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未迟》 作者:弓鱼 文案: 萧晋从先帝嫡长子沦落为私生,如过街老鼠不得示于人前。 磕磕绊绊长大,却遇叔父谋反逼宫,代太子弟弟入冷宫,三年不见天日,形销骨立。 好在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他终于等到救赎…… 大家不喜欢的话点关闭,好聚好散,谢谢~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唐玉晚,萧晋(萧子安) ┃ 配角: ┃ 其它:甜宠,女主软萌 ============================ 第1章 近年关   “嘿,听说了吗?咱这陛下啊,是篡位的……”小茶馆里,那说书的压低了音量,模仿者书里嚼舌的百姓,听者一片唏嘘,发出啧啧的声音,讲的可真好。   那青布棉衣的说书人砰地一声合上扇子,灌了一口茶水,又扯起抑扬顿挫的语调继续讲述市井里传的火热的话本子《西林纪事》,杜撰的是某朝某代的故事。   “那太子被关在冷宫多年,早已不成人形……”   有时候,那话本子写的,指不定都是真事儿。   少年轻哼一声,喝尽茶水,凤眸一转便拎起桌上放的鞭子出了茶馆。他的身上是热的,外面是冷的,一出去都丝丝冒着白气,将身后说书人的声音抛在身后。   街上不少人打量着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年,真是俊俏。少年早已习以为常,昂着头上马,朝着城东前去。   城东是皇宫所在,也是权贵云集的地方。   “三公子回来了!”守在门前的人见着西侧一匹黑马绝尘而来,殷勤的赶忙招呼上前。   “吁~”那黑衣少年紧勒了马,骤然一发力,马匹反应不及,两个前蹄高高扬起,吓得前来迎接的桂子一惊。   少年看着那小厮的模样笑出声来,利落的翻身下马,将动作间落到胸前的长发用手拨回身后“桂子,你再往前一步,爷的马兴许就踏死你了。”   身后的小厮将马牵去马房。   那叫桂子的小厮惊恐的拍着胸脯,两腿都要瑟瑟发抖了“我的爷,您可别老折腾奴才了。”   少年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又问道“我爹呢?”   桂子不过十一二的年纪,正是仰慕英雄的时候,就觉得他家三公子那副英姿飒爽的样子,真是让人羡慕。   就是差点踩死他,他也觉得他家爷好看,听着问话,便答到“回公子,老爷在书房。世子和二公子在您院子那儿等着,两位爷让奴才转告您,正事儿解决完去趟您院子的书房。”   “知道了……”留给桂子的,仅是一道黑色的矫健背影,少年身姿修长,看着养眼。   桂子抬头看了眼被擦的锃亮的乌木包铜牌匾,上面用苍劲的字体书着“淮城公府”四个大字,钟鸣鼎食,名门望族,不外如是。   淮城公唐家,自打大齐开国便有了,是正经的老牌世家,自打这任国公娶了下嫁的昭和郡主萧破战更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般。   淮城公主母昭和郡主,是先帝和帝的堂侄女,也是现在宁帝的堂侄女。   不过不少人都知道,宁帝是篡位登基,昭和郡主与和帝亲厚,便与宁帝不对付,宁帝也视唐家为眼中钉。   都是些不可说的辛秘。   唐玉城,也是淮城公府的三公子,急匆匆的奔去书房,一路上无视了不少丫头倾慕的眼光。   淮城公唐俨,正五十的年纪,却看着只三十多岁,一身青白色的袍子,气度温雅,端坐在书案后头的椅子上,手里不紧不慢的捻着一串佛珠。   听着外头急匆匆的脚步声嘴角忍不住勾出一抹笑,这小子。   唐玉城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唐俨嘴角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还是三个儿子面前威严的父亲。   “来了?”唐俨淡淡的开口。   唐玉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索性地上铺了厚地毯,又烧了地龙,跪不坏他,唐俨也就由着他去了。   唐玉城直直看着唐俨出声“父亲,儿子想去投军!”   唐俨想着,他终于等待这一天了。他三儿子像他娘一样,脾气火爆骄傲,又痴迷武艺,打前两年,儿子就有了这念头,不过是还忍着,如今边关将乱,他终是忍不住了。   唐俨还是淡然道“你想好了就去,年前万不可与你娘提起,省得她担心。”   唐玉城未料到此番如此顺利,原以为还要进行一番游说。愣了一瞬,怕他爹反悔,便忙不迭的逃一样出了书房。   唐俨透过窗纱看着唐玉城的背影,轻笑出声,这傻小子。   别看他平日里对儿子们不假辞色,对闺女阿迟好的很,其实都是他的孩子,哪有冷血无情巴不得他上战场送命的。   只是男儿不干出一番事业,不了了毕生所愿,浑浑噩噩的活着都不如死了痛快,他能做的,就是不给他们造成阻力。   正院里,地龙烧的暖热,满室的装点无不精巧大气,从隔断的珠帘纱帐,到地上摆的三足兽纹铜香炉,再到多宝架上陈列的古玩瓷器,一件件都是些鼎好的东西,多是萧氏的陪嫁。   此刻的主母萧氏正歪在靠窗的大炕上,倚着大红绣并蒂莲迎枕,身上盖了件同色的条褥,手上捧了银蟠纹手炉,只挽了简单的堕马髻清点着账目,底下一溜战战兢兢的婆子,生怕被夫人教训。   却听得一阵珠帘晃动和丫鬟此起彼伏的请安声“给姑娘请安。”   萧氏立马就放下了账本子,挥退下面一堆诚惶诚恐的管事婆子。   只见唐玉晚跟前儿的大丫头瑶月先捧了一件水红色绣番莲纹的兔绒斗篷进来与萧氏请安,再去暖炉旁烘了斗篷。   后是唐玉晚旁的另个丫头挑了帘子护着人进里屋。   后进来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的像是天上的仙童,十岁的年纪,与萧氏有六七分相似。只双杏眼与柳叶眉与萧氏的凤眸剑眉不同,带了几分柔和。因着年纪小,还有几分婴儿肥。   头上梳着丫髻,簪了一对儿金花,垂下来的穗子更添了几分乖软,额前一层薄薄的刘海,葡萄一眼的眼珠,一笑起来,两颊就带了梨涡。   脖子上挂了五福长命锁,一身水红色镶兔皮的襦裙。   是个能让人疼到心坎儿里的孩子。   萧氏拉了她的手,念道“我阿迟何苦跑这一趟,天冷路滑,摔着了看你不哭鼻子。”顺带勾了勾她的小鼻子。   唐玉晚眯起眼睛笑了笑,颊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唐玉城离了书房后,就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兴奋的脚下都带风。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病娇饲养手册》大家去康康(扯着脖子喊)   木宛童从当朝县主沦为侯府婢女,从艳绝邺城的宛美人到夏侯召的通房。   市井传闻里,夏侯召战功赫赫能征善战,容貌昳丽近妖,却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木宛童的人生信条除了替父平冤昭雪,保护好弟弟之外,就是在夏侯召手里好好活着,适当利用他微薄的宠爱和滔天权势完成前两条!   后来,夏侯召谋反割据一方。   木宛童以往看过霸王虞姬的故事,却没想到有朝一日成为虞姬,夏侯召成了她的霸王……———————————————————————————   夏侯召这个人一向好哄,只要木宛童有一次发自真心对他笑,他就能高兴上一日。   他从未解释过,他对木宛童的宠爱不是一点点,而是掏空了生命的全部。   比对厮杀与鲜血的热爱,还要滚烫几分……   他守的,除了这浩浩山河,还有他的余生温柔…… 第2章 人如玉   千峰阁里的柏树依旧翠翠苍苍,生命力蓬勃,柏树上的残雪在阳光的照映下折射出精光,恍人眼球。   唐玉城踏着院子里未除尽的积雪一路去了小书房,吩咐身后的小厮桂子守好门才推开雕花扇门进去。   房内炭盆蒸腾出的暖气烘的唐玉城身上冒出丝丝白气。只见书房内正对门靠里一排兵器架子,上设龙泉短剑就有三把,再加上峨眉刺,匕首,零散不提,都是些轻巧趁手的。   靠左的檀木书架上大都是些残破泛黄的兵法武学书架前照例是书桌椅子类的,右侧墙上挂了军塞地形图,房中央设了巨大的战场沙盘。   除却这些,房内再无他物,隔间倒是有大炕,不过主人也未加修整,纵然染了炭盆,整个书房还是显得冷硬又肃杀,半点暖意也无。   “三儿可是夙愿达成,瞧这嘴都快咧到耳后了,大哥你说呢?”小几旁一青衣少年歪在玄色金钱大引枕上,右手摆弄着小几上的青花茶盏。   一头墨发用双龙紫金簪微微绾起,也是凤眸红唇,鬓如刀裁,眉如墨画,面若皎月,身形修长,一身银红锦缎袍子,腰间一块通透玉佩并三粒玉珠系成长穗宫条,一腿半屈,露出白绫裤腿,厚底皂靴直直踩在炕边,相貌竟与唐玉城有八分相似。   这便是唐玉城的孪生兄长唐玉楼。同一张脸,放在唐玉楼上是靡丽妖艳,放在唐玉城上便是飞扬绝艳。   唐玉楼凤眸微挑,看着身旁白衣正举杯轻嗟的唐玉京。   唐玉京与淮城公年轻时如出一辙,周身温雅的气度,面如冠玉,身材修长,桃花眼含情,眉飞入鬓。   一身清凌凌的白袍,玉冠半拢发,掌宽的绣银边腰带恰恰束住了腰身,领口微微能窥见丝丝红线和精致的锁骨,银边云纹宽袖中微微露出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一身轻简,半点装饰也无。   端端正正跪坐在小几旁,却不敢让人看轻,生生带出一番遗世独立的气魄,不似两个弟弟的浓墨重彩,像是水墨江山,淡雅又内藏乾坤,又疑心他随时能化水走了,当的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一句。   唐玉京淡色的唇轻轻沾了沾杯沿便神色淡漠的放下,轻声道“必定会成。”   “三弟这儿的茶似乎受潮了。”他又补了一句。   “大哥向来挑嘴。”唐玉城解开身上的大氅,回身用钳子拨了拨炭盆里的火。   “难得哥哥们来你这儿,也不拿些好东西,净拿这些糊弄哥哥们。”唐玉楼咂咂嘴。   唐玉城将冰凉的手摁在唐玉楼脖子上回嘴“唐二,你可敢再说一遍,你不过就大了本公子半刻钟,又算哪门子的哥哥。”   唐玉京看着对面打闹的弟弟们眼底透出无奈,都多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随即轻咳一声,抬手制止了他们。“说正事。”   “先帝被害三年有余,先太子萧晋时年幼,不敌叔父凤城王,如今被废安王,圈在静安殿,凤城王则登基为现今圣上。若圣上为明君,那也无妨,可现今肆意妄为,朝野上下怨声载道,圣上又明显对我国公府起了心思,三弟一去,怕是。”   唐玉京将茶盏里的茶水缓缓倒进脚踏旁的痰盂里淡淡说道。   “陛下怕是担心国公府会将手伸进军中,又巴不得借北疆战事去了国公府的三公子,军中自然危机重重,大哥的意思是让三儿隐姓埋名,从边关小卒做起了?。”唐玉楼闻弦知雅音,又亲自斟了杯热茶递进自家三弟手里。   唐玉京中指曲起,骨节处扣了扣小几,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也是父亲的意思。”   “大哥你早便与父亲商量过,才有了那句‘必定会成’,对否?”唐玉楼接话道。   唐玉京微微颔首,随即转头看向神色莫辨的唐玉城。   唐玉京微微颔首,随即转头看向神色莫辨的唐玉城。   “淮城公的三公子一去便身居高位,怕是也难以服众。我唐三向来跋扈却是要面子的,这官位我自然会挣的让人心服口服。”   “北疆不比邺城,如今战乱初起,危机四伏,你当心些。”唐玉城郑重叮嘱道。   “晓得了,大哥,弟弟会保重自己的。”   唐玉城转着手里的茶盏,滚烫的温度将冰凉的指尖都变得温暖起来。   “母亲那里却是难过了。三儿你且想想怎么与母亲说。”唐玉楼瞧着气氛愈发沉重,急急岔开话题,幸灾乐祸的眯眼看着唐玉城,一双凤眼泛着迷离的光,当真惑人的紧。   “我的好哥哥,你还是先顾好自己,我这一离邺城,唐家的双生子就剩你一人,弟弟这角儿万望哥哥演的惟妙惟肖才好。   毕竟唐二公子一翩翩书生,外出游学未尝不可,边疆从军是谁也想不到的,唐三公子一介武夫还是留在邺城让人放心,两位哥哥觉得呢?”唐玉城朱唇轻挑,神情姿容与唐玉楼契合无比。   “你二人一胎双生,体型相貌近乎一致,只要三弟你好好收起你那鞭子,足够糊糊外人了。陛下有生之年不会轻易让唐家一人出人头地,二弟近几年科举是无望了,扮几年三弟也未尝不可。只是,辛苦二弟了。”唐玉京赞同道。   唐玉楼微微变了神色,让他几年待在这么无聊枯燥的千峰阁简直是要了他命“若是被人识破,陛下揪着这小辫子不放,可是要出事的。”   “二哥怕什么,说出去不过是勋贵子弟不愿蒙荫祖恩,又不愿受世人议论,找来孪生哥哥顶替,无伤大雅的小事罢了。北疆战事不过一年半载,哥哥你且忍忍。”唐玉城笑嘻嘻的冲着唐玉楼辩白。   唐玉楼看着大哥那满脸赞同的神色就知此事再无回旋余地,只得低头认了。   “少爷,少爷……”门外桂子驱走了前来传话的小厮后焦急的冲着书房内大喊“宫里来了圣旨,国公已设香案,传人来喊少爷们去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奉予荣华》   定陵郡主殷却暄年纪小小就被送去王宫做质子,旁人都说她脑子有病,上赶着去给那个不受宠的六王子姬申送温暖。   后来事实证明,殷却暄是最明智不过的一个人,早早就巴结好了未来王上。   姬申跟猪狗抢过食,跟他的哥哥们抢过王位,为了活命什么手段都用尽了,即便天下人都骂他残暴不仁,他只要殷却暄和他在一起。 第3章 指伴读   萧氏只觉脑袋里里嗡嗡的,满满回荡的都是刘公公捏着尖细嗓音的一句“唐家嫡女唐玉晚年级正当,后日入宫为宝华公主侍读……”   宋嬷嬷搀着萧氏起来时,向来注重仪态的萧氏连五尾朝阳锦凤挂钗上的珠串碰撞的声音都未发觉,只觉欺人太甚,侍读向来都是四五品小官家的姑娘来做。想冲上去,却被唐俨暗暗拉住。   唐俨冲着站在身后的三儿子递了个眼色,唐玉城会意的从宽袖里摸出一袋金叶子,上前递给刘公公。   刘公公看着唐玉城那张和萧氏一样明艳的脸和他腰间缠着的十三节竹节鞭逐渐靠近,隐隐觉得右腿上的陈年旧疤又开始作痛。   当年萧氏还是先帝荣宠最盛的小堂侄女昭和郡主萧破战,这名字也是颇有来头的,萧氏出生之日恰是僵持不下的荆门关之战大胜之时,先帝便御赐了这名字。   宫里又无公主,先帝便将萧氏当公主般宠着。年轻时候的萧氏天不怕地不怕,一手鞭子舞的出神入化,他腿上的伤就是开罪了萧氏来的,当年伤口深可见骨,足足疼了半年有余。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萧氏积威甚重,整个邺城没有不忌惮她几分的,瞧着唐玉城那张和萧氏相似的脸他就怵得慌。   唐玉城将手里的金叶子塞进刘公公有些发凉的手里,悄悄问道“公公,可有回旋余地?”   刘公公虽打怵,但钱比命更重要,遂微微掂了掂手里的钱袋“陛下的脾气公子你也是知道的,说一不二,让小姐准备着吧。”   转身带着小内侍登上了马车,只留下一溜的尘烟和酱色绸车的影子。   唐俨看着东边巍峨恢宏的皇宫神色莫测。   ‘那位,怕是来者不善啊。’   “我自会与你们母亲商议,你们也莫要挂心了。”唐俨冲着三个儿子吩咐,转身带着萧氏牵着唐玉晚通过抄手游廊,又绕了紫檀架大理石的大插屏去了正院。   “我同夫人有话说,都退下。”又亲自解了唐玉晚的大红斗篷,抱了她到烧的暖融融的大炕上,在她身后塞了个青石金钱蟒大引枕,盖了条褥,好让坐着更舒服些。   最后将装着梅花酥的缠丝白玛瑙小碟子塞到她手里头,自己坐了小几左侧,才吩咐屋里的丫鬟婆子离去。   阿迟一瞧梅花酥便欢喜了,却是惹得萧氏暗暗瞋了唐俨几番,本就紧皱的眉头更是添了几分怒气,唐俨也只当做不知道,只暗暗搓着手里的佛珠。   阿迟瞧着母亲这样也不敢造次,舔了舔自己还未长齐牙的牙床,只悄悄移了炕桌上的珐琅彩嵌银香盒、玉香箸,将碟子轻轻放下。   萧氏见了才微微展了眉头,欠身坐在小几右侧,涂着艳红丹蔻的玉指掐了唐俨右手上松垮落在炕桌上的一颗紫檀佛珠怒道   “什么宝华公主,就是个妾养的,她娘淑妃当年在凤城王府做妾时见我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恨不得舔我的鞋,阴毒起来姐妹都陷害,若不是……”   萧氏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她连个县主都混不上,就是嫡出的金枝玉叶也当不起我阿迟这么贵重的侍读。侍读,侍读,说着好听,可不就是个伺候人的,哪是疼孩子家的愿意做的。”   萧氏俞说俞激动,指尖狠狠抠着佛珠,在上面留下了道浅浅的月牙。唐俨习以为常,只淡淡扫了眼萧氏完好无缺的指甲。   “口无遮拦,你当心教坏阿迟,像你这般可就糟了。”唐俨捻了块梅花酥放进萧氏掌心,轻笑道,嘴上说着,却不加阻止,阿迟大了,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我还巴不得阿迟像我这般,谁都惹不得,她这软绵绵的性子像了谁?进了宫里不得被欺负死。”萧氏咬了一口淡粉色薄皮的点心愤愤。   “此次宫里没透出半点风声,怕是陛下临时起意,不过最多半月,我阿迟便能丝毫不缺的回来。陛下这一笔是想羞辱国公府和柳江王府,不敢真的扣下阿迟,他还忌惮着咱们两家的势力。再说,宫里我自会安排。”唐俨一边心疼的摸着珠子上凹进去的印子,一边风轻云淡的接话。   “那个吃人的地方,无论如何我也放心不下,我千娇百宠的闺女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萧氏依旧难安,又要抠上唐俨的佛珠。   “阿娘不必担心阿迟,阿迟能照顾好自己,还有阿迟房里的华嬷嬷在呐,阿娘无需担心 ”   唐玉晚乖巧的安慰萧氏,一张白嫩嫩的包子脸上梨涡隐隐绰绰,水葡萄一样的眼睛,髻上的红穗子随着动作晃动。   萧氏与唐俨瞧着闺女软糯可人的小模样真是疼到心坎儿里去了。   萧氏拉过她,狠狠的照着她脸上亲了一口,又摸摸她脑袋上的丫髻“娘的宝贝疙瘩,哪舍得让人欺负了你去。”   吃过晚膳后,萧氏亲自给唐玉晚理了衣服,正了项圈,唤了华嬷嬷、瑶光,让唐玉京牵了她回云容楼。   转眼天地一片漆黑,不见一丝光芒,鹅毛大的雪花杂着北风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光是那呼啸的声音就让人心肝儿发颤,府里的丫头小厮都紧紧裹了衣服,低头挑了灯躲着冷风步履匆匆,只剩咯吱咯吱踏雪的声音。   瑶月带着小丫头挨个挑暗了云容楼的灯,又压实了炭火后,在睡房外间守夜的榻上铺了被褥。   瑶光替唐玉晚换了身厚白绸的亵衣,温了被窝,唐玉晚抱了手炉,缩在软绵绵香馥馥的锦被里,只留出一个小脑袋,天青色碧云纱的床幔围出了一个温暖安全的空间。鼻翼间嗅到的全是被子被白天晒过的阳光味道,让人心安。她透过一层层的纱幔听着窗外北风飒飒。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知道要去的地方似乎有些危险,但是我会平安回来的。如是想着,然后听着萧条的北风攥着被角沉沉睡去。   瑶光与瑶月却是在外间睡不安稳,翻来覆去的,想着宫里不比府上,她家姑娘可别遭了什么罪。 第4章 近宫墙   腊月二十七,淮城公府上一片忙碌,丫头小厮忙进忙出,一派热火朝天景象。无他,只因府里的大小姐要进宫侍读,要不是老爷拦着,夫人恨不得把整个国公府打包替小姐带上。   最后精简下来还是捎了满满登登一马车的东西随着。   淑妃宫里的内使早早就来了,硬生生让萧氏拖到午膳过后才依依不舍放了唐玉晚入宫。   临行前萧氏又细细给唐玉晚扶了发髻珠花,正了项圈,捂好了斗篷,现换了手炉里的炭火,再三确定一切安妥后,唐玉晚才一一拜别了父母兄长,一家人将她送上了马车,那内使才松了一口气。   萧氏总觉得心里慌得很,阿迟此去让她有些不安。   唐俨又亲自递了厚厚一沓银票过去,嘱咐好内使千万关照好女儿,一行人这才动了身。唐玉城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沿途护送,一路上眉头就没松开过。   唐玉晚听着外面马蹄错杂哒哒的声音和车轮轧过青石板路轱辘辘的声音不安的扯着罩着银红绣花鸟外套手炉上的金黄穗子。   “姑娘吃些点心。”华嬷嬷瞧着唐玉晚脸都块皱成包子样的表情,将小桌上装点心的银叠朝她方向推了推。   侍读入宫向来只能带一个随侍,萧氏谨慎,替阿迟捎上了阅历丰富的华嬷嬷。华嬷嬷是宫里放出的女官,什么阴私都见过,带她是最稳妥不过的。   唐玉晚摇摇头,她心里装着事儿,点心一点也吃不下。   “华嬷嬷,我到了宫里怎么做是好?”唐玉晚有些不安的问华嬷嬷,这是她第一次离家在外,又是那么个地方,多少心里没底。   华嬷嬷看着她这小模样笑了,替她将鬓边散下来的一小缕头发掖到耳后,缓缓说   “姑娘莫怕,那儿也不是那么吓人的。   那儿啊,有天底下最精细的吃食,最奢华的宫室,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钻啊。   姑娘到时候只记得少说话就是了,也不必刻意逢迎,国公府的小姐本就金贵,无需讨好谁来搏个前程。”   唐玉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国公府本就在内城,离皇宫侧门正午门不过几刻钟的路程,不久马车便稳稳的停下了。内使在车外朝守备亮了酸枣木的描金腰牌,守卫知是淑妃宫里的人,还是再三检过才开了宫门放行。   唐玉晚将车边挂的帘子撩开一息,只见她三哥利落翻身下马,快步走近马车,又将帘子拉严实,隔着帘子朝她嘱咐,听着三哥的声音隔着帘子有些闷闷的   “去了不要怕,爹娘和哥哥们都在呐,惹了祸我们给你顶着。   娘让我再嘱咐你少吃甜的,切莫坏了牙。   大哥让你别忘了描红,回来他要检查的。   爹和唐二都要你好好吃饭。   大哥和唐二都打不过我,所以今天我来送你,你可千万不许因为他俩没来送你记恨着。   还有,不许撩帘子,当心冻着。”   唐玉城顿了顿又喃喃道“阿迟,早些回来。”   内使看着本来艳丽骄傲的唐三少爷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忍不住打断“唐少爷,该进了。”   唐玉城不耐的点了点头。   马车又开始缓缓行驶,唐玉晚偷偷挑了帘子,看着她三哥明艳的脸逐渐模糊,直到宫门再次紧闭才不情愿的放下帘子。   华嬷嬷替唐玉晚理好衣服,小姑娘颜色好,不施粉黛也娇憨可人。   她今日梳的是简单的垂鬟分肖髻,髻侧攒了一串小巧玲珑的粉玉镶细金边簪珠樱花细钿子,颈上是赤金琉璃蟠纹项圈,坠了细细的穗子,手上戴着养血的鸡血藤嵌红宝石手镯。   一身抹胸樱花粉襦裙外罩了粉白镶边小袄,束胸处三粒玛瑙珠与一枚和田玉佩打了宫绦,披了新做的镶狐皮披风,脚下粉白厚底小靴上串了小米粒般大小的珠子围成的樱花。一身打扮既简单又不失体统。   入了内宫,唐玉晚下了马车,见着两个内侍抬着步辇早早等候在那儿。   “淑妃娘娘体恤姑娘年纪小,淑华宫离这儿又远,特地备了步辇,要我们在这儿候着。”领头内侍开口,声音不像宣旨的刘公公尖细难听,反倒是有些女气的温柔,听着让人舒服。   “劳烦两位公公了,替臣女谢过淑妃娘娘。”她自小规矩就学的好,该全的礼仪是不会错的。   步辇缓缓抬向西宫,琉璃为饰,朱墙碧瓦的宫殿一点点清晰起来,沿途成群结队的宫女内侍沿着墙敛声屏气,步划整齐统一,一条队伍走的像一个人一样,只余衣料摩挲的沙沙声。   西宫一处僻静萧条的宫殿处,从宫门上斑驳的匾额隐约可以看出个“安”字,宫殿正门紧闭,宫殿内庭的三棵梧桐早已枯死,劲瘦的枝丫暗哑的挣扎着,满庭的积雪无人打扫,积了厚厚一层。女人们凄厉的哭喊,疯癫的痴喃,回荡在宫殿。   正殿里没烧地龙,也没放炭盆,门窗紧闭,阴暗寒冷又潮湿,只有窗缝处拼命挣扎进了几寸阳光。殿中央摆了四尺高的描金铜香炉,已经落了厚厚的灰,其余再无他物,显得凄凉又落寞。   四周挂的帷幔因年久已分不出颜色。   西北侧的大柱下倚坐着一位玄衣少年,暗色的衣料铺洒在大殿上的大理石地砖   上,他的面容在昏暗的空间里模糊不清,右手一柄雕花小刀,左手一块精细的木料,就着窗外透过的光线雕刻着,身前散落着细细的木屑。   大殿阴影的角落里突然现出一抹黑影,只见那人一身深蓝色内侍服,腰间一块楠木腰牌,年级不大。   “殿下,那位招了淮城公家的小姐入宫为侍读,今儿个唐家小姐到了。”内侍尖细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少年恍若未闻。只是默然的俯身抚去衣上的木屑。   “那位今儿得罪这个重臣,明儿又得罪那个重臣,生嫌自己身下的龙椅坐的太稳。”内侍对自己主子的沉默习以为常,只挑着眉头嘲讽说道。   “照顾好。”少年的声音沙哑又带着不属于那个年级荒凉和冷意,听在人耳里只觉得发凉,因长时间不说话,三个简单的字也说的无比艰难。   “是。”内侍知道昭和郡主对主子多有关照,所以嘱咐自己关照唐家小姐。   内侍又瞧着主子坐在冰凉的地砖上,想提醒,又念着主子平常执拗的性子,只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音,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自从那事儿后,木生再见萧晋已是一年后,殿下性情大变,相貌也变了变,木生只当是瘦的脱了相。   明明才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却被扔到冷宫和一群疯子住一起,偏偏心也死了,不争不抢的,就糟践自个儿的身子骨了。内侍临走前重重叹了口气。 第5章 宫美人   “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唐玉晚微微欠身,标准的福了个万福礼。   在左配殿等了半个时辰后,她终是能拜见这位听说艳贯后宫的美人。因规矩,华嬷嬷只能等在配殿,阿迟只得一人前去拜见。   “起吧。”   唐玉晚听着淑妃单是两个漫不经心的字都能媚的酥麻进人骨头里,愈发对她好奇了,想抬头看她到底长个什么样儿,但又规矩拘着,想着还是不抬头为好。   “你就是唐家的闺女,昭和郡主是个美人儿,想必你也差不了,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淑妃绵长的尾音带着媚意,配着大殿里燃的春暖香,更是勾的人心里发痒。   唐玉晚微微抬头,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羞赧的笑容,眼睛不着痕迹的瞄着上座的淑妃。绕是有准备,她还是被惊艳到了。   上座的女子侧卧在金镂玉砌的美人榻上,一身海棠色刺金宫装,上用金线珠玉绣了大片的明艳芍药,乍一看像极了牡丹。   配着明黄色绣凤穿牡丹金丝披帛,腰间黄色刺金束腰紧紧勒住本就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更显得胸前高耸。   上梳着翻刀髻,一对累丝流苏金步摇,一副红宝石钿子缀在高耸的发髻上,六对紫金海棠簪子斜插在髻尾,耳上一对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如意耳坠子,颈上是配套的紫金红宝石赤璎珞蟠纹项圈,捧着金手炉的右手戴着指宽的缠金丝和田玉镯子,左手祖母绿戒指,腰间环佩叮当。   肌肤似雪,红唇绽樱颗,媚眼如丝,眼下一颗泪痣更添妩媚,眼角眉梢都带着媚意,若是普通人这一身定是俗不可耐,但淑妃这一身却穿在身上更显明丽娇媚,满殿的金银玉饰,绫罗香绯都抵不过她一人颜色,绕是女子,唐玉晚都看得面红耳赤。   “是个美人胚子。”淑妃只当作没看见唐玉晚的愣神,瞥了一眼后淡淡说道,又继续用玉箸拨弄着手炉里的炭火。   “宝华呢?带唐姑娘去宝华那儿。”淑妃漫不经心的吩咐身后的宫人。   半晌后,唐玉晚终于见到她未来要侍候的皇帝独女是哪位了。宝华公主也就十一二的年纪,长得远没有淑妃美艳,充其量只能称作清秀,多少眉眼整齐,唐玉晚只能归结为长得像她爹。   偏偏装扮语气上刻意与淑妃一样,金银玉饰堆了满头,衣衫华丽富贵,偏没有淑妃的美艳能撑起,乍一看倒是富贵逼人,仔细瞧着有些怪异,像个移动的珠宝匣子,珠玉没能衬其颜色,反倒被它们夺了光彩。   “公主千岁万安。”唐玉晚欠身行礼。   宝华公主瞧着唐玉晚,心里有些不爽利,唐家这小妮子实在长得让她膈应,若她为自己的伴读,怕是要抢了自己的风头   却是过去亲热的拉住唐玉晚的手,   “许久未见到这么粉雕玉琢的人儿了,你便是唐家的玉晚吧。可巧,我自己呆着宫里无聊,你来了便好了。”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莫名带了分森然。   ‘因为父皇母妃说这些大臣的姑娘都是她的奴才,和宫里那些没什么区别。天底下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女儿了。多了个奴才,当然开心。’宝华想着。   唐玉晚听着宝华公主最后一句阴恻恻的,只想着也许是宝华公主岔了音或是自己多想了。   “今儿御书房的梁太傅生病告了假,难得清闲一天,你陪我去御花园的梅园折梅去。”宝华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唐玉晚觉得不舒服,却不好反驳,毕竟人家是公主,好像命令一个大臣的女儿没什么不对,只诺诺的应到。   御花园在世家夫人口中颇受赞誉,唐玉晚见识到了才知道,即使是寒冬腊月,御花园的匠人们也不会让主子们无景可赏。翠翠苍苍的竹柏,枯哑的桃李枝木上用绢绸绫罗扎了灵动的花朵,乍一看以为春暖花开。   沿途的九区长廊用琉璃雕花置了宫灯,晶莹剔透,点的如银花雪浪。御景池里的鱼蟹禽鸟之列,都用螺、蚌、羽毛制成,当真美不胜收,占尽了人眼球。   御花园景色虽美,但唐玉晚性子喜静,陪宝华公主东奔西跑,早已支撑不住,直到宫内掌灯,才能回了淑妃给她安排的西阶堂用膳休息。   华嬷嬷替唐玉晚解了衣服,早有宫人抬好了热水,让室内雾气氤氲,地龙烧的实在暖和,她忍不住犯了困意。   “姑娘来泡个澡,松乏些。”   华嬷嬷遣退了宫人后对唐玉晚道。   “恩”唐玉晚懒懒的应着,实在是累的不想动弹。   从浴桶里出来后,她倒头就想睡,华嬷嬷把她从被褥里薅起来。   “姑娘好歹把头发擦了,湿发睡要得头痛的。”华嬷嬷絮叨着。   “嬷嬷给我擦。”唐玉晚像没有骨头一样,懒懒倚在华嬷嬷身上拖着长音撒娇。   华嬷嬷听着自家姑娘甜丝丝的撒娇,看着阿迟依赖的倚着自己,心都软了。   “姑娘还像小时候一样,姑娘五岁时候就是这么跟老奴撒娇娇,要吃蜜渍梅子……”   华嬷嬷一边替唐玉晚擦着头发,一边回忆。人一老,就愿意回想过去的事儿,这一念叨就停不下,回过神来瞧瞧,发现身上的唐玉晚早已睡着。   华嬷嬷轻手轻脚的把唐玉晚放进被子里,挑暗了灯去外间守夜,看着宫内熟悉的琉璃灯火,金砖碧瓦,虽奢靡却半点人情味也无。想着明儿就是腊八节,不知要怎么过。 第6章 恰少年   清晨飘起了细细的雪花,薄薄一层撒在地上,松软可爱,像糕点上的糖霜。   小宫女将食盒放在桌上,笑容甜甜的道“唐姑娘,今日腊八,御膳房做了腊八粥,您且试试。”   唐玉晚应了一声,依旧和华嬷嬷对着自己的头发细细梳着。   她喜欢吃甜的,却腻烦那些甜甜的粥水 ,对腊八粥更是兴致缺缺。   梳完发髻后,唐玉晚对着镜子捏捏自己的脸,觉得肉较上个月少了些才放心。   吃了桌上几块糕点,觉得半饱了才让华嬷嬷打开食盒准备意思意思吃两口粥。   没等华嬷嬷打开食盒,宝华公主身边的贴身女官盼容就来了。   盼容给唐玉晚请过安后,扫了一眼桌子,继续道“唐姑娘还没用早膳?可巧,公主派奴婢前来请唐姑娘去一同用膳。”盼容末尾又特意强调“就姑娘一人去。”   华嬷嬷只得替唐玉晚穿戴整齐,又偷偷塞了一帕子点心到她袖子里,索性袖子宽大,也瞧不出来什么   宝华公主住在淑妃宫殿的西偏殿,离得不远。   唐玉晚去时,宝华公主已经端坐在位子上了,唐玉晚屈身告了罪后,宫人替她解下斗篷,抖了抖上面的雪花,拿去烘着。   这一顿饭吃的唐玉晚索然无味,味同嚼蜡的咽着嘴里的八宝粥,暗地里皱了眉头,私下想着,世界上怎么会有腊八粥这么难喝的东西。   宝华公主似乎没看出唐玉晚吃的艰辛,不时问她味道是否可口。唐玉晚也不敢说不好,只是柔顺的笑笑。   “今儿去个有意思的地方。”用过早膳后,宝华公主披了斗篷,吟吟的对唐玉晚说道。   唐玉晚不断抿着手里的茶水回道“都听公主的。”   “公主,这是何处?”唐玉晚看着景色越来越偏僻荒凉,心想这就是宝华公主说的有意思的地方。   “等等就到了。”宝华公主很利索的回答她,依旧不回头的搭着宫人的手走在前面。   走到尽头处,只见一冷寂的宫殿,宫门紧闭,年久失修,漆迹斑驳,明显与其他金碧辉煌地方不同,宫殿里还隐隐传出凄厉的嘶喊和隐约的呜咽,像个鬼宫一样。   “进去瞧瞧。”宝华公主言笑晏晏的对唐玉晚怂恿道,又递了个眼色给周边的宫人。   宫人们上前,合力将紧闭的宫门推开,一阵沉闷的咯吱声后,宫门透开了一个仅容一个人通过的缝隙,里面的声音更清晰了。   “进去瞧瞧。”宝华公主又重复了一次,拉起唐玉晚的手往宫殿那儿拽。   唐玉晚微微抗拒着,但抵不过宝华公主年长力气大。   唐玉晚前脚刚刚跨过门槛,感到身后一股巨大的推力,踉跄着前进了几步才稳住身体,转身恰好看到门外宝华公主嘴角还没收起的笑容,和缓缓合上的宫门。   她焦急的回到宫门前推着大门,沾了一手的灰也顾不得,殿门却纹丝不动。又用拳头使劲敲打宫门,飞扬起的尘埃呛得阿迟不停咳嗽。   “公主,公主,你放我出去。”唐玉晚一边咳嗽一边嘶声力竭的向门外喊。   门外宝华公主张扬的笑声穿透门缝刺的唐玉晚耳膜疼,“唐玉晚,你就待在里面吧,和那群疯子一起,还有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废人。谁都不会发现你的,省省力气吧。等我什么时候心情好了,说不定就放你出来了,别急啊!”   说完,带着一群宫女施施然的离去。   唐玉晚,谁让你娘惹了我母妃,谁让你长得那么好看,谁让你出身显贵,自小荣宠。   唐玉晚在门后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经过,叫喊的嗓子都哑了,身后的喊叫让她毛骨悚然,腿一直发软,脑袋里像一片浆糊。   她只能回身打量着从哪里可以逃出去,却见斑驳的宫墙将宫殿围的严严实实,枯木无力的伸展着枝丫,院里的积雪没过膝盖,只有她站的门前几步是干净的,有零星薄雪。   院里的厚雪却有一串人走过的脚印,从门口来回一直延伸到正殿,比唐玉晚的脚印大抵大了近乎一半,唐玉晚猜测这座宫殿应该是有人居住的,不过谁又会住在这么破旧阴森的地方。   天上的清雪还在不断飘落,碧空青云,却显得更加冷了,唐玉晚紧了紧披风,想着要赶紧出去,要么找个地方躲躲,随后瑟瑟发抖的蹲下身子,环臂报膝,好让自己更暖和些。   日头过了正中,开始逐渐西挪,唐玉晚起身,动了动酸麻的筋骨,想着地方偏僻,华嬷嬷想必是找不到了,与其干等着,也不如搏一搏。   刻意忽略那些渗人的喊叫,只踏着眼前的脚印一步步走向相较周遭,安静的有些过分的正殿。   唐玉晚的手抬起又落下,迟疑不决,最终还是轻轻推开了殿门。   殿里的玄衣少年因着突如其来的光亮不适,只眯了眯眼睛,却依旧头也不抬的用雕花刀细细雕琢着手里成型的,指甲大的木珠子。他瘫倚在柱旁,慵懒闲散。   唐玉晚被里面黑漆漆一团,只一张白脸浮在地面不远处的景象吓了一跳,转身就想往外逃,却两腿酸软,跌坐在地上,忍住没有尖叫出来,一转身却反应过来了,用手捂了胸口,平定下来细瞧,是有人一声玄衣,瞧着与旁处融为一体了,这许是外面脚印的主人了。   手伸向发髻拔了支不起眼的银簪子藏进袖里,想着那人若不是个好的,好歹有个自保的东西。   唐玉晚一步一步挪向那人,颤抖着问道“哎,哥哥,你知道这是哪吗?”那人看轮廓大概和二哥三哥一般年纪,又没胡子,叫哥哥许是不会错的。   那人只坐在地上,恍若未闻。   唐玉晚不死心,慢慢靠近了几步,又问“哥哥,你知道哪里出的去吗?”   那人依旧不理不睬,专心雕着珠子。   唐玉晚又离近了几步,终于堪堪瞧得清那人的面容。   唐玉晚手里的簪子松了松,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也不是坏人,譬如阿爹和哥哥们,再譬如阿娘,又譬如自己,不过,他许是个聋子吧,可惜长得这么好看了。 第7章 人为伤   只见那人一身洗旧的玄色弹墨云锦袍子,明显是小了,露出一大截苍白劲瘦的脚踝和手腕。   身形消瘦但挺拔。长久不见阳光和营养不良,导致肤色是不正常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薄薄的嘴唇也近乎苍白,但是五官立体分明,鼻梁高挺,长睫似扇,嘴唇也是棱角明确,十分好看,眉飞入鬓,凤眸淡泊。乌发及腰,松散的披在身后,额前两缕细发给他添了几分柔和,却掩不住他周身的孤冷。   握着雕刀的手白皙消瘦,没有一丝瑕疵,骨节分明,十指修长,因为用力,青筋微微凸起。   唐玉晚不死心碰了碰他,颤抖着声音道“我是淮城公家的女儿,你若是带我出去,我会让阿爹报答你的。”   唐玉晚是真的害怕,从小到大娇养惯了的,第一次被扔在一个这样的地方,恨不得死过去,醒来又回到国公府里,只是场梦就好了。   少年的手顿了顿,一字一字的发出声音“冷宫,萧晋,等人来。”   唐玉晚缓了缓明白他的意思了,这里是冷宫,他叫萧晋,他也不知道怎么出去,要等人来。   等等,萧晋?是先帝的太子,后来被关的那个?   外公与先帝是堂兄弟,先帝是阿娘的堂叔,那阿娘和萧晋是隔辈的表姐弟,那萧晋就是我不知道隔了几层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堂舅舅了。   阿娘有事没事还不时念叨着。   既然是熟人,唐玉晚心里定了定,自己安全了,颤抖着手把簪子又簪回头上,害怕还是没缓过来。   听说她这舅舅当年做太子时也是个人物,满朝文武无不称赞他是个惊才绝艳的,八岁在太傅辅佐下监过国,十岁那张嘴就能辩的御史大夫无话可说。   十二岁,额,父母双亡,被叔父关进了冷宫   。一瞬间云端和尘埃的差别,难怪这么寂寥。   唐玉晚簪好珠簪,垂下手臂时感受到袖子里重量,突然想到临走前华嬷嬷给自己塞到袖子里的糕点。紧绷的神经一下松懈下来,才突然觉得有些腹中饥饿。   自打进了这里就没见有人来过,想必坐在地上这人也没吃过东西,占了人家地方,给人家一半也是应该的吧。唐玉晚蹲下打开帕子瞟了萧晋一眼。   帕子里装的是枣泥山药糕,白腻小巧的一块块,香甜的枣泥和牛乳味勾起人的食欲。   因着天凉,山药糕不似刚出锅那么软糯   ,却能让形状更加完好,味道也是不差的。   唐玉晚讨好的将帕子朝那边摊了摊“咱俩一人一半。”让她对着这人叫舅舅,她也实在叫不出口。   等了半天,唐玉晚手都要麻了,脸上的笑都要僵硬时,那人才把眼光移到阿迟身上。   迎着那边萧晋没有什么善意的眼色,阿迟硬着头皮给他解释   “枣泥山药糕,可好吃了,你肯定饿了,分你。”唐玉晚又将手抬了抬。   萧晋才伸手捻了一个,细细的咬在口里,吃的极慢,没说好吃不好吃。   唐玉晚也塞了一个进口里,只觉得甜味让她整个人都放松起来了。   殿内沉默安静,只有凄厉的哭喊声从四面传来,唐玉晚想着,那些是被关进冷宫的妃子吧。   她的恐惧散了许多,倒是不禁替她们感到悲哀,为一个男人,把自己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从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唐玉晚隐约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猜测是有人找来了,重重舒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对门外应了一声。   然后兴奋的放下帕子,拍了拍身后的尘土,依旧腿脚发软,但笑吟吟的对那边神色莫测的萧晋道   “有人来了,这些都留给你了,有机会我一定来看你的。”   这个人虽然冷淡些,但是至少是好人,没把自己赶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来看他,他一个人在这鬼哭狼嚎的地方,挺可怜的。   唐玉晚又从腰间捣鼓了几下,抽出十几条金线塞进萧晋怀里,这是临行前萧氏交代的,挨个在她衣服腰带处穿了金线,以备不时之需。   “你拿着,这是阿娘给我带上的,她说宫里有钱能使鬼推磨,别嫌少。”   唐玉晚顿了顿又补充道“我阿娘很关心你的。”   说完头也不转的跑出了大殿。萧晋盯着那抹嫩粉色的背影,直到她回身把殿门推上。   若他们关心的那个人真是我就好了,萧晋垂眸。   院内的人声逐渐散去,静安殿又重归于平静,只有侧殿里关的那些弃妃哀嚎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甚清晰。   萧晋放下珠子,红着眼眶又捏起了一块点心,囫囵塞进嘴里,吃的很急,嘴里塞的满满当当。   没有我娘亲做的好,傻丫头。   因没照看好唐玉晚请罪而来的木生公公,看着主子头一次吃东西这么有食欲,恨不得放鞭炮普天同庆,就是现在主子罚死他,他也愿意。   要知道自打殿下进了静安殿,每日就靠半碗清粥过活,多了也吃不下,压根不把身体放在心上,就一副等死的样子,真是愁死人了。   华嬷嬷带着明显受惊的唐玉晚回了淑妃宫里,唐玉晚就瞧见萧氏端坐在淑妃下首,忍不住红了眼眶。   萧氏看着唐玉晚眼眶红红,面色苍白的模样,忍不住拉了她入怀。   唐玉晚闻着萧氏怀里熟悉的香气忍不住放声大哭,抽抽搭搭的,似乎要把一天的委屈都哭出来,看的人直心疼。萧氏只觉得心都要被剜出来了。   怒目瞧着上首的淑妃,怒道“李媚奴,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女儿的?你且等着!”   淑妃身旁的宫人娇声斥道“放肆,敢直呼娘娘名讳。”   “主子都没说话,轮到你个狗乱吠了。”   萧氏说完就搂着唐玉晚怒气冲冲的拂袖离去,看也未看上首淑妃那又惊又怒的煞白的脸色。   今日她本就是要接阿迟回家的,来了却不见阿迟,华嬷嬷四处寻了也不见,看见宝华公主躲躲闪闪的,追问下才知阿迟被关了静安殿。   萧氏登上马车后,搂着唐玉晚,忍不住埋怨上唐俨,不是说好有人照应,确保闺女不受委屈吗?   萧氏耐下性子细细哄着闺女,半晌,才让她才止住了眼泪。   唐玉晚哑着嗓子对萧氏道“阿娘,我见到萧晋了。” 第8章 出宫闱   萧氏大惊,也顾不得安慰女儿,忙问道“他如何。”   唐玉晚摸了摸脸上的泪痕回到“不好呢,瘦的厉害,还和一群疯了的女人住一起。也不喜说话,就静静的雕着木头。”   萧氏又一阵悲戚,只是托人在宫内照顾,却不知他情况到底如何。阿晋当年是那么意气风发的太子,如今听说阿迟说却性情大变。   又免不了一阵自责,皇叔如此待我,我却连他唯一的骨血都护不好。   萧氏扯着唐玉晚的手又问“他与你说什么了吗?”   “没呐,就那么坐着。我临走时倒是把腰带里的金线抽出来给他了。”唐玉晚乖乖的回道。   萧氏摸摸唐玉晚的小脑袋,把她拉进怀里,轻叹了口气“好孩子,今日受惊了,回家好好歇着吧。”   一路无言。   回到国公府后,萧氏先安置了唐玉晚睡下,随后直奔书房,一是兴师问罪,二是商议萧晋的事。   萧氏走的急,身后的嬷嬷不停念着“夫人,您慢点,下着雪呢,路滑。”   萧氏置若罔闻。,她心里急,哪里慢的下。   萧氏砰地一声推开书房的门,又使劲甩上,门外要随着进去的嬷嬷猝不及防的被砸了个正着。   唐俨不回头也知道,全府上下脾气如此暴躁的,就只有他那夫人一人。   唐俨缓缓展开手里递出来的情报,不紧不慢的对身后的人道“安王,似乎要出来了。”   萧氏摸上腰间软剑的手陡然停下。   “他,想通了……”萧氏颓然的跌坐在湘妃竹黑漆描金菊蝶纹靠背椅上,大口喘着,眼眶泛红,不知是忧是喜。   晋儿那孩子,不是在宫里出不来,只是心死了,不愿意出来。情愿在那荒凉的冷宫耗着,如今终于想通了吗?   “他若有意,朝中大臣大半是支持他的。”唐俨坐在萧氏身侧,攥住她的手,眉目清朗,甚是悦人。   “他这几年过得苦,我只求他平安喜顺,莫再遭了祸就好,至于那个位子,本就是他的,他若要,我自然是支持的。”萧氏回握住唐俨。   “他信任的叔父,设计杀害了他的父皇母后,旁人都道他软弱,不争不抢,一味窝缩在冷宫,哪有人曾替他想过。”   萧氏神色悲凉的补充。   唐俨拍拍萧氏的脊背,无声安慰她。   成亲多年,少见她如此脆弱。上次这般,还是先帝后驾崩,岳父去往封地,可见是真的触动。   “刘太医替安王诊脉,说是安王这几年身子垮了,活不过加冠之年。   陛下这才放了心,打算放安王出宫,毕竟这些许的仁慈,他是愿意做给天下人看的。”   唐俨见萧氏一副惊愕,又连忙补充“那是给陛下看的,安王这几年是伤了身子,多少有些小病小痛,不过活到七老八十是不出意外的。   陛下听后当即把他的封号从安改了长安,又迁了宫殿。”   唐俨是知道的,不说清楚,他今晚恐怕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说清楚了也没个安身的地方。   当晚,唐俨瞧着早已落锁的正院和缩着袖子的嬷嬷一阵头痛。   宋嬷嬷一板一眼的说道“夫人让老奴转告国公,姑娘在宫里遭了罪,还是当爹的不力。   望国公爷今晚多多反省,今晚正院和书房都落了锁,您随便找个地方歇一晚就是了。”   说完,宋嬷嬷恭敬的福了福身,毫不留情的回了正院。   唐俨身后的小厮茂山冷的搓着手问“国公,那咱今晚去哪?”您又没个姨娘和暖床丫头。不过后半句茂山是不敢说去口的。   雪早就停了,入了夜,天冷的刹骨头,不一会儿就能将人冻麻了,满府忙碌的丫头小厮像是都没看到他们家男主子一样,依旧匆匆忙忙。   唐俨抬头望了望天上那抹淡蓝色透着寒光的残月,捻了捻手里冰凉的佛珠。   “去世子那凑合一晚上就是了。”   茂山思来想去也觉得这是最稳妥不过的,世子嘴严,定不会说出去。   要是去了二少爷三少爷那,老爷不仅得二少爷的受一顿埋汰和三少爷的一顿打,说不定柳江王隔天就收到了他宝贝外孙来的信,那真是丢脸丢到岳父家了。   不过夫人这次真是生气了,以往只锁了正院,今儿个连书房都不让老爷回。   老爷也是活该,说好在宫里安排人照应小姐,结果把小姐照应到冷宫去了。   茂山挑着灯在前面引路,到了唐玉京的白阁果然见里面留着灯。   里面的小厮耀松哈着气迎出来“少爷早就让奴才把书房收拾出来腾给老爷了,老爷您请。”   唐玉京的书房唐俨是知道的,他大儿子向来挑剔,里面摆设无一不是好东西,雅致又大气,差一丁点都不行,连香炉的朝向都是极讲究的。   不过,用唐玉京的话来说,打火炕是要坏了书房格局的,所以他书房里就用镂纹梨花木镶银落地屏风围了个红木雕云纹嵌理石的贵妃榻,大冷天儿的,睡那要遭了罪了。   唐俨知道儿子也是对他不满了,什么也没说,只带了茂山去了书房。   耀松又嘱咐“世子爷说,国公可千万莫要动了他书房里的摆设。”   唐俨顿了顿步伐,沉声应了。   耀松回去禀报正房里的唐玉京,那时,他还未睡,手里捧了孤本在灯下细读,灯光只映得他容貌更加精细,恍若神人   。   “安排去了。”唐玉京淡淡问着,头也未抬。   “去了,国公爷没说什么。”耀松挑亮了灯芯,恐光太暗,伤了他家世子爷的眼睛。   “书房那边的地龙好好烧着,炭盆里的炭今夜莫断了,小心些,莫要烧着了。”   唐玉京嘱咐。   耀松麻利应了,主子虽要罚罚国公爷,不过到底是亲爷俩,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念着的。   “主子,天晚了,该歇了。”耀松试探着发声。   “恩,是该歇了,明日一早要去瞧瞧阿迟,她可是委屈了。”唐玉京仔细合上书应道。 第9章 映人来   一大早儿的,太阳还将升未升,初来的朝阳把东边天空一角渲染成温暖的橘黄色,与另一边乌沉沉的藏蓝形成惊心动魄对比,震得人心肝发疼。   淮城公府却在这个时候迎来了客人,是刚刚出宫建府的长安王,也是废太子萧晋。   他等在厅堂里,不安的将衣角整理了一遍又一遍。   看得一旁木生有些惊悚。   这身衣服会不会有些暗了,他穿上好不好看,衣服是不是皱了,那个丫头不喜欢怎么办。   萧晋如是想着。   其实萧晋是想多了,他本就生的好看,又特意捯饬了一番,墨玉发冠仔细束了头发,另一半及腰墨发顺滑的披散着。   玄色弹墨云锦的料子,质感偏重,衬的威仪更甚。是个冷峻的郎君。   不过是一件衣服,不安却要把他淹没了。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瞧见这么符合他心意的小姑娘,以后也寻不到了,她一笑起来,他头发丝儿都是甜的。   就是第一眼瞧见就再也挪不开眼睛那种。昨天他不敢和她多说话,手都在抖,生怕她讨厌那个孤僻落魄的自己。   其实昨天,他更想做的是抱抱她,告诉她别怕,但他不敢,生怕吓到她。   他也阴险的没有告诉她,静安殿里有个角门,一推便开了。他想多留她一会儿,哪怕静静坐着。   也许对一个小姑娘有这样的想法简直禽兽不如,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说出去不会有人信,一眼来的喜欢能有多久?他觉得,可能会有一辈子。就是第一眼就知道非你不可,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救赎那种喜欢。   他跌进了黑暗的深渊,阴暗潮湿,现在,他想紧紧拉住这缕救赎的光出来,不过像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让别人也喜欢他,不过远远看着也就欢喜了。   萧氏远远顶着散乱的发髻就来了。   快步走向厅堂,往常那爽利嚣张的人如今激动到话都说不出,只恍惚看着萧晋瘦削的身形和苍白的面容。   “郡主。”萧晋率先行礼打招呼。   “何时同我这般客气了。快坐,如今出宫,便好好养着身子,莫要糟践了。”萧氏携着他的手坐下。   “上次见你也就十二的年纪,如今一眨眼,都十五了,长高了不少,相貌也长开了。阿迟昨个说见到你了,我还难过。”萧晋与三年前有不同,萧氏只当他是长开了,看着他感叹道。   萧晋马上从善如流的接道“阿迟今日可好,昨日我瞧她受了不少惊吓。”   “小妮子忘性大,哭一场也就好了。如今还没起呢。”萧氏笑道。   萧晋垂眸,没起呢,定是他来的太早了。   “可用过早膳了?”萧氏看着还是乌沉的天色问。   萧晋刚想点头,又改了摇头。用早膳,许是能见到她吧。   一旁木生忍不住按了按发涨的额角,主子你刚才吃的都是什么?   可惜的是,萧晋准备了许久,还是没见上唐玉晚一面。   “让阿迟睡就是了,她也累着了。”早膳时,唐俨听着丫头来报说唐玉晚怎么也不肯起,也甘愿惯着她。   木生看着饭桌上心不在焉的主子,只觉得他是栽进去了,不然怎么一个劲的犯傻。主子打小傲气,为谁都不肯稍委屈,如今等不到人这委屈巴巴的,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既然见不到唐玉晚,萧晋用过早膳后便告辞了,唐玉京执意送他到大门。   离了唐玉晚,萧晋还是那个矜贵冷寂的废太子,落魄但威仪甚重,气度仍旧高华。   “殿下慢走,臣这里就不送了。”唐玉京微微扬声,清雅的声音直钻进萧晋的耳朵。   萧晋只是神色淡漠的点了点头,半点眼神都不给他,全然没有意识到那是唐玉晚的大哥,是他这个垂涎人家妹妹的人得罪不起的。掀了衣摆,长腿一迈,就进了马车。   唐玉京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微微蹙眉,这个长安王有些怪异啊。明明在里面还一副安静羞涩的样子。   唐玉晚对着磨得精细的铜镜细细整着发髻上的细珠钗,一会儿就要去女学了。   按照世家的惯例,姑娘们是要在府里请了先生来教的。但是唐家姑娘稀少,嫡系也就她一个,怕她孤单,就替她报了女学,好歹热闹些。   唐玉晚在里面也交了几个知心的朋友,还是十分愿意去的。几日不见,不知道阿敏和澄澄如何。   阿迟去时,恰赶上第二节诗学课,给女先生请了安便去下首坐下。   底下谢清敏冲她挤眉弄眼的笑笑,谢清澄替阿迟翻出这节课诗经的修习章节。   唐玉晚也回了她们一个感激的眼神。 第10章 方见你   “阿迟,听说你昨日在宫内受到了惊吓。”谢清澄秀眉轻蹙,柔柔的关心阿迟。配上她那娇柔的体态,真是乍一看让男人心醉,再一看招女人磨牙的那种娇柔女子。   唐玉晚却知道,澄澄是个好姑娘,会疼人还心思单纯,就是无缘无故得罪了不少人。还好阿敏性子泼辣,护得住她。   阿敏和澄澄都是谢阁老的孙女,年芳十二,是堂姐妹。谢家清贵,族人都自有一番魏晋风流的雅士之态,偏阿敏例外,性子急躁。   二人都是她自小结下来的朋友,没什么不能说。   “昨日我被宝华公主关了冷宫,当时真是怕的要死,不过今日不怕了。”唐玉晚甜甜的回着谢清澄。   “我们今日去你家和你一起睡,省的你梦魇,听说冷宫那个地方最是渗人。”   谢清敏挎过唐玉晚的胳膊与她二人说。   唐玉晚是个包子性,被人捏了也不知道怎么还手,谢清敏知道她这性子改不了,只能尽力护住她,护不住的就陪着她。   谢清澄也赞同,微微点头“与母亲伯母报备一声,她们必定是同意的。”   “那当然好,许久未与两位姐姐一同睡了,阿敏的身子一直是暖烘烘的,冬日里,真是想的紧。”唐玉晚与她们调笑道,颊上的梨涡微微绽开,看的人心里甜丝丝的。   谢清敏作势要拧了她的嘴,谢清澄赶忙护着。   萧晋为了见唐玉晚一面可谓煞费苦心,特地掐着时间,包下了女学对面的茶楼,只为瞧她一眼。   萧晋打老远就看见唐玉晚了,原本紧绷的脸多少有些缓和,又瞧见谢氏两姐妹如此亲昵的挨着她,心里不免酸涩。   他还是上午那一身精心打扮过的,心里存着一丝丝自己都不确定的期盼,也许能看得见他呢。   他喜欢唐玉晚,却不敢靠近,如果,是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也许会不一样吧。   似乎又要下雪了,膝盖关节疼的厉害,又像冒着丝丝凉气,怎么捂都凉。是冷宫里坐下的毛病,想着活一日混一日,也不大在意自己的身子,阴天腊月的都不添衣服,坐在冰凉的地上,这毛病是治不好的,只能慢慢养着。   萧晋目送着标记淮城公府徽印的马车逐渐远去,才收回目光“木生,我让你找的书都找齐了吗?”   这几日话多了,也不显得那么生涩别扭。   “齐了,都堆在书房里了,主子您回去瞧瞧。”木生恭敬的回道。   萧晋微微蹙眉,这些年,书里的东西都落下了,拳脚上的功夫虽没耽误,也好不到哪里去。都要一一捡起来,是要费些时候的,下次见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淑妃想要个儿子,那就给她。训过的那个,可以放进宫里了。”萧晋的声音清淡的吹散在风里,仿佛未曾说过。   木生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的不知所措   ,这后宫嫔妃怎么可能还会有孩子,主子这是要搅乱了后宫。木生秉持着多做少说活命法则,当即整理好表情,沉沉应了声。   像淮城公说的,萧晋想要那个位置,费不了多大劲,他只是心死了。如今心活了,借着先帝留下的后手和朝上怨气沸腾的大臣,细细谋划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男主得的是老寒腿(¬_¬) 第11章 弃前嫌   唐玉晚回到家中时,只觉得气氛颇为怪异,管家唐进示意她先将谢清敏与谢清澄安置了。   唐玉晚晓得管家为唐家卖命了二十多年,自然晓得轻重缓急,定然事出有因,不然,阿敏与澄澄定然是先去拜见她爹娘的。   谢家姐妹不是不通人情与事故之人,见主人家有难处,自是不会硬赶着上前,只说在唐玉晚那里等她回去,便相携而去。   唐进这才犹犹豫豫的对唐玉晚说道“二老爷一家来了。”   唐家二老爷是唐俨同父异母的兄弟唐伽。唐俨亲娘死的早,唐伽生母薛姨娘又得老太爷喜爱,枕头风把唐老太爷吹的晕头转向,渐渐对唐伽的器重多过唐俨。唐伽便肖想了不该想的,例如唐俨的世子之位。   当年唐俨和唐伽斗得厉害,满邺城的人都知道,唐伽虽不如唐俨,但是老太爷的心是偏向唐伽的,唐俨才逐渐落了下乘。直到唐俨迎娶了萧氏,借了柳江王府的势扳倒唐伽,一切才算尘埃落定。   唐俨与唐伽分家后互不往来已经多年,只在过年时两家小辈才客套的互相拜访一下。   自己家与二叔的过往种种,唐俨与萧氏从未刻意隐瞒过阿迟,所以唐玉晚对今日二叔主动上门之事颇感惊讶。   长辈来了,小辈不去拜见,倒是容易落人口舌。   瑶光替唐玉晚就地理了衣服就赶去了会客厅。   一去,二婶江氏就拉了唐玉晚的手温柔的赞道“许久不见阿迟,又标志了许多。”   江氏身旁的唐玉嫣不屑的撇了撇嘴。   “哪里敢当,玉嫣姐姐可是比阿迟好的不止一星半点”唐玉晚羞涩的退一步说道,便眼见着江氏的神色更加温柔了。   又紧接着给坐上诸位亲长请安,与江氏的女儿唐玉嫣和独子唐玉生互见了礼才去萧氏身后站定。   萧氏对唐玉晚进退有度显得十分满意,这么懂规矩的姑娘是她教出来的。   立稳后,唐玉晚偷偷打量着座下的江氏。   江氏上着缕金百蝶牡丹大红褙袄,外罩刻青银鼠外衫,下身翡翠马面裙,绾着牡丹髻,一副金玉满堂步摇,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和青玉比目佩。   肌肤细白,鼻膩鹅脂,眉眼温柔,观之便知是个可亲的人儿。   江氏虽家世不高,心性却好,萧氏也叹过,若不是两家老爷年轻时斗得死去活来,她俩定是交好的。   唐玉晚对这个婶婶也颇有些好感的。   但是她二叔那副凶巴巴的样子,真是让人觉得可惜了江氏。   会客厅经历一段莫名的沉默,连厅外下人扫雪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唐俨率先发了话“有些事,你们小姑娘家不方便知道,阿迟,带了你玉嫣姐姐去府后逛逛。”   唐玉晚欣然应了,唐玉嫣也巴不得离开这个气氛沉闷的地方,二人手牵手状似姐妹情深的离开了。   一过垂花厅,两人不约而同的撒开了手,一路沉默的去了唐玉晚院子。   谢清敏与谢清澄在唐玉晚的绣楼上远远能看见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谢清澄认出那是与唐玉晚素有渊源的表姐。拉了拉谢清敏的衣袖,“阿迟这里有事,怕是今晚不便留宿了。”   唐玉嫣安静的跟在唐玉晚身后,捏了捏手里的荷包,是她娘特地绣给唐玉晚的,但是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给唐玉晚,荷包吗,给不给,大概都是没什么关系……的吧。”   她就是小心眼了,看不得自己母亲对那丫头好。   不过她也隐约知道父亲与大伯这次商量的事似乎关系了唐家的生死存亡,不是要命的事儿,父亲也不会亲自带了家里人来大伯家登门拜访。   唐玉晚走在前面也心里烦躁,她与这个玉嫣堂姐仿佛是天生犯克,见了面就忍不住想拌嘴。   当夜,唐二老爷一家留宿在淮城公府。   萧氏与江氏趁夜色叫了唐玉晚与唐玉嫣过去。   两个女人看着灯火下的两个小姑娘,有些难言的情绪。   江氏对萧氏开口“嫂嫂说就是了,妾身性子温吞,怕是说不好。”   萧氏也不推脱,开门见山的对唐玉晚和唐玉嫣说。   “本来不欲告诉你们,但想着有些事情,你们多少是要知道些的。”   “唐家处境愈来愈危险了。当今陛下心眼小,疑心重,淮城公府在他眼里是喉中刺,不得不拔。前日陛下手下的总管去了二爷那儿。”   萧氏抿了口茶水又道“大约意思是用淮城公府做交换,替陛下除掉国公。可是陛下猜错了,唐家的兄弟再怎么不合,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怎么做的出骨肉相残的事儿。   二爷性子直,无论如何做不出虚与委蛇的事儿,坦言拒绝了。   二爷其实也是个明白人,国公无论如何,他的结局都不会好。以淮城公府现在的势力,还是护得住二爷的。   今日二爷一家来,也就不怕得罪陛下了,毕竟亲戚间的走动说来也是合情理的,陛下也挑不出错来治罪。   所以,今后两个唐府就是连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必定要保证对方的安全。   你们姐妹两个,无论平日里再多的小心思,都要收一收,互相扶持才行。”   萧氏一连串说了不少,口干舌燥,接过江氏斟好的茶,二人相视一笑。   唐玉嫣懵懵懂懂的问“那大伯和父亲要怎么做。”   萧氏摸摸她的头“这就是他们的事儿了,你们无需知道这么多。”   唐玉晚看着她娘落在唐玉嫣头上的手,心   里不太开心,又想着刚才萧氏的话,才忍住心里的酸气。   江氏看出她的委屈,温柔的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颊“阿迟还是笑起来好看。”   萧氏与江氏留了二人一会儿,担心天黑路滑,就将二人留宿。谢家姑娘那边早就在用过晚膳就以家中有事,不便叨扰为由辞去了。萧氏的确顾不上她们,也不多加挽留。   唐玉晚与唐玉嫣当晚就睡在一张床上,两个小姑娘背靠着背,谁都不先开口。   最后唐玉嫣想着自己是姐姐,先低头也没什么丢人,才细声说“唐玉晚,咱俩以后就绑在一根绳上了。”   唐玉晚接了台阶,顺着下来了“那以后不能吵架了,说好了。”   还是深冬,似乎因临近春节的缘故,有些心里暖了。 第12章 及岁除   第二天开始,女学里就放了年假,邺城里年味儿更加浓了。   萧氏最近顾不上唐玉晚,因为管家嬷嬷进进出出找她商议年节用品和宴席摆设。唐俨在家的时间也少了,临近年节,要给一年的事务收个尾,事情更加多了,唐玉晚常看见他眼底一片青黑。   唐玉晚娇气又怕冷,也不愿意出门,除了谢家两个姐妹没事来拜访,唐玉嫣有时候也来坐坐,虽然俩人还是相顾无言,至少气氛比以前融洽多了。   三十那天早上,全府上下的人都忙的脚不沾地,大红灯笼挂好,每个院门前贴了顺遂长安的对子。   唐进管家一年的脾气似乎都在这一天爆发了,唐玉晚打老远就能听见他在那嘶声力竭的喊“灯笼中间挂一挂,福生你眼睛长哪去了!”   木生亲自送来了桃符,说是长安王准备的,唐家的主子人人有份,萧氏被感动的就要热泪盈眶了,当即叫人换上去。   唐玉晚那个似乎不太一样,不是挂在门上的,而是小巧别致的一个,能挂在腰间装饰的,唐玉晚喜欢得紧,萧氏看了都觉得精致的移不开眼。   木生领会到唐玉晚的神色,暗地里想着:能一样吗,这个可是殿下亲自雕的,雕了一个又一个,哪个都不满意,废了一大筐一大筐的木料,明明哪个都好看。   白天读了一整天的书,晚上还要挑灯到深夜雕桃符,实在让人心疼。   木生被萧氏拉着,问他萧晋最近近况。毕竟萧晋大了,萧氏一个妇人家不方便前去看望。木生满脸堆着笑的答到都好。   萧氏还是不放心,临走前又给木生装了一堆庄子上送上来的东西。   萧氏想着今年萧晋守着那么大个王府孤孤单单一个人守岁,又开始心疼,让身边的嬷嬷跟了去,强调务必要让萧晋今年来淮城公过除夕。   唐玉晚坐在一旁,听的真切。静安殿里的那个孤冷的少年,她也希望他能过的好些。   木生没有拒绝萧氏,临走神色莫测的看了一眼唐玉晚,等的就是这一句。   冬日里天擦黑的早,淮城公府门前的灯笼刚刚点亮,大红的灯笼里透出的光将门前染成喜气的红色,门上簇新的桃符更添了几分气氛。不久后,长安王府的马车就稳稳停在门前了,为了营造一种萧晋真的病入膏肓的错觉,今日特地没骑马来。   虽然不算晚,但是有人家还是放起了烟花,砰砰的在天空炸开,把天空染的绚丽非凡。   萧晋从车上一跃而下。还是一身玄色的袍子,外面墨色的弹墨云锦大氅,因着过年,更庄重华丽些,用金丝勾了边,蔽膝上刺了蟠龙纹。腰上系着墨玉佩和宝石小弯刀。头上束了红玉冠。瞧着喜庆了些,衬的整个人神采奕奕。身子比前阵子高了许多,少年抽条的时候,一天一个样儿。   唐家兄弟不在,老早就被朋友拉出去聚了。萧晋这遭只见着了萧氏和唐俨,还有他心心念念的唐玉晚。   唐玉晚过去与萧晋见礼时,木生明显瞧着他家殿下虽然面色似乎看着淡定,但背在后面的一只手大幅度的发着抖。   木生趁着没人看见,赶忙悄悄摁住,殿下,你可千万别丢人啊。   萧晋点头恩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木生分明听着那一个字拐出了十八个音。   萧晋觉得唐玉晚又好看了,一身喜气的新装,眉间点了个红点,衬的她像画里面走出来的仙童一样,梨涡也甜。萧晋状似淡然实则露骨的眼色让木生觉得有点丢人。   萧晋虽然想看着唐玉晚,但他一个半大的小子,实在不能混在女人堆里,只能不舍的把眼睛从唐玉晚身上拔下来,跟着唐俨去了书房,两个人坐在暖融融的大炕上喝茶下棋。   虽然年年过年,但是人们对过年总是抱有一种特殊的兴奋,唐玉晚也不例外。   她踩在被照的红红的积雪上去了大厨房,厨房在准备年夜饭,满满入耳的都是咚咚剁菜声和丫头小厮进出的脚步声。   里面蒸汽沸腾,飘散出食物的香气。   丫头小厮都换了府里统一发的红色衣衫,因着过年,每个人的精神气儿都很高,虽然忙着,但满面喜悦。   阿迟记得今年的菜单是炖的软烂的糟鹅、色艳勾人食欲的松鼠桂鱼、清鲜的火腿冬笋汤、酥烂的酒酿清蒸鸭子、精细的炒茄鲞、鲜嫩的风腌果子狸、鲜嫩的绣球乾贝、 炒珍珠鸡、滑腻的奶汁鱼片、软嫩的砂锅煨鹿筋、红烧排骨等二十八道菜。   饭后点心是糖蒸酥酪、藕粉桂花糖糕、枣泥山药糕、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还有消食用的甜杏仁茶。   唐玉晚最喜欢饭后的枣泥山药糕,用枣和山药分开蒸熟后,山药,大枣剥皮,加水捣烂成泥,山药泥里加上烘成粉的牛乳,枣泥再炒干里面的水分,最后用模子在山药里包上枣泥。甜而不腻,好吃的紧。   这么些好吃的,光是想想就让人欢喜。   看了一会儿,唐玉晚嫌冷,回了萧氏的院子,萧氏叫了几个嬷嬷凑在一起打叶子牌。阿迟在一旁啃着点心给萧氏乱出馊主意。萧氏不许她玩儿这个,她也只能在一边看着。   大约亥时,唐玉京他们哥仨回来了,凑热闹的和萧氏打了几把就嫌没意思,一起去了书房,留下直骂他们没良心的萧氏。   临近子时,华嬷嬷带人从大厨房里搬了包饺子的材料。   除夕晚上,主子也是要意思意思亲自动手包几个饺子的,寓意更岁交子。   唐玉晚笨拙的捏着饺子边,问华嬷嬷“爹爹他们包了没?”   “包了,长安王也包了,包的还好看着呢。”华嬷嬷替阿迟捏紧饺子皮,防止一下锅就散开。   唐玉晚包了几个丑丑的瘫在面案上,就卸了气,觉得还是等着吃比较好。   恰巧唐玉城来招呼唐玉晚去看他们放爆竹烟花,阿迟麻利的撒了手,翻身下了炕,同萧氏打了招呼就准备跑出去。萧氏在身后喊着要她注意些安全,莫要离爆竹太近。   作者有话要说:  推基友的文!!!   《重生嫡女之步步为营》by深山柠檬   将军府嫡女楚沐,生来尊贵,长大后更荣登后位,六宫独宠。   不料荣宠的背后尽是毒辣陷阱,那人竟恨她到甘愿以情相骗,   昼息之间将军府满门抄斩,楚沐从云端跌落泥坑,被赐饮毒酒……   没想到一场大火烧成灰,居然重生了!   将军府还没倒,爹娘都还在,她还是那个天之骄女!   好啊,那么前世今生的债,一一来算清就是了! 第13章 鱼粉珠   恰到子时,邺城城门最高处的钟连敲三下,寓意着新的一年开始。家家户户都放起了爆竹,一时间,城内鸣声不绝。烟花齐齐绽开在天空,将邺城的天空照的四方明亮。   萧氏着人传了饭,菜是做好了放在热水里保着温的,不用担心凉了或是再热一次损了味道。   年夜饭设在正房的和安堂里,地龙烧的暖,又燃了好几盆炭火,就算只着单衣开了门窗也不觉得冷。厅堂里摆了花房里细心培育出的红牡丹,显得更加喜气。   圆桌上,唐俨与萧氏坐在正首,萧晋与唐玉京坐在两侧,七个人围了一桌。   因着桌子太大,倒显得人丁稀少。   唐俨先行了祝酒词。   男人那边喝酒喝的热烈,菜倒是没吃多少。   萧晋被唐玉楼和唐玉城灌得迷迷糊糊时候,还能看着阿迟那边。   一盅鱼粉珠,唐玉晚一人就吃了半盅。可见是十分喜欢的,萧晋暗暗记下。   饭后,萧氏将没动过多少的菜肴赏了下去。   惯例上,年夜饭吃过就算过了一年,可以歇息了,萧氏极力邀请萧晋住下。怕他来回折腾伤了身子,但被萧晋拒绝了,萧氏也不能强求,只嘱咐木生好好看护。   索性家家点着灯笼,照的亮堂,萧晋又不是个女儿家,也不担心出事。   萧晋正襟危坐在马车上,但酒意还没有泛上来,神色还是清明的“明日开始找个会做苏菜的厨子,尤其是徐海风味的。”   木生诺诺的应了,心中疑惑,却按下不表,主子说什么你做就是了。   “安排的人如何了?”萧晋头有些疼,狠狠皱着眉头,酒劲儿似乎要上来了。   “入宫了,要如何,明日才能知晓。不过您放心,苏氏色艺双绝,柔情似水,长得酷似先帝宁妃,必定能入得了那位的眼。”木生眯起眼睛笑着道,伸手要给萧晋按按头,却被摆手拒绝了。   “明日宫中设宴,殿下您还去吗?”木生问。   按规矩,三十晚上皇帝与宫妃皇子们一起守岁,初一宴要请亲王,初二宴大臣。   “就说我昨晚守岁,又喝了酒,今日身子又不大见好,不宜赴宴。”萧晋自己揉着太阳穴,有些困意。毕竟他皇叔也不大想看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面前。   木生看着萧晋满脸倦意,有些心惊,不知道殿下那毛病好了没有,若是没好,他今晚恐怕要遭罪了。   萧晋就在木生忐忑的神色里睡了过去。木生看着主子睡得安然,从夹层里找出薄毯披在他身上,以免着凉。又轻声吩咐车夫慢些走。   一炷香的路程硬生生拖慢了一半。   马车停稳时,萧晋恰巧醒来,眼睛明亮的吓人,木生一瞧,就觉得事情不妙。   果然,萧晋扯了身上的毯子,下了马车,径直奔向书房,木生辛苦的跟在后面。   萧晋踢了靴子,乖巧的坐在大炕上,眼睛明亮的看着木生,却什么都不说。   虽然木生今年才二十三,但萧晋一生下来,木生就是他的贴身太监,是先皇后专门替萧晋准备的。   没有比木生更了解萧晋的人了。   他家殿下打小儿就有个毛病,喝多了就睡觉,睡不长,没一会儿就醒了。然后像个孩子一样,找个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缠着让人讲故事,一讲就是一二个时辰。   这还是他殿下八岁时候偷喝了桂花酒,喝多了才发现的毛病。太医说每个人喝多了撒酒疯的方式不一样,殿下就是特殊了点。打那以后,先帝爷就把酒放的离殿下远远儿的,半点都不敢让他碰,不过殿下总能喝着就是了。   木生没事儿就老想,这是个什么怪毛病。   以前殿下喝多了,都是皇后娘娘给殿下讲故事,现在娘娘不在了,可不就轮到他了。   怪不得殿下不愿意留宿在唐家。   木生努力想着以前娘娘给殿下讲过什么,好照着编一编,讲一讲,却未见萧晋眼底闪过的精光。   那边的淮城公府。   唐家三个兄弟喝的都不少,醉的一塌糊涂,难得的又像小时候一样一起睡在正房的西厢房。   萧氏看都不愿意看唐俨那个醉鬼,吩咐小厮给唐俨灌了醒酒汤,收拾干净,就搂着唐玉晚去了阿迟院子里歇息。   唐玉晚虽然觉得她爹可怜,但并不担心她爹娘会因为这点小事儿有了嫌隙,她娘明明白白的给她爹规定过,喝多了不许上她床,如今没让他睡书房都是便宜的,她爹今天算捡着了。   萧氏换好亵衣,搂着唐玉晚在架子床里,像唐玉晚小时候一样。唐玉晚窝在她娘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临近辰时,萧晋才醒,一旁的木生顶着黑眼圈给他恭贺新年。   萧晋什么都记得,但也只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昨日宫宴,陛下瞧上了那个领舞的苏云媃,登时就封了婕妤,赐封号婉。”木生递了湿帕子给萧晋。苏氏长得像当今这位的生母宁妃,他哪能看不上。   萧晋点了点头,表情似笑非笑。问道“让你找的厨子呢?”   “找着了,那是邺城有名的苏菜厨子,今在厅堂里候着。”木生回道。   木生万没有想到,他殿下找厨子不是为了吃他做的菜,而是为了学做菜。   长安王府没什么人来拜年,殿下卧病在床不用去拜年,清闲的很。   在这个清闲的下午,木生看着他家殿下学了一下午的如何做鱼粉珠。   鱼粉珠是苏菜中有名的,名字听着简单,做着实在是要费大功夫的,汤汁鲜美,鱼圆爽嫩弹牙,吃过的人都念念不忘。   就拿那个汤底来说,就是要熬的醇香的老母鸡汤,里面放的料都是大师傅不外传的压箱底儿活。   再比如那个打鱼圆,要挑肉质紧实鲜嫩的鲤鱼,剃了骨头,只留下鱼肉。   再和少量的白肉一起打,中间加上秘制的香料,直到打成糊状,里面加的香料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太重就会盖住鱼肉的鲜味,太浅又提不了味,这就靠经验和悟性了,里面加些黄酒去腥提鲜是一定要的。   打鱼圆是个功夫活,也是个力气活。万万不能剩懒用刀剁,否则会失了弹性。   这季节里,少青菜,只能用温房里养出的小油菜。小油菜只用菜心,煸炒入味,摆在盅里。   盅里加上滚烫的鸡汤,把汆熟的鱼圆放进去,淋上明油。 第14章 痴花旦   “阿迟,新年好啊,又长了一岁。”阿迟一醒来就看见萧氏笑吟吟的站在床边。   “新年好啊,阿娘。”唐玉晚爬起来,笑的甜丝丝的回道。   萧氏俯过身去,亲了亲唐玉晚的脸颊,把一个红封放到唐玉晚怀里,唐玉晚偷偷捏了捏,还挺厚。   萧氏看了看天色,已经日近晌午,亲自替唐玉晚穿了小袄,梳了发髻。   唐玉晚对着镜子摸了又摸,稀罕的不得了,这面金银平脱鸾鸟衔绶纹镜是唐俨特地送给她的新年礼物,做工精细,唐俨准备了将近半年。   唐玉楼和唐玉城宿醉头还疼,今日午膳就四个人用。   “爹爹过年好,大哥过年好”唐玉晚分别给两个人拜年,又收到了两份红包。唐玉京从袖子里又摸出两个说“这是你二哥三哥给的。”唐玉晚也不推辞,接了放在桌上,打算一会儿单独给二哥和三哥拜年。   因着刚起没多久,厨房只做了清淡的粥食和馒头,又另熬了四鳃鲈鱼汤,汤里放了冬笋和火腿,鲈鱼肉质细嫩,汤白浓醇,味道清鲜。   白质黑章三四点,细鳞巨口一双鲜。恰就是说了鲈鱼的鲜嫩。   萧氏让厨房单做了给唐玉楼和唐玉城送去后,才开始用饭。   饭后,唐玉生携着唐玉嫣来拜访,萧氏热络的招待了他们,包了分量十足的红包。   唐玉生是唐二爷家独子,过了年刚好十七,长得文雅秀气,文采诗赋都不差,与唐玉京倒是聊的来。   磨合了多日,唐玉嫣与唐玉晚最近也不总吵架,还能心平气和的说几句话。   约莫半个时辰,唐玉生和唐玉嫣就打算告辞。   萧氏吩咐唐家三个兄弟带着唐玉晚前去回拜。其实唐玉晚不太喜欢出门,但是礼数不能缺。   唐玉生刻意等了他们一刻钟,打算一起上路。   虽然天冷,但非特殊情况,十六岁以上的男子还是要骑马的,这是大齐不成文,的规矩,当然萧晋那种“病弱”的除外。   唐玉晚就与唐玉嫣一起坐在马车上了,两个人相顾无言。   大约两刻钟马车停在唐府门前,里面的粗使嬷嬷抬了两顶青绸小轿侯在门前,唐玉晚与唐玉嫣分别上了小轿,瑶光拎了食盒跟在一旁,食盒里装了萧氏特地让带过来茯苓糕。   大户人家的大门距正厅有些距离,女眷体弱,多是用轿子接了去。以淮城公府为例,光是这样的轿子就备了十二三个,平日里是用不上这么多的,二三顶就够用,只有设宴时才用的上这么多。   过了垂花厅和抄手游廊,转过影壁就是正厅,唐俨与二婶早就等在上面。   拜过年后,唐玉晚收到了二婶递来的红包,是用荷包装的,上面的花纹一看就是她二婶针线,她的是芙蓉纹,哥哥们的是忍冬纹,波浪纹和如意云纹。   单是这份用心就让人感动。   几人落了座开始闲聊,不久话题不知怎的就拐到了学业和成家上。   不知是赶巧还是刻意,唐伽的姨娘王氏带着女儿唐安宁过来请安拜年。   唐伽一看她就暗暗皱眉,想着门外都是些死人吗?怎么把她放进来了。   江氏也知道这时候唐家兄弟在场不合适,便让唐玉生带了他们去书房,恰巧唐伽也不愿意看见王氏,也跟着去了。   唐玉晚想着自己在这儿不大好,便想着拉了唐玉嫣去她那儿,唐玉嫣扯住她,递给她一副快看好戏的眼色。   王氏看着唐伽离去,哀怨都快化作实质。   按理说正房夫人都是恨不得活吞了夫君的妾室,但是江氏丝毫不在意王氏,甚至巴不得王氏天天出现在她跟前儿。   因为王氏在她这儿唱念做打样样俱全,老爷也不稀罕她,她一来,就能看好戏,乐呵半天,如何不好?   王氏似弱柳扶风般站在那,唐玉晚看了都觉得真是个娇娇弱弱的美人,鸭蛋青的薄裙袄,衬的风流婀娜,纤腰一抹,娉娉袅袅。发髻半绾,一根素银步摇斜坠,真是好一个风流人物。   王氏一开口,唐玉晚嘴里的茶都要喷出来了,这是个什么幺蛾子?   “夫人,妾给您问安。”王氏抬起水袖轻轻一甩,轻拭着眼角,一开口,调调九转十八弯,似乎包含着无限的委屈。   江氏含笑看着她,示意身后的嬷嬷给她拿个蒲团垫着跪下。   王氏婀娜的跪下,像没有骨头一样扭着身子,眼底的委屈更甚,眼含春色,凄艾艾的控诉着江氏一样。   唐玉晚没见过哪家妾室给主母请安请的像要勾引主母一样,看得她目瞪口呆。   更让她诧异的在后面。   王氏素手纤纤,轻轻捧了一盏茶递给上首的江氏“夫人,喝茶。”还是那个九曲十八弯的调子。   江氏还没等伸手,王姨娘啪一下摔了茶盏,手都被烫红了。   登时涕泪齐下的控诉着江氏“夫人,妾好心敬茶,您居然将它打翻,还烫了妾一手。快让老爷评评理,您这如何做的夫人,平日里就欺辱我这弱女子。   宅中夫人心肠忒险毒,丹蔻我一弱女子该如何,   老爷公事在身常年忙碌,徒留妾一人应对这万重险恶。   既如此,老爷你的情,丹蔻我来世再报,咿咿咿~~”   阿迟这还惊讶,这姨娘怎么哭着哭着就唱起来了,唐玉嫣附在她耳畔道“这姨娘本是雨春班的当家花旦,平常就这调调。”   阿迟只见她唱完后就奔向柱子,似要寻死,唐玉晚不禁一惊,却见她亲女都站着不动,也不知是怎么个路数。   只见那姨娘奔向柱子,身形一顿,就开始抱着柱子嘤嘤哭泣,兰花指翘得分外妩媚。   周围的人几乎要拍案叫好了,那王姨娘的女儿恨不得把头埋进地下,王姨娘却丝毫未觉。   江氏叫人赶紧把王姨娘送回去,那唐安宁匆匆请了个安就跑了出去。   江氏对刚刚那出戏十分满意,摆摆手对唐玉晚说“阿迟莫怪,那王姨娘本是个花旦,打小唱戏,不知道看了些什么奇形怪状的戏本子,才这般……”江氏顿了顿,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才好。   那些小手段,戏文里常见,但放现实里只觉得低劣好笑,唐玉晚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   江氏留了唐玉晚他们吃了晚饭才放他们回去,顺便又让唐玉京转告唐俨和萧氏,说明日前去拜访,一时竟让唐玉晚觉得吃惊。   作者有话要说:  推文,基友小甜文《西秦旧事》曾用名《叼走一只娇软娥》by Arkin2799   灰常甜,灰常好看!   六公主又奶又甜,谁叼走谁知道!   PS:她这个作者名真的是非常难打了,但是很有特色! 第15章 约佳期   初二唐俨和江氏来时,唐玉京已经带着弟弟妹妹去了长安王府,按萧氏的话来说,萧晋算是他们的舅辈,理应去一趟,还派人提前问了萧晋是否方便,听说唐玉晚要来,萧晋自然方便的很。   长安王府原本是个不大不小的贪官府邸,后来抄家归公,旁的没什么出奇,倒是里面建了颇为精巧的苏州园林,九曲通幽,流水奇石。夏日景致更胜,冬日也别有一番滋味。   萧晋正带了一行人游览,顺便能近距离看看唐玉晚,与她说几句话   。唐玉京和唐玉楼偏爱这类精致讲究的东西,看得十分满意,一上午下来才逛的差不多,萧晋顺理成章的留了几人用午膳。   正对着唐玉晚的就是一盅鱼粉珠,汤色清亮,每个鱼圆都一般大小。唐玉晚正惊奇,王府的下人怎么这么巧的把她爱吃的摆在面前,抬头却看见萧晋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看,唐玉晚木然的伸手摸了摸脸,没脏东西啊,临走涂的玫瑰脂,也不会难看。   唐家兄弟自然也看见平日里高贵冷艳的长安王直勾勾的盯着自家妹子看,就知道这厮不大对劲,正常能盯着人家小姑娘家不放吗?   他们倒是没想萧晋看上了妹妹,毕竟阿迟才十一,算是个孩子。   每个兄长都有一颗妹妹是我的的心,这句话是不假的,凡是对妹妹打着主意的,不管是谁,都不行!妹妹是我们的!   唐玉城敲了敲桌子,示意萧晋“王爷瞧什么呢?再好看也不是你的,还是吃饭吧。”   萧晋登时回过神来,面不改色表情自然的幽幽说道“不过是想起了少时。”   唐玉城和唐玉晚听后只觉得可怜,心里满满都是心疼。   唐玉京只淡笑看着他,越发.缥缈出尘,也不说话,心想,你编,你继续编,这种借口只能糊弄糊弄三弟和阿迟,信你才有鬼了。   唐玉楼看着大哥笑成这样,暗自腹诽,   世人都以为淮城公世子缥缈若仙,高冷如梅,实际上他的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吐槽。嗳,吐槽是什么意思?   怎么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么个词,最近是中什么邪了吗?总是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应该找个道士看看才行。   唐玉楼的思路已经完全被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词引偏了。   一顿饭,桌上五人吃的都心不在焉,各自抱了心事。   临行前,唐玉城满眼同情的拉着萧晋的袖子,全然不顾人家脸上一贯木然的表情都快崩开了,马上就要换上嫌弃。   “王爷,十五那天你不忙吧?想必也不忙,一起去看花灯吧!你应该多年没看……”没说完立刻将嘴捂上了。   心里暗骂自己,叫你嘴欠,戳人家伤疤了吧。   萧晋回忆起,往年母亲都会在宫里他们的小院子摆灯,说不黯然是假的,如今他还有谁呢?阿迟那么好的姑娘,一定不属于他就是了。   唐玉晚抬眸,杏眼眼巴巴的看着萧晋。   半天相处下来,唐玉晚越发觉得萧晋只是有些地方有点奇怪,例如孤僻不爱讲话些,吃的也少些,只动了寥寥两筷子就说饱了,带他们逛园子,居然一句话都没说,表情也少,一般是木呆呆的冷着一张脸,但是阿娘亲近他,他就肯定不是坏人就是了。   她希望萧晋多出去走走,兴许开朗些,她哥哥们在他这个年纪,都是上房揭瓦的活泛。   萧晋看着唐玉晚期待的眼色,压根不忍心拒绝,只点了点头。   “十五那天不宵禁,天一擦黑就在福旺酒楼梅苑汇合,王爷可千万别忘了。”唐玉城看他答应,兴奋的叮嘱了一遍又一遍,才翻身上马。   萧晋站在大门,望着马车的影子逐渐缩小,直到隐去。   木生带了大氅,披在萧晋身上,细细叮嘱“殿下,当心着凉。您也别嫌奴才唠叨,奴才也是为了您的身子。”   萧晋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身回书房。   木生跟在后面又絮絮叨叨“殿下,您吃的太少了,您想吃什么,奴才吩咐人去做,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缺了嘴。”   萧晋就突然想起来除夕那天晚上,他的碗里分到了唐玉晚包的两个丑塌塌的饺子。他叹了口气,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   木生看着自家殿下去书房,估计又是要读书。   想着昨晚殿下亲自打了一晚上鱼圆,想劝他歇歇,话到嘴边却咽下了,他是劝不动的。   听说牛乳最养人,还能长个儿,倒是可以养头奶牛给殿下补身子。生牛乳腥膻难下口,御膳房的老师傅说加什么能去腥来着,好像是加杏仁粉,和白糖还是蜂蜜来着,一起上锅蒸,可以让厨子试试。   唐玉晚离了长安王府,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掉头去了谢家,早与谢家姐妹约好的,初二去谢家住一晚,谢唐两家交好,孩子们关系好,两家是乐见其成的。本来初二上午是出嫁女带夫婿子女回门的日子,但是柳江王在封地,萧氏也去不得。   大齐的地位相当的世家夫人又一般不会彼此去拜年,只等着初四轮流坐庄开设宴会,这样不算掉了面子,也不算谁矮了谁一头。   萧氏与谢家主母也是这样,只两家小辈去拜访一下,也不算失礼。   唐玉晚到时,谢清敏一身橘红色小袄裙,明艳动人;谢清澄一身同款式的鹅黄色裙袄,温婉可人。两人披着斗篷捧着手炉站在门前翘首以盼。   唐玉晚下了马车忍不住嗔她们,也不怕冻坏了,何必等在门前。   谢清澄到底妥帖些,上前给唐家兄弟行了礼,邀请他们去府中坐坐。   唐玉京代为推辞了,晚间宫中设宴,三品以上官员需带嫡子前去,需要早些   准备,不便多留,改日再来拜见长辈们。   谢清澄也不再劝。   姐妹三个热热闹闹的挽了胳膊进了谢府,坐上了青绸小轿。 第16章 骨清正   谢家主母是谢清敏的亲娘顾氏,出身江南书香世家,带着一股子温雅的书卷气。谢家又是天下首位的风骨之家,振臂一呼则文人响应,两家的结合被称作天作之合。   当今陛下恨不得一举端掉柳江王府和淮城公府,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但谁都没那个胆子戳破,不少世家明面上不敢与两家交好,但谢家明晃晃的与淮城公府热络,简直是打了当今陛下的脸。   但是谢家向来是不靠皇帝养活的,震怒与否都与谢家无关,当今想动谢家,天下文人那关就过不去。况且谢家文人清骨,也看不上当今那位弑兄杀嫂的一出。他堵得住天下人的嘴,却堵不住天下人的心。   顾氏就喜欢唐玉晚和谢清澄这样乖巧漂亮的小姑娘,恨不得那是自己女儿。   听说唐玉晚要来,特地吩咐厨房加了她喜欢的菜。   谢家没有分家,人口众多,也难免良莠不齐,就拿谢家三老爷的闺女谢清姝来说,虽然是个才女,但性子尖酸小气,看不惯她大伯母对外人比对亲侄女还好,遇见了总要酸几句,唐玉晚也不大愿意和她碰面,说不过她,白惹一身闲气。   好巧不巧,三人去谢清敏院里时,碰上了从梅园回来的谢清姝,眉眼娇俏,她看唐玉晚,脸上原本的笑容立马耷拉下来。   看着人家前一秒还笑吟吟的,见你马上哭丧着脸,换做是谁心里都不好受,是以唐玉晚现在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谢清姝捏着帕子瞥了一眼唐玉晚“本是初春,天气还凉着,怎么秋风就起了?”   “你……你怎么……”唐玉晚有些怒气在心里头,却不知该怎么说,明明她就是暗指自己是来打秋风的,却没法子反驳。   谢清敏也是不开心,唐玉晚是她和阿澄请来的客人,却平白遭了讽刺。立马回敬道“谢清姝你别当别人都是傻子,听不出你的指桑骂槐,阿迟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哪里用的来打秋风!”   谢清姝没想到谢清敏能这么直白,丁点脸面也不留,当即白了脸,甩着帕子带了丫鬟离去。   文人间的吵架都是含蓄中你来我往,没有谁会捅破了来说,谢清敏这一句,闹得谢清姝不知该怎么接。   谢清姝也是不长教训,从小到大被谢清敏这样怼过无数次,还是一如既往往上撞。   谢清敏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谢清澄看着谢清姝走远的背影对唐玉晚柔声说“姝儿向来如此,心却不是坏的,阿迟……你也莫要怪她。”   唐玉晚晓得谢清澄是不想让自己记恨她,便顺了她点点头,谢清澄看她大度也松了口气。   谢清敏向来不赞成她俩这么处事,但只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想这些做什么,我近日得了好玩儿的,且随我瞧瞧去。”谢清敏拉了唐玉晚和谢清澄去她房里。   谢清澄想着她又要显摆她那来之不易的宠物,只宠溺的摇摇头。“你都同我炫耀多日了,可见它是让你爱的不得了。”   唐玉晚见了才知,阿敏的的好玩意是只外邦来的猫。皮毛顺滑雪白,蓝色的眼球像上好的宝石一样,圆滚滚的身子,当真是好看。   这是谢家主费了大力气淘弄来的,就为了让闺女开心。   唐玉晚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萧氏嫌这东西不干净,从来不愿意让她养,她只能看别人家的过过眼瘾。   晚上挑了灯,三人睡不着,闲聊起了,不知怎的,就扯到婚事上了。   “我娘正给我相看合适的人家呢,她说我也不小了,得提前相看,不然好的都被抢走了,我娘还跟我提过阿迟你大哥哥呢。”谢清敏道。   “我娘也替我相看了。”谢清澄幽幽道。“我娘还说阿迟你三哥就不错,虽然性子跋扈些,心眼却好,关键是护得住我。”   唐玉晚有些茫然,不知该怎么和她们接话,她打小交好的伙伴都开始相看未来的相公了,她却还离得远着呢。   只问“那你们怎么想的?”   谢清澄答到“也没什么好想的,我娘总不会把自己亲闺女往火坑里推,她要是看好了,我也觉得不讨厌就算定下来了。”   又赶紧补充道“不过我可没考虑过你大哥,就照他那精细,和他生活在一起,一定辛苦。再说,他今年都二十有一了,太老了。”   唐玉晚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头一次听有嫌弃她大哥的姑娘。   谢清澄倒是没说什么,她娘让她嫁谁她就嫁谁。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着话,没一会儿,声音就渐渐消失了,只留下清浅的呼吸声。   唐玉晚回府的时候,萧氏递了封信给她,是她远在柳江城的外祖父母写给她的,里面还加了厚厚的红包。   因着交通不便,书信寄的困难,往往半个多月才能到。这是年前早早寄出的。   唐玉晚大约又三年时间没见过外祖父母和舅舅了。   他们去封地时候,唐玉晚还是个小萝卜头,只能隐约记得外祖父母都惯着自己,对自己很好,他们临走时候,她还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宿。   这三年来,唐玉晚也能经常收到他们寄来的礼物,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萧氏看唐玉晚落寞,遂摸摸她的头,劝她回房歇着。   唐俨昨日笃定,四年之内,柳江王定能重回邺城。萧氏不敢告诉唐玉晚,怕她空欢喜一场。   不过有件事倒是令萧氏解气,陛下近来宠爱新晋的婉婕妤,昨日又提了她的位分至昭仪,短短三日便位列九嫔之首,直言宫内唯有婉昭仪懂得他心,淑妃怕是要恨极了,听采办的太监说,淑妃宫里的瓷器半天就要换新。   她当初教唆她女儿关了唐玉晚时候,自己真是恨毒了她,恨不得亲手撕了她,如今见她不爽利,她也就安心了。   她不敢盼着唐玉晚将来有多大造化,只盼着她平安长大,无病无忧。 第17章 不夜城   正月十五元宵节,人流熙熙攘攘,各处挂的走马灯、宫灯,装点的恍如仙境般美轮美奂;金吾卫特意开了河冰,让水流通畅,护城河里金光点点的莲花灯和龙形灯引人注目。   天空中的烟花五彩缤纷,大朵绽开,华服公子匹马轻貂裘。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不外如是。   城东的城门处按以往惯例,亥时会有艺人打火树金花,景致比烟花更壮阔几分。   烧的沸腾的铁水,被特质的木勺泼到城门上,炸开一大朵金黄色的花,照亮了半座城门和上空,再像雨一样落下,美得惊心动魄。   今晚金吾卫不落锁,百姓可游荡至天明。   福旺酒楼的梅苑里,唐玉城和唐玉晚兴致勃勃的看着下面的热闹,其他人只摇头,阿迟年纪小,好奇便罢了,玉城竟还是孩子性情。   唐玉京托着茶杯,含着笑问唐玉晚“可要下去猜谜,带你去可好,你二哥可是个中好手。”   唐玉城悄声嘀咕“小爷我也很厉害的好不好。”不过没人相信就是了。   这是唐玉晚第一次在外面过元宵节,以前年纪小,萧氏不敢把她放出去,怕遭了拐子。遂唐玉晚对下面的热闹十分好奇。   遂唐玉京的话一听,就转头眼巴巴的看着她二哥,眼神里的期待不言而喻。   唐玉楼为了好看,大冷天的穿的也单薄,还带了折扇。此刻正像没骨头一样斜躺在贵妃榻上摇着扇子,品着茶,乍一听大哥点他名,就觉得事情不妙。   他疼阿迟不假,但他又懒,动腿又动脑的事,实在不想做,加之又穿的单薄,一出去就能被冷风吹成冰溜子。   但是唐玉晚那个眼巴巴的眼神看着他,也实在不忍心她失落。   萧晋在角落里沉默不语,只时不时的看看唐玉晚,似乎已经与背景融为一体,孤单又落寞,与周遭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一行五人浩浩荡荡的下来楼,元宵节人本就多,带丫鬟小厮更是麻烦,索性轻衣简行,衣着也只是普通富贵人家的打扮。   唐玉城紧紧拉着唐玉晚的手,怕她走散了。   唐玉京走在后面状似和萧晋聊天,看着相处愉快,其实是两个人并肩而行,谁都不和谁说话。   唐玉楼则是自顾不暇,笼着袖子搓着手,恨不得缩成一团。心里暗骂自己作死,作天作地作大死,回过神来却吃惊,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近真是疯了,总有些稀奇古怪的词冒出来,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从高处看到飞驰的铁方块和高耸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街上小贩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拉着长长的调子大力喊着,有时被烟花炸开的声音淹没,吵吵嚷嚷的,更添了几分热闹。   一处摊位前,形态各异的灯笼挂在木架上,流光溢彩,将上方染成金黄的暖色。   “嗳,各位少爷小姐,五个铜钱一次猜谜,猜对了挑个花灯,这位小姐可要来看看?”摊主是个干练的中年男人,看着一行人朝这边走来,脸上挂着笑,大声热情的吆喝着。   唐玉晚对架子上那个圆溜溜的灯笼起了兴趣,那个灯笼不花哨,在各种争奇斗艳的灯笼里甚是不打眼,却胜在别出心裁做成元宵状圆溜溜的,可爱的紧。   赶忙拉住唐玉城的手,指了指那个汤圆灯笼。   唐玉城看着唐玉晚想要,从荷包里掏了五枚铜板。   他家虽然有钱,但是打小儿的教育就是不能随手一锭银子扔出去,显得粗鄙不堪,倒让人看轻了,真正的世家子弟是不屑于这么做的。   唐玉城也知道自己什么水平,不逞强,拉了后面缩手缩脚的唐玉楼过来。   唐玉楼哆哆嗦嗦的替唐玉晚赢下来那盏灯。   此时,戌时的梆子敲响了。   唐玉晚看着她二哥冷成这样,建议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暖暖。   对于邺城的吃食,唐玉城颇有心得,带着一行人去了刘家的小摊位,他家三代做汤圆,山楂玫瑰茶汤圆更是独门一绝。   金糕和着冰糖、桂圆、肉桂捣烂成泥,用糯米包好后煮熟。   玫瑰用蜂蜜煮成玫瑰茶。煮好的汤圆捞进茶里就算成了。   这样做出来的汤圆酸甜开胃,还带着玫瑰的香气,加之刘家舍得下料,汤圆皮薄馅大,广受好评。   去时,摊位的食客已经基本离去,还剩零星几个。几个人挑了避风的地方坐下。   唐玉晚是第一次吃这样的汤圆,连着吃了五个还意犹未尽,怕糯米吃多了坏了胃,唐玉京没敢让她多吃。   萧晋本来吃的就少,加之在冷宫里受寒伤了胃,更是对这类东西多加节制,也没多吃,只尝了尝味道就放下了汤勺。   几次一起用膳,唐家几人都晓得萧晋胃口不好,也不劝他多吃。   等到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几人商议着去城东门看火树金花,唐玉晚和唐玉城兴致勃勃,唐玉京作为长兄自然要照看好他们,也跟着一起去,萧晋是跟着唐玉晚走的,也没什么意见。   只唐玉楼又叫了碗鸡丝粥,道天凉他又穿的少,要留在这里等他们。   众人看着他单薄骚包的红色衣衫也只能放任他。阿迟就把她的花灯也留给他照看了。   东城门偏僻,要提前起身才能得个好位置。   唐玉晚为了看火树金花也不喊累,一口气走到了城东。   到时,已经不少人在了,表演的艺人穿了一身防火衣站在城根儿下。   亥时的梆子声敲起,唐玉城他们护了阿迟,防止被溅到。   只见那人用特制柳木瓢,盛起一瓢金黄泛红的铁水,在空中划了个圈,金黄色的光点像天上的星子和金丽的烟花掉落,是文字不足以形容的壮丽美。   唐玉晚看得眼都直了,嘴唇微微张开。   那人又盛了一瓢,借着势打到城墙上,只听到千万“刺啦”的声音,像烧红的烙铁浇上凉水。   铁水打在城墙上又被墙弹开,炸开金光闪闪的光,如同黄金树冠,绚丽美艳,那金色的铁水散开在半空,壮丽非凡,像是直直打在人的心里,心境一下子开阔坦荡起来,魂魄都在震颤,绝非烟花的庸脂俗粉比得上,看得人不禁想躲开,又生怕错失了如此的景致。   看得动人心魄时候,却意外陡生。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着火了!”   人群像有狼闯入的羊群,一下子涌动起来,人们拥挤逃窜,竭力哭喊。   涌动的人潮横冲直撞,三个人来不及抱好唐玉晚,就被强硬的冲散开来。   唐玉晚随着人流,眼睁睁看着自己与他们渐行渐远,又看见他们身后原本不大的火焰剧烈的燃烧起来,似要燃成一片火海才算满意。   突然有只手捂住她的嘴鼻,唐玉晚只闻到一阵奇异的香气就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美食是山楂玫瑰茶汤圆,么么哒! 第18章 暂相隔   唐玉晚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关进一间密不透风的小房子里,手脚被捆绑的结结实实,嘴里塞了布条,隐约散发着油腻的味道。   房间里的窗子被木条钉死,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木门紧闭,房间里有一股浓重的霉烂木头味道。   门外传来细微交谈的声音。一个粗哑的老妇压低声音道“里面关的那个,是龙三昨晚上趁乱摸来的,可是个极品货色,小脸儿嫩的呦,年纪也小,调.教几年,就是妥妥的望春阁头牌”   一个尖细的男人接话道“嘿嘿,可不是吗,看衣服打扮,就是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娇小姐,估计也找不来,卖了这一个,够逍遥好一阵子了。”   唐玉晚将自己缩进墙角,忍不住恐惧,若是家里找不到,这一生怕是就毁了,阿爹和阿娘怕是要心疼死。虽然怕着,但多少没有慌了神,失了理智。   唐玉晚虽然性子软,但也晓得一味的退缩不是办法。   现在除了等人来,自己也必须想个法子,她暗暗思量。   淮城公府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萧氏歇斯底里的把府里的人都派了出去。唐家几个兄弟和唐俨都带人出去寻了,但是半天下来还是一无所获。唐家众人一夜未眠,眼下的青影十分明显。   唐玉楼自责的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要是昨晚她跟着去兴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唐玉京也顾不得安慰他,昨晚阿迟丢了,他们都有责任,四个大男人,竟护不住一个小姑娘。   找人还不能大张旗鼓,毕竟世家贵女失踪一晚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光是那些妇人嚼的舌头根子就能给你定个罪。   顺天府在调查昨夜城东门走火一事,顺便受唐俨之托,调查唐玉晚的下落。淮城公的闺女昨夜失散,至今未还,多半是遇了拐子,找得回来还好说,找不回来多半是进了那腌臜的地方,清白尽失。   长安王府那儿,萧晋也是一夜未睡,本就苍白的脸色衬着眼下的青黛更显得面色憔悴。木生明白他家殿下把唐家那小姑娘看得多重要,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分明没见过几次。自打唐姑娘失踪,殿下就像疯了一样,眼睛都红了。   萧晋派人从市井乞丐那儿入手,他们游走在大街小巷,消息最为灵通的,打听了邺城有几个拐子窝,街边的乞儿为的就是混口饭吃,给点儿银子什么都说了。   “咱邺城最出名的拐子就三家,一家是城北的王二麻子,再就是城西的李拐子,还有城东的龙三儿,他们仨各自划了地界儿,平日里互不过界。”小乞丐高兴的咬了口银子。又接着说   “他们出名就出在胆儿肥,专挑身娇肉贵的小户千金下手,不光细皮嫩肉长得好看,还禁不了打,一使点小手段就从了,关键是卖进楼子里,挣得多。他们藏得也深,顺天府尹带人剿了几次,连根毛都没摸着。”   小乞丐把银子搂紧,又紧了紧身上破旧的花棉袄,好心提醒“看在你们给钱的分儿上,我可告诉你们,你们家要是丢了姑娘,可得赶紧去找,晚了有你们后悔的。城东白大财主家的闺女当年找晚了,去的时候那是清白尽失,转头投了护城河。”   侍卫赶忙马不停蹄的回禀了萧晋。   那边唐玉晚好不容易挨着柱子蹭下来头顶上一根簪子,打着滚儿小心的把簪子握到了手里,身上衣服脏了,累出一身汗,这时候也顾不得好看不好看了,保住自己才是首要的。   用簪子尖利的一端摩擦捆绑住手的粗麻绳,两只手紧紧地绑在一起,拿着簪子也活动不大便利,急得满头大汗,两手酸软,也始终感觉不到手上的绳子有松动的迹象,还要时刻注意门外的动向,防止被那些人抓住。   萧晋得知侍卫的汇报,知道阿迟兴许是在城东那边。借了搜查纵火人一事,让人拿了令牌封住四个城门,索性节日期间,没多少人进出邺城。   萧晋又亲自带了一队亲卫前去城东,木生拦都拦不住,毕竟亲卫一暴露,当今那位肯定要起疑心的,但萧晋铁了心的要去,木生也只能安慰自己,幸亏暗卫没暴露呐。   萧晋封了城东大大小小的胡同,挨家挨户的搜查。那婆子听了消息,有些慌了神,龙三胆大的安慰她道“无事,那个大人就是来搜纵火人的,况且屋里那丫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的,怎么可能有爷为了她亲自带兵前来。   一会儿,你把那丫头解了绳子,再灌点药,就说是你孙女我闺女,就蒙混过去了,现在当官的,都是酒囊饭袋,啥都看不出来,你怕个什么劲儿。”   那婆子听他的话,定了定心神,推门进了屋。唐玉晚正在专心致志的割着绳子,冷不防被那婆子吓了一跳。   那婆子见她手里的动作,当即怒目圆睁,立时上前,伸手重重给了她一个大耳光,唐玉晚躲避不及只能受下。脸上被打的火辣辣的疼,似乎肿起了一大片,疼的她眼泪汪汪的,从小都是人捧着哄着,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那婆子当场就骂开了“呵,这小贱蹄子,捣鼓什么呢,告诉你,我们这是帮你吃香的喝辣的,将来再被有钱的大官赎回去做个妾,那更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识抬举,我呸!”   龙三瞧了瞧里面的情形,皱了眉头骂道“干什么呢?打破了相,可卖不上好价钱。马上就要搜到这儿了,动作快点!”   婆子又狠狠瞪了唐玉晚一眼,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捏着她的下巴要给灌进去,唐玉晚哪里能同意,只拼命的摇头,紧闭了嘴,那婆子使了狠劲儿,硬生生掐着唐玉晚的下颚把药都灌进去了。   那药上劲儿上的快,唐玉晚立马没了意识,婆子恶狠狠的又暗骂了一声“小蹄子,我呸!天生带了勾勾搭搭的狐媚气”才给她粗鲁的解了绳子,状似亲昵的抱在怀里,等着人搜查过来。   萧晋带了人停在僻静小院的门口,侍卫替他敲了门,龙三眼泪汪汪,缩手缩脚的开了门,和正常初次见到大官的普通小老百姓一样,怀着敬畏。   “爷,里面是小人老母和女儿,真没犯人。”龙三搓着手道。   萧晋听都未听,径直带人进了院里。龙三还在身后苦苦解释着。   萧晋走在前面依旧置若罔闻,伸脚踢开了被密封的严严实实的小屋子。   只见一身形佝偻,鬓发斑白散乱的老妇人,慈爱的抱着怀里的女孩儿。萧晋上前拨开老妇的手,老妇初时还有些抵抗,但抵抗不过也就卸下了力道,嘴里不停道“大人,大人,这是老妇的小孙女,昨日偷溜去看花灯,让她爹教训了,现在好不容易睡着了,不是什么纵火贼啊,大人。”   萧晋拨开小姑娘散乱的头发,带着巴掌印和掐痕的小脸就在他面前显露无余。萧晋隐藏在袖子里的手骤然攥紧,爆出了青筋。眼底氤氲出暗色,转头带人离开了“不是,下一家。”声音似乎冷的要结冰。   龙三和婆子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逃过一劫。   一家一家搜查过后也到了晚上,龙三守在房外,那婆子在西边的小屋子里补觉,以便稍后轮流守着。   突入其来的一队人马破门而入,手里持着燃烧的火把,领头的侍卫将龙三死死摁在地上,龙三借着火光定睛一看,最后进来的玄衣少年正是上午带人来的那位大人。   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回来了?龙三大喊冤枉,萧晋看都未看他一眼,也没人会听他解释,他连带着那婆子的解释怕是要留给顺天府尹来听了。使了个眼色,命人将他们押下去。   萧晋推门进了关着唐玉晚的小黑屋里,上午,阿迟在那婆子手里,他不敢轻举妄动,怕打草惊蛇,他按耐住一家一户搜查完,摸清对方底细后,才敢带人前来。   唐玉晚还昏睡在小屋里,入了夜,天冷了起来,地上更是冰凉刺骨。   萧晋快步走上前去,解了身上的披风,将人盖的严严实实,弯腰将唐玉晚双手抱了起来,趁着没人能看见,他冰凉的唇瓣轻轻印在了她的的额头上,又有些颤抖,以后不会有这样的失误了,阿迟。   萧晋上了马车也不敢将唐玉晚放下,还是颤抖着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像是将他的整个世界又从新拥入怀中,死都不会放手。   萧晋虽然舍不下,但还是直接将唐玉晚送回了唐府,唐家一众等的望眼欲穿,好不容易才看见萧晋,见他怀里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人形逆着灯火而来。   那一瞬,萧氏的眼泪刷的一下子就不受控制流了下来,扑上前去,不断喊着“阿迟,我的阿迟。”   唐俨和唐家兄弟也都红了眼眶,纷纷上前行礼,谢过萧晋。   萧晋只微微点了点头,让萧氏引着他去了唐玉晚的云容楼,小心的将她放在架子床上才敢随唐俨前去正厅,留下萧氏去传太医,照料唐玉晚。   萧氏摸着唐玉晚的脸,她如何不难过,平日里再如何坚强的女人,见了亲生女儿这副样子,怕是也要流泪的。   萧晋没有多留,只听了太医说完唐玉晚并无大碍后就起身告辞了。   这一天下来,满邺城的人都知道他热心肠的帮顺天府尹抓歹人忙碌了一天,他明日恐怕又要"卧病在床,生命垂危了" 第19章 人如故   金碧辉煌又森森围城的皇宫里,灯火点点,貌美的宫娥翩然来去,将禁宫装点的恰如神仙居所。   “呦,这不是昭仪娘娘吗,这大老远的偏劳您跑一趟,有事儿唤老奴一声不就是了”承乾殿总领太监李福来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对着娉娉袅袅而来的新晋宠妃婉昭仪苏氏热情招呼着。   “公公真是客气了,您每日常奉陛下左右,事务缠身了,妾怎敢劳烦。”   苏云媃人如其名,确是娇柔可人,无论是声音还是样貌,一身简单的月色宫装,长袖飘飘,因着身量苗条,气度温婉,硬是给穿出来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肌肤胜雪,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温柔,观之便觉让人心静,头上綰了简单的倾髻,一根蓝宝石步摇缀在上面。   李福来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儿,位比三品大员,按理来说根本无需如此奉承一个根基尚浅的妃子。但他跟着当今好几十年,最明白那位是个什么品性。   那位最念念不忘的还是他的养母宁妃,宁妃比当今大了不到六岁,宁妃十八年前就先去了,如今婉昭仪与宁妃性情样貌一模一样,恰巧又十八,陛下就笃定婉婕妤就是宁妃转世。   就她头上那根东良进贡的步摇,就抵得上淑妃浑身上下的穿戴了。陛下昨儿又写下圣旨,五日后晋为婉妃,李福来断定,只要这位不犯谋逆的大罪,一辈子定是顺顺当当。   “陛下在里头等着娘娘呢,不让外人进,老奴替娘娘您拎着食盒。”李福来将手上的拂尘转手别到腰带后,伸手接过婉昭仪身后宫女手里拎的食盒,里面装的是婉昭仪亲手炖的枸杞炖银耳。   枸杞和银耳都是各地进贡上来的精品,银耳加了水和冰糖用砂锅小火熬炖成糊状,个大饱满枸杞的枸杞腌上糖加水炖一刻钟。   再连带着煮好的枸杞和银耳炖半刻钟。   苏云媃整整做了一个下午,盯着火光都有些眼晕。   枸杞炖银耳是有名的秦菜,羹汁浓稠白亮,红色的枸杞与白色的银耳相间,看着就让人口中生涎,味道更是甘甜绵滑又清糯可口,初春一碗软滑滚烫的吃下去,真是浑身舒坦。   就且不说这滋味如何,就是这整整一下午的心意也让人感动,就算是长得不像宁妃娘娘,就冲这心意也得宠着啊。李福来心中暗暗思量,恭敬的将人迎了进去。   “陛下。”苏云媃面上带着笑,柔柔的唤了宁帝一声。李福来将食盒放到书案上就弓着腰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宁帝一抬头就看见清丽佳人在灯火下,恍若踏梦而来,朦朦胧胧间轻唤了声“阿婉。”先帝宁妃小字阿婉。   “陛下说什么?”苏云媃恍若未觉,笑容未变,缓缓上前打开食盒,轻声问道。   宁帝这才回过神,带着一抹不可察觉的失落放下湖笔“没什么,爱妃今日做了什么好吃食?”   一边问着一边搂住苏云媃的腰,将她带到自己大腿上坐下,却未见苏云媃眼底微不可见的厌恶。   看着食盒里的一盅枸杞炖银耳,宁帝眼底微微动容,感叹到“唯有你待朕一片赤诚。”枸杞银耳,清白与赤血并存。   “皇上说什么呢,这世上可不止妾身一人对您一片忠心,像是李福来,淑妃姐姐,宫里的太医宫女侍卫,可都念着您呢。今日妾多嘴,陈太医来诊脉时候多嘴问了一句陛下身子,陈太医可给妾絮絮叨叨念了一大堆,说是陛下肺火旺,要注意休息,妾今日才炖了银耳。”   宁帝不动声色,只默默接过苏云媃递过来的描金骨瓷小碗,心里的怀疑却去了一半。陈太医是给萧晋诊脉的太医,既如此关心自己的身子,想来不是萧晋的人,萧晋的身子怕是真的坏了,今日也只是一时热心罢了。   苏云媃看着宁帝眉头渐渐松开,笑意又逐渐加深,知道他的怀疑已经去了大半。   枸杞炖银耳虽好,甜食却不合适睡前食用,陈太医说他嗜甜,长期吃甜品,身体里的血液早就开始粘稠,流动滞缓,再加把劲儿,怕是就要提前去向先帝赔罪了。   “陛下。”李福来伸进来脑袋小心翼翼的喊道。   “说。”宁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将碗放在书案上,苏云媃看见还剩半碗的银耳汤,有些埋怨李福来。   “长安王府的管家递了牌子请太医,长安王怕是要不行了。”李福来小心翼翼的答道。   宁帝用力压抑住面上的笑意,摆出一副关心焦急的样子,脸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过度微微抽动着,表情僵硬。   “去把太医院的太医都传去。”宁帝大喊,似乎真的关心侄儿。   宁帝听这消息后一夜未睡,在承乾殿里踱来踱去,祈祷萧晋薨了的消息传来,他已经预备好什么样的表情去见他侄儿最后一面,婉婕妤在一旁挑着灯花陪他。   “陛下,长安王救回来了。”李福来拖着长音在门外喊道。   宁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抬腿踹倒多宝架,上面的玲琅珍宝稀里哗啦碎了一地。门外和殿内的太监宫女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陛下。”苏云媃柔柔唤了他一声。   宁帝眼底布满血丝,神色狰狞,恍若野兽。直直盯着苏云媃。   苏云媃也不回避,迎着目光朝他依旧笑得温柔。   “阿婉,你是不是也嫌弃我,嫌弃我六亲不认,杀死信任我的兄嫂,恨不得他们的阿晋去死,是不是,你说啊!说啊!”   宁帝忽然发疯的冲向苏云媃死死捏住她的肩膀,拼命摇晃她。目眦欲裂,眼角似要瞪出血。萧晋死了,他弑兄杀嫂的唯一证据就不复存在了,萧晋他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   宁帝已经完全忘记,他年少落魄是先帝多加照拂,也忘记人到中年时,侄儿亲近的要他替自己打掩护去逃课。   宫女太监们将头压得恨不得到地,听到了这么大的秘密,陛下一定会要了我们的命的。   苏云媃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发疯,有时候怀疑这么一个傻子,如果不是先帝对他太不加防备,怎么可能篡位成功。   苏云媃并不害怕,也不介意他叫错人,反是笑得愈发温婉,回握住宁帝的手,一字一句温柔诚恳道   “陛下,妾身怎么会嫌弃您,您是妾身的天,是妾身的地,还是臣妾的唯一,妾心心念念的都是您,无论您做什么,妾身都会无条件支持,怎么会嫌弃您,妾知道,陛下受了许多苦,妾心疼 陛下还来不及。”   “真的吗?阿婉,朕就知道,这世上唯有你是最体谅朕的,阿婉,阿婉。”宁帝神色柔和下来,却还是依旧眼底通红,神志不清。   “是啊,妾是最体谅陛下的了,陛下睡一觉吧。”苏云媃素手轻抚他染上霜色的鬓角,眉眼弯弯的吻上他的额头。   长安王府,萧晋面色憔悴的倚在拔步床的素锦迎枕上,神色淡漠的面对着来来往往的太医,一群蠢货。   “陈医令,下官觉得殿下脉象为迟脉,无力且凝滞,阳气虚损,无力运行气血,脉迟而无力,为虚寒症,并非病入膏肓啊。”谢医丞迟疑的反驳陈医令的说法。   陈医令眉头一拧,大声斥骂“糊涂,庸医!殿下的脉象明明如物之浮,如风吹毛,无力凝滞是不假,却并非是虚寒之病症,虚寒多生于女子,血脉不足。殿下明显是······要薨于明年秋末的脉象,若有灵丹妙药吊着还算好。”最后一句几乎细不可闻。   谢医丞虽有些疑惑,但他相信陈医令的医术多于相信自己,只觉得自己医术还需多加修习。   其他太医见谢医丞如此,便也推翻了怀疑,一行人讨论了药方便相伴回宫,陈医令走在最后,与萧晋交换了一下眼神。   “殿下,把药喝了吧。”木生吹了吹棕黄药汤,递给萧晋。   看着殿下紧皱的眉头细声劝导“殿下,喝了吧,这是陈医令开了调理腿寒的。良药苦口啊,殿下。”萧家的男人似乎都怕苦嗜甜,每次吃药木生都要费好大的力气来劝。   “蜜饯递过来。”萧晋面色不悦的吩咐,蠢货,不知道准备蜜饯,还要我吩咐。   “诶诶。”听说同意吃药,木生忙不迭的转身去端桌上腌的酸甜可口的桃脯。   桃子还是初秋摘的将熟未熟的好桃子,用水糖和柠檬一大火起煮一刻钟,小火再煮一刻钟,再加上削好的桃子,煮半刻钟,再加糖和水煮半刻钟,还要加糖煮两刻钟才能出锅晾干,喜欢的还可以加些桂花瓣,香气会更加浓郁。   殿下打小儿吃药就离不开,颜色金黄接近琥珀色,泛着糖渍残留下来的晶莹,酸甜适口,微微留着些汁水,使嚼起来不会太过干硬。   萧晋皱着眉头一口气把药灌了下去,青着脸一连吃了好几块桃脯才算完。“阿迟醒了吗?”萧晋嘴里含着果脯问他。   “没呐,太医说中了药还是自然醒来的好,怕是要睡到明儿个中午了。”   萧晋了然的微微点头,嘱咐明日他不方便出门,让木生带些小玩意去看看唐玉晚。   木生应着,又不顾他家殿下不悦的神色将果脯端走,晚上甜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的。 第20章 人将去   萧氏守了唐玉晚一夜,分秒眼都不敢合,生怕一个不留神,闺女就又不见了或是再也醒不过来了,连着两夜未睡,眼下熬的青黑。   不止是萧氏,唐家一众今夜即便睡了也未睡好,一群男人却也不好大刺刺去女儿家闺房里守着,只能在自己房里辗转反侧。   邺城气候较暖湿些,院子里的草木过了正月十五就开始隐隐约约泛绿。杏花被细雪掩埋的枝头下,绿意颤颤巍巍的伸出头来。   太阳接近日中时,唐玉晚才迷迷糊糊转醒,脑袋也不甚清醒,只觉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不知今夕何夕。   萧氏一夜未错眼的盯着唐玉晚,天泛鱼肚白的时候实在顶不住困意歪在床边睡了一会儿,察觉到身旁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下子便惊醒了。   “阿迟,醒了,可觉得身子不适?”萧氏关切的看着唐玉晚,眼底的血丝就那么呈现在唐玉晚眼中,令她不禁鼻头一酸。   唐玉晚只摇摇头,睡得时间有些久了,头确是如炸裂一般疼,但不能再让阿娘担心了。   “去告诉国公和少爷们,姑娘醒了。再把小厨房里温的鸡汤粥端过来。”萧氏急忙吩咐一旁的瑶月。   转头柔声对唐玉晚道“睡了许久,定是饿了,油腻的吃不得,阿娘让厨房昨儿夜里就把鸡汤粥熬上了,快起来用些。   鸡汤粥是华嬷嬷亲手做的,用了乌骨鸡洗净,鸡汤炖了两个时辰,炖出了骨髓,又用了北城进贡来的米,放了葱花、姜片、胡椒,煮了半个时辰,都说补中益气,又滑糯糯香馥馥的好吃。”   唐玉晚听了,才方觉有些饥饿,遂点了点头。萧氏见她想吃才放下心来。   院子外面传来瑶月请安的声音“给国公爷请安,给少爷们请安。”   原是去取粥的瑶月碰上了他们。   “粥给我就好了,你下去。”唐俨吩咐瑶月。   瑶月行了一礼,又麻利的退了下去。   四个人都是眼下青黑,隐约能见到下巴上青黑的胡茬。   三人给萧氏请过安后就搬了绣墩坐在阿迟床边,几人默契的未提前夜唐玉晚被拐的事儿。   唐俨亲自揭了砂锅的盖子盛了一小汤碗,小心的喂到唐玉晚的嘴边,其他人也盯着,唐玉晚看着他们如临大敌的谨慎小心,不禁有些发笑又有些心酸,这是我的家人,世家多无情和算计,他们却不一样,不知我前世是积了多大的福报才有幸托生到此。   唐玉晚一口一口的接了唐俨喂过来的粥,睡了一天一夜,她脾胃较虚弱,唐俨也不敢让她多吃,只喂了小半碗就在唐玉晚眼巴巴的眼神下让人收了东西。   唐玉嫣和谢家姐妹只听说唐玉晚受风病了,连着几日前来看望,唐玉嫣虽然嘴上别扭,但还是巴巴绕了半个城去合记给唐玉晚买金糕,合记的金糕远近闻名,做法独特,又加了玫瑰露,酸爽可口又带着丝丝甜意,特别开胃消食。   萧晋苍白着一张脸从府库里挑了一匣子新鲜的小玩意,木生奉了他主子的命送去给唐玉晚,木生不算男子,萧氏倒是敢把他放进闺女的闺房里。   木生趁机在唐玉晚面前给主子表表功,让唐玉晚记住他家殿下的好。   唐玉晚那个姑娘向来不怎么聪明,而且心软易感动,听了木生夸大其词的话,只觉得萧晋是个率诚热心的人,为了自己竟是连身子都不顾了,真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好人,怪不得阿娘每日都念着他,想着日后与他多加亲近些。   木生看着唐玉晚动容的表情只觉得自己真是殿下的贴心小棉袄,连口茶都顾不得喝就急急忙忙赶回去和萧晋表功了,然后果不其然的多得了一个月的月俸。   顺天府的大牢深处,阴暗潮湿,寒意森森,地上带着未干透的血迹,肥硕如斗的老鼠也不惧人,有的年岁大了,皮毛红黄相间,足足有人小腿大。   眼睛泛着红光,拖着恶心的长尾巴的盘踞在地上和房梁,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发出吱吱高亢的叫喊,似乎下一秒似乎就要扑上去狠狠咬下一块肉。   它们也许是吃的人血才得以这么硕大,木生暗暗想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死死揪住衣服,生怕老鼠扑上来。   萧晋恍若未见,披着宽大的斗篷,将脸都遮了半张去,静安殿里除了老鼠,蛇也不少,当年初进时也是惊惧,身为先帝之子,谈不上养尊处优,也没真正吃过什么苦,自然没见过这些东西,后来,它们的尸体都被他堆在梧桐树下。   最深处的牢房里,昨日刚刚被带进来的龙三和婆子颓废的缩在牢房的角落里,年年打雁,如今却被啄了眼,按大齐律例,贩卖人口当处绞刑。   顺天府尹是坚定的萧晋党,是先帝的心腹大臣,当年确是他看萧晋颓废,为留存势力,最先带人向宁帝投的诚,他的命都能豁给萧晋,何况是偷偷带他进顺天府大牢。   “太子殿下,您看,这两个人······”顺天府尹江河身材高大,仪表堂堂,恭敬的垂首问萧晋。   其他人对这个称呼也不加纠正,似是默认。   木生晓得他家殿下还是不大爱说话,就带着阴笑对江河道“江大人,这两个败类,不知害的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不如就单独关个屋子,这老鼠也都饿几天再关进去······您觉得呢?”   江河为官多年都觉得脊背发凉,这老鼠可是急了什么都敢吃,只觉得不愧是宫里出来的。   半个时辰后,牢房里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龙三和婆子身上鲜血淋漓,眼神惊恐,龙三仗着年轻力气大抓了婆子在前面挡着,却也免不了被饿极了的老鼠狠狠撕下一块肉,萧晋看得却十分过瘾,多少年没见过这么畅快淋漓的戏了,萧晋一笑,看得木生心里一抽。   殿下的苦受的多了,心里不似正常人,怜悯和害怕,同情,欢喜这些正常人的感情早已随着先帝后而去,平日里寂静沉默,其实偏喜欢这些血腥的,却难得喜欢一个姑娘,如今有人不知死活,动到唐姑娘头上。   临近黄昏,龙三身上的肉几乎被撕咬光了,那婆子胸膛上透过薄薄的肉膜,似乎能看见心脏的跳动,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满地的鲜血肉渣,熏得人作呕。   木生吩咐让大夫好好养着,养回了肉,下个月殿下还要看,嘱咐卸了手臂,断了舌头,绑好,防止他们自尽。   临近黄昏,萧晋才带着木生悄悄翻进长安王府。   连着歇了几日,唐玉晚才被萧氏放出去溜达。她只觉得她三哥近来有些不一样,似乎表情更加沉重些,去武场更加勤了,连带着二哥都闷闷的。   直到三月初,积雪渐消,留下满地潮湿的水渍,樱花将开未开,却已透出阵阵香气和粉嫩时,她才从她娘那里知道,她三哥要去北疆,二哥代替三哥留在邺城。   阿迟也通过唐俨知道些消息,北疆自打先帝驾崩后就不大安分,今年尤甚,时时派人进犯,扰的北疆百姓不得安宁,听说北疆骑兵尤其彪悍,能以一当十。   唐玉晚不禁有些揪心,虽明白家国大义,但希望阿娘把三哥拦下来的念头却占了上风。   却没想到她娘只是红了眼眶,告诉三哥好好保重就痛快的答应了,连她爹都吃了一惊。   萧氏只与唐玉城道“你身上留着萧家的血,也留着大齐男儿的血,守卫大齐本就是你的责任,为娘拦住不你,也不拦你。”   唐玉晚是明白萧氏有多疼他们兄妹的,平日里磕了碰了都要揪心,如今放三哥去北疆无异于心头割肉。   唐玉晚舍不得却不敢哭闹,哥哥有自己的想法,她也无权干涉,即便她私心里只想着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她连着几日都吃不下去饭,唐玉城也不敢去劝,怕惹的她哭,只每日特地买了吃的,偷偷送过去,想着妹妹还是小孩子,忘性大,兴许过几日就好了。   三月末唐玉城就要去军北大营报道,萧氏虽然答应的痛快,但也是担心,便准备带唐玉晚去灵光寺替唐玉城求个签和平安符,再点一盏长生灯,保佑唐玉城平安,也让唐玉晚心里有个寄托安定。   唐玉晚心里记挂着,当天天不亮就爬起来,让华嬷嬷直大呼小祖宗,让她回去再歪一会儿。唐玉晚平日里性子软,遇到非要不可的事儿,性子拗的几头牛都拉不回来,这点倒是和萧氏十分相像。   华嬷嬷只能替她净面梳发,今日去的是寺庙,不好打扮得太过艳丽,华嬷嬷替唐玉晚挑了一套月白色的春衫,又配了件披风,天气虽然回暖,但早晚却凉,姑娘家家的,可受不得凉。   綰了轻便的双平髻,簪了两朵绢花,走山路方便些。   萧氏今日起的也早,只是年纪到底不年轻了,精力不济,神色恹恹的。知道唐玉晚的脾性怕是今日会起的早,就多备了饭,叫她一起用膳。   今早厨房煮了竹笋腌鲜汤。   用了新出的笋芽和金华火腿还有肋条肉。   用大火将火腿和肋条同煮两刻钟,再翻面用小火闷着,直到竹筷穿得进去,趁热拆骨,去油膘和皮。   将两肉和竹笋滚成块加进原汤里旺火烧半刻钟就算成了。   汤汁白浓,肉质酥肥,鲜香可口,唇齿留香,让人回味无穷。 第21章 若有应   通往灵光寺的山路崎岖不平,即便是马车的坐垫多加了几层棉絮。   唐玉晚沿路撩起帘子还能看见诚心拜佛的善男信女,挎着香烛徒步而行,或是世家夫人的马车后跟了一队护卫和丫头。   灵光寺的香火鼎盛,山路却从未修过,是园慧大师拒绝的,拜佛求佑,本就是要的诚心,路途平坦,反倒不美。   一路颠簸下来,唐玉晚的脸色发白,萧氏倒是还好,年轻时没少骑马,这点颠簸还未看在眼里。   马车到了山脚下就停下了,从山脚到山顶的灵光寺修的是九百九十九级台阶,需要来人亲自攀登。   从山脚望上去,山上疏木森森,寺庙高高耸立在上方,宛若杳出霄汉上,香火缭绕直冲上空。   走到不足三分之一的路程,唐玉晚的腿脚就开始酸软,一步都迈不动了,初春乍暖还寒,她身上却起了一身薄汗。   萧氏问她歇歇吧,唐玉晚拧劲儿上来了,只摇头,还是一步一步撑着向上爬。   直到了半路上,唐玉晚终是坚持不住松了口,瑶光铺了垫子在台阶上,唐玉晚扯着裙子就坐了下去,大口喘着气,一连灌了好几杯茶水,反观萧氏还是气定神闲,拿了帕子给唐玉晚擦汗,看的唐玉晚羡慕。   到了山顶时,已经日头开始偏西,唐玉晚是第一次来灵光寺,因着年纪尚小,萧氏却也是第一次来,因她曾经从未信过神佛,如今却不得不把希望寄托给他们。   灵光寺占了山顶的全部地界,庙宇连绵,恢弘大气,似与天接壤,云雾飘飘。   寺前一对乌木对联,上联书着:大千世界,众生笑来闲放眼。下联书:不二法门,济颠醉去猛回头。两侧植了高大的松柏。   门前接引的小弥陀一身灰色蝉衣,年纪不大,眉目俊秀,却老成持重,萧氏看着与萧晋年纪差不多,立时心生好感,也觉得他面善,似在哪里见过。   “施主,小僧是前来接引的,请随小僧前去。”因着登上山顶已经时候不早了,须得留宿一宿,萧氏便先遣了护卫过来通报。   客房安置在殿后,男女客房隔着一片松柏,互不干扰,唐玉晚似乎透过松柏看见了一抹玄色的人影。   折腾了半天,僧人贴心的送来了灵光寺特色的斋菜,灵光寺的斋菜是鼎鼎有名的,不少人是为了斋菜慕名而来。   唐玉晚看着那一叠叠小巧可口的饭菜和点心,只觉得百闻不如一见,名不虚传,只闻味道便让人胃口大开。   小僧人端来的是桂花糯米藕,西汁素鸡腿,酸甜菜花,蜜汁双球,熏香素鸡,酥皮豆腐丸子。   唐玉晚嗜甜,尤其喜欢那道桂花糯米藕,洗净的糯米灌进洗净的藕节里,用筷子塞紧,再用小竹丝扎紧,用砂锅煮熟后切成打小一致的藕片扣入碗中,放入冰糖·桂花糖,上蒸笼蒸到冰糖溶化。   下锅后的桂花糯米藕泛着红色,上面冰糖溶化的津液显得藕片更加晶莹剔透,趁热吃最是香糯,又带着桂花和莲藕的清甜。   虽然莲藕是去年备下的,但是师傅的厨艺实在高绝,丝毫不会损失藕的味道,她恨不得把盘子也啃光。   萧氏不信佛,对寺庙的景色也丝毫不感兴趣,只带了唐玉晚去大雄宝殿求签,今日似乎香火更鼎盛些,萧氏等了好一会儿,得了上上签后吊着的那口气一下子就顺了。   萧氏替唐玉城求了平安符后,唐玉晚心里念着救她回来的萧晋,也替他求了个平安符,想着有机会便给他,萧氏只觉得闺女到底是大了,懂得疼人了。   最后萧氏一掷千金添了香油钱就打算回客房歇着,却被殿后的声音吸引了。   “园慧大师,小妇人近来诸事不顺,求大师为小妇解惑,是否命途······”妇人虔诚的声音从殿后传来的帷幕传来,令萧氏的脚步不禁一顿,阿迟近来多灾多难,也当为她求一求。   萧氏唤来殿前敲打木鱼的小和尚“小师傅,可知今日园慧大师是否在。”   “在的,女施主,园慧师傅今日难得替人解签,若有不得解之事,可前去。”小和尚客气的回应。   园慧大师年事已高,须眉皆白,慈眉善目,仿佛自带着隐世高人的仙气,此刻他送走了上一位前来解签的香客,正盘膝闭目休息。   萧氏站定在他身前,园慧似有感应般缓缓睁开双眼“女施主可有不解之事想要询问老衲。”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萧氏拂袖坐在园慧身前的蒲团上,拉了唐玉晚过来“大师,小女近来多灾多难,求大师为其解了坎坷。”   “大师。”唐玉晚附身给园慧行了一礼,乖巧的站在萧氏身后,她没想到今日还有她的事儿。   园慧一打眼儿就看见了,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水灵灵甜丝丝的小丫头,园慧大师想着,眼底透出笑意。   “施主又何须烦恼,世人皆有自己的路,便是指明了,也不见得能躲过劫难。”园慧大师似乎不欲泄露天机,只静静与萧氏解释。   “大师,若是无解,我这心中实在不安。”   “既是施主一定坚持,那老衲也不多做推迟了。”园慧细细打量这阿迟的面容。   许久才缓缓开口“姑娘自幼富贵荣华,命有三劫,前两劫为小,可得贵人相助安然而过,第三劫为大,度不得,是要伴着一生的。”   萧氏知晓那两劫便是年前宫内被关和十五被拐,却惊于第三劫,若度不得,该如何,忙问“大师,不知第三劫是何?可有解?”   园慧摇摇头“解不得,情劫是要随着一生的,不过祸福相依,小施主将来的荣宠富贵皆是随它而来。   情劫所以为劫,伤的是心,小施主这一劫却伤不得心,所以,与其说是劫,不如说是福缘来的恰当,施主莫要挂怀。”   萧氏的心这才定了下来,她的女儿,只求平安顺意便好,将来找个如意郎君,一生无波无折一生她便满足了。   萧氏带着唐玉晚谢过大师后,便从大殿返回客房。园慧看着唐玉晚的背影,暗暗呢喃“她将来可是要为天下苍生的。”将手侧半日前那冷寂少年写的牌子贡在香案前。   只见上面铁画银钩写着“愿阿迟百岁无忧。”   潜心默祷若有应,何必世间多烦忧。世人总是参不透啊,园慧捻着佛珠。   萧氏让瑶月带着唐玉晚在寺庙里转一转,她回客房里歇一歇。   小孩子精力旺,唐玉晚即便上午还累的爬不起来,下午依旧神采奕奕,牵着瑶月迫不及待的四处溜达。   灵光寺有一大片白玉兰林,三月花开得正好,香气熏透了十里,林里修了凉亭和一片池塘,还有竹桥,颇有一番意境,临近黄昏,林子里没有什么人。   唐玉晚舍不得折开得正好的玉兰,只看看就觉得欢喜了。瑶月一旁暗恼竟然未替姑娘带披风,着凉了怎生是好,又看姑娘看得兴致勃勃,不好带她回去,也不敢撇下姑娘自己回去,只得尽量替唐玉晚遮在风口前。   “姑娘,咱们去亭子里吧,您穿的单薄,且仔细些,莫受了风。”   唐玉晚看着瑶月殷切的眼神,虽未觉得冷,但又念她一片好心,不好拂了她的意,想着若是不听,瑶月怕是又要泪眼汪汪的,只点点头应了。   未料在亭子里面遇到了原以为在府里养病的萧晋,还是一身不变的玄色衣袍,眉目冷峻,唐玉晚只觉得他比初见时更好看了,也高了些,只是还是偏瘦,身旁没跟着木生,只一人孤单而立。   唐玉晚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带着瑶月前去问安“给长安王请安。”   萧晋老远就看见月色衣裙的唐玉晚,觉得小姑娘似乎又长高了,见她走近,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心里一片焦灼,只面上不显,还是清清冷冷的。   看着小姑娘给他行礼,更是慌了神,如何能让他受着,急忙上前将她扶起“你又何必与我多礼。”   阿迟被他这一碰,倒是弹簧一样骤然弹起躲开了,随即觉得自己太谨慎些了。   瑶月见萧晋是她家姑娘的恩人,也没有了戒心,只觉得可靠些,便禀了唐玉晚,回去给她拿披风。   当亭子里只剩下萧晋与唐玉晚两人,两人却相对无言,只对面坐着,倒是唐玉晚先开了腔。   “多谢王爷前日救我回府,又听说您病了,本想前去探望,却不得空。”唐玉晚揪着衣角忐忑道,人家因她而病,却未能及时前去探望,真是有些羞愧。   “我身子已无大碍,太医们惯会夸大其词,这番来灵光寺就是养身子的,你也莫要觉得愧疚。”他顿了顿又道   “阿迟,你也莫要与我这般客气,我字子安,你便······唤我子安哥哥就是了。”萧晋斟酌着说,眼睛不住的看着唐玉晚的面容。   只觉得如何也看不够,却又怕眼神太过直白,吓坏了她,他从来没求过能与她如何,只盼着多看她一眼就足够了。   “这使不得,您本就是阿迟舅舅辈分的长辈,如此不是失了体统。”唐玉晚有些慌乱的拒绝。   萧晋眼底的光彩立时淡了下去“我没有妹妹,只看你心生喜欢,想把你当作妹妹,况你叫我哥哥也无不妥,我母后从你娘那里算起,也是你的隔房表姨。”   唐玉晚听她娘说过,似与先皇后有些渊源,仔细论起来,她叫萧晋哥哥也无任何不妥。   对救命恩人,亲切些似也无不妥,当即痛快脆生的喊道“子安哥哥。”   萧晋眼底的光彩大盛,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唐玉晚只当作萧晋真是太期待个妹妹了。   似是想起什么,唐玉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平安符,上面还带着大雄宝殿里燃烧的檀香气。   “这是阿迟今日在殿里给子安哥哥求的平安符,听说灵验的很,还望哥哥不要嫌弃。”   “不嫌弃,哪里会嫌弃,喜欢还来不及呢。”萧晋嘴角上扬,整个人都明媚了许多,然后小心翼翼的接过平安符挂在腰间。   不枉他尽日里总念着她,如今得个平安符就是极大的满足了。   唐玉晚看得却痴了,子安哥哥笑起来可真好看,可惜平日里总是清清冷冷的,也不大说话。 第22章 是风动   那头瑶月回了客房,询了华嬷嬷的意思,取了姑娘新做的锦绣云纹红缎披风,棉花压的实诚,上面嵌了银鼠皮,低调又透着贵气。   这才脚步轻便的出了客房。   临走时却隐隐听到院子里两个粗使婆子压低了声音缩在墙角,捧着扫把,叽叽咕咕谈论着,那是今日礼佛夫人带来的婆子,负责洒扫搬抬的。   瑶月看二人神色飘忽,贼眉鼠眼,定是没说什么好的。   装作不经意间走过,原原本本的将那话听了个仔细。   “老李家的,你听了吗?,咱姑娘是让土匪给掳去了,不是什么拐子。”   “嗐,可不是吗。听门房老钱婆子说的,咱姑娘回来时候,衣裳都是破的,怕是……”   “说是金尊玉贵的大家小姐,失了身就分文不值了。”   “可不是,女人这腿一岔开那就是个……”那个婆子右手伸出比了个二摇了摇   “二手的破鞋。”   瑶月气的脸都在发紫,还是隐忍不发,想听她们还能说出什么腌臜的。   只听其中一干瘦婆子调笑着对那肥婆子道   “你去求求老爷,让他把姑娘配给你家儿子,多好的事儿啊,以后和国公爷就是亲家了。”   另一婆子啐了她一口“我呸,你好,让你儿子娶,我们家可不要个二手的娘们。”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似是激动的忘形,全然不顾及来往的人了。   瑶月气的浑身颤抖。   那两个婆子只听“呸”的一声,一娇俏的声音就开骂了   “两个腌臜的老货,吃府里的,拿府里的,府里对你们不薄,竟还敢编排到姑娘头上,满嘴的胡咧咧,   敢瞎说,就得想好了,夫人不揭了你们的皮才怪。滚去给夫人请罪吧!”瑶月抱着披风狠狠的骂着。   两个婆子一听腿都软了,脑袋也不听使唤了,转身就跪下,见是唐玉晚身旁最泼辣的大丫头瑶月,更是觉得五雷轰顶。忙磕头求饶道   “瑶月姑娘,奴才们不敢了,求您千万别告诉夫人啊,夫人知道了,我们老姐妹俩的命都要保不住了,求求您了。我们给您磕头喽!”   立时将头磕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也不觉得疼。   瑶月嘴辣心也狠,看她们这样也不觉得解气,叫了门口守着的侍卫将她俩直接拖到萧氏跟前。   到了萧氏跟前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当场跪着哭的梨花带雨,大喊冤枉。   那两个婆子缩在一旁,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萧氏本是累了一天,正恹恹的歪在贵妃榻上,刘嬷嬷给她按着头。   听瑶月讲了来龙去脉,登时怒不可遏,也不觉得疲累了,核实过后,只觉得把两人拆吃入腹都不解心头只恨。   又下了死命令,让把院子里的人嘴都封严实了,今天的事儿不得传到姑娘那儿去。   摸出身上防身的鞭子,让人堵了两人的嘴,直直照着两个人身上招呼去,也不顾佛门清净之地不宜杀生。   鞭子打人不见血,却疼到骨髓,两个婆子的哀嚎被堵在破布间,只有淋漓的冷汗和暴突的青筋传达着痛意。   等到两人进气多出气少,萧氏才不解气的收了鞭子,命人把两个婆子拖下去关着,回府再磋磨。   瑶月在一旁看得过瘾又解恨,也全然忘记要给姑娘去送披风的事儿。   灵光寺另一侧,眼看着日头已全然隐在山下,染的天边半红不紫,挨挨丛丛的玉兰上被铺满了金华,唐玉晚这时倒是觉得有些冷了,却也不见瑶月回来。   萧晋一直注视着她,见她拢了拢袖子,又看露水渐起,天色转凉,知她许是受不住寒意了。   遂解了身上的大氅,转身披在她身上,仔细系了个活扣,他只一心系着,唐玉晚却是被他的动作闹了个红脸。   两人挨得太近,有些温存的意味,湿濡温暖的呼吸都能交缠在一起。   便是父兄也极少与自己这么亲密,唐玉晚多少有些不适应,又想着许是自己过于古板了,子安哥哥不过是好意关心,反是自己的害羞来的没由头。有些不习惯,倒是也不躲闪。   萧晋系完才发觉,两人似乎过于亲密了些,不过,他是盼着着亲密持久些的,呼吸的交缠似是两人纠葛不分,融为一体,这样想着,倒是嘴角挂了几分笑意,装作给她整理的样子,迟迟不肯退后。   看着对面小姑娘的脸愈发红艳,像是春日里的海棠花一般娇艳,也不好再逗她,只缓缓说道“当心着凉,我送你回去。”   萧晋看着小姑娘穿着他的大氅,眼底布满笑意,小姑娘还不到他胸口,穿着他的明显大了不只一节。   大氅将人严严实实的护住了,有种她是他的错觉,让他倍感欣喜,但他的喜悦不敢与任何人分享,只能暗自埋在心底。   唐玉晚脸上的热度还没有退下来,红着脸,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皮子竟这般薄,看瑶月还未回来,便糯糯的应下来了。   一路上,萧晋都是挡在唐玉晚身前,像一堵屏风,严严实实的隔绝了晚间乍起的北风,又时不时回头看她是否跟上了。   萧晋的背影单薄,却让唐玉晚有莫名的安全感,自小,除父兄外,还无人替她挡在身前,又这般妥帖。   唐玉晚扯着过长的衣摆,两人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阿迟,你父母可替你相看了?”萧晋的脚步沉重,声音也似脚步般沉重,有些迟疑和不安。   “相看什么?”唐玉晚不解,一路交谈过来,唐玉晚与他谈话轻松了许多,倒是不再拘谨。   “恩,就是,郎君。”萧晋轻咳一声,有些羞涩的问。   “似是,没有吧。”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唐玉晚脸上好不容易退下的潮红又泛了起来   前一阵子还听阿敏和澄澄说到,今日竟是又提了起来,不过却疑惑子安哥哥为何关心这个了。   萧晋停顿了好一会儿,久到他发出声音,唐玉晚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只听他一字一句的说“我只问问你,你莫急着这事儿,且缓缓,等到我……” 第23章 外邦使   “什么?”唐玉晚只听他说等等。   “无事,就是想着,若是可以,帮你相看着,左右我是当你作······妹妹的。”萧晋顿了顿才道。   回了客房,唐玉晚却见院子里安安静静,本来打扫的丫鬟婆子都悄无声息的,只有门前的松柏被晚风吹得飒飒作响。   唐玉晚伸手要解下披风还给萧晋,被他抬手阻止了”天凉,你用着就是,改日再还也不急。“   唐玉晚想着自己用过的,不好直接还回去,还是浆洗过再还好些。也不再推辞。   萧晋不方便进女客的院子,只站在门前目送唐玉晚,直到背影消失。   木生在后面跟了一路,亲眼见了他家殿下依依不舍的神色,等到他家殿下转身,他才敢冒出头来。   “殿下,北疆的使者今日到了邺城。”木生附在萧晋耳畔细声说道。   萧晋被惊得瞳孔一缩,意识到此时非同小可。北疆与大齐不和,已是人尽皆知,北边势如满弦,战事一触即发,如今北疆使者却在如此时刻入京,必然有所意图。   “回去再说。”   木生一溜小跑紧跟在萧晋身后,殿下,您倒是慢点。   “宫里那位传出来的信儿,怕是错不了。那位应下了北疆提的条件。”木生眼见着他殿下的脸色逐渐青黑。   “祖宗打下来的基业,他还嫌败的还不够快吗?”一字一句,萧晋似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那位似要应了北疆的要求,停战息戈,划江而治,再选一贵女和亲北疆,同时······大齐改南齐,为北疆附属小国,年进贡丝绸八万匹,珠宝二百箱,良驹八万,美女二百,以结两国之好。”木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似有哽咽。   大齐建来百余年,国力一直凌驾于他国之上,加之外交手腕铁血,态度坚决,周边之国从不敢有丝毫俞矩,便是大齐的一只羊过了界,他也得客客气气的给送回来。   宁帝面南称帝,一改以往作风,说是提倡仁德,削去禁军十万,边士三十万,免去他国税贡,又大肆重文轻武,短短三年时间,边备赢弱,国人皆文雅且柔弱,国力大降,四周小国蠢蠢欲动。宁帝若是应了北疆的条件,那么其他邻国便会如见血的水蛭一般而来,直到大齐灭亡。   弑兄移鼎,尚算家事,曲于外邦,实乃国殇。   “把消息放出去给谢家,也让苏氏那里活动活动。”萧晋竭力压制住内心的痛楚,尽力平静的吩咐木生。   “殿下,北疆来使想见您一面,说您定会感兴趣他们所说的。”木生小心翼翼的禀告萧晋。   “滚!”萧晋顺手抓起书案上的兵法扔到地上。   歇斯底里,眼眶通红,这是木生在先帝后崩时,萧晋才出现过的表情。   国之倾颓,对他来说,不外乎于父母皆亡。   对他来说,重于他生命的只有两个,一是唐玉晚,一是大齐。   北疆那一干人打的什么注意,他一清二楚,无外乎是能替他夺回属于他的东西,然后成为北疆的傀儡,任其摆布,何况,那原本就不是自己的。   他就算死,也不会同意,与其让大齐成为任人宰割,与所欲求的羔羊,他宁愿让大齐再次陷入混乱,再等到那个能重掌乾坤的人出现,还一片盛世锦绣。纵然天下人又要重回战火流离,也不能舍掉尊严。   “是,奴才晓得了。”他家殿下是正统的皇室贵胄,是他昏了头,以为夺回帝位便是殿下所求,却忘了,他的殿下,不会舍弃尊严在鞑子手底下忍辱吞声。   唐玉晚再见到萧氏时,她歪在贵妃榻上,腿上盖了大红绣金葡萄花鸟纹的褥子,身后靠了一套的大红靠背,宋嬷嬷替她用玫瑰提炼出的精油按头,加上铜盆一熏,满室生香。   “阿娘,这是什么,真好闻。”唐玉晚在瑶月懊恼自责的神色里解了大氅,吩咐回去洗干净,闻到满室清甜的香气,好奇问萧氏。   “是玫瑰油,用来按头舒服着呢,等姑娘再大些,就用的上了。”宋嬷嬷边按着头边替萧氏回答,萧氏直起身子,美目半睁,笑吟吟的瞥着唐玉晚,想着那两个婆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那一出,就憋屈的紧,好好千娇百宠的闺女,竟被诋毁成那个样子。   唐玉晚奔过去,瞪大了眼睛好奇追问“为什么啊,阿娘,我现在用不行吗?真的好香呦。”   “你个小妮子,毛都没长全,就要臭美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萧氏看着阿迟明亮漆黑像葡萄珠一样的眼睛,忍不住笑了点点她的头,看着唐玉晚瘪下嘴去,笑意更甚了。   “瑶月有些事耽搁了,没能给你送成披风,又说你和阿晋在一块儿,我也放心,瞧着天渐黑了,料想他该把你送回来的,却没想到他这么贴心,竟把披风也给你了。”萧氏怕唐玉晚追问披风的事儿,便这样道。   “是呐,子安哥哥是个体贴的好人。”唐玉晚想到萧晋的好,遂笑吟吟的对萧氏说,小梨涡在脸上都打着旋。   “阿迟你怎地叫他哥哥,该是舅舅。”萧氏无奈。   “子安哥哥说的,他想有个妹妹,看我也欢喜,便让我这样叫着,有什么不可以吗?阿娘。”阿迟疑惑问萧氏。   “按理说,叫舅舅或是哥哥都说得过去,只是······罢了,你们开心就好。”萧氏摆摆手示意阿迟她不介意了。   “我把求的平安符给子安哥哥了,阿娘。”   “阿迟可真是个好孩子。”   ”子安哥哥身子不好,大氅给了我,他再病了怎么办?“   ”你子安哥哥都多大的人了,他晓得照顾自己的,倒是你,出门也不带个披风,不怕冻着了。“   阿迟靠在萧氏怀里,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两个人唇边都带着笑,画面温馨,路过的丫鬟嬷嬷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到。   阿迟认床,半夜还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子安哥哥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犹犹豫豫的,绝不是那些,想的脑袋都疼了,却还没有丝毫头绪,干脆放弃了,想着下次去还大氅时带些什么好吃的给他,就茯苓糕好了。   茯苓粉·面粉·糯米粉和葡萄干·白糖用牛乳活成面团,放蒸屉蒸两个半时辰,出锅凉透,白嫩软滑,甜糯糯的又带着弹性,好吃又不粘牙,又有宁心的功效。   这样想着,阿迟安然入睡,一夜无梦。   清晨还是那个小师傅来送的饭,小师傅脸上总带着笑,怪喜气的。 第24章 风云起   一大早萧氏就吩咐收拾东西下山,临行前,萧氏特地派人去问萧晋是否同行,却被小僧告知他天不亮就离去了。   下山比上山容易的多,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邺城在唐玉晚不在的两天里,发生了许多事,一是唐国公府上,也就是唐玉晚家,发卖了一大批嘴碎的奴婢小厮,搁在以往,世家媳妇打个丫头都够人议论两天,何况牵扯了这么多的人。   的但在第二件事的衬托下,这就算不得什么值得提上一提的事儿了。   不知谢家打哪儿听说宁帝打算答应北疆的要求,昨儿黄昏时候,谢家家主就带了谢家嫡系六十余口人,跪在宫门前,文人学子素来崇敬谢家,即便不知是什么事儿,但也纷纷响应,天还没黑透的时候,宫门前就稀稀拉拉跪了上百人。   宁帝类于卖国的举动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没半个时辰就传满了邺城还有周边的邯城和临江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就算是为了脸面和富贵也跟着响应了。   宫门的守卫看着跪在前头身形都不带摇晃的谢家主,也没一个敢上去赶人的,看着人数逐渐增多,也不见宫内那位有什么反应,大臣求见他也一律不见。   第二日一早,还有学子带着蒙蒙雾气赶来,宫门前都快跪不下了,才算见了皇帝的御辇,前头的宫人洒扫清道,后头的禁卫威风凛凛,确是有皇家风范,看的人不禁心头一颤,前头的谢家主面色苍白,却勾唇带了嘲讽。   本都是文人,身体娇弱,平日里也不受磋磨,春日乍暖还寒,夜间尤甚,一个晚上的世间,就是武夫都受不住,何况是他们,好的面色如纸,摇摇欲坠,身子差的早就晕过去好几次。   好在邺城的百姓,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朱门大夫,心里都是拎的清的,一拨又一拨的送去热水吃食,有的也跟着跪了。   宁帝确是一晚没睡好觉,眼底下带着乌青,眼球浑浊,御辇之外没人见得到就是了。他自小是被当作闲散王爷的标准教养的,会的都是吟风弄月的风雅事,对于治国理政,他父皇从来没给他透露过半点,像这样大规模的请命,他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朕为大齐天子,尔等为我大齐子民,如何敢逆朕意?”遇到这种事,应是安抚为上,万是不敢强硬的,生怕惹怒民意,却未料宁帝反其道而行。   “陛下,如小民等不跪,大齐怕是明日就要改作南齐了。”底下有一年轻学子呛声道。   本北疆使者还在,百姓长跪请愿是件有损国体的事,但是比起国体,还是大齐的未来更重要些。   “放肆!”一介小民竟敢和他堂堂天子呛声,简直不知所谓,宁帝的手狠狠拍上了御辇里的龙头描金扶手。   “陛下,这学生说的对啊,陛下,您要三思啊。”底下铿锵浑厚的声音响起,一位身形敦实中年男人探出头。   “陈御史,你竟然也在这儿!”陈御史是宁帝真正的心腹大臣,向来是以为宁帝铲除异己为己任的,宁帝见亲信背叛,更是怒不可遏,眼眶似都要瞪出来。   陈御史不敢正视御辇,他敢帮着宁帝篡位,但不敢帮着他卖国,这是遗臭万年的事儿,他不敢啊。   “尔等若不离去,休怪朕不客气!”宁帝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强调。   底下跪着的人还是不见减少,这就是明晃晃的打了宁帝的脸。   宁帝气急败坏的下令把人赶走。禁卫抽出刀打算吓退这些柔柔弱弱的文人,却没想到前头一个带着青纶巾的年轻学子伸手扯住禁卫的刀,直接抹了脖子   “为国,吾宁死以励同道之人!”   他的血话间绽出一丈开外,腥甜的味道弥漫在宫门前,身侧的人都沾了滚烫的液体,那温度似要烫到心里去。   场面一下子控制不住,变得混乱起来,文人的血性似是被前头的血一下子激发出来了,一干人上前与禁军撕扯开来。   宁帝看着动.乱的人群,心里不安,想吩咐开道回宫。御辇却被冲上前的人拦了下来,进退不得,他们倒是不敢真正对宁帝做什么,但宁帝确是大齐自开国以来最狼狈的皇帝。   “叔父。”少年清冷的声音在喧闹的人群中格外扎耳,宁帝却能清楚的分辨出这是他侄儿萧晋的声音,比起上次三年前见他,多了几分成年男子的沙哑。   他透过重重的明黄色鲛绡帘幕,看到萧晋跪坐在四人抬的步辇上,他步辇的帘子没有垂下,眉眼清晰冷峻,在如此混乱的地方也能安静淡泊,像极了年轻时的先帝,不过苍白消瘦些。   宁帝恍惚看到了三十年前的皇长兄,那样高高在上,那样的不可企及,自己就像跳梁小丑一样,滑稽可笑。   尤其在此刻,自己如此狼狈,而那人却恍若超尘世外,宁帝羞窘的不知手该如何安放。   直到谢家主带领一干人等跪地高呼“殿下千岁!”宁帝才回过神来,这是他的侄子,不是皇兄。   争斗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地上留着失控时的斑斑血迹,空气里弥漫着粘稠的腥气。   “平身。”萧晋淡淡的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全然接受了这个模棱两可的称呼,不顾宁帝铁青脸色。   殿下,可为长安王殿下,亦可为太子殿下。   当年先帝在时,虽不如宁帝这般看重文人,但没有薄待他们,正因文武相辅,国力才蒸蒸日上,游历各国时,皆得他国另眼相待,为大齐文人,曾是无限的骄傲。   现如今,已大不如前。   文人又习儒家之理,骨子里刻的是显圣的纲常伦理,见不到宁帝这样罔顾人伦的做法,即便他看重文人,他们也不屑。   “叔父,有些事还是三思的好。”萧晋坐姿不变,左手伏在膝上,右手抬起,示意放宁帝回宫。   “……”宁帝只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什么声音,便颓然的由着司辇的太监将自己抬回宫门。 第25章 心悦你   这次请命便以皇帝妥协回宫而告终,众人时刻竖着耳朵打探最新的动向,一旦宁帝有丁点儿想要应了北疆使者的苗头,众人便是豁上命也要再拦一遍。   唐俨没有带人去请命,消息传播中的推波助澜却都是他的运作。   待下午唐玉晚回到邺城时,只剩下满城百姓的窃窃私语,和宫门前未冲洗干净的血迹,一时间,邺城气氛紧张。   唐玉晚确实是念着萧晋的,第二日午饭后,包了大氅,又特地捎上现做的茯苓糕,就去了长安王府。   因着昨日的事儿,众大臣才重新注视到这个三年未见的先帝遗孤。   宁帝荒唐,平日里酒池肉林的小打小闹尚且能忍,卖国这事却是让人忍不得,对他是否能守好大齐江山不少人充满怀疑,把希望又重新寄托在萧晋身上了。   不过碍于宁帝还在位,不好亲自拜访,只派人暗通书信。   唐玉晚来时,恰好赶上李尚书家乔装打扮的管家被木生送出府。   木生送走了李家管家,一甩拂尘,正要转身回府,却瞥见印有淮城公府府徽的桐木马车,低调又贵气。   当即木生的脸上就堆满了笑意,连忙迎了上去,凡是姓唐的,笑对着就对了。   木生见是唐玉晚,面上的笑意更盛,唐家姑娘来的好啊。   木生带唐玉晚去见萧晋就退了下去。   萧晋没和姑娘家单独相处过,对其她姑娘家,倒是可以冷冰冰的不搭理,对喜欢的姑娘却冷也不是热也不是的难办。   “子安哥哥,前日多谢你的大氅。”唐玉晚是真心谢他,且把他当作自己人的,像唐玉京那样的哥哥。   毕竟一个人不顾自己身子,也不求回报,愿意去救你,到底是让人感动的,再加上细贴的照顾,很容易使人放下防备。   “都说了,不必与我客气。”萧晋捏着杯角,声音倒是与平常无异,只头发掩盖下的耳垂微微泛红。   阿迟的子安哥哥叫的可真好听,萧晋如是想着。   天色还早,两个人不能干坐一下午,萧晋在木生暗搓搓的提醒下邀唐玉晚去逛园子,毕竟那园子可是萧晋上次看唐玉晚喜欢,又特地修缮过的,较之前更加精致。   萧晋伸手拿过唐玉晚被搭在椅背上的披风,熟稔自然的给她披上,系好活扣,就像演练过千百遍。   唐玉晚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毕竟上次在灵光寺也是子安哥哥给自己系的,家里的哥哥们也替她系过披风。   萧晋手上的动作缓慢轻柔,发后的耳垂红的都要滴血,微垂下的头恰好掩盖住颤抖的睫毛,紧张到呼吸都不敢动作太大。   林园的假山是昨日刚修过的,还未完工,人工雕琢的痕迹明显。几块巨石错落的依靠在一起。   假山前的小路九曲回肠,刚好又一截转弯,小路一旁就是人工开凿的湖泊,初春清清冷冷的湖水似一块上好的绿水晶,晶莹剔透。   萧晋在前面引着唐玉晚。   小路本就狭窄,积雪融化又添了几分湿滑,唐玉晚只顾着看满园的景色,却忽略了脚下。   “啊!”   唐玉晚踩上残冰,脚下一滑,刚巧撞上了假山,不由得一声惊呼。   撞到假山,这倒是不要紧,但假山尚未完工,本就松散,经这不算大力的一撞,上面一块石头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掉落。   萧晋听着身后的喊声,猛的回头,只见假山上的石头掉落,喊她离开也来不及了,想都未想,便下意识的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人紧紧抱住,任由那石头狠狠砸到自己肩头。   唐玉晚只觉得身上一紧,有具温热的身体将自己抱住,身上那人颤抖着闷哼一声,她一抬手,就摸到了湿滑的血液。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戏真的是卡到不行,蠢作者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男孩子,不知道暗恋该怎么办,大概就是想对你好,想看你,却又不敢宣之于口吧! 第26章 愿为你   那块带着积雪的奇石顺着不太旷阔的湿滑小路直直砸进湖水里,溅起冰凉的水花,那石头沉下激起的涟漪,像是荡进了两个人的心底,搅得不得安宁。   “幸好你无事。”萧晋依旧不敢放手,俯身护着唐玉晚,口里喃喃,似是自言自语,生怕她听清,从中通晓了什么。   唐玉晚的注意力全在手上摸着的粘稠血液上,还有血液沿着被砸到的背部衣料沁出,温热的液体让她脑袋里一片空旷,花白又迷蒙,又像虫蚁在脑海里震颤着翅膀,嗡嗡作响。   “别怕,我在。”萧晋顾不得背上的疼痛,依旧搂她在怀里,声音低沉还带着颤抖,不是疼的,是后怕,后怕万一他来不及,这个姑娘会怎么样,他不敢想象。   唐玉晚被他这一叫,才唤回了神,于是扯着嗓子大声喊人来。   她睫毛颤动的厉害,像是花朵上翩飞的蝴蝶,身子也抖得不像样,眼眶里滚烫的泪珠大滴大滴的涌出来,颤颤的开口。   “子···子安哥哥,你···出···出血了。”   他是为自己才受的伤,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自己怕是要后悔一辈子。那么大的一块儿石头,砸在身上该有多疼,他却替自己受了,唐玉晚心疼的不得了。   “无妨,怕你受伤。”石头砸的人五脏六腑都在震荡,鲜血像要从食管里涌出来,口里带上了丝丝的血腥气,如此,他也不敢轻易松手。   唐玉晚颤颤巍巍的抬头看他,护着她的那个人面色苍白,唇上都失了血色,却未在她面前表露丝毫的痛楚,他也正垂首看她,面上还带了笑意,唐玉晚眼眶里的泪水又不受控制的在打转。   府医黄大夫是宫里退下来医术高明的老太医,打小儿是看着萧晋长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自己没有子嗣,是拿他当亲孙子看的。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伤的这么重。   左背后和肩头一大片淤紫,肿胀的高高隆起,隔着衣服,也被擦破了血管,丝丝的血液还在冒出。   黄大夫伸手轻轻摸了摸萧晋的肩头和背后,骨头似是断了,即便是好了,对以后的活动要有些影响。   黄大夫皱眉摇了摇头,不太赞同他为了个小丫头片子不顾自己身子,太子万金之躯也不为过,怎么能有丝毫的损伤。   “殿下以后万不可这样了,毕竟您身子贵重。”黄大夫语重心长的教育萧晋,给他绑上竹板固定骨头。   萧晋恍若未闻,只咬着牙忍着痛楚,唐玉晚是比他命还重要的,况且,自己的身份不见得比她金贵,毕竟自己是······萧晋垂眸,这是一个谁都说不得的秘密,连木生都不知道。   “阿迟怎么样?”萧晋趴在榻上,问黄大夫。   黄大夫来之前,被萧晋吩咐了先去看唐玉晚有无伤处。   黄大夫闷闷的答他“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倒是殿下要注意了。”   唐玉晚等在卧房外,额头上急的沁出了汗,腿软的站都站不住,瑶月给她用手帕仔细擦着汗,只恨自己当时被木生拖住,没跟了去,不然此刻受伤的就不是屋里那主子了,又细细劝慰她   “姑娘,莫要担心,殿下会没事的。”   唐玉晚压根没听到耳朵里去,满脑子都是愧疚和感激,若不是为了陪自己逛园子,若不是自己笨拙,若不是替自己挡那一下子,若不是······想着想着就又控制不住,眼里发酸。   她软弱,她没主心骨,遇到事情就慌了,只会哭,什么也做不了,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有时候想若是像大哥那样精明决断就好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木生本想去唐府通报,却被萧晋拦了下来,只让他把阿迟送回去,告诉唐玉晚他无事,让她莫要担心,他已经睡下了。他不敢亲自与阿迟说,怕她见到他这副样子担心愧疚。   看得一旁的黄大夫吹胡子瞪眼,却不敢越矩劝阻。   木生早就习惯了他殿下对唐家姑娘这般用心,虽然对这件事有所迁怒唐玉晚,却还是照办了,只是对着她面色不如平日和气。   “唐姑娘,我家主子让我送你回府。”木生面色铁青,没带着表情,硬邦邦的道。   唐玉晚正愧疚着,丝毫没有察觉木生的坏语气,倒是一旁的瑶月看了心里不大是滋味,却不好说话。   唐玉晚一路怀着心事回了国公府,回去后什么都顾不得就去了萧氏的正房。   “阿娘。”唐玉晚甩了房里的珍珠帘子,跑着进了卧房,瑶月在一旁护着,生怕她摔了。   萧氏倚在卧房靠窗的大炕上,身后是弹墨云锦富贵菊纹靠枕,手上捧了香盒,拿着香箸拨弄着里面的熏香。   刚刚沐浴过,头上綰了简单的倾髻,只簪了只白玉木兰簪子,粉面桃腮,朱唇不点而丹,眉眼柔和含情。身上着了素白云锦的抹胸襦裙,只倚在那里,曲线玲珑有质,就让人移不开眼。   看着唐玉晚从外面跑着进来,倒是被唬了一跳,自家姑娘的小脸跑的酡红,脸上竟是留着两道泪痕,忙放下香盒,拿了小几上的帕子给她擦泪,问她何事。   唐玉晚也不敢拖沓,忐忑的说完了前因后果。   萧氏听完后直皱眉,拉着唐玉晚看了看,问她可无碍,伤着没有。   唐玉晚不晓得她娘为何是先问她,而不问受伤的萧晋,却乖乖答了自己无事。   萧氏登时就长舒了一口气,后怕的搂住唐玉晚,心里对萧晋是既感激又心疼,忙问她萧晋如何。   唐玉晚不知道,凡是父母,没有疼过别人家孩子超过自己家孩子的,即便是平日里再亲近。   “木生说是无事,就是皮肉伤,但那么大的石头砸下来,怎么可能是皮肉伤,阿娘,子安哥哥不会有事吧。”唐玉晚担忧的问,今日她早早被送了回来,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   萧氏心里惦记,却也只能安慰她,想着明日一大早就过去看看。   看着天色将近黄昏,想着唐玉晚还没怕是饿了一个下午,让人端了糕点上来,唐玉晚看着平日里喜欢的马蹄糕,也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两口就让人撤下去。   晚饭也因为记挂着那边没吃几口,萧氏也吃不下,看得唐家一众人担心,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今晚的月色格外好,照的大地白茫茫的明亮,透过菱纱窗打进屋内,分割成一道道银华。   总有人彻夜不成眠,如唐家众人,如朝中大臣,亦如萧晋。   萧晋身后有伤,不敢躺下。   此刻,他正在灯火下摩挲着手里的坠子,粉玉温润,是他白日里抱着阿迟时,衣袖从她头上勾下来的,似乎还带着她身上的气息,仔细看过后,用汗巾子包了压在枕下,唇角勾起的笑容格外温暖。   萧晋根本不觉得疼,只要碰得到唐玉晚,只要给他机会让他对她好,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萧晋现在满眼记得的都是今日替唐玉晚挡的那一下子,小姑娘细细软软的身子和发香,还有葡萄一样的眼睛。   木生端药进来时就见的是他家殿下面色煞白,但眉眼却如少女怀春时的温柔,尤其在灯火下,格外腻人。   身子不禁抖了抖,木生还是觉得他殿下以前漠然的样子看得最顺眼。说起来,殿下明明最讨厌药,最近却总是离不开药,想着一会儿哄他喝药费上的功夫,就觉得头疼。   今日下午对着唐家姑娘的态度也实在恶劣了些,木生也因此检讨自己了一个晚上。   殿下在意的人,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甩脸子。况且,殿下挨这一下是心甘情愿的,说不定还因为能让唐姑娘念着他而求之不得。   这样想着,木生忐忑的去唤萧晋吃药,又示意他今天的蜜饯格外甜,小厨房还做了橘子糖水。   最好用微酸青皮的橘子,去了表皮和筋膜与冰糖和清水一起闷煮半刻钟,出锅后晾凉,做法虽然简单,但煮好的汤水晶莹剔透,酸甜适口。   却出乎意料的是,萧晋这次喝的痛快,木生一端过去,他抵抗都没抵抗就带着笑灌了下去,木生准备的蜜饯也没用上,木生也只能归结于药喝多了,习惯了。   木生不晓得的是,他家殿下因为心里甜,吃个药都是甜丝丝的。   等着萧晋喝完药,木生麻利的收拾了碗,准备端出去,却被叫住了。   “没有下次。”木生背对着萧晋,只听到冷冷的一声警告,明显是发自他殿下的。   “是。”木生握着托盘的手紧了紧,应道。殿下怕是真的生气了,唐姑娘是殿下心尖尖上的,殿下他自己都碰不得,自己今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唐玉晚那边,萧氏想着她定是睡不好,特地吩咐点了安神香,唐玉晚在翻来覆去中到底是入了梦乡,临睡前还想着对子安哥哥再好些,平日里想着对他好,却总是他做的多些。   几次的救命之恩,在唐玉晚的心里,萧晋已经是除了她家人外最重要的人了,不过是她还未察觉就是了。 第27章 二狗子   宁帝近来被百姓请命一事闹得无暇分.身,也顾不得萧晋那边的动向,一连几天都未睡好觉,眼中的暴躁显而易见。   已是初春,御花园的湖畔细柳冒出嫩生生的绿芽,俏丽清新,宁帝却觉得它碍眼,连柳树都敢嘲笑他了。   淑妃为了和宁帝偶遇,成日成日的挨在御花园,今日好不容易见到宁帝。   腰肢勒的不盈一握,似乎一使劲儿就折断了,胸脯绷的硕大浑圆,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似要从抹胸里头蹦出来。妆容精致,媚眼如丝。好不容易得着机会,可劲儿的痴缠撒娇。   宁帝见她这般,就被激起一股火,不顾还是白日,就抱着她就回了寝宫,一连几日的暴躁似乎都发泄在她身上。   婉妃如夏日清甜的泉水,恰好能抚平他的躁气。   当晚临睡前,婉妃端了一碗红枣桂圆莲子羹,柔声细语的给本就因请命施压动摇的宁帝添了一把柴。一把跪者皆忠臣的火。   宁帝耳根子软,没什么雄才大略也没有一颗做千古一帝的心,加上小心眼儿和小心思多,想的就多,一来二去就觉得婉妃说的有道理。   请命的百姓大臣是为了大齐江山,是为了他,即便将来开打,也有无数的大齐男儿为他抛头颅洒热血,战火压根就蔓延不到邺城。   其实大齐还未到非要成为北疆藩国的地步,两国暂且国力相当,北疆大王不过是抱着试一试,反正你又不可能打我的心派来了使臣。   不过是宁帝他安稳惯了,又对朝政军事拎不清,觉得北疆频频威慑,必定是有战胜大齐的底气,想着干脆同意,免了自己的麻烦,也替大齐找个过硬的靠山。   这样的理由似乎旁人看来逻辑不通,但在没什么政治头脑,小心眼儿却一大堆的宁帝身上却格外顺理成章。   宁帝最后一点怀疑被婉妃压死在心底,拿了玉玺扣在早就拟好的圣旨上。   一块大石落了地,宁帝心里踏实多了,当晚搂着婉妃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一早,宁帝下令为北疆使臣送行举办宴会,才得知萧晋又卧病在床。   禁不住心中喜悦,只觉得前日大庭广众之下得到的羞辱一下子就出了气,想着照那些太医的说法,萧晋活不过明年秋天,只觉得一阵   激动。   即便你民心所向 ,也抵不过身体残败。   清晨唐俨带了儿子们去宫中赴宴,一般来说,宴会都是晚上举行,但在众大臣的提议下,改到了清晨,可见众大臣盼望北疆使臣离开的愿望有多强烈。   萧氏则是带着唐玉晚去了长安王府。   木生看见唐玉晚就想起他家殿下的胳膊,将来再也提不了重物,就眼眶一阵发酸,却还是热热络络的迎了两人入府。   萧氏这是自年后第一次见到萧晋,他俯在床上,面上还是煞白,手里捧了一本《史明记》。   正好看到前朝后周文帝的后宫纪,只记有   他原配穆仁温懿显陈皇后,事实上,文帝也只她一人。真正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对帝王家来说是难得的。   萧晋下意识看了一眼萧氏身后的唐玉晚,复又低下头无声的笑了,说好了,不敢肖想的,却还是忍不住啊。   唐玉晚因着心中有愧,只坐在一旁偷偷瞄他,手里搅着帕子,不敢与他说话。   看他嘴唇发干,唐玉晚殷勤的去捧了清水,还贴心的试好温度,萧晋只觉得那水特别甜。一口饮尽,又将杯子递给唐玉晚,轻声说了句   “还想要。”   唐玉晚愣了愣,想着他当是渴坏了,又转身去倒水,一连三四杯下去,萧晋看着唐玉晚忙的微喘,才意犹未尽的表示不渴了。   唐玉晚的贴心在一个上午表现的淋漓尽致,端茶递水,捧书翻页,一件件都认真的紧。   萧氏在一旁看着唐玉晚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觉得好笑,也隐约觉出萧晋看闺女的眼神有些直白,却不敢肯定。   待了一个上午,萧氏带着快要成萧晋小丫鬟的唐玉晚告辞回府。   唐玉晚临走还一步三回头的和萧晋说明日再来看你。   萧晋的眼里,温柔都快化作水滴下来。   临近月中,唐玉城即将启程,府里也愈发忙碌,萧氏疼孩子,仔仔细细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金疮药,生肌散装了满满一包袱,春秋冬夏的衣物也备的整整齐齐。   可惜唐玉城十五日走时,就带了些碎银子和馕饼。牵了一匹马,还有随身的鞭子。   唐玉城是趁着月色偷偷离开的,谁也不知道,他是怕离别的。也怕母亲和妹妹的眼泪。   他走后,唐玉晚好几天都蔫蔫的,打不起精神,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连萧晋那里都不去了,想哭还揪着衣角忍住,眼眶红红,傻气的让人心疼。   唐玉晚闷闷不乐了没几天,却收到了一份礼物,一只成年男子手掌大的小奶狗,白色的绒毛打着卷贴在身上,眼睛才刚刚睁开,软趴趴的站不住身子。   湿漉漉的眼睛像葡萄一样,看的人心都要化了。   是木生送过来的,吐蕃进贡的名贵品种,还未送到宫里就被萧晋偷偷扣下了。   唐玉晚想着前些日子去时曾与他说过谢家的小猫,自己也想要一只小家伙,没想到被他记在了心上,转头就送了小狗,说不感动是假的。   萧氏见唐玉晚终于不是闷闷不乐的,虽然不大喜欢她养,也没说什么。   因着小奶狗还太小,娇贵的很,唐玉晚对它用了十二分的心思,生怕它受了凉或是吃多了吃少了,注意力倒是从唐玉城离开这件事上转开了。   近几日唐玉晚在绞尽脑汁,想给小宝贝起个名字。征询了家里的意见,也得不出什么好建议。   转天去看萧晋时,就无意间说出了。萧晋只捧着书淡淡的告诉她“听说贱名好养活。”   让唐玉晚灵光一闪。   “要不就叫二狗子吧!”   萧晋的眼神中于是带了微不可见的赞许,甚好。   他不会承认,他就是嫉妒那只狗,阿迟对它上心,一天十句里面七句是它。   唐家听了唐玉晚起的名字,只觉得,只要她高兴就好,二狗子也挺好听的。   瑶月和瑶光倒是眼泪汪汪的心疼狗子,看着那个挪来挪去,站都站不稳的白色小可爱,这什么破名儿。 第28章 回忆处   长安王府的密室里,灯火幽微,一跳一跳的烛火衬的气氛格外凝重。   萧晋的半边脸隐在照不到的暗处,嘴唇抿起,面上肌肉紧绷,神色晦暗的看着对面的人。   只见对面人与他年纪相仿,一身灰色僧衣,修长白皙的手里掐了一串佛珠,眼神清澈淡然恰似琉璃,眉目俊秀,一看就是生于温室,便是萧氏在灵光寺见过的眼熟和尚了尘。   反观萧晋,虽也是淡泊的神色,但眉宇间的冷寂和煞气压都压不住。   令人惊讶的是,二人长相却有七分的相似,不过被不同的气质冲淡了。   “这些年……辛苦你了。”了尘掐了一转佛珠,垂眸,浅色的唇瓣轻启,与萧晋说道,声音清朗,眉宇间似有淡淡愁绪,看的人恨不得替他抚平,即便是顶着光头,还是翩翩如玉公子般的光风霁月。   “应当的。”萧晋不打算与他多做纠缠,只与他平视,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终究……是我欠你的。”了尘轻叹了口气,声音飘散在空气里,若有若无,清浅的叫人听不清。   萧晋阖了阖眸子,想起冷宫中的种种,眼底的暗色一闪而过。   “是你欠我的,也是你恩赠与我的。”萧晋又想起闯入冷宫的那个小姑娘,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帮了谁。   了尘掐着珠子的手一顿,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难得你不恨我。”那双潋滟的凤眼在灯光下格外诱人。   随后,了尘从袖口里摸出一面青铜的令牌,样式大气古朴,下面系了茶色的穗子,四面雕的忍冬纹,上书“厥配”两个大字。   天立厥配,受命既固。   “这是他留给我的,是他手底下最精锐的人。”了尘摩挲着令牌上的花纹,有些怀恋。   “他到底是偏袒我的,才留了这个。如今,我把它给你。”   “他偏心,我早已明了。不过,有了这个,今后你为帝也无不可,为何给我。”萧晋垂眸,神色不明的问他,语气里带着幽幽的森然。   “你既已全盘接了着烂摊子,那这些势力也当归你,不得有半点藏私。否则,对你是不公平的。”了尘将令牌递了过去给他。   萧晋转头,不打算接过去“不愧是正统儒家的弟子,倒是道义明了。”萧晋不知是嘲笑还是赞赏。   “你就权当是我痴傻吧,把所有筹码都抛了出去,连命都赌上了。”了尘将令牌轻轻落在一旁的木桌上,捡起上面的黑色披风披在身上。   “告辞了,你要保重。”了尘扣上斗篷的帽子,临出门口,转身与纹丝不动的萧晋说,面上带着笑,面颊左侧的酒窝浅浅一现。   转过头时,笑容已经消失,神情冰凉沉重,琉璃一样的眼底都是伤痛,似要溢出。   最后一次见你了,大哥。我苟延残喘至今,不过是为了见你为他们报仇,你成事之日,便是我自尽之时,我绝不拖累与你,成为你未来的阻碍。   了尘轻阖眸子,右侧的泪珠划过面颊,散在风尘里,是我对不住你,这一切,本不该你来承受。   你在冷宫里的一切,我都晓得,宁帝的太子欺辱你,让你为其牛马相驮,逼迫你食猪狗之食。   将你吊起毒打或是拔了你的指甲,割了你的血肉,让猪狗在你面前舔食。   又或是宁帝见你颜色好,想强迫你行那龌龊之事,你咬舌自尽才没能让他得逞。   宁帝的公主让你匍匐脚下,任她践踏欺辱。   后来,快到第三年,他们玩儿够了才渐渐罢休,将近两年的时间,你是如何熬过来的。   我都晓得,可我却救不得你,你原是傲气的,这些,本该是我来受的,是我对不住你。   萧晋坐在密室里,盯了那个令牌一夜,上面的花纹都能原原本本刻入他的骨髓里。   这一枚不打眼的令牌,抵得过他手里的势力两倍。   先帝从来没有信过他,也没有在乎过他,他应当早已习惯,未料,今日见了着令牌,却还是心痛,无论怎样,先帝还是要留一手啊,他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果然,他这样被遗弃的人,还是不配得到所有人的信任与疼惜的,因为,连生身父亲都舍弃他了,只当他是个不痛不痒的傀儡,他又能奢求什么。   萧晋就突然想起这两日天来他这里的阿迟了,每日不厌其烦的对他好,那么耐心。给他翻书,给他剥橘子,总是对他笑,梨涡那么甜。   那么美好的姑娘,他却卑微的如同蝼蚁,明明那么肮脏的一个人,却贪婪的偷取她的心软和善良,他自己都觉得龌龊不堪,却奢求她的心软再多一点。   萧晋揪着那枚令牌,力气大到几乎划伤手掌,令牌的纹路都印在他的掌上,透着血液压迫的紫色。   他颤抖着缩下身子,两只手臂哆嗦着环住膝盖,将头深深埋在膝间。在看不到的地方,眼眶通红,涕泪横流,身子时不时发出战栗。   今夜来的了尘和这枚令牌,彻底勾起了他用了大力气尘封的不堪记忆。   先帝的轻视,冷宫里猪狗不如的日子。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将他逼疯。   想到阿迟,许是能得到温暖,但又想到他不配靠她太近,她终将属于别人,萧晋的神智更加癫狂一分,捂住头发出渗人的尖厉哭泣,像厉鬼夜啼。   他该怎么办?他什么都没有。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毁掉是不是更好,大家一起痛苦便是!凭什么老天待我如此不公!   只要……阿迟一个人好就好了,不是吗?   萧晋的这样想着,逐渐不再歇斯底里,眼眶却依旧泛着狰狞的腥红,鬓发散乱,眉眼间的戾气更甚,勾唇看着手上忍冬印刻上的纹路,喃喃自语,邪气十足。   他脆弱,他疯狂,他自卑,都不是他的本意,是被逼的,他原本不想的。   他幼时只想着,将来长大了,与母亲搬离那个压抑的地方,好好过平静的日子,再娶一个漂亮温柔的妻子,一家人,好好的。   既然天地不仁,视万物为邹狗,那也莫怪他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很明显了哦!小仙女们可以猜测一下男主的身份哦,就是鱼在前面埋的雷!第一名猜对有奖啦!   放心,这是小甜文,将来男主会被治愈的,不会虐!放心啦!   (Σ>―(〃°ω°〃)?→!) 第29章 前尘事   自打三月末,唐玉晚又恢复了早睡早起,日日女学的生活,萧晋那里,他能下地后就没去过,不过平日里唐玉晚吃着了什么好吃的点心也不忘想着他。   女学一日六节课,早为琴艺,诗书,棋艺,书画,下午为女红,烹茶,都是大齐贵女必修的功课。不过更为重要的治家交际,就是各家夫人藏私的了,要在府里细细的教过女儿。   唐玉晚不是太过聪颖,每次摸底小测,都站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说不上好,也挑不出错,萧氏也没指望家里出个才女,所以不多逼迫。   唐玉晚总觉得她哥哥们出生的时候连带着把她那份脑子带走了,就看成绩来说,简直不像亲兄妹。   女学隔了一堵墙就是平国书院,墙上开了个拱门,两处的小花园是共用的,常常能看见里面看对眼的少爷小姐们树下相会,一见人来了,脸都红的像桃花。   这种行为在大齐是被默许的,虽圣人教导男女有异,男女私会有伤风化,但现在门当户对的看对眼儿了,总比盲婚哑嫁婚后生成一对怨偶来强的多,只要不逾矩,都是随他们去的。   像是上届平国书院的大才子柳廷文和他夫人周相宜,就是这样成的,当处就是有名的郎才女貌,现如今也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是以,女学的姑娘们对在精于学业的同时寻觅如意郎君是相当感兴趣的。   谢清敏与谢清澄都是有名的美人儿,一个俏丽,一个温婉,不少学子都暗暗给她们写过情诗,可惜她俩一个也看不上。   用谢清敏的话来说,她将来是要嫁给举世无双的大英雄的,才看不上这些白斩鸡一样的文弱书生。   谢清澄虽然看着温温柔柔的,心气儿也是随了谢家,与愿意委身于一个诗词歌赋连她都不如的男人。   确是,谢家诗书传家,就是不爱学习的谢清敏在小测中也能占上前三,何况谢清澄,更是甩出旁人一大截去,就算书院里专攻诗赋的学子也比不得她。   唐玉晚其实也没少有人给她送过情诗,不过都被她二哥扣下了,一封都没看到过。   她二哥除了扣人家的情诗,还明目张胆的给人家指出平仄和字词考究上的错误,搞得人家好一顿下不来台,比起唐玉城的暴打一顿,更显得丢人,后来就没几个人敢写了,写的还不够丢人的。   自打他们听说唐二公子出门游学,唐三公子染疾卧床,春心又开始悄悄萌动,生了继续写情诗的念头。   但是,当他们拿着誊在手帕上或是薛涛笺上的小酸诗打算拿给唐家姑娘看时,却发现被人捷足先登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六年前和唐家世子斗得不分上下的柳廷文的亲弟弟柳廷襄。看着那头和唐姑娘谈笑风生的翩翩少年郎,当即一众人就撕了手里的情诗。   呵,人家哥哥可是柳廷文,弟弟能差了了吗?况且,人家长得还那么好看,就不用去自取其辱了吧。   “唐姑娘,听说玉楼兄出门游学了。”那柳廷襄长得是真好看,特别是那双上挑的丹凤眼尤其抓人眼球,让人过目难忘。   “是啊。”唐玉晚不太会撒谎,只能尽量简短的回答,以防被人看出破绽。   “去了哪?说不定改日游学我还能碰上他。”柳廷襄继续发问,似是不问出结果来就不罢休。   “我也不知道啊,哥哥没说。”唐玉晚继续打着马虎眼,去北疆的是我三哥,我怎么知道我二哥要去哪里游学。   “那是我打扰了。”柳廷襄微微一欠身,打算与她告辞,嘴角勾起一抹真诚的笑容,眼角上挑的弧度更加惑人,看得阿迟有些不自在。   唐玉晚会意,与他福了一礼就匆匆告辞了。   只剩柳廷襄目送她的背影,本就狭长的眼睛眯起,像算计人的狐狸。   会再见的,你不告诉我,我也早晚会知道。   唐玉楼你个怂货,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了,你不就是怕输才躲起来的吗,顶多老子让让你啊,躲起来不见我算什么。   躲在被窝里看杂书的唐玉楼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谁想我?是不是三儿,也有可能是······柳廷襄那个孙子。   唐玉晚心虚的回了座位上,想着刚才是不是露出了什么破绽,可千万不能拖累家里。   前座的陆贾妃转过头来调笑阿迟,眼里却分明带的是嫉妒,明明已经有那么好的兄长了,却连柳公子都中意她“唐玉晚,听说你刚刚和柳公子在花园里······私会,且与我说说,他怎么样啊。”好好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儿家,却生生让嫉妒模糊了眉眼。   唐玉晚再傻也看得出陆贾妃的神色不大友好,只照实告诉她“柳公子与我二哥哥是同窗,不过是与我打探消息罢了。”   陆贾妃见她说的一本正经,瘪了瘪嘴,扭过头去,小声嘀咕了一句“谁信啊。”不久后便与同桌嘀嘀咕咕的说了起来,又时不时的瞥一瞥后面的唐玉晚。   唐玉晚却听得真切,扣住书,忍住想和她理论一番的念头,还是莫要惹事的好,把火憋了回去,但心里还是委屈,本来就没有的事儿,偏要编排。   今日谢清敏和谢清澄告假,也没人能替她顶回来,唐玉晚的闷气一直到下学回家。   今日听了柳廷襄才觉许久未见她三哥了,她三哥确是是最疼她的,小时候不开心了,她三哥也拉得下面子哄她开心。   他三哥虽然骄傲,但不如二哥霸道,总是被欺负的死死的。   晚上饭桌上,唐玉晚无意间提起柳廷襄的名字,唐玉楼嘴里的饭登时卡在嗓子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问你什么了?”唐玉楼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饭和着汤咽下去,忙追问。   唐玉晚盯着她哥看了许久,觉得她哥哥虽然长得是漂亮了点,但是有阳刚之气,一看就是男子,今日那柳廷襄实在是太过阴柔,让她险些误认成哪家小姐。   “就问你去哪游学了。”阿迟戳着碗里的米饭,疑惑的看她二哥的反应,竟然那么大。   唐玉楼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唐玉晚一定守口如瓶,万万不能透露丁点他的消息给柳廷襄,不然柳廷襄就要跟看见臭鸡蛋的苍蝇一般叮上来了,唐玉晚慎重的应了下来。   唐玉晚以前也听过柳廷襄的名字,都是她二哥念叨的,什么死对头,什么都要与他比较,走哪跟哪的跟屁虫,总归没什么好词就是了。   唐玉晚尝了一口厨子新做的红豆千层糕。   泡了一夜的红豆去皮磨成豆沙,再隔离取沙,用水将糖煮开,倒入糯米粉,一层一层的铺好凝固,放进蒸屉里蒸熟。   口感清甜,带着红豆沙的酥滑,唐玉晚忍不住又摸了一块,想着子安哥哥爱吃甜的,应当给他送些。   那头萧晋在王府的密室里待了一个晚上,木生一早醒来时,发现他家殿下不再房里,吓出了一身冷汗,直到萧晋眼眶通红的一副刚杀过人的表情从床后的暗道里走出才松了一口气。   “我的殿下啊,您可吓死奴才了。”木生拧了热气腾腾的面巾子递过去,又递了香胰子,一边抱怨。   萧晋接过去,还是一副冰冷的态度,看得木生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正想问,萧晋一个眼神扫了过去,木生的心跳几乎被冷的停止,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殿下今早一醒来就像个死人一样,以前最多是冷肃些,现在和那些临死前的亡命之徒一样,眼底疯狂又扭曲。   萧晋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外露,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与平时无异。木生小心翼翼问他“殿下,可是昨夜做噩梦了?”木生想到的也就这个可能,才会让人一早情绪大变。   萧晋垂下眸子,轻微点了点头,沙哑着说“梦到三年前了。”   木生不再追问,怕又勾起他的心伤,赶紧与他说今日早饭做了香菇冬笋排骨汤,开胃养身。鲜香可口,足足炖了一个时辰。   萧晋一边用竹盐净口,一边听木生在一旁念叨,神色不变。   木生他如此替他着想,不过是他顶的身份使然,早就明了,自己又何必介意。   “听宫里传出消息,淑妃有孕了,不过半月,还太浅,谁都瞒着。”木生饭后进到书房与萧晋禀报。   “嗯,知道了。”萧晋疲惫的闭上眼睛,不再多言。   宫里的势力都在木生手里,加上那道令牌,若是有一日,昨夜那人真要为帝,他根本无力抵抗,毕竟木生是只认太子这个人的,谁是萧晋,他便忠于谁。   他其实明白。那人根本不会与他争夺,他只是疲惫于他的父亲,昨天之前,即便父亲负了母亲,他还是真心崇敬他的。   不过,已经下定决心将他拼尽生命守护的大齐当作玩物,又何必介怀,你毁了我的信仰,我便让你死都不能瞑目。   我不是母亲,在一次次失望绝望过后还能对你抱有一丝希望,在昨日,我对你重建的希望就已经完全崩塌。   记得三年前你第一次正眼看我,与我说“大齐的江山将会交给你。”时,我的确满怀欣喜,不是因为万里江山,而是因为你终于看到我。   你告诉我隐忍,我听了,直到现在才发现,我不过是你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棋子,你在用我,给你最心爱的儿子铺平一条庄康大道。 第30章 醋坛子   女学五日一休,临下学,唐玉晚站在清味楼前,打算去买果脯,最近唐玉晚喜欢上了这儿的小点心和果脯,未料却见到了她二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躲好的人。   那个人狡猾又卑鄙,套人话的技术是一流的,唐玉楼担心自家单纯又乖巧的傻妹妹让人三哄两哄把实底都抖搂出来了,那他躲都不知道该躲哪儿了。   那双丹凤眼眯起的弧度像狐狸一样,让阿迟过目不忘,就是柳家二公子,柳廷襄。还是依旧的雌雄莫辨,漂亮精致的让人晃眼,比姑娘家还要娇媚。天气微醺,摇晃在胸前的折扇和飘逸的白衣平白添了几分潇洒。   “真巧啊,唐姑娘。”柳廷襄收起折扇,似笑非笑的朝唐玉晚揖身,让她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是巧的很。”唐玉晚拘谨的福身回礼。   身后的瑶月,瑶光也跟着屈膝行礼。“柳公子安。”   “唐姑娘身边的丫头真是一个塞一个水灵。”柳廷襄眯起眼睛,摇着折扇调笑,那副不羁疏狂的模样,看得路旁经过的姑娘媳妇红了脸。   瑶月的性子本就泼辣,当即杏眼怒瞪“柳公子,奴婢们是要伺候姑娘一辈子的,请您自重。”瑶光也是满脸的不赞同,这柳公子什么人啊,上来就调戏人家婢女。   唐玉晚向来不善言辞,一直都是由瑶月替她说话。   “本公子不过说笑,切莫当真。”柳廷襄看主仆都一副不经逗的模样,还是有些分寸,不敢再放肆。   “不知柳某人是否有幸能请唐姑娘用一顿晚膳。”   萧氏从陆家夫人嘴里听说柳家二公子对唐玉晚不大一般,想着柳家家风清白,又人才辈出,自然乐见女儿与他走近些,成就一番郎才女貌的佳话也未尝不可。但唐玉晚记得她二哥的话,要离这柳公子远些,他不是个好相与的,满肚子坏水,自然是要拒绝他。   “多谢柳公子抬爱,今日怕是不可,改日相约定当应允。”唐玉晚笑着拒绝,便福过一礼后就一副不欲与其多交谈的样子,况且,午膳尚可应约,晚膳的话,实是过于轻佻了。   柳廷襄不好纠缠,只能笑着目送她走上马车,一副好说话的和气模样“既然唐姑娘今日不便,那就改日再约。”   “公子,天下的姑娘一大把,倾慕您的又不在少数,何必就贴人的······冷屁股。”柳廷襄身后跟的小厮劝道。   “天下的姑娘是不少,但知道唐玉楼下落的,恐怕就她一个了。”柳廷襄看着淮城公府的马车逐渐驶远,嘴里喃喃。   不知道唐二和他妹妹说了什么,每次见他都一副避如蛇蝎的炸毛样子,那提防的小模样简直和她哥唐二一样,还挺可爱的。   对面福旺茶楼二楼,支了菱花窗子的萧晋把底下郎情妾意的景象看了个一清二楚,手里的青瓷茶杯几乎要被捏成粉末。   有人敢打阿迟的主意,阿迟还与他笑着说话,似乎中意的模样,明明前些日子问,还没有的。   木生通晓他主子的心思,认识邺城半个贵圈的他赶忙报明身份“殿下,那位就是柳家的二爷,上届文状元柳廷文,当今阁臣的亲弟,是有名的文采斐然,但似乎······和唐家二爷不太和睦,但人品才学在邺城里都是拔尖儿的,是个良人。”所以殿下,您到底抢不抢。   萧晋听后只淡淡哼了一声,将手里的茶水一口饮尽,“在邺城拔尖儿,不见得在大齐拔尖儿。”   他每日都在下学的时候守在学院对面的茶楼上,只是为了多见她一眼,没想到今天却见了这么糟心的一幕,那个姑娘对着心上人羞答答的,还冲他笑,当即也不想看了,甩袖回了府。   明明当时是想好的,只默默守着,他是配不上她的,若是有一人的出现能让她欢心,能守护好她,他也不拦,只守她一辈子就好,没想到真当她有了心悦的人,自己还是难受的紧,到底是放不下,以后若是她真的嫁了人,他该作何。   木生晓得他家殿下是醋了,正焦急怎么还不打算出手抱得美人归,却见他家殿下黑着脸出了茶楼,赶忙跟了上去。我的祖宗呦,您这心里不痛快,就赶紧下手去追啊,晚了人家姑娘就是别人家的了,别看姑娘小,相貌性子摆那儿,可是招人,明明舍不下却偏装大度,真是别扭。   萧晋一回到王府,就收到了门房递来的牛皮纸包裹,满满登登的,里面装的是清味楼的桃脯,上面有着薄薄的糖霜,看着就诱人。   门房说是唐家小姐派人送来的。   萧晋登时心里一阵五味陈杂,又甜又酸涩,阿迟心里还是记挂着他的,不知道这份记挂能持续到什么时候,是到她彻底属于别人的时候吗,萧晋拈了一片放进嘴里,只觉得苦涩,全然没有以前吃的甘甜,但还是一个不剩的全吃尽了。   木生看萧晋那副呆滞的样子,偷偷提醒他该给唐家姑娘准备些回礼,当主子的犯傻不知道争取,当奴才的可不能犯浑。   萧晋才回过神来,亲自去库房挑了些外邦进贡让他扣下的稀罕小东西,都是特意留下想哄唐玉晚欢心的。   当番邦上贡那些萧晋挑剩下的东西被宁帝看到后,也好一阵怀疑,近来大齐国力是否真的下降的厉害,这些番邦小国都敢拿这些破烂糊弄人了,却只能装作不介意的样子和番邦一副和睦的样子。   知道的大臣都当作不晓得,不知道的大臣和宁帝一起犯迷糊。   木生虽然没读过几天书,却晓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句话,只觉得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叹了口气,他一个阉人,也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只能干着急,除了告诉殿下对人家小姑娘好之外,也帮不上他家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木生:(悄悄说)“殿下,最近吐蕃进贡的东西您可少扣点,宫里那边要起疑了。”   萧晋:(傲娇)“我不管,哄媳妇不能小气了,不然媳妇该不高兴了。”   木生:您是主子,您说的都对······ 第31章 细思量   从那天唐玉晚送过桃脯后,两人再也未见过面,即便是唐玉晚亲自前去,也以不在的理由拒之门外,渐渐的,唐玉晚也觉出来萧晋许是故意躲着自己,也不再自讨没趣,不过心里还是郁郁,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呢。   实则,萧晋虽躲着她,但还是每日下学的时候等在女学对面的福旺茶楼偷偷看着,有几次看见楼下柳廷襄拦了唐玉晚与她说笑,心里酸楚也不敢露头,看得木生心里直叹气,这是何苦。   姑娘家年纪小,忘性大,说不等没两年就忘了萧晋这个人,可殿下却是忘不掉的。   一转两个月过去,萧晋除了每日等在茶楼就是回府读书,比要参加科举的举子都用功。   边关的局势也逐渐紧张起来,虽未波及到邺城,百姓还是惶惶不安,街上较之前冷清了不少。   宫里淑妃的胎坐的也稳当些了,才逐渐敢放出风声让人知道。   承乾殿里,宁帝威仪甚重的端坐在上首,手抚摸着纯金座椅上的龙头,看不出欢喜,神色莫辨,只凝视着下首跪了一地的太医,好一会儿才开口。   “淑妃当真是有了?”宁帝皱着眉头问。   看得一众人等不知如何作答,陛下您是希望淑妃娘娘有了还是没有,陛下四十有五才仅得一子,想必是希望有的吧。   太医令跪着向前挪了一步,恭敬回道“启禀陛下,淑妃娘娘确是有了,两月有半,胎像极稳。”   “有了!太医,你说的是真的?”宁帝死死扣住扶手。   “微臣绝无虚言。”太医令叩首发誓。底下的其余太医也附和,淑妃绝对是有喜了。   “哈······哈哈哈,朕有儿子了。”宁帝放声大笑起来,神色癫狂,涕泪横流,不知是喜是悲,朕一个早就无法生育的人,居然让一个女人怀孕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底下的太医看着宁帝如颠似狂的神情,猜测陛下许是激动过度了,一众人便相携告辞,宁帝也顾不得他们,只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表情依旧不知是悲是喜。   那头淑妃却陷在自己编织的臆想中醒不过来,右手轻轻抚着肚子,满眼温柔,她今年已经三十八,却未想到能老蚌怀珠,又有身孕。   陛下只有宝华这一个女儿和那个不成器的太子萧承恩,太子虽为陛下先后所生,但浪荡不堪,早就引的众人不满,若她这一胎生得龙子,将来为后,再为太后也未尝不可。   似已经看到自己成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正想着,却听殿外宫人此起彼伏的请安声“陛下万福金安。”   接着就是李福来尖细的通报声和一阵的步履急促“陛下驾到。”   淑妃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小心扶着肚子,在宫人的搀扶下下了榻,准备前去殿外接驾,她这一胎可怀的金贵,那可是未来的天子,半点闪失都不能有。   出了正殿门,就见宁帝风风火火的向这走来,淑妃眼见,笑意更重,可见陛下是多重视我这一胎,平日里净据在苏氏那个贱人的宫里,一呆就是一天,半点施舍都不曾与我,如今看那贱人还如何与我相比。   “殿下万福。”淑妃娇柔的捂着肚子福身,未等蹲下,宁帝便忙不迭的上前扶她起来,言语中满满都是关切“爱妃如今身子重,何须如此多礼,养好身子,给朕生个太子就好。”   那“太子”二字咬的尤其重,周围都听得明白,淑妃自然也听得懂宁帝的暗示,当即歪进宁帝怀中,娇声道   “陛下说什么呢,太子已经立了,妾如何敢抢,况且太子定是皇后所出,妾哪有那个福分。”   宁帝抚了抚淑妃的肩,细声宽慰“爱妃无需挂怀,若你真生下龙子,朕定立你为后,咱们的儿子,也就是太子了。”这句依旧说得大声,四处的宫人都听得真切。   淑妃假意的推辞后,便满心欢喜的应了下来,想着这胎就算是个女儿,也得变成儿子。   宫里关于淑妃有孕一事传的沸沸扬扬,宝华公主确是最后一个知晓的,从御花园里嘁嘁喳喳的小常在贵人那里得知的。当即连园子也顾不得逛,顾不得仪态的回了淑妃宫里。   回去是就看见她母妃和父皇亲亲我我的互诉衷肠,识趣的躲了开,同时小心翼翼的打量淑妃的肚子,我真的要有个弟弟了,萧承恩那个小人,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消息传得快,不过几日的时间,除了宫里连宫外也有了消息,何况东宫。   萧承恩就觉得近几日宫里的气氛不大对劲,那些宫女太监见他也不十分恭敬了,有时候眼底还带了嘲讽和同情,对宝华那丫头却客气了许多,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却竟是因着淑妃有孕,他太子的位置要保不住了。   萧承恩的母亲是正儿八经的宁帝元后,也是大齐有名的赵家贵女,赵家在朝中根基颇深。赵皇后还为王妃时生萧承恩时死于血崩,赵家不放心小外孙,便又把灌了绝孕药的庶女送进王府照看萧承恩,宁帝登基后,就是赵贵妃。   赵贵妃也知她这辈子的靠山就是萧承恩了,尽管他再混蛋,也得好好护着他,对他确是掏心掏肺,却不知哪一步出了差,养出个纨绔来,索性宁帝就他一个儿子。   赵贵妃得知淑妃怀孕的消息后,就忙不迭的派人去东宫传了话,未料却得知萧承恩还在新晋的良娣身上没下来,素来雍容大度的她,一怒之下,砸了不少瓷器,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等到萧承恩一副纵欲过度被掏空的样子匆忙去见了赵贵妃,惹得赵贵妃又一阵大怒“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和你那不成器的爹一样,后一句赵贵妃倒是没敢说出来。   萧承恩还是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坐在下首的一把圈椅上,男人吗,就是风流点才好,又冲着端茶的小宫女一阵调戏。   “姨母,您也别老说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儿,快想想我这怎么办,我这太子的位置,现在坐的是烧屁股的紧,我父皇还是看重您的,快替侄儿求求情。”   萧承恩向来不唤赵贵妃母妃,他本是皇后所出,唤赵贵妃过于失了身份,直呼贵妃又显得生疏,才折中唤她姨母。   赵贵妃不似淑妃美艳,也不似婉妃柔婉,但自有一番韵味,貌美且雍容,是宫里难得能主持大局的主子,她替皇后代管凤印,六宫上下没一个敢说不好的。   赵贵妃挥退殿里的人,皱眉对他道“你还晓得,你太子的位置要到头了?我只当你要死在女人身上了。那边的细作来报,说是陛下许诺了淑妃后位和太子之位。”   萧承恩原本只是假意卖乖的脸,当即就真的皱成了苦瓜,惶恐不已“那·····姨母,你可得帮帮侄儿啊。”   赵贵妃看他这副不成器的样子,也对他实在不报太大的希望,只冲他摆摆手,“你把心尽管放在肚子里,本宫替你解决便是。”   “是是是,侄儿都听姨母的。”萧承恩连忙殷勤的点头,他姨母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后宫上下那些不听话的小蹄子都让她治理的服服帖帖,说是在后宫里呼风唤雨也不为过,她下了保证,自己的心就能落肚子里了。   临走时候,赵贵妃吩咐他最近还是老实些,莫要做些荒唐事惹宁帝不满,也远些女色,好延年益寿。   萧承恩因有求于人,嘴里应着痛快,转身便能忘得一干二净。   赵贵妃也知道他的脾性,不过多苛求,只他应了不做,她也能欣慰些。   夜半,赵贵妃揽镜自照,还是一如往昔的美貌端庄,却生生蹉跎了。   身后梳头的老嬷嬷是从赵家带来的心腹人。   “娘娘,再熬些年岁,您是太子养母,等太子登基,您就是太后了。”嬷嬷一边替她梳头,一边宽慰。   “太子不成器,将来,还有我操心的。”赵贵妃秀眉微蹙,叹息道。“眼下紧迫的是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这还不简单,陛下就这一个儿子的时候,就是再混账,也不见废储。”嬷嬷与她分析,虽是狠了些,但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况且后宅里这等阴私的事儿也不少见。   赵贵妃心里踌躇不定,她虽先后掌管王府与皇宫,但手上却未沾过鲜血。但在嬷嬷的一再劝说下,还是动摇了,毕竟什么都没有自己利益来的实在。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要细细谋划才好,千万不能惹火烧身。   宁帝当夜还是回了承乾殿,让他和一个背叛他还妄图让他养野种的女人睡一个晚上,他真是怕一个控制不住掐死她。   一想起这茬儿,他就想起了他的好皇兄,临了临了留了个后手,这是让他断子绝孙啊,平日里宅心仁厚,没想到也这么阴毒。   他不能生育的消息定是不能传出去,否则颜面尽失,他今日就是故意大声许诺了淑妃好处,这么张扬,宫里有的是女人争先恐后替自己除掉她。 第32章 梨园宴   “殿下,牢里的那两个今早去了。”木生从顺天府尹那里得了消息,俯在萧晋耳畔细声道。   萧晋的面色未改,只淡然翻了手里的书页应了一声。他没想到那两个拐子那么命硬,自正月到现今,已经硬生生挺了三个多月。   凡是与阿迟有关的,他都细心在意着,凡是让她不欢喜的,他记得更清楚,例如牢里的那两个人,再例如宫里的淑妃和宝华。   五月份,大多的花都开放,水嫩嫣然,风一动,满城飞花翩然,衬得整个邺城都鲜活起来,年纪轻的姑娘们爱俏,即是早晚冷些,也顾不得,换了新鲜的薄衣裙,嫩粉,青绿,鸭蛋色的,在细风中摇曳生姿。   邺城北山的飞雪园,漫山遍野的梨花开得灿烈,白茫茫的,隔着几里地都能闻到花香,至于为何叫飞雪园,是因梨花纷落翩若雪而得来的。   萧氏念着唐玉晚总是据在家里,便给几家交好的人家下了帖子,邀请去北山赏花,谢家,长安王府在列,还有最近和闺女走的近的柳家。   谢家人口众多,但交好的就那么几个,不熟的也不好腆着脸凑过来,是以谢家就大夫人和二夫人带了姑娘公子来。长安王府就萧晋一个主子。柳家了两兄弟父母早年双亡,来的人也就大公子夫人和柳廷襄,人也不多。   萧晋是时时刻刻不放过能见到唐玉晚的机会,接着萧氏的由头,收拾的整整齐齐早早就来了。   却没想到有人来得比他更早,例如他最不想见到的柳廷襄。   作为主家的唐玉晚是要提早到安排事宜的,只见柳廷襄拦了唐玉晚在一棵梨树下,与她说话。纷纷扬扬的花瓣更显得两个人的相处融洽,乍一看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一对。   萧氏眼尖,看见站在飞雪园前的萧晋,忙上前招呼他。   “阿晋来了。”萧氏笑吟吟的打量着他,似乎又长高了些,还是瘦了,也不知道那些奴才这么照顾的。   “郡主。”萧晋心情不好,连个笑脸都没有,看得木生干着急,那是你岳母啊,殿下。木生早就把唐玉晚视为他殿下的囊中之物了。   “前些日子,真是多谢你护着阿迟。”萧氏想着前些日子的事,虽早已登门拜访谢过,但还是由衷感谢道。   “应该的。”萧晋见那边的柳廷襄折了一枝开得正好的梨花递给唐玉晚,脸色控住不住的愈发青黑。   萧氏顺着萧晋的目光看过去,见是阿迟和柳家那孩子,面上闪过一丝笑意,温声与萧晋道“阿晋,你瞧着柳家二公子如何,看着与阿迟倒是登对。”   “您觉得好就好。”萧晋说得牵强,眼里满是落寞,阿迟她娘都觉得登对吗。   萧氏将萧晋的脸色看在眼底,是肯定了阿晋这孩子对自家闺女有意思的,接声道“我也不求阿迟将来的夫君如何显贵,只要一心一意的对阿迟,要是能像阿晋你对阿迟这般好我就更满意了。”   “看那柳公子,似是不像能一心一意的模样。······郡主只当我没说过。”木生知道他家殿下是又吃醋了,人家柳公子哪里不好了,怎么就带了一副不专一的模样。   “就是你对阿迟无意,不然真是想把阿迟许给你。”萧氏看火烧的差不多了,又添上了一把柴。   眼见着萧晋眼底泛起光彩来,萧氏不禁笑出声来,真是个傻孩子。“阿晋你自便,我还有事儿,先失陪了。”说完掩着面带着丫头婆子离去。   萧晋还沉浸在萧氏那句想把唐玉晚许配给他,还有刚刚柳廷襄递给唐玉晚的梨花上,有人会像自己对阿迟那般好对她吗,如果找不到,自己是不是也有机会了。   “殿下,与其将来唐姑娘不知道遇到个什么样儿的郎君,您不如娶了唐姑娘,您说,万一郡主看走了眼,挑个中山狼,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木生眼看他家殿下有几分动摇,顺势而道。   萧晋木然的点点头,万一阿迟有了喜欢的人呢?这样会不会惹得她不快。   唐玉晚最近很苦恼,因为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见那个她二哥说的跟屁虫,总是有意无意的套话问她二哥去哪儿了,唐玉晚就十分觉得他像个深闺怨妇,逢人就问她郎君去哪儿了,亏得没托生成个女儿家。   没想到今天的小聚也来了。   “唐姑娘,好巧啊,又见面了。”梨树下站的白衣少年,肩上落了几瓣雪色的梨花瓣,宛若仙人。   阿迟看着他那双狐狸眼,暗暗思付,就算是个仙,也是个堕仙,还是个烦人精成的堕仙。   “是挺巧的,三天偶遇六次了,柳公子。”唐玉晚直视着柳廷襄的眼睛,难得硬气的和人说话,这几天的巧合,是个人都会被弄出脾气来吧。   “别生气啊。”柳廷襄连忙哄她,她生气了,我上哪去找唐二的消息。顺手慌乱的从头顶的树上折下一枝梨花递过去。   “你别生气了,你就告诉我,你二哥在哪,我就不缠着你了。”   “我不要,你也别缠着我了,我不知道。”这个柳家公子真是个有毅力的人,二哥说得对,盯上了就不放了。唐玉晚转身就想走。   柳廷襄讨好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忙伸手要扯住唐玉晚,却听到一阵凉飕飕的声音,吓得他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她都说不知道了,你还缠着。”   萧晋伸手,动作稍轻的把唐玉晚拉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小姑娘真矮,才过他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唐玉晚一抬头,就看见一堵墙,声音和气息却熟悉。   “子安哥哥,你愿意见我了!”唐玉晚惊喜的出声。   萧晋顿了顿,斟酌着答她“没有不想见你,只是前一阵子身子不大爽利,怕你挂心。”   “没事吧?”唐玉晚担心的问他,比起子安哥哥不见她,还是他身子更重要些。   “无事,都是些老毛病了。”萧晋淡淡的说,发下遮掩的耳梢却红彤彤的。   唐玉晚却不信,一定是前阵子的事儿折腾的。   那边柳廷襄看对方似乎聊的火热,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意思,尴尬的缩回手摸了摸鼻子,对方来着不善,从衣着打扮上来看,自己似乎惹不起,于是灰溜溜的走了。   一路上心不在焉的,等到撞了人才反应过来,那人一身红黑色相间衣衫,面容艳丽。   “唐二,你回来了!”柳廷襄似乎没有发现,他语气里的惊喜掩都掩不住   。   “我是唐玉城,柳廷襄你认错人了!”唐玉楼的面上有一丝微不可见的僵硬,怎么碰上他了,这个黏人精。   柳廷襄一脸失落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相信了,让唐玉楼的神色放松了许多。   猝不及防的,柳廷襄扣上了唐玉楼的虎口,唐玉楼下意识一扭,反手拍了柳廷襄的手心,白嫩的手心顿时一片通红,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两个人都愣了愣。   柳廷襄咬着嘴唇扔了手里折的梨花“唐玉楼,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我说了,我不是唐玉楼。”唐玉楼垂眸子,不敢直视他。   “胡说,我小时候总喜欢这么扣你虎口,后来你就这么反手拍我。”   唐玉楼没有再说话。   那边萧晋与唐玉晚坐在树下,木生和瑶月悄悄退了下去。   萧晋掏出身上系的汗巾子替唐玉晚铺在地上。   “阿迟,吃糖吗?”萧晋从袖子里的小口袋掏出了一小把粽子糖,里面还夹杂了完整的梨花瓣,晶莹剔透,微微泛黄。   “好啊。”唐玉晚顿了顿,她娘总是管着她,让她少吃甜的,不过子安哥哥这个糖看起来真是特别好吃。   唐玉晚从萧晋手里捏了一块塞进嘴里,真的甜,不知道加了什么,还不腻。   萧晋看她吃得开心,也捏了一块放进嘴里,似乎比昨日做好试吃的时候甜,听说阿迟喜欢吃糖,他特地学做的。   萧氏隔着老远,就看见两个小儿女坐在树下,想着,这才是真的登对,看得出来,阿晋是真心喜欢自家闺女的,虽然阿迟还小,但可以先定下来慢慢来吗。   就是阿晋,将来许是要登上那个位置的,真是怕闺女将来受委屈,不过看阿晋对阿迟连命都能豁出去,许是不用担心的。   把阿迟许给萧晋,是上次萧晋救过阿迟后她冒出来的念头,虽然两个人差了辈分,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前朝开始,就有亲舅娶侄女为妻的,况且阿晋与阿迟隔了好几层关系。   宴上男女分席,萧晋不能明目张胆的坐在唐玉晚身旁,却一直借机会偷瞄她,唐玉晚有时候看到了,他就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唐玉晚就觉得子安哥哥还挺可爱的。   唐玉楼和柳廷襄这顿都吃的不踏实,没吃多少,还要强颜欢笑的附和着其他人的谈话。其实宴席也就那么一回事儿,都是在家吃好了才来,两个人吃得少也没引起注意。   大约之后,两个人还是要私下里聊一聊的吧。 第33章 对你好   自打飞雪园一会,萧晋对唐玉晚的态度明显更热切些了,唐玉晚不觉,萧氏却看得清楚,当天唐玉晚想吃的或是想要的,不出半天就能到她手里头,萧晋却从来不说是他送的,唐玉晚也只当是萧氏见她想要,派人去买的。   唐玉晚就想着,阿娘也不怕把自己惯坏了。   天气渐渐燥热起来,蝉鸣声不绝于耳,满邺城上下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捕蝉,除了因着它们叫的恼人,也因为酥蝉是一道下酒的好菜。   清理干净的蝉,裹上鸡蛋和面粉放进油锅里一滚,金黄酥脆,出来时沾上辣椒沫和盐沫放进嘴里,酥香可口,不过女人家不大吃这些东西,觉得吓人。   宫里林木阴阴,凉爽宜人,却抚不平各宫娘娘心里的火气,满宫上下都透着压抑的气氛,原本闲时在御花园里溜达的小贵人常在也都缩起来了,原因无他,淑妃的肚子日益显怀了。   无论是淑妃生个太子当上皇后还是不小心冲撞了整日在宫里溜溜达达的淑妃,或是遇到了近来趾高气昂的宝华公主,都是让人心悸的事儿,是以都缩着,没个出声的。   连平日里掌管六宫的赵贵妃都供着淑妃,生怕惹了她不高兴。   淑妃自打知晓自己怀孕就飘了起来,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样子,就算婉妃安分守己,也没少得她轻贱。   宁帝本来就对淑妃怀孕一事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现如今捧在心尖儿上的婉妃也受了气,更是恨不得马上就勒死她,见淑妃时有多假意温柔,承乾殿里的摆件就碎的有多少。   半夜,整个邺城都处在睡梦中,淑妃宫里却炸开了锅,来来去去的宫女太监满头大汗。   “太医!太医!一定要保住我家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啊!”淑妃的大宫女握着满头大汗的淑妃的手,恳请道。   “定当尽力,闲杂人等都退出去吧。”太医捻着手里的银针,头也不抬的吩咐,青雀灯里明灭昏黄的烛火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殿里的宫女忧虑的看了眼,床上面色青紫的淑妃,再次求了太医,方才退下,老天一定要保佑娘娘啊,满殿的性命荣辱都系在娘娘的肚子上了。   殿外满面泪水的宝华公主被人死死拉着,虚弱的想要冲进去,是谁害了母妃,是谁?一定要让父皇扒了他的皮!   里面淑妃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让人不忍去听,进出的宫女太监手里端着的铜盆里都是血迹,猩红的满眼。   宁帝衣衫不整的从步辇上下来,李福来来不及通报,宁帝就飞快跑进了寝殿,所见的都在心里暗叹一声陛下痴心,竟是顾不得脏污。   进了寝殿的宁帝却不是众人想的那般,满屋子的太医齐齐冲他跪下,他缓了口气,才吩咐平身,凉薄的扫了眼床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淑妃,挑了挑眉淡然吩咐“既然淑妃如此痛苦,就给个痛快吧。”   看都未看那些惊愕的太医,缓步走向淑妃,面色森然。   素来美艳华丽的淑妃已经面如金纸,几缕发丝湿濡的粘在脸颊上,苍白的嘴唇上留着深深的牙印,已经破皮渗血,身下的血液染红了床单,双手紧紧抓住床幔,疼的佝偻了起来。   “陛下。”淑妃看见宁帝,嘴角扬起一抹虚弱的微笑,哑着嗓子出声。陛下,你是来见臣妾的吗?   宁帝的表情不见丝毫变化,依旧冷若冰霜,像在看一个死人。   “李媚奴,背叛朕的时候想过有这一天吗?竟然妄想让朕替你养这个野种!索性你就要死了,朕也不和你计较了。”宁帝看她一眼都觉得脏,皱着眉头阴森森的问她。   淑妃张了张嘴,身体虚弱加上疼痛,那“没有。”两个字硬是说不出口。   回过神来的太医上前,捻了一枚银针,准备要刺上淑妃的死穴。   淑妃张大了嘴巴,硬是发不出声,也躲不掉,看见宁帝已经转过身不欲看她,冰凉的银针肌肤,引起丝丝颤栗,盯着宁帝背影,逐渐绝望,索性缓缓闭上双眼,任由苦涩的泪水从苍白的面颊上滑入发间。   陛下,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啊,没有背叛过你,真的······没有。   我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却沦为扬州瘦马,被人待价而沽,本以为这一辈子就是个玩物了。却未料遇见了你,从那年,你把我救出那个魔窟,你就是我的一切了。   在王府的时候,我因为身份受人欺凌,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只是太忙顾不上,我忍着,想着能见到你,再多的委屈也都填平了,后来有了宝华,觉得老天待我不薄。   为了宝华,我去求昭和郡主,她是邺城难得的好心人,肯帮我。   后来,我想要的更多,想要你只看得见我,那些你喜欢的,你宠幸的,我一一收拾   再后来,我成了淑妃,对曾经求助于昭和郡主的事感到羞耻,一再给她下绊子,弄死了曾经的知情人,如今是要给她们偿命了吗?   银针沿着穴位缓缓刺入,有微微的麻木,却抵不上心里的痛。   片刻,那双纤白的手无力的从床幔间垂下,像主人一样,失去了生机,右手上戴着一只白玉缠金枝镯子,是宁帝二十年前送给她的,象征缠绵情深,自打戴上那刻就没有摘下来过。   当夜,宫里的哭声就没有断绝过,淑妃满宫的宫人都被殉葬,宝华公主挪到赵贵妃宫里教养,曾显赫一时,宫人不息的淑华宫陷入冷寂,再无人问津。   宁帝最后用一个替罪的小贵人封了全宫的猜疑。   只有太医院的陈医令知道,淑妃根本没有怀孕,不过是用药假孕而已,可笑宁帝对一个对他一往情深的人并不了解,终究是怀疑战胜了情分。   萧晋用烛火烧了手里的纸条,神色莫测,一身玄色的衣袍带了丝血腥气。   凡是让她不痛快的,我都要让他用命来偿,我的斤斤计较,睚眦必报都是为了她,即便是入魔。   木生知道,他家殿下大费周章,不是为了什么太大的事儿,仅是因为淑妃怂恿宝华将唐姑娘关进了冷宫。   自打飞雪园后,唐玉晚就没见到过柳廷襄,也乐得清闲。   唐玉晚回家的马车行了一半,却被另一辆马车截住了。   萧晋从上面跳下来,径直上了唐玉晚的马车,对她笑得和煦温暖“阿迟,想吃什么?”   唐玉晚就眼看着她的子安哥哥正襟危坐,淡然的整理衣角,满车厢都是他身上清淡的檀香味道,还问她想吃什么,唐玉晚舔了舔嘴角,揪着衣角有些本能的涩然“子安哥哥,我阿娘说今晚做了我想吃的八宝鸭······”我可能不能和你去吃饭了。   萧晋吩咐车夫“去天香楼。”虽然车夫是唐家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萧晋说话就是好用。萧晋又转头去看唐玉晚“天香楼的八宝鸭正宗,想必你会喜欢的,我一个人常去。”还是一副温柔和煦的样子,但不容反驳。   唐玉晚咬了咬嘴唇,开始犹豫,子安哥哥就一个人,自己吃饭许是孤单才想带自己去吃饭的,子安哥哥对自己那么好,自己似是不能拒绝他。   萧晋看她松动,吩咐木生去淮城公府通报,唐玉晚来不及拒绝,这件事就敲定了。   抬头看了一眼萧晋,只见他正一脸满足的看着她,唐玉晚冲他笑了笑,乖乖巧巧的,小梨涡让萧晋觉得甜到了心坎儿里。   萧晋抬手抚了抚唐玉晚的头发,见她一脸疑惑的看他,于是面不改色的说“有个绒毛。”唐玉晚不疑有他。其实小姑娘的头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萧晋缩在袖子里的手捻了捻,手感真好。   天香楼的八宝鸭的确是正宗,里面的糯米,火腿肉,还有笋丁香菇放得恰到好处,又掺了秘制的酱料。   唐玉晚眼巴巴的瞅着鸭子肚子里的米,萧晋却不敢让她吃的太多,糯米不好消化,晚上用多了是要遭罪的,给她夹了个蒸的酥烂鸭腿,小孩子就是要多吃肉才会长得快。   唐玉晚也知道萧晋是为她好,多看了几眼鸭子里的馅料,就埋头吃起鸭腿肉,萧晋看她吃的开心,也不知不觉中多吃了不少,又顺手个唐玉晚夹了不少菜,看着她吃的开心就觉得满足。   天香楼的松鼠桂鱼也是招牌菜,萧晋想着唐玉晚许是爱吃,唐玉晚的确是爱吃鱼,但是更喜欢鳕鱼炖豆腐,因为鳕鱼刺少,那道松鼠桂鱼,唐玉晚就动了鱼肚子和鱼头的地方。   萧晋见了,就意会的拿了另一双筷子给她挑起鱼刺来,细致的和他雕木头的时候一样,挑完刺,直接用筷子递到唐玉晚嘴边   “阿迟,张嘴。”萧晋一手接着下面,防止汤汁滴到唐玉晚衣服上,一手拿着筷子,上面夹了一块干干净净饱蘸汤汁的鱼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八宝鸭和松鼠桂鱼,炸酥蝉!给支持鱼的小仙女一个么么哒!记得收藏哦!   差点把个小甜文搞成宫斗,写到一半搂住了,真是好险~   小剧场:   萧晋:(紧张羞涩)〃v〃“木生你看我穿成这样请阿迟吃饭行不行?”   木生:“殿下今天真好看!”要是神智正常点儿就好了,刚neng死了淑妃,就这么开心的去约会真哒好吗?   萧晋:〃v〃“我现在就去找阿迟……”   木生:看着颠颠儿跑出去的萧晋“殿下,还有两个时辰唐姑娘才下学!”   萧晋:〃v〃头也不回“我先去等着……”   ~~~~   捧着盒饭的淑妃凉凉:(`⊿?)?“萧晋你个小兔崽子!宁帝你个老兔崽子!”   要捧盒饭的宁帝:(小心翼翼)“媳妇儿别生气,我领了盒饭,里面的鸡腿儿都给你!”   捧着盒饭的淑妃凉凉:(。?`ω??)“滚!”   要领盒饭的宁帝:(*σ`)σ“媳妇儿说的对,我滚~” 第34章 夜来归   唐玉晚咽了口鸭肉,只当是在家里,下意识张嘴接了去,咽下去才发现喂给她鱼肉的不是家里的哥哥,脸就红了一大片。   “再来一块儿?”萧晋又剃了一块鱼肉夹过去,看似询问,实则劝诱的语气,似乎没有看见她的羞窘。   唐玉晚抬头摇了摇头,复又快速的低下,真是太丢人了,见了吃的一点儿防备都没有了。   萧晋见她这副样子,满眼都是唐玉晚未来得及看到的温柔,放下筷子温声与她道“阿迟,我是真心当你作妹妹的,你竟与我这样生分吗?”   “没有,就是······嗯···有点儿不大习惯。”唐玉晚的脸还是泛着红色,粉粉嫩嫩的,傍晚粲然阳光从菱窗漏进来,投射在唐玉晚的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萧晋控制不住的想去捏一捏。   “嗯···好,以后慢慢习惯。”萧晋眼底含着笑,又夹起那块儿鱼肉递过去“那就现在适应适应。”   唐玉晚看了他一眼,只犹豫了一下,就飞快叼起那块肉咀嚼,头却瞥过去不敢直视萧晋,脸颊还是红红的,子安哥哥又喂肉了!   萧晋看着小姑娘侧过去的半边脸,无声的笑了,真是孩子气,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你了?   这么温馨的一幕让刚刚从外面赶来的木生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殿下还是冷着脸让人滚的时候看得舒服,这么温情脉脉,让人简直受不了。   晚饭过后,天地已经是一片灰蒙蒙的,街上的商家摊贩掌的灯为街上添了一抹暖色。   萧晋舍了马车,步行着送唐玉晚回家,饭后消消食也是好的。   大齐有开夜市的习惯,晚上比白日热闹许多,能见着一家三口逛街,父亲驮着儿子,一对对男女相携,看着看着,萧晋就有些怨毒,他的父亲,他只见过两面,一是他父亲去求母亲,二就是他父亲临死前,呵······   唐玉晚鲜少出门逛街,上次元宵节被拐了之后,她阿娘看她就更严了些。   萧晋仔细的半圈着唐玉晚,防止有人撞着她,时不时低头看看,看她看得开心,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欢喜。   “公子,买只花吧,您妹妹一定喜欢。”本来街边站着的素衣姑娘朝着两人迎了过来,看着两人衣着华丽,哥哥那么细心的照顾妹妹,必定是极为疼爱的,要是把花卖出去,娘亲的药就有着落了。   “阿迟,要不要?”萧晋低头看唐玉晚的神色,只要她喜欢,那就买。   “姑娘,这花是我今日下午才去摘的,您看看,可新鲜着呢,买一朵吧。”那姑娘还在细细劝诱着。   唐玉晚见篮子里的花不是什么珍贵的,又因着时间稍长没有卖出去,有些萎靡,但那个卖花的姑娘衣着简陋,细看,手上还有一道道划痕,便冲萧晋点了点头“嗯。”   木生有眼色的上前付了一吊铜钱,那卖花的姑娘不敢伸手接过去,“有点儿多了,公子。”   萧晋看着手里的花篮,头也不抬,想着挑一朵好看的给唐玉晚簪上。木生便替他答了“剩下的赏你了。”   萧晋将篮子向下放了放,细声问唐玉晚“阿迟觉得哪个好看?”右手还是护卫的姿态。   唐玉晚要上手去拨弄篮子里的花,萧晋皱眉拦下了“别碰,上面有刺。”唐玉晚呆呆的看着他,好严肃哦。   萧晋将篮子放下,单膝点地,右手环着唐玉晚的腰,生怕她没了,左手撩了一把肩后散过来挡眼睛的长发,开始扒拉篮子里蔫了吧唧的黄月季花,唐玉晚就那么看着子安哥哥在喧闹的市里给她挑花,木生想去帮忙,却被制止了。   她娘和她说过的子安哥哥是比三哥还骄傲的,从来不会为人低头俯身。   “阿迟,你看这朵这么样?”萧晋从里面挑了一朵个头最大,开得最好,还不算太蔫的递到唐玉晚眼前。   “挺好看的。”唐玉晚说不感动是假的,子安哥哥真的把自己当作亲妹妹一样疼着了。   萧晋看她喜欢,把剩下的花都扔给木生,站起身来,双臂圈着唐玉晚上方,索性他高唐玉晚太多,就算不揽着,也把人护的严实,细细把花.径上的刺一个个拔掉。   再俯身挑了一个好的角度给她簪在鬓角,黄色的月季衬的小姑娘娇俏了许多。   萧晋看着她笑了笑,直起身子,伸手去牵她,唐玉晚也不避,将手交给他。   大齐与北疆的紧连的是凯音城,原名叫飞沙堡,是近几年大齐百姓见两国剑拔弩张而祈求大胜而改的名字。   凯音城不负原本的名字,确是黄沙漫天,飞扬肆意,城堤植的白杨和沙棘也鲜少有长势旺盛的。   唐玉城从马上翻身下来,抹了一把脸,手上全是从脸上刮下来的尘土,本来俊秀的面容黑了不少,满面尘灰,胡子拉碴,眼底全是因长期奔波而生成的血丝,整个人显得粗犷了许多。   抬眼看着城门上被沙尘覆盖的模糊不清的字样,牵了马去向城里。   “小伙子,现在城里正乱,还是不要随意进出的好。”城门口,一位罩着面纱的老兵与唐玉城搭话,声音是荒漠处特有的沙哑,带着几分荒凉,眼眶处一道小指粗的疤痕横梗而过,眼皮耷拉着,有些骇人。   “我是来投军的。”少年人扯紧马缰,声音虽然疲惫却带着几分年少的意气风发。   老兵与其他守城的士兵对视一眼,眼里带了笑意和欣慰,大齐的儿郎还是有血性的吗,自打边境告急,不少小伙子都来了。   “嗯,小子,家哪儿的?”老兵身后的人从城墙根儿下走过来,身量不高,倒是有些瘦弱,吊儿郎当的发问,嘴里叼了根枯黄的草,看着一股痞气,一身银色的甲衣,唐玉城看着他的脸心里竟然第一个冒出来的词竟然是······姣好,确是姣好。   “龙将军。”周围的兵士都瞬间立直了,朝那人打招呼。   “邺城的。”唐玉城扯了扯马缰,仰起头道,眼底都是星光。龙将军,那可是他的英雄,那个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少年英雄,比他年纪还要小的英雄。   “叫什么?”那个满身痞气,像是个土匪头子的人又问。   “唐·····唐··唐,唐······”唐玉城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哦!叫唐唐唐啊,老周,把名字记下来。”没等唐玉城说完,龙将军就招呼那个老兵,又一脸调侃的看着唐玉城“小子,跟爷走,好好磋磨磋磨你。”   将军,我本来是想说我叫唐城的·····唐玉城心里委屈,但是英雄说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吧。就屁颠屁颠跟着走了,谁让你是我的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龙将军:→_→嘿,这儿有个傻子!   唐玉城:(严肃脸)我以后生是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鬼!   龙将军:-_-#你看,我就说是个傻子吧! 第35章 宫廷深   阴历七月十五是老皇帝的忌日,也就是先帝和帝和宁帝的父亲圣文皇帝。文帝一生丰功伟绩无数,受万人敬仰,是以大齐的百姓家家户户每年到文帝忌日时,都自发食斋,夜里还会去护城河放长生灯。   文帝子嗣不丰,只有和帝和宁帝两个儿子,却没想到也发生了兄弟逾墙的事儿,不少人知道,都心里暗暗寻摸着,宁帝弄死了自己亲哥哥,还敢去祭拜他爹,也不怕他爹从皇陵里头爬出来。   大齐祭祀分两步,一是午前亲去陵前供奉洒扫,二是晚间家庙祭拜牌位。   清晨天还未亮,刚现出隐隐约约的青白色,枝头上的鸟雀跳跃叽喳,皇宫正门就大开了,一队队列队整齐的金甲护卫,在朦胧下更显得肃穆,三声悠长的号角声拉着长音。   宁帝的御辇位于中前,因没有皇后,后妃无资格前往,后面紧跟的便是太子和亲王的轿辇。萧氏宗族人丁不旺,直系男丁加起来也没多少人,萧晋赫然在列。   步辇以金玉装饰,檀木为架,鲛绡为幕,行走间的盘龙纹玉佩摇曳,华丽非凡,辇内的萧晋跪坐,嘴唇紧抿,神色严肃,一身厚重的玄红亲王冕服,九冕旒冠上的珠子晃动,遮盖着眼睛,衣上刺了龙,山,华虫,火,宗彝五章纹,更衬得威仪。冕服原本只有皇帝才能用,时间久了,亲王在大祭时也成了规格。   皇陵修在离皇宫八十里的腾龙山上,听说那里风水能佑一国昌盛。   当年的宁帝只能透过重重叠叠的幔帐去看前头的辇,先是他父皇,后是他皇兄,那张辇现如今终于属于他了。   他从来不甘于人下,三年前在他以清君侧的名义在和帝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逼宫,连那群忠于宁帝的老臣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登上万人之上的地方,现如今想起来,真是一场梦。   主祭的是太子太傅,而不是礼部尚书,这是宁帝狠狠的打了礼部尚书的脸,因着礼部尚书是和帝留下来的人,是绝不能给留脸的。   祭祀无非就是一些冗长的繁文礼节,太傅在祭台上吟唱着周礼大雅,宁帝按步骤洒酒祭拜,敬天地神祖,仔细算下来,也耗了两三个时辰。   回到宫内,除了祭拜牌位,还要宴请大臣,宁帝嘱咐三品以上大臣家的嫡女都要到场,众人都会意,宁帝是打算给太子选妃了,今儿就是先看个门儿清儿,粗略看看。   虽说太子是储君,宁帝唯一的儿子,将来不出意外能荣登大宝,但不少人还是在观望,一是太子不成器,沉迷酒色,将女儿嫁过去无异于推进火坑。   二是自打先太子萧晋出宫,手底下渐渐凝聚了先帝的势力,能与宁帝分庭抗礼,也是有可能荣登九五的,就是身子让人堪忧,三天一小病,十天一大病,还有说活不过明年秋天的。   所以,还是先看看吧······看看吧。   唐俨对于女儿选太子妃这事儿压根儿就不在意,一是女儿年纪太小,太子都快加冠了,二是宁帝看唐家不顺眼很久了,除非傻了才会选唐家的女儿做儿媳妇。   唐俨是打算带女儿来吃顿饭就走的。   宝华公主跟着宁帝坐在上首,神色郁郁,带着一股阴沉沉的劲儿,被她看上一眼都觉得冷飕飕的。   淑妃小产去了之后,宝华一改之前的锦衣金玉,至今一身缟素,头上就簪了只玉兰簪,手上戴着的,还是淑妃临死前都没舍得摘下的白玉缠枝镯子,看着多了几分弱柳扶风的样子。   不过神智较以前不大对了,见谁都一副恨恨的,连太子萧承恩等闲都不敢轻易惹她。   “父皇···”宝华连筷子都没动就幽幽朝着宁帝开口。   “怎么了?”宁帝皱了皱眉头,因着淑妃的关系,他对宝华也不似以往那么喜爱,语气也不大柔和。   “唐姑娘以前做过女儿的侍读,女儿想和她叙叙旧。”说着说着,宝华就带了哭腔。   到底是自己以前疼过的,见宝华哭,宁帝还是有些不忍,对下方的唐俨扬了扬手“唐爱卿,你听见了吧。”   唐俨下意识就想拒绝,宝华公主本就给阿迟下过绊子,再把阿迟交到她手里,无异于送羊入虎口。却被宁帝拦了下来“爱卿是要抗旨?”   唐俨知道这时候让宁帝抓着小辫子是件不得了的事儿,只能担忧的看着女儿,提醒她小心些。   唐玉晚和唐玉嫣从萧氏那里知道了唐家的局势,虽然不知道宝华公主为什么看她不顺眼,但也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冲唐俨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打算前去。   唐玉晚下首的唐玉嫣却突然站起来,向上首福了一礼“陛下,玉晚妹妹年纪小,怕是对公主伺候不周,不如臣女随同前往。”站起来的姑娘声音清脆,灯火辉辉下眉眼动人,让上面醉眼迷离的萧承恩愣了愣神。   唐玉晚偷偷扯了扯唐玉嫣的袖子,示意她别被拖累了,唐玉嫣轻声笑了笑,握住唐玉晚扯着她衣袖的手,给她比了个口型“你是我妹妹,我不能让人欺负你。”   唐玉晚眼眶润了润润,回握回去。   “那就一起吧。”宝华站起身来,抚了抚衣抉,幽幽道,漫不经心的看了眼下面的两个人。   她以前偷听过母妃的谈话,知道了昭和郡主,出于好奇打探过,才知道世上有唐玉晚这个人。   真是好命的让人嫉妒,从知道她的那刻起,就像着了魔一样,越是知道她的多了,越觉得嫉妒,凭什么我在王府备受欺凌还要你母亲照拂的时候你无忧无虑,凭什么我现在没了母妃,没了父皇的宠爱,你还是那么多人围着你献殷勤。   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她一个公主,竟然嫉妒一个大臣的女儿,但她就是嫉妒这个没见过几面的人。   过了今晚,这个世上就不会再有那个娇贵的唐玉晚,剩下的就是残破的唐玉晚。既然你们姐妹情深,我也不介意多拉上个人,即便有人知道,我也是受不到惩罚的。   除了你们,还有伤了我母妃的赵贵妃,萧承恩,我一个一个收拾······就算同归于尽……   宝华勾起唇角,笑得阴森。 第36章 深几许   唐玉嫣醒过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躺在通往偏僻处的甬道上,周围蝉鸣声声,只有丝丝清冷的月光照亮着四周,让她不免惶恐。   头上传来的丝丝痛感和摸着的凸起,让她回想起自己这是让人用东西砸了。   但是……阿迟呢?自己躺了多久,阿迟会不会有事?自己该怎么出去?   宝华带着两个人离了宫宴,身后跟着心腹的盼容,沿着迤逦的小路前行,四周是郁郁葱葱的古木,格外显得清凉透彻,地方偏僻,与灯火葳蕤无关,只有离得近些,才看得清人。   虫鸣声声。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半路上死一般的寂静,心知肚明,有什么好说的?一个明目张胆的心怀不轨,两个不能反抗的寻求生路。   唐玉嫣握紧了唐玉晚的手,她与妹妹平日里再过不去都是自家的事。出了门,都是一体的,哪有什么你不好我就好了的事儿。   一道人影像是突然出现在前方,与四周森森林木夜色恰融为一体,衣服上的金丝在半遮半掩的月光下还能反射出点点微光,似是身份不凡。   前头的宝华眯了眯眼角,幽幽的出声,似是被抽干了力气,又似满腹冤屈不愿投生的鬼魂。“你要挡我的路……”   那道影子又向前了一步,借着月光,更让人看得清晰些了,是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走动时丝绸摩挲的声音和珠玉间撞击的响声清晰可闻。   “人给我。”那人开了口,声音不大好听,带着嘶哑。唐玉晚却觉得似曾相识。   硬碰硬起来,是全然无胜算的,宝华向后退了一步,扯住唐玉晚的手,顺势勒住她,盼容会意,也挟住唐玉嫣。   唐玉晚不敢惹怒了明显已经魔怔的宝华,只乖乖的站着,任由她的指甲掐到肉里也不敢吭一声。   宝华眼睛瞥了唐玉晚一眼,对她的识时务十分满意。   唐玉嫣哪里甘心就这样被人制住,身子不停的挣扎起来,宝华被突然出现,又阴森森的人搅得心乱,干脆吩咐直接两个都敲晕得了。   唐玉嫣再怎么也是个十几岁未及笄的小姑娘,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抵不过常日劳作的盼容,没能挣扎几下便被她抄起石头砸晕了,唐玉晚也没有例外。   “你要的是唐玉晚?”那人在唐玉晚晕厥时急急向前了一步,宝华明了,发出一阵尖细阴鸷的尖叫“你们一个个的,都在乎她!”   那就更要毁掉她了啊!看你们还再不在乎她。   我的母妃已经让人害死了,却由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做替罪羔羊,下一个死的也许就是我了。   指甲嵌入的更深了些,夏日衣衫轻薄,唐玉晚的胳膊似已经破皮了。   两个人还在僵持不下。   “如果说,我能帮你报仇呢?”那个人用沙哑的声音古蛊惑着濒临崩溃的宝华,没人见得,他脸上的肌肉已经绷紧,恨不得撕碎了宝华。   宝华的神情松动了些,掐着唐玉晚的手松了松。“你能替我报仇,我凭什么相信你?”语气有些无措。   “你也知道,凭你的能力和心机,与仇人同归于尽都困难。但是……”那人又向前走了几步,阴冷的气息更甚,宝华惶然的带着唐玉晚向后退去。   穿过了树林阴翳,在月光下,那人的脸逐渐清晰生动,冕旒下朱唇玉面,明明是少年人的面容,却带了阴森寒意。一袭红黑相间的华重冕服,衣摆拖地,自成威仪。   “萧晋!”宝华的手抖了抖,当年欺辱过他的事历历在目,如今他逐渐已能与父皇抗衡,他怎么可能好心的帮她。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可以帮你。”萧晋负手而立,缓缓道。   “我的仇人是赵贵妃和萧承恩,与你有什么干系?我会一个个收拾他们的……”宝华的手还在不停的抖,新仇旧怨加起来,萧晋弄不好会直接杀了她,但她不能死,她还要替母妃报仇。   “你到底是单纯,还是不愿深究……明明……杀死淑妃的是你父皇啊……”萧晋蛊惑的开口,意图打破宝华心底的防线。   眼睛却不住瞟着唐玉晚,敢动她,你真是不要命了,我都舍不得碰一碰的姑娘,你竟然这样糟践。   “怎么可能!我父皇是宠爱母妃的,明明说要立母妃为后,立……”宝华歇斯底里的大喊,却被萧晋打断   “真正宠爱一个人,会把她推上风口浪尖?会在她死后毫无悲伤?会随意找个替罪羊草草结案?会……”   “你不要说了!”宝华打断他慢悠悠带着森然的话“我不想听!”   若凶手是赵贵妃和萧承恩,她还能殊死一搏,若是父皇,她……全无胜算啊。   况且,那是她最敬爱的父皇啊,她怎么能对他下手?   “你在犹豫?”萧晋殷红的唇瓣轻启,步步紧逼,丝毫不让人喘息。   “没有!我想手刃仇人,但仇人觉对不是我父皇!绝对不是!”宝华歇斯底里,扯着唐玉晚的手已经开始剧烈颤抖,泪眼婆娑,不会是父皇的……父皇害死了母妃,我还怎么报仇……   “呵!”萧晋扭头,轻声嘲讽。   “你帮我……杀了他们两个就好,他们两个……”宝华被萧晋惊了一跳,神色开始松动。   “可以,不过,你可以再考虑……”萧晋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她。   “我拿什么相信你?”宝华粗鲁的拖着唐玉晚向后退了一步,看得萧晋眉头皱的更深。   迟疑了片刻,萧晋身上从腰上扯了一枚小印扔到宝华怀里,“这是信物。”   宝华翻起那枚青铜的小印,在月光下借着细细看着,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萧晋二字,她抬眸问“你不怕我出卖你?”声音是极力压制下的颤抖。   “你翻不起多大的浪…,和你交易不过是为了你手里的人。”萧晋对她的威胁满不在乎。   “我信你……”宝华完全放下了心,颤抖着把手里的人重重朝着萧晋方向一推,带着盼容向来时的方向搀扶着踉跄跑去。   萧晋赶忙上前一步,小心接住唐玉晚,横抱着她走向黑暗里,宽大的衣袖似能将人遮的严实,看都未看还在昏迷着的唐玉嫣。   阿迟,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了真正的我,千万不要害怕,因为我在把自己由内而外染成黑色的时候,特地小心翼翼的在心里扫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妥帖的放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恩,今天把女主的称呼改了,一直就觉得特别尴尬,不知道你们怎么觉得。   这两天跑去找人做了个封面,过两天可能就能换上,因为现在用的这个实在是丑的有个性。   断更了两天,想了很多,这篇文,从人物性格塑造方面已经不能称作平面了,完全是没有性格,女主尤甚,因为总是把女主和其他人放在一起,又不会着重写她。   想大改文,但是可能要推翻前面所有的东西,从新写过,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因为这种行为不太负责,相当于你太监了一篇文,又在这篇文的基础上开了一篇新文。   以后会尽力把文写好,人物和情节还有文大体走向要再进行详细推敲。   作为一个新人,连小透明都算不上的新人,非常感谢写文以来,各位的支持,谢谢!   最后,感谢诸位能看完我这段磨磨唧唧无病呻吟的长篇大论。 第37章 寂静处   萧晋带了唐玉晚去了冷宫,那是他最有归属感的地方。   冷宫里还是阴气森森,呜咽声和着乌鸦的啼声,常年不见阳光,格外的阴暗腐败,处处都有着腐烂的气息,两个锦衣华服的人似是与这里格格不入,但是,这里才是与他最契合的地方。   阿迟,我几乎已经控制不住想让你看看我的灵魂深处,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你哪怕有一点点喜欢我的时候才好。   萧晋一脚踢开正殿的木门,里面的灰尘在月光里争先恐后的逃窜出来,他轻手轻脚的将唐玉晚放在靠窗的榻上,那座贵妃榻一直由白布盖着,没人动过,揭开被灰尘覆盖的白布是干净的。   木生一直知道他家殿下近来有些不对劲,是哪里也说不上,这不,好好的姑娘,不给人家送回家,抱到冷宫来了,这黑灯瞎火的。   想着,他将榻边上的青铜鸾凤连盏灯依次点上,灯油上了灰,不大好点燃,因着时间久远,点起的灯也不大亮,只泛着朦胧的橙光,见那边的萧晋,半张脸都掩在冕旒的珠串下,看不清神色,但是手仔细小心的扣上了唐玉晚的手。看得人心里一动。   木生心里咯噔一下,率先打破了沉默。   “殿下,奴才奉您的命唤了陈医令,就在殿外面,可要传唤?”木生小心询问。   萧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开口,只点了点头,冕旒上的珠串随着他的动作左右碰撞,发出声响,也模糊了他的面容。   明知道宝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是拿石头砸人也使不上多大的劲儿,可他就是不放心,头上肿了个包块,万一出事这么办。   陈医令贴着殿门缝儿,像个老鼠一样小心翼翼的溜了进来,放下身上背的药箱,顾不得地上满是灰尘,撩起身上那件小太监才穿的蓝布袍子跪下,头紧紧磕在地上,初秋的夜晚也带着股闷热,殿下唤的急,一路跑来,他的额头上早就布满了汗珠。   陈医令刚要拱手,萧晋抬手打断他这一套,陈医令那句“千岁”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察言观色的木生硬生生从地上扶起来   “陈太医还是莫要拘泥于这些虚礼,看病要紧。太医近来……”木生满脸堆笑,看着就觉得虚伪。   萧晋不满于木生的话太多,皱眉看了他一眼,木生也意识到了,唐姑娘还昏迷着呢,他这张贱嘴就顾着打官腔去了。   轻轻呼了自己一巴掌,默默地退到一旁去了,殿下,奴才错了。   陈医令见状,也噤了声,从箱子里翻出手帕,打算把脉,但萧晋握着唐玉晚的手丝毫没有撒开的意思,陈医令在一旁踌躇着不好开口,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木生。   木生收到陈医令的目光,不好装作不知道,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遂弯着腰开口“殿下您瞧,您这一直握着,太医不好诊脉,还是······”   好不容易握上的,说撒手哪那么容易,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萧晋最后不舍的摩挲了一下唐玉晚的手才松开。   四周静悄悄的。   这个脉诊的陈医令冷汗直流,殿下那双眼睛似乎恨不得要把他的手剁下来,明明没碰到人,隔了层手帕啊,殿下,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他诊完脉。   陈医令擦了下头上重新冒出的虚汗,才战战兢兢的回答“殿下,这姑娘并无大碍,醒了就好了。”   萧晋在吃醋之余提着的那口气就顺了下来,“退下吧。”   陈医令麻利的收拾东西又顺着殿门缝儿溜了出去,真是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萧晋的手又重新回握住唐玉晚,替她捋了捋身侧垂下来的细发,木生又觉得一阵牙酸,最近牙酸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了。   萧晋一遍一遍摸着唐玉晚的头发,好像摸不够一样。   看着乖乖巧巧躺在榻上的小姑娘,木生忍不住提醒“殿下,把人家小姑娘还回去吧,她家里该着急了。”老是把人家放这里不大好。   沉默了一会儿,萧晋捂着唐玉晚的手闷闷的出声“木生,你说,我能不还了吗?”   最后,萧晋还是乖乖的横抱起唐玉晚,亲自送她回了家,即使那个傻姑娘不知道。   唐俨得了木生递过来的信儿,老早就等在门口,等着唐玉晚被萧晋抱下马车那一刻,他才算放心。   侄女说有个人把阿迟带走了,衣着华丽,声音沙哑,年纪不大,他们就猜到可能是萧晋,得了木生的信儿,才真正确定下来,萧氏知道是萧晋带走了女儿,更是一万个放心。   上前要把唐玉晚从萧晋那里接下来,却被他一转身躲开了,一时好不尴尬。“万望国公爷以后照顾好阿迟,今夜之事,本王十分不满意。”萧晋的声音还是沙哑难听,却有着非同寻常的郑重,若是你作为父亲都护不好她,那就交给我,我用命护着她。   “好。”唐俨他疼爱唐玉晚不假,但是比较起整个唐家上下几百人的生死,即便他再心疼也要舍下唐玉晚,若是为女儿一时任性,那如何又对得起他们。但他宁愿以命换命,来求女儿安康。   萧晋与唐俨最大的不同是,他是血已经冷了,敢毫无顾忌,敢舍下天下苍生的命。   萧晋将唐玉晚交给唐俨的时候,郑重的像是交付了生命。   唐俨今晚回正院打算歇息的时候,发现又落锁了,月光皎皎,衬得他格外寂寥,压根儿不用回书房去看,一定也落锁了,他今晚又要卷着铺盖去儿子那里凑合一晚上了。   千峰阁现在是唐玉楼住着的,他原来的院子钥匙还在他手里,一直是落锁的,虽然一直有人打扫,但是唐俨根本进不去。   唐俨还是决定去他大儿子那里,但是这次他连个书房都捞着,唐玉京提前收拾了一间耳房,里面就一张罗汉床,简陋的很,唐俨和衣在床上蜷缩着身子睡了一个晚上,第二日起来时,衣服皱巴巴的,浑身都酸麻。   唐玉晚没有怪罪她爹的意思,毕竟她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知道他的责任。这倒是让唐家人安心,磋磨唐俨,就是为了让唐玉晚宽心,并不是觉得唐俨的做法完全不对。   第二日一早,唐玉晚摸着有些疼的脑袋从架子床上爬起来,萧氏虽然听了女儿并无大碍,但还是担心。听说有人脑袋磕在桌子上眼睛就看不见了,遂早早就守在这里。   见女儿起来那副茫然的神情,指了指架子床上雕刻的葡萄纹,紧张问“阿迟,你看,那是什么?”   手都要搅到一起去了,生怕闺女眼睛出了问题。   “?”什么,阿娘,你给我指的不是一根木头吗?   见唐玉晚还是那副茫然,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眼睛倒是还灵动聚光,萧氏一愣,莫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听说也有把脑子摔坏的。   “阿迟啊,你看,这是不是葡萄纹?”萧氏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是啊,阿娘问我这个啊?还以为问我这是什么木头呢。”唐玉晚反应了一下,才回答萧氏。   唬的萧氏心里一阵慌乱,还以为闺女脑子真的坏掉了,没想到是这样的,不过还是要厨房多做些补脑的。   萧氏松开眉头,俯身吻了吻唐玉晚的额头“昨晚上受惊了,天色还早,再躺会儿,娘去吩咐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唐玉晚眯起眼睛应着,仰着头那副可爱的小模样和她养的小犬一样,软绵绵的,萧氏看她这副样子,又忍不住亲了一口。   昨夜阿晋那孩子把她送回来的,听阿嫣说应是他把两人从宝华那里截下来的,真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宝华,原想自己收拾的,阿晋却传了话把人留给他,那也不多做干涉了。   想着,萧氏给唐玉晚盖好薄被,带着一直站在门外的宋嬷嬷去了小厨房。   唐玉晚再起是被饿醒的,透过菱纱窗,隐隐绰绰可见日头已经近中天,不怪腹部饿的都瘪下去了,直起身来,伸手扯了扯床上系着的红丝线,一阵清脆铜铃的声响过后,瑶月和瑶光便端着热水和一些用具进来。   “姑娘好歹是起了,都中午了。”瑶月性子活泛,拧了帕子还不忘笑着调侃床上衣衫不整的唐玉晚。   瑶光沉静,没多说什么,只做着手里的活,眼角眉梢却也带了笑意。   不中不晌的,没人和唐玉晚一起用膳,萧氏就把饭菜都挪到唐玉晚外屋,唐家从来不把气味重的食物放到卧房里,怪膈应的。   一桌饭菜,满满登登的都是补脑的,例如火麻猪脑汤,蛤蜊蒸蛋,豆腐皮蛋,香煎银鳕鱼,韭菜炒核桃,最后还有一道核桃酥。   萧氏不停的劝唐玉晚多吃些韭菜炒核桃,核桃最是补脑了,核桃过了油,炒的香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我们捋一捋阿迟和萧子安之间的定情信物:   第一个:叮!提醒玩家【萧晋/萧子安】您的定情信物【平安符】已得到,请注意佩戴!   第二个:叮!提醒玩家【萧晋/萧子安】您凑不要脸昧下来的定情信物【坠子】已得到,请注意藏好,不要被发现啦!   第三个:叮!提醒玩家【唐玉晚/阿迟】您已接收来自凑不要脸的【萧晋/萧子安】的定情信物二狗子,请注意喂养,不要养死了!   叮!明天会出现一个前面提到过的人物~   叮!本周四到下周二,更文一万五千字,请小仙女们注意查收!周三更二娃! 第38章 没标题   唐玉晚吃过饭后就去了唐玉嫣那里,毕竟是受她牵累,不去探望心里总也过意不去,萧氏从府库里挑挑拣拣出一些好东西让她捎上,都是益气补身的药材。   从昨夜一事可见阿嫣那孩子是个心地纯良的,过往多多少少都是受了他爹和唐俨的牵连,阿迟与她不大和睦。既然已经决定二爷一家站在一条线上,阿迟与她交好自然是乐见其成的,都是堂姐妹,血脉相连,将来互相帮衬着也无不可。   江氏早早等在垂花厅里,初秋里,悉心培育的菊花开得争奇斗艳,摆了几盆,隔着几米就能闻见香气。   江氏心疼女儿,但她明事理,也不会迁怒唐玉晚。   唐玉晚来的时候,隔了几步远就看见了唐玉嫣的庶妹唐安宁,一身规规矩矩,不张不扬的月白色襦裙,看着就带着一股干净劲儿。   唐安宁也看见唐玉晚,脸上的惊慌羞赧一闪而过,连忙低下头匆匆行了一礼带着丫鬟走了,她晓得那是本家的嫡小姐,身份贵重,自己不敢多做交谈,况她本身就是个木讷安静的性子。   唐府西北角偏僻的小院子是王姨娘的住所,唐安宁跟着她住,院子不算大,也不华丽,甚至有些简陋,但江氏性子宽厚,里面东西一应俱全,月例也没克扣过,娘俩半点苦都没吃。   里面种了些花草,不是十分名贵的,却生生多了几分温馨,院中间是一棵桂树,秋天的时候景致特别好。   此刻,王姨娘正倚在树下的贵妃榻上绣着东西,姿态娴静,眉眼如画,一朵华丽精致的牡丹就跃然而上,活像开在上头,任谁都看不出她在外人面前疯疯癫癫的不像话。   即便是多次见了,唐安宁还是忍不住惊叹,她娘这一身绣工简直是出神入化,可惜她一点儿都没有继承到,每次拿针都要把手指头戳成筛子,笨的不可思议。   唐安宁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被王姨娘伸手轻轻拍开“去,弄脏了怎么给夫人用。”神色温柔,声音也温柔的让人舒服。   唐安宁咬了咬嘴唇,不大情愿的把手缩回去,她娘但凡是花用在夫人身上一半的精力来对她爹,她爹指不定怎么喜欢姨娘呢。明明她娘就是那么温柔美好的女子,哪有人会不喜欢的。况且绣了夫人也不会用。   “娘,你猜我来时看见谁啦?”对着王姨娘,唐安宁还是个孩子性,全然没有羞涩和不自在。   “说了多少次了,叫姨娘,你娘是夫人!"王姨娘咬断绣布上面的线,皱着眉头厉声教育她,怎么能乱了规矩!   唐安宁害怕的瑟缩了一下,很少见她娘发火,她娘每次发火几乎都是因为称呼,对这莫名有着一种执着,“姨娘,我知道了,你别生气了。”伸手小心翼翼的扯了扯王姨娘的衣角。   “和你说了多少遍,你要敬着夫人,她是你嫡母,你要安安分分的。”王姨娘苦口婆心的再次教导她。   “我知道了····姨娘,你别生气了,我错了。”唐安宁是个胆小的软包子,看她娘一发火,眼眶里的泪水都在打转儿,手却不松的攥着王姨娘的衣角。   王姨娘看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忍心过多苛责她,毕竟是她亲生的女儿,就是那嘴像极了唐二爷,每次见了都膈应得慌。遂摸摸她的头,缓下了语气   “好孩子,知道就好。”   唐安宁见她娘缓下语气,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她很怕她娘的,最怕她生气了。“姨娘,我刚刚来的时候见到了唐国公府的小姐了。”唐安宁想起刚刚见的人,与王姨娘说。   “嗯。”王姨娘神色柔和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鼓励似的让她继续说下去。   感觉到头上温柔的抚摸,唐安宁羞涩的笑了笑“她可真好看,长得可真甜,还没有架子,冲我笑了呢。嗯,她的衣服发簪也好看,我都没见过,姐姐似是都没有,还有好多的丫鬟跟着。”   “那安宁有没有与她说话?”王姨娘继续温柔的问她,安宁性子柔顺又胆小,也不知道随了谁,刚才定是吓着她了,是她过于着急了。   “没有。”唐安宁羞赧的低下头,她胆小,不敢和人家说话。   “安宁,你羡慕那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日子吗?”王姨娘怕她见了唐家姑娘,生了什么羡慕奢求的心思。   “没有呢,现在的日子就很好啊。”唐安宁抬起头直视着王姨娘,她说的是真心话,她现在比起大多的世家庶女已经很好了。嫡母从来不苛待她,姐姐也没有欺负过她,有时候还会护着她,兄长偶尔还会给她带些小玩意,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那就好,姨娘只求你将来平安顺遂,不要妄想你不该想的。追求富贵,哪是那么容易的,要么去给人家做妾,到临了了才发现,你最在意的东西已经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王姨娘的声音幽幽的,像是从远方而来。   王姨娘原是雨春班的当家花旦不假,却也是江氏的女婢,说江氏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当年的杏花春雨里,花旦水袖轻甩,引的一片喝彩,游园惊梦里的杜丽娘让她演的像是活了,眼角眉梢的风情,恰似江南连绵又缠绵的春雨,那一句宛若莺啼的“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占尽风光。   有人倾慕,自有人轻佻,是当年还做姑娘的江宁馨出手救了她,王丹蔻就是这样知晓了她,一眼再难相忘,却未料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她现在还尚存的一腔真心和存在都成了众人讥笑江氏的由头。   她听过那些世家夫人掩面嘲笑“自己养的丫头,却成了妹妹。”   “不过,听说倒是乖觉,安分的很。”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总归是不好受就是了,夫人受人轻贱,都是她的错。   那头的唐玉嫣还歪在床上,病恹恹的,头上围了一层白布,盼容是个奴婢,力气大,慌乱中下手又没个轻重,她头上见了血,大夫说不是什么大事,江氏还是担心的不肯放她下床。   江氏带了唐玉晚去看她,唐玉嫣上下打量了唐玉晚确实无事,才放下心来,想着这丫头确实命好。   “玉嫣姐姐……”唐玉晚没想到唐玉嫣竟然伤到不能下床的地步,一时间有些慌乱,叫了她,却不知该和她说什么好。   江氏晓得她在这里,两个小姑娘不好说话,便笑笑出去,给两个人留出空间。   “坐啊,看你那副傻样就来气。”唐玉嫣清了清嗓子,语气不大好的开口,末了还偷偷打量唐玉晚,一看就是一副口不对心的样子。   “谢……”唐玉晚那句话还没说出口,唐玉嫣就猜到了,赶忙制止她。“行了,别假惺惺的了,你是我妹妹,我不看着你谁看着你。”让人怀疑昨晚宫宴上那副温情脉脉姐妹情深的唐玉嫣是假的,明明还是这么凶巴巴的。   等她说完,唐玉晚没忍住就笑了出来,看着唐玉嫣那副臭脸色,赶忙一副乖巧的样子,但满脸的笑意还是藏都藏不住,玉嫣姐姐这么这么可爱,一直没有发现啊。   “不许笑了!”唐玉嫣脸上挂不住,她可是很凶的,这小丫头还敢笑。   “哦……”   从唐府出来,天色还早,唐玉晚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让马车直接拐去学瀚楼。   听名字就是个满是诗书的地方,是邺城最大的书楼,除了书籍,也出售文房四宝和历年各地的乡试,会试试题。   却碰到了谢家两个姐妹,也是,在这种文人扎堆的地方,碰见她们两个人没什么好奇怪的,谢清敏看见唐玉晚眼睛就亮了   “阿迟,你也来了,刚巧要去找你呢。”谢清敏拉着唐玉晚的胳膊,一脸的欢喜。   “阿敏,澄澄,有什么事吗?”唐玉晚问,这么突然打算去找自己。   “好了,阿敏你不要总扯着阿迟,等她买完东西一起说。”谢清澄红着脸劝开谢清敏,谢清敏也意识到不妥,急忙撒开了手背到后面去。   唐玉晚没挑多久,只拿了一刀练字用的宣纸,家里不是没有宣纸,而是她爹和哥哥给的她不敢轻易糟蹋,毕竟都是好东西,每用她那笔烂字在上面书一笔,都觉得是罪过。   临走时,唐玉晚暮然见楼下用来隔断的屏风后,一对男女搂抱在一起,影影绰绰露出来影子,说是搂抱,其实是那女子伸手勾了男子脖子,那男子怕她摔倒了,伸手扶着罢了。因着地方偏僻,光线暗,没人注意。   唐玉晚却清楚的看见那男子一闪露出来的玉佩和白色衣摆,那玉佩看着眼熟,像极了唐家给子嗣出生时定的,她自己也有一块。正想细看,却被谢清敏拉走了。   一路上,唐玉晚都觉得那玉佩眼熟,也觉得那男子衣着身量像极了她大哥,又觉得不可能,她大哥就没见和哪个女孩子走的近,何况公然间拉拉扯扯。   三个人去福旺茶楼二楼点了个包间,小二见着三人衣着不凡,身后跟了丫鬟婆子,虽都年纪尚小,但丝毫不敢轻怠,殷勤的引着去了楼上最好的包间。   说是包间,里面案几小榻一应俱全,都是红木嵌玉石的,小榻旁设了半人高的绘兰屏风,墙角摆了一架古琴,四壁挂着泼墨山水画,中间的青铜小香炉里燃的是兰麝之香,清静高雅,是个附庸风雅的好地方。   三人坐定,余下的丫鬟婆子都守在门外,只见谢清澄一副害羞的耳朵都红了的样子。   谢清敏没了平常爽利,好不容易做了心理建设才张口,又提前抿了一口茶水   “就是,给你送个帖子的,九月里家里要办一场赏秋宴。”说完摸出一张大红色的请柬。四周描金,古朴大气。   “嗯,知晓了。”唐玉晚收好帖子。不过就是下个帖子,这么就都羞涩起来了。   “其实,就是我娘要给我们相看……夫婿。”最后两个字说的微不可闻,前几个月还能大大咧咧的谈起这件事,动了真格儿的还是羞得恨不得把头插·到地里头。   唐玉晚惊了一跳,真要相看了,仔细想想,两个人十三了,是要提前下手才能挑着好的。   又不禁好奇“都请了哪家的公子?”   谢清澄记性好,看过一遍就能记得八九不离十,便掰着手指开始回忆“你家哥哥,内阁柳家的二爷,还有在京的顾家子弟,陈留郡王的嫡子,旁的不说也罢,都是些歪瓜裂枣。“   ”嗨,我娘说了,也帮你留意着,看着有好的,即便年纪差的大,那他家里若是有弟弟也使得,毕竟哥哥不错,弟弟也不能差了。“谢清敏看着唐玉晚满脸都是笑意,忍不住调侃,小妮子,别以为没有你的份。   ”而且……听说边关局势紧张,北疆的使者又要来了,我娘说,皇帝不靠谱,要赶紧定下来亲事,万一被送去和亲就惨了。“这句话谢清敏特意压低了声音,说得小心翼翼,上一次宁帝就是起了要和亲的心思,保不准这次又起了心思。   唐玉晚明了,宁帝想一出是一出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市井百姓可能还没有太大的感受,朝堂上的大臣确是感受了十足,朝令夕改,异想天开是每日都有的,为此,御史台的御史大夫都换了好几拨,谢家主也气得吹胡子瞪眼了好几次。   "阿迟,你可一定要去啊,九月十五,别忘了。”眼见天色不早,临别时谢清敏殷殷嘱咐,生怕她能忘了。   “一定去,就算我忘了,还有我娘呢。”唐玉晚朝两个人挥挥手示意。回去的路上暮色四合,炊烟袅袅,有急急赶回家的行人,也有在路边的小摊上叫碗热腾腾馄饨的卖画书生。   那馄饨在白气袅袅的锅里翻滚着打转儿,有虾皮紫菜的鲜气,混杂着猪肉和面皮煮熟后滚烫的香气,捞出来后面皮晶莹剔透,透出猪肉和芹菜的棕色,一口咬下去里面有汁水四溢出来,鲜的能吞掉舌头,盛馄饨的汤里里飘着些许香菜,让香味更加浓郁。   唐玉晚回家正赶上饭点,下人将一道道饭菜摆上桌。   唐玉晚眼尖的看见她大哥原本白玉一样的脸上多出来一条刺目的红痕,从颧骨延伸到嘴角,不算深,却刺目。   “大哥,你的脸怎么了?”唐玉晚净过手后盯了那道印子许久,忍不住出声。   唐玉京神色未变,还是一副淡然出尘的模样,朗声答道“没什么,就是让路上一只猫挠了,爪子还挺利。”说完嘴角竟然牵起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笑,不过看不出生气就是了。   唐玉晚看了竟觉得有些奇怪,让猫挠了,还能笑得这么和煦,天底下就她大哥一个人吧。   萧氏敲敲唐玉晚的脑袋,“小孩子要好好吃饭,不要问东问西的。”   阿迟年纪小,好骗,却骗不了她,什么野猫挠的,分明就是女人指甲挠的,玉京自小心里就是有主意的,她也放得下心,不担心他去养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可能……好像……儿子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吧。   一顿饭,萧氏吃的心不在焉,谢家主母早就和她通过气,要顺道相看阿迟的夫婿,她是看着阿晋顺眼,也有意要他做女婿,关键是要看阿迟的意思。   又想起来前两日看见安平侯府的夫人领着她家小孙孙,她突然反应过来她的三个儿子不要说让她抱孙孙,连一个成家的都没有。   老二老三年纪也不小了,老三在外头顾不上他,老大,已经二十多了,眼看着就没人要了,和他一般大的,孩子都两三岁了,像是柳家的大爷柳廷文。要是大儿子有了喜欢的姑娘,她真是恨不得去跪拜列祖列宗。   过两日就是七夕,街上热闹,出来的姑娘也多,应该放两个儿子出去遛遛,说不定能碰上心仪的姑娘,若是看对眼了,她这心也能放下了。   关键是安平侯家的小孙孙真是乖巧伶俐的疼死个人儿,看得她心热。   半夜,万籁俱寂,大多数的人都进入了梦乡。   萧晋散着头发趴在床上,一身雪白的亵衣,手上摩挲着粉玉的坠子,灯火下比百日多了几分柔和,其实还是一副暴虐不堪的性子,木生觉得他家殿下的变化是从那天从床后面红着眼睛出来的时候发生的。   他一度怀疑原来的殿下被绑架了,就藏在床后面,有几次他趁着清扫屋子去床后面看了,也没发现有人。 第39章 废太子   唐玉嫣近几日蔫蔫的,不是伤的有多重,而是每日都有人托门房给她递东西,那人还不愿意透漏姓甚名谁,都是托街上的孩子送过来,今日一件水头好的玉镯子,明日一件精巧的东珠耳环,件件都是贵重的,试探了周围交好认识的人,却无一人承认,这就让她头皮开始发麻。   今日递过来的是个小臂大小的朱红锦盒,单看外头就觉得价值不菲,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她不禁觉得有些恐惧,哪有平白无故送东西的。   她小心翼翼的揭开盒子上的玉钩,被里面的东西惊得三魂七魄都要冒出来了,手一阵发抖,那盒子啪的一声就落到了地上,盒子里滚落出来的赫然是个好东西,但绝非等闲人用。   是一件点翠九尾凤钗,蓝莹莹的,与凤眼处嵌的红宝石交相呼应,振翅欲飞的凤凰精美非凡,却是个好东西,也是个要人命的好东西。九尾凤钗,唯有皇后可戴,旁人越矩九族难保。   唐玉嫣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尽,联想到家里的处境,忍不住想到皇帝那里,会不会是陛下派人来栽赃陷害的?可不能告诉爹娘,万一他们被牵连了怎么办,这些东西都要尽早处理掉才行。   唐玉嫣蹲下身子,心不在焉的抖着手将凤钗装回盒子去,因着过于紧张,好几次放进去都又掉了出来。   北疆使者再次到临邺城并非空穴来风,却未料到这次来的如此迅速,当日秋风飒飒下,树着北疆旗帜的一队人马入城之时,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路上的姑娘媳妇皆惊恐的看着领头那个骑着一匹矫健黑马,像一座碳山一样漆黑健壮的男人。等到人马远去,议论声就渐渐响起了,“娘呦,听说那是北疆大皇子,长得·····真是一言难尽。”   “听说又是来和亲的!”   “我大齐的闺女们都长得整整齐齐的,这么能嫁给这种人?”   “可不是。”   满脸意外的谢家主母顾氏,本来是打算赶紧把家里适龄的姑娘定下来,就是皇帝,他也不好强行拆散有婚约的一对儿,却没想到北疆的人来的这么急,登时心里就开始忐忑了,可千万别选到谢家的女儿。   虽说和亲的都是公主,但哪个皇帝真的舍得放自己闺女去受苦。就算冷血无情,也要顾及颜面,真正的金枝玉叶和亲和大臣家的千金小姐比起来,还是臣子家的女儿去显得妥贴。最后只用一个徒有虚名的公主封号去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宫里。   宁帝难得的心血来潮,想和自己的儿子谈谈治国理政,即便他自己也一塌糊涂。每个皇帝看着太子正年富力强,而自己将垂垂老矣,都是满怀忌惮。   但是宁帝是个例外,他就一个儿子,他对这个儿子的心情很是复杂,一方面看着他正年轻鲜活,心里揣揣不安,生怕他取自己而代之,想他平庸;另一方面,这个儿子又不成器,自己还巴望着他能长进。   久而久之,他就只能把他扔的远远儿的,眼不见心也不烦,平日里难得像对平常父子一样与他谈谈心。萧承恩也明白个八九不离十,心里也没什么好失落的,反正将来老头子的皇位私库都是他的。   此刻,宁帝一身紫色常服端端正正的坐在御书房的御案后,头戴紫金冠,保养得当的脸上还是因年龄的增长而无可避免的生了皱纹,鬓角全白。少见的和颜悦色对着萧承恩,看得萧承恩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其实萧承恩每次见宁帝的时候都像耗子见了猫,吓得恨不得拔腿就跑,因着宁帝一见他张嘴就骂“不成器的东西!”“废物!”类的。   “承恩啊,对于北疆来使再次请求和亲息战,你怎么看?”宁帝忍耐着想骂他的情绪,努力维持着微笑,他明白,这个儿子要现在开始教起了,不然回头大齐的江山就能毁在他手里,就是不知道现在晚不晚,听说他最近····荒唐的很。   “父父……父皇,儿……儿臣,没意见!”萧承恩结结巴巴的回答他,压根儿都不敢抬头看宁帝。   宁帝听了这话,放在御案的拳头忍不住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个废物!却只能和颜悦色的引导他“承恩啊,朕的意思是派人去和亲,以结两国之好,毕竟谁都不愿意战事再起。”   其实婉妃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得有多伤心,她前阵子费尽心思就是为了阻止宁帝这个和亲天马行空又丧权辱国的念头,没想到阻得了一时,却阻不了一世,北疆使者一来,稍微给点好处就又动摇了。   萧承恩僵着身子,飞快的抬头瞄了一眼他父皇,复又迅速低下,确定他父皇不是拿他寻开心,才敢答道“儿臣……没意见!”   你个废物!除了会说没意见还会说点别的吗!宁帝的怒火即将压制不住,语气也不如之前的和缓“朕打算让唐尚宝司卿的嫡女去,你觉得呢?别跟朕说你还没意见!”宁帝几乎要拍桌而起。   “儿臣……这……这次,有意见!”萧承恩鼓起勇气,弱弱的朝着宁帝开口,唐尚宝司卿的嫡女不就是那个仙女吗,绝对不能去和亲!   “哦?你有什么意见?”自己的傻太子有意见了,宁帝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幽暗的光芒,情绪莫辨。   “儿臣觉得,唐家的女儿不合适,不,不是,就是她不合适!也不是,就是······”为了那个仙女妹妹,萧承恩说话前所无比的顺溜和大声,毕竟仙女妹妹都收了他的定情信物了,那就是他的媳妇儿了,他得护着!   “为什么不合适,她爹拒绝了朕,朕让她去和亲又何不妥?”宁帝耐着性子继续问,有些东西,还是要亲自求证才行。   “其实儿子想说,和亲是不合适的,太……太丢大齐的脸了!”萧承恩第一次正视着他父皇,虽然还是弱弱的。他是个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人,不仅如此,还软弱无能,以前一天天就会腻在女人身上。虽然他一直是个废物,但是,他真的第一次想保护一个人。   “好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宁帝摆摆手,示意他退出去,毕竟一个废物,他真没指望着他能有点儿正事儿,最后给他一次机会,若他听话,还能勉强留着他的太子之位。   萧承恩看他父皇敷衍的让他下去,就觉得事情不妙,若自己真的就这样退下去了,仙女妹妹可能就真的要去和亲了,就是不能让她当自己媳妇儿,也不能让她去和亲啊。   咯噔一声重响,萧承恩就撩了袍子,膝盖狠狠的砸在地上,宁帝听了都替他疼。   萧承恩努力在脑子里翻腾小时候读过的书,毕竟他也就小时候学了点儿东西“父皇,儿臣幼时读过论国策,还记得里面写了……写了……”萧承恩努力的回想。   宁帝就那么看着他,想看他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写了什么。”   “写了……写了……对,写了受他国约,国将不国;两国为姻,必得忧乱……”萧承恩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宁帝。   宁帝不禁思索,他也读过论国策,这么就没记得里面有这一句呢,许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你起来吧,说说这两句什么意思。”宁帝抬手示意,他倒想看看他能不能解释出花来。   “就是。。。就是”萧承恩从地上扶着膝盖爬起来,眼珠子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额头上沁出丝丝薄汗。   “就是……答应了他国的条约,国家就能称之为国家了,两个国家一旦和亲,必定接收和亲的那一方会得到忧愁祸乱。”萧承恩闭着眼睛一口气说出来,其实什么论国策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这都是他现编的。   随后,御书房是死一般的寂静,宁帝骨节轻叩桌子,发出咚咚的声音,萧承恩额头上的汗冒得更起劲儿了。   “朕,真是应该好好考虑考虑了。”宁帝的声音低沉,灌到萧承恩的耳朵里带着一丝凉意。   萧承恩惊喜的看着宁帝,却被下一句话浇得透心凉“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废太子了!”宁帝拍案而起,顺手抄了桌子上的砚台砸到萧承恩额头上,血液顺着萧承恩的额头一直蜿蜒满脸,顺着汇集到了下巴,再滴到衣服上。那方砚台落到地上破了一个口子。   “父皇!”萧承恩忍住眩晕,直直跪下,抬眼看着他的父皇,滴下的血液流有的流淌过了他的眉毛,挂在睫毛上,颤颤巍巍的要掉不掉,不少顺着鼻梁落到嘴唇上,一张嘴,满是粘稠咸腥。   “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朕拖下去!传广陵郡王入宫!” 第40章 时光逝   “你做了什么,还需要朕说吗?日日打听那个妖女的消息,还巴巴的送东西,你可真出息啊!既然想送,那朕就帮你一把,看她能不能活过今晚。”宁帝排着桌子震怒,看着底下一脸血的萧承恩,这就是他的好太子,与他离心离德。   他放任萧承恩打探唐家那丫头的消息,放任他送了他母后留下的镯子,那好啊,你喜欢送,朕就把那对东珠和九尾凤钗送过去!今晚就派人去抄家,私藏禁品,看唐家还能不能保住!   萧承恩面前的大理石地砖上流了一地的鲜血,他跪在地上捂着脑袋,看着红艳艳的一片,已经忍不住要昏过去,模模糊糊间却能听见他父皇的话。   父皇已经知道他做的事了?他知道父皇与唐家不和,做的都隐蔽,却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那仙女妹妹会怎样,父皇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萧承恩也顾不得疼痛和失血过多的眩晕,跪者向前蹭了几步,刚好挨到地上的血,膝盖带着血液在大理石上划出一道红痕,苦苦哀求   “父皇,都是儿臣的错,不干她的事,父皇,求您放过她……”声音都要带了哭腔。   宁帝的神经正处在欲断不断的边缘,最近是招了什么邪,一个两个的都要背叛他,先是淑妃,再是太子“人呢?都死了!赶紧把这个畜生给朕拖走!”   他真怕一会儿没忍住就上前去拍死这个孽障。   门外的李福来一开始将要冲进去的御林军拦下了,想着再等等。到底是亲父子,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陪个罪,说清楚就成了,却未料到太子这么执迷不悟,临了还在为那个女人求情。   这太子,怕是保不住了。   最后,还是御林军从里头架出来已经昏厥的萧承恩。   李福来看着,嘱咐下面多照看些,才慢悠悠的去通传了广陵郡王入宫。毕竟抬出来这位才是陛下亲生,指不定将来有翻盘的日子。   转眼间,又是一年秋高气爽,孤雁南飞,临近中秋,本应该是热热闹闹的邺城,却分外冷寂,街上见着的,都是匆匆而过的妇人,男子却鲜少出门。   昨年秋,未及宁帝等到领旨而来的广陵郡王,却等到了凯音城传来的八百里加急。   前夜北疆军队越两国界河,屠杀界河大齐百姓,今已开战,望陛下知。   宁帝看过密信后的脑袋一片空白,不止废太子的事儿被拖延下来,连提前安排的查抄唐家都顾不上了。   北疆尊贵的大皇子也从他国来使沦为阶下囚。   宁帝那个脑子又一闪,开始下令加紧征兵,实行五抽一政策,凡家中有五位劳力的,就有一人必须奔赴战场,即便战场那边兵源尚且充足。   因为在宁帝印象里,一打仗,边疆人肯定会死,一死人就不够用了。这个想法在朝堂上三位御史劝谏无果撞柱自尽后也没能改变。   萧晋就着夜色将密信放入火盆,任由橙色的火舌吞没了纸张,原本就阴鸷的面容在火光下更加让人胆战心惊。   一年过去,萧晋的条抽的飞快,面容也张开了,刚毅不少,不过那股子阴暗的气息不仅没有冲淡,反而愈发浓烈起来。   他看着火光,心里满是嘲讽,北疆为何突然生事,挑起战火,不过是北疆王储之争已臻于白热化,作为王储有力竞争人之一的大皇子白桑,不少人巴不得他回不去。   至少他在斗争正激烈的时候被设计远离北疆,出使大齐,就少不了二皇子白琛的干系。   乱吧,越乱越好,不乱,我怎么有机可乘呢?   唐玉晚的这一年饭量骤然变大,自己都震惊不已,原本担心会吃胖,未料的是却长高了不少,上个月刚做好衣服,这个月就短了一截,不是露脚踝就是露手腕。   就是长得太快,有时候稍一抻个腿,就开始抽筋,华嬷嬷只能每天热了牛乳给她喝。一开始,唐玉晚对那股子腥不腥骚不骚的味道不大愿意接受,后来习惯了还觉得挺好的。   萧氏还挺高兴的,她家阿迟就要长成大姑娘了,一天比一天漂亮,拿出去可长脸了。   萧氏和唐玉晚作为女眷常在府内,也没少听到边关的惨烈,不少人血溅边关,把凯音城前的黄沙都染成红色的了。   两个人都是忐忑不安,生怕唐玉城也遭了什么不测,自打那边开战,家书就是断断续续的,让人担心,唐俨和唐玉京虽面上不显,也是提了口气。   至于唐玉楼,他与唐玉城一胎双生,都说双生子有心灵感应,感情也是不一般的深厚,但他也拿不准唐玉城到底有没有事。每日食不下咽,除了担心唐玉城,也有旁的事。   近来他入梦日渐频繁,梦的都是些摸不着头脑的东西,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让他觉得有些不安,却又说不上来。   还有柳廷襄那个粘人精有事儿没事儿就翻墙进来,明明是他主动挑的刺儿,回头还一副他不占理的样子。   听说他娘和妹妹过几日又要去寺里为三儿祈福,他倒是可以跟去躲一躲,省的浑身不痛快,也问问佛祖,那些梦境是否有所指引。   静安寺一如既往的香火鼎盛,来着不绝,都是些祈求丈夫儿子平安归来的妇人,或是祈求生女不生男的年轻媳妇,还有闲着也是闲着的世家夫人。   这年头,仗不知道要打到几时,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客房不充裕,萧氏花了大价钱才让一家人腾出他们的小院子,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各取所需,算不上仗势欺人。   去年来时的玉兰树还在,不过已经九月,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躯干树在地上,几片干枯的叶子随寒风摇曳。   唐玉晚再看那片林子和凉亭时,骤然想起当年她替那人求的平安符,不知是否还留着。   此去经年,一别有时……不知人家是否还记得自己,她还把人家记得牢牢的。多次救命之恩,哪是那么容易忘记的,何况,她还欠了一次道谢迟迟未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这么说吧,晋江昨晚抽了,我明明放了小剧场在后面,今早看的时候却没有,所以我又要打一遍字……   萧晋【委屈】麻麻,你能告诉晋晋,为什么晋晋每次出场都像一个大坏银……   鱼【眨眼看他】你是不是对自己的人物设定又什么错误认知。你本来就是这本书里最大的boss啊,把所有人按在地上摩擦摩擦那种……   萧晋【继续委屈】可是连承承都要洗白白了……   鱼【表面】过两天就给你洗白白   【内心】你就当好你的反派就行了,洗什么白!   萧晋【还是委屈】那麻麻为什么要让晋晋和阿迟分开那么久……   鱼【表面】啊哈哈哈,因为小别胜新婚啊!   【内心】因为老娘纯粹看你不爽→_→   萧晋【仍然委屈】那麻麻解释一下,说好了这章全是晋晋,为什么晋晋就有一个侧脸……   鱼【打哈欠】天不早了,麻麻碎觉去了,宝宝你自己去玩儿吧…… 第41章 吾若归   唐玉晚沿着玉兰林子溜达了一圈,满地都是枯黄的草木,没什么看头,加之寒风又起,便紧了紧衣裳,带了瑶月瑶光回院子。   “大哥,你快看那小娘子长得真俊。”林子偏僻里,李生将松土的镐头扔在地上,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子,就看了见离去的唐玉晚。   李牧一边给地上的玉兰松着土,抬眸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淡淡的警告李生“大户人家的千金,你也敢肖想。老实点,拎清自己的身份,别一天天净想着些有的没的。”   李生不服气道“就看看还不让了。”   李牧没有理他,依旧专心做着自己手里的活计,他心里门儿清,从来规行矩步,不该看不该想的都不看不想。   他和李生都是没了父母的孤儿,因着同姓,才结拜做了兄弟,就想着打点杂工,过完这一辈子。李牧深谙,想的多了,死的就快了。   李生看李牧沉默不语,自觉没趣,又捡起镐头干活。   往年这个时候,山上的小动物都应该龟缩起来找些吃的好过冬,但今年山上却格外热闹,唐玉晚在寺院里看见不少蹦蹦哒哒的小兔子和爬来爬去的乌龟。   寺院的小和尚解释,今年放生的比往年多的多,都是为了攒阴德求福报的。不过得小心着点儿,不少人认不清放了毒蛇,被咬着一口可就不得了了。   谢过那个小和尚,唐玉晚绕过一片还苍翠的松柏,就惊讶的看见前面的地上瘫了一道人影,那人一身浅灰的僧衣,不断抽搐着。   唐玉晚秉着不能见死不救的原则上前,被瑶光一把扯住   只听瑶光道“姑娘,咱们快走吧,不要惹火上身。”   瑶月也赞同道“是啊,姑娘,可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搭理,快走吧,夫人该着急了。”   唐玉晚不大赞同,“寺庙本是慈悲之地,若见死不救又求得哪门子的佛,佛祖又何必应允一个冷血无情人的请求,就当是为自家攒福报也是要救的。”   瑶月和瑶光仍是不肯放手,还想再劝,唐玉晚见了便怒斥道“放肆!我是主子还是你们是主子!放手!”   两人这才不甘不愿的松了手,主子向来脾气好,不曾生过什么气,也没说过什么重话。   平日里她们也是有些逾矩,次次干涉主子的决定,却忘了奴婢的本分就是听命,主子这一生气才把她俩敲醒,主子就是主子,谁都不能违背她。   两人瞬间调整好了心情,瑶月先上前一步与唐玉晚道“主子,奴婢先去瞧瞧,省的是个歹人冒了寺里的僧人。可别伤着姑娘。”   唐玉晚一想,却是较为妥帖,便点头应允。   瑶月领了命,小心翼翼的上前去看,待看到那人的脸,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不能动弹了。   唐玉晚见瑶月惊讶的神情,也顾不得危险,带着瑶光上前,见那人也是吃了一惊。   那是个年轻的男僧人,生的却俊俏,与记忆里萧晋有七八分相似。   见他唇色发紫,怕是中毒了,唐玉晚也顾不得什么相不相像了,赶忙让瑶月唤人来,她们三个定然帮不上什么忙,若是受伤还能帮着包扎下,中毒还是免了吧,自己也不是大夫,不通什么药理。   回头才想着,天下哪有长得这么像的人,莫不是子安哥哥背着众人出了家,怨不得半点音信都未传。又不禁思索,好好的王爷,又何必要出家呢?   寺里的僧人急急来到将人抬走医治,唐玉晚跟着去了寺院里的医庐,静安寺里有专门懂医术的大和尚。   寺里的方丈已经许久不理世事,一切杂物都交由住持。   此刻,住持得知消息后,正步履匆匆的赶来,未料能在此见着唐玉晚,小徒弟早已把事情讲清,是位好心的女施主来派人传的信儿   遂上前双手合十垂目道“阿弥陀佛,多谢女施主能大发慈悲,及时相救。”   唐玉晚回了一礼道“大师何必言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这小师父又非我救,不过是通知了寺里,算不得什么慈悲。倒是信女有一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住持笑了一下,花白的胡子跟着抖了起来“女施主请讲,贫僧若知,定当相告。”   唐玉晚上前一步谨慎道“不知里面中毒的小师傅……是何时遁入空门的?”   住持不疑有他,面不改色的回道“有些年岁了,约是四五年前吧。”   那便不是子安哥哥了,唐玉晚怔然,复又想着,旁人也未见能救得,偏救了个与他相似的,也是缘分。   恰好里头的人出来,是位年级稍长的僧人,看着慈眉善目,颇好相处。他朝众人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了尘虽中了蛇毒,但多少是救回了性命。”   唐玉晚心下稍安,嘱咐过住持若药材不够可从公府前去取用后便行礼离去了。   未走进院里,便听得萧氏的声音较平日里更欢快些,满是喜气,唐玉晚倒是许久未见她娘这么开心过了。   一进去院子,便见了正从里头出来的木生,一年过去,他的样貌丝毫未变。   “木生公公。”   见了唐玉晚,倒是让木生一愣,复又听她唤自己,再看她脖子上挂的平安锁,才想起这是唐家的姑娘,一年不见,似是变了个样子。   这一年,倒是把他家殿下好的折磨。   于是忙迎上去道“唐姑娘,难得还记得奴才,姑娘这一年倒是变了个模样,奴才眼拙,险些未认得出来。”   正客套着,房门便被从内推开了,只见萧晋迎着光站在门口处,一身墨色的厚袍子,衬的人更白皙些了。   恍若只是昨日才见的,熟稔的唤道“阿迟,我回来了。”看得唐玉晚鼻头一酸,眼眶发红,转身提了裙子就跑出去。   萧晋下意识去追。想要跟去的瑶月瑶光被刚出来的萧氏唤住,两人一年未见,多相处相处也是好的。听阿晋说,这一年来他未有喜欢的姑娘,身旁也干净,没个丫头。   原她是担心当时阿晋还小,阿迟也是个孩子,阿晋分不清男女之情和兄妹之情,若是匆匆许了,回头遇见了可心的,两人都遭罪,还有些犹豫。如今一见倒是放心。   唐玉晚正委屈着,无意识的朝着熟悉的地方跑去,就是那片逛了两次的玉兰树林,刚进了树林没两步,身后的萧晋就拦在她面前。   他是故意的到了林子里才追上她的,林子里人少。   唐玉晚仰头看着萧晋,便是她长了不少,在萧晋那还是只到胸口,萧晋轻松的就将人遮了个严实。   他是个什么性子他自己知道,左得很,认定了这辈子都不改,这一年,他想她想的骨头都疼,却不敢传信给她,只能日日看着她给他的东西。   一遍遍的想着,想一遍疼一遍,却还是乐此不疲的每日想她,她给的平安符都已经磨旧了。我这样想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看着红着眼眶和鼻头的小姑娘,萧晋不免有些慌乱,甚至还有一丝暴虐。为什么看见他就跑,是不是讨厌他了,可是阿迟你讨厌谁都不能讨厌我啊,我不允许!   如果你想,我都能把心掏出来给你,所以,不要讨厌我。   如果你讨厌我,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却还是轻轻的给她擦着眼角,不敢用力。所以,萧晋,你是宁愿自己难受也是不舍的伤她分毫,你栽了。现在怕是她拿刀捅在你身上,你也会笑着说好吧。   未料,本来只是眼角有些水渍的姑娘,看着他为她擦眼眶那副认真的样子,一下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要多惨有多惨,眼泪止都止不住,萧晋刚想安慰她,唐玉晚却直接扑进他怀里,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唐玉晚哭着冲他喊“你怎么一年都不给我消息,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不是说我是你妹妹吗?大骗子!”   我拿你当亲哥哥,你却和三哥一样不告而别,我受不住,三哥生死未卜,我怕你也出事。   萧晋眼眶微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将怀里扑过来的人搂紧。阿迟,你这个傻姑娘,我不要谁都不会不要你,你就是我的命,哪有人不要命的。   他俯下身子,用下巴抵住唐玉晚的脑袋摩挲了摩挲,又一遍一遍吻她的发顶,你不是厌恶我,我真怕你厌恶我,我会疯的。   唐玉晚的哭声越来越大,还抽抽噎噎的和萧晋说着话“你给我的狗我有好好养它,它现在胖的都走不动了!我就老想着你能回来……”   “恩,好,阿迟真棒!”即便唐玉晚说的含含糊糊,抽抽搭搭又慢,他还是一遍又一遍耐心的听着,然后回复她,又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把第一章 大修,也不是,是把第一章推翻了重写,有兴趣的宝贝可以去看看~感觉比以前玛丽苏到爆的那个要好很多。   听下面评论说我的小剧场很让你们出戏,虽然我很热爱写小剧场,但是听你们的,我就不写了~   要是实在憋不住就写到作者群去给基友们看 ̄  ̄)σ   希望你们看文愉快,么么哒!   你们有什么建议一定要提哦,鱼觉得自己的东西写的差很多,但自己看总觉得有点儿微妙,希望小仙女们能多提提意见,谢谢~ 第42章 雁回曲   在黄沙漫漫的地方生活了有一年多,唐玉城从原来一身臭毛病的名门公子,彻底成了不拘小节的边关将士。   一年多里,见惯了以往十几年都未见过的生死别离和惨烈,多次死里逃生,整个人较往常成熟了许多。   唐玉城虽比起土生土长在军营里的将士缺些实战经验,但胜在脑子够用。   也带兵打过几场小仗,又因着宁帝在战事上慷慨,凭军功请封了个不大不小的五品破虏将军,算上军营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虽比起已经身居高位的龙大将军算不上什么,多少也是个有名头的。   夜班三更,营地的旗帜被秋风吹的呜呜作响,直让人觉得凄惶。借着这股秋风传远的,还有丝丝哀怨凄凉的笛声,断断续续,却缠绵悱恻。   正带着一队人马巡营的唐玉城动了动耳朵,突然间拧紧了眉头,这吹的分明是《雁回》,大齐有名的思乡曲。不少人只觉得哀婉,却分不得这是什么曲子,唐玉城却分明。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一队人,果不其然,不少人都萎靡不振,还有偷偷垂首拭泪的。   他暗道一声“不好!”便急忙带人奔去笛声传来的方向,只见一样貌尚且稚嫩的小兵,泪水盈眶的坐在营地的空地里吹着一只骨制长笛。   唐玉城上前夺了他的笛子,冲身后的士兵道“将人绑了!”   众人不明就里,但又想着平日里将军足智多谋,定然有他的道理,便上前将一脸惊恐的小兵绑了个结实。   那小兵是个没胆子的,见这阵势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目光颤颤的看着火光下面容冷峻的将军。   唐玉城也不与他多说废话,直接审问“什么时候投的军?”他仔细打量了这人,一脸的稚嫩,看面容又是个妥妥的大齐人,胆子也不济,曲子吹的又磕绊,想是受人利用。   那小兵磕绊着答道“半……半月前。”   唐玉城点点头,借着火光把玩手里的笛子,看着笛子隐蔽处刻了细小的花纹,又问“曲子谁教你的?笛子,又是谁给你的?”   小兵看着他将军的脸色又沉了沉,他认得这个将军,听说可厉害了,平日里对兄弟们笑嘻嘻的,到战场上可是个狠角色。   见他在现在一副阴沉的样子,也意识到事情非同小可,连忙将事情和盘托出。   “是来的路上,一老者教的,他说若是我想家了,便吹一曲,可我越吹着,心里就越难受,笛子也是他给的”又一停顿,接着道“将军,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吧?”   唐玉城心下烦乱,已经能预料到半个军营已经士气低迷,纵然知道这小兵是受人利用,还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让人将他送进了营里的牢房,转身急匆匆去了龙大将军那儿。   龙殊睡不着,正披了件外衣,看着帐里挂的地形图,北疆那边一月有余未见响动,怕是又闷着什么阴招。   就听见营帐一声响动,转身见一身怒意的唐玉城挑了毡子进来。   摇头叹了口气,这小子的冲脾气丝毫未改,还是这么骄纵易怒,不知道哪家放出来的混账玩意儿。总叫唐玉城小子的龙殊,却忘了自己还比人家小了一岁。   龙殊一脸无奈的看着唐玉城道“我的将军,这是谁又惹你了?”   唐玉城将笛子拍在桌上,直视龙殊道“龙将军,北疆那边简直欺人太甚!”   龙殊捡起笛子,仔细端详,不算锋利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军营中出现了北疆之物,即便未知晓前因后果,也定是算不得好事“唐将军,这件事,你怎么看的?”   唐玉城分析道“这明显就是北疆的阴谋。两军交战,攻心为上。北疆早就在大齐安排了细作,特地将这骨笛和思乡之曲传入大齐军营。”   见那边龙殊深思,便又继续道“大齐将士多不识字,也认不得北疆的图腾,此番明目张胆的把带有北疆图腾的骨笛放入营中,既是料定不会有人认得,也是一种挑衅。   此外,中秋佳节将至,本就易起思乡之情,他们也料定那受骗的士兵会吹奏。骨笛本就特殊,声音旷远凄凉,加上乡曲,更是能勾起士兵的思乡之情,进而消减大齐将士的斗志,若此事挑起事端,大齐怕是难胜。”   龙殊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冲他扬了扬下巴道“那你意下如何?”   唐玉城抱拳请命道“若将军信任,末将明日便开始加强训练,以鼓舞士气!”   龙殊紧了紧衣服,突然就笑了,看着唐玉城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小子,你还是经验太少,光读死书去了。满军皆哀,只要稍加引导,未尝不是好事。”   唐玉城灵光一闪,想起曾读过的一册兵书“将军是说……”   龙殊冲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小声与他道“人嘛,就是要有心念着的,才有动力。比如说家人,再比如说团圆……”   唐玉城粲然一笑,本就长得俏,一年过去,更是个棱角分明的少年郎,看得龙殊脸上有些热。   正经事解决了,唐玉城就开始没个正形,他对龙殊原本绵延不绝的敬仰之情在一年里都成了兄弟情,果然英雄都是远观出来的。   唐玉城咧着一口白牙调侃龙殊“你说你怎么老是晒不黑啊,本来就长得像个娘们,瘦瘦弱弱的,不黑点儿根本就像个丫头片子,索性你长得高。”   龙殊不耐烦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发下的耳廓有些红“唐唐唐,你有完没完!”   虽然后来龙殊知道了他叫唐城,但唐唐唐叫着顺口,也就没改口,平日在其他人面前给他留脸,都是叫唐将军的,现在没人,也不用在乎这个无赖的脸面问题了。   唐玉城知道,他龙大将军一舔嘴唇就表示有些烦躁,弄不好就要揍人了,他赶忙噤住了声,向帐门走去。   临了想起来,又补了一句“说起身高,将军你好像自打我来这儿你就这么高,一直没长过,现在咱俩都差半头了……”又贱兮兮的比了个长度。   龙殊看他那副模样,顺手抄了书案上的一只令箭朝他猛劲儿扔过去,那可是包了铜角的,砸身上就得青紫一块儿。   唐玉城躲的及时,未等砸到身上就出了帐篷,那令箭就直直打到毡子上又落到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个龙将军,设定就是少年英才,打小儿在边关长起来的帅才,比三哥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本周更文一万八,比计划的一万五多了三千,约好了,明天更二娃,所以小仙女们后天见哦~ 第43章 古铜钱   萧晋回邺城的消息在八月十五的宫宴后就传了个遍,凡是所到的大臣都亲眼目睹了长安王如何没给宁帝留脸,连请安都不愿意敷衍,宁帝也只当做没看见闷头喝酒,暗地里手背却暴起了青筋。   灯火辉辉里的少年郎身子似是大好,与和帝八分像的相貌,却看着更果决些,比起在角落里不尴不尬的太子萧承恩要好不少。况且宁帝都不敢插手管他,众人心里也有了决断。   不少老狐狸还在观望,近年新崛起的世家却忍不住暗暗讨好,若不是顾及宁帝手里还攥着那方玉玺,怕是早就忙不迭的抱大腿了。   如是这样,宁帝还是十分尴尬,他的面子这是让萧晋放在地上踩了。却也无可奈何,大齐不少的官员,他早就使唤不动了,眼见的,都是萧晋的人。   萧晋还是沉着脸,用木生的话说,就是一副“你们都去死!”的表情。   一点儿脸也不给那些墙头草的大臣留,那些人也识趣,这位可是连皇帝都得忍着的,自己又何德何能让他给个好脸,便悻悻的坐了下去。   月上中天,一大帮子人喝的满面通红,不少平日里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原形毕露,开始毫不顾忌的调戏宫女,甚者,搂了舞女在腿上。   宁帝当政的四年里,他们松散惯了,也不用顾忌,毕竟上首的皇帝也是醉眼迷离的揉搓着怀里的侍酒宫人。满殿上下一片荒唐。   木生看着就向萧晋身前站了站,观察着他家殿下的表情,生怕年少经不起诱惑学坏了,可这看不见却能听见,真是让他的脸一片臊红。   不少看不过眼的,都起身离席,宁帝也顾不上了,因他近日本就不痛快,又喝昏了头人事不知。   萧晋也不欲多留,拂袖离去,木生紧跟在后头。今日到场不过是宣告他已回,目的达到也不多做停留,况他见了宁帝那副样子就觉得作呕。   和他父亲一样,满口的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是男盗女娼。   长安王府书房的灯掌起后,一道人影便从原本的房檐之上入了屋内。   “王爷,倒是让我好等。”女子的声线格外勾人,却毫不违和的带着三分侠气,丝毫不让人觉得轻浮,反倒是一种快意油然而起。   萧晋抽了一册书出来,只淡淡道“没人让你等。”   女子早就习惯了他这又臭又硬的坏脾气,也不觉得尴尬。只挑了把椅子,将随身带着的剑放在身侧的桌上才坐下。   木生端了茶进来,抬眼便见散漫坐在圈椅上的司徒映来。   乌发红唇,雪肌贝齿,尤其是那眉眼,羽玉眉下一双丹凤眼,却上眼睑更长些,带着一股灵气,又有三分侠气不羁。头发高高束在脑后,一身红色劲装,袖口利落的扎起,端是个灵秀又剔透的姑娘。   木生却知道,这姑娘,可是个惹不得的,是上届武林盟主的闺女,一副刁脾气。   司徒映来挑了挑眉,眯起眼睛看着萧晋道“也是,你帮我报仇,我借你江湖势力,咱俩谁都不欠谁的。”   萧晋翻了一页书“你知道就好。”武林也似朝堂,稍有不慎,全家就跟着遭了殃。   上届武林盟主司徒端因身怀宝物被人妒恨,全家让人下了药,一群官兵就进来像切白菜一样一刀一个,就一小女儿在奶娘保护下得了幸免。   那小女儿就是司徒映来,那下药的就是兵部侍郎,他勾结了司徒家的府丁。   朝堂上,司徒映来压根儿插不上手,刚巧萧晋需要借助江湖势力,两人一拍即合,至今算是合作愉快,那兵部侍郎现今就还吊了一口气。   司徒映来抿了一口茶水,只觉得苦涩,没有酒来得畅快,偏她爱酒,却不胜酒力,甚是遗憾。   “我后日起行,便回长陵了。”司徒映来与他道“多少算是朋友了,你不送别一下。”   萧晋这惊讶的看她一眼,合上书道“你也舍得走,本王以为,你沉迷美色打算在邺城一辈子了。本王抽不开身,让木生送你”   司徒映来苦笑“他看不上我,我也配不上他,到底都是我死缠烂打,他也不应我,我又何苦自甘轻贱。”   又语气一转,接着轻快的开口“我同你说笑的,你可别让人送我,蛮不自在的。”   “你倒是拿的起放的下。”不似我,看上的,就算不择手段也不能放下。   司徒映来起身拎了剑,临走时道“听说……你十分中意唐家那个小姑娘,好好对人家,别总臭着一张脸,这样人家小姑娘如何看得上你。”   萧晋瞪了她一眼,那明显就是说,阿迟除了我,她还想看上谁?司徒映来你别瞎说话。   实际上心里却有些没底。   看他那副样子,司徒映来粲然一笑,端的艳丽无双,你就可劲儿装,我就看你心慌不慌。   复又笑着道“我放了东西在刚刚那张桌子上,你替我还给他,就说,我司徒映来不会再缠着他了,让他放心。”明明笑着的,眼底的伤痛都要溢出来了。   萧晋想着,多少合作一场,这点小事也是能做的,便道“你放心,本宫明日就让木生送给他。”   司徒映来不舍的看了眼桌上的东西便离去了,说好放下了,就是放下了。   木生去小心收了那件东西在怀里,是件系着条红绳的古铜钱,能挂在脖子上,一看就是家里给幼年魂魄不稳的孩子辟邪用的。   成年后就能摘下来了,但不少人习惯性的带一辈子。这姑娘能从那位也身上薅下来也是个本事,邺城谁不知道,那也是个难缠的主,嘴软心狠的角儿。   怕是那位也不见得对这姑娘没个感情。木生摇头叹气,活脱脱像个老头子。   萧晋看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觉得腻烦,便冲他道“滚出去!”   木生这才麻利的收了东西出去。   临走萧晋又叫住了他“东西给本宫,本宫亲自去送。”   萧晋摩挲着椅背,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对宁帝下手,一是想逼他狗急跳墙,看他还有什么招数,二就是纯粹想看他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甚是有趣啊。   司徒映来提了剑慢悠悠的晃在路上,满脸都是泪水,哪能说放下就放下了,那东西一送出去,心就空了,补都补不回来。   道边的面摊子,余婆子看没有食客了,正打算收摊回家歇息,却看见大半夜一小姑娘晃晃荡荡,满脸泪痕的。   忙拽了她道“好姑娘,这好端端的哭什么?饿不饿?过来吃碗面,吃饱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司徒映来想着还东西那事儿,一日未进食,这么一提倒是饿了,泪眼婆娑的道“饿了,可是我没带钱。”   余婆拍了拍她的手,拉她坐下“婆婆不要你钱,别哭了。看着这个疼人儿呦!”这姑娘和她那病逝的孙女一样年纪,看着她,就想起来自己的孙女,小时候也是个爱哭包。   余婆去给她下面,面擀的又细又长,下进云雾翻滚的开水锅里,又卧了两个鸡蛋打了一个蛋碎,撒上虾米和滚过的青菜。   盛在碗里,在深秋的夜里冒着热气,汤上面飘还着的葱花和香菜,热气腾腾的能暖到人心坎儿里。   明明不是那么好吃,司徒映来却吃得又快又急,像是烫的,眼泪都跟着下来了。自成她娘和奶娘死了之后,就没人对她这么好过了,也没人半夜给她下面了。   她明明自己都没人疼,却巴巴的对别人好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司徒映来喜欢的人,前面有提示,不过是很久以前了,就是那个脖子上的红绳~   你就可劲儿装,我就看你心慌不慌。感觉……还挺顺口的~   最后一句:点收藏,不迷路!   看文的小仙女,请不要把我放在APP的最近阅读一栏里,我会哭的…… 第44章 唐玉京   萧晋的马车摇摇晃晃就行到了淮城公府,守门的一见,连瞌睡也无,忙上前迎去,这可是府里的常客,得好生伺候着。   府里今日就唐玉京一个主子,恰好,萧晋今日就是特地来找他的。   多少算是熟人了,唐玉京也不多与他客套,直接引他去了书房。左右府里没个人,也怪冷清的。   萧晋看了唐玉京正在摆的棋盘,看似要与自己手谈几局。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唐玉京拂了袖子,冲他微微点头道“这样比单喝茶水谈着轻松些。”   三局过后   “王爷又输了,王爷总是这样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唐玉京捻了棋子收拾,不缓不慢道。   萧晋抬眸,不慌不忙的瞥了他一眼,只见光透过窗棂打在对面人的身上。   那人端的是好相貌,一身白衣翩然,五官深邃,眉眼可堪入画,捻了棋子的手骨节修长,白皙如玉,怨不得司徒映来一头就扎了进去,再没出来。   萧晋也伸手去收棋子,状似不经意道“比不得世子步步经营,谋在人心。”   他不关心司徒映来如何,他只觉得唐玉京是个出将入相的好人才,老谋深算,心也狠。   兵部侍郎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也出了不少力,尽管兵部侍郎的小女儿迷恋他已经到了非卿不嫁的地步,他也下得去手。   唐玉京面不改色,动作依旧流畅,淡淡道“王爷何意?”   萧晋看了看天色回他“没什么,就是觉得唐世子是个攻心的高手。”   唐玉京垂眸思量“我当王爷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却未想到只是闲话家常,倒是唐某多心了。”   萧晋勾唇一冷笑,“都说了,唐世子是个攻心好手,这便逼着本王透露真实来意了。”   唐玉京先出一黑子,黑白相称,更显得手指莹莹如玉,微微颔首,不卑不亢道“王爷请。”   见萧晋出子,他才继续道“王爷说笑了,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打小闹,真正的实力碾压下,唐某根本不足一看。”说着,又出一子。   萧晋随手将棋子放在棋盘一角,“是不是说笑,世子你难道不知?”   即便是萧晋棋子走的随意,唐玉京也像是全然未见,似乎不在意对手对他的不尊重,还是全神贯注在思量下一步,不欲与他接话。   一局终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萧晋又输得惨烈。   唐玉京这才抬眸,盯着萧晋,状似不经意间道“若王爷有需要,唐某愿为效劳。”   萧晋将手里把玩的棋子扔进棋篓里,“世子通透。”   唐玉京专心看着棋局“何来的通透,不过是为了国公府罢了。您与当今,必有一个胜负,比起处处想要置唐家于死地的那位,唐某自然是站在您这边的。就怕……王爷您手里美玉众多,瞧不上唐某这块顽石”   萧晋一笑“怎会?唐世子是满大齐有名的人物,本王求之不得。”又抬眸看了眼天色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本王也该告辞了。”阿迟这个时候也该下学回府了。   唐玉京跟着起身,打算送他出府。“王爷,请。”   萧晋示意他留步,自己对淮城公府熟悉的很。   唐玉京坚持要送,拂衣道“王爷是府里的贵客,唐某自当相送。”   萧晋冲他一笑,这才从袖子里扔出一件东西,金属制的,叮当一声砸在棋篓里的棋子上“差点忘了,她让本王还你的,说是明日回长陵,不再缠你了。好了,别送本王了。”   本王的正事,就是来看阿迟的。唐玉京,本王该帮你的都帮尽了。   看都未看后头唐玉京的表情便抬步出了门,约莫着时间,阿迟这个时候应该进府了。   唐玉京倾身,迟缓的伸手捡起那枚系着红线的铜钱,这是他从小系在颈上的,二十多年未曾离身。   这是连带着她的一片心,都还回来了。小骗子,说好了缠我一辈子的。等我喜欢上了你,你才说走,是不是晚了点儿。   唐玉京深吸一口气,胸口有点儿疼,慌乱的将铜钱系回颈上,红线微微外露,在白衣里异常扎眼。   那头的萧晋却早就等在唐玉晚下学回家必经垂花厅里,整好了衣裳,只等着来个偶遇。   没多久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哒哒而来。   唐玉晚迎面就撞上了一堵黑色的墙,惊的后退了几步,抬眼却看见萧晋站在那里,五官英挺,威仪自成。   当即就冲他一笑道“子安哥哥你怎么来了,这是就要走了吗?”头上的穗子因刚刚行走过急而微微晃着。   萧晋伸手给她轻轻捋了一把穗子,又揉揉她的脑袋道“我找你大哥有些事,这就走了。想吃什么?明天给你做。”   就是能多看她一眼,多与她相处片刻都觉得值得。   唐玉晚上次在萧晋那哭的昏天黑地,怎么都劝不好,还是萧晋从袖里拿了粽子糖才止的哭。唐玉晚每次想起来,就觉得丢人。   打那以后,萧晋常给她送些吃的,和外头酒楼里的不大一样,但又尝不出哪不一样。听木生公公说,都是子安哥哥亲手做的,许是因情意在里头,所以尝起来格外不同。   唐玉晚与萧晋不外道,毫不客气道“想吃桂花糖。”   萧晋笑了笑轻轻捏了一把唐玉晚的脸颊“你娘嘱咐我不许给你糖吃了。”看着唐玉晚的脸垮下去,又补充道“不过我可以偷偷给你一点儿。”   唐玉晚这才又笑起来,看着日头开始偏西问道“子安哥哥用过膳了没有?”   萧晋一脸茫然的摇摇头“没呢。”   唐玉晚一看就心软了,子安哥哥府里也没个人陪他吃饭,怪可怜的。“那子安哥哥你留下吃饭吧,省的一个人怪孤单的。”   萧晋假意推辞,这样总是来蹭饭不大好。   唐玉晚当即就绷紧了小脸“子安哥哥你不留下吃饭以后就不要来了!”   萧晋看他她这副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后又宠溺一笑“都听你的。”他就知道,阿迟最吃他这可怜巴巴的一套了。   唐玉晚生怕他返回,扯着他的手就往府里跑,萧晋怕她摔了,一直喊她慢些。   这一幕刚好被出了书房的唐玉京看个正着,唐玉京忍不住暗道中计了!这厮明显就是刻意甩了他过来勾搭他妹妹的。   忍不住瞪了唐玉晚身后的瑶月瑶光,两个人是怎么看着主子的?回头阿迟被拐跑了都怨你们!   索性阿迟现在还拿那个大尾巴狼当作哥哥的,回头若阿迟大了,怕是就不一定了。   萧晋这个人,心思深沉,又阴沉郁顿,不是个当丈夫的好人选,怕就是阿迟将来跟了他,心思单纯,被吃的死死的。   见萧晋目光投到他的颈上,唐玉京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线,用衣领将铜钱藏的更严实些。   萧氏在谢家打了一个下午的叶子牌才回,便看见三个人站着那里,笑着上前问道“这都是怎么了?在这儿傻站着。”   唐玉晚见了萧氏,便松开了萧晋的袖子上前“阿娘,女儿想留子安哥哥吃饭。”   萧氏笑着抚上唐玉晚的头,冲着萧晋道“阿晋留下吧,玉楼玉城都不在,好歹你来了热闹些。”   萧晋失落的捏捏被唐玉晚松开的袖角,应下了萧氏的邀请。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只关心面条…… 第45章 留下你   昨夜司徒映来睡得晚,又哭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顶着红肿的眼睛起来,面色苍白,半点儿都没有平日里的神采。   她还是去了昨夜的面摊子,余婆还在那里煮面,大铁锅里热气腾腾。   司徒映来朝着忙碌的余婆轻喊了一声“婆婆。”   余婆眼神儿不大好,认不大清人脸,仔细看着才发现是昨夜那个姑娘,余婆就着蓝布围裙擦了擦手“丫头来了,看这脸色,是昨夜没睡好吧?年轻人有什么过不去的。”恨不得絮絮叨叨说一大堆。   司徒映来眼眶湿了湿,忙打断她“婆婆,我饿了,能给我再煮碗面吗?”   余婆搡她坐下,“等着,婆婆去给你做面。”说完就去了面案后面揉着一块早就醒好的面。   司徒映来就托着腮看她,越看越觉得像她奶娘,家里遭祸的时候,她才八岁了。眼见着八年过去,家里人相貌都忘的差不多了,见了余婆,奶娘的相貌便与她重合了。   还是手擀面,擀的细细的,里面撒的足足的配料,面汤滚烫,入喉即暖。今日的青菜上还盖了一层酱牛肉,薄薄的切成片,淋了浓郁明亮的酱汁在上头。牛肉的肉香同面香还有青菜虾米的清鲜混在一起。   余婆擦了擦手里的筷子赛进她手里,“吃吧,昨晚你来的时候牛肉没了,今天给你多些。”   司徒映来接过筷子冲她笑了笑“谢谢婆婆。”   这才小口小口吃起来,司徒映来脾气坏些,吃起饭来倒是秀气。   等到余婆再看向她的时候,那边已经空了,只留了一锭银子在桌上。余婆捡了那锭银子,叹了口气,这孩子,怪可怜的,她在这摆摊二十多年了,邺城这一片不少的人都认得,这丫头是去年才出现的,独来独往,看着也没个亲人。和她老婆子一样。   十五刚过,月亮还是圆的,圆的身在异乡的人心里发慌,司徒映来心里空荡荡的。都一个人这么多年了,现在又难受个什么劲儿?她心里自嘲。   便翻身从屋顶上下去,进了客栈的房间收拾东西,明日城门一开就打算离开。邺城这个地方,多呆一刻,她都觉得心痛难忍,她一生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就这样无疾而终。   司徒映来盯着架子床的床顶,上面有一块栀子花,她就那么掌着灯,盯了一夜,眼睛也许是因为干涩,总是控制不住的流泪,枕头湿了一大片。   那边的唐玉京也是,晚饭就草草吃了几口,他觉得,贴着他胸膛的那片铜钱烫的他五脏六腑都火辣辣的疼。掌着灯看着铜钱一夜,上面应该还有她留下的气息吧。   他就记得在学瀚楼,她死活勾着他的脖子,为的就是取下这枚铜钱,他怕她摔了,就环了她的腰,许是当时就已经动了情,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最后她发现了,还给了他一爪子,那道印子半个月才消。明明就是她先动手动脚的,回头还显得他像个登徒浪子。想着,唐玉京控制不住就笑了出来。   也许,明天,她就不会想着离开了,就算······   他从来没有和她说过喜欢她,何况是爱这个字,他不敢说,也不知道该这么说,总归,只要先留下你,以后会对你好一辈子的,只求你将来若是知道真相,不要怪我。   唐玉京吻了吻铜钱,将它攥在手心里,用力到留下纹路。   第二日,天空下起了蒙蒙的细雨,司徒映来在梆子敲了第四声的时候沉沉睡去,第二日到太阳偏西才醒来,照了照铜镜,眼下一片乌黑。洗漱过后,拎着放在桌上的包袱就出了门。   小二正给隔壁去送水,就看见那个漂亮的女房客正准备下楼,遂扬起笑容与她招呼道“姑娘,你醒了?留下有位公子等你一天了。”   司徒映来愣了愣,是萧晋的手下,来给她送行的?不是嘱咐过不用了吗?   客栈的楼梯是回旋状的,司徒映来走下最后一步台阶,才看见角落里一身白衣的男子,她死乞白赖的跟了他一年,一打眼就能认出他,客栈楼下就他一人,也就是他在等自己了,不是已经拒绝她了吗,是要来又侮辱她一遍吗?   司徒映来心里又一刺,转身向楼上跑去。却身形一顿。   只听得那人直起身道“司徒映来,好歹认识一场,你就这么跑了吗?连个招呼都不打。”我想了你好多天,真的,不骗你。后半句,唐玉京没说出口。   两个人心乱如麻,都未察觉出唐玉京的话带着一丝颤音。   司徒映来背对着他,努力控制着哽咽道“你,不是早就,拒绝我了,吗,嫌我烦,我就,走啊。”一顿一顿的,唐玉京心里也跟着一抽一抽的,他从来没见过她哭。   唐玉京哑着嗓子语气轻快的与她道“你追我不成,就想跑?做个朋友还不行了?”   司徒映来偷偷擦了眼泪,将包袱扔到地上转过身去直面他,就好像她还是一年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司徒映来,不是遇到他唐玉京后死皮赖脸,毫无尊严的司徒映来。“好啊,怎么不好,我现在不喜欢你了,咱俩做个朋友就挺好的。”   是朋友,总比离开后,是你生命里毫无关系的人要好得多,好歹,我还能在你心里占个位置。   唐玉京勾唇一笑,在司徒映来心里,像是春暖花开一般“我来为你饯行。”   “行啊,饯行,店家,拿酒来!”司徒映来红着眼眶吩咐那边算账的掌柜的,践行啊,怎么能没有酒,回头醉一场,就痛快了。总归唐玉京他对自己没什么意思,又是个君子,不用担心他行什么不轨之事。   遂带着人去了二楼客房,索性房还没退。   掌柜的打眼一瞅,两人衣着不凡,就捧了一坛子店里最贵的女儿红跟着上了司徒映来房间,放好酒就退下了,还细心的关好门。   司徒映来倒是愿意喝酒,就是酒量浅,也没喝过几次,见唐玉京去摆酒杯,便开始拆酒封的黄泥,她没什么经验,就用手一点点的抠下去坛子上的黄泥。唐玉京看了,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这个小傻子。   从司徒映来手里接过去坛子,朝着泥封处一拍,黄泥应声而碎,酒香就飘了出来,再揭开坛子上的红布,细碎的黄泥块就掉了一地。   看着地上散乱的泥块,唐玉京本来想着计划重要,这些泥块就当看不见,手抬上放下几次,还是没忍住提了屋角的扫把将泥块扫除了门外。   司徒映来倒了酒,唐玉京还是觉得不痛快,心里像猫挠了一样,直接又拿了扫把和铲子将门外的泥块扫到客栈后头的菜园子里,看着泥块和园子里的泥土融为一体才觉得心里痛快了。   司徒映来惊讶的看着他,她以为的光风霁月的名门公子,竟是个精于家务的,当真是眼拙。   唐玉京只当没看见她的眼神,还是一派淡然,耳根子却悄悄红了。   司徒映来馋酒也求醉,先举杯敬他“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映来先干为敬。”说罢就仰起头喝尽杯中酒。   唐玉京也敬她,藏在袖后的面容却是温润一笑“一别,怕是你别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面里要的肉…… 第46章 女儿红   不出唐玉京意外的是,司徒映来的酒量是异常的差,一杯下肚,脸就红的不成样子,还觉得自己没醉,一连又饮了好几杯,唐玉京也不拦她,还不断地给她斟酒。   没多一会儿,司徒映来就开始酒后吐真言,抓着唐玉京的手不放,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起抖了出来   “唐玉京,你知不知道,我还喜欢你啊。”没等说完就开始一直哭,断断续续的骂着唐玉京是个王八蛋。   唐玉京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面颊,替她擦干泪水。眼眶微红,轻声道“我也······喜欢你啊。”他只敢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说出这种话。   唐玉京倾身,蜻蜓点水般的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又勾起唇角,觉得满足。   逐渐的,司徒映来呼吸开始加重,身子也觉得有些热,却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唐玉京知道,这是酒劲儿上头了,他轻轻松开了司徒映来的手。   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将里头的粉末倒入坛子里,又将坛子里的酒分别倒入两个酒杯中再倒回坛子里,最后才将小瓷瓶用内力碾碎,让粉末随着风四散出去。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坛子里放的,是十里香,宫里御药房的烈性催.情.药。   唐玉京关好窗,又闩好门,才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将司徒映来横抱起来,她的头靠在他的肩窝上。   她的一呼一吸他都能感受的到,他还能感受到她的发丝蹭在他的颈窝处带来的酥麻,还带着一股浓重的酒香还有她身上的淡淡体香。   唐玉京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呼吸加重,面上升起一抹粉红,上一次靠她这么近,都是一年前她抢他铜钱的时候,他在梦里还龌龊的梦见过她,就像这样,窝在他怀里,不过场面更淫靡些就是了。   唐玉京将她小心的放在床上,将四周的帷幔都放了下来,狭小的空间里,光线昏暗。   闻到的,满满都是酒香和甜腻的女儿香与清冷的松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入耳的是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和衣料摩挲的声,充满了暧昧却带着和谐。   唐玉京小心拔了她束发的发箍,又抽了自己头上的簪子,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味道也混杂在一起,不能分辨,唐玉京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她完全是他的,不必顾忌。   他俯下身去,手肘撑着床,他的几缕发丝扫过她的面颊,她却毫无反应,唐玉京与她十指相扣,右手细细的描绘着她的面容。   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嘴唇。只觉得她真是漂亮,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唐玉京慢条斯理的解开两人的衣带,一件件衣裳就被扔在了床尾,男女的混在一起,暧昧又缠绵。   从额头一直吻到鼻梁,再沿着下去,就停在了嘴角。   开始是蜻蜓点水的一下下吻着,再就是两唇相贴,轻轻摩挲着,司徒映来睡得沉了,半分感觉都没有,这让他的胆子又大了一分。   便伸出舌头,轻轻的描摹着她的唇瓣,最后还是不满足,将吻加深,化为疾风骤雨。   再沿着唇畔轻轻向下撕咬吮吸,留下一片片暧昧湿濡的红痕。   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睡梦中的司徒映来感觉有些不适,轻微的嘤咛了一声,将正动情的唐玉京拉了回来,吓得一惊,片刻后他红着眼睛苦笑一声,将头埋在司徒映来的颈窝处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欲望。   许久,他抬起头视若珍宝般的吻了吻身下人的额头,翻身将人搂紧在怀里,扯过身旁的锦被,一起沉沉睡过去。   明日,你走不了了。   司徒映来在天大亮的时候醒来,额头一阵阵的抽疼,刚欲伸手揉揉额头,却发觉动弹不得。   这才惊愕的发觉自己被紧紧一条手臂紧紧的搂着,面前是一堵白皙精壮的胸膛。   再往上,是唐玉京淡色的唇,俊挺的鼻梁和浓密纤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微微颤抖着,呼吸平稳绵长。   司徒映来往下看着,两个人浑身赤.裸的紧紧相贴,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周围都是唐玉京的气息,烘得她脸红心跳。   所以,昨夜是自己酒后乱性了,不对,自己酒后分明都是睡死的,怎么可能,那就是他……也不可能,明明他对自己半点心思也无。   司徒映来的脑子现在一片混乱,现在,怎么办?羞愤肯定是有的,恐怕唐玉京醒来比她反应还大。   唐玉京在她刚一动作的时候就醒了,想看着这个小傻子还能搞出什么动作,等了半天,眯起眼睛,就看见那傻子呆愣愣的看着床顶,这让他有些不满。   他装作刚醒来一样,正大光明的蹭了蹭怀里的人,真是又暖又软。一副刚回过神来的懵懂样子,逐渐睁开眼睛,似是因着看见了了怀里的人,桃花眼微微睁大。   司徒映来就看着他一副被强了的样子,就忽然有了强·暴良家妇女的愧疚感,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负责了。   唐玉京突然坐起身来,被子滑落到腰间,发丝松散的落在胸前背后,一派慵懒,司徒映来不敢直视,转过头去。   就听见那边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和那人语速有些快的道“我们昨晚怕是被下了药了,多半是冲着我来的。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司徒映来就揪着被子突然有些怔然,明明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还是要娶自己吗?这曾是她梦寐以求的事,临听了这句话却没有预想的那么开心。   她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肩头胸前的红痕,有些悲喜难辨的抬头问他“你都不怀疑是我下的药吗?”   唐玉京那头系好腰带,瞥了她一眼道“不是你做的,我知道。”因为,药是喝完酒后,我下的。   他知道司徒映来打小儿一个人过惯了,身旁也没个教导的,就以为脱了衣服亲一亲睡一起就是有夫妻之实了。也亏得她这样好骗。   司徒映来拿了衣服就往身上套,带着一股决然“我不用你负责,就当一夜露水情缘,好聚好散。我们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既然是昨夜受人奸计,也是情非得已。”   唐玉京已经穿戴完毕,正拿了梳子细梳头发,他的头发又黑又密,像个女人的一样,就是发丝粗硬些。“怕是我现在不负责都已经不成了,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好。”   司徒映来的脸还是有些红,不管怎么说,昨夜他们还是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她不断告诉自己,都是阴谋,都是阴谋,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那你可知是何人设计?又为何设计?”   唐玉京将头发束起,通过铜镜打量着她的身影道“你追了我一年多,凡是稍一打听就知道我对你无意,甚至,有些厌恶。我若是与你发生点儿什么,怕是不愿意负责。他们再稍加传播,奸.淫民女,轻则丢官罚俸,重则下狱流放。   当今又巴不得唐家蒙难。”   看着司徒映来那副样子,就知道她是又被绕进去了,这个没脑子的小傻子,这种满是漏洞百出的谎言也就她能信。   他将梳子递过去“梳洗好,我带你去听坊间的流言你就知道了。不出意外,现在已经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司徒映来木然的接过梳子,她的头发丝儿细,昨晚又打了结,也没注意,一个用力就扯了头皮,疼的她嘶的一声就出了声。   后头的唐玉京拧了拧眉,将梳子夺过去亲自给她细细的梳着发,索性身量高,也不用她坐下就够得着。   司徒映来有些不自在,偏了偏头道“不用了吧,怪别扭的。”   唐玉京冷着脸将她头摆正回来“你太慢了,照你这样下去就要午时了,现在吃亏的是我,失了身还要给你梳头,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嫌弃上了。”   “哦。”司徒映来听了,乖乖的应了一声就揪着衣角让他给梳发。   唐玉京倒是梳的上瘾,看着她的发顶,眼窝内的颜色逐渐加深,趁着她不注意,状似不经意的偷偷用唇擦过。   “你好了没?”司徒映来问他,她腿都快要站麻了,明明梳的还没有她自己梳的快,挺舒服倒是真的。   “马上就好。”   关于市井传言这方面,唐玉京是真的没有骗她,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的无外乎是淮城公府世子强睡民女,还有个版本是女子痴情不悔,世子始乱终弃。   那传的真是活灵活现,就差用话本子讲出来了。   消息是唐玉京亲自放的,推波助澜也少不了宁帝身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大哥非要用这种方式留住司徒小姐姐,表个白不就行了吗?   因为,他其实是个变态啊,变态的思维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来考虑啊~   还是个死闷骚,我爱你从来不说…… 第47章 嫁不嫁   “你想好了吗?”唐玉京转头看着犹豫不断的司徒映来。   司徒映来脑子一蒙问“想好什么?”   “嫁不嫁我。”他的尾音有些发颤,是怕的,我都这样机关算尽了,你到底嫁还是不嫁?   “那就,嫁吧……”司徒映来的眼神有些涣散。   市井里的传言,让她心慌,说的多难听的都有,什么名门公子衣冠禽兽,她到底是还喜欢他,不愿意看他受此委屈的。   司徒映来灵光一闪突然看向唐玉京问道“为何不解释清楚。只要告诉众人真相……”   唐玉京目光闪了闪打断她“就算解释清楚了,到底是我坏了你的清白,也是堵不住众人悠悠之口。”   司徒映来咬了咬唇角,点点头。若有一日,你找到了心上人,我便走。   淮城公府,门房来报,静安寺一僧人前来拜访,说与小姐有故。   萧氏是知道女儿上次救了以为年轻的小师傅,便请人入了府,广结善缘是好事。   那进来的年轻僧人身材修长,眉目俊郎,一身气度温雅,像是三月杨柳风,吹面不寒。比起唐玉京温润的一尘不染,仙气飘飘的,更显得平易近人,各外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萧氏一见便觉得不可思议,天底下竟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这小和尚也像极了先帝。   “阿弥陀佛,施主!贫僧有礼了。”了尘闭目合掌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萧氏回他一礼,便开口问“小师傅前来可是有事?”   了尘一笑,“此番奉圆慧大师命下山,给您家小施主送个东西,此外,了尘也是特地前来感谢小施主的救命之恩。”   “小师傅倒是客气了,佛门慈悲之地,哪有见死不救之理。”唐玉晚从屏风后转出,朝萧氏问了一安,开口与了尘道,倒是像模像样的。   面带笑意,眉目如画,五官精巧,颊边带着一对小梨涡,一头乌压压的墨发。看着就是个有灵气的孩子。   了尘一见便笑着道“多谢小施主了,施主将来必有福报。”   “小师傅客气了。”唐玉晚腼腆一笑,她性子到底是软,不经夸也不经骂的,一两句下来就装不下去了。   了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匣子,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牡丹花纹,精致大气,上面隐隐透着一股佛前供着的檀香气,闻着就让人觉得心静。   这是他特地从圆慧大师那里求来的,常年带着有静心安神的功效,就当是为报救命之恩和送给未来……嫂嫂的新婚礼物。   大哥与嫂嫂成婚之日,他怕是已不在人世,提前送上,就当是祝福了。   了尘看着唐玉晚认真道“这是圆慧大师所赠,万望小施主莫要弄丢。”   唐玉晚见了尘严肃,便下意识小心的双手接过应道“小师傅放心,既是贵重,信女定当好生收着。”   了尘便轻笑一声“大师所赠,便是为了让施主所用,施主不必过于紧张,这动西,还是戴在身上才能物尽其用。”   唐玉晚下意识捏紧了盒子。   “小师傅留下用顿斋饭再走吧。”唐玉晚看日上中天道。   “不了。”了尘客气又不容反驳的拒绝了唐玉晚的邀请,转身将要离去,竟给了一种缥缈之感。   唐玉晚见了尘将走,上前一步问“上次走的匆忙,未来得及听清师傅的法号,可否告知。”   了尘脚步顿了顿,道“法号了尘,了却尘世,清净一身。”   可我了却尘世的代价却由另一个人来受了。   天刚擦黑,唐玉晚沐浴后坐在绣墩上,瑶光给她绞着头发。瑶月细细的捋着她的头发,唐玉晚的发密,不大易干,每日洗过头后,都要花大把的时间来绞干。   瑶光怕她睡着了,与她道“姑娘,今日那小师傅给了什么?看着是个好东西,那么郑重,怕是金贵的很。”   唐玉晚半阖着眸子,已有些睡意,懒洋洋的抬起白嫩的像藕节一样的胳膊晃了晃,上面的檀木串就露了出来。   一颗颗珠子只有红豆大小,串成了链子,绕了四圈在手腕上竟还垂下一截来。   在灯光下竟闪着金丝样的光,层叠翻飞,还有檀木和香火的味道丝丝缕缕的钻进人的心脾里。   瑶光在淮城公府伺候唐玉晚了七八年,也是有些见识的,只觉得光看那木头的质地就是难得的,真是个好东西,以往见都未见过。   瑶月正捧了倒尽香灰的鹤形香炉进来,脚步有些慌乱,惊慌的回禀“姑娘,世子回来了!像是惹怒了国公爷,正要家法伺候呢!”   唐玉晚的瞌睡虫登时就跑净了,急忙直起身来,那半截头发还在瑶光手上握着,这一起急了,扯了头皮,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瑶光惊慌扔了帕子跪在地上请罪“姑娘恕罪。”   唐玉晚抬手示意她不要紧,让她赶紧起来,忙转头追问瑶月“可知大哥是犯了什么事儿?”   瑶月放了香炉,满脸焦急道“不知呢,国公爷火气可大了,姑娘可要去看看。”   唐玉晚下地趿了绣鞋,忙冲着瑶光道“拿我披风来。”   “嗳!”瑶光麻利的应道,把那句“姑娘你还穿着亵衣。”咽下去。去拿了柜子里最厚的一件披风给唐玉晚系上,又扣了上头的帽子,怕她头发还半干着了凉。   瑶月给她边整鞋边道“姑娘,国公爷最疼您了,说不定您去求个情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唐玉晚半张脸都藏在披风下,快速的点了点头。   她爹鲜少发火,今日怕是气急了,就是不知道她大哥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让爹那么生气。若是二哥三哥还算说得过去,大哥挨家法,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唐玉晚跑去家庙的时候,那边已经灯火通明,平日里,家庙都是点着几盏不明不暗的灯。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鱼最近几天心如死灰的,家里有很多麻烦事,感觉特丧,那就多发一章吧……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原本在家庙守夜的老李也被遣走了,四周一片静悄悄的,唐俨再气急了也还是给唐玉京留脸的。   唐玉晚急急推门进去,瑶月瑶光守在门外不敢踏进去半步,没有哪家的规矩是奴才能进家庙的。   唐玉晚一进去就看见唐玉京身上一道道都是被鞭子抽出来血印子,在白衣上异常清晰,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下巴滚到衣领里。   身子却直直的跪立着,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   唐俨拎了鞭子气鼓鼓的站在他身侧,作势又要抽上去。萧氏在一旁,虽心疼,又觉得大儿子活该被教训,不多加阻拦。   唐玉晚的到来,让三人都一惊,唐俨少见的对她语气重了些“阿迟,你跑来做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出去!”   萧氏给她打手势,示意她赶紧出去,不关她的事。   唐玉晚看她大哥成了这副模样,心疼道“爹,娘,大哥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们怎么下手这么重!”   地上跪的唐玉京也出声道“阿迟,大哥做错了事,理应受罚,不干你的事,快出去!”因为疼痛,呼吸有些粗重。   唐俨当即又发怒,拿鞭子指着他道“你这个逆子,给我住口,谁让你说话了!做了这等不知廉耻的事,还有什么脸面出口说话!”   “爹,大哥都这副样子了,您就高抬贵手,饶了他吧!”唐玉晚不顾晚秋的地上冰凉,咚的一声跪下求情。   萧氏心疼,上前一步要扯了唐玉晚起身,姑娘家,可不好受凉,玉京那是自作自受,该他受罚的。   唐玉晚死都不起,萧氏也奈她不可。   唐俨火气上涌,扬起鞭子要狠狠抽在唐玉京身上,临了还是将鞭子发狠的扔在地上,骂了一声家门不幸,便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们。   萧氏在唐玉晚耳边轻声道“你大哥他……他荒唐透了,竟给人家姑娘……下了药。”萧氏也实在羞于开口,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唐玉晚临睡还是迷迷糊糊的,大哥怎么就干了这种事,满邺城的姑娘贴他还贴不过来呢,他怎么还去给人家姑娘下药?娘也不会没证据瞎说,可见还是证据确凿了。   本就不算聪慧,这事儿又蹊跷,想得她脑袋都开始疼,干脆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其实若是大哥真的做了坏人清白这等龌龊的事,的确……是该受罚的。   第二日,唐玉晚从女学下学回家的途中就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虽说市井传言不可全信,但凡事有因必有果,这件事情的因就是她大哥坏了姑娘清白,果就是市井上不靠谱的流言蜚语。   突然,只听得前头一阵铜锣之声,不同于寻常,尖锐急促,随后便是马蹄飞驰的哒哒声。   原本的八百里加急,是没有击锣这一步的,但许多人因躲避不急而受伤才多了这一步,一是为提醒行道之人避让,二是传递国内有重大事件的信息。   公府的车夫将马车赶到道旁避让,八百里加急,挡路者死。   唐玉晚挑了帘子看去,恰见一人身披黄甲,绝尘而去,扬起纷纷的尘埃,眨眼就只剩一个黄点,她心中感叹默念“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平明发威阳,暮及陇山头。”   先人诚不欺我。   此刻的萧晋正在宁帝的御书房。   宁帝是十分不愿意见着他的,但又不好撕破脸皮,依旧客气的寒暄,虚伪又假装真诚。   “阿晋啊,想当年你……”宁帝看着有些动情,回忆当年。   萧晋不等他说完便打断,声音冰凉的“陛下是当本王还是无知幼子吗?”以为提起过往就能让他心软,可惜他不是真正的萧晋那个心软又脆弱的蠢货。   宁帝暗地咬碎了一口牙,这声陛下,对他简直就是讽刺,莫不如不叫。   “报~”殿外传来拖着长音的禀报声,中气十足,打断了宁帝想要说的话。   宁帝松开深锁的眉头和满脸的紧绷“进来。”   门外一身黄甲风尘仆仆的驿人便举着折子进来,上面用火漆封了,书有马上飞递字样。   宁帝面上一喜接过,挥退驿人。撕开火漆,有些得意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萧晋道“阿晋你就不要想了,这折子当今只有朕能看的。”   萧晋似嘲讽的挑起嘴角,本就幽深的眸子更显得深不见底,淡淡道“陛下慢慢看,本王昨日就看过了,不过是龙殊前日大败北疆,旁的也没值得一看的。”   宁帝不信邪的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还的确是,脸上火辣辣的,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折子。   萧晋居高临下的看他一眼,觉得有些无趣,转了转手里的玉扳指,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废物,除了能让生活里添些乐子,也没什么了。   “您先慢慢看着,说不定里面还有什么惊喜。”萧晋附在宁帝耳畔,轻声呢喃,一句话说得又慢又阴冷,让宁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说完,萧晋便拂袖而去,不要说行礼告退,连个眼神都不屑扔给他。   宁帝见他这副傲慢无礼的态度,恨得将折子撕了扔在地上,又觉得不解气,上去跺了两脚才稍舒坦些。   萧晋,萧晋,早晚有一天,朕要让你生不如死,别看你现在得意,鹿死谁手还未知呢!   “陛下,侦处李都督求见。”李福来听见里头乒乒乓乓的声音,知道宁帝又暴怒了,遂小心翼翼的禀报。   宁帝揉了揉脸,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朝外头喊“进。”   侦处是大齐私属于皇帝的机构,调查勘探,刑罚刺杀样样得力,总领多为太监。   只见一面容阴柔,眉眼如钩的中年男人进来,一身紫红色官服,上头绣了苍鹰,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给陛下请安。”李都督跪地,行了一个大礼,看得宁帝心里舒坦,还是有人臣服于他的。   心里舒坦,连带着语气也和缓“何事?”   “此事还是密语的好,关系到大齐边疆八十万的军队,陛下,您看呢?”李都督的声音也和人一样,透着一股阴柔劲儿。   宁帝犹豫一下点点头。   李都督倾身附耳细说,让宁帝的脸上逐渐升起喜悦的神色,若事情属实,那北疆八十万的边士都能收回己用,而不是控制在龙家手里,上天待他不薄。   这个消息可比大败北疆让他高兴多了。   近日天气越发凉了,宁帝在一怒一喜之间受了风寒,惹得满宫上下慌乱。   婉妃是宁帝跟前儿的头号红人,得心得力的,侍疾这活非她不可。   她倒是想干脆把宁帝毒死算了,见着就碍眼,但主子那头没个吩咐,她也不敢下手,只能依照命令,激一激这个死老头子,面上柔情蜜意,背地里咬牙切齿。   婉妃泪眼盈盈的看着宁帝,满目都是心疼“陛下,那萧晋实在过分,简直没将您看在眼里,可要给他个教训。您这遭罪,妾也跟着心疼啊。”   虽说满宫上下都在传,陛下是在长安王入宫后病的,怕是被气着了,虽说是事实,但着明面上指出来也让宁帝面子上挂不住,当即脸上又青白了一分。   大齐不少官员已经不受他控制,他也不知道萧晋到底势力发展到什么地步,也不敢轻易派侦处调查,怕的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萧晋他收拾不了,有些人还是能动一动的。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夜半,淮城公府的家庙处闪过两抹瘦小的人影,贴着墙根儿,小心翼翼的摸索着。领头那个,看着就不是个做贼的好材料,手脚不利索,动作也不轻便。   突然,那人向前踉跄了一步,身后跟着的人没忍住,发出一声细小的惊呼。   巡夜的老李动了动耳朵,抽了抽嘴角,只当做没听见,特地向远处走了走,主子们做事,他真是搞不懂。   瑶月手疾眼快扯住了险些被绊倒的唐玉晚,小声道“我的小姑奶奶,您可小心着点儿。”   唐玉晚余惊未定,空出手后怕的拍了拍胸脯,她摔了倒不要紧,就怕手里捧的吃食撒了,大哥今晚就真要饿肚子了。   听瑶月的声量逐渐要拔高,赶忙捂了她的嘴“嘘!小点声!”   要不是瑶月比瑶光机灵大胆,她才不带这个咋咋呼呼的丫头呢。   老李掏了掏耳朵,这说话声分明又大了几分,还要装作没听见,可真是难为他,遂提了灯又走的远些。   世子爷被罚三天不准吃东西,国公爷吩咐了,白天不许姑娘过来给世子送东西,半夜……权当做没看见好了。   兄妹情深,谁也拦不住,可惜二爷三爷不在家,那两个是个猴精猴精的,若是那两人前来,指不定他都发现不了,就他家姑娘,是个实诚孩子,躲藏都不会的实诚孩子。   唐玉晚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里头,看着烛光明灭幽暗的家庙,心里有些打鼓,万一有个老鼠什么的,想想真是怪怕人的。   却还是忍住,朝着里头轻声唤了一句“大哥,大哥你在不在?”   “阿迟!”唐玉京突然出声,惊了唐玉晚一跳,她仔细透过一层层雾样的光瞧着,只隐约能看见前方有个人影。   没等唐玉晚开口,唐玉京就开始轰人“你来做什么,天气寒凉,也不怕受了冻,快回去!”   唐玉晚扁扁嘴,她不用看见都知道,她大哥这时候肯定板着一张脸,平日里如仙的人,一凶起来,也怪怕人的。但是也不能让他一直饿着不是。   扬了扬手里的食盒开口,也不管唐玉京能不能看见“大哥,我来给你送吃的,天这么凉,不吃东西不行的。”   唐玉京无奈又宠溺的叹了口气“那你放下就走吧!乖,天冷,别受了凉。”   唐玉晚摸索着向前走去,暗处里,总是怕被绊倒了“不行,我得把食盒收回去,万一爹娘发现了怎么办?”   唐玉京抚了抚额头,他这个傻妹妹,就凭她,没有爹娘放行压根连个家庙的边都摸不着,守家庙的老李耳朵可是像狗一样灵。所以她把食盒拿不拿走都没什么影响。   唐玉京想了想,还是不愿意告诉唐玉晚,小丫头难得费心费力的做一件事。   他又笑,唐玉晚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见他那口牙在暗处闪着白光。   唐玉晚将食盒打开,食物的香气就从立马飘了出来。   里面是一盘虾饺,和一盅冬瓜排骨虾仁汤。   她从袖子里掏出蜡烛和火折子点上,将蜡烛和唐玉京凑的近些。瑶月守在外头,这些活只能她亲力亲为。   虾饺皮薄剔透,在火烛下闪着莹润的光泽,隐隐能从里面看见嫩粉色的虾肉和翡绿的笋丁,一筷子戳下去,有鲜香的汁水从里面争先恐后的冒出。   那排骨汤还热气腾腾的,上面漂着艳红煮烂的枸杞,带着清甜,底下沉着不少粉红色的虾肉和少许冬瓜薄片。   唐玉晚将筷子和勺子又用手帕擦拭干净,递给跪坐着的唐玉京。   唐玉晚蹲在一旁,一边看他吃饭,一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大哥,那你打算怎么安置人家姑娘?”   唐玉京抿了一口汤,抬眸看她“娶她,不然呢?大哥是那种吃完了就走的人吗?”   唐玉晚舔了舔嘴角“爹娘都同意了?”她顿了顿又问“大哥,你是真的喜欢人家姑娘吗?”   唐玉京将一只小巧的虾饺塞进嘴里,咀嚼咽尽后才缓缓开口“自是同意了,至于喜欢……我自然……是喜欢的。”后一句几乎微不可闻,唐玉晚险些以为是幻觉。   “那人家姑娘喜欢你吗?”大哥给人家下了药,就是曾经喜欢,怕也变了不喜欢。她大哥向来做了决断就未曾后悔过,就怕他们家……误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唐玉京将筷子放下,明显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开始赶人道“大哥吃饱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那虾饺明明只动了几个,唐玉晚气鼓鼓的看着盘里还剩不少的虾饺。她装了十二只,居然还剩下八只。   但唐玉京那副样子,明显就是不会再动筷子了。   唐玉晚只能收了东西,转身打算离去。临出门时顿了顿身子“大哥,既然人家不喜欢你,你又强把人家娶到手了,那你就对人家好些。”看她哥那副样子,人家姑娘怕是不想嫁过来。   唐玉京一愣,在她看不见处点了点头。   司徒映来还喜不喜欢他,其实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也许心里还是有他的,不然就不会为了他而留下了。   但她又曾欲离开的那么决绝。   “阿迟。”唐玉京缓声叫住她,似带了些惆怅“你会不会觉得大哥让你耻辱了?”   虽然外头风评虽开始扭转,变成了他唐玉京被仇家陷害,不得已才做出坏人清白的无奈之举,又敢于承担,是个有担当的大丈夫。但家里人是门儿清的。   唐玉晚捏了捏食盒,坦然道“不会的,你是最疼我的大哥。”所以,谁以你为耻我都不会以你为耻。   唐玉晚听到她大哥笑出了声音“阿迟,谢谢……”   这次,唐玉晚没有回答他就离去了,带着门外冻得有些哆嗦的瑶月。   她有些自私了,大哥毁了一个清白姑娘的一生,她却没有丝毫对大哥埋怨,但是,她真的没法做到,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正确理智的审视……   对不起。   唐玉晚隔日便从萧氏那里知晓,婚期大约是要定在明年,具体还要商议,消息倒是公布出去了。   不少世家夫人面上不显,背地里却嘲讽,千好万好的邺城贵公子,以往她萧氏看这个姑娘不满意,看那个也姑娘不满意的,如今好了……呵,不用挑了!   萧氏也只当做没听见,乱嚼舌根子的妇人,何必与她们斤斤计较。   萧氏实则对这门婚事还忐忑着,她只曾私下里观察过这姑娘,看着是个爽利的,人品德行还未知晓。   只她大儿子眼界向来高,他看中的,定是不差的,可万一走了眼……   萧氏还又觉得亏欠人家,人不好也得受着,是自己儿子对不起人家。可这世子妃将来是要撑起国公府门面的,万一不好……   各种情绪陈杂在一起,萧氏心里就火急火燎的,嘴上生了疮。   这几日,宁帝也过得不踏实,长安王的车架来来回回皇宫多次,他见了就觉得心堵,每次一来就是气他的。便吩咐宫内不许放萧晋入宫,却也没人拦的住。   他咳嗽的就越发严重,日以继夜的,有时候面色憋的青紫难看。   半月过去,身子好歹见了些起色,便急忙召见了侦处的李都督,他去年埋的棋,还没走,若是浪费了,就可惜了。   他动不了萧晋,还是能除一除其他与他作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啦~   本周还是一万五~ 第50章 第五十章(修)   唐玉楼自从随萧氏来了灵光寺就未下过山,虽清寂些,但好歹是能躲躲柳廷襄,也为能求佛祖解梦。   这些日子里,梦里突然多了个人,他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觉到每次梦见她时心跳动的剧烈,也许是跳的太快,竟有些抽疼。   是他近日梦愈发频繁了,来向圆慧大师求解,只得他笑笑,向佛祖问也不曾得解。   他常在静安寺的竹林,那里是深秋少有绿意处,又兼清泉鸣声如瑟,算是闲时风雅的好去处,宁心安神,能将夜里的心悸抚平。   深秋萧瑟,秋风乍起,泉边不免凄冷,浅处有一层薄冰,唐玉楼欲回客房,却陡然听见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他躲了许久。   “你欲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唐……玉楼。”柳廷襄寻了他许久,国公府的家丁对唐玉楼的去处讳莫如深。   唐玉楼见他便心中厌烦,又隐隐有着熟悉感,似曾相识,那股熟悉感却让他即便再厌烦一个男人的纠缠也狠不下心,似是悸动,又是心痛难忍。   唐玉楼用眼梢瞥了他一眼,玩世不恭道“我从未让你寻过,大好的儿郎,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邺城多少鲜花等你采呢。”   柳廷襄眼眶有些泛红,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这动作瞧着有些女气,放在他身上却意外的自然,竟让唐玉楼觉得分外熟悉。   柳廷襄口里喃喃“你却当真不记得我,可我竟还能记得你,无论我成了什么样子,前世今生,都是如此的不公平。”   唐玉楼看他这副样子,心里说不清是厌恶还是难受,只觉得分明该是不喜,却实在有些道不明情绪,不过他分明能觉出不是厌恶就是了,甚至有些丝丝心疼蔓延。   他真是见了鬼了,对个男人心疼,他难倒是有龙阳之癖?他是真的讨厌有这种情绪的自己,遂烦躁的拂袖而去,步伐却紊乱。   柳廷襄看他决绝的背影,跌坐在地上,泪眼朦胧,分明是个男儿身,却出乎意料的阴柔。   唐玉楼的身影在柳廷襄眼里愈见模糊,明明未走多远,在他眼里却最后只剩唐玉楼衣服的嫣紫色。   你素来对我绝情,无论前世今生,无论你是谁,我是谁,我曾追着你那么多年,也未见回应,何况如今。   前世人说我是死于你手,我却从未怨过你,至少有一样死亡,是你予我的。   他有着柳廷襄的记忆,这十几年来,他记忆里的唐玉楼未有过任何异常,他也曾怀疑过是否是自己认错了人,但随即又打消了念头,他认错谁都不会认错那人。   柳廷襄与唐玉楼幼年没少打闹过,他才知晓如何从长相一模一样的唐玉楼和唐玉城里辨认出唐玉楼。   唐玉楼离柳廷襄逐渐远去,他的脑海里却满是柳廷襄颓然的样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将他锁死。像是近来梦里那股看见模糊不清的人的心痛。   又是夜半,万籁俱寂,静安寺众人都陷入沉睡时,唐玉楼却睡的格外不安稳,这次的梦境竟有了因果,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眉头紧蹙,两只手紧紧的攥住被角。   突然,唐玉楼直直坐了起来,眼神空洞,额头上一滴汗水沿着鬓角滑下,顺着汗水滑下的,还有一滴泪。   半晌过后神色恢复了清明,却与平日多了不同,曾经的风流轻浮淡了不少,转眼眉宇间见的多了丝沉稳。他的眼眶通红,口里无声的发出呼喊“以欢!”   无声却沉痛。   他望着墙角供奉悲天悯人的观音像,骤然起身跪了下去。   他全都记起了,前世与今生的记忆相连,贯通了因果。   他是唐启,也是唐玉楼,她是柳以欢。   前世的唐启作为医生丧命于医患纠纷,前二十七年奔波来去,虽有一番事业,却未得一日欢愉的时光,这世的唐玉楼飞扬肆意,占尽了人世的风光。   算是苍天待他不薄。   只唯一遗憾的是,有个人是在他的手里失去了生命,是一个最爱他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他却没能好好对她。   也许,想不起前世所发生的事,对自己也是一种解脱,至少不会觉得心痛难忍,也不会觉得后悔。   如今都想起了,怕是佛祖都不想让他过得痛快了,可他宁愿活得不痛快,也不愿意忘了以欢。   在她叔父捡起砖头砸向他的头时,他有的不是恐惧,反而是有些雀跃,他能去找她了,不必每日行尸走肉的苟活了。所以他闭上眼的那刻,嘴角还有着笑。   现在,他又重新温习了那股绝望和痛彻心扉,却满足,终于,他的记忆里有以欢了。   说是医仇不医亲,他当日确是掺杂了情绪在里头,生怕深一刀就送了她的命,结果真是他……   梦境里的高楼大厦恍若昨日重现,一丝一毫都显现无疑,她的面容也更生动清晰,记忆愈鲜活,愈心动,也愈心痛。   那么好的姑娘,像阳光一样,明亮温暖,却吊死在他一棵树上不说,还把命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还记得,她曾无数次和他念过,也不顾他是否厌烦。总归,他是爱她的,她说的每一个字,他总是装作漫不经心却字字记忆清晰。   她想有一日复兴中医,她对传统的文化总是抱着十二万分的热情,像对待自己生命一样,爱惜又慎重。   他状似不在意,却都记在心上,私下也曾努力学过。   他想也许现在有机会复兴中医学,自己对不起她,能帮她圆了毕生梦想也好。留存古籍,许千年传承后还能流传到现代。   即便她看不见了。   唐玉楼点起灯,开始收拾行囊,换了身衣裳,趁着夜色书了一封信件留在客房的床上给圆慧大师。既然所想已得,也不必停留。   他当日不解,如今却明白圆慧大师笑而不解梦,只道“时机未到。”是何含义了。   万般轮回,皆有定数,无破天机,顺其天道。   唐玉楼开了客房的门,脚底却被绊了一下,是个人,一身青衣,蜷缩在门前,也不嫌更深露重。   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无外乎是牛皮糖一样柳廷襄,现在却没有心情与他敷衍。   只冷声道“起开!”没有平日里半分的嬉皮笑脸。   柳廷襄想,他再试最后一次,若唐玉楼还是未能被他感动或是……忆起过往,只能当唐玉楼命中注定该融于此处,而他,注定也是这茫茫星河里格格不入的怪物。   他抱膝抬头,天是真的冷,他手心里却沁出一丝薄汗,因他心里是燥热的,像火炉一样。努力最后一搏吧,也许成了呢?   他抱住想要挪步的唐玉楼的腿,颤抖着声音道“唐启!”叫的带着几分孤注一掷和惶然。   唐玉楼脚步顿下,柳廷襄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他蹲下身子与柳廷襄平视,用力掰开柳廷襄死死抱住自己的手指,一字一字严肃道“你到底是谁?”目光深邃,看得柳廷襄发抖,却又一喜。   他知道自己曾是唐启?柳廷襄分不清自己是因为被唐玉楼盯得发毛而抖还是因为兴奋。   他小心道,声音带着颤抖“唐启……你……你记得自己是唐启?”   唐玉楼目光一深,柳廷襄这副样子,真是像极了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就是她被他训斥过后有的“你到底是谁?”声音不经意间带了一丝期待和颤抖。   柳廷襄伸出手想要触碰唐玉楼的面颊,眼眶开始变得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  鱼明天去大学报道,今天很忙,更新来晚了,真的很抱歉。   要开启大学生活了,真的感觉很兴奋,也有点紧张,真的真的~   不知道学校怎么样,听说在山顶上,感觉像修道一样啊!   不知道东西准没准备齐,好紧张~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我是柳以欢,那个从前世追你到今生的柳以欢。”柳廷襄泣不成声,本就阴柔妩媚的面容愈发显得柔弱。谁曾想到,在这具男儿的躯体下藏有女儿家的魂魄。   唐玉楼有片刻怔然,被期待又出乎意料的消息搅得头脑发热,突然就觉得眼眶火辣辣的。   他死死抱住柳廷襄,将头埋进柳廷襄的颈窝浑身颤抖问道“你未曾怕过认错我吗?”   柳廷襄回抱,多年所求得偿所愿,他连哭都哭不出声音,只眼泪从中蔓延而出,无法止住,片刻便沾湿了唐玉楼的衣襟。   “我从来没有认错过你,也不会认错你!”我只怕你认不出我,不接受我。   唐玉楼更加用力将他抱紧,两人都默契的未提前世之死,既然成了过往,便都随风而去。   即便柳以欢成为了柳廷襄,他也爱。他前世所负的人,成为什么样子,他也都能接受。   不怪平日见他,心里总是有些说道不明的情绪,原是因此而生,是他记起的太晚。   前世的柳以欢知道唐启并非不爱她,而是有些不得已的原因将她拒之门外,她也因此有恃无恐的放开胆子纠缠他。   今世的柳廷襄不甘于前世未得结果的恋情,才苦苦追寻。   柳廷襄心里暗骂唐玉楼,你这个王八蛋,无论你是唐启,还是唐玉楼,都让我受尽了折磨。   夜半,唐府的门被敲得叮咣作响,粗鲁的叫喝生也随之而来“开门!快开门!”   守夜的门房铁柱揉着惺忪的睡眼,披了件厚棉衣压着声前去问道“哪家的?大半夜敲什么门?”   身后跟着的另一个门房栓子也是满脸睡意。   铁柱敲了栓子一记,骂道“你小子给我精神些,一天天要死不活的!”   栓子捂住脑袋小声嘀咕“你不也是,还总说我……”   铁柱瞪他一眼,现在还学会顶嘴了,小兔崽子!   门外领头的御林军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来,开始不耐烦了,敲门怒喝“宫里来的!开门!再不开门就砸了!”   铁柱的睡意登时就跑的一干二净,不得了了,宫里御林军来了,莫不是老爷犯了什么事儿?   急忙抽了锁,满脸陪着小心,一副谄媚的样子“呦,官爷,哪阵风给您吹来了,真是府上的荣幸。”   背在后头的手朝栓子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赶紧去通报,栓子精觉,立时就领会其意,偷偷溜了去。   那领头的御林军看见也只当未看见,毕竟做人留一线,万一有朝一日人家翻了身呢?   他整了整身上的银甲,清咳一声,看着威风凛凛的,开口道“奉陛下旨意,搜查尚宝司卿唐伽府邸!”   说罢,便亮了手里的铜铸令牌,上头是头凶恶的饕餮,看得铁柱心里一激灵,直道大事不好。   片刻的功夫,唐府里的灯都点的通明,黄橙橙的一片,又暖又耀人眼。   唐伽带着江氏,等在正厅里,领头的朝唐伽行了一礼。   御林军是宁帝的人,唐伽没给个好脸色,领头的御林军也挂不住脸,他家也是给脸不要脸!   遂一敲身上的配剑,瞪了唐伽一眼,恶狠狠的道“给我搜,搜个底朝天!”   平日里搜查分三种,一是客气的意思意思,人走过一圈就算了,东西连碰都不碰;二是规规矩矩的,照流程来;再就是像这样的,与其说是搜家,不如说是抄家,所过之处,皆无一完物。   搜什么样的家,都是看语气行事的,像这样的语气,多半是第三种抄家样的了。   此刻唐玉嫣正草草挽了头发,朝前厅过来,听这句话,登时就慌了神,脑子里回荡的都是一句话,完了,若是搜家,怕是藏不住了。   御林军在她身旁匆匆而过的时候,她头都不敢抬,浑身发抖,若不是丫鬟在一旁拽住她,怕是就滑到地上了。   贴身丫鬟苏香握住她家姑娘的手,发现冰凉冰凉的,没丝热乎气儿,便急急的给她搓着手,唐玉嫣正烦乱,便无措的挣脱她。   江氏见女儿面色苍白,唇上血色尽退,以为是被这阵仗吓得,便上前去拍拍她的手,示意她莫要害怕。   王姨娘带着唐安宁缩在角落里,还是幽怨的看着江氏,一身湖蓝色的薄裙袄,愈发显得风流婀娜,秀色可餐。   只那如癫似疯莫测的情绪实在不是讨喜。   唐玉嫣几乎要晕厥过去,在江氏和苏香的搀扶下才勉强立住身子,平日里明若星辰的眸子失去了光彩。   若是那些东西被翻出来,她就是唐家的罪人。   宫里的萧承恩也过得不快活。   从昨年他父皇意图废太子后,他便被圈禁东宫,虽太子之位尚在,却大不如前风光,宝华无事时便来嘲讽他一顿。   一年过去,他也恍然间明白了曾经近二十年未明白的,反倒是成熟淡泊了不少。   平日里也未再去侍妾那儿了,毕竟有了心头好,其余不过庸脂俗粉,常在书房里待一日,操起了琴棋书画,过得俨然是个闲散王爷的生活。   便是他姨母也劝不动,可是为他操碎了心,鬓边的银丝又多了几根。她也想不明白,明明曾是多看重那太子之位的,不惜让淑妃小产,如今竟看淡了。   太监福生拎了食盒来给萧承恩送点心,他是萧承恩的心腹,自然知道这位心里头记挂着的是唐府那位姑娘。   他得了御林军搜查唐府的消息,却不知该不该同他主子讲,若是讲了,怕他主子去找陛下求情,引得陛下更加震怒,弄不好一辈子圈禁。   若是不说,怕是他主子要悔恨一辈子,他自己也良心难安。   他狠了狠心,还是觉得主子前途重要,瞒下了此事,毕竟为一女人,得不偿失。   萧承恩似乎只专注于手下的画,未察觉到福生的异常,只当他是平日里送糕点,挥手让他离开,那画上赫然画的就是唐玉嫣,巧笑倩兮,那双眼睛灿若星辰。   福生看了,眼角有些泛红,还是拼死忍住了说出口的欲望,顿了顿身子,便飞快离开了书房。   萧承恩见他出去,扔了手里的狼毫进笔洗,溅起一潭墨色,他闭了闭眼,缓和情绪,都当他是傻子是吧,他就是傻子!   他已经孤注一掷,将手底下所有的人都用来绕开他父皇来保住唐家了,来保住他喜欢的那个人,即便她都毫无察觉。   也许在旁人那里,会有更好的方法,不伤一兵一卒也能救下她,可他偏偏是萧承恩,脑子不够用的萧承恩,他只能想到这种愚蠢的办法。   他用障眼法迷惑他父皇,却也折了手下所有的人。   他不能再去求情,他的父皇压根不会心软,甚至会起到火上浇油的反作用。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保下她,剩下的只能听天命了。   萧承恩去了私设的小佛堂,虔诚的点了一烛香,贡在佛前。   我从未信过佛祖,为了她,我愿意信一次,愿佛祖保佑她逃过此劫,并一生顺遂。   那厢宁帝正等着消息,欲要将唐家一网打尽,却不知他的儿子拼尽全力,想要保下。   宁帝身子虽见了些好,但他心小,婉妃也有事无事旁敲侧击来让他心堵,陈医令时刻准备着,怕的就是宁帝又病情加重。   毕竟他主子吩咐了,务必要让宁帝活得比谁都健康长命。   这可真是个技术活,婉妃也得了令,近日也未给宁帝送过甜食。   宁帝还因此问过,为何近日断了甜汤,婉妃只觉得没有比宁帝更巴望着自己死的了。   宁帝现在就靠着能绊倒唐家的希冀而精神着。   只怕,他是不能长久的精神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报道啦!感觉学校绿化搞的挺好,直接建在山上了,满目的大树小草……╥﹏╥然后我喜提八人寝,明明大家都是四人寝的……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唐玉嫣浑身颤抖,面色苍白,身体软的像根面条。   额头上满是冷汗。苏香费力扯住她。   御林军从前厅一直翻到女眷居住的西跨院,翻得乒乓作响。   直到御林军翻到花园,唐玉嫣的面色又白了一分,恨不得晕过去。江氏见她这副样子,心里有些不安。   可是阿嫣生了什么病,近日气温突降,受了风寒也未尝可知。   领头的御林军粗鲁的带人将花园的土和砖都被翻了个遍,就连池子里的鱼都挑了出来,唐伽还是不动声色,稳如泰山。   将唐府翻个底朝天后,御林军众人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不符规矩的物品,尤其是陛下说的,花园内藏的凤钗与东珠。   他的目光挨个略过唐府众人捏了一把胡子,皱眉恶狠狠的道“回宫!”这次怕是让唐家摆了一道。   待御林军离去后,唐玉嫣身子一软,就晕倒在地,引得上下一片慌乱。   江氏掐着她的人中焦急的吩咐苏香去请府医。   苏香应了一声,急急忙忙跑向府内的青庐,中途因太过焦急,行走间匆忙而绊了一跤。   唐伽皱着眉头将唐玉嫣抱回闺房。   江氏抹着眼泪看着面色苍白的唐玉嫣,这好端端的,平日里身子康健得很,怎么就突然昏倒了,看她刚刚面色苍白,可别是得了什么大病。   唐伽却觉得事情不简单,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怎么会好端端就昏倒,看她适才满面惊慌失措,怕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可现在,只能等她醒后再说了,毕竟昏迷着,也问不出什么。   唐玉生就这一个嫡亲妹妹,自然也是疼爱的。虽她嘴上厉害些,心却好,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没有不担心的道理。   唐安宁被王姨娘扯着回了院子,王姨娘虽担心唐玉嫣的身子,但她又是不大愿意被唐伽关注到的,遂只深深看了江氏一眼便离去了。   宁帝自得了御林军的回报,本算是大好的风疾又犯了起来,承乾殿满是进进出出的太医,有的被宁帝训得脑袋都要缩到地上了。   婉妃见宁帝这副憔悴的样子,自是乐见其成。   萧晋得知,只勾唇笑了笑,未作表示,木生反倒觉得,他家殿下没什么大的反应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府医只说唐玉嫣是受惊而致晕厥,不日便可转醒。江氏谢过府医便让丫头送他。   府医拱手不敢受礼,道声告辞便离去了。   隔日唐玉嫣便悠悠转醒,入目的是有些残破的架子床,昨夜御林军能砸的都砸了个干净,唐府近日只能闭门谢客,重新整拾。   是以满府无论主子丫头小厮都要忍耐些,唐玉嫣才见了这么破败的房间。   江氏在床边守了一夜,唐玉嫣一见她,原本攒了许久的忧虑和糟心通通一股脑发泄了出来,扑进江氏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江氏含着泪抚摸她的头发,不知阿嫣是瞒了什么与他们,竟是怕成这样。   昨夜御林军一来,唐玉嫣就晓得,那凤钗定是阴谋了,万幸中,不知怎么没有被查出来,她是真的怕,怕她的无知牵连了家里。   那一刻,她前所未有的清醒,她怕是做错了,这种事情应该尽早告诉爹娘的,而不是怕牵连他们而隐瞒不报。   唐玉嫣哭的撕心裂肺,揪着江氏的衣服“娘!我错了,我就应该早些和你们说的。”   江氏看从小娇宠的闺女这么难受,母女连心,她也跟着揪心,她含着泪吻了吻她的发顶“别怕,好孩子,别怕。”   待唐玉嫣情绪稳定些,才向众人坦明。   她将凤钗埋在了花园的假山根儿下,上面植了棵月季。   唐伽派人去挖,却只碰到了硬邦邦的石头。   御林军是宁帝的人,若下头有东西,定是不会隐瞒宁帝,只怕东西早就被人拿走了。唐玉嫣将东西藏的隐蔽,寻常人怕是找不到。   唐伽下令搜查整个唐府。终是在一个倒夜香的小厮得到了消息。   夜里他倒夜香的时候看到了府里一个丫头偷偷摸摸的挖了,那丫头却眼生的很。   唐伽私下里调查,却一路调查查到了宫内,便紧忙终止了,一牵扯到宫内怕是就复杂了。   只暗地里处置了挖出凤钗的丫头,无论对方是好意还是恶意,自己府里有着别人的眼线,总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唐伽本意是要打杀了算了,江氏和唐玉嫣却心软,虽不知人家主子是何人,总归是有功于唐家,是唐家的恩人。   最后终是把人放了。   转眼到了十月中,天愈发冷了,唐玉京的婚事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了萧氏的心头要事。   萧氏虽忧心女方人品如何,但也架不住长子铁了心,况他素来眼界高,平常世家贵女千好万好的,他都不屑看一眼,那姑娘许是优于旁人许多。   想着去私下里见一见,却又拉不下面子,近来就寝食难安,头也有些痛,众人也觉得她近来兴致不高。   唐俨近来事物缠身,压根顾不上家里,宁帝身子不适,就可劲儿的折腾手底下的大臣,众人也是被折磨的苦不堪言。   唐玉京被罚家庙,不得踏出半步。   唐玉楼前几日倒是回了府,可也是一直不着家,做了柳府的常客,倒是引得旁人一片惊异,平日里躲人恨不得躲到天际,现今竟如此贴乎。   唐玉晚到底是个姑娘家,都说闺女是娘亲的小棉袄,贴心的很。见萧氏身子不爽利,近日也不大展颜,便前去正院见她。   萧氏正一身素衣歪在榻上,身后枕了一个石青色大迎枕。面色有些憔悴,揉着有些发涨的脑袋。   见了唐玉晚便强撑着起身招手热切唤道“阿迟来了,快坐,近日为娘忙得很,许久未见你了。”顿了顿又揉了揉额头接着道“先是你大哥的婚事,再是你三哥远在北疆,为娘近来是操碎了心。”   唐玉晚俯身去给萧氏揉额头道“阿娘且放宽心,都会好的。”   唐玉晚力道不大,甚至是有些轻,萧氏却觉得十分受用。   萧氏也舍不得女儿受累,拍拍她的手道“快坐下吧,你这猫一样的力气,哪里够用,回头还是让嬷嬷给我按头。”   唐玉晚笑道“女儿看阿娘这样辛苦,总是想着替阿娘做些事。”   萧氏拉着她的手,给她捋了捋鬓角,笑着道“我阿迟有这份心为娘便知足了,娘现在只是担心你大哥的婚事,不知你未来大嫂的人品相貌,虽说你大哥向来有主见,只为娘的心里还是不安。”   唐玉晚眼睛一转疑惑的与萧氏道“那阿娘若是不放心,何不亲自去瞧瞧?”   萧氏叹了口气道“为娘倒是想,可自古也没有婆婆先见儿媳的道理,掉身价不说,还平白招人笑话。其实娘就是好奇,能让你大哥看上的姑娘究竟是如何。”   唐玉晚想了想便试探的与萧道“那……不若女儿代阿娘走一趟?”   萧氏神色明显有些动摇,只嘴上还在推辞“这样……怕是不好。”   唐玉晚飞快的亲了萧氏面颊一下,粲然一笑道“就这么决定了!女儿也对大嫂好奇的很。一来,女儿去也不算丢了您做婆婆的威严,二来女儿还能替您看看大嫂究竟如何。”   萧氏轻叹一口气道“你这个鬼机灵!”   唐玉晚便知晓萧氏这是同意了,便又亲了萧氏一口,飞快的跑出了正院。   萧氏看着她的背影,捂着被她亲过但我地方轻笑一声,又感叹道“这孩子……”   唐玉晚全然没有那哥哥娶了嫂嫂就不疼自己的别扭心情,反是觉得雀跃,家里要多一个亲人的那种雀跃。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一条即将累瘫的鱼的作话:很抱歉,昨天的还是没有补上。真的是太忙了,很抱歉。   但是请你们放心,这周约定好的一万五千字更新一定一字不差更完○○(><)○○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趁着天色还早,唐玉晚试了几身衣裙,终是决定换上新做的那套嫩粉色襦裙,裙摆上坠了一转细碎的珍珠,莹润可爱。   初次见面,总是要给未来嫂子留个好印象。   唐玉晚转了一圈问瑶月和瑶光“瞧着怎样?可还好看。”   瑶月抚了抚唐玉晚衣上的褶皱,娇笑着道“姑娘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唐玉晚瞋她一眼“就你精怪嘴滑。”   瑶光仔细打量了唐玉晚,转身去首饰盒子里头取了一只攒丝累蝶粉玉簪簪在唐玉晚发髻上,上头粉玉制的蝴蝶翅膀薄如蝉翼,在阳光下近乎透明,金丝掐成颤震的蝴蝶触角,瑶光柔声道“姑娘瞧瞧这衣服配上这只簪子如何?”   唐玉晚照了照半身的铜镜,仔细端详了一番,簪子确是与这件衣服交映生姿,便笑着道“瑶光挑的我自然是满意的,若是哪日离了你们,我都不知怎么是好。”   瑶月听了咯咯笑起来,头上坠着哑铃铛的丝绦晃动,掩着唇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奴婢,奴婢便伺候姑娘一辈子。”   瑶光也垂首抿嘴羞涩一笑,面如芙蓉色“若是姑娘不嫌弃,奴婢也愿意伺候姑娘一辈子。”   唐玉晚对镜理了理发梢,笑着道“我可舍不得让你们当一辈子的老姑娘,过几年就与阿娘说了,将你们挑户好人家配了。”   瑶月与瑶光自然是忙表忠心,立誓一辈子不嫁。   唐玉晚像个小大人一样无奈的叹了口气,逗得两人发笑。   日上中天,一架朴素的马车停在了客栈前,瑶光将唐玉晚从车上扶下来,临进客栈,唐玉晚整了整衣裳,有些紧张的问瑶月和瑶光“我这副样子还得体吧?快帮我瞧瞧有什么地方不大合适。”   瑶光仔细的检查了一圈,安慰道“姑娘放心,好的很,莫要担心了。”   瑶月笑道“可板正着呢,明是出门前就看过的,偏姑娘还是不放心,可见是心里慌着的。”   唐玉晚深呼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铜镜,仔细拨弄自己的头发,看着是否有哪里不够得体。   第一次去见自己的嫂嫂,唐玉晚心里紧绷绷的,生怕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越看自己越觉得哪里都不好。   正紧张着,就见一貌美的红衣女子从客栈内走出,眉目飒爽,自有一番艳色,却艳而不俗。与邺城女子有几分不同,带着一股洒脱劲儿,格外引人瞩目。   司徒映来正走出客栈,便见一年级尚幼的小姑娘,满面紧张对镜看着发髻,精致的像天上的仙童,白白嫩嫩又娇娇软软的,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她实在是喜欢这样的姑娘。   司徒映来见她似是有难事,便上前柔声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吗?”   唐玉晚头一次见这般漂亮的姑娘,比她娘亲还美,自然也胜过自己不少。暗叹自己果然见识短浅,若是自己嫂子能像这位姑娘一样貌美,大哥还真是赚着了。   听她与自己说话,唐玉晚有些羞涩的垂首小声道“我……是来寻人的。”心里暗道,果然美人的声音也美。   司徒映来惋惜了一下,可惜未曾见过这位姑娘,定不是来寻自己的。   复又问道“你来寻的何人?”若是见过,许是能帮上忙。   唐玉晚抬头冲司徒映来笑了笑,颊边两个小梨涡扬起,看得司徒映来心里一甜,都要软化了。   唐玉晚与她道“姑娘可知这客栈里住了一位姓司徒的姑娘,我是来寻她的。”   司徒映来惊讶,自己并未见过这姑娘,却还是问道“可是司徒映来?”   唐玉晚迟疑了一下,便点头应道“是。”   司徒映来疑惑的道“我便是了,你是何人?找我可有事?”   唐玉晚一时吃惊,竟说不出什么话来,原本想说的也忘了一干二净,只下意思磕磕绊绊道“嫂……嫂子!”连眼睛都直了,这仙女一样的姑娘竟是她未来大嫂,大哥真是好福气。   司徒映来表情一僵,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叫了嫂子,怕就是唐家的女儿了,她倒是知道唐玉京有个妹妹,本以为是那种骄纵跋扈的世家小姐,未料到是如此和气软乎的小姑娘。   唐玉晚红着脸捏了捏手指,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想去见的人,自己的窘相还被抓了个正着。   司徒映来回神道“若是不嫌弃,还是叫我姐姐好了,我痴长你四岁,唤我一声姐姐也不为过。”   唐玉晚痛快的叫人“司徒姐姐。”   只打过招呼,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司徒映来先开口“可是用过午膳来的?”   唐玉晚乖巧的摇了摇头,那小模样又看得司徒映来一阵心软,若今后能生个这样的闺女该多好,复又黯然,怕是没那个机会了。   司徒映来回过神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唐玉晚觉得就是同为女人也觉得司徒姑娘美得有些不像话了。   司徒映来与她道“那我先带你去吃饭。”顿了顿又道“可不是什么大酒楼……你吃得习惯吗?”司徒映来禁不住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唐玉晚忙不迭道“可以,可以!”她平日里喜欢路边商贩的小吃点心,但家里总是担心不大干净,所以拘着她,若是去吃,她自然乐意。   司徒映来见她眉眼弯弯的样子,笑意更深,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做完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妥,遂飞快的将手背到了身后。   又抿了抿嘴,咬着唇尴尬的笑了一声,一副乖巧的样子,明就是美艳爽利的,却意外带了丝可人疼的小女儿态。   唐玉晚舍了马车,随司徒映来步行去了邺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司徒映来牵了她的手,生怕她走丢了。   唐玉晚也回握她的手,一副乖巧的样子。   瑶月与瑶光心下定了定,这司徒姑娘看着漂亮,心肠也是好的,将来怕是也不能薄待了姑娘。   深秋里的路边有卖糖炒栗子的,甜糯的香气顺着空气飘满了整条街,沙拉沙拉的翻炒声入了满耳。   栗子被糖炒的油亮,透过隔开的缝隙,隐约能看见里面金黄的栗子肉,刚炒出的栗子还冒着热气,勾起了唐玉晚的馋虫。   司徒映来看唐玉晚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那铁锅里的糖炒栗子,遂低头问道“想吃吗?”   唐玉晚愣了愣,才羞涩的点点头“想吃。”将来都是一家人,许是不用见外的吧……   司徒映来带她去了小摊前,那炒栗子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满脸都是堆着笑意,看着便觉得和善。   他用腰上别着的汗巾子抹了一把脸,和气的问道“两位姑娘可要吃糖炒栗子,咱家这栗子是今年的新栗子,可香甜了,姑娘尝一个?”   司徒映来接过来,轻而易举的揭开了栗子外头那层棕红色的外壳,露出来里头金黄香糯的栗子肉,带着一股甜香气和丝丝热气。   司徒映来将拨出来的半瓣栗子肉喂进唐玉晚嘴里问“好吃吗?”   唐玉晚感觉到糖炒栗子甜腻融化在嘴里,苏甜带沙,绵糯可口。遂朝她点点头“好吃,特别甜,司徒姐姐也吃一块。”   掰出栗子另一半踮起脚喂给司徒映来,司徒映来欣然受了。   那摊主见了,咧着嘴笑道“嘿,你们这两姐妹感情可真好。”手里还不停的翻炒锅里的栗子,铲子摩擦铁锅,搅得沙沙作响。   司徒映来和唐玉晚想要反驳,却不知该如何出口,总不能说是姑嫂关系,毕竟唐玉京与司徒映来还未成亲。只能顿了顿,才点点头。   那摊主包了一油纸包的栗子递给两人身后站的丫头。   “多谢伯伯。”唐玉晚笑得甜甜的向那胖摊主道谢。   那胖摊主嘴角的笑意更甚,鲜少见到有钱人家的闺女这么贴乎人心了,遂回道“姑娘慢走,吃好了再来。”   司徒映来与唐玉晚点头笑了笑便离去了。   司徒映来还是带着唐玉晚去了平日里常去的面摊,近日天气愈发冷了,余婆的摊子也忙碌起来。   食客络绎不绝,余婆本是疲惫,见了司徒映来却登时热切起来,这姑娘是她的常客,又是个和她心意的好姑娘。   见司徒映来身后领了个衣着不凡的小姑娘,便迎上前招呼。   “映来姑娘。”   司徒映来点头笑道“婆婆。”   唐玉晚见司徒映来与这老婆婆一幅熟稔的模样,便与她打招呼“婆婆好。”   余婆笑着眯起眼睛,她眼神不大好,看不大清人脸,只觉得这姑娘声真甜,样貌看着许是也俏丽。   两人等在桌边。   唐玉晚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司徒姐姐……,我……”她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谁让她大哥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儿如今人家见了自己还能和颜悦色的,也真是个好人了。   司徒映来打断她,笑着道“你若是要与我道歉,大可不必,都是遭奸人算计,又怎能埋怨到你们头上。”   那夜后唐玉京拿了酒去验,里头掺的却是宫里独有的十里香,催.情效果尤烈。   唐玉晚明知道真相却不能说出口,既愧疚又觉得憋屈,司徒姐姐是个好人,却没能碰上好人。   余婆的摊子虽然简陋,做的东西却美味。   司徒映来喜欢唐玉晚长相和软乎乎的性子,见她拘谨,便先开口道“听你大哥说,你乳名唤阿迟,我也便这样唤你了。”   “司徒姐姐这样唤我,我觉得很开心。”唐玉晚眉眼弯弯道,她来前还担心未来大嫂不好相处,现下倒是放了心不少,至少她愿意唤自己乳名。   不管司徒姐姐对唐家还是大哥有无怨气,终究都是唐家亏欠了她,大哥为了一己之私坏了她的清白,唐家有将要让她搭上一辈子。   萧氏虽是对横空出世的未来长媳司徒映来充满了不安,心里也隐约有些不舒坦,但却是存着一分愧疚,倒也从未想过来日寻一个规规矩矩的世家贵女再娶为大媳,反是想着如何弥补她。   司徒映来看她粲然一笑,单手撑着头,带着一股子娇俏劲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说道“我还当世家的小姐公子都像你大哥那样,挑剔的不像个人,却未料到他妹妹竟是个随和好养的。”   心事都写在了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的单纯小丫头。   唐玉晚羞赧的笑了笑,她见了司徒姐姐似就不大会说话了,觉得对方像个仙女一样,心里砰砰的跳。   她抬手抚上胸口,若她是个男人,怕是也能陷下去,司徒姐姐一举一动都那么好看。   唐玉晚在女学那么多年,家里也教了不少东西,现在遇到了司徒映来只觉得自己仅仅能想起好看两个字来形容对方了。   司徒映来瞧她这副样子,轻声笑了出声,露出几颗雪白的贝齿,眉眼俱是风情。   最后,未来姑嫂的第一次会面就在残阳如血中依依不舍的结束了,唐玉晚对余婆摊子的面念念不忘。   临走前,唐玉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上头绣了蝙蝠纹,这是唐玉京那天晚上交给她的,唐玉京嘱咐唐玉晚尽快将这东西交给司徒映来。她捏了捏,是件硬的薄薄的东西。   司徒映来一捏便晓得是什么了,眼眶红了红,不知心中是何感受,曾经是费尽心思想要的,现如今拿在手里竟觉得有些烫手。   他也不是心甘情愿娶得自己,将这东西又给她,怕是也委屈的很,其实,她又何尝没有一丝委屈呢?纵然也是爱他到深处……   唐玉晚回去时也未乘的马车,吩咐了车夫先走,带着瑶月瑶光两人步行。本是以为能坚持到回府,未料才行至一半,就走不下去了。平日里也不勤活动,走两步就气喘吁吁的。   “阿迟!”忽就听有人唤她,唐玉晚回头,只见萧晋从巷口的马车下来,一身玄色衣衫,暗色的衣衫衬的人更瘦消,也更有精神些。   见了他,唐玉晚眉间一喜,她见萧晋总是有种莫名的放心,可以将一切交由他的安心,若有他在,她一切的困难似都能安然而过。   萧晋见她,面上还是淡然,心里却波涛汹涌,压抑着道“阿迟看着满面喜色,可是去了哪里?”   唐玉晚上前笑道“子安哥哥,你想必也是知道我大哥要成亲了吧?”这消息满邺城都知晓了,萧晋没道理不晓得。   唐玉晚再上前几步,眉眼弯弯压低声音,一副神秘的道“我去见了我未来的大嫂。”复又炫耀的对萧晋道“我大嫂长得可美了,比我好看多了。”   萧晋看唐玉晚那副骄傲又矜持的小表情,心里软的都要化了,真是个小傻子。   心里戒备一松,就顺嘴道“我阿迟长得最好看。”   唐玉晚嘟了嘟嘴,嗔他道“怎么没见过就说我比人家好看,明明司徒姐姐更好看些。”   “在我心里,阿迟最好看,谁都比不过。”萧晋站在夕阳的橘红下,面上表情认真,面上被镀了一层金光,在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还有动人心弦。   唐玉晚心里一跳,下意识红了脸,双手搅着衣角,不敢看他,两人之间有什么似是开始生根发芽,即将破土而出,只等到来日长成参天大树。   “我送你回去吧。”萧晋开口道,上前执起唐玉晚的手,牵她上马车,唐玉晚能清楚的感受到萧晋手上的温度和有些厚且划人的老茧。   萧晋的手温度比她的要高些,似能直接烫到她的心里,唐玉晚却不感到厌烦,反还是有些不确定的欣喜。   那种被他牵过的温度一直持续着,像是刻在了手上,唐玉将手缩在袖子里,暗地蹭了蹭,却依旧蹭不掉那种触感,那温度将她的脸都腾的更红了。   萧晋拢在袖子里的手也暗暗捻了捻,仿佛还残留着牵过她手那种滑腻温软的触感。   他的唇角有些抑制不住的扬起,却又竭力控制着,怕被唐玉晚发现,只有一抹浅浅的弧度,眼角眉梢的喜意却是藏不住的。   少年怀春的心事总是让人带着酸涩,和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丝丝甘甜,纵然再是老成,在情爱上终究是个新手。   唐玉晚年级尚小,只隐约对萧晋有些好感,却不能是如何炙热的爱情,是亦如兄妹又带着那么一些不可言状的暧昧之情。   萧晋自小就性子左,有些东西非要不可,近乎成为执念。而唐玉晚,是他十八年来最大的执念,除了她,他其实什么都可以不要。   两人在感情上全然不对等,一个还未及恋情,一个便情根深种,终归是萧晋吃些亏,但他也是甘之如饴。   偏感情这件事不能一蹴而就,他只能耐着性子一步一步诱其入网。可是,阿迟,你千万不能爱上别人,我是死也不能放下你的。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咳咳……咳……”承乾殿里传来生生沙哑的咳声,宁帝面色潮红侧躺在榻上,处在半梦半醒之间,额头上敷着湿帕子,身前的宫女跪地,时不时换下已经微温的帕子。   宁帝烧的厉害,十分惧冷,因此殿里十月里就生了火龙,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暗暗擦着汗水,脸上被热气蒸腾的绯红。   太医院里众太医守在外殿,一同商量着宁帝的病情,不知是因环境过于闷热,还是病情棘手,不少人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油汗。   陛下这病似是要转成肺痨……   太医里实在是没有比陈医令对宁帝的病情更加上心的了,若宁帝熬不住没了,他没法和主子交代。   榻上的宁帝突然惊醒,瞪大眼睛,嘴里惊恐的大喊“皇兄,别过来!你别过来!”帕子随着动作滑倒地上,他也毫无知觉,似是魇着了。   宫女太监早已习惯,一边有条不紊的唤着陛下,以求宁帝回过神来,一边又去外殿请了太医进来,宁帝喊过后竟砰地一声又倒在榻上,众人却也见怪不怪了。   自宁帝病后,每日都这副样子,或是喊先帝,或是喊萧晋,总归都是一幅惊恐的模样。   陈医令急匆匆从外殿跑进来,从匣子里捻出根粗长的银针,放在灯火下烧过,借着灯光刺入宁帝发顶。   不少宫人看了都用袖掩面,一副不忍的表情。   看着宁帝逐渐安定下来,陈医令抹了把鼻头沁出的油汗,长舒了一口气。   一道瘦弱的人影从殿外而来,一身素白衣衫,头上簪了只白玉兰簪子,手腕戴一只缠枝羊脂玉镯,娉娉袅袅,行走间如弱柳扶风。   面色煞白,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目光忧郁,正是性情大变的宝华公主。   她被殿内的汤药气冲了满怀,娇弱的抬起素白的袖口,掩住口鼻,轻咳了两声,身子都跟着颤动,眼眶里生了点点泪花,好不娇柔,惹人疼爱。   众人一愣,遂忙跪下请安,许久未见这位公主殿下了,竟是变化如此之大,险些让人认不出来,原本珠圆玉润,现如今都要成病西施了,风一吹似就要倒了。   “都起吧。”宝华素手轻抬,一举一动都柔弱的让人心疼。说完又被气味熏得咳了起来。   自打母妃去后,父皇也不似原先那般疼她,她自此更是受尽了宫里的冷暖人情,原本阿谀奉承的都对她避之不及,有的甚至在明面上嘲讽。   她仅能依靠的就是赵贵妃和萧承恩,但她视赵贵妃与萧承恩为仇人,见了便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萧承恩关在东宫,宝华不大常见,平日里与赵贵妃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倒是没少冲撞她。   赵贵妃本就不待见飞扬跋扈的淑妃,也连带不喜宝华,况淑妃难产也有她出的力,她更是怕宝华出奇咬她一口。   遂不止放任不管她,也漠视宫人苛待她,宝华在宫里过得更是举步维艰。   失了母妃的宝华也学了不少东西,例如以楚楚可怜之态的赢得众人的心疼和怜惜,这倒是让日子好过了不少。   宝华泪眼盈盈但我上前,跪坐在宁帝的榻旁,抽噎的看向恭敬立在一旁的陈医令,“陈医令,父皇如何了?”   陈医令拱了拱手,回道“陛下之病,来势汹汹,始为风疾,后因心情郁结而加重。”   他抬眸瞄了一眼宝华又道“微臣……只能尽力而为……”   说完便深深低下了头,一副滚刀肉样。   宝华抹了一记眼眶又带着哭腔道“近日母妃恰逢祭日,本宫日夜感念母妃,整日过得浑浑噩噩,也未有人知会一声,竟是不知父皇病重如此。确是本宫为人子女的不是。   若早知,本宫便是昼夜不歇也要侍候父皇床前。”   陈医令头埋得更深,说是宝华公主胸无城府,草包非常。到底是生在皇家,也不是个傻的,这一记指桑骂槐就用得十分妙。   口上只道“公主孝心可嘉,陛下若得知必是倍感欣慰。”   一众宫人却哗啦跪了一地埋头作惶恐样,皇帝生病,公主却未得消息,是他们的失职。   宝华抹了抹眼角,看着满地不甚恭敬的宫人,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复又迅速收拾好情绪,蹙眉抬眸吩咐道“你们便下去吧,本宫亲自侍候父皇。”   众人看了看榻上睡得不甚安稳的宁帝,丝毫不敢有动作,一干人都看着立在墙边的陈医令。   陈医令眼珠一转,朝宝华拱手开口道“微臣为陛下施针后,陛下已安稳,若公主想尽孝心,也未尝不可。”   宫人这才稀稀拉拉的次第退了出去,陈医令为宁帝再施一针后也低头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关好殿门。   宝华抚上宁帝潮红的面庞,细细勾画着,这张脸同自己有八分像,这也是宁帝以前为何如此宠爱自己的原因。   有些秀气,却不够惊艳。   她始终不相信,自己敬爱的父皇亲手害死了自己的母妃,对宁帝还是有着孺慕之情。   榻上的宁帝又开始有些睡得不安稳,眉头蹙起,嘴里又碎碎骂起萧晋小畜生,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可见是恨极了萧晋,视他为心头之刺,巴不得他去死。   宝华用帕子沾了凉水,点在宁帝的面颊上,替他降温。   宁帝却骤然直起身子,手向前胡乱挥舞着,打开了宝华拿着帕子的手,满面惊慌失措,嘴里大喊“你别过来,是你先背叛朕的。”   宝华连忙按住宁帝的身子,想唤外头守着的太医,却骤然听到他下一句。身子就登时脱了力,倒在了地上,怎么爬都起不来,眼泪无意识的一串串滚落下来,心里似翻江倒海般。   嘴里有丝丝血腥气,胸口发疼,脑袋也生生像裂开一样,压根无法思考。   宁帝咚的一声倒下去,陷入昏迷,全然没有意识到刚刚说了淑妃的死因。   宝华怨毒又悲愤的看他一眼,忽的就抚上胸口,发出一阵干呕,脸涨得通红。   外头正传来一阵请安声“婉妃娘娘安!”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门便被窸窸窣窣的打开了,众人敢撂不得宠还丧母的公主面子,却不敢撂正荣光宠妃的面子。   婉妃只见宝华斜倒在地上,眼眶通红,泪水顺着一侧滑到殿内铺的嵌金丝龙纹大理石地砖上,对自己的到来半点也无察觉。   她抿唇一笑,雪肤花貌,云鬓乌发,水蓝色的裙摆迤逦拖地,恍若神妃临世,能照亮一殿。温婉动人的能让人轻易放下戒心。   她上前搀扶起宝华,替她抚尽衣上的浮尘,言笑晏晏道“公主淳孝,定是为陛下的病挂心。”   宝华无意识的靠在婉妃怀里,全然不知这是她除却赵贵妃与萧承恩最讨厌的人。   婉妃将她搀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握着她冰凉的手继续开口,看都未看一旁昏迷着的宁帝“有一话,妾身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婉妃顿了顿,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温婉开口“这天底下心里装着陛下的多了去了,陛下到底是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的。”   又打量了宝华的神色继续道“妾身也是依靠着陛下垂怜在宫内侥幸存活。这恩宠,也不知何时就散尽了。   不过,陛下终究是陛下,心里装着他,是咱们为人妾室应当的,便是哪日陛下要收了妾的贱命,妾也只能受着。”   宝华的眼睛恢复了一丝神色,直愣愣的看着婉妃,木然问她“不知婉妃娘娘究竟要与本宫说些什么?本宫……一句都未听懂。”   婉妃懊恼了一下,轻掩了自己的红唇“哎呀!妾本是想劝公主宽心,竟是说偏了,万望公主莫怪”   宝华挣开婉妃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踉跄着出了殿门。   她满脑子里回荡的都是婉妃说过的那句“他不介意多一个少一个。”   又闪现出自己幼年时的记忆,淑妃笑的慈爱,牵着她的手,教她识字说话。   她总是将兔子说成副子,淑妃就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又刮刮她的小鼻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教她念。   那段在王府的日子,过得苦。当时的淑妃还不是飞扬跋扈的淑妃,只是王府里出身低贱的妾,又加上生了个女儿,性子也温和柔顺,连厨娘都能踩上一脚。   当年的宁帝还是野心勃勃的凤城王,整日不在府内,事务缠身,便是在府里也有新欢相伴左右,她们母女有时一年里也见不到他。   男主子不待见,她们常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后来靠着昭和郡主,勉强过得好些了。   至于她得宠,也是她父王多年再无子嗣后才逐渐看得见她。   她也不是一直被人称作宝华公主的,她曾是凤城王府的小庶女萧宁安,那个被其她妾室戏弄的萧宁安。   终究在她心里,还是淑妃占的分量重些,相较于半路出家的皇帝父亲。   是啊,她的父皇有那么多人对他挂心,像是宫里的妃嫔,朝中的大臣,民间的百姓。对他来说,那些挂记他的人,怕是仅一握在手里的物件,说毁便毁了。   竟连婉妃那般得宠的人物也难以幸免,时常自觉岌岌可危,那她母妃又算得了什么呢?   宝华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她带来的小宫女颤抖的跟在身后,觉得她色主子似要疯了。   啪的一声,清脆入耳,煞是好听。青石板上,宝华手上的白玉缠枝镯子被甩出去,碎成了两半。   宝华近来本就瘦的没剩几两肉,镯子戴在上头空荡荡的,平日里小心着才护得住,这般走得疯癫,镯子才被甩了出去。   小宫女上前要将碎掉的镯子收回去,被宝华厉声拦了下来。   宝华盯着那象征恩爱缠绵的玉镯片刻,突然如癫似狂的笑起来,仰头拍着双手,嘴里大喊着“好,真是极好!”通红的眼角就滑下了泪。   恩爱缠绵,深情不移,真好啊!   枉母妃一往情深,父皇许的情深不移便是如此,情深到亲自下手送她归西。   她嘴里呕出一股鲜血,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宝华身后跟的小宫女是今年小选才入宫的,尚司局按字辈取名盼宁,规矩心性都尚不稳当,相较宝华原本的贴身大宫女盼容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只还算是忠心有些可取。   可惜盼容被赵贵妃寻了个由头发配到浣衣局去了,宝华自此身边也无一妥帖人可用。   从未见过这等事的盼宁登时慌了神,不知作何是好。   恰巧被发配到浣衣局的盼容正端着一沓浣好晾干的衣裳路过,她一身着灰紫色的衫子,身材瘦削,面色憔悴,原本姣好的面容也黯淡无光。   她是被宫里掌权的妃子发配,日子自是不好过,平日里浆洗过衣裳,便要忙不迭的去给低位份的妃嫔送去。一日也不得几个时辰歇息,有时回来晚了,连顿饭都吃不上。   她动了动已经僵硬的手指,原本柔嫩的手上头满是冻疮和茧子,深秋清晨的井水已冰冷刺骨,也不晓得冬日的日子该如何过。   便看见前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倒了下去,她眯了眯眼睛,紧了紧手上捧着的托盘,脚底踌躇不定,终还是放了手里的东西跑向前。   宝华公主以前虽脾气冲些,也善妒些,对身边的人倒是掏心掏肺的好,对宫人也不吝啬。   盼容拦了宝华的腰,冲盼宁喊道“快去传太医!”   盼宁这才大梦初醒般的直起身子,懵懵懂懂又慌乱的跑去太医院方向。   隔日宝华才悠悠转醒,她木然的看着头顶床帐上绣的牡丹花纹,深深的闭上了眼,眉头皱起,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盼宁。   盼宁守了一夜,见宝华唤她,忙上前面带笑意应着“嗳,公主殿下醒了。”   宝华闭着眼睛扭过头去,发丝遮了半面脸颊,抱着一丝期望,有些忐忑的问道“本宫……昨日可去了承乾殿?”   盼宁正要撩开床幔,伺候宝华洗漱,听了问话忙答“自是去了,公主难道忘了?您孝心可嘉,昨日见陛下病重,竟一时焦虑,血气上涌至呕血昏倒,可是吓坏奴婢了,索性公主并无大碍。”   盼宁话语顿了顿,下意识揪住床幔,咬了咬嘴唇,想着昨日之事若是说出来,公主会不会嫌弃自己无用,竟都吓慌了神,犹豫再三,却还是说了出来“亏得盼容姐姐相助,不然奴婢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宝华轻嗤一下,哑着嗓子开口“本宫素知你胆小,若昨日真是你一人带本宫回来,本宫怕是还要疑心你。算你也实在。”   盼宁腼腆的笑了笑,看来她娘说得没错,主子个个是人精,什么都瞒不过他们的眼。   “你下去吧,本宫再歇息歇息。”宝华翻了个身,一副困倦的模样。   盼宁见了,便真当作她乏累,整好了帐子又悄声退了下去。   说是困倦的宝华,侧了身子,面贴着枕头,泪就刷的下来了,她蜷缩起身子,嘴死死咬住虎口,发出呜呜的声音,生怕哭大了声,引起外头人的注意。   本她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幻想昨日种种皆为梦境,终究是她奢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宫都没了还斗什么》 瑚图   庄澜和陆深是人尽皆知的死对头。   两人各自服侍的主子在紫禁城里勾心斗角的争宠,各为其主的两人那叫一个水火不容,见个面都分外眼红。   可是谁想得到,宫斗还没斗完,这王朝,覆灭了。   林贵妃把女儿托付给庄澜,吴贤妃把儿子托付给陆深,于是两个人就这么阴差阳错、机缘巧合之下,在出宫逃亡的路上同行了!   这下好了,宫都没了还斗什么?   傻子也知道保命要紧,那能怎么办?握手言和吧。   【冷静自持可盐可甜的豹子侍卫 VS 性子暴躁动不动要挠人的小野猫宫女】 第56章 入 v万更   日头偏西,唐玉楼从柳家回淮城公府,见刚出家庙的唐玉京在庭中独自徘徊,眉头紧锁,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唐玉楼倒是少见他如此烦忧的时候。   唐玉楼收了手上故作风流的扇子,一身紫衣潋滟,在偏西的日头下带着一层火色的光,向唐玉京处走去。   唐玉京抬头看他,只觉唐玉楼明就是往常的面容,偏不似往常那般轻佻,倒带了丝沉稳和内敛。果真是佛门清净之地洗涤人心。   唐玉楼见唐玉京不自知的点头又摇头,旁人见了许是不知,他却明白,他大哥又是在心里头在吐槽,明是翩翩如玉佳公子,偏生内心戏太多。   “长兄。”唐玉楼别了扇子在腰间,倾身行一礼与前头的人,看着一副人模狗样。   唐玉京抬了他的手臂,眉头舒展开“自你回府,我事务繁杂,也未见你几面,如今细细打量,二弟倒是……丰润了许多。”   唐玉楼摸上自己的面颊,也确是,近日身心舒畅,长了些肉,气色也见好。   唐玉京话锋一转,继续道“大哥近日也听闻,二弟你与柳家的二爷走得近些,虽都是男子,也要注意些。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二人也莫要过分亲昵了。   回头又败坏了三弟的名声。”   唐玉京算是客气了,外头传的可不是二人走得近,关系亲,而是沸沸扬扬的传唐三公子与柳家二爷为龙阳之好。   甚至有人说二人还甚是登对,两个俊秀的后生站一块儿,瞧着还挺赏心悦目。   毕竟唐玉楼现是顶着唐玉城的名头活着的。   唐玉楼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含糊着应下来,怕唐玉京又教训他,赶忙转移话题“我进来时瞧兄长面带忧愁,不知可是遇到了难事,若兄长愿意说,兴许我还能帮上忙。”   “也没什么值得瞒着你的,随我来书房细谈。”唐玉京只当不知唐玉楼是为免说教而转移话题,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宁帝病重,多半是要不行了,虽萧晋是想留他一条命,但天要收,也无可奈何。若宁帝驾崩,天下无主,太子萧承恩现志不在皇位,多半是广陵郡王即位。   那可是个野心勃勃的主,不好打发,心狠,也有手段。比起宁帝来脑子好使,较起萧承恩来,又不甘俯首称臣。   若来日他登基,与萧晋缠斗起来,怕是要要牵扯进百姓,使民不聊生。   虽萧晋势力更重,想弄掉广陵郡王轻而易举,但他却更喜欢看人垂死挣扎,两个都不是在乎名声和天下苍生的主,至少萧晋现在是不在乎了。他们不似宁帝,要脸面。   若广陵郡王负隅顽抗,必定会误伤百姓。   唐玉楼眉眼舒展开,从腰后摸出自己的白绸折扇,砰地一声展开“若是我能让当今继续活下去,长命百岁呢?”   “自然是极好的。”唐玉京见唐玉楼一副信心满满运筹在握的样子,眉头也跟着舒展开。   唐玉楼捏了捏手里的折扇,眼珠转了转,想着如何扒瞎才能让唐玉京不起疑,却想不到什么理由能瞒过唐玉京那个人精。   只叹了口气,松了手里的扇子放在桌上,“总有些难言之隐不便言说,望兄长见谅。若兄长信得过,我便有十足的把握救回当今。”   “确是十足把握?”唐玉京再次问道。   “确是十成十的把握。”唐玉楼神色无比严肃,郑重回答他。   唐玉楼平日里虽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大事上却是不含糊,是让人信得过的,尤其是这一本正经的保证,唐玉京心里便定了下来。   唐玉京当即打点完毕,唐玉楼趁着暮色便乔装成了游医混入宫中。   唐玉楼一身黑缎长袍,面上也遮了黑纱,一瘸一拐的行走在宫里,自是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得知这位便是淮城公府请来的神医后,不免都多了深深的怀疑,瞧着丁点都不靠谱。   唐玉楼诊脉后便知本只是普通风寒,奈何下药不精,宁帝心又郁结,两相结合,才使病情越来越重,倒也不是全然无医,遂提笔开了方子。   太医院的太医一惯自视甚高,自然瞧不上唐玉楼这等江湖散医,对他开的方子看都未看便嗤之以鼻。   幸而陈医令在太医院内是说一不二的角色,待他看过方子后,眼底泛出光彩,力排众议决定用唐玉楼的药方,众太医才松口应允,煎了唐玉楼开得药给宁帝服下。   说也奇怪,当夜宁帝的烧就退了下去,再找唐玉楼人时,却被告知早已离宫,众人只感叹,果真高手都是深藏功与名。   陈医令无不惋惜,本是想与他请教一番的,终究是没这缘分。   回府的路上,唐玉京与唐玉楼默契的未提唐玉楼如何会的医术,只当做稀松平常之事。   宁帝烧退后清醒了一段时间,随后又沉沉睡去,梦里安稳了许多,梦魇也未再有了。   赵贵妃宫里的宝华得知又大哭一场,旁人只当她是孝心可嘉,却不知她是在哭已故的淑妃和自己。   她无法向外人道,自己实则是盼着宁帝死的。让她亲手弑父,她确是做不到,母妃之仇不报,她又不甘心。若宁帝病死,她心里堵着的那团棉花便能松下去了。   接着宁帝,宝华公主又是宫里另一个病倒的,不少人觉得宫里指不定是招了什么晦气,这主子接二连三的出事。   宁帝多日后才得到宝华的消息,多少感动于她的至纯至孝,赏赐也送去了不少,宝华顺势就提了将盼容调回她身边。   宁帝大病初愈又对她热乎着,自是满口应了,又嘱咐她放宽心些,好生养病。   北疆大齐两国交战一年有余,战事愈演愈烈,眼见着没有联姻的意思了,不少没给闺女定人家的世家暗自庆幸,也有不少动作快的生了悔意。   匆匆定亲,只能往低了订,男方人品相貌只能算是堪堪看得过去,如今想要悔婚却是不可能了。   谢清澄与谢清敏赶了巧,是未匆忙定亲的一批,顾氏每每忆起,都觉得庆幸。   不忙着相看,谢清澄也不必窝在家里头做出一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贤良淑德样子,早早收拾了打算去置办些胭脂口脂。   谢清敏前些日子被顾氏拉着练女红,累得狠了,任凭谢清澄如何拖拽都赖着床不起。   谢清澄不得,只能自己带了丫头前去。主母顾氏是她亲伯母,又是亲姨母,自小看她长大的,也是打心眼儿里疼她的,念着她前些日子憋屈,遂多播了些银钱给她。   讲到顾氏,也不得不说到谢家与顾家一连结了两次亲这事儿。   先是顾家大姑娘嫁与谢家宗子也就是谢家嫡长子为妻,顾大姑娘便成了现在的谢家主母,后是顾家大姑娘的亲妹小顾氏嫁与谢家嫡出第二子。   二人既为姐妹,也为妯娌,连带着谢家主与谢二爷为兄弟也为连襟,两家关系也亲厚。   谢清澄与谢清敏自然也好得像一个人。   两人性子也互补,一个爽利泼辣,一个温柔大方;一个冲动好强,一个心思缜密,倒也都是机敏人儿。   本朝民风不似前朝那般拘谨,前朝女子必得缠足裹脚,无窥外庭,上个街也遮遮掩掩的,做贼样的。   本朝姑娘家上街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儿。害羞的姑娘家戴上斗笠,外向的则昂着头与男子无异。   胭脂铺子里,哪日都不缺人,姑娘家爱俏,无论家境富裕还是拮据,多多少少都要置办。   牡丹京是邺城老字号的胭脂楼,前朝便开了,距今已逾百年,名字取自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牡丹京的脂粉细腻爽滑,滋润又不泛油,用后妆容自然不闷热,还不易花。深受姑娘夫人们喜爱,尤其是夏日里顶着炎炎烈日还要披着厚厚华服的世家夫人。   这质量喜人,价格却不菲,指甲盖丁点儿的口脂就要一块碎银子。   此刻着牡丹京的厅堂中围了稀稀拉拉的人,都装作不经意路过,偏还抻长脖子去瞅,掩着嘴角轻笑,有的还交头接耳笑谈两句,圈子里头隐隐有稚嫩却尖锐的女声传出。   谢清澄见里头还吵吵嚷嚷的,也没个人前去劝,只有满头大汗的掌柜的尴尬的站在一旁。   里头的吵嚷声愈发大了起来,还有丝丝抽噎声。   谢清澄没法子坐视不管,打算上前,被身旁一位身着酱色马面裙的妇人急忙拦下了。   那妇人一身富贵,三十多的年纪,妆容精致,头上簪了六对款式新颖的金簪,浓眉大眼,瞧着就是一副热心肠,她掩着面悄声道“姑娘,你看个热闹就得了,可切莫上前管闲事。”   见谢清澄疑惑的看她,她朝那头努了努嘴,翻了个眼皮道“我本也是想管的,可惜啊……”   她指着里头一身烟粉色罗裙眼眶通红的姑娘接着道“你瞧着那姑娘没?那是罗小将军的亲眷,亲妹子!那边上的是她娘罗夫人。”   “至于另一个橙衣的丫头。”她顿了顿才道“谁知道是哪门子的亲戚,总归是叫那罗夫人婶婶。那丫头和罗夫人吵起来了,这是人家家事,我实在也是不好插手,不然依我这脾气早就去了。”   她继续殷切提醒谢清澄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姑娘这管也管不明白,干脆算了吧,切莫要惹一身腥。”   谢清澄敏锐的抓住了里头一句罗将军,客气问道“夫人可否告知是哪位罗小将军?”   “还能哪位,就是罗泾罗小将军啊。”妇人轻轻搡了她一下,一脸惊讶。   也是,大齐不是全部人都知晓罗泾,但邺城的人一定是晓得他的。   罗泾是老罗将军的儿子,老罗将军是个名冠天下的英雄人物,与北疆的龙元帅,也是龙殊父亲是关系要好的同袍,曾镇守西凉。   不幸的是罗老将军多年前便战死沙场了,罗泾便由罗夫人抚养成人,此番北疆与大齐之战里也立了不少军功,不少人夸赞少年英才虎父无犬子。   罗老将军与谢家也有交情,谢清澄更不能坐视不理。   见周围人都向自己方向看来,一身橙衣的罗滢头昂的更高,声音也尖锐了些。   指着架子上头摆着的膏脂大声质问道“侄女只问婶婶,为何侄女与湘儿妹妹不同对待?侄女也不敢奢求别的,只想湘儿妹妹有的,侄女也能有!婶婶如此做派,怎么对得起我父母的在天之灵!”   罗夫人面上一红,有些难堪的垂下头,想去扯罗滢的袖子,被罗滢甩手挣开了。   只得低声与她好声好气的商量,与其是商量,不如说是哀求了“滢滢,都是婶婶的错,婶婶今日没有带够银子,咱们回去吧,你湘儿妹妹也不买了,回头婶婶再带你们出来一同买。”   罗滢不为所动,只冷哼一声,她面容姣好,脸型细长,眼角上挑,唇薄色浅,看着便是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   罗夫人又苦着脸哀求她“滢滢,就当婶婶求你了,咱们回去吧!”低三下四的,半点长辈该有的威严都无。   罗湘瑟缩在罗夫人身后,像她头上那只简陋的绢花一样,攥紧了手里拿着的胭脂,眼角发红,有些畏惧又带着些不甘。   虽说是堂姐妹,但二人半分都不像,罗湘像极了罗夫人,一张圆润的鹅蛋脸,唇红齿白,柳眉细长,观之便觉亲近,可惜却畏畏缩缩,小家子气些。   罗滢继续义正言辞道,头上那支珍珠步摇跟着动作摇曳生辉“平日里府上省吃俭用,花一分钱都要稍加思索,如今婶婶竟舍得花这么大的价钱来给湘儿妹妹买脂粉。   滢儿平日里不敢与湘儿妹妹比,这次却真真儿伤了侄女的心。”   罗夫人脸涨得通红,看罗湘手里还拿着那盒胭脂,便从她手里头夺过来,小心放到架子里,这一小盒贵着呢,可得小心着,罗湘不甘心的看着那件描金牡丹的玉盒,嘴巴撅起,眼底含了泪。   罗夫人依旧小心翼翼的对罗滢陪不是“到底是婶婶考虑不周了,滢滢你莫要气了,咱们就回去吧。”   这是她大伯与嫂子留下的唯一骨血,平日里生怕委屈了她,要什么都应着,对她比对罗湘还好,生怕自己对不住嫂子临终前的托孤之信,见她这样气愤,自然是顾不得亲女儿也委屈,忙哄着罗滢。   罗湘哭哭唧唧,揪着衣服怯懦却又不甘的辩解,语气里满都是委屈“这膏子是娘亲见妹妹平日里寒酸用才私房钱置办的,府上到底有多少银钱,姐姐不是一清二楚吗?”   罗夫人扯她一把,示意她莫要多言,罗湘不甘心的将后头的话憋了回去,她与母亲相依为命,自然万事都要遵从母亲,再不甘也要忍下。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罗滢眉峰一挑,带着些得意道,“那是自然,府上一针一线,我可都是捋的明明白白,不然婶婶也不能放心将罗府交于我。”   罗夫人面上一红,明显有些挂不住,毕竟自己还在,却让侄女掌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罗滢突的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只今日事儿婶婶实在让滢儿不平,婶婶整日的偏疼自己亲生女儿。”   眼见周围不少人都暗地里偷笑,她更是恨不得将头埋到地下去。   “姑娘这话未免过于偏颇,若我未看错,姑娘头上的可是风华录的沧海月明?这一只可是造价不菲,姑娘若是说罗家薄待了人,那人可不是你。”   谢清澄上前一步缓缓道,她身后的夫人默默伸回了想要扯住她的手,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   罗滢身子一抖,下意识护住了头上的蓝宝石银丝珍珠步摇,蓝宝石颜色深邃,确是如夜海般寂静沉默,又带着勾人的魅色,与上头圆润的珍珠一交相呼应,确是有沧海月明珠有泪的意味。   这的确是风华录的首饰,明明她花了大价钱让匠人改了珍珠的位置,为何这人还能瞧得出?   至于为何她还认得出那件步摇,不过是胡诌的罢了,那珍珠宝石瞧着便不是什么便宜东西,罗滢身上的料子都是极好的烟云纱,乍一瞧似是极廉价的,在阳光下却如烟似幻。   这般好的衣服,没人能忍心不用极好的首饰来配,风华录的首饰无疑是邺城最精致的。罗家的家世还够不上让个堂姑娘穿戴如此,何况见罗夫人与罗湘买个胭脂都要犹豫再三,怕罗滢那东西来的也不光明正大。   罗滢心里一阵慌乱,只她晓得罗家的进账如何,以往虽拮据些,但底下也有不少的铺子,以往虽东西好,客人却少,如今罗泾今非昔比,去捧场的自然不少。哪怕东西较曾经差些,收入却比平常翻了几番,只罗家母女不知罢了。   罗家的银子都攥在罗滢手里,罗滢对自己倒是大方的紧,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堪比世家贵女,妆奁里不知多少昂贵的膏脂首饰,可怜罗家母女二人还省吃俭用。   谢清澄就那样直直看着罗滢,罗滢身子发抖,看着周围不少人在窃窃私语,面上一烧,只觉得她们都在议论自己贪墨府银,忙不迭的捂着步摇低头逃出去,恼恨的咬着唇畔。   她确实贪墨了府里大半的银钱用来给自己平日花销,若她心智坚定些旁人还不会起疑心,毕竟空口无凭,哪能见着件首饰就说是风华录的,可偏她胆小如鼠还要做这些勾当。   只才,她洋洋得意说管家一事之时,旁人也是这般私语,她还觉众人是赞她,如今一被揭露,她看着都觉得所有的私语都是讥讽。   她匣子里都是些好东西,也犯不得为个便宜的胭脂这般质问罗夫人,不过是恼恨每月进账都掐在她手里,她婶娘又哪里来的钱给罗湘置办东西。   未想到一招不慎,竟然让人揭了老底,这女人是什么来头,竟然这般识货,实在可恶。以往别家都赞罗家姑娘聪颖持家,这般以后,她以后还怎么在邺城做人!   原本不大确定的众人,见她这般架势也明白了了个七七八八,不是心里有鬼,何故跑这搬快。   联想到罗滢如今管家,又金钗玉坠的,怨不得她们见罗家近年收益尚好,罗夫人还过得紧紧巴巴的,罗府大半收入怕是都入了这个毒辣的小丫头片子手里。   罗夫人见罗滢离去,心下一急,忙要追去,却被罗湘一把扯住动弹不得,眼见罗滢就没了人影,只有挤挤挨挨看热闹的人。   她眉头一颦,心下暗叹,不过是件首饰罢了,怎么就走了,她虽没见过什么世面,却也瞧得出那步摇是件稀罕物,平日里不说出来,便也是默许了的,滢滢是大伯家的女儿,自小.便失了双亲,不比湘儿,滢滢须得好生对待着。   她再看扯住她的罗湘,还是怯怯的低着头,手却还是死死攥着她的衣角,死犟死犟的不肯撒手,罗夫人晓得她这个女儿,看着胆小怯懦,却是个犟种,和她哥一样,咬死了就不低头。   罗湘眼里还有些泪光,眼眶发红,到底是自己生出的骨血,又如何舍得违了她的心意,惹她再伤心一顿,还是停住了脚步,拍着她的手无声劝慰。   复又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一旁亭亭玉立的谢清澄,这姑娘是个好心肠的,偏生参合到了自家的家事,滢儿如何,也到底是自家人,这一时间竟不知该让她作何说。   没了热闹,众人也开始散去,只劝过谢清澄的那位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离去。   罗湘犹豫再三,还是上前一步,倾身与谢清澄道“今日之事谢过姑娘了。”   她早已不耐烦了罗滢,罗滢还当她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无人知晓,不过是母亲拦着,她又实在懦弱抹不开脸,才没戳破,见她今日被下了面子,只觉得痛快,也顾不上什么姐妹亲缘了。   平日里,母亲只与她说罗滢早晚是要嫁人的,在为姑娘时才能享些福,她又失了双亲,当是要多体谅些的。罗滢也总拿她去世的父母说事儿,像是谁都活该着让她般。   她也只能暗恨,私下里无论骂了她什么,见了罗滢还是要亲热的唤着姐姐,又要一副伏小做低,她自己都鼎腻烦自己的虚伪嘴脸,偏她还实在是做不到撕破脸皮。   今日罗滢闹得实在过分了些,不单是无理取闹,更是将罗家的面子扔到了外头,虽说众人都看得分明,罗家亏欠她有无也一清二楚,但都是罗家的人,传出去只会说罗家教导无方。到底还是母亲太过惯她,讲她养的不知轻重。   她既然已经不打算给罗家留脸,又何必像母亲一样,顾及她的名声,又怕留下个罗家内不和的名声,索性都这般了,干脆挑明了便是。   她性子使然,自然说不出口,嘴皮子也不如罗滢厉害,母亲更不用说了,她还是一心顾念着罗滢的。她当感谢这姑娘,总归是不必受这憋屈气了。   谢清澄上前扶起她,眉眼盈盈,柔声道“姑娘不必言谢,我不过是敬仰罗家满门忠烈,况且……罗家与我谢家又有故,见夫人与姑娘至此地步,自然是要出手解困。”   “谢家。”罗夫人神情有片刻恍惚,嘴里喃喃。复又慌忙上前问谢清澄,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眼底放出微不可见的光“可是南陵谢家?”   谢清澄朝罗夫人一拜,笑道“自是南陵谢家,家伯谢朗与罗老将军本有故,只罗老将军逝后,不便拜访,这些年才断了联系。   罗老将军与家伯为生死之交,家中小辈自然感念,时刻不敢忘却。若夫人方便,可请入隔间一叙。”   罗夫人恍惚点了点头,遂她上了二楼,牡丹京中设了不少修的精致温馨的隔间,专供前来的客人休憩。   谢家祖籍南陵,罗老将军与谢朗也是在南陵相识相知,虽一文一武,却兴趣相投,情分不浅。罗老将军去世后,谢朗还大病一场,险些就没能起来。   罗家拮据之时,谢家也曾相助,不过各宗归各宗,不好相助太过,罗家铁血铮铮,罗老将军生前也是要脸面的,受人接济多少是让人背地里嚼舌根子的事儿。   孤儿寡母的,谢家自然不好来往密切,以防有什么风言风语,罗夫人也是个规矩的,虽心中感念谢家恩情,也只是逢年过节派人前去拜望,不敢逾矩半步。   也生怕外人以为罗家是借了谢家的势,又怕府里言行不当给谢家招惹麻烦,连谢家女眷前去都避之不及,是以两家多年来也无太大交集,外人也鲜少知晓两家的渊源。   知晓是故人家的小辈,罗夫人心中尚存的那一丁点不快便全数都去了,即是谢家的女儿,那都是自家人,何来的里外之分。   上前含泪握了谢清澄的手,垂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又拿了帕子沾了沾眼下的泪痕才期期艾艾的开口“好孩子,替我谢过谢家,竟还记得罗家这杆子破落的……”   她又顿了顿继续道“ 这些年,我只顾着避嫌,未与你家多亲近,只逢年过节来往些,还当是多年情分都随之淡了。   今日见孩子你顾念了谢罗情分,替我解困,才知谢家主竟然还这般看重两家的情意,连家中小辈都耳濡目染的将罗家挂在心头上。”   说着便有些泣不成声,拿了帕子按在面上抽噎,她丈夫去世,罗家败落,多少亲近的人儿都躲得远远儿的,只谢家还对罗家热乎着,一如往昔。   只她为避嫌,生生将谢家推远了,如何让她不伤悲。   罗湘在一旁见了,本止住的眼泪也跟着下来了,她家与谢家的事儿她听母亲说过,本以为都是疏远了的,本还有些叹惋,未想到今日在此见了谢家的姑娘,才知谢家还是记挂着罗家的。   谢清澄扶了罗夫人到屏风后的酸枝木蝶纹圈椅上头坐定,柔声开口道“以往夫人顾忌颇多,不肯与谢家纠葛,生怕落了人口舌,如今罗世兄已在战场上取了一番成绩,罗家眼瞧着就起来了,如此,也没个谁高攀了谁,夫人又挂心什么?”   罗夫人回握住谢清澄的手,慎重道“是我糊涂,生生推远了你家,天底下再难找出第二家来肯这般对待罗家的,改日我定然前去拜会。”   谢清澄含笑点头。   许久,罗夫人才止了泪,细细打量眼前的谢清澄,只见眼前的姑娘身量苗条纤细,一身水蓝色的襦裙衬得肤若白玉,在阳光下见着通透,眉眼灵秀,又带着股书卷气的温婉大方,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这般灵秀的姑娘,听她唤谢家主为伯父,不知是谢家哪位的女儿,遂开口问道“不知姑娘是谢家哪位老爷的女儿”   “家父在谢家排行第二,单名一个元字。”谢清澄回她道。   罗夫人眼里一亮,又紧了紧握住谢清澄的手“想来你父亲是谢家二爷,你便是谢家行二的姑娘清澄了,按我算来,你今年也该十四的年岁。”又招手唤她身旁的罗湘,吩咐道“湘儿,快来,唤你清澄姐姐。”   谢朗与谢元亲近,自然谢元与罗老将军也是熟识。   罗湘上前乖巧的唤了声姐姐,便又缩回罗夫人身后。   罗夫人勾了勾她的鼻梁,促狭道“这便是我家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妮子了,清澄可莫怪,她小你两岁。”   谢清澄掩面一笑,羞得罗湘又红了脸。   罗夫人又扯着谢清澄聊了许久,本还顾念着离去的罗滢,现下已经将她全然抛之脑后。   直至日头偏西,罗夫人才依依不舍的松了谢清澄的手,谢家的姑娘不愧是书里浸着的,文采好,说话也得人心,她真是爱得不得了,只恨自己生不出这般的闺女。   “清澄你若愿意,平日里多与湘儿亲近些,我拘在家里头,连带着湘儿也不出门,没个知心的姐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罗夫人临了殷殷叮嘱谢清澄,似是带了些哀求。   湘儿怯懦自卑又心思重的性子一半要归咎于此她,生她时正逢夫君战亡,自己无暇顾及她,等见着时已经被婆子带成了这般。只盼着清澄能与她多亲近些,带带湘儿这左性的性子。   “湘儿妹妹性子好,清澄自然是愿意亲近的。可巧,清澄有个交好的姐妹,是唐国公家的女儿,唤玉晚,与湘儿妹妹同岁,也是个好性儿的,改日引荐,想必与湘儿能相投,婶婶觉得呢?”谢清澄整了衣裳,笑着对罗夫人说道。   罗夫人一喜,复有些羞涩“自然是好的,只是劳烦清澄了。”又褪了手上一件水头甚好紫玉细镯子,戴到谢清澄手上。   谢清澄见东西贵重,忙道不敢受,便要褪下还回去,被罗夫人按住了,她缓声道“你叫了我一声婶婶,我心中欢喜,想给你些东西,你莫要推辞,你若推辞,只当你是瞧不上我这破烂玩意儿。”   谢清澄便不再多做推辞,将镯子留在了手腕上。   罗夫人见那镯子与雪白的皓腕相得益彰,长舒一口气,满意的笑了。   谢清澄走时赠了罗湘一件牡丹京的膏脂,罗夫人还要推辞,却抵不过谢清澄的极力劝说,又看罗湘一副想要的模样,还是厚着脸皮收下了。   谢清澄见她收了,才轻快一笑“清澄是真心当湘儿作妹妹的,湘儿这声姐姐都叫了,我若不与些甜头,她岂不是白叫了,清澄可做不出这等子厚脸皮的事儿,况且,婶婶都将镯子赠与我了。”   说罢,晃了晃手上头的镯子,哄的罗夫人笑了出来,心头那股子窘迫也去了。   罗夫人终于肯与谢家往来,谢家自然是乐意的,又嘱咐谢清澄千万收好了这镯子,可是件贵重的物什。   深秋易雨,雨水又刺骨。邺城夜里下了雨,开始淅淅沥沥的,后又转急,成了一片雨瀑,这般大的雨,邺城已经多年未遇了。   街上行人稀少,能窝在家里头的都窝在家里头,不少惧冷的人家已经生起了炭盆,烘得屋里燥哄哄暖融融的。   唐二爷府的屋檐上头却摸上了几抹鬼鬼祟祟的人影,都是黑衣,看着身手矫健,是练家子。   每人手里头都拎了长薄的器件,上头裹了一层黑布,一人的布条似是勒的太紧,受到了那器件的切割,整块被豁了个口子,雨水一映,在漆黑里闪着幽冷的光。   唐玉嫣惧冷,又腻烦雨天,早早换了件厚实的寝衣,捧了手炉打算上床歇息,丫头将房内的烛火都压暗了去外间守夜。   屋里正黑着,唐玉嫣一抬眸,猛然透过棱纱窗外一闪而过的寒光,她一激灵,再回神却已经看不见,唐玉嫣揉了揉酸胀的额头,只当自己是花了眼,或是外头打了闪。   随即又转身撩了帘子,去窝在内室的床上,被子里被捂的暖烘烘的。   这夜,似乎因为血腥和生命的轻贱而变得格外凝滞和漫长。   唐玉嫣被外头的哭喊声吵醒,混杂在雨声里,嘈杂又刺人心肺。她的脑袋有一瞬间的不清醒。   骤然,一双粗糙的手捂住了她的嘴,耳畔传来奶娘颤抖的声音,还能闻见丝丝血腥气和雨水与泥土的潮腥。   “姑娘,莫要出声,随奴婢来,夫人老爷都在呢。”   话音刚落,卧房的门就被砰的一声踹开,呼啸的秋风杂了冰凉的雨水,落在地上,片刻便氤氲开了一大团。   唐玉嫣有窜房睡的习惯,总在一间   卧房睡她反而睡不着,今夜恰巧住了西偏房,贼人才没能立时找到她,自然,奶娘找她也是费了大力气。   奶娘的身子一抖,瞳孔紧缩成一个黑点,快速俯在唐玉嫣耳畔说了句,便推她从净房的小门离去。   唐玉嫣不愿离去,奶娘是除了父母兄长外最亲近的,她如何能舍了她而去。   听着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就像敲在了两人的心里头,奶娘什么都顾不得,咬了咬牙,使劲将她朝净房处一推。   她若在这,还能拖延些时候,总是要让姑娘先走。她又不舍的细细描摹唐玉嫣着的轮廓五官,恨不得能刻在骨子里。   这是她亲手从刚出生的幼儿照料到如此亭亭玉立的姑娘。   外头的贼人拿了手里的刀四处乱砍,噼里啪啦的毁了不少东西,正试探着朝卧房方向而来,随着混乱的劈砍声,还有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唐玉嫣好不容易被劝离去,她转身的那刻,奶娘松了口气,只要姑娘平安便好,她这条老命舍了也无妨。   却只听一阵粗粝的嗓音,像是夜里立在坟上头啼叫的乌鸦,让人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发都要立了起来。   “走,走去哪?还是让我送你们去见阎王爷吧!”   他手中举起的钢刀明晃晃的,外头惊雷乍起,刀锋被照的一闪,上头还滴着血,那人的脸也有一瞬明晰。   他的脸上青筋暴起,狠狠磨着牙齿,像是要将人连肉带骨的磨碎了咽进肚里,异常狰狞,面上一道拇指粗的疤痕从眼皮处延伸到嘴角。   唐玉嫣腿一软,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逃出去,扯着奶娘扶墙跑了几步,却瞬间清醒了,出了净房的小门便离密道处十分近了,父母与兄长怕是早就在那等着她了,绝不能让家人被发现。   她绝望的跌坐在地上,腿脚都是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奶娘护在她身亲,恶狠狠的瞪着缓步接近的贼人,一副老母鸡护崽子的模样。   那贼人反倒是不急了,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垂死挣扎,似是猫捉到老鼠不急着吃,先要折磨一番。   他拿着刀朝下挥落,刀锋至了奶娘的头顶,带起的丝丝凉风让奶娘头顶一麻,浑身上下抖的像是簺糠,到了嘴边的呼喊被她咬着舌头咽了下去,眼泪却不受控制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那贼人一瞧倒是又乐了,发出一阵怪笑,勾的唐玉嫣一阵犯恶心,忍不住干呕。   片刻后,他骤然间停了笑,神情一狠,举刀狠狠劈了过去,滚烫的红色液体就溅了唐玉嫣满身满脸,还有更多的血液在不断喷溅,地上汇起一个血洼,浓烈的腥气弥漫在四周。   这股气味像是锁链将她缠绕的紧紧的,胸口透不过气来,连呼吸都开始困难。唐玉嫣的面色开始发紫。   她最后见到了奶娘不舍又绝望的面庞转向她,还是往常一样,布满褶皱却又温暖,眼珠浑浊却慈爱。   奶娘脖颈间还咕嘟咕嘟涌出鲜血,在深秋的冷寂里有丝丝热气,似在告诉她要逃离,要活下去。   可是,她又如何逃离?如何活下去?   贼人看着刀锋上的血液似是十分亢奋,嘴角咧开一个弧度,抬手舔了口刀锋上的血液,面容上被染了粘稠的艳色,像是地狱来的厉鬼,丑陋血腥。   他抬脚踹倒了依旧呈保护状的奶娘的尸体,呸了一口,声音粗哑的骂道“老货,年纪大了,血都是臭的。”   又抬手举了刀,照唐玉嫣身上比划了比划,勾起一抹邪笑,口里似是喃喃“不知道这个小的味道怎么样。”   唐玉嫣早已经愣住,无法反抗,只呆呆看着布满鲜血的手掌,那是奶娘的血,奶娘死在她面前,她的身上沾了奶娘原本滚烫的血液,现在已经冷却。   一道惊雷劈下,照亮了她头顶上正要落下来的明晃晃的钢刀。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V了,感谢大家支持,鱼会继续努力的!真的,作为一个萌新,感觉走到入V真的开心!啊啊啊,已经开心到语无伦次了!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那刀锋一闪,登时晃了唐玉嫣的眼。   未等落到她颤抖的身上,却听了噗嗤一声,是利器穿透人身体的声音。   贼人捂着胸口,面目狰狞的回身一砍,便在他身后举着簪子捅进他心窝的王姨娘脖子上落了道深深的口子,血液又四处溅开。   唐玉嫣木然的抬头,只见王姨娘捂着脖子,抑制不住的血液从指缝间流淌,一直染红了她身上那件月色的长裙。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簪子从贼人身后拔出,带起一片血雾,才不甘心的瞪大眼睛倒了下去,她似要开口,却从口中涌出一大团的血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终是有一次对得起夫人了,只是可惜安宁,姨娘没法子继续陪你了。   她是唱戏的出身,自认是粗略学过功夫,身姿又轻巧,脚步也翩然无声,寻常人也是难以觉察的,那贼人正陷入屠杀的兴奋里,自然也是听不见她的,才恰给了她可乘之机。   簪子虽细,却入了那贼人的心肺,上头又涂了一层活血的红花,加速了血液的流动,那血便止不住了,贼人便抽搐着跌在地上,口中呕出大滩鲜血。   外头的雨不知是不是转成了冰雹,砸在地上乒乓作响,唐玉嫣仓惶出了西院,满目漆黑更是让她嗅觉更敏锐了些,鼻间都是血腥气,让人作呕。   在满目的漆黑里,东方有一大团橙红色的光,直冲云霄,张牙舞爪的像是要吞掉整片东方,连磅礴的雨势都浇不灭它,那是皇宫的方向。   唐玉嫣昏迷前最后的记忆里,满都是那片气势汹汹的橙红色。   宫里正乱着,缘是囚禁太子的东宫走了水,偏也蹊跷,这般大的雨不单浇不灭它,反倒是助长了它的气焰。   来来往往的宫人太监拖着湿淋淋的身体,提着水桶来回奔波,本是满的一桶水,因着跑得过急,撒了将近半桶,却又因着雨势实在是大,没等多一会儿,便又被雨水填满了,倒是让不少打算偷懒的暗自叫苦。   陛下本就不中意太子,着这太子也是名存实亡,救不救的回来倒也是无妨,指不定他死了,还让不少贵人心里头痛快。   况且,那东宫里,现在除了那太子,边就是寥寥几个洒扫的宫人,都是下三滥的命,不值得一提。   中间一个老太监抹了把满是雨水的脸,那面上的褶皱像是枯死树木的皮干,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   他阴鸷的三角眼里,有一丝晦暗的光芒划过,天欲要让你亡,便是有雨也救不得这火势。   却无人注意,有辆简陋的马车趁着混乱与夜色雨势的掩护溜出了宫,秋风掀起了帘子的一角,隐约瞧见了里头一片雪白的衣角,还有一闪而过的瘦削苍白下颚,明显是个女子,年级也不大。   未等看得清晰,便迅速被一只粗糙女子的手将帘子扯了回去,什么便也瞧不见了。   盼宁将手炉里的碳火挑明,递给病恹恹歪斜着依靠在车壁上宝华手中。   较起前些日子,大病一场的宝华似是更加瘦了些,面容也愈发惨白,眼睛在面上显得愈发大了。   她轻咳了一声,柔若无骨从厚裘衣里伸出手,接了盼容递来的手炉捧在手中,满意的叹了口气。   盼宁在宝华触到她手的片刻,忍不住瑟缩一下,公主这手,冰凉的像是从冰窖里刚捞出来的冰块子。   盼宁复又后怕的不敢动弹,只敢偷偷瞄了一眼上首宝华的神色,生怕自己做的太过明显,惹了主子不快,毕竟主子身旁最得力的盼容姐姐回来了,她自然是可有可无的,若是惹得公主不快,怕是没个好去处。   宝华装作未瞧见她那副拘谨的模样,只勾唇笑了笑,她手底下可没几个忠心的人儿了,哪里又舍得弃了盼宁。   她又将手缩回裘衣里头去,继续歪在车壁上,这身子愈发破败了,竟是如此的惧寒,往年这般时候,便是穿了夏裳在外头也不觉丝毫凉意。   马车直奔长安王府,驾车的车夫递了牌子,好一会儿,才有人引了宝华入府,宝华一下车便觉得寒意阵阵,有些受不住,盼容举了伞将宝华护在身后,多少又挡了些凉风冷雨。   盼宁见了,又是一阵神伤,论起伺候人,她果真是还不如盼容姐姐得力,也怨不得公主不看重她。   萧晋不是多待见宝华公主,便在间幽暗的小偏房见了她,实在是怕她脏了自己的地界儿。若不是为了从她手里头救回阿迟,他也实在不必费那些个口舌应允与她报仇。   他自己一人之力,便能轻易将整个皇室搅得天翻地覆,又何必用她这个细作。   宝华也是个蠢人,连他的话竟都敢轻易相信。   宝华身子已然受不住,也生怕被人发现离宫,便直截了当与萧晋说了来意。   她扶了身后的红木架子,身子羸弱纤瘦,似是风一吹便能化羽而去,她进刚门,有些气息不匀,眼里泪花点点。   “我晓得我与你无甚用处,却有件事想是你还未知晓,我总要拿些筹码来,求你帮我早日报仇。”她微喘着开口。   萧晋不欲应付她,抬眸凝眉直接了当与她说,眼里满是不耐烦和幽暗“今日你来便是想得明白了,本王早晚会弄掉他,你又何必再来此一遭,至于你说的消息,本王倒是不在意。   你且安分些,答应你的本王自然会做,今夜东宫的火烧的可好?你也是见着的。”   宝华抚了抚胸口,缓声开口道“我也自然是知你早晚会送他们归西,也知弄应了我的定然会做,实在是我这身子实在是等不得了,只想着他们能早日受惩,以慰我母妃在天之灵。   我也是想得明白了,以往是我自欺欺人,念着父女之情,实在不敢朝他身上想去。如今,只见着萧承恩与赵贵妃受惩,我是心里不踏实的,总是想着对不起母妃。”   她又直视着萧晋,满脸认真继续道“这消息,你定然是想知道的,此事关于你,怕是以你的性子也忍不得被瞒在鼓里。”   “如此,你想说便说,若本王满意,自然按你的意思来,早日送他们归西。”萧晋双手交叠,露出一抹笑,直视着宝华,那在灯火明灭的幽暗里,他的面容格外让人恐惧,明就是那般俊美的,却让人不寒而栗。   宝华抖着身子,强忍着心里的恐惧,开口“先帝临去时还曾留了道旨意,我父皇至今还留着。”   她继续咽了咽口水道“那圣旨自然是与他有利,他才留得,自然,那旨意与你也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的重生打脸小爽文   《美人画皮,刮你骨》by深山柠檬   颜碧彤空有美貌皮囊,脑子却不够灵光,要不然怎么上一世被自己那个假祖母耍得团团转?   不过既然多得一世,怎么也不能再活得那样窝囊。   二叔想要侯爵之位?做梦,颜碧彤定要护得父亲与弟弟周全。   姑姑想要助自己的儿子夺位?颜碧彤偏要阻挠个彻底。   四王爷(期待脸):五弟表妹就是我的表妹,表妹,快到我的碗里来!   颜碧彤(戳手指):这辈子,到底还要不要再嫁入皇家呢…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恩?”萧晋动了动身子,双腿交叠搭在椅背上头,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转着手上的粉玉坠子,万分珍惜。   宝华有十成十的把握,萧晋听了此消息后定然不会无动于衷,这是个惊天的大秘密,让她震惊到怀疑萧晋是否真是先帝的亲子。   “先帝去时留了道旨意,若……”宝华神色莫测,飞快瞥了一眼萧晋,又低头强忍着惧意继续开口,回忆着她偷看见的圣旨上头的内容“若朕之太子萧晋,他日暴虐不仁,以致民不聊生,生死便由皇弟而定。”   上头真真切切盖着的是先帝的私印,那私印便在先帝去时跟着碎了,再也是仿不得的。   萧晋的动作顿了顿,浑然不在意驱赶她道“可是说完了”   若宁帝手上真掐着这道能要他命的东西,又怎么会不及早拿出来,何必拖到现在,自己都快要了他的命时候。   宝华眉头一凝,便晓得萧晋是不信她的,生怕他立即将她轰了出去,额头上沁出了丝丝薄汗,急忙开口解释“我晓得你许是不信,但我怎会骗你的,这的确是先帝留下的,还是我父皇……逼宫时逼迫先帝写下将西北私军给他的那张旨上头。”   那句逼宫,她也是臊得慌,又心虚,实在是说得小声又小声。   她扶了扶头上因动作而要脱落的珍珠流苏簪子,看萧晋神色有片刻的松动,颤巍巍的继续道“平日里那行密旨是见不到的,若是沾了盐水便能显现出来。你若不信,可去寻了试,不过那东西我父皇又藏的紧,你怕也是寻不到。   我还是一日偶然才知晓了这秘密。”   萧晋依旧是不为所动,仔细的擦着那粉玉坠子,动作轻缓,满眼都是柔情“说完了便去吧,你要的,本王定然会尽快。”   宝华眉头一松,心里那块石头便落了下去,听他这话,想必是应允了。   她还生怕萧晋杀她灭口。   便朝着萧晋郑重一拜,扣了裘衣,踏着寒意袅袅离去,盼容与盼宁小心的护在她左右,只留下三道浅色的人影模糊在雨幕里。   房内的萧晋还是歪在椅子上,手上把玩着那粉玉,陷入沉思,自己早就知晓,较起他的另一个儿子,又相较于天下,甚至是逼死他的皇弟,自己都远远不如。   只心里头的暴虐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烦躁的紧。一到雨天,腿节也跟着痛痒,像是无数只蚂蚁在那处啃咬,恨不得腿断了,还痛快些。   到底那些庸医是治不好病的,只会说安心静养,生怕说多了得什么罪过。   他无意识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这天一冷,他也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实在是想找个地方将自己心里空着的地方填满。   此刻,他满脑子里都是那坠子的主人,明明软的像团棉花,明明他最腻烦的就是那种人,偏偏就是一头栽了进去,再也没能出来。若一日不见着她,便觉得心里不踏实,又酸胀胀的难受,像是被剜了一块。   木生守在外头,见着宝华一行人离去,才禀了一声,推门进去,想着他家殿下逢着阴天下雨腿疾便得犯了,忍不住埋怨宝华来得不是时候,天大的事儿,都比不上他殿下身子重要。   他一进去,便看见萧晋有些木然的呆坐在那儿,手里无意识的摩挲着那他见惯了的粉玉坠子,木生一慌,还以为萧晋是犯了腿疾,疼的厉害,忙上前问道“殿下,可要传太医”   萧晋还是不欲理人,只说自己无事,便轰了面目担忧的木生出去。   木生有再多的话也只能憋到肚子里头,生怕惹了主子不快,毕竟他主子这脾气这些年是愈发不好了,谁都劝不得。   别处闹得火热,淮城公府里还是一片安宁,萧晋从西跨院的那颗梧桐树处翻了进来,秋雨虽冷,但他却觉得他身上的血液却前所未有的滚烫热切,似乎要逆流脸上,使他的脸变得绯红滚烫,终于是要再能见到阿迟了。   唐玉晚那儿夜半也守的严实,毕竟是个姑娘家,邺城近来也不太平,总是防备些好,但也是架不住贼惦记,例如萧晋这般意图偷香窃玉的贼。   夜里雨又大,月亮也掩在乌云后天,噼噼啪啪的雨声更是催人睡意,本就熬了大半夜的守夜人也懈怠了。虽说是瞧见了东方滚起的橙红色火焰,但主家早便嘱咐过了,皇宫发生的,只当作未瞧见,遂他们也只是稍稍议论了些,也就没了兴趣。   萧晋趁着无人瞧见,一路顺顺当当进了唐玉晚的卧房,带了一股子腥潮的水汽和深秋的凉意,令唐玉晚不适应的裹了裹被子,无意识的嘤咛了一声。   萧晋只敢隔了一层纱帐子去看唐玉晚,贪婪的描摹着她在纱帐后并不清晰的面容。   屋子里点的香正是唐玉晚身上清甜的味道。   他离她远些,怕身上的寒意凉着她,也怕见了她后,想要的不单单是看看她就好了,想要的更多,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欲望,若不如不见的那般仔细。   便是像这般能朦朦胧胧见她一眼,便是满足了。   鼻翼间都是她身上的甜丝丝的味道,身处在她生活在房间里,他心里原本空落落缺失的那一块儿,似乎自觉的补了回来,还有些满得发胀。   他伸了手,去摸那隔着的纱帐,透着些许柔情,眼里原本的冷肃也化成了春水,似是透过它,抚摸到的是心心念念人的面容般。   作者有话要说:  推基友文:   《继兄总想掐死我》by萝卜蛋   万一横死重生了该怎么办?   当然是抱紧粗大腿了!   女主“哥!以后我再也不气你了!”   男主“你叫我啥?”   女主“相公!”   男主“乖……”   女主“求生欲使我冰雪聪明!”   哎呀妈呀,以上都是鱼的脑补版,总之就是甜萌小甜饼儿,比心!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他便那般站在那处,身子直直的,连关节上的痛也丝毫未能察觉,外头风还在呼啸,打得窗棱噼啪作响,他却从心肺到头发丝儿也是暖的。   直到日出东方,雨势渐小,微弱的鸡鸣声时远时近,一声跟着一声,院子里悉悉索索的有人下人洒扫的声音。一年俞往后,天也跟着短了,此刻已是不早,怎么也要是寅时末刻。   唐玉晚翻了翻身,眉头簇起,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分不得梦境现实,只觉得口中有些渴,却惧冷,懒得翻身下床。   又隐约觉得身旁站了个影子,只当是在梦里,未曾放在心上。   萧晋最后再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趁着无人发觉翻出了淮城公府,远在长安王府的木生却一夜未眠,殿下一夜未归,纵然是知他不会出什么意外,到底心里放不下,眼下熬出了青黑。   眼见着萧晋回了府,便巴巴迎了上去,嘘寒问暖,一派殷勤。   唐玉晚醒来时,耸了耸鼻子,嗅到房内有一股子与平日不大相同的味道,似是一股子泥水的土腥气,后又见卧房床前的地上污了一滩水渍。   瑶月进来伺候时见了,便忙吩咐了丫头洒扫干净,嘴里还不住的碎碎念道“不知昨夜哪个杀千刀的婢子,带了一身泥水,竟这般大刺刺的进了姑娘的卧房,到底也是我眼力不济,也未瞧着那小蹄子。”   瑶光正伺候着唐玉晚挽发,见瑶月那副样子只觉得好笑,摇了摇头,多大个人儿了,还是这般孩子脾性,还不如姑娘着这个孩子稳当。   早膳时,淮城公府竟显得空空荡荡,除了唐玉晚,旁的主子竟是一个都未在府里头,连带着下人也被带走了些许,唐玉晚问了管家,他也期期艾艾的,一副不欲透露的样子。   好歹是瑶月从唐玉京旁的小厮口里套出话来,昨夜唐二爷家遭了贼人,死了不少人。   唐玉晚一听,身子登时一歪,显然是受了惊吓,一张小脸变得煞白。瑶光忙搀住她,也是一张脸煞白,却还撑得住。   死了不少人,玉嫣堂姐他们不知可安好?   唐玉晚那话便卡在喉咙里,出也不是,进也不是,生怕问出口听了自己不愿意听见的。   小厮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将脸扇歪了,自己这张贱嘴,一天净是管不住,主家都吩咐了,此事不敢告诉姑娘,姑娘胆子小,生怕吓着了她。   见姑娘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连忙补救道“二老爷与二夫人,堂少爷,都是半点事儿也无,倒是堂姑娘,昨夜受了惊吓,听说至今都是呆愣愣的,旁人叫她她也不应。”   复又苦着一张脸,哀求唐玉晚道“姑娘发发慈悲,可切莫说此时是奴才告知您的,不然回头世子爷得揭了奴才的皮。”   唐玉晚倒是顾不得他说了何事,匆忙吩咐了他前去备车,准备去往唐二老爷府上。   小厮一脸为难,踌躇不前,,他较起世子边上得力又讨巧的耀松本就不露脸,如今再违逆了世子的意思,怕是世子会责怪他。   瑶月怒瞪了他一眼,掐腰斥道“如今知道怕了,早时倒是管住嘴不说啊,如今该抖搂的都抖搂出来了,你也只能求着伺候好了姑娘,让姑娘替你求求情了。”   见他还是一副呆愣的模样,瑶月便着急的上前轻轻踢了他一脚小腿肚子,厉声继续道“还不快去,耽误了姑娘的事儿,回头看谁保你。”   小厮哭丧着脸走向马房,忍不住又扇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倒是重了些,让你嘴贱!   瑶月嫌他走得实在太慢,又在后头催促。小厮一边跑一边想着,这姑娘身边怎么有这般泼辣没个规矩的丫头,实在是让人吃不消。   唐玉晚去了唐二老爷府上时,唐俨带去的一干人正忙着整顿府上,原本唐二老爷家的丫头小厮都吓得不轻,半点用都顶不上,里里外外都靠着淮城公府上的人忙活。   地上还有清晰可见的暗红色血迹,昨夜那般大的雨,竟也未冲刷尽。鼻翼间还能嗅到铁锈样的血腥气。   唐俨见了唐玉晚,虽有些惊讶,到底也是不出乎意料的,他闺女虽不聪明,但她跟前儿有聪明人儿,到底是能套出来话的,只是未料到这般快便来了。   这地界儿还有些瘆得慌,阿迟实在是不该来。既然来了也不能哄她回去,便挡在她身前道“你娘和二婶都在玉嫣院子里,阿迟你便去寻她们吧。”   唐玉晚看着满院惨败,只觉得脑袋阵阵抽痛,木然点头应下唐俨的话。   离去时见了唐玉生,他面色也不大好,失了血色,眼里也无神,还是拱手客气的唤了唐玉晚表妹才离去。   唐玉晚在正院里真正见了唐玉嫣时,才知晓那小厮说得呆愣愣是何样的,像个精美的木头娃娃,半点生气也无,只坐在架子床里侧看着上头刻着的合欢花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旁人叫了也不应,与她说话也不回。   看着便让人心疼。   女儿是为娘的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江氏见唐玉嫣痴傻了的样子,只恨不得能替了她,以往还总念叨着玉嫣半点女儿家的娴静也无,如今,她只想着她能像以前那般能蹦能跳的。   想着想着,江氏泪珠子便像断了线般淌下来,止都止不住,眼睛肿的像两个核桃。发髻蓬乱,顾不上打理,原本前些日子看着乌压压的鬓发,竟然生了不少白丝。整个人憔悴了不少,看着也苍老了些许。   唐玉晚眼睛一酸,附身拜她。江氏抹着眼泪扶起唐玉晚,瞧着唐玉晚还是康健的模样,更是悲从中来,她女儿曾经也是这般的。便顾不得与唐玉晚寒暄,只捂着胸口抽噎。   萧氏从隔间拧了热帕子进来,递给江氏敷眼睛,冲着唐玉晚点了点头便执起江氏的手无声宽慰她。   亲眼见着长大的孩子,如今这般模样,她看了也觉得心疼,何况是当娘的。 第60章 第六十章   “弟妹且放宽心,玉嫣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早晚会好起来的。”萧氏攥了江氏的手劝她。   江氏深深看了唐玉嫣一眼,眼里又聚起了泪,“借嫂嫂吉言,愿嫣儿确是能有好起来的一日。”   萧氏心里头叹了口气,玉嫣这幅样子,也不知好不好的起来,但总归也要让弟妹心里头有些宽慰,她早年因生玉嫣伤了身子,实在受不得折腾。   江氏见着还立在一旁泪盈盈的唐玉晚,忙去扯她的手拉她到唐玉嫣身旁,红着眼眶哽咽道“阿迟,你素来与你嫣儿好,你唤唤她,许是好用。”   便是连父母兄长都不顶用,唐玉晚这个堂妹又抵得上什么,不过江氏现下已是病急乱投医,得了一个人,便想着许是好用,要求上一求。   唐玉晚明知唐玉嫣也认不得自己,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上前,若真是好用也说不准。   唐玉晚蹬了鞋上床,小心挪到唐玉嫣所在的角落,生怕再惊了她,江氏就那般紧张又满怀希冀的看着唐玉晚,连哭都顾不上了。   见唐玉晚逐渐靠近自己,唐玉嫣瑟缩了一下,抱住头缩成一团,一副受惊过度戒备的模样,让江氏三人心又抽疼了一阵。   唐玉嫣感受到唐玉晚身上的善意,才渐渐身子不再那般紧绷,却还是躲躲闪闪的看着唐玉晚。   唐玉嫣那双眼睛生的好看,像是剔透的琉璃样澄澈,睫毛纤长卷翘,往常盯着人看时,只觉得能从里头看见星子,一闪一闪的,能拨动人的心弦,凡是见过的没有不说不好看的。   如今却死气沉沉的,像是一潭死水,只有满满的恐惧。   这看得唐玉晚鼻头一酸,眼泪又忍不住要下来,她强行将酸涩咽回去,那泪水似乎就倒灌进了嗓子里头成了辣椒水,火辣辣的,让她哑了嗓子。   唐玉晚小心去触碰唐玉嫣,唐玉嫣惊恐又戒备的瞪大了眼睛往后一躲再躲,明明已经缩到了最角落的地方,却还是在不停的试图往里移。唐玉晚只得将手伸回去。   “玉嫣姐姐,你还记不记得我了,我是唐玉晚,是阿迟啊!”唐玉晚呼吸有些不畅,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问她。   她就那样盯着唐玉嫣的眼睛,试图从里头找些清明的痕迹,唐玉嫣眼里还只是有满满的恐惧与陌生,半分口也不肯开。   整个屋子里都满是寂静。   两人对视了些许时候,唐玉嫣似是撑不住了,上下眼睑逐渐合上,抱着膝睡过去,昨夜那一番折腾,又受了大的惊吓,也实在困倦了。   唐玉晚动了动她的身子,想扶她躺下,刚触到她的身子,她却骤然惊醒,又一副受了惊的模样,半晌后才又松懈睡下去。   唐玉晚便再也不敢动她了,只能让她那般睡着。   “夫人,夫人!”只见从外头进来的高嬷嬷压低了声唤着江氏,她虽是年纪大了些,也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却也未见过昨夜那般的事儿,今日也是蔫蔫的。   江氏整了整衣裳,带了人出去说话,嫣儿好不容易才睡得,可莫再生了动静让她醒过来。   唐玉晚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想要跟着萧氏与江氏出去,却被制止了,愣了愣便她便乖巧应下,在唐玉嫣床边的绣塌上坐定,毕竟现今玉嫣姐姐不比往常,时刻要人守着也是必要的。   唐玉晚细心放了帐子遮住外头来的光,好让唐玉嫣睡的舒坦些。   她透着帐子看见唐玉嫣蜷缩的身子,屋里又是静悄悄的无人,她心下一酸,忍下的那些泪水便一股脑的涌了出来,突然就用帕子捂着脸哭出来,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她刻意压着些,生怕惊醒了唐玉嫣。   本是个好好的人,如今竟是这般的样子,不知道昨夜那些杀千刀的贼人是谁派来的,若是知道了,定要让大哥活剐了他。   往些年里,她与谁都能交好,却总是与玉嫣姐姐吵吵闹闹的,谁也不肯让谁,实则都是小女儿家娇纵,闹的小脾气。也有两家长辈不和的缘故。   明明也不是真正的互相讨厌,平日里对方受一点委屈也心里跟着揪着,偏也不肯好生说个话,如今竟是晚了,想与她和声和气聊些小女儿家的私事,也是不能的了。   越想着,眼泪便越发止不住,实在是想不通,明明那般好的一个人,嘴上厉害,心里确实火热的一个人,老天怎的就要让她造遭这样的罪。   里头唐玉晚哭得动情,外头的江氏心里也是五味陈杂,头脑里眩晕,手上不自觉的揪了帕子,恨不得将它扯烂。   萧氏扶了她,多事之秋里,生怕弟妹一个受不住便昏了过去,这府里上下还要靠正儿八经的主母来打点,玉生与玉嫣也要指望着她来教养。   高嬷嬷心里也是不好受,按理说,王姨娘也算是她看着一步步从雨春班的花旦成了老爷的姨娘,自然也知晓她与夫人曾是情同姐妹。   夫人爱她戏唱得好,又怜悯她身世凄惨,自然是多看她几眼,她也是尽心极力伺候着夫人,可最后还是辜负了夫人,抵不住富贵的诱惑,爬了老爷的床。   本以为她成了王姨娘,便是将与夫人多年的情分踩在了脚底下,自己也是在心里头骂了她不知多少回。却未料到,她竟是肯舍了自己的性命来救姑娘。   按理说,若姑娘没了,她生的唐安宁便是府上唯一的姑娘,老爷再看不上眼也是珍重的,对她自然大有益处。   再往深了说,夫人因姑娘去了悲痛欲绝,自然顾不上府里,她作为老爷唯一的姨娘,稍一表示,便能顺理成章将管家的权利揽到手里头,又何乐而不为   高嬷嬷抹了抹发红的眼角,继续想着,怕是王姨娘做了那件事心里便生了悔意吧,这些年刻意的疯疯癫癫,任自己都看得出来,她是用这般的法子告诉夫人,她悔了,悔了曾经背叛夫人。   宁愿舍了命,留了她最珍重的女儿独活在人世,来补偿夫人。   高嬷嬷能猜测到的,江氏自然也是能想到。   自王丹蔻成了王姨娘那天起,未曾像旁人家的妾室那般,一门心思扑在争宠夺爱上头,反倒是变得疯疯癫癫,将老爷推得远远儿的,一门心思来向自己表达悔意。那些王姨娘院子里送来的帕子抹额,自己却一件都未用过。   若论世上哪个人最了解王丹蔻,自然非江氏莫属。   江氏知道王丹蔻就是个傻子,什么都是头脑一热便做了,回头追悔莫及,性子好又执拗,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不,最后还是用自己的命达到了让江氏原谅她的目的吗?   江氏今日哭得多了,都已然麻木,眼泪流了满颊都未能察觉,她身子发软的歪在萧氏身上,冷声吩咐“传信与父亲,将丹蔻葬进祖坟,按着本家姑娘的丧仪来。”   高嬷嬷也不敢再说此事不和规矩,夫人多少年没有再亲近的唤王姨娘为丹蔻了,此番一句丹蔻,便是心里芥蒂尽消了,虽嘴上还是冷的,心里怕是早就化了。   当年夫人还为姑娘时便许诺了她,若有一日,她死了,便将她葬进江家的祖坟,她也就真正成了江家的人,成了夫人的亲妹妹。   今后,只有死去的江家姑娘丹蔻,再无王姨娘了。左右将她葬进江家祖坟一事,江家早就知晓,如今再提,只不过稍稍惊讶些罢了。   七日后,江家姑娘风光大葬,正与太子萧承恩头七相撞。   七日前,宫里那场大火将东宫烧了个一干二净,谁也没能逃出来,火烧的烈,等到第二日灭时,连个骨头渣都见不着了。   宁帝只追封了谥号,便吩咐下葬,说到那谥号,也委实在也是有些讽刺,取了文恭二字,宁帝许是闭着眼睛提的笔,这文与恭哪个都同萧承恩不沾边。   唐二老爷府上死的,疯的,逃的丫鬟小厮有不少,江氏拖着虚弱的身子打点了府里那些死疯下人家眷的归置,也不欲再报官追捕那些个逃去的。   她点了牙婆,挑了个好日子打算再选些人。   这一遭下来,要的不少人,牙婆自然欢喜,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大主顾,虽疑惑这家如何又要得这些人,却被压在心里头了。只要是能挣得钱,都不关她的事儿,况且富贵人家的事儿,哪是能说的明白的。   唐二老爷家的事儿瞒的严实,动静虽大些,到底唐俨手段好,邺城没几个知晓的。   知道消息的心里头也有个八九不离十的猜测,这般能在天子脚下大动作的,也没几个人,与唐家有仇的,也是没几个,没手段对淮城公府下手,只能对唐二老爷家下手的,也没几个。   一杆子人朝东方的巍峨处瞧了瞧,虽未说什么,却暗地里加强了府里的守卫,那位,怕是已经被逼疯魔了,指不定继唐家下一个便是自己家了。   不过那位也是秋后的蚂蚱,可着他蹦跶,他也是蹦跶不了几天了,东南西北的兵权都已脱离他手上,他也只能捏着先帝给的西北兵权和邺城禁军做个徒有风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   我前面推的文,那些作者什么的都可以撩,灰常软萌,但是不给睡,都是我的!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且说那头江氏正物色着府里要添的人。   牙婆手里头的人姿容各异,高矮胖瘦皆有,其中有个男子倒是格外扎眼,不是因着太过俊秀,而是他的半张脸都被火烧的模糊了,五官都已难以辨认,一身粗麻布衣紧紧的绷在身上,下摆处还短了半尺,看着身量倒是不小,江氏初见他便被唬了一跳。   那男人似是也知自己没法子见人,有些瑟缩的低下了头。他如今能活下去,便是上天的恩赐了,为奴为婢也没得挑,也幸亏这张脸毁了,不然怕是要惹来许多麻烦。   江氏掩了面,不忍看他,这牙婆如何敢将这般糟眼睛的带来,整张脸都糊了的鬼模样,谁家敢要。   那牙婆也是觉得尴尬,甩了甩帕子干笑一声,带出阵阵香风,这人在她手里头足足有月余,谁家见了也不敢要,今日也是带来碰碰运气,万一就送出手去了呢。   心里虽是这般想的,嘴上却还是极力道着这人的好儿,一副谄媚样,面上的皱子都似菊花一样挤在一起,“夫人可莫要小瞧了他,这脸虽毁了,却是老妇人手里最能耐的一个,通文识墨的,又写得一手好字,丹青也是能画的真真儿的,留在老爷的书房里伺候笔墨是再好不过了。”   江氏心下有些动摇,老爷原本那通文墨的小厮没了,这些日子正缺个称心的,奴才里头哪有几个识字的,今日不是拿错了这个,明日又是拿错了那个,惹得老爷不痛快。   牙婆见她动摇,又忙着劝说,可劲儿说着他如何如何的好。   男人还是第一次被当做商品样推来将讲去的,面上有些难堪,不过脸都毁成那副模样,也便看不出什么来什么难堪不难堪了。   江氏经不住劝,稍一思索,便吩咐了底下人备上书案纸笔,扬了扬下巴,吩咐那站着的男人道“牙婆说你通文墨,也不难为你,写两个字与我瞧瞧。”   那男人有些不自在的行礼应了,动作僵硬,有些不情愿,看得江氏眉头一皱,这礼数竟是还未学好就放出来了。   牙婆一见,心下也是暗恼,这些日子了,这小子还是这般的倔,无论往日里是什么身份,如今入了奴籍就得安分守礼,哪有个奴才比主子还傲气的。   那男子深吸一口气,将近三个月未提笔了,执笔的手微微有些发颤,此番,定然要留下,此处是唐府,不为别的,能时时见着她便好了。   宫宴初见时,她的眼里像是有星子闪烁,一下子便晃了他的眼,只那一眼,令他深陷至此。   他沾了墨汁,提手落在纸上,每书一笔,江氏那眉头便松一分。   确实如牙婆说的,是个人才,她虽不通文墨,却看得出来,上头每个字都书的铁画银钩,颇具风骨,转折处行笔流畅,丝毫不凝滞。   这般的字,便是她儿玉生学了十多年也难及。   她扯了那宣纸上头的字细细观摩,心中不免叹惋,这人不是犯官之后也必定生于富贵人家,平常人家识字的都少,何况又写得这一手好字的。   也只有手里头有大把闲钱又看重才学的人家才会花大把的精力和银子来教养子弟。   她又看了垂首站立的男人,只觉得可惜,单凭着这一手好字,若是家中未犯事,怕是也能得贵人青眼。   江氏拢袖,将手中的宣纸放下,冲牙婆点了点头,示意此人便留下了。   复又问他“你可有名字”   男人顿了顿,摇头。他原本的名字,早就随着火光里去了。   “唐家留你为奴,那今后你便唤念恩,望你时刻感念唐家恩德,无论过往你是何种身份,今后也只能是唐家一名小厮,与旁的下人也没个什么不同。”江氏板着脸与念恩道。   思及他的身世或许不如旁人来得简单,江氏少不得敲打几分,让他收收心,才有了这番话。   念恩身体僵硬的朝江氏一拜,口里应着,心中却一涩,看来他这一辈子都是离不开旁人的恩赏,前后的名中都带了个恩字。   念恩这一动作,原本被遮得好好儿的脸便露出半块,江氏一怵,想起什么似的又吩咐“这两日你还是呆在屋子里头别出去,回头让管家去给你做面罩子遮脸,别回头吓坏了府里头的人。”   “多谢夫人。”念恩这句说得倒是有些艰难,里头莫名带些苦涩和无奈。   除却念恩,江氏又粗粗选了丫鬟小厮共四十余人,最后实在精力不济才揉着额头欲回院子,一个唐玉嫣这一个月来早就耗尽了她的心神,实在没什么精力再忙碌些他事。   也亏待阿迟这些日子常来照看嫣儿,她才能偷些闲功夫来打理府上。   半路上却被管家拦下“夫人,亲家老爷那边派了人来,说是有事商议,现下等在茶水房,夫人可要一见?”   管家五十多的年纪,一声青衣麻布的长衫,看着有几分文人的儒雅气度,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的,听着便让人舒坦。   江氏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痛,这些日子事儿多,倒是忘了,丹蔻将至百日祭,父亲此刻遣人来怕是为了这件事儿。   “自然是要见的。”江氏疲惫的出声。   管家便应了声,弓着身子在前头引路。   绕过一片尚还郁郁葱葱的竹林,再过一扇白漆黑瓦的月洞门便是茶水室了,近来府上人手短缺,顾不上修整,显得有些荒凉。   那江家老爷遣来的婆子正在月洞门后抻长了脖子翘首以盼,眼见有道素色的人影被前后拥着而来,便急忙迎上去问安“姑奶奶大安!”   江氏上下打量她一番,便认得出来这是她母亲跟前儿得脸的掌事婆子,伺候了许多年,遂上前亲自扶她起身。   两人一同入了内室坐定说话。   虽说她在娘家十分说得上话,父母兄长也是对她照顾颇多,出嫁多年也未有生分,她却总要好声好气对着娘家来的下人。   自己是出家女,不能时刻陪伴父母左右尽孝,只盼着这些奴才尽心好生伺候着。   江氏凝眉与那婆子道“想来母亲此番遣你来是为了丹蔻百日祭一事。”   那婆子微微一低头,面上带了恭顺的笑“姑奶奶聪慧,奴婢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夫人遣奴婢来问,此番丹蔻姑娘大祭,姑奶奶有什么要嘱咐的?”   江氏揉了揉额角道“倒是没什么要嘱咐的,只尽到心便好,丹蔻与太子同祭,不可过于张扬。”   那婆子点头记下,复又见江氏这幅模样,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挂忧道“瞧着姑奶奶气色不好,姑奶奶可千万珍重身子,切莫糟践了自己个儿身子,不为自己,也要想想表姑娘和表少爷……”   江氏轻笑,眉眼带了些哀愁,却还是笑着道“我记下了,你若回去,也莫要说这些糟心的事儿与母亲听,省得她又伤怀。”   “奴婢晓得,姑奶奶纯孝,自然不会乱嚼舌根子。”那婆子斩钉截铁的应着。   江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五千字奉上~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闲谈些时候,江氏实在是有些倦累了,婆子见了忙起身告辞,劝江氏早些歇息。   江氏精力不济,遂也不挽留,吩咐高嬷嬷送她。   婆子拜她一拜,眼皮一耷拉,复又小心着问江氏“过几日丹蔻姑娘百日祭,老爷派了管家前去祭拜,奶奶可要同去。”   按理说,这丹蔻姑娘虽说占了江家姑娘的名头,却还是值不上主子亲自祭拜,但姑奶奶与她纠葛不少,也指不定要去,还是问上一问妥帖。   江氏迟疑片刻,却还是叹了口气,揉揉发涨的额角“近日事务繁杂,我便不去了,替我燃柱香给她。毕竟她也是有恩于我。   她心里对王丹蔻的早已胜过了怨怼,只她的身子实在不好,亲自去不得。即便是她能去,老爷也轻易不会同意。   是他的姨娘,却葬在了夫人家,本就于他不是什么光彩事儿,当时能同意已是勉强,何况再让夫人放下身段去拜她,于他是万万不可的。   婆子恭敬的应下,再三拜过才离去。   高嬷嬷与她并排走着,引她出府。   出了茶房,婆子看着身旁引路的高嬷嬷,不由得有些伤感,不自觉就出了声感叹“到底是岁月催人老,一眨眼这些年岁过去,两个府上的小主子都长了起来,咱俩都也不上年轻时候利索了。”   高嬷嬷抚了抚鬓上已藏不住的银丝,也是有些伤怀,轻声道“刘姐姐这话说的不假,这都比不上年轻时候了。当年你被赏识,安排去伺候夫人,我也承蒙夫人看重,给姑娘当了奶娘。这时光一晃,连姑娘生下的姑娘都长大了。”   刘婆子眼睛一酸,“可不是,连府里少奶奶生的的孙少爷都到了娶妻的年纪,这些年过去,咱俩也都是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了。”   高嬷嬷听她这话也不自觉被勾起了伤怀,不禁一阵唏嘘。   刘婆子见她心里郁郁,也噤了声。   高嬷嬷是江家家生子,与这婆子也算是旧相识,二人年轻时也同共事过。自江氏嫁到唐府,已有近二十年的光景。   两人一路上怕伤怀,也都未再多说,由着高嬷嬷引了出府,刘婆子才与她道别说了些话“妹妹可要好生伺候着奶奶,姐姐瞧着奶奶比前些日子清减了,也没什么精神头,虽说近来多磨多难,也要珍重身子。妹妹平日也多劝着奶奶些。”   高嬷嬷应下“刘姐姐说得是,妹妹怎么也要劝谏着,让夫人养好身子。”   刘婆子叹口气,整了整袖口“也是姐姐啰嗦了,你忠心耿耿跟了奶奶这些年,又如何不会想着尽心劝她。念着姐姐也是好心,妹妹莫怪。”   高嬷嬷扯她的手亲昵道“如何怪得,姐姐挂心夫人,妹子高兴还来不及。”   她与夫人离江家多年,见了老熟人自然亲切,也难得这熟人一心一意是为夫人着想,哪有什么怪不怪的,欢喜还来不及。   “你莫送了,快早些回去伺候奶奶,奶奶身子不好,跟前儿离不得人。”刘婆子拍了拍她的手,劝她回去。   高嬷嬷有些不舍的点头,握了握刘婆子的手道“那姐姐慢走,改明儿夫人省亲咱俩人再聚。”   刘婆子朝她点头撒了手,在小丫头搀扶下上了青绸糊的马车,坐定后朝高嬷嬷摆手,示意她回府莫久送。   高嬷嬷见她离去,才转身回了府去复命。   回了正院,却未瞧着夫人,问了小丫头才得知,夫人她不见着姑娘心里头便不安生,虽是乏累也翻来覆去不得歇息,便收拾去了姑娘处。   高嬷嬷心下有些发酸,不大好受,好好的姑娘家,如今遭了罪,被吓傻了,这父母走到哪儿都挂心。吩咐小丫头好生洒扫后便去了唐玉嫣那儿。   近日女学休息,唐玉晚得了空闲,一大清早儿就来了唐府陪唐玉嫣,虽说唐玉嫣还是神志不清认不得她,却对她的抵触没有前些日子强烈,也让江氏心下安慰。   江氏去时,见着的便是唐玉晚正在给唐玉嫣剥橘子,橘子是庄子里新送上来的正当年的橘子,个大浑.圆,橘色的皮上还泛着淡淡的光泽,瞧着就十分喜人。   唐玉晚上手先抠开橘皮,皮上的微涩的汁水便溅了出来,一室的清爽味道,闻着心旷神怡,唐玉晚特意将鼻尖凑了凑去嗅。   江氏见了她小猫一样的样子,原本还有些带着愁容的脸,忍不住绽开一抹笑,上前点了点她的额头调笑道“阿迟还是个小孩子呢,像以前一样,见了什么都要闻上一闻。”   唐玉晚被江氏突然的到来一惊,瞪圆了眼睛,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副傻呆气,江氏又忍不住捏了她的脸“真是个小呆瓜。”   “才没有,阿迟只是觉得这橘皮闻着清爽才忍不住凑上去的,而且,阿迟才不是呆瓜呢,婶婶这样说阿迟阿迟可不依。”唐玉晚放下手里头的橘子屈身给江氏请安后才忍不住撒娇。   江氏听她说话只觉得心里发甜,那些恼人的事儿都忘却了不少,挽了唐玉晚的手哄她“是是是,我家阿迟最伶俐了。”   江氏见了唐玉晚娇娇儿的样子本是欢喜的,却又想到现下还在床上呆滞的唐玉嫣,又愁绪满怀,嫣儿一日不好,她这心就一日都不能放下,总是揪着的。饭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她敛了笑意,拉了唐玉晚挨着坐在床边新放的美人榻上,欲拿了唐玉晚刚放下的橘子去剥给两个小姑娘吃。“阿迟你陪了嫣儿半日,也是乏了,快歇着,婶婶给你们剥橘子吃。”   唐玉晚拦了她“阿迟既上了手,弄的手上黏腻腻的,婶婶就歇歇吧,莫要再上手了,省得还要一同去洗。”唐玉晚拿了那橘子,又接着与她道“婶婶半日都未见玉嫣姐姐,现下得了空闲,可要好好相处相处。”   江氏慈爱的看着唐玉晚,将她散到身前的小辫子轻柔的拨回原位。   唐玉晚今日穿的难得素净,一身鹅黄袄裙,上面只刺了一枝含苞待放的栀子花,腰上系着冰蓝色络子。一头墨发绾成垂挂髻,留了两捋在胸前编成一对细辫子,上头簪着一对玉雕玉兰花。颈上还是保平安挂的五福项圈。   因着唐家近来多舛,唐玉晚不好打扮艳丽,这样打扮素气些,江氏看着心里也好受。   唐玉晚将每瓣橘子上头的筋络撕的干干净净,先递了给江氏,后喂了唐玉嫣。   庄子里不敢拿些次品糊弄主子,这些橘子都是精挑细选上来的,不单样貌好看,味道也好。   咬一瓣在嘴里头,甘美微酸的汁水就在口腔里四溢,唐玉晚最后顾不得亲自上手,还是让瑶光代劳剥橘子,她只管往嘴里塞。   一连吃了三个,唐玉晚还意犹未尽,江氏见了忙拦她“橘子用多了上火,吃些解解馋就好了,切莫贪多,回头遭罪的还是自己。”   唐玉晚有些眼馋的看着那一个个黄澄澄的橘子,最后还是缩回了手。   江氏也不是个吝啬的人,唐玉晚临走时,她嘱咐高嬷嬷捎带了三篮子橘子到淮城公府,还特意让高嬷嬷转告萧氏,今儿上午唐玉晚吃了不少橘子,下午不敢再给她吃了。   这一笔,倒是断了唐玉晚的退路,她也无法,只能看着那一个个甘美多汁的橘子干瞪眼也摸不着一个   萧氏回送了江氏庄子上新贡上来的几篮子葡萄,一串串晶莹剔透个大饱满。   三篮子柑橘,唐家无非就那么几个人,果类的也留不住,萧氏便想着送些给萧晋。   唐玉晚眼睛一转,先生教的那首诗果真不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娘管她管的严,她子安哥哥可惯着她的紧,在那里求一求,怎么也能吃些,便忙不迭的请缨自荐去给萧晋送橘子。   萧氏倒是惊讶,点了点她的小鼻头调侃道“你这小猴子,平日里惯是喜静懒怠,如今在你二叔家蹿腾了一天,竟是不嫌累,还要去你子安哥哥那儿。”   唐玉晚粲然一笑,挽上萧氏的胳膊摇晃她,不停的撒娇“好阿娘,阿迟许久未见子安哥哥了,想念他的紧,阿娘就让我去吧。”   别看唐玉晚在外头乖乖巧巧,软包子样,家里头可是个娇娇儿,动不动就撒娇。   萧氏心里头都要被她软化了,忙揽着她心肝宝儿肉的叫,哪还有不应的道理,只恨不得什么都给她。   “好好好,去去去,娘的小阿迟想去哪儿都去,好不好?”萧氏面上带笑哄她,满眼都是宠溺。   唐玉晚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看着萧氏,一踮脚吧唧亲上了萧氏的面颊,笑着逃开了。   萧氏瞧着唐玉晚那小身影,眼里笑意止不住,这可是她的宝贝疙瘩,哪家的闺女能这么贴心的,就是给座金山也不换。   她嘱咐嬷嬷带好唐玉晚,别磕了碰了,便捂着脸面带笑意回正院。   萧氏本就长得美艳,多年岁月的沉淀更是让她多了份贵气雍容,这一笑,面颊微红,贝齿微露,凤目里也带着柔和,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宛如牡丹花开,瞧着倒不像四个孩子的娘亲,反是像二十出头的美艳新妇。   唐俨正倚在正院靠窗的大炕上看着手里的游记,身后垫了猩红色织锦大迎枕,偶尔一呷小几上冲的滚烫的菊花茶,倒是悠闲。   他一抬眸,便见他夫人满面笑意的打了帘子进来,让他心神一荡,像是看到了当年在校场上策马扬鞭意气风发的少女。   “夫人先喝口茶。”唐俨笑着与她道,顺手拎起小几上剔透的琉璃小茶壶,给她斟一杯花茶,秋日天干物燥,多喝些菊花茶清热败火,多有益处。   萧氏坐定蹬了鞋坐在大炕上,揽了件迎枕在怀里,端起唐俨身前的琉璃杯饮了一口。   唐俨看她一眼,将手中斟满的杯子递过去,咳嗽一声,脸有些红“夫人,你用的是我的杯子。”   萧氏瞥他一眼,撅了嘴,有些娇蛮道“怎的,夫君不许吗?都老夫老妻多年了,用你个杯子也不行?”   “好好好,怕了你了,用吧用吧。”唐俨无法,只能由着她。   萧氏眼睛一转,将手里的杯子放在他身前,拿了刚倒满的那杯饮一口,笑着道“我现在想用这个了,那个还是留给你用好了。”   唐俨哭笑不得“……都由着你。”你开心就好,这后半句他倒是没说出口,若说了,指不定怎么笑话他呢。他这个夫人,还像个孩子似的。   萧氏刚捧了杯子在手心里,有些烫,便又沿着小几的边儿放回去,那位置,一碰似是就能打翻烫一身,萧氏习惯这般放着,也不知因此打湿了多少衣裳,冬日里热汤热水的,也没少挨烫。   唐俨默不作声的将杯子向里挪了挪,别回头烫了身上又难受。   又问她“夫人今日可是有什么高兴事儿,进门就带了笑。”   萧氏一挑眉头,笑得带了些得意“阿迟今日可是亲了我一口。”她指了指右侧的面颊给唐俨看,接着刺.激他“阿迟可是大姑娘了,不能再亲你了,以后阿迟亲我,你也只有看着的份儿了。”   唐俨眸子一暗,放下手上的游记,飞快搂着萧氏的头,探身照她唇上深深亲了一口,临了还轻轻咬了下,趁着萧氏未反应过来便又回了原来的位置。   拿起放下的游记,一副衣冠禽兽道貌岸然的模样,只淡色的薄唇上还沾了萧氏红艳艳的唇脂,问心无愧的与对面的萧氏道“阿迟亲了你,我又亲了你,也就相当于阿迟亲了我,夫人不必挂心阿迟长大冷落了为夫。”   萧氏回过神来,面上腾的一下子就烧起来,隔着小几锤了唐俨胸口,瞪他一眼,小声骂道“你干什么,都看着呢,为老不尊,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伪君子!”   唐俨看她这幅样子笑出声来“夫人你说的,都老夫老妻了,哪有什么顾忌的。”   萧氏瞪他更狠,在人看不出掐了他一把大腿里侧的软肉斥他“闭嘴!”   唐俨疼的放下书,忙哀求她“夫人行行好,快松手,为夫错了,为夫再也不敢了。”   萧氏习武,手劲儿大,又专挑嫩的地方掐,唐俨也顾不得面子,只能求她。   萧氏这才松了手,扔了手里的帕子到他怀里,扭头下了大炕“府里还有一堆事儿,谁要和你扯闲。”   嘴上虽是这样说的,脸却还是红的,逃似的出了正院。   一辆阔达的马车正在去长安王府的路上,马车四角坠了四只系着铜铃铛的红穗子,在风里叮当摇晃,邺城主道修的平整,连块稀碎小石子都没有,马车自然行的顺坦,少有颠簸。   里头也修的舒适,四壁铺了棉花,又糊了一层浅色的缎子,中间设了小几,小几里有三层抽屉,分别放了点心茶水还有梳妆的小镜胭脂,坐塌下也有空荡的夹层,是赴宴时放备用衣物或是大件的。这马车可以说是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此刻唐玉晚正坐了马车里头,双眼错也不错的盯着那篮子柑橘,心里打着小算盘。   实则她原本对这橘子并非非吃不可,不过是恁多人拦着,又一遍又一遍嘱咐她不许吃,她就觉得这橘子甘美非常,琼浆玉露都比不上,非吃不可了,若是吃不上,今晚怕是要心心念念的彻夜难眠。   华嬷嬷整了整唐玉晚的衣裳,见她一直盯着那篮子橘子看,心下咯噔一下,又嘱咐她“姑娘莫看了,今日可不许再吃。”   唐玉晚听都未听,忙不停的点头,不吃不吃,不吃才怪。   好不容易盼到马车停下,唐玉晚率先跳下马车朝府里跑去。唤着后头跟着的瑶光瑶月,让她们快些。   华嬷嬷最后下了马车,跟不上唐玉晚的速度,嘴里赶忙唤着小祖宗,生怕她摔着了。守门的府兵见是唐国公家的姑娘,不敢阻拦也不敢看,只低着头问安。   唐玉晚只顾着跑快些,到底是忽略了脚下,未注意前头的第二节门槛,她众人只听咚的一声,前头跑着的唐玉晚就突然没了影子。   唐玉晚一脚绊在地上,双膝和手掌重重的蹭了地。   手掌和膝盖都火辣辣的疼,她的脸都皱在一起成了给小包子,眼眶也发红,欲哭还强忍着。   瑶月瑶光冲上去慌忙将人扶起,华嬷嬷心疼的一拍大腿,哎呦,我的祖宗,都说要你慢些,到底还是摔了。   唐玉晚手上被蹭破了,露出红色的肉还沁出血液,上头嵌进去些细小的沙石。膝盖处也不知伤得怎么样,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撩裙子看。   华嬷嬷好歹是跟上来了,见着这伤口一阵肉疼,我的个小祖宗,这是遭了罪了。忙给她呼着气减轻疼痛。   萧晋在淮城公府马车来时,便有人通报与他。   等他赶到府门前时,只见着唐玉晚皱着一张脸,无措的看着自己的手,泫然欲泣,红着眼眶。周围跟了急的团团转的丫头婆子。   唐玉晚一见他,眼泪便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子安哥哥,……我……我疼。”几乎是喊着哭出来的。又疼的不敢上手抹眼泪,只能任由眼泪模糊了满脸。   萧晋眉头一凝,见唐玉晚一哭便慌了神,紧张到同手同脚的飞快跑过去也未发觉,急红了眼,有些发抖的问“怎么了?”   “唔……我……我摔了!疼……”唐玉晚哭天抹泪的呜咽。   萧晋什么都顾不得想,横抱起唐玉晚向正院大步走去,朝身后跟着的木生喊“带太医过来!快!”   木生愣都顾不得愣一下,麻溜退下带上腰牌赶去宫里。   心下想着,这唐国公家的姑娘,可真是个小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啦!今日五千字,祝大家看文愉快!   突然发现我家的女主十分的没有女主光环,人家家的女主个个儿都是倾国倾城,才华横溢,聪明绝顶。   我家的女主,长得比不上她娘和嫂子,也比不上婉妃淑妃。   不如谢清澄和谢清敏有才华聪明。   不如她嫂子武功好。   走到哪还摔到哪。   唯一的金手指就是……男主。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太医还是陈医令,他才是萧晋真真正正放下心来用的人。   以防万一,木生还从宫里借来一位医女,唐姑娘是摔了皮肉,有些地方还是不方便太医来看的。   那医女叫艾娘,艾草的艾,家里世代行医,可惜遭了水灾,孤身一弱女子在民间过得辛苦,便入了宫做医女,幸得医术还精湛,颇得宫里娘娘赏识。   唐玉晚被萧晋安置在正院他的床上,他平日里都睡在书房,这正院的床睡的倒是极少。   他小心将唐玉晚放了床上,唐玉晚实在是疼,揪着他的衣服一边哭一边不肯撒手。萧晋怕蹭了她手上的伤,动也不敢动弹一下,只能弓着身子小心给她擦泪。   又一边拍了她的背哄她“不哭了,不哭了,子安哥哥在这儿呐,一会儿就不疼了,阿迟是个乖孩子,忍忍马上就好了,不哭,乖。”   唐玉晚泪珠子还像不要钱一样滚落出来,泪眼朦胧的看着萧晋,因着哭得太过厉害,开口都不利索,疼得哭哭唧唧“疼……唔啊……”   萧晋无法,也给她止不得疼,转头喊了外面立着的瑶月“都是死人吗?眼见姑娘疼成这样也不去外头看太医来了没!”   后小心捻了唐玉晚的腕子,给她吹着气,缓着疼,一面又小心看唐玉晚的神色哄她。   外头立着的瑶月本只顾去哭,一听萧晋的话才顾不得拭泪,忙不迭的跑出卧房,迎面与外头刚进来端了盆热水并巾子的瑶光撞个满怀。   瑶光如今遇了姑娘出事儿,也了没个平日里的端庄柔婉,张口便斥瑶月“也不看着点儿路,只呆头呆脑一味向前冲!”   瑶月红着眼垂首认错“是妹妹莽撞了。”   瑶光见她这幅模样,到底是心软,不忍心再苛责她,只摇头叹气匆忙去了房内,姑娘这还等着用水呢。   虽说旁人家的孩子哪有没个磕磕绊绊的,只跌了一跤,不算什么要紧事儿。可这小祖宗是府里的金疙瘩,自小娇贵着养的,半点伤也没忍心让她受着,如今这一跌,已是不轻了。   瑶月甫一出院门,就见木生带了两人急急忙忙向这儿奔来,心下便知是太医,急忙迎上去“可巧儿,只刚才殿下还催着太医怎还不到,现下就来了,太医快里头请。”   陈医令客气的拱了拱手,复又抹了头上的汗珠子,走得急了些,竟是在这秋日里生出了汗。身后的艾娘也是气喘吁吁,不知里头是什么金贵儿人,竟是这般的大动干戈,引的长安王跟前儿的公公都急匆匆的。   木生虽是个伺候人的,到底得脸面,平日里养尊处优,只入了王府这段距离,走了快些,便是满身大汗,气都喘不匀乎,一张白面涨得通红,瑶月精觉,递了帕子给他。   “别耽搁了······快请着进去,我先喘口气。”木生抹了汗嘱咐瑶月,他可是生怕晚了他家殿下生气的,回头再给他吃挂烙,可他这气喘吁吁的模样进去也是污了主子的眼,只让瑶月先引了太医同医女进去。   瑶月点头应道,躬身请二人进了卧房。   艾娘虽是宫里细心教过规矩的,却还是止不住好奇,四下打量了房内,不知宫里上下传的沸沸扬扬的,将当今都气病的人物是住在何种地界儿。   这一打量,确是有些失望,房内虽说阔达,能赶上太子东宫的卧房了,虽那边边角角用的都是极精细的好木料子包边,也收拾的一尘不染,房内却空空荡荡的,少有摆件。   最打眼儿正中的地上设了座半人高的青铜鎏金兽纹双耳香炉,虽擦拭的锃亮,也无半点用过的痕迹,旁的更不用提,那墙边靠的红漆黄花梨木多宝架上头连个珠子都无,可惜那上等的木头了,便是宫里,也少见这般大件的黄花梨木器具。   满室里,也没个人气儿。   她回神,敛好目光,规规矩矩的将双手交叠于小腹前,低眉顺眼的跟着瑶月近了内室旁的隔断处。   瑶月回身,有些不好开口,迟疑的与陈医令道“久闻陈医令大名,世家里头都晓得您老医术高绝,太医院里无人能望其项背,可这如今······里头躺的是个姑娘家,这身上不好给外男瞧见。便还是先请这位女官进里头瞧瞧。”   又抬头打量了陈医令的神色,商量着“不若您先坐下歇息,若真是遇见了什么难处,您老进去也不迟,您觉得呢?”   陈医令原本听了夸奖有些微霁的面色转的有些不好看,和着这一番折腾,他就是个可有可无,外头喝茶水的,因着萧晋威仪甚重,他不敢抱怨,只得绷着脸客气道“应当的,应当的,本官此次前来,就是给殿下定个心,没什么怠慢不怠慢的。”   瑶月笑意更甚,这老狐狸,她还没说什么怠慢一词,他倒是委屈的不得了,自己就觉得王府怠慢他了,索性也不是她瑶月怠慢的,有胆子,你倒是找殿下说去,看殿下惯不惯的你。   当即一甩帕子,撩了隔断的珠帘迎了医女艾娘进去。   外头喘好了气的木生也不是傻的,听了陈医令这番话当即拂尘一甩,笑脸迎上去道“哎呦,我的陈老太医,咱王府可不敢怠慢着您,咱家殿下······更是不敢,您可是看着咱家殿下长大的,多多少少算是个长辈。”   陈医令面上一白,口里忙道不敢,不敢。原本有些怒意的脑袋瞬时清醒了,他如何敢托大,为殿下的长辈,虽说他心里是真正将殿下当作孙辈来看,往年说话随意了些,可这昨年起,殿下变的心狠嘴狠的,半点情面都不讲,谁敢惹他。   “那您老人家先坐着吃些茶,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再唤您,瞧着这样可好?”木生依旧是笑嘻嘻的与陈医令商量着,扶他去圈椅上坐定。   “好好好,公公去忙就是。”陈医令一惊,顺着木生坐下,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这老货心里拎拎清楚,谁是主子。木生眼波流转,招了外头伺候的小厮进来伺候茶水,便也跟着去了内室。   萧晋接了瑶光递来的热帕子,诱哄唐玉晚别再哭了,又小心放了她的手在自己掌心里头,拿了热帕子沾上头的尘土,每沾一下,唐玉晚就跟着嚎一嗓子,吓得萧晋心跟着揪在一起。   忙又俯身吹了吹伤口哄她“不疼了,不疼了。”唐玉晚这才抽抽噎噎的止了哭,泪眼婆娑的仰头去看他“子安哥哥,唔······能不能不擦了,疼······”   萧晋险些心一软就依了她,还是吻了吻她头顶,狠狠心继续哄她“阿迟乖,不擦干净伤口会发炎,这次轻轻的,不疼。”   唐玉晚怕疼,摇头,真是一丁点儿的疼都受不住,也不知道去年时候被那龙婆扇了一巴掌是怎么忍住没哭的,还是越大了就越发娇气了。   总归现在是没脸没皮的黏在萧晋身上,脊背贴在他胸膛上,歪着头将脸藏在他怀里,萧晋也不推她,只圈住她,趁着她还没哭,好声好气来劝她。   艾娘被瑶月引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般温情脉脉的一幕,步伐顿了顿,她心里暗暗腹诽,果真传言不可信,都说长安王是个心狠手辣,能与陛下抗衡又气死人不偿命的主儿,可这瞧着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她与瑶月齐齐屈身行礼“给殿下请安。”   虽说是个王爷,但左右都叫殿下,她们跟着叫总是没错的,毕竟这称呼,连宫里头都睁只眼闭只眼。她们可还听说了,当日谢家带着众学子跪在宫门前时,见了他,唤的也是殿下,恰好陛下也在,嘴上也没说什么不合规矩。   萧晋心思都放在唐玉晚身上了,哪里顾得上这些人,头也未抬的冷声道“即是宫里出来的,想是医术高明,若是治不好或是留下了什么症状,也就不必留着了。”   艾娘听了,登时一个激灵,额上沁出些冷汗,本以为是个好相与的,却未料是这般的煞星,一张口就预留了她一条命。本是觉得不过摔伤破了些皮,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十成十的把握她闭着眼睛也能医好,如今却要谨慎些了。   唐玉晚虽疼,到底也不是聋子,私下里扯了扯萧晋的袖子示意他别吓坏了人家,在宫里头做医女的,都是可怜人家的女儿,大齐医女地位低贱,类属下九流,若不是家中真正有苦楚,是不会让女儿做医女的。   就是那些医药世家,也就顶多教姑娘些医术养身,却从不肯让她们在外人面前展露。   这一动弹,就忘了手上有伤,嘶的一声就疼的倒吸一口气,眼泪汪汪的却在外人面前忍住没哭。   萧晋面上佯装威严的瞪了唐玉晚一眼吓唬她,让她还敢不顾忌手上有伤就为了别人弄疼自己。   唐玉晚摔了一跤本就委屈,见平日里惯着她的人还朝她凶,嘴一扁,眼眶跟着就红了,原本忍下去的泪珠子又要砸出来。“子安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阿迟了?对阿迟这么凶。”   萧晋也是怕了她,怕她哭,她一哭他心都跟着像针扎一样疼,今儿就一直疼着呢。忙搂着她轻轻捋顺她的后背安慰,又用指腹给她拭泪“吓你的,没真要凶你,莫哭了,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凶你了,千万别哭了,都要成小哭包了,乖昂。”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有虫或者有什么问题,欢迎小仙女们指正,第一次写文,希望不断积累经验~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听了萧晋的话,唐玉晚才吸了吸鼻子,抬头一错不错的看他他,眼睛里还水润的,像极了萧晋送给她的那只小奶狗。   萧晋心里软成一滩水,遂抬手摸了摸她蹭乱的刘海“不气了,那就先看伤口,省的回头再遭罪。”   艾娘是个惜命的,该看的看,不该看的就是看见了也当作未瞧见,听了萧晋的话,只低眉顺眼的从药箱里挑拣出剪刀纱布和止血的药散站了唐玉晚腿侧。   恭敬道“奴婢要开始了,许是有些疼,姑娘千万忍者些。”   唐玉晚听了便别过头去,将脸埋在萧晋怀里,闷闷的出声道“我晓得了,你快点动手吧,可千万轻点儿,我怕疼。”   萧晋单手圈了唐玉晚,冷飕飕的瞥了艾娘一眼警告她,艾娘心里头有些发慌,她今后再也不觉得这是个好相处的主儿了。   她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点了手里头的烛火,将剪子在上头烤了烤,这一番动作自小做了不下千遍,自然驾熟就轻,原本绷着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往后的动作也开始逐渐流畅,没了原本的僵硬。   “姑娘忍者些。”艾娘说罢就用剪子挑了唐玉晚身上的绸裤,刺啦一声,就将那油光水滑的料子直接裁到大腿处,唐玉晚听这声儿,身子一抖,又朝萧晋怀里缩了缩,萧晋低头安抚她。   艾娘蹙眉,忍不住看了那头怀里抱着姑娘的萧晋,刚被他一唬,竟是忘了,这也是个外男,怎好让他平白瞧了人家清白姑娘的身子,遂唤了一旁站着的瑶光   “姑娘端了盆往边上儿站站,现下你站那地方正巧挡了光。”艾娘眯着眼睛,装作费力看清的模样指挥瑶光站了萧晋眼前,正好能挡住萧晋的视线,他便看不见唐玉晚裸露的腿。   瑶光疑惑的看她一眼,却还是照做了。   艾娘小心揭了衣衫和皮肉粘连处,疼得唐玉晚倒吸一口凉气。   艾娘照着伤口附近捏了捏,又仔细观察一番,才放下心,看着虽是血肉模糊的,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没伤着筋也没动着骨,好生休养些时日也就行了。   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剩下的步骤便行云流水般一口气做完,艾娘手快,动作也利索,没等唐玉晚感到有什么痛楚便已经包扎完毕。   艾娘又从床里侧扯了件薄毯子轻手轻脚盖在唐玉晚下半身,这天凉了,姑娘家还是要注意保暖。   “请姑娘把手伸出来。”艾娘收拾妥贴,绕到床头,去唤唐玉晚,看她小鹌鹑样缩起来,只露个后脑勺在外头便觉得有些可爱,便忍不住放柔了声音,语气里也带着笑意。   “好了?”唐玉晚抬头看艾娘,惊喜的出声,眼睛晶亮晶亮的,发丝却像刚拱过稻草堆一样蓬乱。   艾娘掩唇轻笑,用诱哄小孩子的语气与唐玉晚道“好了呢,姑娘是不是一点儿都不觉得疼?”   唐玉晚笑着点头。有一缕发丝便因动作从发髻上滑落下来,艾娘刚想伸手去给她拂开,萧晋便冷飕飕的看了艾娘一眼,这一眼,吓得艾娘赶忙将手伸了回去。   萧晋亲自抬手将那缕发丝小心的别到唐玉晚耳后,动作放得轻柔又缓慢,带着一股温情。   唐玉晚倒是未觉有什么不妥,萧晋平日里也没少帮她整理头发,她早就习以为常。   “姑娘,还是把手伸出来吧。”艾娘咽了咽口水,又重复一遍,早些包扎完,早些了事,她实在不想再看见这人了。   唐玉晚信得过艾娘,痛快的将手递过去,虽知道不疼,却还是不忍心看,将头别过去。反倒是萧晋,紧皱着眉头死死盯艾娘的动作,生怕她弄疼了怀里的人。   临走前。艾娘写了个单子,又碎碎念的嘱咐唐玉晚半个月里不要轻易碰水,也不能受冻,手上和膝盖处的纱布要勤换些。   萧晋头也不抬,照着单子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木生打了帘子送艾娘出去,又递了一串珠子过去过去“医女莫怪,咱家殿下就这脾性,往后咱这位姑娘定期换药就劳烦医女了。”   艾娘接了那串珠子,甫一细看便有些惶恐的转手递回去“这过于贵重,并非我一区区医女能得,公公还是收回去。即便没有这份赏,奴婢也当尽心尽力。”   木生不收,只笑着与她道“殿下高兴赏你把玩的,你放心收着便是。”   都是殿下从番邦进贡里头扣下来的小玩意儿,看着好看又金贵,却换不了钱,大齐是明令禁止外邦之物流通的,为的是防止囤货居奇,这些东西除了用来哄唐姑娘,也没个别的用处,况且这个是殿下没看上眼的。   即是主子赐的艾娘也不再推辞,双手托着那珠子举至头顶,恭敬的跪地磕头后才敢将串子包好揣进怀里。   陈医令在外间不知往肚子里灌了多少茶水,才等到艾娘出来。他对自己毫无用武之地一事不平,却不是个乐意迁怒别人的人,也是个有医德的好大夫。   还是和颜悦色的问艾娘唐玉晚伤的如何,又掏了袖里带的玉肌膏给木生“女儿家皮嫩,不似糙小子,这药膏还是能用上的。”   木生不推辞,面带笑意的将药膏纳入袖中朝他拱手行一礼“陈医令忠心耿耿,殿下心里头可都记着呢。今日也劳烦陈医令跑一趟了。”   “公公客气,为殿下卖命是应当的,何来辛苦一说?今儿天也不早了,下官就先告辞。”陈医令褒拜回礼,拎了药箱便开口告辞。   “那杂家便替殿下送送陈医令。”木生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嗓音尖细,请陈医令先行一步。   “公公客气。”陈医令拱手揖让,终是先踏出一步,木生紧跟着在后头,那艾娘落在了最后头。   那头官腔打得正浓,这边萧晋正替唐玉晚整了被子陪她说话。他鲜少能有机会与她正大光明的静静独处些时候,自然是每次都格外珍惜。   唐玉晚倚在床架上小口饮着茶水,因手上不方便,是瑶月端了水递到她口边,她哭嚎了近一个下午,方才不觉,如今竟是有些口渴了。   “华嬷嬷呢?方才也未见着她。”唐玉晚喝过水后环视四周,竟是未见华嬷嬷的身影,往日里可是恨不得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萧晋给她身后垫了垫褥子,漫不经心回她“我遣人送她回唐国公府传信去了,她虽是较你身边儿的小丫头经验多些,到底年纪大了手脚不麻利。”又抬眸直视她认真道“你放心便是,你的人,我都好生护着的。”   唐玉晚一愣,竟不知他这郑重的一句是何由来。萧晋也意识到这突兀的一句十分不妥,便急忙岔开话“累了半晌,想是饿了,可有什么想吃的?”   “忙了半晌?如何忙的?我只跌了一跤躺在床上,忙的都是你们同那医女姐姐。”唐玉晚有些不解,反问他。   萧晋一点她的额头,调笑道“哭也是件极耗体力的事儿,何况你又哭了许久。”   唐玉晚面上一红,瞋他一眼,随即往被里头一缩“连子安哥哥现如今都学坏了,会打趣我了。”   萧晋怕她闷着,忙扯了被“再不敢说你了,你快说说如今想吃什么?”   瑶月瑶光一旁看了只掩着面偷偷闷笑出声,这殿下可真傻,姑娘哪舍得闷了自己遭罪,不过就是耍耍小脾气,他竟还当真了,忙不迭的上手去扯被。   两人笑偏还不敢大声,生怕惹了主子们羞恼,憋的小脸儿泛红,目里泪花闪闪,娇艳的像是三月里的桃花。   唐玉晚听了吃,那心便开始蠢蠢欲动,她可是子晌午就惦念上那篮子柑橘了,如今求他,必定是能得偿所愿。   便仰了脸有些撒娇意味道“嘴里没味儿,想吃些酸甜口的。”   “那糖醋排骨可好?”萧晋略一思索,想着她前些日子似是还念叨过,他也连着送去了两日,不知吃没吃腻。   唐玉晚一拧眉,鼓了腮帮子道“不好,那菜做的太麻烦,时候又久,我等不及。况且前些日吃了不少肉,那吃的肉似是都长在了我身上,我可是沉了不少,不敢再吃肉了。”   “那糖醋藕丁?是个素的,做着也不麻烦。”萧晋不敢说唐玉晚没胖,也不敢劝她吃肉,回头再和他闹脾气可是哄不好的。再说了,小丫头口口声声说是不吃,回头端她跟前儿,她吃的比谁都多。   唐玉晚眉头皱的更紧“不好,我这牙还没长结实,吃不得硬的。”   萧晋为难的眯了眯眼睛“那阿迟想吃些什么?”这真是个小祖宗,当他不知道,她的牙去年就长好了,不过是他说的菜不合她心意罢了,也苦了她找这些歪理邪说。   “想吃些果木,酸甜的,最好是橘色的······”唐玉晚瞧着终于入了正题,仰头讨好的冲萧晋笑笑,她都提示这般明显了,想他怎么也能明白。   唐玉晚本就长得乖软,这一笑,萧晋心都要化了,哪有什么不能答应的“想吃橘子?这就让人去给你取。”   唐玉晚重重点头,头上的珠花险些都要被她摇晃下来。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瑶月与瑶光正在一旁笑得欢,什么牙没长结实,这是个什么借口,难得殿下愿意听她家姑娘胡邹,却猛然听见她家姑娘要吃橘子,二夫人可是特意嘱咐了不许再给姑娘吃橘子了,夫人也是同意的。   这个小祖宗,想吃什么不好,偏偏要吃橘子,让她吃了,回头夫人知晓了得揭了她俩的皮。   若是不让她吃,殿下当场就能揭了她俩的皮,殿下可是个熊的,不管你是谁家的丫头,指不定姑娘不但不救她俩,还得拍手称好。   瑶月瑶光都不乐意上前去劝谏触霉头,互相捣鼓了一阵子,终是瑶光不敌,颤颤巍巍上前道“殿下,姑娘今儿不敢再吃橘子了,吃的不少了,回头再上了火遭罪。”   萧晋神色动摇,正要去劝唐玉晚,却被唐玉晚蹭了过来,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一副撒娇讨巧的样子“想吃,特别特别想吃。”   萧晋忍住答应她的欲望“听说阿迟今日吃了不少,不能再吃了,回头生了火疮,遭罪的还是自己,乖乖的,不吃了,旁的想吃什么都应你。”   唐玉晚挤一挤眼睛,竟是泪眼汪汪挤出泪花来,可怜巴巴的道“蹭着的地方疼了。”   “给你呼呼就不疼了。”萧晋一惊,忙垂首朝唐玉晚手掌处吹了几口气,又抬头问她“这样是不是就不疼了?”   唐玉晚的眼泪已经开始啪哒啪哒往下掉“更疼了。”   萧晋慌了神,让木生去传太医。木生刚抬脚,便被唐玉晚止住。   唐玉晚又用手指扯了萧晋的一小块衣角,细声细气道“别让人去了,传太医也不管用,就想吃橘子,让我吃个橘子就好了。”   萧晋拭了唐玉晚眼角挂着的一滴小泪珠,无奈的叹了口气,商量道“阿迟,不吃行不行啊?”   “不行。”唐玉晚见萧晋动摇,更是哭得厉害,大有一副你不依我,我就哭不停架势。   萧晋也奈她不可,只得吩咐木生去取些过来。   瑶月瑶光也不敢再阻拦,心中想着,姑娘身子许是也没那么娇气,多吃些无妨,只不要让夫人知晓便是。   萧晋净过手后,挑了个个头大些的橘子,又剥了皮再去尽丝络,捡了瓣递在唐玉晚嘴边,唐玉晚早就馋着,也顾不得羞涩,张口接了。   一连四个下肚,多少有了些饱腹感,唐玉晚才推了萧晋的手,示意自己吃好了。   萧晋也不在意,将手里那瓣转个方向放进碟子里,接过木生呈过来的湿帕子擦手。   橘皮沁出来的汁水除了用皂角细细搓过外,单用湿帕子擦是擦不掉的,萧晋擦手时用了些力,手上还是留下了黄色的印子。   接着便听外头通报,说是唐国公家世子来了,正在厅前候着。跟着华嬷嬷便挎了件烟青色的厚绸包裹进来,与一众主子行礼。   “想着姑娘身上那件裙袄已是不能再穿,夫人便命老奴来送了件,好歹也要光鲜亮丽的出去。”华嬷嬷将包袱轻手轻脚放在床头道。   萧晋一听,眼里闪过一丝懊恼,竟来得如此之快,却还是扔了帕子起身。阿迟换洗,他总是不方便留这儿,吩咐木生好生伺候后才抬脚去迎唐玉京。   瑶月与瑶光也开始伺候唐玉晚盥洗梳发,总是不能发髻散乱的失了体统。   华嬷嬷一进门就闻见了好大一股子柑橘味儿,使劲儿抽了抽鼻子,唐玉晚并瑶月瑶光见了,心头都跟真一颤。   却见华嬷嬷神色依旧如常,吊着的心就跟着落了地,许是···没闻到呢。   唐玉京见萧晋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手指上晕染开的一片黄色,因萧晋手实在是有些苍白,沾上一丁点儿颜色,便有些显眼。   他眯了眯眼睛,问道“瞧殿下手上沾了橘皮的汁液,想是阿迟送来的橘子,殿下已经尝过了吧?可还甜?”   萧晋漫不经心回他道“甜的。”   “哦~”唐玉京拖了长音点头,不戳破萧晋。心里却一嗤,哪里甜了,秋日里刚下来的橘子都是酸甜却偏酸的,只他妹妹得意那口儿。   依着萧晋那厮偏甜的口味儿,怕是觉得酸倒了牙,萧晋也不是个会与人客气的,自然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加之阿迟又摔在了他府上,他就不信萧晋还有心情吃橘子,那橘子是他剥给谁吃的,自然一目了然。   两人之后相对无言,只静静喝着小厮捧上来的茶水。   因唐玉晚摔了腿,行走间不方便,华嬷嬷替她收拾整齐后,便去前厅唤唐玉京抱她上马车。   总归第二日,唐玉晚就尝到了任性嘴馋的后果,眼睛疼,口里还生了疮,吃块糕点都费劲儿,只能喝些汤汤水水。   唐玉晚贪吃遭的罪,让萧氏好气又好笑,为让闺女长些教训,罚了她抄书。   瑶月与瑶光则是因着伺候不力,被萧氏罚了半个月的月钱。   眼见着天愈发寒凉,萧氏那头忙着准备唐玉京的聘礼及大婚的零索事宜,却从纳彩开头,她就犯了难,女方父母说是早就过世,压根儿找不着个长辈。   听阿迟说,姑娘是个极好的姑娘,爽朗热情又贴心,关键是长得也俊,她可是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可惜就是没个亲眷,打小儿自己闯荡,看着潇洒肆意,实则日子过得辛苦。   不过总不能欺辱人家没有依仗,连个该有的流程都没有,作贱了人家闺女,也丢了唐国公府的颜面,与唐俨商量过后,便还是亲自书了封信给司徒映来,问她意欲如何。   司徒映来回客栈时,便见着常跟在唐玉京跟前儿的耀松等在那儿。耀松一见她,便捶着因趴在桌子上睡着压麻的胳膊笑脸迎上去,却不敢真正直视她。   实则耀松已从晌午等到了下午快日头西沉,客栈里来往的客人都来去几拨了,却还是不见他家未来世子夫人的影子。   “嗳,司徒姑娘回来了,可让奴才好等。”耀松笑着迎上去,手上捧了书信递给司徒映来。   司徒映来接了,当面拆开问他“何事?怎的你又来跑一趟?”   跟着撩了衣摆,在厅前的桌前坐定。   耀松一旁站立,弓着身子,依旧不敢直视她,怎么说,这都是他未来的女主子,主是主,仆是仆,不能乱了规矩。   笑着答她“若不是祖宗规矩,婚前不得见面儿,如今来的就是世子爷了。本也是想要个丫鬟来传信儿的,可咱家爷跟前儿清一色的糙汉子,只得派了奴才来。   夫人也不好派她跟前儿的管事嬷嬷来,生怕姑娘误以为她摆了婆婆的款儿。”说罢自打了下嘴骂道   “奴才嘴贱,竟是答非所问了。是这般,今儿,府上夫人派奴才来问纳彩迎亲一事,问······”他斟酌一番,有些犹豫着道“问姑娘有什么安排,这从纳彩开始的步骤是要亲眷来主持的,故此,特地书信一封。”   司徒映来原本抽出信纸的手一顿,将信又从新塞回了信封,声音有些寂寥道“无牵无挂的,没什么讲求,你府中看着办便是了。”   左右这桩婚事维系不了多长时日,她早早便看清了,她与唐玉京本就不是该在一处的人,要不了多久就要分道扬镳,硬生生绑在一起的人,这些虚礼都是可有可无。   耀松听了一惊,忙摆手惶恐道“姑娘这话说的,夫人可是看重这门婚事,花了十二万分的力气来筹备,务必讲求尽善尽美,敷衍不得。”   司徒映来嘴角一挑,笑意却未及眼底,甚至是有些凄怆“我父母兄长不知死了多少年了,你总不能让我刨了他们出来吧。”   耀松一唬,瞪大了眼睛“可不敢辱没亲家。”又苦着脸道“姑娘再好生想想,就没个在世的远亲了?就是个熟悉人儿也使得。”   “熟识人儿倒是有个,只怕你府上嫌她身份低了,辱没门楣。”说到熟识人,司徒映来倒是想起来有一个,她眉头一簇,开口道。   耀松一喜,眉头跟着扬起,整个人都跟着喜气起来“姑娘大可放心,我耀松都敢拍着胸膛打包票,唐家即是认了姑娘这亲事,也都是当作一家人来对待的,一家人里,哪有什么辱没门楣。”   司徒映来蹙起的眉头听了这番话后放松开来,声音有些微弱道“但愿是。”   “那姑娘给个准信儿,挑个良辰吉日,定个地方,好请媒人上门前来纳彩求亲,夫人那头早就将纳彩的物件备齐了。”耀松复又开口问她。   司徒映来屈指扣了扣手下的桌面,将信封翻了个面扣在桌上,定了定心神,才开口道“那后日前来就是,此地便好,没什么讲求的。”   这事儿已是不能再拖,邺城原本被压下去的风言风语近日似有再起的苗头,多少不能坏了他声誉。   司徒映来全然忘了,她个姑娘家在这件事儿里头才是最吃亏的一个。   她的心态反倒是像个睡了黄花大姑娘的多情浪子,一边睡了,一边又担心风声泄露对人家姑娘名声不好。倒不像是个被睡了的黄花大姑娘,要担心自己的清誉如何。   “哎,奴才这就回府禀报。”耀松记下,与她告退。司徒映来没什么可留他的,遂摆手让他走便是,也不打算送他。   耀松路上还在想着呢,司徒姑娘到底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心性豁达,搁着旁人家的闺女,这客栈里头提亲纳彩,不委屈的哭鼻子才怪。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司徒映来在堂里坐了许久,才有些身心俱疲的上楼回房间。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挑了灯,在烛火下抽出信封内的信纸,颇有些忐忑的展开,信纸有两张,却是分开折好放在里头的。   她大致一扫,一张上头中规中矩书了婚礼事宜,字体大气磅礴,看着倒不像是个久居深宅的妇人所写。   另一张上头只有个四溅开来的墨点,想是主人提笔许久不知如何下笔留下的,本该弃之不用,却不知为何失误了,一同装进来的。   她也不甚在意,只放在一边,借着烛光,仔细看有字的那张。   从书信的语气来看,倒是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些世家夫人样,摆着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势。遣词造句上也没什么学究样。   耀松绕过淮城公府正门所在的正阳街,推了西角门便瞧见捂着肚子满头冷汗的宋嬷嬷老早就等在那。   宋嬷嬷是萧氏跟前一等一得力的人儿,原本这送信的差事是她的,偏巧不知吃坏了什么,闹了肚子,耀松便自告奋勇接了活儿。   见耀松推门进来,宋嬷嬷也顾不得疼痛,忙扯了他,拿帕子掩住口鼻,轻声吻她“可送去了?”   “我办事,嬷嬷还不放心?”耀松回身关上大开的角门,才满面堆笑的回她。   宋嬷嬷松了口,腰板子也挺得稍微直些,感觉腹内的绞痛也稍微轻了些“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世子跟前儿的,都差不了。只可惜我这老胳膊老腿儿不争气,无缘得见世子夫人。”   耀松见她还是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不禁心下疑惑,是不是他巴豆下多了,这都一天了,竟是还没缓过来,还是宋嬷嬷上了年纪,身子不耐药。   却还是上前搀了她,满面笑意安慰道“将来有的是机会,嬷嬷何必又急在一时。”   “说的也是。”宋嬷嬷一想,心下稍慰。却又觉腹中一阵绞痛,骤然推了耀松,奔向净房,那步伐倒是还利索。   耀松不忍去瞧,加快步伐回了唐玉京的白院。一进书房的门,便闻见一股子墨香,就见唐玉京正挽了袖,提笔书一幅斗方。   耀松不敢去出声扰他,只安安静静立定在一旁。   唐玉京却停了笔,在一旁的铜盆内净了手,身子有些微不可见的发抖,沉声问他道“她是作何反应的?”   耀松有眼色的递了干的帕子过去,嘴上圆滑的回他“自然是开心的。”又见唐玉京面色越发阴沉,又补充道“新嫁娘嘛,自然,也是有些紧张的。”   “是吗?”唐玉京扔了手里的帕子进铜盆里,语气有些幽幽的。高兴?紧张?耀松你怕不是见了个假的司徒映来。   唐玉京拿了桌上拆开的信封给他“把这个烧了去,尽知道把写废的处理了,不知道一同带了这个去烧。”   耀松一愣,小心试探道“今日···奴才没烧东西。这今日才拆的信封也就没跟着烧了去。”   唐玉京一愣,忙问他“那我今日桌上折好的信纸呢?”   “主子您拆了夫人的信,又换了个信封,奴才端茶回来时,瞧见那纸折的整齐要塞进去,是以······主子您让我封信的时候,我便一同塞了进去,如今怕是在司徒姑娘手上。”耀松不敢欺瞒他,遂如实说了,难不成那都是主子废弃的。   唐玉京翻了书案,眉头紧紧皱起,面上有一丝红晕,有些不自在的问他“我桌上除却夫人写的,还有两件折好的信纸,你塞了哪个进去?还是两件都塞进去了?”   耀松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有些慌乱道“奴才端茶回来时,只见了主子手上拿了那件,未见其它的,便只塞了那件进去。若有其它的,想是奴才未见着,那奴才便再找找。奴才也实在不知那是主子废弃的,请主子责罚。”   “你起来吧,信也用不着你找了,许是我随手赛哪去了。那件你放进去的也是个空白的,没什么大碍,今日便不罚你了。” 唐玉京自然是不能让他去找,信里的内容自然也不能让他看见,遂又让他去给萧氏传个话儿,说是纳彩的日子定下来了。   耀松应下,有些诚惶诚恐的转身退出门外,又轻手轻脚关好门。他这个猪脑子,竟是问都未问就将那信塞了进去。   主子也是有够奇怪的,明明让他给宋嬷嬷下了巴豆截住信,也拆开了,偏磨磨唧唧什么动作也没有,他也是误以为主子要夹了信给司徒姑娘才自以为是将信塞进去的。   况且,夫人明明是说了,纳彩的日子让主子挑几个良辰吉日,回头让司徒姑娘挑一个,主子却直接让人家姑娘做了主。   若说主子是因为对司徒姑娘情深,那人家可跟在他身后一年了,他连个反应也不给人家姑娘。   主子间的事儿,他想不明白,也不敢多想。总归,他主子是一日比一日奇怪。有时大半夜不睡觉要水洗澡,连衣物都泡在了澡盆里。   耀松脑袋想得有些疼,遂摇头不再寻思,只有些好奇着,那另一件信能去哪。   唐玉京绕着屋子转了整整三圈,终是在书架的一本书内找到了。   他这才想起来,本是他写后,又实在拿不出手去给映来看,想放在桌上等耀松扫洒时带去焚烧,又怕耀松见了里头写的内容,这才收了起来,想等亲自烧了去。   后头再写的时候却不知如何下笔了,墨汁都沾了,却迟迟未落笔,遂第二张上头有个墨迹。   他疲惫的捏了捏眉心,许是近来没睡好,这记性是愈发差了。往常十天半个月也没个梦,近来梦里却日日都是映来,像个妖精似的缠着他。   那仍在桌上被翻折过来的纸张,正是唐玉京犹豫再三未敢送进去的。他思索再三,还是将它塞回了书架里,他又舍不得烧了。   那头正院里,耀松经了通报,便见着里头的萧氏,萧氏正歪在大炕上,捧了手炉,腿上搭着条褥,拨弄着小几上的算盘,不时看一眼一旁的单子。   萧氏一身家常的牡丹纹云锦长裙,头上挽了个简单的堕马髻,只坠了只东珠挂钗,嘴里念念有词“红珊瑚再加两株,东珠再加一对······”   未分个眼神给地上跪着的耀松,还是依旧拨弄着算盘上头的珠子,只道“起来吧,听说是你去送的信儿,如何了?日子定下来了?”   耀松整了整衣袖,笑着道“定了,定了,定了后日,就在那客栈里头。”   萧氏一听,登时柳眉倒立,砸了手炉在小几上,纵是外头包了炉套,也发出了咚的一声,只听萧氏怒道“这混账小子,我只当他是个牢靠的,没想到也是个······”   萧氏一时词穷,竟不知骂他什么好,又接着蹙眉道“我记了后日不算是个大吉的日子,他也不仔细看着些。   这日子马虎些我也就不说他什么了,偏连地方挑的也草率,这不是让人家姑娘受委屈吗?回头再当咱唐家是嫌贫爱富瞧不上她的,心里再存了疙瘩。”   耀松听这那手炉砸在小几上的声音,身子忍不住跟着一颤,头垂下的更低,后怕的咽了咽唾沫,夫人的手劲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怕是隔着炉套都能给小几砸秃噜漆了。   心里虽是怕着的,嘴上却说的顺溜“夫人您说的是,这不,世子也是瞧您想娶儿媳妇回家了,才急着定下这般紧的日子,说到底,世子也是为了孝敬您。”   萧氏眉头一挑,面上绷得没那么紧了,隐隐间有了些喜色,她也晓得这小厮是拿嘴哄她,要是这大儿子这般孝顺,早就给她抱孙子了,却还是架不住爱听这好话。   心里轻快了,语气也跟着和缓下来“那你说这客栈纳彩,是怎么个事儿,总不能又是你家世子爷孝顺我吧?”   耀松一听夫人语气好了些,心下放松“这次可不是世子孝敬您了,是司徒姑娘孝敬您,说到底,夫妻一体,司徒姑娘将来是要嫁给世子的,她孝敬也就算作世子孝敬您了。”   “哦?这话如何说的?”萧氏捡了手炉又抱在袖里,饶有兴趣的问他。   耀松低着头回她“是司徒姑娘说在客栈里便好,来回折腾劳民伤财,本来这事儿就让其他世家夫人笑话了,再整出些阵仗来,更是丢了唐国公府的脸面。遂她不欲张扬,也不欲大张旗鼓的换个地方,纳彩一事,从简也好。”   萧氏忍不住身子前倾,好奇问他,髻上的挂钗跟着她的动作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她当真是这般说的?”   “自然是,司徒姑娘还说了,她本就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不觉得委屈,一切从简,她反倒轻快,也省得您劳心劳力了。”耀松语气里带着喜气。   总是要给他主子脱脱罪,这日子不是主子定的,地方儿也不是主子定的。也不能将未来世子夫人拖进来,省的到时候婆媳关系不和睦。   萧氏面上笑意更甚,心里却有些发胀,是个好姑娘,是她儿子对不起人家,转头吩咐宋嬷嬷道“把我陪嫁的那件羊脂玉送子观音和那套红宝石头面也添进聘礼里头,我如今年纪大了,也用不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玉京“你猜我写了什么?不能告诉你······”   司徒映来“不说拉倒,谁稀罕听了!”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司徒映来口中那熟识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日日在街头摆面摊的余婆。余婆唯一的儿子早就在十几年前死了,儿媳妇受不得苦日子便改嫁他人,只留下一个小孙女陪着她。   可怜见的,那孙女也因没熬过天花而去了。她的眼睛便是在那时候哭坏的。   余婆心善,那日舍了一碗面给司徒映来,司徒映来念她的好,二人一来二去也就熟识起来。司徒映来又可怜她孤家寡人,平日里也多加照抚。   近日天气不好,路上行人少,出来吃面的食客更是寥寥无几,遂余婆也就早早遮了摊子回家。   司徒映来正站在余婆家门前那破败的小木门前踌躇不前,手里拎了一方包裹好的猪肉,不知该不该进去。   那木门有些年岁了,似是稍一使劲儿便能不堪重负的倒下,上头贴着已经掉色斑驳掉的红纸。   她鲜少为什么事儿这般纠结过,终是一狠心,一咬牙,打算敲门。   未等她的手碰上那摇摇欲坠的木门,便见着门从里头被推开了来,余婆点着手里的竹杖探索着出门。她眼睛不好,总是磕磕绊绊的,这竹杖还是司徒映来做了送她的。   “是映来吧?”余婆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却看身形与一身利落的红衣觉出那是司徒映来,不禁面上一喜,那满面的褶皱都成了菊花。   司徒映来面上神色一缓,长舒一口气,看来是上天安排的。   司徒映来上前扶了余婆,温声回她“是我,您慢些走。”   余婆笑着用她干燥粗糙的手拍了拍司徒映来的手“好些天没见着你了,婆婆有些想你了。”   司徒映来眼眶一酸,好些年没人说过想她了,是自家人都去世后吧。   余婆看不见司徒映来面上的神色,只欣喜的拖了她的手往里头拽,嘴里还念着“想着你一个人定是吃不好,婆婆这里给你留了酱牛肉。还有腌的小菜,简陋些,却比外头那些有滋味儿多了。”   司徒映来抽了抽鼻子,带了些哭腔应她。   她来时吃过饭了,心里又装了事儿,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   余婆见她吃的少,忙问她是饭菜不可口还是怎的,怎么连半碗米饭都咽不下,又要起身去给她烙个鸡蛋饼下饭,被司徒映来扯住了。   她将口里的饭粒悉数咽下,漱了口才与余婆讲明来意。   “原本是不该麻烦婆婆的,可这满邺城,映来也就只认得婆婆你一人。”司徒映来斟酌着开口,神色有些飘忽不定。   余婆给司徒映来续了杯热水,虽看不清她的脸,却知道她此刻定是为难的,和煦道“怎么你还和我这老婆子客气,有什么难处,婆婆能帮的上指定是帮你的。”   “婆婆,我要嫁人了。”司徒映来猛然这一句,惊的余婆手里的铜茶壶一个没拿稳,洒了些水在桌上。   忙放了铜茶壶追问她“嫁人?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嫁人了?也没听你说过,男方如何?是哪家的小子啊?”   司徒映来不好瞒她,便一股脑儿的如实都说了,连带着明日请她做娘家人受提亲也硬着头皮说出来了。   半晌后,余婆呆滞的坐在椅上,一副受了惊的模样,手脚有些发抖,也是,这天上地下的差别啊。   本以为是个无依无靠孤苦姑娘,现如今竟说要嫁给贵人了“映来啊,你告诉婆婆,你说的都是真的?”   余婆颤抖着声音问她,又去摸她的手。   司徒映来没说话,余婆便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一时间更是万种情绪都噎在心头,一是高兴映来这姑娘嫁得好,二又是忧心,夫家强势,怕她嫁过去受了委屈。   惊愕中,余婆还是拍了拍她的手“婆婆去的,一辈子就这么个大事儿,你也没个父母。婆婆……”   剩下的她便也说不出来了,语气里有些哽咽,她孙女没了,上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孩子来陪她这个老婆子,这个好孩子,眼看着就成了别人家的了。   司徒映来知她眼睛不好,不敢再让她哭,只安慰她。   再说唐家,近日都是喜气洋洋的,眼瞧着世子要娶妻了,这满邺城的公子哥儿哪个不是十六七连孩子都有了,偏他家世子,今年都二十有二了,才骗了个姑娘回来。   连远在边关的唐玉城也收到了家里的书信,是萧氏写了,托了人快马加鞭送来的。   瞧见了里头内容的第一眼,他还当是传错了书信,再看那字体,分明就是他娘萧氏的,连里头的语气都半分不错,他都可以想象,她娘书这封信的时候,那眼角眉梢的喜意藏都藏不住。   来来回回瞧了三遍,他才真正相信,他大哥是真要成亲了,他与唐玉楼原本都以为那位挑剔的唐大公子是要孤独终老了。   满邺城的姑娘,除了阿迟,他大哥就没个能看着顺眼的,准确说是没个他能看在眼里的,那万千的姹紫嫣红于他像是过眼云烟。   得了兄长要成亲这个消息,唐玉城整整一天都是笑着的,见了的将士都觉得怪,平日里没见着唐小将军这样,许是今日收了家书,得了什么好信儿。   夜里,唐玉城受军医的嘱咐,去给龙殊送药,他带着一日的笑容就这样被土崩瓦解了。   八月十五那一战,虽说是大败北疆,也大齐却也伤亡不少,龙殊在那日中了流箭,至今未痊愈。   对给龙殊送药这个活计,唐玉城是既期盼有有些抗拒,至于期盼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而抗拒什么,是因为在八月十五那日,在龙殊重伤昏迷后,他也同样知晓了龙殊与旁人不同,可惜他完全不想知道龙殊的这份不同。   唐玉城整了身上的衣甲,又洗了把脸,确定都整齐后才撩了龙殊的营帐毡子进去,有些拘谨。   龙殊见他倒是没什么异常,示意他将药放在案几上就行,又挪了烛台,仔细去看地形图。   唐玉城看龙殊面色苍白,单薄的身子上又只披了一件外衣,踌躇片刻,还是打算开口劝一劝。   作者有话要说:  港真,你们要是再不理我,我就要和隔壁的萝卜合伙表演铁锅萝卜炖鱼了~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唐玉城将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碗向龙殊处推了推,棕黄色泛着苦腥气的药汁在碗里荡出波纹,药味儿更浓烈了些。   “趁热把药喝了,身子还没好,早些休息。”唐玉城如今与龙殊说话时少了原本那份随意,反倒是多了几分无措,连直视龙殊都有几分羞涩。   龙殊紧皱着眉头,没有半分心思去听唐玉城的话,手里捏了根烧黑的木炭,在羊皮地图上勾勾画画。   唐玉京等了等,见龙殊还是置若罔闻,便耐着性子又强调了一遍“将药喝了吧,回头凉了,就失了药效。”   龙殊依旧不理他,像是没听见一样,又在地图的西北角勾了一笔。   唐玉城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反倒是脾气有些冲,也没什么耐心,一次还好,两次就有些炸毛了,当即就拿了手里的小匕首厚重的尾端敲了一下实木的案几。   语气也不大好,像是又成了邺城那个唐家小三爷“龙殊你听没听爷说话,爷叫你喝药呢!”   这话一出,营帐里有片刻寂静,龙殊手里的炭笔跟着停了下来,握笔的手明显紧了紧,白皙的手上青筋若隐若现。唐玉城也有些尴尬,不禁摸了摸鼻梁,反思自己的语气是不是重了些,毕竟龙殊同他不一样。   营帐里只剩下灯芯噼啪绽开的声音和清浅的呼吸声。   龙殊扔了手里的炭笔,端起还微热的药碗,仰起头将汤药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是那药压根儿就是白开水,喝完后又扬了扬空空如也的碗底给唐玉城看。   看得唐玉城心惊肉跳,从怀里摸糖的手收了回来,许是,这糖,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自己可能更需要些。   龙殊抹了把嘴,抬眸直视着唐玉城,灯火盈盈下,倒是衬得温柔不少,加之龙殊龙殊又是个怎么晒都不黑的,瞧着竟是格外好看,唐玉城的耳根子有些发热,遂不自在的转过头去不看。   “你再给小爷说一遍。”龙殊扬了扬下巴,散漫的歪坐在圈椅上,痞气毕露无疑,与刚才那一本正经的将军判若两人。敢在自己跟前儿称爷,这小子是胆儿肥了。   唐玉城见龙殊这副样子就怂了,他刚来那阵儿,没少挨龙殊的揍。   他紧张的搓搓手,有些不自在道“属下这也是关心将军,转过明日就寒露了,正是养身子的时节,也是个弄不好就容易坐下病根儿的时节,将军可要养好身子。”   龙殊状似理解的点点头,裹了裹身上披着的单衣“那是小爷我不识趣了。”   唐玉城自然不敢说龙殊的不是,只陪着笑。   龙殊本就没与他生气,最多是见他近日总是有意无意躲着自己才逗逗他。   “听下头说,唐将军今日像是有什么喜事儿,整日脸上都带着笑,说出来也给本将军乐呵乐呵。”   今日听不少人说,自打唐将军接了家书,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白日里没时间问他,现今看他笑才想起来,顺嘴提了一句。   “也没什么,就是我娘说我大哥定下了个姑娘,明年就成亲,我替我大哥高兴。”唐玉城不欲多说,只捡了主要的说。   龙殊本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想着唐玉城能好好答,往日里提及他的家中之事,他都是能避则避,避不了的就打哈哈过去了,今日也是。   “那先恭喜了,不知何时成亲,我估摸着这仗再有半年就了了,若是明年下半年成亲,你许是还能赶上。”龙殊先笑着恭喜一番,继而又谈了战事。   唐玉城心头也跟着一颤,还有半年就能结束了,不知家里如何了,也不知他不在的一年半里阿迟长高了多少。   龙殊看他这副样子,也只觉得心里酸涩,十个离家在外的将士,九个是像他这般的。说是保家卫国光荣,这亲人离别之苦却也熬人。平白无故的,谁又乐意背井离乡的来这边关吃苦,还不是怨野心勃勃盯着大齐国土的北疆。   八月十五那一役,到底北疆也是有备而来,虽说是大齐得胜,但也失了两万精兵,两万,不是个太大的数字,但却是两万户人家丧子失夫。   那夜的凯音城外,血液将沙土糊成粘稠的暗红色,连风都刮不起它们,是凯音城难得的只有风,少了沙的一夜。   龙殊重重叹了口气,又郑重的嘱咐他道“本想着近日趁着北疆元气已伤,一举攻下北疆临近大齐的十二城。可惜我这遭伤的不轻,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儿亲自上阵,明晚你与罗泾先带二百人马去探探底。”   唐玉城当然知龙殊是伤的不轻,他亲手给龙殊包扎的,自然一清二楚。   龙殊从案上摸出一枚青铜令牌,上面铸成威风凛凛的鹰纹,打眼一瞧儿就带着一股凶煞气,上手也是沉甸甸的,龙殊将它递给唐玉城“这是斥候的调令,明早前去点人。”   唐玉城双手接了,又带了碗道声告辞,便要退出帐外。   走时还是忍不住叮嘱“老话说,秋三月,早起早卧,与鸡俱兴。将军还是早睡为好,别总顾着战事,熬坏了身子。”   龙殊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摆手让他早些回去,低头又翻起了地图。   唐玉城撩了毡子要出去,却又想起来,回身继续与龙殊道“寒露后也容易凉燥,将军平日里也多注意些,多吃些滋阴防燥,润肺益胃的。”   龙殊舔了舔干燥裂皮的嘴唇,有些不耐烦,唐城有时候傲气的谁都不瞧不上眼,有时候也是真烦,比女人还要话多,不管哪样,都是十分欠揍。龙殊动了动手,觉得有些痒。   “你快走吧,本将军知道了。”龙殊头也不抬冲他道。他再不出去,可能自己真的就要上手揍人了。   “嗳,我这就出去。”唐玉城抱了碗痛快应着,真的打了毡子出去。   龙殊登时就觉得耳边清静了不少,能安心去看地图了。   龙殊刚拿了炭笔,就听见营帐里的毡子又被撩起的声音。   是唐玉城的声音“将军,还有啊,要注意保暖养胃,还有······”   “滚!”没等唐玉城说完,龙殊就顺手拿了案上包了铜角的令牌扔过去,唐玉城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龙殊长舒了一口气,今晚早就想这么做了。   唐玉城眼疾手快扯了毡子,那令牌依旧没砸着他,说实话,多亏他反应敏捷,不然像龙殊这样日日丢他,他早就满头包了。   帐内的龙殊搓了搓手上的炭笔,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说实话,唐城这个人话唠关心人的时候虽然欠揍,但还是让人挺暖心的。   到了阴历八月二十九,老天爷赏脸,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秋风还和煦。   萧氏是托了谢家主母顾氏前来做媒人,务必要求体体面面的将儿媳妇娶到家,光是聘金就整整一箱的黄金,遵照古礼,又备了活雁一对。   当日顾氏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客栈时,不少人都前去围观,私下里窃窃私语,不知是哪家提亲,这般隆重的,不过又起疑,怎的是在了客栈?   邺城不乏有消息灵通的,自然是忙着解释,才令众人恍然。心里既是感叹又是羡慕,感叹唐家世子娶低了,又羡慕怎么不是自己的闺女。   顾氏晓得萧氏是看重她,才将这次说媒一事给她,唐玉京是淮城公府的嫡子又是长子,将来也是唐家宗主和国公,顾氏自然怠慢不得,下了十二万分的功夫去准备。   今日她一改原本素雅的装扮,一身大红色的锦衣霞帔,用金线刺绣了大片牡丹,栩栩如生,腰上挂了一只青玉玛瑙的宫绦,正中连带着一对禁步。   妆容精致,眉梢用螺子黛挑高,使原本柔和的面容多了些威严,唇红欲滴,发髻一丝不苟的挽起,上头是一件点翠描金的钿子,镶嵌了珠玉宝石,看着便华贵非常,两鬓侧自下而上簪了金玉镂空掩鬓。   这一身瞧着贵气,也是重量不轻,若不是为了给唐国公家未来未来的世子夫人撑场面,顾氏说什么也不想穿。索性天气渐凉,这一身也没那么闷人了。   余婆一大早就来了客栈,惶惶不安的揪着司徒映来新给她做的衣衫,那料子好的,她这辈子都未用过,只瞧见那些有钱人家的夫人都舍不得用做衣料的,她这生怕给弄坏了,遂是一个早上也不敢动身,还有头上那簪子,沉甸甸的。   往日里司徒映来要给她银钱接济她,她总是觉得一个离家在外的姑娘家也没什么钱,坚决不要,却不知,司徒映来虽是全家惨遭灭口,但家底颇丰,足够几辈子好吃好喝了。   司徒映来往日里也没什么机会接济余婆,得着机会,自然是花了大价钱,余婆原本不肯受,司徒映来只劝她是为了她嫁人体面些,余婆这才半推半就穿戴上。   眼见日头偏到了辰时,就听得客栈下吵吵嚷嚷,余婆便知是纳彩的媒人来了,心里有是一阵慌乱,手也不知如何放了。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司徒映来回握住余婆的手安抚她。余婆多少安定下心来,只还是存些紧张,听着下头阵仗不小,她可不能给映来丢了脸面。   片刻后,便听门外有了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一阵敲门声。   后顾氏便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进来,身后抬彩礼的小厮将箱子一字排开后退下。   顾氏抬眼看司徒映来那一刹,不由的有些愣神,绕是她见惯了邺城这大大小小的美人,也没有一个比得上这姑娘标志的,也胜萧氏当年之姿,确实明艳照人。   一干人见过礼后坐定,顾氏先自报家门,声音平缓道“我夫家姓谢,母家姓顾,若是愿意,唤我一声顾姨也使得。”她还未知这姑娘是何光景,不好太过亲近。   司徒映来也知对方不过是客气,不敢真正亲近,还是中规中矩唤了声谢夫人。   顾氏也没有反驳她,由着她叫。   余婆自然跟着司徒映来唤了一声谢夫人。   一番交谈下来,也已过了午时,自然是不能让媒人空着肚子回去,司徒映来前日便定了天香楼的宴席。顾氏也知晓这姑娘虽生在草莽,却家中殷实,看着洒脱不羁,却又不粗野,心下也有一番好感,遂留下用饭。   “不知姑娘家中还有何人?此次是你终身大事,他们可会前来?”司徒映来正给余婆布菜,陡然听了顾氏发问。   她斟酌一番“确有个姑母,我父母皆亡后是她养我长大,但姑母早已避世多年未出,此番怕是……”   司徒映来姑母自然也是武林中人,虽说司徒映来失孤后养在她身畔,但她与兄长不亲厚,对司徒映来也不大亲近,平日里也多有严厉。   但却是没短了司徒映来吃穿,连兄长留下的钱财半分没留,都给了司徒映来。   总归司徒映来与她虽说是相依为命的亲人,却不大见面,也不亲近。   顾氏听司徒映来话中有些迟疑,便知不好再追问,遂噤了口,安静用饭。   饭用毕后,外头有人来撤了桌上的残羹冷炙,一干人又消食吃茶,眼见到了未时,顾氏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她总要去给萧氏复个命,让她定定心。   司徒映来搀了余婆送至客栈下,顾氏面带笑意的让她们回去。   顾氏一走,余婆身子便跟着瘫软下来,全倚仗着司徒映来扶她,又忍不住有些感慨“我虽见不仔细那夫人周身是个什么光景,却能朦胧看见她头上手上的金玉环佩,在太阳底下晃得我眼疼。连那媒人都是这样的,我想不出你那婆家是如何模样。”   司徒映来心下也感慨,她生于富贵,不是眼皮子太浅,自然不是感慨谢夫人那一身穿戴,而是感慨自己这般草率就定下了婚事,想必姑母那头还未收到信。   萧氏那头坐立不安,就等着顾氏来给她回话,连午饭都没能好好用。   唐玉京表面看着波澜不惊,心里却已是滔天巨浪,旁人注意不到,唐玉楼却看得清楚,他大哥一连添了三碗饭,不是紧张他平日里哪能吃这么些。   好不容易熬到顾氏前来,看她满面的喜气,唐玉京那口提在胸口的气就缓了出来,与萧氏告辞后便回了书房。   萧氏忙着问顾氏,也顾不上他,遂摆手让他离去。   “如何,快与我说说。”萧氏扯了顾氏的手,两人坐在大炕上,萧氏亲自给她添了杯茶水。   顾氏不急不缓的捧了茶,揭开茶盖刮了刮上头的浮沫,轻呷了口。   萧氏是个急性子,脾气又燥,这点唐玉城倒是像了她,猴性子。顾氏这一番动作下来,将她萧氏急了个不行,又不好催她,只揪了帕子磋磨。   顾氏眼见萧氏已是等不得,才不缓不慢的放了茶碗,用帕子沾了沾唇边的一痕水渍。带着些笑意瞋她一眼才开口。   “瞧你急的,和你家三儿一个模样,都多大把年纪了,还学不会沉稳。”   萧氏甩了帕子有些恼她“我如何不急,这可是大事儿。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顾氏知晓,再不说,萧氏定是要真的恼了“我说还不成。你可是个有福气的……”   正巧宋嬷嬷端了碟子栗子糕来,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一端进来那甜香就满了屋子。   顾氏看那叠糕一眼,那栗子糕被厨子做成一个个小巧花朵的形状,精致细巧,看着就让人爱不释手。   她又继续道“我今儿去提亲,一见那姑娘,就被惊了一跳,你猜怎的?”   顾氏探过身子又与她描述“那模样周正的,比你当年也不差分毫。那眉,那眼,啧啧,我活了这些年,真是没见过那般标志的人儿。”   萧氏眉峰一挑,带了些得意“那可不是,我的儿媳妇,怎么能是那些庸脂俗粉?”   顾氏瞥她一眼“瞧你这得意的样儿。不过也该你得意,那姑娘不但样貌一等一的好,我瞧着性子仪态也好,也不是个眼皮子浅的。”   萧氏自然是信顾氏的眼光,顾氏瞧着柔柔弱弱的,那眼光可毒着呢。当即更是欢心,午时吃得少些,此刻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了,遂捻起碟子内的一颗栗子糕放入口中。   不知是心情缘故,还是这做的真入她的口,竟是觉得不错,又将碟子将顾氏那头推了推“早就瞧着你盯这糕了,快尝一块,味道不错。”   顾氏早就被这香气勾的不行,当即也跟着捻了一块,确实入口即化,甜糯糯的栗子化在口里一抿便能咽下去,又不会太过甜腻。里面似是还加了干桂花,带着花香。   确实是难得见的能将这般简单的糕点做出别翻滋味。   当即就赞了声好。   萧氏觉得面上有光,便笑着又从炕几的小抽屉里摸出一粒金花生给一旁立着的小丫头“去,赏了厨子去。”   宋嬷嬷一笑,招了要去厨房的丫头回来,上前与萧氏耳语一番,眼见萧氏的面色变的惊讶起来。   萧氏看了手里的栗子糕,又将碟子向顾氏处推了推,掩面娇笑道“快多吃些,金贵东西呢,再想吃可就没的吃了。”   顾氏不信“能有多金贵,还是你舍不得个厨子,不舍得让他去做?”   萧氏又趁热摸了一块,拿在手里“这做糕的人可金贵,若不是借了阿迟的光,连我都不定能吃上呢。这糕,说是万金难得也不为过,你可别瞧不上。”   顾氏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追问她“谁?能得你一句金贵的,想必不是凡人。”   “这可不能告诉你。”萧氏呷了口茶水,漱尽口中的残渣,以帕掩面吐到大炕下的痰盂内。与顾氏卖了个关子。   “哼,瞧你那副样子,将成婆婆了就招摇起来了。”顾氏瞋她一眼,口里念着。   复又还是郑重与萧氏道“说到成了婆婆一事,我还要与你说一句。虽现在我瞧着那姑娘是不错的,但未来怎样还要你二人相处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这一面也觉不出她内里是怎样的。”   “我自然晓得,若是个好的,我自然是拿她当亲女儿一样待。”萧氏混不在意,冲顾氏摆摆手道。她都这般的年纪了,还是晓事的。   顾氏点头“你晓得最好,如今这媳妇将要进门,她家人早逝,想是也来不及教些理家之事,你就要多费些心了。”   萧氏用帕子点了点唇,混不在意道“左右我明年也要教阿迟,索性一起我还省了心,你总是替我.操心。”   顾氏一笑“若不是你整日风风火火,丢三落四的,又何至于我这般替你操心?”   她复抬眸看了天色,示意丫头扶她起身“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今日我不在府中,指不定又整出些什么幺蛾子。”   “我去送你。”萧氏起身,宋嬷嬷上前扶她。   顾氏回府,便见着管家候在二进门前,见她回来,忙迎上去“大夫人,您总算是回来了。”   “怎的了?”顾氏不紧不慢的问,伸了手去看那纤纤玉指上染的丹蔻,红艳艳的,衬得手指愈发纤细白嫩。   “大姑娘与三姑娘又闹起来了,老爷们都不在,这二夫人不理事儿您是知道的,三夫人又回娘家省亲去了,府上就没个能管的了。”管家抹了抹额头上沁出来的细汗,他又是个下人,如何能管得了主子们的事儿。   况且大姑娘与三姑娘素来不和,没事儿就闹腾开了。   那大姑娘自然是顾氏出的谢清敏,三姑娘便是三房的谢清姝,两人出生不过差了三个月,不知怎的,就是相看两相厌。   顾氏早就习以为常,缓声问他“现今如何了?”   管家想着倒是长舒一口气“如今二姑娘正在那镇着呢,多少缓了缓,但是您不在,谁都管不得她们。”要不是二姑娘中用,他如今也脱不得身来请大夫人。   顾氏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满府的姑娘们,也就二姑娘清澄中用些,虽说看着柔弱好说话,却是府里最有手段的一个,关键时候还要靠她。   那谢清敏的曦光院闹哄哄的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大嫂才是女主标配~   我前两章都提示那么明显了,你们都不猜一猜龙殊的身份咩~(*/ω\*) 第70章 第七十章   “都是自家姐妹,何苦伤了和气。”谢清澄正劝着分坐两边,瞪得像斗鸡一样的谢清敏谢清姝两人。   “谁要与她姐妹了?我可巴不得不认识她!”谢清敏嘴上不饶人,呛声道。   那头谢清姝一听就坐不住了,骤然从椅子上弹起“谢清敏!你不要得寸进尺!”   谢清敏更不是个好惹的,也跟着撸了袖子起身“谁得寸进尺了?明就是我先看上那朵花儿的,偏你手快,上去抢了!”   眼见着两人就要再撕起来,谢清澄朝两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众人会意,忙上去扯住,才又安定些时候。   “不就是朵花儿,园子里那些,总是能找到更好的,都别气了,我再唤人去采,回来你们挑些。”谢清澄稳住两人,让丫头再去请顾氏来。   顾氏不紧不慢由着婆子抬回了正院,仔细一番梳洗,换上了平日里轻便素雅的衣衫,才去了谢清敏的院子。   都是姑娘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今日为了一根簪子,明日又为了一匹布料,却弄的像仇人相见,别看当时吵的热闹,没两天也就忘了。   顾氏不愧是当家的,桩桩件件都猜测的不错,也摸清了两人的驴脾气,不是谢清澄单单怀柔能劝好的,反而越劝就越助长了脾性,还是要硬气些。   果真,顾氏一通发火敲打,两人就半分脾气也没有了,乖乖的回了院子,不敢出半句声,像鹌鹑一样。   谢清澄也从中看出些门道,有时温言相劝是有用,却抵不过干脆利落的连敲带打来的干净。   眼见迈过了十月,天气也寒凉起来,北疆那边捷报频传,连带着整个大齐的百姓都安定下心来。   邺城却并不风平浪静,唐家许只是个开头,从唐家遇刺开始,不少重臣家中都夜半进了歹人,好在不少人家有些准备,伤亡倒没有唐家惨重。   众人惊恐中发现,这些大臣都是明目张胆站在萧晋边的。不止如此,那些死去的刺客里,更是有不少去了势的阉人。   那幕后主使自然昭然若揭。   除了宫内和侦处再也没有哪个地方是有阉人的。无论是宫内的太监还是侦处那些阴狠毒辣的私卫,无一不是听宁帝调令的。   往日里侦处安静匍匐,毫无存在感,朝廷上下基本上都要忘记宁帝手里还握着这样一把锋利的刀。果真是疏忽大意不得,这一疏忽,就见了血。   不少受害的大臣已经求到萧晋这处,有的还隐隐示意若萧晋不能尽快了解这事儿,他们自然是要另投明主。   例如吏部侍郎郭明山,趁着夜色暗暗摸来了长安王府。   外头披了件黑色的斗篷,若不是上头若隐若现的银线在月光下透出几抹亮色,任是谁都瞧不见那还站着个人。   “殿下……”吏部侍郎揭了斗篷,当即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开始哭诉。   “殿下啊,您可不能坐视不管啊!微臣前夜家中遭了祸,那刚出生的小儿子就遭了贼人的毒手啊!那可是老臣年过五十才得的嫡子啊!”郭明山看着很是动情,涕泪俱下。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惨,年过半百才得一嫡子,就这般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为人间一大痛。   “哦~”萧晋神色淡漠的点了点头。   他听说,这郭明山刚出生的儿子是他那由小妾扶正的夫人所生,郭明山的原配夫人已经四五十的年纪,却因为娘家失势,丈夫又宠妾灭妻,被贬了妾,当即不堪受辱,投缳自尽了。   那原配夫人所生的子女自然就成了身份低贱的庶子庶女,呵,真是好一个薄情寡幸的郭大人。   庶子庶女,多低贱的身份啊,由嫡变庶,活在世上都是一种耻辱,无论是那深宫大内还是官宦人家。   萧晋轻嘲一声,那由正经的嫡出变成私生子是不是更是低贱到尘埃里了?   郭明山见萧晋还是不为所动,当即哭得更加凄厉“殿下,老臣就这一个嫡子啊,殿下也是正宫嫡出,想是能明白老臣的心情,殿下要为老臣报仇啊。不止是为了老臣那可怜的孩儿,还有其他大人受害的家眷。”   郭明山越是强调那嫡出一事,就越发碰了萧晋不能动的地方,萧晋眼底暗色越深,不断摩挲着指上的扳指。   那郭明山还在不停的哭“殿下,若您不能替老臣解决此事,那想必是老臣所托非人,那老臣只有另投明主以报我杀子之仇了啊,殿下!”   “哦,那你快去吧,本宫跟前儿不缺你这样的……畜生。”萧晋的语气森然,激的郭明山一阵战栗。   “殿……殿下,老臣……老臣不打狂言,若殿下还是……还是这般凉人心……”郭明山只觉大事不好,想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激怒了萧晋,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威胁他。自己还是有不少用的,他就不信萧晋能舍下自己。   “滚吧!”萧晋压根儿不在乎他有没有什么用,总归他是让自己不痛快了。   郭明山还是不甘心,继续威胁道“殿下……殿下可不要后悔!”   却是底气不足,明显带了结巴。见萧晋还是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扳指,面上挂不住,摔了门出去。木生派人送了他出府。   木生奉了茶上来,有些担忧“殿下,若您这般,是不是伤了那些臣子的心……若他们真正投靠了旁人,那咱们……”   萧晋闭目不言,倚靠在椅背上。   萧晋还没那么蠢,要白白推了那些人出去。   宁帝这一遭已经与那些人结了仇,那些人自然不会转投与宁帝。   若是别人处,则更是不可能的,不说大齐内还有哪个能与宁帝抗衡的,怕只有萧晋了,旁人势小力微,胜算不大。   况且,众人都知他们是萧晋的人,不敢用也用的不放心,一是怕萧晋记恨,二是怕那些人又反了水,毕竟背叛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那些人心里也是有些思量的,只敢嘴上威胁,却不敢真正背叛。   古言一仆不事二主,也不单单是因为讲求忠心。   再就是,萧晋是个疯子,除了唐玉晚,他谁都不在乎,包括自己的命,他都看的轻贱,压根儿不在意众叛亲离,就算哪一日他败落了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萧晋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抬眸示意木生备马车。   木生不解“殿下可是要去唐国公府?”   萧晋点头,毕竟唐玉京不是用来摆着看的,关键时候还是要他有些用的。   木生应了下去,只要殿下不是头脑一热想去宫里,去哪里都好,如今宫内今时不比往日,宁帝既然用了手里的最后底牌,怕是就要殊死一搏了,殿下若是单枪匹马入宫,只是自投罗网。   不是他多心,是他的殿下真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有时候木生大不敬的想着,许是萧氏皇脉血统的缘故,这他家殿下与宁帝都看着有些疯魔,一个两个的都发狠,不拿自己命当命。   宁帝是得着谁就咬谁一口,像只疯狗,回头把自己都伤的鲜血淋漓。   殿下则是盯着谁就咬死了不放口,就算打死了也要叼块肉下来。   说来也巧,唐玉京这几日不知忙些什么,整日整日的不见人影,萧晋去时,府里下人遍处也寻不到他。   唐俨今日与同僚小聚,萧氏又去了谢府,都不在唐国公府里,唐玉楼更是不用提,自打寺庙回来后更都不着家,整日泡在柳家,唐玉京便是劝过也不好用。   遂也没个人招待萧晋,唐玉晚倒是在,却是个女儿家,招待男客有些不和规矩,但管家也不能让客人干巴巴就坐在堂上,没个主家招呼,显得太过失了礼数,还是派人通报了唐玉晚。   木生暗地里一笑,他家殿下怕是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能与唐姑娘独处。那整日想见却又见不着,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能见一面的感觉,可是要将他憋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其实是一章铺垫章,里面埋了一个暗线和一个预示,预示了男主的真正身份~   晚安啦!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唐玉晚这些日子都在府内养伤,虽只是些皮肉上的擦伤,萧氏却不放心,生怕她出去管不住嘴,吃了些忌口的,身上落了疤,也是为了罚她,好让她长些记性。   绕是唐玉晚平日里不乐意出门去逛,也是憋得的狠了些,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难得今日太阳还好,唐玉晚正百无聊赖的瘫在外头的藤椅上抱着二狗子晒太阳,手中不断捋顺着二狗子细软的棕色的毛,二狗子十分享受的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   却听管家来报说是萧晋前来拜访。   唐玉晚不禁面上一喜,一扫半月来的郁闷,起身拍了拍二狗子的小身子,二狗子不满的呜咽一声,舔了舔唐玉晚的手背,还是从藤椅上跃下,围着唐玉晚打了个转。   唐玉晚笑着蹲下身子,抹了抹二狗子的小脑袋,对院子里的丫头吩咐“去给它磨些肉糜吃”   唐玉晚抚了抚身上衣衫的褶皱,快步出了院子,她如今长了教训,再急的事儿也不敢跑了。   萧晋搓着指上的扳指,似是漫不经心,实则心里已经野火燎原。时不时不经意的瞄一眼外头。   不一会儿,就看见一抹水蓝色的人影匆匆而来,自那次唐玉晚在他府上摔了后,他就提心吊胆的,早早吩咐将府上的门槛儿卸了。   如今见唐玉晚走的快些,也心惊肉跳的,忙起身迎她“走慢些,别太快了……”   唐玉晚一笑,拎了裙子,跨过门槛走向他。   萧晋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见她气色还好,心里多少有些放心。   许是心里记挂着一个人,一日不见都觉得心里不踏实。萧晋如今便是这种感受,一日见不着唐玉晚便浑身都不自在,见了她却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只恨不得一直看着她。   “怎么今日子安哥哥有空闲来?”唐玉晚笑吟吟的与他道。   “本是想来见你大哥,却来的不巧,他不在府上。”萧晋每次与唐玉晚交谈时,都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连呼吸都要放轻,生怕一句不好就惹了厌烦。   唐玉晚上前扯了他的袖子,眉眼都弯弯带了笑意“那你来的可真不巧,不过我在呐,你找我也是一样的。”   萧晋忍不住带了笑意,手掌放轻了动作落在唐玉晚的头上,僵硬又轻柔的抚了抚。   喃喃道“那怎么一样呢。”   唐玉晚感觉到头上传来的温度,像是能直接烫到她的心里。烫的她忍不住垂下头,用脚尖偷偷点了点地面。   不知为什么,每次见了子安哥哥都是莫名有些欢喜,自己也琢磨不透,与见了大哥他们有些不同的欢喜,像是心都要从胸口里蹦出来样,却莫名的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反而有些隐隐期待。   期待与他说话,每次看他笑都觉得自己也跟着开心。他在意自己时,心里也是甜的。   唐玉晚偷偷捂了捂嘭嘭直跳的胸口,直觉得脸上也有些烧红。   萧晋看着唐玉晚扯住他袖口的那只手,耳根子有些热,心里塞的满满的,却也不舍得提醒她,只盼着她一直不能察觉才好。   “咳……可喜欢那栗子糕?”萧晋两人觉得相顾无言有些尴尬,单手握了拳轻咳一声,有些羞赧的问她。被唐玉晚扯着的袖子的那只手却还是稳稳的,舍不得动一下。   最后不知谈了什么,总归唐玉晚被萧晋连哄带骗的拐出了府。   已是秋深,临近冬日,大齐街上还算热闹,都忙着囤些好存的菜在地窖里,好过冬。遂街上吵吵嚷嚷,满是吆喝声。   大齐四周环山,就算街上没有种些树木,也总有些从四面山上飘来的金黄色或火红的的干枯树叶,落在地上,有些热闹的意味。   一踩上去,就听得嘶嘶清脆的踏碎声。   冬日里寒冷,地被冻的三尺深,压根儿也长不出什么东西,就连那老鼠也得饿死一大些。无论是人还是其它的生命,都想要活着,想要趁着天还暖和谋些生路。   萧晋红着耳朵,不轻不重的牵着唐玉晚的手,说是牵着,实则他的手干燥宽大,能将唐玉晚的手全然包裹住。   唐玉晚能感受到握着她的那只手掌内满是老茧,不像姑娘家一样,是细嫩的,握着她有些刺刺的,她心里却是安稳的。与父兄感觉不同,更贪恋些。   “都闪远些!”   “滚开!”   就听得一阵马蹄声混乱和一阵粗鲁的呼喊声,一队绛紫色大内侍卫服饰的人马呼啸而过。   中途掀翻了不少摊户,秋日里本就沙土多,这一阵疾驰,扬起一人高的尘土呛得人呼吸不得。   萧晋眼疾手快的将唐玉晚护在怀里,挡住了扬起的烟尘,半晌后,待尘土几乎散尽才松开怀里满面粉红的人。   只听得周围有不少咒骂和孩童的啼哭声,年轻的母亲正哄了被侍卫吓哭的孩子,将孩子搂在怀里。   摊贩丧着一张脸收拾被毁坏的摊子,嘴里不住的咒骂,恨极的还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却没人敢大声或是去找京兆尹。即便大齐明令不许闹市纵马。   唐玉晚能听见离得最近的摊贩,是对儿摆冬枣摊子的,那一个个圆溜溜的枣子连带着装枣子的篮子被马队扬翻在地,滚的遍地都是,有的还被踩踏成了一滩滩汁水。   夫妻两人正趴在地上一个一个挑拣着,一个都不忍心浪费了。   那妇人用粗布麻衣擦了擦沾了尘土的枣子,有些抽噎,复用袖子抹了抹眼。“杀千刀的!一个个儿仗着当官儿就不把老百姓放眼里!呸!狗官!狗皇……”   那丈夫没等她说完便忙怼了怼她的胳膊,示意她别乱说话,快些捡枣子。再骂下去就得被带去听审了。   妇人有些愤愤不平,却还是噤了声,扶了扶头上的木簪子。他们这皇帝老儿可是个昏庸的,不是个好皇帝。   你问她为啥这么觉得?都管不好手底下的官儿,不是昏庸是什么?她虽只是个小妇人,却知道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就是好皇帝,他们这个皇帝不好,不好……   唐玉晚心里不是滋味儿,天子脚下,百姓都是过的这样,侍卫都能当街纵马,百姓敢怒不敢言。   萧晋眯了眯眼睛,这队人可是侦处李都督手底下的,近来李都督这阉人得宁帝倚仗,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人都有些不知分寸。   怕是他们这番作为宁帝还不得知,毕竟宁帝是要脸面的,荒淫的也要块儿遮羞布,至少要在百姓口中听不见什么骂名。宁帝段不允许他手底下人明目张胆欺压百姓,自然私下里他是不管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走吧。”萧晋扯了唐玉晚,不欲多停留。   唐玉晚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酸涩,依旧停留在原地,握了萧晋的腕子让他停下“子安哥哥,我阿娘说你是整个邺城最厉害的人,求你管管行不?”   她生在富贵乡里,家里护的也严实,从未见过底下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自以为是一番安居乐业欣欣向荣又官民相亲的景象,今日一见才知,与她所想的大相径庭,委实有些受打击,心里像堵了团棉花样不痛快,憋闷。   萧晋见她不忍的神色叹一口气,阿迟啊,你知不知道,谁的生死悲喜都与我无关,我是巴不得看见所有人不幸的,我见不得旁人过得比我好。   却还是应了她“好。”   我能见得所有人的不幸,能漠视所有人的哀求,却受不得你求我,你无需求我,因为凡是我有的,我都能双手奉给你。   他不忍心告诉她,她所见的,只是冰山一角,有多少的无辜百姓喊冤抱屈,多少的冤假错案都是因为官员贪污受贿而生出。   若真要管,除非一遭大换血,否则是管不来的。   萧晋难得能带她出来一次,想着平日里总去的那些地界儿许是唐玉晚也早就腻烦了,便拐道去了宁阳街。   他鲜少出门,自然不知有哪出好去,什么宁阳街正武街也一概不知,还是木生明白,才荐了给他,那些零零碎碎又奇巧的物件,姑娘家是喜欢的。   宁阳街是邺城商家云集处,南街多是零碎的流动商贩,少有店铺,东西杂却多,价钱也便宜,衣食住行无一不囊括,也有些技艺精湛的匠人在此处卖些物件,平日里百姓多往这里去。也有不少尝新的姑娘公子来这儿。   北街则多是些商铺,大大小小少说也有百家,珠宝铺子,衣料庄子,酒楼茶肆诸如此类皆囊括其中。   从南街开始,一路逛下来,虽是只简单粗略的看些,也有了两个时辰。一路上唐玉晚兴致缺缺,鲜少正眼看什么东西,遂凡是她多看了几眼的,萧晋都让人包了。   他身后的木生欲言又止。   “饿了吗?”整个下午,萧晋都见唐玉晚是有些闷闷的,显然还是想着上午那群摊贩和百姓,他费尽心思想逗她开心也不管用。   此刻已是未时,总要用些饭才好。他便是一日不进食也无任何不适,倒是阿迟,还是个长身子的时候,不能饿着了。   “没……饿了。”唐玉晚心里闷的喘不过来气,自然是提不起什么食欲。却见萧晋那期待的眼神,又想他半日里挖空心思的哄她,终是不忍心再让他失落,遂改了口,面上扬起一抹笑,颊上的梨涡深深,像是装了糖。   萧晋忍不住戳了戳她脸上的梨涡,也跟着一阵傻笑。   身后的木生都快要酸倒了牙。   萧晋将买下的东西都给了木生手里,都是些小物件,零碎的,倒是不沉,却累赘。   木生整了整要落到地上的小木偶,长松了口气,险些就要摔了。   这东西不贵重,做工也粗糙,却胜在精巧用心,木偶的细小关节处都灵敏,像真人似的。唐姑娘也就看它还有些兴致,若是摔坏了,自己就罪过了。   却听得那头他家殿下说要用饭,便忙不迭从一堆零散中探出头,急忙开口推荐。   “殿下,听说北街那家德善楼东西好,不如前去试试?”   虽说他也从未来过这儿,但比较起他家殿下,可也算是十分懂行儿,往日在宫内时候听采办的那些小太监说的,宁阳街北街那家德善楼是个好去处,较起御膳房的东西都不差半分。   若论宫里的那些人,吃过宫外最多膳食的是哪类,自然还要是那些采办的太监,常能出宫,又是各地都走,自然偷闲吃遍了邺城的酒楼,也分辨的出哪家最好,他们说的想是错不了的。   萧晋不了解,但木生一向是靠谱的,萧晋便也信他,但总是还要询问唐玉晚的意思,他素来是以唐玉晚为先的。   唐玉晚胡乱的点头,去哪儿都行,她不挑,况且今日一遭也闹得她心里不安宁,她不是傻子,一叶知秋,从这细小之处也能看出不少,但她也实在不敢深究。   德善楼是街北最高耸的一栋建筑,足有三层,都是由砖木筑成,飞檐翘角,挂着一串艳红色随风飘荡的灯笼,檐上各蹲着烧陶脊兽,木质的匾额上书三个描金大字“德善楼”颇有一番古朴的韵味。   传说这德善楼还是前朝从宫内退下来的御厨所开,已有百余年的历史,往来者络绎不绝。   门前白净的堂倌儿见有客人前来,当即上前热情的迎上去,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虽说是逢迎,却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客官,里头请,堂里还是要个包间儿。”   “自然是包间。”木生替萧晋答了。   堂倌儿听木生嗓音尖细,面容带些女气,只觉得面前这男子与姑娘不一般,当即态度愈发殷勤。   他在德善楼里跑堂这些年,见过各类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也是见过不少宫内出来的内臣,眼前这人明摆着是宫里的,能让公公伺候的,除了那些贵人自然不作他想。   无论哪个贵人,他都得罪不起,要捧着。   “那客官楼上走,当心些台阶。”堂倌儿弓着身子,引着三人上楼。   那楼梯是由竹木所建,踩上去有咚咚的清脆声响,建的也宽敞,六人并排而行也有余。   却听自上而下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急不缓,沉稳的敲在木质的楼梯上,抬头一望,正见上头一行人从上扶着栏杆而下,领头的是位青年男子。   身着蓝色刺金边衣袍,剪裁得体,布料簇新,在光下泛着水波,素色腰带,玉制代钩,脚蹬一双素白云锦厚底皂靴,腰上挂着两枚对称的羊脂玉佩,一对儿水蓝色的竹纹香囊。   一根羊脂玉簪将发半挽起,墨发鸦鬓,面若玉冠白净,唇红齿白,目若秋水含情,眉似远山凝黛,眉间一点朱砂痣恰添了一丝风情。虽面容精致,却无半丝女态。   看着便觉赏心悦目,整个邺城怕也找不出几个如他这般俊秀的人儿了。   只周身有些古怪,像是刻意压制了些东西,那风轻云淡的不大自然。   萧晋见他,虽面上不变,却不动声色的将唐玉晚挡在身后。   那青年一见萧晋,唇角勾起一抹温暖的弧度,越发丰神俊朗,抬手一礼“明晰见过长安王。”   身板还是笔直如松,分明是行礼,却无半分恭敬,再加上居高临下,还隐隐有些敌意。   萧晋不屑去看他,眼底似是燃起幽深的焰火。   木生身子一激灵,连忙反应过来,面上挂上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弯身道“这不是广陵郡王吗?给郡王请安了。”   萧明晰温和的拂袖“免礼。”   同一类的人,不是惺惺相惜便是你死我活,恰好,萧晋与萧明晰便是第二种,一样的偏执,疯狂,却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明明未接触过几次,却能在眼神交汇的那第一刹,深入看到对方的一切,明白他们是同样的人,就像……活生生刨开给自己看一样。   萧晋明白萧明晰那周身古怪的气质是古怪在何处,是刻意压制下的勃勃野心和疯狂,揭下那层温润的外衣,他与自己都一样,不过是他善于伪装罢了。   萧明晰也没有指望萧晋能给他些什么反应,毕竟萧晋这个人和他不一样,是个不长进的,从来不屑于伪装,不过,若是不伪装,怎么能迷惑别人从而一击致命呢?   毕竟,伪装才是最好的捷径,萧晋却不懂得利用,真是可惜啊。   唐玉晚缩在萧晋身后,能看见站在上方的萧明晰。   好看的像仙人一样,看着和大哥是一样的人,却总是让她心里觉得不舒服,有种潮乎乎阴森森的感觉,让她十分恐惧。唐玉晚的直觉一向是准的,她有些恐惧的又向萧晋身上贴了贴,多少又有了些安全感。   萧明晰自然也看得见萧晋身后的人,虽见不着脸,但那细弱的身量和那繁复的衣裙无一不昭示着那是个姑娘家,他的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眼睛眯起,眼角的笑纹绽开。   明明笑纹是十分温暖的,却在萧明晰身上放着是十分不搭调的,不觉得有温暖之感,只觉得阴森。   萧晋见萧明晰一错不错的看着他身后的唐玉晚,原本还算平静的面上终是裂开一丝缝隙。   转身将唐玉晚揽入怀中,将唐玉晚的脑袋按到怀里,不让她露出脸,宽大的袖摆挡住了她的上半身,只有一片墨黑的发丝有些露出在外头。   唐玉晚面前一片漆黑,面料摩擦着她细嫩的脸庞,鼻翼间呼吸到的都是萧晋身上厚重的檀香气,让她有些燥然惊慌的心安定下来,她下意识揪住萧晋身前的衣料,将他当成唯一的依靠。   萧明晰唇上噙着笑不缓不慢的走下楼梯,手指中途摩挲着栏杆,那手指粉白如玉,水光潋滟的双眸含笑看着萧晋,好像在告诉他,看,我找到你的软肋了,你已经赢不了我了。   萧晋眸色凉薄的回视回去,两人之间的气愤似是越发剑拔弩张,连堂倌儿都能感觉到。   这般站着实在是有些难为人,堂倌儿掬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斟酌着朝萧晋开口“客官,您看……这……”   萧明晰已是下了楼,与萧晋擦肩而过时粉白的唇瓣轻启,有些挑衅的轻声细语“小心哦……”   声音细微的只有两人才能听见。   萧晋听后敛眸,下颚的肌肉有一瞬间的收紧,依旧一言不发。   等待萧明晰真正出了德善楼,萧晋才敢松开按着唐玉晚小脑袋的那只手,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他是真的怕萧明晰那个疯子会对阿迟出手,萧明晰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会比他更明白。因为都是一样的疯子啊。   唐玉晚松开已经被揪的皱成一团的布料,呼吸了一口空气,她觉得,她的呼吸带出来的都是萧晋身上那股清淡却霸道不散的檀香气。   萧晋垂眸,动作轻柔的给唐玉晚顺了顺有些杂乱的发丝“阿迟,看清那人长的样子了吗?”   唐玉晚正有些愧疚的抚了抚萧晋身上被揪出褶皱的那两处布料,却听萧晋问她,她有些惊愕,为何问此问题?   还是如实答了“自然看清了。”那样好看的人,怕是过目就难忘了吧,如何又看不清呢。   “那……以后再见了,就躲开他,越远越好。”萧晋眸色幽深,郑重的叮嘱唐玉晚。   唐玉晚蹙眉,有些不解,却还是点头应许,那人虽然好看,她也是打心底里莫名的打怵他。   况且子安哥哥从来不骗她,若他说让自己离那人远些,定是有道理的,她离远些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早些碎觉啦!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客官……上头请吧。”堂倌儿见萧明晰去后,萧晋面色缓了不少,不似方才那般的令人惊惧,才小心翼翼开口。   唐玉晚扯了扯萧晋宽大的袖摆,让他别再蹙眉,心里轻快些。   萧晋回握了她的手,面上稍松,一众才随着堂倌儿去了楼上的听明轩。   德善楼占地极广,二楼设了四间雅间,个个儿修的精致清雅,无半分庸俗粉气,轩内以屏风一分为二,前头设桌椅器具,以供用膳方便。   又以精致小巧的假山流水装饰,期间更闻水声潺潺,别有一番风味。   后头是楠木掐金丝美人榻,是供客人醉酒休息用的。   内里的青铜三足兽炉里燃了松木香,袅袅的三缕轻烟熏熏而上,颇有意境,香气也是清清淡淡的极好闻。   菜陆陆续续上来,道道皆是色香味俱全,全不辜负了德善楼的名声。   那堂倌儿是楼里头专门训过的,自是道道皆能讲出些名堂来,经了他的口,那菜似是更勾人食欲些了。   最后头上来的是道开水白菜,这名儿听着寡淡,却有些名堂,做法也繁杂。绕是堂倌儿给人讲过数遍,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这开水白菜必要以北方的大白菜心来制作,配以大火熬制的鸡汤调味,那鸡汤需得煮至骨酥肉烂才算能用,最后浇汤时在汤里淋一些鸡油。   成菜后,清鲜淡雅,香味浓醇,汤味浓厚,不油不腻,却清香爽口。   唇齿留香,让人回味无穷。加之那汤鲜香滚烫,秋冬热腾腾的一遭滚下腹中,便觉得浑身都暖起来了。   他讲得绘声绘色,听者也是留心,如唐玉晚,绕是尝过不少珍馐美味,也禁不住心里的好奇,原本尚无得食欲也被勾起,心里是猫抓一样痒痒。   眼见吊足了客人的胃口,堂倌儿才恭敬的行一礼而去。“那客官慢用,小的就侯在门外,若有吩咐,唤一声便可。”   说罢轻手轻脚关上了门,去外头侯着,却不敢半分放松,生怕客人传唤未及时听得而伺候不周。   木生在一旁立着,见那堂倌儿服侍的周到,心下也是满意。   萧晋将唐玉晚带出来的,用过饭后自然也是要亲自送她回去,况且又是未经过萧氏同意擅自就拐了人出去。   若是不给个解释,怕是唐玉晚回去又要挨一顿责骂。   唐玉晚性子软,平日里趁着萧氏心里高兴的时候卖个乖撒个娇还使得,若是萧氏一生气,她也得老老实实的窝着,不敢去触怒她娘。   这到了回府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有些怕了,一路上在马车中忐忑不安,既怕回去挨骂,又怕回去再晚些,她娘更生气,心里既是盼着马车慢些又想着快些,矛盾极了。   等到马车稳稳当当停在唐国公府正门前时,她下意识就揪了萧晋的袖子,扁着嘴要哭不哭的去看萧晋“子安哥哥,你会陪我回去的吧?”   萧晋偏就是没出息,见唐玉晚脸一耷拉心里就难受,看不得她有半点的不欢心“送你的,自然送你回去。若是郡主说你,我便替你挡了,放心就是。”   唐玉晚原本还泫然欲泣,听这话当即就放下心来,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也见了些笑意。   她见她娘骂谁都骂过,就是没舍得骂过子安哥哥,若是他送自己回去,她娘就是再大的火气也不会发出来的。   唐玉晚与萧晋预料的不错,萧氏此刻正抑制着心底快要压不住的怒气,等在厅堂的正位上往肚子里灌茶水,越想心里就越气得慌。   阿迟现在是野了,明是禁她足,她却好,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敢偷出去了,就算阿晋是个能放下心来的人,也不该如此。   原本小时多乖巧的闺女,如今惯的没个大家闺秀的模样,这要是再不小心磕了碰了该如何?   萧氏性子本就燥,半分好脾气都没有,半晌也等不见唐玉晚,便越发着急,唤了外头的婆子去看。   那婆子领了命,刚出厅门,便见他家惹得夫人生气的姑娘怯生生的扯着长安王的衣角,像个小媳妇一样跟在后头,脑袋都不敢露。   “给殿下请安,给姑娘请安。”婆子迎上前去行礼。   唐玉晚从萧晋身后露出脑袋,朝那来寻她的婆子招了招手,掩着半面脸小声问她“你可知夫人如今……还气着吗?”   婆子上前几步“正气着呢,可夫人素来疼姑娘,只是太过担心姑娘,生您就是稍微卖个巧儿,夫人也就都不气了。”   唐玉晚抿着嘴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心里盘算着如何能哄她娘开心。   萧晋见那婆子离唐玉晚太近,心下有些不快,剑眉蹙起。   “那奴婢便进去通报了。”婆子殷切的问唐玉晚。   唐玉晚神色还是有些犹豫,“你别……再等等。”转念又一想,还是改口道“罢了,你还是快去通报吧。”   “诶。”那婆子福了一礼应道,转身向厅堂内返回。   萧氏见她回来,有些气急败坏的问,修长的眉头高高扬起,带了几分凌厉“阿迟呢?可回来了?”   “姑娘回来了,是长安王送回来的。”婆子不敢去看萧氏,规矩的立在下头,双手交叠在小腹侧,颇有些低眉顺眼的答到。   萧氏冷哼一声“倒是聪明了,还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找了个靠山来。”语气里明显没多少怒意了,反是带了些哭笑不得。   倒是让那婆子不解,夫人这不怒了,着实让她摸不着头脑。   她哪里知晓,萧氏方才那般恼怒,最大的原因不是因唐玉晚私自出门去,而是生怕唐玉晚再伤着碰着的担忧。   在她心里头,闺女就是个瓷娃娃,稍不注意就伤着了,离了视线一刻,心里头就记挂,自唐玉晚伤后尤甚。   正这时,萧晋带了躲躲闪闪的唐玉晚进了厅堂内。   萧氏见唐玉晚还是活蹦乱跳的,就算不是活蹦乱跳的,至少还有精力来躲她,心下全然安定,稳坐回圈椅上,瞥她一眼道“还知道回来,为娘与你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儿们,我尽力了,晚上九点半学校才散会~啊   ~难过   今晚美食不是开水白菜,是萝卜汤~   没错,就算隔壁萝卜被我炖成了汤,啊~好喝~热腾腾的~   在东北被冻成狗的我感到无限满足~   寒露过后多吃萝卜是有好处哒~   晚安~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阿娘。”唐玉晚在萧晋身后怯怯的唤道。   萧晋将她欲要探出的小脑袋按回去,悄声与她道“别出声,我来就是。”   唐玉晚顺从的将头缩回去,揪着萧晋身后的衣料,萧晋将她遮的严严实实,半点缝隙都不透。   萧氏眉头一挑,心下有些好笑,她是阿迟的亲娘,阿晋这般紧张,像是她还能吃了阿迟不成?   萧氏遂抿了口茶水润润喉咙,拢了袖子扬声道“还不出来?阿迟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萧晋抢在她前头与萧氏行礼“郡主莫怪,今日是我考虑不周,擅自带了阿迟出去,若……是要责罚,我替她担着便是。”   萧氏借着低头抚了抚衣上的褶皱的时间,压下了唇角的笑意。   复又敛眸,拨弄着腕子上珠串的穗子,漫不经心道“阿晋还真当我舍得去罚阿迟?她可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儿肉,倒是你,还生怕我亏待了她。”   “不敢。”萧晋握了唐玉晚的手,与萧氏道。   萧氏不再逗他们,放松了身子倚靠在椅背上“我不过是唬唬她,阿迟是我的宝贝疙瘩,我是舍不得真正罚她的。”   萧晋“……”   萧晋走后,萧氏带了唐玉晚回正院,唐玉晚原本还有些心惊胆战,却见萧氏却没什么愠怒之色,也没有秋后算账的打算,心下也渐定。   深秋的天黑的早,现下正院里已挑上了灯,屋内被照的一片暖色,萧氏让唐玉晚上了大炕,替她卷了裤腿,又拢起烛光去细细瞧她腿上摔的那处。   结的痂早就掉了,只留下两道细细浅浅的粉白色疤痕,她忍不住蹙了眉,去问唐玉晚“那膏子用了没?”   “用了呢,现下疤已浅了许多。”唐玉晚也在意自己的身子,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一日三次的用着陈医令给的膏子。   萧氏眉头松开,亲自给她放了裤脚,又捏了捏那料子,嘴里还念叨着“眼下快要入冬了,当是穿的厚实些,小心冻了腿,回头坐下病根儿。眼下你房里的冬衣可吩咐收拾出来晾着了。”又叹了口气,怜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小脸   “近来总是忙着你大哥的婚事,忽略你不少,好容易有些空闲,想着多看看你。   前些日子不许你出去也是想你长些记性,今日……为娘倒是没生气,只担心你。”   唐玉晚近来也是少见萧氏,听了这话,当即就鼻头一酸,扑进萧氏怀里,抱着萧氏的胳膊一阵腻歪。   萧氏拍着唐玉晚的背,又与她道“明日起,来为娘这儿,跟着学管家吧。   本来打算你大嫂进门让你与她一同学,可我这思来想去,还是让你早些学的好。你大嫂入门后,多的是时间与我相处,我可慢慢教她。可阿迟在家却没多少年岁了,为娘真想把自己会的都教了你。”   “好。”唐玉晚蹭着萧氏的胳膊,不假思索的应了下来。谢家早就开始教习谢清敏与谢清澄,平日里听她们讲了,管家这活儿,虽辛苦费脑,却是越早上手越好,况且阿娘都是为了她好。   萧氏慈爱的摸了摸唐玉晚头上绑的发髻。   晚上洗漱过,唐玉晚对着满床铺陈开的衣裳烦犯了愁,不知该穿哪件是好。   明日开始管家,自然是要先见过府中各处的婆子管事,衣服不能太过嫩生,显得不庄重,又不能太过老成。   瑶月与瑶光捡出一件又一件,唐玉晚都觉有些不妥,通通给否了。   华嬷嬷从外间给手炉换了碳火进来,看唐玉晚一身亵衣,头发湿漉漉的站在床前,当即有些愠怒,斥了瑶月瑶光一句,这天气寒凉,回头姑娘受了风可不是小事儿。   吩咐去拿薄毯来给唐玉晚披上,又将手炉递了给她,在身后拿着干帕子给她绞头发。   “姑娘早些睡,明儿还有正事儿呢。”华嬷嬷将帕子换了处继续给唐玉晚绞头发,嘴里叮嘱。   唐玉晚眼睛还是盯着床上那堆衣裳,粉的绿的紫的鹅黄的,偏就挑不出一件来穿。“嬷嬷,你说,明日我该穿了哪件去才好?”   华嬷嬷一阵轻笑,面上的皱纹皱在一起,成了一朵花“姑娘又犯了难,其实姑娘生的好看,穿什么都好。”   “不好,明日可是要见管事和嬷嬷的,总要庄重些,不能被看轻了。”唐玉晚扭过头去看华嬷嬷,却忘了头发还在华嬷嬷手中,这一转头就扯了头皮,一阵生疼。   “嘶……”   “哎呀,老奴该死,竟是没注意姑娘。”华嬷嬷见唐玉晚疼出声,当即收了帕子,要跪下请罪。   唐玉晚哪舍得让她真跪下,忙忍着头上的疼痛去扶她“嬷嬷快起,哪有多大事儿,偏就我娇气,一点儿也忍不得,这才出了声。”   华嬷嬷这才战战兢兢的起身。   “嬷嬷快帮我瞧瞧,哪件穿了好?”唐玉晚继续问她。   华嬷嬷飞快瞟了床上的衣裙,回话道“老奴记得姑娘还有件水红色的袄裙,不若那件?红色大气又庄重,也不显得老气。又十分衬肤色白皙。”   唐玉晚思索一番,吩咐瑶月从里头将华嬷嬷说的那件翻出来,却是映衬的好。   瑶光照着唐玉晚身上比划了比划,笑着道“奴婢瞧着也是极好的,到底华嬷嬷会选。明日再给姑娘梳个双螺髻,攒上新打的那对儿红宝石的珠花,就更好看了。”   又引了唐玉晚往镜前去看,问她“姑娘瞧着如何?”   唐玉晚左右转了转身子,也是觉得不错。水红色的绫缎,坠感十足却不繁杂厚重,不显得笨拙木讷,适合年轻的姑娘家穿,上头绣了大片粉白色的芍药,又以银线勾边,添了几分富贵。   这衣裳还是去年萧氏给她新做的,只是当时偏大了些,穿不得,因款式新颖,又十分俏丽,唐玉晚还懊恼了好一阵,如今穿是正正好好了。   若不是华嬷嬷此番一提,她险些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件这样的衣裳。   “那明日便这件好了。”唐玉晚收了衣裳,才觉一阵困倦袭来,虚掩了半边脸打了个哈欠,捧着手炉去床上窝着。   华嬷嬷替她放了床帐,又点了静心宁神的熏香,待香烟逐渐平稳升起,才出了卧房。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来晚了,还十分短小~   白天上完课跑去参加文学部纳新,晚上再去开会,有些耽误了,对不起,明天和后天会尽力补上~(╥╯﹏╰╥)?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夫人。”宋嬷嬷悄声入了内室,轻声唤了萧氏,神色有些晦然不明。   萧氏正眯着眼给头发熏香,一副欲睡不睡的模样,一头墨发散于榻下,浓密乌黑,被熏蒸出水汽,身后的小丫头手法灵巧的给她揉着头皮。   便听一阵细小的动静传来,接着便是宋嬷嬷唤了她,她不愿起身,只眯了眼去瞧她,见她似有话要说,便挥退身侧的小丫头,召宋嬷嬷来前头。   宋嬷嬷放轻脚步,附在萧氏耳边轻声耳语一阵。   萧氏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一幅慵懒的模样“今日先纵她一晚,明日拿来给阿迟练手就是了。不过是个没规矩的下人,不值当这般急慌慌的就处置了。”   宋嬷嬷垂眸应了下去。   萧氏冷不丁又想起,嘱咐了一句“先派人看着点儿,别出了什么幺蛾子。”   “是。”宋嬷嬷福了一礼退去,总归夫人是有自己成算的。   明日也正是铺子核账的日子,各铺子的管事都要来国公府与萧氏对账。   这个月倒是特殊些,萧氏将铺子管事核账与管事嬷嬷核账的日子定了一天去,这番安排让人摸不着头脑。   天还未亮,早有远路的的管事驾了马车等在府上的西院。   西院是下人的住处,自然没些地方去安置管事,遂他们只等在自己的马车上。   因知今日管事们要来与夫人报账,西院的下人早就备上茶水和些糕点吃食,将院里的灯柱点亮。   姜管事正翻着手上的账册,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再次细致核对,夫人不是好哄的,稍有差池他这管事的位置怕是就要换了人。   却听得车外有人唤他“是姜管事吗?”   姜管事在账上画了一笔标记,才撩开帘子探头去看,只见一富态的中年男人站在外头,五短身材,大腹便便,脸上的肥肉嘟噜着,面带笑意,眼睛细小成了一条缝,瞧着便觉喜庆,与精瘦的姜管事对比鲜明。   他身上裹了厚重的裘衣,手里捧着黄铜香炉,在深秋寒冷的清晨里冒着热气,热情的与姜管事打着招呼。   姜管事拢了拢袖子,与他还礼“可是李管事,许久不见,瞧着还是如此的富态啊!”呼吸带起了一片雾气。   李管事缩了缩袖子,面上笑意更浓,眼睛已经被挤到肉.缝里瞧不见,腾出一只手拍了拍隆起的肚皮笑道“姜管事客气了,我这笨重的身子,走一步都要喘三喘,比不上姜管事灵巧。”   他话锋一转,凑了肥硕的头过去,有些神秘的与姜管事问“姜管事,你那铺子里进账如何?”   姜管事讳莫如深“尚可。”   李管事眯了眯原本就小的眼睛,耸肩又继续神秘道“听闻这遭有些铺子可是亏了不少钱,不知是经营不善,还是……”李管事给了他一个眼神。   姜管事自然心领神会,比了比唇“有些话当讲不当讲,在下是相信李管事清楚的。都是替主子卖命的,安分守己就是了。”   李管事爽朗一笑,拍了拍肚皮“自然,自然。”   两人客套过,李管事便以天气过冷回了自己等我马车上,搓了搓有些冻红发僵的脸,心里暗暗腹诽,姜富海真是个老狐狸,半分消息都不肯透露。   这夫人许是真的动怒了,平日里都是管铺子的管事与府中的嬷嬷分两日召见,此番竟是一遭。怕是要杀鸡儆猴他只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寅时三刻,众人随着小厮去了正院的前厅,只见不少管事嬷嬷已规规矩矩的等在那儿了,都是相熟的,互相见过礼一番周旋客气后都依次按顺序落座。   丫鬟上来与他们添茶递水。   不久,便听外头有些嘈杂声,隐约在有人压低了声音喊“夫人来了。”   众人连忙噤了声,仔细理过身上的衣裳,起身准备迎接。   不一会儿,就见丫鬟婆子簇拥了萧氏进来。   “夫人大安。”一众人低头行礼。   萧氏今日光彩照人,刻意起早收拾了一番,发髻高挽,金钗玉饰,环佩叮当,一身大红色的繁复衣裙,层层叠叠,行走间恍若红浪翻涌,中里透出点点金光。   朱唇如丹,粉面桃腮,眉间牡丹花钿添了几分艳丽,目里却带着凌厉,看着极为不好相与。   众人不禁联想到所得的小道消息,有些瑟缩的低下头,听闻……有个管事吞了些东西,夫人已经震怒。   只见角落里有个身量矮瘦,身着酱色衣衫的管事,身子像是被钉住一样,一动不敢动,明是有些冷的天气,却生了汗,那一缕缕的汗珠顺着鬓角滴进衣领,面色惨白。方才请安时连嘴都未动一下。   他身旁的的管事淡然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站的离他更远些,急忙撇清关系,他可是生怕被这牛管事拖累的,他家里还有老老小小要养活呢。   萧氏任由宋嬷嬷扶了她至上首坐定,目光扫视了四周,才与众人道了声免礼。   那牛管事当即腿一软就跌在身后的凳上,手脚发抖,不能自已。   萧氏禅了禅衣袖,挑眉与宋嬷嬷问“阿迟呢?今日如何不见她来?”说到女儿,倒是语气有些缓和。   正问着,便听外头小厮通报,说是姑娘来了。   萧氏眉眼柔和的去看厅门。   唐玉晚今早还是为穿戴耽搁了些时候,只等的一切妥当了才出门,急忙去了正院。   甫一进门,便见熙熙攘攘的人头,萧氏手下的大小铺子加起来就百十间,再加上府里的管事嬷嬷,坐满了厅里。   唐玉晚是个没胆子的,见人多,当即心间就有些打鼓,上前与萧氏见礼“给母亲请安。”   底下的管事与嬷嬷起身与唐玉晚行礼。   萧氏眸光一扫,伸手招了唐玉晚“阿迟,来娘这儿。”   唐玉晚应了一声,坐在萧氏身侧下手的椅上,双手交叠放于膝上。   “好生看着些。”萧氏掩了面悄声嘱咐唐玉晚。   管家是门大学问,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是支使下人,说困难也是真困难,其中细处还要自己去琢磨。   例如人心。   萧氏抬了抬手,示意宋嬷嬷将管事带的账本子送到后头去。   “往日里许是我管家太松,竟养出了偷儿,一次又一次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当本夫人是傻的不是!”萧氏语速缓缓,里头却似含了冰碴子,让底下的人身子一瑟缩。   那牛管事双股站站,上牙碰了下牙咔咔作响,一副马上要晕厥色模样。手死死扒住椅子上的扶手,才勉强定住身子,不让自己从椅上滑下去。   底下的婆子扭送上来一个丫鬟,那丫鬟还在不断挣扎叫着冤屈,其中一婆子照着她的小腿弯处重重踢了一脚,丫鬟便噗通一声跪了地上。   “夫人,夫人,为何要抓了奴婢,奴婢并无错处啊!”丫鬟不断扭动着身躯,哭喊着向上首的萧氏道。   那丫鬟名唤花容,样貌俏丽,身段儿凹凸有致,面上擦了些脂粉,看着不像个伺候人的奴婢,倒像是哪家养的小妾。   她原本是个小官儿的庶女,那官犯了事儿,全家充军为婢,花容则是被国公府买了下来。她素来自傲自己曾是官家女子,瞧不上府中的下人。   萧氏冷哼,拍桌厉声道“为何带了你来,你心中不清楚吗?”   花容眼珠子四下转了转,还是死不承认,一口咬定自己没犯事儿“夫人,奴婢什么都没做啊!奴婢冤枉啊!就算您是主子,也不能就这么折辱奴婢啊!”   底下的人都垂首,眼观鼻,鼻观心,这奴婢心气儿倒是高,不知死活的与夫人顶嘴。他们可是见过夫人的雷霆手段。   宋嬷嬷揭了桌上刚呈上来的漆木托盘,上头赫然列着的是四对牡丹金簪,一副珍珠耳坠子,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萧氏掀了托盘在花容脸上,嘲讽道“这是从你房里翻出来的,恰好世子妃的聘礼中就少了这些件东西。那守聘礼的小厮说这几日只你在库房处晃荡,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托盘分量不清,砸的花容脸上生疼,她却躲避不得。   又听得萧氏说人证物证俱在,当即冷汗淋漓,心里却有些不甘的辩驳道“夫人叫老爷少爷们来评评理,我是官家的女子,怎么能做出此种事?况且,那世子妃不过是草莽之流,如何担得起这般贵重的聘礼。”   萧氏不怒反笑,当即抚掌“好啊,真是好的很,她世子妃配不上,那你个低贱的奴才就配的上了?”   花容欲要出言,萧氏也怕污了耳朵,示意婆子封了她的嘴。   又转头去问唐玉晚“阿迟,你看这般的奴才该如何处置?”   她今日除了杀鸡儆猴,也是为了练练阿迟,将来总是要遇些此类的糟心事。   唐玉晚面上有些犹豫“不若赶出府去吧,留她条活路。”   萧氏有些失望,她的阿迟心还是太软,若不严惩,回头底下的人有样学样,府中就乱了。   “这般的奴婢,留了过冬不成,拖下去杖毙!”唐玉京从厅外缓步而来,一身白衣,端的是如仙似画,眉目间却满是冷意,出口就要了这丫鬟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世子大安。”众人起身与唐玉京行礼。   唐玉晚也与他一礼,却还是心里不忍,欲要求情。   宋嬷嬷在一旁提醒道“按大齐律例,奴仆偷盗主家,当以杖毙!顶撞主家,杖毙!按这奴才的罪,死两次是有余的,姑娘觉得呢?”   总归是挑不出什么错,唐玉晚别过头去,默认了这番处置。   花容哭的梨花带雨,去看站在那儿的唐玉京,试图勾起他的一丝怜香惜玉之心,唐玉京厌恶的绕过她去了萧氏下手行礼坐定。   萧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命人将那花容拖下去。   随后,便听了院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木板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有痛苦的闷哼,隐隐约约飘散出些许的血腥气。   唐玉京垂眸,只散漫盯着腰间的玉佩。   她的东西,便是她不要了,旁人也不能动。   萧氏依旧神色漠然的轻啜了一口茶水,对外头的血腥气与闷叫置若罔闻,似是早就习以为常,淡淡扫视了厅上战战兢兢的众人,只见偏僻角落里那满面冷汗的掌事,明显心里早就受不住了。   她轻蔑一笑,放了手中的杯盏,冷声道“平日里不说,只当你们心中是有分寸的,却未想到有人竟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了这等下作的事儿。不知分寸,丝毫不知为奴为婢的本分。”   她一拍桌子继续怒道“看来是本夫人这些年修身养性让你们忘了生不如死该如何去写。这还是眼边儿的,我看不见的还有多少?一次尚能忍,两次你只当本夫人是瞎子吗?”   边角上的牛管事终是心里受不住,砰地一声扑跪在地上,涕泪俱下,匍匐着向前爬去,他身下还有一滩淡黄色泛着骚气的液体。众人向后退去,离他远些,像是见了什么脏东西。   不少人掩面,心中惋惜,又不忍去看,与牛管事共事多年,自然有与他交情匪浅的,此刻也不敢出声。   他们都是跟着萧氏二十多年的老人儿了,萧氏年轻时候的脾气真是不算好,动辄打打杀杀,手段也狠厉,他们过得战战兢兢,如履寒冰。   这些年萧氏的脾性才好些,他们才不用终日惶惶不安。果真人是贱皮子的,一放松下来就忘了往年是如何的。   原本也因安逸有些放松的众管事与嬷嬷心里一激灵,原本松懈站着的瞬间直立好身子,皮子也跟着绷紧,心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牛管事跪到萧氏身前,要去抱萧氏的腿,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他拦住。   他奋力的向前扑去,想要去够前方的萧氏,惨白的脸因情绪激烈而胀红,青筋暴起,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红白相杂的胡子上挂着黏丝丝的液体。   “夫人啊,求您饶小人一次。小人也是被逼无奈啊!夫人,您就念小人这些年忠心耿耿兢兢业业,留小人一命吧!夫人啊!”牛管事眼看自己被婆子扯的不能动弹,拼命的往地上去磕头,以期自己能得一丝怜悯。   “夫人,小人家里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孙儿啊,求夫人垂怜。”牛管事咚咚的朝地上去磕头,众人听了只觉得疼,不时,额头上便紫红一片,有丝丝血迹渗出来。   唐玉晚不忍,去扯萧氏的袖子,唐玉京则是依旧漠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萧氏安抚的拍了拍唐玉晚的手,示意她看着就是,一切都由她来处理,切莫干预。   唐玉晚还是心中不安,想着留人性命是件积功德的事儿,却看萧氏神色坚定,唐玉京也无任何干预的意思,只得颓然的转过身去不看。   萧氏清了清嗓子,厉声责问道“现下知你那孙儿了?贪墨了铺子里的钱去给你那不成器的儿子填窟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们?”   牛管事身子颤抖,早已听不见萧氏在说什么,只能看她唇畔一张一合,他机械的使劲儿照着大理石筑成的冰凉地板磕着。   只想着能留下自己的性命,去照看孙儿长大成人,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沾染了赌博,欠下大笔的银钱,那东西可是要人命的,便是万贯家财也经不起挥霍。   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如何能见得他被人活活打死,这才铤而走险去贪墨铺子里的进账。   萧氏看他满头鲜血,才吩咐底下人拉住他,不让他再磕,扬声与众人道“牛管事今日犯下大过,不严惩不足以正.府中风气,但念他确实兢兢业业为唐家卖命二十余年,今日就饶他一命。”   她正了正身子,看底下人都战战兢兢垂首听训,才继续道“就令他补齐贪墨的银钱,再打三十板子赶出府去。他的位置,由底下的副管事顶上。”   众人跪地,垂首高呼“夫人仁慈。”   婆子拖了身子瘫软在地,目光空洞色牛管事出去。   外头的婆子来报,那花容已没了气息。萧氏点头吩咐去扔了乱葬岗。   萧氏起身,眉目凌厉,厉声敲打他们“别看今日本夫人饶了牛管事一条命,若今后你们中有人犯了与他同样的事儿,那便与外头那不知死活的丫头一样,打死不论!”   众人身子一抖,忙齐齐发誓,势必不敢与他一样。   萧氏年纪不轻,今日一遭下来也是乏累,搭了宋嬷嬷手上离去,吩咐众人散了就是。   她本就不打算要了牛管事的命,牛管事跟着她多年,平日里安安分分,做事仔细也认真,只这次是昏了头。   她自己也是为人父母的自然多少能体会他替子还债甘愿铤而走险的心情。心下也是心酸。   众人不敢动弹,还是跪着,头深深埋着,厅外传来沙沙洒扫和水流冲刷的声音,是下人在清扫血迹。隐约在鼻翼间还能嗅到铁锈味儿。   唐玉晚身子发软,面色不大好看,华嬷嬷扶了她去后面的内室寻萧氏,唐玉京到底是记挂妹妹,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牵着她有些发凉的手去内室,传过去些许的温暖。   唐玉晚去到内室,便见着宋嬷嬷在为萧氏拆下发髻上分量不轻的步摇和假髻,轻轻打理她的一头乌发,萧氏整个人显得柔和了不少。   唐玉京早已过了加冠之年,母亲梳洗,不便再入内。   唐玉晚眼眶红红的去了她那儿。   萧氏见是她,轻叹口气,拉了她的手坐在身旁,摸了摸她的鬓发,吩咐众人下去。   “为娘怎么不知道我的女儿最是心软,可是今日也是让你知道,管理后宅并非只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动动嘴吩咐下人,也是牵扯人命的。   不然那些人家年年都要添新人,往年那些人都去了哪?还不是都被打杀发买了。”   唐玉晚还需要时间来接受,点头应了她。   萧氏也知她无法一时间就适应,毕竟平日里将她保护的太好,半点血腥都未曾让她见过。   可这后宅,哪有是干干净净的?若阿迟一日真正……怕是见的隐私更多。她怎么舍得让女儿去接触这些,可到底是怕她将来受屈。   也是她太过着急,想要什么都教会她,什么都想要她明白。今日骤然就让阿迟见了这样的一面,这种事,还是……缓缓吧。先教会她理账才是。   唐玉晚今日受了惊吓,满脑子都是那丫鬟哭唧唧的模样,她还能想象到那丫鬟临死前不甘的瞪大双眼,还有鼻间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午饭见了肉食都在犯恶心,不断的干呕着,萧氏顺着她的背,命人将肉菜都撤了下去,又递了水与她漱口。   唐玉晚好些日子都夜不能寐,总是梦到那丫鬟血肉模糊的在梦境中质问她为何不救她。   遂夜夜惊醒,不得安眠。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陛下,李都督求见。”李福来从外头进来通报,软底的皂靴踏在金砖上悄无声息,低眉顺眼的弓着身子禀报宁帝,丝毫不敢去看现今的宁帝一眼。   “宣!”宁帝的语气中带了些急切和喜意,迫不及待挥手示意李福来将人领进来。   “嗻!”李福来依旧不敢抬头,退着出了殿门,一步一矩都像量过一样,半分不差。   奉茶的承乾殿副领事太监李福海,跟了陛下二十余年,是陛下潜邸时候的老人儿了,昨日就被陛下贬去浣衣局刷夜香桶。   不为旁的,只因着那李福海多瞧了宁帝一眼。陛下疑心他被长安王收买,是来监视自己的。发了好大一通火。   陛下近日性子愈发喜怒无常,也愈发多疑,只婉妃多少能得他些好脸色。殿内的众人伺候时无不战战兢兢,生怕被陛下怀疑是旁人派来的细作,要加害于他。李福来也不例外,他这些年就是加起来都不如这些日子过得辛苦。   说来却也奇怪,陛下近日对侦处的李都督多有倚重,日日召见,本是阴云密布的脸上,见了他却能好起来。   李福来收了神,打起精神去外头传李都督。   李都督名唤李江流,听名儿,就是个苦命的。   不知是哪家的弃儿,顺着护城河挂在了皇城根儿下的树枝子上,正巧被从外头采办回来的跛脚太监总管瞧见了,说是这孩子怪怜人的,又挂了皇城根儿下,与皇宫也有缘,便带了回宫。   再想着是顺着江河流下的,遂取名江流。   李江流六岁还人事儿不知的时候在宫里头净了身,当了小太监。有那太监总管护着,加上眉目妖娆俊秀,颇讨得主子们的喜爱。后来老总管死了,他失了依仗,日子过得苦,心也跟着狠辣起来,一路筹谋,坐上了侦处都督的位置。   李江流李都督正等在承乾殿的外殿,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眉目慵懒的去看自己细白纤细的手指,发丝披散,媚眼如丝,唇红肤白,虽已年过而立,却活像画上走下来的妖精一样青春永驻。   不知是不是因着净身的缘故,相貌格外女气,一举一动都透着细柔。   李福来抹了抹自己像老树皮一样的脸,想着李江流以人血沐浴的传言,身子一震,还是扬起一抹虚伪的笑“李都督,陛下请您进去呢。”   李都督眉目流转,漫不经心的整理了衣裳,未与李福来相言一句,径直去了内室,李福来在他走过时,嗅到了浓重茉莉花香气下掩盖住的铁锈气,像是宫内慎刑司常年飘出来的味道。   又一抬头,只见从这处去看他的面容,竟觉分外熟悉,却揉杂着分辨不出究竟像了谁。   “给陛下请安。”李江流细着嗓子,单膝恭敬的跪地,垂首请安。   宁帝见他这副姿态,更是内心升起一阵病态的满足感,果然朕还是皇帝,是天下的主人,终究是有人匍匐在朕的脚下。   他故作威严的拂袖让李江流平身,又屏退四周的宫人。   待最后一人离去,殿门再次紧闭,宁帝迫不及待的下座走向李江流,忙追问“如何了?他们都死了吗?”   李江流看宁帝一眼,只见他神色癫狂,丑态毕露,像是已经入了魔障,眼底下青黑的眼袋,灰败的面色,只有眼里闪烁了疯狂的光芒。   李江流敛眸,掩去眼底的嘲讽,心底不禁嗤笑,就这般的模样,还是天下之主,那天下距离灭亡也不久了。   却还是恭敬的与他道“奴才虽无能,将他们全数斩杀,却也是收获颇丰。奴才想着,与其杀了他们给个痛快,还不如做掉他们最在意的人,让他们陷入永远的痛苦中,这不是更好吗。陛下觉得如何?”   宁帝眼底癫色愈狂,仰头大笑出声“好好好!”连道了三声好。   “江流啊,这满天下,你不愧是最得朕心意的人!”宁帝拍了李江流的肩膀,重重夸赞。   想起那些人,宁帝又扭曲起面庞,手下握着李江流肩膀的力气越发加重“朕就看着他们还敢不敢与朕作对,分明朕才是天下等我主人,凭什么他们都投靠了萧晋!朕就是要让背叛朕的人都后悔!”   李江流恍若未觉肩上传来的疼痛,依旧神色自若“奴才静待陛下带领大齐再次凌驾于他国之上之日。”   这话说的更是得了宁帝的心,宁帝满面喜色的坐回金龙座椅上,复又问道“江流啊,如今市井上传言如何了?   朕问了那些狗奴才,他们净会哄朕,只说好话。朕也知,若要做个千古明君,自然会有不少小人诋毁,你实话告诉朕,是否有奸邪之辈毁坏朕的名声?”   李江流勾唇一笑,心中嘲讽更甚,他若成了千古明君,那就没有昏君了,有哪个明君是不分青红皂白指使宦官将朝堂上的大臣几乎刺杀了个遍的?有哪个明君是看着自己亲生太子薨了无动于衷的?   也就是这位了吧,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偏这个傻子已经如癫似狂,陷入自己编制的梦境中不能自拔,还做着众望所归,至高无上的皇帝梦,殊不知,自己早就众叛亲离了。   李江流肃声道“陛下且放心,市井传言不足为惧,待奴才整治一番就是。”   宁帝抚掌大喜“江流做事,朕自然是放十二万分的心,你且放手去做,朕给你一队禁军。凡有阻拦者,斩杀勿论。”   “是!奴才定当不负陛下所托。奴才这便告辞了。”李江流阴恻恻的开口。   宁帝迫不及待的摆手,吩咐李江流道“去吧,去吧!利落些,凡是抵抗的,杀了就是!”   他已经看到自己受万世景仰的景象,也陷入其中景象不能自拔,双眼放出精光。   李江流行过一礼,屈身退去。他要的就是这般的结果,这个世道既然这般不公平,那他就连同执掌这个不公平世道的负心男人一起毁灭。   凭什么有人能高高在上,视人如草芥,弃之如敝履,想要得到时甜言蜜语的诱骗,转身时又能毫不留情。   这个孽果,也是宁帝他自己造下的。   夜半,宁帝一如既往翻了婉妃的牌子,李福来就料得是这个结果,眼皮子抬都未抬一下。   宫内其她嫔妃早就习以为常,该做女红的做女红,该读话本子的读话本子,该聚在一起闲磕牙的磕牙。   总归自打婉妃入宫,她们的牌子就生了灰,除却婉妃身子不爽利的那几天,平日里陛下谁的牌子都不碰。眼下算了日子,距婉妃的小日子还有半月有余,她们就是馋也要旷着。   原本刚开始陛下这般独宠婉妃时,众人心中还不平,后来就是闹也没用,还平白惹了厌烦,便也歇了心思。后宫内倒是还安生不少。   赵贵妃一身素白,用银簪简单挽了发髻,跪在新荣殿西殿的小佛堂,双手合十,闭目默诵着经书。原本端庄素丽的面容上添了不少皱纹,乌黑的鬓发也能瞧出花白的银丝,整个人苍老了十岁不止。   自打萧承恩去后,她已不大管事,整日宫门紧锁,在西殿吃斋念佛。   她养在身侧的太子都没了,她还有什么心思去争抢,宫内就是管的再井井有条,将来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倒是手上沾了鲜血,要向佛祖菩萨好生忏悔,求死后别进了十八层地狱受抽筋拔骨之刑才是。   “娘娘,陛下还是翻了苏氏的牌子。”嬷嬷眼见佛前贡着的香要燃尽,点了三支檀香小心递给赵贵妃。   赵贵妃启目,伸手接了檀香插在香炉里,恭敬拜了三拜,抬起手由着嬷嬷扶她起身。   她缓缓出了佛堂,去坐在外头的圈椅上,抿了口茶水才淡漠的开口“这不是常事儿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陛下若是有一日不翻苏氏的牌子,怕是才奇怪。”   嬷嬷站了赵贵妃身后,替她揉了肩松乏,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让赵贵妃不由的眯起眼睛享受。   “奴婢只是担心有一日,苏氏……取代了娘娘的位置。”嬷嬷叹了口气,尊尊劝导道。   赵贵妃捻了捻手腕上的佛珠,依旧闭目淡然处之“莫说取代了本宫的位置就是她苏氏一日当上了皇后,也不见得过得痛快。”   嬷嬷手上动作一顿,复又继续。   她到底是眼界狭小了,却是如此。   陛下如今没有子嗣,便是有了,依照陛下如今的身子,怕是小皇子登上皇位也是稚龄,这历朝历代有几个小皇帝得了善果的?还不是大权旁落。   苏氏就是成了皇后,再做太后,也是日子不好过。   再说,若是陛下自此再无子嗣,真正立了广陵郡王为太子,那广陵郡王比苏氏年纪还大几岁,虽理论上说苏氏是他皇婶,但要他尊苏氏为长辈怕是也不能,苏氏这日子也过得憋屈。   倒不如当个太妃来的清静自在。   况且,这太妃能不能当上,还要看陛下与长安王哪个更技高一筹了。   赵贵妃搓着手里的佛珠,宁帝几斤几两她还是大致能摸清,胸无大志,脑子拎不清,只会些风花雪月之事,承恩与他像了九分。   不是她偏帮着外人,而是宁帝实在像有手段赢得过萧晋的模样。近来又偏信奸宦,实在不成气候。   她如今手下没了太子,当不成太后,那宁帝胜负与否与她也没什么关系了。左右萧晋若是登基,也不会要了她这个妇道人家的命。   她就吃好斋,念好佛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李江流也有个狗血的身份~顶着锅盖逃走!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一队队御林军银甲森森,腰佩长剑,奉命游走在邺城的大街小巷,凡是人群聚集之处,都用铁链扯了人去。还有不少直接斩杀在当场,染的街道上猩红一片。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百姓人心惶惶,皆是敢怒不敢言,行人连眼神相互交流都不敢多有。   平日里热闹的茶馆酒肆异常冷清,邺城的大狱里倒是热闹,京兆尹已然忙的焦头烂额,府尹的大牢里已经赛的满满登登,关着的都是叫屈喊冤的百姓。   是京兆尹现从九城兵马司的大牢处求了空的牢房,才勉强安放了被御林军锁来的百姓。   他倒是想放了那些无辜的百姓,省的心里闹挺,可这是宁帝亲自吩咐李江流带人捕的,李江流那把刀就挨在他的脖子上,他若敢放人,那把刀就能落下来。他的亲主子长安王那儿也没个什么指示,他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拖得越久,百姓的怒气就越发不得控制,邺城风起云涌,逐渐变得不安宁。   “都督,此次共计抓捕入狱百姓六百一十二人,就地正法……四十六人。”御林军统领恭敬的垂下头与李江流禀报。   他不敢让他的怜悯表达分毫,生怕这个杀人如麻的都督取了他的性命。他也是生计所迫,才为虎作伥,做下如此灭绝人性之事。   李江流听到这统领的回禀,神色无半分波动,像是抓捕死去的不是人,而是畜生,依旧专心摆弄着手里的佛珠。   他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凉薄的寒意,淡淡道“人还是少了些,继续。”   统领动了动唇有些迟疑,却还是什么都未说,只恭敬领了命下去。   阵阵寒意却从脚底板窜上头盖骨,汗毛都倒立开,都说阉人是天生的刽子手,性情凉薄,此言果真……非虚。都是鲜活的生命,他却看得比畜生还轻贱。   李江流凤眸微阖,瞥了一眼统领离去的背影,将手腕上挂着的佛珠转了几转,有些意味不明在里。   佛珠本是佛家之物,是圣洁慈悲之物,能清净人心,在他手里,却莫名染上了戾气和血腥。   李江流复又望向院落外,那一丛丛的菊花开得灿烈,比别处的都好,在夕阳下染上艳色。那菊花下面,埋了一件东西。他在那处徘徊过多次,曾经也挖出过它多次,却没有一次敢去再展开。   他嗤笑一声,甩了佛珠在地上,那气力用的足,圆润的珠子四散蹦开,咕噜咕噜的滚向各处。他眼眶发红,眼底的癫狂之色.欲将喷涌而出。   人心浮动,自然有人坐不住,开始暗地筹谋蠢蠢欲动,例如广陵郡王萧明晰。   萧明晰是宁帝叔父景嘉王之孙,若论皇位的承袭自然轮不到他。他虽左性狠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原本并无争权夺利之心,性子懒散自私,只一心想做个闲散王爷,闲云野鹤,煮酒烹茶,余生富贵,天下苍生的性命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   无奈人心易变,自打宁帝有意立他为太子,给了他些权利的甜头,便逐渐有了争权的念头,这念头如滚雪球般,愈来愈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全然忘了初心。   他足智多谋,再加上手段狠辣,虽无法动摇萧晋在宫外朝堂的根基,却也逐渐控制了宫内的大半势力,消息也灵通。   眼见宁帝民心尽失,自觉是大好时机,若借民间舆论,联合宫内逼宫,能有些把握。   只担心李江流与萧晋那处,李江流如今掌控了邺城的卫队又听命与宁帝,若宫中有变,他率兵救驾,自己必然抵挡不住。   萧晋那处也是,他在朝堂坐大,若自己真正逼宫,怕是朝堂大臣会力推萧晋继位,再给自己扣上奸臣贼子的帽子,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与其错失良机,不若一搏,萧明晰召集了手下的幕僚进行议事。   “诸位可有什么高见?”他拢了拢袖子朗声开口问下首的众人,若非正说的是谋反这大逆不道之事,端的是恍若谪仙,眉间一点朱砂痣越发添彩。   萧明晰右手边第一座的中年男人先开了腔,他一身偏长灰白色长袍,身材偏瘦,穿着那长袍空空荡荡的,留着八字须,一只木簪斜插发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他捻了唇上的胡须“依愚之见,此事非同小可,不宜操之过急,应当从长计议。   一来,郡王手上兵力不足,自古欲成大事,兵乃重中之重,在足够的武力压制面前,再多的规矩,纲常伦理,仁义道德,都是宛若虚设。   二来,当今并非是任人宰割之人,他手下还有一众御林军和侦处的阉人,也不可小觑。御林军可是占了邺城兵力的六成。   第三,便是长安王。那人不可不防,朝堂上六成的大臣都是听命与他,他又控制了四方兵甲,若真要逼宫,怕是胜算……更大些。只城外调兵,人数众多,太过明显,不便实行罢了。”   萧明晰屈指扣了扣身侧的扶手,低头沉思,只指节处发出一阵一阵清脆的声响。室内的气氛显得愈发凝滞,许久,他才声音沙哑的开口“就无旁的稳妥办法了?”   他如何不知其中关窍,只是不甘心放弃这般大好的时机,若让萧晋抢在他前头,那他只能是成王败寇里的败寇,他做不到眼睁睁将机会拱手让人。   他话一出,底下一阵默然,众人皆不言。   萧明晰敛眸扫过众人,虽神色依旧平静无波,指节处敲击椅子扶手的频率却愈发加快,带了不耐和暴躁。   底下末座一位年轻儒生打扮的人骤然起身,眉眼间带着些傲气和意气风发,面容算是周正,他屈身一礼,扬声道“在下倒是有一计,不知郡王可否容在下一言?”   萧明晰一笑,心下有些欢喜“讲!”   那年轻的儒生掷地有声道“真正论起来,郡王并非胜算全无。”   萧明晰不禁倾身好奇去听。   见萧明晰有些兴致,那儒生声量更高“皆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如今,郡王与长安王有共同的敌人,便是当今。   他萧晋在宫内的势力不如郡王,虽手握重兵,却难以调入邺城。郡王虽朝堂势力不如他萧晋,却能控制宫内,若郡王与他合作,想是大事可成。”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起身反驳“在下以为不妥,与萧晋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况且,若郡王与他真正得成,那这天下又该归谁?郡王三思。”   萧明晰眼底闪起光芒,索性睫毛纤长,遮住了那眼底的癫色。他满不在乎的拂袖“本王倒是觉得此计不错,至于天下归谁?到时再计也不迟,总归本王与他是有一场恶战的。”   萧明晰又饶有兴致的指着问那年轻的儒生“先生名唤什么?若他朝一日,你所献之计得成,本王定然要重重赏你,现在你便说说,有什么想要的?本王好记下。”   那儒生俯身行一礼,有些涩然,全然无了方才那副自傲,面颊与耳朵相连红了大片,像是猴屁.股,支支吾吾才出声“只怕这请求郡王不会应允。”   萧明晰未觉,只继续道“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有什么不能应允的,先生只管说便是了。”   儒生揪了衣角,咬了咬牙才说出口“在下已年过加冠,却无家室,瞧着郡王跟前儿的槿若姑娘正好,在下心悦已久,望郡王能将槿若姑娘赐予在下。   在下定当三媒六聘迎娶槿若姑娘进门,好生对她。”   众人听后都倒吸一口凉气,心下暗道,这小子是疯了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同郡王抢人,这满府上下,谁人不知,那槿若姑娘……可是郡王的人。   萧明晰听过他的话后,原本还带着笑意的面容瞬间垮了下来,眼底有些暗色。   他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仅是对活人承诺的……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若有机会,本王自然是……应允的。”萧明晰这话莫名带了些森然,底下众人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们跟着郡王时日已久,有些甚至是看着郡王长大的,自然清楚他的秉性。   儒生双手举过头顶,满心欢喜的谢过萧明晰。众人只觉他是要大祸临头。   萧明晰后又安排人去着手准备,预备深夜前去拜访萧晋。众人虽说犹豫,却也应下,郡王所决定的,没有人能忤逆他。   眼见太阳西沉,大地落入一片寂静的黑暗,唯有天边那轮被云半遮半掩的残月在与黑暗负隅顽抗,邺城处处掌起灯火,暖光点点。   宫内的浣衣局,是整个宫里除却冷宫最为凄冷困苦之处,除了来往做浆洗苦力的宫人,再就没什么人烟了。   便是如此之处,也是分出三六九等的,李福海前日被贬来此处替众人刷夜壶,这刷夜壶也算浣衣局内最低贱的职位。从承乾殿副统领太监沦落至此,可谓天上地下。   又是宁帝亲自开口贬来的,自然没有人敢替他说话,是以日子过得苦楚不堪。   原本宛若大家小姐般细嫩白皙的手,在寒秋里冷水的洗涮下变得皲裂,布满冻疮,还散发着秽物难忍的恶臭,便是他自己都不忍得去闻。整个人也消瘦憔悴不少。   李福海抬头看了眼天色,眼见又要错过了用饭的时候,那夜壶还剩大半没有清刷干净,他顾不得手上的冻疮,将手按进冷水中卖力去洗涮着。   也就是在前日,他用的夜壶还都是金玉为饰,鹅毛铺底,用起来半分气温味都无,见了这等子秽物,便是看一眼都觉得作呕。短短两天时间,也是能毫无心理负担的伸手去将它清洗干净。   宫里放饭是有规定时候的,他已不是承乾殿的副总领太监,那时还能时不时开个小灶,还有底下人源源不断的进贡。便是山珍海味他也都吃腻了。   如今,错过了饭点儿也只能饿着,早些时候,拿来喂猪狗的粗面馍馍也吃得津津有味。   李福海正将最后一件夜壶刷洗干净,离放饭时候还有半刻钟,他不禁一喜,今日可以吃个饱饭了。他自打来过,就未进过食,都是靠喝水过活,现在已是头昏眼花,手脚无力。   却就听见后面传来推车咕噜咕噜的声响,他面色不禁一白,果不其然,就听得有个年轻的小太监捏了鼻子,厌弃的朝他喊“小李子,这是西宫刚送来的,今晚就涮了它们,这可是贵人主子们用的,手脚麻利点儿。杂家先去用饭了。”   李福海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什么主子贵人,西宫住的都是些位份低下的美人娘子,往常见了他都是巴结不得的,现如今竟要与她们刷洗恭桶。   他也只能认命的去卸那一车的恭桶,刚拎了一个在手里,就听见外头铜钟嗡鸣,发出浑厚的声音,是宫里放饭了。   随后便是一阵宫女太监们吵吵嚷嚷的交谈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匆匆奔向膳堂。   他忍不住扔了恭桶,蹲在原地抱头痛哭,陛下啊,奴才可是对你一片真心,您如何能这么狠心啊!   “哭什么?我还没哭,你哭个什么劲儿?咳……咳!”最后那阵子咳声似要将肺子都咳出来。   李福海抬了红肿的像蛤.蟆一样的眼泡子去向上看,只见是个老太监,一身破烂的酱色内侍服,是宫里最低等太监有的。   鬓发已经白成雪色,脸上皱纹一道挨着一道,像是书页,眉眼耷拉,身形枯瘦,身形弯曲驼背,一双鸡爪子一样干枯柴瘦的手正颤颤巍巍的去扯蹲在地上的李福海。   李福海被人瞧去了丑态,面上挂不住,有些讪讪地问“敢问公公是哪位?”   他如今是宫里最低等刷洗恭桶的太监,见谁都得客气着,方才那小太监分明也是宫里饱受欺凌的,见了他却腰板子也能挺直了。   老太监又撕心裂肺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才嗓音沙哑枯朽的缓声道“小海子,这么多年,你是白活了,记性竟是这般差。可还记得当年,就是你主子入宫,见了我还要恭恭敬敬的喊声德公公。”   李福海张大嘴巴,眼睛圆瞪,惊的忘记了言语,德公公,他竟是还没死?   李福海自然是知道德公公的,那是和帝跟前儿最得力的太监,江德镇,当年可谓是风头无量。   伺候了和帝近五十年,三年前宁帝逼宫,因江德镇伺候和帝多年,必定是知晓些旁人不知道的东西,却又始终逼问他不得,便留了他的性命去浣衣局做苦力。   算着,若是他还未死,便也是六十的年纪,如今李福海面前这人,说是八.九十岁也有人信。   德公公嘿嘿一笑,有些阴鸷道“你是不是想着为何我还未死?也是,旁人若是这般境地怕是早就受不住了。可我是谁啊?是江德镇,我江德镇一日不见你那畜生不如的主子死了,我是不会死的。”   李福海瑟了瑟身子,坐着向后挪了两尺。   江德镇年纪虽大,这些年也将身子糟践的差不多了,但他手劲儿还是不减当年,伸手扯了分量不算太。重的李福海起来。弯腰时身子都在咔咔作响,像是老旧的门栓,只靠着一股子韧劲儿和信念活动着,下一刻就能散架。   他替李福海拍干净身上的泥土,继续道“你放心,我又不是……咳…要杀了你…就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能动了谁,不过是兔死狐悲,有些感慨罢了。   你看我冤不冤啊?明贤皇后冤不冤啊?我俩人儿不比你冤?都未曾哭过,你哭个什么劲儿的?”   李福海一愣,心里想着,明贤皇后?那不是和帝的元后吗?早在十九年前就去了吗?她如何又冤了?   江德镇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似是不妥,一拍脑瓜子,又自嘲的笑了笑“瞧我这记性,这些年老糊涂了,明贤皇后早就去了,我又提她做什么?”   李福海也未生疑,只当江德镇是年纪大了,真糊涂记不清事儿了。   江德镇不敢与他再多谈,生怕藏了多年的秘密就这般顺嘴吐露出去了,他这些年脑子是真不好用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拎不清,遂也像锯口葫芦样,不大与人交谈,今日倒是忘情无状了,险些犯下大错。   他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里面鼓鼓囊囊包了东西,又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的展开,李福海便见一块儿硬邦邦的白面馍馍躺在里头,上面干裂出了纹路。   江德镇拍了拍,小心分成两半,因实在是时候久了,有不少馍馍的碎末散在帕子上,他仔细的捻了进口中,不敢有丝毫浪费。   最后将大的一半递进李福海的手里,又低头小心包了帕子“吃吧,这是好东西,往后也难吃着。以往不稀罕,现在才知道好。”   李福海捏了捏手里的馍馍,硬邦邦的像石头一样,他也实在饿急了,顾不得道谢,也不疑有毒,张口就去咬。   江德镇一见就有些急了,当即下手使劲儿拍了李福海的脑袋“你个傻子!糟践东西那不是,回屋去,泡了水吃,还能多吃些时日。”   这一拍,李福海愣了愣,见手里干硬的馒头咽了口口水,慌乱又爱惜的塞进怀里,像是穷人在路上捡了块儿金子样的。   “多谢德公公了。”李福海死死的捂着胸口藏着馍馍那处,生怕它掉了。眼眶有些发红,呜咽着与江德镇道谢。   江德镇摆了摆手蹒跚着离去“好歹在宫里头见个当年的熟识人儿,许是老了,我这珍惜着呢,见你们就想起当年还年轻的时候了。平常想见你们这些小辈都见不到,都翅膀硬了,飞黄腾达了。”   看着江德镇佝偻的背影,李福海跪地使劲儿朝他磕了三个响头。   ——————   “不知长安王意下如何?”萧明晰一派温朗,眉目和煦与萧晋商量着。   “……”萧晋专注的看着手里的粉玉坠子,几近痴迷。任凭萧明晰费力去说了一大通,头也未抬。更不要提给他个反应了。   萧明晰虽看着温良如玉,耐性却不算好,气性也大。看萧晋依旧懒散的坐在那处,连个眼神都不屑分给他,当即面上温和的表情有了裂缝。   却还是压制住心里的暴躁,勉强声音保持平缓重复问道“殿下意下如何?若我二人合作,必定有十足把握,这可比起单打独斗好的多。”   “哦……说完了?”萧晋依旧捻着手里的坠子,漫不经心问。   萧明晰额头上的青筋凸起,他今日本就被那痴心妄想的儒生气的不轻,槿若那个不安分的小丫头片子还没收拾,萧晋这厮又来气他。   他还是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说完了!不知,长安王,有何见教!”   萧晋向来是喜欢去看别人不欢喜,若见旁人心里不痛快,他心里就格外痛快,现下,他见萧明晰怒意满怀,是痛快的。   “凭什么本宫要答应你?”萧晋有些轻蔑的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章节发的好早~自己都惊讶ヾ(?? ? ?? )   今天江德镇说的话,加上前几章的提示,大家猜一猜咩~男主到底是谁~   鱼看到有作者会在作话里说感谢营养液,我……至今没有get到怎么看是哪个仙女给营养液的技能~捂脸ing   先集体感谢一下【鞠躬!】   尽力学习去!【握拳!】   还有,开饭啦!   今晚依旧炖萝卜,就隔壁的小萝卜,我前几天没舍得一次炖完~ 第80章 第八十章   萧明晰的怒意当即喷薄而出,拍了桌子“萧晋你不要得寸进尺!你明知道凭你一人之力是有闪失的,为何不肯与我合作?”   “本宫凭一人之力,不过是多少有些困难罢了。可广陵郡王不是忘了,若只有你一人之力,是万不能成事的。”萧晋回他,语气凌厉,逼得萧明晰倒退一步。   萧明晰的气焰当即降下去不少“那长安王怎样才能与小王合作。小王也知,长安王在宫内的势力尚有不足。若你我里应外合,定然是手到擒来。”   萧晋神色淡淡“好……”   “我……”萧明晰一愣,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才发觉萧晋已同意了。   竟是这样简单就同意了?原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口舌。   难得萧晋松口,萧明晰面上一松,恢复了原本风轻云淡的,还是那翩翩如玉的郡王。“那如此,便就算是说好了,长安王可莫要反悔。”   萧晋唇角勾出点点笑意,微微点头应了,“本宫应了你,你总该有些表示。”   萧明晰原本平定下来的心又起了波澜,问道“不知长安王……想要什么?”   萧晋扣了扣桌案,清脆的声音让故作淡定的萧明晰心里发颤“本宫想要什么,你不清楚吗?”   萧明晰藏在袖子下的双手握紧成拳,萧晋想要什么,他自然一清二楚,无非是权利。尽管心里是万分挣扎,却别无选择,只能不甘心的应了他,毕竟,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   萧晋身心舒畅的示意小厮去送客。见着萧明晰这愈发憋屈,他莫名就是觉得畅快。   萧晋手里还是摩挲了那粉玉坠子,眼底之色如同瀚海“让你送去的东西送了吗?”他抬眸去问一旁的木生。   木生面上一白,顾不得天寒地凉,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大理石的地砖上请罪“奴才有罪,竟是忘了,这便送去。”   萧晋烦躁的揉了揉眉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傻子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奴才的?   远在寺中禅房静坐念佛的了尘突兀的打了一声喷嚏,他碰了碰脸颊,并未放在心上,只当做这些日子天气凉,受了风寒。   最终萧晋还是只罚了木生去跪在院子里,预备自己亲自去送那东西。   唐玉晚前些日子被花容闹得心里慌慌,面容憔悴,本就是抽条儿的时候,吃不下睡不好的,看着比前些日子瘦了不少。   萧氏心里也急,有时想起便是一阵自责,都是她操之过急,才惊了阿迟,本就是个胆小的孩子,经不得吓。   萧氏正吩咐厨房给唐玉晚做些补身子的吃食,便听得下人来报,说是长安王来访。   她眉宇间的愁绪自听闻萧晋前来后便散了一二分去。疾步去了前厅迎他。   “多日未见阿晋你了,怎么想着来?”萧氏面上带着真诚和蔼的笑意与他道,只气色不算太好,眼底还残存着愁绪。   萧晋抬手与萧氏行礼“久未拜访,也当来一次。况且前次来寻世子,正巧他不在,想着有些事情总是要与他说的。”   萧氏引了他去厅中坐定,纤细白嫩的手指按了按熬夜有些发胀的穴位,见萧晋眼中有疑色,只有些疲倦的与他道“阿迟近些日子受了惊吓,夜里总是魇着惊醒,我跟着也歇息不好。让阿晋见笑了。”   萧晋听闻唐玉晚近日不大好,心头一突,脑袋有些轰然“阿迟的梦魇如何来的?”   凡是唐玉晚的事儿,无论多小,在萧晋这边都是天一样的重。   萧氏也不瞒他,叹了口气,缓声与他道来,总归就是她操之过急惹下的,末了又有些悔意的感叹“若我再缓缓好了。竟是忘了阿迟胆子小心又软,此番才是愧疚的生了魇症。   哪什么鬼怪,不过都是由心里生出的魔障来。她不中用,迈不过这关。我也想着近来是不唐家女儿有妨碍,玉嫣成了那副样子,阿迟也没少遭罪。不若请个术士来瞧瞧。”   萧晋还在想着唐玉晚,心里牵挂,哪顾得上萧氏的感叹,也不应萧氏的话。阿迟胆子小,指不定怕成什么模样,听说睡不好吃不好的,定是瘦了一大圈。想着想着,萧晋的心就像刀剜了样,剌的生疼。   心里对萧氏和唐俨也有了些埋怨。   “不知郡主能否让本宫前去探望阿迟一眼,阿迟与本宫素来亲近,本宫不见她一面实在心里放不下。”萧晋眼底一片幽深,与萧氏打着商量。   萧氏迟疑片刻,还是应了。阿迟还算是个孩子,萧晋也与她亲近,探望一番也无不妥。况萧氏也不是个守着男女大防食古不化之人。   唐玉晚的住处在国公府的极深处,虽说远些,却不偏僻荒凉,常年采光都好,光线充足,院子修的也精致,植了应时应景的花草,院子中打了个秋千,有些女儿家的情趣在里头。   要去唐玉晚的云容楼,还要过一条小路,那路曲径通幽,有些空灵意味在里头。   萧晋随着萧氏过了那条小路,便见着一座院落伫立,里面耸着一座五层的绣楼,彩砖碧瓦。   说到底,萧晋还是第一次正大光明的来唐玉晚的住处,以往大多时候都是趁着夜色从后花园翻墙进来。   他摸了摸怀里揣着的檀木盒子,有些心安。   瑶月正泼了唐玉晚洗漱的水在院子外头,便见着萧氏一行人浩浩荡荡来了,急忙放了盆与他们请安。   萧氏只示意她起身便稳步入内。   萧晋倒是蹙了蹙眉,又看了湿漉漉的地面,有些不悦。却也没说什么,跟着萧氏去了内院。   宋嬷嬷见萧晋神色不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地上,心下也有了二三分的较量,主子入了内院后,她才嘱咐瑶月道“往常天还暖,便也未说你们将水洒在路上,这如今天凉了,地上容易生了冰,仔细姑娘出来的时候摔了。夫人粗心,未觉得什么不妥,回头等姑娘真伤着了,看夫人不整治你们!”   瑶月看了青石板路上还未干的水渍,缩了缩脖子,是她思量不周。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唐玉晚正衣身亵衣倚在床上,去看床帐上的栀子花刺绣,她这些日子恹恹的,精神不大好,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也只能去看床帐子上的花儿了。   就听得内室的珠帘子噼啪撞击,有人进来了。   她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去转头,动了动眼球还是木然去看那帐子,只当是瑶月瑶光进来。   她终是过不去那坎儿,血糊糊的,都是腥气,在寒秋里冒着丝丝热气,她闭了闭眼,脑海里满是那副场景。   萧氏静悄悄的坐在唐玉晚的床边,不敢去扰她。萧晋眼睛一错不错的去看唐玉晚,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看得他心里一阵阵抽疼。   “阿迟……”终究还是萧氏开了口,语气有些凝涩。   唐玉晚眼睛闪了闪,歪头去看,第一眼看到的竟不是萧氏,而是站在床头一身玄色衣衫神色复杂的萧晋。眼泪当即就流了下来,不知道为何,见了萧晋,她就是控制不住的想哭,分明这些日子就是心里再难受也未哭过。   萧氏见唐玉晚一哭,心里就慌乱,翻了袖子和怀里,也不见有帕子。见闺女已是抽抽噎噎的泪水糊了满脸,也顾不上这一身新做的衣裳,忙扯了袖子去给她擦拭,索性这身衣裳也简素,上头未绣什么刺人的刺绣,料子也软乎。   萧晋摸了摸怀里的匣子,淡色的唇瓣紧紧抿起,呼吸有些困难道“既然已经见过了,那本宫便……告辞了。”   萧氏蹙眉揽着怀里的唐玉晚,一面哄拍着她的背,一边与他道“阿晋不是还要寻玉京吗?怎么这般早就回去了?”   萧晋敛眸,深深看了唐玉晚一眼,有些舍不下,却还是拱手道“今日便是算了,改日也是一样,总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萧氏揽着正哭的热闹的唐玉晚,也顾不得萧晋,便吩咐宋嬷嬷去送。   唐玉晚从萧氏怀里看见萧晋离去的背影,决绝又不留情,只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团醋泡过的棉花,又酸又胀,眼泪流的更厉害,视线都开始模糊,最后转成嚎啕大哭,揪着萧氏的衣裳不撒手。   他怎么就走了,看都未看,哄都不哄自己就走了。唐玉晚心里委屈,往日对自己那般好的人,怎么这就突然对自己淡漠起来了。   萧氏只当唐玉晚还是为了那件事儿难受,心里也跟着揪起来,却也无法,只能拍着她的背去哄。   好歹唐玉晚哭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眼角还带着泪痕,萧氏替她盖了被子,又顺了顺她的鬓角,拧着眉在唐玉晚面颊上印上一吻。阿迟这些日子都未睡好过,无精打采的看得她这个做娘的心里剜肉一样。   “夫人……”瑶光端了食盘来,上头是个紫砂小盅,盖子盖的严实,丝毫热气都未透出来。   萧氏急忙冲她打了手势,示意声音小些。   瑶光面上一红,压低声道“夫人,这是大厨房送来给姑娘补身子的乌鸡汤,您瞧……”她放轻脚步上千,抬手递了递手上捧着的托盘给萧氏去看。   萧氏拢了袖子,捡了上头隔热的帕子打开紫砂小盅的盖子,一阵浓郁的香气便随着热气从里头飘了出来,里头的汤水熬的澄明透亮,上面浮着几颗嫣红的枸杞,油花已经被舀了出去,乌鸡炖的骨酥肉烂,眼见那骨头已经与肉脱离。   萧氏拿了小勺先尝一口,鸡的腥气被熬了出去,剩下的只有浓郁的鲜香,正滚烫着,喝着暖身刚好。   “拿去小厨房的灶上温着,回头姑娘起身再喂给她。”萧氏放了盖子,用食盘上摆放的帕子拭了拭唇,低声吩咐。她总是不能再将阿迟唤起来的,难得她能睡下。   瑶光看了架子床上熟睡的唐玉晚,细声应下去。   唐玉晚这一觉睡的长,眼见天色暗下来,满府的灯火都掌齐了,才睡眼惺忪的起身。瑶光服侍她起身擦了脸和手,端了那乌鸡汤来。   “姑娘喝些,夫人特点让厨房里炖的。”瑶光摆了小桌在床上,哄着唐玉晚喝口汤。   “嗯。”唐玉晚接了瑶光递来的汤勺,木然的应了,她可还没忘,萧晋看都不看她就走了那事儿,心里还是难受的紧。   刚喝了一口,唐玉晚便忍不住吐了在床边的痰盂里“难喝,没个滋味儿。收下去吧。”   华嬷嬷正巧端了灯台进内室,听见唐玉晚的抱怨,又见瑶光面露难色,上前去劝“这养身子的汤,里头盐都放的少,总是淡的。可因盐少,却是更鲜些,姑娘再细品品。”   好说歹说,唐玉晚才苦着脸勉强喝了小半碗,剩下的都被她赏了底下的人。   不知是不是哭过的缘由,像是将心里头的不安和恐惧都随着泪水流了出来,唐玉晚虽说白日里睡了一个长觉,夜里盯着头顶的帐子久些却也能睡下,不过浅些就是了。   这些日子,因唐玉晚总是梦魇,云容楼守夜的丫头便增到了三个,以备不时之需,就是唐玉晚今日有所好转,萧氏也不敢大意,还是吩咐如昨日的规矩。   萧晋绷着脸回了长安王府,那铁青又煞白的面色唬的木生一阵心惊肉跳,以为是他家殿下出了什么事儿,却也不敢问,只默默的随侍在他跟前儿,大气也不敢喘。   萧晋一个下午都是心不在焉的,时不时望着天色,手里捧着的书一个字也未瞧进去,眼见暮色四合,紧皱的眉头才有了一丝的放松,只周身的焦虑不减,像是个满胀的炮仗,来丁点儿火星就能着起来。   逐渐的,天色以肉眼可见暗沉下来,府上的小厮挨个掌起了灯,听梆子打过了酉时。他才迫不及待的扔了书,去正院换了身纯黑的衣裳,上头半点花纹也无,在夜色里倒是隐蔽。   他沿着曾经翻墙翻过的路线,一路摸到了唐玉晚的院子,院子里还是灯火通明,只几个守夜的婆子嗑着瓜子闲聊,却都精神不济,连连打着哈欠,眼角沁出泪花。   他又摸了摸怀里的东西,悄无声息又轻车熟路的进了内室,这路线,他今儿下午已经在脑海里模拟过千遍万遍了。   卧房里灯光幽暗,只堪堪能看清摆件,房里燃了安神香,清幽雅致,让人心神放的轻松。   唐玉晚就侧身躺在架子床的里侧,身上盖了锦面的厚实被褥,呼气平稳。萧晋将床幔撩开一个角,借着微弱的灯光去细细描摹唐玉晚的脸,确实瘦了不少,眼底也有了青影,比白日里粗粗瞧见的时候更让他心疼。萧晋的眉头又死死的打成结。   萧晋的心里矛盾发涩,他想让唐玉晚看见自己,想同她好好说说话,许久未见她,他想的厉害。却又不敢,怕她认定自己是个登徒浪子。   他挣扎半分,还是只从怀里将放了一日的檀木盒子小心翼翼放在唐玉晚的床头,打算悄然离去。   唐玉晚睫毛颤了颤。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get到这个技能啦!   2018.10.4 小呆梓 营养液+5   2018.10.3 my 营养液+1   2018.10.2 my 营养液+1   感谢小呆梓同学和my同学的营养液,感谢感谢!【一鞠躬二鞠躬】   27598425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8-27 16:10:25   感谢27598425同学!【三鞠躬】   感谢我的基友们,萝卜,黄桃,崔崔,少奶奶,花花,莓子,图图,大鹅,小船,蛋蛋,钱钱,星星,寒美人,柠檬对我的友情赞助和地雷~【四五六七□□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鞠躬!】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萧晋抬身时,便觉袖间一阵扯拉感,心中骤然一惊,低头便瞧见唐玉晚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在灯光昏黄中格外动人。   细白的手扯了他的一袖,像是再也不撒手样。萧晋突觉喉间干涩,上下滚了滚喉结,才磕磕绊绊的开口“阿迟……”   只唤了名字,却不知该与她怎么说,脑海里是一片空白,说自己是走错路了吗?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阵子,还是唐玉晚扁了扁嘴,眼睛忽闪间,睫毛上就挂了晶莹的泪珠子。   萧晋见唐玉晚哭,以为是她生了自己的气,立马慌了神,忙蹲下身去,用指腹轻柔地去擦唐玉晚眼角上的水渍赔礼道“我错了,阿迟,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哭,别生气。”   萧晋指腹上有习武留下的茧子,就算放轻了动作,摸在唐玉晚脸上还是刺的脸疼,她却恍若未觉。   她见萧晋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哭的更是厉害,上气不接下气。萧晋苦着脸去不停哄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唐玉晚顺势扑倒萧晋怀里,狠命揪着他胸前的布料,脸埋在萧晋怀里,放开嗓子哭喊,口里不停地去喊   “萧晋……萧晋……我…我以为…你…不要…我…我了。你…你嫌我……烦了…嫌…嫌我笨了。今天…你…你就那么走了……我……我难受……”   萧晋身子一僵,他未想过阿迟是因为这个哭的。总归都是他惹了阿迟不高兴,都是他的错就是了。   当即下意识搂紧了唐玉晚软绵绵的小身子在怀里,下颚顶在她的头顶心细软的头发摩擦“我错了,阿迟,别生气,我不要谁也不会不要你。别害怕,只要阿迟你需要我,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的。”   唐玉晚在他怀里点头,泪水还是洇湿了萧晋一大块儿衣服。   她对萧晋总是有种莫名的依赖,一见了他便会开心,他稍微冷落自己一点儿都觉得委屈。何况是在这般受了惊吓,希望萧晋去哄她的时候,这委屈感更是强烈。   萧晋顺着唐玉晚的后背,吻了吻她的发旋儿和额头无声去安慰她。他下午来时不是不愿意留下,而是不敢多留。   “你拿了什么来,还这般的神秘?”唐玉晚哭够了,撑着身子从萧晋怀里起来,鼻翼还红红的,眼眶里还泛着水光,语气软绵绵的,看着有些可怜巴巴,萧晋心都要化了。   天还冷,萧晋替她围了围被子,怕她受凉。将他放在床头的檀木盒子打开递给唐玉晚,温声道“看看,喜不喜欢?”   里头放着的是一个紫檀木坠子,拇指大小,拿在手里有些重量感,隐约散发着檀木香,与萧晋身上的那股子檀香如出一辙。   檀木坠子雕成了莲花状,细细去看,上面莲花茎叶的纹路都是清晰可见,栩栩如生,若不是那色不像,还真是以为是朵莲花,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   唐玉晚借着灯光去看,无意识间,散乱的发丝与他的缠绕在一起,在灯光下透着说不清的温情脉脉。   唐玉晚只顾着去看手里那坠子,未曾发觉。萧晋却是看见了,眼底氤氲出暖色,整个人都觉得暖和起来了,他伸出手,动作轻柔的将两人交缠的发丝打成一个死扣结,盯着看了会儿,唇角压抑不住的勾起一抹笑来。又抬眼偷偷看了唐玉晚一眼,见她未察觉,眼底笑意更甚。   “你快将这东西拿回去,太贵重了。”唐玉晚看过那莲花,将它小心翼翼放回盒子里。   这东西一瞧着就是金贵值钱的,质量上佳金丝紫檀木本就难得,再加上了这样精湛的雕工,怕是要卖出天价去。   她可是听阿娘说过,,萧晋被宁帝分出宫时候,一丁点儿的铺子私产也未分给他。他这日子许是过得紧巴巴的。   “不贵,你留着护身用。”萧晋面带笑意,风轻云淡的与唐玉晚道。   唐玉晚抬了抬手腕上的珠子“我这儿有呢,是了尘小师父送来的,这个你拿回去就好了。”   萧晋见唐玉晚腕上那串珠子,唇抿了抿,眸色加深,却是有些可怜道“阿迟现在是嫌弃我了吗?宁愿要个和尚送来东西,也不愿意要我亲手雕刻的。”   唐玉晚一愣,是萧晋亲自刻的,心里竟是有些发甜,手抚了抚那檀木盒子,有些不舍得再推辞,再越看那坠子就越觉得喜欢。   萧晋顺势将那坠子捡起来,挂在唐玉晚颈上,又收了唐玉晚手上的那串珠子“这样交换便好了,阿迟也不用觉得过意不去了。倒是我占了便宜,这寺庙里的,总比我的要好。”   心里去有些阴暗的想着,这东西既然保不住阿迟平安,那留与不留夜就不重要了。   唐玉晚神色有些犹豫,摸了摸颈上挂的坠子,有些舍不得摘下去,却又想着了尘让她随身带着这珠子,不知该如何决策。   萧晋已经将那珠子绕了两圈在手腕上,唐玉晚见了,忙去阻他,却因动作太大,头皮被一阵撕扯,就看见自己与萧晋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缠在一起了“嘶,这什么时候缠上的?怎么弄开啊?”   她揪了揪,发现头发缠的太紧,粗粗细细的发丝打成一结。   萧晋垂眸,眼底有一丝笑意,手上却去装作笨拙的解那扣子。两人忙活了半刻,反倒是越解越缠乱,唐玉晚的额头上因焦急沁出丝丝薄汗。   两人凑的近了些,萧晋能清楚的闻见唐玉晚身上那股子甜香气,身体有些发软发热。   “想是解不开了,只能剪了。”唐玉晚丧气的放了那发丝,身上围着被子,沮丧的与萧晋道。因方才那一番折腾,面上红扑扑的,像个小桃子。萧晋搓了搓指腹,忍住不去捏。   她耷拉了肩膀,有些不甘愿的去指装着剪子的匣子给萧晋看,手上又拿起那打结的头发,想着再挣扎一下“那儿放了把剪子。”   萧晋从里面摸出来剪刀,温声问她“还要不要剪了?”语气里分明带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唐玉晚心里有些疼,好不容易留到这么长的头发。却也知解不开不是个事儿,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又别过头不忍心去看。   就听见咔嚓一声,唐玉晚心肝儿跟着颤了颤,疼到滴血。   萧晋扬了扬手里一截黑色的长发,挑眉道“剪下来了,阿迟要不要看一眼?”   唐玉晚不转身去看,背对着他摆手“不看不看,放起来,放起来!”   萧晋眼角眉梢的笑意忍不住,将那一小缕头发小心放进原本装了坠子的檀木盒子,珍重的将盒子放进怀里。   “好了,我收起来了,阿迟可以转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晋技能:1.做手工2.给头发打死结……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唐玉晚摸了摸肩上有一丝短处的发丝,低头有些闷闷的,揪了衣角在手里搅着。   “这珠串我带走了,阿迟早些睡,头发总会长起来的。”萧晋看她这副闹小性子的模样忍俊不禁,心里是甜的,带着笑意摸了摸唐玉晚的发顶。   唐玉晚回过神,抬头去看他,一把又扯了萧晋的一衣袖,有些焦急道“萧子安!不许你笑我!”   “阿迟叫我什么?”萧晋手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带着丝沙哑,眼底神色让唐玉晚看不清。   唐玉晚未曾见过萧晋这副模样,本就胆子不大,当即撒了手,不敢去看他,有些怯怯的缩了脖子“没……没叫什么。”   她现在是被萧晋惯的不知规矩了,论辈分他还是舅舅,平日里唤哥哥也有些逾矩,连阿娘都不会连名带姓的叫,自己怎么就敢直呼他的名字,难怪他生气了。唐玉晚垂首闷闷的想,脸上有些烧红。   萧晋勾了唐玉晚的小指,直直的去看她的脸,心底涌起一股热流,烧的他发慌“再叫一次。”   唐玉晚悄咪.咪的抬头飞快瞟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软软的道“子安哥哥。”   萧晋带了丝急切,继续去放缓了语气引她道“不是是这一个,阿迟刚刚叫我什么,再说一次。我想听。”   唐玉晚一咬牙,一闭眼就喊了声“萧子安!”纤长的睫毛跟着颤了颤。   萧晋眼底有些湿濡,突然倾身将唐玉晚搂紧在怀里,面上带了丝少见欢愉又心酸的表情。“阿迟,我真的……很开心,你能这样叫我。”   他是萧子安,不是萧晋,旁人只当他是那个惊才绝艳的先帝太子,实际他只是那个在深宫中见不得光,蝇营狗苟的萧子安。   自母亲去后,未有人再能真真正正去叫他的名字。以往在深宫那处偏僻的小院里,母亲总是子安,子安的唤他……   唐玉晚隐约能觉出萧晋情绪有些感伤,有些犹豫的从厚被子中伸出手去安抚的拍了拍萧晋的背,一下又一下,轻轻柔柔的。   “以后……阿迟就这么叫我好不好?萧子安,子安,都好。”萧晋撒娇一样的隔着蹭了蹭唐玉晚的肩膀,带着浓重的鼻音,拉着长音,发软,像个孩子一样。   他往常听阿迟叫自己子安哥哥时候,一开始是欢喜的,想着阿迟总能与他亲近写些。后来才知晓,阿迟叫那唐玉生也是玉生哥哥,玉生哥哥的叫的,他心里就开始不大舒坦,自觉自己是与阿迟那些表哥没个什么差别的。   他想要特别的,是在阿迟心里独一无二的位置。   “这样不好的吧?于理不合,阿娘也不会同意的。”唐玉晚缩了缩身子在被里,暖和些,有些为难的与萧晋道。但看着萧晋这般,又止不住心软,未曾拒绝。   萧晋又搂紧了裹着唐玉晚的那床锦被,力气大的像是要将人锁住“好的,我说好的就是好的。”还是拖着长音,软绵绵哀求的语气,唐玉晚忍不住想到了趴在偏房的二狗子。   沉默一会儿,唐玉晚还是叹了口气“哦,知道了……”   又搡了搡死死抱着她的萧晋,示意他起身,有点儿沉。   萧晋耍赖“阿迟先说一声给我听听。”   唐玉晚“……萧子安。”声音软绵绵轻飘飘的,听在萧晋耳朵里像是细软的羽毛扫过了心尖儿,发软发痒。   “再叫一声,再叫一声我就松手。”萧晋蹭了蹭被子,眼睛晶亮亮的去看唐玉晚。   唐玉晚拗不过他,只能鼓着腮帮子,小声又喊了一句,这一句带了丝羞恼“萧子安!”   “恩,在呐,阿迟叫我名字好听,再叫一声。”萧晋看唐玉晚面上羞恼之色愈甚,急忙补充道“不骗你,就最后一声。”他伸手做出对天发誓状。   “萧子安!”唐玉晚最后信他一次,靠近他耳边大声喊了一句,见萧晋还是愣着不动,瞪了他一眼,又蹬腿去踢他。   “嘶……疼……”人没踢着,倒是抻了腿,麻酥酥的发疼,唐玉晚忍不住脸皱成一团,有些要哭了。   萧晋看唐玉晚的面色发白,疼的额头沁出薄汗,慌忙松了手去问“哪疼了?”   “腿……腿抽筋了……”唐玉晚哭丧着脸去看萧晋。身子不敢动,一动腿就扯着疼。   本就是长个儿的年纪,一个动作间就容易腿脚抽筋,往日里起床时都小心,这次不注意,倒是又抻了腿。   萧晋这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当时还是在静安殿,吃食上跟不上,每日动一动腿脚就酸麻疼痛,索性他也就坐在地上不动弹了。   萧晋摸了唐玉晚的腿帮她揉着“忍着些。”   唐玉晚咬着下唇,眼眶带着泪花去看他,想要动一动腿却又不敢,那小模样招人疼的很,委屈巴巴道“你轻点儿,我怕疼……”   “好……”萧晋手上灵活的给唐玉晚揉了腿,开始还有些疼,唐玉晚忍不住去抓了床褥子,后来倒是舒展开了腿筋,不算太疼了。   眼见烛光有些暗淡,还剩下指甲盖大的蜡烛就将烧到烛台,唐玉晚推了推身旁坐着的萧晋,打着哈欠道“你该走了,阿娘说,深夜去姑娘家闺房的都是登徒浪子,不是好人。看在是你的份儿上,我便不说出去。”   萧晋喜欢的捏了捏唐玉晚的脸,心下讪笑,还是年纪小,这种事情,对他一个男子倒是没什么影响,这传出去她可是要受人诟病的。偏这小傻子还拿这事儿威胁他。还真是傻得可爱。   “好,我这便走,好生睡觉。”萧晋在唐玉晚躺下后,又替她将被子盖的严严实实后才嘱咐唐玉晚,然后看了几眼才悄声翻窗出去,谁也未惊动。最后还贴心的关好了窗子,省的冷风灌进去。   守夜的婆子在外间鼾声如雷,什么都未察觉,外间的蜡烛的火舌已经舔到了尽头。   夜里静悄悄的,唐玉晚在萧晋离去后,翻了身就睡去,手里攥着被剪过的那缕头发,今晚,是难得睡得好的一日。   这些日子,邺城是难得的安静,安静的有些死寂,怪渗人的那种死寂,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透着一股不寻常的诡异劲儿。   邺城的街上也多了许多从城外来的生面孔,他们一个个身材健硕魁梧,目露杀气,看着便不是普通人。   李江流端坐上首,神色淡漠阴森,他这些日子带了御林军已经将邺城搅得人心惶惶,只想着那些人上道,让宁帝那老狗死的惨些,才不枉费自己动了那些人命,惹了那些阴债。   十月末的清晨,商铺该开的开,该做生意的做生意,似是于与平日里没有半分不同,只有些人家在夜里隐约听的清楚,左右那整齐步伐踏在路上的噔噔声和金属铠甲相撞的沉闷声,还有火把烈烈,从窗外而过。那人马走了足足有一个时辰那么久。   他们捂了怀里稚子的脸,只呆呆的又惊恐的缩在一起,透过窗子去看外头影影绰绰的影子,不敢出丝毫声响。   近乎辰时,皇宫紧闭的东侧门武正门大开,伴着九阵绵长的角声,吱呀一声,带起一片尘土。   不少人一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去看这座城里最为巍峨的建筑,心里打鼓,这怕……是有大事发生。往年里武正门十年八年开不得,上次开时还是宁帝的即位大典。   不少人凑热闹的聚集去了皇宫前,挤挤挨挨的,从上头望去,只见一片黑色的人头   不时,便见一队人马从偏门而出,为首之人,身着正三品正紫色宦官服,上头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面容端肃,让人禁不住心生畏惧。   底下的人小声交头接耳,去猜测此次出了什么大事儿。有的竟是猜了是宁帝驾崩,旁边那人登时一惊,捂了他的嘴去瞪他“不要命了?这话儿都敢说!”   说话人诺诺的噤了声,他们可都是盼着宁帝驾崩的,这些日子过得提心吊胆不成样子。   那公公吩咐身后的侍卫吹响粗生的号角,底下前来围观的重人便静了下来,抻起脖子,竖起耳朵去听那宦官讲话。   只见那宦官先用帕子擦了手,无处不是仔仔细细的。然后他才小心翼翼从马上的匣子里捧出一个小些的匣子,那匣子一看就是宫中之物,描金镶银的。   宦官先清了清嗓子,才又从里头小心翼翼捧了一卷明黄色的丝帛,小心的去展开,生怕扯坏了一点儿。   这一番事儿下来足足吊起了众人的胃口。   “凡在众人,听旨~”他拉了长音,前头的人听得清楚。   宫前的百姓稀稀拉拉跪了一地,垂首不敢上前去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兹,朕亲立罪己诏。以告慰先祖之灵,以求苍天见证……”宦官的声音尖锐而有穿透力,回荡在整个宫门前。   底下的百姓已然是有些喜意,他们这些日子已经不求宁帝能做个明君,只求不要再折腾他们这些穷苦百姓就是了,当即众人跪地大呼万岁。   宦官不受他们影响,依旧语气平稳的去念着那明黄色丝帛上的字。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朕为天子,不知体恤百官,爱惜民力,偏信奸佞宦臣,以至民怨沸腾,百姓难以安居乐业。幸得祖宗保佑,今兹朕已幡然醒悟。朕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枉为人主。   遂立此罪己诏,以彰朕疚,且朕实为身单力薄,精力不济,愿立前太子萧晋为东摄政王,尊号“元”,立广陵郡王萧明晰为西摄政王,尊号“明”。以期二王相辅为政,以正大齐。   钦此~”   底下众人皆哑然无声,被这消息震的不知作何反应。   这摄政王都是国主尚幼时代为摄政的,若国主已然成年,再有摄政王,便是明晃晃告诉天下人,他这个国主是个傀儡,是个摆设。况且,这一下子就多了两个摄政王。   片刻后,才有人高呼万岁,叩首起身,众人纷纷回过神照做。   不时,这消息已经传遍邺城,周城也是快马加鞭传了急报。先帝的老人儿们无不捶胸痛哭,宁帝这个畜生终是要遭报应了,这且是第一步,后头太子定然能替先帝报仇。   唐府的念恩,他整张面上都覆了铁打的面具,遮住了烧的模糊的脸,只剩下一双眸子露在外头,有些感情莫辨。一身灰布麻衣,身形高大修长。呆愣在路上倒是格外引入瞩目。   “若不是他那张脸毁了,我还是真想嫁给他的。”结伴而行的小丫鬟嘀嘀咕咕的指点着他,与身侧的丫鬟道。   她身侧的丫头嗤笑一声“人家可是老爷夫人和姑娘眼里的大红人儿,可用不上你看上,不少小丫鬟抢着嫁呢。”   引得那丫鬟瞋她一眼,又作势要撕了她的嘴,打闹间便将念恩扔在脑后。   念恩抚了抚褶皱的衣袖,垂首,他听了府里嘴碎的小厮说了,宫里变了天,大齐也变了天。   想着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却是寒凉的铁,忍不住心里跟着一颤。想着,他这辈子便这样许是也是好的,能跟在她身边,日子安安稳稳的,不再求什么荣登九五,什么王权富贵。   他落魄的这些日子也通透了许多,欠了人家的总是要还回去的,不是你的,抢来偷来,都不是你的。   宫里的掖庭偏西侧,来来回回的太监,两人一队,以白布捂了面,将肩上扛的以白布包裹的东西扔进搭好的柴堆里。这来回的人已是有成千上万了。   那白布层层包裹着,上面可见殷红干涸的血迹,一大片一大片的渗人,索性天气寒凉,也未有什么忍不得的怪味儿。天凉,尸体腐烂的慢,瘟疫也会少发些。   中间一个小太监,十五六的年纪,双腿打着颤,露在外头的眼里透着满满的恐惧,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摸那冰凉僵硬的躯体,一步一步打着颤向前去挪。   忽的,脚下一滑,踩了颗石子,手上一松,那白布便一倾斜,咚的一声,从里头掉出一颗染着血的头颅。   上面的血迹已经被冻成冰碴,头颅的切口整齐,一看便是刀刃锋利,死去的人怒目圆睁,头发蓬乱,小太监从里面看到了他临死前的不甘。   当即汗毛倒立,一个腿软就跌坐在地上,忍不住嚎出声“娘呀!我的娘呀!”   他身后的领事太监用拂尘抽了一把他的背,嘴里啐了他一句“嚎什么嚎?死了亲娘了?没见识的东西!赶紧收拾起来。”   小太监身子一哆嗦,想起慎刑司的那堆刑具,还是哭喊着去捧了那颗头颅,手一个劲儿的大幅度打着颤,像是要将那脑袋抛出去。   直到天色晚了,宫灯已经掌起,才算是将那些尸体抬完,宫内的路上满都是昨夜打斗间留下的血迹,斑斑驳驳,染红了树木花草。   侍卫提了酒桶,浇在那些尸体和薪柴上,仔仔细细的,每一处都顾及到了。又从四面扔了火把,火与酒交汇的刹那,火焰便窜上了三丈高,像是染红了整片西掖庭的天空,又像是将掖庭也烧着了。   宫内宫外的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伫立仰头去看那火舌,有的忍不住掩面哭泣,那烧着的都是人啊,只在这刻才能觉出人命微浅,朝不虑夕。   宁帝面色惨白的倚在龙床上,手里捧着四方的玉玺死死都不撒手,怒视着坐在他床前的萧晋“萧晋,你…你,好大的胆子!”   虽满带怒意,却有气无力,毫无威慑力可言。   “本王有没有胆子,想必陛下最是知道了。”萧晋未看宁帝一眼,只淡漠的与他道。   “好,好,朕真是养虎为患,早知就应该尽早去杀了你!”宁帝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怒极,却气力不足,面上憋的青紫,挣扎着起身吼着。   “陛下还是消停些吧,毕竟,您的爪牙都已经伏法了,不是吗?您还有什么能依仗的呢?还是求我留你一条生路来的实际些。”萧晋不屑,看宁帝这般怒极却无力反抗的样子实在是过瘾。却还是不够,这只是九牛一毛,根本抵不上自己在静安殿那三年所受的苦。   宁帝被萧晋轻慢的态度气的更加上不来气,面上已经成了死猪色,大力揪着金黄色的床幔,一个白眼翻过去了,整个人陷入昏厥。   萧晋挑眉轻嘲一声,站了起身,不紧不慢的去让李福来传太医。宁帝命贱,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李福来弯着腰领了旨意,谨小慎微的不敢多言,只吩咐去传太医。   今日天上的月亮似乎格外的圆,也格外的亮,即便不点灯,也能清晰可见众物,这月,亮的人心里发慌,像是他母亲去的那个晚上,那夜月亮也是如此。   萧晋深呼一口气,在凉夜里凝成了白色的雾气。收起了少见的感伤,眉目微敛,沉步向前走去。   藏在树后头的江德镇见萧晋走远,悄声从后面钻了出来,摸了摸湿濡的眼眶,这殿下哪儿都像先帝,偏那双眼睛,虽形状是萧家惯有的凤眼,但那湿漉漉黑漆漆眼珠子,的确像极了明淑皇后。   说句大不敬的,是萧家对不住明淑皇后,和子安殿下。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念恩,你还在这儿杵着干什么?姑娘那儿遍寻你不到,正哭着呢,快去!”老仆拎着洒扫落叶的扫把,见念恩还是呆愣愣的站在那儿,上前怼了他他的胳膊。   念恩回过神,下意识摸了摸面上的面具,一幅谦卑状,垂下头愧疚道“是我的不是,多谢李伯告知,我这就去。”   嗓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的声音,粗砺难听,是在火里熏的,这辈子怕是就要这样了。   李伯也不是真正要难为他,当即摆摆手“快去吧,去晚了,照着姑娘现在那性子,怕是要翻了天。”   念恩再次谢过李伯后,埋着头匆匆离去。   李伯看着他远去的修长背影,忍不住皱眉摇头叹息。   若说这小子,也是个能人儿,舞文弄墨的好手,在老爷的书房里当差时便颇受器重。后来,不知怎的,他家里原本吓傻了的大姑娘就是瞧着他亲近,夫人又把他调去给姑娘做了侍卫,让他哄着姑娘。   纵然老爷不舍得放念恩,却也不敌夫人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夫人本是不放心这念恩是个男子。姑娘虽说现今不晓事,但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生怕姑娘被他占了什么便宜,是以不敢让他近姑娘的身。   却又见着姑娘自从遭祸后难得这般开怀,也实在不忍心拂了她的意,只多安排着丫鬟随身看着些。   长久下来,见着这念恩也是规规矩矩的,只一心一意哄着姑娘,毫无逾矩之行,才算是放下心来。又想着他那张脸,对他多了些怜惜。   府里也有传言说他是犯官之后,只可惜,时运不济,沦落到为奴为婢的境地。   李伯心下哂笑,自己无事想这些做什么,还是老老实实扫好自己的地就是了。便又立了扫把在地上撒拉撒拉的扫起落叶。   那头的念恩,急急忙忙快步回了唐玉嫣的蘅芜院,就听见里头唐玉嫣的一阵哭闹声,还有丫鬟婆子闹哄哄的一片,眉头一皱,身形顿了顿,复又加快脚步前行。   唐玉晚方受了惊时,只是缩在床头动都不动,人也不认得,后来好歹愿意去出门走动,只是还是谁也认不得,性子也像个四五岁的稚儿般懵懂,动不动便要哭闹一番,也就念恩能哄好。   念恩急匆匆打了帘子进去,就看见唐玉嫣眼泪糊了满脸,发丝也有些散乱,指甲缝里塞了些泥巴,眼睛水盈盈泪汪汪的,像是水葡萄,又像是天上的星子,再加上懵懂无知的眼神,看得人心软。   她见了念恩,当即就止了哭声,吸着鼻子仰头去看他,眼里满是依赖。“念……恩,你……去哪了?我……找不到…你…了。”   自她再说话后,便是这样磕磕绊绊的,一句话说出来要费些时候。   念恩藏在银色面具下的模糊面容变得柔和,眼底也像是有波光闪过“我在呢,不走,姑娘先抹把脸,现在像个小花猫一样。”   唐玉嫣重重的点了头,眼睛还是不离念恩,生怕他又再次跑了。   丫鬟去外间的炉上接了热水,沾湿帕子,去给唐玉嫣净面,唐玉嫣扭头躲开“不要……你,要……念恩。”   唐玉嫣指了站在一侧的念恩,艰难道,态度异常执拗。   丫鬟拧了帕子立在一边,偷偷去打量念恩,想他说句话。如今姑娘谁的话都不听,只多少听这人的,况且,谁也不敢强迫姑娘,夫人讲了,凡是姑娘高兴的,就都随她去吧。   念恩上前给唐玉嫣勾了头发到耳后,接了丫鬟手里还温热的帕子,去给唐玉嫣净面,面具下的温柔神色谁也看不到。   他反倒是觉得,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过得比在东宫犬马声色要好的多。便是为了奴才,去伺候人,只能见得她,也是好的。   唐玉嫣乖乖仰起头,让念恩为其净面,眼睛忽闪忽闪的,一错不错盯着念恩,睫毛纤长浓密宛如蝶翼。   “眼睛闭上,回头溅了水在眼里。”念恩擦着她的额头,柔声道。   唐玉嫣双手搅着衣角摇头,头上的穗子跟着动作左右摇动,有些凌乱“不要……要是……我……一…闭眼…你又…不见了…怎么办?”   念恩将她的穗子理好,无奈的叹了口气,颇带了些宠溺的意味“听你的,不闭就不闭好了。”   唐玉嫣这才笑了,眼底的光散开,熠熠生辉。这世上少见这般漂亮的眼睛。   念恩忍不住去摸了摸她的眼睑。当时,自己是不是就被这双眼睛吸引了,才宁愿搭上太子之位和荣华富贵去忤逆自己的父皇。   ————   宫里,陈医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从鬼门关将宁帝的命拉回来。宁帝常年沉迷女色,又加上饮食上偏甜腻,肝火也重,已是极需要好生将养着的。   可他心眼儿又小,半点小事儿也要大动肝火,如今手上的权利被剥夺尽数,怎能不气?   “来人!来人!去给朕传御林军统领姜启鹏!”宁帝扯着嗓子怒喊。   李福来贴着墙小心翼翼挪进来“陛下,这……还是慎重些吧。这满宫都捏在元王手里呢。”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宁帝的肝都要被气的炸裂开,他才想起来,那姜启鹏昨夜被萧晋拿下狱了。当即扔了床上的磁枕在地上,那汝窑的京瓷枕一下子就被摔了个四分五裂,奶白的碎末飞溅“滚!都给朕滚!”   宁帝的脸被憋的通红,眼见又要气晕过去,李福来顾不得惊惧,赶忙上前去给他顺气,嘴里不停劝着“陛下,陛下,这他们只是一时的得意,这皇帝还是您在当不是,您可得养好身子,才能重掌乾坤不是?”   这才让宁帝面色多少好些,却还是铁青阴沉着。宁帝死死揪了被角“那宁臣侯手里是不是还有一千人马?”   萧晋未将宁帝寝宫的太监宫女换一人,认定宁帝是翻不起什么浪花,是以宁帝也放心在寝殿里说这些事儿。   李福来身子一哆嗦“是呐,陛下是要?”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你们还爱我吗?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宁臣侯并非是什么手握重权,也并非老牌世家,深得皇家倚重,能得私养府兵的殊荣。   相反,宁臣侯是前朝皇帝后裔,为高姓,当年大齐太.祖还是偏居一隅的小国君主,宁臣侯祖辈还是强国大周的霸主,后太.祖兵临大周城下,大周最后一任皇帝负荆投降。   太.祖为彰显仁德,封了个宁臣侯,准他养精兵一千,不允私废,却不赐任何财财物及庄子店铺和田地去给他进项。兵虽练的起来,却没有多余的财力去再谋些兵甲,遑论造反复国。   不明事理的百姓皆称大齐太.祖仁德,能善待亡国国君,也都心悦诚服,没有多加反抗便归顺了大齐。   宁臣侯只得以为数不多的俸禄去好生供养精兵,是以日子过得不仅不富裕,还相当凄惨,甚至主子也一日仅得一餐。   宁臣侯这个爵位已经传至第六代,这任的侯爷,名叫高稔,性子懦弱,唯皇帝马首是瞻,谁是皇帝,他就听谁的,也好操控。   宁帝平日里是瞧不上他手里那些病残老兵,这被逼急了也就不挑了,有总比没要好的多。   况且,他也没指望靠着这些人能真的败了萧晋,不过是恶心恶心他,给他添个堵。他真正依仗的,还是龙殊回邺城之后,借着李江流所说的那把柄收了北边的兵权。   他见李福来还在愣在,眉眼一横,瞪他道“朕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还不快去安排着!”   李福来嘴动了动,还是没开口,吩咐小太监收拾了地上的瓷碎便退了下去。   陛下如今手里没个得力的人,这去前去讨要兵符之事不就落在他身上了吗?   “哎呦!”李福来倒着出来殿,身后就撞上一个人。   他回首去看,当即诚惶诚恐的跪地磕头,眉目低垂不敢上抬“给明王请安,王爷恕罪,奴才刚才多有冒犯。”如今的李福来,俨然已不是那个威风八面的承乾殿总管太监。   萧明晰不动声色的拂了拂身上被李福来撞过的地方,眼里闪过嫌恶,却还是面如春风,声音和煦“公公起身吧,不过事件小事,本王未曾放在心上。”   李福来哆哆嗦嗦的拘谨起身,嘴里诺诺道“明王仁慈,心胸宽广,自非奴才等可及。”   萧明晰一笑,丰神俊朗,恰如仙人“听闻皇叔昨夜病了,本王前来探望皇叔。不知方便不方便。”   李福来身子一瑟,他与陛下都看走了眼,原以为这是个人畜无害的,对他多加放心,也私下纵容,却未料到真正是扮猪吃老虎。能在萧晋一家独大时候,也成了摄政王,怎么是个简单人物。   却还是恭敬,不敢有丝毫情绪外泄,让人挑了错处“明王孝心可嘉,可就是……”他犹豫些,才继续道“就是陛下此刻许是不方便,方才喝了药,才睡下,还是……”   李福来欲言又止,面带迟疑的看他。   萧明晰微微点头,面色依旧和煦“却是本王思量不周了。还是让皇叔好些歇着,本王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李福来不敢出言,只垂首送他。今非昔比,连陛下都要在这两人手里讨生活,他个奴才,往日里再张狂,如今也要安生着。   现下陛下的身子已是不能再动怒了,这明王还是不进去的好。省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萧明晰拂袖离去,脊背挺直,翩然的白衣衬的他像月宫二而来的仙人,风月齐光。笑意却不达眼底。   宁帝现在已是气疯了,只是想着萧晋定然不会在他跟前儿侍奉的人里做手脚,放松了警惕,却不想他萧明晰是乐意在乾清宫放人的。   这老糊涂,已经把心思打到了宁臣侯那处,这也算是狗急跳墙了。   宫外靠着墙根儿的阴影处,正稳稳当当停了辆马车,半掩在夜色里,不大显眼。萧明晰余光瞥到,脚步顿了顿,转了方向墙根儿走去。   身后跟着的太监心中一紧,忙小心翼翼劝阻道“王爷,那地方儿黑咕隆咚的,许是不安全,咱还是回府吧……”   萧明晰置若罔闻,依旧大步向前,太监一咬牙,还是亦步亦趋的跟上,主子在哪,做奴才都得跟着。   “你倒是眼尖。”萧晋听闻脚步停在车旁,沉声开口,他停在此处,等的就是萧明晰。   萧明晰下颚收紧,面上扯出一抹虚伪的笑“元王客气了。”   说是西摄政王,实则权力也少,无非就是管着内宫,前朝被萧晋牢牢把控住,他也插不上手。不过事在人为,细细谋划,总能有翻盘的一天。   “不知元王所为何事?竟是劳烦您亲自等了在这儿。”静默片刻,还是萧明晰耐不住性子问。深秋风冷,站片刻也就也就腿脚发麻了,况他常在室内,衣裳也穿的单薄。   萧晋靠坐在马车里,伸了伸腿,好坐的舒服些,才淡淡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想着明王许是要从宫内出来了,便停下与你打个招呼。省的多日不见,明王忘记本王,心里没了约束,做些不该做的。”   萧明晰皮笑肉不笑“元王多此一举了,本王心里还是有分寸的。”   萧晋在车内嗤笑一声,那声明晃晃是打了萧明晰的脸“原本本王也是这么以为的,后来发现明王殿下实在不靠谱,生怕你又做了什么例如收买权臣,在陛下宫内安插细作的蠢事儿。”   外头站着的萧明晰面上发青,袖下的拳头曲起,心里憋闷,满是不甘和愤恨,一双微敛的眸子霜雪瓦亮,像是淬了毒。   却就听萧晋吩咐车夫驾马车离去,只余满地的尘埃飞土,和神色不霁的萧明晰。   半晌过后,萧明晰心绪才多少平定下来,忍住心里翻涌的怒气登上自己的停在宫门的马车,沉沉的阖上眸子,掩住里面的情绪。   待马车停在府门,他再次睁眼时,眼底一片清朗和煦,又是那个恍若谪仙光风霁月的明王。   宁帝下罪己诏之事已人尽皆知,此刻,萧明晰手下养的那些门客,正满满当当挤了一间书房去等萧明晰回府。   “小生这厢先恭喜摄政王了。”那头戴青布纶巾的年轻儒生先拜贺。   其余人众,虽恼怒他抢了风头,却还是一派和气的与萧明晰道喜。一番恭维道贺下来,多少让萧明晰心里多了些慰藉。   他端坐在上首,唇角带了笑意,去看底下的众人,还未及他开口,那年轻儒生又上前一步拜过他,满面喜意,看着倒是比萧明晰还春风得意。   萧明晰心下预感不好,却还是抬手示意他讲。   “王爷,您多日前曾允诺过小人,若此事得成,便……就将槿若姑娘许配给在下为妻。不知王爷可还记得?”那儒生满脸胀的通红,双手有些羞赧的缠绕着衣角,眼睫轻颤,一副紧张的模样。   萧明晰眼底一寒,原本因在萧晋那处得奚落而生的怒意顿时从胸间蓬勃而出。忍不住狠狠拍了身侧的的案几,面容扭曲阴寒。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众人心里一紧,只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萧明晰。   儒生不知何处失言,有些瑟缩。但满脑子又都是槿若姑娘那张巧笑倩兮的脸,遂身子还是一动不动直立在下首。   却就听得上首的萧明晰突然一阵笑声,随即抚掌“好啊,本王自然言而有信,怎会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人。汝等也无须心惊,本王方才不过是有些开怀。”   众人这才抬首,只见萧明晰却是面带笑意,并无丝毫不愉,不少人心下放松,却也不少人心里更紧了紧,笑里藏刀,无外如是了。   “这府里众多的府婢,先生怎的就偏瞧上她了?”萧明晰像是喃喃,语气有些怅然,众人却听的清楚。   儒生从脸红到了耳朵根儿,整个红成了虾米,嘴里诺诺道“那日小远远见了槿若姑娘,恰见了她一笑,小生就……”   萧明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今日天色已晚,改日本王定当设宴以谢众位先生。”萧明晰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众人瞧见屋内的灯芯已被侍女剪过不知几何,又看外头已从来时的淡淡乌青成了黑压压的,也觉不便打扰,识趣的起身告辞。   萧明晰在阴暗的灯光里,沉默不言,许久,才重重锤了小几,骨节有些破皮发红。   他不知道怎么会情绪波动这般的大,许是他霸道惯了,不愿意别人丝毫觊觎自己的所有物。   伺候的小太监诚惶诚恐的扑通跪在地上,匍匐着身子发抖。   嘴里不住细声的喊着“王爷息怒,息怒……”   萧明晰敛了敛眸甩袖转身“回正院。”   小太监赶忙起身去里间提了灯笼,弯着身子在前面引路,不知是夜里的寒风,还是因为明王周身的寒意,他手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灯笼里的火焰有些发颤,明明灭灭的。   眼下已过了戌时,正院的灯火还亮的通明,平日里萧明晰多宿在书房里,槿若却也总是将烛台点到天明,生怕他什么时候就突然回来了。   萧明晰的眼底划过一丝暖色,心里有一股热流划过,脚步轻快了些许。   正院外间还燃着碳火在炉内爆出丁点噼啪的声响,熏的屋内暖烘烘的。   槿若正倚在外间的榻上,手里握着做了一半的衣裳,浅淡的青白色,宽大的一件,一看就是给男子做的。   眼皮半粘半黏的闭着,眼睫轻颤,小脑袋不住点着,从萧明晰这里看过去,只见乌黑的发顶。像是极为困倦,却又强撑着。   身上只着了亵衣,头发披散着带着水汽,像是刚洗漱过未多久。   萧明晰放轻了脚步,让小太监退下,缓步去靠近槿若。   似是想起什么,又拐了方向,解了身上的外衣,去炭盆那处烘暖了身子,再轻手轻脚放轻呼吸的坐在槿若的榻边,这一番动作下来,只有衣料轻细的摩挲声,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情。   他歪头去借着烛光打量槿若,抬起玉白的手指,虚虚的在空气中描摹着槿若的轮廓,嘴角无意识勾起一抹温暖的弧度,比任何时候笑的都真诚,都出自内心。   说实话,槿若长相实在不算惊艳,只能算作秀气,看着却让人格外舒服。   眉毛不深不浅,不直不弯,恰好的弧度,眼睛不大不小,却能扑闪扑闪的,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却就是让他看着心里安宁。   槿若嘤咛了一声,懵懵懂懂的睁开眼睛,整个人还是迷糊的,手上无意识的一个动作,右手握着的针就扎进了皮肉深处,有血珠子争先恐后冒出来,当即吓得无比清醒,小心扯着做了一半的衣裳放在一旁,省的沾了血。   槿若一抬眼就看见萧明晰缩了手回去,也不知方才做了什么,她顾不上手上还滴着血的手指,跪下给他请安,语气有些慌乱“给主子请安……”   萧明晰一低头就能看见槿若露在外面一大片白腻修长的脖颈,脆弱的像是一口咬下去就坏了,他上齿咬了咬下唇,喉结上下滚动,却未叫她起身。   看见榻上放着的那件衣衫,青白色的,看着不是像给他做的,他平日里只着白衣,怕是早就同人家情投意合了,瞳孔忍不住缩了缩。   槿若回神,想起昨夜,萧明晰方才尊了摄政王,扬起一抹笑去恭喜他,声音软软糯糯的“槿若还未恭喜主子……”   萧明晰见她笑,想起那年轻儒生说的话,心底的暴虐愈甚,弯腰用力捏了槿若的下颚,绷紧了表情,有些无理取闹的道“不许笑了!”   槿若向来怕萧明晰,这被他一吓,眼底就起了水花,却不敢哭,只能尽力憋回去,软糯糯的应着“恩,槿若知道了。”   萧明晰心里颤了颤,缩回来手指,却还是风轻云淡道“槿若,你今年也十四了,平常人家的女儿这个时候都该定亲了,这满府有没有看上的,本王……给你做主。这么说本王养了你十年,也算是你……养兄了。”   槿若一听,眼泪就止不住了,像断线的珠子滚下来,却不哭出声,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萧明晰,这样哭的却更让人心疼。   萧明晰的手动了动,却未有任何动作。   “主子是不是嫌弃槿若了?才急着就把槿若推出去送给别人了。平日里……平日里……主子对槿若该做的都做了……槿若……”槿若红着脸,一边抹眼泪,一边开口,到最后,声音有些小了。心里却也酸涩,她就是个奴婢,是去是留还不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儿,哪由得她讨价还价。   萧明晰向前一步蹲下,与槿若平齐直视她,一扬唇,贴着槿若的脖颈柔声道“本王怎么对你了?槿若怎么不说了?”   炙热的呼吸扑在槿若的皮肤上,晕红了她的一块雪白的皮肉,酥麻酥麻的,她只觉得汗毛要倒立起来了。   槿若揪了衣角,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只眼泪扑簌簌的滴在衣服上,洇出暗色的水印子。   萧明晰继续放缓声音道,语气带了丝阴森的笑意“府上有位先生看上你了,向本王讨你,槿若怎么看?要不要跟了他。”   槿若泪珠子掉的更大滴了,还是沉默不言,只死死揪着衣料,原本已经不再滴血的指头也因她揉搓,又冒了血液出来,沾在了雪白的亵衣上。   “看着槿若是乐意伺候那位先生的,本王也不好拦着,明日槿若就收拾了东西跟着先生走吧。走了就别回了了!总归你与他也情投意合,本王不好做那棒打鸳鸯的事,拆散一对儿有情人。”萧明晰咬牙说出这些话,里面竟听出些赌气的意味,欲要起身拂袖离去。   槿若当即就抬起来头,急忙倾身死死环住萧明晰的脖颈,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只留了个乌黑的发顶给他整个娇小的身子像是都窝了进去,声音哽咽断断续续道“我不走!槿若……槿若说好……一辈子…跟…跟着…主子…的。槿若……没…没和…哪个先…先生…情投意合。”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眼泪还是无声的滴在萧明晰胸前的衣服上,有些多了,便渗透过衣料,贴上了皮肤。萧明晰觉得,本是温热的泪水,却烫的他有些疼。   他眸色暗了暗,小丫头以为平日里亲亲抱抱就是什么都做全了吗?   伸手去扒拉下来槿若圈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槿若以为萧明晰是要抛下她,当即搂的更紧些,眼泪也淌的更多。   槿若怎么也是个姑娘家,力气不大萧明晰一个用力就扯了下来她的手。   萧明晰去看她时,她流水淌了满脸,眼眶红红的,低着头,身子不住的颤抖着,面色煞白。   萧明晰轻佻的用食指勾了槿若的下颚,强迫她仰起头来去看自己。槿若不敢去看他,只颤着双睫将眼睛闭上。   这番动作惹怒了萧明晰,他手上的力气加重,槿若一阵吃痛,下意识睁开了双眼。萧明晰直视着她的眸子,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有着惊惧和躲闪。   槿若的惊恐让萧明晰不禁一阵恼火,什么不离开他,都是假的,看,她躲自己都躲不急。   当即发了狠的倾身,撕咬般的含住了槿若的唇,力气大的像是要叼下了一块肉。槿若少见萧明晰这样的失控,心里害怕,身子发抖,却不敢做声,只能阖上眸子承受。   直到尝到嘴里蔓延出一丝淡淡的血腥气,萧明晰才松了口,槿若的唇上留下一道嫣红的齿痕,上面冒着血丝。   萧明晰看槿若鹌鹑一样的瑟缩着身子,似呢喃的贴近槿若的耳畔,嘴里轻声念着“槿若,槿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求你了。”   带着蛊惑的意味,还有一丝怯懦和小心翼翼。   槿若揪着身侧的衣料睁开眼,她唇上的刺痛感还清晰,明明心里也是怕到极了,却还是受了蛊惑一样,下意识听萧明晰的话,睁开眼看他,眼泪还是啪嗒啪嗒的大滴掉下来,鼻头和眼眶都红红的。   剔透的眸子里,倒影的满是萧明晰的影子,萧明晰的心里涌出一丝近乎偏执的满足感和温柔,低下头,去轻柔的吻了槿若的眼睑和滚下泪珠,咸涩的泪珠化在舌尖。   一路顺着面庞吻到到了唇畔,轻轻含住用舌尖描摹,大掌按了槿若的后脑勺向自己的方向摁着。唇贴着唇,轻声诱哄道“乖,张嘴……”   槿若脑袋已经一片空白,萧明晰说什么她都只知道照做,遂轻启了唇。萧明晰顺势将自己的舌滑了进去,扫过她的口内角落,又缠住她的舌。   原本这吻还是轻柔的,越到后来,萧明晰开始有些失控,吻便化成疾风骤雨,槿若呼吸困难,忍不住去推了推他。   萧明晰动作顿了顿,眼底被欲色染的通红,原本如仙的面目竟看着有些狰狞,看着槿若眼底水光潋滟,唇色嫣红,他的血液直直倒灌进头顶,已然是控制不住。   顺势压了槿若到身后的榻上,顺着她雪白的脖颈吻下,直到领口处,留下一串水印。手掌顺着衣摆处深入,抚摸揉捏着。   槿若有些害怕,平日里未有这样吓人,这次,活像是要将她吞进肚里去,她僵硬着身子,不敢有丝毫动作,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   “槿若,槿若……”萧明晰动情的喊着她的名字。   槿若一咬牙,吸了吸鼻子,勾住了萧明晰的脖颈,是不是听话,主子就不会把她送人了。   萧明晰得到她的回应,愈发激动。   “疼……”槿若疼的弓起身子,面上有丝不正常的红晕,汗水将发丝黏在颊上,眼角沁出一滴泪珠。   “乖,忍忍……”萧明晰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去吻尽了槿若眼角的泪水。   灯烛已经燃尽,只有灯芯还在不甘的挣扎着。屋内飘散着暧昧的气息。   萧明晰满是汗水的搂了槿若在怀里,拨开她被汗水粘在脸上的发丝,郑重的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神色有些偏执“你是我的了,谁都不许拿走。”   第二日辰时,槿若动了动酸痛的身子,神色还有些迷茫,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坦的,回想起昨夜的一幕幕,面上红白不定。屋内已经没了人,只有一股一夜都未散尽的味道。   她是能留下了吗?槿若挣扎着起身,揪着被角,目光呆滞,若有所思。   ————   女学对面的福旺茶楼,萧晋与唐玉京包了个雅间,正靠了窗闲谈着,手里各端了一杯香茗。   看似两人相处融洽,实则都是心不在焉,时不时透过大开的窗子向下探去。   不少行人抬头见时,都觉惊奇,这般冷的天儿,竟还开了窗,也不怕着了风,世家公子这些癖好真是让人费解。却又摇摇头,裹了厚衣继续快步向前。   只听得女学内一阵钟鸣,两人身子都绷起,状似不经意间看着下面。   只见一红衣女子,乌发于头顶简单的挽起,散了一半搭在肩上。眉眼艳丽,朱唇皓齿,仙姿玉色,让人过目难忘。正步伐轻快的走向女学的门前。   楼上的唐玉京握着杯的手骤然收紧,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那女子,舍不得有片刻错过,还坐直身子,佯装镇定,耳根子却悄悄红了。   见司徒映来脚步迟疑,似要回身,唐玉京赶忙眼疾手快的拍上了自己的那半面窗。复又长长舒了口气,见萧晋似嘲笑的瞧着他,红着面转过头去饮茶,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   萧晋瞥他一眼,嗤笑一声,继续向窗外看去,他要等着阿迟出来。   街上的司徒映来顿了顿身子,只觉得背后有人看她,一回头,果见萧晋在茶楼的二楼俯瞰着,茶楼窗子开了半扇。   遂客气的对他点了点头,萧晋也点头示意。   今日她与阿迟有约,故此特来女学这儿等着,想是萧晋也是为了见阿迟一面才特意等在这儿的吧。司徒映来自嘲的笑了笑,她其实……有些羡慕,没个人是对她这般好的。   “嫂……司徒姐姐!”唐玉晚从女学内出来,便见司徒映来娉娉婷婷的立在那儿,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当即唤她一声。本是顺嘴要喊嫂子的,却又忍住改了口。   司徒映来嘴角扬起笑意,美得不可方物“阿迟……”   唐玉晚痴了痴,只片刻,回过神来,向前走了几步道了司徒映来跟前儿“司徒姐姐方才在看什么?”   她仰了头向上去看,只看见对面茶楼紧闭的菱花窗,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司徒映来抬首再看时,只见原本在那儿的萧晋已然不见,心下知萧晋许是不想阿迟知晓他在在这儿,便也不乱说。   “只是……是觉得那茶楼修的别致,多瞧了几眼,可这细瞧下来,也未觉有什么了不得的。阿迟今日要去哪儿?听你昨日说要去学瀚楼的。”司徒映来面上羞臊的发红,扯着谎,眼见编不下去了,急忙转移话题。   唐玉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疑有他,上前与司徒映来携手而去。   对面茶楼里,唐玉京轻呷着茶水,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耳根子发红的萧晋,像是在嘲笑,你和我不是一样的。   萧晋别了头,不去看他,嘴上犟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还有空闲嘲笑我!”   唐玉京端了茶杯笑出声来,笑意却不达眼底,他也不知该怎么做。想让映来通晓他的心意,却又怕……怕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想起萧晋方才的神色,整好心绪,郑重拱手道“元王,依臣之见,阿迟许是与您不般配,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了臣妹。”   他知晓,母亲觉萧晋此人是个良人,可给阿迟托付终身,萧晋也十分中意阿迟,能用命去护她。他却觉得萧晋这人性子左了些,阿迟跟了萧晋许是要吃苦。   况且,萧晋他日荣登大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阿迟并非能应对此种情况,心里也定然委屈。即便萧晋能对阿迟一心一意,那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作为兄长,他只想着她能喜乐安顺,不受委屈,不求她富贵荣华。   萧晋面色瞬间阴沉下来,想起匣子里那一束结发,眉目低垂,有些意味不明的道“若本王不打算放手呢?”   唐玉京一愣“那在下也会说动家里,为阿迟择一门佳婿人选。何况阿迟如今对明王殿下也并非有多重的感情。”总归他对萧晋是不放心,若萧晋能放手最好不过。   “那世子认为,若是本王不放手,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人敢求娶阿迟。”萧晋阴森森道。想着唐玉京说的,阿迟对他并无多大感情,心里就一阵阵的刺痛。   唐玉京敛眸,他如何不知,敢从萧晋手里抢人的,除了宫里那个不要命,已经疯魔的皇帝,再就许是那明王。他自然不能将妹妹推去宁帝那个火坑,至于明王,比起选择明王,他还是更觉得元王靠谱些。   他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那殿下如何才能放过臣妹?”   萧晋顿了顿,有些柔和“是要她放过我才是。”阿迟已经在他心里扎了根,是她没有放过他才是。   唐玉京垂首,不再多言。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冬至那天,各家煮了饺子,一片热闹景象,肉铺子里人群挤挤挨挨的,不少人提了一方猪肉或牛羊肉。   街上也有不少吃食摊子摆了饺子叫卖,供往来离家饥寒的行人吃食。   大齐原是位于北方的一阴寒小国,冬至后天气骤冷,能冻掉人耳朵。是以流传了冬至吃羊肉饺子,不掉耳朵的说法。   虽说大齐后来开疆扩土,都城也向南迁了迁,来了邺城。邺城冬日里也冷,倒没原都城冷,却也将这习俗一代代流传下来了。   无论高门大户还是穷苦人家,都得在这天阖家聚在一起,或多或少吃些饺子,一是为了追祖怀旧,二是为了凑个热闹的气氛。   “邱老哥,来碗饺子。”一壮实的货郎放了身上的担子,擦了擦一只有些结霜的小凳,大马金刀的坐下,从里头吆喝。   邱老板见他,转头面带笑意吩咐自己的婆娘“是田货郎来了,老婆子,那饺子多放些馅儿。”   摊子婆娘爽利的应下,捡了面皮开始包饺子,她虽手指粗糙,却异常灵活,右手挑了一大块儿馅肉放了右手捧着的面皮子里。   一扣一捏,一个圆滚滚肚皮的白饺子就好了,白皮隐隐透出里猪肉和葱花的红青色,皮薄馅儿大的。婆娘放了不少馅儿进去,却不见丝毫淌出来,也是个技术。   那头的摊主,正一边看火刷碗,一边与货郎闲侃,鼻头冻得通红,呵呵的乐着“老弟可是去乡下行货去了?好些日子都未见你来了。”   集了二十个,揭开锅盖,正看锅里热水已经沸腾,咕嘟咕嘟冒着泡,婆娘用笊篱搅了搅水,抓了饺子扔下去,饺子沉了底儿,它上头的白面却不少融了开水里,煮的锅里的水发白。   婆娘拿起放在锅沿上的笊篱,用背处逆着拿捏搅了搅锅里的饺子,省的粘粘,最后空了空笊篱上的水,盖了锅盖。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手上的水渍。   眼看灶膛里的柴要燃尽了,那头的邱老板还在毫无知觉的大侃特侃,当即就伸了绣花鞋,踹了他一脚,柳眉倒立,尚是风韵犹存“火都要灭了,还不过来添柴!”   邱老板怕媳妇儿怕惯了,也不敢反驳。   不多时候,再开锅时,饺子已经白胖胖的浮在锅中,皮子煮的晶莹,透出里头的馅儿的暗棕色,猪肉大葱的香气四溢开来。   邱老板的婆娘拿了笊篱捞起来盛在海碗里,又舀了一大勺子饺子汤到另一碗里,又配了一碟子蒜泥和醋端了给货郎。   货郎饿极,顾不上用筷子就捏了一个递进嘴里,饺子刚出锅,还滚烫滚烫的,一口咬下去汁水溅出,烫到舌头疼,却也舍不得吐出来。   他又灌了一口饺子汤,满足的舒了口气“大哥家的饺子还是这么好吃!”   邱老板用干布擦干手里碗,笑着道“老弟……”   就听得一阵尖锐的锣鼓声响起,打断了邱老板的话。众人回头去看,只见锣鼓后,一人驾马飞驰而过,一身黄甲,手持一封卷书。   “八百里捷报!”   街旁的百姓纷纷临街探头去看,不少人疑惑,捷报,哪来的捷报?   那人径直纵马入了宫,不时,便见城门用黄纸贴了告示,北疆投降,已打了两年的仗要结束了,不日,北疆使者入邺城递降书,签合约,迎北疆大皇子白桑回王庭。   不少女人埋头痛苦,她们的儿子和丈夫,有不少都去投了军,至今生死不知。   “夫人,夫人!”宋嬷嬷急急忙忙的奔向里屋,嘴里喊着,面上堆满笑意。   萧氏正靠着迎枕去理那聘礼,有些东西太过细碎,一时间理不清楚,需要费些力气。就听见宋嬷嬷从外间来了,当即眉头蹙起,头也不抬的斥道“什么事儿?值得你这般大呼小叫。”   宋嬷嬷笑容不减,因太过兴奋,顾不得规矩,草草行过一礼后在萧氏身旁站定“夫人,三公子要回来了!”   萧氏拨弄算盘珠子的手当即顿珠,神色怔然,忙抬头问道“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城门贴了告示,咱大齐胜了,不日,龙元帅将率兵回朝,里头定是有咱家三公子的。”宋嬷嬷因过于激动,连声量都拔高了许多,不复平日的轻声细语。   萧氏眼眶发红,手一错,那算盘珠子就错了位,她的三儿,已经两年都未见他了。也不知他受没受伤,那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也肯定吃了不少苦,想是瘦了,也黑了。   “不日……那是哪日?可有个定期?”萧氏思量一番,急急去问宋嬷嬷。   宋嬷嬷面上迟疑,斟酌着开口“凯音城离邺城有些距离,若是一人骑马而行的话,许是十日就到了。可此番是大军回城,人数众多,沿途又要驻扎,想是要拖些时日,怎么也要二十日。”   “去将三公子那院子收拾出来,洒扫干净,通通风,等他回来。”萧氏摆手 急急去吩咐宋嬷嬷。   “夫人糊涂了,如今三公子的院子是二公子正住着的。要洒扫,也是洒扫二公子的院子。”宋嬷嬷面上含笑去提醒萧氏。   萧氏一拍手,才想起来,当时对外是说玉楼外出游学去了,三儿留了府里,玉楼也就搬去了三儿那住。,遂又吩咐“那就将二公子的院子收拾出来,回头让他搬回去住。”   “嗳,奴婢这就吩咐下去。”宋嬷嬷应下,却又想到一件麻烦事儿,心里一阵不安,犹豫着与萧氏道“府里当年对外说是二公子外出游学,三公子一直留了府里,这如今,三公子遂大军凯旋,封官授爵,当今天子这关该怎么过也是个问题,实在,不好交代啊……”   萧氏一阵冷笑“无须与他交代,你也不必多想,总归……”   萧氏眼波一转,绕开话题“算了,不说了,改明儿再去取两匹布料,给三公子裁些衣物。”   宋嬷嬷虽心下狐疑,却也不再多问,只听着萧氏说要裁衣裳这事儿,还是开口劝了劝“夫人,这都两年过去了,三公子的身量想是高了,咱这也不知道尺寸,实在不好裁衣,还是等着公子回来才量体裁衣妥帖些。”   萧氏想了想,也觉得有理,捏了捏帕子道“说的也有理,那便先挑了布料,回头等他回来再说。”   宋嬷嬷应下离去,去时,嘴里还无意识的嘟囔着,满带喜意“三公子这番回来的巧,还能赶上世子爷的大婚。”   萧氏自然也听见了,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喜气,她原本还遗憾,三儿许是不能赶上他大哥成亲了,未想到赶巧,这仗就打完了。   唐玉京与司徒映来的大婚日子定在了来年的六月,正是草长莺飞,柳出新芽的好时节,也是明年最吉利的日子。   前些日子拿了两人的庚贴去钦天监核了八字,说是天作之合。萧氏就心里安宁,原本不信苍天鬼神的人,也不禁心里思量,许是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将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凑在一起,还正巧合适。   十一月二十二日,前卒先乘一轻骑入了邺城,于朝堂上回禀,大军已驻扎在邺城外,今日修整一日,明日便可入城。   原本面色阴沉灰败的宁帝当即拍案而起,大喜过望,见他如此失态,萧晋与萧明晰也不作声,只依旧端坐在两侧。   众大臣腹诽,往年也未曾见宁帝如此对国家大事上过心,自立了摄政王后更是破罐子破摔,沉迷后宫,不顾前朝,今日怎么转了性子?却还是跪地高呼万岁。   宁帝放在御案下的手微微发着抖,眼底是狂喜,待明日龙殊上朝 他便可借着那个由头收了兵权在自己手里看萧晋与萧明晰那两个乱臣贼子如何与他抗衡。   宁帝心里装着事儿,兴奋的一日未睡,第二日,黑着眼眶登上邺城的塔楼,跟随繁杂隆重的仪仗,去迎接大军凯旋。   塔楼上挤满了前来观望的,有头有脸的王公贵族,为显得郑重,上至皇帝亲王,下至大臣,皆是一身朝装打扮。   虽说天凉,但这人挨人,人挤人的,也是有些热,不少身材稍胖的大臣已经生了汗。   众人皆是肃穆以待,只有细微衣料摩挲的声音,和时不时两人细声的交谈声。   邺城的主道上,昨夜就被洒扫的干净,因着天凉,不敢用水去冲刷,生怕今日生了冰,再惊了军中的马,只得一遍又一遍,细细扫了不下几十遍。   道旁的亭台楼阁和店铺,也都打扫的干净,外头挂了红绸,装点的热闹又喜气。临街的茶坊都被包了下来,不少大户人家的女眷正不顾寒冷,抻着脖子去向城门处望。   街道两旁,也是人头攒动,有的七八十岁的老妪也让人搀扶着出了家门,只为一观大军凯旋之盛况。不似塔楼上的安静肃穆,街铺与茶坊一片热闹非凡。   眼见着临近午时,原本紧闭的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众人更是兴奋,忙去看。   只见前头两队轻骑开路,一水儿的枣红马马匹健硕和健壮的士兵。立了大齐的战旗,黑红色长宽两丈余的战旗在风里飘扬着,带着一股久经战场的肃杀之气,让人心中一颤,众人都噤了声,安静的聚精会神的去看那人马。   后头便是龙殊为首的有军衔的将军,龙殊领头,一身银白的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面容俊俏,眉眼含笑,却带着一股子痞气,不少姑娘在仰慕之余还偷偷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待开文《谋图》   躺在鱼的专栏里,有兴趣的小仙女可以收起来啦!   萧泞忻每天都要重复三遍的一句话:我是个公主,我要雍容大度,我要端庄优雅,我要从容淡定,我还要……长命百岁……   开始,在二十几个皇兄弟和十几个皇姐妹如狼似虎的包围下,她还能从容不迫的秉持人生信条。   后来,她的亲弟弟登上了皇位……   再后来,外姓卫和端成了摄政王。去他娘的优雅端庄,从容淡定!她弟弟皇位都要保不住了!   但是……卫和端这个龟儿子太厉害,本宫斗不过他怎么办?   最后,公主只能亲自出马,用上了美人计……   卫和端:本王其实没看上皇位,本王就是看上公主了,但是公主为什么对本王误解这么深……不管了,反正媳妇儿现在到手了……   男主钢铁直男分分钟让女主掀桌   但是愿意给媳妇洗脚暖被窝~   双c,不虐,架空勿扒 第90章 第九十章   人群不复军队刚进城时的寂静,逐渐就变得喧闹起来。   龙殊后头跟着的就是并驱的两位副将,也是一身甲衣,威风凛凛。再后头才是罗泾与唐玉城等众将,二人少年将军,英武非凡,生的又好,自然也得了不少姑娘的暗送秋波,还有扔了香囊与手帕的。   不似前头龙殊将姑娘丢来的帕子香囊都收了,引起底下姑娘的一阵尖叫,两人目不斜视,径直打马过了街市。   再是浩浩荡荡的八辆战车与士兵。   一排排一列列,步伐整齐,训练有素,迎着百姓的欢呼入了城。   萧氏特地提前就包了临街的一间茶坊二楼。二十三日一早,因着心里激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起了,一番梳妆打扮,甫一巳时,就带着唐玉晚同唐玉楼去了茶楼。   唐俨与唐玉京是随同宁帝一起在塔楼的,自然不能与他们一起。   正巧遇了谢家的女眷,索性是在隔壁,就让小厮撤了放在两房中间的屏风,并成了一间。   顾氏见萧氏心绪不定,有意去与她说些话,萧氏也心不在焉的,不时,两人之间就安静了下来。   唐玉晚与谢清澄谢清敏挤在窗边,好奇的去向外看。大军还未进城,街旁倒是挤满了人,一片热闹非凡。   好容易等到午时,萧氏心绪更加不宁,坐立不安。听外头有人喊了声“看!大军进城了!”   萧氏骤然起身,步伐急促的站了窗边,面带急色的去向外看,果真见人马浩浩荡荡的进了城。忍不住去在里头寻唐玉城的身影。一旁的顾氏扶了她的肩无声安慰她。   “阿娘!二哥!快看!三哥来了!”唐玉晚兴奋的朝下指了指。   萧氏与唐玉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真见唐玉城跨了一匹枣红色健硕的战马,正向着此处而来。   萧氏平日里见不着唐玉城的时候思念着,一见了,心里百种滋味都涌了上来,情绪有些激动,见他瘦了黑了不少,即是难受心疼,又是为了自己的儿子骄傲。   “三哥!”唐玉晚在楼上扬了扬帕子,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子,惊的谢清澄急忙拉住她,生怕她掉了下来。   唐玉城就听见上头有声音熟悉,仰头一看,便见母亲与妹妹还有二哥站在茶楼的窗边,遂冲他们笑了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锃亮。   唐玉楼与唐玉晚同他招了招手。   绕城一圈后,众军停在了宫门前,龙殊带众将翻身下马,卸了佩剑与其它兵器。   宁帝的仪仗早就移去了宫门前,带着诸位大臣等待迎接众将士。   龙殊上前,欲要跪地行礼,宁帝赶忙上前扶起身,手却不老实,欲要摸上龙殊的手。   他还未想到,这龙殊在边关待了多年,竟是颜色姝丽,还带着一股少见的英气,当即色心就蠢蠢欲动,其实,若是龙殊能乖乖将兵符给自己,留龙殊一命也未尝不可。   龙殊见宁帝眼神不大对劲儿,色眯眯的。手也摸得不对,竟是从肘部要摸到了自己的手,带着一股挑逗,心下大惊,这皇帝难道是有龙阳之好,自己如今可是个男儿,当即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   “陛下,此番得胜归来,不光是龙殊一人之功,也少不得诸位将士的浴血奋战。”龙殊一番慷慨激昂的与宁帝道,回身让身后的诸位将军上前行礼。   宁帝悻悻的缩回手,心里暗骂,却还是面上一派正气凛然,扬声与众将道“诸位将军都是国之中流砥柱,此番与北疆一战,诸位都辛苦了。今夜朕于升歌台设宴,犒劳诸位!明日殿上受封!”   “陛下英明!”众人跪地,高呼万岁,万万人齐呼,这场面壮观,震撼人心。   宁帝听着众人的高呼回荡在宫门前,心中一番激荡,无与伦比的快,感涌上心头,他在这刻真正感受到了,他作为天下之主的威严与万民匍匐的满足。   随后,宁帝想着龙殊在京中并无府邸,欲要留龙殊宫中休整,龙殊一激灵,面上却不显,推辞道“宫中娘娘众多,龙殊为男儿身,留宫多有不便。军中有将士也是邺城人士,龙殊于他家里休整也是一样的。”   复又转头问唐玉城“唐将军,你说是不是?”   唐玉城一愣,刚想说不便,左右一思量,一咬牙还是点头。曾经在军中之时不敢提家中之事,怕被有心人利用,如今已经回了邺城,邺城如今已不是宁帝能掌控的了,没什么可惧怕的了。   宁帝眼睛一眯,去打量唐玉城,越看越觉得眼熟,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想不起来像谁,,不过这小子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见两人已是谈好,宁帝也不好多劝,只得讪讪笑着点头“既然龙元帅已经有了住处,那朕也就不再劝了。”   说着又要抬手拍上龙殊的肩膀,却被龙殊一弯腰避开了,场面说不出的尴尬。宁帝面色阴沉的收回手,却不能发火,只将脸憋的铁青。   唐玉城回府的时候,唐家众人都侯在门口翘首以盼,眼见着两道黑影由远至近,都是一喜。   桂子还是站在石狮子后头,抻着脖子去等他家三公子回来。   唐玉城下了马,将马缰绳扔给桂子,当即就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看着久违的唐国公府,眼眶一红,鼻头发酸“爹,娘,不孝儿子玉城回来了!”   引得众人一番伤感,唐玉晚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去抱着萧氏。   唐玉楼上前将唐玉城拽起来,笑着踹了他一脚“没出息的东西!”语气却也带了些哽咽。   唐玉京红着眼笑了笑“三儿,你二哥说的对,去了趟军营,还愈发没出息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萧氏上前给他拂了拂膝盖上的尘土,口里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龙殊下马,抬眸看了国公府的牌匾,心下并无被欺骗的愤懑之情,唐城家世不凡,自己老早就有所察觉,不过未想到竟是这般钟鸣鼎食之家。   众人自然也看到随后而来的龙殊,目光都定在龙殊身上。龙殊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上前见礼“小辈龙殊,为龙风腾之……子,此番冒昧前来叨扰,实在是惭愧。”   “龙殊是我要好的同袍兄弟,此番龙殊要在咱家住几日,就与我住一个院子就好了!”唐玉城急忙抻出头道,生怕自己爹娘不同意。   唐俨自然是知晓龙风腾此人的,当即带了笑意“如何谈得上叨扰,龙元帅年纪轻轻就执掌帅印,是难得的少年英才,也是大齐的英雄,唐某怎么会觉得叨扰呢?”   萧氏擦了擦眼眶,也上前道“龙元帅年少有为,此番能住在我们唐家,想是邺城众家求都求不来的美事儿。况且,你与我家三儿关系要好,就是三儿不带你来,我也要请你过府一叙。”   “郡主与国公客气了。”龙殊垂眸,与他们客气着。   萧氏细细去打量面前的少年,在凯音城那苦寒之地多年,皮肤却还白皙细腻,琥珀色的双眸炯炯有神,唇若漆丹,眉若远山,额头光洁饱满,五官深邃立体,容貌看着真是姣好,只是长相凑在一起倒是偏向女气,索性一举一动都英气十足,也不觉得别扭。   她也是曾见过龙殊的母亲的,是个番邦的女子,肤色雪白,相貌姝丽,身材高挑,瞳孔是蜜色的,与大齐的女子长相略有不同,更明艳些。龙殊长得更偏向她,不像那个五大三粗的龙风腾。   “都站在门前作何?不如进府再说。”唐玉京打断三人的客套,面带笑意的上前,还是一身白衣胜雪,恍若谪仙。   龙殊这人痞里痞气的,平日里还能装作正经,最是怕这种文绉绉的人,一见这种人,就生怕自己露馅儿,见了都恨不得躲着走。当即身子都僵住了,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   索性唐玉城过来,带着龙殊进府。   萧氏想着唐玉城与龙殊一路舟车劳顿,即便有许多话想与儿子说,也不再与他们多聊,吩咐丫鬟端上了饭,便打发两人去沐浴休息。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路上,唐玉城踌躇一番,有些头疼,他该如何同龙殊解释他的家世一开始就没有坦白,龙殊会不会生他的气,所以这一路才都没有说话。   他锤了锤自己的脑袋,有些烦躁,索性已经这般了,就心一横,扯了龙殊的袖子,想要同他道歉。未想到一个用力过猛,龙殊正打着哈欠,一个不防备就被他扯了个后仰倒。   龙殊抬手给了他一拳,整个人像炸了毛的狮子“唐玉城,你他娘的是有病啊?敢扯小爷!”   唐玉城一手捂着头,一手扯着龙殊的袖子,一阵懊恼,连忙道歉“我的错,我的错,龙殊你别生气!”   “滚!别跟着我!”龙殊甩开袖子上唐玉城的手,大步向前走去,满面怒意,最讨厌有人在自己犯困的时候打扰了。   唐玉城捂着头跟上去“龙殊,不行啊!我不跟着你你就走丢了!”   “那也不用!滚!”龙殊一见唐玉城黏黏糊糊的贴了上来,更是一阵火窜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偶写了芥么多不让写的,你们不觉得需要留言来鼓励一下偶咩?   让我看看你们最后一个留言是什么时候的,是 三 天 前 !哼唧叽!   刚才隔壁那个傻萝卜来给偶留言,但是……她忘了改名字,偶一眼就认出来了……【傲娇脸!】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申时三刻,升歌台已是一片繁华奢靡之像,升歌台修于湖泊之上,灯火辉辉下,虎湖面被照的金光粼粼,台上张灯结彩,君臣融融一堂,往来的娇媚宫娥来回穿梭,为人添着酒水。   池中的舞娘衣衫单薄,上身只着一件抹胸,赤着臂膊,腕上挂了三对叮当作响的金铃,舞姿极尽媚态。宁帝高坐上首,眯着眼睛去看下面舞娘的妖娆身姿,忍耐不住咽了咽口水。婉妃歪在他身侧,替他剥了颗葡萄。   大臣间觥筹交错,不少人上前去与龙殊敬酒,嘴里说着少年英才之话。龙殊不推辞,挨个接了酒与他们客套。宫里的酒淡,像水一样,不如凯音城的酒喝着痛快,就是喝一坛子想是也没有丝毫醉意的。   武将们也都如龙殊般,觉得这酒不尽兴,宴也乏味,兴致缺缺,却又不得不陪笑去看那些文官虚伪的嘴脸。   就见外头有一小太监从升歌台外而来,舞娘纷纷为他让开一条路。   “给陛下请安。!”小太监匍匐在地,先给宁帝请了个安。   正看到尽兴处,被骤然打断,宁帝心里有些不满,语气也带着不耐烦“起来吧,何事?”   小太监起身,面带笑意,看着就喜庆,他拂了拂身上的尘土,才道“奴才是替元王来传信儿的。近日天气寒凉,我家王爷身子有些不适,想是旧疾犯了,遂不便过来扫了诸位的雅兴,特让奴才带了美酒来。”   说罢,就有身强力壮的侍卫捧了酒,分别送到各处的卷案上后再退下。   宁帝也不在意萧晋到底送了什么过来,只听说萧晋今日不来,只觉神清气爽,挺直了身子,面上一派压不住的喜意,点头道“既然元王身子不适,那便在府中好生歇息,不来也无妨。”   小太监再屈身一礼,与宁帝告退。宁帝心里高兴,也不拦他,只叫人递了赏钱过去。   升歌台上继续歌舞升平。   复又小太监在宁帝耳畔低声耳语,说是明王琐事缠身,不便前来,宁帝脸上的笑意更甚,腰板子挺的更直。   龙殊子那坛子酒放在案上就觉有些按捺不住,当即上手拍开了泥封,霎时间,醇香的酒气就满了升歌台,光是闻这味道就先让人醉了。   不少人瞧见,也就都开了泥封,让身后的随侍太监斟了酒,只一尝就觉得辛辣难人,那酒顺着喉咙滑入胃里,火辣辣的疼,呛得直咳嗽。大多文官受不住,就都放了卷案上不再动。   龙殊一瞧,眼珠子就跟着一转,吩咐太监捧了酒跟着自己去敬酒,毕竟礼尚往来才是,先去的便是第一个薛丞相处。   龙殊示意小太监给薛相斟上新酒,举杯敬他。薛相实在是受不的这样的烈酒,忙摆手“方才我与龙元帅已是饮过一杯了,这就够了,够了。”也不好意思说是自己不胜酒力。   龙殊嬉皮笑脸的扯他“薛相莫不是不给面子,本帅这是礼尚往来,方才本帅喝了薛相敬的酒,薛相就不能赏个脸,喝了本帅这杯。”   薛相总是不好再推辞,一口灌了下去,憋的脸上通红,头晕脑胀,不住的咳嗽着,冲龙殊连连摆手,示意自己不能再来了。   龙殊饮尽杯中的酒水,只觉得浑身舒畅,整个人都暖和过来了,见薛相这副样子,故作惊讶道“哎呀!本帅竟不知薛相这样不禁酒,方才那连连举杯,本帅还当薛相能千杯不醉,万杯不倒呢。”   薛相脸上现在不知是羞臊的还是被酒水呛得,紫红一片,以袖掩面说是去更衣。   又转身斟满了就,去敬其他灌过自己酒的人,吓得那些文官都尿遁去了,龙殊自觉没趣的回了自己的位置。一群怂货,看他们以后还敢随便劝人喝酒。   想起方才喝过的酒的味道当即又砸了咂嘴再仰头饮了一杯,真是好酒,比宫里这些黏黏糊糊,甜不甜辣不辣的清酒好多了。   这一个贪杯,就不留神喝了半坛子,未想到这酒初劲儿大,后劲儿更大,龙殊最后还是被唐玉城抬回唐国公府的。   唐玉城将龙殊安置在了西偏房,轻轻拍了拍龙殊的脸,见龙殊毫无反应,当即叹了口气,赌气的瞪了床上的龙殊一眼“还不得小爷伺候你!睡得像头猪一样!”说罢,还伸手戳了龙殊的脸,却像被烫了一样,红着脸将手伸回来。   龙殊恰好翻了个身,将唐玉城吓得弹跳起来,这厮莫不是发现后发觉自己骂了?后觉龙殊只是翻个身,才虚惊一场的拍拍胸脯。   看了龙殊一会儿,唐玉城才去拧了帕子给龙殊擦脸,再脱了靴子和外衣。   唐玉城扯开叠的整齐的锦被,将龙殊盖的严严实实,俯身看着龙殊酡红艳绝的脸,舔了舔嘴唇,飞快的朝上面咬了一口,随后又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身子飞快摔了门跑出去。   我就看着好吃,所以咬一口,咬一口,没有什么事吧!唐玉城捂着泛红的脸心里想着。复又给了自己一巴掌,你个禽兽,你不是当龙殊兄弟的吗?   第二日清晨,龙殊捂着宿醉发胀的脑袋,不情愿的起床蹬了靴子,看窗边放着的小日晷,已经到了寅时,在军营里呆惯了,到时候也就睡不着了。   起床洗漱过后,去院子里打了套拳,宁帝将早朝改成了辰时,是以时间充裕,还来得及。   这一套拳打下来,引得不少丫鬟躲在一旁羞红了脸,偏借着洒扫还要多去瞟一眼,嘴里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哎呀,这龙将军怎么比咱家三公子还俊俏!”一粉衣小丫头,头上抓了一对双髻,与另一绿衣小丫头咬耳朵。   另一小丫头拧了她一把“人家那是元帅,你怎么硬生生将人家掰成了将军,那可是差了一大截儿呢。而且……”绿衣小丫头红了脸,搅着手里的帕子,小声娇羞道“这龙元帅虽也,我倒是觉得,三公子更…更好…”   粉衣丫头瞋她一眼“哪里好了,你倒是说说!”   “哼,至少,咱家三公子可比龙元帅高!”绿衣丫头昂头道。   “你……”粉衣丫头要反驳她,就被后头一阵声音打断了。   “都闲着没事做了?还不赶紧滚去给爷干活!”唐玉城腰上别了鞭子,一身黑色的劲装,厉声对两人道。   两个丫头说小话儿当场被主子抓了个正着,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忙跪下来请罪。唐玉城的神色还是阴沉沉的,不见好转。   “唐唐唐你对人家姑娘家这么凶做什么,瞧瞧,这如花似玉的两个姑娘家被你吓得,小脸儿都白了。”龙殊用巾子擦了额头上的汗珠,将巾子又撇了唐玉城怀里,替她们求情,面上还带了吊儿郎当的笑。   转头又笑着与两个小丫头道“还愣着干什么?我做主了,快起来,回头你们主子生气,全由本帅担着。”语气轻佻,却莫名让人觉得心暖,惹得两个丫头顾不得惧怕,都红了脸。   两个小丫头相互对视一眼,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二人低着头走远了些,那绿衣的小丫头才敢拍拍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悄悄怼了怼粉衣丫头的胳膊,一脸娇羞道“我突然觉得……龙元帅…比三公子更胜一筹呢。”   “哼,算你有眼光。”粉衣丫头一哼,面上带着骄傲。   另一丫头红着脸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接话道“行了,夫人那儿正要咱们去给清点聘礼呢,晚了是要吃罚的。”   “好好好,咱这就去。”粉衣丫头扯了另一丫头的手,急急向正院奔去。   辰时,宁帝已经高坐紫宸殿的龙椅之上,冕旒上的十二串珠子遮住了他的神色,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紧了紧,今日萧晋与萧明晰都不在早朝,他定要把握好此次机会,一举拿下龙殊手里的兵符。   他心里定了定,抬手示意李福来宣诸位将领进殿。   李福来清了清嗓子,扬声冲殿外唤道“宣龙殊及诸将觐见!”   待殿外的殿前公公一重一重喊过后,龙殊才与众人卸了兵器进殿。   一众人与宁帝请过安后立在下首,上首的宁帝心潮澎湃,已是控制不住,声音已有些发颤。   “此番我大齐能大胜北疆,多仰仗诸位将军,尤其是龙殊,龙元帅,不愧是龙老将军的儿子,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你立下如此功绩,朕理当是该重重赏你的,可……”宁帝先是起身,对龙殊一番褒奖,随后话锋一转,语气带了几分犀利。   “可你不该欺君罔上!”宁帝一拍身侧的扶手,头上冕旒的珠子碰撞出了清脆的声音。   底下众大臣交头接耳,一阵唏嘘,龙元帅怎么就欺君罔上了?这可是个大罪名,要人命的!   就听得上首宁帝满怀怒意道“明是个女儿身,却隐瞒的了多年,以女儿身混迹军营,龙殊,你其罪当诛!”   下面的众人皆炸开了锅,什么?龙殊竟是女儿身。   “元帅,您快证明,您并非女儿身,这定是有人造谣污蔑您啊!”龙殊一副将急忙劝龙殊,其余将军也面带焦虑。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个傻子,昨天来留言的不是萝北……   有小仙女想看大哥,其实这一波过去之后,大哥就要结婚啦,会有大篇幅写他的,不要急,千万不要急~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是啊,元帅,您在军营里这些年,什么样子,兄弟们都看在眼里,您…怎么…怎么可能是女儿身,其中定有误会。”其余人也劝着,没有人相信,这般驰骋疆场,运筹帷幄的元帅是个女儿家。   只有龙殊稳稳的站在那处不动,她最是最清楚这件事的,自己确是女儿身无疑,多争辩也是无益。只是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   唐玉城眉头蹙起,他自然也清楚龙殊的身份,是在那次龙殊重伤之后,现在已是辩解无益,还是想想怎么才能让龙殊逃过一劫才是。   宁帝见龙殊沉默,似是默认了,生怕再生变故,赶忙威严道“龙殊,你此番沉默,想是已经认罪。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臣……并无想说的话。”龙殊拱手,身子还是站的笔直,纹丝不动。   “那好,来人,给龙殊卸甲,押入天牢,虎符给朕收上来。”宁帝急忙吩咐,想着虎符即将到手,心里忍不住一阵沸腾。   底下一片议论纷纷,心里都是波涛汹涌,这少年英才竟是个女的!   原本还认定龙殊是被诬陷的将军都陷入沉默,他们不敢相信,他们敬佩效忠的人竟是个女人。   “陛下!”唐玉城打断前来的众人,上前一步与宁帝道“此番征战北疆,龙元帅功不可没,若您执意严惩,就不怕伤了大齐将士们的心吗?”   宁帝一顿,有些踌躇,复下定决心,咬牙指他问道“你又是哪个?敢替龙殊求情!不信朕也关了你进天牢!”   唐玉城不慌不忙道“回禀陛下,臣正是淮城公家第三子唐玉城。也是随龙元帅抵御北疆的唐城。”   “好好好!唐家教出的好儿子,也是欺君罔上之流!”宁帝连说了三个好,心里也是又怒又喜,怒的是,唐家背着他演了一出大戏,将他戏弄了,喜的是抓住了唐家的把柄,说不定就能一举重伤唐家。   “那就一起带入天牢,等候处置!”宁帝一甩袖子,怒道。   不少大臣纷纷欲要求情,明眼人都知淮城公府与元王是一伙儿的,此时不讨好,又更待何时?   唐俨也上前一步,他的儿子,他不能坐视不理,况且这种情况,也是在他的预料之内。   宁帝见朝堂上并无几人站在他这边,下面求情的声音乱成一片,恨不得将牙都磨碎了。抬手狠狠拍了龙椅“都给朕住嘴!将他们押入天牢!”   下面的大臣垂下头,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从殿外而来的侍卫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面上看见了为难和尴尬,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拱手与龙殊和唐玉城道“龙元帅,唐将军,在下……得罪了……请走一趟吧。”   唐俨正欲要开口,就听得后面传来一阵沙哑的男声缓缓,这语调让人不寒而栗“陛下是要带谁进天牢?不知可曾与本王商议过?”   众人回身,只见萧晋从殿外逆着光而来,一身玄色的衣裳,身姿修直。纷纷跪地请安。   宁帝心中大感失落,面色一白,跌坐回了龙椅,原想拿到了虎符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在自己手里的东西,只要护的严实,萧晋怎么也拿不到,却未想到他半路竟杀了出来。   口里还是诺诺道“朕……并无。”   萧晋径直走向上首宁帝身侧的圈椅上坐定,抬眸对众人道了声平身。   他搓了搓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有些玩味的与宁帝笑道“方才陛下真是威风的很呢!不若再来一次,方才本王未瞧明白呢。”   底下的侍卫识趣的离去。   萧晋见宁帝怂在龙椅上不开口,眼底闪过不屑,“既然陛下不说话,那本王就替陛下决定了。”   宁帝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捏住了龙椅上的扶手,青筋暴起,面上青紫不定。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头蹦出来的“但凭元王做主就是了,朕近来脑子糊涂,说出的话也是糊涂的。”   萧晋点头“既然如此,那本王便僭越了。龙殊虽有欺君之嫌,但此番与北疆一战,功不可没,遂不奖不罚,虎符且收着,今后好生守卫大齐。”   宁帝松了一口气,捏在龙椅上的手也跟着放松,只要萧晋不将虎符收归己有,对他来说就不算是最坏的。   “至于唐玉城,隐姓埋名前去投军,本王倒是佩服你的骨气,又能为袍泽仗义执言,是大齐的好男儿。那就晋为镇北将军。其余将军皆撰两级,赐黄金百两。”萧晋缓声道,这番话让底下的众将士皆是一喜。   宁帝脸色变了变,有些不甘心的开口“朕觉得那唐玉城……”   “陛下近日糊涂,北疆使者不日将入邺城,这功臣入了狱,陛下不嫌丢脸,本王都觉得丢人。”萧晋不耐烦的打断他“就这样决定了。”   宁帝不情愿的将话咽了回去,他不可否认,萧晋所言有理。   一场不算早的早朝,原本剑拔弩张的局势被萧晋轻描淡写几句压了过去。   宁帝的心情不算太好,他想要的虎符没有拿到手,原本有机会能重创唐家,却也被萧晋截住了,心里懊恼的两天食不下咽。   龙殊再回唐国公府时,众人看她的眼光都变了,她不自在的摸了摸身上,什么都没有,怎么都一幅见了鬼的模样呢?   她轻咳两声,有些尴尬的开口“诸位……我……”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咬着唇挠了挠头。   唐玉晚羞答答的拧着手里的帕子,心里的仰慕与敬佩泛滥成灾,古有妇好征战沙场,今却有她龙殊大败北疆。   萧氏得知龙殊为女子时,也是一惊,实在不敢相信,分明是比她儿子还要有男子气概的。   但他们已知龙殊为女儿身,自然不能让她与唐玉城再住在一个院子里了,却又不好让她来回折腾只给唐玉城换了院子,让他先与唐玉京挤在一处。   唐玉城还有些话要同龙殊讲,借着回去收拾衣服的由头,送了龙殊回自己的千松阁。   “其实……龙殊…你不用不好意思,你是女儿身这件事,我老早就知道了。”唐玉城斟酌着开口,红着脸挠了挠头。   龙殊一听,一改面上的苦涩,登时柳眉倒竖,揪上了唐玉城的耳朵,使劲儿一拧,发了狠的道“唐唐唐,你个小王八羔子,你给小爷说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又使了劲儿的往上一提,疼的唐玉城脸都皱在一起,连忙用手护了耳朵,嘴里直喊娘“哎哎哎,龙殊,龙大元帅,你快松手,我错了,我错了!”   总归只要龙殊发火生气,唐玉城先一通认错就是了。   “你又错哪儿了?恩?闭嘴,不许嚎了!”龙殊拎着唐玉城的耳朵沿着僻静的竹林穿过,省的丢人。   “我哪都错了,求女侠行行好,松了手吧。”唐玉城龇牙咧嘴的求饶,龙殊手劲儿实在太大,真是不怨他没骨气。   “问你话呢?别竟说些有的没的!”龙殊手上又一使劲儿。   唐玉城当即什么都交代了“我说!我说!就中秋节与北疆的那一战,你不是受了重伤吗,是我替你包扎的,就……就发现了。”唐玉城说到后面,声音愈发小了,面上飞起两朵红云。   “你看没看见不该看的?”龙殊有些不自在。   “没,天地可鉴,我那就顾着救你命去了,哪顾得上看些有的没的!”唐玉城连忙抬手发誓,眼神坚定。   龙殊眼睛瞪大,一个巴掌扇过去,揪了唐玉城耳朵的右手又狠狠扯了一下才松手“你说谁没有呢?你才没有!滚!”   “什么没有?我真没看见什么,龙殊你要相信我!”唐玉城捂着充血红肿的耳朵追上龙殊,同她解释。   “滚!”龙殊脸上青紫的冲他吼。又不经意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是不是真的没有?好像是小了点。   唐玉城委屈巴巴的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索性他也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丢人的。   直到他被龙殊锁在自己的院子外面,任凭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   他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摸了摸还疼的耳朵,他活这么大,就没见过像龙殊这样,在人家家里住,还这么随性的,反客为主不算,都欺压到主人头上了。   又吩咐今天他丢脸的事儿不许萧氏知道,生怕萧氏对龙殊心里存了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my地营养液,抱住亲亲一大口!也谢谢大家的留言支持,感动哭了……   被盗文网逼的用了防盗,希望小仙女不要介意。   也希望盗文网能给我留条活路,怎么你们更新比我都要及时,我更到哪,你盗到哪……   可能你们不太相信,我九百多收藏,但是一天多了就挣两块钱,有时候一天就几毛……说实话,我自己都不太信。   我都这样了,求你们给我留条活路吧……暴风回旋式哭泣……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北疆二皇子白琛打马带着随行人马扣了邺城紧闭的城门。白琛一身裘衣,与白桑的壮硕不同,他反倒是有些瘦削俊逸,只眼睛浑浊不清,看着是个奸诈的。   北疆不尚文,国主也偏爱武将,自然对身材高壮的白桑私下多有得意,若不是白琛脑子够用,怕是北疆国主也不会重视他。   “谁啊?不知道城门丑时末才开吗?”顶上一位手持缨枪,身披酱色软甲的城门守备长腾出手呵了呵气才冲下头大喊,一片白雾蒸腾出来,因受了风寒,嗓子有些粗哑,他发须粗黑,蓬头垢面,看起来凶巴巴的。   随行的侍者从包袱里掏出令牌和通关文牒交给下头年纪尚轻的守卫,那守卫翻过之后冲顶上的守备长大声喊到“头儿,是北疆的侍者来了!”   上头的守备长搓手的动作顿了顿,浓黑的眉目就皱了起来,招手示意小守卫将东西递上来,借着篝火可劲儿瞅了几眼,确实是真的。   又将东西递回给小守卫,让他再给人家送下去。   白琛以为这就算过了,打算带着人马入城,就听见上头那守备长呵呵一笑,声音粗哑难听“下头那是北疆的二皇子吧,先别急着入城,还得劳烦您等等,咱们这提前也没得到上面的信儿说是您今日要来。我这也不好擅自放您进去,要不您等等……”   白琛心下虽有些恼怒,也心知他说的在理,无法反驳,只拱手客气道“那本皇子在这儿等等就是。”   因北疆与大齐因地域不同,口音上也是有些偏差的,遂白琛七扭八歪的口音招了上头守卫的一阵嘲笑。   他也不恼,只好脾气的笑笑。   上头的守备长笑够了,又一拍头,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抻头对白琛戏谑的喊“瞧我这记性,咱这城门还有个西边门啊!是平日里运送泔水粪桶的,我瞧着您走正正好好。”   说罢,又引起大齐守卫们的一阵哄笑,心里出了一口恶气。北疆欺我大齐百姓,侵我大齐国土,若还能对他们好言好语,那都不配为大齐百姓了。   “你们欺人太甚。”白琛的侍卫指着上面的守卫大喝一声,身后跟着的侍卫也不忿,有些蠢蠢欲动。   白琛还是面上带笑的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脾气好的简直就不像是个人。白琛在北疆素来有威信,他一阻止,随着的人都安分下来,不再多言,压下心底的燥意耐心等待。   马饿了一个晚上,发出阵阵不耐烦的嘶鸣声,不断打着响。   一干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了一个半时辰,城门才吱呀一声开了,守备长手里捧了个热气腾腾的地瓜,撕了一块儿放在嘴里,含糊不清道“进来吧,进来吧。”   已经饿了一个晚上的北疆使者憋着一肚子怨气浩浩荡荡的入了城,入住四方馆。即是战败国,前来求和的,鸿胪寺少卿也只是表面客气,吃穿用度方面,能看得过去就行。   白琛心思深沉,面上不显,还是一副老好人好说话的模样。   宁帝心里不顺坦,整日装病不早朝,也不愿意去召见白琛等人,是以北疆的一干使者不尴不尬的处在邺城好些日子。   虽说北疆已败,但野心仍旧不减,对大齐这块儿肥沃富饶的土地虎视眈眈。白琛有着比他父亲更大的野心,可惜心思狭隘,鼠目寸光,尽管有些小聪明,终究难成大器。   十一月末,萧氏亲自掏了银子,包下了司徒映来下榻的客栈,将掌柜的同堂倌儿都遣了出去,又派了教习的王嬷嬷与随侍的丫鬟,好让司徒映来安心待嫁。   嫁衣早就赶制出来了,是邺城锦绣阁的绣娘没日没夜赶了两个月才成的,上面用比头发丝儿还细的金丝绣的凤穿牡丹与流云纹,针脚细密的几乎看不出,像是直接将那凤凰与牡丹画在上头般。又以红宝石和东珠为饰,分量颇重,索性司徒映来习武,上身后也不觉太难受。   只那凤冠,实在是工艺繁杂,要细细做着,如今只成了一半,等到能试戴还要等来年四月份。   “姑娘又瘦了些。”王嬷嬷替司徒映来将嫁衣的腰带系上,眉头蹙起来,嘴里嘟囔,有些不满意,怎么又瘦了呢?这嫁衣已经改了许多次了。   这嫁衣是要隔几日就试一次的,新娘子的身形也要管控着,生怕回头出嫁时不合适,一辈子就一次的大婚,自然要尽善尽美。   司徒映来摸了摸腰,腰带确实挂在腰上有些松垮,连带整身嫁衣穿上都显得不精神。“嬷嬷……”   王嬷嬷叹了口气,替她宽衣“无妨,好在时候还早,再改改就是了。老奴就是觉得姑娘心思重了一些,心里藏着事。心里一不舒坦,人就要消瘦,老奴劝姑娘放宽心。”   “不过是临嫁人了心里有些惶恐,许是过些日子就好了。这嫁衣这样就好,不必再麻烦的改来改去了。”司徒映来换回原本的那身衣裳有些不在意的道。本就不是你情我愿的婚事,过几年许是就要和离,不必太过讲究。   王嬷嬷是萧氏派来的,对备嫁一试自然十二万分用心,嫁衣这等大事,她是绝不肯退让的。   吩咐小丫头将那件华美异常的嫁衣整齐叠好,放入特质的箱子里,亲自带着回了唐国公府,交由府上的绣娘去改。为了追求别致,这嫁衣的腰带是用整个金线编成,再用银线杂在里头编出龙凤图案,是以新娘子腰身或胖或细一丁点儿,都要重新去编织。   “嬷嬷这是要去哪?”   王嬷嬷走的急了些,光顾着去看顾装嫁衣的箱子,未曾看见唐玉京迎面而来。   “世子安!”王嬷嬷听见唐玉京唤她,才急急忙忙的屈身一拜,又起身解释道“老奴正是要将世子妃的嫁衣拿去改过。”   唐玉京蹙眉拢了拢宽大的袖摆,声音平稳“这个月不是改过一次了吗?若是本世子没记错,三个月里已经改过五次了。”   王嬷嬷有些惊讶,他家世子爷竟是将这等小事都放在了心上,稍一愣,便还是神色如常的垂首恭敬道“却是,只司徒姑娘许是待嫁过于紧张,近日又瘦了些。”   “那你们是如何伺候的?竟是让人瘦了这么多?”   唐玉京的声音陡然变得清冷,让人听着森然,令王嬷嬷身子抖了抖,忙跪下请罪。   唐玉京明知是司徒映来因为心里有结而瘦削的,罪魁祸首明就是自己,却还是忍不住迁怒,她本就不胖,那腰他一握似就能握过来,再瘦不就脱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蟹老板娘和隔壁萝卜的地雷,揪住啾咪一大口!不要怕!不会咬掉一块肉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算了,拿去改吧。”唐玉京揉了揉眉心,示意王嬷嬷下去,许是,他该亲自去见见映来。   王嬷嬷低着头恭谦的起身,捧着箱子诚惶诚恐去了后院,世子平日里看着温润如玉的,引得邺城不少的姑娘爱慕,实则发起脾气来比夫人还要渗人。   唐玉京眼底的繁杂愈来愈烈,吩咐耀松备马,打马沿着走马道去了客栈。他今日出府本是要去萧晋那处的,只现在实在是放不下映来那傻丫头。   大齐的路分行路与马道,行路是百姓步行与马车所行的,马道自然是用来骑马的,虽说马道不若行路近,但到底不会冲撞行人。   白琛难得来大齐一次,自然是要将风土人情摸熟,也不算枉来,他长得不算突兀,大齐百姓也不认得他。若是他不开口,只稍加乔装便如大齐普通富贵人家的清秀公子。   北疆不比大齐,那里连年干旱风沙,寸草难生,物资也不丰饶,城里也少见热闹景象,更不提街上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除了大齐的物件,白琛更注目的还是大齐的女子,一个个青葱水嫩,窈窕纤细的,娉娉袅袅的站在那儿,或是温婉,或是泼辣,各具风情。   引得白琛砸了咂嘴,他身上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好色这一点,怎么的都改不了,见了好看的女子就迈不动腿。往日在北疆还好,那里苦寒,女子一个个皮肤粗糙,五大三粗的,瞧着比他还像个男人,压根儿引不起他的兴趣,遂好色也不算个大毛病。   如今到了大齐,心底就开始蠢蠢欲动,此番前来,除了求和也是来求亲的,若与他联姻的公主贵女也是这样俏丽的,那他也不算亏。   他正四处看着,眼睛都要不够用了,忽的就见一红衣女子,身形细瘦,乌发鸦鬓,唇红齿白,顾盼生辉,尤其是那一双眉,如远山凝黛,绝非一般庸脂俗粉的女子可比,见女子入了客栈,忙痴痴的追上去,却被客栈前的唐国公府的侍卫拦下来。   白琛不是没有眼色的,见侍卫训练有素,也知不是好惹的人家,他是见了美人儿迈不动腿,却不是见了美人就没了脑子,自知自己作为战败国的使臣,不能过于张狂,只向里看了几眼,就依依不舍的带着侍卫离去。   正此刻,唐玉京将马缰绳甩给守在客栈门前的府兵,欲入客栈,便看见白琛一脸依依不舍的向客栈里面张望着,当即脸色一黑,问门前的府兵“方才司徒姑娘可是在这里露了脸?”   “姑娘方才刚从外面回来。”府兵垂首恭敬道。   唐玉京的脸又黑了黑,胸口有怒意聚集,一瞬间各种想法在脑海里穿梭而过,撩了衣摆大踏步的跨过客栈门槛,直奔着二楼的客房前去。   他站在门前,心里那股因司徒映来被人觊觎的怒火像是浇了凉水一样,灭的一干二净,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和羞涩。   唐玉京理了理衣上的褶皱,面庞有些发烫,心里悄悄算计着,自己是有多少日子没见过她了,二十日?听说嫁衣改了又改,她瘦了不少。   他抬起白皙如玉的手,踌躇不定一番,终是敲响了房门,那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与暗色古朴的门框放在一起,格外的好看。   “进。”就听见里头清脆的女声响起,唐玉京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长舒一口气,调整好面上的表情,依旧是那淡漠的俊逸贵公子,抬手推开那扇不算宽大的雕花木门。   司徒映来正倒了杯水,水有些烫,她小口小口的呷着,听见外面的敲门声以为是伺候的小丫头,也不在意,只让她进来,却不经意抬眸一看,登时不慎,灌了一大口热水进口里。   烫的她眼泪都要出来了,那口水顺着嗓子滑了下去了,烫的嗓子和胃也有些火辣辣的。她微微伸出舌头去吸着外面的凉风,却还是收效甚微。   唐玉京见她眸子里的水汽都要溢出来了,当即一个慌神,阖上门快步进来,面上还是淡然,心里的咆哮都要炸开了锅“司徒映来你怕不是个傻子,喝个水都能烫着自己。我有那么吓人吗?烫没烫坏?你自己不心疼自己,我都心疼!”   却只是依旧淡漠的上前捏起了司徒映来的下颚,强迫她仰头,声音淡淡的“张嘴,我看你烫坏了没。”   司徒映来下意识听唐玉京的话张开嘴,一双剪水秋眸心虚的左右乱瞄,就是不敢直视唐玉京。   唐玉京左右瞧了瞧,并无大碍,舌头和口里烫的有些发红,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好了。却留恋于指腹上传来的滑腻手感,有些不舍得放手。   “好了吗?嘶……”司徒映来决得下颚有些酸,遂口里含糊不清的提醒,自只是不小心碰了舌头,当即倒吸一口气。   唐玉京搓了搓手下的皮肤才放手,还有些回味“好了。并无大碍。”   司徒映来低着头揉了揉脸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里,咂摸……赖啦”司徒映来舌头不方便,说出的话含含糊糊的,唐玉京却能听明白,她是在问他今日为何有空过来。   他转身坐在距离司徒映来最近的一方小凳上“听王嬷嬷说,你这嫁衣改了许多次了?嫁衣工艺繁杂,一改就是个大工程,绣娘们好些日子没睡过好觉了。”他未正面答她。   司徒映来有些不自在的垂头,面上有些臊红,他是听王嬷嬷说她的嫁衣总是要改,费力又费钱,特地来警告她的。“你放心,没有下次了。不浪费绣娘的时间和你家的银子了。”她连忙发誓。   唐玉京眉头皱了皱,她怎么就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呢,他不过是想让她照顾好自己,莫要再瘦削下去了。还有那个“你家”,我家不也是你的家吗?怎么还这样生分?   他却不知该怎么与她解释,只得轻咳一声,沉声道“你明白就好。”   司徒映来点头,垂眸掩去眼底的失落。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一壶茶水已经见底了,司徒映来被烫伤的舌头也不觉有方才那样疼了,说话也顺利不少。“眼看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唐玉京饮茶的动作一顿,他将一壶茶足足喝了几个时辰,都凉透了,不就是为了同她多呆些时候,这丫头没良心的还要赶他走。   却不动声色,将心底的情绪藏的极好,顺着司徒映来的话起身,拂了拂衣袖,一派的风轻云淡“确是该走了。”   司徒映来去开了门,要送他,身子一僵。就感觉身上一重,腰上环了一双有力的手臂,耳畔传来的是沉重灼热的呼吸声和唐玉京身上清雅的兰麝香,耳廓上发痒,像是有东西蹭过“是瘦了不少。别误会……不过是想知道你究竟瘦了多少,这样测……最准了。”   唐玉京声音的淡淡的,这个环抱也蜻蜓点水的随之结束。唐玉京故作镇定的离去,留下僵硬住的司徒映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感谢蟹老板娘地雷,揪着啾咪一大口~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宁帝闹了几日的脾气,终于还是抵不过御史台的联名跪请,心不甘情不愿的召见了北疆使臣。在大齐天牢里呆了两年,已经蓬头垢面,两眼无神的北疆大皇子白桑,这才被白琛带回四方馆。   当日白琛一见白桑,眼眶就通红,一幅悲伤不能自己的模样,险些就要昏厥过去,随行于白琛的北疆重臣都觉白琛皇子兄友弟恭,心中满意更甚,心自然也是更偏向于他。   待白琛尽数同意了大齐所拟的条件,又进贡了随行的金银珠宝同骏马良驹,方才又提了两国联姻之事。   “此次,小王是诚心诚意请求大齐大齐公主下嫁的。”白琛屈身一礼,语气诚恳的与宁帝道。   宁帝犹豫不决,去看了看朝中立着的大臣,见他们也是毫无反应,心里犹豫不决。   他私心里是想要同意的,但有了前两次的教训,他总要再慎重考虑,遂和颜悦色与白琛道“皇子屈尊先在四方馆多留些时日,联姻并非小事,总要容朕再考虑考虑。”   “大齐陛下说的极是,是小王唐突了,那小王便回四方馆,静待大齐陛下的佳音。”白琛不好再强求,遂也离去。   宁帝点头,再次四下打量了朝中大臣的神色,发现那群老狐狸还是眼观口,口观心,垂首一言不发。   这北疆求亲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的飞快,短短一日时间,整个邺城的世家都晓得了。   家中有适龄姑娘的夫人们心里都暗骂,自从北疆与大齐交战至今,算上这次,已经求亲三次了。她们的心就跟着一上一下,起起落落的,那滋味着实不好受。   此番北疆再次求亲,大齐说不定为了两国交好便同意了也说不定。宁帝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自然是要从她们家的姑娘里选。萧晋也看着不会像能替她们做主的。   遂邺城姑娘们的亲事又提上了日程。谢家主母顾氏也觉得此事拖不得了,一是怕选和亲人选选到了谢家,谢家可是有三个姑娘正待字闺中呢。二是姑娘们都不小了,婚事理应提一提了。   是以搁置了一年的赏秋宴到了今年初冬才算真正举办,也不知赏哪门子的秋,总归邺城的未娶嫁的公子姑娘都请到了。顾氏是一门心思的扑在了这次的宴会上,力求撮合出几对儿。   谢清敏与谢清澄自然也要帮着忙活。   谢清澄被顾氏安排了去采办宴会需要的器具,因来的几乎都是娇客,不能有半分闪失,遂亲自去了铺子与掌柜的洽谈。   谢清澄年纪十四,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身子纤柔娉婷,面容姣好恬淡,又带着一股子女儿家少有的书香气,像是雨后的玉兰,空灵清幽,雅致动人。手腕上带着的还是当时罗夫人所赠的玉镯。   一身月白色的襦裙,更衬的娇美。   她从瓷斋内出来,正回首与身后的嬷嬷谈着此次的宴会筹备,一时不慎竟撞了个人,硬邦邦的。   那人倒是没什么,她反是被撞到后退几步,就觉得腕上一烫,被人扯住了,力气还大的很,紧紧的箍住勒的有些疼。   谢清澄抬头看去,就见一年轻的男子面红耳赤的站在她的对面,剑眉星目,身材高大,不算太英俊,不过倒是精神,让人心生好感。他的手扯了自己的腕子。   罗泾见对面姑娘盯着自己的手看,也顺着望去,就见自己还拉着人家姑娘的手,当即惊的缩回了手,背在身后,语气有些慌乱的道歉“姑娘,是在下唐突了,在下给姑娘赔罪。”   只声音粗犷,实在算不上好听,却听着实在是真诚。   “无妨,是我未曾看路,怨不得公子。”谢清澄见人家坦率,又主动道歉,反倒是有些过意不去,本就是怨她走路三心二意。   “的确是在下的错……”罗泾有些羞窘,是因为自己孟浪的拽着人家姑娘的手不放,却不知该如何道歉了。   谢清澄不欲再与他客气下去,她看得出来,此人执拗的很,只微微一笑道“无事,公子不必挂怀,小女还有事,便先离去了。”   说罢便屈身一礼,带着嬷嬷径直离去,月色的衣裙蹁跹,带起丝丝香风,淡雅的兰香,轻轻浅浅的钻入人的心肺,勾的嗓子发痒。   罗泾红着脸挠了挠头,这姑娘脾气真好,欲要进门,却猛然看见谢清澄手腕上的镯子有些眼熟,复又摇摇头,这天底下的镯子几乎都长得一个样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章太少了,明天补,不好意思,真的,事情太多……   对不起你们,捂脸逃走……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谢家的赏秋宴正设在花园的景和长亭,因天凉,四面都围了纱帐,用来阻风,也设了炭盆,风一起,纱帐飘飘扬扬的卷起,衬的整个亭子美如仙境。帐上系了铜铃,一飘起时叮铃铃的空灵作响。   既名为赏秋宴,自然多多少少要应景,长亭内四处摆了一盏盏开得正盛的菊花,风一动,香气四溢。   男女分席,中间隔着一道十几米长的绢纱描寒梅檀木屏风,透过屏风,能朦朦胧胧看见对面人的影子。   卷案上设了一碟碟应季的吃食,柿饼、柑橘、红枣、葡萄、剥好的柚子,一壶菊花酒,分量不大,小巧精致,用雕莲花的银碟子装了。   唐家与谢家素来交好,自然是一早便梳洗前去,下马车时,那宴上还未有几个来客,净是主家的丫鬟小厮在来回穿梭忙碌着。   “郡主。”谢家的几个太太与萧氏上前见礼。萧氏身为皇家郡主,身份高贵,理该受着这一拜的。顾氏身上背着二品诰命,又与萧氏相熟,自然不用过于客气,遂只简单弯了弯膝。   “给诸位夫人请安。”唐玉晚屈身与谢家的诸位夫人请安。   虽说唐玉晚是小辈,但她母亲与父亲身份不低,谢家的夫人们也不敢去托大受她的礼,何况,若不是宁帝登基,唐玉晚按身份来许是要封个县主的。   未等她真正拜下去,顾氏便上前托住她的胳膊,扶她起身,面上含笑,语气亲昵“阿迟来了许多次了,竟是还如此的客气,快起。”   又执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一番,笑意更甚,抬眸看着萧氏,口中啧啧簪道“也不知你是如何教养女儿的,不过些许日子未见,阿迟竟是又标志了许多,瞧这身段儿,还有这小脸儿。”   唐玉晚脸羞红“多谢夫人夸奖。”接着又退到萧氏身后。   萧氏见女儿被人夸奖,心里比自己被人夸奖还高兴,当即掩唇笑出声,眉眼间顾盼神飞“自然是,也不瞧瞧是谁的女儿。”   “好了,瞧你这副得意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教出个好女儿是吧!”顾氏上前瞋她一眼,挽了她的手,带她去老太太住的寿安堂“这儿怪冷的,随我去寿安堂吧,老太太还念叨着你呢,说你许久未来了。叫阿迟也随着去见见老太太。”   “自然是好。”萧氏展颜一笑,跟上她的脚步,回首又招了唐玉晚跟上来。   “怎的不见你家老.二和三儿,你该带他们来的,最是你家三儿,好些年未瞧见了,我总想着将我家敏儿许给他。”   “那两个混小子一个比一个倔,好说歹说都不来,两人竟还与我扯谎,说是心里有了姑娘。老.二说有,我勉勉强强信他,三儿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能遇见什么姑娘?”   “好了,也说不定呢……”   甬路上隐隐约约传来萧氏与顾氏的低低的交谈声。   谢家的老太太是个和气人儿,九十多的年纪,身材富态,老态龙钟,端坐在上首,额上一抹福禄寿的抹额,上身酱色的褂子,下身墨绿的马面裙,枯老的手里缓慢捏着一串佛珠。边上放着一根寿翁拐杖,打磨的光滑。   她是谢家主的亲祖母,亲自送走了丈夫,又送走了儿子。   唐玉晚与她请安行礼,谢老太太伸出还算稳健的手,摸了摸唐玉晚的眉宇“阿弥陀佛,好孩子,是个有福气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顾氏忙笑道“阿迟,快谢过老太太,咱家老太太可是不常夸人的。”   谢老太太神色未变,只是依旧和蔼的与唐玉晚道“你个小姑娘家家的,跟我们这些老婆子也说不到一起去,让婆子送你去大姑娘那处,与她们一处玩去。”   唐玉晚抬头去看,只见上头端坐的谢老太太神色和缓,眉目淡然,像是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佛光,像是已然超脱物外。   唐玉晚呆了呆,心里有些感慨,该是历过多少世事沉浮,才能入她这般,视万物皆如过眼云烟。   顾氏这次是铁了心要将谢清澄与谢清敏找户人家定下来,衣服首饰无一不是现从衣饰庄子定的,精致考究,却又不俗气,带着书香世家的雅致。   谢清敏性子跳脱活泼,一身橘红色的襦裙更衬的她明艳动人,正被谢清澄按在绣凳上梳妆打扮,一缕一缕细细梳着她的发丝,谢清敏怀里抱着她的猫,一下又一下,无奈的瘪着嘴抚摸它。   “好了吗?”谢清敏不耐烦的发问,按耐不住要起身。   “好了好了,你且耐心些。”谢清澄连忙扶着她的肩膀坐下,生怕她毁了自己辛苦半天的心血。   唐玉晚来时,就瞧见的是这副景象,两个美人儿,临窗迎着阳光去梳妆,金黄的阳光让她们两个人变得虚幻又美好,使人不忍前去打扰。   “阿迟来了。”谢清敏不老实的动弹头就看见唐玉晚从门外进来,当即放了手里的猫惊喜的开口。那小猫被放了下来,沿着谢清敏裙角打了几个转而儿,软绵绵的叫了几声才回自己的小窝里去趴着。   谢清澄替谢清敏簪上最后一支珠钗,长舒一口气,替阿敏梳妆真是个磨人的事儿。   “真好看呢!”唐玉晚上前,眼睛亮晶晶的去看两人,上下打量一番,露出惊艳之色。   谢清澄还是一身月白色的百褶襦裙,上头用银线绣了半开的玉兰,腰上环佩玲琅,都打了水蓝色的络子,行走间玉兰层层盛开,若隐若现。加上身姿窈窕,光是看背影都极美。   头上高挽一灵蛇髻,簪着银制累粉玉樱花的长银穗步摇,额上点着一记钿花,略施粉黛,显得秀美不凡。   “就是你嘴贫。”谢清澄伸出纤纤玉作怒状的轻轻点了点唐玉晚的额头,有些羞涩。   谢清澄对着一人高的铜镜左右打量自己的面容,也是有些欢喜。也是,没有一个女人能拒绝自己变得好看。   眼见天色还早,三人便关了门窗,吩咐丫头去院子里守着,从柜子里的夹缝之中摸出一个小包裹。   谢清敏小心翼翼的将包裹打开 里面赫然躺着的是一副崭新的叶子牌,精致非凡,上面的图儿都是谢清敏亲自去找画师花的。   两家的夫人虽说私下里小聚是乐意摸几把去玩的,也十分钟爱,但都是不许自己的女儿们去碰,怕她们玩物丧志。   谢清敏向来不是个善于听话的,愈是不让她做的,她便愈有些好奇,遂偷偷去找人做了副。就是心里痒痒,往日里也没有机会拿出来,加上就谢清澄一人,凑不出一桌,遂就藏着掖着放在柜子里落灰。今日唐玉晚来了,她迫不及待想摸一把。   唐玉晚翻了翻,她对这东西也是感兴趣,只萧氏管的严,就连过年时候都不让她碰,她也只能看着旁人去玩儿。如今一见,眼底都放出光。   只是胆子小,还有些犹豫,将手又缩了回去“阿敏,若是被你娘发现了怎么办?”   “无妨,就偷偷来一把,我娘不会发现的。阿迟你就是被萧郡主管的傻了,才这样畏首畏尾的。若是真的被发现了,大不了我替你担着,将心放进肚子里就是。”谢清敏拉着两人在绣墩上坐下,迫不及待的开始洗牌。   唐玉晚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谢清澄握了她的手“阿敏都担保了,你放下心就是。”   她其实对这叶子牌也好奇,心里痒痒,早就想试试。谢清澄看着温温柔柔的,胆子却不少。   唐玉晚在两人的怂恿下摸了两张牌,逐渐将怕被大人发现的恐惧抛之脑后,开始有些兴致勃勃。   一把过去,唐玉晚输得一塌糊涂,自然是有些不甘心,当即又要再来第二次。   谢清敏打趣她“这你就不怕被我娘她们发现了?”   唐玉晚了红脸,又摸了一张牌“到你了,还摸不摸牌?不摸我走了!不和你们一起玩了。”   谢清澄掩唇一笑,头上的步摇晃动,说不出的动人。   “好好好,我的唐姑娘,我错了,这被人揭了老底就是恼羞成怒了?”谢清敏连忙嘴上讨饶后又忍不住念叨一句。   唐玉晚瞪她一眼。   谢清敏咯咯笑着,本就生的明艳,这一笑,更是面如桃花样艳丽。   兴致正酣,就听见外头的小丫鬟大声的通报,声音脆生生的“给夫人,郡主请安。”   将唐玉晚三人惊了一跳,连忙从座位上弹起,脸色吓得煞白。   三人一瞧窗上放着的小日晷,时候不早,已经到了辰时,怨不得顾氏她们找过来了。登上手忙脚乱的去收拾桌子上的叶子牌,唐玉晚爬到桌子下面去捡那张不小心掉下来的牌,发髻擦上的桌沿,有些散乱,还掉了一个细珠钗。   “快快快,收起来。”唐玉晚捂着头发将那张牌递给谢清敏,顾不得去捡地上落的那个钗子,也顾不上去理头发。   谢清敏收了放在包袱里,刚打上结,要塞到柜子里去,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萧氏见三人这副样子,尤其是唐玉晚,发髻都有些散乱,忍不住蹙眉第一个发问。   三人异口同声大声道“没做什么。”   谢清敏神色有些紧张,还能强撑着,不显露一二分,谢清澄虽心里慌,却能面不改色,一派淡然。唐玉晚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发髻有些瑟缩的站在一旁,她没撒过谎,这一开口就有些发颤。   顾氏冷哼一声,径直上前夺了谢清敏身后的包袱“没事?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个没事法儿。敏儿你是一日不作出来些幺蛾子,你就皮痒痒,这次又是带着澄儿与阿迟做了什么?   心虚成这样。你藏的再好也没用,我是你亲娘,你打小儿就有个毛病,一说谎脚尖就对在一起,捻着地。”   复又将包裹摊开在桌子上,里头散乱的叶子牌就映在众人眼里,唐玉晚心里害怕,闭了眼不敢去看。   “行啊!谢清敏,我就说这青.天白日的,院子门怎么还关的死死的,连伺候的丫头都遣了出来,原来是做这般猫腻呢!”顾氏性子里本就藏着些火辣,不然怎么会生出谢清敏这样的女儿,只是平日里要做世家大妇,时刻绷着,此刻是本性暴露无遗了。   “阿迟!为娘不是也说过不许你碰这个吗?”萧氏厉声与那头恨不得缩成鹌鹑的唐玉晚道。   唐玉晚的头埋得更深,声音细细的“阿娘,我知道错了。”   萧氏见唐玉晚这副模样,也是有气没地方撒,若说论认错及时,这没有一个比得上唐玉晚的,弄得她像一拳打在软棉花上,憋气。只瞪了她一眼,有些没好气的吩咐跟着的瑶光“没个眼力见儿的,还不给姑娘梳妆,回头就让姑娘这副样子去见人?”   瑶光应声上前,去捡了地上落着的珠钗。   谢清敏上前一步,连忙开口,一脸愧疚“都是我的错,是我劝阿迟玩儿这个的,她本来也是不想和我一同胡闹的。郡主千万不要责怪阿迟。”   谢清澄也是愧疚道“也是我怂恿的,是我的不是。”   唐玉晚虽怕萧氏,却也知,若不是自己心志不坚,怎么能被敏儿与澄澄轻易说动,况且,也不能让她们两个全然担了责任“我也有错。”   顾氏拍了桌子,柳眉倒竖“行了,这一个两个的,倒是姐妹情深。”又扫视过三人“我自己养的女儿我还不清楚,她是个什么德行,一天天的没个正形。这事儿,回头我再罚她。”   复又转头与萧氏道歉“都是我管她不严,连带着教坏了阿迟。”   萧氏摆手,示意不必她道歉“说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孩子们间的调皮贪玩罢了,我是实在怕她们学坏,才这样生气的。至于说带坏,三个人怕是都有这样的心思,哪有谁带坏了谁。”   瑶光手巧,三下两下就将唐玉晚的发髻整了回来,将发簪簪回原处,又掏了袖子里备着的口脂给她补了补吃掉的部分,唐玉晚有吃口脂的习惯,平日里瑶光总是要在袖子里放一盒,以备不时之需。   萧氏与顾氏眼见天色不早,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也不好再说她们,只将这事暂时按下不提,想着等宴会后再与她们细细论着。   三人亦步亦趋的跟在萧氏与顾氏身后,用眼神相互交流着,突然就笑了起来,好像一起受罚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况且定是不能真正罚她们的。萧氏与顾氏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她们入了景和长亭,发现宾客几乎都到齐了,遂上前与夫人们见礼问好,与各家的姑娘们客气一番才入座。   三个姑娘挨着坐,谢清敏抬手虚给唐玉晚指了对面隔着屏风的那些模糊的人影,与她们咬耳朵“这次我娘请了明王、薛相家的两位公子、安平侯的嫡子、宁臣侯的嫡子,还有些我记不得了,总归世家里凡是未婚配的基本都来了,可我一个都未曾看上。”   唐玉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今年才十二,嫁人还早,她不过是来陪澄澄与阿敏的。   “怎么不请萧……元王殿下?”唐玉晚意识到话有不妥,当即改口,有些疑惑的问,分明萧子安也未曾定下婚事啊?但心中萧子安定下婚事这想法一冒出来,她就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不知道为何。   谢清敏咯咯一笑,忍不住戳了戳她“你是不是傻了?萧晋那样的人一来,整个宴会还怎么进行下去,他就往这儿一站,你看有哪个还敢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加了一千五,明天有时间的话继续加!   下章可能放男主出来溜达~晚安!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顾氏与诸位夫人端坐上首,自然将下面众姑娘公子的情况纳入眼中。   “我瞧着,大夫人,您家女儿就不错,我这厚脸皮的倒是想向您求娶。”一夫人掩唇轻笑,细声与顾氏道。开口的是武平伯夫人,她家中正有个年龄适当的儿子,是个老实俊秀的孩子,只是样样不出挑,看着略显平庸。   顾氏自然见过武平伯家的世子,孩子没什么大毛病,只是要将女儿许给这般平庸的人,她还有些不甘心,总觉得还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但这在这邺城里,武平伯家也未尝不是个好的归宿。   当下不拒绝也不接受,眉眼真诚的看着她道“承蒙夫人抬爱,我倒是乐意与您做个亲家。只是这事儿,咱们这些做母亲的实在是不好贸然替孩子们决定,毕竟嫁娶的是他们。总要他们自己看中了才行。”   武平伯夫人听顾氏这话里并不拒绝,尚有回旋的余地,当即喜上眉梢。武平伯本就在邺城算是下等的世家,空有个伯爷的爵位,实则方方面面都拿不大出手,只家风还算清正,她本就是随口一说,都做好了顾氏一口回绝她的准备,却未料顾氏有些同意她的意思。   忙连连点头满面喜色的应道“您说的极是,是要孩子们看对眼了才好。趁着今日就让他们见见,相看相看罢,若是您家姑娘看不中我家儿子,此事也就当我未曾提过。”   顾氏拍了拍她的手点头。   那头顾氏见萧氏尽是埋头吃点心,抬手轻轻搡了搡她“你快别总顾着吃,多少抬头看看,有没有中意的男儿郎,给你家阿迟留下。还有这些姑娘,一个个青葱水嫩的,有没有合眼缘的,聘回家做儿媳妇儿。”   萧氏擦了擦手上的柿饼糖霜,又小酌了一杯酒,才不急不忙的开口“我家阿迟还小,尚且不着急,再等两年。家里那些个臭小子,让他们自己去找媳妇就是了,我可不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索性玉京也要成婚了,我隔年就能抱上大胖孙子。”   眉眼间带了得意,惹得顾氏没好气的瞋她一眼“你净馋我这没媳妇儿的。”   “说到底,你家丰儿也该再娶个了,不能净守着两个孩子过日子不是。再说那孩子还小,总要个娘亲照顾。”萧氏想起谢家的嫡子谢清丰早时丧了妻,忍不住去劝顾氏。   顾氏提起这茬儿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丰儿原本的媳妇她也满意,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奈何命薄,生了一对儿龙风胎便撒手去了,丰儿也不愿去再娶,怕委屈了两个孩子。   “算了,他过不了那道坎儿,随他去吧!索性他膝下是有后的。”顾氏摆摆手,不欲再纠结此事,此番设宴是为了给女儿找个好的归宿。   眼见气氛已经被引得差不多了,她旋即扬声开口道“我恰巧前日得了一盆绿牡丹,是菊花中难得的珍品,想着与你们显摆显摆。”   不少夫人催着顾氏将花抱出来,她们对花多少都有些涉猎。那绿牡丹可是菊花里难得一见的品种,况且,能让顾氏如此骄傲的,怕也是绿牡丹里的极品。   菊花开时,外部花瓣浅绿,中部花瓣翠绿向上卷曲。心瓣浓绿正抱,整个花冠严谨、呈扁球状。初开时,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日晒后绿中透黄,光彩夺目。如此美艳的花,自然也是金贵,鲜少有能养活的。   顾氏吩咐将男女席间的楠木屏风撤了,将花摆在长亭中间。   谢清澄吐了颗枣核在卷案下的痰盂里,她面前的绢纱屏风被缓缓撤开,上面画着风姿绰约的美人逐渐远去,后面的眉目英朗的罗泾便入了谢清澄的眼。   两人对视一眼,都认出对方正是昨日见过的,遂迅速将头埋下,谢清澄的面上有些发热,忍不住用手抚了抚来降温。   罗泾的手握了膝上的衣料,时不时抬眼去瞄着谢清澄,心跳的快了好几拍,那姑娘竟是比中间摆着的绿牡丹还娇美三分。   上首的顾氏对底下小儿女的姿态自然都看着眼里,不少的姑娘都不敢去瞧对面的男子,倒是少有人去看那盆金贵的菊花了。   偏谢清敏还是大大咧咧的,随意的往嘴里放了颗葡萄,她对面的小公子倒是还有些面皮子薄,低下头偷偷去瞄她。   倒是谢清澄那处有些不同,阿澄羞涩倒是罢了,毕竟她是个女儿家,她对面那公子长得五大三粗的,怎么还羞涩上了?   顾氏正疑惑着呢,就听见身侧的罗夫人掩面轻咳几声,眼睛不住的向下面打着眼色,有些急迫。那瞧着的方向正是谢清澄对面的公子,登时,顾氏就明白了八分,那怕是罗家的公子,罗泾了。   心思几转,就有了计较,罗夫人对阿澄是极为喜爱的,还送了她一只镯子,那罗家的姑娘性子也软和,若是阿澄能嫁去罗家,婆母亲和,小姑友顺,也未尝不可,只是那罗家还养了个表姑娘,听说是个狡诈的人儿。   唐玉晚年纪还不算大,对相看一事没有丝毫放在心上,只冲着对面的公子笑了笑,便低下头去与谢清敏交谈。   却见外头有个侍卫进来禀报,说是元王前来拜访。   场上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只唐玉晚垂首无声眉眼弯弯的笑了,心里有些甜丝丝的。   顾氏方带着众夫人起身,就见萧晋面色不霁的大跨步进来,神色阴沉沉的,像是能滴下水来。   他左右扫视一眼,见有不少年轻男子在此处,面色又沉了沉,待看见唐玉晚正笑眯眯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他时,才有些好转“听闻谢夫人设宴,本王不请自来了,望夫人莫要见怪。”   这话虽说的客气,语气却并无丝毫歉意。偏也没有人敢去指责他。   “如何能怪,殿下能来,是我谢府蓬荜生辉的事儿。只是想着殿下事务缠身,才未曾与殿下下请帖,是臣妇考虑不周,望殿下莫要怪罪才是。”顾氏与萧晋行礼,垂首客气的与萧晋道。   随后,顾氏便又给设了座在上首,虽萧晋口里说着一切照旧,不必在意他的到来,可他那眼神却不是如他说的那样,凡是多看了唐玉晚一眼的,无一例外不被他看的脊背发凉。   气氛不复方才的热烈,底下人沉默坐着吃点心,小酌清酒,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唐玉晚忍不住抬眼去看上首的萧晋,以为萧晋看不见她的偷窥,像只怯生生的小兔子,傻乎乎的惹人喜欢。   萧晋也乐意配合她,只当做未曾看见,由着她去看自己,耳根子却悄悄红了,心底胀满了。原本因为萧氏带着唐玉晚来此的怒意全消。   他听说谢家办了个赏秋宴,实际上是用来给年轻的姑娘公子们相看亲事的,萧氏还带着阿迟去了,他心里的酸涩和怒意就不住的翻涌,急急忙忙就跑来了。   无论萧晋是何种身份,无论他在哪儿,无论他又怎么变,唯一不会变的,就是将心底最温柔羞涩和最重要的一块儿留给唐玉晚,她比他的命都要重要百倍。   单是在唇齿间划过她的名字,他都觉得无比的满足和甜蜜。   谢清敏说的没错 萧晋总是能轻轻松松让宴会冷场,最后办无可办,顾氏只得提前将宴会结束,留了交好的几家夫人与小辈。   唐玉晚自然是随着萧氏留下。   萧晋打眼环视,见着有不少的公子留了下来当即也赖着不走了,阿迟单纯,他可是生怕有人将她拐跑了的。   不过,他也不怕,谁敢拐走阿迟,他就打断谁的腿,不过还是不这样为好,太麻烦了。   顾氏管不了他,只能客套着招待,头疼的揉着额角,留下小辈们在凉亭里交谈,招待几个夫人去了暖阁。   谢清澄披了件斗篷站在栏杆边上喂鱼,罗泾踌躇几分,还是有意无意的红着脸凑上去与她搭话。   天一凉,谢清敏身子就懒怠,不乐意动弹,还是窝在亭子里吃点心喝茶。武平伯的世子实则是对谢清敏有些好感的,当即也随着赧着脸凑过去。若不是他看上了人家姑娘,不然今日武平伯的夫人也不会贸然与顾氏提起那儿女亲家一事。   唐玉晚被萧晋悄悄带到花园里,索性也无人敢将视线放在萧晋身上,两人离去也少有人发觉。   两人站在假山后,萧晋一言不发,把玩着唐玉晚的手,一根一根若削葱根的玉指被他粗糙的指腹划着,唐玉晚往后缩手,有些痒。   萧晋察觉唐玉晚的动作,当即将她的手握住,与她十指相扣,垂眸直视着她,有些闷闷的开口。   “阿迟,他们说,那夜皇宫里的血流了满宫。”   唐玉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逼宫那日,她点了点头“听……听人家说了。”   “那你怕不怕?”萧晋漆黑的眸子继续专注的看着唐玉晚,开口追问。   “怕……”唐玉晚点头,如实答他,她胆子不大,听说宫里的血流了一地,死了许多人,自然是怕的。   萧晋眼底的光瞬间就灭了,上前几步,将唐玉晚逼至紧贴假山,萧晋怕假山硌着她,又伸手在她背后挡了挡,他弯腰,吻了吻唐玉晚的额头“别怕我,我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蟹老板娘送哒七瓶营养液!   让我开心了一整天,啦啦啦啦~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唐玉晚揪着他的衣衫,神色有些迷茫的抬头望着萧晋,她从来没有怕过他,为何要这般问她呢?   即便是他让宫内血流成河,她也能理解他。因为母亲说过,如果今日萧晋不能将那些人杀死,将来会有更多的人因他们而死,像是牢里关着的那些无辜百姓。   所以,萧晋并没有做错什么,也许他杀死的那些人里面,是有无辜的人,他们也有妻儿老小,但是,总要用一小部分的人,来换取更多人的存活。   也许在她年幼的时候,会认为这种事情残忍,会因此而惧怕,但她现在并非不谙世事的孩童,明白孰轻孰重,比起更多人的命运,一小部分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也许残忍些,但,这不就是事实吗?   萧晋阖了阖眸,只将头埋在唐玉晚的颈窝处,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心里有片刻安宁。他不忍去看她的神色,因为,他不敢,他真的怕从她的脸上看到厌恶或是恐惧。   在母亲未去的那些年里,他是为了母亲而活着,后来,在冷宫的那些年,他是为了先帝的那句“自此以后,大齐便交给你了。”而活着。后来,他活着,就全是为了阿迟了。他想,在阿迟的心里,永远都是好的,永远是那个能让她放心交付的人。   唐玉晚脸上发红,像是熟了的小桃子,萧晋离她太近,灼热带着檀香气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上,有些发痒。她却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反倒是心里痒痒的,有些躁动和莫名的陌生情绪破土而出。低着头,手里不住搅着帕子,像是要绞断了。   “阿迟……”萧晋沉默一会儿,突然小声的开口。   “恩?”   “你……有没有……一丁点儿的喜欢我?一点点就好。”   萧晋的声音有些忐忑,他有些绝望的想,阿迟定然是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的,不过是他自己的奢望,却抱的唐玉晚更紧了。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想放手。孤注一掷又绝望,却始终舍不得放手,心底里在自己尚未察觉的时候还仅存一丝希望。   唐玉晚不开口,脸上却愈发艳丽,手上还在不停的搅着帕子,不过萧晋闭着眼不敢去看她,丝毫不知罢了。时间一丝一毫的过去,却未曾得到唐玉晚的一丝回应,萧晋心里的绝望更甚,原本抱着唐玉晚的手逐渐松下。   “有的,有很大很大的一点……”   萧晋本来已经打算放弃,没有再指望唐玉晚给他回应,毕竟自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资格能让她喜欢自己呢?就听见唐玉晚细如蚊鸣的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当即有些激动的睁开眼,捏着唐玉晚的肩头,直直的,有些难以置信的去看着她,眼眶发红。   “你…说的是真的吗?”萧晋有些不敢置信,生怕自己听错了。   “你不相信就当我没说!”唐玉晚羞恼的厉害,推开他使劲儿跺了他一脚,就扯着裙子要跑开。   萧晋忙扯住她,将她拉回怀里“听见了,听见了,怎么能不相信,我信!”他顿了顿,有些哽咽的喃喃道“阿迟,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唐玉晚感觉有滚烫的水,滴在她的皮肤上,灼热滚烫,烫的她心里也发热。   她有些犹豫的伸手去回抱萧晋,抬臂拍了拍萧晋的脊背,无声去安抚他。   那头的暖阁里,暖意融融。   罗夫人还是安静的坐在顾氏的下首,一身宝蓝色衣裙,不算繁杂却也不显寒酸,螓首蛾眉,安静沉默,观之温柔可亲。头上一件玉簪,是与她送谢清澄那件镯子配套的。   顾氏主动拉了她的手,含笑与她交谈“许久未见罗夫人了,你性子静,也不大常出来走动。”   “我一个寡居妇人,总是不好出来惹人眼,谢夫人见谅。”罗夫人低头声音诺诺道。   顾氏拍拍她的手,柔声道“此次我办这宴会,目的想是你也明白。你家小子和姑娘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可有看上眼的?我中间给你撮合。”   罗夫人思索一番,心中有个人选冒出头来,却又被她压了下去,姑娘好是好,只是她家怕是高攀不上。   遂柔顺的冲顾氏摇摇头。   顾氏眉头轻蹙,有些疑惑,罗夫人不是相当中意阿澄的吗?   左右总是有个人要开口的,儿女婚事,索性都是为了孩子好,谁先提出来都不丢人。阿澄的母亲小顾氏是个撂挑子,什么都不管只顾着念经拜佛的,对女儿的婚事不上心,自然是要她这个伯母兼姨母多操心。   她握着罗夫人的手,柔声开口“既然你这心里没个人选,不若,我给你提个。你瞧着我家阿澄如何?她性子好,不是我自夸,文采样貌更是拔尖儿的,怎么也算是邺城叫的出名号的贵女,不算辱没你家,恰与你也相投。”   罗夫人一愣,心中大喜过望,却还是有些犹豫的开口“这怕是不好。”   又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不妥,忙解释道“我自然是极为喜爱你家澄姑娘的,可……我罗家实在不比谢家,门户太低了。这若是嫁过来,怕是委屈了你家的姑娘。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况且,我那儿子是一介武夫,委实配不上你家姑娘。”   顾氏一听,原本皱着的眉头就松开了,她原本见罗夫人犹豫,还当是瞧不上阿澄,未料是在担忧这个。   “你尽管放心,我谢家嫁娶,向来只看门户清白,哪管什么大富大贵。若要求富贵,我们如何不将女儿送进宫里去?那可十个十足的富贵窝。   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只求着女儿们嫁个好郎君,安安顺顺过完这辈子。我不担心你薄待她,也不担心她与小姑子处的不快,你家于她实在是个好归宿。”   罗夫人还是忧心“那这清澄若是看不上我那莽夫儿子呢?我看,此事还是做罢吧,我实在是爱极了你家清澄,不忍心误她。”   顾氏掩唇轻笑“知你爱极了她,可不是就将那不离身的镯子都送了她。她至今还戴在手上呢。你也莫要担心,儿女间的缘分,也是个说不准的,万一我家阿澄偏就瞧上了你家儿子呢?试试罢!”   罗夫人这才半推半就点头应了下来。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正众人猜测和亲人选出自何家,却未料一则消息从宫中传出,宛若平地惊雷。和亲人选定下来了,正是宁帝唯一的女儿,宝华公主。十二月十二日,大吉,送宝华公主的仪仗入北疆。   此事已定,连北疆二皇子白琛已跪谢皇恩,传信与北疆开始着手准备事宜。   众人纷纷议论,宁帝膝下只余下这一个女儿,怎么还舍得将她送去北疆那荒凉偏僻的蛮夷之地。几番周折打探,才明白,原是宝华公主为大齐自愿请命前去和亲,以缔结两国之好。   众人便纷纷感叹,原本只以为那公主刁蛮任性,这些年虽性子平顺点儿,但也是改不了天家公主的娇娇气,怎么能愿意去那等地方,却未料,还是深明大义的。   少有人去替宝华感慨难过,她的母妃淑妃早就没了,父亲又是那副样子,近乎癫狂,看谁都像是看仇人般,又哪有人会替她而惋惜,便是有的,许也只是身边的盼容了。   不少夫人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长念一声阿弥陀佛,只要不是她家的女儿,勿论谁家的去都好。   “公主……”盼容有些泣不成声,泪眼朦胧的去看坐在妆奁台边的宝华,她的公主,本该如以前一般,是娇蛮任性的天之骄女,竟是要沦落到去和亲的地步。   宝华神色平静,对着铜镜正了正发髻上的银簪,淡淡瞥盼容一眼,才缓缓开口“你哭什么,你该替本宫高兴不是,大齐的皇宫,像个活死人墓,本宫早就待不下去了。”   盼容慌忙比了个噤声“公主慎言,隔墙有耳,小心啊!”   宝华轻蔑一笑,扔了珠花在妆奁的首饰匣子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眼泪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慎言,呵,本宫马上就要走了,还有什么要在意的,还有谁在意本宫。”   母妃死了,她在这世上也就是孑孓独立的孤单一人。或许在萧晋的眼中,她是个蠢货,出卖自己的父皇,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最疼爱她的母妃,死在了她的父皇手里啊!   “公主,您还有奴婢,奴婢命虽贱,但奴婢是忠于公主的。”盼容扑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去安慰宝华。宝华对旁人狠,对她却不差,她不能忘恩负义。   宝华对自己人向来不是个狠辣的,盼容一心一意的为她,心底自然也是为她存了一分温柔,当即扶了盼容起身“本宫不是个好主子,旁人家的宫人都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偏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们。如今我将远嫁和亲,你我去求道旨意,放你出宫,去婚配吧。就当是本宫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盼容执意不起,不住的往地上磕着头“奴婢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若公主要撵奴婢出宫,那奴婢不若直接碰死在殿里的柱子上来的痛快。”   她声音坚决,带着一股狠劲儿,像是宝华不答应她她就真的不要命了。   宝华隔了许久,才有些无奈的开口“当真决定了。不后悔?”   “决定了!奴婢不后悔。”   宝华身子顿了顿,扶了盼容起身,带着几分郑重和珍视。若你心意已决,那自此以后,远在异乡,你我二人便相依为命了。   大齐,将要变天了,这也是她宁愿远赴北疆的原因。这宫里的众人,她将来是指不上的。若她此番不脱身,怕是依着萧晋的性子,将来是要尸骨无存。   “给宝华公主请安。”赵贵妃身旁的高嬷嬷未等通报便推门进了宝华的寝殿,语气不甚恭敬,请安行礼也是草草了事,未等宝华唤她起身,便自觉起来了。   高嬷嬷心底对宝华不屑,本就是丧母寄人篱下的公主,无须客气,此番又要远嫁和亲,许是再也回不来了,更是不用太过给脸。   宝华掩去眼底的神色,扭头不动声色的擦去眼角的泪水,声音平静道“不知嬷嬷前来所为何事?”   她已然要走,自然不必如往常般去奉承她一介奴才。   高嬷嬷扁了扁嘴,眼底有不满的神色闪过,却还是记得自己身上带着赵贵妃的嘱咐,当即拍了拍手,一众宫娥鱼贯而入。   “公主即将远嫁,是为我大齐。娘娘说公主是金枝玉叶,不能薄待了,此番要办的隆重,按嫡公主的仪仗来,这些也都是娘娘给公主的添妆。公主的嫁衣明日会有尚衣局前来为您量体裁衣。娘娘还嘱咐了,若公主还缺些什么,不要生分了尽管开口便是。”高嬷嬷一板一眼的与宝华道。   宝华无声的笑了笑,还是未曾起身,只嘴里客气“嬷嬷替我谢过贵妃娘娘。”   高嬷嬷有些敷衍的点头,是示意自己定当转达。   待高嬷嬷带着一众宫娥远去,宝华才随意翻了翻她送来的那些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只是面上光罢了。估计也并非赵贵妃的本意,她并不是个小气的,该做的面子也会做全了,定然是底下的奴才狸猫换太子了。   自赵贵妃后,宫内的嫔妃媵嫱皆依着位份送了礼过来。婉妃向来八面玲珑,是亲自来的,送的东西也实在,是一箱子黄金,她也是晓得远嫁在外,钱财是少不得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又拉着宝华的手殷殷嘱咐了不少。   宝华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婉妃是当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让自己下定决心帮着萧晋去对付自己的父皇,对她,宝华是即感激又带着些抵触和憎恶,不愿意去看她。   雪已经下了不知几场,邺城整个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只山上还透出隐隐约约的几点黄。众臣请奏宁帝前去玉皇山狩猎,就当是替宝华公主践行。   冬日里,总有些狍子、鹿、兔子类的动物,不算危险,尚且能助兴,宁帝拘在宫里,身上都要生了霉,当即也同意,总归就算天气寒冷,冻的也不是他,是那些伺候他的侍卫宫人。玉皇山上又建有别院,住着不算难过。   除了皇亲国戚,重臣家眷是要随行。萧氏装了浩浩荡荡几马车的物件,跟随着宁帝的仪仗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感觉章节多,都九十九了,但是每章字数真的很少……【羞愧】 第100章 第一百章   马车四周用羊皮封的严实,只车窗处留了缝隙来透气,是以也不敢燃炭盆,以防憋了气过去。往年里,因燃碳火闷死的也不在少数。   车内不算暖和,但总比车外的数九寒冬要好些。唐玉晚惧冷,缩在马车里,用斗篷将自己包成一个小粽子,只留了毛绒绒的小脑袋在外面,鼻尖冻的通红。   瑶光从夹层里的铜水壶里倒了热水进暖手炉里递给唐玉晚“姑娘,暖暖手。”   唐玉晚伸手接过去,递给萧氏“娘,你冷不冷?”   萧氏摸了摸唐玉晚的细软的头发,替她掖了掖披风,嗔道“快拿回去,你自己用。娘不冷。”   唐玉晚见萧氏面色红润,手上也是热乎的,也不再推辞,将手炉收在怀里。她知道萧晋的马车正在前头,却实在不敢去撩了帘子看。一路上半睡不醒的到了玉皇山。   临到了山下,萧氏摇醒唐玉晚,让她清醒些,收拾收拾便该进别苑了。刚睡醒出去见了风是要受风寒的。   唐玉晚动了动睡得酸麻的身子,脚已经被冻的有些发麻了,她娇气的瘪了瘪嘴,拖着刚睡醒还软绵绵的声音歪进萧氏的怀里抱怨“阿娘,我冷。”   萧氏爱怜的摸摸她的小脑袋,又给她捂了捂手“阿迟忍忍,入了别苑就好了。”   女儿越大,就越成了她的心头肉,想着她从那么一点点的小肉团,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许是过不了多少时候就要成了别人家的。她这心里就酸涩,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真是一刻都看不够。   前面马车上的宝华,微微挑起帘子去向后面看去,看得正是淮城公府女眷的马车。唇角勾起,眼角眉梢的心绪都让人猜不透。   盼容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公主身子弱,千万仔细些,莫要着凉受风。不日便将启程去往北疆了,可别在这节骨眼儿上……”   “盼容,你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若我促成了一桩好姻缘,是否也是积德之事?”宝华声音淡淡的打断她,像是不曾将盼容的嘱咐听进耳里。   宝华未做他想,点头回她“自然是积德了,公主是要给哪家做媒?”   宝华抬手,招她附耳过来,一阵细声密语,在盼容惊愕惧怕的神色中淡然扶正了发髻上的一枚银簪。   盼容惊恐异常,哆哆嗦嗦的跪下去看宝华“公主,此事万万不可啊!若是……若是那位怒了,怕是您无法出大齐了。”   宝华混不在意的捧着手里的手炉“无妨,你只说做不做?我总要临走了留个念想,有些事不做,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了。”   盼容神色犹豫,终还是一咬牙应了她。她与宝华公主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公主出了事,她也是跑不了的。   宝华动了动身子,换了个闲适的姿势,一身白衣飘飘,看着柔弱又无辜,像是风中瑟瑟无依的小白花,稍不留神,便被拦腰吹断了。   这处别苑是从前朝便开始修建的,经过多年皇家的扩充,规模宏大,占地面积极广,足足有小半座山头。描金画彩,琉璃碧瓦,无一处不是精致非凡的,全然恢宏的皇家气派。   勋贵被安排在别苑西侧。淮城公在世家里还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遂也占了了个好院子,名字取得也好,叫红鸾阁。唐玉晚住在院子的西厢房。   宁帝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精神头愈不济,一路舟车劳顿早就受不住,一入别苑便搂着婉妃去暖阁歇息。原是定在今晚的宴会也取消了。   勋贵权臣一个个也是身娇肉贵,一身的懒肉肥膘,自然乐得清闲,大冷的天儿,谁也不乐意动弹,只窝在院子里听曲儿看书。   别苑里一片橙黄色灯火辉辉和腔调婉转。   夜里寒风呼呼的吹,窗棂上糊的油纸也在作响,唐玉晚无事可做,卷了被子缩在床尾犯迷糊,脑子里想东想西。丑时的梆子敲过后不知多久,她隐约嗅到一阵异香,便沉沉睡去,没了意识。   “安排去了?”宝华湿着头发,披着单衣,翘着纤纤玉手用香箸拨弄手里捧着的香炉,里面白烟袅袅升起,衬的她若仙如魅。   盼容心神不定“安排好了,人已经带去山里了。”   “可别让她遭了什么大罪,挨挨冻也就是了,那可是萧晋心尖尖儿上的人。”   “安排了人看着的,想是不会出大差错。”   “那便好……”   房内转入寂静,只余下碳火燃着的噼啪声,扣人心弦。   天尚微沉的时候,瑶光去内室给唐玉晚换手炉,见外间守夜的瑶月弓着身子睡在榻上,连她来都未曾惊醒,只当做瑶月是昨日舟车劳顿,太过乏累才睡得死了些。只摇头无奈的笑了笑,也不去扰她。   瑶光放轻脚步进了内室,她动了动鼻子,只闻见房内有股子熏香气,熏得人昏昏沉沉,也不多想,只当是昨日燃的安神香。   她轻手轻脚的撩开床幔,只见原本该睡着人的架子床上空荡荡的,上手一摸,果真是冰冰凉的,不知人已经离去了多久。当即大惊失色,面色发白。   四下寻过后,也不见房内有人,瑶光晓得,她家姑娘断不会这般早就出门去,还不与她们打声招呼。   她忙去外间看还在沉睡着的瑶月,用力推了推她,见她睡得沉,全然没有反应。登时有些慌神,四下去看,只见房门处有半截燃剩下的香头,心下慌乱,便知大事不好。   瑶光强忍惊慌着不显露,急忙奔去了萧氏的屋子。谁都未曾想到,天子仪仗下,竟有人做出此等事。   萧氏见瑶光神色惶恐,心下便一突,瑶光是阿迟身旁的大丫鬟,平日里沉稳,能让她慌张的怕是不多见。遂也不会责怪瑶光将她从梦中惊醒,忙追问她发生了何事。   待知晓是自己的女儿失踪后,萧氏身子都跟着软了半截。这定然是不能明面上说是自己女儿丢了,不然那些碎嘴的妇人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腌臜话都说得出。   回过神来,厉声吩咐底下将消息守死了,立刻派了小厮去通报前院的唐俨,又顺便递了消息给萧晋,想借他的手前去寻一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觉得非常非常有必要和仙女们来讲!   咳咳!敲黑板!划重点!   最近已经有很多读者和作者因为此事而吃亏啦!觉得有必要提醒仙女们啦!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晋江号,千万不要被盗……很闹心的!   最后,祝大家看文愉快!   (啊啊啊,也不知道自己说明白了没有……)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殿下,宝华公主递了信过来,是要您亲启。”木生毕恭毕敬的将用火漆封了的信笺呈给萧晋,随后又退回外头立着。   萧晋眉头一皱,放下手里正雕刻着的檀木,有些不耐烦的接了过来,一股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当即心下更是厌烦。   撕开上面的火漆,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宣纸,萧晋捏了捏,心下生疑,这女人都要走了,现在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上面仅有短短一行字,用娟秀的簪花小楷书着,隐约有些歪斜,可见书写之人心神不宁。萧晋粗粗看过一遍,眉头一皱,又回过眼去再细细看过。   扬声去喊外头站着的木生“去唐国公那儿打探,可是出了什么事?”   木生从外面,气喘吁吁,面色煞白的进来“殿下,不必去了,郡主派人来了。”   唐姑娘那小祖宗又出事儿了。   宋嬷嬷满头虚汗的与萧晋叩头行礼,身子因过于焦急而发颤,有些隐忍的压低声道“殿下,姑娘不见了!”   萧晋揉了手里的信纸,甩手扔在了墙角,面上的怒意已然是压抑不住,抬脚踹了身前的书案,发出咚的一声,沉重的实木书案被踢偏了一大块儿。   再思及信中的内容,心里一阵翻涌。宝华,谁是给她的胆子!   当即也顾不得再添衣物,只拿了椅背上搭着的大氅,步履匆匆出了门,打马直奔玉皇山的西南侧。   木生也不敢去拦他,宋嬷嬷垂着头跪在地上,面色煞白的不开口。待萧晋远去,木生去墙角拾起那团揉皱的信纸,展开去看,当即神色也变得有些怪异。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唐玉晚被我带去山西南,找不找得到便看你自己的了,总归是帮你到此。后面署名是宝华。   木生心里暗暗想着,这公主真是好大的胆子,玉皇山占地极广,光是西南处,就有几十里,这要是挨个找去,怕是也要费些时候。   送走了宋嬷嬷,木生忙去备了马匹,亲自跟去玉皇山。萧晋此番前来,带的人寥寥无几,能用来去寻唐姑娘的,也就他阉人一个。旁的侍卫,总是不好前去。   一群大男人,去寻一个姑娘,总是怕坏了清誉,况且,声势浩大,对唐姑娘名声有所妨碍。   唐玉晚是被冻醒的,她昨夜连带着被子被一同卷到了山上,身上只穿了单薄的亵衣,迷.药的劲儿一过,才感觉浑身难受,动了动腿,有些发僵,脸上也被冻的发白发紫,整个人没了知觉。   她是极怕冷的,四五月份房内夜里还要燃些碳火,旁人觉得尚暖,她就已经觉得冷。冬日里更不要提,只恨不得整日都不出房才好。   此番这种境地,若是再没有人找来,她恐怕就要悄无声息死在这儿了。当初在冷宫的时候,还有个屋子能避一避,还有萧晋。   想起萧晋,唐玉晚的唇角忍不住弯了弯,又狠狠裹了裹被子,才觉得稍微暖些。   靠着山洞的石壁挨了挨,抬眼去看外面,还是白茫茫灰蒙蒙的一片,眼睫上生了一层霜花,一垂眸,眼前白花花一片。   她心里焦急又绝望,不知什么时候能有人找过来。或是没有人能发现她不在房内了。   她在此处应当是有两个时辰了,迷迷糊糊有些要睡着,抬手掐了自己的大腿,千万别不能睡,睡了许是再就醒不来了。   复又打起精神,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山洞外面看,尽量放轻呼吸。听说,在这玉皇山上,冬日里会有四处觅食的饿狼,一口下去就血肉模糊了。   萧晋已经不去心里是什么滋味了,只是麻麻涨涨,慌乱的一片,下意识的径直奔去山西南方。   阿迟她不耐冷,若是去晚些,他不敢想。纵然裸露在外的脸和手已经被冻的发红,也丝毫未曾察觉。   昨夜未曾下雪,山上少有人来,地上的残雪还是整整齐齐的,鲜有人的脚印。,萧晋定了定心神,仔细去分析,宝华手里并无什么太过有用的人,想是也不能在一夜之间将阿迟送去太远的地方。   应当还是在离别苑较近的地方。   唐玉晚强忍着些许时候,将要沉沉睡去,正要支撑不住时候,就见一道暗色的人影从外面进来,继而是带有檀香气的怀抱,有些熟悉和安心。   “阿迟,我来晚了。”萧晋用大氅将人拦进怀里。   唐玉晚伸出僵硬的手指,去扯着萧晋的衣襟“子安……我有点怕……”   “不怕,我在。”   “恩,我现在不怕了……”   当即再也不欲支撑,还是睡去了。   萧晋用身后阻着风,将唐玉晚连被带人裹进自己的怀里,索性唐玉晚长得小,也能整个拦住。他一言不发,只用自己的脸去贴唐玉晚冻的青紫的脸。又解开衣襟,将唐玉晚的手塞进怀里,冰块一样的手,凉的他身子一紧,却还是心甘情愿的受着。   待唐玉晚身上稍有些温度后,他看天色将要大亮,沿着无人走过的小路摸索回了别苑。既然宝华能将阿迟送来山中,又书信通知他,想是早就有安排,说不定此刻正等在必经的路上,那路,他还是不走为好。   只是不知道,宝华她是想要成望门寡留在大齐生不如死,还是客死异乡。既然她有胆量做,也该提前就想好了。   萧氏见着萧晋怀里用大氅裹着的女儿,当即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跌坐在椅上,吩咐将去寻唐玉晚的都撤了回来。   唐玉晚的卧房早就被吩咐收拾的暖融融的。萧晋将唐玉晚放进床铺里,瑶光从外面打了一盆雪,去给唐玉晚挫手脚。   萧晋立在一旁看着唐玉晚的面色逐渐变得红润。袖下的手忍不住握了拳。   随行的老府医替唐玉晚把过脉后,转身慎重的对一旁有些沧桑的萧氏道“夫人,姑娘这身子想是要好生调养了。女儿家本就体寒,这再一受冻,怕是将来有碍子嗣。”   萧氏有些悲怆的摆手“大夫,望您尽力。”   “自当尽力。”老府医拱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还有,你们先睡,我继续去写……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萧氏咬牙切齿,是哪个杀千刀的,她若是知道了,定然要生揭了他的皮,她好端端的女儿竟是变成了如此的模样。她名声本就不好,早早落了个凶残的名声,再凶残些想是也没什么大碍。   她一根手指头,一丝头发丝儿都舍不得碰的女儿,不是养出来给人家欺负的。   “郡主……”萧晋上前,将宝华所书信笺一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萧氏咬碎一口银牙,又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唐玉晚,只觉得欺人太甚。   “公主,眼下已是辰时三刻了。”盼容小声提醒站在窗边的宝华公主。   宝华将远眺的目光收回,才有些怅然若失道“摆饭吧。”   竟是未能等到那出好戏,真是可惜。她这次可是诚心诚意想要撮合你同唐家那个小丫头的,竟是不领情。   她放了信与此次前来的诸位夫人,隐晦与她们说道,山上有对男女,不只廉耻,前去媾和,是她亲眼所见,那男女身份还不低呢。   那些妇人家,尽日里也没什么可忙的,净是盯着旁人家的琐事,见了旁人不顺,心里就欢快。尤其是爱看这些扒灰淫乱之事。一个个抻了脖子,急急忙忙的,也没了平日里那股子端庄矜持劲儿。   若是被她们看见,萧晋抱了唐玉晚下山,想是无论再怎么清白,都抵不过她们那上下嘴皮子一碰,编出来的故事比那说书的还精彩。回头立马就能传到整个邺城去。   他们不敢说萧晋的不是,却放不过唐玉晚。   那唐玉晚名声就该彻底扫地了,只能嫁了萧晋堵住悠悠之口。一来萧晋所想能够达成,二来,也一解她的心头之恨。自此以后,她心里彻底放下与唐玉晚的结,不再想方设法去难为她。   若是萧晋再急切些,或是只当唐玉晚作一个尤物,而非真正在意她,能好好利用此次机会,想是就能立马抱得美人归,唐玉晚不嫁他也要嫁,可偏偏……   到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自以为懂得萧晋的心思,以为自己这样做定然能得他的青眼,却是低估了他对唐玉晚的用心。   此番那些夫人未能堵到他们便是可见,萧晋不想用众人的舆论去促成这门亲事。   许是今后,她的日子将不好过了,能不能离开大齐还是个未知数呢。   盼容觉得,她家公主,今日饭量大了不少。   ————   明王府中,趁着萧明晰不在,槿若小心翼翼的去了府医的医庐,中途避着人,生怕被发现了。   明王府中的府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姓郝,年事已高,侍奉过萧明晰祖上三代。   他正躺在椅上去晒难得一见的太阳,就见一道人影从角门做贼一样溜了进来,他抬眸,睁开有些昏花浑浊的眼睛,原是槿若那个丫头。   “丫头,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儿。”郝府医眯着眼睛,和煦的开口,捋了捋下巴上花白的胡须。   槿若扑通一声跪下,泪眼婆娑“郝爷爷,求您救救我!”   郝府医手上动作一愣,急忙从椅上爬起来,颤颤巍巍的将槿若扶起来“怎么了?好孩子,可别哭。怎么就要我救你了?”   手指无意间搭上了槿若的手腕,被脉搏的跳动狠狠地震了一下。   脉象行如走珠,滑而不滞,速度微快。   他伸手又按了槿若的手腕,仔细的确认,却是没有诊错。   忍不住后退一步,仔细去打量槿若“谁的?可是……王爷的?”   槿若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本来还算清秀的面庞变得可怜兮兮的。又欲要跪下去,郝府医忙扶她起身。   “快别哭了,你这丫头总是哭,这对孩子可是不好,回头生出来和你一样,是个小哭包。”郝府医用袖子颤颤巍巍的给她擦眼泪。   不提还好,这一提,槿若的眼泪就更止不住“郝爷爷,你千万救救我。我想……我想留下孩子。”   “留……你想留就留,……”说到一半,郝府医的话就顿住了,这孩子,哪是说留就留的。如今府上还没有主母,怎么能让一个通房丫头提前生了孩子。若是个郡主还好,若是个公子……   “丫头,这孩子,不好留下啊!”郝府医叹了口气,拍了拍槿若的手。   槿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胆子本来就小,这想要留下孩子,来求郝府医就已经是用尽毕生的胆子了。“郝爷爷,求您了,让我留下他吧。我只有他了。”   郝府医拍拍槿若的肩,他如何不知道,这丫头是个可怜人,幼年与家里失散了,是王爷捡她回府的。孩子是个好孩子,做事认真,人又善良,性子软和。就是没个亲人,多少有些寂寞。   他心下还是不忍,犹豫片刻开口“若是……你离了府,想是这孩子留下也没什么不妥的。我攒了一辈子的钱,多少买了个院子,若是你愿意,权真当作我孙女,去给我养老送终吧。”   槿若心下微动,还有些刺痛,说不上来。主子将来会有更多贤惠聪颖的女子陪在他身侧,还会有女主子,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总归她是蠢笨的要命,连件衣裳都做不好,想是主子早也就不想要她了,她走了想是也没什么大不了。   遂小心跪下,给郝府医磕了三个响头,郑重唤了声祖父。   郝府医泪眼盈盈的扶她起身,他也是孤身一人,自此便算是有给他送终的孙女了。   郝府医亲自送了槿若离去,殷殷叮嘱了不少话,最后又嘱咐她,离府之事要尽早去提,省的到时候显怀,反倒是不好办了。   原本还想逗留些日子的槿若,听他一言,也消了拖沓的心思,想着将那件衣裳裁出来就离去。那衣裳她做了足有两个月,可惜她针线功夫不好,做的慢了些,好在如今只剩下个袖子没缝好了。   这只袖子做的格外细致,像是包含了槿若所有的心思在里面。做好的那个晚上,槿若抱着它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眼睛肿的像个核桃。引得郝府医又是一阵重重叹息。   这孩子就是改不了这个毛病,重情义。凡是对她好一丁点儿的人,她都舍不得。王爷养她这么大,她心里想也舍不得离开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羞涩脸】   首先,点开作者专栏,点击【收藏此作者】   然后,点开下面的《殿下明鉴》,收藏!   完成包养步骤!   最后,鞠躬,感谢各位小仙女!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宁帝带着众人去了玉皇山,邺城总要有人守着,萧明晰自然是要留下的。萧晋素来不将萧明晰放在心上,也就随他去了,不设防备。   诸位大臣是站在萧晋那处的,自然不会将太过重要的折子递给萧明晰。吏部侍郎郭明山虽因丧子一事与萧晋离了心,却只敢心里暗骂,不敢有丝毫动作,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命可是只有一条,命比儿子重要多了。   萧明晰回府时,天色已然不早,见正院的灯火还是亮着,便知是槿若还在等他,心底有丝暖流淌过,遂匆匆入了院子,果真见槿若还是歪在原本的地方,头一点一点的要睡着了,唇边忍不住漾起笑意。   将身上在炭盆旁烘的暖了些才靠近她,垂头去仔细打量她。萧明晰忍不住皱了眉头,似是有些瘦了,气色也没往日好,抬手轻轻抚了抚槿若的面颊,这丫头这些日子像是总藏着什么事般。   槿若朦朦胧胧间睁开眼,眼睛眨巴眨巴的去看萧明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她孕后,整日整日的都在犯困,方才又是不知不觉就没了意识,明明白日都睡了一天,方才却又睡着了,脑子也变得不大好使,还想着要等主子回来,与他提离开的事儿的。   萧明晰摸了摸她细软的发丝,柔声开口“困了就去睡吧,不必等我。”   槿若鼻头一酸,眼眶就红了,眼泪在里头欲掉不掉。萧明晰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抬手碰碰她的面颊,心里发涩,隐约有些不安,开口去问“怎么又哭了?”   槿若心里一软,险些就打算不离开了,却及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孩子,转头避开萧明晰替她拭泪的手,忍着泪意道“主子,您放槿若走吧!槿若想去侍奉祖父。”   萧明晰的手顿住,站起身来,声音有些森冷“本王怎么不记得你还有旁的亲人,你不是只本王一个亲人吗?哪了冒出来的祖父?”   槿若咬住下唇,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却憋的有些上不来气,哽咽道“是府医郝大夫,他待槿若如同亲生,眼下他要离府了,槿若舍不得他,想去侍奉。”   “那你就不会舍不得我吗?还是说,那先生死了,断了你嫁人的念头,你不欲留在府里了?”萧明晰神色森然的捏住槿若的下颚,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眼睛。   槿若一怔然,哪个先生?哪个先生死了?   萧明晰见着槿若茫然的眼神心中怒意更甚,手上愈发用力,强忍着怒意点头“好,好,好!既然想走,那本王也就不留你!”   说罢甩袖欲要离去。   他见槿若依旧是没有任何欲要挽留他的意思,面上挂不住,心里更是不痛快,摔了门便离去。   槿若看着大开的房门,和萧明晰渐行渐远的身影,忍不住趴在榻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第二日槿若收拾了自己的包裹,眼睛红肿的一步三回头离开院子。   萧明晰在不远处默默看着,见槿若面色苍白,心里有些疼,却还是拉不下面子去让她回来,只铁青着一张脸,袖子底下的手逐渐握紧,青筋暴起。   “收拾干净了?”萧明晰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沙哑。他昨夜一夜未睡,眼底的红丝像是沁出了血,眼下也是一片青黛。   “收拾好了,那谢先生的尸体都收拾干净了,底下人的嘴也都封好了,定然不会传到槿若姑娘那儿去。”伺候的太监毕恭毕敬答道。   他亦是神色憔悴,面色不好。主子一夜没睡,他这个做奴才的自然是要陪着。   只是,他实在是不解,王爷这又是何苦,喜欢的话,留下不就是了,偏僵着,人家走了还舍不得。那谢先生不过是爱慕槿若姑娘,也未犯什么大错,王爷就将人家推进池子里淹死了,又让人去收拾了那谢先生的尸体,也不让底下人往外说,生怕吓了槿若姑娘。   萧明晰依旧注视着槿若,看她的身影渐远,直到只剩下个黑点,才将目光收回,微微颔首点头,算是回应。   “今后,只当槿若这个人未曾出现在府里过。”萧明晰冷声吩咐身旁的内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这世上这么多的女人,不是非她槿若不可,本王总能找到比她更合自己心意的,也许,是有的吧。   许久后,他转身去了书房,还有些折子未批完。   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清雪,一丁点儿的细碎沫沫,触手即化。   郝府医见槿若红肿着眼睛,只拎了个小包裹,连个伞都未曾带,忙小步移上去,将手里的伞分给她一半,咧着嘴殷殷嘱咐“小心着点儿,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还有我曾孙孙呢。”   槿若牵起嘴角笑了笑,摸着尚且扁平的肚子,多少有些慰藉,我还有你,还有祖父,不是吗?   “小心地上滑。”郝府医年过九十,动作已是不便,该是他小心着的,却还是忍不住去提醒槿若。   槿若伸手扶了郝府医,怕他摔倒。祖孙两人相互搀扶着与明王府渐行渐远,两串脚印,被洋洋洒洒的清雪覆盖。   唐玉晚果不其然的在那日后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净说些胡话,面色酡红,身上也滚烫滚烫的。   萧氏与唐俨急得不得了,连接连几日的狩猎都未去。萧晋也定不下心来,脾气愈发暴躁 就是宁帝那个不要脸皮和命的疯子都不敢去轻易惹他。   诸位大臣更是战战兢兢,生怕惹怒了萧晋。当日那逼宫……呸!什么破嘴!分明是清君侧时候,宫里血气冲天,多少人死在他手里,谁都有数,萧晋平日里你捧着他,他与你相安无事,就是你贪污腐.败,鱼肉百姓,他都睁只眼闭只眼。   若他正在气头上,指不定什么罪名就将你剁吧了。况他那冷着一张脸也是怪渗人的,看着就晦气,活像家里死了亲娘。   宝华这些日子闭门不出,本是为了替她送行而办的狩猎,此番倒是有些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双十一快乐!来自一条没有手的鱼?……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公主,您想想办法。”盼容这些日子寝食难安,见宝华还是如往常般的饮食作息,忍不住去求她,又将手中方才润过的帕子递到宝华跟前儿。   宝华看似不急不慌的吃下箸里夹着的那块鱼肉,从容淡定,实则味同嚼蜡,心里早就如同死灰。她怎么能毫无波澜,她所做的种种加起来,怕是在萧晋那死一百次都绰绰有余。   若强说第一次将唐玉晚关进冷宫,是为萧晋与唐玉晚提供了相见的机会,尚且可原谅,可这第二次,第三次,怕是怎么也逃不过去了。   却还是故作镇定瞥了盼容一眼,放下手中的玉箸,用浸过玫瑰汁子的锦帕细细净过手后,方才声音平稳道“你这急躁的脾性还是未改一二。”   盼容再又悲怆的唤了她一声,却见宝华眉眼间多了冷意,素手扬了帕子在桌上,当即惶恐的跪地叩首请罪“公主赎罪,实在是奴婢心小不经事,太过惶恐了,这才有失分寸。”   她跟随宝华公主多年,自然是知道公主的脾气秉性,眼见宝华这是要生气了,自然要跪下请罪,求她饶恕。   宝华扫视四周,空空荡荡的房里,只有盼容一人跪在地上,不禁万千感慨涌上心头。   抬手卷了卷鬓角散下的一丝细发,鼻翼间尽是玫瑰缱绻的暖香,她长叹一声,蛾眉婉转,端的是娇柔动人,竟有了婉妃三四分的风情“你起身吧,本宫不怪你,都是本宫做事欠思量,自以为是,如今连累了你也跟着惶惶不安。”   听宝华的一席话,盼容忍不住湿了眼眶“公主,怎么能谈得上什么连累,做奴才的,就是…主子要让上刀山火海都是应当受着的。”   宝华娉娉袅袅,如弱柳扶风般起身,抬手虚扶盼容起身,替她拭了拭泪水,拔下头上那只白玉累金丝坠珍珠钗戴到盼容头上,又替她扶正。   盼容忙要去取下来,低眉顺眼,神色略带不安,这般贵重的东西,她一个奴婢如何能受,况这东西意义非凡,是当年淑妃留给公主的首饰之一。   宝华握住她的手,一双罥烟眉蹙起,开口道“如今竟是瞧不上本宫的东西了?”   盼容这才惶恐的收下,不敢开口再言。   宝华见她这副模样,才心中多少有些宽慰,拍拍她的手,缓缓道“命是自己挣来的,要求人家留你一命,总要有些值得让人利用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盼容眼波流转,若有所思的点头。   “替本宫梳妆。”宝华抬眼看天色已有些低沉晦暗,远处掌起了琉璃宫灯,垂首与盼容吩咐。   盼容疑惑,如今已是掌灯时候,怎么公主还要梳妆,却只是动了动嘴,未开口去问。公主如今做什么,都是有自己成算的。   遂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去唤外头的小宫人抬水,供公主沐浴。   拔步床上,暖玉生香,里面靠侧点了明亮的宫灯,有三足貔貅瑞兽铜香炉飘起袅袅的青烟。   盼容手指翻飞,灵巧的替宝华将一头长发盘做飞仙髻,将一对八宝鎏丝宝石如意银丝步摇簪在发尾,中间又是一件五蝠鎏银蓝宝石华胜。   用玫瑰脂子给她匀了面,一点花钿贴于眉心。   “公主,你瞧。”盼容移了铜镜到宝华面前。   镜中的人本是说不上倾国倾城,却自有一番小家碧玉的秀气,经盼容巧手一打扮,整个人更是秀丽不凡。   螓首蛾眉,眼波流转,朱唇一点,面若桃李,眉间有丝丝愁绪,身形娇弱纤细,一身素白月齐胸百蝶穿丝襦裙。料子是大齐特有的流月纱,轻薄飘逸,走起来随风纷扬,宛若九天玄女下凡,仙气袅袅端的是位美人,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宝华抚了抚镜子中自己姣美的面容,无声勾起唇角笑了。   月轮高悬,清晖如许,与别苑里的莹莹灯火相映,苑里修了一汪湖泊,上面架着九曲回廊。   白琛夜游于此之时,便见一素衣女子婀娜立于回廊之上,以帕掩面,垂首嘤嘤哭泣。他上前仔细看去,不禁一阵心神荡漾,大齐出美人,此言果真不虚,世间竟是有这般如仙的女子。   怜香惜玉之心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又上前了几步。   宝华余光瞥见白琛离得已不算远,眼波一转,就登了栏杆欲要纵身跳下去,寒风吹起她的衣带宽袖,似要乘风归去,手里的一方帕子顺着清风飘落到长廊的木栏杆上,   白琛哪里见得此番之景,当即上前去将人拦了下来“姑娘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不必如此想不开。”   宝华听白琛的口音心中嗤笑,却还是泪意盈盈,挣脱了白琛的怀中,哭喊着奔向湖水“别拦我,让我去死。”   白琛又将她揽入怀中,面带焦急道“姑娘,姑娘,若是有事不妨直说,若是能帮得上姑娘,在下定当尽力。”   宝华见时机已成熟,顺势捂着脸扑到白琛怀里,梨花带雨“我父皇…要将……将我嫁到北疆。嘤嘤嘤……听说那北疆人一个个都不怜香惜玉…我……我怕。”   白琛心中一喜,想来这美人便是他未来的王妃了,未曾想到,他竟有这般艳福,抱得美人归。   宝华哭了一会儿,见白琛一言不发,便将头抬起,梨花带雨的去看着白琛,掩面抽噎道“你不说话,想是也不愿意帮我,罢罢罢,是我命该如此。你放了我,让我去投河,省的去北疆遭罪。”   白琛看着美人垂泪,急急解释“你瞧我如何?可愿意嫁给我?”   宝华像是受惊一般呆住,腮边凝了一滴泪珠,在月光下像是珍珠莹润璀璨,半晌,才喃喃道“你……你瞧着仪表不凡,若是能,自然还是想要嫁要给你这般的人物,只可惜……”未等说完,便又掩面去哭。   “公主,既然如此,小王便与你坦白,小王便是此番将要求娶公主的人。不知公主可满意小王?”白琛面带笑意的与宝华道,看着温润如玉,是个翩翩佳公子。   宝华面上微红,宛若桃李,抬眸羞怯的看了白琛一眼“你……你当真是北疆的二皇子?”   “绝无虚言,不信,公主且看小王的腰牌。”白琛遇到女人的事,脑子就开始糊涂,便是所谓德色令智昏罢。生怕宝华不信自己的身份,忙从怀中拿了腰牌去给她看。   宝华只瞥了一眼,便掩面羞怯的不敢去看白琛。白琛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更是痒痒,忍不住想要上前与她亲近。   却见宝华面色一滞,又是悲从中来“想是宝华无缘,这辈子不能相伴君侧了。”   “为何?”   “嘤嘤嘤……想是皇子不知,这……这叫我如何能说得出口……”宝华垂泪,又是一幅要死要活的娇柔模样。   这更是惹得白琛心里焦急,抓耳挠腮的不知该如何去哄佳人。   还未等他话说出口,宝华自己又是哭的更厉害,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皇子有所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手的我,今天又是逛了一天淘宝……打死自己!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皇子你可知现如今的大齐是萧晋摄政,这人表面是仪表堂堂,背地里净做些男盗女娼的小人之举,他……”未待说完,便又是嘤嘤哭泣起来。   白琛心里的好奇呗勾了起来,忙抻着脖子去问“他做了什么?”丝毫身为皇子的矜持也无。   无怪他如此,虽说如今北疆是向大齐俯首称臣,但野心却不是一时能灭了下去的,自然对大齐如今的掌权人怀着十二万分的好奇,意图从此得到他的破绽。   况且,此般遮遮掩掩的欲言又止,更是让人忍不住去好奇。   宝华见他这副猴急的猥琐模样,心中嗤笑,面上却还是楚楚可怜的垂眸道“他……他前日里……与……与一贵女与山间私通,还……还……”宝华未等说完,便又是衣副不忍去说的模样。   白琛的眼底登时冒出金光,兴致愈发昂扬,也顾不得宝华身为大齐的公主,是否能对他这一身份尚且待考究的北疆皇子坦言相对。   “他还要借机将西摄政王谋杀,私下竟还与那贵女明言,终有一日将登基为皇,一统这天下。我身为大齐的公主,无力阻止,就是讲出,旁人也不相信我,这心里实在是愧疚难当,故才想一死了之。又可怜那西摄政王,如此敦厚淳善的好性儿人,也要不得好死了。”宝华面色惨白,单手捧心,一副心痛难忍的模样。   白琛脑子一转,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字样,东摄政王与西摄政王不和,东摄政王野心不小,欲要一统天下。本被宝华迷的五迷三道的混沌脑子瞬间清明了不少。   除却窃喜能得知大齐两王不和,西摄政王是个好拿捏的,却还有阵阵的惶恐涌上心头,既然那东摄政王萧晋欲要一统天下,自然第一个最好的开刀对手就是北疆。如今的北疆刚历一场大战,兵乏民疲,大齐若是狠狠心,想是能一鼓作气攻下北疆。   他不敢再细思,眼睛一转,将肚子里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用了个透彻,就去揽了身旁瘦削娇柔的宝华在怀里,深情款款的看着宝华水波潋滟的眼睛,轻生安抚“小王对公主一见钟情,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公主看,不知公主可信?”   宝华面上还挂着泪珠,眼眶微红,像只娇娇怯怯的小白兔,忍不住让人心生怜爱,她呆呆的望着身侧儒雅的男人,面上升起一抹绯红,像是沉溺在白琛深情似海的目光里,片刻才动了动嘴唇“自然……自然……是信的。”声音小的恍若蚊鸣。   白琛眼里划过一丝暗色,这大齐的公主不愧是从小养在金屋里的,不谙世事,如此的好骗,稍一糊弄就恨不得以身相许。却还是放柔声音,认真的看着宝华,像是眼底只容得下她一人般“既然如此,那小王自然会圆满了公主的心愿,帮助公主守好您的母国,让公主毫无后顾之忧,风风光光的嫁作我的皇子妃。”   “当真?”宝华抬眼去看白琛,眼眸澄澈,带着宛若孩童般的单纯懵懂,一看便是养在深闺,心思单纯的人儿。   白琛心里即是不屑,又是暗喜,不屑这大齐的公主竟是如此的蠢笨,轻信别人,暗喜的是如此美人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当即下了保证   “公主的母国,便与小王的家无异,小王自然是要尽一臂之力来守护它的。只盼着公主勿要将此事宣扬出去,便是亲近人也不可。一来,小王怕旁人知道,嘴上不干净,坏了公主清白,二来,既万一这被您国的摄政王得知,恐怕事情难办。再来,既然这大齐无人相信萧晋狼子野心,公主若将此事宣扬,怕是对您也不利。”   宝华羞赧的垂头,点了点脑袋,手上搅着衣角“皇子放心,我,我自然不会告诉别人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白琛抬手将宝华搂在怀中,拍拍她的肩膀“公主放心,小王将来会好生对公主的。”   宝华在他怀中羞涩的点头,睫毛轻颤下的目光是如匕首浸了毒般的锋利雪亮,还是声音柔弱无依,如风中柳絮般带着哭腔的开口“皇子,自母妃去后,您是唯一一个对宝华好的人了。宝华若有幸嫁给您,定当好生侍奉您。”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在清冷的月光下抱在一起,乍一看,郎才女貌,像是天造地设神仙眷侣的一对。   亥时初刻,盼容端了方才熬好的姜汤,扣门进了宝华的卧室,将滚烫的姜汤放在缩在被子里,还搂着手炉的宝华身旁,有些心疼的开口“公主将这汤水喝了吧,天寒更深,方才又穿的少,别再招了风寒,回头又要遭罪。”   说罢又转身拿着火钳,给房中的炭盆内添上几颗银丝碳,挑了挑原本压的严实的碳火,炭盆内倏地窜起一束花光,又迅速低了下去,房内像是暖和了不少。   宝华面上冻的青紫,手脚冰凉,唇角的笑意却压抑不住,她早就知晓那白琛每日必定路过那回廊,又知那是个色令智昏的家伙,这才拾到一番在那等他。   若是不出她预料,白琛他定然是要与萧明晰合作的,萧明晰是个不顾百姓生死的,只要对他稍有助力,无论香的臭的,他一概全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北疆,可不就是那百足之虫。萧明晰眼下已是被萧晋逼到一定境地,自然不会放过那白琛的援助。   两人说不定会里应外合,来一出瓮中捉鳖。   她原本还对白琛带了些警惕,想他多少是个北疆的皇子,胸中怎么也该有些城府,却还是让她大失所望,是个没脑子的。他也不想想,自己虽说将那萧明晰是个好性儿人,但既然能为一国摄政王,在萧晋手里分一杯羹,又哪是简单人物。回头萧明晰能将他骨头渣子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但那萧晋,可不是这样就能被打倒的,他的骨头硬着呢!   想着,宝华心情大好,抬手端起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启唇轻吹了吹,缓缓饮尽,像是那辛辣的姜汤仅是一碗白水。   滚烫的姜汤划过肠胃,虽说辛辣,却让人暖和起来,整个人都舒坦了。   盼容红着眼眶过来收回空碗,怯怯的打量了宝华几眼,复又迅速的将头低下。   有些粗糙的手指抓着汝窑描金小瓷碗有些用力,手背泛起青筋,她咬了咬下唇,还是壮着胆子开口“公主,您应当惜身养福,万不可再糟践自己的身子了,若是淑妃娘娘在天有灵,想是也要心疼。”   宝华听盼容这一席话,话间又提起淑妃,当即有些疲惫的躺倒在床上,如墨的青丝铺散在锦被上,眨了眨眼睛,有泪珠从眼角沿着面颊划入鬓发,声音缥缈空洞,像是从远方传来,她缓缓与盼容道“盼容,你可知,当日为何本宫打发了盼宁,仅留了你一人近身伺候?”   盼容动了动脚步,诺诺的,却不敢开口,就只听宝华继续喃喃道“还不是因你最懂本宫的心意,你配着本宫十几年,是母妃留给本宫的老人儿了,您难道不知本宫今日都是为了什么吗?”   盼容咬着唇跪下“奴婢虽愚钝,却是全心全意为了公主好,担心公主的身子。”   宝华翻了个身,眼角挂着泪珠,像是带着无尽的倦意道“命都没了,还如何在意身子。”   盼容神色一悲,许久之后才起身给已经熟睡的宝华放下床帐,擦干眼泪默默退下去。   那厢的唐玉晚,烧了一两日,半夜才退烧,浑身酸软的从床上爬起来,原本额上覆着的凉帕子也随着动作掉了下来,她将帕子捡了放在床头一边。隔着床幔抬眼望去床外,外面只点了几盏小烛,点点橙光,不算明亮。   抿了抿嘴唇,有些干裂起皮,嗓子干涩难受,想要张嘴喊人都发不出声,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   身子软绵绵的,自己也没法子下地去,只得自暴自弃的顺势倚在床架上,放空去回想自己是如何变成这般模样的。睡了有些天,她的脑子像是喝多了一样断片,记忆都是一截一截的,有的还朦朦胧胧,不知是梦还是真实。   她记得当日夜半,若有若无闻见一股异香,整个人便没了意识,迷迷糊糊间仿佛见了子安,唐玉晚想到此处,又疲惫的摇了摇头,这个定然是梦。   随后就是自己昏睡期间,似是见到了阿娘与阿爹,两人都着急的吃不下睡不着的。唐玉晚思索一番,这个倒是有可能,每次自己生病,爹娘总是比自己还着急。   又抬手虚弱的锤了自己的小脑袋,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唐玉晚啊唐玉晚,不求你像阿澄那样足智多谋又饱读诗书,怎么也要有些脑子,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遇险,怕是换作别人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只你命大,回回都能平安无事。   如今可要长些心,别回头是谁算计的你都还不知道,阿娘教你的那些东西都要白学了。   想着想着,就觉得喉间的干涩愈发厉害,像是刀子剌一样,外头定然是有守夜的丫头,遂抬手敲了敲床架,想要唤个人来给她倒杯水。   就见床帐外头突然多出一抹高大的人影,将她吓得不轻,平日里她是没少看那些异志传奇,当即就想起那书里写的鬼怪妖魔,登时连大气都不敢出,瞪大了眼睛去看那抹黑影,心跳的突突的,都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猝然,就见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白莹莹的,试探着撩起了床帐。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殿下明鉴》躺在鱼的专栏里啦,点开右上角的作者专栏,就能发现它,有兴趣的小仙女可以收起来啦!   萧泞忻每天都要重复三遍的一句话:我是个公主,我要雍容大度,我要端庄优雅,我要从容淡定,我还要……长命百岁……   开始,在二十几个皇兄弟和十几个皇姐妹如狼似虎的包围下,她还能从容不迫的秉持人生信条。   后来,她的亲弟弟登上了皇位……   再后来,外姓卫和端成了摄政王。去他娘的优雅端庄,从容淡定!她弟弟皇位都要保不住了!   但是……卫和端这个龟儿子太厉害,本宫斗不过他怎么办?   最后,公主只能亲自出马,用上了美人计……   卫和端:本王其实没看上皇位,本王就是看上公主了,但是公主为什么对本王误解这么深……不管了,反正媳妇儿现在到手了……   男主钢铁直男分分钟让女主掀桌   但是愿意给媳妇洗脚暖被窝~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暖黄的灯光下,萧晋趁着那灯火就映入了唐玉晚的眼,原本是惊恐着的唐玉晚,登时就放松下来。心里忍不住疑惑,这人怎么就肆无忌惮的进了她的闺房,算上上一次,已经有了两次了。   萧晋本还是想着如昨日那般,趁着唐玉晚昏睡,偷偷来瞧她,却在撩开帘子后,瞧见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倚在床架上盯着他看,当即心里一阵翻涌,耳根子发红。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逮住两次,也就多少有些习惯了。   唐玉晚正看萧晋手里卷着帘子愣在那,就突然听他一本正经的问道“喝水吗?”   唐玉晚倒是被他淡定自若的模样弄得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萧晋从容不迫的转身,去桌旁的茶壶中倒了杯水,因守夜的丫头为了防主子夜半起来没有热水喝,都是隔一个时辰来换一次壶里的水。萧晋   伸手碰了碰杯身,是温热的,才去将水递给唐玉晚。   因烧刚退下去,身上还酸软着,接水都要费好大的力气,萧晋见了,眉头一皱,将水收回来,唐玉晚抬眼疑惑的去看他。   只见萧晋顺势坐在自己的床边,伸手亲自将水喂到嘴边。一股清淡厚重的檀香扑面而来,唐玉晚面上一阵发热,却因嗓子实在干渴,也顾不得什么矜持,抻头将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一连半壶水下去,嗓子才算好受些,算是能说出话来。   “好了?”萧晋见唐玉晚推开自己的手,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嘴问道。   唐玉晚不好意思去看他,只微微点头。萧晋毫不客气的将杯里还剩下的水饮尽,摆回桌上。   唐玉晚看他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的熟练顺畅,当即一惊,回过神后又羞赧的将头低下去,心里有一丝丝甜意冒出。   “天还早,再睡会儿。”萧晋望了望外头还沉沉的天色,声音低沉沙哑的去看着唐玉晚开口道,伸手去扶了她躺下。   不知是被夜色和昏黄的灯光蛊惑,还是萧晋眼底的神色太深或是他身上的檀香气惑人心智,唐玉晚顺着他的手臂躺下去,攥着被角不说话,看着萧晋的脸一言不发。   “睡吧。”萧晋拍了拍她的脑袋诱哄她。   唐玉晚被蛊惑般闭上眼睛,四周满是萧晋身上的檀香气,也忘了去问他怎么又夜半来自己的房里,逐渐陷入沉睡。   萧晋看唐玉晚呼吸逐渐平稳,抬手轻轻描了描她的眉眼,无声的扬起唇角,小心翼翼的俯身,左手撑着床铺,生怕压着身下的小姑娘,有些拘谨的用自己的唇碰了碰她的唇。   随后便像是惊弓之鸟一样骤然弹起,右手抚了抚自己的唇畔轻微笑出声,耳根子连带着脖子都是艳丽的绯红,眼里鲜少涌出欢愉的神色,像是打碎的潋滟湖光,让人为之心神一荡。   萧晋半晌之后,才回神给唐玉晚扯了扯被子,将她包的严严实实。   “好好睡吧,阿迟。”萧晋似是感叹又似乎带了笑意的轻声开口。将房里的烛火又挑暗几分,才从窗户翻出去。   唐玉晚第二日醒来时,身上有了些力气,却觉得今夕不知何夕,昨夜的种种宛若一梦,待翻身下床,趿拉着鞋去到卧房外后,看着楠木桌上放着一盏用过的汝窑瓷杯,才真正相信,昨夜并非是梦境。   她坐在桌旁配套的绣凳上,趴着去拿了那盏瓷杯在手里把玩,心里涌起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些酸酸涨涨的,更多的是甜意,暖洋洋的蔓延到四肢百骸。   四周像是还蔓延了他身上那股浑厚的檀香气,让她心安。   “姑娘!您醒了!”正神游着,就听见瑶月那咋咋呼呼的小丫头的声音。   “姑娘,这大病初愈,怎么也不披件衣服就出来。都是我们失职,竟连姑娘醒来都未曾发现 ”瑶光絮絮叨叨的去念叨着,去卧房拿了件外衣披在唐玉晚肩上。   唐玉晚娇声道“房里又不冷,哪用什么衣服。”手里还是摆弄着那盏杯子。   “姑娘醒了,快去报给夫人。让外头的丫头将温着的吃食也给姑娘端过来。”瑶光想起似的提醒瑶月,摆手让她快去回禀萧氏。   萧氏昨日守了唐玉晚一天一夜,身子不太爽利,好说歹说才劝回去歇着,眼下应是该起了。萧氏昨夜临回去时,还吩咐了厨房给唐玉晚温下汤水,又是唐玉晚最不乐意喝的乌鸡汤。   华嬷嬷年纪大了,舟车劳顿,不好跟随来这偏远的地方,旁的丫头婆子做东西也不如华嬷嬷,那乌鸡汤只放些老参,不加盐料味道本就不好,这经了那些婆子的手,更是难喝,一股子鸡臊腥气,上面还飘了一层油花。   好在唐玉晚这次也不任性,捏着鼻子像是喝药样将那碗汤喝尽,只实在是反胃,喝进去一碗,对着痰盂吐出半碗,呕的眼角都出了泪花。   萧氏来时就见着女儿是这副可怜的小模样,看了那油腻腻的瓷碗,心里不舒坦,这别苑怎么也是比不上府里,伺候的宫女也不如府里的可心,就连得力的婆子也没能带来一个,惹得女儿跟着吃苦。   宁帝那边的宫女太监倒是一个个拔尖儿的,伺候的得力,方方面面都能顾及到,过得与宫内没什么差的。大臣家可就不那么如意了,昨日回去时还听说辅国公家的公子院子里缺了碳火,派小厮去领呢。   这样油腻腻的汤水,又是没个盐味儿的,怎么能喝的进去。   上前抚了唐玉晚的背,怜爱道“喝不进去就不喝了,可怜我的女儿,要来这地方吃苦。”萧氏一语双关,即是说了那夜唐玉晚被扔进山里的事,又是说了这鸡汤。   待唐玉晚吐尽,瑶光递了温水给唐玉晚漱口,待唐玉晚多少舒服些了,回身抱住萧氏撒娇“阿娘,您看,女儿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况且,女儿长大了,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只能去受着。”   萧氏听罢,冷哼一声,抚着唐玉晚散落在胸前的发尾道“什么合该受着,我就不信了,她欺负我的女儿,我还能由着她反了天。”   又转了语气和蔼与唐玉晚道“阿迟放心,娘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这些日子是娘亲不好,尽顾着你大哥的亲事,忽略了阿迟,今后定不会让阿迟再受委屈的。”   唐玉晚心中一动,搂紧了萧氏,有些泪意盈盈的。   这头萧氏与唐玉晚母女二人正腻歪着,外头就来了太监传话,说是昨夜宝华公主受凉,身子受不住,宁帝吩咐下来,要提早回邺城。   萧氏左右一思量,这狩猎还未开始 便要回城,想是宝华病的不止是小风寒那样简单。还是眉眼张扬,抬了抬下颚,吩咐宋嬷嬷将人送出去,半分都未瞧那太监。   索性这些太监都知道这位郡主是个什么脾性,又知如今的宁帝也不管事,局势不定,遂也不气,依旧笑呵呵的请安离去。   萧氏探了探唐玉晚的额头,确定烧完全退下去后才厉声吩咐丫头婆子去收拾箱笼。又让唐玉晚再躺些时候,索性天还早。   唐玉晚这些日子睡的骨头都酥软了,实在是不乐意再像二狗子那样继续去窝在房里一天。便还是缠着萧氏替她梳洗打扮。   萧氏也奈何不得她,只亲手替她穿了厚实的袄子,发髻挽成双环髻,用丝绦绑了。也不攒什么珠花首饰,饰什么胭脂水粉,只挂了她自小戴着的如意璎珞在项上。   待到辰时,宁帝的辇车先行,萧氏才给唐玉晚披上兔绒披风,半张脸都严实的被兔绒遮住,乍一看像是一个雪球,领着上了马车。   回到邺城,宁帝便将宝华公主的婚期在邺城公布下去,定在五月份,诸家开始着手准备添妆事宜。萧氏心里憋屈,本是早就打算添给宝华的宝石头面,看着也闹心,遂叫人去融了,再打一副首饰放进库房里,不打算与宝华添妆了。   唐俨得知也没什么表示,像是默认了。   十二月分中旬时候,白琛私下与萧明晰见了一面,萧明晰较三个月消瘦不少,两人私下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总归白琛走时是面带笑意的。   萧明晰心情也愉悦不少,亲自送他出府。   二月二十二日,是大年三十,邺城家家户户守完岁,未等过几天安生日子各家夫人就要纷纷进宫去给宝华公主添妆。   因赵贵妃喜静,又潜心礼佛,灵犀宫常年紧闭,里面肃穆庄严,只有檀香气袅袅不绝,宝华住在她那处不便于各家夫人去热闹,在菩萨面前大声喧哗总是心里不安,宁帝便将宝华迁回淑妃原本住着的淑华宫。   赵贵妃不理事,宝华的添妆送嫁之事全权由婉妃去办,宁帝也趁机将婉妃又提了位份,与赵贵妃同为正一品贵妃,也算是双喜临门。   萧氏睡足了才不急不忙的起身去梳洗打扮,一身郡主大妆,仪态不凡,自有皇家气派。头上三尾金凤挂钗,随着行动摇晃。妆容精致贵气,眼角眉梢都带着傲气。   淑华宫内,各家夫人老早就来的整齐,围着宝华说吉祥话,那话说的漂亮,像是不要钱般一句接着一句。   宝华虽面上带笑像是侧耳细听,却笑意不达眼底。这些日子许是因病或是心里有事,面色憔悴了许多。   “臣妇这厢恭喜公主了,听说那北疆二皇子深得北疆大王器重,已是内定的王储,想是公主去了便能成太子妃。”一珠光宝气的夫人将一副珍珠头面摆在宝华身前,面带谄媚的恭维。虽长得秀丽却带着几分小家气,不知是哪家声名不显的夫人。   另一夫人不甘心,忙凑上去“可不是说的咱们公主是大齐的天之骄女,身份尊贵,又生的花容月貌,到了北疆可不得让那皇子将咱那们公主当成天仙儿一样供着。”   说罢,又将自己带来的貔貅串珠红珊瑚串子向前推了推,只见那殷红的红珊瑚珠子躺在金丝绣牡丹纹的绵帛上,看着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她继续谄媚道“公主瞧这珊瑚珠子,是难的珍品,只有这样金贵的东西才能配得上公主尊贵的身份。”   不少人只将东西放在坐上桌上后便去到一旁的圈椅上坐定,静静喝着茶水,去看那些人对公主谄媚,心中嗤笑,面上却还是带着笑意。那些没见识的,只以为是公主便要巴结着,却不知,这公主压根儿抵不上什么用,皇帝也不在意她,哦!忘了,如今这皇帝也不顶用了,她这公主自然也是有名无实。   宝华淡淡瞥了一眼,还是坐在原处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开口,那些上前巴结的夫人相视一眼,不明白这公主为何还是不展颜,只能继续卖力夸着。   顾氏端坐在椅上,静静啜着茶水,环视一圈,却发现未见萧氏的踪影,蛾眉轻蹙,心下有些疑惑。   身旁有个夫人侧身去与顾氏嘀咕“昭和郡主怎么此次未曾前来,怎么说这宝华公主也算是郡主的堂妹,谢夫人,你素来与郡主亲近,你可知些什么?”   顾氏摇摇头,诚恳道“我又能上哪知道去,郡主自有成算。”   正说着,就听外头太监传禀,昭和郡主到。   众人起身去迎,宝华也跟着起身,她虽面带笑意,但心里还是不甘愿。按理说她是公主,无须去迎一郡主,但大齐素来嫡庶分明,就算她是公主,也不是正统嫡出,身份上却比不上正经嫡出郡主。   宋嬷嬷扶着萧氏缓缓进了淑华宫,只见她盛装辉煌的,较旁人只是家常装扮多了些疏离与华贵。众人屈身与她请安。宝华面上一僵,却还是淡笑上前去欲要握住萧氏的手。   萧氏眉眼一挑,慵懒的抬手避开,卷了卷鬓角本就不存在的碎发,让宝华好一番尴尬。众人自然也发觉两人之间气氛的不对,忙将萧氏迎入屋内。   “好生热闹啊。”萧氏端坐于圈椅上,摸着指甲上殷红的丹蔻,红唇轻启,本就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配上被挑高的眉尾,看着更有些威严与凌厉。   众人面面相觑,不再说话,鹌鹑一样缩在自己的椅子上默默喝茶。   萧氏无趣,抬眸继续与宝华道“这厢倒是要恭喜宝华你觅得良胥,还是个正妻,不用与人为妾了。”   这话说的有些尖锐,众人都觉出有些不怀好意的针对在里头,无不是在暗讽淑妃嫁人为妾,又是在说宝华不用再为人妾室,可喜可贺,无疑是打的宝华脸疼。   众人不知郡主的怒气是从何而来,暗地里各种猜测浮想联翩。   “郡主说笑了,宝华为皇家的公主,要做天下女子的表率,自然是要嫁作大妇,怎么能下嫁为人妾。”宝华声音和缓,似乎并未听出萧氏话里的针对意味。   就听萧氏冷哼一声,挑眉讥讽道“好一个天下女子的表率,不说这天下女子表率轮不轮得到你来做,就是轮得到,本郡主还生怕大齐的女儿变得像宝华你这般恶毒。”   若说方才那是暗搓搓的打脸,那这就是挑明了不给宝华公主留脸面,诸位夫人只恨不得把头低到砖缝里,像是没听到才好。   “郡主这是何意?本宫听不懂?”宝华面上一白,还是镇定与萧氏道。   “来日公主你便知晓了,不急在一时。”萧氏懒散道。   一旁用珊瑚珠子巴结宝华的那位夫人,见宝华如此被讥讽,只觉机会已到,忍不住仗言开口“郡主竟敢对公主不敬,这是哪的规矩?”   “放肆!”   “放肆!”   宝华与萧氏两人同时厉声开口呵道。   “我与郡主谈话,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宝华瞥了那夫人一眼,继续厉声道。   萧氏歪回椅背上,垂眸继续看着手上的丹蔻,一副不屑的模样。   那夫人觉得好生没有面子,忍不住埋头逃了出去,心中委屈,分明自己是帮着公主说话,怎么反生了埋怨。   屋内有片刻的安静,就连方才丝丝的杯盏摩擦声都不见了。   “此番本郡主来,也没带什么添妆之物,不过偶然听说公主那只镯子碎了,便想着那可是淑妃留下的,命人前去又打了只一模一样的,公主瞧瞧,可与原本的那只一样。”萧氏漫不经心间刺了宝华的心。   宋嬷嬷将袖子里放着的缠枝玉兰的金丝檀木小盒子拿出来,那盒子做工精细,雕刻的纹路细如牛毫,上面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宋嬷嬷轻手轻脚的打开那小盒子,将它呈递给宝华。   宝华被盒子内躺在玉白丝帛上的缠枝白玉镯,原本就憔悴的面色,愈发变得惨败,身子开始发抖,险些就要站不住,盼容在宝华的身后悄悄扶住她。   宝华错开眼,不去看那镯子,那镯子与宁帝送给淑妃的一模一样,她戴了一年有余,竟是瞧不出半分差错。原本的缠枝玉镯子早就被她摔碎了,那是她父皇薄情寡义的所见,也是母妃一生真心错付的所见。   她见那镯子就心里火辣辣的疼,像是被刀捅了一样。   “收……收起来。”宝华声音颤抖,吩咐宫人将那盒子收起来,她实在是受不得这刺.激了,一刻都不想去看那镯子。   “是。”身后立着的小宫女欲要上前去将那盒子收起来。   “先别急着收起来,宝华,你好生瞧瞧,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可是找了邺城最好的工匠去打的镯子。”萧氏勾唇一笑,带着笑意去看宝华。   宋嬷嬷将那镯子递到宝华眼前,非要让她去看一眼。   宝华心里受不住,登时就上不来气,面上憋的青紫,一个不慎,便昏厥过去,殿内一时间手忙脚乱。   各有去请太医把脉的,去请婉贵妃的,去将宝华抬入内室的,还有惊呼失措的。   萧氏见如此景象,心里就是一阵舒坦,恨不得拍手称快,缓缓起身,压抑不住笑意道“既然公主这处如此忙乱,那我不便再叨扰了,我这就离去便是,不必相送。”   说罢,便带着人施施然离去,扬起一阵香风,留下诸位夫人面面相觑。   唐玉晚这些时日正在府中喝药养身子,前些日子有些冻伤身子,至今萧氏不敢让她出府。   “快,踢起来!”   “好好好!”   还未进院子,就能听见院子里面女儿家愉快清脆的声音。   “嘶……我不踢了,不踢了。”唐玉晚眉头一皱,忙摆手不干了,捂着胸口蹲到一旁。   瑶月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细汗。   “怎么不踢了?”谢清敏抹了把额头,抬眸好奇去问。   唐玉晚羞恼的捂着胸口转头过去,咬着下唇不开口。   “怎么了?”谢清澄也用帕子擦了脸,见唐玉晚这副样子,忙去问。   又见她捂着胸口一副不好开口的羞涩小模样,眼睛一转,心中似是明白了一两分。当即上前去打趣她“怎么,阿迟这还害羞了?我许是明白了,你也不必羞恼,我与阿敏也曾有过此事。”   唐玉晚面上的绯红愈甚“姐姐不要打趣我,我只是觉得怪难受的,还涨涨的疼。”   谢清敏也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即一笑上前,眉目艳丽,丝毫没有羞恼“呀!我的小阿迟长大了!阿迟你可不要害羞,每个女儿家都要经过这种事的,来,我与你细讲一讲。”   说罢扯了唐玉晚的手,神神秘秘的进了房内,三人一阵秘语,都说的面红耳赤。   待将谢清敏与谢清澄送走后,唐玉晚面上的红色愈发艳丽,羞涩的捂着胸口,时不时去看一眼,当真会如她们说的那般越长越大吗?   萧氏早就将彩礼打点完毕,只唐玉京与司徒映来的婚期定在六月,只等着五月份将聘礼送去,六月迎新人进门,原本因宝华惹出的不快稍稍比前些日子少些。   府里上下宴请宾客的帖子已经拟好,绸缎与大红的灯笼都存在库房里,只等着五月末将它们挂上去。   许是唐玉京那日去找司徒映来起了些作用,至少那嫁衣未曾再传人来改过。   约是亥时,唐玉晚捧了话本子在房内读,正讲到那富家小姐与穷书生扯手于月下共游,眼见两人就要亲上,唐玉晚读的面红耳赤,瑶光一进来,扰出些动静,惊的唐玉晚砰地一声合上书,心虚的不行。   瑶光也被唐玉晚突然的动作下了一跳,开口小心翼翼去问“姑娘,怎么了?奴婢是来给姑娘送手炉的。”   “无事,无事,你下去,没我叫你不用进来。”唐玉晚心绪的摆手,结结巴巴的红着脸吩咐瑶月退下去。   瑶月心中疑惑,却还是将手炉放进唐玉晚的被窝里不多言,后而退下。   唐玉晚长松一口气,又翻到方才读的地方去看,看到那小姐与书生亲吻的地方,用手捂了面,不好意思去看,却又忍不住好奇,指尖留了个缝隙,悄咪.咪的瞄着。   后实在是太过羞涩,就合了书,不好意思去再看,想着这样的书定然是不能让阿娘发现的,遂藏在衣柜最底处。   想起那书中郎才女貌的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携手同游,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场景,忍不住心底一热,下意识去捂了脸,有些期待自己将来的知心人能否如同话本子上说的那样,丰神俊朗,才华横溢又温柔。   不知怎的,脑海中就突然冒出萧晋的模样,让唐玉晚大惊失措,更多的则是羞涩与涩然,烦躁的扑在熏好的床铺上打了几个滚,将自己的头埋在被子里,活像只小鹌鹑。心里忍不住暗暗猜猜,不知萧晋是否能像自己这样纠结,还是又只当做她是妹妹。   复又摇摇头,想着许是他对自己也是有意思的吧?不然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自己那么好呢?   左右想不出一个结果,唐玉晚烦躁的在床上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发丝凌乱。   忽的,就听见有门窗轻启的咯吱声,她当是瑶月或是瑶光,也好不在意,还赖在床上。   “阿迟。”唐玉晚就听见萧晋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朵里。当是幻觉,摇摇头,将自己蒙进被子了,只留了一头的墨发,散乱在床铺上。   “阿迟,闷得这么严实,都不怕闷坏了自己?”萧晋扯了扯唐玉晚的被子,将她从暖香的被中捞出来。   唐玉晚一茫然的模样看着萧晋,惊讶的开口“你怎么又来了?夜闯香闺!登徒浪子!”说着,就拿起身旁的枕头去扔萧晋,像是只炸毛的小兔子。   唐玉晚想起方才自己的那副傻模样全都被他尽收眼底,心里有些气,也壮了胆子,敢拿东西去砸他。   萧晋不怒反笑,甚至是有些愉悦,比起唐玉晚同他亲昵的撒泼不讲理,他更害怕唐玉晚对他视而不见的冷漠和客套。   “小疯子。”萧晋抬手去给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有些宠溺的开口,丝毫没有不满,这倒是更壮了唐玉晚的胆子。   她拍开萧晋放在自己头顶的手,佯装怒意的抱着锦被娇声质问他“你还没说,怎么又来我这儿了!”   “想你了。”萧晋声音沉沉的开口,惹得唐玉晚心里像揣了兔子一样怦怦乱跳。   她揪着被角转过头,有些娇气道“谁信你!你敢半夜摸来我这儿,定然也要摸到别的姑娘那儿去。”说着说着竟是有些委屈的扁起了嘴。   她曾听大哥说过,未来的萧晋是要手握乾坤,执掌天下的,注定不能只有一个人陪在他的身边,这让唐玉晚不禁难受。   萧晋欣喜若狂,他等了许久,终于是等到阿迟能愿意为他吃醋的这一天,当即有些小心的摸了摸唐玉晚的发丝,颤着音急忙保证“阿迟放心,我从来只会摸到你房里,没有别的姑娘,从前没有,今后也没有。”   唐玉晚到底是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姑娘,年少而慕艾,禁不起萧晋这样的撩拨,心里涨满满的,早就动摇了,只嘴上还硬着“谁信你,我才不傻。”   萧晋用自己的手包着唐玉晚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上拽。   唐玉晚红着脸低头,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粗糙的大掌包裹着,与父兄牵着自己时候的感觉全然不同。   萧晋引着唐玉晚的手到自己的心脏处,有些动情道“阿迟,你摸摸它,它是为你而跳动的。”我的每一天,也都是为你而活的。我曾经站在黑暗的阴影里,谁都看不清,看不见。后来,为了你,我甘愿抛弃原来所处的地方去靠近你,因我这里太阴冷了,我不想你与我一同待在这个地方。   “阿迟,你信不信?”萧晋继续开口,深邃的眼眸一错不错的看着唐玉晚。   唐玉晚手指微微动了动,轻轻点头,看他说的这样诚恳,姑且就……信一信吧。   “只要你信我,什么都好。”萧晋试探着将唐玉晚搂在怀里,下颚抵着她的发顶,满足的感叹出声。   他执着唐玉晚的手指把玩,一遍又一遍的去问“阿迟,你喜不喜欢我?”   得到唐玉晚肯定的答案,便惊喜的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又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在唐玉晚说“喜欢你”后,不停对她说“阿迟,我真的爱你,很爱很爱你,比爱我的生命都要爱。”又一遍一遍去虔诚吻着唐玉晚的发顶。   唐玉晚揪着他胸前的衣料,她好像找到了比话本子中那男主人公更好的男子,他长得好看,他有权有势,他会宠我,他也永远会在我遇难的时候出现保护我。   萧晋感觉怀里的人声音渐轻,逐渐没了声响,低头一瞧,原是怀里的姑娘抓着他的衣襟已经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的将唐玉晚放进已经被暖炉温好的被窝里,轻轻将她扯着自己衣襟的手放下,又给她盖好锦被,将面上散乱的发丝拨开,在她面颊上印下深切的一吻,便执着她的手坐到床沿上去看她恬静的睡容。   唐玉晚脖颈上还带着他亲手做的那件莲花雕件。   鸡鸣时分,一夜未睡萧晋这才依依不舍的松了唐玉晚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封厚厚的红包,塞在唐玉晚的枕头下,后轻车熟路的从窗翻出去。临走时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他不敢睡,生怕一觉醒来发觉,昨夜的一切都是梦境。   人逢喜事精神爽,虽说萧晋因一夜未睡,眼底下多了青黑,但就连早朝时见着那宁帝闹幺蛾子,也能满不在乎的一笑而过。惹得诸位大臣啧啧称奇,元王什么时候练成这般好的性子。   萧明晰煞白着一张脸,阴沉沉的扫视四周,像是连眉间的那笔朱砂痣都黯淡不少。自从去年冬天开始,他整个人便开始不对劲,少有欢愉时候,活像与萧晋调换了个。少有人敢去触他的眉头。   “既然无事,那便退朝吧。”宁帝浑浊着一双眼,咳嗽几声,有些疲惫的开口,想要回宫去歇息。   他到底是年纪大了,昨夜与宫中的小嫔妃胡闹了一个晚上,这再来坐早朝就有些受不住。   萧晋今日心情好,不热衷于给宁帝添堵,自然没什么意见,昨夜又是一夜未眠,也乐得回府去补个觉。萧明晰一般情况下不会违背萧晋的意思,也跟着点头答应。   一场早朝平静无波的过去了,不少人都有些纳闷,萧晋若是每天早朝不气一气.皇帝,像是一天都不得劲儿一样,怎么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上头若是安生,他们的日子也好过,萧晋日日都这样,他们也是巴不得。遂散了朝便三两个的拉帮结伙去酒楼听曲儿喝酒,点个头牌作陪,实在是人生一大风流快活的美事。   今日难得出了太阳,房檐上的积雪被一照,化成一缕缕细细的水流顺着瓦缝蜿蜒流动下来,在阳光下闪出点点的光芒,有些晃得人眼睛疼。   都晓得,雪化时候是最冷的,即便有阳光也无济于事,不少人还是乐意窝在房内,这大过年的时候,一家人点上炭盆围起来取暖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啊!粗长又肥肥的一章,祝大家食用愉快!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白琛粗粗与萧明晰达成协议后,便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派身边的侍者快马加鞭赶回北疆,与北疆王传信。   北疆王本就野心不死,此番一撩拨虽说有心中尚有些迟疑,但也只是稍有犹豫,又有白琛母妃的推波助澜,不日便应允了。两方人开始暗地里调兵遣将,私下里运作开来。   白琛心里有些小聪明,但成不得大气候,在女色上也糊涂,改日与宝华私会时被她稍一引诱便招了个十成十。宝华便知自己的机会来了,能不能活下来就全看此次。   夜半迫不及待的整拾一番,披了一件披风溜出宫去元王府。她两相权衡,还是站在萧晋这处,不仅是因为他手上胜算更大,也是因为相较于萧明晰那个随时能反悔的小人,萧晋至少是一言九鼎,说出的话从来不会失信。   “殿下,宝华公主来了,要见您一面。”木生毕恭毕敬与萧晋禀报,虽知自己的主子不待见宝华公主,但看她是有什么要紧事,总是通报一声才好。   萧晋眼睛都未曾抬一下,依旧扫视着书上蚂蚁大小的字,淡漠的启唇“赶出去就是。”   复又理理膝盖上搭着的厚毯子,板着一张脸,气色不佳,这些日子似是要下雪了,腿疾又犯了。   木生踌躇一番,想着宝华那副郑重的模样,还是又问了一遍“殿下,看那宝华公主似是真有些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若见一见。”   萧晋终于抬眸去看了木生一眼,面无表情,冷飕飕的,让木生好一阵哆嗦。   他立马会意,退下去命那些小太监将宝华送走,不再多言一句。他还是记得,他家殿下最腻烦一句话重复两次,眼下看着就是不耐烦了,怎么能再不识趣的因为宝华公主去触碰他的忌讳呢?   萧晋怎么能不知道宝华此番前来是为了何时,白琛那个蠢货,有了什么事就恨不得挂在脸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也难得萧明晰那般精明的人犯了糊涂,竟然敢放下心与他合作,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脑子不清醒。   宝华被人送出元王府的时候,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这么重要是消息萧晋都不打算要了吗?还是他已经决定要对她下手,不想听她一将死之人的废话。   “公主,咱们回去吧。怎么的,您也是陛下的亲女,陛下会护着您的。”盼容见宝华这副羸弱的模样,忍不住心疼的劝慰。   公主的身子本就在淑妃娘娘去后变得不好,前日又因那镯子受了打击,今日是强撑着爬起来应付那北疆二皇子,又支撑着来了元王府,若是再伤心神,怕是再难恢复。   “父皇,父皇他又能指望上什么?”宝华眼神呆滞,听了盼容的话,口里不断喃喃着,却灵光一闪,想起那件东西。   阴毒着瞧了元王府一眼,下了决心“萧晋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既然你不打算给我机会活下去,那我只能先下手做掉你。”   “回宫!”宝华最后看了元王府一眼 扶着盼容的手上了马车,她怎么就忘了,她父皇那处还是放着一件先帝留下的旨意,足以让萧晋死无葬身之地,相信萧明晰是需要的。   与其必死无疑,还不如赌一赌,赌萧明晰那个小人这次会信守承诺保住她。   耀松捧了喜服进唐玉京的内室,喜气洋洋道“世子,您再试一遍喜服,瞧瞧还合身不?”   他本就长得一张娃娃脸,显得喜气,这一笑,更是像画上那送财的童子一样。   唐玉京红着耳根子将手里那方纸淡然的折好,放入一件带锁的匣子里,那匣子里赫然堆了不少如他手里的信笺般折好的纸,已要将匣子填满。   “明日再换个大些的匣子来。”唐玉京先吩咐了耀松,才展臂由着耀松伺候他换衣。   耀松笑意盈盈的应着,小心抖开那件喜服给唐玉京换上。   他虽不知主子写了些什么,也不知那些信笺是做什么用的,但见主子每次写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带着笑的,那般温柔,估摸着是什么情诗,许是写给司徒姑娘的。   他跟着世子有十几年了,也有些了解世子,有些东西,世子就是那般嘴上说着不行,不好,不要,实际上想要的不得了,却又不好意思当面直说,就只能使些手段,自己去得到。   想是对于司徒姑娘,世子也是这样的吧。   但他也不能去点破,若是将世子那些小心思放在明面儿上,例如什么给未来世子妃写了情诗却不给人家,偷偷自己收起来,明明很喜欢未来的世子妃,却要装作毫不在意。怕是他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世子真的会恼羞成怒的。   耀松借着灯火仔细瞧了瞧唐玉京的脸,有些惊喜的道“主子,您这脸上似是瞧不出疤来了。”   唐玉京系腰带的手顿了顿,下意识摸了摸面颊,若有所思,眼底有些笑意泛上来。   这脸上,倒是曾被司徒映来那丫头挠了一爪子,应该是一年半前的事儿了,当日阿迟问的时候,他还说只是让猫挠了。这道印子挠的深,平日里乍一看是瞧不出什么,若是离得近了,也能看出些许印记。   如今再想起来,竟有些恍若隔世。   耀松未觉唐玉京情绪有什么不对,依旧喜气洋洋的去给唐玉京理着衣服。平日里世子都不大乐意让自己去给他更衣,碰他一下他都觉得难受。只是这喜服繁杂,里三层,外三层的,穿起来极费时间,若是仅由着唐玉京一人去穿,怕是要耗些时候。   耀松将最后一根带子系好,又将肩披上垂下来的珍珠穗子理好,有些惊艳道“世子去镜子前看看,往日里您不愿意去穿艳色的衣服,也没人敢强迫您。如今这一身穿上,奴才想着世子定然是这邺城最俊的郎君了。”   唐玉京想着婚期将近,心情也好,不去计较耀松这油嘴滑舌,移步去了房间偏僻处的半人高铜镜处。   唐玉京本是生的像仙人一般,十分出尘,平日里一身白衣,更是显得宛若谪仙。   此番一袭大红色喜服,上面掺杂着玄色与黑色,将本就俊俏的面容衬的多了几分深邃,眉目如画,唇色殷红,若说平日里是仙,那这一身便就使得像个堕仙,有些惑人的意味在里头。   “世子瞧着怎么样?奴才觉得,世子这一身,指定能在大婚时候将世子妃迷的五迷三道。”耀松马屁拍的毫不含糊。   唐玉京一听,登时眉头一皱“都是男子为女子所迷,耀松你这话逾矩了。”心下却还是有些欣喜,若她能真被迷住,想是他也就不必去费那些力气,费尽心思编一个又一个谎言来留下她。   耀松抬手轻轻拍了自己的面颊,谄媚笑着请罪“瞧奴才这张嘴,这一高兴了,就没个把门的,求世子责罚。”   唐玉京知道耀松精怪,心思活泛,这一番话说得也漂亮,什么为主子高兴才嘴上胡沁,要自己还怎么去罚他?当即也就摆摆手“行了,收起你这套。早就觉得你是来错了地方,不该留在国公府,像耀松你这般的人才,当送去宫伺候贵人才是。”   耀松笑意一僵,觉得腿心有些凉飕飕的,下意识夹紧了双腿,继续讨好的笑着“求世子爷别拿奴才说笑,奴才家里可就奴才这一独苗,怎么也不能进宫去。况且,奴才可是主子最得力的人,想是主子也就嘴上一说,怎么舍得将奴才送去宫里。”   唐玉京不去理他,仔细瞧了身上这件喜服,见着衣襟处的那对绿玉如意有些不满,眉头皱的能夹起个苍蝇“将这如意改了,色太浅,与这大红不配。”   耀松不再插科打诨,也去看那喜服,这乍一看,那如意似是没什么问题,却越细看越就觉得别扭,是有些不搭。   “主子,您瞧改成红珊瑚可好?”耀松瞧了一阵,小心翼翼开口给出建议,他家世子挑剔,多半是相不中他提的。   果真就见唐玉京摇摇头“不好,若是改了红珊瑚,还不若原本就不加,两厢红色配在一起,太过杂乱,难以调和。”   耀松急得抓耳挠腮,又去问“那主子您觉得呢?您说了,奴才好让绣娘们去改,眼下时间还充裕。”   唐玉京淡淡瞥了耀松一眼,有些嘲讽的意味在里面“若是我能给出主意,还要那些绣娘有何用,拿去让她们改就是了,我只负责看着顺不顺眼,总归要改到我满意。”   耀松苦着脸去给唐玉京换衣服,心下叹息。世子又要开始折腾那些绣娘了。   往日里就是这般,给二公子三公子做衣服都好做,偏就世子,那些绣娘都是思量再三才敢下手,就是那样谨慎,世子还是不满意,还是要改,今日这里不好,明日那里不好,也不说要改成什么样子,可着绣娘们去猜,总归没个满意时候,挑剔的很。   比起司徒姑娘送来改嫁衣的大小,明是世子更会折腾人。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承乾殿守夜的小太监正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裹进身上的衣服。远远就见着一道白色的倩影从外面娉娉袅袅而来,定睛一看,不正是将要远嫁北疆的宝华公主吗?当即打到一半的哈欠就截然而止,急忙迎上去   “公主,这深更半夜的,您怎的来了?”他谄媚着一张笑脸。   “父皇睡下了吗?”想着即将要去做的事情,宝华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竭力平静的去问。   “这……怕是有些不方便。”小太监眼睛一转,有些为难的支吾着,方婉贵妃才进去,若是此刻公主贸然进去,怕是会坏了陛下的兴致。   正僵持着,就听咯吱的一响,一道清婉女声传了出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诸人一愣,回身便见得婉贵妃衣衫整齐的站在门前,只愣了一下,便与她请安。   “宝华可是因为要走了,思念你父皇才来的?刚巧我也送了点心,进来一同用吧。”婉贵妃还是眉眼温婉的与她道。   宝华眯着眼睛仔细去看她,婉贵妃的性子面容都与当年刚入宫承宠的婉婕妤无半点不同,可她却再不是那个不谙世事任意妄为的公主了。   “许久日子未见,确是有些思念父皇。至于糕点,既然娘娘盛情,宝华也就不推辞了。”宝华随着婉贵妃入了殿内,她又一边去思索,自己何时是变成如此模样的呢?能心平气和的与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大抵……是在母妃去世后吧。   宁帝的气色还是如往日般不见好,眼底下青黑愈甚,眼袋浮肿,除却因心思过重,也是他年纪大了却不知节制,与那些妃子整日厮混的原由。只最近是有些发福,原本合身的衣物变得有些紧绷,勒出一道道的肥肉,还算俊朗的面容也有些模糊了。   他睁着有些混沌的双眼,水肿的白胖手指捏着一块桂花糕,瘫软在龙椅上,反应有些迟钝“宝华来了?快,你婉母妃送了点心来,尝尝。”   宝华心思有些复杂,还是依规矩与他行礼,眼睛时不时去瞥着宁帝身后的多宝阁。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假圣旨,将它又藏的严实些。   笑意盈盈的捻起点心尝了口,虽因心思过重而食之无味,却还是真诚的夸赞了坐在一旁的婉贵妃“娘娘手艺愈发见长了,难怪这些年都是盛宠不衰,得父皇看重。”   婉贵妃垂眸羞涩一笑,那年轻娇美的模样,引得宁帝心中火热,只觉自己还年轻,当即糕点也不吃了,伸手去摸婉贵妃的手,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贵妃今晚就留宿承乾殿吧,来回奔波,还冷乏的很。”   宝华眼底有冷意一闪而过,将最后一口点心咽下去,抿了一小口茶水。   宁帝忽的面色一僵,招手示意李福来扶他去后殿,又吩咐了宝华与婉贵妃道“你二人先聊着,朕去去就回。”   说罢便急匆匆离去。婉贵妃眉眼间露出嘲弄,自去年冬日起,陛下就是这般,时时尿意不尽,却又淅淅沥沥的排不出多少,却又怕损了皇家体面,讳疾忌医。   她目光流转,眼见殿内只有她与一旁的宝华,也不装模作样,起身去多宝阁上拿了个匣子,将里面的东西小心取出递给宝华“知道你想要的是这个,拿走吧。”   宝华惊讶的眼睛瞪大,却不知婉贵妃为何去帮她。   婉贵妃看出宝华的费解,微微一笑同她解释“是主子让我助你的,你且放心就是。”   宝华只当她口中说的主子是萧明晰,遂放心的将袖里的假圣旨给了婉贵妃,让她放入匣子中,又摆回原处。   就听得殿后沙沙作响,两人心情平复下来,相互对视一眼,便谈起了衣裳首饰,半分可疑之处都无。   宁帝面色不好的由着李福来将他扶回龙椅,摆摆手“时候不早了,宝华与贵妃都回去吧。”   婉贵妃一副惊讶模样,有些委屈,眼中泪水泫然欲泣,期期艾艾的唤了声“陛下。”其中千万分的委屈苦楚都像是包含在里头了,忍不住让人生怜。   宝华细细去观摩揣度婉贵妃的神态动作,心下暗记,竟是能学到一二分的韵味。   宁帝有些动摇,去还是狠心摆手“贵妃莫要纠缠了,今日朕这儿还有些要事处理,你且回去早些洗漱歇息了,改日朕再留你宿。”   婉贵妃弱柳扶风般的起身,与宁帝告退,宝华学着她的姿态,也与宁帝道了声万安后退去。   “公主倒是个好学生,仅见了一次,便能从中看出些关窍。”出了承乾殿,两人欲要分道扬镳,婉贵妃笑意盈盈的与宝华告别。   宝华身子一僵,偷师被正主抓着,怎么的面子上也有些抹不开,索性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娘娘谬赞,娘娘神.韵,是儿臣再怎么揣摩也难得精髓的,如今只是照着葫芦画瓢,只有一二分的神似罢了,还望娘娘莫要讥笑儿臣。”   婉贵妃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搭着宫女的手上了步撵,临行前又声音清浅言了一句“若要动人,先动自己,只有让自己都生怜,方才能魅惑旁人。”   宝华目送婉贵妃的轿撵远去,嘴里呢喃着她方才说的那句话,眼眸发亮,有些懂得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皇帝就是前列腺炎,尿频尿急尿不尽……   可能这两天更的会少一些,鱼下周三要考试了,阔怕,要努力去复习,不能挂科。希望小仙女们见谅!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熏香的白烟袅袅,从青铜宝莲香炉中缓缓升起,满室都是暖香的奢靡甜暖香气。为何取暖香一名,便是因这香薰甜暖怡人,闻后使人身心舒畅,遍体生暖而得名的,中间杂有许多珍稀香料,可谓是万金难求。   婉贵妃慵懒的挨在贵妃榻上,杏眼微阖,一身月白色纱衣,衬的肌肤赛雪,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无辜纯净,多了几分妖媚动人。   她纤手挑了桌上明黄色的丝帛,递给一旁立着的英武侍卫,丹唇轻启“将这件东西拿去给主子。”手指若有若无的划过侍卫健硕的胸膛。   那侍卫面不改色,还是冷着一张脸,形式般将东西接过便起身出门,留下一脸愤愤不甘的婉贵妃。   既然他能为自己进宫,怎么能对自己的撩拨视而不见呢?婉贵妃心里纳闷之余还有些愤懑。   萧晋收了婉贵妃传来的物件,见上面所书正是先帝将兵权移给宁帝的诏书,便知这是何物,用盐水一浸,果真是见一行金字显现,是先帝吩咐绞杀自己的密旨,他心中早已是波澜不惊,只亲自将这东西填入火盆。   丝帛本是易燃物,却因上面溅了水渍,一碰火便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还有呛人的黑烟飘出。木生见了,欲要上前将这火盆移出房内,省的熏了萧晋,却被萧晋抬手阻止了,只吩咐去将窗开大些。   东西还是在面前销毁的好,看不见它烧尽,别再横生枝节。   那厢的宝华也是将婉贵妃所给的东西带回自己宫里,栓好门窗,派盼容去外头守着。见更深夜半,再无人来访,才按捺住内心的波澜,将化开的盐水洒在丝帛上,是见一行黑字入眼,心下有些生疑,她原本曾见的明是一个金黄色的字,怎的就变了颜色?   难不成是因时间久了,才生异样,或是当时匆忙,未曾记得清?她思量着,觉这也稍解释的通,心下稍安,将东西用布裹好,掖在枕下,预备明日就去将这东西送给萧明晰。   眼下槿若已是四个多月的身孕,因前些日子孕吐厉害,身子瘦削,尽管已然小腹凸起,一身厚重的棉衣也尽数掩盖,丝毫看不出是个有孕在身之人。   她面色还算红润,挽了一个妇人的倾髻,只用一根银簪半绾,一身素衣,面容姣好,身旁还有个小丫头,随着薛府医搬到邺城偏僻处的清屏巷。   旁人只当是哪家新寡的媳妇随着家里搬来的,肚子里还揣了个遗腹子,倒是让人生怜,也未曾怀疑过身份。薛府医白日里去给人诊脉看病,得些银钱,虽不多,日子过得还算安生。   巷子里不少.妇人都对这新寡的小媳妇有些同情,加上她性子好,人也和气俊俏,也是愿意与她交往一二的。   “娘子,我家那口子正割了一刀猪肉回来,我包了包子,分你几个尝尝。”隔壁的王家娘子爬了墙,挎着一篮子,遥遥与坐在院子里做针线的槿若喊着。   槿若抬头,有些羞涩的同她笑了笑,直引得那王家娘子去笑,少见面皮子这般薄的妇人了,生的也是真俊。复又有些惋惜,只可惜这年纪轻轻的,夫君就没了,这肚子里还一个,将来孤儿寡母的可怎么过活。   还是招手与她道“快来,拿着这些包子,皮薄馅大,可香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饿了,想吃包子!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嗳。”槿若扶着肚子缓缓起身,应了王家娘子一声,小心翼翼挪去墙根儿下。无怪她如此的谨慎,实在是她对这孩子看重,生怕他有丁点儿定然闪失,前些日子她孕吐的厉害,什么也吃不进去,连带着竟隐约有些小产的征兆。   王家娘子见她要伸胳膊去接,忙与她摆手“等等,等等,娘子你可别伸手了,也听说有伸个胳膊就小产的婆娘。如今你肚子里的可是你家那口子唯一留下的种儿,你身子也不好,可不能出半点差错,我亲自去送给你。”话虽粗些,却是实打实为槿若好的。   说罢,扯了粗衣麻布的裙摆去下了墙头,从院门推进来。   “劳烦王家嫂子了。”槿若心里有些发热,真诚与她道。   王家娘子摆手扭着丰腴的身子,混不在意的开口,“嗨,你怎么还同我客气上了?回头有什么用得着嫂子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嫂子虽不是个巧人,却还是能中些用。”   她只是觉得这娘子实在可怜。听闻还是她夫家养的望郎媳,年纪轻轻又没了依仗,将来住在这儿,可不就要邻里间相互帮衬着点儿。   复又见已是正午,便拍拍衣裳的浮灰,嘱咐槿若“那包子你趁热吃,有什么要的,就去墙头那儿叫嫂子一声,别抹不开面儿,都是邻里邻居的,合该帮衬着。这天儿也不早了,你家大哥和侄子也该回来了,我得去伺候那爷俩了。”   “那我去送嫂子。”槿若将那篮子里装的一碟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扶着肚子开口。   王家娘子哪敢让她来送,忙轻轻将她按回凳子上“不用你送我,好生歇着就是,嫂子我有腿有脚,用不着你去送。”   临出门前还是又再三扭头嘱咐“那包子你可趁热吃啊!”   得到槿若回应,那王家娘子才放心的回了自己家。   槿若将那粗陶碟子装的包子送回里屋的炉子上温着,省的跑了热气。往常在王府里,不少见包子,却再没有比这更多人情味儿的。   那一个个浑.圆皮薄馅大的白面包子,虽不全是细面,却劲道。槿若净手后又拿了一个去咬一口,满口都是肉香。   王家娘子家的当家人是个杀猪的,平日里那些送去将猪宰杀的农户总是要送他一刀肉,是以王家旁的不多,只那肉是不断的。   那般大的包子,槿若一连摸了四个。薛府医与她讲过,过了孕吐厉害的时候,饭量骤涨也是正常的,吃的多些,对孩子也好。   萧明晰自那日放了槿若出府,便不再打探她的消息,虽嘴上不念,心里也刻意去忽略,但那心底的感情是骗不得人去的,平常宿在正院,常就无意间想起槿若挑灯等在那儿。   平日里也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去。明知白琛不是个好的合作伙伴,却心底满不在意的去想:就这样吧,什么都好。   好在宝华将那绢帛送来给他,才多少分散他的心思。   出乎意料的,虽是将大半的精力都寄予利用这遗旨去扳倒萧晋,一切也都看似顺利,却心里不如以往那样期待,只觉得成功与否都无所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考试了,保佑我吧!千万别挂!期中考试占期末成绩的百分之二十呢!▄█?█●给跪了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五月初五,大吉,宜嫁娶,也是宝华公主出嫁的大喜之日。宁帝难得撑起精神去为宝华送嫁,满国热闹非凡,张灯结彩,用红绸挂满灯楼,街上铺设红毯,城西有京兆尹领头施粥分糖。   淑华宫更是热闹一片,自天还未亮,宫娥太监便穿梭不息,手里捧着托盘,里头放着金玉,都是一身簇新的水红新衣,瞧着喜气洋洋的。   送嫁的嫁妆摆满在淑华宫的院子,满满登登的,数都数不过来,宫门口停着一顶十八人抬凤顶红轿,抬轿的太监等在偏殿,只待吉时。   婉贵妃难得换的一身绯红色宫装,金玉为饰,环佩叮当,云鬓花颜 老早便去淑华宫主持事宜。赵贵妃虽是宝华养母,却与宝华不亲厚,也不理世事。满宫里也只有婉贵妃的位份能拿得出手,宁帝也只得让与宝华年纪差了不多的婉贵妃去打点。   北疆与大齐路途遥远,不像城内嫁娶,是以有些规矩是不必遵守的。例如晨起的吃食,无须控制着,御膳房早早就备下吉利的菜,诸如龙凤呈祥,秦晋之好,百年好合,新婚燕尔,比翼双飞之类的,力求精致可口,这许是公主在母国用的最后一饭了。   以那新婚燕尔为例,是一小盅红枣枸杞燕窝粥,以红白交映,软糯香甜,是昨天夜里就开始用血燕熬制的,至今早成了胶状。   比翼双飞便是取童子鸡的一对嫩鸡翅,以红油烹制,再辅以香辛料,用花瓣佐饰,煮至骨酥肉烂,色泽金红。童子鸡的肉鲜嫩并无普通鸡肉的鸡骚味,时候不能太过,否则肉老而柴,却不能时候少了,否则入不去味,十分考究厨子的手艺。   宝华由着嬷嬷将石灰撒在脸上,用搓好的细棉线去开脸,将眉头修的整齐,中间尽管刺痛,她却神色如常,像是个木头人。   身后的嬷嬷去用龙凤呈祥梳给她念念有词的梳发,再将一头长发高高盘起成妇人发髻。婉贵妃在一旁瞧着,竟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每道菜只尝过一口,宝华便撂了筷子,神色不霁,引得周围伺候人心中惴惴不安。   婉贵妃见此情景,及时圆场,笑着打趣“宝华这是未走就舍不得了,连饭都用不下。这大喜的日子,厨子也是费尽心思去讨好你的。”   又扬声去吩咐外头“本宫做主了,去赏御膳房的大厨子每人一袋银裸子。”   宝华勉强的牵动嘴唇笑了笑,僵直着身子不动弹。   时候到了,宫人服侍宝华去换上一身嫁衣,配上琳琅满目的配饰,婉贵妃亲自去给她挂上平安锁,戴上凤冠,又将桌上备好的通红的福果放进宝华手里,一身下来足有二十几斤沉,坠得宝华移不动步。   宁帝这才姗姗来迟的入了淑华宫的大门,见此番热闹景象,心里也是跟着忍不住有些欢愉,慈父之心大作。虽因淑妃对宝华不算太过亲近了,却还是进房内去安抚宝华,说了些依依不舍之话。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眼见的白日高悬,四方一片敞亮,整个皇宫在辉辉红日的照耀下愈发显得气派非凡,金砖碧瓦,雕梁画栋。   外有司礼的太监掐着时候去报时辰,沙漏每漏尽一次,便是一个时辰。眼下,琉璃的漏斗里只余下小指头大小的一堆沙,那太监眼睛就盯得紧,生怕落下了什么。   只见最后一粒细沙落尽,他亢奋的扬起脖子,扯着高音去喊“吉时已到!”细瘦的脖子伸的老长,配上尖瘦下颚,活像一只啼鸣的公鸡。   李福来亲自将一尊牌位搬出立于上首,身后又跟着一太监,搬出另一牌位放于下座,只第一个较后一个更奢华庄重些,瞧着便是牌位主人身份不同。   “宝华,来,拜别你母后与母妃。”宁帝坐于上首,冲着宝华公主招手。   有些柔和的用汗巾子擦了擦身旁牌位上根本不存在的浮灰。   只见那牌位上和赫然书着敦敏皇后灵位,众人一见便知这是宁帝元后先去的赵皇后之位,也是赵贵妃的嫡姐,萧承恩的生母。   宁帝虽最爱之人并非是这赵皇后,但最敬重之人非她莫属,赵皇后与他少年夫妻,相互扶持,自然情分不同寻常。   宝华跪在放好的蒲团上,缓缓叩首“女儿拜别父皇母后,愿父皇母后永享安康。”   宁帝有些感慨,点头应着,又开口“去拜你亲生母亲与婉贵妃去吧。”   据位份是要先去拜婉贵妃的,但婉贵妃素来是个善解人意又温柔体贴的善心人儿,自然不肯让宝华真正跪下去,忙托了她起身,无不动情的抹泪“去拜公主的亲母妃就是了。妾如何经得起公主这一拜,妾素来与公主交好,如今公主这一走,妾不知将来能去与谁说话。”   未及说完,便又是扯着帕子一阵哭泣,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哭得楚楚动人,宝华见着,也是跟着伤情,宁帝又心疼婉贵妃,忙去去劝慰“爱妃莫要哭了,回头朕再给你选些姐们入宫,总有个能说上块儿话的。”   宝华与婉贵妃难得一致的嘲讽牵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又厌烦。这就是一国皇帝,想要选妃还打什么冠冕堂皇的幌子。   婉贵妃抽抽噎噎的擦了眼泪,用眼角小心翼翼的去勾着宁帝“这大喜的日子,都是妾的不是,也勾的陛下与公主这样伤感,还是让公主去拜了淑妃姐姐,莫误了吉时才是。”   便抬手去扶着宝华又跪在新摆的蒲团上,去给淑妃的牌位叩首。宝华见了淑妃灵位,才多少有些真情实感的流露,难掩伤悲,呜呜的去哭泣。   对着灵位连磕了三个响头,才在盼容与婉贵妃的搀扶下有些脱力的起身。喜嬷嬷给她披上龙凤呈祥的红盖头。   当即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宝华的眼泪便顺着面颊淌了下来,透过纱织红缎,她还能模模糊糊去看见淑妃深棕色的牌位还摆在下首的座位上。   母妃,若您在天有灵,不知能否看到今日,女儿将自己逼入绝境。若您不怪我背叛您所爱的人,那求您保佑女儿此番成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明天能恢复正常的更新,感觉这些天我的消极怠工导致收藏和收益在往下掉。   有一天我挣了四毛,有两毛八是盗文网贡献的……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爆竹在淑华宫门前劈啪作响,引得不少宫人前去凑热闹围观,宁帝子嗣少,出嫁的也只有宝华一个了,少见这般热闹的景象,纵是被这深宫大内憋的将行就木的人,心里不禁也有些活泛,像是从寂寥的地下再入人世般。   按理说,新嫁娘出嫁脚不能沾地,是要父兄背出门去的,宁帝贵为九五之尊自然不会放下身段,宝华唯一的兄长萧承恩早就不在了,萧晋与萧明晰勉强算是离得近的堂兄,却也支使不得。   宝华便是由着太监背出门去的,仪仗缓缓出了宫门,嫁妆与陪嫁优伶、婢子、侍卫皆是一身红衣,浩浩荡荡的跟在仪仗后头,随侍的嫁妆被一队队身强力壮的汉子抬出。   沿路用鲜花开道,喜人向路旁围观的百姓处撒糖与铜钱,孩子仗着自己身量小,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捡那些铜钱。   轿中的宝华眼前是一片鲜红,她涂着血红丹蔻的指甲死死抠着手里捧着的福果,福果被尖利的指甲刺破,清甜黏腻的果汁粘在手上。   白琛的迎亲仪仗等在邺城的城门外,他一身正红喜服,特地被修理过的面庞愈发俊俏,胯下一匹棕红色健硕马匹,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格外精神。   邺城的城楼上挂着红绸,那原本拦过白琛的守备手持缨枪,目送公主仪仗穿过他脚下的城门,面不改色,甚至还是有些嘲弄的看着下方气宇轩昂的白琛,可惜离得远了,白琛未曾能得见。   送亲队伍走得慢,直到天色开始暗下来,星星点灯灯火亮起才算是走完,那载着宝华的凤撵早就抬出六里开外。   离邺城越远,宝华那颗悬挂到嗓子眼的心就愈发能放下,掐着福果的手也逐渐松开,这次觉得手上黏腻一片,面色微动,将那殷红的果子扔到轿辇角落里。   盼容今日也是一身簇新的水红色新衣,因她是陪嫁给宝华的大宫女,遂也有几分华丽,在裙角处绣着一朵合欢花,寓意百年好合。手上一对分量十足的银镯子。   她低眉顺眼的坐在角落里,时刻去打量着宝华的神色,见宝华将那果子坑坑洼洼的果子扔出来,便有些会意的从夹层中取了温在铜炉上的水,将帕子打湿,双手举过头顶将帕子递给宝华净手。   宝华撩起帘子去看,天黑压压的沉下来,有些清雪细碎的撒下,眼瞧着就要化成鹅毛大雪,这是吉兆,寓意有好事要发生了。她袖下的玉手不动声色的握紧成拳,脸上是晦暗难明。   邺城内,念恩站在唐府西侧的角门去向外望,天上那纷纷扬扬的雪片,被街上挂着通红的灯笼与绸缎染出艳色,有些晃人眼。   他不自觉抚上面上那笨重的青铜面具,今日宝华出嫁,他怎么也是兄长,却没法亲自送她上轿。如今去回首过往重重,那些小矛盾皆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他如今是存些真心在里面去祝福宝华将来过得比他好。至少愿那北疆的二皇子是用真心去待她的。   城里一队队身着黑甲的侍卫步伐整齐的持戈奔走,念恩心下一凛,预感到许是有些事情要发生了。   “念恩,念恩!”   就听见一声声脆亮的女孩子喊声,随着一阵轻快脚步的声音,唐玉嫣绕过西门的影壁,见伫立在门前的念恩,面上一喜,那笑容还是入孩童般的懵懂单纯,眼神澄清,她加快了脚步直直扑到念恩背上。   “念恩,你猜猜我是谁?”唐玉嫣故意拉长声音,趴在念恩背上,捂着他的眼睛去问。   念恩面具下扬起笑,眼底有些光芒绽开,他托着唐玉嫣的身子,怕她掉下来,故意装作惊奇“不知道啊!你是谁?”   “念恩你好笨啊!我是阿嫣!”唐玉嫣咯咯的笑出声,搂住念恩的脖子要他背自己回去,将冰凉的手伸进念恩的衣襟里去取暖,眼睛像是打碎的星子飘在澄澈静谧的湖面上。   念恩也不恼,只是有些温柔的念叨她“阿嫣是不是又去玩雪了,手这么凉。”   唐玉嫣摇头晃脑,死也不肯承认“没有,没有!阿嫣没有去玩雪!”她可不能承认,要是被念恩知道了,他肯定又要念叨自己的,她这个还是知道的。   “好,没有。”念恩宠溺的背着唐玉嫣回院子。临走时回身去看了一眼欲要纷乱的邺城,这般的日子就很好了,他又何必再去在意这邺城乱不乱呢?左右也与他无关了。   江氏等在唐玉嫣的院子里,向外去张望,见念恩驮着唐玉嫣回来,她的心才放下。也是,念恩在,玉嫣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见二人这般的紧密,也视若罔闻。原本她是忌讳玉嫣个姑娘家与念恩走的近,后来也看开了,玉嫣已然这般,只要她开心就好,旁的哪有玉嫣重要。   雪愈发大了,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的卷起。呼啸的北风刮得人脸生疼,白日里热闹的街市,竟是一个人都没有,仅几根残旧的茅草半遮半掩的倔强露出在积雪中。   北疆王野心不小,一次派出两万轻骑与两百斥候,算是将宝都压在白琛身上了,如今北疆王庭已是一座空城。他素来信任自己这位二儿子的聪明才智,这才敢放手一搏。   但机关算尽也还是抵不过对方技高一筹。龙殊早就等在城楼上,用火把将十几里的城墙点的亮堂。   一排排弓弩手将擦的锃亮的箭头指向下头一身银甲的白琛。   “本帅本想放北疆一条生路,不想二皇子竟是这般慷慨,真是让本帅不取北疆都心有愧疚。”龙殊冷着一张脸,俯视下方的白琛。   她不知那萧明晰是怎么想的,能答应白琛与他例外配合,引狼入室。本以为萧明晰与萧晋只不过是王公贵族之间争权夺利的打闹,此番竟是牵扯到了整个大齐的百姓,这无须再忍。   白琛握紧手里的弯刀,脸上肌肉紧绷,被朔风吹的青紫的面庞变得有些发白,如今已是穷途末路,或许只有尽力一搏方可有一线生机。复又转头与身后副将一阵秘语,那副将粗犷黝黑的脸色闪过一丝惊愕,却还是拱手领命,打马返回来时的方向。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龙元帅,你我也是老相识,往常没有机会,如今趁这机会,倒是可以好生聊一聊。”白琛手里握紧弯刀,面上扬起一抹和煦的笑容,操着浓重的北疆口音,与白琛招呼着,以求多拖延些时候,等副将回来。   龙殊自然对白琛心里打的算盘一清二楚,恐夜长梦多,不欲同他多言,一张脸冷肃着,深邃的五官在灯火下格外惑人。   她一抬手示意身侧的士兵放箭,那冷飕飕的箭锋就劈开夜色,寒意森森的朝下钻去。白琛自然不会让自己受伤,连忙拉了人挡在自己身前。   那被扯来给他做肉盾的士兵被射成一只刺猬,浑身没有一块儿好地方。   白琛心下暗恨,躲在那士兵身后,扯着嗓子去朝龙殊喊“龙元帅!你可知是谁与本皇子里应外合,欲要毁你大齐吗?”   “本帅不想知道,皇子这话留给阎王爷去说吧。”复又冲着身后勾了勾手指“继续放箭,别停。”   声音波澜不惊,眼光似古井无波的看着下面狼狈的白琛,像是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也丝毫不在意他话中所说的内容。   北疆的士兵皆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手,虽被龙殊猝不及防的进攻打的措手不及,正常不是应当两方主帅相互对骂一番才真正开打的吗?却还是迅速摆好阵,盾手在前掩护,一干人一步一步向后去撤退。   “皇子,人带来了。”副将出现在白琛身后,喘着粗气,手里扯着一个人。   众人定睛一瞧,这不正是二皇子的新娘子,大齐的公主吗?皇子怎么还将她带来了?   只见宝华还是一身华丽繁复的嫁衣,头上的凤冠在颠簸中早不知遗落在何处去了,发髻散乱。因在马背上颠簸面色煞白,全然不复白日娇美,她身子忍不住发抖,不住的啜泣着。   “皇子,怎么将皇妃带来了?这儿太危险了,不是女人家该呆的地方!”白琛身后的一员将军用北疆话疑惑的开口。   其余人也纷纷跟着开口,劝白琛派人将宝华公主送回去。   北疆的男子性格豪爽,也对女人和孩子看得重,极有原则,一是一,二是二,即便是两家有血海深仇,很不得给对方挫骨扬灰,也断然不会牵连到女人家身上。   遂他们也不曾想到白琛将宝华带来是要用来威胁大齐的。   “将这个女人推到前面去!”白琛如癫似狂的吼叫着,急得眼睛通红。   众人迟疑,面面相觑,谁也不动身。他们自小受爹娘的教诲,都没有把一个女人推到前面的道理。   邺城城楼上箭雨更密集了,白琛的眼睛想要滴出血一样,脖子上青筋爆现“快!把这个女人推出去,她是大齐的公主,他们不会不管她的!快!”   有人又要开口去辩驳,嘴刚动了动,还未曾出声,白琛癫狂的拿起手里的弯刀,朝他的脖子上一砍,登时,血就溅了他满身满脸,也溅了到宝华的脸上“谁敢再求情!便如此人!”   宝华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她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看着他们是不是面色为难的看看自己,白琛又是这一副癫狂的模样,心里也猜测出八九不离十。   眼下见白琛这边被围堵,想是萧明晰那边也失败了,若是她现在出去,定然是没好果子吃的。   当即也顾不得形象,匍匐在白琛身前,抱着他的大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了起来“琛郎,琛郎,你别送我出去啊!”   白琛抬脚踹开她“滚!要是识趣,就自己出去!”   “琛郎,琛郎,你不能这么绝情啊!我……我怀了你的孩子啊!琛郎,你连孩子都不要了吗?”宝华爬过去,又抱上白琛的大腿,不住的哭求着,原本华丽清洁的衣服上沾了泥土与血迹,脸上更是狼藉一片,瞧不出原本的面貌。   白琛揪着她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又重重摔在地上“本王的孩子?本王不差你这一个孩子!你就是有了我父王的孩子,我也照样送你出去!”   龙殊眯眼朝下看去,只见北疆军队里有丝凌乱,她眉头一皱。   就见白琛大喝一声“龙殊!让他们停下,你们别忘了,你们的公主还在我手上呢!”   龙殊心里烦躁愈甚,抬手让弓弩手停下,果真就见白琛推了宝华出来。   宝华身下淌着血,她怀孕月份浅,自然是不经折腾,本来马背上颠簸孩子未掉都是万幸,也实在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摔打与折腾。   “元帅,你看,这怎么办?”怎么也是一国公主,不救下来实在有失体面。唐玉城一身银甲,腰配长剑登上城楼,蹙眉看着下面的白琛与宝华,他只知道白琛是个卑鄙小人,却未料竟是卑鄙下流到如此地步,连女人也不放过,更何况是他未来的妻子。   他虽平日里与龙殊没个正经,但关键时刻也分的出轻重缓急,知道此事拖不得,一但让白琛迎来转机,这满城的百姓也将遭殃。况且城内局势尚且未定,实在不宜与白琛多耗。   龙殊有些犯难,怎么说公主也是皇帝的女儿,生死不能由她来定,往大了说,公主又事关一国国体,若是这样就舍了公主,少不得要让民心紊乱。   百姓必然会想,连皇帝女儿都能轻易放弃,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自然更是不重要了吧。   龙殊目光凝重的蹙眉看着下面。   下面的宝华已然是撑不住,身上的流出的血液结成冰渣。   双方正僵持不下时候,只见一侍卫捧了一被黄布遮盖住的木板过来,小声与龙殊耳语几句。唐玉城站在龙殊身侧,也听得明白,心下有些没底,这靠这样,真能让这公主甘愿赴死?   “您就听我家主子的准没错。”那侍卫郑重与龙殊保证道。   龙殊也实在退无可退,只点点头应下。   她抬手将木板上盖着的黄布揭开,赫然映入眼帘的就是淑妃的灵位,宝华早上拜别时方见过的。   宝华立时就有些清醒,泪意盈盈的哭出声。母妃,你在天上看看女儿,看看女儿啊!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只见上头的龙殊捧着牌位,说不清是安慰还是威胁的冲着下头的宝华道“公主莫要害怕,淑妃娘娘在天之灵会保佑您的,臣也不会置公主于危险境地的。”   说罢,她还抚了抚那牌位,引得宝华身子一阵战栗。   只听那上头的龙殊继续开口,却是冲着白琛的“宝华公主是大齐当今圣上的唯一至亲骨血,若二皇子你能将公主安全放回邺城,本帅愿意将此邺城拱手相让。只有一条,希望皇子能饶过满城无辜的百姓。   本帅愿意告诉二皇子,邺城最富贵的地方并非是宫里的国库与陛下的私库,而是邺城皇族的皇陵,那里的陪葬品皆是万里挑一的精品,尤其……”龙殊眼珠子一转,继续一本正经的开口,似是有些为难“尤其是近些年新修的陵墓,陪葬更是丰厚。只希望二皇子能看在这些金玉的份上,饶了邺城百姓。若二皇子同意,本帅这就大开城门,迎皇子入城。”   白琛激动的浑身颤抖,拿着弯刀的手发抖,原本还算俊秀等我面容因过于激动而变得扭曲,点头大笑出声。   他身后的北疆将士虽有些不齿他们皇子的做法,却听闻对方的主帅愿意将大齐王城拱手相让,也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   而大齐这边的唐玉城却是有些摸不准龙殊的套路,怎么就这般轻易妥协了?忙要上前去劝。   话还未等出口,龙殊便以食指抵唇,示意他噤声,眼底波光流转。她一身金甲,这动作竟有些竟有些远超性别的让人心动,至少唐玉城心里是跟着一颤的,复又将这股感情死死压下去,这生死关头,自己有这般旖旎的心思着实不应该。   只见两方心思各异,底下的宝华却没能因自己会保住性命而有半分欢心,反而身子颤抖的幅度更加大了,皇陵里也葬着她的母妃,那是最新的一座墓。   “龙元帅!别管我,保住邺城!”宝华含着泪,用尽全身力气去喊出这一句话。与其死的窝囊,还不如喊的大义凛然些,成为大齐的英雄,至少死后得个芳名,也保住母妃遗身不受这些腌臜人的糟践。   忽然的,白琛只觉得刀上一重,手上就被滚烫的液体溅上,只见他手里抓着的宝华,竟是发了狠的将刀撞在自己的脖颈上,涓涓的血液喷洒出,她仰头看了看城上的龙殊,张张嘴,只发出一阵咕噜咕噜声。   她怎么能让母妃死后还不得安宁呢?她已经愧对母妃够多了。   只是片刻的功夫,宝华就合了眼,头颅无力的垂了下去。   白琛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慌忙扔了宝华的遗体,朝后大呵一声“快退!”   城上的龙殊悲怆的喊了声公主,下令身后的弓弩手朝下面死命的放箭,不杀白琛誓不为人。   那密集的箭雨带着寒光冲着下头招呼过去,只打的北疆士兵躲藏不及,生生折了一半人。自然,城下宝华公主的遗体也被射成了刺猬,这是萧晋吩咐给龙殊的,龙殊不傻,自然顺水人情的就给办了。   这番大齐以压倒性制住了白琛,城里也是一边倒的局势。   萧明晰果真是用宝华给他的假圣旨去与萧晋在朝堂上对峙,那字迹虽与先帝字迹无异,丝帛也是宫内寺坊特制的,现下却没了原本他看的那行隐字,无论是洒了多少盐水上去也无济于事。   萧明晰忽然心下一阵清明,眼前像是一层纱雾被拨开了般,压根儿是不是就没有这样的圣旨,不过是萧晋设了个套,等在自己往里头钻呢。   抬眸去看萧晋,只觉得他原本算是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容也带着几分嘲讽,满朝大臣也在下面窃窃私语,弄得自己浑身火烧火燎,恨不得找个地缝缩进去。   他将原本是筹码的圣旨扔在地上,殿外他带来的人见状向后退了退,有些拿不定主意。上头原本满怀期待萧明晰能扳倒萧晋的宁帝也是一片沮丧。   “不知明王蓄意陷害本王所为何意?”萧晋沉沉眸子,漆黑的眸子直直去看萧明晰。   萧明晰有他自己的骄傲与执着,虽不择手段,却不愿意卑躬屈膝去说一声我错了,也不愿意说自己是被小人陷害“呵,本王所为何意,元王殿下难道不知道吗?”   只是挺直着身子,便是输了也不肯去弯下分毫。况且,他太过自负,竟是将宝都压在这次了,没有留任何余地,一开始就径直判了萧晋的罪,如今已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那明王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萧明晰满不在乎的开口,索性他孤身一人,没什么牵挂的。   “哦,明王与本王没什么好说的,想必与旁人是有话要说的吧。”下面摩挲着下颚,有些玩味的开口,他实在不是个什么好心人,萧明晰这般淡然,他实在是看不惯,忍不住想要萧明晰痛不欲生才高兴。   萧明晰不解,皱起眉头。就见殿外有道人影而来,逆着光,有些看不清,待走近了,他才发现,那是早已离开府的槿若。莫名的心下有些慌乱。   “明王不愿意与本王说话,想来是有话要与自己的妻儿来讲吧。”萧晋扬扬下颚,笑的有些让人肌骨生寒,兴致高昂的欣赏下面已经有些难受的萧明晰。   萧明晰见槿若本就是心中慌乱,生怕她再被萧晋那个小人如何。听萧晋这一提醒,他这才看向槿若的肚子,已是高高隆起,看着已经是七八个月,那这孩子,必定是自己的了,他满身的力气都像是要被卸了一般。   不知应当是高兴还是难过。   他无法否认的是,他其实……对槿若用情极深,至今放不下,却又不敢去打扰她,只要她过得高兴他也就别无所求。槿若能有他的孩子,他求之不得,却不是现在,现在,孩子是断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现在,想是明王是有话与本王说的。”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想……我说些什么?”萧明晰将槿若不动声色的护在身后,心底颇有些无奈的开口,眉眼间有丝阴郁。   “想保住他们娘俩吗?”萧晋垂眸看着萧明晰。   “……想”萧明晰犹豫片刻,还是微微垂下头去回应,他又能如何呢?他在槿若未进来时还有丝毫的侥幸,幸好她早就走了,即便他身首异处也拖累不得她了,却忘了萧晋那个小人,怎么会轻易让他死的痛快呢?   萧晋就偏喜欢去看人痛苦模样,只觉得心里分外畅快,连带着眼前都透亮不少,他换了个姿势又仰在椅背上,腿随意交叠一起,这在这金銮殿上实在是有些过于不庄重了,尤其是这样紧张的气氛之下。   殿内一片沉默,寂静的像敲在人的心上,一点一点,耗尽最后伪装的冷静。   “那就跪下,你跪了,他们就能活下去。”萧晋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凉薄的透彻人心,也让萧明晰身子一个激灵。   槿若被内侍从宅子里扯拉来,本是还不解,待见到萧明晰也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她不敢有丝毫的动作语言,不敢去拖累他,只暗自扯着衣袖,忍痛扶着肚子。   萧明晰眼光环视四周,只见众人皆是埋头不言,心底一片悲凉油然而起。若只有他一人,他是死都不肯去跪的,只是……   他眼底血红的去看了身侧的槿若一眼,合了合眼眸,闭着眼睛去撩起自己雪白的袍子。   槿若忍痛咬住下唇,去扯萧明晰的衣袖,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别,不要。”   槿若跟着萧明晰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即便是她的主子在志于闲云野鹤山水寄情时也从不为人低头,若真要他去跪这宿敌冤家,真是还不如死了痛快,她如何能让他去生不如死。   萧明晰不顾她的阻拦,一闭眼咚的一声跪了个结结实实,喉咙里像是有血腥蔓延出来,他滚了滚喉结,将这股甜腥气压下去。   槿若面上冷汗连连,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就要站不住。她这一胎养的艰难,都是因为多年前伤着身子,底子不好。这情绪起伏一剧烈,就有些受不住。   “你让她走。”萧明晰闭着眼,不去看上首的萧晋,像是这样就能无视自己这样屈辱的事实,喉咙里的甜腥气愈发翻涌。   萧晋心中有种近乎癫狂的快.感升起,他受苦多了,实在是见不得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好过,他没有的,旁人也不许有。   “好啊。”   萧明晰本以为萧晋还要趁此机会再羞辱自己一番,已经做好破罐子破摔,只求保得槿若母子平安,远离是非就好。   就听得萧晋痛快的应着,却又话锋一转,补上一句“那先要将帐都捋明白了。”   上头窸窸窣窣一阵,像是丝帛展开的声音,就听见一老宦官捏着尖锐嗓音开口念着他的一宗宗罪状,从构陷王侯功臣到意图逼宫谋反,桩桩件件,都是人证物证俱全。   “和元元年,原广陵郡王萧明晰以子虚乌有之罪构陷广平郡王木咸,致其妻离子散,幼女卖身奴籍,此乃罪一。   和元三年……   和元三年秋,明王因平城侯世子夏侯召酒后言语失状,对其不敬,遂公报私仇,夺其爵位,将其贬为庶人。”   “明王殿下,还需要继续念下去吗?”萧晋扬手,示意那太监退下,补刀一样的开口去询问萧明晰。   萧明晰摇头“不必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你答应本王会保我妻儿便足以。”   “没看出来,明王殿下还是个情种。”萧晋嗤笑。   槿若听闻萧明晰所说的妻儿两字便已是泪流满面,妻儿,在他心里,自己竟是他的妻子吗?自己又如何能配得上呢?自己不过是奴婢之身。   “萧家素来出情种,想必元王殿下自己也是深有体会。”萧明晰垂眸回应,精致秀美的面容在阳光下竟有些虚幻,像是要成仙化羽的仙人一样。   萧晋拍案而起“明王说的对,萧家素来出情种,那今日明王便与你妻儿在天牢中好生叙旧,也算是本王对你最后的招抚,好生珍惜这次机会 ”   萧明晰惊愕抬眸,去看上首那冷肃的男人一眼。   萧晋粲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阴森森的“本王只说会保她母子平安,离开宫内,可没说是什么时候离开。”   萧明晰登时怒火攻心,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殿内的侍卫将萧明晰带去天牢。   至于外面萧明晰带来的虾兵蟹将,自然早就被人料理了,用萧晋的话,不收拾干净,留着过年吗?   “诸位大臣也是劳累一天了,下朝好生歇着去吧。”萧晋还是坐在椅上,单手瞧着扶手,发出沉默的咚咚声,开口吩咐众人。   宁帝这些年都过得心惊胆战,如今萧晋已算是全盘接手大齐朝堂掖庭,他更是惶惶不安,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元王殿下,臣有奏。”一鬓发斑白的老臣,手持玉圭,跨步上前,垂首开口拦下萧晋与宁帝。   “讲。”萧晋眉头一皱,他诚烦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不死,一个个仗着多吃了几两盐就什么都要插手,还是些掉书袋的老学究,只认死理。   若是不让这些人说个痛快,他能从大殿追你到府上,絮叨一天都没个累的时候,还动不动来个以死明志,那殿里的柱子此刻就不是摆设了。   偏还撞不死自己,昏厥过去之后便悠悠转醒,去哭先帝与萧家的列祖列宗。这时候的萧晋就恨不得按着他们的脑袋去撞柱子,看能不能真的撞死,撞死最好。   那老臣躬身行礼,这才扯着那长调不缓不慢的开口“既然方才元王也已调查广平郡王是冤枉的,平城县子也是所错不多,依老臣之见,不若召他们再回朝堂来罢。”   随后,便又有诸多大臣附议,时不时去打量萧晋神色,若是见他有丝毫不耐烦,便将这话题戛然而止   萧晋捏捏眉头“本王记得,那广平郡王家里没剩个人了,现今只有个女儿还在,身份也不光彩,那就封个阳陵郡主,食邑三千户做补偿。”   “至于平城县子,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贬了就贬了。”   那些人还要上前再言,被萧晋抬手制止“别说了退朝。”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李江流披头散发,一身垢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里去眯眼享受难得来的阳光。   院子里的积雪无人前来洒扫,已是积了有两尺高,寒风习习,枯黄的树叶窸窸窣窣的从梧桐上打着转儿落在他的衣襟上。   较起往日那个飞扬跋扈心狠手辣的李江流,如今的李江流虽还是阴柔美艳,眉间却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释然和淡泊。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将那枚叶片捻起,微微勾唇一笑,又将叶子轻轻拍在地上,竟是有些凄美。   外头一阵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李江流知晓,又到了换岗时候。   不大的院子外围满了看守的士兵,每过一个时辰换一次岗,可谓是水泄不通,只有个小宫女一日三餐的送饭进来。   思及此处,李江流苦笑一声,即便没有人看守,他也不想逃了,他还没有看到那个负心人遭到报应,怎么能这样就走了呢?   “来了,进屋说罢。”他睫毛轻颤,声音平缓的突然开口,身后有一高大的阴影逐渐靠近。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那有些阴暗狭小的房间,虽说是白天,里面也不大亮堂,还是点上蜡烛。奇怪的是,从外屋到内室,不说一面铜镜的影子都没看到,就是能倒出人影的物件都没有。   萧晋仔细打量一番“早就听人说过,都督不愿意照镜子,如今所见,真是所言非虚。”   他将手里的小匣子顺手递给李江流。   李江流接了匣子,扯出一声笑“一介残废,有什么值得照的。”   阉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怪癖的,像李江流这般不愿意去看自己面貌的许也是因为身体的残缺而自卑,不愿意去直视自己。   “好,既然都督不愿意去聊这件事,那与本王聊聊你的身世总是使得的吧?”萧晋随意挑了把椅坐下,拍拍身侧的椅子示意李江流也坐下与他谈话。   说实话,若有可能,李江流实在是不想再将自己这陈年旧伤撕开,弄得心里血淋淋火辣辣的,他翻开匣子,见里面躺着的零散物件,便知萧晋怕是已经猜出七八分,只得颓然的靠在椅子上。   片刻安静沉默过后,他捡了那匣子里的东西出来,一件件摊开摆在桌上“王爷现在知道多少?不妨说说。”   “我所说知道的多少,影响都督实话的多少。”   李江流一时被他这绕口令一样的话搞得一愣,随后轻笑“既然都这样说了,我还是实话实说来得安全。”   萧晋为他的识时务点头。他心中有些猜测,李江流身份不简单,甚至是要与皇室挂钩,与宁帝的牵连更大。只是那个猜测,实在是太过令人匪夷所思,若是真的,那萧家的脸恐怕就要丢个干净。   “不知殿下想要听哪一段儿,这身世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讲清楚的,就如同殿下的身世,也并非世人眼中那样简单,继后亲子,先帝嫡长。真的那样简单吗?”李江流摩挲着桌上那把看着年代久远的扇子,费力将由萧晋撕开的伤口去止血麻痹。   “就讲讲,都督是如何成为本王亲堂兄的那段。”萧晋像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份,直视着李江流。   李江流与他对视良久,将手里那柄折扇一合,娓娓道来“如今的陛下风流,是从少时就有这毛病的。”   彼时的宁帝还是老皇帝疼爱却疏于教养的二皇子,扬州三月,从邺城而来,年轻意气的皇子遇见了一位有倾城魅色的绝色花魁。   花魁艳冠一方,却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白姑娘,骨子里也清高非常,不肯委身与那些凡夫俗子,就连楼子里的妈妈也拿她没办法,这样有脾气的佳人,却更引得扬州才子富绅们的追捧与爱慕。   这皇子也被花魁的美艳与才学所折腰,他可是万般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府中姬妾也不是摆设,自然知晓该如何能讨得这样清高女子的欢心,加上长得也算俊秀,一来二去,花魁对皇子情根深种,两人便私定终身。   若说皇子对这花魁没有半分真心,仅是玩弄而已,却也不见得,毕竟扬州那些日子,他对那花魁是有求必应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邺城递来消息,召皇子回城,皇子与那花魁恋恋不舍,却还是忍痛分别,离别之时留下自己贴身玉佩与折扇等物,约定来日定然替她赎身,接去邺城。   花魁相信皇子,抹泪送别,一日日等着,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只觉不能再拖,当即用皇子留下的大笔银钱替自己赎身,北上邺城。   一路风餐露宿,跌跌撞撞才来到凤城王府,却连皇子一面也未曾见到,那花魁不甘心,日日等在府前。有一日,就见她心心念念的人,怀里搂着一娇媚女子款款入府,那女子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看着甚是欢愉,像是已经将自己抛之脑后。   花魁不甘,上前去质问,连皇子衣角都为碰到,就被府卫推搡赶了出去,花魁因此早产,临死前将孩子托付给产婆,又给了她一大笔银钱,嘱咐一定要善待这孩子,未等交代完后事,人便去了。   产婆是个厚道人,收了银钱,给花魁好生安葬了,又将孩子抱养去家里。可惜产婆儿子却是个吃喝嫖赌抽俱全的腌臜人,花尽了花魁留下的银钱。索性产婆也防着他,将花魁留下的玉佩偷偷缝在孩子衣裳里。   好景不长,没两个月,产婆患了急症,撒手人寰。产婆儿子觉得那孩子是个累赘,便包裹一番,连带着将花魁生前留下那些看着不值钱的扇子,纸张随着孩子一齐放在篮子里,投进护城河。   后来,那孩子便被出宫采办的老太监捡回来,就是李江流。   至于李江流为何能知晓的这样清楚,也多亏了他生母有个记小记的习惯,会将一日发生的大小事事无巨细都记在纸上,那纸便是产婆儿子随着李江流一齐扔进河里的纸。   只因那人与采办太监都不识字,这也就生生憋了许多年岁,直到那老太监几年前死了才将李江流生母的遗物给他,是自那天起,李江流才恨起了宁帝。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考不考虑给我留个言~   留一个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说到底,都督与本王一样,不过都是上一辈造孽留下的罢了。”   萧晋由不禁此想到自己的身世,由衷去感叹,绕是他这样的人都有些碰不得的痛处。这对李江流有些惺惺相惜却又羞恼的感情在里面。   他抬眼去细细打量面前曾权极一时的李江流,生的的确是好相貌,乌发雪肤,红唇贝齿,那脸型是女子们兴盛的瓜子小脸,看着确实是艳丽非凡。应当是像了他的母亲,那个貌美的花魁。   “你可曾遗憾,若当年宁帝寻回你母亲,如今你就是大齐的皇长子,说不定,这江山也有你的一本羹可分。”   萧晋沉声问他。   李江流留着眼泪苦涩的摇头,不时,发出一阵笑,披头散发的竟有些癫狂,大声吼叫着推翻桌椅“想!想什么都晚了!我现在是个废人!是个阉人!”   萧晋这才发现,李江流与宁帝不能说截然不同,至少发起疯来那神情是一般的。   如今的李江流,他早已分不清他的愤恨单单因宁帝抛弃了他的母亲,使他不幸成为阉人而来的,还是因为失去能继承大齐江山的机会而来。   房间里一股子霉味,比起冷宫的寒风刺骨却好了不少,萧晋看着李福来的癫色,垂眸不言,起身离去。   宁帝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遗落在民间的子嗣不止有他李江流,比他惨的,也不是没有。   当天夜里,别苑就走了水,火势直充天际,加上冬季天干易燃,火势怎么扑都扑不灭,连带也波及到了四周的民宅。待到宅子只剩一片黑色残焦骸骨时候,众人找到了李江流被烧成碳的尸骨。   侍卫急急忙忙的去向萧晋叩头请罪“殿下,昨夜是属下等的疏忽,这才让李江流得了机会自尽,求殿下责罚。”   “不怪你,出去吧。”萧晋背对着侍卫,摩挲着不离身的粉玉坠子,阿迟,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太阴险了。   萧晋昨日从李江流那里出来时候,就已经料到是这样结局了。李江流那个人气量狭小,心思重,又极要面子。   原本萧晋未与他挑明去说他的身世时候,他还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并无人知晓自己的龌龊身份,那萧晋一挑明,就像是将他的伤口血淋淋的暴露出来,他再也不愿意苟活于世,这才选择去自尽。   这也是萧晋想要的结果,李江流活着,对他是个大威胁。可他又不能亲自动手去杀了李江流,毕竟不知道有谁还知晓李江流的身份,回头再按个残害皇嗣的罪名是个大麻烦事。   宁帝明面上的子嗣,除了那个不成器的萧承恩还苟延残喘活着,其余都已经不在人世。宝华自刎后被乱箭射成了蜂窝,抬回来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儿好肉。   因她最后那一句,也都知道她是为大齐而死,百姓心里感激她,她死后倒是成了大齐的英雄人物,宁帝追封她为宁国公主,藏进皇陵,永享香火。   六月初日,萧氏丑时就起身梳洗,天还是黑沉沉的一片,她翻身动作惊醒了还在睡梦里的唐俨。   唐俨直起身子,裹着锦被,睡眼迷离的开口“怎么了?今日起的这般早?”   萧氏正被伺候着穿衣,就听唐俨这一句没心没肺的话,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揪了唐俨的耳根子“你个杀千刀的!合着儿子不是你生的是吧?今天是儿子下聘的日子,你还问我怎么了?难得你这觉睡得还舒心?”   “疼疼疼,夫人松手。”唐俨龇牙咧嘴,忙求饶,他也是忙完了,就触了自己媳妇的逆鳞。   那头立在床头去点青雀铜灯台的丫鬟知晓夫人与国公又吵嚷起来,手一抖,那烛火又几分摇曳,更是不敢抬头去看,头埋得低低的,待将铜雀灯上的烛都点亮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挪了出去。   好说歹说,萧氏都不算晚,最后还是唐俨搬出时辰不早这个杀手锏,才让萧氏多少松了手。   虽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萧氏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一样样又照着单子核对过数次明明白白的这才敢让婆子去封了箱子,这又担心抬箱笼的木棍不够粗,担心回头半路上被压折了,好歹宋嬷嬷拍着胸脯给她保证,她才敢放下心。   “母亲。”唐玉京早早也就来了,缓带轻裘,玉管白裳,像是远山水墨画,书尽风流与文雅俊秀,拱手与萧氏行礼。   萧氏见他多少有些欣慰,拍着他的手缓缓开口道“好歹你今日是懂事了,知道是自己的大日子,能来看一看。”   “以前是儿子任性不孝,今后映来入门,儿子与她一起孝敬母亲。”唐玉京安抚萧氏。   这话让萧氏听的心里十分暖心与痛快,本来她还担心儿子会娶了媳妇忘了娘,现下也是放下心了。   虽说她不是个恶婆婆,不会看不得儿子与媳妇恩爱,却多少也有些心酸,自己养了多年的儿子,去贴乎旁人,怎么也是心里也有疙瘩。   “你与映来好好过日子就行,我这还有你爹呢。”萧氏心里的解被唐玉京一句话敲碎的干干净净,当即也敞亮的嘱咐他。   唐玉京低头称是,眼底闪过光芒,能得到映来本就不易,费劲他的千般心思。他向自己的心保证,会在映来入门前替她扫清所有的不顺,只要她不走。   萧氏却还在心里感叹,到底是个要成家的人了,就是与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邺城旁人都夸她生了个好儿子,足智多谋,文采斐然,沉稳大气,进退有度,总之所有好词都能堆砌到她这大儿子身上。   可她这个做娘的,又怎么不知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货色,旁人看着沉稳,她自己知道,这儿子内里还是个孩子脾性,别扭又执着,私底下幼稚的很,虽他也不与自己表现这一面,她却明白个七七八八,如今总是要长大了。   萧氏挺直了腰,有些骄傲和释然,看他儿子芝兰玉树立于庭中,就忍不住去想他小时候模样,她眼下已经能看见将来她的金孙是何可爱的样子了。当即脸上的喜色就压抑不住,掩了帕子捂唇笑出声。   婆子丫鬟给箱笼上系上大红绸花,淮城公府的那些健壮府丁换上新裁的红衣红褂,衬的院子里都是喜气洋洋的。   萧氏恢复她当家夫人的威严,板着一张脸,抚了抚袖子,肃声开口“今日是府上的大日子,本郡主不希望有任何差池,尔等都听明白了?”   底下众人低头齐声称是。每次萧氏自称为郡主时候,那身份就不一般了,一个仅是国公的诰命夫人,一个是皇家宗亲血脉,孰贵孰轻,相信谁都分的出。自然也不敢马虎对待。   萧氏特地找人去算良辰吉时。她早些年是不信神佛也不信什么良辰吉日的,可自从唐玉城上了战场,她这态度就变了,恨不得满天神佛都拜过,保佑她儿子能平安归来,这时间一长,也就有了几分相信。   她半分马虎都不敢有,亲自看着那沙漏漏到了时刻,眉间心上一喜,吩咐外头点爆竹,送聘出府。   下聘去的是淮城公府大管家,跟着唐俨二十几年,头次去给小主子送聘礼,自然也是重视,似乎不敢马虎,天不亮就叫了婆娘起来替他捯饬,现下还是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的。   聘礼绕城半圈,抬入了客栈,看的人眼红,忍不住去酸几句“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倒是好命,攀上了淮城公世子这座大山,谁知道是用了什么下三滥手段。我瞧着我闺女都比她好。”   另一个买菜的婆子拍她,又白了一眼“你就酸吧,也不瞧瞧你家姑娘什么样儿,大饼脸上跟那撒了芝麻似的,二十好几还嫁不出去,哪配得上咱们芝兰玉树的公子。”   那人狠狠瞪她一眼,不知如何反驳,这才噤了口。   这聘礼着实是让人眼红的,先不论那一百一十一箱的队伍拖的多么长,就单看那一箱笼,压的抬箱的木杆都弯了,那杆子可是足有脚脖子那般粗,这么轻易压弯了,想是放着许多值钱东西。   余婆是昨晚司徒映来的娘家人留在客栈里,她盼望着司徒映来有个好归宿,早就翘首以盼,看着那送聘礼的队伍逐渐靠近,心里慌乱,生怕给司徒映来丢了脸,却又强撑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满城的百姓正惊叹于聘礼丰厚的时候,只见人群中一袭粉衣的少女手里把玩着一对做工精巧的珠钗,向着自己身旁的丫鬟笑着,身后跟着一串府丁和侍女,阵仗极大。   她满身绫罗绸缎却又不落艳俗,看着家世不凡,头上挽着飞仙髻,灵动柔雅,簪着对蓝宝石珍珠坠步摇,一件宝石牡丹花华胜,手腕上一只水头十足的玉镯,容貌秀美俏丽,皮肤白皙,手若柔夷。   “姣颖,那是谁家下聘,这么大的阵仗?”那姑娘见这般热闹景象心中好奇,忍不住去问身侧伺候的丫鬟。   丫鬟摇头,她与姑娘也是刚从南边的临城随着老爷来的,不知道这皇都邺城的具体情况。   身侧有好信的婆娘忍不住就去解惑,她上下打量了那姑娘与她身侧的丫头,啧啧开口“姑娘不是在邺城长着的吧?刚来?”   “你如何知道?”那衣着华丽的姑娘见这婆子粗鄙,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不欲与她交谈,昂首厌恶的退后一步,那丫鬟忙上前接话去问那婆子。   婆子心思粗,也不觉姑娘瞧不上她,还是热心的与她讲解“听姑娘的口音就不是,面相也与邺城姑娘有些分别。况且,若是邺城土生土长的,定然是知晓的,今日可是咱们这大名鼎鼎的淮城公府世子下聘的好日子。也奇怪,你说这世子二十好几了,才想着娶个妻。”   那姑娘一听,登时有些立不住,也顾不上自己的矜持,忙去扯了那婆子的衣袖,追问“哪个淮城公府的世子,不是唐玉京,一定不是唐玉京。”   “呦,姑娘,您这也知道咱这世子叫唐玉京啊,这名声可真是远扬,淮城公和夫人也是有福气,生了个这样的儿子,哪家都比不上。人都说这世子在,保淮城公百年不倒也是使得的。”那婆子不觉姑娘有些激动,依旧喋喋不休的继续道。   “不可能,不是他。”姑娘转身扑进丫鬟怀里哭的梨花带雨,她才刚回来,怎么就听说他要娶妻了?明明他这些年一直不结亲,不就是为了等自己吗?   丫鬟小心安慰着怀里的姑娘,她跟着姑娘许多年,自然知道姑娘心里装着一个人,就是淮城公家的世子唐玉京,年年月月的给人家写信,虽说人家不回,却还是有个盼头。又想着那世子迟迟不成亲,心里许是也有姑娘的。   前些日子姑娘刚随着老爷调任到邺城,今日就是来上街挑首饰衣物,想要明日登门拜访淮城公府,未料竟得到这样的消息。   “姑娘,莫要烦心了,许是这婆子不懂,随意胡诌的,她是个庶民,哪能知道贵人的事儿。咋们去淮城公府打探一番就是了,奴婢相信,那世子心里定然是有姑娘的,不然这些年姑娘写的信都哪儿去了,不然他又为何迟迟不成亲?姑娘您想一想。”丫鬟细声劝着那华服姑娘。   那婆子一听,就有些急了,怎么她说的都成了信口胡诌的了?这满邺城都知道,淮城公府的世子要成亲了,但看这姑娘哭的这么凄惨,想来又是一个苦恋那世子不得的,邺城多少姑娘因他碎了芳心,不都是这个样子的,遂也不忍心再去刺.激这姑娘,只默默离开了。   唐俨今日沐修,难得能在家清闲一日,就看着他的夫人坐立不安,转来转去的在厅堂里,饭吃不下,水喝不进的,他看着她转都头晕眼花。   “夫人,歇会儿吧。”唐俨忍不住去劝萧氏。   “就你心大!下聘啊!这多大个事儿啊!不尘埃落定,我哪有心思休息,要休息你自己休息,我就知道你心里没这个家,没孩子!”萧氏劈头盖脸的给唐俨一顿骂,直骂他到抬不起头。   唐俨不敢还嘴,省的再惹萧氏恼火和他分房睡。   “国公,夫人,聘礼那头都收下来,礼已成了。”宋嬷嬷也是一身簇新的褂子,富态的脸上满是笑容,进来行礼,与萧氏与唐俨回禀。   萧氏面上一喜,扬手吩咐下去“赏赏赏,回头世子大婚,再赏!”   宋嬷嬷应声退下,去吩咐下去。   唐俨虽面上不显,心里也是有些高兴的,这当了公公就意味着要有孙子抱了。他给萧氏倒了杯茶水,有些打趣“这下你可放心了?”   “这媳妇一日不入门,我这一日就放不下心。”萧氏饮了口茶水,眉眼飞扬。   唐俨欲要继续开口,就听见有人回禀,说是兵部尚书李家姑娘前来拜访。   唐俨与萧氏对视一眼,都从此中看见了惊讶。   这兵部尚书是方从临城总兵一职调任上来的,他不是个太过有才能的人,却也不会犯什么大错。   原本官家女眷互相来访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可都要提前几日去下拜贴,说明哪日会前来哪有这样大刺刺就直接前来说要拜访的。又转念一想,这里尚书的妻子早逝,也没个人教养女儿,许是小姑娘家家的也不懂,这才贸然前来的。   “夫人这里有客,那我就回避了。”唐俨不好见外女,只得退回书房。   萧氏若有所思的点头,脑中想着这李尚书的女儿为何突然前来一事。又唤了婆子去抬小轿将那李姑娘接进来。   “阿娘,大哥那头送聘礼可顺利?”   就听一声小姑娘清脆的说话声,还有环佩碰撞之声,让萧氏眉头多少有些松开。   “阿迟,身子不舒服,怎么就出来了。”萧氏怜爱心疼的拉着唐玉晚的手坐在身侧的椅子上,吩咐下人去冲红枣桂圆红糖茶。   唐玉晚到了年纪初初来月信,疼的死去活来,让萧氏这个做母亲的好生心疼。   “好多了,没那么难受,实在是挂心大哥这边,女儿这才来的。”唐玉晚有些羞红了脸,不好意思提起月信一事。   她的唇色还有些苍白,面色还是憔悴,因身子不适,也只松松挽了发髻,没什么饰物。   “一切都顺利,你莫要挂心。好生歇着就是,别落下什么病根儿,女儿家最是容易这个时候着病的。”萧氏开口嘱咐,又摸了唐玉晚的衣裳,皱眉“衣服还有有些薄了,不要总想着好看,还是要多穿些,现在就回去换衣服,别出来了,在屋里歇着。”   唐玉晚疑惑的私下摸摸衣服,并不薄啊?   萧氏是刻意这般嘱咐唐玉晚的,她不想让闺女见着那李家姑娘。   唐玉晚正要起身回去,就听见婆子回禀,李家姑娘来了。她疑惑的用眼神询问,萧氏也不好让她再在这个节骨眼回去,显得失礼,只吩咐去给女儿取披风来,拉她又坐了下来。   小声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具体怎么回事,母亲也不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殿下明鉴》   男主钢铁直男分分钟让女主掀桌   但是愿意给媳妇洗脚暖被窝~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瑶光从里间拿了披风进来给唐玉晚披上,萧氏与唐玉晚二人正说着,就见一丫鬟扶了个粉衣姑娘进来。   “给夫人请安。”进来的姑娘低下头,屈身行了个礼,看着倒是规规矩矩的。   萧氏抬手示意宋嬷嬷扶她起身坐在一旁椅子上。   那姑娘眼眶通红,娇娇弱弱的起身道谢,身段倒是婀娜有致。   唐玉晚见她面相身量,起身客气的唤了声姐姐。   “妹妹。”姑娘红着眼眶轻生回她。   萧氏对这李姑娘有些不满意,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贸然前来拜访就算了,还哭哭唧唧的,是他淮城公府欺负了她不成,当即面色也不大好“敢问李姑娘芳名是何?此番贸然前来,想是有要事,不妨说说看。”   李姑娘听萧氏说起来的目的,心里就一阵犯堵,正巧有丫头上了点心上来,李姑娘看她不顺,抬手就将她推开了。那丫头手拿的不稳,葡萄藤金镂盘就桄榔一声扣在地上,那糕点也滚了一地,刚出锅细白精致的糕点沾了灰,也没法子下口,真是十分可惜。   惹得萧氏更是不虞,皱了皱眉头,却未开口。挥退那诚惶诚恐请罪丫头。   “回夫人的话,小女子闺名李索柔,今日,今日……”李索柔坐在椅子上回萧氏的话,似乎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说到后面,竟是有些羞于开口。   “怎么的?姑娘说出来倒是无妨。”萧氏与李索柔说完,复接了瑶光送来的红枣桂圆红糖水小声劝唐玉晚喝了。   李索柔这平复心情下来,眼睛一转,想着这事怎么也不能与萧氏坦白说了,省的坠了自己的面子,又觉得自己这样贸然前来实在失策,若是给萧氏留了坏印象可真正不妙,当即甩了帕子开口“听闻您家世子今日去下聘了?当年家母在的时候还曾与我提起过,她与您私交甚好,今日您长子能觅得良缘,我实在是……欢喜极了。”   最后那一句,语气格外的重,像是从牙缝里蹦出的一样。   萧氏端着汝窑瓷杯,瞧着里头澄清透亮的茶水一言不发,这姑娘怕是脑袋有什么疾,这一上来就说什么乱糟糟的话,哪里用得着她替自己儿子高兴,怕是事情有些不简单。   她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陈夫人却是个好性儿的人,当年也与我聊得来。倒是感谢姑娘能念往日情分前来。改日也当让我家阿迟前去拜会,看姑娘性子沉稳,倒是能带带我这皮猴一样的女儿。”   李索柔心头一喜,这般就有机会能多接触世子了,不要说他今日是下聘了,就是已经娶妻生子,相信自己也能将他抢回来。当即应下“那是自然,看唐姑娘许是个跳脱的性子,索柔定然不负夫人所托。”   她这才抬眼去看那上边坐着的少女,一身浅色衣裙,腰上挂着一对通透的羊脂玉佩,眉眼娇憨,倒是颜色不俗,只面色有些苍白,有些顺口道“瞧着唐姑娘面上不好,可是有什么不足之症?”   萧氏唇畔紧抿,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掷在桌上“时候不早了,李姑娘回吧。”说罢就带着唐玉晚回了内室。   唐玉晚走前歉意的看了李索柔一眼。   宋嬷嬷也是绷着一张脸去送客。   本就不得意她,偏她还不识趣,竟敢说阿迟有不足之症。   李索柔愣了愣,脸上火辣辣的疼,她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儿里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冷待,忍不住又是委屈,哭哭啼啼的出了淮城公府,登上马车回到兵部尚书府。   “阿娘,莫气了,人家不过是心直口快说出来的,想来也不是有意的。况且女儿的身子向来康健,哪是旁人说说就不好了的。”唐玉晚赶忙去哄着她那气鼓鼓的母亲,给她端茶倒水,揉肩捏腿。   萧氏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一眼,捏了一把她滑嫩的笑脸“你呀!怎么就是不记仇,这性子像谁啊?”   萧氏手上的力道轻,唐玉晚丝毫不觉得疼,依旧嬉皮笑脸的扑在萧氏怀里去撒娇“女儿哪是不记仇,不过只是不愿意因这些小事去计较耗神罢了,一句话,不痛不痒的,记下来还没的麻烦。”   “行行行,就母亲平白做了恶人。清楚的知道你是不愿意计较这些小事,不清楚的只当你是一味软弱,不敢去辩驳,将来更是要欺负到你头上。说到底,教了你这些年,本以为你也算将为娘的手段学了个七七八八,没想到行事作风还是丝毫不变,只胆子比以前大些,没有以前软弱罢了。还是做不到杀伐果断。以前是性子软,不知道去辩驳,现下倒好,都不稀罕去辩了。”   萧氏戳戳唐玉晚的小脑门,有些担忧的开口,这样心慈手软又拖泥带水的作风,要是没有人去扶持,不要说去做皇后,就是将来去做世家大妇也难以挑起大梁来。她也是时候该认真想想要不要将女儿嫁给阿晋了。   唐玉晚又搂着萧氏好一顿撒娇闹腾,多少才让萧氏心里的火平复下去,却也决计将来不打算与李索柔往来,那丫头,说的好听叫心直口快,说的不好听就叫没脑子,多半也是李尚书娇惯的。   唐玉京将一件信笺折好,放入匣子里,又仔细将锁锁好,唇角无意间勾出笑意,有些温柔缱绻。   “世子,您瞧这喜服改的可还好?”耀松将喜服摊开给唐玉京看,这已经是第四次被否了,眼下婚期将近,那些绣娘生怕到了大婚那日都不能让世子满意。   唐玉京抬眸扫了喜服一眼,见绣娘将原本衣襟处的绿宝石拆了,换成一对百合花状的金钩,上面花纹纤毫必现,又用黑曜石点成花蕊与花柱,像是活了般。他摸了摸,这才微不可见的点头,让原本提着一口气的耀松彻底放下心来。   “世子您满意就好,这是人生大事儿,可就得仔细着来。奴才这先讨个头彩,祝世子与夫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耀松带着笑恭维他。   唐玉京从一旁抓了一把金花生扔进他怀里,有些难以抑制的笑容绽开在脸上“赏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APP又崩了,它除了充值系统不崩,旁的都崩……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六月十五日,大吉,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天还未亮,就有喜嬷嬷招呼司徒映来起身去整理梳洗。司徒映来也不拖沓,翻身就起了,实则是她一夜未睡,心里净盘旋着这今日成亲之事,原本被按在心底深处的欣喜有些露头,她费了一夜功夫压下去。   “给姑娘道声恭喜了。”喜婆嘴上恭维着,扶起司徒映来,她眉眼画的精致,半白的头上簪了朵大红的芍药花。   司徒映来垂眸,淡淡抿了抿嘴回她声同喜,听不出是悲是喜,喜婆敛了神色,有些谨慎的去打量她,这大喜的日子,不能惹得新娘子哭丧一张脸拜堂。   转头瞥见淮城公府派来的喜嬷嬷看司徒映来的眼神不大痛快,也怕新娘子今后惹了婆家不喜。她见司徒映来眼底有些青黑色,也是人精一样的拍手安抚“姑娘许紧张了,这气色神态才不好的,也是,哪个新娘子临出嫁不紧张的,姑娘放心,我经手的姑娘嫁出去都是和和美美的,别担心。”   “嗳。”司徒映来难得细声细气的应着,唇角有些僵硬的勾起。   那头萧氏派来的喜嬷嬷听这话,原本紧绷的脸才算松下来,不那样难看了。就是一个孤女,淮城公府能看上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这又作什么妖,拿哪门子的乔?   门外身强力壮的婆子抬了热水进来,里面浸着玫瑰花瓣与牛乳。司徒映来有些别扭的被丫头除了周身衣裳,扶进浴桶里。喜婆看着司徒映来的眼底,又吩咐去拿煮鸡蛋来给滚一滚,省的气色不好。   喜婆专是为大户人家筹备婚事的,经验老道,掐着时间一丝一毫都不肯差错,两刻钟后就扶了司徒映来出来坐在镜前,替她绞烘干头发。   “嬷嬷,全福夫人来了。”小丫头回禀与屋内的喜嬷嬷。   喜嬷嬷瞬间换了副嘴脸,尖酸的眉眼都跟着喜气起来,又拿眼一瞟妆奁前,见喜婆正好替司徒映来开完脸,便扭着有些丰腴的身子出去迎接。   全福夫人是萧氏特地请的夫人,儿女双全,家庭幸福和睦,喜嬷嬷念她是正经的高门大妇,自然不敢薄待,笑着一张脸就迎上去“夫人这一来,这地方都蓬荜生辉了,我家夫人还念着能请您做全福人,是府上的福分,一会儿定要去吃杯薄酒再走。”   那全福夫人微微点头,和蔼应着“自然要去讨个热闹,多谢郡主与国公抬爱了。”她大概五十的年纪,慈眉善目的,看着就是个养尊处优又不经凡事的。   那头给司徒映来开脸的喜婆眼中闪过怜悯,心中叹息,看那婆家派来的婆子态度,想是这小妇人将来在婆家要不好过,都是门不当户不对的苦果。   她心下不忍,四下打量周围,见那些丫头还是忙碌中,才倾身小心凑到司徒映来耳边小声道“姑娘莫要嫌我话多,我瞧那老憨货不将姑娘放眼里,想是姑娘以后在婆家日子难过。男人爱色看姑娘这样的好颜色,要先笼络住夫君是正道。我这也是结结实实为姑娘好,姑娘莫要将这话捅出去。”   司徒映来纤白如玉的手抠了抠桌沿,垂头语气不定道“多谢。”   “可别说出去啊!姑娘就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过,别往心里去了。”喜婆再次叮嘱,实则心里早是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这嘴欠的,旁人家的事儿怎么轮得到你去叮嘱,那又是个朱门大户,回头小娘子嘴不严秃噜出去,看你这身皮还能不能留住。   司徒映来本就对这门亲事不报什么希望,自然也没想要唐玉京家的老嬷嬷对她有个好脸色,原本派过来伺候她的那王嬷嬷也不大瞧得上她,只面上恭敬罢了。   “让我瞧瞧新娘子是什么仙姿玉色,竟能让郡主家那眼比天高的世子都拜倒在石榴裙下。”喜婆替司徒映来梳顺头发,陡然就听一阵热闹,方才因教唆新娘子而来的那股后怕劲儿还没下去,就被这话惊的一阵哆嗦。   喜嬷嬷先进了门,又伸手扶了一珠光宝气的夫人进来。   司徒映来欲要起身给她行礼,却被她快步上前按在绣墩上,眼珠不住去打量,眼底有惊艳闪过,语气热络“啧啧,我就说,哪有凡人能降得住他唐世子,今日一见,可不是只有仙女能降得住了。”   “夫人谬赞。”司徒映来有些涩然的垂首,露出一截细腻雪白的颈项,那夫人看得有些羡慕,真是年轻漂亮,比那宫里的妃子都要美上一大截。   身侧的喜嬷嬷有些不屑,不过是个野丫头,怎么配得上世子,也就一副好皮囊,回头找个机会把自己闺女安在世子边儿上,就没这野丫头什么事儿了。她是万分相信自己的闺女比这乡野丫头强上百倍。   “夫人,到时候该梳发了。”喜嬷嬷急忙谄媚着打断两人对话,递了龙凤呈祥梳子给全福夫人。   “是是是,瞧我这记模样,活像个登徒浪子,见了漂亮女儿家就走不动路,正事儿都忘了。”全福夫人接过那梳子带笑开始一下一下给司徒映来顺头发。   那头发原本通开了,眼下只意思意思图个吉利就可。   “一梳梳到尾;   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   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全福夫人念念有词唱着,这十梳歌各地方是不尽相同的,大意却都不变。全福夫人是南头嫁过来的,这十梳歌是按她家乡话来唱的,有些吴咿侬语在里头,让司徒映来有些不真实。   待全福夫人梳完发,喜婆替司徒映来架上凤冠,这足有六七金重,都是真金白银,亏得司徒映来习武,否则也怕是撑不住。   红宝石凤穿牡丹的耳坠子,游龙戏凤宝石金璎珞项圈,一对儿金镶玉点翠掩鬓,宫绦禁步,配上零零散散饰件,最后点上胭脂唇脂,画上螺子黛。   司徒映来就任由她们这样摆弄,眼前凤冠垂下来的金流苏让她看不清自己的前途命运。   相较于司徒映来的心绪复杂,唐玉京一夜未眠的原因倒是要简单的多,纯是欢喜的,夜里一连翻了二十七次身,耀松守夜,替他记得明明白白。   “大哥!新婚大喜!”唐玉晚过了那几日,又是生龙活虎的,她性子较之前的软糯倒是活泛了些。   一大早就收拾的整整齐齐直奔唐玉京的院子,竟是比唐玉楼和唐玉城还要早,沿路见的大红绸缎让她也跟着欣喜。   唐玉京带着笑也正用鸡蛋去滚着眼下的青黑,抬眼去看唐玉晚,一身水红色的织锦长裙,比以往端庄,裙上绣了大片的芍药,富贵华丽,头上也是配套的红宝石头面,衬的肤白胜雪,格外俏丽。   “好,大喜。”人逢喜事精神爽,唐玉京嘴角的笑意压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哥就真的结婚啦!昨天编编戳我,让我修文,她说我打了擦边球,65章和88章内容提要开车了……   明天就是月初了,今晚要是还有营养液一定要送出去鸭!不然明天就清零了!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萧氏是盼星星盼月亮的才等到这一天,几天前就吩咐人翻箱倒柜的挑了一套朱红裙衫,又从私库里捡出陪嫁的金累丝嵌珍珠宝石五凤钿。   那钿子的款式不算太过新颖,却十分庄重贵气。是用大珍珠五十颗,二、三等珍珠百余颗,宝石二百余块,珠光宝气。表层皆点翠,前部缀五只金累丝凤,象征了皇室身份。   凤上嵌珍珠、宝石,凤口衔珍珠与宝石流苏。金凤下排缀九只金翟,以银镀金质,口衔珍珠、珊瑚、绿松石、青金石、红蓝宝石等贯串的流苏。钿后部亦有流苏垂饰。凡是识货者,皆目不转睛。   唐玉楼与唐玉城不敢给自己大哥丢了面子,也难得细致去收拾一番,乌金发冠,锦衣华袍,随着萧氏一同去见唐玉京。   二人与唐玉京道声恭喜,也就随意找地方坐下。唐玉楼见大哥一身喜服,丰神俊朗,心中有些怅然,他与以欢今生是等不到这日了。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满面笑意。   萧氏上前给唐玉京整理衣裳,有些感慨却更多的是欢喜“我儿这一身真俊俏,母亲前两年见你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险些以为你要孤独终老,幸而有个姑娘愿意跟你,将你拉回凡尘。”   唐玉京心情好,也跟着眉眼弯弯的去回应,少了平日里的淡漠隔世。   “阿娘今日也好看!”唐玉晚就是专门嘴甜来哄萧氏的,唐玉京三个大老爷们说不出这样的话。   人都爱听好话,萧氏本就偏疼唯一的女儿,唐玉晚嘴甜,乐意去哄她,这更是疼到心坎里。   她替唐玉晚正了正珠花,眼中含笑“阿迟今天也好看,你大嫂进门以后你们姑嫂可要好生处着,不许任性闹脾气。”   唐玉晚重重点头,头上的流苏跟着上下晃动,漾出一片波光。嫂子那样好看和亲,她喜欢还来不及呢。   耀松带着几个丫头小厮来回穿梭去做最后的准备,原本早都已经整理好的事情,不知为何临了了又觉得不放心,非要再忙碌一番才放心。   一干人闲聊片刻,萧氏搡了搡唐玉楼,对他吩咐“客人都该来了,带着你弟弟妹妹去迎迎,别失了主家的礼数。男客那头你和你弟弟去,女眷那边让阿迟等在垂花厅。”   唐玉楼应下,转头却见唐玉城捧着一盏茶杯呆愣愣的傻笑,当即就揪了他的耳朵提溜起来“你个呆子,走了,随哥哥我去迎客人。”   唐玉城不敢反抗龙殊,却不怵他二哥,伸手将耳朵上那只手拍开,皱起浓密的眉毛,大声道“知道了!”又转身笑着给唐玉京和萧氏拱手“母亲,大哥,我这就去了。”   萧氏摆手赶他“去吧去吧!”   唐玉城跟在唐玉楼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临出门又最后看了唐玉京一眼,今日一见大哥,他心底就冒出一个能与自己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这个给你。”萧氏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匣子塞进唐玉京手里。   唐玉京打开,见是一沓银票整整齐齐的叠放在里头,粗粗数下来有几万两。他刚要还给萧氏,就被萧氏拦了下来。   萧氏瞋他一眼“收着就是,娘还不缺这些钱,回头你弟弟妹妹嫁娶也都有娘的私己贴补,不会厚此薄彼的。如今娶了妻,不比往日,开销就跟着大了,你媳妇儿首饰衣裳,将来孩子的花费,光靠府里那些例银是万万不够的。到时候娘也不能明面儿上再拨给你,省的你弟妹不平,生了嫌隙,虽只你们兄弟姊妹间关系好,可也架不住心偏。与其到时候私下贴补,还不如现今一遭都给了你。”   唐玉京不算缺钱,他自己也是有私库,低下也有铺子与庄子,听着萧氏那句:将来媳妇儿的首饰衣裳。也就将这匣子收下了。   萧氏又嘱咐他许久才算完。   时辰不早,唐玉京跨上一匹健硕的白马,身后跟着迎亲的队伍。八抬大轿招招摇摇的沿着邺城绕了一圈,轿夫皆是健壮的府丁,一身彩缎锦衣。   轿子细镂金雕,轿沿四边皆垂挂一枚金丝镂空的球,里面放了花椒香料,沿街生香。水波样的红绸簇花在阳光下有粼粼光辉,极为气派。金黄色的穗子像麦浪一样左右晃动。   一路上有粉衣红褂的小丫鬟拿了系红绳的铜钱沿街洒下去。   “来了,来了!迎亲的来了!”守在外头的丫鬟扬声慌忙跑进屋内去叫嚷着。   司徒映来袖下的素手紧了紧,金流苏掩盖她的神色。   唢呐锣鼓声愈发近了,有跟着唐玉京来的喜娘脚步轻快的上楼,敲响房门“少夫人,梳妆上轿喽!”   大齐有催妆送嫁的习惯,是要男方那头来人连催三次,新娘才能出去,意为懒梳妆,也有不舍家人之意。   遂屋内的新娘与众人纹丝不动。那喜娘也不急,每隔一刻钟就扯着嗓子去喊一遍,来回又两次,屋内才算有动静,将福果送进司徒映来手里,又披上了龙凤呈祥的盖头。   成婚日子,新娘子脚不能沾地,要由兄长背出去,司徒映来长兄早些年就没了,没有能送的,只有身强力壮的婆子背了司徒映来下楼去。   楼下摆了司徒映来父母兄长的牌位,还有充作娘家人的余婆也坐在下面。   众人下了楼,却是一惊,原本余婆的位置上坐了一名貌美的妇人,螓首蛾眉,不施粉黛似出水芙蓉,令人见之忘俗,与司徒映来有三四分相像。她神色有些肃然的端坐在圈椅上,一身黛色长袍,乌法用莲花冠绾起,看着有些飘然洒脱世外隐者之态。她身后站了一名眉目俊秀的青衣男子。   “映来。”她一开口,司徒映来一惊,慌忙掀起盖头。   “姑姑。”这一开口,泪也就跟着落了下来,往日里就是再委屈也未曾哭过。到底是亲人,就是往日里再不亲近,见了也是动容。   司徒扶柳也有些动容。   众人听着,才反应过来这是新娘子的家人,遂还是照着原本的流程走了下去。   婆子将司徒映来放在司徒扶柳身侧,端了枣米蒸的上轿饭来,是寓意着新嫁娘不忘哺育之恩。司徒映来含泪吃了半碗下去,司徒扶柳用帕子替她擦了擦脸,难得的有些伤感,人也跟着絮叨起来   “你呀,自小没个习武的天分,至今还是三脚猫的功夫,算是给司徒家丢进尽脸。我不管你,你也别怨恨我,我这一生未曾嫁人生子,也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对你。若不是你还肯给我书封信,我怕是都不知你要嫁人了。今日你大喜的日子,我也就斥责你了。”   “不怨的,不怨。”司徒映来早就哭的不能自己,远在邺城,她想不到姑母能不远千里赶来。   原本给司徒映来梳妆的喜嬷嬷有些警惕的打量着司徒扶柳,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难不成这一孤女是什么高门大户的闺女?这儿又哪里冒出来和姑母?   “时间不早了,拜你父母。”司徒扶柳混迹江湖久了,心肠也跟着硬下来,不像司徒映来是个性情中人,她早能极好的控制自己情绪,摸了摸眼角去牵起司徒映来。   一番折腾下来,哭嫁算是完了,喜婆继续给司徒映来盖上盖头,婆子要背司徒映来起身,却被司徒扶柳拦住“映来,让你师兄胥仁背你去,没个兄长送怎么行?”   那婆子讪讪的退下。   唐玉京见是一相貌俊美的青衫男子背出司徒映来,心下一颤,有些不安和吃味,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加大力气。   喜婆拿了鸾凤纹铜镜先上轿去四处扫一遍,传说轿中是有冤魂在的,要先用铜镜扫一遍才好让新娘子上去,以求和顺,是称搜轿。   司徒映来轿子的座下放一只焚着炭火、香料的火熜,花轿的后轿杠上搁系一条席子,俗称“轿内火熜,轿后席子”。也是用来祈求和顺吉祥的。   司徒映来这边没什么亲眷,是以女方要办的嫁女宴也不必去办,倒是省事不少。   轿子一起,这头的爆竹就开始点放,劈啪作响,烟雾缭绕,带着浓重的火硝味儿。司徒扶柳亲自捧了茶叶与大米撒在轿顶。   围观的众人不解,在低下窃窃私语。这是司徒扶柳老家嫁女的习俗。   胥仁上马,随轿而行,这是谓之“送轿”。唐玉京有些敌意的看他几眼,还是扬起嘴角,总归映来嫁的还是自己。   轿子绕道仟岁坊逗留片刻,以求“千岁”、“三发”的彩头。   淮城公府送来的聘礼加上司徒映来父母早就替她备下的嫁妆,整整绕城半圈,可谓是十里红妆,也让不少百姓看明白,这新娘子也不是一穷二白的白身。   胥仁送至中途即回,有些不舍的看了看远去的轿子,喜娘包了点火熜灰回来,递给胥仁。胥仁照原路返回,在火种中点燃了一株香,返回客栈早已备好的火缸,置于其中,俗称“倒火熜灰”,也叫接火种,是求娘家吉利平顺的。   袅袅的青烟向上飘出,直到散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有木有看《人间风味》,炒鸡好看!半夜看的我饿了!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淮城公府难得有一喜事,自然是将亲朋好友都请了一遍。年轻的女儿家随着母亲去拜见过诸位长辈夫人后便由丫鬟领着去了垂花厅与其她姑娘相聚。   垂花厅四面通风,有纱幔随风飞舞,中间的石桌上摆着应季的瓜果和精致的点心,下面是织锦红桌布,看着应景又喜气。   唐玉晚随着萧氏迎进最后一家的女眷,便也去了垂花厅,还未进去,就听见一张扬的女声喧喧哗哗,声音尖脆。她步伐一顿,抚了抚衣袖坦然步入。   里面交谈的话这才看得清楚。   一淡粉罗裙的姑娘坐在中间石桌边,手里摇着团扇,相貌倒是秀气,只面相有些尖酸。她周围聚着一群姑娘,有的好奇去询问,有的则是恭维。   只见那姑娘继续侃侃而谈,唐玉晚只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绊马索,以一当十。   “阿迟来了!”谢清敏摇着扇在一旁的长椅上四处观望,就见唐玉晚一身水红色衣裙款款而来,忙收了扇子带谢清澄上前。   那头还是聊的热闹,丝毫未曾注意到唐玉晚的到来。   “那姑娘是哪家的?怎么以前未见过?”唐玉晚瞥了一眼,悄悄伸手一指,低声去问谢清澄与谢清敏。   谢清敏不屑的哼了一声,又展开自己那把湘妃竹骨扇“那不就是罗家的姑娘。”又暗狠狠的啐了声“还真那自己当个人物了。”   谢清澄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唐玉晚也扯她手落座,递了茶盏给她“消消火。”又转头仔细去打量粉衣姑娘几眼,有些疑惑“是罗小将军的妹妹?阿澄曾也与我引荐过,不是这副模样,比她……”唐玉晚斟酌一番才开口“比她……倒是静美些。”   谢清敏一听,就扔了茶盏,又是一副狠狠模样瞪了那姑娘一眼“可不是说的,正经罗家姑娘还没说话呢,净由着她罗滢去蹦跶了,真当自己是罗将军亲妹子了!她就是那罗家的堂姑娘,没个眼力见又心术不正的。我还真怕阿澄将来嫁过去受气!”   谢清澄早些日子与罗泾定了亲事,今年年尾就嫁过去,两人私下里倒是见过几面,都彼此中意,将来日子也能过得和美。   唐玉晚也听谢清澄讲过这罗家堂姑娘的事迹,多少有些不齿。罗湘深居简出,见过她的人寥寥无几,众人也就真以为这罗滢是罗泾的亲妹子了,对她也热络,尤其是那些未曾定亲的姑娘。现今谢清澄与罗泾还未成亲,一切都来得及。得罪谢家与得个金龟婿相比,还是金龟婿值钱。   唐玉晚拍拍谢清澄的手,无声安抚,是她的,谁都抢不走,况且这罗滢看着不像有脑子的,将来阿澄嫁过去,也能将罗滢治的死死的。   那头有个姑娘一转头才看见坐在一旁的唐玉晚,当即愣了一下,挤眉弄眼的怼了怼身侧的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失礼了,竟将主家晾在一旁。   况且,比起新起的罗家,还是老牌的淮城公府更值得去奉承。遂一行人又结伴去与唐玉晚问好,气氛倒是热络,众人倒是不觉尴尬。唐玉晚早就不是那个不经事的小姑娘,也能假笑着自如去客套应付。   罗滢有些不甘的扯了扯帕子,却还是扬起一张僵硬的笑脸聚过去。   唐玉晚一方面是看不惯罗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谢清澄撑脸面,没给罗滢好脸,罗滢前来与她问好,她也晾着不说话。   有个姑娘长袖善舞,想要两面讨好,就积极的去牵线搭桥介绍给唐玉晚“唐姑娘,这是罗家的姑娘,是罗泾罗小将军的妹妹。”   唐玉晚不说话,只端着茶盏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姑娘,倒是有几分萧氏不怒自威的气势,唬唬这些不经世事的小姑娘是足够了,周围的姑娘看着唐玉晚噤若寒蝉不敢开口。   那说话的姑娘心里有些忐忑。唐玉晚认得她,她是忠郡王的嫡女萧楹,长得小家碧玉,因忠郡王不显无势,便没有县主封号。活的还不如世家贵女,反倒需要左右逢迎去讨好她们。   虽然有些两面三刀趋炎附势,但怎么也是亲戚,她也是为了活着,都不容易,唐玉晚也不好做的太绝,只晾了她一会儿,刮了刮茶盏里的浮沫笑着开口“县主莫怪,是我方才想些事情过于投入,竟忘了你同我说话了。”   这一声县主叫的萧楹心里一热,浑身舒坦,她也不去反驳这话说的是对是错,笑得真心实意开口“不知唐姑娘想什么,可方便与我们姊妹说说?”   唐玉晚等的就是这句话“方才听县主说这姑娘是罗小将军的妹妹,我倒是有些好奇,方才明明是见罗将军的妹妹随着罗夫人去了厅堂,怎么……这又冒出来一个?可不是罗将军的堂妹?”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却让其他人心里多了疙瘩,这罗滢不是说她是罗将军的亲妹妹吗?讨好一个堂妹有什么用。   “姑娘,世子迎亲回来了!”瑶月喜热闹,早早就守在府门前等在,远远听见锣鼓响声就急匆匆跑来回报,适时打破垂花厅里的尴尬。   唐玉晚眼中一喜,急忙起身抚衣要去看,诸位姑娘年纪也不大,也好奇这些事儿,也急匆匆跟着唐玉晚去府门前。   众人到时,唐玉京正射完了箭,新娘子由着喜婆扶着跨火盆。那华丽的喜服与俊俏的新郎,让不少姑娘心里多了憧憬。   唐玉晚遥遥一眼,看见了萧晋,他还是一身玄色衣衫,眉眼昳丽,引得不少姑娘去偷看。他也看见了唐玉晚,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像装了蜜一样。萧晋想去牵那个姑娘的手,想去抱抱她,如果可以……他的脸有些发红。   人群里,兵部尚书的女儿李索柔一身大红色的衣裙,与司徒映来身上的喜服有几分相似,妆容精致,发髻高挽,看着华丽非凡,眼底有浓重的妒色蔓延开,她手里死死揪着帕子,见唐玉京与司徒映来一步一步走向大堂,三拜过后送入洞房,眼泪就啪嗒啪嗒流了下来,她不甘心啊!   折腾下来,宴席结束时候已经是天黑,索性府里点了灯,照的灯火通明,有喝醉的公子吵吵嚷嚷的四处叫喊,被家里的小厮扶回去。   唐玉晚今日高兴也被灌了不少的酒,小脸酡红的甩了丫鬟自己随处去逛,丫鬟那处也开了一桌,气氛热闹,喝的也不少。瑶月与瑶光难得没去跟着唐玉晚。   六月的天不算热,唐玉晚却因为喝了酒有些燥热,跌跌撞撞的只想去那人少的地方,忘了萧氏叮嘱的话。   淮城公府有一处竹林,夏天里竹香袅袅,竹荫遮天,凉嗖嗖的极为舒服,还有假山与小溪流,路上挂着些羊角宫灯,朦朦胧胧的十分有意境,晚上还是有些阴森,少有人去。   唐玉晚记得是有这么个好去处的,话说酒壮怂人胆,她也不怕那有些阴森的地方了,直直奔着就去了。   越到深处,冷风一吹,出了一身薄汗,这才有些清醒过来,唐玉晚看四处的景色,不由得毛骨悚然,拔腿就欲要回去。   往后一退,却撞上了一具温热壮硕的身躯,硬邦邦的,带着浓重的酒气,大概是来赴宴的哪家公子,就怕是个登徒浪子,这夜深人静偏僻地方做出不轨之事。这一想法让唐玉晚整个人都炸毛了,恨不得弹起来逃开,未等做出反应,身后就伸出一双健硕的长臂将她揽入怀里。   唐玉晚胆子不大,就是个小怂包,还娇气,磕了碰了就能哭好一阵儿,何况这样的境地,那登入浪子还碰着她胸口那俩小包子了,胀痛羞耻的很。   身体比脑子反应的要快多了。刷的一下眼泪就掉了下来,又低头死死咬上搂着自己的胳膊,打死不松口的架势,就听见后头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片刻之后,就听“阿迟,你咬够了没。”   唐玉晚松了牙,回身扑进那人怀里,哭的更厉害“你吓死我了!”   萧晋拍拍她的脑袋,他没想吓她的就是今天喝多了,有些不知分寸,忘了他的姑娘胆子比兔子还小,最近才学会装模作样的狐假虎威。   “不哭了,我错了,阿迟。”萧晋吻吻她的发顶,十分真诚的道歉。还是紧紧搂着唐玉晚,怀里软玉温香,他不想撒手。   好不容易唐玉晚抽抽噎噎的止住哭,手里揪着萧晋的衣襟,抬眸去看他,眼睛红的像只兔子,还水灵灵的,让萧晋心肝儿跟着一颤,身体有些发烫躁动。   “阿迟……”   “嗯?”   “阿迟……”   “嗯?你……你能离我远一点儿吗?”   萧晋眼底的光瞬间暗了下来,可怜巴巴的,唐玉晚看着心里有些不好受,急忙解释“你压着我了,有点……有点疼。”   说着,头埋了下去,脖子和脸都红了一大片。   萧晋眼底的光又重新燃了起来,稍微抱的松了些,抬手掩住唐玉晚的眼睛,俯身吻了下去。   酒席散的七七八八,平日里那些邺城公子对唐玉京都是怀着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心去仰望的,哪敢去灌他酒,今天趁着他成亲高兴,也没了忌讳,死命的灌酒。   唐玉京来者不拒,一概都喝了下去,眼睛却越来越亮,没有丝毫醉意。最后还是唐玉楼与唐玉城看不下去,起身去挡酒。   “来来来,我替我大哥喝啊!回头你们让他醉醺醺进洞房,我嫂子怕是要打了他出来。”唐玉城先干为敬,仰头喝尽杯中的酒。   众人一见,都不乐意去喝了,纷纷放下酒杯,唐家这老三是军营里回来的兵痞子,论喝酒,这满桌加起来估计都喝不过他,回头再被他一人儿撂倒了,那就丢脸丢大发了,回头怎么让他们在邺城里头混。   唐玉楼扶着唐玉京回了婚房便离去,眼神有些暧昧的示意唐玉京。   司徒映来在开宴之前就由唐玉京挑了盖头,二人喝了合卺酒,又结发放于匣子里上锁,眼下已是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大红色的亵衣,更衬的肤白如玉,颜色姝丽。   唐玉京喝的酒里兑了水,没有多大劲儿,不然怎么能抵得过那些常年混迹风月之地的人。   “用膳了吗?”唐玉京心里忐忑激动,面上却还是一派淡然平静,像是对面并非他的新婚妻子,而是陌路人。   司徒映来虽对唐玉京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却听他这口气还是有些委屈想哭,又生生不动声色的憋了回去。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她何必死缠烂打的追着人不放。   “用了。”她尽力去淡然的回复,与唐玉京的语气一致。   唐玉京被她语气一噎,讪讪的去了隔间洗漱,原本守在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剪短了灯芯就规矩的退了出去。   司徒映来看着黯淡不少的蜡烛,心里的委屈愈发强烈,抱了膝缩在床上。   隔间的唐玉京躺在浴桶里烦躁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暗自恼怒,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方才语气应该再好一些的,万一她真的不高兴走了怎么办?他今日见她那师兄是虎视眈眈的看着呢。   他改日应该去向阿迟问问,她们姑娘家到底都喜欢什么,该怎么讨姑娘家的欢心。   他湿着头发出了隔间,就看见司徒映来坐在床边,神色不大好,心里不安愈甚,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去哄,只能讷讷的开口“天不早了折腾一日了,睡吧。”   司徒映来听他的话,只以为是要赶自己出去,就抱了拔步床上的被子要去榻上睡。   唐玉京拦了她“你做什么?”   “你睡床,我睡榻上,两不干预,省的你不舒坦。”司徒映来嘴上硬,心里难受。   “和我睡床上就是,一人一半,床大的很,谁也碍不着谁,万一回头有嬷嬷进来,你立刻上床都来不及,改明儿满府都知道我赶了你去榻上睡,对你我名声都不好。听话,睡床上。”唐玉京接过司徒映来的被褥铺回床上。   司徒映来低下头,她心软,最好被哄了,唐玉京那句听话就让她心软的一塌糊涂。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劝我赶紧完结吧,一千多的收,订阅就三个,一天挣一毛三分五,我都差点以为我的收是花钱刷出来的,今天下面的雷都是基友看我太惨赞助的。我求仙女们不要养肥好吗,有点难过……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当夜,司徒映来睡在里侧,唐玉京睡在外侧,两人楚河汉街分明,丝毫不越一步。   烛花噼啪作响,蜡油点点的流在烛茎上,唐玉京浅闭着眼,心里去数着时辰,没有丝毫倦意。司徒映来到底是折腾一天一夜,呼吸渐渐平缓。   唐玉京踌躇片刻,还是侧过身去,床幔阻隔了蜡烛的光线,一双眼睛在昏暗中熠熠生辉。他就着不算清晰的光去描摹身侧睡着的人。身体缓缓向她那处靠了靠,轻轻吻上了她的唇角。   现在,你是我的了。他这样想着,才有些满足的合眼睡去。   “阿迟,娘进来了。”萧氏象征性敲了敲唐玉晚的门便推开进去了。她早早换下来白日那一身繁杂的衣裙,现今是一身绛紫色褙子与深绿色马面裙,头上只簪了一只翡翠簪子。   唐玉晚一身雪白的亵衣,双颊绯红的坐在妆奁前,托着腮,有些羞于回忆今晚在竹林里的经历。下意识摸了摸有些破皮刺痛的唇畔,忍不住笑的有些甜。   直到萧氏推门而入,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一惊一乍的站了起来。唐玉晚眼睛四处乱瞄,明显是有些心神不安。   “怎么了,这脸上这么红?”萧氏见唐玉晚面色酡红,疑心她是病了,伸手向她脸上去探。   唐玉晚不敢让萧氏去碰,躲躲闪闪的避开了,又低下头,不敢让萧氏看出自己唇上的异样,心里有些埋怨萧晋,是属狗的不成,咬的这样用力“没什么,就是今晚酒喝多了,脸上有些热。”又转移话题问道“娘,您这么晚了来试做什么的?”   萧氏方才想起来自己前来是有正事的。当即就顺势拉了唐玉晚到一旁的绣墩上坐下,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开口“娘不服老不行了,这些天忙冬忙西,明显精力不济,比起往年来大不如了。这想着想着,就想啊,我家小阿迟今年都十四了,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第一次产婆抱了你过来给我看,还是个粉红色的小肉球呐,如今都亭亭玉立了。”萧氏伸手比了比一个长度给唐玉晚看。   唐玉晚听着就有些伤感,不知萧氏为何突然说这些话,难道是因为大哥今日成婚?   萧氏口里喃喃,又继续道“我有时候就在想,干脆留我家阿迟一辈子在家,好生养着护着,可又怕自己哪日老了,护不动了,你再受苦。就想啊,给你寻一个如意郎君,他能对你好一辈子,可我这左思右想,又觉得不妥,太好的,怕人家惦记与你抢,差的也配不上我家阿迟。”   “母亲……”唐玉晚心里愈发难受,有些泪意盈盈的依进萧氏怀里,萧氏今夜伤感,又轻轻抚着女儿的脑袋继续开口,像是停不下来了般   “母亲总是担心,你性子样貌都随了你祖母,不争不抢又软和,她当年高嫁入淮城公府,却红颜薄命还不是让别人害得,母亲怕你步她后尘。本来是想阿晋能保护你一辈子,可又思量不起男人的真心能撑多久,他将来要位极至高,还是想找个能拿捏住的做你夫婿。可放着阿晋那般优秀的儿郎不选,母亲也实在不甘心,最后左右思量,还是想听你的主意。”   唐玉晚心软,揪着萧氏的衣襟哭的一塌糊涂“母亲,我不嫁,我就守在家里,侍奉您与父亲一辈子。嫂子和哥哥也不会赶我出去的。”   萧氏摇头叹息,宠溺的点了点唐玉晚的脑袋“你呀,将来你哥与嫂子是要共渡一辈子的,他们才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人都是有私心的,尤其是成亲后,光顾着自己的小家去了,你哥虽对你有真心疼爱,却不比以往,阿迟大些就尽明白了。母亲也想让你找个能彼此扶持,终老一生的人,你与他也将是世上最亲近的人。”   唐玉晚不听,还是依旧伏在萧氏怀里抽噎,原本因萧晋生的旖旎心思去了个干干净净。她对萧晋依赖,喜欢,甚至是爱慕,却从未想过有一日要离开父母嫁人去,光是想想那场景就觉得惶恐和难受。   萧氏替她擦了眼泪,搂着她又是一阵哄,她如珠似玉的女儿,她也舍不得送到别人家去,可嫁娶乃是人之常情,她希望阿迟将来能过得好。   她也曾与唐俨商议过,阿迟与阿晋看着是郎才女貌又有情意的一对儿,可以促成,只怕阿晋位高权重,将来一日变心,家里也护不住阿迟。唐俨的意思是再等等,等阿晋的诚意到底有几分。   第二日,天光大亮时候,淮城公一家以及唐二爷一家等在厅里等着喝这认亲茶。唐玉城到底还是昨夜被调去凯音城攻打北疆了,连夜下的军令,天不亮就走了,同龙殊一起,赶不上今日的认亲。   司徒映来与唐玉京略显生疏的一前一后进来,话也不多,去给萧氏和唐俨这对公婆敬茶。萧氏这才见着她的大儿媳妇,果真是如顾氏和唐玉晚说的那般,国色天香,行止有度,整个邺城也难找出比她美艳整齐的女儿了,就是她当年艳冠邺城也不得不承认,这姑娘尤胜她当年。这笑意也真诚多了。   司徒映来与唐玉京后便去给唐二爷与江氏行礼。   两人出手大方,给了一对儿水头极好的玉镯。只是这样喜气的场合下,还是有些强颜欢笑,气色也不太好。   司徒映来身为长嫂,是要给底下的小姑子和小叔子备礼的。唐玉晚的最为丰厚,旁人也挑不出什么理来,毕竟是亲小姑子,厚一些也无可厚非。   至于唐玉嫣,司徒映来是打了一把红玛瑙黄金平安锁,以佑健康。唐玉嫣是个什么情况,众人都心知肚明,今日认亲也没敢带她来,司徒映来这礼物送的还算实用,江氏代唐玉嫣收下了。   萧氏早膳间打量了那对新婚的小夫妻,见二人互动也不多,眉头不自觉就皱了起来。她当时与玉京说什么来着,没他这样硬生生将姑娘拘在身边的,偏他还不听,眼下瞧着吧,那姑娘对他心里有疙瘩,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殿下!殿下!”木生急匆匆的进了书房,口中不断的叫喊着,因天气热走的又急,满头的大汗淋漓,他掬了袖子抹了把额头。   “殿下,天牢里那位早产了。这才八个月,太医说是七活八不活,怕是凶险。”   萧晋手上的雕刀动作一顿,只片刻后便恢复原状,又像切豆腐一样抹了一刀手上的木头“萧明晰怎么样?”   木生嘘嘘喘着粗气,汗珠又沁出在额头上“明王守着呢,听说眼泪都下来了。”   “萧家出情种,除了我那父皇和叔父花心滥情,旁的倒是都不差。”萧氏拂了拂身上的沉香木屑,起身去吩咐木生备马,他要进宫一趟。   木生气还没有喘匀,就又被支使去了,临走心里还想,殿下的脸忒大,要是自己没听错的话,这是在夸自己痴情不差?   他深深叹了口气,也是,他家殿下为了唐家那小姑娘都快魔怔了。他至今还记得当年晨光熹微里,一身玄衣的少年负手立于淮城公府的堂前,面上淡然,背地里手却抖得不行,只因为能见唐家小姑娘一面。虽然那日还是没见到。   天牢里条件艰苦,常年潮湿不见天日,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在那处的确是难以承受,槿若本就身子不好,五月份便有早产的迹象,也是靠着一口气才撑了一个月。   天牢里原本喊冤嚎哭的声音被一阵阵嘶声力竭的哭喊声盖了过去,在狱廊里回荡。太医院的太医养尊处优,未曾待过这样的地方,却只能硬着头皮去给槿若下针,她肚子里的怎么也是皇家血脉,尤其是现如今皇室人口凋敝,更显得珍贵。   萧明晰历经一个月的牢狱生活,眼眶深凹,下巴上长了青黑的胡茬,面色白如厉鬼,只有眉心那一点朱砂还红的似血如妖。   他满头大汗的握着槿若的手,身子不住去发抖,眼泪鼻涕混合着流下来。他错了,他若是能收住心里深不见底的欲望,他与槿若想就不是今日这个样子,他听太医说槿若这一胎怀的凶险,若是可以,他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她和孩子的性命。   萧晋来时,就见一身材干瘦衣衫破烂的老太监被拖着进了承乾殿,他看见那老太监狠狠啐了一口痰在拖他的侍卫脸上,扯起沙哑的鸭嗓子叫骂“你算那颗葱,敢拉扯我!放开我,我自己去见萧平熙那个狗.娘养的!”   那侍卫狠狠抹了把脸,就抽了身上的鞭子要去抽那老太监。却被萧晋身后跟着的侍卫抬手拦下了,大声呵斥的将他搡走去领罚“哪儿当值的?这样没规矩!敢在元王殿下面前挥鞭子!”   那太监正是当日在浣衣局给了李福海半块干馒头的江德镇。侍卫是被贬了的原禁军统领,当年曾无比风光的砸门敲户,抄了不少官宦人家,如今只能在宫里卑躬屈膝的给宁帝拿个年老体弱的太监,算是风水轮流转。   江德镇是宁帝心血来潮要人带来的,宁帝疯癫惯了,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愈演愈烈,这做梦时候才想起浣衣局关了这一个人物,一醒来就叫嚷着去将他拿来。   就是他女儿宝华死在邺城外,他也只眨了眨眼睛未做表示,情绪波动不大,还不如婉贵妃哭的真情实意。   江德镇身上带着一股厚重的粪水味儿,隔着几丈远都能闻的清楚,尤其是六月天一热,那味道就更明显。他知道自己身上味道不佳,也不敢没命的往萧晋身上扑,只是看清了眼前人后不住的哭,声音难听的像是半空里徘徊不去的乌鸦。   “殿下啊!老奴对不起您啊!老奴有罪,也对不起明贤皇后啊!呜呜呜……”江德镇哆哆嗦嗦的扑在地上,行动迟缓的叩着头,鼻涕眼泪糊了满地。   木生眼神迟疑的来回在萧晋与江德镇身上转了几转,怎么殿下与先去的明贤皇后还有什么渊源?明贤皇后分明在殿下出生前就就薨了。   “进去吧,他问你什么你如实说就是了。”萧氏看他一眼,眸光一转,淡淡去吩咐。   江德镇的哭声戛然而止,就卡在嗓子眼儿里,噎的上不去也下不来,脸上憋的青紫一片,他颤颤巍巍的开口“殿……殿下……”   “去做就是,本王随你一起。”萧晋顿顿步子,又率先进了承乾殿。江德镇犹犹豫豫的跟在他后头,心里打鼓一样,殿下怎么能吩咐这样做呢?这无疑是自毁前程啊!毁的不仅是自己,也是先帝的名声。   宁帝刚刚更衣完毕,倚在榻上,身后是一件明黄色绣金龙迎枕,身上熏了一股浓重的龙涎香气,盖住了尿骚味儿。   迎头看见萧晋进来,身后跟着的是像苍老了二十多岁的江德镇,眼神下意识去躲闪,随之飘来一阵屎臭尿骚的味道,他扇了扇鼻尖,有些厌恶。   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开口“元王还有要事在身,朕就不留你了。”   萧晋淡漠的撩了袍子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手摩挲了一阵光滑的扶手,这才带些凉意的开口“听闻陛下有些好奇本王的身世,正巧本王也好奇的很呢,不如一起听听。”又仰头示意江德镇可以开始讲了。   江德镇身姿挺的笔直,比往日里还要直上几分,他不愿意有丝毫的卑躬屈膝在宁帝这个小人面前展现。江德镇睥着宁帝,直到他有些毛骨悚然才操着沙哑的声音开口。   宁帝听着过程中,脸色逐渐变成猪肝色,他打量一旁端坐的萧晋,见他还是神色淡然,像是在听旁人的故事样的漠不关心,第一次对萧晋这个侄儿涌起了类似于钦佩的错误情感。   宁帝与和帝不愧是亲兄弟,在玩弄女人感情上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美色当头,恨不得掏心掏肺,回身又弃如敝履。   不过相较于宁帝的因美色花心滥情,和帝则是更趋向于权利辗转。女人不过是他巩固自己皇位的一项利器。   萧晋生母叶氏,也是明贤皇后,原是大齐鼎鼎有名的钟鼎之家出身,不过后来一场地龙翻身,家族没落再也不复往日辉煌。   原本与她举案齐眉,缱绻情深的帝王开始在众人的游说下寻找新的,能为他所用又权势极盛的家族。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早点碎鸭!最近在看余华的书,感觉写东西都变得奇奇怪怪了,有点不一样的味道了,emmmm……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和帝看重了刘家,刘家是和帝太傅一族,底下门生无数。正巧家中有一千娇百宠的嫡女,年芳十五,和帝意欲将她以贵妃之位纳入宫中,刘家女也有意于年轻俊郎的帝王,二人算是郎情妾意。   刘家却不应,除了后位,他们自觉再无旁的位置能配上他家女儿。和帝几番思索后,决定使叶皇后暴毙,索性叶皇后并未产下龙嗣,也无太子,与刘家一商量,这事便敲定了。   至于为何不废后再立,也是为了和帝那面子,叶皇后家族刚败落他便提出废后,未免落人口舌。   不料和帝与刘家姑娘厮混完回到宫中,却见叶皇后笑意盈盈的扶着肚子告诉他,自己有孕了。和帝当时脑子一空,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和帝又舍不得自己第一个孩子,遂将叶皇后藏在宫内贴近冷宫的小苑里,可怜叶皇后,一觉醒来就听得自己暴毙身亡的消息,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只得委曲求全。   刘皇后入宫时带着两个月的身孕,不久产下一子,和帝翻遍史书典籍,才给这孩子取了晋一字。   晋,进也。日出,万物进。   又昭告天下,此为嫡长,当立太子,又悉心教导。   有了娇气新子,和帝对往日里的结发妻子不闻不问,连带着对她所生的孩子也愈发看的不顺眼。那孩子三岁也未取一名,仅叶皇后替他取了个字,子安子安的唤着。   没几年,叶皇后贫病交加心中郁结真就仙去了,和帝怕人发现,仅命人用草席一卷,像普通病死的宫女一般扔进了乱葬岗。   再后来宁帝逼宫,和帝偷梁换柱,让长子替代刘皇后生的次子留在宫内受尽折磨。那小字子安的孩子便顶替了弟弟的姓名,就是现在正端坐在宁帝面前的萧晋。   和帝或许是个好的皇帝,施行仁政,农商并重,使大齐凌驾于他国之上,对刘皇后和太子萧晋来说,他是好父亲好丈夫,对叶皇后与萧子安来说,他却是最大的恶人。   “明贤皇后端庄淑慎,宽和明达,是极为贤惠的,在时是天下所有女子的表率,可老奴助纣为虐以致她下场凄惨,老奴这些年每每回想起来,就觉得良心不安啊!”江德镇捶着自己的胸口,开口哀嚎。他攒了这些年的秘密这些年终于说出来了,心里的石头哐的一声落了地,有些豁然开朗,只是还是心痛难忍。   他又转头去叩萧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喊“大殿下,老奴对不起您啊!”   他虽是个冷血的阉人,却不是半点人肠子不长,叶皇后在时对他恩惠不少,他却昧着良心帮先帝做出这样畜生不如之事。   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叶皇后归根不是病死的,是饿死的。宫里克扣,每日送去的饭食仅一丁点儿,叶皇后为了让大殿下能吃饱,谎称自己吃过了,将饭食都留给了大殿下。时候久了,谁也受不住,这便病了。   他给先帝回禀叶皇后病重之时,先帝正握着二殿下的手,手把手的教他写字,只含含糊糊应过去,未做表示。   大殿下分明才是元后嫡子,与二殿下的日子却是天上地下,活的都不如宫里的太监,他见了都心酸。   木生立在萧晋,不,现应当是萧子安身侧,如站在云端一般有些站不稳,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大受打击的。忍不住开口插话“那太子如今在哪?”   萧子安瞥了他一眼,未有过多的失落在脸上,早就料到木生会是这般的反应,自己也从未对他有过过高的期望,毕也是从未信任过木生。“在灵光寺。”   未等江德镇开口,萧子安便率先出了声。   木生激动的浑身颤抖,他忠于的是萧晋这个名字,谁是萧晋,他的心便贴着谁。他认得江德镇,在他还是宫里默默无闻的一名小宦官时候,江德镇就是他们所有宦官的理想和目标,江德镇怎么会骗他?   “你就不怕朕将此事告知天下?”宁帝语气里满是狐疑,还有些隐约的激动。他与这侄儿胜负早有定论,但凡是能给他添堵的事儿他都乐意去费尽心思做。   “陛下想说就说,没人拦着你。”萧子安神态闲闲,毫不在意。   宁帝欲要再说话,却面色突有些不霁,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一副难忍的模样。李福来见状,识趣的扶起宁帝的手,搀着宁帝去了后间。   萧子安笑的有些嘲讽,拍案拂袖离去,临走吩咐将江德镇拘起来。木生急急忙忙的擦干眼泪跟上去,他再找到太子殿下之前,还是要跟着这位的。   外头有太监四处去寻元王殿下,打听了半个宫才知晓他要找的人在承乾殿,这便急忙赶来了,迎面与萧子安碰了个正着。   当即跪下与他请安“给元王殿下请安。”   “起来回话。”在江德镇说完那些话后,除却憎恶思念与心痛,心中竟涌起一阵奇异的轻松之感,像是这辈子近二十年堵在胸口的郁气都敞开向外四散了。说话也较往日里轻快不少,至少不是阴沉沉的怕人了。   小太监扑棱扑棱自己身上的浮灰起身,扯着尖细稚嫩的嗓音低头给萧子安回话“殿下,天牢里的姑娘难产,生了个闺女后就走了,明王殿下也跟着晕厥了,眼下太医正施着针。”   “将明王与那新生的婴孩移到静思宫去,好生养着,别生什么枝节。”萧子安开口吩咐,丝毫没有什么劲敌遭难,他应当欢欣鼓舞的意思,甚至面色有些凝重。   他怕萧明晰一个受不住再疯了,往后这寂寂人生,总是少了些乐子。比起宁帝那条疯狗,还是萧明晰更有意思些。   “是,那奴才这就退下了。”小太监不敢抬头直视萧子安的面容,生怕这喜怒无常的主儿给他治个什么罪再丢了性命。   木生也是要面子的,待那小太监走远了,不见影子了,他才扑通一声跪下,那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模样与方才的江德镇有几分相似“殿下,不,大殿下,求您看在奴才伺候您这两年的份儿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您发发慈悲,让奴才去见太子殿下一眼,就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称呼上纠结了一天,不知道是叫萧晋还是要叫萧子安……   今天还是尿频尿急尿不尽的宁帝鸭!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去就是了,没人拦着你。”萧子安不在意,不说萧晋他愿不愿意回来,即便他回来了也无济于事,大齐的大臣不在意谁到底才是萧晋,只在意自己是否还能继续得利。   木生重重给萧子安叩了三个头,爬起来抹了抹脸,有些踉踉跄跄的朝着宫门的方向离去,直奔灵光寺。   萧子安看他的背影,转身施施然的沿着宫内小路离去,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往来的宫女太监众多,却都是与他行过一礼后便战战兢兢的离去。他如今是真正孤孤单单一人,表面上万人俯首敬仰,实则是孤身一人行走在这空空荡荡的世间。   他的步子片刻沉重后又加快了不少,像是燃了一团火在胸口急需迸发出来,转身出了宫门,打马向城东而去,如星似矢。   淮城府的西角门安置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头,青石铺路,是仅能容得下两人并行的宽窄,也素来僻静无人,守西门的也懒怠,无事就在院子里打瞌睡,况这青天.白日的,也没什么要防的。   院子里挨着墙角的地方种了一株两丈高的石榴树,眼下火红的花开的正好,挤挤挨挨的拥簇在一起,遮挡了人的视线,萧氏见它开得好,又正逢新媳进门,是个多子多福的好兆头,也就吩咐不要人去修它,由着它长就是。   萧子安便是趁着这开的灿烈的石榴树,偷偷翻进了淮城公府的侧门里。一阵树影轻微的晃动后,人便找不见了。   眼下是午时,正是人倦意正浓的时候,加上天色暗沉,更催人睡意,府里的主子都在歇晌,路上来往的奴才们也都少,遂也没人能瞧见萧子安这人。   萧子安熟门熟路的摸进了唐玉晚的院子,也巧,华嬷嬷带着瑶月去了小厨房,洒扫的粗使丫鬟婆子无事是不能出现在院子里的,本是该坐在院子里给唐玉晚绣花样的瑶月也回自己房里去取彩线了。   萧子安从院角翻过来的时候就见的是空荡荡的院子。   六月的天不算热,只是雨欲来,有些闷人,唐玉晚一身轻薄的纱衣,盖着一件薄丝被侧卧在里间的榻上,被一角被她踢开,露出莹润的白皙的脚趾。额头上沁出丝丝薄汗,粘了发丝在颊上,更衬的粉面桃腮格外好看。就是这样华嬷嬷也不敢给她房里放冰,怕她贪凉伤身子。   她梦里皱了皱眉,嘴里小声嘟囔了几句,睡的不甚安稳。翻身时候松垮的纱衣露出肩头一片白腻如玉的肌肤和小巧的肩头。萧子安见她这副模样,下意识舔了舔唇,呼吸有些变得粗重,用漆黑的眸子看了唐玉晚片刻后,带着虔诚的缓慢俯下身子吻了她裸露出来的肩头,轻轻用牙咬了咬上面的细肉,酥酥麻麻的痛感让唐玉晚又翻了个身。   阿迟,也许,我不是什么都没有,至少我还有你,你说是不是?萧晋以手撑着榻,半倾着身子,影子全然覆盖了身下熟睡的姑娘,像是二人相依相存,缺一不可。他微微勾起唇角,眼底放出些晶亮的光芒。   唐玉晚这一觉睡的不踏实,一半是因为有些闷热,身上黏糊糊的,另一面则是因为身侧总像是有人一样,到底是只过了一刻钟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就看见萧子安倚在她的榻前,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看,像是她没有穿衣服一样,唐玉晚也不觉得热了,下意识将被扯的高了些。“你怎么来了?”她咬了咬唇瓣开口去问。唐玉晚的脸有些胀红,她是全然能想到自己现在是何种模样,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满身的臭汗,总归不是什么好样子。   十三四的姑娘已经情窦初开,知道在心上人的面前留个好模样了。   “想你了。”萧子安这话说的格外真诚,实则他对唐玉晚的每一句话都格外真诚,就是对她撒谎,也撒的极为真诚。   唐玉晚揪了手里的丝被,突然冷不丁的就想起有唐玉京成亲那晚萧氏与她说的话。若一男子是真心爱慕你,尊重你,自然是一切行为举止皆发乎情,止乎礼。相反,若是一男子仅想玩弄你,便行为轻佻,用甜言蜜语去哄你,全然不顾你的名声。阿迟将来要擦亮眼睛去寻一能真心爱护你之人,莫要被那甜言蜜语欺骗了。唐玉晚这些日子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十分在理。   她就突然觉得委屈起来,萧子安这样三番两次的擅入自己闺房,甚至上次大哥成亲这登徒浪子还将自己按在假山上那样轻薄,想来也只是当自己作个耍物一样,没有半分尊重在里面,枉费自己还是真心爱慕他的。   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了下来,眼眶通红的,偏她心里难受时候哭从来不像旁的时候一样,是没个声响的,看着却更让人心疼。   萧子安登时就慌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她才好,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手忙脚乱的去拿手替她擦泪,却越擦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他手粗,上头的薄茧剌的唐玉晚脸疼,还有些发红,唐玉晚就哭的更凶了,眼泪不要命的淌,顺手拿起榻上的软枕就朝萧子安身上招呼过去,这力气不大,打在萧子安身上反倒是像挠痒痒一样。   “阿迟你听话,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求你了,嗯?行不行?”萧子安握着她的手甚至是有些祈求的与唐玉晚道。   唐玉晚手被攥着,挣脱不得,张嘴去咬萧子安的剪,硌的有些牙酸,含含糊糊的含着泪抽噎骂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个花心的大骗子!有哪个真的喜欢人家姑娘的,会这样轻薄无状?你……你就是拿我当个好看的玩物,与那些官宦家里养的小妾没什么区别!你……你将来肯定是要把我纳成小妾的,等到我年老色衰就扔了我……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唐玉晚就松了口,一个劲儿的去哭,身子哭的发软无力。   萧子安顺势心疼的搂了她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不会的,不会的……”他一遍又一遍的去重复,现在你是我的命,我只有你了,我死都不会扔了你的,你不能不要我。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那你怎么还不走?”唐玉晚挣扎着起身去推他,眼里挂着泪泡,她心里难受,不想看见他。   萧子安脸上的落寞溢于言表,眼底的光芒有些黯淡,他直视着唐玉晚的眼睛,满都是认真“阿迟,你信不信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人。”   “出去!”唐玉晚扔了软枕在他身上,哽咽的让萧子安离开。她要静下心去想想,母亲说的话没错,但萧子安他对自己好也是没有半分掺假的。   榻对面是妆奁,上头架了一面三足青铜雀纹铜镜,唐玉晚看着那里面的人正是自己,眼睛肿的像两个核桃,宛如一个泼妇撒疯般举着手里的红锦软枕。她登时就卸了力气,软软的放了软枕在榻上,转过头去不再同萧子安说一句。   “阿迟,我只是心悦你,想要看着你……许是我在那处呆的时候太长,半分人情世故都不懂,但你总要信我是真心待你的,只差将心掏出来给你看了。”萧子安闷闷的开口,却见唐玉晚还是半分反应都不给他,他便有些落寞的想去碰唐玉晚的手,却被唐玉晚裹着薄被躲开了。   唐玉晚心里已经软成水一样了,却还是咬着下唇死撑,不肯开口去回应他一句话。萧氏说的不错,唐玉晚性子软时候是真的软,硬的时候便是谁也劝不了。   萧子安最后深深看了对面的姑娘一眼,动了动手,却不敢再去碰她,转身落寞的顺着窗又离去了。   唐玉晚待他走后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好一阵哭,声音极大,这也不嫌热了,发丝湿漉漉的站在脸上,亵衣也黏糊糊的贴在身上。华嬷嬷正带着瑶月来看,未等进门就听见里头的哭声,忙推门就进来。   “姑娘可魇着了,嬷嬷在这儿呢,快松松被子出来,这大热的天儿,省的闷坏了。”华嬷嬷轻轻去扯她的被子,细声哄着,想着许是天热,姑娘年纪小,心神不稳,做噩梦也是有的。   唐玉晚就听华嬷嬷的声音,还是不忍去暴露萧子安,将他三番两次擅闯自己闺房之事抖给华嬷嬷,只抱着华嬷嬷的腰一阵嚎啕大哭,一个劲儿的喊着心里难受,也没了方才那股子哭也死活不出声的韧劲儿。   华嬷嬷抚了抚她的额发,只觉得身上虽滚烫,但额上却是凉的,只当她是真的魇着了,便心下暗悔,都是她照看不力,姑娘此番是真受了惊吓。   又抬眸看见软榻对面直直就是妆奁,上面的铜镜正对着唐玉晚,忍不住嘴里小声去骂一同进来诚惶诚恐的瑶月瑶光“都是做什么吃的!不晓得镜子是不能对人的,里面邪乎着呢,怨不得姑娘魇着了,都是你们底下的奴才不力,什么都不知照看好了。我老眼昏花头脑不清晰,你们这些年轻的也不晓事,将来如何放心将姑娘交由你们照看。”   瑶月眼里含着泪也不敢抬手抹去,只诺诺的应下,不住的跟着请罪。她们虽说是姑娘身边儿的大丫鬟,不必管这些琐碎的物件摆放之事,但姑娘跟前儿的洒扫丫鬟也是由她们管教的,此番落个管教不严的罪名也是该担着的。姑娘是主子,别说是魇着了,就是脚上稍微滑一下,也都是她们的错。   唐玉晚逐渐在华嬷嬷怀里平复下来,只稍稍还有些抽噎,华嬷嬷又揽着她给她顺了顺背,张罗去抬水给她盥洗。   唐玉晚却还是木然的坐在榻上一言不发,手上搅着衣角。   天光再明十分,有青雀成群的从雨后的湛蓝天空中划过,留下一道青色的痕迹,最后逐渐远去不见。有人连夜奔袭,有人彻夜难眠,也有人心满意足……   第二日的朝堂上静如死水,文武大臣手持朝笏左右分列埋头不言,只恨不得今早根本未曾来过,都用眼睛去瞄着自己的朝服。上面或绣着仙鹤,或绣着麒麟,他们也是第一次去打量这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精巧物,心里感叹这般的巧夺天工,没人想开口去惹的一身骚,心底虽有惊讶和对先帝的无奈,却还是不动声色。   金砖铺就的地上雕刻了龙纹,异常辉煌,那龙眼却不是十分灵动,龙瞧着呆呆傻傻的透着一股子憨气。   上头宁帝倚在金龙座椅上,他的身子骨已经支撑不起他去坐定端正了,他神色颓颓,死鱼样的眼底却迸发出少有是热忱和光芒。头上的冕冠对他的脑袋体格来说有些硕大,说话时身子被冠坠的左右摇晃。一旁站着的是瘦骨嶙峋的江德镇,萧子安并不在此。宁帝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去询问下面的官员“诸位爱卿可觉得朕这主意如何?”   底下还是一片死寂,无人敢回话,无怪,宁帝是问将真正萧晋接回来更立为太子一事是否可行。   队伍后面的官员低着头,耳朵竖起仔细去听着外头的动静,期望元王早些出现,将这有作幺蛾子的皇帝收收干净,省得他再想一出是一出。他怎么不去想一想都此时此地此景了,就是将真太子唤回来又能顶什么用呢?   他们却不敢真正开口去同宁帝说,指不定那上头的疯子就不顾自己的体面下来亲自掐了你的脖子摇晃,毕竟他也不是未曾做过此事,他又是皇帝,谁也不敢抬手去反抗。现在那被掐的御史台大夫还觉得脖子疼。   宁帝的耐心逐渐告罄,眼底的怒色愈甚,重重拍打了扶手“既然都不说话,那便由朕说了算,将萧晋从灵光寺接回来,国不可一日无储,朕的承恩也早已薨了,立萧晋为太子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诸位大臣还是一片静默,似是全然将上头宁帝的一番慷慨陈词做了粪水。宁帝欲要斥责,却陡然面色转急,吩咐退朝,急匆匆的去了后配殿,人有三急,这是等不得的。   诸位大臣动了动僵硬的脖颈,自觉无趣,便纷纷揖过后四散出殿,总归陛下小打小闹搞不成什么花样,也就由着他去了,况且元王也会解决,用不着他们瞎操心。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萧子安被唐玉晚那话刺的一夜未睡,眼下正在禁城偏西的静思宫,他要见见萧明晰。静思宫条件倒比静安殿要好些,至少能见些日头,不至于凄凄寒寒的,外头有一株合欢树,是前头嫔妃留下的。   萧明晰自来到这处就静默不言,头发衣裳都乱糟糟,偏也不许人碰,动一下都要红眼好半天。槿若早就被掩埋下葬,就藏在城外的山顶。   她生下的那个女儿,因不足月,娇娇怯怯的难养活,眼下还像个脱了皮的小猴子一样红彤彤的,头顶棕黄的胎毛软趴趴的贴在头上,哭也没有什么力气,细声细气的像是下一刻就能断了气。身量也比旁的婴孩要小些,派来伺候的宫人格外小心,抱都不大敢抱,生怕碰坏了。   萧明晰不敢去看她,甚至恨不得压根儿就忽略她,以此忘记槿若早已不在人世的真相。   萧子安开门时带了外头的暖风进来,让人醉醺醺的,还有外头合欢花的香气。未等他慢吞吞的动作将门阖上,萧明晰就骤然起身,晃着虚弱的身体大步飞快的走向门那处,推搡着萧子安出了门,自己也跟着出来,又飞快的放轻动作和上门。   萧子安一时不察,竟险些被他推了个踉跄。   “她不敢吹风,也怕响动。”萧明晰眼眶通红,扯着沙哑辨不出原音的嗓子开口淡淡阐述。   萧子安回神,这才晓得他口中的她是何人“我当你都不想认她。”这话说的没心没肺又风轻云淡,刺的萧明晰心尖一痛。   萧明晰心中的伤口又被撕的火辣辣的疼,不去开口辩他。只转过头去说着旁的事“你让我带她走吧,我想离开了。”   “早有这觉悟也不至于今日这般。”萧子安淡淡的与他道,不都是他自己作下的吗?若当日能让那姑娘安安心心配人,哪有这样的事。   萧子安他果真是一点人心都不长的,仅存一点温柔都给了唐玉晚,那槿若明明是他用来威胁萧明晰的,若他不带槿若来,想必槿若母女也不会落此惨景。   偏萧明晰现今神志不清,被苦闷憋住了心智,也只是满心怅然愧疚的将一切都归咎于自己。若他当日肯放手将槿若配给那先生,想是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如今却是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若是能带着女儿离开也好,去将她好生抚养成人,找个好儿郎嫁了,莫要如她母亲一般遇人不淑。   只是,去适应这个女儿还需他费好大心神,一见她,就忍不住去想起槿若,自是心痛难忍。   萧子安现在看的萧明晰像是只拔了爪牙的猛虎,恹恹的没有生机,全然不复往日的神采,心中也觉无趣“皇陵那还缺人,明王看着怎样?”   萧明晰抬眼看着天空略过的成群飞鸟,它们肆无忌惮的越过这高耸的城墙,原本失去的那些向往自由闲云野鹤生活的细思骤然复起。   “甚好。”   萧子安听他这似缥缈而来的一句话,唇角微不可见的勾起。也好,你活着一日,那我还能知道这世上有一人能懂我,解我心思,毕竟同者难求。   “那明王收拾收拾,趁早就去。”萧子安替萧明晰禅了禅肩上的浮灰,淡淡开口。   萧明晰不欲受他这虚与委蛇的热络,避过身子去“等她过了满月,我再启程,路上颠簸,我怕她受不住。”   萧子安无甚尴尬的淡然伸回手“好。”   一字过后便施施然离去,原本往日跟在他身畔日侍奉的木生却还是没有回来。萧子安在等萧晋回来,才好解决这一切。   唐玉晚在暖阁与司徒映来打络子,纤细的手指穿梭的飞快,彩色的明艳的丝线逐渐成了型,两人心思却都不在这上头,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司徒映来头上挽着妇人的发髻,自此她嫁来后便成日的待在唐玉晚的院子里。唐玉京婚假足有半个月,这半个月他是一直待在院子里的,司徒映来不想瞧见他,只好躲在唐玉晚这处。   唐玉晚想着她与大哥许是还有疙瘩,也不好劝她离去,怕再惹得她心里难受。   况她自己也有些心思纠缠,怎么能去劝别人。   “姑娘。”华嬷嬷声音柔缓的唤了声,又看了司徒映来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捧着一个金丝楠木嵌宝的大匣子站定在唐玉晚面前。   司徒映来纤白的手握着半成的络子紧了紧,黑亮的睫毛颤了颤,遮住眼底神色“阿迟这里有事不方便,我这便回去了。”她缓声与唐玉晚道了句,便要起身告辞。   唐玉晚一把抓住她“有什么不方便的。”又仰头示意了华嬷嬷“大嫂是自己人,有什么说就是了。”   司徒映来这才又顺着坐在绣凳上,垂头又捡起了桌上打了一半的络子,领口处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欺霜赛雪,唐玉晚是个女儿家都有些不想错眼。只是自嫁过来后便不复往日的灵动了,沉沉闷闷的看了让人难受。   好歹还是华嬷嬷的话将她拉了回来,华嬷嬷将那匣子放在桌上“姑娘,这是元王遣人送来的。”   唐玉晚一听这人,心里就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唇角一抿,却还是抬手去揭开那盒子,只见里头躺了一件正红的衣裙,瞧着华丽繁复,华嬷嬷去抖了给唐玉晚看。   只见那裙子的款式与唐玉京成亲那日唐玉晚穿的别无二致,只将原本的芍药换成了金灿灿牡丹,肆意的开放在上头,原该是绣青鸾的裙角之处,绣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一,二,三…………九……”司徒映来掩着唇小声惊呼一声“阿迟,那凤凰是九尾的!”她虽生在乡野,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华嬷嬷身子一颤,捞起裙尾一看,细数了多遍,却是九尾,动了动嘴,神色几经变化,还是以一副喜色去示人“恭喜姑娘!”   唐玉晚呆愣愣的跌坐在绣墩上,见那匣子里竟还落下一小匣子,伸手去翻了看,心里更是混乱万分,成乱麻一样。   那盒子里赫然整齐放了四十枚小印,一个个去看,正是大齐皇宫里对应各宫的宫印。   大齐皇宫内供妃子居住的共有三十六宫,再是皇帝的承乾殿,皇后所居凤仪宫,太后的寿禧宫,太子东宫,这四十宫皆有宫印,都是收在各宫主子那儿。眼下已是齐了。   这东西送的过于贵重,又有些极深的涵义在里头,想来只有他二人能懂。   “姑娘,这是何物?”华嬷嬷见唐玉晚看那小匣子微楞,不免开口询问。   唐玉晚这才如大梦初醒般急急扣了匣子,有些不自在的道“没什么,都是些不打紧的小物件。”说罢,又摆摆手,一副疲惫模样,有些愧疚的握着司徒映来的手道“大嫂,我身子有些乏了,不方便再招待了。”   司徒映来拍拍她的手“你好生歇着,我回去就是。”司徒映来又看了那一眼裙子,眉头有些蹙起,心里谅解唐玉晚,哪个姑娘骤然收了这样的东西心里是不慌的。她与那元王打过交道,是个心狠手辣却极为说一不二的人,既然将这东西送来了,便是认真许下了承诺。   唐玉晚待两人都离去后,又翻了翻那件匣子,左右思量都觉不妥,还是将它锁进妆奁里的夹层里,抚着胸口去平复心里的情绪。   她明白萧子安的意思,无非是这四十宫的宫印皆归你,这四十宫也归你,没有别人,将来你必然是皇后,三十六宫皆无妃,太子是你生的,未来太后的位置也是你的,将来我也归你管,可谓是个重过千金的承诺了。   “谁稀罕。”唐玉晚揪着帕子嘴里嘟囔了一句,却忍不住有些笑意展开在脸上,眼底秋水盈盈,波光潋滟像是化了一池的春光,又一遍一遍抚了那衣服上绣着的牡丹。   想起那日假山边儿上,两个人挨得极近,彼此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还有呼吸间微醺的酒气,他环着自己呢喃着咬耳朵“阿迟,芍药不配你,改日送你件牡丹的。”她当日还以为他只是喝多了随口胡沁的,未料是放在心上了。   萧氏得了消息,说是元王送了东西给阿迟,白日时候被绊住,未得脱身,好容易在日头刚落时只喘了口气就奔去唐玉晚的院子。   她心思百转,满邺城世家圈儿里头都传遍了,江德镇说的话,不会有错,这元王并非是萧晋,却也实打实是先帝嫡长子,是她亲堂弟。   萧氏近日方得知后也埋怨过先帝做事不厚道,她与明贤皇后当年私交也极好,明贤皇后对她极为照顾,是个和气的人儿。却又觉时光荏苒,先帝也死于非命,再多提也无益,只在池边又烧了纸钱去祭奠明贤皇后便将此事按在心底默默念着。   她私下去打听那元王往年的事儿,竟未有一件是顺心遂意的,尽是磨难了,与先帝太子萧晋过得天差地别,萧氏心里也不好受,想着想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前半辈子没一天的欢愉。   眼下阿迟与元王不清不楚的,可阿晋是要回来了,元王前途虽稳,却也不可知。加上他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怕是心思与旁人也要不同,易走极端。再是那元王不是在跟前儿长着的,实在不知秉性如何,往日她只将原本阿晋的宽仁威仪按在他身上,现在想想也是极为不靠谱的。   萧氏进了门,未等开口便被女儿拉着看了那送来的东西,包括那一盒小印,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这看着不是像闹着玩儿,是极大的事儿了。往小了说,阿迟这是攥着皇宫里那片地,往大了说就是攥着……攥着……她不敢再想去。   又觉那元王真是少年意气,这样冲动就许下这样重的承诺。心里觉着不靠谱,却又想起那先辈的事儿,也觉得未尝不是可以的,又摇了摇头,也是不一定的,不看看先祖娶得那是何等身份的人,怎么能不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这事儿娘做不了主了,要等你爹回来一起商量才行。”萧氏叹口气,摸着唐玉晚的头发开口。   唐玉晚听这话,神色一凛,下意识就揪着衣角不再开口,心里像是揣了兔子一样。   这样重的许诺,加上这些年三番两次的救命之恩,有次险些搭上自己,她如何还能以母亲说的常理去考量萧子安,心里实际已是接纳他了,半点芥蒂也无,又忍不住去想他那日走时候的落寞之色,觉得心里发酸,有些对不住他。   萧氏看她这副少女怀春的模样也心里似明镜儿一般,到底是女大不中留。又想着她还不知那元王的真正身份,若是知晓了,怕是更心疼他,家里就更留不住了。   果真,待天一擦黑,唐俨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未等喝上一口热茶热汤,就被萧氏叫来了,听过事情经过,也不再与唐玉晚隐瞒,一五一十将萧子安的身份和盘托出。   不出萧氏所料,唐玉晚一听,登时眼泪就像那河口的大坝决堤一般,一泻千里。唐玉晚这才想起,怨不得那次自己无意间喊了他一声萧子安,他竟是那样的高兴。   萧氏与唐俨赶忙去哄她,好一阵子才止住哭。   唐俨又翻了翻那件裙子,鼻尖一嗤,那小子竟是靠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就哄了她女儿的心去。想起什么,复又有些怅然,实际上元王做的也实在没什么可挑的了。上次宫宴,自己要考量家族,任由女儿去那狼窝,元王却不管不顾的能将人救出来,光是这点,阿迟跟着他想是不能受苦,比跟着自己这样狠心的父亲要强的多。   唐俨挑了挑眼角,一身青衫,风流不减当年,与唐玉京有几分像的,却更沉稳些。“阿迟喜欢他吗?”   唐玉晚埋在萧氏怀里羞得不敢抬头。萧氏瞋了唐俨一眼,又抬手去捶了他一下“怎么说话呢,女儿面皮子薄,非要这样大刺刺的问,瞧这模样不就看出来了。”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萧子安辗转反侧几日,未收到淮城公府退来的东西,心下也就有些计较了,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心跳的像是揣了兔子,开始备起聘礼。   城外的桃花开的漫山遍野,粉艳艳一山,了尘便在这时候架着马车回了阔别许久的邺城,他从车间探出去看,见这邺城比他上次来时安宁祥和了许多,大概是因北疆被打的落荒而逃的缘故。也比他多年前第一次离开不可同日而语,那时他还十三,由人带着,神色呆滞的抛下了满宫的哭喊声绝尘而去。   “殿下……陛下请您进宫,满朝大臣都等着了。”马车摇摇晃晃行至宫门前,有太监迎上来,踌躇片刻才取了这一称呼。   太监只听里面传出一阵清润的声音,跟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作与佛前供奉的檀香香火气“小僧了尘,施主莫要唤错了人,这里并无什么殿下。”   接着便瞧见一直跟在元王身前儿的木生将人从里面抬了下来,了尘身下坐的俨然是把轮椅,怕是腿脚不利索。   那太监神色一凛,不出言默然垂下头,未有哪个皇帝是以残废之身登基的,这位原太子的命途想是知晓了。   木生推着人跟着入了宣政殿,轮子一路上轧过,发出轱辘轱辘声,在空旷处格外刺耳。了尘目光远邃,直直看着这朱紫宫墙,像是透过它们又能看见什么似的。   宁帝听了外头的通报,不由地正了正身子好整以暇的去向殿外探着头张望。却狠狠被现实惊了个呆愣。   “陛下,人带到了。”太监一声唤回了正惊着的宁帝。   朝上一片静默,宁帝正等着了尘与他行礼,却不见似乎动静,他也只能默默咽下,毕竟争论起来丢脸的还是他自己,杀兄弑嫂不是假的。   “阿晋……你……你的腿这是怎么了?”宁帝忍不住开口去问,语气里带着满都是不可置信。   “昨年身中蛇毒,本想着寺里师兄是治好了的,却未料两个月后,毒性愈甚,腿竟成了这模样,想来这辈子都是站不起了的。也幸亏座上这位萧施主,贫僧才堪堪保住这命,未去侍奉佛祖。”了尘双手合十,一副悲天悯人之像,果真是一副盾出世外的高人之像。   “了尘何必客气,你与本王俗家里也有渊源,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开口的正是坐在宁帝身侧的萧子安。   他这一言倒让宁帝心里不是滋味,不说他萧晋腿残废了,已经失去与那萧子安竞争的机会,就是看二人如此熟稔,想来也不会如他所料一般挣个你死我活。   闲着胡扯几句,宁帝便摆手要退朝了,总归再交谈下去也无什么意思。   了尘临走时被萧子安叫住,扔了个布袋在他怀里,他打开一瞧,里面正放的是他给唐家姑娘的那件珠串。   “你的东西收回去,她身上的东西,只能是我给的。”萧子安语气轻飘飘的,却有些威胁的意味在里头。   了尘温和的扬了扬唇,一派公子如玉的模样,双手合十,又念了一遍佛号“阿弥陀佛,若从俗家论起来,你是贫僧的兄长,那姑娘也许是贫僧的长嫂,贫僧平日里难得下山一趟,又难得能有个理由去送东西,未曾想兄长连新婚贺礼都不愿意收,那贫僧这便收回去罢,省的碍了兄长的眼。”   萧子安耳根子红了红,这才外强中干的喝了声“拿回来罢!”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去看那比他还低了一头的了尘。   了尘目光微垂,里面映满了笑意,像是湖光山色,温柔又潋滟,还有些说不尽的孺慕之情,抬手将那东西给了萧子安,这是他的兄长啊。   自己幼时即为太子,虽风光无限,却也有羡慕的。当时自己的伴读还是淮安伯的嫡次子安清献,家里兄弟众多,就常能看见安清献的兄长跟着父亲前来接他回家,二人手牵着手,或是安清献同自己说他弟弟是如何调皮,实在让人羡慕,自己也曾想过若是有个兄弟姊妹该有多好。   如今是等到了,虽自己与兄长间隔了那样大的鸿沟,却还是想着便觉欢心,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人与自己血脉相连。自己虽为出家人,却多少是凡心尚存,说起来是有些亵渎佛门清净地了。   “贫僧这便回了,去替兄长与大齐祈福。木生还是留给兄长,他对兄长是无二心的。”了尘看了萧子安最后一眼,还是依旧和煦的捻了手里一颗佛珠。   一旁的木生有些不舍,这太子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怎么能说没感情就没感情呢,但又想着殿下吩咐的,要自己替他照顾好元王殿下,这才罢了跟去的念头。凡是太子吩咐的,他自然要拼尽全力,万死不辞。   萧子安最后亲自推了了尘出宫门,回到他来时的那辆马车上,车夫驾车缓缓离去。了尘撩了帘子一角,摆手与萧子安道别,笑容还是温暖和煦又温暖干净,像是他再也不会其它情绪了般,萧子安许是有日梦回,能再忆起,当日有个同自己差不多般大的年轻人,他离去时的笑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他见了尘的最后一面。   了尘再看那一眼朱红宫墙,便撒下帘子,断了尘缘般阖上眸子,转了几周自己手里那佛珠。   木生满目含泪的跪倒在地,冲着萧子安叩了三个响头,嘴里咕念着“殿下,奴才今后就尽是殿下的人了,还望殿下不弃!”   萧子安瞥了他一眼,未开口便离去了,留下身后的木生一脸呆滞与惊慌。   “想什么?还不跟上。”萧子安淡淡喝了句,复又继续迈步离去。   木生一喜,抹了脸上的泪,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小步跟上。只要元王殿下肯要他,他就算不辱使命。   宁帝由着李福来扶着自己去殿后解手,面上烦躁愈甚,一是因自己这隐疾,二则是怨恨那萧晋这样不争气,连争上一争都不敢。愈想愈怒,抬手就打翻了伺候宫人手上捧的金匜。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寝室停水三天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引得地上跪了一片人直呼恕罪,宁帝怒目圆睁,抬脚就踹了那端匜的宫人,人直直被踢了个仰倒,也顾不得胸口疼痛,翻身起来又跪着,头磕的更重。   “陛下。”众宫人皆惊恐着,就听一轻柔的声音自外而来,端的是空灵柔美,像是能抚平人心的郁燥。   再跟着是环佩叮当与一阵香风,众人且只这是婉贵妃前来了,心下俱是一喜,贵妃素来心善,又在陛下跟前儿得脸,他们这是有福气了,能逃过一劫。   果不其然,婉贵妃上前柔声挽了宁帝的胳膊,眼波流转间端的是顾盼神飞“殿下怎么生了这大的气,可别再与这些奴才秧子计较,当心气坏了身子。”复又扭头厉声冲地上那跪着的众人道“还不退下去。”   见宁帝未反驳,众人叩了头,诚惶诚恐的弓着身子退了出去,这才见外头艳阳高照,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不由地更加惜命。   里头婉贵妃正哄着宁帝,她总是有能耐能将这疯子哄的服服帖帖。宁帝眼见着就像现今六月的天,说晴就逐渐转晴了。   “那陛下既然不气了,便尝尝臣妾新做的点心吧。是宫里桃花新打下来做的桃花糕,香甜着呢,想着陛下乐意吃甜的,特意多做了些,给陛下尝尝鲜。手艺不好,陛下您也得吃完,不然臣妾可不依。”婉贵妃巧笑倩兮,端的是让人舍不得去拒绝她。   宁帝捏了她一把粉嫩嫩的小脸,绷着的脸绽开一丝裂痕,有些淫邪的笑了笑“还是爱妃贴心。”顺势坐在椅上。   婉贵妃不动声色的避开,掩唇娇笑“陛下趁着新鲜快尝尝。”自此元王得势后,她是愈来愈不愿意去应付这老货了,只巴不得日日给他做点心,早些甜死他才好。   宁帝照着婉贵妃胸前的衣料擦了擦方才被水浸湿的手,顺势还捏了把捞油,惹得婉贵妃面上虽娇羞不已,内里却是直犯恶心,想要冲出去吐一番。   她心里还是暗暗告诉自己忍一忍,忍一忍,这老货身上有疾,不会留自己宿,他是生怕旁人知道他那隐疾,只敢手上不安分的捞油罢了。   婉贵妃伸出纤长的玉指捻起那一块精致小巧,泛着淡粉色的点心喂到宁帝口中“陛下尝着怎么样?”   那点心卖相好,浅粉色的外皮,上面还有细碎的桃花瓣在上头,两个拇指大小,印成了桃花样,有桃花香气隐隐趁着香甜气扑鼻而来。   正是一口大小,咬下去却不似平常糕点那样干,是软软糯糯的又带着湿意,香甜可口,宁帝嗜甜,这里糖也不少放。宁帝自己又摸了一个扔进口里,端起蜂蜜茉莉茶轻呷了口,只觉得浑身舒畅。   婉贵妃瞧着宁帝那一口接一口,珐琅彩盘里的点心要被他摸尽了,眉眼忍不住舒展开,心情极好,只怕他不吃,那何日他的身子才能彻底垮下去?又去倒了茶给他,里面添了一大匙蜂蜜,甜腻腻的,宁帝却满意,丝毫不觉太甜。   窗外林木抽丫,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带着草木的香气,菱花窗正大开着,对面有温润的风迎面而来,唐玉晚正坐在窗边红着脸拨弄着那一匣子的宫印,她发现椒暖宫那一枚是用金丝重新镶上的。   “姑娘,来客了,夫人叫您与少夫人去陪客呢。”萧氏跟前儿的丫鬟隔着门来传话。   唐玉晚阖上匣子,拍了拍泛红的面颊,道了声就来,将匣子锁回夹层里。就见铜镜里的姑娘双颊红红,一副思春模样,实在是没眼瞧,又仔细打量了镜中人,仔细看有什么不妥贴的。   “瑶光,将那只簇茉莉珍珠钗取出来。”唐玉晚对镜戴上一副珍珠镶银耳坠子,就想起她匣子里还有把钗子是与它配套的,夏日里戴着清清爽爽的刚好。   “嗳。”瑶光应下,去匣子里翻找,果真见压在底下了,就用绣帕去轻轻擦拭,稍有黯淡的珍珠便焕发出温润柔和的光,上头镶着银枝与大珍珠拼成的茉莉和米粒大珍珠簇成的花心,两股钗是银制的,却不寒酸,便左右比了比插在发髻右侧。再替她整了整衣裙便取着伞举着跟着出了门。   “可知是哪个娇客,怎么要我与大嫂去作陪?母亲可见过面了?”天不算热,走快了却也能出一身细汗,遂唐玉晚也就慢悠悠的晃着,路上闲着去问那丫鬟,瑶光替她举伞遮阳,也算惬意。   丫鬟垂头,年纪不大,声音细细的“听说是李尚书家的女儿,夫人说不乐意去见,也未让那姑娘去拜见她,只让姑娘与少夫人看着去打发了就好。”   唐玉晚略一思索,心下便明了,李尚书家的,便是那李索柔了罢,旁的也未母亲厌过哪个,那姑娘也实在不会说话,难怪招了厌烦。就是她也觉得那姑娘是个没眼力见儿的。   却还是笑盈盈的去了垂花厅“李姑娘前来,倒是妹妹有失远迎。”说着给她微微屈身互礼。   那李姑娘急忙上前握了唐玉晚的手热络道“唐妹妹客气了,你能见我我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哪有什么失了远迎的。”   唐玉晚一笑,拉着她的手坐定到绣凳上,这才看清她今日的光景,明明白白是精细打扮过的,一身水红色绣鸢尾襦裙,衬的人明艳光丽,头上挽着灵蛇髻,上头簪了红宝石金丝鸢尾步摇,边上又一只开的正好的桃花,青葱水嫩。额上一点花钿,杏眼桃腮,擦了粉的脸肤白似雪,唇色殷红,眼底含了春光,虽与自己说话,眼却是不住向外去看。   唐玉晚呷了一口茶,怕是这李姑娘今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时,就见司徒映来一身红裳宛若一团燃烧正艳的火焰匆匆而来,唐玉晚明眼就见那李姑娘身子坐的更直了,心思此间就是百转。   司徒映来轻轻提了那裙摆入了垂花厅,裙摆扬洒间成了一朵正怒放的花一般,明就是简单的衣裙,却穿出来不一样的艳丽。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司徒映来一入垂花厅,便觉这整个地界都亮堂起来了,纵是她粉黛未施,头上只一件红宝石挂钗,也硬生生压了那李姑娘不知多少头,是真正的国色天香,整个光彩夺目的让人妒忌。   那李姑娘眼神闪了闪,忍不住去抓了自己的裙子,分明都是同样的红色,怎的自己就是穿不过她。   与这李姑娘比起来,自然是司徒映来这个嫂子更亲近,唐玉晚当即上了前去挽住她胳膊“大嫂,我同你介绍,这便是李尚书家的姑娘。”又转头与那李索柔道“这便是我大嫂,淮城公府的世子妃。”那世子妃三字咬的格外重。   李索柔登时眼前一花,脑袋涨乎乎的,一个嫉妒,那话也就顺嘴秃噜出来了“世子妃?这方才成婚,朝上的诰命还未下来吧?怎么好喊世子妃?”   说完了,这脑子才清醒些,见对面唐玉晚神色不好,当即去咽下不情愿赔不是行礼,只是那礼行的不甘不愿,都未好生蹲下去,话也无半分真诚“是我无状,还望唐妹妹见谅。我不过性子直了些,有什么说什么,切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要她给世子的妹妹赔礼道歉她倒是乐意,但她就是死也不愿意与这鸠占鹊巢的女人行礼屈身,这世子妃的位置原本该是她的,凭什么她要给这野丫头行礼。早晚有一日,世子会厌弃这女人的粗鄙无状,单长了一张风华绝代的脸有什么用。   唐玉晚面色一冷,她是瞧出来了,从往日那招招摇摇跑来说了一堆不三不四的话,到今日与大嫂的刻意针对,这女人分明就是对她大哥有意思。今日这刻意捯饬一番,怕也是冲着她大哥而来的。原本也只是有些猜测,现下她是坐实了,方才那世子妃三字不过是激她一激,这女人也是不长脑子,什么都放在了表面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打着旁人夫君的主意。   她冷哼一声“李姑娘这赔礼错了地方,该与我大嫂才是。她是我家明媒正娶来的夫人,就算这诰命书还未下来,叫声世子妃也寻不出错来,总归都是早一日晚一日的事儿,又何必计较。”   她自己的事儿软些无妨,却不能伤着她亲近的人。   司徒映来扯她一下,要唐玉晚别再揪着不放,她不在意的。她压根儿就不在意什么世子妃不妃,早晚都要走,留个虚名有什么用?再没得让阿迟落下个不饶人的名声。   唐玉晚不依,她大嫂不知道,她却是晓得的,她大哥费了多少心机才抱得美人归,现下二人本还就僵着,哪能又冒出来个李姑娘阻她大嫂的心,这不是明摆着给她大哥添堵吗?她不能让人坏大哥的事儿,她还盼着大哥大嫂和和美美的,将来给她添个侄子呢。   李索柔面上臊得慌,却还是想着给唐玉晚留个知进退的好印象,省的将来嫁进来姑嫂关系不好,只得硬着头皮敷衍一礼给司徒映来“是我无状,望夫人见谅。”   司徒映来摆手“无妨,李姑娘不必挂怀。”说罢便施施然落座,只是心里却忍不住叹息,她眼睛瞧的分明,这就是唐玉京的桃花,自己也曾算是他桃花中的一朵吧,不知当时的自己是不是也如这姑娘般的惹人发笑,被所谓的良人冲昏了头脑。   只是,说是全然不在意,想着与唐玉京相安无事几年后一干二净的走,能走的风轻云淡,全无挂恋,却见李索柔这明晃晃的觊觎,心里还是不舒服,像是小虫子啃了心一样细细密密的疼。她内里叹了口气,想来这些时候,她不断告诫自己也没什么用,心底深处还是放不下罢。   李索柔揪着衣角,不甘不愿的坐下,就是唐玉晚这样明着打了她的脸,她也舍不得离去,好不容易来一此,她想见世子一面。   三人就这样坐着相顾无言,太阳升的愈高,天儿也越热了,瑶月拿取了扇子替唐玉晚与司徒映来打着,二人倒不觉尴尬,自顾自喝着茶水。那头的李索柔不停向外张望着,目光躲躲闪闪,时不时扶扶步摇又理理衣裙,像是期待什么。   “世子夫人,姑娘,世子正在外头,问可方便进来。”垂花厅外原本伺候在外的小丫鬟轻声进来,垂着头低声询问。   “方便,自然方便!”李索柔不等唐玉晚与司徒映来二人开口,急急忙忙就叫嚷着,眼底焕发出光彩,愈发面若桃花红艳娇羞,又抬手扶了步摇,理了衣裙上的褶皱。依司徒映来看,像是狗见了包子样的垂涎欲滴。   丫鬟抬眸为难的用眼神去询问唐玉晚与司徒映来二人,唐玉晚给她一个眼色,丫鬟会意恭敬退下,去请唐玉京进来,人都到门前了,还派人来问,怎么好不让进。   司徒映来心里又不舒坦,想来那人心里也是中意这李姑娘的吧,不然怎么就巴巴来了。   心思各异间,就见唐玉京进来,依旧一身白衣,长身玉立,一举一动皆是风华天成。李索柔脸上升起一片绯红,羞涩的垂了眸,暗地里给自己鼓劲儿,定要得世子青眼,遂起身婀婀娜娜的上前与唐玉京请安,柔美的身段毕露无疑“给世子请安。”这声音娇柔,千回百转的像钩子一样勾人。   唐玉晚与司徒映来身上好一阵恶寒。唐玉京不认得这女人,又觉她姿态太过,只微微点头便绕过了她,向司徒映来那处去。   这一点头不要紧,却是让李索柔心神一晃,整个人宛若踩在云端上的飘飘忽忽,心里直念叨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一句,心上一技,脚上一歪便一阵娇呼要软乎乎的倒在唐玉京怀里。   唐玉京也不是傻子,自他进来后就见这姑娘眼睛未离过自己,他又是被邺城女子追捧惯了的,自然知其中深意,时刻多加防备着,见那女人身子一歪,便顺势左跨一步,那动作端的是潇洒自如又顺理成章,看不出丝毫刻意。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李索柔未料唐玉京真就这样的不懂怜香惜玉,这下脚是真崴了,抽着气跌坐在地上,泪眼盈盈,头上那只红宝石步摇也跟着斜了半指。   唐玉京面上不显,心里却念叨着好险,差点就让她讹上了。映来本就对他淡淡的,他自然要时刻规矩着,省的再惹她不快。夫妻间的事儿,又何必去插个外人来刺.激对方。若是为一丈夫,妻子对你冷淡,你却要去找另一女子让她吃醋才算,那真是不配为人夫了,连自己妻子都哄不好算什么真情。   司徒映来见李索柔这副模样,微微勾起了唇角笑了,心里莫名敞亮许多,这一笑,就满室生辉,却又觉这样实在不厚道,便尽力又憋了回去,却比方才冷着一张俏脸来的鲜活。   唐玉晚为了端住大家闺秀的温婉贤淑,也尽力去憋了回去,心里暗道“真是活该!”又悄悄给唐玉京递了个眼色,满目都是夸奖。   唐玉京欣然接受了媳妇和妹妹的夸奖,那映来笑的一下,他就当作是夸奖好了,总归都没差的。   李索柔在地上嘤嘤的哭着,她随侍的丫鬟连忙上前去扶了她起身,诚惶诚恐的给她拍打衣裙上的浮灰。李索柔眼波流转,如泣如诉的哀怨看着唐玉京,以期能得到他的安抚怜惜一般。   这模样,真真宛若垂花厅植的那株绿意盎然的菟丝草,娇柔无依,惹人生怜。   唐玉京却看都不看她一眼,上前自然的执起司徒映来的手,倒是让被握着的司徒映来心上一慌,用力抽了抽也未能抽回来,那手掌干燥又烫,烫的她心里一慌,忍不住羞赧的低下头不去看他。   唐玉晚在一旁抿了嘴轻笑,借着喝茶去掩住那笑意,垂眸就见青花瓷盏上描着一株傲雪寒梅,艳中带骨,并非一般俗物能比,自然远胜那菟丝千万倍,她竟又舍不得放下,用指尖轻轻描摹了一番。   “午时了,带你回去用饭。常日就见你总忘吃午饭,这次怕又忘了,遂来寻你。”唐玉京声音清朗,有些难得的温柔,眼眸里含笑去看司徒映来。   司徒映来确是有总忘吃午饭的习惯,盖是因自小长在司徒扶柳那处,练功要少时少餐的习惯,这些年虽自己出门去闯荡,多少改过来些,却也不彻底。唐玉京眼里见了,就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疼的,却难得能这样和声和气的去牵着她的手嘱咐,倒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往日两人都是说不上几句话就散了去。   她抬眸看了那头正恶狠狠瞪着自己的李索柔,心里有些猜测,却一时拿不准,莫不是这人要给自己在外人前做脸,还是原本认得这李姑娘,却对她生厌,拿自己来做挡箭牌的。   又看那李索柔见唐玉京牵着自己,原本姣好的面容变得扭曲,心中莫名畅快,也不顾唐玉京是为何突然这般,当即回握了他的手,语气柔和“难得夫君还记挂着妾这小毛病。”斜眼看李索柔更气急败坏,愈发欢心,也觉得自己年纪越大,越像个孩子了,净做这些争强好胜的事儿。   唐玉京一笑,乍若天光破晓,冬日暖阳破厚云而临,司徒映来仿佛知道自己当年为何对他痴缠不休了。二人相携而去,虽司徒映来还是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再挣扎。   二人却猛然听后头传来一阵凄凄婉婉的女声,如怨如诉,如泣如慕,引得两人脚步一顿,回身去看,唐玉晚也诧异的放了杯子,只见那李索柔娇娇弱弱泪眼婆娑开口“少夫人,您是不是还对妹妹心有芥蒂,妹妹在这儿给您陪不是了,都是妹妹心直口快,妹妹并无恶意。”又一瘸一拐的上前去给司徒映来福身。   这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叫着,让人没的犯恶心,总觉得其中有些旁的意味在里面。唐玉京见过女人间的勾心斗角,无非也就这样了,多少年也不知道翻翻新花样。   当即不出一言就拉着还忐忑的司徒映来离去,压低声音与她小声道“你喜欢看?”未等她回话,还是自顾自道“演技拙劣,的都不如那戏班子,若你喜欢看,回头叫了戏班子摆在家里,正好母亲也乐意看。”唐玉京贴的近,身上清淡的墨香钻入司徒映来的心里,脸上方才消下去的绯红就又升起,匆匆忙忙的别过头去轻轻点了头。   唐玉晚抬眼看了看太阳,已经至正中,确是时候该用饭了,当即转头和煦的与李索柔道“李姑娘,你这脚没事吧?”   李索柔面上好不尴尬,若是司徒映来与唐玉晚忽略她,她尚且还能硬着头皮继续留下去,但唐玉京也半分情面不讲,她到底还是姑娘家,没那么厚的脸皮继续赖着。   “并无大碍,多谢唐妹妹关心,今日是姐姐给府上添麻烦了。”李索柔搅着帕子开口,她那扭的一下本就不重,眼下已是半分事都没了。   “那这已经午时,李姑娘这家里也该着急了,我就不留姑娘用饭了。”唐玉晚顺势而道,还是一副笑意盈盈的软和样,像是方才咄咄逼人的不是她一样。   未等李索柔做出反应,她便唤了丫鬟来送客,李索柔只得跟着离了府。   唐玉晚见那李索柔愈行愈远,只余一个绯色的小点,这才转头去看那长得正好的菟丝草,开口吩咐“将这东西都清理了,换兰换菊都好,这东西府上别再出现了。”   唐玉晚虽大事上麻爪撑不起来,小事上却装的气势十足,至少能唬住像李索柔这般的人。   她却迟迟未曾起身回院子,方才李索柔那一闹,她有些深深感触,那李索柔是个菟丝草,见了男人就想扒上去,紧紧依附着,也不论那是否名花有主。实在是让人讨厌。自己定然不会犯她这样的毛病。   只是自己平日里也娇气的很,是否也娇贵的像这李索柔一般让人生厌,她深觉自己的娇气脾性该改了,若有一日发展成了李索柔这样无病呻吟动不动就哭的女子,没磕碰疼了也要哭,想是自己都受不了。   “姑娘,夫人叫您去正院用晌饭。”   唐玉晚听了就起身,一边想着这事儿,一边就走着,砰地一声竟撞上了那垂花厅门侧的红木绘漆的柱子,当即疼的不行就捂了脑门蹲下去,嘤嘤哭着,瑶月慌了神,她照顾姑娘不周,又让姑娘造罪了。   瑶月小心替唐玉晚吹着额头那发红的一块儿包。   唐玉晚泪眼朦胧的想,谁爱改谁改吧,反正她这娇气性子是改不了了,太遭罪了。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萧子安私下与唐俨接洽过,二人在密室中夜谈了许久,直到铜烛台里燃的蜡烛只剩下半截拇指长,蜡油顺着烛台蜿蜒流下,印下一道斑驳的白色印迹这才算是罢了。   萧子安意气风发的亲自送了唐俨出府,是鲜有的客气与恭敬,唐俨虽有些气,却还是受着了。   不日,邺城的百姓便瞧见左相的夫人大包小裹声势浩大的拜访了淮城公府。众人心里还猜测着,左相府上就几个嫡子,年纪最小的那个今年十六,未曾婚配,正巧淮城公家有个千娇百宠的嫡女,年芳十四,门当户对也算恰当,莫不是去给自己儿子提亲的?   邺城百姓闲时也没什么可消遣的,只打听些小道消息图一乐呵,权且作为生活调剂,怎么也要嗑瓜子时候有个下货的闲话才好,这勋贵家的秘事更是下货的好料,况且见这左相夫人声势浩大的,想来事情不小,便扒着墙角听消息。   回头便传出消息,是一小贩听他在淮城公府当值的四舅家的姥爷的侄女的儿子,也理不清是哪号亲戚,总归消息可靠就是。听说左相夫人是替元王去提亲的,结果怎么着,被人家拒绝了,说要再考虑考虑。   底下听的人直拍大腿“怎么就拒绝了,多好的事儿啊!”又压低的声去咬舌根子道“听说元王将来是要做皇帝的。”   他媳妇扔了瓜子壳在他脸上“谁家嫁女儿不得端着架子?一次提亲就应没的跌了份儿,你个老夯货也不想想。”   众人一听也觉有理,七嘴八舌就开始议论搬好小机子再等下一次左相夫人提亲是什么时候。   果不其然,三日后,左相夫人再去,又是大包小裹原封不动的被退了回来。   这就有人议论纷纷,传来传去就成了淮城公与元王不和,不乐意将闺女嫁过去。   眼下已是左相夫人第三次登淮城公府的门的,她踏了踏府门的门槛儿,觉得都要被踩塌了。长叹一口气,还是端起了笑意打起精神进门。想她王氏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她自小娇宠,哪干过这么跌份儿的事儿,郡主虽婉拒的客气,却也是实打实让她脸上火辣辣的,没法面对世人,英明都要扫了地。   元王吩咐过,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三次不成就继续,什么时候淮城公点头了,他就请自己吃谢媒茶。谁稀罕他这谢媒茶,只求他行行好,别再折腾她这老胳膊老腿了,邺城的路虽平坦,这身行头却沉,淮城公与郡主再不松口,她这身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郡主,我又来叨扰了。”王氏长相端庄又极有威严,是邺城世家大妇的楷模,眼下还是被逼着舍了老脸去一而再再而三的陪笑。   “有失远迎。”萧氏上前执着她的手引她去正厅。早就得了消息,说是今日再来,自己便提前收拾好了等着她来。看国公那意思是这次松松口,实在不行就应了罢。   萧氏笑了他一晚上,早晚都是要将闺女许过去的,竟还犯了小孩子脾气,三番两次咬死了不松口,引得元王日日暗地造访,着急却又客气的暗示问什么时候松口。这还没当上岳父,倒是摆起岳父的款儿来了。   二人落座,王氏厚着脸皮又提起那事儿“郡主你看,这孩子的亲事,前几日您说要思量着,如今……”   “我自然也也中意元王,长得俊年轻有为不说,对我家阿迟也是一心一意的,三番五次的央了夫人来,可见也是极有诚意的,我与她父亲思量好了……”萧氏话说一半留了一半,王氏听她那前部分话,忍不住心里的石头松下来,忙跟着接话道“可是应下了?”就见萧氏笑着点头。   “那这事儿就说定了,我这就递信儿给元王。”王氏急忙起身,拒绝了萧氏要多留她一会儿的邀请,喜气洋洋的出了门。这来回折腾了许久,终于是办成了,哪有心思吃茶,赶紧去复命才是真的。   她这一离去,原本盯着淮城公府与元王这门亲事的邺城百姓将消息扩了个满城,淮城公答应元王的求亲了!这百姓茶余饭后又多了可磕牙的闲话了,例如,为何曾经态度坚决的淮城公突然动摇,是权势的胁迫,还是小儿女间情投意合长辈难做主,谣言比话本子都要精彩。   “出来吧,看够了?放心了?我的小猴子,当你遮遮掩掩娘就看不见了?”萧氏见王氏被拥簇着出了门,这才朝一旁摆着的檀木雕花大屏风处瞥去。屏风够大又厚重,足以遮住后头的人。   唐玉晚就羞羞答答的摸着屏风边出来了,红着脸唤了萧氏一声。   萧氏冷哼一声,故作嗔怒“女大不中留,现在心都向着外人去了!前几次你爹将人拒了出去,你还心疼那不是?”虽作怒状,却实打实心里难受,这对外口一松,就觉得闺女离家期又近了许多,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怎么舍得送去别人家里。虽也知女儿大了就要嫁人,否则留来留去留成仇,那谢家的两个姑娘清澄与清敏都嫁了人。   萧氏握着唐玉晚的手,长叹了口气,语气不复方才的凌厉,终究是软了下来“娘舍不得你。”   唐玉晚眼圈一红,依偎进萧氏怀里,闻着萧氏怀里的香气一阵心酸“娘,女儿也舍不得您,舍不得爹,舍不得哥哥们和嫂子。”   “舍不得你也是要嫁,好在你自生下来开始就预备嫁妆了,院子后面埋了二十坛女儿红,是你爹带着你哥哥们亲自埋的,临走时候给你挖出来……眼见皇帝失势,你外公与舅舅想必也要回来了,还能赶上你出嫁……”萧氏碎碎念的与唐玉晚唠叨了许多,都是平日里未曾与她提过的。   眼见日头西转,倦鸟也衔草归巢,窗外那株植在墙根儿下的丁香吐露芬芳,唐玉晚借着要看丁香的由头不让人去关窗,实则是期待萧子安能来的。   等到半夜,也未见有人,自己却撑不住,披着衣服趴在窗边的桌上睡着了。不一会儿,有道黑影自窗跃了进来,轻手轻脚将唐玉晚抱回床上,又盖了锦被,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借着烛光凝视许久才又离去,满室的檀香气在几刻钟后散尽,了无痕迹。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唐玉京与司徒映来对那日李索柔之事有默契的闭口不言,唐玉京那匣子眼看就又要满了,却始终未曾开口,只时不时看着对面的妻子就呆了,耀松在一旁也只能干着急。   在萧子安提亲前,唐俨对唐玉晚的婚事瞒的严严实实,除了萧氏与唐玉晚心里多少有些底,就连他那三个儿子都没得风声。若平常唐玉京时刻盯着,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也能得些端倪,可他这些日子正忙着如何去哄媳妇留下,自然疏忽了。唐玉楼成日的在外混,看不见个人影,也对家里事不上心,唐玉城远隔十万八千里,什么也指望不上。   待三人知道时,都俨然难以更改,唐玉城离的最远,就是抓耳挠腮也难改这局面,只能写信回去叮嘱两个哥哥在邺城多照看着,北疆难成气候,他不日便可再回。   这些日子下来,唐玉京与唐玉楼没干些旁的事儿,净去请未来妹夫吃酒了,无论威胁恐吓还是循循善诱都使了个遍,亲事已成定局,总要让妹妹将来过得好些,却都拿捏着分寸,总不能用力过猛开罪了人,反倒是害了自己妹妹。   家里没妹子的自然不晓得其中门道,何故为一丫头片子大费周章?却不知那一片拳拳之心。人心都是肉长的,不说你是不是因血亲之故真心疼爱,但看着那一粉粉嫩嫩小肉团在你眼前长成亭亭玉立少女,怎么也有几分不舍和疼惜,忍不住就为她谋划了。   萧子安正逢喜事,又不是个傻的,自然对未来大舅子们笑脸相迎,说什么都和煦应着,反倒让唐玉京兄弟二人不大习惯自在。只觉得这人像是换了三魂七窍一般,突的就好说话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原本想着的词儿也都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卡的难受,只得用酒去冲下去,没灌醉萧子安,反倒是把二人喝的醉醺醺。   萧氏因嫌他兄弟二人太胡闹,不乐意去管。唐玉京还好,不管司徒映来对他冷不冷,多少也是个媳妇,对他还看顾着。唐玉楼惨些,回了府也只有自己抱着痰盂吐了半宿才能歇下,迷迷糊糊间还想着自己是作孽。   酒壮怂人胆,唐玉京虽不怂,却也让它壮了胆,装疯卖傻的搂着司徒映来就不撒手,一股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吐露出去了,包括那攒了好几匣子的情诗,还有没敢寄出去的信,坦白的清清楚楚,他自己神志清醒,明知这些不该说却就是管不住嘴。   回头还眼泪汪汪的看着司徒映来扁了扁嘴,大有你不原谅我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好歹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都舍了老脸去,司徒映来见他这模样,原本扬起来要乎下去的手就没忍心下去。也是,到底生的俊是有好处的,看了就让人心软,他虽醉了却不糊涂,就仗着他媳妇心软还对他余情未了这才有恃无恐。   第二日一觉醒来想着昨夜的事儿,脸上就烧着一般,只装着未起,将头埋在被褥里,躺了半日,终是忍不住,才装着若无其事的扶着额头起了身。环顾四周未曾见司徒映来心里就跟着一凉。   “耀松!耀松!”唐玉京捶着架子床的前脚柱去喊外头的耀松。   “来了!世子您醒了!”耀松听着声儿,急急忙忙从外头小跑进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身后若有个尾巴估计都能摇起来。   “少夫人呢?”唐玉京掀了被趿拉着鞋就要披衣裳,眉头焦躁不安的蹙起,头发散在肩上,簪子许是昨夜被司徒映来拆去了。   耀松上前给他递衣服,瞥了一眼窗边放的小日晷才笑着答道“眼下都午时了,少夫人辰时就去姑娘那儿了,临走说是晌午直接留姑娘那儿用饭,不回了,小厨房里备给您备下了饭。”   唐玉京这才在心里送了一口气,手上穿衣的动作慢了下来,揉揉额角吩咐耀松“倒杯茶来。”那些事儿早晚都是要说的,再不说他怕是就要憋死了,昨夜说了也好。   趁着唐玉京喝水的劲儿,耀松去外头端了盥洗盆来“爷,水还热着呢,您先洗漱,奴才这就去吩咐小厨房收拾了饭来。”耀松一张笑脸,递了帕子给唐玉京。   唐玉京用热帕子抹了把脸,这才脑袋清醒些,摆手示意“不麻烦了,今儿晌午我去姑娘那儿。”   耀松愣了愣,抬眼见天色,许是姑娘那儿没用完饭,又听唐玉京问了“二公子起了没?”   一愣,却还是顺口道“没呢,方才夫人派人去要二公子用饭,二公子吩咐说不让喊他,他头疼,要继续睡着。”   “看好了,别让他再出府了。”唐玉京吐了口里的竹盐,眼底情绪莫辨,像是有层阴翳浮在上面。玉楼不能再同柳家的老.二厮混在一起了,这邺城的风言风语险些都要淹了他们,该给玉楼去找些正事儿去做。   耀松笑意有片刻僵硬,瞬间即恢复原样,看不出端倪,要想看住二公子,这真是个技术活。就是把院子围起来,他真想要出去,怕是凿个洞就能从地底下钻出去了。却又不能去反驳,只好笑着应下。   唐玉京去时,就见原本还说笑的二人声音戛然而止,有些不悦的抿了抿,却还是温和的开口,那眼角眉梢都像是能化作醉人的春风“大哥来你这儿讨些吃的,阿迟不会介意吧?”   司徒映来捧着茶盏扭头去看架子上栽着的那株兰花,嘴唇紧紧绷起,她实在不知在听了昨夜唐玉京那番话后该如何若无其事的去面对他。   唐玉晚努了努嘴“大哥你来晚了,早就撤了饭,你先吃些点心垫垫罢,正巧嫂子午时吃的也不多,回头你们再回去吃也好。”   唐玉京不是缺了那顿饭,特地来妹妹这儿蹭的,只是不真正见到司徒映来总是心里放不下,怕她不声不响就走了,眼下真正见了人,这才将心又放回肚子里。   脑袋里那根弦一松下来,方才觉得腹中饥饿,虽不大乐意吃甜的,却还是顺手从碟子里拿了一块桃酥,咬了一口后眉头皱的像是吃了黄莲一样,但又不好放下,就着水好歹是将那块桃酥铁青着脸咽了下去。   唐玉京擦了擦手上的点心屑,满脸的嫌弃溢于言表,甜的东西果真还是难吃的要死。   唐玉晚与司徒映来见他这模样都憋着笑,绕是司徒映来恼他,现下也生不起气来了。见惯了唐玉京他光风霁月波澜不惊的模样,现在的他实在是孩子气。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都说男欢女爱之事,但凡谁先上心,谁就输了,这话说的一点不假。别看唐玉京这是费劲巴力的暗搓搓去要哄司徒映来留下,实际上是司徒映来在这二人里活的最憋屈,唐玉京稍给她点甜头,她原本自欺欺人封闭起来的心就被敲的稀碎,黏都黏不起来。   眼下不就是了,见唐玉京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她心里难受的紧,起身去摸了摸唐玉晚的发顶“眼下时候也不早了,阿迟你歇晌去吧,我与你大哥回去。”   眼神却躲闪着不敢看唐玉晚那清亮澄澈的眼睛,生怕漏了什么情绪给她瞧见。   六月份一眨眼就顺着蝉鸣溜走过去,眼见七月份就来了。《诗经》曾云: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所言非虚,七月确是热的像将人放在火炉里炙烤般。   无论婚期定在了什么时候,嫁衣准备却是宜早不宜迟,萧氏就命人将绣架搬去了唐玉晚屋里,高门大户的姑娘嫁衣不用自己全绣,却也要多少上手意思意思的。况且要送给夫婿的鞋袜怎么也要亲自做,不能假手于人。   谢清澄与谢清敏都已嫁人,谢清澄月初嫁去了罗家,谢清敏嫁的则是武平伯世子,家世才学都不大出挑,人还算精神,是顾氏千挑万选出来的能本本分分过日子的老实人,谢清敏不算欢心也不排斥嫁去了。   在婆家不比闺中,二人行动皆不似在闺中自在,遂与唐玉晚相处也少了些。她二人相携而来时候,就见唐玉晚耐着性子去描样,也不去扰她,只在一旁静静看着。   唐玉晚自二人一入门就发觉了,不因别的,只因她们身上那香脂气格外熟悉。   “阿澄与阿敏来了?什么风把你们吹到我这儿了?”唐玉晚眉眼弯弯,盈起一抹笑意,甜甜软软的,却没有抬头,手上依旧描着样子,直到最后一笔成了这才抬头。   谢清澄与谢清敏也未有丝毫被轻慢的恼怒,都晓得绣样一但描起来最好一气呵成,断了许就是描不好了。谢清敏去寻了趴在地上在唐玉晚脚边缩成一团的二狗子抱在怀里抚弄着。   瑶月瑶光送来茶水点心后乖觉的退了下去。   谢清敏摸着唐玉晚放在一旁练手的牡丹图,啧啧艳羡道“阿迟这一手绣活可真是让我羡慕,我就没这么巧的手,这绣样描的也好。”   “读书不行,成不得才女,总要有一样是拿得出手的罢,我可就这一点能耐了,阿敏你莫要调笑我。”唐玉晚瞋她一眼,笑着回她。   谢清澄一身书卷温润气,双颊红润,看着在婆家过得是极好,她摇着手里的团扇笑道“阿迟的针线活是女先生夸奖过的,自然极好,她也常说阿迟在绘画上有天分,勤加练习将来定能有所成,可阿迟心都不在这上头。”   唐玉晚收了针线在笸箩里,抿唇羞涩一笑,她的确对书画没什么兴趣,想那些五花八门的颜料就觉得头痛,还不如看些话本子来的舒服。   “这一转眼,你我姐妹三人都陆续嫁人了,想起年幼时候的光景,还恍若昨日。”谢清澄有些惆怅,这时光流转真是抓也抓不住,昨夜还在母亲怀里讨娇,今日已为人妇。   谢清敏摸了摸怀里的小犬“可不是,二狗子都长得这样大了,刚见时候才巴掌大小。”   唐玉晚听了,情绪也跟着低落下去,摆弄着手腕上的镯子不肯多言。   谢清澄摸了摸眼角,讪笑道“净说些伤感的话,今日咱们来不是恭贺阿迟的吗?”说罢从袖里摸出一雕缠枝莲纹的木匣子塞到唐玉晚手里“无人时候偷偷看。”她说这话的时候拿扇子掩了面,颔首羞涩。   谢清敏在一旁偷笑,唐玉晚下意识就觉得手里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像烫手般就放在了绣架上,不敢再碰。   二人知趣,她们当日收到这东西时候也是这样的反应,绕是现在想想那情景都觉得脸红。   唐玉晚揪着衣角,水灵灵的眼睛四处乱瞟,好不容才平静下来心里的慌乱,动了动粉嫩的唇畔“还未问过你们二人过得可好?”   听闻唐玉晚的话,谢清澄与谢清敏的神色都柔和了不少,可见过得还算舒心。   谢清澄不肖说了,她与罗夫人罗湘素来就好,嫁过去自然过得舒心,罗泾中意她,自然也对她爱惜,只罗滢难缠些,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谢清澄嫁于武平伯世子,本算是低嫁,武平伯夫人巴不得将她供起来,自然顺着她,没什么婆媳间的纷扰。   “我们自然都好,只是担心你。”谢清澄无不挂心的握着唐玉晚的手,蹙眉道。   都晓得元王虽并非先帝太子,却也是正经元后嫡子,先太子有意退出,对元王地位构不成威胁。毫无疑问,若宁帝驾崩,元王必然面南。阿迟嫁与他虽能享尽荣华富贵,却保不齐对方左拥右抱佳丽三千,男人都是见色起意,阿迟虽也貌美,却必然有人更胜一筹,况十几年后她年老色衰,又拿什么去和那些嫔妃相斗。   邺城世家也盯着元王后院的位置呢,正现下元王后院空虚无人,哪怕就是个贱妾,将来也大有可为。如今正妃已定,侧妃妾室必然要补齐。淮城公府与柳江王府虽势大,却难左右帝王,更拦不住他纳妾娶妃。阿迟性子和顺,只怕将来受屈。   唐玉晚会意,勾唇嫣然一笑,眼眸里有水光盈盈,心中存了感激“我都晓得,心中有数,你们放心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现下已全然确定萧子安对她的情意半分不掺假,她又中意他,只那匣子.宫印之事却不好与她们讲。   “你心中明白就好,若受了委屈,别自己受着不说,我们能帮必然帮你。”谢清澄忍不住叹气犹豫片刻还是继续道“说些你不爱听的,你年纪小,难免要受人花言巧语的蛊惑,我不知那元王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心甘情愿嫁过去,他长你五岁,眼下已经十九,身边儿听说连个丫头都没有,想来要么是个城府极深又能忍耐的,等着放长线,钓大鱼。要么就是好男风,再或是,心里有了人……”   唐玉晚抠着手心,心里一烫,他是有了人,这人不就是自己吗?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自提亲后已是一月有余,初初入秋,天却丝毫不见凉,反倒是愈发闷热起来,连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灼热的气息。瑶月在房檐上挂了一个竹制的风铃,细风一抚就叮叮咚咚清脆作响,倒是抚平了不少烦躁。   钦天监在萧子安连日催促下终于敲定出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日子,正是来年的十月份,秋收万颗子,天又微凉,是个吉庆又丰收的时候。   淮城公府开始积极去准备嫁妆,唐府的江氏即悲又喜,悲的是自己女儿较唐玉晚还年长两岁,却还是懵懵懂懂的模样。喜的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出阁。心里难受,也只托人寄去了添妆,未再露面。   八月十五正是萧子安生辰,随着他愈发权重,这生辰就被越多人惦记着,掏空心思去讨好他,以期能受他抬举活动活动自己位置,多捞些油水。萧子安不耐烦热闹,遂年年也不办,都是木生煮了吃长生面就算完。   唐玉晚与萧子安定了亲,身份就不同往日,往年他生辰唐玉晚只挑了发冠玉佩等物,虽也是费心思挑选的,萧子安却不缺这些东西,总是少了些心意,今年却不能糊弄过去。   思来想去,只有这手绣活多少能入眼,未婚妻子去给未婚夫绣个香囊总是不算过吧。却又在花样上犯了难,花儿草儿的实在是让他戴不出去,平常公子佩戴的仙鹤麒麟类的,总是太过儒雅书生气,放他身上也不搭。   “姑娘,要不绣只鹰?英武不凡,与殿下身份也配。”瑶月看着满桌子的绣样小心翼翼扯了一件,去给唐玉晚提建议。旁人都说姑娘与世子有万般不似,她们看得明白,其实姑娘有一处是与世子一般的,就是那执拗的性子,有些东西糊弄过去就罢了,可有些东西一旦放在心上若是不得她心意,真是能闹得不得安生。   唐玉晚蹙眉上下打量那鹰,继续摇头去厚厚一沓绣样里翻找,总是找不出合适的。   瑶光不去开口,转身去西厢取另一些花样,眼见这桌子上的都被姑娘否遍了。   “姑娘瞧瞧这些可有合心意的?”瑶光又捧来一匣子,用手帕抚了上头的浮灰,这里头的花样时候可长,多少年岁未有人用过了,都不是这些年邺城时兴的花样。   唐玉晚抬手翻了翻,只见最下头压了个奇模怪样的绣样,是个兽纹,倒是威风凛凛的不似平常,有些发黄老旧,后面刺了白泽二字。   她捡了这绣样去书架里头自高到低翻找,从第三层抽出一本《抱朴子》,果真在其中找到了白泽一物,眉间有欣喜涌上,吩咐瑶月与瑶光将其余绣样收了回去,她要绣白泽。   “姑娘,这样子城里不大时兴了,还是奴婢方才说的鹰好些。”瑶月一边收拾着绣样,一边不甘不愿的开口。   唐玉晚支开绣架,头也不抬的捻针笑道,未觉瑶月语气含了些不满“就是不时兴的用的才少,与旁人才不同。况且这寓意也好,我倒是觉得十分合适。”   瑶光捅了捅瑶月一下,叫她别再多言,瑶月素来敬重瑶光,只得将话都憋了回去。二人一同收拾绣样出去后,瑶光才将脸耷拉下来,看着极有威严,十分渗人。   瑶月还沉浸在那绣样一事,有些不开心,垂着头自顾自走着。   待到去了西厢,瑶光将西厢的门重重一合,惊了瑶月一跳。只见瑶光怒气冲冲的倒了盏茶水径直泼到了瑶月脸上,水不算热,滴滴答答的顺着瑶月的脸流到了衣领里。   “瑶光姐姐。”瑶月有些不甘愿的喊了句。   “清醒了吗?”瑶月肃着一张俏脸厉声质问瑶月。   瑶月抹了把脸上的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睛通红“姐姐,我做错什么了?”委屈的不得了。   瑶光气的放在身侧的手一直颤抖,抬了抬却没忍心打在瑶月脸上“谁许你多话的!姑娘是主子,你是奴才,哪怕主子对你再好你也不能忘了做奴才的本分,姑娘都选好了绣样,还要你多嘴做什么!平日里你对姑娘行为多加干预我忍住未说,这次实在太过了!那是给未来姑爷的东西,怎好听你的意思?你不嫌膈应,我都替你臊得慌。你且在这儿好好想想!”   瑶光说罢便摔门而去,胸口气的上下起伏,终是调整好了心态,嘴角扬起笑意回了唐玉晚的屋子。她与瑶月一同被买进淮城公府,自小一起长大,她晓得瑶月心高气傲嘴上又利落,生怕瑶月做出对不起主子的事儿,如今敲打一番,即是为了姑娘好,也是为她好。   心大爬床的丫鬟,从来不缺。   八月十五那日,元王府闭门谢客,凡是携礼物前来抱有侥幸的大臣,皆都被木生客气的从侧门请了出去。原本这些平常是门前守卫的事,但萧子安突然有了良心,发觉只让守卫去打发那些朝臣实在有些不够重视,这才派了木生门前。   瑶光奉唐玉晚的命前来给萧子安送香囊,木生眼神好,打老远就看见道粉色人影而来,走近了这才见着是唐玉晚跟前儿的大丫鬟,当即绕道角门去迎她。成亲前未婚夫妻不得见面,派个丫鬟来也是常事。唐姑娘跟前儿的人来,想来殿下是愿意见的。   守着角门的小厮见过瑶光几次,当即脸上堆了笑去招呼“姑娘来了,可是唐姑娘有事儿,您先等等,我去通报声。”转头却就见木生快步过来,脸上的笑意一收,去给他问了声好。   木生扬了扬手里的拂尘草草应了,走了两步向前打趣道“瑶光姑娘可是不是不登三宝殿,是唐姑娘遣你来的吧。”   瑶光与木生也算熟稔,当即带着柔和的笑意开口“那公公可愿意让我进去。”说罢从怀里拿出个雕花匣子给他瞧。   木生笑意更甚,还算年轻的脸上愣是笑出了笑纹“愿意,愿意,姑娘跟我去就是了。”他前头引路,时不时打量着身后规行矩步的瑶光。   见她一身简素,面上未施粉黛,头上也只绑了两条丝带,心里有几分明了,微微点头赞许,这丫鬟是个安分的,未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萧子安面前摊了一本书,书页泛黄折旧,看着有些年头了,他是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书页,眼睛一错也不错,却始终不见他翻一页。   窗棂处放的日晷已经偏西,他的心底有失落微不可见的渐渐涌起,却始终尚存希冀,坐在那处一动不动。直到木生小心翼翼的来说唐姑娘遣人送来了东西,萧子安有些僵硬的身躯才骤然松懈,唇角有微不可见的笑意扬起,砰地一声阖上了书许久才起身。他终还是等到了。   待他从木生送来的匣子里取了那精巧的香囊,借着光去贪恋的打量,那香囊在起落间隐隐涌动出甘草香,底色是玄色的,上用银丝绣成白泽图样,他在《山海经》与《抱朴子·内篇》都曾见过图案,遂才认得,书虽不同,画的却大同小异。这物只存于传说中,无人见过,阿迟绣的有模有样恍若活了般,他险些就信了世上有白泽这一东西。萧子安有些骄傲,皆因唐玉晚是他的。   萧子安定了定神,却又沉思蹙眉,提笔去写了一纸条,用手指用力捏了许久,直到平整才唤木生去送与唐玉晚,若她送这白泽真如其寓意,他也都听她的,不过是麻烦些罢了,却比不上她对他的期待来得重要。   木生将那条子转递给外面垂头安分侯着的瑶光,又唤马车快速送她回淮城公府,将那条子送给唐玉晚。   车夫驾车技艺娴熟,马鞭在空中挥的嗦嗦作响,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宽广的马道上,车内的瑶光小心用双手捏着那纸条,视若珍宝的盯着,手上轻不得重不得,重了怕捏坏了,轻了又怕掉了找不见。   待瑶光将这东西给了唐玉晚,唐玉晚摸着那张信纸,上面仿佛还有萧子安书写时留下的温度,她仔细看了几遍收进抽屉里。时不时又偷笑,那字没什么风骨,却是横平竖直一笔一划仔细写着的,有些厚重感,一看就是出自萧子安的手,旁人再也写不出这样的字了。   酉时的梆子刚敲过,惊动了街旁人家窝在窝里的老黄狗,有男人呵斥了几句,那狗才呜咽着不甘愿收了声。四方再次归于平静,只有门前挂的灯笼在细风里明灭。   便是已经擦黑,天也是热的,让人闷出了一身细汗。有道人影在掩护下出了淮城公府的后角门,细看是个女子,身上披了件深色的薄披风,她四处张望后登上了停在巷口的马车,头上的簪子隐隐在兜帽处露出一角,在黑夜里划过一丝光华。   她解了闷热的披风,叠好放在身侧的小几上,马车里设了冰鉴,有丝丝凉意涌动,倒是比外头还清爽许多。   萧子安抿唇碰了碰挂在腰间的白泽香囊,用余光去偷偷看了唐玉晚几眼,见她坐的有些远,却不敢放肆的靠过去。自上次他私闯闺房,惹得她哭那事之后,他见了唐玉晚,比谁都要君子。   “阿迟,今日是我生辰……”萧子安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口,身体有些微不可见的向唐玉晚那处挪了挪。   唐玉晚垂着头咬着唇畔小声开口“我知道,香囊收到了?”她双颊绯红,定亲前与定亲后见面是不同的,如今见一次面都要羞恼的不行。况且,她有看阿澄送的那件东西,怪羞人的……   可无疑,心里又是相见他的,不然也不会收到他的纸条后那样迫不及待,可心里又有些抗拒,觉得怪难为情的。   “收到了。”萧子安从腰间将香囊解下,车间浮动着檀香与甘草混合的香气,异常好闻。他将香囊递在唐玉晚面前,绣着白泽那面正对着她,眉眼间带了笑意“圣人治天下,白泽奉书而至。我不是圣人,可阿迟今日却送了这于我,是有何希冀吗?”   唐玉晚片刻才抬眸,方才的羞赧被她压于心底,水灵灵的眼睛直视着萧子安,在昏暗的车厢里格外动人,她一字一句认真道“是有希冀,一是趋吉避凶为你祈福,二是望你达于万物之情,三是望德者治世,使百姓免于困苦。”   她抿了抿突然有些干涩的唇,有些紧张的揪着膝上的衣料“我在想,你会愿意成为那个德者吗?”   萧子安突然便笑了,唐玉晚少见他笑,这他生的俊秀好看,一笑宛若春暖冰裂,化了一池春水。   “你该多笑笑的……”唐玉晚痴痴的看着他,有些傻愣愣的开口。   猝不及防的,就被萧子安搂进了怀里,只听他语气里带着笑意“好,听你的。阿迟,让我抱抱你好不好。”唐玉晚在他怀里,能感觉到他说话间胸腔震动,抬手揪了他的衣襟。   未等唐玉晚作出回答,他便自顾自的又搂紧了,将头埋进她的颈窝,继续缓缓开口,呼吸扰的唐玉晚颈间发痒“阿迟想让我做那个德者,我便听你的。要成德者去治世,怕是要费一番功夫,阿迟知不知道朝堂上那些大臣十个里面九个贪,做德者圣人很难的,我都愿意为了阿迟的心愿做这般困难的事了,阿迟能不能对我好些,给我抱抱好不好。”   唐玉晚心情复杂的圈住他的腰身,心不可否认的发软,像是泡在水里的馒头,都要成糊状了。窝在她肩头的萧子安唇角一扬,依赖的蹭了蹭她的面颊,蹭的唐玉晚心上一颤。就听萧子安碎碎念个没完“这条路很长的,阿迟要陪我走下去啊,不许半路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不然我一个人很寂寞……”   许是他今日生辰的缘故才这样孩子气吧?唐玉晚心里这样想着,手抚上了萧子安乌黑的发。往日里总是自己依赖他,他看着总是无所不能一样,永远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所有人都忌惮他,都惧怕他,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   梆子再次敲响的时候,唐玉晚亲自给萧子安系回去了那香囊。萧子安替二人理好有些揉皱的衣角,他的眼神粘在唐玉晚身上,宛若胶质,粘稠又深邃,像是要将她牢牢吸进眼眸里。俯身向前轻轻用牙在唐玉晚面颊上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印子。   回身时候袖间却叮当一声掉了一细小的物什,在昏暗里有润泽的光芒,像是女子的配饰。唐玉晚如临寒窖,周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凝结一般,她出来时只头上簪了只珠花,旁的再无什么饰物,这东西显而易见不是她的,那必然是旁的女子的。   萧子安瞳孔一缩,先一步将那东西拾起来藏在手心里。时间越久,他就越是不敢让阿迟去看见他放了这东西在身上,他怕阿迟嫌他龌龊。   唐玉晚见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下更是肯定,她早就应当做好准备,如他这样的人,身边怎么会只有自己一个人呢?左拥右抱不是常态吗?临到知晓的时候,会这样心痛也怨不得别人。方才的温存在此刻都成了笑话。又忍不住去想,随身都带着,想来是十分中意那女子吧?是不是也如同对自己一般亲过抱过,亦或是做过更逾矩的事。   眼泪就不受控制的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却难得还笑着装作大度的开口“谁啊?红颜知己?拿出来让我看看。”   她此刻才知晓,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卑微,即便明知他对不起自己,却还能委屈自己去容忍,去假装大度,哪怕心里不舒服也不想退亲。   萧子安以往不敢见她哭,现在更是不敢见她哭,当即也顾不得唐玉晚会不会唾弃他,将手掌摊开给她看。里面躺在一枚莹润是粉玉坠子,看着就价值不菲,不是常人能用得起的。因他方才握的太过用力,手上被坠子划出一道红印。   抬手想给唐玉晚擦眼泪,却被她别头躲开了。她颤颤巍巍的从萧子安手里捡起那坠子,只觉得有些眼熟。   “阿迟,对不起,我不该偷偷藏你的坠子的……”萧子安眼巴巴的看着唐玉晚,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生怕她又再生气。   唐玉晚惊愕的看他,眼眶通红,还挂着泪,将那坠子放在眼前借着车内的灯烛去看,果真在坠子包银镂花处看见了淮城公府若隐若现的标识,这坠子看着已经有些时候了,是被人长期放在手里摩挲的泛旧,却看得出是被好生爱护珍重的。   她匆忙瞪了萧子安一眼,就摸了把脸推开他跃下马车从角门回了府里。真是丢死人了,竟然自己为自己哭了一场,怕是上下几十年邺城也找不出如她这样丢人的了。   萧子安撩起帘子看唐玉晚匆匆回了府,还顺走他留了那些年的坠子,好在阿迟还留了香囊给他,多少有了惦念。他不晓得阿迟到底是不是生了自己的气。这时候却又不能追去,只好有些心神恍惚的呆坐在车内许久。   梆子又敲了一声,月亮又明了几分外头驾车的车夫这才操着沙哑的嗓音小心开口“天不早了,主子可要回府?”   “回吧。”片刻才听得车内有声音传来。萧子安又再看了一眼身后的淮城公府才放下帘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狗血的剧情!唾弃我自己!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此后一月有余唐玉晚都未曾再见过萧子安。她却不晓得,萧子安虽文采武功方面虽不突出,学东西却是极快的。一回生两回熟,翻墙爬窗的功夫炉火纯青,半夜摸进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唐玉晚夜半起身,怕有很大几率能在床边见着一人影。   “殿下,明王重病,宫里太医瞧着是要不好了。眼下人消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恹恹的躺在床上。”木生收到宫内头传出的信儿,立在萧子安身侧小声回禀。   萧子安将目光转向窗外,原本还生机盎然的植林不若往日鲜活了,秋风一扫,便瑟瑟发抖,加之府上人少,又个个规行矩步悄无声息的,衬的有几分荒凉。有只飞鸟从远处跃到这树枝上,却骤然振翅,又飞走了。这一番景致,倒是如生命的朝来暮往,反复无常。萧子安看的有几分兴致。   “太医可说是什么病?真就治不得了?”萧子安心间有些感慨,还记得曾在茶楼见萧明晰时,阿迟就跟在自己身侧。那日的萧明晰还是意气风发的广陵郡王,眉目如画,姿容昳丽,远胜自己许多。虽有些不恰当,他却想将萧明晰比做洛神。   他抬手从书架上取出一卷洛神赋,翻了去看,木生会意替他研磨。萧子安的字,说不好看也不是太差,说好看却实在缺少些笔法,不若邺城公子们写的灵动,有几分厚重在里,一眼瞧过去就觉得心中一沉,颇为压抑,却实在写的十分认真。   “太医说本是风寒,尚且能治,不过有一日一醒来病就忽然重了,怕是梦里见了什么,太医后来说是心病,药石难医。想来还是心中挂念着那死去的姑娘。”木生一边给研墨,一边开口揣测。说白了,就是相思难医,没有想活下去的念头了。   萧子安重重落下一笔在纸上,他书字用力素来重,那墨汁洇透了纸背。“他那女儿叫什么来着?他就舍得抛下女儿?”   “起名叫缅,萧缅,有思念缅怀之意。”木生避而不谈萧子安后头那问题,只回了前一问。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要不行了,让太医尽心,拖着别让他死了。”萧子安冷哼一声,木生明白他说的那个该死之人是谁,无非就是宫内的宁帝。   朝堂之上贪腐之风愈烈,这都是宁帝早些时候留下的业障,大臣你争我夺恨不得刮尽对方肚子里的油水,搅得百姓苦不堪言,只少数人能身正骨清去兢兢业业做事。   左相倒是算一个可用之人,一是与宁帝不对付,二就是吃糠咽菜也不忘去拿了俸禄补贴穷苦人家。听说他发妻,也就是受他之托去唐家提亲那位夫人,好些年都未裁过新衣裳了。   剩下的那些尚能清直的,要么是钟鸣鼎食之家,祖宗累下的财富无数,不稀罕败坏自己名声去谋求那蝇头小利。要么就是心有抱负,意图救大齐于水火之中的。谢家与淮城公府倒是难得,两样都占了。   “皇帝那头,药可下的重些,死了由我兜着……”他答应了阿迟去做德者,整治朝堂,自然要开始着手准备。   木生听闻这话,手上一抖,那墨锭就一错,溅出几滴墨汁在书案上。忍住内心的激动,乖乖应下。   宦臣也都是有野心的,虽不至于篡国谋权,却也是想成为宦臣中的佼佼者,像是一国有皇帝,后宫有皇后,能做皇帝跟前儿的大太监也不枉割去那宝贝。就如江德镇那般风光无限是所有太监打破脑袋都要的。想来他离这位置不远了。   离十月份伊始的前一天,宫里的丧钟撞了九下,百姓朝那森森禁宫去张望,心里有数,是宁帝驾崩了,这声音他们在短短几年听了两次。   百姓心中逐渐涌起期待和不安,这是每位皇帝驾崩后必然的反应,他们要祈求新帝是个宽仁的。许是老天爷和漫天神佛耳背了,才让他们的愿望次次落空。宁帝不肖说,是个荒淫无道又好面子的,萧子安看着也不像什么和善人,但总比宁帝要好,因他答应了唐玉晚,会努力去做一名明君。   萧子安下诏将藩王召回,期中自然包括萧氏的父亲柳江王。那些藩王半路上该死的都死尽了,说什么的都有,坠马,遇山贼,山崩……最后能回到邺城的不过寥寥几家。   朝上百官心知肚明,不是元王干的还能有谁?最后御史台的大夫们还是看着萧子安腰间的配剑默默将写好的弹劾萧子安的折子吃了,那些死了的藩王哪比得上命和荣华重要。   萧明晰躺在床上,四周门窗紧闭,昏昏暗暗的屋内是沉沉的汤药苦涩味,他半靠在床上,眼光浑浊沉珂。他已经瘦的脱了相,面色枯黄憔悴,眉间那点朱砂都不如往日鲜活。就听见外头钟声大作,他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九……”   最后一声敲响,他干裂嘴角若有若无的扬起的一抹弧度,心里像是有块重石轰然落地。他想带缅儿出宫去看河山万里,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宫里各处都挂上了白幡,宫女太监腰上系着白布,头上簪子白绒花,皆屏声敛气的沿着墙角整齐行进。   萧子安一身戎装自皇宫正门而入,身后跟着银甲森森的禁军,一身肃杀之气,兵甲碰撞之声带着寒意,鼻翼间似能闻到血腥的铁锈味,惊的宫人皆垂目行礼,不敢去直视。待他携着一队人行过后才心有余悸的软着腿脚离去。   萧子安眉目低垂,手紧紧握着腰间的配剑,宁帝命硬,就是灌了那样重的药现在竟还在苟延残喘。按理说皇帝驾崩,宗亲一年内不得婚嫁,来年十月正是他大婚的日子,他不能将婚期延后,只能委屈宁帝一下,提前宣布他驾崩了。   宁帝浑浑噩噩的躺在承乾殿的龙床上昏迷着,身下腥臊的黄色液体沾湿了被褥,原本伺候左右的李福来不见踪影。   婉贵妃捂着口鼻,面上有些得意,平日里的娇柔都全然不见。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是等到这个老货滚蛋了。她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嘲讽,看这个皇帝做得多失败,临了了,没子嗣来送终,平日里邀宠的妃子也都没个见踪影,就连跟着他二十多年的赵贵妃都只顾着礼佛这一切可不都是自己作的!   外面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铁器碰撞声,她转头一看,见是萧子安,忙上前去行礼。萧子安绕过她去探了探宁帝的鼻息,皱眉道“既然陛下驾崩,装棺了吧,还放这儿做什么?”   绕是最毒妇人心如她,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还是个有气的人,若是放到哪里不透气的棺椁里……元王这是要活活闷死这狗皇帝啊!闷死可比毒死要遭罪多了。她光是想想就觉得上不来气。   婉贵妃颤颤巍巍的让出一条路,由着禁军将宁帝抬出去。一阵叮当声过后,那棺就被封死了。绕是宁帝年轻力壮,也再无回天之力。   念恩闻钟声后称病窝在房里一天闭门不出,唐玉嫣来敲门他也不敢开门,只将她搪塞走了。他心里各种情绪都绞到一起了,不可否认,他对父皇仅存的孺慕之情早在东宫烧毁时候就消失殆尽,此番却还是存着一丝怅然,像一束小火苗,将他心里烧的刺痛。   礼部丝按部就班的操持着宁帝的葬礼,又忙着准备新帝的登基大典,葬礼草草了事,登基大典却要竭尽全力,毕竟宁帝是个死人,还是生者为大。礼部连夜拟出了谥号,最后萧子安从中取了个“炀灵”,这谥号在哪朝哪代看来都不算是个好的,却没人反对,宁帝配得上这谥号。   登基大典定在十一月,寒风料峭,即便厚重的衮袍穿在身上也不会闷热。萧子安对此事倒是没什么计较,越快登基越好。   这段时候淮城公府却险些被踏破了门槛,唐俨他女儿马上就要成皇后了,这时候不巴结那什么时候巴结?唐俨不堪其扰,索性称病不朝又闭门谢客。   十月末的时候,柳江王终于携亲眷赶回了邺城。车马如龙,浩浩荡荡的有百架。萧氏早在半月前就将原本的柳江王府修缮完毕,只等着父母兄嫂归来,地龙烧的暖暖的,倒还舒坦。   待柳江王府上安顿好了,萧氏这才准备带着夫婿与子女们前去拜望。   卯时初刻,萧氏在偏厅摆了早膳,以便饭后一同收拾去柳江王府,自唐玉京成婚后,一家人鲜少有在一起用饭的时候。   唐玉晚方坐定,就瞧见她大哥拉了她不甘不愿嫂子的手一同进了偏厅。   司徒映来将自己的手从唐玉京手里抽了抽却丝毫动弹不得,偏见唐玉京还厚颜无.耻笑的文雅,就觉得面皮子发烫。她如今才晓得,她原以为光风霁月的夫君,实际上就是个没脸没皮的登徒浪子,那两个匣子的里的信纸她闲来无事都拆开看了,里面的情话好不肉麻,还有些酸诗。   唐玉晚见二人这副模样,揪了手腕上的珠串偷笑,活像只小松鼠。那手腕上的串子正是被萧子安要走的那件,未料他又还给自己了,想着了尘当日的话,唐玉晚这才日日戴在身上不离。   早膳里有虾饺,晶莹剔透,里面透出粉红色的虾肉。唐玉京格外喜欢这个,遂他也给自己身侧的司徒映来夹了只。   这单是只虾饺倒不要紧,却看司徒映来登时就白了脸,将那盘子猛地一推,跑出去对着痰盂干呕,呕的脸色焦黄。唐玉京眉头一皱,当即也撂了筷子追出去。   唐玉晚被这出吓了一跳,动作僵住。唐玉楼从碟子里夹了一只嗅了嗅塞进嘴里,还是鲜香弹牙,好吃的紧啊,咽下去后不解的喃喃道“这也没坏啊?嫂子是不是着凉了?”   萧氏是过来人,心里多少有些猜测,忍不住喜上眉梢,嘴都咧的合不拢了,啪的一声放下了玉箸喊一旁的宋嬷嬷“嬷嬷,快去将府医唤来!”若是没猜错,她就要抱孙孙了。   唐俨默默夹了一块小巧的薯圆放进碟子里,心中欢喜却面上不显。他年纪不小了,看旁人三十六七就抱上孙子了,他五十多了还没见着孙子影怎么能不着急?眼下儿媳妇怕是有了,他要当祖父了。   经府医诊脉,司徒映来却是有喜了,将近两个月。萧氏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她盼孙子,却生怕儿子在国丧时候做了糊涂事,看儿媳有孕的时间,正是宁帝驾崩前,她吊着的心就放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鱼唇的作者发烧了,迷迷糊糊的……这一章不知道有没有什么bug……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柳江王虽被发配到偏远地方,精气神却丝毫不减当年,鹤发童颜,精神抖擞。他对女婿不是太过满意,认为心思深沉精于谋划,又是为了借柳江王府的势才娶的女儿,空有一副好皮囊不顶用,忧心女儿被他耍的团团转,但见这些年二人相安无事也放下心来了,只是心里对他还是不满意,认为不够磊落。偏生女儿生的大外孙与他父亲一般的性子,连带着对唐玉京这个大外孙也喜欢不起来。   他儿子众多,嫡庶加起来有十几个,却只有破战一个嫡出的小女儿,自然想要为她寻最好的夫婿,却兜兜转转,她看上了这样的人,身为父亲,说不心塞是假的,遂每次女儿回来,他都对女婿没个好脸色。   他入宫先见了将即位的新皇,更是臭着一张脸气冲冲出的宫。他那女婿不是什么好人,他这外孙女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半斤对八两。他越想越生气,合着他家的好女儿都嫁的些什么东西!   遂柳江王妃这才抽了个空特地拉着还美滋滋的萧氏去了后头谈心。   “战儿啊。”柳江王妃握着萧氏的手有些迟疑的开口,她虽年近六十,看着还似三十多的妇人一般貌美,皮肤白皙细腻,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保养极好的。   原本是不想开这个口,可经王爷游说,她彻夜反复想了想,也觉得他说得有理,新帝对阿迟来说并非良配,阿迟性子虽不似战儿那般强硬,却也单纯,新帝有些心思太深又阴鸷,不合适。   萧氏见离别多年的母亲心中欣喜,又因儿媳有孕一事容光焕发,当即笑吟吟的应着,去听柳江王妃说话。   “母亲想问问,阿迟的婚事你与女婿可仔细考虑过了?”   萧氏听柳江王妃这话愣了一下,不知母亲是什么意思“自然是好生考虑过的,母亲这是何意?”   “你父亲昨夜受新帝召见,回来后便睡不着觉了,辗转反侧。我问他才说,他见新帝像是性子不好,怕阿迟嫁过去吃委屈,央我来问问你,要不商量着毁了这门亲事,再给阿迟另配人家?反正咱家也不是要仰仗皇帝才能活下去,不怕开罪他。”柳江王妃犹豫的开口,劝着萧氏。   萧氏听这话就忽的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父亲当年也是这样让母亲来劝自己的。虽母亲说的委婉,她却只父亲的心思是强硬的。可最后她还是毅然决然嫁给了唐俨。她父亲位高权重了一辈子,深得皇帝恩宠,什么都想要插上一手来操控别人,虽对儿女子孙是好意,但有些时候过于强硬武断。   “母亲,女儿与国公他加起来都是要过百的人,阿迟她也不小了,您与父亲也该放放手,有些事情我们自己决断就好,不劳烦您与父亲费心。”   柳江王妃顿了顿方才点头,她虽觉得不放心阿迟,本意却还是不想干涉,孩子们大了,有些事情自己解决便好,可拗不过他家那老王爷,这才开的口,如女儿都说了不必干预,她也就不再多言。继而拉着萧氏的手谈起那头的风土民情,又听萧氏说了孩子们的趣事,气氛倒还融洽。   唐玉晚随着舅父家的姐妹去逛园子,姐妹间记事起就未曾见过,也不见得有多亲近,倒是那年纪尚小,仅五岁大的表妹对唐玉晚存着些好奇,笑嘻嘻的上来拉她的手。   说来也怪,萧家几代以来都是男丁兴旺,女丁不盛,柳江王十几个儿子,嫡庶加起来仅四个孙女,孙子倒是不少,成器不成器的几十个。是以女儿看得都金贵,不然柳江王也不会过多干涉唐玉晚的婚事。   “听闻玉晚妹妹定亲了?是哪家的公子?听说也是邺城的。说出来叫姐妹们给相看相看。王丞相家的三公子正是姐姐的未婚夫婿,他在邺城有些人脉。”中间有个姑娘抚弄着手上的镯子漫不经心的开口,实则有些炫耀意味在里头。容貌倒是艳丽,只面相有些尖刻,周围也没什么人与她亲热,看着也与众姐妹处的不大好。她是柳江王不知哪个庶子的庶女,父亲不得祖父喜爱,好在她是个女儿身,能多少分得些宠爱。   原本宁帝给柳江王的封地就偏远,父亲又不得祖父宠爱,到底消息闭塞,加之柳江王对新帝不满,未曾将唐玉晚与他的婚事公众。其余姑娘中倒是有知道的,也不稀罕费口舌去与她讲,遂她倒是半分不知唐玉晚配了何人。她只觉得自己嫁的就足够好了,再好就是萧宝玉那样定给左相嫡长子,唐玉晚身份不够,定然不能比自己还嫁得好。   一旁有人揪着手帕在偷笑,偏还是不提醒那开口的姑娘。   唐玉晚左右思索一番,这才想起来,这姑娘名唤箫宝珠,到底是她哪个舅舅和他哪个小妾生的她记不得了,总归是她庶堂姐就是了。因她外祖格外疼女孩的缘故,得封了个乡君。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亲定了哪门婚事,做儿女的只管嫁就是了,哪管的那么多,总归父母是不会坑害自己孩儿的。”唐玉晚这话说的尽显端庄淑慎,看着女德女训背的是十分好。若萧氏在了忍不住要骂她,要不是她自己看好了,谁敢给她定下来,小没良心的。   一旁那姑娘笑的愈发花枝招展,眼泪险些就要被笑出来了,忙拿帕子捂脸。是,她这表妹只管嫁就是,嫁的那是天下之主,偏箫宝珠那蠢货什么都不知道,还美滋滋的在炫耀。她身旁的姑娘连忙扶住她,生怕她笑倒了。   唐玉晚眼睛余光瞥了一眼,这笑的最厉害的姑娘她认得,身份最为贵重,生下来就封为县主,是她嫡出大舅舅的嫡长女萧宝玉,真真正正算是她亲表姐,对她也最为亲切。   箫宝珠眉眼一挑,带了些得意。“既然妹妹不需要,那姐姐就不多话了,姐姐成亲在明年腊月,妹妹可要去讨杯喜酒沾沾喜气。”   “若是有机会,定要去的。”唐玉晚含笑应下。   那头萧宝玉已经笑的满面通红,支持不住的弯下了腰捂着肚子。   “问姑娘们安,王妃唤姑娘们去,说有东西要给各位姑娘。”一粉衣丫鬟声音细细柔柔的开口来请安。   萧宝玉抹了抹眼角泪花点头应下。   箫宝珠想着前几日王妃说要等唐玉晚来后给一同她们姐妹添妆,想着就是现在了。当即余光轻蔑的扫了唐玉晚一眼,挺直脊背。唐玉晚方才不肯说,想来是比不上自己,一会儿她可要好生听听,唐玉晚到底被许给哪家了。若是王妃给她添妆太多,她可不依。   她不敢同萧宝玉比,那是王府世子的嫡女,却怎么也要比唐玉晚这区区国公之女贵重。这般想着,箫宝珠整了整衣裙,这才跟在萧宝玉身后一同去了正院。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她真的在微信朋友圈里好惨……   团宠的老妈,貌美的大嫂,聪明的哥哥,有文化的闺蜜,她好像没有什么优势,那么问题来了,她是如何成为女主的?!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阿迟,来外祖母这儿坐。让外祖母好好看看我的小阿迟。”柳江王妃亲热的拍了拍身旁的坐榻招呼唐玉晚,眉眼含笑。她走时候阿迟还仅三块儿豆腐那样高,眼下都长成这样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想好生同她亲近亲近,否则往后也没什么机会了。   萧宝玉给柳江王妃屈身行过礼后带着身后的妹妹们依次落座,丝毫未曾因祖母冷落自己而有丝毫不满。箫宝珠不甘愿的撅起了嘴,却不敢开口,重重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柳江王妃不是她亲祖母,又在府里积威甚重,除了她亲生的孙子孙女外没有不怵她的。箫宝珠瞥了萧宝玉一眼,期望她能开口阻止,却见她没什么反应,只好揪了手里的帕子撕扯,满脸的不甘愿。   柳江王妃活了这么多年岁,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不计其数,对小姑娘家心里那些弯弯道道一清二楚,只斜眼瞥箫宝珠一眼还是对着唐玉晚满脸慈爱笑意。王爷愿意给这些小蹄子脸面她且忍下,若是敢碍了她的眼,谁也拦不得她去惩治这些败坏玩意儿。   待唐玉晚坐定,柳江王妃拉起她的手,又一下一下喜爱的摸着她的发顶,嘴里念叨着宝贝宝贝的,夸她眉眼秀气,可见是十分得意她。   “阿迟可都熟悉家里姐妹了?同她们好好讲过话了?不要与家里外道了,时不时就来住,就当自己家就是。改明儿专给你收拾出来一间房,缺什么短什么就同你大舅母说,想要什么也传个信儿来。你是不知道,你大舅母格外喜欢女孩儿,连生了五个小子才得你宝玉表姐一个闺女,爱重的不得了,回来前还心心念念要见你,她拿你也是当亲女儿的。只今日有事绊住了才不得见你,还央我同你赔礼,望你莫气恼。”柳江王妃搂着唐玉晚语气含笑念叨了一顿。   唐玉晚眉眼低垂红着脸点头,任由外祖母去讲着柳江王府的事儿,转头就谈到要将哪间院子划给唐玉晚。萧氏忙咳了声制止“母亲快别说了,省的惯坏了阿迟。要是回头阿迟来住,就随着女儿住在原本出嫁前的院子就是。”   柳江王妃这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嘴,却还是忍不住补充“也好,我想着你那西厢房空着,明儿就让你大嫂收拾出来。”又转头吩咐身后的嬷嬷“回头告诉让世子妃一声,尽捡库里得意的东西装屋子,再拿我私库钥匙选几件放郡主西厢去。”   萧氏刚要开口,柳江王妃先她一步瞪了眼“都是娘私里攒下的,没你说话的份儿。”萧氏这才讷讷的罢了,柳江王妃得意的扬起眉头。   她就是要给府里那些不安分的小蹄子看看,她嫡亲外孙女比她们金贵的多,也要府里那些伺候的看清了,表姑娘不得怠慢。   “阿迟,快谢你外祖母。”萧氏搡了唐玉晚要她起身,却被柳江王妃拦下,又得了一记瞋“谢什么,我是她亲外祖母,一家人何故外道?”   唐玉晚却不敢失了礼数,不然该显得轻浮了,还是起身盈盈一拜,给柳江王府表达了谢意。柳江王妃更是疼她到了心坎儿里,满脸堆笑拉她进怀里不住喊着心肝儿肉。   祖孙二人好一阵亲热后,她才拉着唐玉晚的手吩咐嬷嬷去后面取了三个匣子出来。“眼见你们姊妹都大了,许了人家,我这为人长辈的怎么也要尽些心意,好生为你们添妆。宝琳与宝琅尚且未许人家,你们的就缓缓,不急,该是你们的,早晚能得着。先给宝玉、宝珠、玉晚三个。”   那宝琳正是跟在萧宝玉身边儿上的姑娘,十二三的年纪,眉眼清秀,颇有书卷气,进退也算得体。宝琅则是年幼的四姑娘,人事不知的年纪。   萧宝琳淡笑轻声应下,萧宝琅正由丫鬟哄着吃糕,什么也不晓得。箫宝珠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咬了咬唇眼底放光。萧宝玉斜眼一看,心里一阵轻嘲,到底是小妇养的,眼皮子浅。   “我这儿就开了匣子,让你们瞧见,别回头说老婆子我有失偏颇。东西是按夫家那头给的,王侯家的跟普通士宦家的比,只能重不能薄,省的让人挑理出来。”柳江王妃扫视一周,将下首姑娘们的情绪都收之眼底。   见萧宝玉宠辱不惊,依旧端庄含笑,当即心中一阵满意,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他王府的嫡女就该是这样派头,不愧对自己对她多年的教养。又见一旁的箫宝珠一副垂涎状,遂别过头不去看。   柳江王妃给萧宝玉的是一副红宝石的头面,虽看着还是有些薄了,平日里邺城送人也有送这东西的,实则不如这副十分之一的出挑。几颗鸽子蛋大的宝石磨得莹润光泽,在眼光下熠熠生辉,难得那宝石个头大又十分通透,让人看了错不开眼。   箫宝珠满怀期待,柳江王妃虽不喜她,却也还是按理给她件玛瑙的璎珞,镯子与臂钏,也算体面了。那右相的三子不过是如夫人生的。虽也叫夫人,却始终是半妾,那三公子也是半嫡半庶的尴尬身份。箫宝珠一看便欢欢喜喜收下了,她活了十五六年,还未收过这样珍贵的东西。姨娘说的不假,王妃随手扔出来的都是别人得不着的好东西。   紧紧搂在怀里后便眼巴巴的时候去看王妃给唐玉晚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外祖母这儿没什么好的,左挑右捡,才拿出手这件东珠的头面,与你身份也勉强贴合,阿迟收着罢,别嫌弃。”柳江王妃将匣子递在唐玉晚手里。   箫宝珠抻头看了眼,当即血气上涌。只见里头的东珠颗颗个大饱满莹润,泛着温润浅黄的光,瞧着十分大气又贵重,不是凡品。东珠这东西本就难得,不要说她没见过,怕是连萧宝玉都没见过。这样多是东珠凑出来的头面,怕是比萧宝玉那件宝石的还要难得百倍。   “王妃,玉晚妹妹怕是担不起这样重的添妆,还望王妃三思。”箫宝珠咬牙切齿的捧着匣子开口。   萧宝玉气定神闲的呷着茶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她乐得看箫宝珠这货犯蠢。   柳江王妃听萧宝珠这话当即就怒极,砸了杯子在地上,离箫宝珠脚边儿仅半尺“她不配?她未来皇后不配,你个庶子嫡妻配?”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箫宝珠最忌讳旁人说出那右相三公子的身份,当即脸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般火辣辣的疼,最多的却还是不可思议,未来皇后?唐玉晚她怎么就能成了未来皇后?   “滚出去!别在这儿碍眼!”柳江王妃吩咐人将箫宝珠拖出去,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一个小妇生的庶女,偏一天还不知所谓的逢人就炫耀自己未来的夫婿,还真当嫁的好了,自己都替她臊得慌。   身强力壮的婆子奉命将箫宝珠拖出去,萧宝珠死死的抱着柳江王妃给她的匣子不撒手。   “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众人抬眼就见柳江王步伐款款而来,声音浑厚,不疾不徐的自有威严。   “你的好孙女箫宝珠说我给阿迟的东西贵重了,阿迟受不起,我气不过,就要人给扔出去了。阿迟是我战儿的亲生女儿,怎么就受不起了,我的东西,我乐意给谁就给谁!”众人起身行礼后,柳江王妃一脸赌气的同柳江王抱怨。   柳江王虽纳了不少妾室,柳江王妃也膈应,但都一大把年纪了,不能还像年轻人一样置气,有些事看淡了,反倒是相处的如老友般融洽。   柳江王一听当即横眉怒目“哪个混账小子生的她?没规矩!”   “你十六儿子。”柳江王妃淡淡是回他。   柳江王愣了愣,却似乎不记得他十六儿子是谁,一脸的茫然。柳江王妃看了深深叹口气,都记不住,你又何苦生那么多,当即给他解释“柳姨娘生的,叫萧礼宽,好些年前就被你分出去住了。”她见柳江王还是想不起来,当即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罢了,反正你也记不得,总归是你庶子生的庶女就是了。”   最后以箫宝珠被送回她父母那儿作为了结才结束了这场闹剧。唐玉晚临走时候坐在马车里想着,这其实不过是件小事,值不得她外祖母发这么大火,不过是平日里那箫宝珠就惹了她厌烦,又因外祖母爱护自己,这才发作大了。她也没傻到要替那素不相识的表姐求情,再寒了老人家的心。   柳江王府办事极有效率,不过两三日便收拾好了唐玉晚的西厢房,递信来淮城公府邀她过去住几晚,说是王妃、夫人与姑娘们都想念。唐玉晚推辞不过,这才涎着脸去蹭了几日。果真她那大舅母如人说的,是个宽厚和善的人,对自己是当做女儿般疼爱的。来回往来,也与萧宝玉、萧宝琳等表姐妹熟络起来,算是多了几个玩伴。   兜兜转转的就到了十一月末,新帝萧子安登基,改年号定泽,始为定泽元年,大赦天下,凡戴罪者皆罪减一等,定明年三月开始第一次恩科。又以雷霆手段撸下去一批贪污腐.败官员,震慑朝野,满朝官员无不战战兢兢人人自危。   唐玉晚听唐俨谈起萧子安颇有明君之范,连她外祖父柳江王都对他颇有改观,就忍不住有些笑意。她就知道,萧子安从来不会骗自己。欢喜过后又是忧心,他说朝上十人九贪,他这一动就是了动了近九成人,难保那些人狗急跳墙联合起来。   忧心着回去,在床上彻夜辗转,越想越觉得心惊,夜半也睡不着。当夜在外间守夜的是瑶光,她格外精神谨敏,就听了里间唐玉晚不住的在叹气,眼见都子时了,遂撑了灯过去“姑娘要喝水吗?”   唐玉晚烦躁的翻了个身“不……”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拿杯水来吧。”就撑了被子坐起来。   唐玉晚喝了水后又躺下,瑶光替她盖好被子,见她又翻来覆去,当即柔声询问“姑娘可是睡不着?奴婢去点安神香。”唐玉晚听了点头,喝过水后更清醒了,这心里就又放不下。他如今称帝,见他一面极难,想叮嘱下问问情况也更不得。   瑶光从多宝架上拿了一件青瓷的小盒,从里面计量着捻了一个时辰的香进黄铜镂空的蟾蜍里,又划了火给点上,见香烟袅袅平稳升起,如丝如缕,这才放下香盖退去。   那香的确是有用,不到一刻钟,唐玉晚便呼吸平稳地睡去了。   第二日起的时候眼下有些乌青,瑶光拿了煮蛋来给她揉眼睛,又笑盈盈的端了饺子来“今日冬至,冬至如大年,要吃饺子的。”   “冬至了?”唐玉晚一愣,起身顾不得趿拉鞋,披上件衣裳去开窗看,果真见外头雪下的让大地苍茫一片,原本枝上栖的那串麻雀被她这一开窗呼啦啦的惊飞,在天地惨白中划过一抹灰黑。瑶光忙的放了饺子将窗关上 “姑娘方起,可不敢开窗受风。”   唐玉晚昨年被宝华扔进山里,太医说此后万不能再受一点儿的冻。是以众人在这方面都格外小心看护。   “我昨夜睡得晚,怎么也没听见半点动静?”唐玉晚听话回床头穿上绣鞋,又开始穿衣裳。   瑶光前去帮忙给她系衣带,面上带笑道“昨夜丑时开始落的雪,姑娘子时睡的,自然是不知道了。”   “那雪下的可真大,几个时辰就落了这样厚。一会儿你收拾了,随我去母亲那儿取平安带来,今日我要系平安扣。瑶月手巧,叫她也来,给你们两个结些挂树上。外头只白色瞧着怪冷的。”她这平安扣是为萧子安做的,她见不着他,又不知他情况,心里难安,做些平安扣给他祈福也好,多少心里有个惦念。   瑶光一听这话,手上动作一顿,复又扬起笑意动作流畅的继续给唐玉晚整衣裳“自然好,只瑶月这些日子受了寒,身上没好,姑娘您可心疼心疼她,让她歇几日,奴婢一人替她将活都做了就是。”   唐玉晚无不关心的问道“病来的可厉害?请大夫来看看。难怪这些日子未见她,我只当她是性子上来又躲懒去了,未料是病了。”得了瑶光一句不重,只平常风寒怕染给姑娘,唐玉晚这才放下心,又去打趣她“只你们姊妹两个倾情深,搞得我像个恶毒主子一般,病了也要她来做活,只是天闷,要你们来这儿解闷罢了。”   瑶光不敢应她的话,转身去端了那饺子过来,依旧眉眼含笑“姑娘快吃饺子吧,省得一会儿坨了凉了。”唐玉晚听这话才算放过她,不再去调笑。   瑶光心里暗叹了口气,哪里是病了,不过是要拘拘她,不敢放她出来,要她好生清醒清醒,省的再犯糊涂。这事万不敢同姑娘说,一怕姑娘再厌弃了瑶月,二又怕姑娘对瑶月轻轻放过,再纵她下次。   萧氏见雪欣喜,正移了榻裹着披风在窗边赏雪煮茶,端的是怡然自得让人心生羡慕。打远远儿的就见唐玉晚从外头撑伞过来,忙要人去迎她。   “阿迟怎么来了,天冷路滑,也不小心些,你嫂子我如今都不敢叫她出门了,我还听你大哥说她拘的慌时不时就闹脾气,想来你那小侄子也是个闹腾的。”萧氏笑着邀唐玉晚坐在身侧,将自己手炉给她,又忍不住讲了尚且未出生的孙儿。   “女儿想来问问娘这儿还有没有平安带,女儿想结了挂树上,给家里祈福时候再点点景儿,如今外头光秃秃的,怪难看的。”唐玉晚摩挲着手里的小手炉。   “难得你有心,我记得这儿还是有的,让宋嬷嬷带人去找找看。你先吃些点心,想着这是你爱吃的。”萧氏见女儿这样懂事格外欣喜,说罢就将掐丝珐琅彩云碟朝唐玉晚那处推了推,里头放的是粉嫩酥软的梅花酥,用新摘的梅花做的,甜丝丝又有花香,上头是千层的脆皮撒了些白芝麻粒子,格外酥香,里头的馅儿是软的。尝着别有滋味。   若是平常唐玉晚早就欢喜的接了,眼下却只是拿了只食不知味的吃了口,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她做那平安扣本是要给萧子安祈福的,这样的初衷实在是有些愧对家里。   没多一会儿,宋嬷嬷拿了叠平安带出来“去年剩的全在这儿了,总共二十条,姑娘要多少?”   唐玉晚心里数了数,家里算上大嫂未出生的孩儿共是八人,外祖父外祖母那处七人。遂开口要了十六条带子。回去的时候心里不断打鼓脸颊发烫,做贼一样。   “姑娘,这带子缺了一条!”瑶光回去清点过后有些慌乱的开口。   唐玉晚被她惊了一跳,捏了捏袖口里鼓鼓囊囊的东西有些不自在的开口“许是掉哪儿了。反正那第十六条带子是多要来以备万一的,丢了也无妨。”   瑶光这才定下心来,去理那长长的带子。主仆二人忙了一个下午,才叠好了平安扣,叫人挨个挂在了外头的老树上,彩色的带子在风里杂着清雪纷纷扬扬飘荡,多少替这枯燥的地方添了些景色。   萧氏在唐玉晚放走的时候,抬手招呼了身边的宋嬷嬷,慵懒的勾唇一笑“去,拿了我的腰牌给陛下传个信儿,就说他未婚妻挂念他了,让他什么时候报个平安来。”宋嬷嬷听的一愣,不解其意。   “阿迟说是多要了条平安带,实则是特意给陛下准备的。不信你瞧着,今夜定然有个小老鼠深夜不睡觉,悄悄去挂平安扣。小儿女有情有义的,我可不能拦着,省的二人回头生分了又怨我。”萧氏缓缓开口,又优雅的打了个哈欠,吩咐人将窗关了,她歪会儿。   宋嬷嬷不再发问,让人套了车带着腰牌去了宫里。   没多一会儿,宋嬷嬷就随着木生回来了。木生眼下是皇帝根前儿的统领太监,风光无限,他能亲自屈尊前来着实是让人意想不到。   是新帝给淮城公府诸位送了东西来,说是冬至的节礼,唐玉晚那份里头杂不杂旁的东西就没人知道了。   总归夜里是有个人熟门熟路翻墙进了淮城公府,后来一大一小两道影子手牵手去了梅林挂平安扣,看着分外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冬至鸭!大家有木得吃饺子或者汤圆?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国丧过去五个月时间,街上的白幡被依次扯下,百姓一如往常般恢复生活,恍若原状。正是草长莺飞大好时节,凯音城处传来捷报,龙殊已攻破北疆王城,俘虏北疆王白赞,眼下驻城待命。   萧子安敲着身侧龙椅的扶手,坐姿散漫,十二冕旒遮住他眼底的神色。下面一干大臣不敢有丝毫放肆,静待他抉择。须臾时刻过去,空气中的宁静摄人心魄,终于有人耐不住先开了口。   是右相王谟,他手持玉笏跨前一步垂首开口“陛下,如今龙元帅大破北疆,实乃我大齐大喜。依老臣之见,当划北疆为我大齐州府,另派人前去接管方为上策。”   萧子安动了动身子,额前的冕旒划出弧度,碰出清脆的声响“依朕之见,倒是不若将北疆作大齐的属国,年岁进贡。再将大皇子白桑推为北疆王,他已被吓破了胆子,他为北疆王,那北疆实则为我大齐所控。”   右相心中不大满意,开疆扩土这事儿这陛下怎么也傻得不乐意干,北疆辽远广阔,若能收为大齐版图中是多威风件事。“陛下,臣认为,还是将北疆划进舆图来的……”   “北疆那处穷的连根草都不长,听王相这意思是要举我大齐全国之力拉扯那破地方。若你觉得可行,那今儿就收拾收拾去做北疆知府造福一方吧!”萧子安不咸不淡的开口,北疆那块破地方,穷的鸟不拉屎,白给他都不要,让龙殊打下来无非是震震那些蛮子,别再来大齐挑事儿。   右相吓得当即跪倒在地不住磕头,他如何不知那处贫瘠,去了不死也要脱层皮“老臣认为……陛下主意甚好,方才是老臣思虑不周。还望……还望陛下恕罪。”   “那便照方才朕说的去做,礼部拟旨。再召将士回朝听封。”他扫视了四周,见众人皆俯首听从一副鹌鹑样,这才甩袖宣布退朝。   朝下有人去扶还跪在地上的右相,小声抱不平道“陛下未免太过霸道专断,实在伤了老臣的心。”那右相捂了他的口,示意噤声。“如今朝上人人自危,你这般没脑子呢?当即可不是先炀灵帝。”那人这才反应过来,四下打量一番,见没人注意到这处才抹了把冷汗,他险些忘了。   刚过三日便是恩科,时间凑的紧,因皇帝重视,吏部也不敢马虎。此次分为武考与文考,中皆有佼佼者脱颖而出。   次日萧子安设琼林宴,文武一甲依次拜过,那文状元不肖说,正是谢家的子弟,是个丰神俊朗芝兰玉树的。萧子安虽心里阴暗,却也晓得那是个可用的人才,将其分进翰林先做了个小编修历练。   武举状元瞧着倒是有些眼熟,名叫夏侯召,年纪不大,二十出头样子,相貌俊俏风流,唇红齿白,身材欣长,尤其是那眉眼可堪入画。看着通身的气派像个文人到不似武者,却有些世事浸染来的沧桑老练,目间见些精光。萧子安免不得对他多加注意。招手去问木生那夏侯召的底细。   木生眯了眯眼,也觉得似曾相识,却记不得他,只摇了摇头。邺城公卿不计其数,随手扔下块儿砖都能砸死几个侯爷。   “臣父夏侯辉,祖父夏侯穆,原世袭平城侯一位,只因臣年幼时无状,开罪于明王殿下,遂遭贬庶人,幸蒙陛下登基大赦天下,臣才得以入仕。”木生问过夏侯召后,他拱手开口,不卑不亢,丝毫不见怯色。   木生白着嘴唇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这夏侯召为何人。阳陵郡主带着那长子名唤夏侯樾,听闻父亲名叫夏侯召。当年郡主为奴时正卖进的是平城侯府上。如此说来,这夏侯召是阳陵郡主孩子的生父,这真真儿是一出乱戏。木生将自己的猜测小声与萧子安一道,倒是让萧子安一愣。   琼林宴散后,萧子安正倚在承乾殿的榻上看书。他嫌承乾殿是宁帝住过的,费了好大力气里外都砸了一遍去翻新,前几日这才搬过来。除却承乾殿,只有皇后住的凤仪宫让人修了。倒是没人说他奢靡浪费。   不些时候,就听外头来报,说新晋武状元夏侯召求见,萧子安对他破有些好感,遂叫人带进来。   夏侯召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下,脊背却挺的笔直。萧子安心里诧异,原本他要是见这样有骨气的人都是恨不得砸了他的脊梁,欣赏他骄傲碎了一地时候的绝望,眼下却有些欣赏,竟不知是为何。却放了书卷在桌上问他“夏侯大人深夜求见,不知何事?”   就见底下的夏侯召拳头紧了紧,有些下定决心的模样,眼神里带着决然和孤注一掷“陛下,臣有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成全。”   萧子安看他一眼这才开口“朕给了夏侯爱卿九城兵马指挥使的职位,这已是不低,不知爱卿还要什么?”   “陛下,臣欲求娶阳陵郡主,还望陛下成全。”夏侯召蓦的这一句让萧子安呛了声,他胆子可真大,小小的九城兵马指挥使,还妄图求娶郡主。不过……自己还真就是喜欢这样的人呢,这不自量力和孤注一掷真是像极了自己。   当即有些玩味道“夏侯爱卿不知阳陵郡主是从一品郡主,身份高贵,她就算身边儿还有个儿子,也不是你能尚的了的。”   夏侯召捏了捏衣角,眼眸锃亮“陛下,阳陵郡主的儿子……生父正是臣下。臣愿入赘,只求能与郡主相伴一生一世,就是当牛做马也好。还望陛下成全!”   木生正端了茶水过来给萧子安换下凉的,听这话还忍不住瞥了那地上的夏侯召一眼。只听萧子安开口道“夏侯爱卿回吧,此事总要阳陵郡主同意才好,朕不好乱点鸳鸯谱。”说罢吹了吹手里端的滚烫茶水,不去看地上的夏侯召。   倒是听了木生说过二人之间的渊源,都是痴男怨女间的情爱,夏侯召他自己能解决就抱得美人归,解决不了就滚蛋吧!自己也帮不上他的忙。 第143章 第一百三四十三章   不长的时间,城外河畔的青草又疯长了两寸,清晨时候湿漉漉的挂着水珠,分外娇嫩。龙殊就是此时率着大军回到邺城的,马上挂了个匣子,上面沾着干涸凝结的暗红,里头装的正是北疆王白赞的头颅。   百姓一如既往地热情高涨,丝毫未因龙殊为女儿身有什么改变,街道上熙熙攘攘的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萧氏还是包了远来的茶楼带着儿女来等他的三儿子,虽还是原来的地方,熟悉的场景,人却都不同了。   萧氏虽依旧明艳照人,眼角处却明显能瞧出几丝细细的皱纹,唐玉晚较上次更高了一截,身段儿玲珑些,样貌也张开明艳许多。唐玉京身旁是有孕七个多月的司徒映来,腹部高高耸起,眉眼较曾经的有了母性的温和。只唐玉楼还是一副玩世不恭样,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晚间设宴于水榭楼,朝中官员携家眷皆可前往。原本萧子安是不欲让大臣带那些呜呜泱泱的女子,却又想见唐玉晚一面,遂只忍了。   唐玉晚在席间见了不少所谓贤良淑德温柔端庄,性格腼腆,极好相处的姑娘,都是她们的母亲拉过来给唐玉晚看的,自然那些美好品性也是听她们说的。   娴不娴淑唐玉晚不晓得,但那姑娘一个个含羞带怯向台上的萧子安瞄着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本还疑惑,怎么这些姑娘上来就姐姐妹妹的亲热叫着,现下却心里大明,绕是她性子好心中也有股火在烧。暗地里瞪了台上的萧子安一眼,怪他招蜂引蝶,也不知隔的这么远,他能否看见。   有道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唐玉晚眼下就是那个遭了贼惦记的,心里头相当不自在。萧氏活了多少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打眼一瞧就是上赶子要给女婿做妾的,什么不争不抢,温柔善良,在她看来无异于放屁,她脾气燥,心里忍不下,就反口讥讽道“我就生了阿迟这一个宝贝闺女,她可没这些姐妹。”说罢就牵了唐玉晚的手匆匆离去,留下一干女子好不尴尬。   唐玉晚心里翻江倒海的,她信萧子安的承诺,又恼怒于这些女子。正端了杯酒水饮下一口去压灭心底的火,抬眸就见一女子端坐于萧氏不远的卷案旁,手里牵了个两三岁大的孩童。   萧氏身侧坐的都是郡主公主之流,想来那女子身份不低,却又从未见过,有些陌生。她又细细打量,只觉得那女子周身宠辱不惊的恬淡气质十分不俗,样貌清丽秀美,身姿纤细婀娜,明明是一弱质纤纤的美人,却意外有些如蒲草的韧在其身,像是任何屈辱都难以磨灭她一样。再看她手边的男娃,粉雕玉琢的格外喜人。   那女子注意到她的目光,遂转头客气的与她点头一笑,十分的动人。唐玉晚登时有些晃神,又有些被抓包的窘迫。   萧氏注意到身侧女儿的目光,小声与她解释道“那是阳陵郡主,原本广平郡王的女儿。”又摇头叹息道“本是天之骄女,奈何命苦,好在心性坚韧。”萧氏难得去夸人,唐玉晚欲要开口再询问,却见萧氏闭口不言,眼看就是不想再说的意思了,她识趣的不再发问。   宴到一半,有小太监在帷幕后小声招呼着木生,木生见萧子安自顾自的看下首的唐玉晚看得十分怡然自得,便悄悄闪了身过去。小太监与他耳语几句,他忙不迭的去给萧子安回禀。   萧子安浅酌一口酒水,淡淡道“葬了吧。”木生弓着身子下去传命。   “阳陵郡主是有个孩子?”萧子安又叫住木生开口询问。   “是。正是她手里牵那小儿,眼下两岁半,名唤夏侯樾。”木生回他,忍不住有些头疼,早前不远时候还曾与陛下说过这孩子的生父夏侯召,这眼下又是不记得了。   “把萧缅抱她那儿养去,正好两个一起养,省得麻烦了。”   木生一听,身子一怔,意识到自己失态,迅速低下头退了下去。心里有些叹息,这明王殿下去的可真不是时候,缅郡主才那么一大丁点儿,怎么就狠心能抛下她。眼下落尽仇家女手里了,不知会不会受磋磨。复又一想,其实若缅郡主留在宫里也不见得是好事,宫里人多势力,孩子无父无母,陛下也不上心管管,还不如放在阳陵郡主手里养着好,至少死不了。   萧明晰是当夜死的,月色十分的好,白花花的能照明来去的黄泉路,许是也能照到来接他的人。他走时候苍白的唇带了笑意,绕是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萧缅,心里对她存了万分的愧疚,却没有丝毫的悔意,他是宁愿舍下女儿去黑漆漆的底下陪槿若长眠,也不想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阳陵郡主接过熟睡的萧缅时,眼底有些泪意,用柔软的唇畔碰了碰孩子稚嫩的额头,手里牵着儿子夏侯樾回了郡主府。   唐玉晚吃到一半时候借更衣的借口离了席,萧氏眼角扫她一眼却未拦她。唐玉晚胸口像揣了兔子一样怦怦直跳,她抬手按了按胸口,面若阳春三月桃花嫣红。伸出汗津津的手又再看了手里攥的死死的那枚纸条,是方才有个宫人借倒酒之故塞进她手里的,那上头书的字横平竖直笔画粗粗,没什么风骨,却有凌厉万分。   她绕到后殿,果真见萧子安正在那处等着她,当即脸烧的更热,踌躇了片刻才整整衣服踮着脚尖悄悄靠过去。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轻戳了戳萧子安坚实的背,又做贼一样飞快收了回来。   就听见被她戳的那人笑出了声,转身将她拥进怀里,四月份还不热,她穿的薄,被拥着倒是还有些暖意。只是萧子安太过硬了,不知是骨头还是什么,硌的她不太舒服。她又红着脸碰了碰他“你最近好不好?”   萧子安心里像是要化了,低头用下颚蹭了蹭唐玉晚的发顶“不好,总是见不到你,一点都不好。阿迟什么时候嫁过来就好了。”   “没问你这个,我刚才见你吃的少了些,你要好好吃饭,别总是挑食。木生公公都不管你吗?”唐玉晚声音微不可闻的噘嘴嘟囔着,手里下意识把玩着萧子安的衣襟。   萧子安又环着唐玉晚更紧些,抵着她的额头轻生呢喃“那阿迟早些嫁过来就好了,阿迟看着我,好不好,这样你就放心了不是。”   唐玉晚心里发甜,比当初萧子安在梨树下给她的那块糖还甜。又戳了戳他的腰“你怎么什么都能拐到成亲。我就算没嫁给你你也要好好吃饭休息啊。木生公公和我说了,你总是挑灯到夜半去看折子。”   “阿迟不是送了我白泽吗?那我自然要好生努力,去履行阿迟和我的约定,我怕你等急了。”萧子安带着笑意又碰了碰唐玉晚的脸颊。   唐玉晚心里发热,眼眶也跟着发烫,握住他的手“你慢慢来就好,这事不是一蹴而就的,你要先顾及身体才行。”   “恩,听你的,都听你的。”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十月份成亲,眼下五月已经不算早,嫁衣早便做出来了,由掖庭尚衣局妥帖保管。帝后大婚,婚礼无疑繁琐的让人发指。萧子安想要唐玉晚风风光光能在天下人的艳羡中嫁给自己,遂一切精致处处皆亲自过问,力求完美。   六礼已经过半,唐玉晚正收心在家中待嫁,不能随意出府。好在她本来性子就不算活泛,也不觉得闷,平日里绣绣花,再缝两件衣服也就将时间打发过去了。   她摸着手下那件玄色的宽大衣袍,心里五味陈杂。红着脸咬断了丝线,又卷好放回笸箩里。看着窗外春和景明微微有些出神。   片刻时候,又重新捡起细棉布去缝那一件件小衣裳。好在她出嫁是时候赶的巧,还能赶上大哥的第一个孩子出生。   唐玉城这次回来明显与上次不大相同,至少是与龙殊的关系不大相同的,见了龙殊就扭扭捏捏的像个小媳妇,全然没了淮城公府三公子那副桀骜不驯。萧氏私下里问过唐玉城的意思,他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明白,知子莫若母,他的心意萧氏却清楚了。第二日就邀了龙殊来家里做客。   萧氏喜欢爽快的人,司徒映来得她心,龙殊这样战场上回来的少年将军更得她心。就是不可心也没有办法,她儿子犟的像头牛,认准一个死都不撒手,她实在怕他孤独终老。她见了龙殊没拐弯抹角,而是直入正题,直截了当问龙殊对自己儿子是否得意。   龙殊抬袖抖着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灌下去定定心神。她以往认知里,这邺城的世家夫人们都是一句话能讲清楚的非要含沙射影,左顾右而言它,把人绕糊涂了才明明白白的说,这郡主实在是不按常理出牌。   若是说她对唐玉城没意思那也不见得,小子长得好看,一笑起来整个地方都被他带的亮堂起来了。虽然总是黏黏糊糊像个老太太一样念叨,但还……挺好玩的。   “将军到底对玉城有心无?”萧氏见那头龙殊目光躲躲闪闪的又问了一遍。   “这……”龙殊搓了搓手里的小茶盏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萧氏心中急,莫不是人家瞧不上玉城,其实想想也是,玉城都没人家姑娘有能耐,姑娘又能看上他些什么,萧氏如是想着,心里有些泄气,但想着那有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能灭他威风,还是试探着开口道“将军可是看不上我家玉城?虽说玉城他年少是轻狂些,可我这当娘的可拍着胸脯给你保证,他吃喝嫖赌抽样样不占,是个洁身自好的孩子。而且玉城心细的很,又会关心人。将军不若……再考虑考虑?”   龙殊有些尴尬的点头,是关心人这方面她自己能体会个十成十,那碗汤药,要是不喝下去,唐玉城他能围着军营追你十个来回。   萧氏见她点头,当即握了她的手“那你可是同意了?”   龙殊左右又思量一番,还是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萧氏一喜,看龙殊愈发顺眼。   下午时分,萧氏这才喜气洋洋的送走了龙殊,还未进正院就瞧见唐玉楼跪在院中,腰杆挺的笔直,原本艳丽的脸失了颜色,有些苍白。像墙角植的那株槐树开的花。   “这是怎的了?好端端的你又跪上了。”萧氏心里一突突,直觉得唐玉楼又是犯了什么错。   唐玉楼将头一转,避而不谈。这更是引得萧氏心里一阵慌乱。急忙叫人拉他起来。唐俨还端坐在屋内去捧着书,眼皮都不抬一下。   萧氏让人送了唐玉楼回院子,步伐匆匆的进门撩帘子去与唐俨理论。“好歹是你儿子,你就这么狠心?当初玉京是的确做错了,玉楼这又是错哪了?惹得你罚他跪。”   唐俨还是那副不急不慌的模样,抬手给萧氏倒了一盏茶,茶汤清亮如许,浅黄淡香,中起伏着一枚翠绿的茶叶。唐俨推到萧氏面前,声音平缓“你先喝口水消消气。”   “玉楼他与柳家那孩子走的太近,已经传的满城风雨,二人同进同出看着极为亲密……”唐俨抬眸看了对面坐着还满腹不满的萧氏,斟酌着开口。   萧氏手一抖,那茶水就洒到衣上,唐俨拿了帕子给她细细擦干,神色认真,一言不发。   许久,萧氏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唐俨说的极为亲密想来是客气了,她很难去想,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好男风。虽说柳家那孩子样貌着实姝丽,也实在不应当。   “那怎么办?”萧氏有些难以接受。唐俨见她这副模样回握住她的手。   “夫人,李姑娘来访。”外头有丫鬟小声通禀,声音细细脆脆的,格外稚嫩好听。   “哪个李姑娘?”   “回夫人的话,是李尚书家的姑娘李索柔。”   萧氏一听,眉头皱的紧紧的,她素来不得意李索柔,这姑娘不但好没眼色不说,心还大。阿迟早就同自己说过,李索柔对大儿子有意,不但当面讥讽大儿媳,还敢明晃晃的在儿媳妇跟前儿勾引人,实在是极为恼人,一个姑娘家,没有半分羞耻,去觊觎人家夫君。眼下映来身子重,都已经八个多月了,这李索柔还是不肯放手。当即有些恨道“不见,让她走就是。”   “是。”小丫头踌躇一番,这才应下退去。   “儿孙自有儿孙福,夫人也无须太过挂怀。我叫玉楼跪着,不过是给他个教训,看他今后做事还敢不敢这样大张旗鼓,落人话柄。”唐俨那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一语双关,即是说了唐玉楼,也是说了唐玉京。   萧氏心里一惊,唐俨竟是不反对玉楼好男风一事?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下去。也是,自古以来好男风者不在少数,也并无什么影响,只还是有些离经叛道使常人难忍罢了,她要有些时间去适应适应。   司徒映来自然也得了丫鬟禀报,说李索柔李姑娘来访,登时气血翻涌,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在肚子里的动了动,她忙定下心神来扶住肚子,又抬眸不安的去看那身侧的唐玉京。   她知道那李姑娘喜欢唐玉京,明晃晃的毫不掩饰。   唐玉京牵着她的手摩挲,冲她淡淡一笑,又替她理了理发髻上散落的发,目光里满是她一个人的影子,让她心里的不安去了大半。   自从怀孕开始,她便疑神疑鬼的胡思乱想,明知道不大可能,却又忍不住,有时候成夜成夜的睡不着,唐玉京就陪她一起醒着,揽着她给她讲异志故事,讲风土民情,有时候讲他小时候的故事。   她原本想要离开的心被孩子和唐玉京碎成粉尘,都随着三月的风洋洋洒洒不知飘去哪了。   “带你去外头转转,久坐伤身。”唐玉京看外面阳光明媚,暖风怡人,遂放下书揽着她起身。   “那李姑娘怎么办?”   “不用管她。娘就解决了。”唐玉京吻了她的额头回道。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唐玉京的长子生在六月末,正赶上夏至,唐俨四处翻典籍起名的时候,唐玉京随口就给儿子取了小名叫夏至。   唐玉晚有事没事就往这儿跑,去逗弄孩子,她对这个孩子心里十几分的喜爱。原本还皱皱巴巴的是个小丑老鼠,眼见着一天一个样,越发白嫩可爱。   磨磨蹭蹭一个月,到小夏至满月宴前晚唐俨才算正式将名字敲定下来,这辈从皓字辈,遂取名皓白“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望如皓皓之白不蒙尘于世间。   柳江王听心里琢磨一番,虽觉得是个好名字却还是狠狠呸了一声“还皓皓之白,你家男人就没个不黑心的!”等到回头接了白白嫩嫩的曾孙在怀里时候却不是这么说了,手都舍不得撒一下。   唐玉晚掐着婚期在纸上勾勒一副海棠图,每填上一朵海棠的颜色就过了一天,从去年暮雪纷飞时候稍有期待,到如今石榴花开,整副海棠睡春图快要描好了,却没了原本的欣喜。不想着父母兄长,就单想着她那刚满月的侄儿就舍不得,萧子安送什么来也提不起她的兴趣。   待她抽闲填满今日海棠的最后一笔颜色,就见瑶月捧了铜盆立在一旁,一身月蓝色薄裙,规规矩矩低眉顺眼,不若往些年的活泛灵动,倒越来越像瑶光的沉稳老练。   “姑娘,净手。”瑶月熟稔的洗了帕子递给唐玉晚擦手。唐玉晚接了帕子,就听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缓缓而来,随之便是珠帘相撞之声,进门的丫鬟二十四五年纪,面容可亲,是萧氏跟前的丫鬟明霜,她屈身给唐玉晚行一礼“姑娘,今日是小公子满月,宾客来的差不多了,夫人命奴婢来问问您可收拾好了,叫您去见见来的夫人们。”   唐玉晚擦手的动作慢了下来,母亲早便嘱咐她,今日借此机会与邺城夫人们熟悉熟悉,将来嫁出去必然要与她们打交道的,遂一早就穿戴好了,正是一身水红色绣牡丹襦裙,明艳大方。转头低声问瑶月“看看瑶光可寻着我那牡丹钗了?若是寻不得,换一件也使得。”   那钗还是萧子安借着年节的由头赠的,赤金嵌红宝石的两股钗,有些分量。萧子安不止逢年过节送,什么立春、春分、惊蛰的节气也备礼,可想而知那东西该有多少,绕是好生收着此番翻找起来也费些力气。因与这衣裙相配才想着找出来的。   “诶,晓得了。”瑶月笑着应下,在妆奁取了玫瑰膏子替唐玉晚擦手后才绕去内室寻瑶光。   那钗到底还是让瑶光从小库房的最里头翻出来了,压在下头,锦盒都要生灰了,好在打开看那钗还是簇新的,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二人又替唐玉晚在整了整衣角,将禁步的穗子整的利索些这才撑伞出门。一干人行至正院,由看门的小丫鬟通禀才领进院里。天热,即便屋内放了冰鉴还是闷得慌,那些娇生惯养的夫人也不乐意待在里头,萧氏就在院子里撑了帐,设了桌椅。厨房做了消暑的酸梅汤和酸甜的酸梅糕。   正一句一句不要钱般夸着萧氏那孙子,听见丫头说姑娘来了。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像猫抓一样,她们对唐家这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姑娘也是相当好奇。萧氏出宴不常带她,见过的本就少,后许给陛下做皇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专心待嫁,这相见一面更是难上加难。单看萧氏这样的好相貌也不难猜测,这唐姑娘也是个美人胚子。   都放了茶水不住眼睛向外瞟着,就见先进来一姑娘,十五的年纪,身段纤细婀娜,一身水红色襦裙衬的肤白如玉,粉面桃腮,眉眼精致,唇角带笑凝起一对梨涡。一头墨发绾成堕马髻,上头别了只牡丹钗,项上璎珞项圈,手腕一对赤金嵌宝石镯子,不若萧氏那样的明艳照人,却十分俏丽,颜色在邺城算顶好的,软软糯糯的实在招人疼。   “给母亲请安,给诸位夫人请安。”少女盈盈一拜,声音也娇嫩清脆好听的很。   她们哪敢让她真正拜下去,忙起身回避不敢受礼,嘴里道着不敢,不说萧氏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今后她们可是要在这姑娘手下讨饭吃的,哪怕她如今还未成皇后,但那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吗。   “还是个孩子,你们是她的长辈,怎么就不能受她的礼。”萧氏笑着开口,不过其中并无半分诚意就是了。她拉着唐玉晚手坐到身侧。   “我们可不敢受着,省的回头陛下再找我家老头子的麻烦。陛下那护犊子的,人人都见过。”一年稍长的夫人笑着开口打趣,手帕掩唇,看着性格极为开朗热络。   底下夫人这才随着她的话纷纷开口迎合。无一不对唐玉晚赞美之词溢于言表。若是说陛下护犊子,她们也多少有些耳闻,是真是假不知,若是真的,那这唐姑娘是好福气,将来入宫不必担心陛下宠妾灭妻。听闻说是哪家有个姑娘仗着年轻貌美家世好,对唐姑娘出言不逊,直说将来有一日要姐妹相称,改明儿朝会上就让陛下不阴不阳的点名指了她父亲贪污受贿,罢官削爵,好不丢脸。   那些男人自然是不觉得陛下是会为他将来皇后出头,只觉得是陛下要整治朝纲,那刚好撞枪口上了,可内宅妇人们不这么想,一个个都能编成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话本子来讲,精彩极了,也是为了满足她们那常年憋闷在内宅的苦闷。   待众人好话说尽了,萧氏这才拉着唐玉晚的手挨个给她介绍“这是陈太傅的夫人,嘴上功夫最厉害不过了。那一旁笑的像花一样是是杨御史的夫人……回头都不用与她们拘谨了。”   唐玉晚心里暗暗记下,与那些夫人笑着颔首问好。   已经临近晌午,萧氏看时候不早,扔了手里的瓜子在盘里,正赶上司徒映来抱着孩子进来。萧氏忙的招呼她坐下,亲昵的埋怨“这大热的天儿,也不在屋里歇着。”   众人看清司徒映来面容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原本以为萧氏年轻时候长得已是美貌太过,未料她这儿媳生的更是姝色无双,邺城上下百年也难见一个。   见众人表情,萧氏腰板挺的更直了些,儿媳貌美,她与有荣焉。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萧子安自登基开始就着手收拾皇后的寝宫,将原本宫殿的名字改成嘉懿宫,一处一处都是他仔细看的,有些地方与唐玉晚的闺房不谋而合,像是妆台上那架青鸾铜镜,只做工更精细些。有时候搬折子到此处批改至深夜,索性就宿在这处了。   宁帝并无皇后,这殿里空闲多年,宫人倦怠,收拾起来是费了大力气的。司物处的杨女官想着,既然皇后宫都收拾出来了,不若将后妃的宫殿也拾出来,陛下大婚后自然纳妃,若现收拾恐怕赶不及。就将此想法与萧子安道了一遍,不料想当天就被贬去掖庭做了洗漱宫人。   萧子安给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皇后尚未入主中宫,何来妃嫔,皇后为后宫之主,理当敬重,杨女官此如此主次不分,不堪其用!杨女官的下场给宫里各处敲了警钟,收了朝臣贿赂想给皇帝面前美言几句的,都当起了缩脖鹌鹑。   这消息传出去,众人只心里暗道皇帝明事理,懂得尊重嫡妻。意想不到的是,这事没完,萧子安又借着嫡庶妻妾一事发作了几个官员,给的理由也明晰:治家不齐,何能治国!也让不少宠妾灭妻的官员勒紧了皮子,皇帝重嫡妻,他们怎敢造次。   诸位大臣见不着的时候,他们陛下就又翻了淮城公府的墙,去给未来皇后邀功了。那墙翻多了,竟是越发熟练有门道,若闲庭漫步般的轻巧。   天还不算晚,唐玉晚正点了灯靠在窗边的榻上给萧子安做鞋,白底黑面的皂靴,边上绣了金色的流云纹。大齐有未婚妻给未婚夫做鞋的规矩,虽说萧子安身份不同,但在唐玉晚眼里就是夫婿。正缝着,就觉出身后一具温热的身躯贴了上了,呼吸灼热喷洒在自己的颈边。   唐玉晚知晓是何人,只觉得萧子安他动作越发放肆了,手上动作却不停,只用右手肘怼了萧子安胸口一下,语气有些撒娇意味在里头“向后靠靠,离得近了热。”   萧子安低头吻了唐玉晚一下面颊,环着她的手松了松“这样好不好?”   唐玉晚清了清嗓子,面上潮红,有些不自在。“规矩上说,婚前两个月是不能见面的,不吉利。我不看你,就算没见面,你趁着现在快翻出去。”   “阿迟真会掩耳盗铃,那我真走了,阿迟舍得。”萧子安又从新贴了回来,胸膛紧紧贴着唐玉晚的后背,靠着她的耳畔呢喃。   唐玉晚又揪了揪棉线的线团,闭着口一副不想开口的模样。她早些年将他当救命恩人正人君子,盖世英雄一样崇敬,以为是个好人。现在发觉以前还是太过年轻,看什么都是不准的,哪了是正人君子,就是一长得好看的登徒子,有空就翻墙进来了,动不动就要抱抱。   “阿迟,有人让我把后宫妃嫔住的宫殿都收拾出来,省的纳妃的时候手忙脚乱。可我就想要你一个,所以我罚了她。我这么好,是不是要给点奖励?”萧子安将抱着针线的唐玉晚揽进怀里,眼里光彩熠熠,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子。也像只小犬做了好事求主人表扬一样。   唐玉晚心中一动,手上一错,针就偏了扎在食指上,原本纤白的指尖冒出颤颤巍巍的一点红。她皱了眉头按着指尖,眼底有些水汽涌动。是,她性子就是这样改不了了,本是大不了的被针刺了下,就要哭不哭的。   萧子安忙不迭的就拉了她的手将那带了一点红的指尖含进口里。唐玉晚伸手抽了抽,没能抽动,羞怯的低声冲萧子安道“怪脏的,不能含的。”   萧子安置若罔闻,片刻后用怀里的帕子给唐玉晚包了指尖,神色有些怪异的靠近唐玉晚低声道“既然这个不能含,那阿迟告诉我……什么能含。”说罢便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沙沙哑哑的,唐玉晚虽不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只觉得不是什么好话,感觉周围空气开始燥热起来,加上萧子安离她太近,清雅的檀香混杂成年男子身上的气息,蒸的她脸发红。   萧子安眼底掀起幽深的波澜,身体前倾缓缓靠近唐玉晚,寻了她的唇,先是轻微的触碰,再是辗转吮吸,搂着她腰的力道逐渐加重,像是能将她掐断了一般。   唐玉晚不敢乱动,只闭着眼有些羞涩的顺着他,逐渐觉得身体有些发热,绵软的像是面团一样挂在萧子安怀里。   许久之后,唐玉晚靠在萧子安怀里去平复呼吸,散去脸上的燥热,萧子安用唇碰了碰她的额头,声音沙哑低沉,带了些不明的意味“这是方才问阿迟要的奖励,既然阿迟不主动给,那我便自取了。”   唐玉晚将脸又朝他怀里埋了埋,绕是憋闷也不敢抬头,恨不得像鸵鸟一般将自己埋起来。   “如果婚期在明日就好了。阿迟马上就能嫁给我了。”萧子安又低头碰了唐玉晚的额头。她十四时候将额前那层薄薄的刘海梳了起来,倒是方便了萧子安,至少那之后他吻额头就不会吃一嘴头发了。   “下个月也不晚啊,我还觉得早呢,不想离开家里。”唐玉晚揪着他衣上的扣子小声呢喃,让萧子安忍不住有些恐惧的搂紧了她。“下个月就下个月,说好了的下个月,怎么能反悔。”   “哦……”唐玉晚应了一声,继续抠着他衣上的扣子。又想起什么似的推开了他,拿了那双刚做好的鞋递到他面前“你试试,合不合脚,不好我再改。”   “阿迟给我做什么都是好的。”萧子安又要搂她,被她闪了过去“天热,别总搂搂抱抱的。”就是声音还娇娇弱弱的,没什么威慑力。   “汪……汪汪!”一道白色的小身影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朝萧子安吠叫,声音尖尖脆脆的。正是萧子安送唐玉晚的那只小犬,长得只有一截小臂长短,浑身圆滚滚的讨人喜欢。   “小畜生,你正主子在这儿你倒是不认了。”萧子安抬脚轻轻抬脚笑着踢了它一下。   唐玉晚拍手将它抱进怀里,有些埋怨“怎么能踢它。”   萧子安面色一滞,不知怎么开口,竟有些嫉妒她怀里那只小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甜甜甜,蠢鱼特地去做了考察,看了韩剧……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婚前一日,礼部侍郎清晨便从皇宫正门捧了御旨出发,人马繁重,声势浩大的沿街而过,引得百姓皆挤在街上抻头去看。   除却唐玉晚,唐家众人皆一大早便收拾妥当,等在正厅里,唐俨、唐玉京与唐玉城换上朝服,萧氏一身正红色诰命大妆。   待侍郎宣读完圣旨,又客气谄媚的扶了唐俨起身,替他拍了拍衣上压根儿不存在的浮灰开口道“下官这厢恭喜国公爷了。”说罢又懊恼的叹了声“瞧我这记性,眼下是国丈了!”   唐俨面上含笑,从袖里摸出一袋子黄金“麻烦侍郎跑这一趟,拿去喝茶。”礼部侍郎想着那受贿官员的凄惨下场,下意识汗毛一竖就要推拒。   唐俨执意塞进他手里“不碍事,不过是请喝杯喜酒,陛下不会怪罪,侍郎只管放心收着就是。”   见唐俨这般保证,礼部侍郎这才将心放回肚子了。暗地里掂量掂量分量不轻的锦囊笑吟吟的去了。   他一转身,唐俨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眉宇间平添几分愁绪。摆手吩咐小厮套马,他需得入宫一趟见皇上。女婿巴巴求娶的时候,他可理直气壮的去威胁要求,吊着女婿胃口让他惴惴不安;但这一但婚成,就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辗转反侧了。女儿嫁去别人家,就由不得自己照看,怕她吃苦受罪,是以要对女婿拉下脸,巴望他对女儿好些。   萧子安看着案几上堆积成山的奏折却看分看不下去,满脑子里都是明日要大婚的喜悦,只恨不得时间过得再快些,一下子就到了明日才好。就听得外头有人来报,说是淮城公前来求见。   他身上一激灵,忙要人请唐俨进来,岳父是开罪不得的。这女婿怕丈人,似是天下女婿刻进股子里的带出来的。   唐俨甫一入门,神色庄肃的朝萧子安抬臂行一礼,让萧子安眉心有些突突,上前几步将他扶起身子惶恐开口“岳父多礼。”又将他扶至一旁的圈椅上坐定“不知岳父前来可有吩咐?”姿态算是放的很低了。   他这模样让即将嫁女的唐俨心里多少有了慰藉,女婿虽身份贵重却不因此而恃骄,不论是因各种原因,对自己尚且恭敬有加。他给萧子安再拜“老臣膝下仅这一宝贝女儿,自小娇养惯了,行事心性都尚不妥帖,常常意气用事。今后入宫恐对陛下多有得罪,此番前来,就是请求陛下今后能对她多多包涵。”   这一言说的心酸,道尽了为人父母为子女的拳拳之心。萧子安听闻此言郑重将其扶起身子,神色严肃,像是发了什么赌咒一般认真的开口道,直言称我,而并非朕“岳父晓得,我许久前便倾慕阿迟。阿迟既嫁与我,我夫妻二人便为一体,荣辱与共。我现今虽身份不同,却还是如平常市井莽夫一般,盼望能与妻子结发同心,恩爱不移。既然岳父能愿意将女儿交给我,我此生便是拼尽全力也要护她喜乐安康。”   “好……好……”唐俨拍着他的手,忍不住眼眶湿濡,但愿女儿所得良人。   第二日丑时梆子刚敲响,东方的启明星尚未黯淡落尽,抬眼望天看去,还是漆黑不见五指的一片,偶尔有夜莺轻啼一两声。   淮城公府与皇宫却早早就是灯火通明,大红色绢绸糊成的灯笼点的四处都是红艳艳亮堂堂的一片,连带着人都气色好起来。昨日已经将红绸挂好,衬着那灯笼里透出的光芒,更显得热闹喜气,来往端盘举灶的丫鬟小厮穿着新裁的衣裳忙而不乱的穿梭。   唐玉晚在丑时过半被萧氏连带着几个宫里来的嬷嬷温言唤醒,打水给她擦手净脸。昨夜她心里激荡,到了夜半也睡不着,眼下方眠了一会儿,只觉得脑袋还是混混沌沌的不清醒,只见了满眼的红色与嘈杂的人群。她气色却比往日还要好些,想来正应“人逢喜事精神爽。”那一句。   未等她反应过来,就由着嬷嬷将她扒了个干净,又送进装满热水的浴桶里,热气腾腾的水里泡了一层柚叶,说是驱邪取吉,寓意极为好。温热的水流划过她身体时候,她的神智才逐渐回来,想着今天是自己的大日子,竟看着那些人忙碌而不知所措。   她捏了自己脸一把,没敢使劲儿,却也感受到了疼,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做梦,是真真正正到了婚期,要嫁给自己所倾慕的那个人了。   嬷嬷围在她身侧去说着各色的吉祥话,唐玉晚不知该怎么回她们,只笑着用一双澄亮的眼睛去看她们。   趁着空挡,萧氏叫人摆了饭进来叫唐玉晚少吃些,多是些易饱腹少汤水的,帝后大婚比平常人家婚礼更加繁琐,怕是一日下来都得不上一个空闲去如厕。   桌上有道桂花糖藕,是唐玉晚素来爱吃的,她眼巴巴看了几眼,只夹了两片,便在萧氏的眼神里放了筷子,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萧氏心里不忍,却还是没开口劝她再吃些。   瑶光端来清水与竹盐给唐玉晚漱口后,唐玉晚便被按在椅子上由嬷嬷用两股缠成的细麻线给自己开脸,嬷嬷技术相当熟练,唐玉晚只觉得脸上酥酥麻麻的有些痒,没像旁的新娘子一般鬼哭狼嚎。   再就是换嫁衣,由全福人梳发,萧氏给唐玉晚请的全福夫人正是顾氏。顾氏是真心疼爱唐玉晚的,自然带来十二万分的祝福。谢清澄与谢清敏二人是随着顾氏来的,她两人皆身怀有孕不敢进去看唐玉晚,听闻胎神与喜神是相撞的,去了与双方也是不吉利,只托顾氏送了祝福进去。   凤冠沉重,是由足分量的赤金与东珠宝石打造,众人也怕这东西提前戴了压坏新娘子,只得缓了缓。萧氏将提前准备好的翡翠如意放进唐玉晚怀里,嘱咐她捧好。   手脚利索的嬷嬷点了胭脂口脂给唐玉晚细细上妆,那粉上了厚重一层,妆成时候,唐玉晚对镜去看,还惊了一跳,那镜子里的人与她除却五官竟是哪出都不像了。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掌   再过了片刻时候,就隐隐约约听见外头爆竹的响声,一声接着一声,虽不清晰,却也能想象出那热闹的场面。唐玉晚藏在大红喜服下的十指忍不住蜷缩起来,心也跟着快速怦怦跳起来。   萧氏看嬷嬷将凤冠戴在女儿头上,眼眶忍不住湿濡了,顾氏用帕子替她擦了,小声劝慰“阿迟大喜的日子,快别哭了。”萧氏这才收拾情绪去看女儿。   瑶月从外头步伐匆匆的进来,满脸喜气“奉宝册的公公来了。”   帝后大婚,迎亲前刻是要捧奉宝册,这才算正正经经承认了身份的皇后。   众人一听,将盖头给唐玉晚披在头上,又四处去检查,看是否落了东西或是收拾的不周全。唐俨此刻正入了屋内,一身酱红色蚕丝长袍衬的格外庄重。   “可都收拾好了?”他语气低沉小声的问萧氏,神情落寞,却又强打起精神来。   “好了,今日女儿出嫁,可要高高兴兴的。”萧氏抬手给他整了整衣领,压低嗓音去说着。   唐玉晚听在耳里,心中有些发酸,却只捧着手里的如意不作反应,好在盖头能遮挡一二分她的神色。   “阿迟,该走了。”唐玉晚听见唐俨的声音,只看见一双青面白底的皂靴立在自己面前。眼泪登时就滴答滴答的下来了。   淮城公府的门外停着轿辇,龙凤呈祥的图案,金红相应,辇外悬挂着十六串金铃,走动间叮当作响。唐俨就这样背着女儿送她入了轿。   萧子安是亲自来迎亲的,虽不能如旁人一般骑马迎亲走在队伍前列,却是与唐玉晚共乘一轿,早早就等在轿中。他在轿中接了唐玉晚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萧子安身体因紧张兴奋而微微发抖,紧紧握着唐玉晚涂着丹蔻的纤白玉手。唐玉晚原本因离家而来的彷徨、不安与伤感由他这一握去了大半。   所供奉的宝册捧行在最前方,接着是仪仗队伍与迎亲的辇车,整整占满了邺城主街。系着红绸的嫁妆浩浩荡荡的跟在送亲队伍后,绕成一排长龙,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透过辇车,能听见邺城沿街百姓的议论声,热热闹闹的带着祝福。   绕城一圈后,才从皇宫正门宣武门直入嘉懿宫,萧子安将原本的承乾殿寝宫空了下来,将其中的衣物器具皆搬去嘉懿宫,眼见着是要与皇后同进同出的意思。虽都觉得不合规矩,没人去劝,朝堂上如今大半都是萧子安亲手提上来的,自然对他任何决定都举双手赞同,绝无异议。   一切安顿下来,天已经擦黑,淮城公府那头宴席才刚刚开始,萧氏擦干眼泪,带着红肿的眼皮去与诸位夫人应酬。夏至还小,离不开母亲,司徒映来遂还留在自己院子里。   未料半路上却出了事儿,李尚书家的女儿李索柔宴席间让人用热汤浇了脸,半面脸都起了水泡,怕是要毁容了。浇人不是旁的人,正是柳江王的孙女箫宝珠。二人不知席间生了什么口角,让箫宝珠掀翻了桌上的汤水。   萧氏对这二人十分恼火,绕是谁家女儿的出阁宴上生了这一出都要恼火的吧。随后两家分别将人带走了,柳江王妃看左相府半拉半扯的将箫宝珠塞上马车,暗地里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还好箫宝珠那小蹄子嫁出去了,不然这事儿还是要她来操心的。   嘉懿宫里,嬷嬷替唐玉晚与萧子安二人各剪了一束头发,用红线绑在一起放入漆盒中,又压在枕下。二人又交换喝过合卺酒,嬷嬷们这才点上安神香放下帐子退去只留下满室的红烛间或噼啪作响。   唐玉晚经这一系列繁琐的礼数,从原本的新奇激动到眼下的昏昏欲睡,累的眼皮都要睁不开了,加之昨夜一夜都未得好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撑到嬷嬷们都退出去这才控制不住的一头栽到绵软的被褥上,好在已经卸了凤冠洗漱完毕,不然要硌的脑袋疼。   原本还心潮澎湃的萧子安瞬时间被浇了一桶凉水,什么火都消得一干二净。探头去看唐玉晚,果真已经快要睡死过去了,忍不住一阵好笑,怜惜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替她摆正了睡姿,又搂在怀里盖好被子,唐玉晚对萧子安身上的味道分外熟悉,又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去。   萧子安轻笑一身,撑着头去看怀里的唐玉晚,心里升起无限的满足。大概真正是爱你的,只要能看见你就觉得十分欢喜了。   虽说箫宝珠眼下嫁去了左相府,但到底是柳江王府养出来的女儿,不能全然不闻不问,宴会散后,柳江王妃就揪了坐在箫宝珠身旁的萧宝琳问话。   “二姐姐今日本就因姐夫的事气儿不顺,心里愈发堵得慌,这脾气也就跟着冲了些。她就看着那李家姑娘眼睛一错不错的黏在玉京表哥身上,恨不得就贴上去,一副勾人的狐媚子样,这火气就飕飕上来了,忍不住去劝谏几句,让她少盯着人家有妇之夫看。二人这就吵起来了。”萧宝琳揪着衣服看着凉嗖嗖的大理石地砖开口。   柳江王妃呷了口茶水,神色淡漠“依着二姑娘那脾性,怕不是就劝谏几句吧?”萧宝琳那吃了炮仗一样的性子,任谁都不信能好好同人家说话,怕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萧宝琳干笑两声“王妃英明……”复又开口“这也不能全怪二姐姐,实在也是那李姑娘不知廉耻,又加上二姐姐近日遭的事儿……”她不敢继续说下去,那事儿实在不堪入耳。   柳江王府冷哼一声让萧宝琳退下去,箫宝珠有个贴身丫鬟爬了左相三公子的床,她心里气愤,将事儿闹得极大,最后将那丫鬟杖毙了,未想眼下还气着呢。   “娘,女儿也不喜那李姑娘,宝琳这次也不算做错,那李姑娘盯着玉京,也上赶着要投怀送抱,有事没事就来府里逛,也不顾人家已有妻室,我已多次将她拒之门外,未想她还是死性不改。”萧氏给柳江王妃续了杯茶。   柳江王府看她一眼,若有所思的点头。见时候不早,这就要离去,萧氏急忙起身送她,柳江王妃要推拒,萧氏挽着她的手开口“阿迟走了,我左右心里空落落的,左右也无事,送送也累不着。”   送走了母亲,萧氏呆愣的坐在玫瑰圈椅上,抬眼看今晚月色格外明亮,长叹一声。唐俨拎了一壶酒,咣当一声放在桌上“夫人,不若,小酌一杯?”   萧氏转头看他,竟是有些不真切,恍若二十年前那初见的少年郎。   她缓缓点头,二人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水蛋蛋(萝北)今天的地雷鸭!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嘉懿宫的枕被熏的暖软,加之昨晚安神香的作用,唐玉晚一觉就睡到第二日辰时。她睁眼时候看见满目的猩红有片刻的愣神,深深闭目几次方才有些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淮城公府的闺房了。   萧子安早早便醒了,看见怀里的姑娘窸窸窣窣的像只小兔子,他趁着对方未注意,低头朝她额上印下一吻“早啊,阿迟。”   唐玉晚登时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缩回了被子里,把整个人连带着脑袋都埋起来,只留下散乱的头发铺散在枕榻上,想着昨晚的事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她仿佛礼成后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人事不知。越想就越觉得丢人,哪有谁家新媳妇洞房撇下夫君就先睡了的,不知道旁边那个人有没有生气。   萧子安见唐玉晚这副模样,宠溺的勾了勾唇角,轻轻去扯着被,诱哄着开口“阿迟快出来,本来就不算聪明,回头再给闷傻了。”   唐玉晚听这话更是羞恼的恨不得沿着地缝钻进去,更不愿意撒手,到底是抵不过萧子安力气的,让他掀了被。她瞬间红了脸,小模样让萧子安忍不住心里一软,照她脸上亲了口。   见她又要躲闪,萧子安长臂一揽就将人带进怀里,低头去看脸颊红红的唐玉晚“都辰时了,昨日礼数繁琐,吃的也不多,如今还不饿吗?”   听他这一言,方才觉饥肠辘辘,昨日是不过半日就饿了,但后来饿没了知觉,加之实在太困倦就沉沉睡去。唐玉晚咬着下唇眼神游离,小声说了句饿。   萧子安一笑,抬手拉了床帐上的丝绦,只闻一阵清脆的铃响,外头的宫女捧着洗漱器具与衣裙鱼贯而入,他扯了帘子吩咐去给唐玉晚洗漱更衣。   待唐玉晚发髻已梳好,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去给自己穿衣,唐玉晚透过那青鸟鸾凤的铜镜,看着萧子安亲手自己打理衣物,觉得脸上微烫,踌躇偏刻,还是起身走向他,手脚笨拙的给他去系腰带。   她从前未曾伺候过旁人,这一番动作下来十分艰难,最后满头大汗才算收拾好了。萧子安饶有兴趣的看着唐玉晚为自己忙碌,心里帖烫,觉得像是浑身泡在温水里要化了一般。却还是开口“阿迟不必替我穿衣,我自己会的,舍不得你辛劳。”又拉着她的手贴在他的胸口处,唐玉晚能感觉到他心脏在一下一下的剧烈跳动着。   唐玉晚不自在的圈了圈手,红着脸却还执拗的抬头望着他的眼“我想为你做些什么的,旁的我什么都不会,大概给你穿衣束发这些小事还是能做妥帖的。”又看着萧子安那又些歪斜的腰带顿了顿“许是现在做不好,但总是能做好的。我想我在你身边是要有用的,不然总要你去时时关照我,我心里愧疚难安,总觉得不是个好的妻子。况且我在家的时候就是见母亲为父亲穿衣的。”   萧子安眼里的笑意像是能醉人,唐玉晚就险些溺在里头出不来了。他执了唐玉晚的手递到唇边吻了下“怎么会不是个好妻子,阿迟能在我身便就是对我最好的馈赠了。”   唐玉晚眼睛一亮“那就说定了!”   “饿不饿,该吃早饭了。”萧子安笑着拉她的手。   一旁随侍的宫人皆垂首凝气,不敢喘一口大气。早听闻陛下看重皇后,如今见了倒是真的。唐玉晚转头的时候才看见她的站在一旁许久,怕是将自己与萧子安的言行都看了个一清二楚,脸上有些烧得慌,但又不好像在家那般躲到人后,只能硬着头皮亦步亦趋由着萧子安牵着她跟在后头。   萧子安将她向前拽了拽,这样一前一后的牵着实在是费力,唐玉晚却不依,又悄悄向后挪了一步,与他一前一后一步距离才算完。见萧子安疑惑的看过来,方才小声开口“依着规矩,臣妾是要站在陛下身后,不可与陛下并行的。方才臣妾那样你呀我呀的叫着也是不合规矩,要叫人诟病的。这才想起来,实在不应该。”复又不安的低下头,心里暗暗责怪自己。   萧子安听她的话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揽着她的腰将她向前带了一步,与自己一致才算,低头附在唐玉晚耳畔吹气,唐玉晚看着他俊丽的眉眼脸上烧起来“我就乐意阿迟你呀我呀的和我没规矩,谁敢说?乖乖和我一起走,恩?”   最后那一字带了绵长的尾音,勾的唐玉晚腿软,她原本以为只有女子才得那样勾人,不想男人也可以。整个早膳间都是红着脸的。   午间二人又腻歪了会儿,才又整理一番去了宗庙,以告祖先,这才是礼数全成。临近黄昏,唐玉晚要召见六尚及二十四司训话,萧子安放心不下,亲自坐在点上陪着,倒让底下那拨见惯世面的姑姑腿脚发颤,丝毫不敢因皇后年幼而生怠慢。   唐玉晚时刻紧绷着身子,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再丢了脸面,萧子安倒是闲适,私底下还攥着他皇后的手不放。   前头站着的正是六尚主管,尚宫,尚仪,尚服,尚寝,尚食,尚功。尚宫是由太后直领指引皇后的,宫内并无太后,她便形同虚设,只安静的站在一旁不说话。   尚仪掌礼仪起居,她犹豫片刻,还是尽忠职守的上前跪礼道“今皇后娘娘入主中宫,原本算是草草配齐了伺候宫人,只身旁宫令女官与令人人选尚缺,不知娘娘可有意中之人。”   唐玉晚握着萧子安的手加大了力气,沉住气“本宫初入宫闱,急需一位年长睿智之人引导,宫令女官不若尚仪举荐人选。至于令人,依照旧历,由本宫陪嫁担任。”   尚仪叩首应下“陛下身前御侍、御前尚义并无一人,不知娘娘可有安排?”   唐玉晚面上带笑,只手上的力气更重,她自然晓得那御侍、御前尚义是什么人,说好听就是皇帝跟前儿是贴身宫女,不好听就是与普通人家通房没什么两样。绕是萧子安皮糙肉厚也觉得有些疼了。   他唬着一张脸呵斥底下跪的尚仪“尚仪如今管的愈发宽了,连朕身边都要插手。朕早说过,国之倾颓,始于奢淫,朕理当一切从简,为天下表率!没事就全退下去吧!别在这碍眼!”   众人忙不迭的哗啦啦整齐退去,那挨了训斥的尚仪更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比起罚奉,还是当面奚落更下人脸面。   待众人都走干净了,唐玉晚这才卸下力气,冷不丁就看见萧子安手上被她掐的破皮冒了血丝“我该剪指甲的……”她心疼的捧了萧子安手放唇边轻轻呼着气。   萧子安被她吹的身上冒火,不管不顾就咬上了唐玉晚的唇,滚烫的舌尖撬开了她的唇,纠缠着她的唇舌。手也跟着不安分起来,摸上了她的腰带,有些笨拙的扯开。   唐玉晚被他吻得身子发软,面色潮红,好在神智还并未完全丧失,感觉到身上一凉,原本还是抗拒软着胳膊去推身上的人,才想起自己已经成婚,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只能娇喘开口“不要在这……”   萧子安从唐玉晚的颈间抬首,有些发红的眼睛里满是唐玉晚原本未见过的情欲,眼眸像漩涡一般能将她吸进去。抬手就横抱起唐玉晚匆匆去了寝殿,殿前守着的宫人乖觉的退出三丈远。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衣衫都已经褪尽,唐玉晚身上一凉,接着一具滚烫的身躯压在了自己身上,她惊的忍不住瑟缩一下,却又被人吻住,十指交叠压在头顶。萧子安怜惜的吻了吻她的眉眼,忽的就身下一沉,唐玉晚忍不住咬了他的肩头。   解带色已颤,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销魂别有香。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合装。无非瞰沉水,生得满身香。   待云雨初歇,唐玉晚一面色酡红睡去,发丝黏在脸颊上,生出千万种妩媚风情。   萧子安揽她在怀里,肌肤相贴,去细细描摹她的眉眼,心里如水一般的温柔,只觉得分外满足,忍不住又轻吻了她的鬓发。   那年静安殿初遇,暮雪沉沉,阳光难得从门前穿透大殿,他十四,她方才十岁。而今转瞬五年已逝,终娶她为妻。幸得两心相悦,从中无阻。   他曾在与她一同系的平安带上暗地又添一句:愿余生能携手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写番外啦!弥补正文结局的残缺,阿迟会努力变好,子安也会依然爱她!   当然……蠢作者也会努力!   emmmm……到了月末了,营养液要失效了,看好哪本小说就投给那个大大吧!   最后敲黑板!【大家用晋江APP买章节!便宜!省下钱还能多看几本鸭!虽然jj它总抽……】 第150章 番外之婚后二三事   唐玉晚总觉得以前英明神武的萧子安不复存在,现在的萧子安他做皇帝做的愈发得心应手,撒娇的本领也愈发炉火纯青,她以为养着的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除了夜晚在床上……有时候她有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萧子安是被掉包了也说不定,当然,只能想想……   “吃这个……”唐玉晚夹了一箸芹菜放进身侧萧子安的碟子里。大婚前总是他给自己布菜,自己也从未发现这个男人挑食挑到简直令人发指的地步。阿娘说过,挑食不是个好习惯,作为妻子,她有责任帮他改了这坏毛病。   萧子安举着玉箸面不改色甚至还能带着微笑的将芹菜咀嚼后咽下去,看着身侧人赞许的目光,不住安慰自己。阿迟高兴就行,他的生死不重要……   他素来是不爱吃些东西的,例如芹菜、香菜、荇菜、苕菜、苞谷、冬葵、藿、韭菜、葱、蒜、姜、蔓菁、茄子、黄瓜、菠菜、扁豆、刀豆、茭白、白菜、胡萝卜、辣椒、羊肉、牛肉、驴肉、马肉……之类的。   这些年被阿迟教的倒是不太怵这些东西了,只还是觉得不堪入口。   待萧子安将碟子里的东西都吃尽了,唐玉晚附身在他面颊上印下一吻“陛下该上朝了。”   于是萧子安便如踩在云端上,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被木生扶着上辇去宣政殿上朝。大概就是因有这样的奖励,萧子安才会一次又一次带着笑咽下那些东西。   “陛下,臣有本启奏。”御史大夫跨前一步,垂首与上方高坐的皇帝道。他也是见陛下难得有一日能和颜悦色放才敢上前的,否则平日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说   “说。”萧子安皱了皱眉头,他一直都觉得御史大夫的存在尽是为了膈应人的,这些老货总能在你尚还欢心的时候挑战你的底线。   “这……老臣觉得,陛下膝下子嗣空虚……”   “不急,皇后还小,再等两年也无妨。”他抬手打断了下头欲要滔滔不绝的御史大夫。他的皇后他怎么能不知道,娇娇弱弱的一个,方才到他下颚处,一捏就要碎了似的,怎么舍得让她生孩子?   “这……皇后今年已有十八,年纪不算小了……”   “朕说小就小,御史你休要多言!还有,以后说话不要这这的,朕听着都腻烦。”萧子安甩了袖子负手离去,留下一干大臣面面相觑,木生面不改色的一甩浮尘,声音洪亮“退朝——”   底下还站着的御史神色有些飘忽,他仿佛想说的不是皇后年纪的事儿,是陛下应该纳妃了……   萧子安甫一下朝,就看见唐玉晚跟前儿的瑶光等在殿前,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转的满头大汗。瑶光见他出来,飞快的奔过来,满脸的焦急“陛下,娘娘晕倒了,太医方才诊脉说是……”   “陛下……”瑶光一抬头,话还没说完就看人没影了。木生将她从地上带起来,不拘小节的用手里的拂尘给她拍了拍膝上的灰尘,利索的带着她跑起来“快跟上。”   大概萧子安从来没有想到,他方才说了皇后还小,不着急有孕,转过头去皇后就带着太医一巴掌打了他的脸。   他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小皇后倚在贵妃榻上,右手抚着肚子,小心翼翼的一动不敢动。还满脸都是笑。萧子安有些懵,直到她抬头笑吟吟的开口“皇上,我有孕了!”   萧子安登时就觉得脑袋翁的一声炸开了花,左右都是晕眩的。“等会儿,等会儿,我先去静静……”说罢就跌跌撞撞的扶着门出去,坐在窗前,直到半柱香的时间这才好些。   唐玉晚从扒着窗抻头去看他,眼里像是有星子闪烁“陛下,皇上,子安,我怀孕了,你欢不欢喜?”   “……欢喜。”萧子安见她这副模样温柔的一笑,起身吻了她的额头,又顺着菱花窗翻了进去,宫人们都习以为常,毫不惊讶的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   她们自然也替皇后娘娘高兴,娘娘与陛下感情甚笃,早该有孕,不过陛下总是说娘娘年纪小再缓缓。可她们都知道,娘娘喜欢小孩子,每次娘娘的两位娘家嫂嫂带着三个侄儿来的时候,她都抱着不肯撒手,眼下不用羡慕旁人的了。   萧子安心里有些忐忑,他要做父亲了,可是他不会做父亲,要是不能做一个好父亲的话,阿迟肯定会生气的,他该怎么办?   随着月份的增长,唐玉晚脾气也越来越大,加之孕妇体燥,每次萧子安想黏糊上来,都被她推走。   有孕七八个时候,唐玉晚腿上开始水肿,夜半里翻个身也会抽筋,她总看萧子安忙碌,也不敢夜半去喊人,生怕再让他睡不好耽误明日的朝政,只自己一个人抱着被子默默哭。   实际上,自大唐玉晚有孕以来,萧子安睡在她身侧就从未睡好过,夜里总是留神,生怕她再出了什么状况,当夜他迷迷糊糊中,就听又压抑的哭声,即刻就清醒了,起身去看她。   “腿抽筋了……”唐玉晚泪眼婆娑的咬着被角。   萧子安一愣,挽了袖子给她开始揉腿,每听她喊一声疼就心肝一颤一颤的。按着按着,唐玉晚倒是自己先睡着了,萧子安长抒一口气,小心的替她擦了眼泪,又给她盖好了薄被。   他想着,生完这一个就算了吧。太医说生产本身就有极大的风险,对母亲身体也十分有碍况且阿迟怀的辛苦,他实在不忍心她再次受罪。若这是个女儿,娇娇气气的,像阿迟也十分好。   唐玉晚临盆的时候是五月,不冷不热的时候,暖意融融,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疼痛难忍,好在还有萧子安能陪她。   她醒来时候,肚子空落落的,浑身酸痛,周围一片静谧。方要动动手,却受到了牵制,她转头看见是萧子安趴在床前握着她的手睡着了,她扯了扯有些苍白唇笑了。   萧子安被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见是唐玉晚醒来,忍不住喜上眉梢,在她身后垫了个猩红色蟒纹引枕扶她起身“阿迟,要喝水吗?”嗓音有些沙哑,眼眶里都是血丝,看着比她这个生产的还要憔悴。   “孩子呢?”唐玉晚摸着平坦的小腹有些怔神。   “我叫嬷嬷抱来给你看。”   嬷嬷将怀里那裹着红包裹的小团子递进唐玉晚怀里的时候,唐玉晚真真正正感受到了那种血浓于水,血脉相连的悸动。他的小脸皱巴巴的没有长开,像个小老头,粉红色的小拳头蜷缩在一起,她总是看不够。   “想名字了吗”唐玉晚轻轻亲了孩子的小拳头一口,笑着去问身侧的萧子安。   萧子安神色肃穆,放在袖下的拳头却忍不住屈起,他本来以为十成十是个女儿,名字都想好了,叫萧暖,小名叫融融,结果是个儿子……   “不如就叫萧融好了……”他随口将取给女儿的小名搬了出来。   唐玉晚没什么意见,这名字叫的也十分顺口。   总比她三哥与龙殊的儿子唐皓荡好听,她三哥当时随口念了句浩浩荡荡,就觉得十分不错,遂用在了儿子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逃走…… 第151章 乱七八糟的番外   唐玉楼伙同柳廷襄在离邺城不远的地方开了家医馆,常常接济贫者,因医术不错,又宅心仁厚,名声也逐渐大了起来。   灵光寺山后种了一片草药,寺里方丈素来和善,见唐玉楼他们行善施诊,也常让寺里的小僧送些晾晒好的草药过去。   此刻医馆里没什么人,柳廷襄出诊去了,唐玉楼就搬了藤椅在院子里晒太阳,欲要睡着时候就看见门前一片灰色的云飘了过了,远远的那云脑门还锃亮,就知道是方丈又送了草药过来。他像是没骨头一样,软软的撑起身子,墨发搭在身前,昳丽妖艳   那小和尚年纪不大,心里暗暗惊叹,这施主长得竟比女子还要好看几分。放了背上的草药筐给唐玉楼合掌念了声“施主。”   唐玉楼前日入宫去看了自己的小外甥,小家伙九个月大了,格外壮实,当然也见了他那黑脸的妹夫。他突然就想起来与萧子安格外有渊源的了尘了,算算是多年未曾见过了,于情于理是该问候声“不知你们寺里了尘师父可还好?”   “阿弥陀佛,了尘师叔早在四年前便圆寂了……”小和尚又双手合十,无不叹息的道了句“祖师爷说了尘师叔尘缘已了,只心有挂念,如今挂念已去,当去侍奉佛祖了。师叔临走前嘱咐这消息不必往邺城里递,所以施主想是不知道。”   “哦,这样啊,真是可惜了………”唐玉楼愣怔片刻,小声呢喃一句。复又扬起笑“小师傅留下喝杯茶水,吃顿素斋再走吧。我这儿旁的没有,蔬菜瓜果倒是不缺。”   那小和尚义正言辞的拒绝道“多谢施主好意,小僧是奉师傅的命下山来给施主送草药的,怎么好贪墨施主的吃食。”   唐玉楼就觉得那小和尚头顶上像是突然多了金光一样,他回屋去包了三个馒头递在小和尚怀里“那小师傅拿了这三个馒头路上吃,看你什么都没带,总不能让你一路饿着回去。”   小和尚欲要推拒“小僧可以沿路化缘……”   “就当你这是在我这儿化的缘,拿着吧。”唐玉楼不由分说的塞进小和尚怀里,将草药扣在簸箕上,把药筐递回去给他。   看那小和尚走远,唐玉楼啧了一声,回屋铺开笔墨,抖着腿给他妹夫写了封信。怎么说了尘也是他妹夫亲弟。   唐玉楼早年与唐玉城长得十分相近,后来唐玉城去了凯音城历练,再回来时候就褪了那身公子哥儿骄矜二气,倒是与唐玉楼逐渐区分出来了。旁人看着唐将军是十分威风,身高八尺,一杆红缨枪舞的虎虎生风,鞭子耍的更是好。但具体怎样也只有他自己知晓,眼下他正带着儿子跪在地上……   龙殊一身黑色劲装,面色黑沉,顺手拿了桌上的砚台,看着下面的儿子,掂了掂重量,又改换成湖笔,像箭一般就扔了出去,带着凌厉的风。   唐玉城多少年都得出经验了,向左一闪就躲开了,舔着一张脸谄媚的朝上头的龙殊一笑“媳妇儿……”活像只哈巴狗,就差后头再安个尾巴了。   龙殊被他气的头疼,转身进了屋。唐玉城给旁边的唐皓荡使了个眼色,两人就随着龙殊进了屋好一阵讨巧。龙殊愈发头疼,这父子二人俨然就是一个德行。她还是喜欢大嫂生的二儿子唐皓清,小小年纪就懂得进退,多好。   “下次还敢不敢了?”龙殊按着头厉声去问。   “不敢了,不敢了……”唐玉城答得油嘴滑舌。   “不敢了……”唐皓荡奶声奶气的一本正经。龙殊就突然觉得,似乎,儿子和他爹还有些不一样。   萧氏的女儿离家嫁人了,儿媳妇接连生的又都是孙子,她就心里越发不舒坦。不是说孙子不好,只是她想要个想阿迟那样娇娇软软的小孙女,后来阿迟也生了,她满心欢喜盼着的外孙女成了外孙,回府后更是茶饭不思。   唐玉城与唐玉楼分出去住了,只唐玉京作为世子留在府中。萧氏这几日净是盯着司徒映来的肚子看,时不时长叹一口气,司徒映来被她看的头皮发麻,连吃饭都有些不自在。   晚上临就寝时候,她与唐玉京就这事说了说。唐玉京有片刻的静默,司徒映来伸手推了推他,唐玉京忽的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朝着她的耳朵轻声呵气,有些诱惑的意味在里面“娘是想要个孙女了,映来,要不咱俩再生一个……”   不是他不心疼妻子生育辛苦,而是他心里总放心不下,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担心映来会抛下自己和孩子走了,总感觉两个孩子还栓不住她,那就再生一个好了。   唐玉嫣的病总是反复无常,还是混混沌沌的认不清人,大夫说不是她好不了,而是她不愿意好起来,虽她认不出旁人不知为何,却永远能认出念恩来。   江氏看着心疼,时常暗地里抹泪,她与唐伽一合计,想着给唐玉嫣招婿,能照顾她一辈子。她挑了几户人家,试探着与唐玉嫣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她哭的昏天黑地,转头去找念恩要抱抱。   江氏心里忽然就冒出一个念头,干脆将念恩招入赘算了,知根知底,对玉嫣也尽心,关键是玉嫣喜欢他,人也不错,虽然脸上不好看。   唐伽踌躇几日,最后还是迫于无奈同意了江氏的提议。比起那长得油头粉面招蜂引蝶的来,念恩的确足够让人放心。   至于念恩,他说不上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留在唐玉嫣跟前儿,若仅是因宫宴上那一眼万年而心生爱慕,甘愿为她拼命,为她违逆父皇,那这些悸动早该因唐玉嫣的神智而消失殆尽,早该为自己曾经轻狂的举止而后悔,可他却半分都没有,总想留在她身边,看着她笑,她哭的时候他永远是那个能哄好她的人。   大概人就是这样奇怪吧,遇见了你,就知道一生想要的就是你,无论你成了什么样子。只是可惜,我未能在我最好的时候遇见你,也可惜,我没能真正好好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此就完结了,感谢大家能看到最后,也感谢大家能一路陪着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萌新!这篇文写的不好,结局还是太仓促,前面阵线拉的太长。同时,它又是我第一篇文,是我一字一句,辛辛苦苦打出来的,我不嫌弃它,甚至还为它感到骄傲,因为它是我亲生的,感觉就像我的孩子一样!   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没有经验,每天写到凌晨一点多,去论坛找写作干货,学会了写大纲,细纲。   还记得第一次收到陌生小天使的留言和地雷,那种满足感真的是要爆炸了。很珍惜小天使的每一条评论,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好,然后就乱七八糟的翻颜文字……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来自你们的啰嗦鱼!   下一篇《殿下明鉴》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