会殿下。”   太子展颜哈哈大笑,酒盏下肚舌尖甚是美味呀!   于此沈宅,天色已黯,几个夜行黑衣人蛰伏在附近,待萧绎一出宅子,几人互视一眼,悄然开始行动…… ☆、第79章     萧绎赴宴只带了两个萧家军的侍卫过来,而向来不离身的裘勇则被他派去办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正如婳儿说的,裘勇有时候还挺能唬人的。   裴毅一路来负责太子的安危,宴会自然也不例外,萧绎和他带来的人都要例行检查,解下佩剑,方能入了宴会里面。   裴将军站定在外不苟言笑,里面正是丝竹管乐,觥筹交错的碰杯声,萧绎来的最迟,远远的望见一团团盛开的菊花和绿枝簇拥中舞姬妖娆扭动的身姿,宴会设在王府花园与这花团锦簇倒是相称,只不过那水蛇般舞动的美人实在让人欣赏不来,不仅萧绎蹙着眉头嘴角微微抽动,若是仔细看裴将军抽动更甚。   萧绎与其虽都为武将,可立场不同不相为谋,裴家是□□的人,众所周知,萧绎则一直随侯府中立,虽比不得有党派的日后风光,但也正是这点偏被皇上看中,一路委以重任。   如今裴家,萧家已经结为姻亲,在别人看来也是萧静妤年岁大了,没得挑的,只有裴太傅家的病秧子嫡二子合适,一个侯府,一个太傅府也不辱没两家的门第了。   不过萧绎却甚是钦佩裴毅,两人狩猎场比过箭术,比过打猎,裴毅总被萧绎压上一头,却会抱拳承认输得心服口服,是个汉子。裴太傅此人老奸巨猾,他生的两个儿子倒是品性端正,否则萧绎也不会允许妹妹嫁给裴琰。   所以说这种男人间惺惺相惜之感并不会因为立场不同而减损,正如裴毅也有这样的心思,若是撇开朝堂之争,二人定能成为校场里摔跤的兄弟。   待解了佩剑,萧绎则选了一处角落的矮几,席间有人坐下,便会有侍女随之跪在身旁为其倒酒喂菜,随跪在萧绎身旁的侍女样貌极佳,正有江南水乡特有的温婉如玉之感,腰如扶柳,貌比娇花。   太子哪里还有心情理会下面的一众臣子,出了东宫,就好似鸟了出了笼子,没得做戏给父皇看了,只端着酒盏简单开场说了几句,便让大大家各自放松尽兴,况且他心里正惦念着画中美人。   萧绎的侍卫就站在暗光的不远处,一排排明晃晃的灯笼洒下温热的光亮,萧绎身旁的侍女柔弱无骨的身子腻过来,明明已入十月金秋,江南再如何也开始阴冷起来。   可这侍女却像舞姬一般穿的极为轻薄,还刻意俯下身子给萧绎倒酒,露出一对雪白的酥胸,中间沟壑好像一条江河蜿蜒而下,不知深浅,若说这女子哪里最好,容貌不过偏上,却是这一身皮肉,雪白如玉,身段如玉葫芦般婀娜多姿,若是一般男子见了只不定就真的楼怀里叫亲亲宝贝了,眼见着侍女喂酒快要倒在萧将军的怀里。   萧绎却冷着脸不着痕迹的避开,凤眸一眯冷冷的瞥向太子身旁的宣王,宣王举着酒盏饮酒,长袖遮挡下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眸子直盯着萧绎,二人对视上,便有仿佛有无数刀光剑影划过。   宣王似是胜利者一般还向萧绎挑衅的举了举杯,一饮而尽下却是一脸狠辣,萧绎却依旧冷着俊容,眸光也愈是发寒。   过了一会儿,有人穿梭而入到了宣王身边,在他耳边低语说了什么,宣王嘴角豁然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手中握着的酒盏更是一仰头喝光,再瞥向萧绎一眼,比之刚才眸光还要狠辣快意。   他随即起身去太子身旁,又在太子耳边低语,立刻就传来男人哈哈的大笑,太子站起身子与众大臣道先暂离宴会片刻,众人起身恭送太子离开。   没了太子在场,下面似乎更显热闹,想要攀附关系的敬酒的敬酒,喜欢美人的搂抱的搂抱,宣王没有其他兴致,带着酒壶,杯盏绕到萧绎邻座旁坐下,仿佛二人之间并未有任何隔阂一般,宣王眯着眼笑道:“萧将军本王敬你一杯。”   萧绎并不动酒盏,宣王也不恼怒,“怎么?明明是将军将本王的至宝偷走,本王都未怪罪,萧将军有何不悦?”   萧绎冷冷开口,“连至宝都藏不住的,宣王有何可悦的?还要同我敬酒?”   宣王被这一句话刺激的眸光一缩,想到萧绎竟然敢夺取她的挚爱,可到底不比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时忍下随即低低的笑了,“萧将军难道护宝有何妙法?只怕一不慎也是要丢的。”   萧绎却像听了笑话一般,沉声道:“我萧绎不会无能到弄丢自个儿宝贝,只会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爱护着,即便是有鬼盯上也休想夺去。”说到这萧绎的眸光冷若冰霜,一字一句挑着凤眸与宣王道出,“这一点倒是值得敬王爷给我提醒。”说完萧绎一举杯盏,堪堪是喝光了。   宣王冷笑,等太子一会儿快活完了,看萧绎还能这般饮下酒水?他的万姨娘派出人找寻了多日都不见一点儿踪迹,宣王养尊处优惯了,不敌萧绎的手腕,可只要他人在杭州,就必要吃他的亏。   “哈哈,那将军便看好了宝贝,莫要让人惦记上,而万姨娘的事萧将军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宣王也不掩饰用意,最后直白的说道,随即起身,临走前还怒斥萧绎身旁的侍女,“如何伺候萧将军的,还不将酒盏满上。”   那侍女伏低身子,忙是执起酒壶斟满一杯香醇的酒酿,“将军请用。”侍女细声细语的劝酒,再次歪着身子往那结实的怀里钻,萧绎这回倒是端起了酒爵。   那侍女看萧将军并无拒绝,手上也不老实了,身子一边歪过去,一边却伸手大胆的要往男人锦袍下的腿根探去。   只是都未歪下身子,陡然却感觉肩膀被人捏住,侍女一身雪白的肉被捏的生疼,眸子无辜的垂目到那使了力道的手上。   肩膀上的那只手比之她雪白皮肤有过之而不及,那手肌肤洁白滑腻,似乎都带着温润的玉泽,好像是一只白玉雕琢而成的一般,随着目光游移到上面,这手的主人微微抬脸,却是一个黝黑的侍卫,脸上还有一处骇人的刀疤。   侍女惊诧,这手的主人怎么会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侍卫,明明是两种颜色,分明应该是个女子的手,侍女还在震惊耳边就划过侍卫沙哑的威胁声音:“将军他不喜女子服侍,你还不赶快退下,小心一会折了手腕。” ☆、第80章     萧绎凤眸望着出语威胁的“侍卫”,薄唇饮酒时微微弯起,那侍女脸色发白,又看看萧将军放下酒盏后一副不解风情的冰霜脸,只得后怕的将手伸回来,扮作侍卫的沈婳冷语将其打发走,继而她才对萧将军小声嗔道:“若属下不出来,将军是不是就要好好享受一番了。”   “我的小侍卫吃醋了?”宴会周围都是觥筹交错的声音,加上萧绎为人阴冷,便是有那攀高之心的也吓的退回去了,毕竟这里都是地方官员,不比京官,哪里还敢上前去招惹这位活阎王,只怕哪句话说的不妙,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所以萧绎的周围较为安静,即便二人说这等着话,别人一时也听不到,只当是萧将军吩咐侍卫事情呢。   也幸而是在花园行的宴会,沈婳扮作侍卫后便是身上有些女儿香,也被混淆过去了。   沈婳对此自然不会承认,“属下只是想提醒将军万事小心,万一那手有毒呢!”   萧绎轻笑,挑了挑眉看她,“谁的手敢伸过来本将军定都是要折断的,不过你这小侍卫的手可真好看,最适合拿那棍棒的武器,待的回了军营,本将军就赐你一个,再教你一套棍法!”他就爱这小女子不承认还拈酸吃醋的样子,眯着眼在她袖口流连。   沈婳初来听这话时也未觉得有何不妥,待的细细一想,嚼过味来,才知萧绎是在说荤话,还有盯着她的手眸光隐藏在眼底火热躁动,一时黝黑的面孔红了脸面,有些瞠目结舌的望着萧将军一本正经的俊脸,真真觉得天下没有比之更不要脸的人了。   沈婳被噎的一时无语,萧将军嘴角一勾,再次自个儿斟满,饮了一杯酒酿,若不是在外面还真想言传身教,开小灶训练下这爱吃醋的小侍卫。   沈婳刚张了张嘴要给萧将军好好辩一辩,一道熟悉的黑影就罩了过来,她连忙整理了脸上的神色,退至一旁,这过来作揖的青年才俊却是状元郎宋子郡。   “萧将军,下官忽来敬酒,实属冒昧。”宋子郡谦谦君子的模样,缓缓有礼的说着。   萧绎啜饮着酒盏一言不发,这宋子郡他印象可特别深刻呀,当初婳儿可是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子的盯着,斜目到身后的“小侍卫”脸上,他眸子一缩,微微蹙了眉。   婳儿这是什么神色?他的脸色阴沉了几分,当场冷了眉眼,便是连正眼都不给道:“宋大人,既知冒昧,还敢过来。”   宋子郡微微一怔,作揖之后只得离开,那个背影在沈婳瞧来极为落寞无奈。   其实沈婳见宋子郡找过来,先是咯噔一下,因为她能想到宋子郡突然找来萧绎这边是要做什么,当初她让宋子郡来侯府求亲,却被萧老夫人挡在外面,只怕是无门入侯府,才想来萧绎这里试一试。   想到这沈婳的愧疚心更甚,她当初被心中悸动扰的烦乱,只以为离了侯府便会无事,加之早晚是要嫁人,不如选了自个儿熟悉的,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询问玉佩之约,如今被自己作死的愚蠢决定羞愧的无以复加,更对宋子郡多了几分弥补的心思。   萧绎见她目光盯着远处的身影,又想起她刚才那怜惜的神色,心里便存了一口闷气,只得一杯一杯的酒液饮下,好在今日还有一件值的令他舒畅的事情,想来该发生了。   “裴将军,殿下的房中有刺客,有刺客!”一个侍卫跑过来在席间大喊,裴毅立刻上前去去寻太子,并让侍卫封锁王府,不许任何人出去,在未弄清楚事情之前谁都不能脱去嫌疑。   宣王府出了刺客,何等的大事,宣王凝着惊诧的神色豁然站起来,怎么也想不到会出了刺客。   就在半个时辰前,太子去房中宠幸美人,喊了半天却不见美人出现,黑灯瞎火的还以为是美人再跟她*,便耐着性子一个劲儿喊叫小美人,让其别怕,太子拨开帐子,确实看到一个身影躺在床上,只不过不是他想象中的婀娜身姿,却见那床上的身影突然一跃而起,震的床板吱吱呀呀发出响动,太子有了警觉。   身板宽厚明显是个男人的,太子并未看清人影,便有一把匕首划过来,他再无能,也是有练过武功的,原本朝着心脏毙命的尖锐只在臂膀上划了一条深深的口子,太子立刻叫喊,引来守门的侍卫踹门而入。   那贼人看势头不妙,只的跳窗而逃,太子房间的一面窗外正是一汪碧波的湖水,风景宜人,是宣王特意安排的,这时候倒成了逃跑的最好掩护,入了湖水,夜间黑漆漆的一片,哪里还有踪迹可寻。   可当裴毅进来时还是发现了端倪,就在刺客逃跑的时候,衣服的料子不小心有蹭在窗户上一块,裴毅认真查看,这衣料像是宣王府侍卫的,只斗胆将心中发现的说了出来,太子被大夫包扎着伤口,脸上怒气难消,那条未受伤的手一拍桌案,“宣王,好你个谋逆之臣,竟以美人引诱本殿,意图不轨,该诛,该诛,抓起来送京中大理寺查办。”   裴毅立即派人搜寻王府,并将有谋逆之心的宣王先押解住,席间所有人都想不到宣王会刺杀太子,皆是瑟瑟发抖的与宣王划清界限。宣王也是直呼冤枉,明明不该是这样,应该是萧绎的挚爱被太子宠幸,以萧绎的性子又怎么会忍受,定要冲撞太子的,他就要看萧绎此番狼狈的模样,以消心中难以抑制的怒气。   可到头来怎么自个儿会成了刺杀太子的凶手!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一夜的搜寻却未曾找到凶手,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却不知侍卫搜寻到蓁蓁郡主房间时,他正挥舞的鞭子将一个虎背熊腰的嬷嬷当做马儿在房间里骑着玩耍,那老嬷嬷喘着粗气,跑的十分卖力,郡主十分开心的喊叫着,“追风,快点,不快点我就抽你了。”   侍卫哪有心情看一个老奴和郡主玩这种游戏,加之凶手是个身形高大的男的,便未多留意这郡主身子下的老嬷嬷,只纷纷扭着头厌恶的离开,不由感叹丑妇,丑的令人想吐啊。   那老嬷嬷也是无意中从镜子中看到自个儿,也是差点呕出酸水来,倒像那怀了孕的小媳妇一般,吐的不停,铜镜中是死白的一张脸,两个跟落日般的红脸蛋儿,蛾子般粗的黑眉毛,腊肠一样的大红唇,嘴角还点了媒婆痣,可依稀分明有裘勇裘将军的神情,那婆子欲哭无泪,只剩下背上的小女娃咯咯的前仰后翻直笑。   一夜之间,宣王谋害太子之罪被死死的压在头上,太子写下奏书八百里加急先送至裴府给太傅过目,裴太傅却扣下来奏折,直称太子糊涂,几日后,又重新拟了奏折送至御书房,新写的奏折中直指宣王与当地官员勾结私扣年年赈灾款银,致使江南水患无穷,流民四窜,皆是因为宣王贪敛无度,生活奢靡,另外连宣王宠妾灭妻的这等事情也写在上面,而太子去了江南兢兢业业的赈灾,发现宣王这见不得人的勾当时,太子欲意递呈奏书,却惹怒宣王,派人行刺太子。   皇上勃然摔了折子大怒!!!   “所以说宣王此次押解回京去大理寺可能是有去无回?”坐在马车正回府的沈婳惊疑道,但也掩饰不住一夜被侍卫吵闹搜寻的疲惫。   “原本只要大理寺认真查办这祸惹不到宣王头上,我的计划可谓是漏洞端倪不少,若是头脑清醒之人想想便能回过味来,可宣王却执意迎太子入府,酒色奉上,现如今太傅定要为太子寻一个明君的由头递呈奏折,并草草结案,再去查封宣王府,找到罪证,我们只当看他们撕咬,坐收渔翁之利。”   色字头上一把刀呀,不是架在宣王的脖上,就是架在太子的脖上,显然宣王输了。   “可蓁蓁郡主如何?”自个儿外甥女,沈婳不由忧心的询问。   萧绎神色严肃,“我已经派人接她离开杭州城与婉姐团聚,你大可放心。”   沈婳点点头,萧绎忽然拉她入了怀中,“累了一夜,睡会儿吧,一会儿回去你就带着煜哥儿离开杭州回京!我只怕杭州要生变了。”   沈婳没想到要这么急,扬起脸睁大了眸子望着他,软声细语道,“明日行么,我今日太累了。”   萧绎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只要不是想着今夜去私会哪个情郎告别,自然是可以。”   萧绎说这话完全是昨日宴会上被宋子郡那小子刺激的,多有警告沈婳少与其接触之意。   沈婳却是身子一僵,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犹豫了,只笑了笑,便窝在那结实而温暖的怀中小憩。   回了沈宅,萧绎就去了驿馆,沈婳又补了会儿觉儿,临到天快黑了,见萧绎还不曾回来,估摸着今夜也是不会回了,便起来简单洗漱,悄悄雇佣了辆马车,独自出门。 ☆、第81章   明日便要回京,时间很是紧迫,沈婳也是无法才出此下册,让一小童拿了自个儿亲笔书信送去驿站给宋子郡,在杭州夜摊的集市约见,选了此处,也是因为这边大多是平民百姓常去的铺子,二人私下见面不易被他人瞧见,以免生了闲话,再者沈婳女伴男装做学子时也常常和宋子郡来这等地方,二人都较为熟悉。   她今日穿了女装,挑的是颜色最为素雅的湖绿,只早早说累了,坠儿也不敢扰她,沈婳便悄悄出了沈宅,雇佣马车行来集市,可是刚到了集市,就见马车的横凳下探出一颗圆溜溜小脑袋来,“好香呀!”   “煜哥儿?”沈婳先是吓了一跳,任谁看见一颗披头散发的小脑袋都不会淡定的,而后才惊诧出声,“你一直躲在里面了?”   小麒麟嘿嘿咧嘴一笑,自个儿已经从下面爬出来,拍怕衣裳上沾的灰尘,“嗯啊,煜哥儿见小娘亲一个人出来,也不带坠儿,煜哥儿不放心,得好好保护小娘亲才行,爹爹说这世道坏人可特别多,好多人把小娘亲当猎物盯着呢。”   这口气听起来确实那么像萧绎说的话,沈婳哭笑不得,肯定是萧绎跟煜哥儿说什么了,所以板起脸来问:“是爹爹让你看着我?”   小麒麟不吭声,沈婳便拿美食诱惑小儿,“你跟我说实话,一会儿你想吃什么就给你买什么。”   在沈婳美食的诱引下,煜哥儿没有骨气的投降了,“小娘亲今天睡觉的时候,爹爹来房里看过小娘亲,爹爹说让我寸步不离的保护小娘亲,说有个姓宋的小子在找小娘亲呢。”   想是宋子郡酒宴不死心,又去找萧绎了。萧绎这一定是知道她跟宋子郡的同窗关系了,也是,来了杭州要想打听什么也是轻而易举的,这种事情原本是不该瞒着萧绎的,只是一来萧绎为剿匪事情忙碌,沈婳也不想增加他的负担,二来关乎宋子郡的仕途,依着萧绎的小心眼,万一给他难看该是如何。   思来想去,这种事情确实瞒不得,不如回了京城便和萧绎说清楚,但今天她一定要和宋子郡先说的明白才行。   沈婳抱着煜哥儿选了书信中约好摊位,是一家馄饨小铺子,街上来往叫卖的行人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她为小麒麟先买了一笼子水晶油包,外皮像洁白的大馒头一样蓬松柔软,一咬开内陷有晶莹剔透的猪油颗粒,还隐约可见包裹着各种果仁,香甜可口。   见小儿吃的欢快,她摸了摸他的脑袋。其实心中是紧张的,一会儿宋子郡来了,不知该如何回应和拒绝他的情谊,一番挣扎的思量中就在重重人影中看到了他。   宋子郡显然慌忙而来,连发髻都有些松散却未注意,一见到那边熟悉的身影,他当场就愣住了,当时看见熟悉的笔迹,以为沈贤弟也回了江南,可那约好地点明明是个女子,况且那女子看到他时,还故意去掉帷帽,露出一张惊鸿明丽的面容,与宋贤弟的那张脸渐渐重合成一模一样,而她的倾城容貌不仅仅引得他,就连周围路过的行人都不由纷纷扭头探看。   美人自然没有人不喜看的,宋子郡呆呆的走过来。   沈婳出声道:“子郡兄……”是专门压低了嗓音后的沉哑声音,就像他扮做男儿时常用的声调。   宋子郡更是目瞪口呆,“宋……宋贤弟?”他断断续续的试探着问。   沈婳尴尬的点点头,宋子郡深吸一口气坐在旁边,目光直直的瞪着沈婳的脸瞧,仿佛是要从她身上的找出一丝不是宋贤弟的特点,可显然二人除了男女之别,无一样不是相似的。   宋子郡再傻,此刻也明白了,宋贤弟是她,还有他的胞生妹妹也是她,面上虽然慌乱,可心中却涌起无限惊喜。   “子郡兄要吃什么?我已经点了两碗馄钝,一大一小。”   “我一样的馄饨吧。”沈婳连忙招呼老板多加一碗。   宋子郡现在有些慌乱,沈婳何尝不是,二人这样对面着不说话很是尴尬,沈婳无从下口,宋子郡也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倒是小麒麟一声好吃将二人之间的静默打破,原来小麒麟刚刚吃完最后一个油包。   沈婳赶忙取了手帕为他擦嘴,可小麒麟这时候似乎才注意到他们对面坐了一个人,小麒麟坐在木凳上,因为身子小只露出小小的黑脑袋,瞪着对面的人,眼中充满了挑衅。   小麒麟嘟嘟嘴巴,挨近沈婳一副亲昵的模样,“小娘亲,这个人是谁?”   宋子郡被小儿看的浑身不自在,沈婳也瞧见了小麒麟呲牙咧嘴的模样,“他可不是坏人,是我入学时的同窗。”   宋子郡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为何这小儿喊她娘亲,“子……”他觉得很是别扭,但还是改口道:“沈姑娘,这个小孩子是?”因为小麒麟现在长大,愈发眉眼像亲母谢婉,多多少少也和沈婳相似,极容易令人误会他们是母子。   “这是萧将军的儿子。”   “那为何称呼沈姑娘为小娘亲?”   “子郡兄应该听过吧,萧将军原配故去,留下这么一个儿子,我与煜哥儿有缘,他也是觉得好玩才胡乱叫的。”   宋子郡听完心中舒出一口气,面上显然一松。   “原来是萧小公子。”   小麒麟不友好的哼了一声,弄的沈婳尴尬异常,只能无力的扶着额头,盼望馄饨赶快上来,堵住小儿的嘴巴才好,原本是要将事情说清楚的,现在只能等煜哥儿吃饱,好睡着了送去马车,她才能与宋子郡说那件事情。   现在夜色愈发浓重,远远一条街望去,大大小小的灯笼或者发出红彤彤的亮光,或者是微亮的黄晕,熙熙攘攘的人群钦点美食的声音此起彼伏,香气一阵阵的扑面,馋的小儿口水直流。   等老板将馄饨上到桌子上,小麒麟探着脖子闻了闻,只道好香,就要端起碗来开吃。   “大晚上,不要喝太多汤汁哦!要不然又该……”   小麒麟一听这话连忙抗议,“小娘亲……”担心自个尿床的事情叫外人知道,不,谁知道都不行,就是因为让蓁蓁郡主知道她尿床的事,蓁蓁还羞羞的说,她是姐姐,因为尿床的人不能当哥哥,小麒麟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励志再不尿床了。   沈婳冲他笑笑,再次摸摸脑袋,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看着小儿动筷子。   旁边的宋子郡瞧着二人亲密的模样,虽不是母子,却胜似母子,心里没由来生出一丝别样的滋味来,仿佛这次赴约就像独自一人。   宋子郡有太多疑问想问她,沈婳也有太多话想对他说,两人同时一个“你”字开口,一时一愣,又是一阵沉默。   半响,宋子郡再次紧张的开口,“我知道你不喜欢香菜,都给我吧!”说完就要伸着筷子往沈婳碗里夹出来。   小麒麟正吞着一个透明软腻的馄饨,看见后小儿性情又起来了,“哼,你再献殷勤,我小娘亲也不会喜欢你。小娘亲回去京城就要和我爹爹成婚了,你没有希望了!”他还冲他做了一个得意的鬼脸!   沈婳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归要来了,借这小儿的口说出来或许也不错。   “子郡兄,是我当时未曾考虑妥当,竟然让你入了困境,一切都是我沈婳的错,对不住了,还望子郡兄将玉佩还赠给我。”   “为什么?”宋子郡喃喃了一句。   沈婳也坦荡道将自己为何女扮男装入学堂,为了何去了京城,又为何说出玉佩之约的事情详详细细的与宋子郡道出。   “子郡兄年轻有为,斯文俊秀,性子温和,又是布衣出身,我们彼此之间不至于落差太大,当时在沈婳的心中,子郡兄是个极好的夫婿人选,我当时是真心的,只可惜这世上能骗的谁,也骗不了自己个,我已心有所属,若是一味的纠缠与你,对二人都不好。”   沈婳的这番言语太明显不过了,宋子郡一直紧蹙着眉头,不知心中做何想法,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宋子郡道,“先吃吧,都要凉了,我拿你的过去再让老板加些热汤温一温。”说完就站起身子不由分说的离开。   沈婳望着那背影一阵叹气,小麒麟赶紧从小锦袍里拿出了青乎乎的小东西扔在了宋子郡那半碗馄饨里。   “煜哥儿,你在做什么?”沈婳扭头就瞥见小麒麟的小动作,但是未看清楚,煜哥儿只摇摇头,嘻嘻一笑,“煜哥儿想看看他碗里的馄饨有煜哥儿的大么?”   “都一样大的!乖,好好吃。”   小麒麟眨眨眼睛,对着沈婳“嗯”了一声,继续扒拉碗里的肉肉,可沈婳有点不信,正打算看看对面的碗里有什么蹊跷,宋子郡就回来了。   “热好了。”他简短的一句话后就坐下来继续吃刚才的半碗馄饨,沈婳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别吃的好,突然就见他脸色青了一半,随即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巴跑到路边大口大口哇哇呕吐了起来。   “煜哥儿,你做了什么?”   小家伙儿此时正咯咯笑的前仰后翻,“小青虫。”   沈婳一听也差点反胃,又有点气这小儿的调皮,十分无奈,宋子郡本身就有一种吸引女子的书卷文人气质,长的又是白净,这会没得形象呕吐,可还是引的周围人绕开远远的看着,指指点点,即便这样也有几个妙龄女子羞红了一张脸跑过去递给他帕子。   沈婳又是一声叹息,煜哥儿正从宋子郡碗里捞开那条小绿虫子,给沈婳看,“是彩泥捏的,不是真的。”   沈婳,“……”   馄饨摊老板,“……”   当煜哥儿这句话一出口时,不远处摊子上正坐着两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其中一个笑的肩膀抖的不行,另一个一把摁住他笑的跟筛抖一样的肩膀,汉子脸色突然一变,只剩下疼得哀嚎,却不敢大声叫喊,扮成大汉的裘勇内心无比忧郁,明明将军刚才也笑了,明明不想来的,却硬是用军令逼着来的!好冤枉!   沈婳递过去自己绣的香帕子,“怎么样?快擦擦吧!”   宋子郡接过帕子,指尖一阵留香,轻轻擦上嘴角,那香味入鼻,便是不想吐了,“子郡兄。”他突然唤她这个名字。   沈婳恍惚下,应了声,只见宋子郡紧紧握着手帕,脸都憋红了道:“若是沈姑娘在,子郡说不出口,我……我会等她的,直到她成亲前,我会一直等下去!”   沈婳身子一僵硬,只能飞快道一句对不起,“别等了!家妹不值得你对她好。”说完沈婳就抱着煜哥儿回去,另外又去一家灌汤包店打包了几个大肉包子回了马车。   宋子郡目送沈婳离开,才慢慢挺直了身子,不禁将手帕放在鼻端嗅了嗅,似乎是觉得不满足又贴在自己的嘴唇上,手指抚摸着手帕上细密的针脚,呆呆的发愣,想到刚才佳人就在身边,他心中涌动着一股躁动,她眉,她的唇,她动人的锁骨,不知用笔墨描绘了多少遍女儿家的模样,都没有刚才的鲜活,好像是从画中跃然而出,比画中更要美。   可就在这时候,陡然他的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宋大人是不是忘了还我家小表妹手帕,若是宋大人用够了,不知可否交给在下?”   宋子郡闻言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影高大的男子,穿着改良过的胡服,将一身肌肉纹理紧实的身子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昂首阔步走到他的跟前,双手负立,那双像深潭一般深邃的凤眸正紧紧盯着自己贴在嘴边的香帕之上。   宋子郡眉头蹙的更深,没曾想萧将军也会在这里,可萧绎眯着凤眸盯了他好一会儿,宋子郡没有任何动作,萧绎的耐心似乎是耗完了。   从腰间抽出双龙剑,只一剑下去,宋子郡被晃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待瞧见时,手中的帕子已经丢了一角残缺,另外一大部分竟落在了萧绎的手中。   “若是让本将军发现你做有损于婳儿名声的事,我这剑可是要见血才可收鞘中的。”   说完萧绎浑身冷冽之气更盛,只留下宋子郡一脸惶恐的神色。   待萧绎走后,宋子郡脸上的谦恭和惶恐模样才算渐渐消散,取而代之却是一抹别人都不曾见到的狰狞笑容,他再次将一角的手帕放入鼻端,轻轻嗅了嗅,淡淡的香味已经都不易闻到了,宋子郡再是一笑,又恢复了那个白净状元郎该有的笑容,婳儿,他是我的! ☆、第82章   沈婳和煜哥儿此番回京,路途遥远,由裘将军亲自打头,沿途有亲兵护卫,倒也不怕横生枝节,有那山匪流寇打他们的主意。   临行前,原本萧绎是要护送沈婳和煜哥儿出城的,可谁知杭州一大早偏偏发生了一件惨案,便是那赵知县溺水身亡了,且全家几十口人都毒发而死,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萧绎只得赶忙去处理,沈婳也是在后来才得知,那赵知县是因为事情败露,证据皆握在萧绎手中才打算逃跑的,他和淮州的赵都督与盗匪勾结,没少分刮了银两。   他在外地早就为自个儿买好了安身立命之地,新的户籍身份和田产,至于妻儿哪里还能管的了,拖家带口的总不好藏身,所以便趁着夜里收拾了细软偷偷的来到河边,准备渡船逃离杭州。   却不想,那一早安排渡船的船夫竟在黑灯瞎火的时候,拿的不是船桨,而是一根又细又长的绳索,等赵知县坐下来歇口气的时候,那船夫悄然来到他的身边,直接套上脖子打了死结,先是活活的勒断气,才扔下河中,等萧绎派出的人跟去打算将逃跑的赵知县抓回来时,已经晚了一步,赵知县尸体横在冰冷的河面上,溺水身亡。   至于他全家老小是否是他毒死的,现在皆不重要了,已经是死无对证,萧绎只有证据,却无法审问再深入查下去那幕后黑手,随即赶忙派出杭州总兵,去淮州抓捕赵都督,可那赵都督更是老谋深算,倒是连人影都没了,也不知是被灭口还是躲哪里去了。   线索断了,可萧绎却被敢肯定,幕后黑手一定是在杭州蛰伏,也许就在身边,他布下暗线,便只有太子亲自过问一二,萧绎即便再不愿与太子讨论这剿匪部署,言语间还是透漏了些,正打算近期等待大鱼落网。   可这大鱼也是够狡诈的,竟然迟迟不愿浮出水面,且还以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除去了赵知县,消息走漏只可能是无能太子那边,是不是说明幕后黑手有可能就隐藏在太子身边亦或者就是太子的人?   会是谁?萧绎疑惑了。   且说沈婳这边,马车足足行了两个月才算到了京城,期间煜哥儿生了一场病,又耗了半个多月休息,裘将军乃是陆地上的英雄,水里的旱鸭,索性按照萧绎的吩咐,即便车马劳顿,山路崎岖,也不可走水路,他不在他们母子身边,只怕有个闪失,所以原本走水路就能缩短行程到了皇城,此番入京却已是十二月初,天气寒冷,风吹的刺骨。   沈婳早就料到京中气候,来的时候便沿途备好了厚的衣衫,一入北方便往身上套穿,不至于冷兮兮的瑟缩身子。   车轮滚滚终于入城向侯府行驶去,因为煜哥儿非要给曾祖母一个惊喜,便没有让人提前去侯府送消息。   沈婳裹着白色狐皮大氅将煜哥儿抱在怀里往麒麟居走,煜哥儿一路上呲牙咧嘴的威胁下人们不许偷偷的去蘅芜苑报信,侯府中哪有人敢忤逆萧小公子的吩咐,皆是点头哈腰的应下。   所以等到了麒麟居,竟也无人发现他们回来了,坠儿还好生疑惑,“咦,怎的院里这般清静?”   坠儿的话刚脱口,就见木葵急急的走出来,脸上神色黯淡,哪里还有平时笑嘻嘻的讨喜样子,这般疾步的走着,迎面就看见沈婳和煜哥儿,还有旁的坠儿。   木葵先是一愣,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还揉了揉眼睛,再眨巴眨巴认真看,这时候才露出一抹欣喜,“表小姐?小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沈婳早就察觉到木葵的不对劲儿,她的额头浸着一层薄薄的汗水,这屋子烘的虽然热乎,可不至于让木葵热成这样,便也来不及更换衣物的问道:“麒麟居可是出了什么事?”   木葵也没想要瞒着,即便表小姐不问,她现在也是要说的,舔了舔唇,“刚刚红玉被海妈妈叫去了蘅芜苑老夫人那!我自然要问问怎么回事,海妈妈照拂咱们,偷偷的与我说了仔细,原来是倒卖药材的小贩蔡家二儿子携着老娘来咱们府里讨人了。”   坠儿倒吸一口气,不用想也知道讨要的是谁,“讨要红玉姐姐,为何?”   沈婳虽然不曾说话,只静静的听着,可脸上的沉静就像是暴风雨来的前奏,“木葵你继续说,讨要的名头是什么?”   “这我就不知了,木槿已经去了前院打探,又派了小厮出府通知大小姐,我也是急坏了,坐不住正想去蘅芜苑再看一看情况,没想到表小静您就回来了。”   沈婳豁然站起身子,脱去狐毛大氅,“坠儿你留下来照顾小公子,我现在就和木葵去蘅芜苑看看。”   坠儿点点头,路上沈婳又问了些情况,“你可知道那药贩子是个什么人家,那蔡二又是什么人?”   木葵老老实实的回道:“我向府里消息灵通的老人打探了下,听说这蔡家是半年前才入的京城,还出过一桩子命案,蔡家用一笔银钱将一个青楼姑娘赎回家,没成想只半个月就死了,投井自缢而死的,听说是那蔡二房中有怪癖,最喜欢女子痛苦落泪叫喊,生生的将一个青楼姑娘逼死的。”   沈婳抿唇,凝着眉梢,一时猜不明白,即便那蔡二喜好落泪的姑娘,如何就和红玉扯上关系了,还闹到老夫人那去讨要人,再如何说红玉也是她的丫鬟,到底讨要的由头会是什么?   莫非是……   沈婳一想到这里,心里一凛,步子更是快了,若是有心之人逼迫红玉,依着红玉不愿给自个儿招闲话的性子,定是什么别人泼过来什么污水都要往自个身上安的,到时候她哭哭啼啼的又说不明白,可就真的要让人讨要走了。 ☆、第83章     沈婳进了蘅芜苑,就有丫鬟一脸惊讶的望着她,都说表小姐回江南老家祭祖去了,待反应过来就要去里面通禀老夫人,沈婳直接冷声道不用了,那丫鬟被沈婳一身气势唬住,只好悻悻的退到一旁,任由表小姐进去了。   沈婳也知这般没的礼数,可一想到红玉在里面还不知受了多少罪,她向来嘴笨,心眼却是最善的,可俗话说的没错,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红玉这种性子,一哭起来脑袋整个就浆糊了,她最怕她做傻事。   那蔡家竟然能跑到侯府讨人,定然也不是什么善茬,还不知要在老夫人面前天花乱坠的说成什么,红玉恐怕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   冬日里,寒气袭人,屋内的竹帘也都换成了棉絮做的锦帘,沈婳掀帘子进去,木葵在外面守着,一打帘子就见老夫人凝着严肃的神色坐在炕上,似在思量,而侯府夫人陈氏坐在木椅上一脸的不耐烦,显然这等小事侯府夫人根本不想管,奈何人都嚷嚷到侯府门前,总不好不顾及侯府的名声,无论如何她也是这侯府的女主人,另外还有一些婆子丫鬟在旁的伺候。   下面正立着的一个婆娘,穿的还算体面,颧骨刻薄,正拔高了声道:“萧老夫人,您看这事怎么办?”   沈婳偏这时候进来,正好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皆是一愣,尤其是红玉瞧见自家姑娘后,本就红肿的眼睛更显得湿润,那泪珠子噼里啪啦的落下来,匍匐在地上,“姑……姑娘……”她因为哭的太狠,连话语都是断断续续不成句子。   沈婳没有先理会红玉,只是微微点头让其镇定,随即走过来向萧老夫人和陈氏福身,不等她出声,陈氏就没好脸色的道:“一个未出格的姑娘家的,来这儿做什么,这里有我跟老祖宗,赶紧的出去,真是没教养规矩,这里是侯府,可不是江南的沈宅,容不得你这般随意。”   陈氏现在可真是后悔将沈婳接过来,简直是把侯府搅的乌烟瘴气了,尤其是苦了她的瑞儿,气归气,可陈氏还打着自个儿的主意,既然代孕这事不成,不如就收了偏房,可向老祖宗提了几次,老祖宗只说容她想想,一直未曾定下。   沈婳被陈氏训斥了倒也不还嘴,但也不动身子,气氛一时好不尴尬,只有红玉抽抽噎噎的哭泣声响着。   海妈妈就立在旁边,瞥眼瞧沈婳,又瞧瞧下面跟泪人一样的红玉,不由的一声叹气,至于那蔡家老娘也是冷眼简单一瞥,一看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更是没放在心上,一抬脸等着老夫人给回复。   半响,老夫人才慢悠悠的道:“既然是沈丫头的贴身丫鬟,就让这丫头听听吧,到底是沈家买的丫鬟,于情于理最后是否赎身都要她自个儿来做主的,快去搬把椅子来。”   沈婳不无感激,她正是在等萧老夫人的态度,若是外祖母让她出去,救红玉恐是暂时没戏了,但祖母让她留下,还让其做主,这话就耐人寻味了,她立即道,“多谢外祖母,虽说是我的丫鬟,但婳儿住在侯府,一切单凭外祖母做主。”沈婳再次福身,便坐在了一旁。   萧老夫人眼底明了明,却不显露神色,只依然靠着软垫吩咐海妈妈,让海妈妈将事情与沈婳讲了一通。   沈婳这才彻彻底底的明白,也和自个儿想的大致一样,蔡家老娘和那蔡二今天在侯府门前叫嚷愿意替红玉赎身娶做妾室,因为蔡家贩卖药材,也算有些娶妾的财力,但是蔡二的名声在那放着,还闹过一出人命,哪家正经姑娘都是不愿意嫁去的。   又听的这蔡二喜好梨花带雨的,沈婳便知为何就独独缠上红玉了,红玉其实模样生的不错,她最美的便是哭时候的样子,真仿若沾了水的芙蓉,怪不得引的这蔡二用这种卑鄙的方式来讨人,竟是不知从哪里得了红玉的肚兜,硬是说二人乃是情投意合。   陈氏身边的邢妈妈这时候开了口,自然是受了陈氏的指示,想把事情赶紧替沈婳推了,若是落个不好的名声,即便做了妾室以后提起来也会让人指指点点,那邢妈妈一声嗤笑,“沈表小姐来府里一直安安分分的,倒是你竟不知迷了什么贼心,竟然与人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情来,你家姑娘的脸都让你这丫鬟丢尽了,还不赶快拾了包袱跟人离了去,也省的累了你家姑娘的名声。”   红玉一听这话脸色瞬间煞白,抬眼就望向沈婳似是才想到毁了姑娘的名声,沈婳却是心里一紧,怕红玉再次糊涂,学上回就要认了,若真认了这事,那才叫真的毁了她的名声的,沈婳不在意这些,却是担心红玉犯糊涂平白遭罪,她哭的时候,那脑袋便跟死疙瘩一般,只会顺着想,别人说什么便听做什么,到时候想救她恐怕也救不来。   红玉哭哭啼啼的,神色惭愧,就像真的与人做了苟且之事一般,事实却不过是她觉得累了自家姑娘名声而已,她一边哭着一边磕头,“奴婢……奴婢……是……”   沈婳眉头微蹙,赶在红玉接话之前动了动嘴唇,对她道:“枉我对你信任,留不住人了,现在人家都拿着你的肚兜找上门来,我这做主子的还未嫁人,也是脸臊的很,算了,你我主仆多年,我便放你离开。”   沈婳略微抬眼,转了方向,“外祖母,红玉跟随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那有些侯府分的月例,还有您给的一些簪子头面,挑选些出来给她,就当是嫁妆了,至于那蔡家要给的赎身银子也免了罢,我回去便将卖身契一并给了她。”   蔡老娘一听,心里可美开了花,这趟侯府来的值了。   陈氏道:“母亲,自然沈丫头都愿意成全他们,就这般吧。”她揉着眉心,话语极不耐烦。   红玉原本是要认的,可一听的姑娘因为这事便要将她送出去,她不怕这事离了姑娘,但却不想姑娘误会她,对她失望,红玉急急的爬过去,“姑娘,我……没有?”   沈婳眯着眼连忙追问,“没有什么?”   “没有与那人做出私相授受的事,红玉没有做,之前他来府里给墨兰小姐送药时缠过我几次,我根本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姑娘你要相信我。”她摇着头,哭的更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沈婳终于暗暗松下一口气。   邢妈妈抢着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没有做这种事情,那肚兜怎么会在蔡家手里,如今人家可是拿着把柄来讨人了,既然表小姐都愿意放你离开,还要为你置办嫁妆,送还卖身契,你可别得了便宜又卖乖,侯府可不是你能乱撒野的地方。”   “姑娘,你要相信我……我也不知那肚兜如何能到了她们手中。”红玉反反复复哭着就这这几句话。   沈婳偏是牙咬不吭,急得红玉就要以死明志了,起身便朝桌子撞去,海妈妈眼疾手快,沈婳太了解红玉的性子,也早做了防备,堪堪是拦住了。   那蔡家老娘明显一惊,没想到这人哭起来像水一样,头硬起来却像块石头,若真闹出人命可就没理了,眼见人没死,也不想耗着这儿,若是儿子喜欢,她可不想入这侯府,急的搓搓手便道:“老夫人,这事就这么定了吧?我明日就来迎人回家。”   萧老夫人不应声,抬了眼皮慢慢的瞧人,眉眼间忽而尽是肃然,“老婆子我算是瞧明白了,到底是谁给你撑的腰来侯府闹事,当我是老眼昏花,不辨是非了么?”   那蔡老娘心里一抖,忙道:“老夫人……”   海妈妈适时候的开口道:“老夫人,这事情确实有蹊跷,若是红玉真的与那蔡二情投意合,连肚兜都送了去,今日沈表小姐宽厚的成全了他们了,红玉这丫鬟该是感激涕零,何必以死明志,说不通呀。”   蔡老娘更是额头抹汗。   陈氏这时候也瞧明白老祖宗的态度了,便一句也不再说了,免的遭了母亲训斥。   沈婳磨了磨牙,嘴角弯翘起一个不易擦觉的弧度,“外祖母,海妈妈说的有理,我也是愿意相信红玉的,许就是他们偷的红玉的肚兜,今日她敢让人偷丫鬟,明日就有人敢偷小姐的,不如将这人送至官府,好好审一审,大刑一用,定是什么都招了。”   蔡老娘汗如雨下,目瞪口呆连忙跪在地上,“老夫人,千万别送官府,都怪我一时替儿子讨媳妇心急,才想出了这等蠢事,求了墨兰小姐讨了肚兜。”   沈婳心中一凛,这事如何又和乔墨兰扯上关系了?   萧老夫人脸上微微显了诧异,便让人去唤了墨兰过来,乔墨兰一进屋子,一张明媚的小脸似乎因为寒冷冻得通红,扑在外祖母怀里,显得楚楚可怜,“外祖母,墨兰冤枉,我根本不认识这蔡家人。”   老夫人一看外孙女哭的这般伤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急,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是我的丫鬟春香瞒着我做的。”   春香匍匐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慌忙解释道:“都怪奴婢,跟小姐没有关系,是奴婢收了蔡家的银子一时糊涂才做的,奴婢愿意受罚。”   “春香,你怎的那般糊涂。”墨兰急声训斥。   沈婳心明眼亮的在旁静静的瞧着,墨兰这等心机不至于做出偷出肚兜的傻事情来给自个儿惹祸,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很明显这蔡家是知道墨兰表小姐的,要不然也不会一口扯上墨兰,可墨兰却口口声声的说不认识。   老夫人疼爱墨兰果然不假,并未再多问,沈婳也识趣的见好就收,萧老夫人只单单惩罚了春香这丫鬟,又将这蔡家老娘撵出侯府,知道沈婳回来,煜哥儿也一定回来了,急着让海妈妈将小儿领过来好好的抱抱。   沈婳带着红玉回去时,红*都跪软了,沈婳一声叹气,木葵问道:“表小姐您怎么了?”   她瞧了红玉一眼,心道赶紧让裘将军领走她的红玉吧,这般傻乎乎的姑娘,总该找个可靠的男人护着。   至于墨兰那边,沈婳似乎嗅出了一丝别样的味道,这的慢慢抽丝剥茧。 ☆、第84章     沈婳带着自个儿丫鬟回了麒麟居,红玉哭的眼睛都红肿了,她便让其在自个儿卧房的耳室躺上一会儿,木葵则去打些热水,拧湿了帕子,敷在红玉的眼睛上,待凉掉拿了去,红玉一向柔水的眼睛仍然有些发肿。   沈婳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尤其是墨兰和蔡家的关系,便问道:“我问木葵和木槿,二人都说这事不甚清楚,若不是今日有人闹上来,还不知有那种登徒子缠着你,那蔡二到底是怎么沾上你的?”   红玉一向柔水的眼睛这会像个粉色的小胡桃,止不住又有些哽咽,“姑娘,我不过是跟老夫人送些养生的煲汤时被这蔡二瞧上过一眼,姑娘被绑架后我整天以泪洗面,根本不曾注意有这样一个癞子。”   “后来不知怎地墨兰表小姐的大丫鬟春香偷偷的拉我去她那苑子坐,只说想学些煲汤的手艺,我便去了,到那又遇见那癞子对我轻薄,我以死相逼才算躲过,也不敢说,春香却说那癞子有意娶我为妻,问我愿不愿意?红玉这辈子只想服侍姑娘,不想再嫁人,当场就拒绝了,但是春香三番几次趁我出了麒麟居找我说那嫁人的事,我不愿,后来都不想再出院子,才消停下来,没曾想今日……”   红玉又是鼻子一酸,眼泪簌簌的往下落。   一旁的木葵听完,心中好不气愤,甩了手中的帕子到水盆里,渐起些许水花,“红玉姐姐,你真傻,受了委屈怎么不跟我和木槿说,若是我们姐妹俩知道了,定打的那无赖再不敢骚扰你,表小姐不在身边,可还有我们。”   红玉抽抽搭搭,心中却是暖的,“我家姑娘在侯府本就处境艰难,我更该谨慎小心,原是不想生事的,想着拒绝了春香的说媒,也不至于赖上我的。”   木葵又疑惑道:“那春香跟蔡二家的有何关系这般用心来帮他说媒,竟都将人引到女眷内院了,还干出偷红玉肚兜的事,真是胆子大,也不怕她家小姐知道拨她两层皮。”   木槿一直闷不出声,这时候却慢慢对表小姐意味深长:“蔡家来京城前一直在西北谋生,想来是有些干系的,不单单是因为春香收了钱这么简单。”   沈婳听到这里眯了眼睛,心中早有思酌,春香能这般锲而不舍的骚扰红玉,无非就三个原因,一来是两家乃是亲戚之人,且相熟往来;二来就是给了极大的好处,诱引她这般上心;第三恐就是有把柄在蔡家手里。   可到底还是说不通,墨兰这等精明之人又不是侯府三小姐或者四小姐,外强中干,春香的那些小动作,尤其是将外男引到女眷处,若是没有墨兰的允许和帮衬,借给春香十个胆子恐怕也不敢逾越去做,况且如春香刚才在蘅芜苑说的是因为收了蔡家莫大的好处,可那蔡家初入京城,看那穿衣着装并不光鲜,想来经济也不算宽裕。   而春香在侯府跟着墨兰极为滋润,不比几个小姐房里的丫鬟过的差,若是放在小门小户,都算是小姐的待遇了。侯府需花钱的地儿又不多,春香何必冒着这般大的风险去帮蔡家,所以思来想去,沈婳隐隐觉得这事定然是跟墨兰拖不了干系,墨兰既不缺银钱,乔家大户又怎么会在意这种穷亲戚,极有可能是蔡家有墨兰的把柄在手,只是其中内因,得慢慢查起来。   其实经过蔡家这么一闹,线索差不多已经浮上水面,若是让萧绎暗卫查不过一天恐真相就能出来,可沈婳心知那些暗卫乃是萧绎的一股暗势力,当今圣上都不一定清楚,平日萧绎用的也不甚多,以前沈婳不知,还是因为跟萧绎的江南之行,才慢慢察觉出来,萧绎似乎正在谋划一件大事。   红玉再哭了一会儿,才被木葵安慰着去房中睡去,木槿一直随身留着,沈婳对木槿这个麒麟居的女管家甚是放心,木槿话语不多,办事却是稳妥,她去梳匣子里取了一张银票,想要查事,这时候就少不了要使唤银子。   他捋了捋思绪,对木槿吩咐道:“用这些银子派一个可靠的人去西北查一查这蔡家,另外再买通墨兰苑里的一个丫鬟,有些消息就让其跟你汇报,墨兰毕竟是外祖母手心里的肉,小心着些。”   木槿应声,却忍不住犹豫道:“表小姐是不是怀疑她……”   沈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微微抬眸,眸中清明一片,“先莫要下论断,去好好查一查。”如今使唤起萧绎给的银子,道还挺顺手的。   木槿知晓自个儿有些冒进了,沈婳又仔仔细细吩咐了她一件急事,木槿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诧异,最后还是应了声是。   煜哥儿到了晚上没有回来,应是被萧老夫人留在蘅芜苑了,果然不一会儿蘅芜苑的丫鬟就来告知了一声。沈婳赶路回京近乎月余,刚入府又因着红玉的事情,一直紧绷着神弦,到了晚上泡浴时差点歪睡了过去,木葵来添热水正好看到,吓得她拍着胸口直说以后可不敢让表小姐一个人沐浴了。   沈婳也是对自个儿哭笑不得,竟睡在这里,披了毯子转回床上,屋内地暖烧的温如春日,她躺上床榻抱着汤婆子很快就睡下了,早上沈婳打起精神醒的极早,木葵和坠儿都以为表小姐会多睡上一些时候。   谁知外面小丫鬟还在做洒扫浆洗等杂事,沈婳便醒来了,唤了木葵和坠儿进来,先说了今日一件头等重要的大事,坠儿和木葵先是一愣,随即才乐呵呵的称是。坠儿给表小姐整理床铺,木葵捧着牙粉、牙刷等洗具在旁候着,等沈婳穿戴好睡衣就递上去。   洗漱完,木葵再伺候表小姐更衣,红玉现在专门负责吃食,进来端上一杯暖身子的蜜姜水,是专门驱寒暖胃的,调了蜂蜜和川贝等一些润物,沈婳饮用完抬眼打量红玉,眼睛都消肿了,精神也比昨个儿好。   待饮用完,红玉要去上早膳给自家姑娘,却生生被一双手按在了梨花木的梳妆镜前,沈婳道对木葵吩咐道:“红玉就交给你了。”   木葵笑嘻嘻的,“表小姐您放心,木葵一定将红玉打扮成一朵花儿。”   “姑娘……您……”红玉的下巴被木葵有力的捏着,一个粉扑来回在她脸上扫荡,她不由的惊慌的转向自家姑娘,根本不知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给她打扮?   “别动。”沈婳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板着一张脸吓唬红玉,红玉向来胆子也小,连忙老实了,只是心中更是忐忑。   描眉涂唇,又梳了一个婉约的发髻,戴上一对珍珠耳坠,斜插一根嵌猫眼石点珠桃花簪,再选了一身得体冬袄子穿上,这番仔仔细细的打扮下来,本就是十五六的少女,更是青春逼人,明美可人。   打扮好后,沈婳来来回回的打量,甚是满意,红玉是笨又不傻,扑通跪在地上了,“姑娘,是不是那事生变了,老夫人要将我送出府给那癞子?”   木葵噗嗤偷偷的笑了,故意逗弄她,“是呀,表小姐可急着将你送出府呢!”   红玉身子一僵,听到后仿若五雷轰顶一般瘫坐在地上,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沈婳嗔了一眼木葵,木葵吐吐舌头退到一边,沈婳忙取了帕子给她轻轻擦拭,“这么美的妆容,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实话跟你说,我是打算将你许人了,但不是那癞子,是萧将军身边的裘将军。”   听到这话,红玉有些发懵,木葵笑嘻嘻的道:“裘将军可英伟了呢,红玉姐姐真有福气。”   沈婳再道:“红玉你也不小了,虽说你我主仆,可卖身契我早就还了你,裘将军为人坦荡老实,我也问过他的喜好,若是你肯点头,应是一段好姻缘的。”   红玉眼眶忍不住落泪,“红玉不要嫁人,不想离开姑娘,若是我走了姑娘一个人在侯府该如何生活?”   一想到红玉可能出府,沈婳何尝心里舍得,强忍着鼻尖的酸意,慢慢的劝着,“这府里吃穿不愁,又有表哥和老夫人照拂哪里能吃的苦,倒是你这侯府太过复杂,你出了府嫁人,有丈夫体贴照顾,我更能安心。你且想想咱们入府不过半年,倒是吃了多少闷亏,哪一件是我们能防住的,我要为你打算,也会为自个儿打算,你先离开侯府成家,若是以后我没了安身之地,也好投奔我的红玉。”   “姑娘,奴婢不走。”沈婳向来不让麒麟居的丫鬟在她面前自称奴婢,红玉此时却这般强调身份,哭哭啼啼的。   沈婳一声“红玉”,红玉倒抽了一口气抬眼瞧自家姑娘,只见她的眸子酝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沈婳话语强硬了一些,“你且听着,若是再这般莫要叫我姑娘了,这房里以后每个人都要嫁人,不仅仅是你,也包括我,总要成家的,你打算做一辈子老姑娘,让我瞧着伤心么?”   “不是的……”红玉刚出口,沈婳就打断了她的话,“无论如何,今日你先去见见,我已经让木槿都安排妥当了,若是你见了不愿,我绝不强迫你。”   红玉两眼泪水汪汪,瞧了自家姑娘一会儿,终于点头。   沈婳瞥了一眼被唬住的红玉,只道她心眼太实,若是不逼一逼,恐怕要哭淹了这屋子。   她让红玉擦了擦眼泪,就让其跟着木槿出府去了,绕的是角门,红玉一走,沈婳便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只说要读书,其实哪里能看的进去,捧着书翻页眼角却一片湿润。   红玉随木槿回来已经是晚上的时候,沈婳仔细瞧她小脸,粉里透红,一脸娇羞,木槿也稳重的点点头,沈婳便知二人是看对了眼儿,当下松下一口去,木葵好奇心重,直接过去拉着红玉,“裘将军怎么样,是不是如我说的特别英伟?”   红玉羞怯的点点头,只道要去给自家姑娘和小公子做晚膳准备离开,木葵逗弄的心思更甚,追着跑出去询问,羞的红玉真要应了她的名字,浑身红丢丢的,沈婳任由她们玩闹,又叫了木槿问一问静妤姐姐那的情况,才知萧静妤已经离开京城半个月之久,说是寻访到一个名医,三顾茅庐要请他入京为裴琰诊治。   沈婳心系静妤表姐,送去一封书信,半月后萧静妤回了沈婳一封信笺,只道再等些时候才能回京,让其勿念,转眼就到了今年的元宵节,沈婳心中尤为想念萧绎,却每日只能坐在侯府等其消息。   府中今日张灯结彩,过节气氛浓重,沈婳选了今天一个高兴的日子,提着食盒,带着红玉去了老夫人那,沈婳福身,坐在老夫人身边,“外祖母,我做了些糕点专门送过来让您尝尝鲜儿。”   海妈妈笑着帮衬,“老夫人您真有福气,瞧这花样可是用了心思的。”   萧老夫人笑着尝了一个道:“好好,你这丫头手艺越来越精湛了。”沈婳却故意道:“外祖母,您尝的那个偏不是婳儿做的,是我这丫鬟红玉做的。”   沈婳便让红玉过来一些,跪在老夫人面前,萧老夫人不解的笑着道:“沈丫头这是做什么?”   “外祖母,我为红玉寻了一门亲事,还望您准许她出府嫁人。”   萧老夫人虽然有些意外,脸上笑意却是不减,询问道:“这丫鬟看着就讨喜,许的是何人?”   沈婳道:“是大表哥身边的裘副将,还是表哥牵的线呢,婳儿当时被绑到江南救下后回了一趟杭州,表哥说他身边的裘将军正缺个媳妇,我便存了些心思,与裘将军说起来我的丫鬟,二人互见了一面,各是欢喜,我原本还想让我的红玉多留些时候,可裘将军急着讨媳妇,婳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总归是不便出面的,所以讨扰请外祖母定论。”   萧老夫人一笑,“这是好事,老婆子喜闻乐见。”并嘱咐身边的海妈妈道:“让账房准备二十两银子和两套头面,算是侯府给她的嫁妆。”   海妈妈见红玉羞答答的还在发愣,忙是提醒道:“还不快谢过老夫人。”   沈婳也及时喊了一声“红玉”,红玉这才惶恐的跪在地上磕头,“谢过老夫人。”   事情得了外祖母准许,沈婳陪老夫人又闲聊了会儿话,才领着红玉回去。二人一离开,萧老夫人倚靠在软枕上感慨万千,一声叹息,海妈妈上前给其捏揉肩膀,知道老夫人心中烦忧何事!   “我这孙儿替自个儿属下操心,怎地就不知为自个的婚事上点心呢,这安氏故去也都三年多了吧,鳏夫的名头还想顶到何时,过了今年不论他想不想续娶,我都要为他寻个贴心人。”   海妈妈手上力道轻柔,“老夫人是不是心中有了人选?”   萧老夫人闭目养神,舒服的嗯了一声,问道:“你觉得将墨兰许给绎儿怎么样?”   海妈妈顺意的笑着道:“亲上加亲,是一桩好事,可……”   老夫人半眯开眼儿,“你也瞧出来了,绎儿相中的是沈婳那丫头?”   “是呀,老奴还没见大公子对什么女子上过心呢,只怕到时候难免要拂了您的意愿。”   “若是那丫头出身再好一些,模样再低调些,老婆子也不想管他是娶墨兰还是沈婳,可上回陈氏胡闹,瑞儿那画像的事闹出来,我竟然都忘了,那画中女子可不就是谢家长女谢婉。”提起满门抄斩的谢家萧老夫人感慨万千,又是连连的叹息。   “沈丫头也是生的奇了,偏和罪臣之女长相肖似,若是做了绎儿的正妻,免不了要与各家夫人接触,宫廷宴会也要随之出席,到时候总让人指指点点的,传到圣上的耳朵里,恐要生出祸端来,对绎儿和侯府皆是灾难。”   “倒是墨兰这孩子极为合适,她父亲是西北镇守的将军,若是联姻,对我萧家乃是大有裨益,况且老婆子心知这丫头可是念着绎儿的,我也明里暗里的问过她的心思,这孩子认了。还有我的宝贝曾孙,若是娶了别家的孙媳妇,后娘哪里真心肯待他。”   萧老夫人暗自哼了一声,想到陈氏这个儿媳,若是她老婆子去的早,自个儿的长孙还不知让她刻薄成什么样,所以替孙儿挑起媳妇来更是谨慎,外家的姑娘他不知,墨兰可她是看在眼里的,即便煜哥儿从未给过好脸色,墨兰也都忍着笑脸对他,这份大度,正是老夫人喜欢的。   “所有啊老婆子我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海妈妈猜测着试问道,“老夫人的意思是让大公子娶了墨兰表小姐,再纳沈表小姐为妾。”   老夫人点点头,这也是为何陈氏向其提起想将沈婳纳妾给萧瑞,她老婆子不愿点头的原因,加上煜哥儿喜好亲近沈丫头,这般安排倒是妥帖了。   海妈妈听完只得心中替沈表小姐惋惜,这事老夫人心中已经作了决断,即便她想帮衬一二,也知是徒劳。   而海妈妈和萧老夫人的一番话却悉数让站在帘子外的墨兰贴着耳朵听到了,她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向打帘子的小丫鬟封了嘴,不许其将今日她站在外面听墙脚的事说出去,自个儿欢欢喜喜的回了苑子,过了年她就要成为表哥的新娘了,心中涌起无限的美好,可只要一想到沈婳便如鲠在喉,而外祖母想让沈婳做妾,抢她的恩爱,墨兰断然是不许的,于是唤了春香进来。   春香已经被降为三等丫鬟视为肚兜之事的惩罚,原是没有资格再入屋子伺候了,可墨兰离不得这丫鬟,她知道的太多了,也更需要借她的手去办事。   墨兰心情着实不错,从梳妆匣子里挑挑拣拣,选了一副上好的玛瑙坠子赏给春香,“上回蔡二家的那事,你自作主张,我知你是不想让其再烦我,我不罚你,是知你忠心护主。现在又有一事我要交给你办,可要给我办妥帖了,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可擅自做主。”   春香瞧着那对透亮的坠子,眼睛放光,“是,奴婢知晓,奴婢再不会擅自做主了。”   “好。”墨兰又选了些昂贵的首饰,包在一个布袋里递给春香,“趁着今日府里人多杂乱,你去黑市上将这些换做银钱回来。”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急需用钱,不仅仅蔡家要赶紧打发回西北,还要在沈婳抬成妾室之前,她一定要解决了这个乡巴佬,让其连妾都当不得。   这厢沈婳带着红玉回去后,便让其将早已经收拾好的包裹拿出来,能走就赶紧走,木槿已经通知了裘勇来侯府接人,红玉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给自家姑娘磕了三个响头。   沈婳强忍着泪水,总的有人坚强,便道:“又不是见不着了,哭什么哭,裘将军在外面等着你呢!”   “姑娘,您一定要照顾好自个儿。”红玉在木葵的搀扶下起了身子,木葵道:“红玉姐姐你放心嫁人。表小姐这儿有我们呢,倒是你要担心自个儿了,今夜可有大蟒蛇在身边呢,你胆子小,可别吓着了。”   红玉一听又哭又羞的,原本这荤话她是听不懂的,可是木葵近来知她要为小妇人了,总为她灌输夫妻之道,道好似她成过婚一般,愣是羞的红玉捂眼睛。   这会儿的便是听懂了,抹着泪,往红着一张脸往外走,木槿正在外候着。   沈婳哭笑不得道:“就你有办法能哄的红玉。”   “所谓一物降一物,我就是专门降红玉姐姐的。”木葵毫不自谦的笑嘻嘻自夸。   沈婳也笑了,她打发了木葵去送送红玉,而她姑娘的身份不便去外院送人,只道安慰自个儿,也罢,这样多是清净呢,便抱着汤婆子又悠哉的看起书来,看着看着沈婳就不由的落了泪,一颗颗泪水沿着白皙的脸颊滚落,沈婳止不住哭泣,将书扔在一旁,索性就躺在暖烘烘的地板上哭起来,又觉得这般好不干脆,人是她要让其离开的,只将书本又重新摸到,盖在哭花的脸上,哭倦了,也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正睡的模糊之时,隐约觉得脸上的书卷似是被别人掀开了…… ☆、第85章   一时睡的混沌,竟未及时察觉有人动了书卷,待睁开一双惺忪迷茫的眸子时,那股子思念了许久的熟悉气息兀地席卷而来,唇瓣被人衔住了!   彼此唇舌相碰的刹那间,沈婳眷恋他的气息,反而伸出藕臂主动环上,而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她今日的特别依恋,将她拥的更紧!   萧将军与婳儿数月分别,自然甚是思念,他对她的吻更加极致而缠绵,而她对他的抱也更是紧密而缠绕。   待二人稍稍解了相思,萧绎压抑粗重的呼吸喷在她俏挺的鼻尖,薄唇仍然摩挲着她已然红肿滚烫的唇瓣,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吻迟迟不愿离开地啄咬着她,叫嚣着是二人浓的化不开的眷恋与思念。   “婳儿想你了!”沈婳睁着一双水眸依然缠着他的脖子大胆的诉说着多日来的思念,也许是因为红玉的离开让她自个儿感伤起来,也更加脆弱,不论是什么原因,她想告诉他!   萧绎的身子微微颤动,她的手臂还勾着他的脖子,他只要垂眸便能看到那诉说着最美情话的小嘴和薄衫下一抹诱人的沟壑。   沈婳不等他开口,一咬唇,又主动贴上去,呼吸急促的和他缠绕在一起,她阖上眼眸,体会这种拥有的感觉,沈婳的主动对萧绎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催动和鼓励,不过一秒,他便又掠夺了所有的主动。   狂热的压着她游鱼一般滑腻的身子,大手饱含着渴望与急躁,甚至带着一丝慌乱去撕逼她的衣物,只听到布条“撕拉”的声响,露出了月白色的肚兜,两片莹白的浑圆呼之欲出,若隐若现……   那贴的过于紧密的身体,正承接着男人□□的火热。   沈婳近乎赤着的肩膀贴在烘热的木板上,只觉得像被架在了火炉上,一阵头晕目眩,浑身冒着淋漓的香汗。   沈婳知道若再发展下去会是什么结果,她是愿意的,也没有那么多顾及,她本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只是面对这种状况,她还是微微胆怯的别开眼,羞的一张娇艳的脸只能继继续抱着他的脖颈不敢再看。   萧绎却霸道的由不得她了,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堵住唇瓣厮磨辗转,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浑圆揉捏抚弄,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绸子,可里面的花儿正如锦缎上绣的红艳牡丹般正悄然绽放。   当萧绎想要试图进来时,沈婳疼的一声惊呼,她愿意,可身体的本能却让她颤抖。   “婳儿不怕!”他低哑着声音轻柔安抚她。   感受着她的身体放松,待要缓缓进入之时,却听得外面木葵拍门,“表小姐,老夫人叫您去吃团圆饭!小公子在外面等着呢您呢!”   “小娘亲开门,外面好冷,煜哥儿冷。”   沈婳的身子微僵,很明显萧绎已然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   萧绎是偷偷来的候府,谁也没有通知,若没有得到皇上的准许,他必须按照规定先进宫向圣上复命,即便今日是元宵佳节,而这段偷香窃玉到底是失手了,萧绎的脸阴郁到可怖,直接跳后窗而离开。   沈婳好一会儿才将自儿收拾妥当,小麒麟进来卧房后直说嗅到了爹爹的味道,沈婳只能呵呵尴尬一笑,抱着煜哥儿就去蘅芜苑正厅吃团圆饭。   沈婳领着煜哥儿一进来,上好的檀木桌上已经布好了饭菜,却并未坐人,萧侯爷和陈氏在主位上,世子萧瑞陪坐旁边,萧静敏正和墨兰在另一处闲扯话聊,萧静柔像个跳蚤一般极力的在二人之间找存在感,其他人皆是老老实实的坐着等人,说是团圆饭,三房老爷和夫人出去外地查看生意了,萧绎也不在,丫鬟说老夫人心念在外地剿匪的嫡长孙,得念完一段祈求保平安的经文才要过来,老祖宗不来坐桌,便也无人敢坐。   沈婳先向侯爷和陈氏施礼,随即便寻了一处清净地逗弄小儿,经过萧瑞身边时,明显感到这位二表哥的局促与尴尬,经过黄氏之事,萧瑞明显更是沉默了,京中那时候传言甚多,虽然早就过了风言风语盛传之时,可对萧瑞的打击却是极大的。   陈氏面上不悦,一来是老夫人总偏疼萧绎,二来就是萧瑞纳妾的事老夫人总不应允,眼见着儿子日渐消沉,陈氏一瞧见沈婳就心里堵的慌,趁着老夫人还没到,便向侯爷也提提给萧瑞纳妾的事,让侯爷去跟老祖宗说吧,她是没法了,世子身边总的有个贴心的,也的传承香火的不是。   这还未张嘴,那边萧静敏就惊讶的拔高了声叫了起来,“什么,要让那乡巴佬给我做二嫂嫂,我不同意。”   这一声足够让一屋子的人都集中了目光,萧静敏口中的乡巴佬大家都心知肚明,说的正是沈表小姐。   众人听到这句心中各有诧异,墨兰一副好心的样子拉着萧静敏让其别这般叫嚷,可那拉扯分明就带了几分助力,反而更激的萧三小姐的不悦,“这事是真的么?”   萧三来到侯爷和侯府夫人跟前认真的问,随即扭头瞧着自个儿的世子哥哥,“二哥,你真的要娶这不懂规矩的。”   萧静柔恨不得见缝插针的巴结嫡女,跟着附和,“是啊,二哥,为什么要娶这样一个孤女。”   萧瑞沉默了,眸子带着几分期许不由的望向对面那抹倩影,她此时背对他,看不清是何神色。   萧侯爷却一拍桌子,一贯严肃的神色更添了几分怒意,“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萧静敏被爹爹一吼,才算收敛些凌厉气势,却还是忍不住的小心嘟囔,“我只是关系下二哥而已。”   陈氏怕女儿再挨训斥,惹了老爷不快,便解释道:“不是让你哥哥娶她为妻,是纳妾。”   “纳妾?”萧侯爷沉声问着,他一向不管后宅之事,今日闹起来,他还不甚明白其中是怎么回事,只待让人给他解释一番。   萧瑞却一拧眉头,扶开下摆,直接跪在地上,“母亲,儿子不想纳妾,只想娶婳表妹为妻。”   陈氏听的这话脸色一变,“你是堂堂侯府世子,怎可娶个孤女为妻,将来母亲还会为你寻个更好的世家小姐为妻的,赶快收了这心思。”   “儿子心意已决,母亲成全儿子吧。”   陈氏冷声道,“糊涂!”   萧静敏和萧静柔在旁一起劝着,“二哥,母亲说的对,你不能娶这孤女。”   明明是大好的节日,这气氛却令人尴尬,当事人的沈婳却一直冷眼旁边,只静静的瞧着这群人折腾,还有一个冷眼旁边的便是对面的乔墨兰,二人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碰撞,墨兰朝着沈婳微微笑了,挑衅意味十足。   沈婳随即露出一抹不屑,在她的笑容转为炫耀得意之时,她已经低垂了眼眸与煜哥儿说话并捂住他的耳朵,直叫墨兰的一番得意无处可展示,顿时笑容僵在嘴角,心中气闷。   那边萧静敏和萧静柔劝说着愈发口无遮拦起来,尤其是萧静柔直接道:“二哥,可别被那狐媚子迷惑了去,以前在江南她独独一个人生活,还不知相好过几个呢,这样不干不净的女人怎么能娶回家……”   萧侯爷听到这话脸上罩着一层冰霜,一摔杯子,“跪下。”   萧静柔喋喋不休的嘴才戛然停止,吓得连忙跪地。   “静敏你也跪下。”   萧静敏最怕爹爹,自觉十分委屈,只好随之跪下。   萧侯爷怒气不减,总算听明白一些,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今日才知后宅这般的不安宁,且这些孩子竟是出口便是伤自家姐妹的冷语冷语,养不教父子过,只能当场对着陈氏喝道:“这就是你生养的好儿女,你为人母倒是如何教养他们的,竟能说出这等胡话来。”   “话是静柔说的,她一个庶女登不上台面的,最后又怎的成了妾身的错?”   还未开饭,厅堂里已经乱做一团,沈婳自觉也听够了,内心冷嗤才站起身子,“舅舅,是婳儿的不对,给家里添了乱,我这便先回去了。”   沈婳抱着煜哥儿刚一转身,迎面就看到老夫人在海妈妈的搀扶稳下步子的走过来,老夫人阴沉着一张脸,周身沉甸的是不怒而威的气势,只往那一站,厅堂里瞬间就安静下来。 ☆、第86章   萧老夫人一入厅堂,陈氏作为儿媳自然得长眼色的迎上去,萧侯爷随之站起来身子,毕恭毕敬道:“母亲,您来了。”   其余小辈跟着上前,陈氏碍于侯爷在愈发显出作为儿媳的谦恭德顺模样,要过去搀扶老祖宗,却让其避开了,老夫人向前走着,只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一双布满皱纹仿若闪着精光的眼睛将人挨个儿打量起来。   第一个就落到萧四小姐的身上,冷着声,“若是在外面的宴会,侯府的脸面就都让你丢光了,你们姐妹之间有多大的隔阂,能让你说出这等恶语,要记住你们都是侯府的小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丫头入了侯府,就是你们的姐妹,你倒是将刚才话再给我说一遍听听。”   萧静柔缩着脖子心中此时还在怨念那乡巴佬惹事,听到祖母训话慢慢抬起头来,竟然还真以为老夫人让她再将刚才的话重复一下,小心翼翼的在喉咙里咕隆出一个音儿,瞬间就让祖母一句恨铁不成钢的怒斥给憋回去了,“海妈妈,准备马车,今个就将这不成器的送到西山的庵堂里面壁思过去,什么时候心静了再回来。”   “祖母,我知错了。”萧静柔一听要送庵堂里,那等地方住半天都是要抓狂的,每天就是木鱼之声,清汤白水的,根本不是人呆的地,她听说,其他府里的犯了错的小姐去过之后,接回来都跟蜕了三层皮似的,她不要去,于是嚎啕的直承认错了。   老夫人不理萧静柔的认错,再掠过一眼,萧静敏已经紧张的躲在了陈氏身后,陈氏收了收身子护着女儿,便道:“母亲,菜都要凉了,我们先坐下来吃团圆饭。”   侯爷更是心中惭愧,家中是一团乱,陈氏作为主母竟是这般治理后宅?心中多少存了些对陈氏的不满,于是上前恭请母亲入座,萧老夫人当然要给侯爷脸面儿,转了身子先是温和了声儿拉着沈婳,“走,沈丫头一会儿就坐老婆子旁边,哪也不许去。”   墨兰这时候走上来,扶着老夫人的胳膊,有些撒娇的软语,“外祖母,您看看这一桌子好吃的,可都是您喜欢的口味呢,墨兰看着都饿了呢。”   萧老夫人最喜这可人的外孙女,让两人分别坐在自个儿的一左一右,煜哥儿则被老夫人搂在怀中,沈婳心中泛起一丝异样,不知今日外祖母是何用意?   因为在沈婳的认知里萧老夫人虽然不曾苛责过她,但也并未真的当她如这些孙女,有时候这血缘关系到底是她比不上的,原犯不着外祖母为这小事动怒,可老夫人却拿出了疼爱墨兰般的架势来维护她,明显的是给人瞧她的态度,沈婳竟有些受宠若惊之感,只敏锐的察觉到什么。   用过饭后,萧老夫人再拉着沈婳说往屋子里去说些体己话,沈婳不好抚了外祖母的意愿,便随着老夫人离开,陈氏瞧人走远了,心中不悦便浮在脸上,侯爷竟还跟她恼怒后宅不宁,要是不安宁也都是因为这小狐狸,跟她母亲一样,到哪里都有惹出祸端的本领,只苦了她的瑞儿,偏就执迷沈婳了,瞧儿子刚才那眼神,都恨不得眼珠子贴在沈婳身上,心中就愈发不大顺畅了。   原本墨兰是想跟着来的,谁知老夫人却让海妈妈带着墨兰表小姐去挑些衣宝阁送来的花样,说要过年让其给姐妹们做几身新衣裳,哪里有大晚上看花样的,明显是要将墨兰支开,墨兰还笑盈盈的跟老祖宗又撒了撒娇才离开。   沈婳心中就更是有了断定,老夫人定是想跟她说些什么?大抵会和自己的婚事有关吧,她毕竟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该是定亲的了。   萧老夫人拉着沈婳坐在暖炕上,老夫人仔细的瞧着沈婳,露着惯有的慈祥微笑,一边拍着她的手,一边道:“孩子,刚刚你受委屈了。”   沈婳并不觉得委屈,因为她根本没将她们两只乱蹦的蚂蚱放在心上,陈氏之前打的如意算盘被沈婳搅黄了,她还挨了侯爷的一阵子冷落,但是陈氏并不算阴险之人,也知收敛,萧三小姐跟萧四就更只是个嘴上喜欢带刺的,并未真的做什么事来威胁自个儿,倒是墨兰三番几次怂恿萧静敏来找她的麻烦,她今日这一出道让沈婳有了些警觉,定是墨兰知晓了些自个儿不曾知道的,她不能再把墨兰这样一个毒蛇放身边了。   沈婳淡淡一笑,“外祖母,不过是我们姐妹之间产生了些误会,日后有机会说开就好,再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无需多辨。”   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背,“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是你母亲将你生养的好。”她顿了顿语气,才问道:“你母亲当年的事,可还怨恨外祖母。”   沈婳微微垂下眼眸,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外祖母多虑了,母亲在世时虽然不常提起侯府的事,但母亲与父亲恩爱有加,心态平和,从不曾有任何的恨意,沈婳一个孤女,在江南无依无靠,能入了京中侯府生活更是心存感激。”   萧老夫人点点头,“孩子,前一段时间我已经命人将你的户籍送至户部的户籍处做了登记,萧家族长那也已经同意,将你记在了侯府的名下,以后你便是侯府的小姐。”   沈婳虽然微有诧异,这事她竟然不知,但只能继续笑着道:“婳儿多谢祖母的怜爱。”   “你也到了年纪,户籍迁入京都,外祖母也好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可外祖母将京中适龄的儿郎都瞧了一个遍,却未曾有中意的,不是门第低了,就是品性有些欠缺,老婆子思来想去,觉得为你挑个自家的倒是合适。刚你舅母说的瑞儿可是愿意?他是侯府世子,你若跟着将来必定不会吃苦。”   沈婳听完慢慢抬起头,瞧着老夫人做惶恐状,也不着痕迹的将手从萧老夫人那抽回来,放置身下,“瑞表哥仪表堂堂,又是侯府世子,前途无量,沈婳自知身份,便是配不上的。”她缓缓的道来,声音平缓,原是不甚清楚外祖母的态度,现在却突然明亮起来。   果真她到底对于侯府来说是个外人,老祖宗应该也听到陈氏的意思是要让萧瑞纳她为妾,恐怕外祖母是早就知晓,可刚刚外祖母的话,是问她是否愿意做妾?   只能是个妾,在萧老夫人的心里,她是孤女,无依无靠,妾侍的身份正是合适,多么可笑,可老夫人突然将她户籍迁入京都侯府怕也还另有打算,沈婳不怨老祖宗不疼爱她,她未曾长在她的身边,又无萧家血脉,更是相处不久,但人心都是知冷暖的,沈婳多多少少还会觉得心内薄凉。   “既然瑞儿你不愿意,那你大表哥萧绎呢?”   沈婳眉梢微微挑起,意思她听的明白,老夫人没有明说,倒是含蓄,是问她若不愿意给萧瑞做妾,给他的嫡长孙萧绎做妾如何?   沈婳没有立即回答,她唇略显的有些抖动起来,沉默中萧老夫人也未显露神色,只端起茶水轻饮了口,静静的等着,那张有着漂亮弧度唇形的红嘴微微蠕动了下,“我……”   只一个字脱口,门槛就跨进来一双修长有力的腿,萧绎面沉如水的走过来,先是毕恭毕敬的给萧老夫人行礼。   看见自个儿孙子安然无恙的站在面前,老夫人原本带着一丝平静的眉眼都激动起来,连忙招了招手,“绎儿回来了,快到祖母跟前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可有哪里受伤了?这趟差事办的如何?”   萧绎却并未回答老夫人的问话,却是一把将暖炕上的沈婳拉过来,直到身边,才沉声一字一句掷地道:“祖母,婳儿绝对不会做妾,只能是我的妻子。”   沈婳垂着的眸子瞪大了眼儿,待心中平复,只微微瞥了一眼面上正是一脸严肃的男人,嘴角微翘起一抹弧度,老祖宗脸上的笑意却渐渐褪去,声音依然显得平淡:“既然绎儿回来了,我还有些话想与其说,沈丫头也去找海妈妈看看衣服花样,挑些喜欢的给自个儿。”   沈婳知晓自个儿现在不宜说任何多余的话,若是现在出声只会将事情推向更糟的境地,她慢慢退出去,一掀开帘子,就听的里面老夫人一声长长的叹气,似乎隐约还伴着一声糊涂。   沈婳一出来并不觉得轻松,虽然萧绎明确表明了自个儿的态度,她不会让自个儿做妾,可老夫人明显是不同意的,还有刚才墨兰的举动,她现在也有了几分猜测,萧老夫人应该是想让墨兰嫁给萧绎做正妻的,老夫人已经表明了想让她给萧绎做妾的意思,若是墨兰知晓后定是不愿的,那她刚才挑事,道出陈氏让自个儿给萧瑞做妾就合情合理,世子现在起了念想,陈氏必然更要替世子争取一番。   她暗暗嗤笑,她的婚事谁也替她坐不了主,扬起下巴瞧着外面星星点点已经放上天空的孔明灯,心中有了思量,墨兰这般容不得她,便是也别怪她去打她的脸,而妾,她不会做的,她只会做萧绎的妻子。   从蘅芜苑到麒麟居,有一处假山是两苑的必经之地,沈婳便站在假山旁等萧绎过来,木葵提着灯笼掌灯,外面天气冷的哈出一口气瞬间就成了袅袅白烟,沈婳再紧了紧身上的衣领。   木葵道:“这般冷的天气,表小姐不如回麒麟居等将军吧。”   沈婳笑而不语,这点冷算的什么,萧绎在老夫人那却更是艰难,木葵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总觉得表小姐有些不大一样呢,似乎像是在等丈夫归家的妻子,脸上还扬着一丝丝甜蜜。   二人等了许久才将萧将军等过来,萧绎一看到小表妹立在假山处,原本阴沉的面色露出微微的笑意,他步子极快,都有些要跑起来了,道像那初恋的毛头小子一般,脚步毛毛躁躁的,也不管什么大将军的威仪,只想快点过去,萧绎一到跟前展开身上穿的灰鼠大氅将人抱住裹在身子里,好在夜晚这里僻静,木葵嘻嘻一笑,不妨碍主子幽约,识趣的走远了一些。   萧绎笑了笑,摸着她发凉的脸蛋,“冻着怎么办?下回不可在外面久呆了。”   沈婳眨了眨眼睛,身子被裹着可暖和多了,问道,“如何?老祖宗是如何说的?”   萧绎的沉默已经说明了答案,外祖母不同意,这也是沈婳预料之中的结果,倒也没有太多的失落,萧将军虽然没有多说,但他的大掌却从她脸上移开,摸到她的鬓角,温柔摩挲,“婳儿不用操心,只管开春准备好做我的新娘子,若是我连心爱之人都娶不得,岂能算的大丈夫。”他在她的脸上轻啄了一口,轻声耳语,“真想现在就让你住进将军府。”   沈婳依然不无担忧,“老祖宗不同意,你如何娶我?”   那结实的臂膀搂紧了几分,“侯府大公子爱上小表妹如痴如狂,愿意舍弃一身的富贵和功名换的白首不相离。”   沈婳怎么会听不懂萧绎话中的意思,一时觉得喉咙哽咽,别看萧绎平日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说的情话却让人眼眶忍不住泛酸,“你真舍得?”   萧绎却反问道:“刚才老祖宗问你是否愿意给我做妾,你可想好了如何回答?”   沈婳倒是诚实,一声叹息,“若是只能做妾才能嫁给你,我认了。”她当时被夫人问着,心中竟闪过这样的念头,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萧绎笑了,“所以我也认了。”   二人拥的更紧,十指交缠,萧绎忽然抱着她将她带入黑漆漆的假山后,沈婳紧紧的搂住他的脖颈,只借着一丝微弱的月光,彼此都能听到急促的呼吸,沈婳不知怎的,突然大胆起来,用自己的嫣唇封住了他的,唇舌交缠了一会儿,萧绎的呼吸愈发加重,轻轻含住她的耳垂低声,“婳儿,我忍不住了,你用手可好?”   今日去皇宫复命之前,两人在麒麟居的卧房缠绵,他差点就得了这诱人的小果儿,乃至于进宫一路都极为的不甘心,便是复命时满脑子也都是那待开的花骨朵,此间假山内太冷,他不舍得她一身白豆腐般软腻皮肉受一点冰冷,倒是他就无妨了。   沈婳微微一怔,她虽然被萧绎开解了不少人事,也从书册上看过一些,但这用手偏是第一次听,她还懵懵懂懂,就被一双大手紧紧握住引着一路摸到下面“上下其手”……   萧将军与沈婳出了假山,天上的孔明灯越来越高,也越来越亮,萧绎解下身上的灰鼠大氅披在沈婳的肩上,“赶快回去,天色不早了。”   沈婳垂着眼点点头,脸颊仍然有些发烫,萧绎又吻了吻她的额头,唤了木葵过来让其将表小姐送回去。   路上木葵一边掌灯一边惊诧道:“表小姐,将军刚才是不是一直挂着笑了?木葵没有眼花吧?”   萧绎便是平时带上一丝笑,时间也不会很长,别人能意识到的时候,那张俊脸就已经阴郁起来。   沈婳哪有心思回答,满脑子是自个儿右手上的酸麻,手中还握着一张黏腻的香帕子,她不敢乱丢,回了麒麟居,煜哥儿已经爬上大床呼呼的睡着了,木葵有替表小姐护手,护脸的习惯,尤其到了冬日,更不可有一丝松懈。   木葵给表小姐抹上香膏在手上,“咦?表小姐您这手怎么回事?怎的掌子上泛了些红疹子。”沈婳的一身皮肉极为敏感,便是有一点狠劲了都会出现痕迹,沈婳微微吸了一口气,“大概是今日吃团圆饭时这手夹筷箸多了点。”   木葵不疑有他,只把香膏往上摸的更细致。   早上一醒来,沈婳就听说了一件事,昨夜里世子挨了拳头,这事不仅仅传到了麒麟居,萧老夫人早上起来也听了。   海妈妈谨慎的说着,“昨个儿世子喝了些酒,不知谁在世子面前说道您要将沈表小姐许给大公子,世子去求大公子让他将沈表小姐让给自个儿,大公子没同意,世子酒意上来,先动了手……”   后面的事情,萧老夫人想想也知道了,但是让他惊讶的是两兄弟虽是同父异母,但向来萧瑞极为敬重兄长,萧绎也疼护弟妹,如今怎么就为了一个女人打起来了,家宅不睦,手足相斗,萧老夫人对此如何也是不喜的,而这矛盾的起因皆是沈婳。   老夫人长长的一声叹息,“去将沈婳的庚帖拿来,皇后娘娘懿旨世家出一个适龄未婚女子报进宫里,咱们侯府选来选去也拖的够久了,该是送过去了。” ☆、第87章   皇后娘娘之所以下懿旨让三品以上世家各出一位小姐,乃是因为朝堂上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新扶持的南疆王派出使者来向大梁求娶公主,皇上此番对南疆求娶公主一事十分重视,北疆匈奴人蠢蠢欲动,前南疆王又与大梁近年来关系交恶,新登上王位的南疆王有意与大梁融冰,这对于大梁来说无疑是一件益事,不用再担心受南北战事夹击之患。   南疆边城数十来年的和平安定但看此番和亲一事了,皇上和皇后思来想去的探讨已经决定让八公主去和亲,真正的公主更能显出皇上对南疆求亲的诚意,一个公主换来南疆边土的安定,这是帝王们最擅长的谋术之一。   且说八公主母妃身份虽然低位,但公主从小是养在皇后身边的,她性格沉稳,心思敏锐,又不失有些雷霆毒辣手段,作为王后立足南疆王庭应是不差,皇后觉得八公主哪哪都好,唯独就是样貌平乏了些。   王庭佳丽向来不缺,皇后最担心的便是八公主无法笼络南疆王的心,尤其是怀有子嗣的时候,更容易让人钻了空子,所以为八公主从世家女眷里挑选出样貌绝色的随嫁媵妾就尤为重要。   萧老夫人原定的人选是四小姐静柔,萧家不需要为此上位,静敏柔模样普通,便是递呈上去,待画师入府描了画像给皇后娘娘过目,应也是入不得眼的,这对萧家来说并无甚紧要。   可今日萧老夫人偏不巧听了两兄弟为一个女人大大出手一事,尤为震惊,萧老夫人早年未出嫁之时,其唯一的胞兄与现如今陈家一脉的老太爷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便就是为一个女人争到头破血流,互相厮杀,萧老夫人的兄长被其迫害流放外地,最后郁郁而死,所以老夫人对陈家乃是怀着异样的情感,多年了不曾与陈家有过多往来,更是对当年始作俑者,现如今的陈老夫人多有不满。   乍一听闻这事,直觉得的是个极为不好的兆头,又想到当年种种,不禁长吁短叹,只怕那样可怖的事情重演,既然两兄弟都要争沈婳,倒是谁也得不到的好,老夫人当即就下了决心,将沈婳的名字,庚贴报上去,就依她瞧京中适龄世家小姐的眼光,当年谢婉样貌能名动京城,如今这孩子长的愈发的出挑,眉眼相似,更是不成问题的。   老夫人做了决断,心中难免生起了一丝对沈婳的愧疚,可到底那点的愧疚比不得侯府的安宁,趁着自个儿长孙要奉命去军中整顿军务,来回便有十天的空余,萧老夫人便准备将此事尽快办了,一旦皇后娘娘定下,萧绎他难不成还要为了一个女人抗旨,弃家族于不顾,老夫人如是想着。   三日后,沈婳正在屋子里帮煜哥儿练字,外面飞着鹅毛的大雪,煜哥儿问小娘亲字写的如何,沈婳却心不在焉,萧绎去军中整顿军务三日了,她总觉得像是去了许久一般,   正出着神儿,就听丫鬟传话来了,说是宫里来了人,正在老祖宗那,老夫人请表小姐去蘅芜苑坐一坐。   木葵生疑对表小姐道:“宫里来人,为何请您过去?不如一会儿让木槿探一探吧,就说您病了。”   沈婳摆摆手,“老祖宗即是请我过去,我哪里有不去的道理。”   说完沈婳就去穿上厚厚的衣裳,披上海棠花的大氅随着丫鬟去了蘅芜苑,甫一进来,沈婳发现宫里只是来了一个穿着得体的老嬷嬷,随来的似乎还有一位画师,那画师正在为坐在椅子上的墨兰画肖像。   沈婳先上前与老夫人请安,那老嬷嬷抬眼打量沈婳,眼中满是惊叹之意,萧老夫人也深深的看了一眼,便对沈婳道:“孩子,坐那等一会儿,墨兰完了便是要你给你画的。”   沈婳问道:“外祖母,为何要给我和墨兰姐姐作画?”   墨兰这个时候起身,盖因画师已经为其描好了画像,她抚了抚衣角,慢慢的走过来,娇笑着,“妹妹还不知吧,皇后娘娘要为去南疆和亲的八公主挑选随嫁的媵妾,你我皆要画上一副画像递呈给皇后娘娘过目。妹妹快入座吧,我的已完成了。”   沈婳听完拧了黛眉,倒未再说什么,只是迎面与墨兰走着过去入画。墨兰离开座位时深深的瞥了画师一眼,那画师嘴角邪笑,微微颔首,就在收笔之时,在墨兰画像的嘴角点了一个丑陋的痦子,又将其原本清美的细眉描绘的粗了一些,画中的佳人立刻变的貌丑不堪,画师招了老嬷嬷过来,让其过目,老嬷嬷点点头便让人卷起来收好。   待沈婳过去与墨兰擦肩之时,墨兰忽而凑到她的耳边,一字一句的低语:“妹妹生的如此绝色,我特意招呼过画师。让其好好描绘,尽力描出妹妹十二分的风采,即便能画出七八分,也不枉费了这副皮囊!”   若是一般人听到墨兰这等挑衅的话语,定然是无法冷静镇定的,偏偏对面之人是沈婳,墨兰本想瞧她慌张无措的神色,谁知沈婳只是笑了,且还是挂着灿烂的笑,也凑上去,她的话语轻轻柔柔的,“这么大的事,墨兰姐姐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   她的眼眸一瞬间仿若深如大海,直直的盯着墨兰瞧,这眼神却把墨兰瞧慌了,有那么一瞬间墨兰仿佛觉得自个儿好似跳梁小丑,但是转念一想,也许沈婳不过是逞逞口舌之快,现在外祖母有意让皇后挑中她,她还偷偷的听到外祖母在嬷嬷面前夸赞沈婳的容貌。   至于自个儿,她更是不用担心,父亲来信时已经说过让其放心,因为西北乔府适龄的女子,只有她一个,爹爹不得不报上去,走走过场。   反观沈婳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谁能替她打点,现在外祖母还有心要将她送去当媵妾,便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即便以后生了孩儿也庶出,还要被八公主养着。   她忽而暗爽起来,无论在侯府,还是以后跟着和亲,她沈婳永永远远只能是个妾,被人轻贱如同她卑微的出身,更是想到昨个儿自己是如何用言语刺激醉酒的世子去与大表哥抢人,她就知道外祖母晓得后定会勃然动怒。墨兰嘴角微翘,再不看沈婳的离开了,她差点就信了,以为沈婳是有应对之策的。   那画师果然十分卖身力的描绘沈婳的样貌,画墨兰时只用了一个时辰,可描沈婳却用了两倍的时间,待收了工笔,一个仙子般绝色的人而儿已经跃然纸上,老夫人还让其拿过来亲自查看,满意至极。   沈婳却一直静静的站在旁边。   既然两位小姐的画像都完成了,嬷嬷便于老夫人告辞,带着画师离开侯府回宫,出了蘅芜苑,墨兰一路追上去,从自个儿丫鬟手里接过银票,还是上回墨兰让春香去黑市上换的银钱。   那嬷嬷一看,也不伸手推拒,只笑着道:“墨兰小姐放心,乔将军乃是老奴一家的恩人,老奴已然收到将军来信,我定然会帮着小姐您的。”   墨兰笑了笑,“嬷嬷误会了,这银票是替我那位妹妹给的。”   老嬷嬷微微挑了稀疏的眉毛,只见着墨兰凑过去,“嬷嬷,劳烦您多拿我那妹妹的画像给皇后娘娘瞧一瞧。”说完就往其怀里塞,那老嬷嬷想了想,将银票卷进自个儿的怀里,却是笑了,“小姐,这事定会为小姐办妥帖的。” ☆、第88章   两位表小姐被萧老夫人请到蘅芜苑入画卷,原本众人不甚清楚这是如何一回事,皇后娘娘帮八公主挑选媵妾本就立意希望做的低调些,总不好让人知道是因为公主样貌不够,才需要从世家小姐里挑几个模样标志绝色的,好以色侍君,所以才让慈宁宫的嬷嬷带着画师到世家府宅里采集小姐们的肖像,以待甄选出合适的出来。   谁知当天夜里世子萧瑞便跪在蘅芜苑正堂门前,求老大人去皇宫抽回沈婳的画像,换做她人,气的萧老夫人拿着桃木杖直戳的地面咚咚直响,怒道其不孝子孙,如此鼠目寸光怎可堪当侯府世子,皇家懿旨岂可儿戏!   世子竟说了一句火上浇油的话,只道若是祖母肯将沈婳许给他,宁愿不做世子。陈氏赶过来听到儿子说这等糊话,当下就给了其一耳光,总之那天夜里,蘅芜苑因为沈婳之事闹的乱哄哄的。   经过世子的一跪,加之陈氏口不遮拦的训斥,要送两位表小姐去当媵妾的消息,府里瞬间就传的人尽皆知了,正如这天上飞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好不热闹。   麒麟居收到消息时,整个平静的院子也掀起了无限波澜,木葵和坠儿都急得来回踱步,商量着这事的尽快派人去西郊军营通知少将军才行。   沈婳也不阻拦她们,自个儿脸上却无半分忧色,该睡的睡,该吃的吃,以至于几日后木葵急的嘴上起了水泡,只因为这回萧老夫人是铁了心思要在萧绎整顿军务期间将媵妾人选定下,派出去的人皆是被老夫人拦下了。   萧老夫人毕竟是久历沧桑之人,她若不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就会睁大了眼盯着,麒麟居的动向老夫人一清二楚,沈婳却还安慰他们稍安勿躁,总会有转机出现。可这媵妾危机迫在眉睫,大家都不怀疑表小姐“皮相”的实力,京城里不知有这样一位绝色美人,盖因为表小姐足不出户,也未参加过世家小姐或是夫人们举办的宴会。   可是这回不同,是直接入了画像呈给皇后娘娘挑选,这就好比过五关斩六将,实力悬殊,沈表小姐被选为媵妾的几率太大了。可偏偏沈婳还因着几日来睡足了饱觉,皮肤光滑细腻的好似玉雕的人一般,更是气色极佳。   她抱着汤婆子慵懒的倚靠在软榻上看书,木葵精神提不上来,沈婳笑了笑,问了一句,“皇后娘娘挑选媵妾,为何不直接‘点将’,而是用了如此迂回的法子,让三品以上世家各出一位小姐再呈画像上去?”   木葵摇摇头,沈婳却意味深长的笑了,解释起来,“世家大族关系盘庚错节,若是强逼未免得罪了人,皇后娘娘子嗣皆是夭折了,无论是前太子还是现太子都是他妃所出,皇上让皇后娘娘挑选媵妾,其实算是一件苦差事,皇后娘娘总的卖给世家一个面子,以博得世家大族的感激之情。只要皇后娘娘态度不强硬,这事就有转机。”   木葵似懂非懂,“那转机是什么?现在将军还在军营,根本不知道表小姐您的处境。”   沈婳将书合上扉页,搁置一旁,乃是从江南沈宅带回来的《搜神记》,她拍了拍这本书给木葵瞧,浅浅的笑了,“转机就是这个。”   木葵瞪大了眼儿,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   这日,大雪终于停了,天气似乎甚是不错,大有放晴的姿态,晨起时雾气就薄,果真再明亮点时,难得阳光拨开云雾,洒满了银装的大地,尽管走出去仍然冷的让人哆嗦,但这阳光洒在人的身上到底比风雪温柔多了。   画像送去宫中已有五日之久,侯府里众人都在猜测会不会选中二位表小姐,毕竟墨兰和沈婳都是难得的美人胚子。等雪一停,宫里果然来了一一个太监传了口谕,皇后娘娘要召见沈婳和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和墨兰知晓后皆是松下一口气,老夫人那边也是立即提起了精神,命人好好去给沈婳穿衣打扮。墨兰正在老夫人身边坐着,脸上挂了一丝少女天真的忧愁,“外祖母,皇后娘娘是不是选中了妹妹?”   萧老夫人不语,有些猜不透皇后娘娘此番意思,若说是选中了那孩子,为何萧老夫人询问那太监皇后娘娘是何意思,那太监却意味不明的道了一句,让老夫人好生将沈婳带入宫中。   墨兰尤自哀伤,“我以后是不是都见不到妹妹了?”   萧老夫人怕了拍墨兰的手背,“若是舍不得,就去瞧瞧你婳妹妹吧。要是真的被皇后娘娘选中,定是要尽快送到宫中受皇后娘娘教导,直到和亲前都不得见了。”   墨兰身形微微一愣,随即就有泪珠子下来,她抹了抹眼泪,“外祖母,妹妹她真可怜。”   “好孩子,人都有自个命,认命才不至于太累,若是你婳妹妹心有怨气,你好生劝劝她。”   “墨兰一定好好安慰妹妹。”墨兰垂首作是乖巧应声。   随后就跟着老夫人去给沈婳打扮的人入了麒麟居,她当然不是真的要与沈婳温存姐妹之谊,而是为的看笑话去。   沈婳只认真打扮自个儿,对于墨兰明里暗里的讽刺嘲笑之言,一概当做是狗在乱吠,只在穿戴好后,盈盈的朝墨兰福身,“多谢墨兰姐姐来瞧妹妹,若有一日姐姐这般,妹妹也定当好生去送送姐姐。”   墨兰瞧着坐在梳妆镜前的沈婳,少女盈白的脸上在日光映照下,眉目宛然,笑靥如花,哪有半分要哭的心思,心底起了一丝异样。   沈婳虽然笑着,笑意却没有深达眼底,墨兰也尤自冷笑,只觉得沈婳还在嘴硬,最后总有她哭的时候,还想要看她远嫁,这辈子她是永远翻不了身!而自己来年开春就会成为萧绎的妻子,墨兰越想越是觉得得意,嘴角的笑意更甚,对于沈婳的这点惊讶与不顺很快也烟消云散了。   沈婳第一次入宫,萧老夫人大概是觉的沈婳快要远嫁,心里头难得生出一丝丝怜惜来,在马车上和煦慈爱地慢慢与其说着宫里的规矩。   坐在下首的沈婳随表面虽是认真听着,心思却是远了,对老夫人和煦的态度不甚在意,只静静的端坐应声。   萧老夫人心内叹息,又怎么会瞧不出孩子心里的疏离,大约也不找没趣了,她虽然口口声声的称自个儿是她的外祖母,到底哪件事也未曾做的像个疼爱外孙女的长者。   慈宁宫是皇后娘娘的正宫,萧老夫人携着沈婳由人引路入了里面,便感觉与外面的冬日隔绝了一般,宫殿巍峨华丽,花团锦簇,越往里走更是暖意侵袭,外面套的厚袄自然在宫娥服侍下除去了。   穿过一条勾结着彩绘浮雕的宽大走廊,终于是入了正殿,里面有幽幽的檀香萦绕,沈婳悄悄的打量,怪不得殿內如此春意和煦,乃是各个角落都放了镂空雕花的熏炉,烧了上好的白碳,又引用装饰花纹管子往外拔烟,火红的炭火正无声无息的释放着温暖,驱逐着令人瑟缩的寒气。   萧老夫人和沈婳被宫娥指引着往里走,羊脂白玉雕琢的屏风后隐约可瞧见衣着鲜亮的身影和里面传说的笑声。萧老夫人愈发觉得惊奇疑惑,这哪里像是为选媵妾而传唤的,倒像是皇后娘娘特意叫沈婳那丫头来陪坐的一般。   即使心里转过多重想法,老夫人悄摸观察皇后脸色,也吃不准是哪个,只让沈婳跟在身后行大礼给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原本在与软塌上一个面生的华贵妇人说笑,看到沈婳进来眼中的笑意温柔,“老太君快快起来,无需要客气。”   萧老夫人连忙做惶恐状起身,沈婳也随之退到一旁,皇后娘娘赐座给二人,老夫人坐上椅子自然打量起现在的状况,不敢多言。还是那华贵妇人先是客气有礼的与老太君寒暄,萧老夫人这才知道眼前的妇人乃是西北侯,一品大将军的夫人安白氏,墨兰父亲也是此侯爷一把提携上来的。   西北侯不仅仅重兵在握,还有另一层尊贵的身份,乃还是国舅爷,皇后娘娘的胞兄,这也是为何皇后子嗣凋零,无继承大统的皇子后为何依然被皇上重视,也是有其兄长权势做后盾。   西北侯夫人寒暄完,便将目光移到老太君身后,上上下下打量沈婳,沈婳端庄持重,不见半分胆怯,这点倒是叫萧老夫人甚是满意,不曾丢了候府脸面。   “这便是婳儿罢?”西北侯眯着眼笑着问道。   老夫人微蹙了眉头,心里却是更觉古怪了。“侯爷夫人可是认识我这外孙女?”   西北侯夫人却是一叹,直接道,“婳儿的母亲与我有救命之恩,听闻这孩子失了双亲,我甚是怜爱,想认作婳儿为我的干女儿,今日特地托皇后娘娘请老太君过来,便是想说这事,自觉有些唐突了,不知老夫人是否愿意?” ☆、第89章   皇后娘娘这等尊贵的身份都愿为其做牵线人,可见西北候在皇后娘娘心中的地位与分量,况且西北侯也有这样的实力,就算是他的长孙萧绎在这里都要礼让三分。   萧老夫人思量许多,自然不能说不同意,乃是和颜悦色的叫沈婳过来,让其再行大礼谢过西北候夫人和皇后娘娘的厚爱。   世家门楣之间认干女儿定当不会这般简单随意,今日不过是先私下沟通一声,得了两家的同意后,西北候大将军需携同夫人再亲自登门拜访,让沈婳敬了女儿茶才算是真的认作义女了。   萧老夫人深深瞥了沈婳几眼,这等际遇真是难得,又见她不喜不悲,仍然一副平静谦恭的样子,倒是有高门望族小姐教养的德行。萧老夫人不禁感慨,若是沈婳真的是自个儿的亲孙女,她也会捧在手心里疼的,她有招人疼的理由,可萧氏候府实在人丁希薄,容不得两兄弟为一个女人手足相争,让陈家的悲剧再次重演。   不仅老夫人生出这等心思,西北候夫人似乎也极为喜欢沈婳,让其先喊了一声义母,沈婳红唇微张糯糯的一声,显然让西北候夫人极是愉悦,忙叫了一句好女儿。   原本这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座下的萧老夫人却不由生了几分担忧,只因为沈婳被西北候夫人认作干女儿,这选做媵妾一事,也就算作罢了,可绎儿和瑞儿总会因为此女纠缠不清,家宅何以安宁?   皇后娘娘笑着说:“嫂嫂得了这般标致的女儿,真是好生让人羡慕。”   西北候夫人也是满眼的笑意,“我命中无女,正好弥补了我多年来的缺憾,伸手便能得一个这样乖巧可人的孩子,可算是上天垂帘我啊。”   “嫂嫂得了一个心仪的女儿,本宫也多了一个好侄女。”皇后娘娘招了招手让沈婳离近一些,她总觉得这孩子怎的这般眼熟,待挨近了打量,瞧她生的明艳动人,肤白唇红,一双异常漂亮的眸子明媚灵动。   恍惚间记起多年前的琼花宴上,谢家长女初次入宫时的场景,和那相似的容貌,那孩子才貌极佳,还夺了琼花宴的头筹,她也极是喜欢谢家长女的娴静温柔,只可以谢家一族……女人家的哪里忌讳朝堂中的那些个事。   原是对沈婳倒无过多的在意,这会儿瞧着她反而生了几分真心的喜欢,唤来一个老嬷嬷,“去将我那套西海国进宫的紫玉头面拿来赏给这孩子,玉儿最是养人了,且那玉石独特,泛一层紫光,肤白之人戴起来最衬。”   沈婳立刻跪地,“小女谢皇后娘娘赏赐。”   西北后夫人瞧着皇后娘娘缓缓玩笑道:“娘娘疼爱我的干女儿,赏了这般贵重的礼物,道让我这做义母的都有些挂不住脸面了,就算摸尽了身子也摸不出个贵重的。”她这话任谁都能听说来是玩趣话。   皇后娘娘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哎,只怪这孩子太招人疼爱了,倒是回头嫂嫂选个吉利的日子,与大哥去萧府拜访时再备上些个贵重的礼物送给婳儿就是了。本宫听说西北的玉石可是天下闻名呢,大哥定是没少送给嫂嫂些好物件,可别藏着掖着的不舍得,委屈了婳儿本宫可不愿意。”皇后娘娘兴致不错,也是打趣。   沈婳忽而上前一步语气诚挚,“义母不必挂怀,您对沈婳的怜惜之爱便是这世间最贵重的礼物,无论什么都比不得。”   这话说完,听得萧老夫人脸上一阵臊的慌,她也是年过半百之人了,忽而被一个小姑娘点出自个儿近段的自私来,所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心,萧老夫人半垂着眼帘,不知作了何心思。   “真是个贴心懂事的孩子。”皇后娘娘由衷的感叹。   西北侯夫人无女,越看沈婳越喜欢,便想与她说些体己话,于是对皇后道:“刚才听皇后娘娘提起,今日还有些事情与萧老太君商榷,不如臣妇就带着婳儿去后花园赏赏梅花,也为皇后娘娘和老太君腾出地儿来。”   皇后娘娘点点头,又吩咐了一众宫人好生跟着伺候,待西北候夫人带着沈婳离开,萧老夫妇恭敬的道:“不知皇后娘娘留老身要商榷何事?”   皇后毕竟身在高位,所言之事定然重要,萧老夫人狐疑,可多年的岁月沉淀,大风大浪让萧老夫人生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本宫已经决定让老太君的外孙女乔墨兰随八公主去和亲,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皇后娘娘脸上笑意和煦,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萧老夫人身形微微一动,脸上不敢露出半分惊诧,平稳着声儿:“皇后娘娘能选中墨兰,乃是她幸运,但墨兰是因为老身甚是思念故去的女儿,才硬是从西北将军府接过来京城的,只怕乔将军……”   “老夫人是怕乔将军不同意?”   萧老夫人默认了这个意思,皇后娘娘抿唇一笑,“这老太君便不必忧心了,是乔将军自荐其女儿随嫁的,西北候夫人今日进宫小坐,一来是想见见沈婳,二来便是要说其事。   “本宫听西北候夫人夸赞墨兰小姐生的花容月貌,性子又聪慧乖顺,琴棋书画皆是精通,这两年且养在老太君身边受教诲,必然如老太君一般是个深明大义的孩子,墨兰正合本宫的心意,且因知道老夫人喜欢这孩子,担忧老太君多有不舍,故此才想问一问萧老太君的意思,也是皇上体恤老太君的圣恩。”   连皇上都知晓?!   老夫人一阵心惊。目光怔怔滑过,最后垂下,墨兰父亲举荐……即便她想留住外孙女,也是有心无力,竟不知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般,只能在心内连声叹息。现在若再多说便有推拒之意,连亲父都准的事儿侯府横插一杠岂不有不识好歹之嫌,事出突然,就是想与侯爷好好商量都没法,可皇后最后所提又不得不让她多忌惮,几番顾虑,只能痛着心先应下,而心底对墨兰更加疼惜。   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当然是在梅园里闲逛赏梅的侯府夫人和沈婳二人谋划出来的,确切点儿说乃是西北侯夫人的意思。   这事的机缘要从沈母信中提及那埋在树下的匣子说起来,当时沈婳不敢让人知晓,悄悄从沈宅那棵长势茂盛的梧桐树下刨出来母亲所留的遗物,里面只静静躺着一块镶嵌碎珍珠宝石的白玉精致梳子,一看便知是贵重之物。十几年前拿这样的玉梳插头,是当时一时流行的妆容,匣子里还留有字条,让沈婳拿着玉梳子去找寻西北候大将军夫人。   沈婳一回京,就开始打探此事,正好得知西北候夫人随西北候也刚入京,倒是老天给机会,沈婳便依着萧静妤曾教她的法子悄悄溜出府,去寻西北候京城中落脚的宅子。   沈婳将玉梳子交给西北侯府的管家,西北候夫人便让人将沈婳接入府中满是激动,随后娓娓道了这玉梳子的渊源。原来那时候沈母为了躲避陈氏的逼婚,悄悄逃出侯府,亏得侯府夫人心善收留,沈母梳头的技艺了得,很快就被侯府夫人看中并留在身边,也是因为沈母为人真诚,候府夫人甚是喜欢这样婢女,有些当了好姐妹来处。   可一次出行,西北侯夫人在回西北的路上遇上山匪,那几年大梁刚刚与匈奴人血战后,一切百废待兴,流民和山匪特别猖獗,沈母念在侯府夫人收留的情谊,和西北候夫人换了衣衫,扮作夫人的身份被山匪绑架走,沈母被西北侯救出来时已经被那些歹人糟蹋了清白的身子,不愿再回到西北候夫人身边。   西北候便对其夫人瞒下此事,将军为沈母置办了田产和宅院以做补偿,只可惜沈母还是被陈家派出人找到,并遣回了萧氏侯府,后面的事情沈婳便都知晓了。   所以当西北候夫人知道真相以后,便对沈母多了无限的愧疚,若当年不是沈母与她互换身份,如今被□□的便是她了,只是沈母避婚出逃自然是隐藏了真实身份。   西北候夫人即便是有心找寻也是寻不到踪影,但当沈婳拿着玉梳找上来时,她才知沈母当年处境,于是便将那份愧疚之心转移到沈婳的身上,又询问了沈婳现在何处,沈婳只说住在萧氏候府,西北侯夫人还道得了空便去候府瞧瞧她。   之后沈婳便隔三差五的偷偷的出府,与西北侯夫人相处,待的二人相熟些儿,沈婳便红了眼眶哭诉自个儿是如何在候府被乔墨兰欺负的,乔墨兰又是如何假装纯良之人,西北候夫人性格直爽,最是厌恶这等心术不正的,冷嗤一声,道只管让沈婳回去等着,一切都交由她处理。   得了西北候夫人的允诺,沈婳便只管等着,即便是老夫人有意送她媵妾她也不甚忧心,于是便是有了今日一事,西北候夫人知晓乔家报上去墨兰的名字,便让侯爷给乔将军施压,乔将军为了前程到底是舍去了女儿幸福。   赏梅后,沈婳随萧老夫人出宫,马车里萧老夫人辰时还和悦的脸色,此时一路阴冷下来,沈婳陪着西北候夫人逛了一圈的梅园,两腿酸麻,也甚是累了,便倚靠在车壁上小憩一会儿。   沈婳并未真的睡着,只行的差不多时,她忽而睁开眸子,眸光黯了一黯,“外祖母,沈婳想与您说一件事。”   萧老夫人此间正在头疼,在愁墨兰选为媵妾一事,她那好女婿真是疼爱妻儿啊,竟是将她的墨兰给推出去那般远的地儿,以后是再也不得见了,便揉着眉心有些敷衍的道:“说吧。”   沈婳当然能瞧出来外祖母再怒气什么,倒也不在意,只轻描淡写的说,“外祖母随我来,是关于煜哥儿半年前中毒的事情。”   提到老夫人的另一个软肋,萧老夫人才猛然睁开了眼,直直的看着沈婳,沈婳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侯府的马车并未准备回侯府,而是拐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第90章   从早上萧老夫人带着沈婳入宫,墨兰就一直心情不错,午睡也比往常睡得憨甜香浓,待的一觉醒来神经气爽还叫来春香询问外祖母可是回来了?   春香一直注意着蘅芜苑和麒麟居两苑的动向,只道人还未归府,墨兰不禁蹙了眉头,按理说时间也不短了,外祖母该是回来了,不过一想可能是沈婳没见过大世面,入宫面见了皇后娘娘指不定洋相百出,也许外祖母就是为此绊住了脚步。   可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沈婳要随八公主去和亲当媵妾的事实。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结果,她如何都忍不住兴奋起来,似乎连眼皮都在跟着兴奋的颤抖,她按住眼角的跳动,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没了沈婳,她这个未来的将军夫人就可以做的高枕无忧。   再由外祖母劝着些,表哥的心思总会回归到自个儿身上的,至于那总是给他晦气的小儿,以后若是做了他的继母,待的外祖母年岁大了,再管不了事,煜哥儿还不是落她手里,任凭她来拿捏?   这一番美好愿景让其更是心情无比舒畅,她唤来丫鬟更衣梳洗,正在屏风后系一条绣了杜鹃花的金丝腰带子,这屋里的一切都是外祖母为她置办的,极为舒坦。   还未出了屏风穿戴好衣衫,墨兰就听到萧静敏脆亮亮的笑声,满是激动,“阿兰,你听说了么,皇后娘娘选了那乡巴佬为媵妾,老祖宗带她入宫了,这样一来,无论是大哥还是二哥都别想再娶她了,我真是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担心这个乡巴佬给我做嫂嫂了,若是她做了我的嫂嫂哪家贵女置办宴会,我真是连脸面都挂不住了。”   墨兰从屏风里走出来,抚了抚发鬓,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是有听闻,她也是怪可怜的,在江南无父无母,来了候府不过半年,又要嫁到那般远的地,听说那南疆毒虫飞虫特别多,毒蛇更是遍地都是,那得人蛮化未开,竟然还以蜈蚣蛆虫为美味,想一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萧静敏听着墨兰讲这些,身子都忍不住抖了抖,捂着小嘴,“阿兰快别说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管她呢,反正又不是你我嫁过去,也就你心善,她都那般推过你,你还还提替她担心。”   墨兰不置可否,又坐在梳妆镜前,镜子中隐隐映照出女子微微勾翘的嘴角,又以极快的速度隐退下去,旁边的春香拿起来篦子为她梳发。   “不过,你倒真是最近用功,博览群书了,连南疆那等风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墨兰突然“嘶”了一声,头发缠绕打结了,挥了挥手让春香下去自己接了篦子,她眼眸闪烁了一瞬,没有接这个话题,反而拿起来一根雕花的玉簪子给萧三小姐瞧,“好看么?”   萧静敏本来就是来找墨兰闲聊的,也未注意墨兰刚才的异常,只诚心的夸赞,“真好看!这花儿雕刻好精致!怎的不曾见你带过。”   墨兰不无得意,也有些意外的,“今早上乔家来了人,是父亲派人送过来给我的,送了许多首饰,我们西北的雕玉可是一绝呢,你若喜欢这个就留着。”   萧三小姐眼睛放光,姑娘家的没有不喜欢新首饰的,拿了人家的东西,静敏觉得也不能白拿,“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大哥回来了!”   “表哥回来了?他不是在西郊猎场整顿军务么?”   萧静敏小心翼翼道,“刚我见大哥回来的匆忙,急急的入宫了,他阴沉着脸色,我打招呼都没理我,我也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说,要是大哥只是偷偷的回来,皇上会不会怪罪大哥?”   “表哥一向有主张,我们不用操心。”她确实不操心萧绎,可眼底却爬上一抹嫉妒,表哥一定是来救沈婳的,只可惜怕是晚啦!   “也是,我大哥可是无所不能的。”萧静敏无比崇拜完后,随即揶揄墨兰,“你可的好好打扮,争取早日做我的大嫂,再给我大哥生个白胖小子。”   “阿敏,说什么呢!害不害臊?”墨兰听着满面霞飞,垂眸羞涩,拿簪子在自个头上比划,她还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待二人准备出去走走。   候府夫人陈氏苑的下人急急的过来通知墨兰表小姐去前院接懿旨,墨兰好生惊诧,萧静敏倒没多想,反而发散了下思维,“会不会是祖母为你和大哥求赐婚了!阿兰我们快去前院看看!”   墨兰稳定住心神,想想静敏说的也不无道理,外祖母有心让她做表哥的续弦,为她请旨也是极有可能的,便又按了按一直跳的眼皮,她随口一问,“民间说跳哪个眼皮是跳好事?”   这等民间惯有的说辞,萧三小姐这般的在乎身份一人,自然不屑于知道,还是春香道,“表小姐,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墨兰心里咯噔一下,那一直跳动的右眼让她瞬间脸色苍白。   到了前院一众人跪着接皇后娘娘的懿旨,太监高唱内容,道西北乔墨兰端庄秀丽,身份高贵,是随八公主和亲的最佳人人选,让其准备准备,明日送进宫里和八公主一起受教。   墨兰听完太监宣旨,先是石化了一般呆愣住,众人也皆是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频频的将目光投向墨兰表小姐,不都传说是沈表小姐要去当媵妾,如今看来是墨兰表小姐才对。   各个瞧着唏嘘不已,萧三小姐不可置信,最后反应过来,去求正要离开的母亲,让她帮帮墨兰,候府夫人早不喜墨兰在候府住着,她一个外姓人也好舔着脸在候府当嫡小姐一般,道皇家懿旨不容改的,再细声安慰女儿,随即就离开了。   萧三瞧着愣住的墨兰觉得可怜,刚上前要扶她起来,墨兰似乎被打击的太狠,竟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嘴唇发白,堪堪晕了过去。   待的她悠悠转醒已经是入夜了,墨兰一想到皇后的懿旨要让她去随八公主和亲做媵妾,赶忙就慌张的起身,她要去外祖母那里,圣旨不容改,可皇后娘娘的懿旨还是有希望的,外祖母最是疼她,肯定不忍心看着她去当媵妾。   于是唤了人进来,却发现是个脸生的丫鬟,她问,“春香呢?”   那丫鬟如实的回答,“被老夫人叫蘅芜苑了,苑子里的大丫鬟们都叫去了蘅芜苑。”   墨兰也赶忙起身打算去蘅芜苑求外祖母,只是到了那却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听说老夫人叫了侯爷和陈氏还有一众小姐,在正厅里商榷什么事情,墨兰由开始心慌变得欣喜起来,这般大的动静,定是外祖母在跟侯爷舅舅商量她的事情。   她抱着一丝希望提携裙脚急急闯进里面,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来人身上,墨兰抬眸瞧眼前的状况,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厅堂里跪着不少她熟悉的人,虽然这些人背对着她各个匍匐着身子瑟瑟发抖,可她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些人里面,最为熟悉的,分明有她的丫鬟春香,还有蔡家老娘和蔡二。   墨兰脸色更加惨败,强自镇定,走过来,“见过外祖母,舅舅,舅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望着墨兰眸光一凛,“孽障,跪下!”   众人被老夫人一声吼再次精神起来,投去瞧墨兰的眼神更加充满了鄙夷和讽刺,就连平日跟她关系好的萧三、萧四都不吭声了,眼神情绪复杂。   墨兰眼中立刻蓄满泪水,跪在地上,她的目光掠过一旁的沈婳,沈婳的旁边坐的正是大表哥萧绎,萧绎根本不看她,似乎是因为沈婳喝茶烫到了手指,萧绎平日冷峻的眉眼这时候满是一番柔情,竟然毫不避讳的握着那乡巴佬的手,墨兰简直妒火中烧。   “外祖母,到底是怎么了?您为何要这般训斥墨兰?”   老夫人摇头失笑,是笑自个儿的有眼无珠,也是笑下面她疼爱的外孙女一张伪善的面皮,都跪了一地的人,还不知认错,“下面的人你可认识?”   墨兰点点头,又摇摇头,“有认识有不认识的,这二人不认识。”墨兰说的正是蔡家母子。   陈氏却道:“你再好好瞧一瞧,这蔡家人,你真的不认识?”   墨兰一咬牙,只道:“不认识。”   老夫人倒是笑了,瞧着墨兰嗓音里透着压抑的愤怒,“沈丫头,人是你找的,你过来给墨兰讲讲是怎么回事?”   沈婳听到老祖宗吩咐,立刻站起来身子,她瞧着墨兰,居高临下的瞧着她,不紧不慢道:“当初煜哥儿中毒,是中了南疆的一种毒草,我便有心一直暗暗查这事,最后倒真让我发现端倪,听说这蔡家人是药贩子,和墨兰你好像还有些瓜葛。”   不等沈婳说完其中原委,那蔡家母子又开始喊冤,“冤枉呀,墨兰小姐要那南疆的毒草,我们根本不知道她是要拿来害人的,害的还是候府的小公子,要是我们知道,绝对会告诉老夫人您,更不会替墨兰小姐搞过来那毒草呀!求老夫人,侯爷开恩!千万别送我们去官府,我们什么都招,是表小姐回西北时向我们要的毒草。”煜哥儿中毒的前些时日,她确实回过一趟西北。   “胡说八道,祖母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也不认识他们。”墨兰紧张的辩白。   春香立即磕头,脸上闪过一丝决然,“跟小姐无关,这事都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是奴婢害的小公子。”   沈婳却低低的笑了,“你这丫鬟也是胆大忠心,左一个你的主意,右一个你的主意,你一个下人到底在候府是多有一手遮天的能耐,还是天真的当别人都是傻子,上回红玉肚兜一事就说是你的主意,倒是可但凭一张嘴说说,今日我看你还怎么解释。”   春香以为沈婳说的解释,是为何毒害小公子,于是道:“是奴婢觉得小公子总是对我家小姐不敬,才想教训下小公子的,奴婢也不知那南疆毒草的药性啊!”   墨兰哭哭啼啼,张大了嘴,“春香,你……”好像她全然不知情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又怒又惊,“外祖母,墨兰真的不知我的丫鬟如此胆大。”   沈婳直接了当,“墨兰,别装了!这里人都看着呢,老祖宗,侯爷,甚至大表哥都在!”她让人拿过来一张绣了兰花的帕子,询问,“可是你的?”   墨兰瞬间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在这里,我早就弄丢了!”   老夫人怒道,“你是弄丢了,却是丢到蔡家了。”   墨兰不明所以,但瞬间她就想明白了,脸色青白交替,沈婳接着替老夫人说,“你去蔡家取毒草时,以为在西北就松懈了,不曾再找寻,这丢了的帕子是让蔡家小姐捡起来,她看这帕子绸缎柔软上层,绣花精致,还勾勒了金线,很是喜欢就一直留着,她随家人入了京城四处炫耀,街坊邻居都知道这帕子。你还说不认识蔡家。”   墨兰听完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沈婳再道,“当初大家都以为,煜哥儿吃食的毒草,是有人在麒麟居下的毒,其实不然,是你在蘅芜苑吃食里下的,所以才一直查不到凶手,谁会想到一个老夫人疼爱的表小姐陪外祖母食饭会偷偷的下毒,难免煜哥儿那份毒饭,在老夫人喂煜哥儿时也可能入了老祖宗胃里,想必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若是为老夫人诊脉,定能发现余毒,墨兰,外祖母待你如嫡亲孙女,你是何其歹毒,竟然连老夫人的身体也不顾了。”   众人听到这更是心惊,萧老夫人脸色惭愧又心痛,怪不得前一段身子一直不大爽快,她都年过半百的人了,哪里受的住那毒草。   墨兰慢慢抬起头来,怨恨的瞪着沈婳,“都怨你,沈婳,都怨你,我要掐死你。”说着就一跃起身,朝沈婳扑过去,萧绎自然不会让墨兰近身,只将手里的茶杯用手一掷,正好打在墨兰的膝盖上,墨兰痛呼一声,抬眼便看到表哥嫌恶的眼神,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情是有多么狰狞丑陋。   墨兰哭着,跪坐在地上,一步步的朝老夫人爬过去,“外祖母,我知道错了,求您原谅墨兰这回,就算您送我去西山庵堂也认了。”   萧老夫人不愿在看她,只冷声,“你不用去西山庵堂,明个儿入宫好好受教随嫁吧,我只当没你这个外孙女。”   “外祖母……”墨兰一声哀嚎!   老夫人已经起了身子让海妈妈搀扶着离开,并招手叫了沈婳和长孙随她一起进了里屋,众人也都不愿理会墨兰,只在萧三路过她时住步了子,墨兰泪眼婆娑抬眸,“静敏……”   萧静敏却含泪瞪着她,“你怎能做出害我萧家人的事,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说完就抹泪跑开了。   萧静柔向来爱附和萧三,跟着骂一句“白眼狼”也离开了。   空荡荡的正厅里,忽然只剩下她一人,呼呼的冷风灌进来,墨兰连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第91章     萧老夫人将沈婳和萧绎叫进里屋,她靠在软枕上闭目了一会儿,神色显得疲惫不堪,揉了揉眉心,才睁开眼道:“你们俩儿孩子若是真心喜欢,年后就筹备婚事吧!”   萧老夫人之所以吐口,一来是墨兰这事给她的打击太甚,前前后后想来想去到底是沈婳这孩子对煜哥儿是真心的,二来现在沈婳得了西北侯夫人和皇后娘娘的喜欢,又被西北侯认作干女儿,身份俨然和之前不同了。   再加之今日孙子本应该在军营整顿军务,却这般不顾皇命回来入宫去讨要了画像,老夫人听的都觉得心惊,幸而到现在皇上并未怪罪下来,至于瑞儿,她有个能折腾的娘亲,大概也能分去世子一半的精力,以后再让沈婳注意避着些就是,时间长了但愿世子能想通,萧老夫人又是暗暗失笑,她这把快入黄泉的老骨头,折腾了一圈竟还是得了这结果,累了,老眼昏花,管不了别人了。   “谢祖母成全!”萧绎话语铿锵,声音却掩不住的带着一丝动容的喜悦。   沈婳在旁红着脸也羞答答的谢了外祖母一声。   二人都沉溺在欢喜中,哪里想到萧老夫人心中的百转千回和那一点点老不中用的感慨。   两个孩子都没意见,她也是强撑着身子对他们二人慈爱的一笑,拉着沈婳到身边,此时此刻道是真心实意的想给这孩子道个歉,于是先把孙子打发走了,只道有些体己话要与沈丫头说一说,萧绎原先不肯去外面,还是沈婳嗔他一眼,萧绎无奈才起身离开,这次轮到他在假山处等她。   可二人的心却都是甜的。   待沈婳出来时,外面天气虽然寒冷,她望着乌蒙蒙天空,还有那稳健却急步走来的伟岸男子,仿佛一切都变得那般的不真实起来。   她要嫁给他了,这回是老祖宗同意的,年后开春她就要成为萧绎的妻子。   从初遇到萧绎那日起,都已经半年过去了,不,确切的说二人的缘分从她在谢家抓周起就开始了,每次相处,每次的亲吻拥抱,沈婳都记得清清楚楚。   初入候府他的轻薄,魏家马场他矫健的驯马身影,还有被绑架时那宽阔而温暖的臂膀,再到江南他处处的体贴之心,来了京城各种迷惘落泪伤心愤怒和苦涩,现在却都变成了甜的,因为有了之前种种的苦,现在才知道有多甜,她误会过他,他也“欺负”过她,磕磕绊绊,欢欢喜喜,总算有了今日的团圆。   沈婳踩着石子小路,绣花鞋又美又亮,上面缀的大珍珠就好像是偷下来的小月亮,小姑娘踩着“月亮”,香腮粉嫩,那细白耳垂上两珠水晶花型耳坠因为轻快的步子一晃一晃,在微微的灯笼光下打着水润莹光。   萧绎直接张开臂膀迎着她过来,沈婳却笑着不肯再走,“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是,你是将军夫人了。”   沈婳瞥了那黑漆漆的假山一眼,脸上红晕不减,“你先走,我在后面跟着。”   “婳儿先过来!”   “你先走,我再过去。”她还是坚持那句话。   萧将军被气笑了,好不容易见她一回,如何也不能放过大好机会,不等她再说什么,却是直接三两步上前,一把钳住小姑娘的手腕将她扯入怀中,低头就覆上那想念了多日的樱唇,二人在寒冷的冬日唇瓣撕磨,亲的浑身冒汗,萧绎的心内更如同浇泼了热油一般滚烫。   不知不觉还是吻进了假山之后,相似的画面再次重演,沈婳这回却是换了一只手,木葵给表小姐上香膏时又在惊诧,“怎么回事?为何咱们将军一送您回来,您的手就这般了,上回是右手,这回又变成左手。可是对将军身上什么物过敏?还的细细查查,让咱们将军注意些才是。”木葵一脸的心疼,说的极为认真。   沈婳心内哭笑不得,总不能跟木葵说是对你们将军身上的某物过敏,就因为那某物又要害她手腕酸麻几日了。   萧绎的擅自归京圣上倒未大怒,只是罚了其半年的俸禄且在军营呆到大年夜才能回来,墨兰第二日被送到宫中就再没有听到她的消息,后来还是萧静柔八卦到墨兰在宫里受训,人却不老实去勾搭了太子殿下,好在没得发生什么,只是被太子妃卸下十指指甲盖以儆效尤,若不是她媵妾的身份,太子妃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这等心术不正爬床……的狐媚子,哪里仅仅只是翘掉指甲盖如此简单了。   再是不久后,西北侯大将军带着夫人来萧府拜访,走了走仪式认了沈婳为干女儿,因为得了皇上的允许,西北侯今年要在京城过年,西北侯夫人无女,是真的疼爱沈婳,将其当做亲生女儿般宠爱。   西北侯夫人问她要不要去义父的府上过年,比起总是将她当做外人的萧氏侯府,沈婳宁愿去西北侯府和义父义母一起吃年夜饭,于是点了头,西北侯夫人搂着新女儿,直高兴的感慨,老天真是赐给了她一颗明珠,西北侯见夫人难得如此高兴,更是话语强硬的要带义女回自己的府宅。   萧老夫人甚是尴尬,可想到自己之前是如何对待这孩子的顿时也觉得没脸训斥了,再想想沈婳那段时日每每早上为自个儿煲汤的真诚,是她这个做外祖母的将孩子推远了,心中满是懊悔,她识人不清呀!   煜哥儿知道小娘亲要去外面过年,也哭闹着要跟着去,但沈婳和萧绎毕竟还没有成婚,带着一个孩子也不合情理,萧老夫人更有些舍不得,只是心内更显凄凉,海妈妈事后还安慰萧老夫人,煜儿是个孩子,她需要一个娘亲,便是谁也替代不了的,萧老夫人又何尝不明白这个理儿,郁闷了几天到底是想通了,便吩咐海妈妈早点开始给孙子筹备婚事,过完年选个吉利的日子就让俩人成亲。   西北侯的府邸离萧绎的府邸不算太远,因为入了京城才临时收拾出来的,西北侯夫人为沈婳安排的小苑较为偏僻,听说那里住着一位贵人,是不允许丫鬟小厮随意去那里的,沈婳开始还有些疑惑,若是住着贵人,怎可扰了贵人清净,让她也住进里面。   待的西北侯夫人让沈婳与那贵人相见,才知贵人乃是她的阿姐谢婉。   沈婳再次见到想不到的人,呆愣了片刻,西北侯夫人悄悄拉着蓁蓁出去,给姐妹俩留出了相处的空间,两人皆是喜极而泣,虽然不曾多相处,也不曾不多言,可面对面看着彼此相似的容貌,血缘亲情的涌动,再多的话都成了思念的热泪,哭够了,谢婉为妹妹擦了擦脸颊的泪珠。   “阿姐,你在这里过的如何?”   谢婉淡淡一笑,“侯爷一家待我和蓁蓁极好,虽然依然不得自由,总算是有盼头了。”   “姐姐这些年受苦了。”   “你我姐妹能再见面就比什么都好,我的好妹妹甯儿在外面才真的受苦了。”   沈婳抿唇摇摇头,喉咙又是一哽咽,忍不住扑在阿姐的怀里,又呜呜咽咽哭了好一会儿,沈婳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如今见到亲人才发现像小女娃一般喜欢哭鼻子。   谢婉搂着妹妹,轻拍着她的背,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槐花香的时候,她哄着妹妹睡觉,只是那时候二人在一起只有笑声响荡在屋里。 ☆、第92章     沈婳如何也没想到萧绎会把阿姐藏到京城住,还是住在西北侯一家,但细细一想,西北侯定然是知晓她们姐妹俩的身份,更应该知道了蓁蓁和煜哥儿乃是废太子的子嗣,如此帮衬照扶,只可能是一个原因,西北侯愿意迎废太子重归东宫。   现今皇上的身子大不如从前,储君之争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底下暗潮汹涌,藏了凶险。萧绎一直再谋划接废太子回来,如今有了西北侯的支持,皇后也定然会站在废太子这边,如此可谓是大局已定。恐怕这个京城要变天了,但这一切不过是沈婳的猜测,因为萧绎从来不曾与她多说。   倒是阿姐已经开始在做男子开春后的新衣裳,应该是替姐夫缝的,每一针一线都压得极为平稳精细,她还给煜哥儿和蓁蓁也都各做了一身,最后自然也少不了沈婳的,大概是每日无聊至极,只能用此打发时间,现在可好,沈婳来了能陪她多说说话了。   姐妹再次相见,免不了每日如胶似漆的缠着说些体己话,大多时候谢婉给沈婳讲小时候的事情,姐妹俩白日一起,晚上沈婳躺在床榻上就会悄悄想起萧绎,想起他们相处的每一段时光。   随着时间推移,西北候府里的过年气氛越来越浓,下人们悬挂红灯笼,采买年货,只是隔着一道墙,却能听到外面各种忙碌的声音,沈婳有时候也会出了苑子帮衬西北侯夫人一起亲自采买,但是二人出府,西北侯夫人更像一个娘亲,会带着沈婳挑选各种胭脂水粉和首饰头面,这叫沈婳即受宠若惊又心中感动。   沈婳一从外面回来,蓁蓁就会缠着姨母,一口一个姨母叫着问京城可是好玩,沈婳当然要顾及蓁蓁小孩子的心性,捣弄来许多好玩得玩意,蓁蓁越看越是坐不了,从身上抽了彩带朝着一颗光秃秃的小树抽耍任性。   “你的鞭子呢?”沈婳可是记得小女娃鞭子是从不肯离手的。   蓁蓁瘪瘪嘴,粉腮鼓的老高了呢,“娘亲说一个女娃娃总拿鞭子戾气太重,不大像世家小姐的规矩,不让蓁蓁用了。”   谢婉确实没收了蓁蓁的鞭子,却给她裁剪了几条彩色丝带,编成彩虹般的麻绳,料子柔软平滑,即便是不小心抽到别人也不甚疼痛,小女娃挥舞起来娇蛮气少了许多,平添了些舞姿的优雅。   沈婳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蓁蓁听话便是,你娘亲是为了你好。”   蓁蓁现在还小,又比一般孩子早熟聪慧,这都要归结于宣王府的环境,她从小就知晓自个儿的娘亲另有其人,宣元海又极其纵容蓁蓁肆意妄为,动不动就抽鞭子教训人,可到底还小看不出什么,若是不让其性子收敛一些,长大了只怕会戾气渐长,失了本真。   好在蓁蓁是个懂事的,倒不曾因着这闹过,只是她外面玩惯了,一时被四四方方的小苑子锁着自由,不大习惯罢了,蓁蓁有她的烦恼,谢婉也有其郁郁的心结。   沈婳察觉出来,问了阿姐才知谢婉虽然知道儿子活着,可她却一次都未见到过煜哥儿的面,就连缝了新衣衫都不能给煜哥儿在身上比划下是否合适,有时候做梦醒来眼角还流着思念儿子的热泪,越是离的近,反而越是思念。最后沈婳想了一个法子,煜哥儿过年前来西北侯府看她时,让阿姐扮作自个儿出去相见。   谢婉回来后便喜极而泣,如那春雨绵绵不休。   这个年大家都过得很是舒心,能和亲人一起便比什么都好,大年夜里吃完晚膳,沈婳与阿姐守夜了一会儿,便称作疲乏了要回房间歇息。   今夜是大年夜,萧绎一定会回来,沈婳有这个直觉,那人定然不会老老实实在萧氏侯府呆着,反而极有可能会跑这里。   与其一会要光着身子等他过来,难免尴尬,还不如穿好衣衫,免的引起他的孟浪之心,这里再怎么说也是西北侯府,可不比在麒麟居。   所以沈婳被木葵服侍沐浴,点了熏香之后就假装睡下了,又寻了理由,不让其在耳室守夜。   看到木葵真的离开,她悄悄的捧着夜明珠再穿好衣衫,走到门子那将木栓半开,然后沈婳便坐在小案几旁将夜明珠固定在案几上,夜明珠倾泻着幽幽静静的曼妙之光,沈婳翻开书页细细的读起来。   夜愈发深沉,沈婳也坐累了,读累了,不自觉的便趴在小案几上睡着了,大概是没见到萧绎的缘故,心内较为失落,她睡着的并不算沉,似乎还能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声。   不知睡去了多久,感觉有人在抚摸她的墨发,还有一抹湿润碰了她的耳朵,沈婳迷迷糊糊的睁开的眼睛,眼前之人嘴角微弯,墨衣凤眼清晰起来。   “表哥?”她几乎是惊讶的叫出来的,虽然早有准备,但实在睡的昏沉,一时见到人就这么出现在眼前,止不住的惊诧。   萧绎低低的笑着,大手捂住小表妹的红唇,“这里是西北侯府,若是让西北侯知晓我乱闯他的府邸,大约是要打上一架的。”   沈婳点点头,萧绎松开,满面的宠溺。   他忽而再附上她的耳朵,几乎都要咬住那粉嫩的小耳垂了,“婳儿总叫我表哥,明明你我已经定亲了,叫一声夫君听听。”   沈婳自然是喊不出来,又不没有成婚,反而盯着萧绎微微娇嗔道,“没成亲前,你就是我的表哥。”   借着微弱的夜明珠光,萧绎眼尖的瞧见小表妹脸颊飞上一抹红霞,极其诱人,反而更是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一把将人搂在怀里,低沉着好听的声音哄着,“现在这屋子里又没有其他人,婳儿喊一句让为夫听听。”   沈婳的确有些羞人,这样的夜色,暗淡的光晕,好生奇妙,便是不想脸红也忍不住羞了脸,萧绎哄着她,温热的热气轻轻的吹在她的耳边,沈婳犹豫了下,最后轻轻的叫了一句夫君。   萧绎只挑着眉梢,“什么?婳儿的声音太小了,我没听到。”   沈婳真想伸手锤他,可她的手被他的大掌握着,便又羞又恼的瞪他,可在萧绎的眼里这哪里是生气,那微微嘟起的水嫩红唇,和粉嫩的香腮,都实在勾人的紧,他只觉得喉咙一干。   “真的不曾听清。”   沈婳无奈,只得掩着羞答的又低低喊了一声,“夫君。”   萧绎捏了捏她的鼻头,“叫的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再喊一声。”   “你……”沈婳有些恼羞成怒,便想站起来,萧绎却双臂将她箍的更紧,“我的婳儿以后总要习惯的。”他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唇贴着唇吻上去,随即就将她抱起来,朝着床边走过去,沈婳大惊,紧紧攥的他的衣襟,“别,这里是西北候府。”沈婳刻意放低了声音提醒他。   “婳儿这话提醒的隐晦,是想要我做什么?”萧绎低低的笑,根本没将这话听在心里,反而稳稳的将人放在床上,拉了被子放在二人的身上。   沈婳有些紧张,这里没了夜明珠的光亮,黑漆漆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和那身子相依偎的温热,然后萧绎似乎并未像往常一般做什么,很快就能听到那原本有些紊乱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沈婳离的近,隐约也能看到萧绎睡觉依然紧锁的眉头,他连夜赶过来,一定是累极了,便也将他抱紧了,轻抚着他的眉头,让他松懈下来。   第二日醒来,身边已经没了人,沈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萧绎应该是回去了。谁知木葵进来,却说候府昨天好像入了刺客,让西北侯爷发现了,沈婳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起来洗漱,急匆匆就去找西北侯夫人那探探情况!   来了前院,才发现西北侯和萧绎正在下棋,两人凝眉斗的正是如火如荼,每下一个棋子都如同千军万马厮杀,西北侯夫人笑着对沈婳,小声道:“你义父输了三盘棋了。”   沈婳大惊,萧绎这是不想回去了,都不懂的让两步棋子。   西北侯夫人似乎瞧出了沈婳的心思,道:“你义父很是满意这个女婿。”   沈婳瞧着二人暗藏厮杀的背影,哭笑不得。 ☆、第93章   萧大将军要续娶妻子了,这样的消息就如同春天的野草,风一吹,也无需春雨造势,瞬间就蔓延到京都各大世家小姐的耳朵里,乃是掀起一层巨大的风浪。   世家小姐们曾爱慕萧大将军的不在少数,皆知将军拒绝湘云公主时的决绝,原本都死了心思的,此间猛然听到大将军要成婚,纷纷打探这续弦之人乃是何人?开始还以为是哪家尊贵之女,却怎么也未曾想到会是江南的布衣,如今刚被西北侯夫人认作义女,可谓鲤鱼跃龙门,一招得贵。   萧绎成亲的消息如此疯传也就算了,不知怎地湘云公主当年一番非君不嫁的誓言再次被各家小姐们拿出来偷偷的耻笑,也许总有那善妒虚荣的喜欢拿这些陈年旧事煽风点火,公主有公主的尊贵,却也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更有可能是他人的别有用心。   湘云公主便是每日听着这些流言蜚语气的娇躯虚弱,只得以泪洗面卧在软榻上郁郁寡欢,伤心的是萧将军如何也不肯爱自个儿,听说是要娶她江南的表妹,她堂堂一个公主为他发誓言非君不嫁,就连父皇也隐约提过要招他为驸马,竟是拒绝的那般决绝,她本想慢慢让萧将军爱上她,还去求了平南郡主帮衬,现在连这样的机会都没了。   萧绎的婚期将近,她愈发堵心,跑去求父皇赐婚直接阻了他的婚事,只被父皇喝斥了一声胡闹,这般折腾之后湘云公主的气便更加不顺畅了,泱泱的白着脸色躺在榻上。   此时寝宫里叫了御医诊脉,这张御医乃是平南郡主举荐的,他隔着纱幔,指尖触在搭了绢帕的玉腕上,屏息凝神。   平南郡主就坐在帐子外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只用轻佻眼神轻轻掠过那年轻御医,张御医一眯眼睛微微向平南郡主颔首,二人眉来眼去,哪里真的有为湘云公主认真看诊。   刚才为了诊脉安静,平南郡主特意让宫女和內侍遣退出去,张御医诊脉完了谦卑道一句去外面写详细脉案和药方,便要先退出去,走到平南郡主跟前,他驾轻就熟的翘起挺圆的后股,平南郡主媚笑着伸手捏了一把,随即便渐渐恢复初时清淡的表情,并用眼神让其先出去,张御医点点头,径直离开。   平南郡主起身,款款的走到公主的榻前,掀开帘子却见湘云公主又趴在锦被上抖动肩膀落泪,平南郡主道,“公主千金之躯,身体重要,莫要再哭泣了。”   湘云公主抽噎着,甚是觉得委屈,“为何父皇就是不肯为本宫与将军赐婚,若是父皇肯赐婚了,也不至于让那江南之女捷足先登,本宫更不至于人前如此丢人,左右不过是一道圣旨,父皇如何也不肯写,还要为此训斥本宫,父皇还未曾这般说过重话呢。”   平南郡主听完心内冷冷笑了,真是个天真无邪的,怪不得惹的皇上如此疼爱天真的六公主,就连她都忍不住想要疼惜一番了。   若是皇上招了萧绎为驸马,按照大梁的律文驸马不可领职,皇上岂不是少了一员猛虎爱将,驸马可以是任何人,唯独萧将军不行。只是她可不忍心告诉她其中显而易见的缘由,只脸上挂着依旧和煦的笑容,细声安慰,“皇上有皇上的思量,许是圣上不想让公主做续弦,定是在为公主寻那年轻有为的驸马。”   “可本宫就是喜欢萧将军,谁也不喜欢。”   “公主这样痴情,平南看着甚是不忍心。”   “本宫再痴情于萧将军又如何?他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湘云又忍不住呜呜咽咽的趴在锦被上哭泣。   平南郡主力道柔和的拍着公主抖动的背,“公主也莫要气馁,当初本想将那沈婳叫入宫内好好替公主‘□□’一番,可惜咱们错了时机,她去了江南数月,回来竟是以这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将军定亲,可见二人在江南没少处之,公主平日在宫中,与萧将军相见时间少之甚少,必定不如那近水楼台的,公主现在需要振作起来,为自己争取时间才是,我倒是刚才又为公主想了一个办法。”   湘云公主听了平南郡主一番安慰,渐渐止了抽噎,“郡主觉得本宫现在应该如何?你又有何办法?”   平南郡主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似乎在等待什么,待到张御医的药方子开好,送进来给公主过目,平南郡主才挨得更近了一些再她耳边嘀咕,只见公主看着药方子眼睛都瞪滚圆了,蹙着眉头不解的望向她,“这是?”   “这便是郡主的‘药’。   张御医适时候的插嘴,“公主的病乃是心病,心病自然还需新药医。”   湘云公主握着那白纸黑字的药方,生平第一次觉得手有些微微颤抖,“郡主,我们此番这般会不会太过……本宫堂堂一个公主做出这等事情来,若是让人知晓丢了皇家脸面不说,本宫也会被皇后母妃训斥的。”   平南郡主眸底隐晦着一丝不耐烦,话语不见情绪,徐徐诱之,“张御医是自己人,这事便只有你知,我知,若是公主觉得还有其他办法,倒是可以撕了方子,公主只肖好好考虑,平南便不扰公主休息。”   平南郡主扶着发鬓的头饰好整以暇的站起来,刚行了两三步,公主就急急的叫住了人,“便按郡主说的法子吧!”   “公主想通了就好,我这就去为公主您张罗。”平南郡主似乎是想到一件事,“我给公主的玉润膏可是用完了,这几日怎么不见公主用了。”   湘云公主只懒懒道,她也有些哭累了,“不曾,只是没心思而已。”   “公主万万不可再断了,每日需让宫娥好好按摩,待用的久了那身子才能讨人喜欢,让人离不了。”   湘云公主刚才还哭哭啼啼的,这会听了这话便有些羞涩起来,只点点头。   平南郡主离开宫殿,张御医还恭候在外面,“张御医正好陪我去花园走走,说一说公主的病。”   张御医垂眸应声,随在郡主身后,因为平南郡主经常在六公主行宫里走动,便是去小花园时也不曾有內侍阻拦询问,二人寻了小花园一处偏僻的地儿,郡主招了招手,张御医谄媚的向前,平南郡主低声吩咐,“给公主的玉润膏可再加重些药量了。”   张御医有些惊讶,继而再小心翼翼道:“如此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怕是等不了,你便按照我说的做。”   “下官会重新调配用量的,不知我太医院院首的位置……”   “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张御医的好处,”平南郡主十分笃定的回答。   那张御医连忙谢过郡主提携,脸上并染上□□的神色,有意“服侍”平南郡主一番,却让其不动声色得打发走了,心底嗤笑,平日不过是寂寞了才拿他逗弄一番,倒还真以为瞧上他了?   平南郡主出宫一回到府邸,管事的就悄悄的告知有客人来了在暖阁,她一听面上难掩激动,提着裙子急急的去了暖阁,那里十分清净,她遣退了身边的侍女,独独走进去。   暖和里一抹黑影正坐在椅子上凝神,抚摸着手中一块粗糙的玉佩,不知在想何事出神,脸上愈发阴冷。   平南郡主自然知道那块玉佩的来历,隐着一丝不快,“宋郎,怎的还放不下昔年同窗?”   宋子郡听到声音,慢慢的放回玉佩,站起来身子,平南郡主一入暖阁已经自动脱去了累赘的冬衣,现在只穿着薄薄的艳丽纱衣,敞开衣衫露出里面贴身的肚兜,丰满的胸膛如同开放的花儿是风雨浇灌过的挺立,她正眯着眼瞧着眼前周正的青年。   宋子郡原本阴冷的眸子渐渐被一抹邪气取而代之,三两步走过去,长臂一揽,将人勾进了怀里,捏揉着她的细腰,“怎会,不过是觉得有趣,与她玩上一玩,我的心思可都在郡主这里。”   平南郡主听了这话,即便是哄骗她的也是听的咯咯一笑,随即那手就伸进去摸上男人的胸膛,“她都要嫁人了,你想也没用。”   宋子郡黑眸里隐隐闪过一丝隐晦的怒气,而那手正带着轻柔的风情从胸前下滑勾掉了腰带,再毫无阻碍的滑到下面,一把握住。   宋子郡闷哼一声,将人搂在怀里更紧,探进肚兜里大掌揉着她的浑圆,声音染上嘶哑,“六公主那边如何?”   平南郡主呼吸急促,慢慢道:“她数月来一直抹着我送她的香膏,又常常去皇上那里,两药相冲,皇上的身子骨愈发不行了,今日又让张御医再往香膏里加重了药量,皇上再多闻些时日怕就要驾崩了。谁能想到皇上病情加重的罪魁祸首会是湘云公主。”   宋子郡听完,嘴角勾起笑来,低眸瞧着女子□□后仰的享受,心底起了鄙夷,但他还用的着她,便是一个翻身让人背对着他,否则自个儿一定忍不住脸上的嫌恶。   他没有脱衣,只是将裤子退下来,又掀起平南郡主的裙子,扶着她的腰挺身而入,开始“兴风作浪”,每动一下脑海里都浮现出送玉佩之人的倾城容貌,想要安安稳稳的成婚,不可能,他绝不允许,婳儿是她的。   而平南郡主忍不住浪-叫着,眸底同样闪过阴狠,她的宋郎如此放不下同窗,她真要好好“招呼”下这位未来的将军夫人了。 ☆、第94章     萧绎与沈婳的婚期定在了五月,如今刚过四月,春风微暖,还有些乍暖还寒之意。   裘勇在将军府的书房里等了一个时辰,久不见萧将军人,屁股就跟着了火似的有些坐不住了,来回踱步,又喝了一肚子茶水,他高大的身子猛然站起就朝外走,却正好撞见萧绎过来,裘勇身板跟木块一样挺直怔住,讷讷的叫了一句,“将军。”   “裘副将这是要去哪里?本将军不是令你在书房等着?”萧绎挑眉询问,裘勇立刻后退为将军让路。   他性子粗笨,以前只要是萧绎吩咐的事情,裘勇便会照做,让他在书房里等着,便是着火了,都会稳如泰山一般好好坐着,这样的裘勇,自然会引起萧绎的注意,只盯着他问。   “回将军,属下今早上来的时候媳妇一直吐个不停,我担心她吐着吐着又哭了,正打算回去瞧瞧啊,若是再吐的厉害就得赶紧找个大夫探一探脉,只怕是换季损了身子。”裘勇不无担心的耿直回答。   “大丈夫岂可如此儿女情长。”萧绎坐定在椅子上,慢悠悠说道,脸上是惯有的冷冽,不过抬眸瞧着裘勇担心的神色,却是嘴角隐隐倾斜。   那裘勇再粗笨不通气,若是放在以前定然会觉得自家大将军这番言语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将中楷模,大大的英雄。   但裘勇已经成婚,刚刚萧将军进来,裘勇就注意到了将军有些微肿的红唇,跟平时不大一样,明显是被人咬了口子。   他心内腹诽,以将军这等大梁数一数二的伸手,能近身啃咬到嘴唇的,自当只有表小姐一人而已,新伤旧商他还是分的清的,很明显是刚刚弄的小口子。   因为这样的口子他也有过,初时他不懂,手上嘴上也没个轻重,她家那个被他搓弄的狠了,再像小白兔纯良的婆娘都会张嘴咬人,被咬了他还不觉得疼,只恨不得再多让咬几口,咬哪里都成。   因此,裘勇只撇嘴嘀咕,差点就上了将军的当呢,再就是同情的盯着自个儿将军,他理解,不到洞房花烛多练练肯定会惹急了身下人。   萧绎面色一凝,骨指微弯,点了点桌面叩击,发出的响声使得裘勇回了神,立刻抖擞了精神,真是陷了温柔乡了,裘勇的大黑脸直闹成了大红脸,憨憨的清了清嗓音,“将军,卷宗放桌子上了。”   “可是查到了宋子郡的身份?”他只掀开卷宗第一页,直接问。   裘勇哼哧点头,“将军您一定想不到,真正的宋子郡十年前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是那家夫妇受不住打击抱养的孩子,便仍然叫了宋子郡这个名字,街坊邻居的都不甚清楚这事,因为都叫宋子郡,还以为那家夫妇的孩子出去寻了名医把病治好了呢。”   “就这些?”萧绎抚着下巴,问的意味深长。   裘勇果然还有后话,“现在还不能确定,属下也是费了九虎二牛的气力才查到一点点线索,宋大人是从匈奴地送到江南的,就在老侯爷和前太子挫败匈奴直杀到那贼人老巢的时候,匈奴单于最小的儿子也跟着失踪了,属下查了当时俘虏人的名单确实是漏了一个,将军,您说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萧绎眉头紧锁,凤眸微微眯起,盯着桌案上卷宗看,这倒是极有可能,因为无论是那群海盗,还是前不久淮州的匪徒都有匈奴人的气息,他虽然剿匪完了,那些盗匪大都死在乱箭之下,可到底是没留下活口,当时情况复杂,竟是连太子也横插一手,跟着来剿匪,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种种的巧合都不禁让萧绎怀疑那幕后黑手就在身边,加之赵知县的惨死,萧绎将目标锁定在了宋子郡身上,因为也只有他更值得怀疑,如今查出这样的结果,便是加笃定了。   “继续查,莫要打草惊蛇,仔细盯着宋子郡。”   裘勇犹豫了下,“将军,宋大人最近在查当年您与安家小姐成婚的一事,是不是派人阻了这事。”   萧绎冷哼,“他倒是眼光毒辣,不用管,看着就成。”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轩然大波,不过,这一场较量很会就会结束了。   裘勇抱拳应声,正要离开书房,却又被萧绎叫住了,“放你三日的假,休不够不要回军营。”   裘勇摸摸鼻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三天不回军营,这对武将来说不是奖励,而是惩罚。裘勇一声叹息,莫非是刚才心内腹都让将军听到了?裘勇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离开,直到回去请了郎中给红玉诊脉才明白将军的用意,他要当爹了,两人竟然傻乎乎的都未曾发觉,裘勇直拍脑袋,果然是个榆木疙瘩。   ……   湘云公主因为近来身子不大爽利,所以求了皇后娘娘想去琼山行宫泡温泉,现在的季节不冷不热也正是合适,她还希望邀约一些世家千金一起陪同图个热闹,照拂皇上最疼爱的六公主,皇后娘娘何乐而不为,过目了陪同的名单也就准了这事。   琼山温泉行宫离京城不算太远,各家小姐领了公主的帖子自行过去,萧氏侯府里萧三小姐接到了公主的帖子,另外还有一张送去了麒麟居。   沈婳望着那帖子,真是无奈,不知公主怎么会想邀约自个儿,但已经送来便不好拒绝,所以就让木葵收拾了衣物打算与萧静敏一块过去,萧静敏经过墨兰之事,对沈婳的敌意收敛了不少,二人在马车上虽然不曾多说话,但萧三却明确道,出了侯府她不会为难她,即是为了萧家的名声,也是为了大哥。   沈婳只静静的闭目养神,直到她说话才慢悠悠的睁开,淡淡笑了笑,比起墨兰,这萧三小姐真是可爱多了,沈婳也很给面子的道了一句谢,不是她真的觉得应该感激萧静敏的“施恩”,而是因为依着萧三小姐自是高贵的性子,沈婳若是不伏低些态度,怕是马车里又不得安宁了。   她这几日被萧绎折腾的厉害,身子乏着呢,正如萧静敏说的,是给萧将军面子,她都要做她的嫂嫂了,何必跟这任性娇惯的小姑子过不去,只当是如煜哥儿那般的小孩子心性罢了。   二人一下了马车,就有嬷嬷领着她们去了各自的住所,这些都是提前就已经安排好的,路上沈婳竟是被这里宜人的景色吸引了,四月春阳,日头正好,处处种植了各色花草,有些已然开放,缤纷明丽,里面既有小径通幽,又有玉石楼阁,一步一景,真让人目不暇接,怪不得那些个皇亲贵胄都喜欢去行宫避暑避冬,道真是能让人流连忘返啊。   能陪六公主来行宫泡温泉的,皆是世家勋贵的千金小姐,公主设下宴席款待诸位小姐,只道宴会后去泡温泉,顿时这园子里衣香鬓影,莺声笑语。   沈婳原本寻的是一处偏僻地,萧三小姐硬是拉着她坐在显眼位置,还道,“你以后就是我大嫂,怎可这般畏畏缩缩的,有我帮着你,定然不会让你出丑丢了萧家脸面。”她即便再不喜这大嫂也得接受了,而且大哥还特意叫她过去敲打了一番,面上是再不敢对沈婳不敬了,要不然大哥说了她也不用找个好婆家嫁人了,连大嫂都学不会尊敬,出了门到了婆家更是处不好妯娌关系的,倒不如多在家里受教些的好,免的过去丢了萧家的教养礼仪,萧静敏敬重大哥,对于大哥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   沈婳难得忍不住偷偷翻了一个白眼,不知萧静敏是怎么想的,明明知晓湘云公主爱慕她大哥,还将未来大嫂往公主跟前显眼,这不是拉仇恨么,更容易招了她人攻击,道是刻意劝了几句,萧三不听,硬是拽着沈婳安安生生的做下。   这里来的都是与公主交好的,萧静敏端坐好身子,等待着各家小姐们过来寒暄小聊,可却发现寥寥无几,萧静敏还不明白其中缘由,一时好生纳闷,沈婳心道,要不是他们一个候府嫡女,一个西北候府义女,身份压人,或许就不是被冷落这么简单了。   萧静敏正郁闷着跟沈婳抱怨,那边湘云公主便和平南郡主相携笑着走过来,湘云公主穿着牡丹压金线宫装,气质雍容华贵,一眼就看到沈婳坐在显眼的位置,甚是扎眼,原本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那般做,虽然是同意了平南郡主的主意,可还是觉得有失公主身份,直到看到沈婳像只最耀眼的孔雀,仿佛张开尾巴与她炫耀一般,湘云公主一时气郁的很。   平南郡主低低的笑着,只道这沈婳真是不知收敛,更激的湘云公主道:“郡主一定要帮本宫。”   “公主放心。”她轻声安抚,眸光却像染了血一般。 ☆、第95章     沈婳并没有刻意装扮,她穿了一身木兰青的淡雅袄裙,头上随意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支梅花白玉簪,显出几分随意来,虽然不施粉黛,朱唇却不点而红,肤白胜雪,鬓发如云,那三千青丝如锦缎一般披散在肩头,一对黛眉似月牙,眉目间却染着一抹与世无争的恬淡。   湘云公主笑着坐下,“今日本宫请你们来小聚,总得尽兴才好,这琼山行宫里温泉池不少,最为有名的便是杨贵妃用过的芙蓉池,原是只许皇家女眷入的,本宫却不能独享,一会儿我们来个击鼓传花的游戏,那花落在谁的手里,谁就可以入芙蓉池泡温泉。”湘云说话时眸光有意无意从沈婳身上隐隐扫过,满是妒火烧灼的冷意。   平南郡主优雅的端坐在旁边的案几,执起茶杯慢慢饮下,很是满意现在的结果,宋郎中意这布衣女子,。   底下众位贵女们听了公主之言皆是一喜,听说那芙蓉池的水是很是神奇,只泡一回肌肤就能白嫩上三日,所以私下暗里的都打算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唯独沈婳极为不上心,还被旁的萧静敏不悦的指责,嫂嫂是扶不起的阿斗。   沈婳对于萧三的控诉哭笑不得,神情却依然清淡,她本就不想来,还指望她能兴致多高,所以当击鼓传花游戏开始的时候,沈婳拿到花球也是很迅速的丢给下一个人,但那鼓声响了又响,就是不停,咚咚咚的直扰的人心烦,待的一圈下来,又轮到沈婳手里时,鼓声终于戛然而止。   平南郡主立刻收回示意敲鼓宫娥停下的眼神,随即望向湘云公主,二人目光碰撞,暗暗笑了。   沈婳拿着花球还有些愕然,她垂眸盯着鲜花扎成的圆物,眸底升腾气一丝隐隐的警觉,这也太巧合了,去行宫的名单中有她,击鼓传花胜者是她,她的运气未免显的太好了。   不过,沈婳还是起身谢过湘云公主,正待张嘴拒绝将机会礼让给其他贵女,平南郡主却是打断沈婳的话,直接与公主称有要事要离席,倒像是因为沈婳未来将军夫人的身份极其敏感,公主不愿多说才离席的。   沈婳这下子被赶鸭子上架,不去也得去了,只见众人的眼神有羡慕的,有恭喜的,也有满是不屑的。   宴会一散,回了住所,木葵递上来汗巾帕子,却见她神情有些不对,便急急的询问,“表小姐,您怎么了?”   沈婳摆摆手,讲了击鼓传花她得了花球的事,木葵可是高兴,“表小姐您运气真好,我也听过那贵妃用过的芙蓉池堪比瑶池,就算的枯败的花枝丢进去都能重换新生,绿意盎然呢。”   沈婳暗暗抽动嘴角,这传说也太夸张了,不知是真的运气好,还是别人为她制造的运气,一会儿便的处处小心,若是执意不去倒有些说不过去,岂不是让那些白白丢了机会的贵女们更燃起八卦之心,还要落下不敬的说辞。   湘云公主想的周到,还专门派了宫娥接她去芙蓉池泡温泉,宫娥只道那芙蓉池是金贵之地,不许沈婳身边的丫鬟跟着,免的污了圣地,木葵被将军叮嘱过,来了行宫定当要寸步不离的保护表小姐,自然是不肯,还与那宫娥吵了几句嘴。   “好啦,木葵,你暂且先留这里!”沈婳最后吩咐,并低声对其小声叮嘱,“我若是去了一个时辰还不回来,你就去通知萧三小姐来寻我。”   木葵一向机灵,瞬间就明白了表小姐的意思,但当沈婳离开后不久,木葵还是坐不住了,她有些身手,打算偷偷的去保护着点表小姐,可外面却来了侍卫,愣是拦住了她的去路,刚才还替表小姐能去芙蓉池高兴,现在木葵的面上已然蔓延上了惊心的担忧,只有公主能调动侍卫,为何要圈禁她一个小丫鬟,只可能是怕她报信。   莫非表小姐有……危险!   ……   离芙蓉池不远隔壁的一个白玉砌成的精致池子里,湘云公主和平南郡主惬意的靠在玉雕的池边,汤水很热,里面撒了各色香气撩人的花瓣,将二人原本白皙的面色熏染,泛起来潮红。   湘云公主一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平南郡主眯起的眸子慢慢睁开,脸上起了笑意,“公主放心,一会儿那事必然传的众人皆知,她清白没了,萧将军还会娶这样一个不干净的女人?萧氏侯府的嫡孙媳妇被侍卫玷污身子,萧老太君恐怕也没法接受吧。”   她一个翻身,轻薄的身子摇曳到湘云公主身边,周围水纹波动,花瓣散开,一股子香气更是浓郁,平南郡主扶住湘云的肩膀,“公主只管安安心心的等着,萧将军是你的。”她的话语轻柔,就像带着一种蛊惑之音。   湘云公主昂起高傲的下颚,似是对平南郡主,也像对自个儿坚定道,“萧将军只能是本宫的。”   平南郡主那日让张御医给公主开的药方实则是一道前朝宫廷情-欲秘药,前朝后宫曾有受冷落的妃子为了得到圣上的恩宠,便使用了此秘药,只需在身子上涂抹一种特制的熏香,再给皇上下了这秘药,便能引的皇上忍不住血脉喷张的被熏香吸引,得来恩宠,且不易被人发现。只是人总是贪心,那妃子自觉恩宠不够,给其下了重药,皇上癫狂的跑来,弄了一天一夜,两人皆是因此丧命的,这桩前朝宫廷丑闻自然不会载入史册,而这秘药也被封存了起来,差点失传,幸而被她找出。   而现在那芙蓉池子里正是撒了特制的熏香,只有沾着人身子才会散发出独特的香味,而在外墙守门的御林军侍卫,昨个儿皆是被下了那重药,沈婳一会儿入了池子必定会引的他们癫狂而来,到时候他们一众女眷谁也拦不住的。   这里僻静,等听到响动的时候,恐怕人已经被按在地上失了清白,她们再叫人一起好好欣赏这狐媚子的媚相,那些个侍卫定然趴伏在未来大将军夫人白花花的身上,像蠕虫一样疯狂的爬动,还是不止一只蠕虫。   想想这样的画面,平南郡主就忍不住激动起来,只可惜她的宋郎是看不到了,没关系,她会一字一句的描述给他听,直到他听得厌恶起来,再念不起这个同窗才好。   至于这湘云公主,不过是她利用的棋子,是宋子郡为她制造了传闻,她相貌平平,又已三十好几的年岁,如何能引的男人念念不忘,皆不过是为了迷惑湘云公主,再买通宫里的一位嬷嬷引荐。   湘云公主便上钩了,忍不住找上来寻求她的帮助,她接近她本身就是为了替宋郎给皇上下毒,只是初时这湘云公主自恃清高,不喜用这种见不人的手段去争取男人,平南郡主就投其所好,与她出些高雅的点子,这公主竟真的老老实实的听话。   她嗤笑,现在不是也用了?还总装什么高雅的公主。   行宫本就带的御林侍卫不多,守在池子外面几个皆是精兵,果然那药效起来,几个御林侍卫开始额头冒汗,脸色潮红,忍不住胡乱的扒着衣领,有那药劲儿全起的,裤子下已经肿成了大帐篷,早就失了理智朝着那诱人的特殊香味奔过去,其他侍卫也正被药劲折磨,哪里还能管的了其他人,一个个癫狂起来不管不顾朝着池子中内涌入。   不远处的芙蓉池里陡然传出一声惊叫…… ☆、第96章     芙蓉池内,之所以传出沈婳的惊呼声,乃是因为她到了里面被宫娥服侍下水后,见那宫娥退出去,沈婳便悄悄的又穿上衣服从池子里上来,正光着脚查看四周情况,她不知道湘云公主和平南郡主打的什么主意,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索性就处处小心些。   只是查看的时候身后突然压过来一个黑影,紧接着手腕便被人握住了,她猝不及防的叫出声音,倒是那细白的手腕带着一只精致的玉镯,沈婳很快就认出来,那只玉镯的主人正是萧静妤,还是萧老夫人在其成婚时送给她的嫁妆。   “妤姐姐?”沈婳迫不及待的转过来身子确认。   萧静妤瞧着自个儿的“好嫂嫂”眼角眉梢飞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   沈婳也微微笑了,数月不见竟有些认不出来了,她穿了一身海棠红芙蓉妆花的袄子,头上簪着简单的珍珠坠子,这一身装扮衬的她白皙的肌肤,愈发显得如白玉般剔透。   沈婳太过惊讶了,忙是问道:“你怎么也来了行宫?”   萧静妤只笑了笑,“听说这芙蓉池的温泉不错,我也想泡一泡。”一边说着,萧静妤已经开始一件件的脱掉衣衫下了池水,沈婳凝着眉梢,正想提醒萧静妤还是注意些的好,却听的萧静妤道:“婳妹妹不必担心,一会儿还有好戏瞧呢,咱们先暖上一会儿身子,莫浪费了现在的好时光。”   只这一句话沈婳便读懂意思了,面上微带的警惕才松懈下来,也重新脱了衣物入了池水。   两人数月未见,倒真有不少话说,沈婳想先问些正经的,便又问了一遍,“妤姐姐何时来的?”   萧静妤也不瞒了,实话实说,“昨个儿刚回的京城,大哥说不放心你一个人来行宫,让我去皇后娘娘那请了腰牌过来。”   还真像萧绎的作风,萧静妤风尘仆仆的回来,还未好好歇下就要被萧将军使唤到这里,沈婳一时真是过意不去,这一神情落在了对面的黑眸里,萧静妤向来坦荡,只道:“出去的数月可憋闷死了,大哥让我来行宫,我正乐意着呢。”   只是有人却不乐意了!   正说着,沈婳眼尖,看到萧静妤修长的脖颈处有些隐隐的青痕,有些像是消散了,有些是新添上去的,沈婳以前不明白那是什么,但与萧将军独处多了,便是不想知道也不行了,然而沈婳光注意萧静妤身上的痕迹,却忘了自个儿身上也有同样的。   两人互相指着,异口同声,“你……”面对着面话都未说完,就都低头羞涩的笑了。   又聊了一会儿话,就听的外面愈发乱糟糟的响着声音,这时候萧静敏却直接入了芙蓉池,一看到二人,先是一愣,接着眼圈就红了,“长姐,你怎的来了?”   “三妹。”萧静妤爽朗的回应了一句,“想你们了。”   萧静敏忍住了发酸的鼻子,不忘正经事,“长姐和嫂嫂快穿上衣服吧,外面都乱做一团了,有男子进进出出的。”萧静敏之所以能进来芙蓉池,便是因为外面已经乱了套,她担心沈婳也让人冒犯了,所以才急急的跑进来要提醒她,她是大哥未来的妻子,也就是她萧家的人,她可不喜欢他们萧家人受欺负。   萧静妤嘴角一勾,悄悄的揶揄,“三妹妹都愿意喊你嫂嫂了,看来是被大哥教训过了,我是不是也该叫嫂嫂了?免得大哥日后找我麻烦。”   “妤姐姐还笑话我,咱们先穿了衣裳再让你笑个够吧。”   “外面怎么了?”两人上了池子,萧静妤扭头问萧三,虽然询问时能看出她脸上的茫然,但却没有惊讶。   “你竟不知外面出了什么事?那刚才……”妤表姐胸有成竹般的说有好戏,难道是她自个儿会意错了。   萧静妤不好意思的抚了抚脖颈,“我要来,裴琰不放心,所以也跟着来了。寻你之前他告知我有好戏,让我安心在芙蓉池里享受一会儿。”   沈婳哭笑不得,原来竟是这般,不过又惊诧道:“裴琰他怎的也能入了这琼山行宫?”   萧静妤大大方方的解释,“这琼山行宫后来改建,便是他设计的图纸,他留了秘密通道。”   这样也可以?萧静敏听的一愣一愣的,只道回来让姐夫将秘密通道告知她,以后便可以悄悄的来行宫泡温泉了。   萧静妤拧拧她的鼻子,姐妹间在家里的时候并不算亲昵,出嫁了,才知这姐妹之情的珍贵,又加之是胞生的亲妹妹,心底更疼了几分,“你先说说外面发生了什么好戏?”   沈婳穿好了里衣,也甚是好奇到底怎么回事?   萧静敏脸颊浮上一丝红晕,有些难以启齿,犹犹豫豫到底没有说出个一二,还是三人一块出来,那些贵女们拍着胸脯惊魂不定窃窃私语中才让人听明白了。   且说那些发狂的侍卫朝着池子奔去,入的却是湘云公主和平南郡主的汤池,两人根本毫无防备,宫娥又拦不住那些个红着眼儿癫狂的侍卫,都被甩在了一边,待的宫娥艰难的爬起来往里面一看,吓的魂都要丢了,只见几个侍卫分别压着公主与郡主,二人光着身子竟然让侍卫给玩弄了,湘云公主似乎因为挣扎的太过激烈,下身还出了不少血。   哀嚎惨叫混着男子粗嘎的喘息声来回交替,宫娥跌跌撞撞的上前护主,竟让那不能满足的发狂侍卫也拉了进来,直接按在地上拽了裤子,更惊吓的其他宫娥脸色发白,四处乱窜。   很快这里就变成了乱糟糟的一片,还是其他巡逻的侍卫,来了汤池才止住了一时的混乱,听说湘云公主和平南郡主是被抬着出去的,连夜回了皇宫,后面的事情宫里捂着严实,其余的便不得而知了。   沈婳和萧静妤,萧静敏回了侯府,萧老夫人一早就听到了消息,叫了三人到跟前仔仔细细的瞧了一番,才算是安心了,又让厨子做了一桌子萧静妤喜好吃的,祖孙俩搂一块说一说体己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大晚上,最后还是裴琰来老祖宗这里要人才回了琉玉苑歇下,依着老祖宗刚才的意思是想留人在蘅芜苑睡的,不过嫁出去的孙女就好比泼出去的水,都是别人家的,想留也留不住了。   沈婳虽然不曾再见到这位姑爷,却听的蘅芜苑的丫鬟们早上起来说姑爷好像比以前更俊美了,原总是惨白的脸色现在清朗很多,直逼大公子的风范。   萧绎当天便夜宿了麒麟居,自然不敢明目张胆,换了夜行衣偷偷的跑来,沈婳早已经对萧大将军这种采花贼般的可耻行径习以为常,对于沈婳的控诉,萧绎低笑着道:“什么花都乱采,那才叫可耻,我只采你这世间最漂亮的一朵。”   二人在床上翻滚,虽不曾进行到最后一步,可整夜里萧绎的手都没有老实过,从上面摸到下面的脚趾头,因为有了婚期,萧绎收敛了不少,到底是忍住了要将这最后一步放在洞房花烛夜。   沈婳当然也是极为憧憬,和萧静妤一起去外面逛一逛首饰铺子,亦或者是去西北侯府看一看义母和家姐,再给蓁蓁带上一些稀奇的玩意,不知不觉已经入了五月,大婚在即,萧绎的将军府也都用红绸彩带装饰了一番,只等着将军夫人过门。   有人高兴便有人愁,夜里,宋子郡坐在屋内喝着闷酒,一杯一杯的仰头灌入,外面月亮清清亮亮的洒着皎洁的月光,照进了他心里的那抹白月光却不肯洒在他的身边,最近在朝堂上又诸事不顺,礼部侍郎包庇自个儿儿子打死人一案,刑部侍郎贪污案,庄庄和东宫有关,太子被圣上怒斥,大有废了东宫另立储君的意思。   一定要在皇上下决心之前扶太子登上皇位,若是这样荒淫无能太子做了皇上,必定是大梁的“幸事”,他便可以趁乱让自个儿的部落东山再起,又可报了当年大梁斩杀他父王的仇,不错,他就是那个漏网的匈奴单于的小儿子。   可原本只要再过些时候,皇上必能暴毙身亡,湘云公主却发生了那等事情,皇上知道了原委对其失望之极,据说没再去看过已经疯癫的六公主,这下毒计划戛然中断了,宋子郡怎能不心堵?这正喝着酒,外面就赫然出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   那人一进来就去了斗篷,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乃是平南郡主。   “宋郎……”她喊了一声。   宋子郡并未放下酒杯,却是微微一笑,“怎么?是要告诉我湘云公主还能利用?”   平南郡主低眉顺眼的靠过去,“你怎么这般冷淡,我虽然坏了事,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还气我,可是因为我动了你的心肝宝贝。”说完这句幽幽怨怨的话,她便柔弱无骨的靠过去。   宋子郡没有像之前一样闪躲,反而将人搂在怀里,摩挲着肩膀,“我早就说了,不过是与她玩一玩。”   “宋郎说的可是真话。”   他笑着捏住怀里女子的下巴,一双周正的眸子上下打量,平南郡主许久没有与他温存过了,娇羞的低垂了眸子,宋子郡眸光攸然一黯,已经是年近四十的老女人,皮肤松弛,眼眶发黑,就连肩膀上的皮肉都毫无弹性,摩挲着就像摸着一块松皮。   平南郡主因为六公主一事使得皇上动怒,已经将其遣回封地,不许再踏入京城一步,只是她迟迟不愿离开,这会儿的感受着男人的亲吻,平南郡主闭上眼睛轻-吟着享受,她知道宋郎最喜欢的姿势,便主动讨好转了身趴在桌上,翘起一张扁平的屁股。   听到男人解了腰带的声音,平南郡主更是不安的扭动腰身,宋子郡在她的身后道:“明日我送你回去。”   “宋郎真要让我走?”   “你该走了。”他低低笑了两声,话语陡然阴冷起来,平南郡主还想再说些调-情的话,却发现脖子缠上了什么东西,那力道又猛又狠,平南郡主呼吸艰难,双腿被人顶着,她只能无助的抓着前面的桌子,又长又细的指甲在桌面上留下了深深的抓痕,最后变成一滩软泥趴伏在上面,脸色青紫的可怖。   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还留着做什么?   他顺手从她的脖颈上抽回腰带,慢条斯理的重新系回身上,再执起酒盏去了外面的石桌,他抬眸望着皎洁的明月,举着酒杯将“它”入怀。 ☆、第97章   五月十六是个好日子,绵绵的几场春雨下过之后,空气湿润,百花齐放,京城的地面都被刷洗的十分干净,仿佛在为二人的大婚做最虔诚的洗礼。   萧将军今天成亲娶妻,侯府到处可见来来往往忙碌的仆役和丫鬟,屋檐下悬挂着红灯笼拢扎的彩绸,更为整个府里添加了几分喜庆,萧绎虽然有自个儿的府邸,但是萧老夫人坚持要在侯府办喜事成礼,可新郎官总不能接亲拜堂都在一个儿地儿,这样不和规矩。   所以几个长辈围坐一起一合计,西北候夫人便主动请缨作为娘家人为自个儿的义女操办起来,让沈婳从西北侯府出嫁,到了成亲当日萧绎来西北侯府迎亲便是。   新装扮的闺房内,新娘子已经打扮好了,正坐在铜镜前被一个端重年迈的老嬷嬷拿着绞线开脸,她倒吸着气忍着痛,其他人瞧着跟着吸气,这老嬷嬷乃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德高望重,还给诸位公主们开过脸面,因为有她在,屋子里气氛一时很是严肃。   待的老嬷嬷离开,萧静妤终于从跽坐的铺垫上坐起来,揉着膝盖歪在旁边询问,“痛不痛?”   “痛!”沈婳吊着眉梢实话实说,可这老嬷嬷不愧是给公主们绞过面的,手艺就是不一般,有些新娘子会被绞的满脸通红还带有刮痕,反瞧沈婳去了脸上的绒毛,红衣金饰更衬的她的肌肤如凝脂白玉般光滑细腻,不见毛孔。   萧静妤没有开过脸,浅浅一笑,瞧着沈婳暗暗腹诽,晚上洞房花烛夜还有更疼的呢,不过她今日被遣过来还打发走了静敏和静柔等一众人,乃是因为西北侯府夫人一时忙不开,让她来与沈婳开解下床榻间的人事,西北候夫人觉得二人年岁相当,也更好沟通。   可萧静妤其实也不过是最近才明白其中奥义,倒是拿出了压箱底的画册展在沈婳面前,两人掀开册子皆是一愣,里面可比折子书里画的详细生动多了,真是栩栩如生,身临其境,让人忍不住两靥爬上绯红。   一时气氛好不尴尬,沈婳红着脸,反正也这般了,便大胆的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妤姐姐学的如何了,可是那之后还会……每次都疼?”沈婳之前和萧绎试过一次,那次疼可是钻心的,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略显紧张。   萧静妤睁大了眼睛,“你跟大哥……”   沈婳连忙摆手,手腕的玉镯和金镯子碰撞发出悦耳的脆响,“没有,不过是平日搂搂抱抱多了些。”   萧静妤似是回味的笑了,“若是丈夫惜花温柔一些,大抵也没什么疼的,你且安心。”   “大哥来了……”外面萧静敏提着裙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二人赶紧收了册子又压在箱子底下,继而萧静敏坐过来不乐意了道:“西北侯府一家竟是在为难大哥。”   “怎么了?”萧静妤问。   沈婳这时候倒不好出声,只抬着一双翦水秋瞳望向她。   “嫂嫂的三位义兄,将大哥拦在了外面,下棋的下棋,让作画的作画,不知道的哪里以为是来迎亲的,根本是来参加比赛的么。”   沈婳再次哭笑不得,听说西北当地成婚有“拦亲”一说,娘家人越是刁难,越代表这个女儿在家中的宠爱地位,也便是无声警告,得来不易,必当珍惜。   沈婳并不担心萧绎,心里却微微一暖,萧静妤喜好游历自然知道西北成婚的风俗,替沈婳高兴,“妹妹真是有了一个好娘家,大哥以后可不敢欺负你呢。”   “大哥哪里舍得欺负嫂嫂,还为了她狠狠训斥过我呢。”萧静敏小声的抱怨嘀咕,萧静妤听了妹妹之言噗嗤一笑,催她去前面看看大哥对决的情况。   萧静敏来回在前院和后院的跑,只说大哥今日不知怎么了,下棋输,作画输,作诗也输,不过这一输,侯府的几个公子哥儿倒是满意的让行了,大家还以为会有精彩的好戏看呢,萧将军这般示好,急切想迎新娘子,还让不少在座的宾客笑着调侃丢了大丈夫的脸面呢。   萧绎才不理会他们,要知道这个媳妇,他可等了二十多年了!到嘴的肉就的赶紧叼走才安心,要何大丈夫的脸面,洞房花烛夜卖力那才是真的大丈夫呢。   于是萧静敏最后一趟跑来,说大哥过来了,沈婳对着妆镜眨了眨眼睛,双手合十在膝盖上,攥的紧紧的倒一时泄露了她此刻的紧张。   喜娘喘着气先跑过来,让沈婳赶紧戴上红盖头,直言还未见过如此步履生风的新郎官,恨不得不长脚的学那天上的大雕飞过来一般,只把人逗笑了,萧静妤心道,走路生风不算什么,大哥晚上别吃相太难看就成。   盖上了串珠的红绸,她只能垂眸望着自个儿的大红喜鞋,外面的热闹声越来越近,沈婳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知道他来了,这一刻心中溢满了幸福。   “吉时已到,请新娘子移步。”喜娘均出一口气出声引路。   沈婳缓缓站起身子,手上被人送过来长红绸的一端,她静静的握上,低头便看到一双玄色的云纹长靴已到了眼前,闻着男子身上熟悉的淡淡皂荚味,盖头下的沈婳双颊又绯红了一片,不由的心跳加速,呼吸紊乱。   红绸牵动,力道温柔,沈婳一步步的踏入闺阁,踏出西北侯府,坐上了车與,在众人的欢呼声和礼乐相伴下,出访绕城,十里红妆,甚是盛大。   马车上,沈婳半掀开盖头,悄悄的朝外面瞧了一眼,旁边的男子跨坐在金胺的马驹上,身子挺拔,高大伟岸,焕发着别样的风采,前面礼官开路,喜娘早已经对这种偷偷打量新郎官的新妇习以为常,睁一只闭一只的提醒新娘端坐好,虽然萧大将军这新郎官的确让人见了无法移开眼睛。   沈婳刚才竟真的看痴迷了,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一切喧嚣都攸然静止了,她似乎感受到了他斜目来的璀璨目光,天旋地转,一阵悸动,直到喜娘出声提醒她,耳边礼乐声才再次清晰起来。   这一路漫长而又喧闹,车轮轧轧终于在萧氏侯府的门前停下,沈婳还有些恍惚,喜娘道一句,“新娘子下车入府成礼。”   这次没有红绸,却是一双骨戒分明的手伸过来,沈婳嘴角弯起,将自个儿手搭上去,在一片金色暖阳下与他携手入府。   猛然间,沈婳顿了步子,却感觉有一道视线瞧过来,她虽然盖着红绸,但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却尤为明显,她有些不安起来,也许是自个儿太紧张了,有萧绎在旁边,定然不会再出什么状况的,今日大婚又能出什么事,而那双温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她,沈婳渐渐安心下来。   萧老夫人和侯爷夫妻在正厅堂里等着新人,二人携手过来,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礼官又开始高唱,让新人叩拜天地,随即又高唱叩拜父母,两人再向老祖宗和侯爷、陈氏行拜礼,最后只剩下夫妻对拜,这一拜过后,她便真的成为萧绎的妻子了,一生一世,二人将携手度过余生。   沈婳抿唇心跳如擂鼓,不知萧绎是否与她一般心绪。   “夫妻对拜。”礼官声音响亮悠长终于喊出众人期待的一句。   二人携手转了身子,分立两边,正要行对拜之礼,外面却突然乱哄哄的吵闹了起来,有一个女子拼命的往里面闯,却被仆役拦下,可她叫喊的声音却是别人拦不住的。   “夫君,我是蝉儿啊,我还未死,你怎可弃我而娶妻。”   “夫君,我是蝉儿啊,我回来了。”   “夫君,我是蝉儿啊……”   女子一声声凄厉的叫喊的,引的宾客不由探看,大礼也一时停住,萧老夫人凝着眉头连忙起身就往外去瞧,陈氏也跟着过去,二人见到那女子的容貌,真真的白日见了鬼一般,陈氏不由后退,叫了一句,“你是人?是鬼?”   众人皆知萧大将军是成过婚的,娶的第一任妻子正是安家大小姐安月蝉,而这人却自称为蝉儿,萧绎的原配之妻不应该是死了么?这大白天的还是在婚礼之上出现,确是有些瘆人。   有些胆小的宾客又被陈氏这一声惊呼的喊问咋呼下,纷纷吓的退让到两边,更是为那女子腾出了地,仆役也一时松懈,那女子趁机往前跑了两步,直到厅堂门口。   萧绎冷凝着眉头挨近沈婳身边,沉声道:“婳儿,别怕,我出去看看。”   沈婳心中忐忑不已,她直接拽了头上的红绸,露出了精致的脸儿,萧绎前脚刚离开,她也跟着过去,却见那女子站在中间,眼圈红润,看到萧绎出来,直接扑过去,嘤嘤哭着喊了一句,“夫君……蝉儿回来了。”   萧绎顿时愣住。   沈婳瞧此情景,不由踉跄了下,握着的红盖头陡然松开落在地上,她的心暮然凉了一半儿。   这女子应该就是安月蝉,萧绎的原配之妻。 ☆、第98章      侯府一时混乱,萧老夫人赶紧让人将安月婵先扶走,可是她拽着萧绎的喜服不松,最后只得新郎官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先送去安静的地儿,旁的让路的宾客皆能看到萧大将军的脸色很是阴郁。   萧侯爷也赶紧站出来客气的请诸位宾客先回去,只道招待不周,以后定当亲自登门拜访以表歉意。   前来道喜的宾客们纷纷告辞,唯独宋子郡隐在宾客中望着被丫鬟搀扶着也要离开的红衣背影,嘴角上扬了满意的弧度。   沈婳回了喜房呆呆的在床边坐了许久,木葵就陪在旁边也不敢出声打扰,心里暗暗着急嘀咕,出了这事,夫人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少将军怎么还不来看看夫人,喜案上的红烛沉默的燃烧着,一点点的缩短,直到窗外最后一抹绚丽的朝霞褪去颜色,萧绎还是不曾出现。   沈婳终于有了一点点反应,露出一丝苦笑来,那嘴角似乎还有着蔓延上来的落寞。   “木葵,给我准备便服。”她红唇微启,淡淡吩咐。   挽着云鬓,头戴金钗步摇的新娘子洗去妆容,散了发又重新随意的挽起发髻,斜插一枝珠花,带上白玉耳环,坐在妆镜前点了些杏油膏在唇上,木葵从妆镜前打量少夫人,不着粉黛却依然盈白的肌肤在烛光下分外迷人。   “夫人是不是饿了?我去小厨房给您端点儿肉粥来。”   “不必了,我们去蘅芜苑看看。”   木葵一惊,想要劝夫人还是呆在喜房的好,可她已经站起来身子,灯影交错下的面容不再是刚才的落寞,却被一抹淡然的神色取代,木葵瞧着强装镇定的少夫人,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两人到了麒麟居,木葵打听了少将军正在厅堂,而那安月婵却在偏房休息,沈婳道:“我们先去看看安小姐。”   木葵犹豫了下,真心劝说,“夫人,咱们还是别去了。”   去了,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沈婳深吸一口气,这事总的面对,也总的有个解决的办法,不是她想躲就能躲掉的,她不怨安月婵今日在婚礼上闹事,萧绎也定然和她一般现在心里很是煎熬,当初萧绎娶她是为了给煜哥儿一个名分,如今她活着出现,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事情,他了解萧绎的为人,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会弃前妻于不顾。   踏入偏房,先遣退了伺候的丫鬟,她走进去屋子,一眼便瞧见软榻上正斜靠着一个女子,她肤色凝白,眉目如画,侧脸望去竟然有三分与自个儿相似,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头,隐约可见纤长而优美的脖颈,在望见沈婳过来时,原本有些怜人的眸光瞬间愣住了。   “你是……”女子淡淡开口询问,脸上神色茫然又带着惊慌无措。   沈婳抿了抿唇,勉强笑着开口,“沈婳,侯府的表小姐。”她没有说出自个儿是今日大婚的新娘子,也是因为瞧她脸色苍白,一副柔弱受不得刺激的模样,才一时瞒下。   安月婵慌乱的神色渐渐消散,嘴角上扬,对着她温婉一笑,“我离了侯府三年,竟是都不认得府里的人了。”   “不打紧,以后慢慢便会熟悉的。”   她再是一笑,淡淡的叹息,继而就落了泪,“都变了,夫君却不曾变,还是那般的高大俊朗,还有我的煜哥儿都长那般高了,只是我当时落入崖下被一商贾夫人救下,一直在她的府上为奴为婢,竟是如何都记不起来自个儿是谁?我失忆了三年,如今才算是想起来,历尽千辛万苦回来,却不知夫君今日大婚。”   沈婳听着她落泪说起以前的经历,呼吸微微不顺,也甚是同情,她倒了一杯茶递给嘴唇苍白的安月婵,“月姐姐先喝点茶水吧,那些难过的事情先不要想了。”即便这个女人也许要和她抢夺夫君,可现在她不能说谁对谁错。   安月婵笑着伸手,只是沈婳瞧着她嘴角原本温婉的笑容却渐渐紧绷起来,忽而像是被鬼怪附身了一般,或者说像是见了鬼怪一样瑟瑟的抖起来身子,并将那茶水猛然打翻在自个儿腕子上,茶水滚烫,瞬间就烫出了水泡,紧接着就见她蜷缩着身子,哭的更是凄惨可怜,“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破坏妹妹你的婚事,你即便将我烫的面目全非,我都不会怨你的。”   沈婳脑袋嗡的一响,她惊讶的转身,便看到外祖母拉着煜哥儿的手进来,后面是萧绎和一众侯府的小姐、丫鬟、婆子,一个个盯着她甚是吃惊。   沈婳知道自个儿是着她的道了,她回转眸子瞧着安月婵的神色陡然一冷,原以为是可怜之人,却不想走了一个墨兰,又来了一个安月婵。   老夫人一瞧见这情形,连忙叫海妈妈去喊大夫过来,她虽然没有张嘴训斥沈婳,可眼神却微微沉了几分,只担忧着细声问,“还烫着哪里?”   安月婵连忙低垂下眸子,痛的“嘶嘶”吸着气似是要掩埋什么慌乱道:“老祖宗,是婵儿没接好茶杯烫着了。”此话一出道好似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提醒别人她是被沈婳烫伤的,萧老夫人转了眸子再次深深的瞧了一眼。   沈婳并不在乎萧老夫人如何看她,反而去瞧萧绎的态度,却见他紧锁着眉头,冷声道:“婳儿今日定是太累了,才会如此的不懂事,你先回去歇息吧,以后没有事情,就不要来偏房了。”   沈婳只觉得胸口被什么狠狠堵了一下,老祖宗不信她也就算了,为何萧绎也不信她,难道这半年多来的相处,他竟还不知她的为人。   “煜哥儿,我的儿啊,快到娘亲这边来。”安月婵已然入戏,眼中泪光点点,若不是沈婳早就知道煜哥儿的身世,倒还真以为她是十月怀胎生下煜哥儿的母亲。   萧老夫人拉着煜哥儿往前,“这便是你的生母!快过去让她好好瞧瞧。”   煜哥儿眨眨眼睛,充满了探究,忽而转过身子望着曾祖母,“什么是生母?”   老夫人柔声道:“就是煜哥的娘亲啊。”   “可煜哥儿已经有了小娘亲了,不想再要娘亲了。”   安月婵掩面哭的更是厉害,“是娘亲对不住你……”   萧绎却上前一步,“煜哥儿,叫娘亲,别让她太难过。”   安月婵抬手抹了眼角晶莹的泪珠,伸手过去,“煜哥儿过来,让娘亲好好抱抱你。”   煜哥儿摇摇头,“不要。”他反射性的后退,便直接抱住不远处沈婳的腿,“煜哥儿不要娘亲,煜哥儿只喜欢小娘亲抱抱。小娘亲,我们走,我们不在这里呆着,小娘亲陪煜哥儿呼呼。”   萧绎直接沉声命令道:“婳儿你先离开。”   他竟再次赶她走,沈婳心中更不是滋味,就连木葵也瞧不下去了,劝道:“夫人,咱们先离开吧。”   沈婳这回转身直接出去,她回了喜房,吹灭了蜡烛睡觉,薄薄的锦被盖在身上,胸口却被压的喘不过气来,想到今日的种种,她如入云端,又从云端跌落,本想为萧绎坚强起来,却不想……沈婳忍不住落泪,她紧握着手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想让那疼痛减轻些心里的撕扯,可仍然辗转难眠,不知过了多久,喜房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沈婳知道是萧绎,她并不想跟他怄气,只是她现在就要问清楚,若是他真的不信她,沈婳大约也没有留下来的决心了。   她穿上鞋子去开门,只是刚打开一条缝隙,一个力量猛的一冲,萧绎人已经进来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婳儿。”这个声音和刚才的赶她离开时的冰冷截然不同,低沉而又温柔,。   “你来做什么,不好好陪你的妻子么?我是个毒妇,见不得你们好,还要故意烫伤她。”   沈婳原本是想好好说话的,可是一见到人便想到刚才他的冷漠,她挣扎,萧绎将她抱的更紧,“婳儿,我的好婳儿,你千万别不要多想,那不过是做给她看的。”   沈婳身子一怔,抬头看他。   萧绎叹了一口气,“总之我的婳儿不要胡思乱想,她的回来并不会影响你和我,你永远是我萧绎明媒正娶的妻子,很快,事情就会结束,相信我。”   沈婳现在想想突然意识到萧绎今日的态度确实有些古怪,“那你为何不提前告诉我,是不是总拿我当小孩子看。”   他吻了吻她的鼻尖,“可不是,瞧那哭的红肿的眼睛,哪里像个新娘子,分明就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娃。”   “我是个小女娃,萧将军是不是要哄一哄才好。”沈婳被他这般说,自然有些负气,她哭还不是因为他。   “哄一哄?现在就给夫人一个洞房花烛夜,可能消气?” ☆、第99章 布局   听了萧绎之言,沈婳脸上有些微微挂不住了,加之今日和萧静妤一起观摩学习那些香-艳的图册子,脑海里竟都过了一遍。   洞房花烛夜……   她身子陡然显得有些僵硬,又觉得这般不清不楚的大约也没有那种心思了,然而黑夜中的萧将军却没有任何动作,只忍不住闷声笑出来,宽阔的双肩微微抖动。   沈婳一窘,“你戏弄我?”   “不敢,夫人,我倒是真的希望今日能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他想给她最美好的回忆,而不是这般的混乱糟糕,虽然他熬了一身火热,下腹憋闷,可都不及他想给她幸福,最美好的回忆,尤其是洞房花烛夜。   “谁都想不到事情会成这样。”沈婳一声叹息。   “我的婳儿真是善解人意,让你受委屈了。”他是真的心疼了,捧着她的脸轻轻的吻了吻,再次承诺,“婳儿等一等,很快……”   沈婳知道萧绎心里一定装着什么大事,他不是一个会轻易许诺的人,再细细想其大婚上的反常,玲珑心思婉转了一圈,之前是被安月婵的出现一时搅乱了心绪,现在安静下来,反而觉得处处透着蹊跷。   诸如侯府的大婚,这等世家门第,安月婵没有请帖又如何能入了府里?莫非是故意让其进来的?   沈婳心思一沉,也抬起手捧住了萧绎的脸,她个子不够,只微微昂着下巴,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注视着他,萧绎为她突然的举动不解的凝起了眉头,“这般做什么?可是要真的惹了我要你。”   沈婳自然不是要继续洞房花烛夜,陡然敛住了神色,倒是一字一句郑重的问他:“萧绎,你可将我当做妻子么?”若是当我为妻子,就将一切告诉我,我愿意与你同舟共济,而不是只做你臂弯里的小女人,享受最后的幸福,我更希望与你共进退,无论前面是好是坏,只愿携手一起。   “婳儿。”头顶上突然传来男人有些愠怒的声音,“不要怀疑我的心。”他以为这小女人又因为安月婵的事起了心思,瞧那板起正经严肃的脸,萧绎的紧张她自然感觉到了,大约也猜到他是误会了什么,不过沈婳今日被他气哭了,一时瞧他想岔了,倒起了几分气气他的心思,于是继续板着严肃的脸道:“我誓不为妾,如今安小姐回来了,你置我于何地?若是没得希望,倒不如放手两清,你好和安家小姐破镜重圆,我也好去再寻个正经儿郎。”   沈婳抬眸瞧了他一眼,却见男人脸色铁青的很,一双凤眸里是浓的化解不开的阴沉,“婳儿说这种话,难道是想让我放手,你好去找那状元郎宋子郡,让他再来侯府提亲么?”   沈婳惊诧的瞪大了眼睛,“你竟……都知道?”她思量过许多次,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告诉萧将军的好,为了宋子郡,也为了自个儿,不过是一场荒唐,就让他湮没在尘埃的记忆中罢。   而萧绎自从怀疑宋子郡的身份,他就将他仔仔细细调查了一番,如何能不知道?只是她的婳儿豆蔻年纪,一时被那阴险的宋子郡迷惑了也是情有可原,萧绎这般想,却不知真正原因,沈婳毫无思虑的找人提亲,乃是当时心中已经起了情愫,她懵懂于这些,便觉得离开侯府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男人阴沉着脸色,捏着沈婳的肩膀咬牙切齿道:“婳儿,你记住,你这一辈子都只能是我萧绎的妻子。宋子郡那种阴险狡诈的卑鄙之人,你离他越远越好。”   沈婳被他骇人的力道捏的生疼,更没想到萧绎会这般没有气度的诋毁宋子郡,卑鄙无耻这四个字落在她的耳中尤为刺耳,沈婳冷冷的笑了一下:“男未婚,女未嫁,我们都没拜完堂,萧大将军凭什么管我和哪些男子来往,再说宋子郡与我同窗两载,情谊深厚,你单凭个人好恶就这般污蔑诋毁他的人品,我作为子郡兄的朋友当是听不下去了。”   若是说萧绎刚才还在压着怒火,现在凤眸里却已经升腾起了火光,宋子郡在她心里就如此与众不同么?竟然还说情谊深厚,她今日都要成为他的新娘子,还在为其他男人跟他怄气,真想现在就提剑了断了那狡诈的匈奴子?   “婳儿,不许再跟他有往来,听到没。”萧绎冷着脸一字一句的说出来警告。   可在沈婳心里这命令的话语显得极是讽刺,她反讥道:“我若让你立刻将安月婵撵走,你可能做到?”   “不能。”萧绎回道的很干脆。   沈婳是气话,而萧绎却回答的认真。   “那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你现在就走,我要睡下了。”说着沈婳就气哄哄的将人往外推,使了全身气力的赶人走,萧绎站在门口任凭她推拒,胸口起伏,满腔怒气挤压在胸膛,却哽在喉咙里,说不出一句话。   听的门再次被重重的关上,他也负气的转身离开,一路不停,朝着将军府行去,走在街道上,半轮圆月斜斜的挂在墨黑的高空,街面上空荡荡的,只有每家府邸前的冰冷石狮子在朦胧的红灯笼光下露出狰狞的獠牙。   萧绎回到府里,胸中之气尤盛,不单单是因为沈婳之言带来的,还有更多其他的原因,但他现在只能忍,更的让婳儿陪他一起忍,还有那宋子郡,一切都像是星火,点爆了萧绎的怒气,将他的情绪推到极端,他疾步走进书房,长臂一展,利剑从剑鞘里□□,在空旷的夜里发出嗡嗡的声响。   萧绎提着剑来到院落,身姿霸道,剑锋凌厉,如蛟龙穿云之势挥舞着利剑,四周刚刚生机盎然的花草正在迎接初夏的热情,还未体会暮秋的枯朽,就被斩断的七零八落,院内在皎皎月光下显出一片狼藉。   翌日,正好萧侯爷休沐,萧老夫人觉得安月婵之事总不能拖着,便一早先叫了侯爷商议此事,萧侯爷的意思是几个孩子都大了,让其都过来说一说心中想法再做决断,萧老夫人只叹,男人果然心思简单,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哪里是能说的清楚的。   但事情还得说,只是萧老夫人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浑浊的眸子也愈发的清亮起来。   ***   沈婳心里装着事,昨个儿一夜几乎都没入睡,只在天快亮时才混混沌沌眯了会儿眼睛,醒来的时候头有些胀痛,她靠在床边呆愣了一会儿,又将昨个儿的事情想了一遍,才慢慢的穿衣洗漱。   木葵和木槿细心伺候,小厨房也早早备好朝饭,一碗金黄的蟹粥,散发着浓浓的香味,还有两道小菜,一道凉拌黄瓜配上特别腌制的黄豆,清爽可口,另一道木耳小炒,颜色脆亮,引人食欲。   沈婳虽然胃口不大好,但也不想今个儿因为没吃饭而病怏怏的晕过去,昨个儿成亲本就没吃多少东西,胃里空荡荡的绞痛,喝了点粥儿才算过来那股子绞劲儿。   木葵见姑娘比之刚才的面色憔悴,现在精神了不少,她也不敢称表小姐,免得引的主子乱想,只还叫着少夫人,道老夫人辰时过后让她去蘅芜苑走一趟。   沈婳点点头,已经起身,面无表情的吩咐,“还是叫我表小姐吧。”这亲事到底是没结成,现在萧绎的原配之妻又出现,喊她少夫人名不正言不顺。   木葵心内叹息,却无奈诺诺的应声。   入了蘅芜苑,老夫人在炕上假寐,直到海妈妈提醒,萧老夫人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沈丫头来了。”   沈婳福身先向老夫人请安,心里清楚外祖母单独叫她过来所谓何事。   萧老夫人正了正脸色,也不让她像平日一般坐下说话,一个长辈的威严渐显,“你一向是个心思通透玲珑的孩子,外祖母也不跟你绕弯子说话了,昨个儿的事你顾然受了委屈,但怨不得人儿,只怪造化弄人啊,竟给我萧家开了一个大玩笑,如今月婵回来了,正妻之位撼动不得,小到那是煜哥儿怀胎十月的生母,我侯府明媒正娶的长孙儿媳,无错废不得。大到若是绎儿为你休妻,叫言官弹劾,我侯府根基必然受到震荡,绎儿的仕途也可能尽毁,老婆子知这番话对你极为残忍,可绎儿倔强起来,有时候谁也劝不得,拉不得,外祖母只能求你放手,若是以后有什么罪降临,都尽数报应在我的身上罢。”   沈婳微微抬眸瞧着座上的老夫人,似也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外祖母会这般说,不见丝毫慌乱,她纵然有千般万般委屈,此刻竟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萧老夫人说的处处在理,她能做的只是听从安排。   “沈婳明白,一切单凭外祖母吩咐。必然不会让表哥做傻事。”   只一句话,萧老夫人终于松懈了面容,让海妈妈一会儿打开库房捡几样贵重的送麒麟居去。   这般刚刚应完话,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守门的丫鬟惊叫一句,“大公子安好。”   沈婳一回头,就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昨个儿被自己推走的萧绎。   萧绎进来并未看沈婳,给炕上的老祖宗请安,询问她的身子,想必是怕因为昨个儿的事操劳累了心神。   海妈妈在旁替老夫人道:“大公子放心,老夫人看的开,今个儿加上沈表小姐也来看望老夫人,一早精神不错的。”   “有劳海妈妈了。”萧绎道。   因为刚才海妈妈提到沈婳,萧绎这才微微抬起眼皮瞧了她一眼,老夫人问道:“月婵身子如何了?”   “刚孙子看过了,无甚大碍。”她收回目光,声音清淡的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这几日多让煜哥儿在偏房陪着些,他们母子的联络联络感情。”   “孙儿省的,正打算过两日将她接回将军府住,那里也缺个女主人。”   萧老夫人身子一怔,眉角的愁容瞬间化开,竟想到不到孙儿会说如此之话,倒去了她心头一直隐隐担忧之事,笑了笑:“我这边也不需要人陪,你去多陪陪月婵吧。沈丫头说想去红玉那小住几日,听说那丫头怀孕了,是一桩好事,我准了,你先去送送你表妹。”   沈婳苦笑,她可以去红玉那住,但不想这人送自个儿。   可萧老夫人都这般说了,也不好拒绝,两人并肩告辞,沈婳一出来,目视前方,也不去看身边的人,海妈妈叫住大公子说了点儿话,再一回头,沈婳的身影已经去了老远,萧绎心头一紧,加上腿脚长,很快就追上了她,与她并肩一起,“婳儿还在跟我怄气?”   “哪有?表哥多想了。”   她这一声“表哥”叫的极其生分。   沈婳只管向前走,双目依旧望着前方不看他,萧绎受到冷落,直觉得还是因为宋子郡的原因,他心里隐约不是滋味,原本昨个儿是想跟她说个透彻的,却中图因为那匈奴子僵持起来,今早他有心示好,主动追上与她说话,她不但不理,还冷着脸色,这等的怀疑他的真心,倒叫萧绎一阵胸闷,想着这般也好,叫她好好想想,谁才是真心对他好的那个,且冷上几日,再跟她说个明白,反正现在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   心思转了下,本想直接出府,却还是跟着去了麒麟居,沈婳进了屋子,瞧他还跟着,不冷不淡道:“表哥有事尽管去忙,不必听老祖宗的话去送我。不过是几道街的路,安小姐昨个烫到,想身子还虚弱着呢。”   “老祖宗既然吩咐了,我不去便是不孝了,木葵你去收拾表小姐用的衣物,一会儿就走。”   沈婳冷语道:“表哥这般不耐的催促,瞧着真的有事要忙,大可不必了,若是外祖母问起来,你就说送了,我也不会去外祖母面前说你的不是。”   “你到底要闹别扭到何时?”萧绎忽而拔高些声音,“我说送你必定会送你。”   沈婳握拳,他倒还委屈上了,还敢吼她,“我说了不用你送,堂堂的萧大将军竟是听不懂一个小女子的话么?”   她转过来身子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直视着他,憋了一晚上的气全撒在这句话上,那滚烫的茶水溅起水花,萧绎一怔,凝眉,转身离开了。   沈婳见他出了房门,呆呆的看了许久,才去捡拾地上的碎片,心不在焉的收拾着,锋利的一侧划过她柔软的指肚,有血珠冒出,也没觉得疼,直到木葵过来惊叫了一声,“表小姐,让我来收拾吧。”   萧绎离了麒麟居,再去了蘅芜苑,路过萧老夫人的正门前,有尖锐的哭声传出,陈氏拔高了声直说不同意,“儿媳不赞同送世子去军营磨砺,那是什么地方,哪里是世子能呆的,母亲您不能偏心啊,侯爷,侯爷他知道么?”   “慈母多败儿,就是你将世子宠的无法无天,才成了现在不成器样子,受不得一点儿打击,整日借酒消愁,儿女情长,哪有我萧家儿郎的铿锵样子,送去军营磨砺几载,盼他回来能脱胎换骨,担起萧家的门楣。”   “不行,媳妇不同意,我要去找侯爷过来。”   “站住,不用去问了,这事我一早就与侯爷商量过,他也同意了。三日后就送去甘州军营,你若有时间哭闹,不如多去给孩子整理路上用的衣物和干粮,路途遥远,免得颠簸。”   “我命苦的儿呀,要去那般远的地受苦!娘护不了你。”接着就是一阵长长的嚎啕大哭。   萧老夫人这般做自然是有思量的,其一世子太过孱弱,经不起风浪,必要多加磨砺才是,她早有心思将世子送去军营好好磨砺下性子,只是一开始没想送去那般远的地;其二便是孙媳妇命大回来,婚礼不成,世子怕还念着娶沈婳的心思,老夫人想来想去送世子离开几载,倒能解了现在的困境,以免两兄弟产生隔阂,送军营是铁板钉钉的事,容不得更改。   最重要的,现在此一时彼一时,就算得罪了西北候夫人,也要赶紧给沈婳找一门亲事,之前那状元郎萧老夫人还有些印象,看着是对沈丫头上了心思的,于是在陈氏嚎啕中吩咐海妈妈去一趟宋子郡的府邸传话。   这甫一出去,正撞上萧绎,海妈妈犹豫了下,追上大公子的脚步,萧绎顿下来,“妈妈有何事?”   海妈妈抬眸瞧了一眼,萧老夫人的吩咐还犹在耳边,不许让萧绎知晓,领人过来时都要悄悄的避开,并提点下人不许乱嚼那舌根,海妈妈心内交战,最终败下,只道:“若是少夫人那缺什么,老奴去准备。”   萧绎拧眉嗯了一声,继续朝偏房去。   安月婵一见到萧绎,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福身,整理凌乱的衣衫,只是愈是梳理,不知怎的愈是露出大片雪白的肉儿来,尤其是两胸高耸之处。   “妾身不知夫君来了,这般仪容,真是失了礼。”   “无碍,你身子弱,歇着吧。”萧绎扶住她的肩膀,让她躺回床上,旁的伺候的丫鬟见状过来搭手,给安月婵身后放了一个软枕,她背靠上与萧绎平视,满面欢喜。   安月婵深深吸了一口气,“夫君,妹妹她如何了?昨个儿是我不对,竟是圆不过去,让她受了委屈。”   “无须多想,你且安心休养,过几日我接你回将军府。”萧绎的话语平常,安月婵三年前就已经习惯他们之间的这种相敬如宾,甚至都说不上亲昵的距离感,但听到要接她回将军府,可见是承认了她正妻的地位,一时眼泪含在眼眶里。   她凝了萧绎片刻,慢慢道:“夫君,你我成婚虽是别有缘由,但夫君说过会保婵儿一生衣食无忧,尊我如妻,夫君处处替婵儿着想,妾无以回报,若是夫君真的喜欢妹妹,妾愿意与她平起平坐,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安月婵说完便扇动微颤的睫毛,低垂的下巴等萧绎给她回复。   萧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注视着她道:“你才刚回来,诸多事情不甚清楚,这事就莫提了,等你身子好些,我叫人收拾东西接你回去,也不好总在这里叨扰了老祖宗。”   安月婵点点头,眸光微闪,陡然道:“不如明日就接妾身回府吧,在哪里休养都一般的。”   “也好,你今日就继续将养身子,明日我派人过来接你,我还有些事情要回去处理。”说着,萧绎就站起了身子。   “夫君慢行。”安月婵柔声道了一句,定定的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慢慢变的诡异起来,又带着一丝疑惑,她吃不准萧绎到底是何意思,当年她嫁给他,不过是机缘巧合,她甘愿以清白之身假装受孕做煜哥儿的生母!   如今三年过去,她在京城空白了三年,许多事情都不甚清楚,但一想到沈婳与自个儿略有相似的容貌和那一般婉转的声音,萧绎续娶的女人有自个儿的影子,心底才算踏实了不少,大约在萧绎的心底,她是占些地位的,她如此牺牲,凭着这些恩情夫君又怎可辜负。   幸而萧绎刚才没有再问起她失踪三年的经历,那个噩梦她再也不要回忆,也打算掩埋起来,只要一想到那三年的经历,安月婵就浑身仿佛被冰水浸透,一股股的冷意骇遍全身,慢慢的渗透皮肤,入她骨髓,她恨的牙齿打颤,这个秘密她一定要掩埋到尘埃里,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萧绎一出府,与裘勇见面,“明日,安月婵回将军府,一切按计划进行,她要作何,只需盯着,不必阻止。”   裘勇大惊,“她已经如此迫不及待了?。是,属下明白。”   萧将军要出城两日,打马之前又冷冷道:“婳儿要在你的府邸叨扰几日,且好生招待,若是回来让我瞧见她瘦了,到时候军法处置。”   “什么,将军您是不是跟表小姐吵架了?您没有与表小姐说清楚么,那安月婵不过是……”裘勇自从娶了妻,这方面也渐渐开窍,一张嘴就说了准儿。   萧绎的脸色更难看了,瞪了一眼,直接抽动鞭子打马而去。   萧绎调任京城后一直负责巡防营,职责乃是保卫皇城的安危,现在京中局势动荡,皇上未曾早朝已经多日,只在养心殿里养病,是不是昏迷不醒,朝中纷纷猜测,现在陛下只接见几个信任的内阁元老,都是三朝的肱骨之臣,就连太子都不曾召见,所以朝廷内外人心惶惶。   连未来储君太子都不见,皇上是何态度?之前皇上动怒时还曾扬言要废了太子,是不是太子一党已经招了皇上的猜忌?众人摇摆不定,只谨言慎行的观察局势,京城现在就像一根上了弓的紧绷之弦,一触即发,因为昨个儿萧大将军大婚的闹剧,京中起了一丝波澜,但很快就被这种紧张感压了下去。   萧绎今日正好按例巡查皇城安危,打马到了最偏僻的北皇墙,他登上城墙,守卫的士兵见到大将军巡查,握着长矛更加挺直了脊背。   他站在墙边,双手搭在护墙上,眺望远方,这个地方他曾带着沈婳来过,他背着她上来,让她看这里的风景,因为每到傍晚,夕阳之际,乃是最美的时候,就像此刻的景色。   火红云霞滚滚燃烧之下,好像男儿的赤诚之心,城郭外苍茫一片,护城河静静的流淌,肃穆而庄严。远处山川绵延,黑黝黝的耸立于天地之间,让人陡然生出一股豪迈之感。   他们在这里携手观景,婳儿曾问他是如何发现这个地方的,他当时只说是有一个大哥带他来过,这个人正是前废太子刘恒,那时候他还是刚刚打败匈奴回来的英雄成王殿下,萧绎也才刚刚失了母亲,成王带他来这里,让他眺望这豪迈的一景。   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更要有鸿鹄之志,萧绎曾记得成王望着底下一字一句说道,他要让这天下海清河晏,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兵戈永息。   萧绎记住了这些,愈是长大愈加钦佩,投身军营与太子刘恒一起为创造这样的大梁而努力。   只可惜太子刘恒功高震主,糟了皇上的猜忌,又一时听信谗言,竟将太子殿下贬为庶人,现太子无能无德,若是让他继位,又有宋子郡这个狼子野心的匈奴子搅和,还裴太傅这样的奸臣把持朝政,大梁百年江山基业必定毁于一旦,受苦的定是大梁百姓。   所以这也是西北候愿意助废太子登基的最大原因,他们当初投身军营的初衷是何,不就是为了守护大梁的锦绣河山,保家卫国。   夜色渐渐笼罩,将护城河模糊在一片黑夜之中,皇城闭门,萧绎在闭门前出了城与一队人马汇合,茂密的林子火光亮起,萧绎悄然过去,与领头的颔首,那领头人英武不凡,并未穿铠甲,恭敬道:“我乃是高煦,西北候座下铁掌营将首。”   “有劳高将军。”   西北候的铁掌营和萧绎的萧家军都是出了名的精英军队,高煦自报身份,萧绎简单与其寒暄二句,高煦便引人往林子深处走,马车旁立着一位消瘦的身影,正负手而立望向林子似有狼嚎的远方,那脊背看着虽然单薄,却像松柏一般挺正笔直不屈。   “殿下。”萧绎三两步上前屈膝跪地。   刘恒听闻声音,转身,也跨步过去,他弯腰去扶萧绎,却因为腰痛微微扯了眉头,“退之快快请起。该是我向你行此大礼,你救我之妻,保我之子,是我刘恒的恩人。”   “臣应该的,论理,殿下是君,我是臣,臣子忠君乃是本分,论义,我与殿下情谊深厚,形同手足,保护兄嫂都是臣应该做的。”   刘恒胸腔一震,哈哈一笑,“我刘恒何德何能可有此兄弟,乃是我三生之幸啊。退之快起来吧。”   萧绎站起来,刘恒此番不能在京城附近久呆,可他心有牵挂,“我妻我儿如何?”   “殿下放心,她们暂借住在西北候家中,不曾吃苦。”   “那便好,那便好。”他欣慰的反复呢喃了几句,借着半弯儿月儿洒下的银光,眸底瞬间涌出柔情。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今日先赶去恒阳,有我护送,殿下若是心有疑惑,路上与臣再议。”   恒阳是与京城挨临最近的地界,原本刘恒被秘密从荆州接回来是要直接去的,西北候现在就驻扎在那,随即萧绎再去恒阳汇合商议大事,但刘恒坚持先要去京城亲见萧绎,西北候才让高煦护送到此。   出发去恒阳前,高煦刚才亲自斩杀了一个鬼鬼祟祟跟萧绎来的探子,摸出腰牌,果然是裴太傅的人,即便高煦不动手,萧绎也早就发现,一会儿正要杀之,他趁此巡防不在京城数日,倒不容易引的他人怀疑,萧绎多年和侯府在朝中一直中立,只效忠皇上,只是裴太傅要助东宫那位,时时防范着他。   行了一晚上到恒阳,稍作休息,萧绎便和西北候相约一起去见殿下,西北候对这个准女婿是又恨又爱的,大约也有种自个儿儿子不成大器,成器的都是别人的孩子的酸楚感。   到了晚上,三人坐于书房,将一张宫中地图和京城布放展开在木桌上分析局势,萧绎道:“臣已经部署好京城内部,一旦发生动乱,即可控制,只是宫里禁卫军三分之二都是蒙将军负责,那是东宫和裴太傅的亲信。”   剩下的一部分就是皇上的亲卫,直接听命于圣上,而西北候接到了慈宁宫皇后娘娘的秘信,皇上已经昏迷多日,醒来的时日越来越少,大限恐将到,不日即可能驾崩,所以若是皇上忽然驾崩而去,宫变就是夺皇位的最坏打算,若是现在太子登基,再宫变,必要让史官记上一笔,名不正言不顺。   而最佳的打算便是皇上不日醒来,由支持刘恒的文臣呈上太子劣迹的凑则请陛下废去太子,皇上之前也生过废太子的心思,但现在只需让太子那放松警惕,露出更多的把柄,激愤群臣,一次击垮,这一点萧绎早作了安排。   西北候眯了眯眼睛,“倒是不足为惧,皇后必将助殿下登上皇位。”那意思说的明白些便是,皇上若是驾崩,亲卫便听命于皇后,到时候宫中有皇后支援,必能等到他们的兵马赶到宫中。   他们二人只等刘恒做决断!   刘恒望着宫中熟悉的地图,脸上神色在火苗的跳动下一明一灭,极为严肃,他一字一句吐出,“静观其变。”   这一夜书房的油灯燃尽又添上,三人推演了很多局势的可能……   那边恒阳不夜,京城东宫太子这边也在秘密秉烛夜谈,太子现在受限不易出宫,皇上又在昏迷前下了旨意进宫觐见太子必须三人以上偕同,偕同之人必须包括陛下指派的大理寺监察李立天、内阁任一位肱骨老臣,以前皇上既然能猜忌前太子刘恒,现在也能猜忌东宫,况且太子之前做的一桩桩事情让皇上十分震怒,也隐隐发现了他们要谋位的手脚,愈发的忌讳。   现在皇上因为与湘云公主身上的“毒膏”相冲,病倒在养心殿不出,太傅和宋子郡等趁此悄悄的入了东宫,太子一脸愁容,“太傅你不是派了人去荆州追杀刘恒了么?为什么没有得手?”   裴太傅多年纵横权术,竟是败了一笔,也是皱着眉头隐含着怒气,“让他逃了。”   “可知护刘恒的人是谁?”太子紧张追问。   现在他们再猜不着是何人在助刘恒,就太没有敏锐感了,只有东宫这位整日只知歌舞,美人的,裴太傅冷嗤,“殿下连这都看不明白么,老臣与你送去的凑则可是一本也没翻看过?”   太子一时心虚,“这几日不仅父皇养病,太子妃也犯了旧疾,本殿无甚心情啊。”   一旁的宋子郡虽不吭声,心底冷笑连连,不过这正是他想看到的,太子无德的作为,于是回道:“应该是西北候与萧绎。”   太子惊诧,脸色一时煞白,“他们两人联手?本殿岂不是危险,即便已经叫了平南王遗留的军队和湘西王进京助本殿,又怎可抵住这两位联手。”   “殿下莫急,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微臣已经在萧绎的身份安插了一枚棋子,只要我们能找到他们勾结的证据,皇上醒来知晓必定会大为震怒,您的太子之位只会稳固如山,即便他们到时候逼宫,也是出师无名的乱臣贼子,不得人心,成不了气候。”   裴太傅对自个儿一手提携上来的这位新科状元甚是满意,抚着下巴,“是也,殿下一定要稳住,收敛性子,好好代理监国,替皇上分忧,望陛下早日醒来亲临政务。”   太子听到安抚才慢慢平稳住,“太傅一定要帮本殿,本殿若能登上皇位,必定不忘老师的恩情。”   裴太傅哈哈一笑,眸中是盛装不尽的*,宋子郡眯着黑眸更是闪着诡异的眸光,两人望着胆小如鼠的太子,不能言语的心思各自盘踞在黑暗的深处。 ☆、第100章 大结局   萧老夫人让沈婳去红玉那小住几日,无非就是想隔开她和安月婵,免得两人见面生了麻烦,夹在中间为难的还是她的宝贝孙子,老夫人的“良苦用心”,她岂能不从?   是以,沈婳在集市买了些补品先去红玉那与她说了会儿话,红玉战战兢兢的不知如何安慰,大约也是让自家姑娘不要难过一类的,怀孕后红玉的情绪更容脱缰,说着说着自个儿就先抽了帕子抹泪,再抱住她梨花带雨。   沈婳当时身子一怔,哪里还敢在裘将军的府邸小住几日。   来的时候沈婳也未曾打算在红玉这里长留,还得累的一个孕妇照顾安慰她,如今她在别人眼中着实的可怜。   沈婳离开不久,是夜,裘勇买了新被褥和几斤肉条和老母鸡回来,才知表小姐不曾留宿,裘勇一声叹息,既然将军没跟表小姐解释成,他本来打算回来后要好好替将军将苦衷说明白的,最后却连人都没见到,只能感慨一句,帮不到你了,将军。   沈婳是去了西北侯府,在偏僻小院和自家阿姐住,夜里沈婳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看到萧绎和安月婵牵着煜哥儿的手,一家人出去踏青,其乐融融,安月婵走累了,扭过来身子,沈婳竟然看到她那华服下有着圆滚滚的肚皮,萧绎还贴心的问她累否?再是原本温柔可人的安月婵却从背后拿出一把匕首,手臂高举直刺向萧绎。   血刹那间四处弥漫……   “小心安月婵!不!”   “甯儿,快醒醒,快醒醒,是阿姐。”一个温柔的声音浮在耳边,随即她就被推醒了。   沈婳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月光透过窗子倾泻到床畔,哪里有萧绎,哪里有安月婵。   住进西北侯府已有五日,萧绎都不曾找过来,沈婳坐起来身子,后背一阵汗液的湿凉。   谢婉随她起身,面上紧张,看她还在发怔,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后背,却发现她背后冷汗涔涔,连忙拽了一件衣裳与她披上,“梦靥了么?不怕,阿姐知道你最近承受了诸多压力。”   沈婳平静下来,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几日不出府,不知道外面如何?”   谢婉搂住她,“一切都会过去的。”   沈婳的心渐渐平和,“阿姐,明日我想出去走走。”   谢婉并不想她外出,只怕妹妹听到些不好的传言,“你想好了?”   “嗯。”沈婳又朝阿姐的怀里缩了缩身子,她为何会做这样的梦?沈婳内心其实能想明白一二,即便萧绎不曾解释,这一年多来,二人经历了许多事情,说不上心有灵犀,但也能互通心意,安月婵的突然出现看似巧合,又不巧合,那日洞房花烛的夜晚,她也瞧出来了,萧绎是想跟他说明白的。   可她是个平凡人,不是圣贤,遇到当时那样的情况也甚是觉得委屈,尤其听到萧绎因为安月婵而赶她离开,情绪一直恹恹,然后两人吵架不欢而散。   到现在都未曾再见,她心里极为不安。   一大早,沈婳梳洗完,让人备好了马车,木葵从外面进来道:“表小姐,裴二夫人约您出府呢。”   裴二夫人自然指的是萧静妤。   沈婳面露微笑,二人竟想一块去了,随即站起来身子,蓁蓁也从外面急急的跑进来,拽住沈婳胳膊娇嗔,“姨母也带我出去吧,蓁蓁保证躲在马车里不出来,好不好?”   沈婳蹙了眉头,心中为难,犹豫了几许,最后还是拒了她的恳求,“蓁蓁再忍一忍。”   说完,自个儿一愣。   这种话萧绎似乎也跟她说过,就像她刚才向蓁蓁说起来一般,心中是又怜又愧。   蓁蓁直接像霜降的白菜蔫了,她红嫩的樱桃小嘴一噘,退而求其次,“那姨母回来的时候要给我带很多冰糖葫芦。”   “小心牙吃坏了,你娘亲可不准你再吃甜腻的了。”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的,姨母对蓁蓁最好了。”她晃着沈婳的胳膊,睁着一双小鹿般恳求的水灵双眸,青春无敌。   拗不过小丫头撒娇,沈婳应了。   蓁蓁伸出小手指,“拉钩。”   “拉钩。”沈婳无奈。   今日外面阳光明媚,一出来,登上马车,萧静妤看到沈婳已经换了男装,而她自个儿也是穿的男装,二人对视一笑,倒不愧是闺阁密友,处处合拍。   朝廷内风起云涌,但仍然不影响妇人,小姐们出来逛集市,马车平稳的慢慢行着,萧静妤忽而道:“昨夜里,我大哥的府邸走水了?乃是离书房不远的一间暖阁。”   沈婳大吃一惊,面上闪过一丝慌张,脱口道:“他可有事?”   萧静妤眯了眯眼,挨近问:“妹妹问的是谁?她还是他?”   沈婳有些羞赧,“什么他和他的?妹妹问正经的呢!没人伤着吧。”   “我大哥没事,倒是安月婵去救火时烫了下手臂。”   沈婳舒出一口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慢慢呢喃问,“你说是在书房附近着的火。”   萧静妤嗯了一声,掀开帘子一望便及时出声道:“停车。”   这几日京城里新开了一家书画铺子,极为雅致,一楼是画卷展品,二楼是供人品读的雅间,铺子对面正是千韵阁。   顾名思义,里面是伶人舞坊,多是些到京城后无依无靠可怜的女子,说来也是奇怪,但凡这般美人云集的地方都要出些腌臜的丑事,但这千韵阁据说幕后东家势力不凡,若有那贵胄子弟起了坏心纠缠舞姬,多半是要毫无情面的丢出去的,再入了黑名单,因此这千韵阁在京城一直口碑极好,一些征兵后留家的妇人,想要出去寻些正经活计贴补家用的,千韵阁里做浆洗便是首选。   而能来这里的男客又大都是自诩风雅之人,必然也会来这书画铺子看一看,倒是极会挑选地方,招揽客人。   当沈婳和萧静妤来到店内时,立刻有伙计奉上茶水和三四样茶点果子,面貌英俊的年轻伙计弯腰恭敬道:“掌柜的,二楼雅间已经收拾妥当,您可和小姐上去了。”   沈婳睁着一双大眼望向萧静妤,对面之人无奈摊手道:“裴琰与他舅舅一般经营生意的,我还总以为他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   “那对面是不是也是裴姑爷的?”沈婳只不过随口一问,觉得这两处地方比邻。   萧静妤点点头算是默认了,沈婳倒抽了一口气,原来都是大金主呀,竟是藏的这般深。   坐在雅间里,可看到外面的景色,金阳落辉,除了两边的商肆,还有些零落的小摊挡,经营胭脂水粉,荷包钗环,说不上多么精致,但也引来不少少女围观。   萧静妤在旁沏茶,忽然指着外面,“那家摆朱钗荷包的摊子,是个寡居妇人,以前是宫里司宝局的尚宫,她手艺极好,荷包,珠钗都做的很是紧俏。”   沈婳特意瞧了一眼那缠着面巾只露了一双眼睛和满是可怖疤痕的额头,不禁好奇的问:“那为何会流落在外?”   人往如织的街面,刚问出这句话,就看到一个穿松柏绿圆领箭袖花长袍的青年来到这家首饰摊子前,正是宋子郡,他选了一只珠钗拿在手里端详,看似在挑选,但仿佛并不上心。   沈婳惊疑的望着,却见不远处行驶来一辆马车直停到宋子郡身前,从马车里下来一位穿着华丽的妇人,头上戴着帷帽,可沈婳是居高俯瞰,角度恰好,一眼就认出是安月婵。   她并未让丫鬟跟着,自个儿走到首饰摊前,因为身后有马车遮挡,这里一会儿的功夫就空隔开了一些行人,他们二人各自挑选步摇金钗,安月婵很快选中了一支最大最美的珠花,付了钱,直接对着倒挂的小铜镜插到鬓发上,可却连帷帽都不曾摘下,就在抬起手臂时,宽大的袖口滑出一个用素色包裹画卷般大小的东西。   安月婵上了马车,离开。   此时,宋子郡将把玩的簪子放回首饰摊子,弯腰捡起来那个小包裹,而接下来沈婳却有些不敢相信自个儿的眼睛,宋子郡瞧着手里的“小包裹”嘴角弯起的那抹弧度极为的阴暗诡异,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陌生而危险。   沈婳蹙了眉头,心中隐隐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竟然忍不住寒了身子。   耳边是萧静妤娓娓道来的关于那个沦落为卖簪子可怜尚宫的故事。   原来那尚宫有一个侄子叫王举,苦读多年,有经世之才,去年的科举却因让人偷换了答卷而落选,王举托她的姑姑王尚宫去查了封卷,竟然找不到他的答卷,后来多是托人才知道榜首的状元考卷竟和他的论答一模一样,王举疑心自己的答卷被人掉包,去衙门伸冤,谁知一入再没出来,等出来时已经是一具冰冷而僵硬的尸首。   王尚宫疼爱侄子,想帮侄子讨回公道,只是刚写好了状书,夜里卧房就走水,亏她最后跳入湖中才活了下来,至此就当做被烧死,出宫避祸。   “她是个可怜人!”萧静妤最后感叹了一句,抬眸望向对面的人。   沈婳脸色并不好看,她问:“可是真的?”   “确是不假,妹妹若心有疑问,便可去询问那妇人,她手里还留着证据。”   沈婳闭了闭眸子,沉默了。   “掌柜,您让小的去接的人,接过来了。”   萧静妤点点头,“带进来吧。”   沈婳心中有些凌乱,但萧静妤请了客人,她不好僵着脸色,只拿起茶杯灌了口茶,冲去些口干舌燥的感觉,杯盏放下,客人也进来了雅间,沈婳一看来人,来的是一位腰粗铁壁的壮硕汉子,穿着一身短袖麻衣,一手拉着一个男娃,一手抱着一个咿咿呀呀的女娃娃,看男娃的年纪只比煜哥儿小一点儿。   男娃娃有些面生,躲在汉子身后,奶声奶气的问:“阿爹,不是要来见阿娘么?”   沈婳盯着那两个娃娃的面容,似曾相识,眯了眯眼儿,不禁哄着问:“莫怕,告诉我你的娘亲是谁?我们好帮你找。”   小男娃怯怯的望望汉子,大汉点头,男娃才道:“我娘亲叫婵儿,是阿爹打猎时领回来,找不到家的仙女。”   沈婳大惊!!!   ***   安月婵为了讨老夫人的欢心,每日都会来侯府给老人家请安,老祖宗爱屋及乌喜爱煜哥儿,自然也疼安月婵,反而煜哥儿莫名的总是躲着她。   恰好,沈婳和萧静妤今日也起了大早,一个从西北侯府出发,一个从裴府出发,在侯府汇合,比肩穿庭而过,双双入了蘅芜苑。   两人一入园子,浆洗,洒扫的丫鬟,婆子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瞧着沈婳,躲在边上窃窃私语。   沈婳无意中听到一耳朵。   “什么我的婚事?”她挑眉急切的问。   萧静妤像是才想起来一般,“我竟忘了,老祖宗为你选了一门亲事,挑的是宋子郡这等青年才俊。”   “什么?”沈婳惊愕不已,张大了嘴巴,任何小事她都可以依了老祖宗,唯独她的婚事不容别人插手,于是加快了步子往屋内走。   萧静妤眸中划过一抹狡黠的轻笑,最后忍不住了噗嗤笑出来。   沈婳顿住步子,转身,面露疑惑。   “不逗妹妹了,你且慢些听我给你说。”   沈婳心里有些焦急,“姐姐快些说。”   能把一向恬静处事的婳儿妹妹急的面露驼色,可见是心内真的慌了神,敛色道:“原本祖母是叫了宋子郡过来,只是被大哥及时拦在外面了,二人还在蘅芜苑的门口打了一架,滚在地上,跟俩总角小儿似的,只为争一个你。”   听着,沈婳竟然也噗嗤笑了。   而悬着的半颗心总算放下。   两人一进屋子,先与老祖宗请安,因为沈婳的事,老夫人与孙子闹了心,萧老夫人并未看沈婳,也是因着有些心堵,只瞧着安月婵,直接冷落其他人。   萧静妤拉了婳妹妹的衣袖,让其别介意,老祖宗这辈子都奉献给了萧家,任何对萧家不利的因素,她都会一一的剔除,尤其是对长孙的疼爱常常让老人家失了慈爱明亮之心。   现在的沈婳在萧老夫人的眼中就好比扎在侯府的一根刺儿。   安月婵今日穿了一身嫣红长裙,一管柔弱嗓音,“祖母,煜哥儿现在与我不亲,总是吵着要见婳妹妹,我这做母亲的甚是痛心。”她捂着胸口,嘤嘤啜泣。   沈婳和萧静妤心内冷哼,这才是毒刺,玩的一手好挑拨。   萧老夫人拉住她的手,拍了拍安抚,“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煜哥年纪小,不懂这血缘关系的紧密,来日方长,总会喊你母亲的。”   “孙媳只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萧老夫人眯着笑眼儿,“老婆子还等着孙媳为我萧家开枝散叶,月婵回来将军府这几日,绎儿可去过你的卧房呆过。”   安月婵低垂了眸子,羞涩的红了脸儿,目光扫过沈婳一眼,才道,“夫君虽忙,却也露宿过三两日。”   萧静妤看似漫不经心的说,“为何我听长随说大哥是夜夜睡在书房的。”   沈婳不语,一双水眸静静的看着安月婵由红变白的尴尬脸色,萧老夫人凝了脸,“你嫂嫂家的事,你个丫头能知道什么!”   “表姐不知,我道知道一些事情,外祖母。”沈婳忽而意有所指的望着安月婵。   安月婵被她轻描淡眼神掠过,身子微微僵直!   沈婳接着道,“表嫂曾说过你是被一家商贾的夫人所救?不知是何人?又在何处?”   “他们一家已经迁居海外,妹妹为何这般问我?”   “哦?不过是前两日巧遇一个猎户寻妻,说是她的妻子突然找回了失去的记忆,随人入了京城,他便带着两个孩儿来劝妻子回去,可路上却被人绑走,听说那猎户之妻与人做了交易,要绑架之人杀了他们父子三人。”   安月婵身子有些发凉。   萧老夫人面露不耐,萧静妤劝道:“祖母且往下听。”   沈婳早不指望老祖宗能头脑及时清醒一回了,再道:“我见了那两个孩儿,竟是跟表嫂长的极相似,觉得投缘,询问了他的妻子叫什么?道想看看,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竟然连亲生的孩儿都要弄死。”   萧老夫人凝眉,眸子里闪过古怪,“说下去。”   萧静妤插嘴道:“祖母,你猜如何,那猎户之妻竟然和大嫂同名同姓,也叫安月婵。”   “你们这是居心叵测。”安月婵忽然叫起来,再哭着瞧向老祖宗:“祖母,若是那猎户之妻原本失忆,他们又怎会知道那失忆女子的原名,分明是有人故意教唆。”   “表嫂别急,其中原委自有那猎户说明,所以今日我们将人带过来让表嫂认一认。”沈婳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出。   安月婵更是大惊,“祖母……不可信啊。”   萧老夫人此刻脸色阴沉,摸起桌子上的佛珠,闭了闭眼,犹豫下最后道:“叫人进来吧。”   安月婵脸色更是大变,却很快镇定下来,默默的退后两步从小案的箩筐里摸到一把剪刀,藏于袖中,可她的手仍在颤抖,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瞥向沈婳,充满了恨意。   那猎户领着孩子进来,两个孩子都是第一次见如此玉雕般的房子,一时新鲜的东张西望,直到入了里面看到坐着的安月婵,小男娃直接扑过去,欣喜的叫着,“阿娘。”   猎户怀中的小女娃咿咿呀呀的也盯着安月婵,手舞足蹈。   安月婵抖着身子,一脸嫌恶的将小男娃推开,“我哪里有你这样的孩儿,滚开。”   小男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   这一举动皆是让众人一怔,尤其是萧老夫人,这般小的孩子再如何也不能下手推啊。   沈婳忙是起身,去将小男娃抱回父亲身边,那猎户一个七尺的壮汉,此时竟然眼眶含着热泪,“孩儿她娘!”   安月婵似乎更加厌恶,怒指沈婳,“你一定是对我的回来怀恨在心,才会找人诬陷我,无凭无据,仅凭他们几张嘴就能断定我是他们的娘亲么?”   沈婳瞧她丝毫不觉得亏心,面上也是起了丝丝嘲讽,“安月婵,到底是与不是,你心里清楚,只是孩子还小,莫给他们心中留下阴影。”说着就拜托海妈妈先领着孩子出去。   安月婵瞧着呜呜抹泪的小男娃,眸底涌起一丝晦暗的情绪,但很快就一闪而逝,被坚定的神色所替代。   那大汉突然道:“孩儿她娘,俺要是知道你以前是京城里的富贵小姐,救下你后便不会与你成亲,你要走俺也不拦你,只是你怎么狠心要了俺和孩子的命,那人说你成了萧大将军的妻子,所以俺们就的必须死,若不是俺们被萧大将军及时救下,可就都成了刀下冤魂啊。”   安月婵恨极了,直接走过去一巴掌呼上去,“是不是她让你诬陷我的?”   就连萧老夫人也半信半疑了,视线直往安月婵身上扫过,再闭了闭眼儿,心底发慌,莫非又一个墨兰。   “胡说,胡说,我怎么会嫁给你,还给你生儿育女,我只有煜哥儿这个孩子。”   “怎么会是胡说,你屁股上有一块梅花胎记,咱们的小女儿身上也有,一模一样。”   老夫人大惊,安月婵脸色更是惨白如纸,浑身忍不住抖起来。   萧老夫人连忙颤着音:“海妈妈去看看那女娃娃身上可有梅花的胎记。”   海妈妈喏,回来禀告时点了点头,老夫人心中绞痛,再想到那两个孩子的容貌却与安月婵相似,捂着胸口一阵气闷的说不出话,气的险些吐血。   安月婵却突然疯魔一般低低笑起来,“祖母,我已经将夫君与西北大将军勾结的书信交给了太子殿下,现在只有我能保住侯府,她答应我可以放过侯府等人,可是若我出了事……就不好说了。”   沈婳冷嗤,“安月婵,你也太高看自个儿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沈婳你又胡说八道。”安月婵的眸子陡然变得猩红起来,她的一句话彻底击碎了安月婵的美梦,可她心底何尝不知道真正的结果,只是他被人知晓了嫁给猎户的秘密,总的守住,即便宋子郡提出那等要求,让她去萧绎的书房偷密件,她也只能欺骗自个儿应下。   “去死吧,沈婳。”她终于忍不住亮出一直藏着的剪刀,凶狠的扑过去,众人大惊。   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更是快速的利剑劈过来,惨叫声混着血腥味瞬间在屋子内弥漫,空气仿佛一下子凝结住,只听到哐当一声响,众人就见安月婵握着凶器的手落了地,骇人异常。   一个英俊男子在一群金刀铠甲侍卫簇拥下挨近安月婵,身形高大伟岸,此刻他的脸上是冰窟一般的寒气。   萧绎官袍上染着血站定在旁,“安氏,你勾结叛党,该诛。抓起来。”   “叛党?”安月婵不可置信的大口喘气,已经疼的嘴唇发紫。   “太子欲意谋害陛下,逼宫篡位。”   安月婵听完,似乎也没有了盼头,再支撑不住的晕死过去。   就在几个时辰前,皇上忽然苏醒上朝,太子和裴太傅,宋子郡等人便拿着所谓密信递呈给皇上,直指萧绎要谋反。   陛下大怒,拆开书信查看,却是一张张的白纸,已然没了太子他们先前看到的字迹,却不知萧绎早已察觉,故意用了特殊的墨汁伪造了密件借安月婵之手交给宋子郡,这密信的递呈不过是个开端。   支持刘恒的大臣借此机会接着送上了太子图谋不轨,打算密谋篡位的证据,高呼请废太子,另立储君。皇上立刻让人搜查东宫,发现太子私藏龙袍和豢养死士名单。   怒气之下身子本就虚弱的圣上直喷出一口黑血,当面口谕废去太子,暂且关押天牢择日审问,刚说完便一头栽过去。   萧绎随即俸皇后之命抓捕与□□有关的犯人。   而这天夜里宫里下了急诏,接荆州的废太子回来,皇上再次醒来听到接刘恒回京的圣旨脸色一沉,质问宫人,“是谁胆敢这般假传圣旨?”   皇后慢慢的走进宫殿,“圣上已经病成这样,就莫要再操心朝政了。”   皇上死死瞪着皇后,猛然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大呼,“来人……”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轻飘飘的回声,他阴沉着脸色环顾四周,却见视线中慢慢出现一人,那颀长的身躯裹着一件玄色绣蟒锦袍,步履沉稳,更衬的男子的气质沉静有力。   “父皇,儿臣给您请安了。”男子一步步的上前,那双深邃的眼眸望着对面已入暮年,却极为相似的面孔。   皇上终于认清了事实,他这一辈子猜忌,只怕这个最为骁勇善战的儿子抢了他的皇权,可到头来还是发生了,他竟然和皇后勾结,不,应该正如太子说的是和西北候,还有萧绎。   他用手指指着刘恒,颤抖着,“逆子,当初朕就应该直接杀了你,朕要再废你一次。”   刘恒苦涩一笑,慢慢道:“儿臣已经让您废过一次了,当初儿臣不曾反抗,只因为将您看做是生养我的父皇。但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儿子也有要守护的人,父皇年纪大了,该禅位颐养天年。”   说完刘恒转身眼眶微显潮润,那一刹那他不再是那个流放的庶人,而是一个帝王,浑身散发着高高在上的孤冷,“母后,该恭送父皇离开了。”   皇后应声!   ***   萧绎要捉拿□□的犯人,带走安月婵后直接离开侯府,多日不见即便是刚才竟也一句话不曾跟她说,沈婳难免有些酸涩。   侯府一时闹的人心惶惶,萧老夫人情绪低落,沈婳便留下来照顾煜哥儿,晚上在麒麟居哄睡了小儿后,回了卧房自个翻来覆去的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大约到了深夜,外面咚咚的响着敲门声,沈婳被扰烦了,才去开门,她知道除了萧绎,不会是其他人。   门一打开,一道黑影遮挡了月光,沈婳刚想张嘴,却直接被其衔住了唇,狠狠的亲吻上去,带着一股霸道的狠劲,像是惩罚她,又像是加盖印章般极力留下自个儿的气息,沈婳被他弄疼了,只能闷哼,可萧绎这般霸道的用行动昭示他的想念,让沈婳心里顿时安静下来,于是搂上的他的腰任凭他搓揉。   两人倒在床上折腾了一会儿,沈婳有些精疲力尽,萧绎瞧出了她的乏力才微微收手,沈婳却不打算睡下,睁着眼睛再瞧他,萧绎脸上的阴郁终于稍稍散去些,沈婳细声细语道:“我不该瞒你的,可那时候我只怕自个儿深陷你的温柔乡里,拔不出来,才极力想出了侯府,离开你的身边,若早知我会嫁你,婳儿绝不会做那种荒唐之事。”   这些话她早想解释给他听了。   萧绎忽然听她解释起吵架之事,眸底浮现出层层惊诧,她的婳儿原来是因为自个儿才……是他误会她了,又想到她一个孤女当时在侯府的无助懵懂,只得双臂收紧,心疼的亲了又亲,“是我不好,我不该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与你置气”。   沈婳继续道,才将那夜真正想说的话讲出来,“萧绎,那日洞房花烛夜我想说的其实不是那样的,我想告诉,若是你将我当做妻子,便不要瞒着我,我想知道,想知道你心里的想法,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更想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不论是怎样的结果,我都愿意站在你身边,而不是躲在你身后,都说夫妻之间比翼双飞,我愿与你做这样的夫妻。”   萧绎认真的听她说完,不无感动,脸上的思量跟着沉了几分,凤眸望着怀中倔强的小人儿,他替她捋了捋耳鬓凌乱发,无奈道:“三年前我就知道安月婵没有死。”   沈婳被这句话搅的睡意顿散,惊讶的问:“既然你知道她没有死,当初为何不接她回来?”   萧绎眸子微眯,黑夜里闪着精光,“你应该听说了她是因为救煜哥儿才摔下山崖的对吧?”   “嗯。”她点头,可瞧萧绎的神色却愈发阴冷,这种阴冷还是当初捅出墨兰毒害煜哥儿一事时从他的脸上见过,莫非……   “难道当时情况不是这样的?”   “她最后抛出煜哥儿到了崖上是不假,若她最后没有这般做,我定然叫她血债血偿。”   “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婳急着追问。   萧绎低头啄吻了下她的樱唇,“瞧来瞧去还是我的婳儿心最善,对煜哥儿最好。”   只这一句话,沈婳心底就明白了七八分,安月婵怕是和墨兰动了一样的心思,都觉得煜哥儿这个继子极为碍眼,想要除去,这心思真是歹毒啊。   萧绎冷嗤,慢慢的与她讲了当时的真相,原来安月婵三年前自导自演了那出戏,可天算不如人算,她想要害煜哥儿的性命,却连自个儿也害进去了,最后抛上来煜哥儿,沈婳猜她大约是想让萧绎念她一辈子的好吧,然而她却被山崖下的一个猎户所救,娶做了妻子,三年内还为猎户生了两个孩子,根本不是安月婵自个儿说的那般,是被商贾之妇救下,在其府上为奴为婢,有一点她没有骗她,她是失忆了,若是当时没有失忆,安月婵怎可甘心委身于一猎户之下。   暗卫找到她的时候,却也同时挖出了真相,萧绎念在她到底帮他为煜哥儿得了身份,便放她自生自灭,对外只道安氏确已亡故。   沈婳现在自然是清楚了些缘由,不禁问道:“所以她一出现,你就故意让她留下来?”   “因为有人想让她留下。”   “宋子郡,对么?”沈婳追问,当时她就觉得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不单单是要闹了她和萧绎的大婚,“他为何要这般做?”。   萧将军重重的咬字道,“这人狼子野心!他是匈奴王的遗孤,一心想搅乱我大梁。”   沈婳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太过震惊,萧绎瞥了一眼怀中的人,见她一副愣怔不信的神色,立刻从床上坐起来,起身去了大床旁边的画像前,他取下画像,不知碰了什么按钮,竟然弹出一个机关来,萧绎从里面取出一些卷宗,又将夜明珠搁置在旁边让她亲自过目。   沈婳迫不及待的将卷宗读完,越是读到后面他越是心惊,表面看起来正直木讷的宋子郡竟是这般心思阴沉歹毒之人,身上的毛孔都忍不住阴冷的竖起来,他作为匈奴单于的小儿子,让其部下扮作海盗,匪盗四处在大梁作恶,积聚财力,只为再次挑起边境战火,又极力扶持现太子登基,欲意搅乱大梁,其狠辣之心昭然若揭啊。   “宋子郡其心可诛,婳儿现在知晓此人是有多么阴险了吧?”   沈婳不想评价这位昔年的同窗,她阖上扉页,重重的叹息。   萧绎收着卷宗,又重新触碰机关放好,只意味深长的道:“宋子郡想要知道我与西北侯联手的计划,我便在将军府的书房为其准备好了一份儿,只等着安月婵去取,到底是上钩了,却是委屈了我的婳儿。”   沈婳现在终于知道了所有真相,宋子郡入不了将军府,必定会想方设法的收买萧绎身边亲近之人,这人的能出入将军府且不被怀疑,似乎没有比有把柄在手的安月婵更合适的人选了。   “婳儿今日知道了原委,便好好睡觉。”   沈婳突然又想到什么,带着不悦的语气质问他:“你既然都算计的清清楚楚,为何不提前告知我,还让我白白伤心了许多日。”   萧绎无奈,“我也是接亲的时候才收到探子来报。事情都过去,今夜好好睡一觉,婳儿。”   “睡不着。”沈婳低低叹息,刚知道了真相的自个儿又怎么能睡下,而且妤表姐带她去书画楼的雅间,看到的种种应该也是萧绎特别安排的吧,还有那猎户也是故意带到她面前,让自个亲自揭发安月婵解气!   他却低头靠近她的脸,话语暧昧,“若是睡不下,我们可做些别的。”他意有所指的摩挲着她的柔荑。   沈婳红着脸瞪他。   萧绎松开她的纤纤素手,捏了捏那发烫的脸蛋,再顺势将她脑袋揽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婳儿别想太多,睡吧,我陪着你。”   “陪我这一辈子。”沈婳提要求。   萧绎哈哈一笑,低头轻吻她的小嘴,“好,一言为定。”   两人搂着还未睡下半个时辰,裘勇就急匆匆的带着侍卫过来,能大半夜的跑到麒麟居唤萧绎,便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沈婳掌灯,萧绎连忙穿上衣服,“发生了何事?”   裘勇在外禀告道:“将军,有人劫了天牢,废太子和裴太傅,宋子郡皆逃了。”   萧绎脸色一沉,“立刻封城,通知殿下。”   半个月后,传来消息,废太子一党逃去平南地界,集结了湘西王等几十万兵马,他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以废太子刘恭被诬陷名义上奏陛下,怒斥刘恒挟制圣上,弑君谋反等十大罪状。   京城局势再次紧张起来,刘恒封萧绎为三军统帅,带兵平息乱党。这日萧绎回来后直接安排了一辆马车,让萧老夫人和沈婳去了京郊外的别苑暂时居住,她知道萧绎是不想让她每每听到战报担心,这个时候沈婳能做的便是听话,使萧绎安心指挥兵马凯旋归来。   别苑里清净,连个邻里都没有,时常是红玉或者萧静妤来探望她,裴府虽然被封,但女眷,无官职者并却未入狱,刘恒的仁厚也使得他得到了更多京城百姓积极拥护。   沈婳不想时刻担心着萧绎,便给自个儿找了乐子,让木葵买了许多种子,亲自开荒拓土,埋下种子,希望等萧绎来迎她回去时,他都能吃上她亲手种的瓜菜了。   不过种子刚长出细细的藤蔓,红玉便大着肚子也被送到了侯府同沈婳一起居住,京中的局势一定更是紧张起来了,否则裘勇不会送红玉过来,又过了一月,萧静妤竟然也被裴琰亲自送过来,二人穿着白素的衣裳,沈婳才知是皇上驾崩,举国哀悼。   “妤姐姐,京城局势如何?”沈婳能抓住人自然要问一问情况。   “刘恒继位了,刘恭集结的兵马大败,此时正如鼠蚁般四窜。”萧静妤眉梢也不挑一下淡淡的说,沈婳听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露出一抹多日来不见的笑容,红玉更是在旁喜极而泣。   不过沈婳很快就觉得这般欢喜有些不妥,妤姐姐现在毕竟是裴家的媳妇,裴太傅一直是太子的心腹党羽,如今太子成了叛党大败,新皇若是要肃清党羽必定第一个拿裴家开刀。   萧静妤似是瞧出沈婳的心思,一边削着苹果,一边抬眸瞧了两人一眼,很平静的道:“婳妹妹不必这般,皇位之争本就是这样,必定要有人上去,也要有人下来,裴家当初诬陷谢家,冷家通敌叛国,如今裴家的颓势,也是其纠结自取的,怨不得别人。”萧静妤的这番话不偏不倚倒是公正。   她将苹果切分开,推了盘子到二人面前,微微一笑,“再说若是没了裴家束缚,我和裴琰打算一起去外游历。”   沈婳瞧着萧静妤黑眸中突然迸发的璀璨,心知妤姐姐不仅仅是因为可以外出游历而欣喜,更是因为她找到了那个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携手共欣赏大河山川的良人。   ***   大梁宣化元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太子等党羽押解回京城,并未尽数斩杀肃清,重罪之人多是流放边疆之地,而裴家皇上只说罪不及家眷,只斩杀了裴太傅等一批当年诬陷谢冷两家通敌叛国的有罪之臣,至于宋子郡最后一搏时埋了炸药同归于尽,却早就被萧绎发现端倪,倒是自个儿炸的粉身碎骨,不见尸首。   新皇的宽厚恩泽,使京城很快安定下来。   并且皇上连下了三道喜人的圣旨,第一恢复谢冷两家的爵位,接谢氏姐妹回京:其二,封忠烈候之女谢婉为后,封后大典择日举行,蓁蓁为恒安公主,刘煜封为年纪最小的端王;第三,将忠烈侯谢家二女赐婚给建威大将军萧绎,开春后以公主礼仪规格大婚。   众人这时候才知萧大将军的良苦用心,竟是为沈婳恢复了谢家二女的身份,听说皇上问起将军要何赏赐,萧大将军跪地只求皇上赐婚,并要给其妻一个最盛大的婚礼,皇上才下旨让沈婳以公主礼仪规格出嫁。   如此宠妻,真真是羡煞了京中无数贵女,之前嘲讽沈婳的也都乖乖的闭了嘴巴,再不敢说一个不好,反而纷纷送去请帖巴结这位皇后的亲妹,未来的将军夫人。   京郊别院,当萧绎来接她的时候,已经入冬,沈婳当着已经封为皇后家姐的面直接扑在萧大将军的怀里,哭了许久。   旁边的煜哥儿瞧着还道:“以后本王要是娶了媳妇就不会让她哭鼻子,爹爹真是没用,竟是让小娘亲哭了这般久都哄不住。”   蓁蓁公主却道:“姨母那是高兴的眼泪,多哭一会儿也无所谓啊。”   兄妹二人时常斗嘴,以至于十多年后,蓁蓁总拿当初小端王这句话揶揄他,谁让端王妃是个爱哭鼻子的娇娇女。   沈婳以谢家二姑娘的身份住进了新赏赐的谢宅,偌大的宅子只有她一个人,时常无趣,幸而蓁蓁公主和小端王煜哥儿过一段时日就会出宫陪她,说是陪她两个小鬼很快就会没了踪影,倒是萧大将军隔三差五的夜里仍做那采花贼的勾当,竟是如何撵也撵不走,总搂着她喊着婳儿宝贝,忍不住了!于是便拉着那柔滑的小手一路往下,乃至手腕总是酸痛。   封后大典后不久,又一个元宵节佳节来临,皇上设宴宴请群臣,沈婳也入宫陪皇后娘娘,分别前萧绎道:“晚上,我们去花灯节放河灯。”   沈婳点点头,心里满是期盼,想到河中星星点点的花灯应该煞是好看,嘴角弯翘起一个甜甜弧度。   萧绎今日提前到了皇上的御书房,皇上正兢兢业业的埋头在一堆奏折中圈画批阅,多年的流放让他身上更沉甸着一种浑然不同的帝王威严,韬光养晦,蓄势待发,萧绎知道这定将是大梁的一代明君。   皇上见到萧绎行礼,提议去养心殿下一盘棋,当萧绎吃下刘恒最后一枚棋子,对面之人哈哈大笑直夸赞萧绎的棋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萧大将军第一次接触围棋,便是对面之人教授的,只是那人再不是能称为大哥,亦兄亦友,现在的他是九五之尊,他们是君臣。   萧绎也是一笑,放下手中的棋子,拱手跪拜,“自皇上登基以来,开言路,惩乱臣,南疆安定,北疆平乱,大梁一派歌舞升平,这是臣与皇上一样企盼的盛世,如今臣的心愿已达,愿奉上兵符,还望皇上准许臣先行卸下重担。”   皇上听完微微一愣,露出诧异,他没有当下出声,只半响不语,“爱卿这般让朕很是为难,朕能登基爱卿功不可没,可既然卿有此之心,朕便暂收下兵符,然而爱卿也不能这般就闲散了去,朕封你为异姓王,世代荣享爵位,与朕共守这大梁锦绣河山。”   萧绎立即谢过皇上恩典,作为男儿建功立业自当是心中抱负,可现在她有了婳儿,想要迎娶她为妻子,多少的历史轨迹证明外戚强大,会让一个帝王渐渐走向多疑猜忌,况且皇上未封煜哥儿为太子便是最好的印证,可这权力再大,这河山再美,现在都不及与他的婳儿厮守终身。   这一番交权之后,也到了开宴时辰,萧绎兵权的上交,新皇似是在宴会间有意无意的道出,萧绎知道这便是帝王的必经之路,杯酒释兵权,他早早的卖给了皇上一个人情,也便免了这后面的杂事,他不想再让婳儿担惊受怕。   一想到那张明艳的小脸,萧绎忍不住心里暖和起来,但看也差不多到了时辰,便先向皇上请辞,皇上自然体恤,萧绎离开宴席直接去女眷处接沈婳出宫赏灯。   可到了女眷的宴席,皇后娘娘却问萧绎,“你不是已经派人接走她了么?”   萧绎一听,面色陡然阴沉下来,又询问了送行的宫人,马车夫的模样,握着画师描绘出的画像,竟是宋子郡的心腹随从,该死的,当初没有找到宋子郡的尸体,他就觉得有蹊跷……婳儿……你等等……我一定亲手杀了他。   ***   沈婳下了马车,因为今日元宵节,这道路根本走不通,只能下车步行,车夫只说让他在这里等着,萧将军一会儿就到,要给她一个惊喜,沈婳笑靥如花,只是等了一会,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她的目光毫无意识的看着身边摩肩接踵的人群,却在人群中望见了一抹黑色的身影,在花灯五彩流光的映衬下似乎模糊的有些让人不可置信,她望着却见一群小孩子提着花灯跑过来,她才觉得可能是幻觉而已。   可当她扭过去身子,那熟悉的黑影仿佛又晃在了周围,如此诡异,如果不是周围有欢声笑语和各色花灯,沈婳也许觉得她已经身在地狱,那种感觉让她浑身毛孔都张开,冰冷着。   她再次望向那个身影,虽然离开的很远,可是却有两道目光似乎隔着灯火也能刺穿她的身体。沈婳不禁身子一紧,就要原路返回,可突然又是一群提着花灯小孩子像一群猴子一般围过来,人潮涌动中,沈婳挤到了一处空地。   不可能,他已经死了,萧绎说他已经炸死了。   一回头就迎面撞上一片浓黑,犹如从地缝里突然冒出来,吓得她一口冷气哽在喉咙里,惊讶出声。   “婳儿,你是在找我么?   这一声仿佛在耳边炸开,抬眼就望见宋子郡,他的脸上有些大面积的疤痕,狰狞而诡异,原本英挺的面容也阴历了许多,这些陡然让她清醒了,这人真的没死,他还活着,也正如萧绎卷宗里说的此人阴险狡诈,沈婳望着他不由退后了两步。   “我就知道,我的婳儿是舍不得我,还肯出来见我。”   “宋子郡,你要作什么?”   “我能作什么?我想带着我的婳儿走”   “而且是你在找我。”他忽而一笑,逼近过来。   沈婳连连后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陌生的宋子郡,“是你骗我出来的。”   转身想跑的沈婳却被他一伸手拽在怀里,手劲大的吓人,他摩梭着她的腰,“婳儿,你想念我么?我可甚是想念你,从你大婚的圣旨下来,我就打算要带你走。”   沈婳这时候倒是冷静了几分,冷哼一声,“别做梦了,这是在大梁,萧绎会找到我。”   “婳儿总是提他,枉我对你念念不忘,一往情深。”   想到自个儿为什么会这个时候一个人出来,心顿时凉了些许。沈婳现在知道宋子郡的心思,也知到这种田地是逃不了,便是收敛着神色,狠狠的瞪着他。   “我的婳儿连这般瞧人都是令我神魂颠倒。”她望着他嘴角的一道邪恶的弧度,“跟我走,你还欠我一个婚礼,到了北疆我会娶你!”   沈婳只听得后脊冰凉,他突然伸手狠狠拖住她,沈婳尖叫求救,可路过的行人根本不曾注意,沈婳正当绝望之时,却是一只箭飞射过来,宋子郡拧眉侧身避开,旁的行人吓的四散逃窜。   宋子郡警惕的立刻将婳儿拽道跟前,从靴子內拔出一把尖锐的匕首对准沈婳的脖颈,阴狠得朝着面前逼人的萧绎和侍卫道,“后退,不照做我就杀了你的新娘子。”   “你想怎么样?你放了婳儿,我过去!”   宋子郡冷笑,诡异的声音响起,“好,萧大将军过来正合我意,不过你的先放下手里的剑。”   “我现在就放下剑过来。”萧绎弯了身子。   “不要!”这个宋子郡已经疯了,萧绎过去定会被他伤害,她宁愿那个危险的人是自己,于是直接抬手挣扎去拽匕首,宋子郡连忙微转手腕,可沈婳白皙的脖颈还是被划了一下。   宋子郡瞪大眼睛,满是吃惊瞧着沈婳不要命的举动,就在那双眸瞪的最大之时,他瞧见萧绎闪电般的冲到跟前,只觉得腹部一阵疼痛冰冷,低头一看,一把利剑直插入他的腹部,鲜血直流。   他再抬头时,沈婳已经被对面的男人紧护在怀里,宋子郡只觉得喉咙有湿濡的腥红翻涌,他想再叫一声婳儿,却发现只有呼隆呼隆的音儿,紧接着便是腥热喷涌而出,他只能瞪着眸子,不甘心的瞧着,轰然倒地,那双眸子依然睁的滚圆。   萧绎早已经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也别害怕,我在。”   一场惊险异常的灾祸平息,然而沈婳这次危险的经历,让萧绎冷脸了好几天,只道她太不爱惜自个儿,当时的情形怎可胡乱动身子,皇后娘娘知晓后也是后怕的训斥她,到底阿姐是比萧将军好哄,不用以“身”哄人,只张着嘴道了几句再不敢了,皇后娘娘便忍不住笑了,拉着她去看嫁妆和嫁衣。   三月初六,吉日,沈婳从皇宫风光出嫁。   萧绎乘坐披挂着绘有涂金荔枝花图案的鞍辔骏马来接亲,礼乐悠鸣,再次红妆绕城,只是这回盛景更是壮观,乃是皇家规格。萧绎和沈婳这回成亲其实还挺紧张的,直到夫妻对拜后,两人双双松了一口气。   一对亲人被送入洞房,上回没闹成新房的,这回本想卯足了劲儿大闹一番,谁知萧将军直接拉下来冷脸赶人,赶紧喝交杯酒,让喜娘喂了生饺子,全将人撵了出去,别说去招待宾客了,萧将军通通免了。   “你怎么这般急,又不是头一次大婚了,平白让他们看了咱们笑话。”   萧绎哪里管的了那么多,只问她饿不饿?   沈婳今个只吃了一顿,刚又吃了几个生饺子,全吐了,自然是腹里空空,萧绎低低笑了,卖力的掰了不少花生,桂圆亲自喂她吃,沈婳早上出宫前被家姐交代过,洞房别吃太多,肚子平平的才好看,是以沈婳垫了些东西就说饱了。   “夫人饱了,现在该喂我吃了!”   因为刚才萧将军真的特别老实的为她掰花生,所以沈婳也一时没多想这句话,也捡起桌上的花生,女子身上的幽香绕鼻,可不就是一道上好的的佳肴,萧绎这时候再忍就真不是男人了,一把将其拉入怀里,长腿一展,便将她抱着滚落在红锦床榻上,“用你喂饱我!”   他直白的话语让沈婳双颊飞染云霞,不待说些什么,萧绎几乎耐不住狂躁而出的欲-望,一边吻着她,一边解脱她的嫁衣,胸口急促的起伏,当两具滚烫的身子毫无牵绊的紧紧贴在一起,迸发出的,是无比的热情。   “婳儿,我终于娶到你了。”他的唇贪婪的探索着她每一寸肌肤,他多想要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想要她,二十多年了!   “我的婳儿。”他在她耳边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别怕。”   他挺身而入,沈婳战栗不止,指尖几乎要嵌入他肩膀的肌肉里,她感受着他的力量由慢到快,由缓到急,沈婳几乎难以抑制,忍不住惊呼出声,那如黄莺般的曼妙之音透着极致的蛊惑,将他更推向顶峰……   喜案上龙凤红烛燃烧,烛影缠绕,锦榻里红浪翻滚,这一夜红烛总会燃尽,红浪也总有归于平息之时,但梁影烛光摇红的夜晚,二人之间绵绵的爱意会一直到天荒地老,青山无棱。 本书由【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