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糖。清樾】整理,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美人骄 作者:长空映雪 文案: 毒杀夫家全家等死的时候,林淑蓉忽然发现,自己不用死了。 天下大乱,亲哥成了皇帝 1、女主不贤良淑德。 2、架空,不考据,考据党别和我太认真。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第一章   时值三月。   春风和煦,繁花似锦。   院子里开满了鲜花,只是何家上下众人,却无心去赏。家主何良义在厅中来回踱步,脸上写满焦急。   他今年不过二十来岁,正是风度翩翩英俊年少的时候。奈何这几日心焦如焚,整个人也灰蒙蒙许多。   “母亲,我觉得今日这事,实在是……今儿他说要夫、林淑蓉,我们送过去了,难道明日要我何家的女儿,我们也拱手送上?”   何老太太垂眸轻叹:“那你又待如何?这天下,已经乱了,有权有势,比不得手中有兵有将。若是太平盛世,你与那林家女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也是好的。可如今林家已经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帮不上你半点,可姚家却是县中豪强,如今满县上下都看着姚家的脸色过日子。”   随着何老太太的话,何良义的脸色渐渐地变了。   是啊,如今林家已经帮不上自己,可姚家却是随时随地能杀了自己的。他来回走了两步,眉头紧锁。   “幸而姚家夫人对你颇为赞赏,愿将女儿下嫁,两家结秦晋之好,从此共进退。如此,舍了她林淑蓉一个,换我何家上下安康富贵,纵然是日后到了地底下被下油锅,我也愿意担了!”   何老太太渐渐说得慷慨激昂,何良义也下定了决心。   “母亲说得是,是孩儿看不清。”他跪在何老太太面前,义正言辞地说,“只是,母亲,孩儿尚有一事不明。”抬头瞥一眼何老太太,他小心地说:“若是如此,只需一纸休书,休了那林淑蓉就好,又何必非要她去做那等贱婢行事,平白……”   何良义的声音渐低,偷偷看堂上端坐的老太太,后者已经垂下眼帘,似乎渐渐就要睡去。   “非你之过。”良久,何老太太才叹道,“此乃姚家之请。个中缘由,我也想不分明。只是,良义,如今事已至此,由不得你反悔了。”   何良义低声应是。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门外的护卫中的一人耳朵轻轻一动,冷笑了一声。   从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红棉一路小跑,穿过了垂花的拱门到了厨房。穿过那扇门,气氛陡然间就从冷清变得喧闹,厨房里的各种声音都炸了出来。   唯有其中一个尖利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红棉的耳朵里。   “哎哟,这事可不是您这等精细人能做的。还是放着我来吧!”红棉抬头看去,厨房里仅有的两个厨娘之一的张家婆子正上前拦住一人,伸手要去夺她手中的木桶。   被她拦下的人年岁并不大,只有十八九岁,一张脸清雅秀丽,头发松松地用一支银质的发钗挽起,耳朵上脖子上半点饰品也无。身上一件素色的粗布衣裳,伸出手来,却是莹白如玉的。   这样的人,合该站在书房读书泼茶,却不该站在这满地污水的厨房里,拿着一只木桶的。   红棉飞快地上前,冷淡地拦下张家婆子:“张婆子,既然她要做,让她做就是了,你别搀和。厨房里的事情都忙完了,闲得你有时间去帮人了?”张家婆子的手顿时就停了下来,扫一眼红棉,又扫一眼站在那里的妇人,陪笑道:“好歹,也曾是家里的夫人,是京里头官家的女儿,要是……”   “要你多管什么闲事,呸,什么官家的女儿,如今林家,可被杀得干干净净,断子绝孙了。”红棉翻了个白眼,将张家婆子推开,站到那妇人——不久前的何家夫人林淑蓉面前去。   “林氏,老爷说了,要是你今晚上伺候好了,说不得就给条活路,让你在何家做个贱妾,好歹也能活下去。”她转身,帕子轻佻地从林淑蓉身上扫过,目光落到厨房众人身上,说话的口吻都变得尖酸刻薄:“你们都听好了,今天晚上家里头有贵客要来,要是中间闹出了什么让人不快的,当心你们的皮。”   厨房里的七八个人懒懒地应一声是。等她一走,不少人都“呸”一声,暗地里骂一声“德行”。   张家婆子诺诺地看向边上的妇人,放低了声音说:“夫人,您……”   “我无事,”林淑蓉这个时候依旧是微笑的,眼底没有半点儿波动,“你自去忙你的吧。左右是要磋磨我罢了。”   张家婆子看着她提着桶去打水,身姿窈窕身影动人,在她背后轻叹了一声。“这该死的世道啊……”   林淑蓉自然知道,世道已经变了。   自从一年前太子死于非命,京中夺嫡引发党争,政局大乱。恰又遇上边疆南蛮入侵,各地豪强拥兵自重,如今的朝廷,政令已经出不了京城。娘家林家作为太子门下,纵然官名不高,官声不显,依旧在党争中被牵连,一家人几乎都没了。   可对她来说,世道变了,有些东西,却是怎么都变不了的。   比如,心底的骄傲。   她与何良义成婚两年有余,尚且算得上夫妻和美。只是政局一乱,人人自危。手下弟子众多的武师姚家顿时就气势汹汹起来。何家是县里有名的商户,富裕之名县中众所周知,何良义也是少年英俊风度翩翩。姚家不免就动了心思,要将女儿嫁给何良义,自家均了何家的富裕,何家享了自己的保护。   至此,中间横着的林淑蓉就成了障碍。   林淑蓉原本想着,若是何良义给自己一纸休书,全了自己的体面,也就罢了。可偏偏何良义却想着贬妻为妾,却还打着为自己好给自己一条活路的幌子。   从主房被搬到下人的房间,又被塞到厨房里来,说要给今晚的贵客做菜开始,林淑蓉的脸上,渐渐地就只剩笑容了。   怎么不可笑呢?   手上的木桶重重地被丢下去,袖子里的东西顺着力道滑到井里,林淑蓉提起桶,已经是气喘吁吁身上一层薄汗。   将水倒进厨房已经空了的缸中,林淑蓉慢条斯理地取了刀,开始切菜。   真是可笑呢。   五品官的女儿,如今在给商人的客人做菜。   她这样慢慢地做着,厨房里的这一角,被众人避开,在喧闹中显出诡异的安静来。   太阳从空中慢慢地滑落,直到天空中布满血色的云时,何家的客人,终于来了。   来的不仅仅是姚家人,另有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只是下马时的一个瞪眼,就让何家牵马的小厮当场尿了裤子。   男人哈哈大笑,在姚家人面前走进了门。   何老太太站在门口,看到来人,顿觉腿软,有些颤抖着上前问安,被那人扫了一眼,几乎站不住。   等到双方寒暄完,坐到了席上,何良义背心的汗已经浸透了内衫。他却不敢说要去换一件衣裳。   林淑蓉在厨房等了很久,期间只拿了厨房早就蒸好的一个馒头,掰了一半吃了。厨房里各色菜肴琳琅满目,没有一个人过来问一问她要不要尝一尝。   等到上菜的丫头飞快地跑过来,说老爷让林淑蓉过去的时候,她才慢悠悠地起身,将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又抿了抿,才端起了盘子,跟在丫头背后走过去。   红棉等在厨房的拱门那里,看到她来,脸上没有半点儿好脸色。   “你要人等这么长时间,要是开罪了客人,你就等着好看吧!”   她在嘀嘀咕咕,林淑蓉却只是浅浅地笑。行至半路,她问红棉:“今日美味佳肴无数,可有你的一星半点?”   红棉立刻就跳了起来。   她也不是什么懂规矩的,能在老太太面前伺候,不过是因为在老太太面前嘴甜而已。如今听到林淑蓉讽刺自己连上桌的机会都没有,心中的怒气一下子就被撩拨了起来。   瞪了林淑蓉良久,直到对方不紧不慢地越过了自己继续向前,红棉才喘息着跟了上去。将人带到门口,看着她进门后,红棉就一溜烟地跑去了厨房。   别的不说,至少,这吃的自己总会比她好。   林淑蓉一进门,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一下,所有人都抬头看了过来。   纵然是在厨房过了一天,看上去有些灰头土脸的,可进门的那一刹那,她依旧将屋中其他人衬托得暗淡无光。   “哈哈哈哈,好!”跟着姚家人来的男人拍手大声叫好,“没想到易县这么个小地方,也有如此美人!”   林淑蓉抬眼看过去,男人的脸被大胡子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年岁。可那周身的气势,却骗不了人,冰冷锐利又带着血腥气,显见的,是见过血的。   比起姚家那群乌合之众,明显的要职业许多。   林淑蓉微微地笑了笑,俯身行礼:“多谢赞赏,妾身惶恐。”她缓步上前,将手中的托盘放置一旁,然后慢慢地将其中的三道菜捧出来,送到桌上。“妾身做了几道小菜,还请贵客赏评。”   男人的目光锐利地从众人身上扫过,回到林淑蓉身上,大声地笑:“如此美人,想必做出来的菜色也是极为美味的。大家一起尝!”   桌上其他人陪着笑举筷,食不知味。   林淑蓉在一旁给那男人布菜,对方举筷送到鼻尖轻轻一嗅,就瞟了一眼她。然后,大声对林淑蓉道:“也给何老爷和姚先生布菜去。哦,对了还有老太太和姚夫人。”林淑蓉从善如流,将这几道菜送到桌上所有人的盘中,几人十分配合地一一吞下。   等到桌上三道菜只剩盘底,林淑蓉的眼波一闪,柔声道:“不知,这几道小菜,可还入得了各位的口?”   “自然,是入得了的。”男人放肆地笑起来,“千金一滴的胭脂烫拿过来配菜,就为了这么几个不值得一提的小人,实在是太浪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贵客说笑了。”林淑蓉的笑容绽放开来,略带一点儿羞涩地低下头,后退一步,仿佛对这句赞赏觉得不太好意思。“胭脂烫就算价值千金,但为了买我的命,我还是舍得的。”   何家众人到现在尚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到林淑蓉这样说,何良义下意识地叱责道:“林氏,你在乱说什么?”   林淑蓉抬起头,平静无波的眼神让何良义觉得心底一凉,脸上略显讪讪。随后,他就听到林淑蓉温柔道:“我说错了吗?以何家一家,加上这位贵客的性命,换我一条命,还不够吗?”   那客人大笑起来,笑声放肆地传出屋外。   “美人真是大言不惭。”笑着笑着,男人的笑猛然一收,声音冷了下来,“想要我的命,就凭这胭脂烫?”   林淑蓉的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仿佛凉风拂过湖面:“贵客见笑了。这胭脂烫,我是专为何家与姚家准备的。只是之前不曾想想到会有精通药理的贵客,倒是疏忽了。不过,我已为何家上下另备下美人泪,倒是无意中让客人享用了,委实是我不对。”   她举袖,半掩住唇,后退一步睁大了眼,纯然地无辜。   何良义与姚家家主猛然间站了起来,手指紧紧地扣在桌面上。“贱人,你说了什么?” 何良义的声音变形,脸上写满了恐惧。   何老太太捂住脖子,似乎想要作呕,脸色难看得厉害。   虽说他们不知道两人所说的胭脂烫是何物,可美人泪之名,却是天下皆知的。前朝最后的将军就是被前朝末帝一杯混了美人泪的梨花白送了性命,随后江山倾覆,天下大乱,才有了本朝的建立。不过,那也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如今赫然听到林淑蓉说出美人泪,所有人顿觉恐惧袭来,三月春光都不那么灿烂了。   林淑蓉此时还在叹息,仿佛美人临水照花,叹息落花坠入流水一般温柔:“只是可惜,原本我以为,姚小姐会过来的。这胭脂烫,我就是为了姚小姐才特意备下的,其他人不过是沾了姚小姐的光。如今,正主不曾过来,却……”她蹙眉轻叹一声,浅浅的叹息落在人心中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抚平她轻蹙的娥眉。   “洛将军,洛将军!”姚家家主尖叫起来,“拿下她,拿下她啊!她一定会有解药的!”   被叫做洛将军的男人此时收敛了笑意,盯着林淑蓉,周身的气息越发尖利而冰冷起来,仿佛一头捕猎前冷静潜藏行迹的野兽,盯住了自己的猎物。   不等洛将军有所反应,姚家家主就已经急不可待地站了起来,伸手向林淑蓉抓去。林淑蓉往后退了两步,就已经躲开了他的手。往日里快若旋风的姚家家主,居然就这样啪地摔到了地上,尖声惊叫起来。   他的手指在身上摩挲,想要去抓却又生生忍住,脸上青筋暴起,眼睛突起,分外可怖。   姚夫人已经忍不住开始抓自己的身体,指甲用力地从皮肤上划过,留下一道道痕迹。看她那副不停的架势,只怕过不了多久,身上就会满是血痕。何良义与何老太太也同样挣扎不停,唯有洛将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淑蓉站在远处,悲悯地看过来,脸上的笑依旧是温柔的:“姚武师,这美人泪倒是有解药,可是美人泪加上胭脂烫,就算是天下最厉害的药师来了,也是无解的呢……”   话音刚落,洛将军就道:“我可没有碰那掺了胭脂烫的菜,所以……我还是能动的!”伴随着最后几个字,他身形暴涨,对着林淑蓉扑出去,不等有人反应过来,就已经捏住了林淑蓉的脖子。   被他提得脚尖踮起的林淑蓉尽管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却灿烂了起来:“贵客尽管杀了我好了。从我下毒的那个时候起,我就没想过我能活下去。洛将军是吗?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将军呢?是不是,和正在攻城的人是一波呢?”   就算眼前的女人只有一支银钗一身素衣,洛将军却仿佛看到漫山花树下,美人回眸一笑,妩媚多情,美不胜收。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美人泪的错觉,又或者是自己乱了心。   林淑蓉觉得呼吸一点一点地困难起来,两家的人已经开始痛苦地挣扎,哀嚎声不断。这样的背景音中,门外的人终于软软地倒了一地,能行动自如的人不剩几个了。   洛将军也终于坚持不下去,在林淑蓉几乎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松手,林淑蓉落在地上,他一个踉跄,扶住了身边的架子。   “没想到,这易县,到有你这样的变数存在。”洛将军冷声说,“不过,让我吃亏的人,还从来没有一个能好好活下去的。”   林淑蓉捂住生疼的脖子,咳了两声,哑着嗓子笑道:“洛将军,我似乎说过,我早就不想活了。您用这个来威胁我,委实是……没有什么让人害怕的。”   “没关系,你死了,还有你的家人。”洛将军靠在架子上,目光依旧是平静的,落在林淑蓉脸上,也仿佛是在大量一件事物:“因为你,你的家人一定会后悔来到世界上。”   林淑蓉扑哧笑出声来,随后演变成疯狂的笑。   “洛将军,您真爱说笑啊……”她的声音仿佛在哭,“您来之前,就不曾知道,我的娘家,已经在夺嫡之乱中没了吗?您若是愿意,尽管去地下找他们算账好了。”   “您若是去得早一点,也许还能碰上一两个还没有转世投胎的呢。”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说不出的讥诮,“当然,洛将军是不会知道的,对吗?”   看着林淑蓉举袖掩唇,讥诮看过来的样子,洛将军只觉得一阵无力。   他不免也生出几分后悔来。   “何夫人……”心中后悔的洛将军刚刚这样叫了一句,林淑蓉就打断了他的话:“不,我不是何夫人。何良义无情无义,我与他已经恩断义绝。我已经不是何家妇。”   洛将军一僵,讪讪地停了下来。在痛苦的哀嚎声与哀求声中,这段沉默显得格外尴尬。   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仿佛是一群人走过来,脚步重重地落在地上,却整齐划一,仅仅在细微处显出不同来。   林淑蓉微微地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将头上的银钗又扶了扶,站在那里,又是一副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模样。唯有脖子上被掐出来的痕迹显示着刚才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看起来,洛将军的同伴到了呢。”察觉靠在架子上洛将军放松下来,林淑蓉道,“那么,想来也是我的死期到了。”   门被推开,穿着重甲的人推门而入,听到这句,扫了一眼林淑蓉,眼神顿时一顿。   林淑蓉根本就不看进来的人,只是微笑道:“也不知道洛将军有没有美人泪的解药,否则,只怕就要陪着我同赴地狱了。”   重甲人中有人闻言立刻睁大了眼,看一眼带头的人,又沉默下来。   领头之人道:“美人泪?洛成你中毒了?”   声音冷淡自矜,比洛将军洛成的声音更冷。   洛成苦笑,单膝跪地对那人道:“主公,属下犯了错,请主公宽宥。”领头之人点头,却又说:“你无错。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很好,中毒只是意外。”   他的目光转向林淑蓉,落在她的脸上,犹若实质。   林淑蓉只是微笑,垂下了眼帘不去看人:“诸位贵客临门,妾身却招待不得,实在惭愧。”   “美人泪,哪里来的?”她忽地听到那领头之人这样说,随后那人就走到她身边来。一身重甲让那人显得格外冷冽,浑身仿佛掉落了冰渣。   林淑蓉抬起头,仰头才能看到那人的脸。   两人的目光对视,林淑蓉眯起了眼。这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倒是让大人失望了,”她垂下了头,“这毒,是家里头母亲留下来的。如今,我已是点滴不留。”   “解药呢?”   “并无。这药,原本就是留着自我了断的,又怎么会留下解药。”林淑蓉的笑容又慢慢地爬上了脸颊,“若是大人手上也没有解药,那洛将军,想来就要陪我共赴黄泉了。”这个时候,林淑蓉的声音也显出几分冷冽来。   洛成苦笑,眼前的幻象已经越来越重,若不是他还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想来已经做出一些不堪举动来。   “主公,属下命中当绝。只是以后……”   “你可姓陶?”洛成说话的时候,领头之人忽地对林淑蓉说,冷淡的声音中显出细微的急切。林淑蓉一顿,抬起头和那人再度对视,平静慢慢地被转化成激动,最后甚至颤抖起来。   “哥哥?”   “陶永安?”她叫出这个名字,捂住嘴看着那人。   已经坐在地上的洛成听到这个名字,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林淑蓉八岁之前并不姓林,因为那个时候,她的生母陶艳娥只是生父林世榛的一个外室。   若不是林夫人知道了陶艳娥的存在,让林世榛将她接进门来,林淑蓉这辈子,都只能跟着陶艳娥,做着见不得光的外室的女儿,日后不是做妾就是做外室,重蹈母亲的覆辙。   但是那个时候,林淑蓉的日子却是快活的。   那时候,林淑蓉有母亲,有生父不明的哥哥陶永安,尽管身在市井,可一家人过得很是畅快。陶艳娥虽然是外室,可是性格却是温柔的,对林淑蓉总是和颜悦色;比她大九岁的兄长陶永安一直都保护着她宠溺着她。   如果不是林世榛一时想起要将陶艳娥纳入门中,陶永安也不会因为不想成陶艳娥在后宅的拖累而离开。他毕竟不是林世榛的儿子,在林家,只怕身份尴尬。   陶永安走的时候,林淑蓉——那个时候还叫做陶蓉蓉——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陶永安也红了眼圈,好容易哄着她,才终于能脱身离开。临走的时候,还被她追上来,强行将她攒了好长时间说要去给自己打一支头钗的一两三分银子塞到了他手中。   对当时的陶永安来说,那是来自妹妹最深切的关心。   洛成在听到林淑蓉叫出“陶永安”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听到的声音到底是错觉还是真的听到了。   这个毒杀了夫家全家的女人,怎么会是主公的妹妹?   陶永安轻轻地“嗯”了一声,叫一声“蓉蓉”。   这两个字落在林淑蓉耳中,之前一直微笑的她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就算听到何良义要贬妻为妾,就算从正房被赶出来丢到仆人房,就算听到消息要去给姚家小姐做菜伏低做小伺候她吃饭,都没有动容过只是沉默的林淑蓉在这一刻抛弃了所有的矜持与礼仪,不顾陶永安身上的重甲与周身冷冽的气息,扑过去抱着他大哭起来。   这个时候,她不是京城里那个温和有礼的林家女儿,也不是何家进退有度的当家夫人,更不是面对着洛成悍不畏死的林淑蓉,她只是陶永安面前的妹妹,十年前依依不舍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的陶蓉蓉。   陶永安的眼眶也不由得微湿,反手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   背后一群人的脸色古怪异常,各自交换着眼色,却沉默着没有人出声。   好一会儿之后,林淑蓉才冷静下来,从陶永安深身前退开,抹去了眼泪,唇角上翘,竭力露出一个微笑:“哥哥,对不起,我失态了。”   陶永安一笑,笑容略有些僵硬:“无碍。”停一停,他说,“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管什么礼仪。”   林淑蓉的笑容真切了一些,她对陶永安身后众人屈膝行礼,随后转身对洛成道:“洛将军,对不住,我不知道你是哥哥的……朋友,所以让你受罪了。”   她抬头去看陶永安,道:“哥哥,美人泪的解药,在我曾经的屋子里。可被赶出来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取出来,如今我也不知道……哥哥和我一同去,好吗?”   陶永安点头,大步往外走,临走前丢下一句:“何家与姚家,没有必要再留人。”身后有人轰然应诺,自有人去结果已经被毒药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两家人。   出了门,林淑蓉与陶永安并肩而行,身后跟着陶永安的护卫。兄妹两人久别重逢,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点激动,这个时候,居然沉默无语。   过了中门,陶永安忽地说:“那姚家女,我会杀了的。”林淑蓉一怔,随后抬头微笑:“嗯。”   这一句话之后,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   一直到了林淑蓉以前的房间,里面的东西居然还没有特别乱。林淑蓉从梳妆盒中翻出来一个不大的玉瓶,送到陶永安手中:“这个就是解药。”   停一停,她在陶永安伸手接过去的时候,叫一句“哥哥”。陶永安应一声,凝视她的眼睛,不说话。林淑蓉忽地就笑了起来,眼泪又流了出来。“哥哥,你回来了,真好。”   陶永安唇边泛起浅浅的笑,抬手擦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水。“以后没事了,”他说,“哥哥保护你。”   两人一同往外走,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厅中,将解药给洛成喂下。   等洛成恢复过来的时候,陶永安转向了自己的手下:“善后事宜,可已经做好?”   见他开始忙,林淑蓉悄悄地往后退了退。   厅中四具尸体已经被拖走,唯有地上残留的血迹与空中的血腥味提醒着她这里发生了什么。林淑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意双手染满血腥呢?   不过,人们总是忘记,就算是兔子,也有为了性命,奋力与老鹰搏斗的时候。   一旦退无可退,狠下心来,林淑蓉就想要了何家所有人的性命。   左右不过一个死字。   她更关心,能拉多少人陪自己一起死。   只是,林淑蓉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一心赴死的她,居然不用死了。她不仅没了后顾之忧,还有了一个值得依靠的兄长。可这个时候,林淑蓉却茫然起来,不做林家的女儿,不做何家的媳妇,单纯作为林淑蓉,她居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沉默地站在一旁,直到忙完事情的陶永安回过头来,扯动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怎么不坐下休息?”目光落到她的脖子上,陶永安眼中闪过心疼,问:“是怎么伤的?”   林淑蓉猛然间从那种茫茫然的状态中回过神,对陶永安微笑:“没事,不过是一点瘀伤,过上两日,就好了。”陶永安抬手似乎要去摸摸她的头,随后又垂落下来:“我去让随行的大夫来给你看看。”   林淑蓉点了点头,被陶永安扶着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来,忽地想起一件事,又站了起来,急急道:“水井里被我下了药!”   陶永安眉头一挑,回头对身后之人说了一句,洛成踏进门来,行礼道:“主公,易县耆老业已齐聚,等候主公召见。”陶永安点头,安抚地拍拍林淑蓉的肩:“你在这边休息休息,等我回来。”转头看到洛成,他沉吟,对洛成道:“洛成,你就暂时,做蓉蓉的护卫。”   洛成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低下头去:“是,主公。”   看着陶永安走出门去,背影消失在门外,林淑蓉产生强烈的不安,仿佛自己最后的依靠都已经失去,自己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她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往陶永安离开的方向走了两步,一只手伸到面前,挡住了她的脚步:“林姑娘,主公有事暂离,还请您不要过去打扰。”   这个陌生又带着一点儿熟悉的声音让林淑蓉的理智迅速地回到身上,被教养出来的礼数制止了她继续向前,表情冷静下来。   “抱歉,”一双杏眸看向洛成,眼中的冷淡让他被声音所迷惑的理智回笼,眸子的主人浅笑,“是我唐突了。”   见她回到座位上坐下,洛成心中松一口气,随后为自己的失态而不安。他站到门口去,故意不去看被留在屋内的林淑蓉,眼神放空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次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自己的任务原本应该是完成得更加圆满的,如今中毒又被救,这种滋味,真是……   如果她不是主公的妹妹,此时自己应该早就向主公要了她来作为战利品肆意折辱来报复她的行为,偏偏,她为什么是主公的妹妹?遗憾从心底流淌出来,蔓延全身。   然后,他听到她似乎在说什么,他回过了神:“什么?”话一出口,他的冷脸险些绷不住,转过头去,心底略微有一点羞涩。   林淑蓉坐在那里,对着洛成浅浅地笑,道:“洛将军,还请您坐下,妾身有些事,想问问洛将军。”她低下头去,似有不安:“妾身与哥哥十年不见,想知道,哥哥之前的日子过得如何,想来洛将军是知道一二的。未知洛将军是否愿意为妾身解惑……”   洛成走进去,站在距离她最远的那把椅子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冷声说:“我不是将军。”在林淑蓉抬头的时候,他又说:“我叫洛成。”   林淑蓉只是微笑:“那,妾身……”洛成打断她的话,在椅子上坐下来,“不要自称妾身,你不是那种卑贱之人。你可以叫我洛公子,或者洛大哥。我今年二十二了。”   林淑蓉的笑意越深,低下头去说一声好。   等到洛成坐下,她开始问起陶永安之前的一些事。洛成虽然回答得冷硬,却没有半点儿隐瞒,然林淑蓉也从中窥得了陶永安过去的一些日子。   洛成是四年前遇到陶永安的。那时候,陶永安已经是军中大将,手下有不少人马,军中更有许多过命的交情。洛成被陶永安狠狠地走了两顿,就对他服了气,心甘情愿地在他手下做事。   而从那个时候起,陶永安就已经是一副冷淡的面孔,平日连微笑都少见。   洛成也是学着他,才学出了这一副冷淡的脸。   两年前,陶永安就开始隐蔽行事,收买人心。大家都以为他要自立为王的时候,他却在一年前投奔了秦王名下,成了秦王手下的第一大将,如今帮着秦王开疆拓土,秦王已经许了陶永安一个异姓王的位置。   只是如今陶永安手下的人依旧习惯地叫着他主公,只是在外人面前略有避讳。   林淑蓉忍不住去问洛成陶永安私下的日子过得如何,结果对方却一脸茫然:“主公与我们同吃同住,何来私下?”   林淑蓉心中顿觉心酸不止。   正要多问一点什么,忽地门外传来少女娇声哀求,却被人听而不闻,一路推推攘攘地向这边推了过来,走到了门口。   林淑蓉抬眼看去,却见姚家小姐姚以晴被人押送着往这边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林淑蓉对姚以晴有一种异常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的悲剧不能说是姚以晴造成的,可是往往想起,却情不自禁地将恨意堆积到她身上去。就算是下毒的时候,林淑蓉也会想到姚以晴的惨状,进而觉得异常解气。   这个时候,见到姚以晴被押送过来,林淑蓉看着她的身影,发现自己心中曾经有过的怨恨,已经不见了。   洛成皱眉看着被送过来的姚以晴,问:“这是什么人,为何送到这里来?”   押送姚以晴过来的人有三位,其中一位大大咧咧地去搂洛成的脖子,说:“这是主公让送过来的,说是给小姐出口气。是那个姚家的女儿。你在姚家过了这么久,就一次都没见过?”他对洛成挤挤眼,狭促道:“我以为,你会夜里偷偷过去看一看的。”   洛成脸颊微红,声音却依旧是冷的:“休要胡说。”他的目光从姚以晴身上离开,落在林淑蓉身上:“小姐,敢问这姚家女儿,该如何处置?”   林淑蓉慢慢地站起来。   她的动作有一股风韵,让方才与洛成勾肩搭背,一副大大咧咧模样的男人都放下了手,显出几分拘谨来。   凝视着姚以晴,林淑蓉脑海中掠过许多曾经的往事。最后,她只是一声轻叹:“姚姑娘也是苦命人,说什么如何处置……原本如何打算,就如何去做罢了。”林淑蓉这一刻,是真的心软了。   姚以晴仿佛另一个她,不过都是在大势下无能为力的可怜人而已。就算自己想做些什么出气,也没有必要对着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姚以晴。   姚以晴却冷笑抬头,就算是被压着跪在林淑蓉面前,却倔强地抬起了头,对着林淑蓉“呸”道:“不需要你假好心,你这贱人,居然这么快就勾搭上了这些兵匪,真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如你所愿。”一个声音冷冷地从背后传过来,陶永安跨门而过,看都不看姚以晴一眼,“将她送到军妓营。”   走到林淑蓉身边,陶永安轻叹:“妹妹,你就是太好心。这姚家人处处逼你去死,你又何必怜惜她。”   洛成打个冷颤,若林淑蓉太好心,那世间的坏人就不剩多少。这么一个毒杀夫家全家的女人,居然也有被称为好人的一天。   他偷眼去看,林淑蓉仰头对着陶永安,脸上露出浅浅笑意,容颜动人。洛成低下头去,忽略心底仿佛羽毛划过的微妙感觉。   押送姚以晴过来的人对洛成挤挤眼,应一声诺,一摆手,让身后两人提着姚以晴离开。自陶永安说出那句话之后一直面若死灰的姚以晴此时剧烈挣扎起来,尖声叫道:“林氏,你不得好死!老天不会放过你的!”   林淑蓉淡淡看过去,脸上笑意浅浅,颔首道:“我等着,等着看老天是报复我,还是报复你。”   陶永安遮住她的眼:“与这种人,何必多说什么。今日时辰已经不早,妹妹先去歇息。你的丫环可还在?”   林淑蓉摇头,抓住陶永安重甲的袖口,道:“哥哥,这何家本就是商家,每个主子,也不过一两个伺候的。如今,只怕已经全部被我……”眸中闪过莹莹水光,林淑蓉却嘴角上翘笑道:“如今,妹妹我孑然一身呢。”   陶永安心中暗叹,反手握住她的手,道:“今夜我要忙,你去我的住所歇息吧。明日我再派人伺候你。”   被他拉着走出何家,林淑蓉回头看一眼。   何府两个字在门楣上已经摇摇欲坠,白墙背后的树木正在萌发新芽。   林淑蓉回过头去,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陶永安占据了县衙,投降的县令一家依旧居住在后衙,却自发自动搬到了其中一个院子里,将其他的院子都空了出来。   陶永安身边的人已经将主屋收拾出来,林淑蓉就被送到了这里。   此时业已暮色四合,空中落满繁星,点点微光闪亮。   有人在房里点亮一盏灯,灯光照亮床前一角,窗户中有风吹过,光晕便摇曳不停。   陶永安将林淑蓉送进屋内,道:“我派人守着门口,你可安心睡下。”停一停,他又道:“我去让他们找两个人来伺候你。”   不多时,果然就有两个十岁上下的小丫鬟过来,怯生生地向林淑蓉请安,自去伺候林淑蓉洗漱睡下不提。   林淑蓉这一日折腾下来,原本也是身心俱疲,不多时就安稳睡去。   夜间似乎梦到什么,泪水打湿了枕头,让她在梦中惊醒过来。帘外的灯已经被拿远,只有一点儿光晕透过床前的几层薄纱,在帐内留下一点微光。   林淑蓉无声地坐起来,拥着被子,清醒得再也睡不着。   一日之间,境遇天翻地覆。   锦缎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肩膀,林淑蓉想,老天爷对自己还真是厚爱的,否则,不会给自己留一条命,还将哥哥送回自己身旁。   以后,就算是死,心里面也不会有什么记挂的了。   不知坐了多久,睡意又渐渐袭来。林淑蓉顺势躺下闭上眼,却忽地觉得浑身汗毛倒竖,有什么东西正在袭来。   鼻尖随后传来一点暖香,慢慢地浸润开来。林淑蓉睁开一条缝,凝神看去,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床前,正对着自己弯下腰。   来人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几分娇小,似乎是女子。可林淑蓉依旧觉得冷意袭来,在那人伸手似乎要往自己头上探时,她猛地伸手抓住了那人的双手。   随后,大叫起来:“来人!有刺客!”   人影惊叫了一声,声音尖锐,是女子的声音。林淑蓉却听而不闻,顺势将被子掀开推到那人身上,将那人上身裹了个严严实实。   门外一阵响动,门被踢开,有人闯来进来:“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一番动乱,林淑蓉已然气喘吁吁,喘息着答道:“我抓住了一个刺客。”被她隔着被子拳打脚踢弄得摸不着头脑的刺客立刻尖叫起来,声音透过被子,闷闷地听不清楚:“我不是,我不是!”   伺候林淑蓉的丫头这个时候才醒过来,连忙点了灯端过来。   灯一亮,看到屋内刀已出鞘的几个士兵,又看到地上裹着被子倒下的人,两人被吓得浑身打颤。   林淑蓉躲在床前纱帘背后,垂眸道:“洛公子,此人在夜间忽然闯入房中,妾身怀疑别有所图。”   洛成的目光从正笨拙地试图从被子中钻出来的人身上一扫而过,心中莞尔。若刺客都是这样,那自己也就省事许多。   不过,此人为何出现在这里,倒还真值得商榷。   他正要说话,那人已经从被子中挣脱出来,膝行几步向前,抱住了洛成的腿:“将军,将军,我不是刺客,不是刺客啊……”   就算受到了惊吓而显得有些惶恐,那人的声音依旧是娇憨软糯的。林淑蓉只需听,就能分辨出,这位正是县令家的女儿。   洛成低头,却见这位县令的女儿只着了亵衣,周身大半光裸,不需细看也是春光乍泄。他连忙抬头,让身后跟着闯进来的人将她带出去。   “林姑娘,人我带出去了,你且……安歇。”最后两个字,洛成磕巴了。被带走的县令女儿挣扎之前就连亵衣都被挣开了,洛成却想起纱帘内的林淑蓉,她应该是正被睡觉的时候被打扰的。那她是不是,也……   林淑蓉不曾注意他短暂的停顿,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她才重重一叹,将纱帘从手中放开,让两个到现在还战战兢兢的丫环到自己身边来。   “另取一套被褥来换了吧。”她懒懒地吩咐,看这地上散落了一地的丫环衣服,她顿时了然,县令的女儿是如何进来的了。想来是冒称屋内伺候的丫环,守门的见她是女人,也就放松了戒备。   更有可能,根本就是有人送她过来,名义上是送给陶永安享用的。   念及此节,林淑蓉不由得笑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在别处歇下的陶永安听到洛成说了此事,急急地就赶了过来。   今日林淑蓉穿着的衣服却是不知道何人送来的衣裳。一件赤色百蝶穿花的纱衫,外批朱色柿蒂披帛,下身穿着织金缠枝纹襦裙,倒显出了几分青春之色。她的首饰大半落在何家,如今只是梳了一个圆翻髻,简单地插上一支衔花宝石钗。   比起昨日银钗素衣,少了几分清雅,却多了几分华贵。奈何林淑蓉容貌极盛,这身衣衫完全不曾压制住她的光彩,反而让她更添几分颜色。   陶永安进门,也愣了一愣,脸上随后就露出笑意来。   “妹妹昨日受惊了。”他这样说,在林淑蓉对面坐下来,随后转身对外吩咐,让人将自己的早饭送过来,他要和林淑蓉一起吃。   林淑蓉含笑摇头:“也没有受什么惊吓,当时她进来的时候,偏巧没有睡着。”说罢,她狭促对陶永安挤挤眼,“只是挡了哥哥的桃花,心中略有歉意。”   陶永安瞪她一眼,别无威力。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转而都笑了起来。   县令家的女儿在昨夜被送回去之后,被惊醒的县令夫妻顿觉晴天霹雳。他们确实动过这样的心思,可尚未行动,女儿就已经自作主张,偏偏还摸错了地方,被送了回来。这样丢脸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自己一家都不用再活。   县令的儿子今年十七岁,盯着自己的妹妹目光怨恨得似乎要滴出水来:“丢人现眼的东西,不自行了断了,难道还要留下家中,丢自家人的脸面吗?”   县令夫人十分舍不得,尚未哀求,县令却摆手道:“纷纷,你可记得,主屋内那人,是怎么称呼的?”   县令女儿茫然抬头,眼中蓄满泪水,楚楚可怜:“我似乎记得,被称作林姑娘。”   县令摸着三缕青须,皱眉道:“夫人可曾记得,县中有姓林的女儿家,容颜出色的?” 县令夫人忍住内心不安,皱眉苦思一阵,摇头道:“县中平日来往的人家中,并无姓林的女儿。大人,难道,这林姑娘,就一定是县中的人家,不会是带过来的吗?”   “糊涂!”县令一挥袖子,道:“那陶将军来往俱是随军,军中又何来女子。”   两人皱眉苦思一番,不得其解。县令之子在一旁不耐,道:“父亲,母亲,还是先想想,这丢人现眼的东西,该如何处置才好。”   一番话,顿时将县令夫妻两人拉回神来。   陶永安在县中留了一天就已经启程出发,临走前托人将林淑蓉送回自己这些年来的居所。林淑蓉在他走后两天,也随即踏上了行程。   与她同行的,便是当日的县令女儿,如今已经嫁给当日破门而入的士兵中的一人,成了军士之妻。   因为军中不方便带女人同行,她也不得不托身林淑蓉一行,跟着一同回去。临行前,她特意到林淑蓉车前来道谢,声音依旧软糯,却已经少了昔日的娇憨。   马车上路,林淑蓉回望自己生活了几年的易县,良久,终于放下车帘。   从今日起,她与过去说了再见。   林淑蓉当日遇到陶永安的时候,怎么都没想到,仅仅只是短短三年,陶永安的身份,就来了个三级跳。   初时天下大乱,陶永安托身秦王门下,为秦王开疆拓土。   一年之后,秦王距离天下一统仅有一步之遥,在自立为帝前夕,却被他的几个兄弟联手奋力一击刺杀身亡。   秦王之子继承了秦王的势力,却开始怀疑陶永安,嫌他功高震主,明里暗里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意图将陶永安抹杀。   林淑蓉身在其中,身在后宅也不能幸免,一路走来步步惊心。   半年后,陶永安旗下众人黄袍加身陶永安,逼着他反了新上任的秦王。小秦王半年以来行事错乱,不仅没能培植起自己的势力,反而将父亲留下的班底逼得人心惶惶,如今陶永安一反,顿时分崩离析,立刻从江山在望变成身死他乡。   秦王一脉至此断绝。   陶永安称帝之后,立刻重振旗鼓开始收拾河山。   只过了一年多,他就将昔年残存的争权的皇室血脉清扫一空,江山一统。   如今,他正式自立为帝,成为开国皇帝,国号为庆。   林淑蓉的身份,也就随之一变,成了皇帝的妹妹。她恢复了陶蓉蓉的名字,封号升平。   三年前,林淑蓉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时刻。   陶永安登基之后,她站在宫中最高的阁楼上,低头俯瞰宫中宫殿连绵阁楼万千,宫女内侍低头垂目,百官在门楼前山呼万岁俯身下拜。   天地辽阔,已然是陶家天下。   她忽然间,就有了飞扬跋扈的本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友们的地雷,爱你们   ☆、第五章   升平公主陶蓉蓉的府邸在朱雀街,距离宫门并不算远。公主府上只有公主一人,平素里鲜少有人上门做客。   今日一早,却有人敲响了公主府的门,恭敬地送上了拜帖。   公主府的门子见那人送上的拜帖只是最便宜的白纸,用的墨也带着几分低劣的臭味,过来送信之人更是衣衫上打着补丁,身后还跟着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婆子,不免就有几分轻视。   挥袖将赶到门外,门子道:“外头等着吧。公主见不见,什么时候见,可不是我一个看门的能定的。”   送信之人行一礼,走出门外,挺得笔直的腰就有些软了下来。   从昨夜到今日,他粒米未进,肚子里已经火烧火燎,有些受不住了。扶着那老婆子走到门外,在门外不远的地方站定,送信之人虚扶着那老婆子,轻声道:“母亲,您可还好?”   被他叫做母亲的老婆子头发花白,却梳得整整齐齐,显见是小心地用水将所有的乱发都拢过的。听到儿子这样问,她心中轻叹。当年身在高门,嫁的也是官宦子弟,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   “无碍,”她柔声说,“倒是长熙你昨日粒米未进,今日可还受得住?昨日那一碗米汤,应该还是给你喝的。我左右是老婆子一个,少吃一点也无妨。”   “母亲休要这样说,”送信之人脸上露出笑来,“您生我养我,我让您忍饥挨饿已是不该,又怎么敢让您口水不沾。儿子尚且年轻,一天不吃不打紧。况且,等见过公主,自然也就不必担心这些。”   老婆子心中一叹,口中说着是,心底却是担忧的。   如今对方是升平公主,身份大不相同,连名字都已经改了,会不会再认自己这一门亲戚都不好说。更何况……   她垂下眼眸,在心中又叹了一声。   若是自己出现,她的过去的身份就瞒不住了,又有谁会愿意将自己过去的不堪揭露开来给别人看。身为公主,她怎么会愿意告诉别人,她以前只是外室的女儿,是五品官家的庶女,最后还嫁了个商户?   回想起过去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她甚至担心,林淑蓉在知道自己等人的存在之后,会直接杀了自己两人灭口。   可是,她依旧要赌一把。   不赌这一把,再过几天,两人依旧是饿死的结局。   这两人便是陶蓉蓉身为林淑蓉时,林家的嫡母林于氏与三哥林长熙。自前朝末帝太子去后,林家就一落千丈,最后更是在倾轧中成了炮灰,被杀得干干净净。林于氏与林长熙也是机缘巧合,才逃得性命,却从此不敢露面,躲躲闪闪许久,实在是过不下去,才终于迫不得已来找林淑蓉。   现在的升平公主陶蓉蓉。   虽说升平公主的身世许多人从未知道,可催着林世榛将陶艳娥纳进门的林于氏却是知道的。陶蓉蓉与陶永安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她就明白了。   这个时侯,她唯恨陶艳娥去得早,不能让自己多一点希望。   至少,陶艳娥比陶蓉蓉心软得多。   两人在门口站了许久,太阳渐渐地升了起来,晒得人有些眼晕。腹中空空的两人已经眼前发昏,几乎要站不住。   林长熙靠在墙上,另一只手却还记得扶住林于氏,看得林于氏心中越发酸楚。自己的这个三子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这几年跟着自己却尝尽了人间酸甜苦辣。就算是为了这个三子,也要赌上一把,否则,让他就这样被湮没在尘埃里度过一生,林于氏觉得,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过了许久,大门边上的角门开了,门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丫环,身上穿着浅绿色比甲,同色的曳地裙,袅袅婷婷走出来,四下张望了一下。   “老张头,那拿了白纸拜帖的人呢?”   林长熙恍惚听到这么一句,连忙整理一下衣衫,上前行礼。那丫环站在台阶上低头看他,狐疑打量一番,招手道:“进来吧。你运气好,公主说见你一面。”   林长熙连忙道谢,转身扶了林于氏上前。   一路进门,但见假山层叠,树影错落其中,偶有小桥流水穿行,花木摇曳,鸟鸣清幽。   沿着朱红色的长廊一直向前,路上不少丫环都目不斜视做着自己的事,不曾将更多的目光投注到客人身上。   林于氏见这些下人行动之间进退有据,比起自己见过的许多人家都要强出许多,心中不免酸涩。这样的下人,就算是自己见过的最……   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如今她是公主,自然能享用最好的东西。   走了好一段,那丫环终于出声道:“二管事,人带过来了。”   林于氏与林长熙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年约四十许的管事站在那里,含笑对自己两人点头:“见过两位,原本殿下吩咐了,直接带两位去见。只是我见两位行色匆匆,风尘满面,所以冒昧替两位预备了香汤,还请两位先行梳洗过后,再去见殿下。”   林长熙顿时红了脸,林于氏却依旧镇定,行了一礼道:“谢过管事。”二管事立刻招手让人过来带了两人过去洗浴。   热水从头到脚洗过一遍,又进带着花香的新桶中泡过之后,就有新衣被送上来,伺候着两人穿上。林长熙摸着身上的衣服,几年前的自己,大约穿的也是这样的衣服吧,如今……   衣服略有些不合身,二管事在两人出门之后没什么歉意地致歉,说是来得急,只是取了成衣并不曾量身定制,还请两位见谅。   林于氏与林长熙各自谢过,却又被带到另一间屋子,桌上摆满汤水清粥。   “如今也是午膳的时辰了,公主正在用膳,也不好接见两位。还请两位不嫌弃公主府上清粥小菜,略略填些肚子。”   等到这样说的人离开之后,林长熙见桌上当真是清粥肉汤加不多的几碟青菜,不免叹道:“公主府居然如此节俭,居然用……”林于氏却轻声一叹:“长熙,这是特意为我们准备的。”   林长熙一怔,就听林于氏说:“想来是见我们衣衫褴褛,猜到我们处境堪忧,又见我们面有饥色,猜到你我有些日子不曾好好吃过东西,所以特意备下了这些东西。”   见林长熙依旧茫然,林于氏一边微笑去拿起乌木的筷子,一边笑道:“久饿之人,是不能吃荤腥也不能吃多的,否则,多半会拉肚子。”见儿子立刻恍然,林于氏一时之间,不知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   好容易吃过并不算丰盛午饭,肚子里有了东西之后,林长熙走起路来终于有了一点劲头。   没有等多久,就有人过来带着他们去见升平公主了。   穿过拱门,又绕过长廊,尚未进院子,就听见有人在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只是声音有些怪异。   林于氏心中打鼓,这句话是不是在提醒自己?   进了院子,却见院子中长廊之下,挂着一个鸟笼,里面一只羽毛鲜艳的鸟正重复“年年岁岁花相似”一句。原来那怪异的声音是这只鸟说出来的。   鸟笼下站着一个人,正笑吟吟地回过头来。   那人穿着粉色的锦衣,上面的蝴蝶用金线一朵一朵绣出来,难得的是每只蝴蝶都姿态不同,却又恰到好处。配上浅浅的天青色纱裙,衬得肌肤白皙如雪。黑压压的头发梳了个流苏髻,几支嵌珠蝶花吊穗玳瑁簪点缀其上,不见半点儿炫耀。但伸出手来去逗弄鸟的那只手上却带着一只嵌着红宝石的金镯,只是一动,在阳光下剔透得让人炫目。   林长熙只是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与林于氏一起行礼。   等到两人结结实实跪下行了礼,才听见那人慢悠悠地道:“起来吧。”   林于氏与林长熙两人相扶着站起身,听那人道:“你们今天过来,是为什么呢?”   林于氏一阵恍惚。她的声音依旧如同过去一样清浅,如今加上几分漫不经心,越发显得冷清。   她压下心中不渝,放低了姿态,轻声道:“公主万福,妾身与犬子前来,是……”她说着说着,打了个磕巴,没有说下去。   纵然是下定了决心,面对着自己曾经可以随意掌控命运的庶女,她依旧没好意思说出那句渴求的话。   林长熙扶住了自己的母亲,低低地叫一声“娘”。   林于氏拍拍他的手,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来:“妾身前来,是想请公主殿下怜惜。”她垂下了眼眸,心底曾经有过的所有挣扎,在这一刻消失无踪。   自己的儿子不该一辈子这样活下去,他值得更好的。   林长熙听着林于氏说出那些祈求与奉承,心底火烧火燎地难受,不仅抬起头来,渴求地看一眼对面的升平公主。   公主背后的丫环一眼瞪过来,他慌张地低下头去,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林于氏终于说出了所有的话,在心底长长地叹息一声,跪下去磕一个头:“还请公主殿下怜惜。”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陶蓉蓉吩咐人将林于氏与林长熙送出公主府的时候,站在那里一直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   她没想过林家还有这样两个人存在。   在看到管事捧着那一张白纸的拜帖走进来的时候,她没想过,今天会有这样一个大惊喜等着自己。   但是最终她冷静了下来,凭借自己的心意去做了自己想做的。   陶永安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第二天就招了陶蓉蓉入宫,问起来。   “你没想过,如果你真的照拂了他们,他们会怎么做吗?”他问,“林家人,真的可靠?”   陶蓉蓉点点头,又摇摇头:“就算真的得寸进尺,我也没有什么怕的。我的经历始终瞒不过人,却不是别人拿来威胁我的借口。”   “朝中正在争议,是否要封你为长公主,若是因为这件事……”陶永安迟疑,“我心中不安。”   陶蓉蓉微笑,安抚地说:“哥哥,没关系。是不是长公主,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我是长公主,我也是你唯一的妹妹,不是长公主,我还是你唯一的妹妹。”   陶永安莞尔,点头称是。   “不过,哥哥,我想,林家也不是那样的人。”过了一会儿,陶蓉蓉说,“林世榛,我的父亲当年虽说是太子门下,实则不过是因为他认为,依据国法,既然他是太子,他就是唯一的继承人。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儿子,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陶永安也并不在乎这个问题,只是简单地点点头,就放过了这个问题。   兄妹两人正说着话,贴身的内侍悄然进门,躬身道:“陛下,信国公求见。”陶永安挥手让人出去,头疼抚额。   “哥哥,难道又是为了选妃之事?”陶蓉蓉莞尔道,举起袖子遮住自己的笑意。从陶永安登基之后,空无一人的后宫就成了众多大臣们的目标,不时有人建言,请陛下迎娶皇后并纳妃子入宫。有人这样是当真为了这个国家考虑,毕竟皇帝没有后嗣,容易引发混乱。可更多的人却是盯着皇后的位置去的。   若是家中女子成了皇后,家族也可趁势一飞而起。   陶永安瞪陶蓉蓉一眼,叹道:“虽说朕年岁已经不小,可这般每日被人催着成婚,反而不想成婚了。”陶蓉蓉睁大眼,俯身向前:“可是哥哥,你总要成婚的,总不可能一直拖下去的。况且,你也该有个孩子了。”停一停,她说:“若是太平年月,你这个年岁,都快做祖父了。”   陶永安点头赞同,随后却又讥诮一笑,道:“不过,这其中浑水摸鱼之人太多。纵然是朕要迎娶皇后,也定然不会听从他们的摆布。”   说到这里,陶永安笑瞥陶蓉蓉一眼,道:“蓉蓉你的年岁也不小,可曾想过再嫁?”   陶蓉蓉脸上笑意顿时消退,随后又恢复,道:“我的事不着急,毕竟哥哥你挡在前面,还轮不到操心我的事。”   被陶永安瞪了一眼,陶蓉蓉又轻笑起来。   兄妹两人正说着话,内侍通报,信国公到了。   进门的人年岁并不大,只有二三十岁,是当年陶永安手下的亲信之一。见到陶永安,信国公乔阳脸上顿时笑容满面,随后跪下去行礼,陶蓉蓉连忙避开。   等他一站起来,就对着陶永安说起他的婚事,陶蓉蓉见陶永安脸上神色渐渐不耐,连忙出言打断,对信国公使个眼色,让他委婉些再劝,自己却起身告退。   陶永安在军中多年,身边的女人只有一个两年前就跟着他的女婢。如今他登基为帝,女婢也就成了后宫中唯一的女人,如今的在嫔的位置上,封号为巧。   陶蓉蓉与她的关系还算亲近,既然入宫,也就顺势去她宫中走了一圈。   巧嫔刚跟着陶永安时曾经有孕过一次,只是因为当年的后宅倾轧而小产,至今身子尚未恢复过来。她倒是心平气和,除了陶永安找人帮她调理身子之外,她并不多将精力放在追求有孕上。   今日她穿着银红色宫装,身形袅娜动人。见到陶蓉蓉,她亲密地伸出手来挽住前者,笑道:“今日公主殿下怎地有空过来?”陶蓉蓉随意说两句,在她宫中坐了坐,巧嫔就是一叹,问道:“陛下过些日子,想来就要迎娶皇后入宫了。也不知道将来的皇后娘娘性格如何,这后宫中,是否依旧如此风平浪静。”   陶蓉蓉莞尔,心中却冷笑,道:“如今皇兄身在高位,膝下却不能一直空虚,总要多多开枝散叶才好。况且,宫中如今只有你一人,委实太过冷清,多来几人,也好与你作伴。”   巧嫔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明里暗里试探,陶蓉蓉也是觉得有些倦了。不过是占了早早跟着陶永安的便宜,如今却多了不该有的心思,这巧嫔也该疏远了。否则总有一日,她会栽到自己不该有的野心上去。   巧嫔听陶蓉蓉这样说,脸上笑意不改,温和说是,转头又说起陶蓉蓉来:“殿下的年岁比我还要大些,纵然是早年夫君去了,如今也该考虑再嫁才是。女人总要有个依靠才好。”   说着,她掩唇轻笑起来:“可有不少命妇打听过殿下的事,说家中有适龄的子侄,就等殿下的意思呢。”   陶蓉蓉轻笑:“我的婚事,自有皇兄做主,却不劳旁人多心了。”巧嫔依旧笑道:“也是。荣国公的心思,如今满朝上下都看得清楚,陛下心中只怕是早有成算。”   荣国公便是当年的洛成,跟着陶永安风里来火里去打江山,如今也有了国公的封号。当年栽在陶蓉蓉手下之后,洛成心中多有不忿,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份不忿不止何时已经悄然演变成了旁的心思。   他如今年岁也已经不小,却依旧未成婚,房中也没有旁的女人。因为身居高位又妻位空悬,不知多少人盯上了他。偏偏每每说起,他都将陛下拿出来做挡箭牌,说什么陛下尚未娶妻,做臣子的也不好越过了陛下去。   纵然知道他是胡言乱语,拒绝的意思却已经清清楚楚,众人总不好和他撕破脸皮,于是只好哈哈一笑将这件事丢到脑后。   此时听巧嫔说起洛成,陶蓉蓉脸上笑意分毫不改,心中却对巧嫔更增了一份不喜。虽说洛成对自己的心意不曾瞒过人,可这样大大咧咧地说起,倒好似将自己两人当做了笑话一般。   “巧嫔你的身子如何了?”因为不喜,陶蓉蓉也没什么避讳,直接问起了对方的身体,“如今皇兄宫中还没有孩子,你可要早些养好身子,为皇兄生下一儿半女的,日后也是个依靠。”   巧嫔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几乎连笑容都维持不住。她怎能不关心自己的身子,只是当年伤得重了,当年大夫就说过自己想要有孕只怕已经是不可能。所以她干脆装作不在意,在陛下面前还能留几分好印象。   “我府上管事近日说起民间一位名医,等过些日子巡防到了,我就请过来帮巧嫔你看看。”陶蓉蓉对巧嫔说,“你是最早跟着皇兄的,以前也曾有孕过,总不能让你日后膝下空虚。”   巧嫔不得不忍着不快对她道谢,后面的对话中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又说了两句,陶蓉蓉终于告辞,巧嫔送她出宫,回去之后就揉碎了两张帕子,恨恨地祝她嫁不到好人家。   回到公主府,府上的二管事就过来说了对林于氏与林长熙的安排。   两人的户籍原本已经被注销,如今公主出面,又有当年旧人为指证,户籍很轻易就办了下来。陶蓉蓉又送他们一座两进小院,丫鬟健仆各两名,粗使的婆子五人,并留下纹银百两,算是将他们安置了下来。   陶永安对两人并不在乎,多有轻视,陶蓉蓉因此也心中大定,对两人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夸奖了二管事两句,陶蓉蓉尚未歇下,就听有人来报,说陶家正房二太太求见。   陶永安生父不明,若是依旧身在乡野,倒也不算什么事。若是想要出人头地,就极易在这方面被人攻击。因此,投奔秦王前,他就选好了曾经出过宰相的陶家,买通了族长将自己与陶蓉蓉安置在陶家已经绝了后嗣的某户名下,有了一个有脉络可循的身份。   没过半年,老族长一死,他上门祭拜时,方才正式当做认祖归宗,出现在陶家人面前。在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门显亲之后,陶家人完全不曾想是不是真的,热热闹闹地就当做正经亲戚走了起来。   好在当年陶永安留了个心眼,选的身份辈分颇高,算是免了被所谓家族中人用辈分压制的苦楚。可陶蓉蓉依旧不怎么喜欢陶家人,对她来说,自己的姓氏来自生母陶艳娥,而不是什么陶氏家族。   只是也不能不见,陶蓉蓉懒懒地说一声见,让人给自己换了一身简单些的衣裳,才慢悠悠地过去。   才进门,就见陶二太太正坐在厅中,一双眼睛从屋内扫过,一刻都不曾停。陶蓉蓉进门,她立刻就站了起来,上前两步下拜。   陶蓉蓉摆手让她起来,等两人都坐下了,才懒洋洋问她过来干什么。   陶二太太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陶蓉蓉头上的攒花玛瑙簪子和垂金翡翠坠子上移开,口中道:“见过公主殿下,今儿过来,是有件大好的喜事,想说给殿下听。”   陶蓉蓉对她口中的喜事嗤之以鼻,面上却还不得不配合地问是什么喜事。   见陶蓉蓉似乎对自己的喜事有些不怎么在意,陶二太太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声音也尖锐了起来:“殿下,当真是大好喜事。有人托我向公主殿下说亲呢。”   不等陶蓉蓉回答,她就迫不及待地将事情说了出来:“那人今年不过三十,前头的夫人去了也有一年,只留下了两个小子,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公主殿下去了也不必操心……”   “打出去。”陶蓉蓉冷冷地说。   她身后的女侍轰然应喏,几人齐上,将陶二太太堵上嘴拖了出去。   等到陶二太太的身影从屋内消失,陶蓉蓉才凝视她离开的方向,冷笑:“不识趣。”她的婚事就连陶永安都不敢轻易指手画脚,如今不过是名义上的族人,就敢将不知道哪里来的阿猫阿狗拿出来说事,真是胆子太大了。   陶二太太被丢出去之后,第二日一早,陶家就派人送上了拜帖,陶大太太当天下午就上门来拜访道歉了。   说起这件事,陶大太太脸上都忍不住满脸通红,对着陶蓉蓉几乎要站不住。“还请殿下见谅,二弟妹她回去之后已经被二弟教训过,禁了她不许再出门来打扰公主了。她所说的事,也不过是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没关系,”陶蓉蓉有些懒懒地说,“左右,我也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说句托大的话,陶家如今是皇家,可不能由着她这样在外面丢人现眼,丢了皇家的脸面。”   陶大太太低声应是,完全不好意思再说这件事。   因为陶二太太这件事,陶蓉蓉几天的心情都不算好。就算被人邀请出去赴会,心里面也有些不舒坦。   邀请她的是当年在秦王麾下时就认识的卫国侯夫人,如今也已经是儿女满地走,开始为儿女举办花宴会相看未来的媳妇与女婿了。   邀请陶蓉蓉不过是怕她闷得慌,主动让她出来走走,与人说说话而已。   陶蓉蓉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见陶蓉蓉过来,满屋子坐着的命妇夫人都站起来行了礼,大家方才坐下。   卫国侯夫人与她最是相熟,见她坐下,笑道:“今日来的许多姑娘都是多才多艺,连我们见了都自愧不如。殿下亦是多才多艺,不妨今日就来做个评委,点评点评。”   见几位夫人顿时眼睛一亮,脸上显出喜色来,陶蓉蓉知道她们是想借自己的口为自家女儿扬名,也就顺势答应下来。   虽说卫国侯夫人将人夸得天花乱坠,可毕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纵然是天纵奇才,也年岁还小,比不得专业水准。   陶蓉蓉听了几人弹奏,又赏了几人的书法与绘画,喝过几位姑娘送上来的茶,每人夸了几句,场面上顿时和乐融融。   唯有最后一位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将茶盏送上来时居然手一抖,将一盏茶尽数泼在了陶蓉蓉的裙子上。   今日她穿着黛色的百蝶穿花纹凤仙裙,如今茶水落上去,颜色就越发深了起来。她身后的女侍连忙上前将裙子托起,免得滚烫的茶水烫到了皮肤,一面向卫国侯夫人请教更衣的位置在那里。   卫国侯夫人也是大惊,连忙自己亲自带了陶蓉蓉过去更衣。临走前陶蓉蓉见那小姑娘神色紧张,几乎要哭出来,随意地说了两句,轻轻地将这件事揭过。   一路往更衣的位置行去,卫国侯夫人自责连连,陶蓉蓉反倒劝了她两句说是没事。等陶蓉蓉更衣出来,等在门外的卫国侯夫人反而没了踪影,问起门口伺候的丫鬟,才知道刚才有人过来,说夫人们那边出了什么事,她过去了。   于是,陶蓉蓉就一个人慢悠悠地走。   行至半路,眼角忽地人影一闪,似乎有人从不远处闪过。跟在陶蓉蓉身边的一个会武的丫鬟请示过陶蓉蓉之后就跟了上去。   换了裙子回到夫人们身边,总算是没有人再让自家的女儿上前求陶蓉蓉指点了。尽管方才陶蓉蓉出面帮忙说了两句,刚才的那姑娘依旧是被夫人们看轻了几分。这种见不得大场面的女子,日后娶了进门,又怎么能支撑得起门户。   不确定自家女儿是不是紧张过度的夫人们也因此不再敢冒险了。   陶蓉蓉过来,夫人们见她身上新换的衣衫,笑道:“公主殿下真真是会挑衣裳的,这条藕荷色的折枝牡丹裙,亦是漂亮极了。”   “那也是公主殿下颜色好,才衬得出来。若是我等,这样的颜色可不敢穿了。”   ……   如此这般恭维之话不断,陶蓉蓉不免也夸了她们几句,气氛顿时又和乐融融起来。   聊天声中,忽地有人脱口道:“听说荣国公府上昨日亲人找上门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陶蓉蓉的注意力立刻就集中了起来。荣国公洛成的身世她是知道的,家里头父母早亡,另有一个妹妹早早地嫁了,留下了一个孩子就去了。除此之外,却不曾听过有旁的亲戚。如今听人这样说,不免好奇。   见公主殿下似乎有些关注,说话之人顿时越发起了兴致,道:“听说是当年未曾发迹之前的亲戚,是带着族谱过来的,只是昨日荣国公不在,也不曾辨出个真假来。”   陶蓉蓉正要多问,那过去查探的丫鬟回来了,脸上神色有异,陶蓉蓉的注意力顿时就被转移了。   见那丫鬟似乎有话要说,陶蓉蓉也就借口时间不早,顺势起身告辞。等上了马车,那丫鬟才低声地将自己跟过去看到的事情说了。   那在花园子里一闪而过的人影似乎是哪家蓄养的门客,过来居然是给卫国侯送信的。那丫鬟跟着那人,见那人进了卫国侯的书房,见那人将书信交到卫国侯手上,两人又说了些什么,那人才飞身离开。   丫鬟也不敢跟的太近,只怕被人察觉,只是远远一瞥,卫国侯的脸色似乎并不太好看。   陶蓉蓉不免好奇,什么事非要这样小心翼翼地以这样的旁门手段来传讯,卫国侯的表情又是为什么不好看。只是信息太少,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所以然。   过了两日,她将这件事闲谈中对陶永安说了,陶永安反倒是若有所思,对她笑道:“妹妹今日倒是帮了朕一个忙。”   “哥哥,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陶蓉蓉立刻问,陶永安摇头说无事,又对陶蓉蓉说起朝堂之上对她的争论来:“朝臣们对你能否封长公主一事,还有些争执。朕想借着这个机会看看朝臣们的心思,所以,倒要连累妹妹你,多等一些时日了。”   “哥哥尽管去就是,”陶蓉蓉说,“长公主的封号,我却并不在乎的。”   陶永安笑道:“你倒是心宽。”说罢负手拍着栏杆叹道:“如今朝堂初立,朕却不能如臂使指,真是枉为天子。”   陶蓉蓉上前,柔声劝道:“哥哥休要焦急,等过些时日,我相信哥哥定然能将朝堂完全掌控。”   “那是自然。”陶永安道,“朕的朝廷,自然要听朕的。”   兄妹两人一路说话一路沿着宫中长廊前行,前面忽地有人来报,说巧嫔正在前面赏花,见陛下前来,特过来觐见。   陶永安随口说了让她过来,侧身却见陶蓉蓉脸上不渝,不免笑道:“怎么,妹妹与巧嫔可有什么不渝?”   陶蓉蓉垂目,道:“虽说此言有插手哥哥宫中事务的嫌疑,只是……”她挥手屏退左右,压低声音对陶永安道:“哥哥,巧嫔独宠太久了。”陶永安眉头一跳,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说完这一句,巧嫔已经走过来,袅袅婷婷下拜:“嫔妾见过陛下,见过升平公主。”   陶永安挥手让她起身,笑道:“平日里难得见巧嫔你出来走走,今日天气晴好,你倒是也有了赏花的心思。”   巧嫔笑道:“陛下所言甚是。听说今日园中有一枝琼花盛开,美景难得一见,嫔妾十分欢喜,就过来看看。”   见她刻意地在细节上对陶永安露出诱惑之意,陶蓉蓉虽然不喜欢她的一些行为,倒也没有在此时留下来打扰的心思,略站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出宫门的时候,一队车马与她擦肩而过。   然后,她就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有人在车外问:“可是升平公主车驾?”   挑开车帘看过去,陶蓉蓉看到荣国公洛成正立在马车前方,含笑看过来。   两人目光对视,她下意识就露出笑意来。   ☆、第七章   “荣国公,好久不曾见了。”陶蓉蓉端坐在马车之上,对洛成这样笑道,“听说荣国公府上有昔年亲眷找上门来,如此,倒要祝荣国公多几个可以相互帮扶的亲人呢。”   洛成凝视她,今日她穿着银红色散花凤仙裙,上面披着织金锦的云肩,端坐在那里,仪态端方,却让人目不转睛。   洛成心中苦笑,这个目不转睛的,也就是自己了吧。一面这样想着,他一面心不在焉地答道:“那不过是招摇撞骗的骗子,如今已经被我赶出去并送交官府了。”   陶蓉蓉挑眉,笑道:“如此,倒是我唐突了。”说罢低头致歉,洛成连忙说无事,又道:“我从扬州回来,带回来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殿下若是不嫌弃,我送一些到公主府上?”   说罢,不等陶蓉蓉答话,他就已经飞快地躬身行礼,转身大步离开,姿态之急,倒好似有人在身后追着他一样。   陶蓉蓉身边的女侍不免笑了出来。   洛成对陶蓉蓉的追求从来就没有停过,陶蓉蓉身边这几个跟着她日子长了的女侍都已经知道。如今见他这般作态,对比起荣国公在朝中的名声,简直就是两个人一样。   荣国公在朝中可是出了名的冷面,加上做事认真一板一眼,不知道被多少人在背后暗骂过。但在升平公主面前,荣国公的冷面形象几乎从未维持住过。   洛成所说的礼物很快就被送了过来,可他所说的一些却是一大箱子,送进门来,都让陶蓉蓉吓了一跳。   看着里面装着的一些小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儿,她不禁摇头一笑。自己已然不是那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这些东西送过来,免不了被束之高阁了。不知道是什么人给洛成出的这么个主意,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正吩咐丫鬟们将东西都放到一旁去,就有人来报,林于氏上门来了。陶蓉蓉好奇地让人叫了她进来,却见林于氏一进门,就磕了一个头,悲声道:“还请公主殿下做主。”   陶蓉蓉仔细一问,方才知道,林长熙安定下来之后,就去学政那边问起自己在前朝的功名应该如何处置。他当年不算少年成名,在林家败落前,却也有举人的名头。   第一次去好好的,回来后说起,也说资料核实之后,就可以依旧领了举人的功名,直接参加下一次春闱。孰料第二次再去,却被告知他的资料找不到,若是他能提供当年自己举人的身份铭牌,倒是还可以帮着补上去,若是不能,就只能重头再来了。   林长熙原本也只是以为自己运气不好,结果过了几日,从书院同学口中得知,原来专门有人找那些前朝举人冒名顶替。如今正是秩序初建,这种事做起来比起太平时期方便得多。   其中有一人说起,赫然就是顶了林长熙的名头。   林长熙不忿去找学政分说,结果立时就被按了个扰乱秩序冲击衙门的名头,被丢进大牢里了。他的同学给林于氏报了信,林于氏方才得知,立刻就到公主府来求救了。   她这番话说下来,初时颤抖的身躯已经镇定下来,唯有声音中还有一丝悲切,眼中还带着泪水。一番话说罢,她抹去眼角泪水,对陶蓉蓉道:“本不该来打扰公主殿下,只是这件事,民妇也是求救无门,不得不来请公主殿下援手。”   陶蓉蓉皱眉不止,她对朝政上的事情并不算精通,可也听得出来,这件事中,林长熙是全然的受害者。   见林于氏双目悲切,她一叹,道:“朝堂之上的事情,我确实不懂。不过,这件事中,林……三哥并无过错。我会让人将林三哥先从大牢中放出来,至于举人之位,我却不敢保证。”   林于氏闻言抹了抹眼泪,轻声道:“民妇亦只求我儿能平安归来。”陶蓉蓉点头,派人送了她回去,一声轻叹,招了人去打了声招呼,让人放了林长熙出来。   陶蓉蓉不曾想,自己只是随手让人放了林长熙出来,居然就有人第二天就在朝堂上参了自己一本,说自己身为公主,不顾皇室女眷不可插手朝政的规矩,借用权势压人让人放人。   陶永安派人将消息告知陶蓉蓉,让她这些日子少出门的时候,陶蓉蓉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自己都没想着将林长熙的举人名头拿回来,只是让他们放了人,居然还有人敢颠倒黑白,当真当自己是个软柿子不成?   在屋里面坐了半个下午,伺候她的女侍都觉得心神不宁的时候,她终于出来了。从屋中出来的陶蓉蓉脸上是带着笑意的,可周身的冷冽却显示出她的心情并没有那么美好。   “秋心,铺纸磨墨,我要写个帖子。秋意,让人去叫大管事过来,过几日我要开个宴会。”一边说着,陶蓉蓉一边笑道,“既然不能出去,我只好请人到家中来聚了。”   升平公主的帖子随着各种小道消息飞往了京城中的各家。卫国侯夫人接到帖子之后,特意去问了自己的夫君,朝堂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京城里的交际,总是与前朝息息相关的。   卫国侯将林长熙身上的事说了,摇头道:“这等避讳人的事,做了也该小心遮掩着。偏生他们却这般肆无忌惮,不过是站着陛下初登基,尚未开始选拔人才,依旧要仗着他们这些前朝旧臣罢了。”   卫国侯夫人闻言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如此。不过一些跳梁小丑罢了。这些投降的前朝旧臣,想来是对陛下的手段并不了解,否则,怎么会想着在这种事情上试探陛下。”   她伸手托腮,显出半分女儿家的慵懒情态,看得卫国侯心中一动。“况且,升平公主殿下,可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当年在秦王……”卫国侯夫人立刻停了下来,露出一丝懊恼之色。卫国侯大笑,伸手过去将她拉起,拥入怀中,道:“陛下不是那种不愿意听过去旧事的人,偶尔说起,陛下也不会在意。”   手指在卫国侯夫人脸颊上摩挲,他叹道:“其实,陛下天纵之资,当年就算不托身秦王旗下,也会在乱世中脱颖而出的。”卫国侯夫人脸颊微红,低声轻吟附和不止,让卫国侯又笑了起来。   京中如卫国侯夫人这般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不少,也有人在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迟疑着到底要不要去赴约。这些犹豫不决的多为文臣家的夫人,她们自然要站在夫君的立场上来考虑事情。   自然,也有人在接到消息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决定要去。   等到升平公主宴会那一日,朱雀大街早早地就马车来往不停。公主府的下人个个都忙碌了起来,将一位位夫人姑娘们送进园子中。   公主殿下邀请了十五位夫人,身份地位各不相同。虽说有人犹豫许久,最终也都是到了。   于是,陶蓉蓉满意地看到,自己邀请到的人,一个不差地都在自己面前落了座。加上她们带过来的人,也有三四十人错落地坐在园子里,叽叽喳喳颇为热闹。   送上茶水,陶蓉蓉就听一位夫人惊喜道:“这可是今年的社前的紫笋茶?听说今年天气凉寒,社前茶极为稀少,连宫中都不曾贡上,不曾想,公主这里居然有。”   立刻就有人奉承地说这茶果然吃起来不凡,端看这微紫的色泽,就不是凡品了。陶蓉蓉莞尔,笑道:“这是茶院子里送过来的,我倒是不曾知道,原来是紫笋。我不过是看它口味鲜醇,极为喜欢,故而让大家也尝一尝罢了。”   说着,对身后一人笑道:“既然众位夫人喜欢,你就上去,各位夫人送上新茶。”   那人躬身应是,缓步走出。立刻有人送上茶具茶叶,那人就取了茶叶,跪坐在地上,为夫人们表演起茶道来。   看那人手法娴熟姿态优美,夫人们虽然惊讶于她有些面生,但是却并不在意,只是略略将注意力分过去一点,就依旧继续着之前的话题,说起各种上好的享受来。倒是那些跟过来的姑娘们盯着沏茶人的动作,想从中学一些什么。   陶蓉蓉含笑听着,听其中一人夸奖自己身上的缠枝石榴纹的纱裙好看,也就顺势将话题接过来,说起衣物与首饰来。   一群人聊得热闹,那边沏茶人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地将茶杯三洗三烫过后,终于将茶水倒出,放在红漆的托盘中,小心地让身边的丫鬟端起,开始向诸位夫人献茶。   随着她的步伐一步步走动,众位夫人中终于有人微微皱眉,笑道:“这位沏茶人,倒是有些眼熟。”   陶蓉蓉挑眉,放下手中白瓷的杯子,笑道:“是吗?”盈盈美目只是一转,就流露出无限风情。她伸出手对刚刚敬茶完的沏茶人招了招手,笑道:“吏部尚书夫人说见你有些眼熟呢。”   沏茶人连忙对吏部尚书夫人俯身行礼,口中道:“民妇向来在民间过日,并不曾与吏部尚书夫人打过照面。想来,是吏部尚书夫人认错了。”   那吏部尚书夫人听她这样说,反而不快起来,道:“不过是一个沏茶人,我又何必撒谎。你且前来,让我仔细看看。”   听她这样说,沏茶人为难看一眼陶蓉蓉,见她点头,才缓步走过去,在吏部尚书夫人面前站定,行礼不提。   众位夫人见那人行走之间身形步伐无一不好看,心中不免各自猜疑。卫国侯夫人向来心直口快,笑道:“我看这位行走之间极为雅致,想来也不是无名之人。”   陶蓉蓉挑眉,笑道:“是吗?可是这位到我府上的时候,却不曾说过自己昔年的辉煌。”她仿佛是漫不经心地说:“罢了,你们且尝尝这茶,若是当真喜欢,我今日倒有个彩头,让你们各自带些回去也未尝不可。”   喜茶的夫人立刻笑道:“原来公主殿下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们了。”陶蓉蓉含笑瞥她一眼,素白如玉的手在桌案上点了点,道:“既然我请了你们来散心,也总要有些让你们觉得好玩的,才不虚此行。”   她扫了一眼显得紧绷起来的小姑娘们,笑道:“今日也不让姑娘们来显露才艺了,谁家的姑娘不是娇养着的,何苦来给你们这群人看。今儿,我倒要让姑娘们好好歇一歇。”   说罢,她莞尔一笑,拍手叫了好几个女人出来,笑道:“这是京中几位着名的女师,我今日都请了过来,让几位女师各展才艺,让小姑娘们都好好学学。”   小姑娘们立刻就被夫人们打发过去围观女师们了。这样的人虽然不是太上得台面,但是高门中与她们打交道的人也不少,自然是清楚,与她们来往一二也并无坏处。   那边开始叽叽喳喳时,那边吏部尚书夫人忽地拍手叫起来:“我说为何这么眼熟,你们来看看,这位夫人与国子监祭酒家的三孙媳妇是不是有些相似?”   “太仓令的三孙媳妇?”众位夫人的目光顿时投注了过去,一看之下,立刻就有人笑道:“确实有几分相似,只是国子监祭酒家的三孙媳妇是当初于氏的女儿,难道这位,也是于氏出身?”   陶蓉蓉含笑看了这边一眼,又转过了脸去。   这个沏茶人正是林于氏,国子监祭酒家的三孙媳妇说起来与也算是一门亲眷,只不过是远亲罢了。既然有人说出了于氏,那么,向来,林于氏见光的那一日,也不会远了。   正在此时,有一个小姑娘上前来,笑眯眯地对陶蓉蓉行礼,道:“见过升平公主殿下。”陶蓉蓉莞尔,道:“小姑娘们不是都去那边玩了吗?你怎么不去?”   那姑娘却是陶蓉蓉的熟人,卫国侯夫人的女儿江听云,今年只有十二三岁,但对着陶蓉蓉,却一点儿都不紧张,娇声道:“公主殿下说让我们去跟着女师学习,可女师们就算再出色,也不过是技艺出色,比不得跟着公主殿下见识多广。”   “你倒是跟你娘一个模样,都不怕人。”陶蓉蓉嗔怪看她一眼,让她在自己脚边坐下,问,“我有什么见识多广的,不过是比你多活了几年罢了。”   江听云笑眯眯的,悄声道:“今日公主殿下派人请人过来,其实不是为了聚一聚,殿下别有所图吧?”   陶蓉蓉莞尔,问:“为何这么说?”   “因为殿下以前也都是这样啊,很多事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知道了,才知道,之前殿下就做了准备呢。”江听云说得笑眯眯的,“殿下才不会因为自己不能出门,而让别人过来玩呢。”   陶蓉蓉点了点江听云的眉心,道:“就你知道得多。”江听云笑微微的,见陶蓉蓉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转而说起自己到了京城之后认识的一些新朋友,仿佛将陶蓉蓉当做了一个可以相交的朋友一样絮絮叨叨。   陶蓉蓉听得漫不经心,等到所有人都走后,反而笑了起来。   这江听云倒是个厉害的,偏生还让人讨厌不起来,真是江山辈有人才出。   宴会之后不多时,陶蓉蓉就派人招了国子监祭酒家的三孙媳妇上门来,故作姿态地说了一番话,让她心中不安地回去了。这个时侯,林于氏才上了门去。   陶蓉蓉一直等到林于氏回报,才含笑点头,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做事不够爽利?”林于氏回说不敢,陶蓉蓉就笑:“你只想着林长熙的举人身份,我想着的,却是干脆将不听话的人拉下来。所以,我们做的事不一样,注定手段不同。”   这句话让林于氏回去之后想了很久,从最开始叫做陶蓉蓉的少女进了林家门改名为林淑蓉开始,到林淑蓉嫁人,又到如今相遇,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林于氏心中过了一遍。最后,林于氏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自己当真是比不得这个小辈。   她的眼界与自己不同。   洛成在回来之后,才知道陶蓉蓉被皇帝禁足了。他详细地将事情打听了一遍,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起来。   在他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来动手给那不长眼的御史和学政好看之前,来自陶蓉蓉的一封信,将他安抚了下来。   陶蓉蓉约了他在公主府见面,洛成当日小心地问过管家好几遍自己的衣裳,才终于出发了。   见他进来,陶蓉蓉笑着起身相迎:“你过来了。”   洛成凝视她,今日她也一样动人,冷着脸局促答道:“是,我过来了。”陶蓉蓉失笑,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自己举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今日我将你当做朋友,请你来坐一坐。”   洛成有些僵硬地将酒河西区,就听陶蓉蓉说,“我被禁足的事,想来你已经是知道了。”   洛成脱口而出:“我去帮你教训那御史。”   “那御史可没犯错,”陶蓉蓉说,举杯遮住自己的嘴唇,轻声道:“是朝堂上那些老臣在闹腾。”她俏皮地对洛成眨眨眼,说:“所以,你教训御史也是没用的。”   洛成沉默不语,陶蓉蓉又给他倒上一杯酒。   杯中酒色红润,衬着碧色的酒杯,美艳动人。   “这件事,我要帮皇兄一个忙。你愿意帮我吗?”陶蓉蓉轻声地问着,洛成立刻说愿意。陶蓉蓉又笑了起来,笑声从亭中传出去,仿佛琴声叮咚,分外动人。   “我想请你,去帮忙找一些人。”陶蓉蓉说着,垂下了眼帘,“一些当年京城里的旧人。这些人现在可能有些已经死了,有些还在朝堂之上,有些不知道流落何方,我希望,你能在一月之内,找到尽量多的人。”   洛成毫不犹豫答应下来。陶蓉蓉莞尔,道:“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是能帮我的。”   于是,回去的路上,洛成一直都想着这么一句话,一张冷脸几乎都维持不住。   陶蓉蓉的动作瞒不了人,那学政最开始知道自己是与公主在作对的时候,曾经暗自心惊。后来见公主被御史一参,陛下就禁足了公主,心中不免又有些得意起来。只是他毕竟还是心虚,就算是知道公主不能再做什么,也不免对公主多关注了几分。   如今见荣国公去了一趟公主府就开始满京城的折腾,他心中不免又紧了紧。   只是时间长了,见荣国公似乎也没有找到什么人,他的一颗心也就又定了下来,对公主也多了几分轻视。   正在这个时侯,宫中陛下终于松口准备迎娶皇后了。   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皇后的位置由什么人得到这样一个问题吸引了,一时之间,公主被参又被禁足的事情居然无人在意。   但是,偏偏这个时侯,正在因为林长熙的事情而起了头忙碌起来的林蓉蓉,接到了消息,林于氏与林长熙居然一齐伤了。   回报过来的消息告诉陶蓉蓉,林于氏与林长熙是在回京城的路上伤的。陶蓉蓉不由冷笑:“连京城的路上都有盗匪,这京兆府尹是怎么管理京城的?”   话虽这样说,陶蓉蓉也不得不按捺下性子,派人过去给两人治伤。   入宫的时候,陶蓉蓉忍不住就对陶永安抱怨起了这个问题:“这些老臣,当真是太不将哥哥你放在眼中了,如今京城治下都敢这样做。”   陶永安微微地笑:“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蓉蓉你也不必怒,那林家两人,想来了是注定有次劫难,日后想来还有后福。”   皇帝都这样说了,陶蓉蓉也只能将抱怨咽下去,心中的不快却越发堆积起来。转而问起皇帝迎娶皇后的事,皇帝却微微笑了起来:“既然诸位大臣都觉得,朕该选秀充实后宫,朕就如他们所愿,选秀一次。不过,本次选秀只在京城附近,想必许多人又要扼腕了。”   陶蓉蓉不必多想就知道皇帝定然是另有打算,只是见皇帝神秘卖关子,显然也是不准备告诉自己,心中虽然迷惑,但是却识趣不曾多问。   有过两日,林长熙拖着病体来向她致谢。   进门的时候,林长熙虽然身上有伤,却依旧挺直了背脊,行动的时候依旧显出良好的风度。给陶蓉蓉见了礼,林长熙又道了谢,才说起,这次两人出城,是因为找到了当日林家的一位堂妹。   “原本以为自林家出事,加上前些年的动乱,与几位姐妹无缘再见,不曾想居然还有一日能与姐妹相见,实在是人生幸事。”   ☆、第八章   林长熙说出的那个名字,陶蓉蓉是熟悉的。曾经身为林淑蓉的时候,也曾与这位叫做林淑珍的堂姐打过交道。彼时,林淑珍极为不喜欢这位曾经做过外室的陶姨娘,也因此,就更加不喜欢陶姨娘所出的林淑蓉。   两人之间,也曾经有过一些明里暗里的相互交锋,彼此都没占到什么上风。后来,林淑珍嫁了人,林淑蓉更是远嫁,嫁的还是商户,彼此之间就更加没什么来往了。   听到林长熙说找到的是林淑珍,陶蓉蓉执扇的手微微停了停,想起过去的那些针锋相对,脸上却笑道:“那就好。林三公子与林夫人也好好养伤才是,若是留下了什么病根,他年金銮殿上可不算好。”   听她这样意有所指地这样说,林长熙心情激荡,一双眼睛晶亮。只是看着陶蓉蓉坐在远处,执扇似笑非笑看过来,他轻咳一声,忍住了激动的心情,说声道谢。   “没有什么要道谢的,”陶蓉蓉说,“你该得的,就是你的;你不该得的,就算费劲了心机,也不会是你的。”   林长熙在她对面恭敬地弯下腰去,说是。   陶蓉蓉满意地打发他出门去了。   林长熙所说的林淑珍在知道林长熙与林于氏出事的消息之后,很快就到了京城。进门之后坐下来,细细问过两人的伤情,她才留意起所处的位置,蹙眉问道:“婶娘,这小院所在的位置极佳,四周不是小官就是富户,在京城里只怕价值不菲。婶娘不是说当初……这房子,难道是赁来的?”   林长熙在一旁笑道:“这房子是升平公主殿下送的。这几个仆人也是。若不是公主殿下,我和娘如今只怕依旧饥寒交迫。”   林于氏瞪了他一眼,对林淑珍温和道:“淑珍你如今儿女承欢,在陈家也算是站稳了跟脚了。如今新帝登基天下太平,你好好的和堂女婿过日子,日后做个老封君,也算是不错了。如今林家的女儿,也就只有你……”   林于氏叹了一声,脸上笑意消退,俨然想起了当初天下大乱时,林家女儿的惨状。   林淑珍也想起那些事,心中嗟叹时,见林于氏表情不快,连忙转移话题,笑道:“婶娘,如今林家也就只剩下三堂兄一人。婶娘也该早日为三堂兄操持起来,为林家开枝散叶才是。三堂兄年岁也已经不小了,等有了孩子,再过几年蟾宫折桂,婶娘也就可以放心含饴弄孙了。”   林长熙在一旁脸颊微红,当初他差一点就要成婚,结果林家败落,大乱中那一家人也没了,如今他已经年岁不小。   林于氏听了这话,又叹:“说什么蟾宫折桂,日后,能考上举人就已经不容易了。”说着,她将学政所做的事说了,皱眉道:“如今学政要长熙当年的举人铭牌,这东西早就丢了,哪里又能找到。”   林淑珍听了也是气氛异常,听林于氏这样一说,也是皱眉不已。听到林于氏婉转地说起举人铭牌才能为证,她倒是皱起眉,对林于氏道:“婶娘所说的,倒叫我想起一件事来。当年三堂兄考上举人,我记得似乎那主考官与我爹有些交情,在放榜之后还特意对我爹说过,说林家有这样的儿女,不愁不兴旺发达。我曾经与他家议亲,我隐约记得,似乎说过,这举人铭牌,官家那边似乎是有留底的,但并不在学政处。”   听她这样一说,林于氏立刻露出喜色来,追问不停。林淑珍皱眉苦思良久,却依旧模棱两可不敢确定,只说回去之后就在思索思索。   林于氏却不想耽搁,等林淑珍一走,等不及自己病好,就将这件事说给了陶蓉蓉听。陶蓉蓉也不清楚,只能是先让她回去,自己另请了公主府上的管事来询问,是不是有这些事。   公主府上的管事也都是积年的老人,对朝堂之上的事也有八分了解,大管事闻言就笑道:“公主殿下不必忧心,纵然是学政那边已经改了名册,这举人铭牌,却总是工部的工匠们打出来的,只需要去工部查账册就能知道一二。”   二管事此时也道:“荣大管事说得是,工部应该是有留底。只是这些琐事,工部亦不会多加注意,这些资料也不知道是否有存留下来。”   陶蓉蓉听到这里,就抬手让两人停下来,片刻之后笑道:“我知道了。倒要多谢两位管事。早知如此,我该早来问两位管事才是。”   两人连称不敢,等出了门之后,大管事对二管事使个眼色,两人就并肩而行,身后小厮落了十步远。   “公主殿下想来不只是为了那林家出气,只怕陛下亦另有打算,这些老臣真是太过猖狂。”   大管事这样说完,二管事就嘿嘿地笑,“荣大管事,这些事,你我都管不着。如今你我既然是公主府上的管事,管好公主府这一亩三分地就行。您若是有那万丈雄心,公主府这地方,还真委屈了您。”   大管事嗤笑,道:“我若是有心,当年就不会答应陛下来公主府上做管事。如今,不过是看那些可笑之人自以为得计觉得可笑罢了。”   二管事点头,小声道:“我看公主的架势,这件事,只怕要闹出一件大事来。”   这句话说完没两天,二管事就为自己的远见卓识多喝了两杯酒。   林长熙与书院中有同样遭遇的一人——叫做郑高阳的,一人敲响了宫门前的闻登鼓,另一人直闯京兆府尹,敲响了京兆府前的鸣冤鼓。   只是郑高阳是为了自己的举人名头,林长熙却是为了自己与林于氏回京时所受的伤——他在京兆府尹被杖责十下之后,喊出,伤了自己与母亲的,是如今的吏部清吏司郎中的家丁,并甘愿指证。   郑高阳在敲响闻登鼓后,说出了举人身份被人顶替的事,坦言只求一个清楚。等到他的状诉被接下之后,一个不留意,他就撞了墙,虽然人没死,却昏迷不醒,几乎等于半死。   太医院的太医来看过,说脑子里有了淤血,只怕一时半会的醒不过来。   皇帝因为这件事而大怒,责令三司同时审查这件事,势必要给天下读书人一个说法。   “此事若是不解决,吏部上下一干人马,也不必留在原位了。”   就算知道皇帝这样说可能是气话,可吏部上下,也确确实实有些战战兢兢。这位皇帝不管怎么说都是战场上得来的江山,如果真的不和心意,他是当真敢杀人的。   于是,针对这件事的彻查立刻就开始了。   那么,在接下来的问询中,林长熙就完全有了机会,将将吏部清吏司郎中为什么会对自己出手的原因喊出来了。   陶蓉蓉知道林于氏现在还算镇定,林长熙也没有什么受伤的迹象之后,就将更多的注意力移到了另外的事情上面了。   洛成的辛苦还是很有成绩的,那些埋藏在京城角落里的人居然有不少都被他找了出来,然后将他们的证言证词送到了陶蓉蓉手中。   陶蓉蓉捏着那叠厚厚的,每一张上面都按着不同手印的纸,不知道为何感觉到重于千钧。对着洛成面无表情的脸,她温柔地笑,说:“洛大哥,多谢你了。这件事如果是我去办,肯定是办不到这么好的。”   洛成耳朵有些发烧,脸上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对她说:“也没有那么不好办。”陶蓉蓉莞尔,决定不去揭穿他耳尖已经微红的事实,只是含笑送了一张纸过去,对洛成道:“投桃报李,我也要送洛大哥一点东西。”   洛成迷惑地接过来,看到上面的东西,第一反应居然是皱眉:“这魏正祥,难道是前朝太子太傅?”   陶蓉蓉含笑点头,道:“我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感谢洛大哥。正巧我与魏正祥魏老先生算是忘年交,所以,帮你的小侄子向老先生磨了这个名额来。”   洛成有心拒绝,可是实在舍不得。   他妹妹的那个孩子是妹妹在人间的唯一血脉,如果能拜到魏老先生门下,日后必定会有一个好的起点。可就这样接下来……   “我做的这些,实在是不值当这么厚的礼物。”   他决定实话实说。   在陶蓉蓉面前试图让自己显得高大上结果一次次被打击之后,他就已经习惯了在陶蓉蓉面前实话实说。现在,他依旧是这样决定的。   “什么值当不值当的,”陶蓉蓉对他说,“一粒珍珠在我这里,也不过是坠鞋子的珠子,可在珠女那里,却可以付出性命。什么东西值不值当,也不过是看在什么人眼中罢了。”   “洛大哥为我做的这些事,我觉得,就值得上这么一纸信件了。”   洛成诺诺地应一声,沉默了好一会儿,猛地起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他却又停住了脚步,扶着门框,冷硬地说:“我做事,原本是没有想要什么回报的。”   看着他飞快走出去的身影,陶蓉蓉脸上的笑渐渐地消失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陶蓉蓉一直没想过,自己到底要不要再嫁这个问题。   如今自己是公主,宫中又还没有皇后,除了皇帝,天底下就是自己了。这样的日子,也不缺一个男人来让她自找麻烦。从她曾经有过的婚姻经历来看,她可不觉得成婚是一件好事。   可是,洛成却一直都没有放弃过。   三年的时间,她已经二十一。洛成周身也从来不乏漂亮美丽又身份合适的女子,可是,他却一直都没有点头应允过,眼中似乎一直只有她。   陶蓉蓉自己都想不明白,这样的痴心绝对,洛成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她已经想了三年。   三年的时间,依旧没能让她想明白。   让她没想明白的事情不止这一项,陶二太太也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个。   自从上次陶蓉蓉让人将陶二太太丢出去之后,她一直以为,陶二太太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了。陶家想来也不会允许。   可是,陶蓉蓉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出行的时候,再次见到陶二太太在外面。   她的衣裳首饰一般都是各家的掌柜的亲自派了人送了册子进公主府,任由公主府挑选的。可陶蓉蓉与江听云聊天的时候,听江听云说起,京中新开了一家店,听说是从西洋请来的工匠,与本地的工匠一同打造的首饰,风格很是奇特。   这样的店,自然是没有资格将册子送进公主府的。   所以这一日,陶蓉蓉就穿了平常的衣服,带着人自己到这家店里来看看了。   进门确实是有些与本地银楼金铺不同,进门就看见一个大大的琉璃屏风摆在那里,绕过屏风,首饰都被摆在架子上,小二的守在一旁。   见有人进来,边上出来一个不过总角的小丫头,一张脸圆圆的,眼睛分外灵秀,声音悦耳清脆:“见过这位夫人,夫人可是来看首饰的?”   陶蓉蓉身侧的女侍就笑:“这小丫头,进了这银楼,不是来看手势的,那倒是为何?”   “也有来看热闹的。”小丫头飞快地说,“若夫人是来看首饰的,可要我从旁介绍一二?我对店里面的首饰可了解呢。”   女侍看一眼陶蓉蓉,见她点头,也就答应下来,顺手给了小丫头一把铜钱。小丫头笑眯眯地将铜钱揣了,就带着陶蓉蓉和女侍们,到后面房间坐下后,她让那伙计们端了架子过来,对陶蓉蓉介绍起那些架子上的首饰来。   陶蓉蓉听得有趣,也确实对其中几件动了动了心思。女侍正上前与店家商量着,门口忽地有人高声叫道:“你们大胆,我是皇族,只不过要你们两件首饰,让你们挂靠在皇室名下,居然敢拒绝!”   陶蓉蓉皱眉,侧身低声让女侍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个声音,还真不巧,她听着有些耳熟。   女侍出去了之后,那边的声音就小了些,过了一会儿,却又大了起来。之前的那个声音高声叫嚷着,不知道从哪个犄角钻出来的人也敢胆敢冒犯皇室,是不是不要命了。   陶蓉蓉听得皱眉,起身推门出去,果然还真是熟人。陶二太太站在那里,叉腰的样子半点儿都不像一个皇室中人。   陶二太太叫嚷得正起劲,忽地周身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往她身后看,她转过脸去,看到站在那里的陶蓉蓉,一张脸顿时涨红了。   “我记得……二太太似乎是被禁足了?”陶蓉蓉轻飘飘地这样说。虽说陶永安登基了,但他对陶家人并不多热情,到现在,陶家也只有几户人家的了安抚性的封赏。   陶家正房只有大房得封了锦乡侯的封号,二房却是什么都没有捞到,一口闷血呕在心里都不知道对谁说。   也因为这个,陶二太太就格外热衷于接着皇家人的名头给自己捞一点好处,平日里倒也无往而不利,可今日……   “见……见过公主殿下……”陶二太太腿一颤,立刻跪了下去。   陶蓉蓉也无心与她多说,让人将她押送了回去,警告陶家正房,如果陶二太太再做出这种事,陶家也讨不了好去。   因为这件事,陶家顿时就热闹了起来。一时之间主张让陶二太太病逝或者是休了陶二太太的人不少。   陶大太太过来向陶蓉蓉请罪的时候,陶蓉蓉正在见林于氏。   如今林长熙的案件已经被当做其中一起被送到三司会审去了。当日吏部清吏司郎中的那个家丁也被当场指证出来,被人丢进大牢里去了。尽管林长熙自己知道,伤了自己的那人根本就不是这个家丁。   只是陶蓉蓉这样说,他为了自己的功名,也就这样做了。可事情过后,他心中却委实有些不安。还是林于氏一番当头棒喝,让他醒过了神来。   那家丁进了大牢,没过半天就死在了大牢内。大理寺中办案的官员大怒,效率极高地将死因查了出来,顺着这条线就摸到了吏部清吏司郎中身上。   当吏部有一个人被三司问讯的时候,很多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   陶蓉蓉却心情很愉悦,交代完林于氏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之后,她才转向了陶大太太,道:“锦乡侯夫人今日过来,可是有话要说?”   见陶蓉蓉用爵位来称呼自己,连平时故作亲密的“侄媳妇”都不说了,陶大太太感觉到口中顿时就泛起苦味,心中一阵不安。   陶家的地位来得太突然,她作为一个明白自家的身份地位全部来自龙椅之上那个人的陶家媳妇,对陶蓉蓉这个年岁并不大的长辈,一直以来都恭敬得有些过分。   可偏偏陶二太太却一直在给她扯后腿,因为陶二太太。陶大太太自己都数不清,自己来给升平公主赔了多少次罪了。   这次听到升平公主这样称呼自己,她的手脚都有些冰凉。   “公主殿下,我是来……”话刚刚开了头,陶蓉蓉就打断了陶大太太的话,“锦乡侯夫人,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见陶大太太抬头,眼神有些惊愕又害怕的样子,她曼声道:“只是这件事,你来赔罪,没有用。”   “为了你那个弟妹,你也不知道来想我道歉过多少次了。可她却从没记到心里面过。什么时候,她自己意识到错误了,让她自己来向我赔罪就好。你就不必来了。”   在陶大太太有些不安的时候,陶蓉蓉笑着说,“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反倒是锦乡侯府上因为你,也少有劣迹。作为皇族的儿媳妇,你很是不错。”   一个年岁比较小的人对一个年岁大的人说着这些话,样子是有些怪异的。可陶大太太却完全不曾注意,她被陶蓉蓉一番话说得心底莫名地委屈又感动,当即就红了眼圈。   对陶蓉蓉行了个礼,陶大太太红着眼圈回去了。   陶家并不是很和睦的家族,陶大太太的日子,其实也是不好过。可如今有了升平公主这句话,陶大太太觉得,自己的日子,似乎也可以稍微挺直腰杆一点来过了。   过了几日,陶蓉蓉就被陶永安招进宫中,问道:“你可是对锦乡侯府上说了什么?宗正昨日对朕说,锦乡侯府上二房要休妻。”   陶蓉蓉嗔道:“哥哥为何非要说是我做了什么,难不成就不能是他们自己决定的?”   陶永安笑着起身,走到水边,随手将手中的鱼食都丢下去,道:“陶家正房的两兄弟中,陶家的那个老太太向来偏心老二,对自家侄女的二媳妇更是喜欢,怎么会轻易松口答应休妻。”   陶蓉蓉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陪着他看鱼争食,道:“难道就不能是别的诱惑?”   陶永安莞尔,敲她的头,说:“锦乡侯府上有更合适的人选来值得他们诱惑,又何必去诱惑连爵位都没有的二房。说吧,你做了什么,让陶家那个老太太狠下了心来。”   陶蓉蓉将银楼事件之后自己查到的陶二太太做的事说了一遍,道:“虽说他们也不算正经皇族,可若是事情算起来,还真要算到皇室身上来。”她皱皱鼻子,不满道:“着天下是哥哥你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我凭什么让他们享受了皇族的待遇,还要让他们在皇族的脸上抹黑。所以,干脆赶出去算了。”   陶永安点头表示赞许,道:“朕知道了。”   巧嫔站在远处,隔着水远远地看着说话的两人。站在那里的女人仪态万方,看不清楚脸,可身上芙蓉色的衣裳却衬得她肤白如雪。站在男人身边,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一同笑了起来,笑声远远地传到巧嫔耳边,她面无表情地捏紧了帕子。   随后,沉默地低下头,垂下眼去。   ☆、第十章   巧嫔比陶永安小了一整圈,跟着陶永安时,在知道对方尚且没有正妻时,不是没有做过自己独占后院的美梦的。   只是,这个梦在入门之后,发现自己有一个比自己大的小姑子之后,就已经碎了一半。在发现这后院尽管只有自己一人,来自外界的风刀霜剑却依旧半点儿都不少的时候,就更清醒了几分。   等到她有孕又小产,这梦,就彻底醒了。   只是,就算是梦醒了,巧嫔也依旧想得到陶永安更多的关注。   慢慢地从能够看到陛下的地方离开,巧嫔心中沉甸甸地仿佛揣了一块烙铁。曾经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不停地在心头一次次重现。   “以前也从没听说过有个妹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哪有做姑娘家的年纪这么大了还不嫁出去,成天混在当哥哥的内院里算什么事……”   ……   就算是谎言,重复一千遍也成了真理。   巧嫔的脚步一顿,脚下一软,尽管身边的宫女立刻上前扶住了她,她依旧被绊倒在了地上。   伺候她的宫女们连忙上前请罪,巧嫔看着将自己滑倒的那块小小的石子,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得宠路上,陶蓉蓉就是那颗石子。   “请娘娘恕罪!”   宫女们在她面前跪成了一排,巧嫔面无表情地扯动嘴角:“这里是谁打扫的?”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内侍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巧嫔面前:“见过娘娘,这地方,是小的扫的。”   巧嫔俯视他伏在地面上的身体,唇边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没扫干净,杖责二十。”   她起身离开,被责打的小黄门的身体颤抖了起来。宫里头不怕别的,就怕生病。一旦生了病,纵然是有医女们帮着照看一二,却依旧是挪出宫去等死的结局。这二十杖打下来,他就要去掉半条命。没有人照看也没有人帮着求情,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   他的眼中闪出愤怒与不安。自己明明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哪里又有石子……   不过是上面的人要找个人泄气而已。   同样这样想的,有吏部尚书一个。   举人的名头被顶替的事情查下去,工部那边的证据出现之后,事情赫然就闹得更大了。因为,这件事光京畿就有二十几人被顶替了。每年一地的举人也不过三十人,如今几乎全部被代替……   京城的读书人顿时哗然了。   谁都不希望自己千辛万苦中了举,结果功名却被别人得了。这几乎就是抢了一族气运的事。   郑高阳和林长熙作为最开始的揭发这两件事,并揪出了最关键的那个人的两个先驱者,在京城中顿时名声大哗。   作为京城土着,这个时侯,不少人就冒了出来,表示,林长熙和郑高阳这两个名字,实在是有些耳熟的。   又没过多久,就有人出来证明,这林长熙,确实是前朝的进士,并细细地说出是哪一年的。同样,郑高阳也有人证明起来。   更有人说出,当年同时中举的有哪些人。   这样的人多了,林长熙与郑高阳的举人身份就算没有官方的证明,也已经被证实。在京城这一地,若非郑高阳依旧昏迷不醒,两人定然会在京城成为举人的领头人。   林长熙这个时侯再也不觉得,当初陶蓉蓉让林于氏转告自己让自己沉寂下来是在委屈自己了。他同样不觉得,当初陶蓉蓉让自己指证不是伤人的那个家丁有什么不对了。   反倒是林于氏在看到这些之后,好一阵子都是沉默的。   林淑珍来看她的时候发现了她的不太愉快,分外不解:“婶娘,如今三堂兄举人身份也恢复了,又名声大噪。他年金銮殿上必定会得另眼相看。婶娘您为何还如此不快?”   林于氏勉强微笑,对林淑珍道:“淑珍你怎么又来了?三天两头的往外跑,当心夫家不高兴。”   “婶娘您就放心好了,”林淑珍笑着说,“现在的陈家,我也能当半个家。说句不好听的,等婆婆一去,陈家就归我管了。”   林于氏拍了拍她的手臂,嗔道:“这话可不要乱说。”   “也就只在您面前说说罢了。”林淑珍这样说了,又问起林于氏为何不快。   林于氏叹了一声,道:“你可记得,当年你不太喜欢的,陶姨娘所出的那个女儿。”   林淑珍道:“自然是记得的。那林淑蓉虽说看上去软软和和的是个好拿捏的,当年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偏偏在大伯和爹娘那里,犯错的都是我。虽说爹娘也没说我什么,可我就是觉得心里头不痛快。”   她含笑问道:“婶娘为何提起她?我记得她嫁到外地的商户去了,当年可让我笑了好一阵的。”   林于氏苦笑:“没什么,只是听说她一家都没了,忽然想起来罢了。”停一停,她又道:“如今想起来,当年我将她嫁到商户,自以为是让她吃苦头,说不定,也不过是如她所愿。”   林淑珍皱眉:“婶娘何必这样说?好好的官家女儿,谁人愿意嫁给商户?就算有钱,也要被人看低几分。”   听她这样说,林于氏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现在细细想起来,从市井过来的陶蓉蓉大概根本就不会觉得,嫁给商户是被人看低。那么,当初的那家商户,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家里关系简单,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姨娘,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这样的人家,如果不是商户,当真是个好选择。   林于氏一时之间甚至不敢确定,当初自己所做的决定,到底是真的自己决定的,还是被人引诱着这样想的。   只是这些话,却不好对林淑珍说,所以她只是微笑,将话题引开了去,说起林淑珍的一双儿女来。后者脸上立刻就带上了笑意,就连话都多了几分。   陶蓉蓉根本就不知道,林于氏现在在这样想自己。   她听着管事传过来的消息,三司会审的进程,吏部的人人自危,心里面倒是很高兴的。   慢条斯理地将茶杯放到一旁,她轻声问二管事:“那人当真已经入扣了?”   二管事笑微微的说是,道:“是的,殿下。那人原本就被家里宠得厉害,如今稍微一勾,就已经入套了。”   “那,我们的人,可撤出来了?”陶蓉蓉撑着头,显得很是有些苦恼的样子,“要是为了出这么一口气而将我们的人折进去,可就不合算了。我们的人,可比一个御史金贵得多。”   二管事的笑立刻就更灿烂几分,道:“谢殿下体恤。我们的人,也只是最开始,在边上提了那么一嘴。”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小小的距离,笑眯眯地说,“后面,我们的人可都没掺和进去。就连那圈套,都不用我们去做,那人自己就栽进去了。”   陶蓉蓉立刻就笑了起来,极为愉快:“那就太好了。等过些日子,我一定要好好到那御史夫人面前说两句。”   二管事笑眯眯地应了,出了门之后想起升平公主吩咐的这么件事,忍不住摇头苦笑。   这公主,还真是睚眦必报。虽说当初那御史参她插手朝廷事务时她也没什么实际损失,可就算是这样,她也要让那御史吃个哑巴亏,还特意让人去给那御史的宝贝儿子下套。   这样的性子,真是让人喜欢。   二管事笑呵呵地出了门去,陶蓉蓉脸上的笑却渐渐地就少了。   最近发生的事,还真是让人不痛快。   不痛快的事情却远远还没有结束。陶家在几天之后就找上了门,说起了陶二太太。   陶二太太嫁到陶家十年,连儿子都有三个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被休的一天。就连平日里宠着她的老太太都不肯见她,事情俨然已经成了定局。   那一瞬间,她几乎要抱着自己最小的孩子去跳井。   陶家二爷连她的面都不肯见,丢下一封休书就逃了。最后站在她身边的,却只有平日里她并不喜欢的陶大太太。   “你可算是得意了?”她冷声道,“这陶家终于成了你的天下了。”   陶大太太心平气和地说:“弟妹,你我心知肚明,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二叔,老太太,宗正那边,哪一个是我能控制的?”   她确实是有些轻松的,可是这份轻松,见到狼狈的陶二太太,最后也变成了沉重。这陶家,老太太偏心,却也是狠心的,最关注的只有自己的利益。陶家二爷却是个完全不上心的,只要没有人拦着他吃喝玩乐,那个给他生儿育女打理家务的人也是随时可以抛弃的。   这个时侯,她唯一能庆幸的,就是自己嫁的是还算靠谱的老大,就是陛下封赏的时候,自己也有了诰命。   至少,一个诰命夫人的命运,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决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陶蓉蓉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陶二太太已经回家好几天了。   她当然没有抱着儿子去跳井。虽然最后是哭着回去的,但是在陶家将全部的嫁妆送回,并附上了更多的补偿,说明了为什么要休妻之后,她的娘家卢家也没了帮她出头的心思。   陶家的地位是怎么来的,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可如今她却犯了傻一般去招惹升平公主……就连卢家也恨不得与陶二太太划清界限才好。   但是,对陶二太太卢玉苇来说,娘家的这种态度,让她觉得很绝望。她也没指望过娘家过去闹一闹就能让自己重新变成陶二太太,可娘家这样……   “她……带了些银钱就走了,好几天了都还没回来。”陶大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眉头是微蹙的,“也不知道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有没有出什么事。”   陶蓉蓉看着手中的扇子,那是一把圆扇,扇面上一面绣着牡丹花开,另一面却是蝴蝶翩迁,颜色艳丽却并不显得媚俗。配上她的荔枝红的百花纱绣裙和她手上赤金缠丝手镯,整个人格外亮眼,就连陶大太太进门的时候,都看了好几眼才移开视线。   “所以,你过来将这件事告诉我,是想说什么?”她这样问,将扇子放在桌面上,白玉的扇柄在桌面上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殿下,我只怕她心中有些怨恨,若是出去胡乱说话……”陶大太太小心地说,低着头不敢去看对面的人。   “就算胡乱说话,也只会说陶家,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这句话说完,看着陶大太太抬起头,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陶蓉蓉笑了一声,“算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会派人去打听的。你也不必担心,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妇人,自小就没一个人出过门,出去了,也做不了什么。不落到泥地里就是好的。”   陶大太太低声地应着,见陶蓉蓉似有倦意不太想和自己说话了,她也就告退出去了。   出乎陶蓉蓉的意料,陶二太太这一走,居然就没了踪影。就连她派出去的人都没找到什么踪迹,只是说最后有人看到她和一个女人说了什么,就跟着那人走了。   陶蓉蓉将这件事派人告诉了陶家之后,也不再去管陶家是不是会因此而愁眉苦脸了。因为这个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关注了。   三司会审举人名头被替换这件事,终于到了最后的关头。   吏部果然如同陶永安所期望的那样,不听话的人几乎被清洗了个干净,虽然有人最终还是死咬着没有将更多的人供出来,可如今,陶永安已经很满意了。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开一次恩科,来选拔人才。   林长熙作为重要的证人,与刚刚醒过来的郑高阳一同在大理寺作证。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林长熙在郑高阳眼中看到了不甘的光。再看一眼,郑高阳已经垂下眼,抚平了方才显露出来的情绪。   林长熙没有放在心上。   三司联手审查,证据都分了三天才出示完毕,除了吏部之外,落马的也有不少。朝堂之上反抗陶永安的人顿时就少了许多。   这个时侯,陶永安再次提出,要给陶蓉蓉封长公主,跳出来表示反对的人似乎也少了许多。   但是,依旧有人表示反对,陶蓉蓉在打听到依旧是之前那个御史之后,当即冷笑一声,让二管事将那御史的宝贝儿子的事捅了出去。   在青楼一掷千金最后欠下巨额债务这种事在哪一家都不算好事。在以清正闻名的木御史家中,这件事掀起了风暴。   木御史几乎要将儿子打死,被自己的夫人拦下之后,老泪纵横:“一世清名,都毁在这个不孝子身上了。”   陶蓉蓉知道木御史在到处借债以求还上债务之后,掩唇轻笑了一下,让二管事出门去,给木御史帮忙去了。虽说她不喜欢这位让自己不痛快的御史,可这种人物,握在自己手里面,就没什么了。   随后,她喜滋滋地进宫去,将木御史的事告诉陶永安,问道:“哥哥你不会怪我吧?现在有些事,木御史就可以出面了。不用老是让那几个明显的亲信出来打头,让人猜到哥哥的心思了。”   陶永安含笑看她,摇头道:“你呀,真是的。难道不是因为他让你不痛快了,所以你也要给他找不痛快吗?”   陶蓉蓉眨眨眼,笑道:“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也不全是这样呀。”   兄妹两人说笑了一会儿,陶永安脸上的笑就渐渐地消失了。陶蓉蓉见他这样,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两人周围的宫女内侍早早地就被打发到了亭子外面,若是两人的声音放低一点儿,是不会被听到了。   可见陶永安这样严肃,陶蓉蓉也很明白,陶永安是有话要说了。   “蓉蓉,朕要迎娶皇后一事,朝中上下已经都知道了。”陶永安说,“蓉蓉对此有何看法?”   “哥哥你要娶什么样的人,我都支持。”陶蓉蓉回答得飞快,“因为哥哥才是要和她过一辈子的人,我的意见,不重要。”   陶永安的眼睛弯了弯,显得心情有些愉快,可脸上却没什么笑意:“既然如此,那么,有件事,我要交给蓉蓉你去办。”   陶蓉蓉立刻就睁大了眼,坐直了身子,表现出自己很认真的在听的姿态。   “朕的皇后,已经有了人选。不过,朝中的情势,蓉蓉你也看在眼中,任何人一旦被朕选中,都会迎来疯狂的攻击。毕竟,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了。”陶永安说话的时候有些讥诮,“所以……”   他的声音更低,陶蓉蓉细细听了,最后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哥哥。”她的脸上又有了浅浅的笑意,“我一定会做到的。”   兄妹两人的谈话到此为止,陶蓉蓉与陶永安告辞之后,就去了巧嫔的宫室。   巧嫔正在绣花,陶蓉蓉扫一眼,发现那绣品,巧嫔最少已经绣了半年,也依旧只绣出了一朵小花,还剩下大半。   见陶蓉蓉的目光扫过,巧嫔不好意思道:“我也不会什么琴棋书画,平日里在宫中没事,也就只能绣绣花。只是这手艺,比不得以前了。”   她请陶蓉蓉坐下,含笑道:“公主有些日子没过来了,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陶蓉蓉笑道:“自然是有事的。巧嫔你可记得,当日我曾说过,要替你寻访一位大夫来替你诊治身子?昨儿我接到信,说那大夫已经快到京城了,这几日就到了。”   巧嫔眼睛一亮,显出很明显的喜悦,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拉着陶蓉蓉的手笑道:“公主殿下果真是言而有信,我还以为……”脸颊微红地停在这里,巧嫔转了话题道:“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好了。若是不能,实在是愧对公主殿下一番心意。”   “这话说的。不管好不好,都要试一试才知道。”陶蓉蓉垂下了眼帘,故意不去看巧嫔的眼睛,这样说着,“你还年轻呢。”   巧嫔见她不接自己的话茬,心中有些沮丧,却丝毫不表现出来,只是含笑说公主说得是。两人亲亲密密地聊了一会儿天,巧嫔转而说起皇后的事。   “陛下当日说要选定皇后,如今已经过去大半月,为何还是不见动静?”   陶蓉蓉显得漫不经心,道:“还早着呢。京中各家贵女还要选秀之后,才来定下人选。况且定下人选之后,也还要大半年才能正式迎娶。”她对巧嫔嫣然一笑,似乎是提醒,又仿佛只是无意:“你在宫中,还有好长时间得你一个人过呢。”   巧嫔心不在焉地应承两句,直到陶蓉蓉起身告辞,才连忙站了起来,送陶蓉蓉出去了。   陶蓉蓉所说的选秀,并不是所有人都热衷的。至少,江听云就毫不犹豫地在陶蓉蓉面前皱着鼻子表达了自己对选秀的不喜欢。陶蓉蓉大笑,捏她的鼻子:“你这小丫头,你年岁还小,就算是选秀,也选不到你身上去。”   江听云皱脸表示不依,两人正笑闹着,卫国侯夫人走过来,道:“听云,你这丫头真是的,礼仪课学到什么地方去了。”   江听云立刻乖乖地停了动作,站到了卫国侯夫人身后。   此时,陶蓉蓉正在卫国侯家中做客,同来的有不少人,都是陶蓉蓉相熟的。   一条清澈的九曲流溪隔开了男客与女客,却又让他们彼此能看到对方,席间气氛显得极为和谐。   陶蓉蓉就看到了对面的荣国公洛成,正被一个穿着玄青色绸衫的人拉着说着什么,脸上依旧是那副招牌的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心情好不好。   似乎是感觉到了陶蓉蓉的视线,他忽地扭头向这边看过来,对上陶蓉蓉的眼睛,向她举了举杯。   陶蓉蓉同样向他举杯回敬了一下,一口将杯中嫣红色的梅子酒饮尽。   “洛大哥,那位,难道就是升平公主殿下?”拉着洛成说话的人顺着洛成的视线看过来,呆了好一会儿之后,回过神来迫不及待地问。   然后,他被洛成甩了一袖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被甩了一袖子的人并不生气,站在小溪对面,借着各种遮挡物细细地打量小溪这边的升平公主,真是越看越觉得,公主殿下果然美艳不可方物。   纵然是与他人饮酒寻欢,想着的也是小溪对面,公主殿下的一颦一笑。   听身边人说起要作诗,他眼珠一转,拍腿道:“又不是那些腻歪的书生,做什么诗。不若大家来骑马射箭,来一场比赛?”   有人就笑道:“如此这般,又有谁人赢得了荣国公。荣国公可是跟着陛下马背上打过江山的。”   洛成在边上面无表情,在心中说一声无聊。随后就听之前提起建议的人道:“既然荣国公技艺高超,就不让他参加,让他再旁边做个评判如何?想来大家不会觉得,荣国公不够做评判吧?”   洛成还没说什么,却听一群人轰然应喏,显见的是对这个提议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况且左右是无聊,也就顺势点了点头。那副冷面的模样让许多原本已经闹腾起来的人又安静了下来。   等到说了规矩,牵了马取了弓过来,就连小溪对面的夫人们也都看了过来,听了这边的事,夫人们也有些凑热闹。   其中就有人笑道:“既然是比赛,也该有些彩头才是。我有一件西洋来的小玩意,愿拿出来给赢家。”   她这样一带头,夫人们纷纷凑趣,不一会儿,赢家所能得到的赏金与物件就颇为不少了。   有人笑着对陶蓉蓉道:“公主殿下可愿意奖赏赢家?”陶蓉蓉抬眼,听她说完夫人们要做的事,含笑道:“既然大家都参与了,我自然也是要凑个热闹的。”招手让身边跟着的女侍过来,贴耳说了两句,那女侍脸上就显出浅浅的惊讶来,见她点头,也就去了。   夫人们笑道:“公主殿下的彩头如此神秘,我们可好奇得紧。”陶蓉蓉随意摇着扇子,笑道:“等过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溪水对面开始布置场地,将箭靶树立起来的时候,陶蓉蓉的奖赏也到了。   那是一把被好好地放在盒子中的短剑,剑鞘上镶满了宝石,一眼看过去,只看见光芒闪烁,反而没有多少人注意,这短剑是不是锋利。夫人们掩唇笑道:“难道公主殿下的彩头,就是这短剑不成?”   陶蓉蓉拿着扇子在空中招了招,嗔道:“这短剑可是皇兄送我的,据说是西域王室的用品,难道还做不得奖赏?”她看着小溪那边,站起身来往前走两步,忽地大声道:“今日的赢家,这西域来的短剑,就送给他了。”   她身边的女侍立刻上前,将那短剑拔出,取了一根头发一吹,顿时断做两段轻飘飘落在了地上。等到那短剑回鞘,小溪那边的气氛顿时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若说方才只是玩乐,现在却真的都有了一争高下的念头。   陶蓉蓉又坐下来,美酒立刻就被送到了手边,她含笑看着沉默不语的夫人们,道:“难道,诸位觉得这样的彩头,还不够好?”   “宝剑赠英雄,自然是极好的。”有人立刻就笑了起来,“只是公主殿下这彩头,倒是将我们的东西都比了下去,看起来,我们的彩头,也只好送给那不幸落到第二的可怜家伙了。”   夫人们顿时都笑了起来。   江听云贴在陶蓉蓉身边,盯着那把剑,眼中闪闪发亮。坐一会儿,她小心地挪动一下位置,小声对陶蓉蓉道:“殿下,这把短剑,当真是来自西域王室吗?”   见陶蓉蓉点头,她脸上顿时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陶蓉蓉不疑有他,沉下心来继续喝酒。虽说她一直杯未停,可这酒喝了许多,也不见她醉。只是一双眼睛越发地清亮,卫国侯夫人偶然对上,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地低下头去。   心中只是迷惑,这升平公主喝了酒,为何这眼神,还如此地刺人,仿佛带着刀一样,让人看都不敢看。   夫人们都兴致勃勃地围观着小溪对面的活动。上场的几人也不负夫人们的众望,表现得极为出色,迎来阵阵喝彩。   正热闹着,那边忽地有人笑骂起来:“胡敏达你上去干什么,你向来是四体不勤,何必凑这个热闹来丢人现眼。”   陶蓉蓉抬头看去,就看见之前与洛成说话的那玄青色绸衫腆着脸笑道:“说不定老天爷今儿看我可怜,让我运气好,百发百中呢。”   众人哄然大笑,但到底没有将他干下去。   陶蓉蓉见站在边上做评判的洛成格外不感兴趣地转过了头去,一时间也有些好奇,停下了酒杯,往那边看过去。   胡敏达虽说是上了场,注意力到有多半是集中在小溪这边的。见升平公主殿下在自己上场之后就往这边看了过来,心中分外得意。   拿起弓,他刚刚来开,就觉得手臂酸软,根本就没法保持。只是想到自己的打算,依旧咬牙将弓平举,然后猛地丢了出去:“哎呀哎呀,我没力气啦!”   被他丢出去的弓箭在空中颤抖了一下,箭枝往一个出乎意料的方向跑出去了。   众人大哗,那边的方向,赫然是小溪对面,眼看就要往升平公主身上落下去。   夫人们尖叫起来,陶蓉蓉身边的江听云毫不犹豫地跳起来,自己俯身在她身上,等着就要落下来的疼痛。但是久久却不曾等到,她颤抖着睁开眼,扭头看过去,发现小溪中有一个人正在从水中爬起来,那枝箭正被他捏在手中。   溪水中有浅浅的血色一闪而过。   被女侍们扶起来的陶蓉蓉摸了摸江听云的脸颊,对她微笑了一下,就往那边看过去。等看到溪水中爬起来的人是谁,她的心也猛地跳了一下。   人群蜂拥而上,将刚刚从水中爬起来的荣国公包围了起来。肇事者胡敏达在一旁大张着嘴,没有人搭理他。   他往这边看了看,又往人群当中看了看,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先往哪边走。   不等他想出来,就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力度之大让他疼的马上就叫了出来:“这个时侯叫也没用,要是刚才伤到了公主殿下,你小命都不要想要了。”那人这样说着,大声地对旁人招呼:“快将他捆了,送去向公主请罪!”   胡敏达睁大了眼,张嘴正要说什么,就有人随手拿了一个桃子塞到他嘴里,让他说不出话来了。   不是这样的啊!!!胡敏达在心中怒吼,难道不是应该自己风度翩翩地走过去,向公主请罪然后被公主说没关系留下来一同饮酒吗?为什么最后出风头的是荣国公而自己要被捆起来?   可惜他内心的呐喊无人得知,只能憋屈地被捆了拖走。   陶蓉蓉只是被江听云扑了一下,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伤,依旧被卫国侯夫人拉着大呼小叫了一番。她不耐烦听,只是略微做出了不耐烦的架势,卫国侯夫人就停了下来,小心地问她要不要去休息休息。   陶蓉蓉想了想洛成方才的样子,问:“荣国公在何处歇息?”卫国侯夫人连忙叫了人过来,自己亲自带着他一同过去。   洛成已经换了衣裳,正在被许多人围着团团问候。听到公主殿下来了,大家就飞快地告辞,将空间留了出来。   洛成见状,心中微微有些高兴。等陶蓉蓉被卫国侯夫人陪着走了进来,洛成脸上不明显地表现出微微喜色。   卫国侯夫人见荣国公的脸色,立刻识趣地告辞,将空间留给了两人。尽管身边跟着一群侍女,陶蓉蓉也不怎么在意:“你可还好?我隐约看到,你似乎是受了伤的。”   洛成将手指紧紧蜷起,说:“没事。”   陶蓉蓉皱眉:“真的没事?我分明看到,你当时是……”洛成低声说:“你是在关心我吗?”   陶蓉蓉不满道:“我自然是在关心你。”她看着洛成,叹一口气,道:“今日,要多谢你了。若不是你,不管是我,还是那听云那小姑娘,总要受点苦头的。”   洛成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点头,道:“我应该做的。若是我在场却让你出了事,我无颜去见陛下。”   “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陶蓉蓉在他对面坐下,垂目道,“没有谁应该为谁做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语气生硬,她又抬起头来,与洛成对视,说:“把手伸出来吧,我知道你受伤了。那箭虽说是一个纨绔子弟射出来的,可毕竟是强弓,那速度慢不了。你用手去抓,若说不受伤,我都不相信。”   洛成迟疑着不肯动,陶蓉蓉一叹,俯身向前:“难道,要我亲自动手?”   她的气息从他脸颊上飘过,洛成觉得心神荡漾,甚至不曾察觉,对方说了什么。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从她微微敞开的颈口滑过,落在上面的红宝石赤金项圈上,他却只看到了一片白皙。   一时间,越发出神。   陶蓉蓉见他不为所动,伸出手去抓起了他的手,翻过来一看,手心果然一道伤痕,甚至现在还隐约有血迹渗出。   陶蓉蓉正要让女侍去向卫国侯夫人取了药粉过来,洛成却忽地站起来,飞快地从她手中抽走自己的手,往外走了两步,脚步略微一停,又飞快地走了出去。   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第十三章   陶蓉蓉对这种状况很困惑。   她迷惑地转身,对身后的女侍道:“荣国公这是什么意思?”女侍们低头轻轻笑了起来。过一会儿,有人上前,低声道:“想来荣国公是害羞了?”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让陶蓉蓉立刻就恍然明白了过来。方才洛成那副架势,可不就是害羞了?于是,她也笑了起来。   笑过了之后,她去找卫国侯夫人,请她送药去给洛成。卫国侯夫人很是惊讶,道:“原来,荣国公居然手上了吗?这个倒是不曾有人说起。我立刻就派人送过去。”   说完这件事,卫国侯夫人小心地看一眼陶蓉蓉,道:“公主殿下可还记得那个惹出了事端的人?他现在被捆在了花厅中,已经让人去请他的父亲了。”   陶蓉蓉脚步一顿,想起那个叫做胡敏达的人来。   “这件事,就不必与我说了。”她的话让卫国侯夫人心中一颤,以为陶蓉蓉要对胡敏达动手,等听她说出下半句,方才回过神来。   “受了伤的是荣国公,受了惊吓的是各家夫人,让荣国公和各家夫人都满意了,事情也就罢了。”   卫国侯夫人听着轻描淡写这样一句话,心中苦笑。不过毕竟要做事的人不是自己,她也只是轻轻地答应下来,送了陶蓉蓉离开。   上了马车,陶蓉蓉看到身边秋心捧着的锦盒,那把没有送出去的短剑正安静地躺在里面。陶蓉蓉将短剑拿起来摩挲一下,放回去,对秋心说:“这把短剑,送到荣国公府上吧。”   胡敏达的父亲晋阳侯胡山坤是昔年秦王旗下的老臣,对秦王很是忠心。后来跟了陶永安之后,也从未有过任何不满的意思,一直以来对陶永安都是恭恭敬敬。   听到胡敏达做了什么,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当下就毫不犹豫地将求自己给个机会去向升平公主赔罪的胡敏达狠揍了一顿。随后,他打发走了前来求情的夫人,叫来已经成家立业的长子叮嘱一番,再领着胡敏达出门去挨个儿赔罪。   许多人家一笑了之,许多人家却说出一些不太好听的话来,但事情也总算是过去了。   最后剩下荣国公与升平公主,晋阳侯发了愁。升平公主的意思倒是好理解,若是旁人不追究,她也不追究了,那荣国公这边,该怎么来赔罪。   卫国侯派人送信时提起,当时荣国公是受了伤的。一位国公受伤,这件事还真是不好办。   随后想到这件事是自己的倒霉儿子折腾出来的,晋阳侯又有一种将儿子丢出去的念头了。转头看到被自己打得垂头丧气的儿子,心底一软,又将这个念头按了回去。算了,被自己护着都能惹出这种大祸来,要是没了自己庇护,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没了。   一面这样胡思乱想着,晋阳侯一面思索着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做。   最后,荣国公洛成瞪着晋阳侯送上来的礼物,周身的气息越发冰冷起来,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他说,这是赔罪礼物?”   荣国公府的管家抹去了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弯下腰去说是:“晋阳侯说了,这两个都是从小就家养着的,最是听话乖巧不过……”他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自家年轻的主子周身的温度已经降了好大一截,他还不至于分辨不出来,自家主子是生气了。只是这情况,管家也暗暗叫苦。   晋阳侯将人送过来就走了,他追都追不及,只能先将人丢在那里。可现在荣国公生气了,这这这……   “既然是听话乖巧的,”洛成的声音冰冷地从头顶上方传了过来,“那么,就丢到后院去。”片刻之后,洛成又说:“明天,就给晋阳侯的长子送过去。”   “想必,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会更加乖巧听话不是?”   管家忙不迭地说是,完全不去管,等明天自己这份礼物送过去,晋阳侯府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了。   洛成有些气愤地看着管家走出去,同时带走了那两个晋阳侯刚刚送过来的女子。尽管那两个女子在常人中也算得上是貌美无双,可到了洛成面前,就变得毫无作用了。   这件事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传到了陶永安耳中,他哈哈地笑着,将这件事当做笑话说给巧嫔听。   “谁都知道洛成这小子心中是有人的,送女人过去,这不是将他得罪得死死的吗。朕看明天说不得,这小子就要上门来找麻烦了。”他说着揉了揉头,显得极为苦恼,“若是当真让他将话头提起来了,晋阳侯可就麻烦大了。”   巧嫔在一旁配合地笑,娇声道:“陛下真是宠荣国公呢……”并不肯多说一句,陶永安含笑,摇头道:“罢了,这件事左右是由蓉蓉引起的,就让蓉蓉来解决好了。想来蓉蓉还是愿意帮朕这个忙的。”   巧嫔低头,随后又抬起头,悄声问:“陛下,如今升平公主年岁也不小了,若是……”陶永安依旧笑着,低头看巧嫔,巧嫔却知道,他似乎有些生气了。   她连忙低下头去,含笑道:“荣国公对公主殿下的心思,如今朝中上上下下知道的也不少了。若是就这样拖下去,荣国公的年岁,也要大了。也不知道荣国公肯不肯继续等公主殿下点头。”   陶永安冷哼了一声,巧嫔听着他的声音,心中松一口气。虽然看起来是不高兴,可现在的陶永安,反而是已经不生气的样子了。   这次试探让巧嫔心中的愁绪又增添了一分。她自己的身子也就是这样了,不管是升平公主送进来的大夫还是太医院里的那些太医们,都说只能好生养着,日后或有有孕的可能。   可在这宫里,只有可能根本不够,只有生了儿子,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自己……   巧嫔在殿内来回走了好几趟,手指抚上小腹,眼中的光渐渐坚定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么,有些事就要考虑了。   陶蓉蓉知道陶永安让自己去解决晋阳侯与洛成之间的事时,一时间有些呆。她并不知道晋阳侯与洛成之间发生了什么,问过之后,不由得也哭笑不得。   “这晋阳侯,怎么连送礼都挑不对东西。”这样自语一句,她思索片刻,叹息着问身边的女侍秋心:“你说,这两人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我该怎么去解决问题?”   秋心恭敬答道:“婢子不知,只是婢子想着,荣国公大人想来也是生气晋阳侯大人对大人不了解,若是将事情说开了,也许晋阳侯大人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陶蓉蓉蹙眉,随后摇着扇子一叹:“这话说得轻巧,可这理由,我该怎么说,真是……”   最终,她还是先下帖子给了洛成,请了他过来。   洛成过来之后,就见陶蓉蓉坐在那里,穿了一身粉色的折纸花锦裙,落在他眼中熠熠生辉。见他过来,她含笑起身,袅袅婷婷走了两步,迎接了一下:“你来了。”   洛成点头,不等坐下来,就问:“你请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陶蓉蓉请了他在自己对面坐下,叹道:“那一日卫国侯府上,那晋阳侯之子做下的事,我原本是不打算追究的,可皇兄说,这样未免让人觉得我好欺负。我想着,我该怎么做,才能让皇兄觉得,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洛成狐疑,他印象中的陛下是不会这样说的,但看着陶蓉蓉恳切哀求看过来的样子,他心中的狐疑顿时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仔细思索一阵,他道:“不如,我去揍他一顿?”   陶蓉蓉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白眼:“真是的,晋阳侯怎么说都是重臣,若是我这样做了,难道又要被御史参一本,说我殴打朝廷命官吗?”   洛成眼中含笑,面上却是面无表情的。   这个时侯,他也隐约猜到,陶蓉蓉今天请了自己过来,绝对不是为了陛下的话。甚至,陛下有没有说这句话都值得商榷。   不过,她愿意这样说,他也就愿意陪她这样闹。   过了一会儿,仿佛忽然想到一样,陶蓉蓉双手一拍,笑道:“既然是那胡敏达做错了事,那就让胡敏达来做事赔罪好了。”她笑着对他道:“过几日我请你去游湖,让那胡敏达来给你做一天的下人如何?”   洛成见他居然记得那胡敏达的名字,心中略有些吃味,只是听她这样说,也知道她心中当真是光风霁月,对胡敏达绝对没有半点儿意思。想到这样,那天即可以和她一同出游,也可以好好折腾折腾胡敏达,不自觉就已经答应下来。   只是脸上却依旧板着脸分外严肃,似乎是沉思许久,才点头答应下来。   陶蓉蓉立刻就露出灿烂笑意,双手捧了一盏荷花露送到他面前,笑语盈盈:“既然你答应了,我这就让人给晋阳侯府送帖子过去。这荷花露是今日早上女侍们采的,我特意留了给你尝一尝。”   ☆、第十四章   晋阳侯自从洛成将那两个舞女送回来之后,就一直皱着眉。不需要多想他就知道,荣国公绝对是对这件事分外不满了。   只是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到什么法子,能让荣国公消弭了这份不满,放过胡敏达。他为了这个问题兀自苦思,他的长子却对着那两个被送回来的两个美人哭笑不得。   夫人的醋海几乎已经要将他淹没,他这边却还不知道,这两个美人应该怎么处置。有心去问晋阳侯,只是看晋阳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知道就算去问了,大概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晋阳侯夫人却还在叽叽喳喳分外不满,幸而也还记得本分,并不曾说出太多话来,只是对着晋阳侯的时候多甩几次脸色。   晋阳侯也对她很是不满,觉得若不是她平日里对次子娇宠太过,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事情的主要人物胡敏达,却躺在屋内养着伤,身边美婢环绕着伺候。他完全不曾去反省,只是兀自思索着,升平公主那种美人,该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引得她动了心。   左思右想想不到结果时,门被踢开,晋阳侯沉着脸进来了。伺候胡敏达的美婢们跪了一地,娇声问好。晋阳侯的脸顿时就黑了。   胡敏达打了个冷颤,连忙从床上爬起来,牵动了伤口呲牙咧嘴地给晋阳侯问安。晋阳侯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随手抓了什么东西砸过去,只是左右看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好东西,只能悻悻地放弃。   将女婢们打发出去之后,晋阳侯板着脸问:“你可知错了?”   胡敏达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这个时侯也连忙点头不止:“我知错了,我知错了。”小心地看一眼晋阳侯,他补上一声“父亲”。   晋阳侯最是见不得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只是此时却不是发脾气的好时候,他也只能耐下性子平静道:“那你错在哪里了?”   胡敏达小心翼翼看一眼晋阳侯,低声道:“不该对公主殿下不敬。”   舌尖的那句“动心思”打了个卷,又回去了。幸好他没有说出来,若是说出来了,晋阳侯只怕又已经暴跳起来。此时听到他这样说,心中还稍微有些欣慰,点头感叹道,幸好他好知道事情的根本在升平公主身上。   因为不想和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多说什么,晋阳侯直接了当你将公主府上的传话说了,道:“虽说这是公主殿下的意思,可这也是和荣国公交好的机会。只是,你不能惹了公主生气,也不能堕了侯府的名声,知道吗?”   胡敏达这个时候脑袋中只念着可以和公主殿下一起游湖,哪里还听得清楚晋阳侯在说什么,连连点头,将人打发出去之后,躺在床上傻乐。   一会儿之后,那些美婢进来,想要靠过去时,被胡敏达嫌弃声音太闹打扰自己思考应该穿什么衣服说些什么,不耐烦地赶了出去。   晋阳侯知道胡敏达将婢女们都赶了出来,心中甚是欣慰地摸了摸胡子。   陶永安知道陶蓉蓉做了这样的决定,不由得大笑起来。只是笑过之后,心中又有些微微的感叹。蓉蓉这样做,也不过是仗着洛成拒绝不了她。   可这样久了,洛成心里面只怕也会有怨念。   他甚是为难地想,也不知道蓉蓉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有没有想过,要嫁给洛成呢?虽然他是很看好洛成的,可若是蓉蓉不愿意,陶永安面无表情地想,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也是不能成的。   陶蓉蓉完全不曾想过兄长的纠结,她在晋阳侯送了消息过来,说愿意让胡敏达过来做一天的下人来向荣国公和公主殿下赔罪的时候,心里面是松了一口气的。   将消息通知荣国公府之后,陶蓉蓉坐在窗前,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想着陶永安交托给自己的任务。   想让陶永安顺利地将自己中意的人娶进皇宫中去,这事情还真是没那么简单。一旦细想起来,陶蓉蓉才察觉出这其中的难度。   不过好在时间还早,她还有机会来慢慢配合陶永安做这件事。   不过,在那之前,陶蓉蓉还有另一件事要做——那就是自己长公主的封号。   虽然陶蓉蓉自己确实不在乎,可是对陶永安来说,这个长公主的封号却有这另外的意义。所以,陶蓉蓉也不能对外表现出这幅姿态来。   想着如今朝堂上反对的几个人,陶蓉蓉有些烦躁地又摇了摇扇子。要是没有这些不听话的人,哥哥根本就不需要想什么盘外招,她也只需要好好做自己的公主就好。   过了几天游湖的时候,对着洛成,她不自觉就将这想法说了出来,洛成听了之后,举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殿下,”他放低了声音,看一眼房间的四周,“这种话,可不能轻易说出口。”陶蓉蓉同样压低了声音,道:“自然不会轻易说出口,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乱说。”   洛成不知为何觉得心中一甜,正准备说什么,画舫的门帘一掀开,有人钻了进来,穿着青衣,脸上的笑容谄媚:“公主殿下,画舫上新钓上来了新鲜的鱼,您要不要让人做了尝尝?”   洛成面色沉凝,周身温度大降。   陶蓉蓉抚额,斜倚在小桌上,似笑非笑对来人到:“胡敏达,你是过来给荣国公当下人的,可不是过来伺候我的。怎么,荣国公还没吩咐,你就自己进来了。”她半掩住红唇,笑道:“原来晋阳侯府的规矩是这样的。”   胡敏达看着坐在那里黑着脸的洛成,周身一颤,忙不迭地行了一礼,谄笑着对洛成道:“荣国公大人,小的……有新钓上来的鱼,您要不要尝一尝?小的带了个川菜厨子,务必将鱼做得辣香扑鼻。”   洛成盯着他不说话。   胡敏达被他盯得时间长了,额头上细汗冒出,连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   好一会儿,他听到洛成说:“好,去吧。”他赶紧一溜烟地跑了出来,摸了摸额头,长长地吸气。   荣国公果然不愧是被称为朝堂上给人压力最大的,被他只是看了两眼,自己就差点尿出来了。胡敏达一溜烟地跑去了净房,去解决自己的小问题了。当然,去之间没忘大模大样地吩咐船上的其他下人,荣国公与公主殿下要吃鱼。   等到胡敏达出去,方才的那种旖旎已经消失无踪。坐在洛成对面的陶蓉蓉已经又是那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洛成对上她的眼睛,方才心中稍微鼓起来的一点勇气也不复存在。   见他似乎不太想说话,陶蓉蓉就随口说起宫中正在积极准备的选秀来。   “虽说皇兄松了口,可事情要真的操持起来,倒也没那么快。”陶蓉蓉说,“也不知道这么短短时间,大臣们能做出什么样的准备来。”   洛成端坐在那里,面沉如水,说:“不可松懈。”   “那是自然,”陶蓉蓉含笑道,“只是宫中如今只有巧嫔在,这件事也不好让她去主持,说不得到时候,我还要去帮忙一二。要不要我从那些贵女当中,给你找一个容貌家世都不错的?”   她这句话说完,也不等洛成回答,就继续道:“那些贵女,入宫的毕竟是少数。其中许多人,最后多半还是要嫁给勋贵或重臣的。”   一双盈盈美目这个时侯挑眉看向了洛成,正好与他的视线相对。随后,陶蓉蓉举起扇子,遮住了自己的红唇,道:“你年岁也不算大,后宅又空无一人,只怕不知道多少贵女们盯着呢。”   洛成的脸又沉了一分,端坐不动如山,道:“臣下心中早有所属,不能苟同殿下。”   陶蓉蓉的眼睛十分漂亮地弯了弯,显出主人极为愉快的心情,道:“只是怕,国公府上,若是有什么长辈冒出来说话,荣国公你也不得不从。”   洛成心中一个咯噔,想着陶蓉蓉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他自幼父母早逝,唯一的妹妹也没了,难道还会有旁的什么亲戚找上门来不成?只是见陶蓉蓉一副笑吟吟的样子转而说起了湖中水色风光,似乎不预在这个话题上多继续,他又不免有些迷惑起来。   陶蓉蓉确实不想多说什么。洛成的身份摆在那里,总会有人想要扑上来认亲的。光是她知道的,这些年就已经有好几个自认他亲戚的了。所以,在听府上二管事说起似乎有人在到处打听荣国公的时候,陶蓉蓉想起这件事,就提了一句。   最少,不能让洛成一点儿警觉都没有。   两人就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说了一会儿话,毕竟都不是文人墨客,也没有什么吟诗作对的心思。可正聊着的时候,窗外有人大声地念着诗词,似乎距离船越来越近了。   虽然因为两条船的距离的原因,现在那人的大声听起来声音还不够大。可没过一会儿,陶蓉蓉身边的人就低声在门帘外报,说有人问起这里是不是荣国公府上的船,说是仰慕荣公国风姿,想特意进来拜见一下。   洛成刚刚轻松起来的表情顿时又被黑脸代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陶蓉蓉含笑摇了摇扇子,对洛成道:“既然不想见,让下人去打发了就算了。我看胡敏达去做这件事就不错。”   洛成接受到了她的示意,扬声让人叫了胡敏达过来,让他去打发那不请自来要来拜见的人。   胡敏达接了这个命令,往船尾那边过去一看,就看见一艘稍小的画舫跟在这艘画舫背后。两船的距离并不远,足够让胡敏达看清那个站在船头的人。   那人年岁并不大,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但是气度却极好,一眼看过去,不管是谁都会下意识地想,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走出来了。   但是,交游广阔的胡敏达知道,这人绝对不是京中任何一家世家的公子。   那人见到胡敏达这个青衣的仆人过来,皱了皱眉,但脸上却依旧是笑着的。甚至在胡敏达一点行礼的念头都没有,直接而不客气地问他想要干什么的时候,他还笑着拱了拱手,道:“在下洛飞荣,对荣国公阁下一直心中仰慕。今日偶然听得荣国公阁下正在此处游湖,特意过来求见。”   胡敏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去去,没空见你。荣国公阁下忙着呢,哪有空见你这么个连拜帖都不送的人。”   那叫做洛飞荣的人脸上一僵,随后立刻笑道:“是我的疏忽了。我立刻就派人送上拜帖。”说着,他转头过去让人取自己的名帖过来求见。   胡敏达在船尾这头喊:“就算送了拜帖,荣国公阁下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我说这位,看你也不是京城里的贵公子,没什么事,还是自己退了吧。仰慕荣国公的人那么多,难道荣国公阁下个个都要见?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是?”   听他这样说,那洛飞荣的脸色当真是好看得紧。只是看胡敏达大刺刺地就转回了头去,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跟自己说的样子,他却又不知为何忍耐住了想要发火的念头。   恭恭敬敬地说声抱歉,说是他唐突了之后,洛飞荣的船就慢了下来,拉开了距离之后,没过一会儿就换了方向,不再跟在这艘船背后了。   胡敏达盯着那边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哼一声,得意洋洋地回去回报了。   那边洛飞荣盯着他的身影消失,咬牙切齿:“等我成了国公府的主人,我倒要看看,你这么个下人,还敢不敢这么对我说话。”   这边陶蓉蓉一直透过糊了薄纱的窗户看着胡敏达打发走那个洛飞荣。   等到胡敏达回头来报说人已经打发走了之后,她也慢悠悠地回来,到洛成对面落座,含笑道:“这种事,果然还是要交给合适的人去做才好。”   没走的胡敏达听到她这句话,顿时笑得灿烂:“公主殿下说得是,您要是以后还有这种事,尽管交给我来做。打发这种人,我最擅长了,保证公主殿下您身边没有一只狂蜂浪蝶。”   然后只剩我一个,我就可以近水楼台了。   这样的念头刚刚在脑海中一闪,胡敏达就听到荣国公冷声道:“你先下去吧。”他不得不憋屈地退了下去,临到门口,还听到荣国公吩咐他,让他去厨房看看,鱼要是做好了就端上来。   胡敏达苦闷地答应了,一边跑腿一边想,为什么今天自己是荣国公的下人。   陶蓉蓉笑:“你倒是真的将他当下人用得顺手。”洛成面无表情:“既然他答应了要给我做下人赔罪,就要做到。若是只来挂个名头,那算什么赔罪。”   陶蓉蓉也笑着说是,却在笑完了之后,垂下了眼帘,道:“方才我过去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只觉得,那船头那人,似乎有些像人曾经提起过,在找你的一人。”   洛成一顿,问:“此话怎讲?”   胡敏达忙前忙后一天,设想中与公主殿下的接触没有多少,一条腿都跑细了。   等见到晋阳侯,他简直就要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哭诉起来。只是被晋阳侯一瞪,那些抱怨的话就通通憋了回去。   “因为你在晋阳侯心中已经是个纨绔子弟,所以不管你做什么,不管是好是坏,晋阳侯总觉得不会是好事,看你不顺眼。若是你像你大哥那般做出一些成绩来,就算你做了坏事,只怕晋阳侯还会自动往好了想,怕你有什么苦衷呢。”   这个时侯看到晋阳侯的表情,公主的话这个时侯清晰地在他心中响了起来。   胡敏达觉得,也许公主殿下说的是对的。   他沉默地跟着晋阳侯回去,在面对扑上来嘘寒问暖的晋阳侯夫人的时候,也表现出了相当的气度。等到人都散了,他有自己主动去找了晋阳侯,说起了一些事。   “父亲,我在船上,无意中听到了公主殿下和荣国公的一些话,荣国公这些日子,只怕是有麻烦了。”   晋阳侯眉头一皱,招手让他靠上前来,让他细细地将事情说了,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思拊良久,最后还是将他打发了出去,将长子叫了过来。   虽然是自己带回来的消息,可是被排除在外的胡敏达也不生气,只是很平静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将婢女们都打发了出去,坐在椅子上细细地想,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他所想的这件事,发生得极快,几乎让那个晋阳侯的布置都没有反应过来。   有人直接找上了皇室宗正,拿出了一系列的证据,来证明荣国公是属于他们家族的某一支的后代,请宗正出面做众人,让荣国公认祖归宗。   宗正不敢掺和这些事,也知道荣国公洛成是皇帝的心腹,于是麻利地将这件事报给了皇帝。   陶永安知道这件事,想到手下人前些日子报过来的消息,抿一口酒,眼睛因为酒意而微微发亮。   不知道这件事,洛成该怎么做?   陶蓉蓉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事情已经闹大了。   不知道何时,京城里就已经是流言满天飞,说着荣国公不肯认祖归宗的事。   洛成在这样的气氛中依旧每天镇定地上下朝,在有人试图上来说这件事的时候板着脸看着对方,一句话都不说。不熟的人说到后来也觉得讪讪,自发自动地退散。熟悉的人看到他这幅姿态也就知道他不乐意继续这个话题,叹息一声就不再多说什么。   陶蓉蓉倒是有几分担心,写了帖子将他请过来,想要问问是怎么回事。   可洛成却面无表情,听她问这个问题,沉默地饮一杯酒,然后说一句“我会好好解决的”,不再说一句话,推门而出。   陶蓉蓉跟在她身后不快地跺脚,恨恨地追出去,问:“你要是吃亏了,我不会帮你的。”   洛成的脚步一顿,继续走出去。   秋心秋意在陶蓉蓉身后捂嘴无声地笑,在陶蓉蓉转身回来的时候立刻面无表情。   “秋心,你说洛成他为什么不想跟我说?”陶蓉蓉这样问,秋心犹豫地看一眼秋意,道:“也许是因为荣国公大人觉得,这些事自己就能解决,不需要公主殿下您出手帮忙?”   陶蓉蓉摇了摇头,道:“我也没准备出手帮忙,我只是想帮他分析分析呀?”秋心不敢再说,只说婢子愚笨。陶蓉蓉也就不再多问什么,后来某次入宫的时候,不自觉地对陶永安抱怨。   陶永安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扫过浑然不自觉的陶蓉蓉,道:“想来洛成是觉得,被你关心实在是有些丢面子?”他随口说着臣子的坏话,浑然不觉自己正在抹黑自己的心腹:“这么几年,你也该知道,这家伙不是个放得开的。”   陶蓉蓉被陶永安这样说,歪头想了想,也承认陶永安说得对,嗔道:“真是的,何必什么事都自己扛。我有事也会找哥哥帮忙,找他帮忙啊,他怎么就想不到请我帮忙。”   陶永安忍住笑意,含笑敷衍了她两句,转而说起另一个话题来。   “长公主的封号过些日子就该下来了。朕已经安排好人提起这件事,想来这次不会有人反对了。”   陶蓉蓉不甚在意,挥手道:“嗯,哥哥安排就好。哥哥可知道,巧嫔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她不由自主带上浅浅的讥讽,“这些日子我偶然去找她,她总是……似乎很忙。”   陶永安挑眉:“她身在后宫,宫中也没有什么需要她做的事,有什么可以忙的?”   “我哪里知道。”陶蓉蓉随口说,“哥哥将贵女进宫的日子选在了哪一天,选秀的事情,又是怎么安排的?”   陶永安失笑:“也不远了。等你的封号下来,这边就可以操持起来,赶在年前将事情都定下来,然后年后就娶人进门。”   说着,陶永安似乎有些感慨:“当年,怎么都不曾想到,会有如今。”   陶蓉蓉脸上的笑也消失了一会儿,一声轻叹:“是啊,怎么都想不到。”   兄妹两人齐齐沉默。   “陛下,巧嫔娘娘求见。”门口小黄门禀报,让两人齐齐从这种对往事的回忆中醒来。陶永安宣了进来,就见巧嫔笑盈盈进来,行了一礼,笑道:“陛下,今儿有件喜事想与陛下说说。”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女主不全是对洛成无意。但是怎么说呢,她最初嫁的那个男人,也是娘家地位高,可以给她撑腰,几乎是可以让她在夫家横行的。结果还是逼得她下定了玉石俱焚的决心,所以对她来说,对再次嫁人,还是有一点儿隐隐的害怕。   至于洛成,这家伙被女主外在的表现迷惑了,完全忘记,女主就算很厉害,她也是个女人。有些事,不能用常理来对待的。   不过,他就快明白了。   ☆、第十六章   巧嫔的喜事来得很是出乎陶蓉蓉的意料。   她脸上略带羞涩地说起自己有孕的时候,陶蓉蓉带上了笑,心底却在犯嘀咕。上次她请了那大夫过来帮巧嫔看过身子之后,那大夫也说了,巧嫔的身子寒毒太重,虽说历年来已经拔出了不少,可想要完全好还需要两三年的时间。   陶蓉蓉自己也曾经嫁人,虽说不曾有孕,这方面的事情却也认真了解过。巧嫔的身子若要说有孕,也确实有可能,却极为不易。   只是跟着巧嫔过来的太医已经证明巧嫔确实有孕,而且这身孕还来的有些凶险。   “巧嫔娘娘的身子寒意未清,机缘巧合有孕了,也要好生养着才好。”年岁已经不年轻的太医摸着胡子,面色沉重地这样建议。   “也要多谢公主殿下,若不是公主殿下请了杨大夫过来,臣妾也不会这么快就……”她脸上泛起红晕,仿佛羞涩一般不敢去看陶蓉蓉。   陶蓉蓉凝视她,脸上喜气洋洋:“巧嫔这话是怎么说的。你是皇兄后宫如今唯一的人,我自然是希望你好的。不过是顺手为之,巧嫔也不必多谢了。”   她一开口,话就非常顺畅地说了出去:“如今你既然有孕,就该好生注意身体才是。当年的事……如今可不能再犯了。”   转向陶永安,陶蓉蓉建议道:“皇兄,既然巧嫔有孕,我想着,未免巧嫔劳心劳力,不如让巧嫔在栖霞阁好生休养,等太医说坐胎以稳,再出来行走如何?”   巧嫔又惊又怒,她居然想要将自己禁足。   陶永安却已经大笑起来:“妹妹说得是。既然太医说巧嫔此胎有些凶险,那就该好生养着。”他转头看向那太医,脸上一沉道:“巧嫔的身子,朕就交给你们了,若是巧嫔出了什么事,朕拿你们是问。”   那太医神色淡然地应下,对巧嫔道:“巧嫔娘娘,这些日子有些事您是不能做了的。老臣会与诸位同僚一起替巧嫔娘娘您开张单子出来,还请巧嫔娘娘您遵照着单子来。”   巧嫔按捺下自己听到陶蓉蓉将自己禁足的提议而产生的不满,柔顺地答应下来。   陶永安笑着牵着她,道:“巧嫔你为朕诞下长子之日,自有封赏。”巧嫔低头应了,又说自己要回去歇着,与太医一同告退。   陶蓉蓉脸上的笑就慢慢地消失了,挑眉若有所思。   陶永安回头看到她的表情,问道:“这模样,难不成你有什么想法?”陶蓉蓉连说没有,依旧笑吟吟的:“恭喜皇兄,就要迎来第一个孩子了。”   她垂下眼帘,看不到陶永安脸上的表情,声音却变得略微沉痛:“当初若不是我没能护住她,皇兄当年就会有孩子了,也不必等到现在……”   陶永安被她这样一说,也想起当年的岁月,一叹随后一笑:“与你何干。是那些乱臣贼子所为。当初若不是你,朕只怕早就去了。朕实在是对后宅里那些手段不甚了解,好些时候,差点就着了道。”   陶蓉蓉这个时侯也抬起了头,微笑:“哥哥这话真是……若不是后宅有我和她,也不会有人用后宅的手段来对付哥哥。”   陶永安听了一笑,伸手捏她的鼻子,笑道:“你是朕的妹妹,朕怎么能不护着你。”被陶蓉蓉妩媚横生地瞪了一眼,陶永安大笑着放开了手,道:“既然巧嫔有孕,有些事就可以不必做了。”   陶蓉蓉含笑应一声。只是等她出了门之后,脸上的笑却慢慢地消失了。   今天,她提议将巧嫔好生养在栖霞阁,只怕巧嫔对自己已经怀恨在心。走了两步,原本守在门外的女侍们迎上来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又慢慢地挂了上来:“秋意,回去之后记得提醒我,给巧嫔恭送贺礼。她肚子里这个,可能是我大庆第一个皇子呢。”   巧嫔有孕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宫外,不知道多少有志于入宫的贵女们咬碎银牙。早些时候听说巧嫔当年坏了身子,一直以来众人都不曾将她当做对手,可如今,巧嫔居然有孕了。若是诞下皇子,那就是皇长子。   居然让一个婢女抢了先,一想到这件事,贵女们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陶蓉蓉出去宴游的时候,也不知道多少人拈酸地说起巧嫔有孕之事,叹有些人就是运气好。   陶蓉蓉虽然不怎么喜欢巧嫔,可对着这些话听着也不怎么喜欢。   若是说巧嫔运气好,那不就是在说陶永安运气好?当年可谁都没想到陶永安会成为皇帝。陶永安当年也不是没有求娶过世家贵女,可被人用庶女来敷衍这种事……   陶蓉蓉举起扇子遮住了嘴边的冷笑,想来很多人已经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因为她帮着巧嫔说话的举动,让很多人心中有些不安。升平公主殿下之前分明是表露出了不怎么喜欢巧嫔的态度,怎么如今……   卫国侯夫人冷笑:“一群傻瓜,公主殿下就算不喜欢巧嫔,也是她自己的事。可牵涉到皇室,那就不一样了。连公主的性格都没摸透,就想让公主给他们当枪使,真是,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卫国侯也在一旁笑,道:“况且,公主殿下,也不是那种……”   夫妻两人对视一笑,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卫国侯忽地说:“过些时候,就少和秦国公夫人来往吧。”在卫国侯夫人出声问之前,卫国侯又道:“不过,就算是疏远,也暂且不要让亲国公夫人看出来。”   卫国侯夫人皱眉:“这是为何?”   卫国侯叹了一声,却不肯多说什么。卫国侯夫人担忧道:“难不成,秦国公……”话未说出来,就被卫国侯捂住了嘴,轻轻摇头。   卫国侯夫人见状点头,才被放开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听云的婚事,只怕也要缓一缓才好。”卫国侯夫人忽地笑着说,“前些日子,信国公还提起这件事呢。”   卫国侯摸着胡须轻笑:“信国公家的长子确实是个好的。不过,听云年岁还小,不着急。”夫妻两人商量已定,齐齐松一口气。   江听云听说自己相看的举动不用继续了,心中大大地松一口气,抱着卫国侯夫人撒娇道:“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了,是一定不肯让我吃亏的。”   卫国侯夫人哭笑不得,最后只是捏着她的脸颊,嗔道:“你这孩子,不过是相看人家,何时就变成了吃亏了。”   江听云笑眯眯的:“公主殿下至今也没有招驸马,可见公主殿下也是支持我的。”卫国侯夫人被她这般胡搅蛮缠弄得哭笑不得,只能将她的脸颊捏红了来发自己心中的那口气。   送走了卫国侯夫人,江听云脸上的笑就消失了。   她皱眉将卫国侯夫人的话想了又想,只恨自己知道得太少,想不出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只是想到自己不用与其他人相互相看来相看去了,她心中又松了一口气。   卫国侯府与信国公府上的来往依旧,两家之间似乎都不约而同地不再提起这件事。于是,卫国侯就知道,信国公也是知道了的。在朝中遇上,两个男人交换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目光,移开视线。   今日的朝堂之上也很热闹,所有人争论完之后,有位御史摆出姿态,恭敬下跪:“陛下,臣有本要奏。”   已经被之前朝臣们的争吵闹得有些倦的陶永安抬起眼,懒懒道:“说。”   那位御史立刻就开口说起了京中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荣国公不肯认祖归宗这件事。“既是亲眷,就不该如此冷血……”   话说到一半,那位御史就被当头飞过来的象牙笏板砸了头。颤抖着抬头看过去,荣国公正板着脸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周身气息冰冷:“谁告诉你,他们是我的亲眷?你看过了我家家谱,还是已经去过地下听我父母说过了我家家事?”   御史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什么,洛成就已经面无表情转过脸去,对着陶永安跪下,道:“陛下,关于此事,臣有话要说。”   陶永安说一声说,洛成就面无表情地说了起来:“臣家中昔年贫贱,父母在时,从无亲眷上门。因而当年父母早亡后,臣不得不投身军中。”   说到这里,陶永安都要以为他准备说自己没有亲人,那找上门来的就是骗子时,他却忽地话锋一转,说自己在富贵之后,多方寻访,终于找到了当年的父亲的几个堂兄弟。   “臣已经派人前去迎接族亲,这些族亲到后,想必这些事变会水落石出。”陶永安微不可见地皱眉,说一声好,对那御史教训了两句,挥手终止了朝会。   等到朝会过后,陶永安才派人招了洛成入宫来,问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成站在那里,面对陶永安的问题,垂下眼道:“陛下刚刚即位不到一年,想来还没有忘记,臣当年的名声。”   他的唇边,居然泛起了微微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回家的路上   ☆、第十七章   陶永安看得一怔,回想起当初在军中时洛成的行径来。   隐约猜到了什么,他问:“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你的名声……”洛成居然微笑了起来,注视到陶永安脸上诧异的表情,他的笑意顿时一收,随后才道:“不碍事,既然敢伸爪子,就要做好爪子被人剁了的准备。”   他垂下眼帘,对陶永安道:“陛下想来也是不愿意公主嫁给我之后,家里头还有些不省心的事情。”   陶永安失笑,笑骂道:“朕何时答应过你将公主嫁给你了。”他故意板着脸说:“朕答应过公主,公主的婚事一应由她自己做主。”   洛成立刻露出轻松愉快的表情来:“既然如此,那就是陛下已经答应了。公主的性子,这些年来,又可曾有第二个男人入了公主眼中?”   陶永安略一思拊,还果然如此,不由对着洛成摇头,赶了他出去:“既然你自己说能解决好,朕就不准备帮你了。不过,有些事,私下里做了没被人发现,朕也不追究。若是被发现了……”   洛成坚定地说:“臣明白。”   洛成做了什么,陶蓉蓉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过了几天,洛成果然就有亲人上门,双方对过了家谱,说了一些陈年旧事,洛成就大肆将事情宣扬了出来。   那几个看起来是出身贫贱的家人将找上门来的不知何处而来的洛姓人骂了出去,让好几个人都灰溜溜地离开了京城。   陶蓉蓉看着这番好戏,倒是一点都不怀疑洛成会引狼入室。   果然又过了不多时,那几个洛家人就喜滋滋地拿了洛成送出来的大笔银两,说是回乡去了。“俺们乡下还有地呢,这城里热闹是热闹了,可没地,俺们吃什么喝什么,总不能老让大侄子养着不是。”   那满口乡音的人走时,这样大刺刺地说着,脸上喜色满满。临走的时候,他带了满满几大马车的东西,被洛成送出了门,身后跟着荣国公府上的家丁。   这件事情了结了之后,洛成就开始了自己堵御史门的过程。我并没有这样做,你这样诬告我,是受何人指使,到底有什么目的?   被套了麻袋殴打之后,参了洛成一本的御史终于忍不住说了实话。确实是有人将这件事告诉他,并暗示他,如果能踩着荣国公上位,必定能名满京城。   一时间,洛成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评价这位脑袋瓜子进水的御史了。   第二天的早朝上极为热闹。   御史在经历了昨天的套麻袋事件之后,开始指责洛成殴打朝廷命官,亮出了自己满身的伤痕来作为证据。而洛成转而拿着那御史按了指印的招供,开始控诉御史构陷自己。   这位御史自然是有人支持的,但是,同样支持荣国公的人也不少,朝堂上顿时吵开了花。   洛成在这喧闹中平静无波地站在那里,抬起头来去看皇帝陛下。   陶永安坐在龙椅之上,与洛成对视一眼,看到他眼中的满不在乎,不由在心中轻笑一声,问:“荣国公,杨御史说你殴打朝廷命官,可有其事?”   洛成面无表情:“启禀陛下,并无此事。昨日臣与杨御史交谈和睦,何来殴打一说?”   “那他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洛成继续板着脸说瞎话:“也许是御史家里的葡萄架子昨日倒了。”   杨御史顿时涨红了脸,他家里有个河东狮这件事朝中人人都知道。可这种事平日里当做笑话说说也就罢了,若是拿到朝堂之上来,那就是当大大的丢脸了。   他当即跳出来,开始攻击洛成昨日对自己动手的恶劣行径,引经据典将洛成骂得几乎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小人,根本就不值得站在朝堂之上,最好是直接自杀才能还天下一片清名。   洛成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略一低头,问:“杨御史说,你身上的伤是我打的?”   杨御史梗着脖子说是。   然后,他就被洛成揪着领子提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洛成捏紧了空着的那只手,将拳头在杨御史面前晃了晃,说:“杨御史,你看清楚了,这才是我能打出来的伤。”话音未落,一拳头打在那御史的肚子上,随后就松开了揪着他领子的手。   御史痛苦地弯下腰去,在朝堂上“呵呵”地呻吟着倒下去,在地上将自己的身体蜷成了虾米。   洛成看都不看他一眼,平静地说:“若臣将杨御史打出身上这满身伤,那他此时早就没了。在军中,我从未学会过收手。”   陶永安有些想笑,但是看到朝堂上猛然炸开锅的样子,忍住了笑意,喝止了喧闹起来的人群,冷静道:“荣国公,你可知罪。在金銮殿殴打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洛成半跪下来,行礼道:“陛下,律法中有规定,若是爵位身在国公以上,罪行在五等以下,可降爵赎罪。”   陶永安一怔,凝视着洛成。朝中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就为了这么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荣国公居然愿意降爵?   陶永安有些不太理解洛成了,他一时间没有出声,洛成也没有抬头。殿中的气氛就那样沉默地尴尬了起来,只剩下那御史细碎的呻吟声在殿中时不时地响起。   “来人,请太医来,替杨御史诊治病情。”陶永安忽地说,“看看他身上的伤,和今日荣国公……打出来的伤,是不是同一人所为。”   这个时侯,就算有人想提醒这种事不该是太医来做也没有人说出来,随着殿门边上的内侍应声下去之后,殿内的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陶永安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指,凝视着台下跪着的洛成。他到底想干什么?陶永安有些摸不透。   洛成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一个国公的爵位,他还不放在眼中,但是,那敢于对自己伸手的人的爪子,他却是一定要斩断的。   但是,陶永安长久的沉默让他有些不安起来。若是陛下没有同意自己的提议,那……   没过一会儿,太医赶到了。将那位御史检查一番,太医的回话让众人喧哗起来。那伤痕,果然不是荣国公弄出来的。   洛成依旧低着头面无表情,赞同那御史的人已经开始转口风,说事情是洛成的家丁所为,身为荣国公的洛成并不需要直接动手。   可是,事情没有人证物证,唯一的受害者又被证明在这件事当中说了谎之后,这些人的喧哗,听起来都显得有几分无力。   陶永安终于发声制止了众人的喧闹,说出了自己的洛成的决定。   罚俸半年并暂停职务一月。   这样的惩罚,对任何一个一心想要往上爬的人来说,都算得上打击。可是洛成低声应是的样子,却似乎颇有些不甘愿。   退朝之后,陶永安就有些不解地招了洛成过来,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洛成犹豫片刻,轻声对陶永安说:“陛下,臣想混到秦国公那边去。”   一时之间,两人都心知肚明。   陶永安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过一个跳梁小丑,何必让你去冒险。”他从书案背后绕出来,自信道:“朕留着他,不过是想看看,这朝中的墙头草到底有多少罢了。”   洛成垂目,轻声道:“前些日子,臣见过那上门来认亲的洛家人。那叫做洛飞荣的,从身份上来说,确实应该是臣的族人。”   陶永安挑眉,问:“那为何将其当做冒认赶了出去,又找了那几个人过来?”   洛成沉默片刻,轻声道:“那洛飞荣,被臣套出了一些话。许多前朝遗留下来的世家,似乎又投往秦国公的迹象。”   他抬头看陶永安,冷笑道:“当年若不是世家横行,前朝也不会……如今,他居然又打起了世家的主意,难道又要将百姓拖入苦海当中吗?”   “陛下,臣出身贫寒,感受不到所谓世家的伟大,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对百姓来说,是极好的。”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却又有力了起来:“所以,陛下,就让臣去那边探听消息吧。好歹,当年也是同袍,臣对他也是了解的。”   “他当年也是朕的同袍,”陶永安说,“但是,如今朕也不敢说了解他。洛成,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谁都知道,你是朕的心腹,就算是你自污以求去,怀疑的也会是多数。更何况,你想去他那里……他原本就多疑,你去了,只怕于事无补。”   洛成沉默良久,一叹,后退跪下道:“陛下,臣……”陶永安抬手扶起了他:“朕知你心,这件事,朕早有安排,你且放心吧。”   等到洛成出了门,陶永安头疼地按了按脑袋,抬手让人去请陶蓉蓉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陶蓉蓉入宫之后,就听陶永安说起了洛成的事。   “荣国公近些日子只怕另有打算,你若是还关心他,就照看一二。他已经不太肯听朕的话了。”   最后一句话让那个陶蓉蓉惊讶起来:“他不肯听哥哥的话?”   陶永安见惹了她怀疑,摇头一笑:“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有些时候,属下太过倔强,做上司的也很为难。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所做的会帮忙,可是,朕并不需要这份帮忙。”   他温柔地看着陶蓉蓉,发现她今日穿着荔枝红缠枝玫瑰纹的锦衣与同色的宫裙,衬得人娇艳欲滴。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会是他的妹妹,最理解他最支持他的那个人。   于是,他轻声道:“朕知道你是明白朕的心思的,所以,要你劝着他一二。朕知道,你心里面也是有他的,否则……不过,你一时间没想通,所以朕愿意纵着你。”   陶蓉蓉低下了头。   过一会儿,她抬头,轻声说好:“哥哥,我会努力去劝他的。他也是个好人呢。”   陶永安欣慰地微笑,牵她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是朕唯一的妹妹,所以有些事,朕也只能依靠你了。朝里朝外,可用的人手还是太少。”   他转换了话题,陶蓉蓉心头也是一松。跟着陶永安一边走,她一边问:“哥哥不是说开恩科吗?”   陶永安道:“等婚期定下之后,朕便会开恩科了。等年底大婚一过,新春来临,朕将收获大批人才。”陶蓉蓉捂嘴轻笑,道:“哥哥说得真好,听得让人真是向往。”陶永安但笑不语。   两人一路前行到了巧嫔的宫室附近,陶蓉蓉笑道:“今日入宫来,还没有去见过巧嫔呢。哥哥,我去看看她,行吗?”   陶永安脸上的神色不变,只是点头松手。看着陶蓉蓉在女侍们的护卫下一路往巧嫔的宫室前去,陶永安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到宫殿之上,目光变得淡然。   巧嫔这些日子是真的很无趣,听到陶蓉蓉来拜访,她不耐烦地摔了手中的帕子,冷声道:“她过来干什么。将我禁足了,现在又来我面前炫耀吗?”   宫女低着头站在她面前,沉默不语。   一眨眼,巧嫔就回过了神,叹道:“算了,去请她进来吧。”   陶蓉蓉进门的时候,她又是一副巧笑嫣然的样子,半靠在那里,笑道:“妹妹今儿怎么想起来看我,都好几天不来了。”   陶蓉蓉没有离她很近,也故意忽视了两人没有见礼这件事,在她对面自己坐下,笑道:“毕竟我的府邸在宫外,总不好老是入宫。今儿若不是皇兄派人找我进来,我也不会过来的。”她的目光从巧嫔身上一扫而过,关切道:“身子可还好?太医们怎么说?”   巧嫔低头温柔抚摸自己的小腹,笑道:“太医们说一切安好,只是我的身子毕竟还是寒毒未清,安胎药倒是喝得不少。”   陶蓉蓉掩唇轻笑,道:“太医们都说好,那就是真好了。”说罢又劝她:“安胎药喝一点也无所谓,只要平安生下孩子,一切都好。”   巧嫔温温地笑:“说的是呢。”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说了一会儿,巧嫔忽地问:“听说朝堂上,荣国公自请降爵?”   陶蓉蓉的笑意收敛了一些,道:“确有此事,皇兄召我入宫,也是为了此事。”巧嫔关切道:“公主殿下与荣国公也是昔年的老交情,陛下不好关心,公主殿下却是无碍的。”   陶蓉蓉当做没有听出她话中隐含的意思,只是笑:“说起来,这朝堂上下,我认识的人可都不少。”说着,话音一转,说起卫国侯夫人:“前些日子听说是要给听云说亲。最近这些日子见到我就愁眉苦脸,说左看不中右看不中,生怕听云将来找不到合适的人。你说是不是想太多?”   “听云怎么说都市侯府千金,又是漂亮大方的,性子也是乖巧温顺的,哪里就嫁不出去了。”陶蓉蓉这样笑着,看着巧嫔变得似乎若有所思,举起帕子按了按嘴角,将嘴角的笑意收敛回去。   巧嫔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与她就着这个问题说了一会儿,就有人进来说巧嫔该吃药了。陶蓉蓉顺势起身告辞,让巧嫔好生养着:“要替皇兄诞下长子才是。”   巧嫔起身送了她出门去,回来之后坐在那里等着药送上来,与此同时,脑海中还情不自禁地想起陶蓉蓉方才所说的话。   只是想了不多时,她就轻叹一声,按捺下了脑海中滑过的念头。   自家是奴婢出身,就算如今是良民,也没有配得上卫国侯府的身份。就算知道江听云在选婿又如何,终究是插不上手。   她将黑色的药汁一饮而尽,苦得眼泪都差点儿流了出来。   陶蓉蓉出宫第二天,就向洛成发了帖子,请他上门。出乎意料,洛成拒绝了。   陶蓉蓉仔细想想,却又觉得不那么意外了。自己前一天入宫的消息洛成肯定知道,如今想来是猜到自己想干什么了。   她微微笑了笑,将这件事暂且放下,只是让人多盯着荣国公府上就是。这样的命令传下来,公主府中有人窃窃私语,难道自家主子终于开窍,愿意对荣国公多关注关注了?   这样的心思刚刚传了没有两天,就被忽然传来的消息给打击得烟消云散了。   距离荣国公将族人送出京城刚刚半月,天气刚刚从燥热转成夜间的微凉,一大早,一个消息就让陶蓉蓉惊愕得从床上直直地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荣国公府上送人的车队被人劫杀了?”   陶蓉蓉几乎将床前的纱帘都揪下来,前来报信的人跪在地上,恭敬地说是:“消息是刚刚传进来的。夜间的时候,守门的士兵听到了城门下有人叩门,等到早间开了城门才知道,是荣国公府上出事了。”   陶蓉蓉放下了揪着帘子的手,挥手让前来报信的女侍出去,叫了人过来给自己穿衣。半个时辰过后,她坐在桌前,听着前往荣国公府上的人的回信,慢慢地点了点头。   “去宫门口等着吧。”   说完这样的话,她终于有心思开始吃今日的早饭,平静而食不知味地吃下比往日更多的东西。   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陶蓉蓉在上马车前仰头看了一眼并不那么刺眼的太阳,让女侍给自己拿了一把扇子。   在宫门口没有等多久,就陆续有人出来了,显见早朝已经结束。没一会儿,她就远远地看到了洛成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他的伴当,脚步匆匆跟之不及。   她派去的人赶紧拦在前面,请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洛成已经戾气十足地停住了脚步:“滚开。我今儿心情不好。”   那人赶紧道:“荣国公大人,公主殿下请您过去一见。她已经等您小半个时辰了。”   洛成的脚步停了一停,似乎并不太愿意过去。公主府之人连忙道:“大人,公主殿下说,今日之事,她有话要说。”   洛成的视线左右徘徊了一圈,最后落在陶蓉蓉所乘坐的马车上,脚步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地挪动了过来。   陶蓉蓉今日用了并不那么打眼的马车,此时见到她依旧能准确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心里面还是有些满意的。   只是等到对方近了身,她才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气息果然是翻滚得厉害,显见情绪极为不稳定。   于是,她当机立断,道:“上车吧。”   洛成又是一顿,就听陶蓉蓉说:“难道你要在这里说话吗?”于是,洛成爬上了陶蓉蓉的马车。   两人的空间里寂静无声,只有外面马蹄落在石板路上,车轴粼粼的声音清晰地透过薄薄的车帘传进来。   等到离开宫门好一段距离之后,陶蓉蓉才轻声问:“这件事,是你早就算计好的吗?”   她的问话似乎完全与洛成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情绪相反,可是片刻之后,洛成却轻轻地笑了笑,说:“是。”   陶蓉蓉凝视他的脸。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笑了,但是不管什么时候,这笑容都没有让她觉得轻松过。   想到京城中当初对那几个乡下来的人的嘲讽,陶蓉蓉无端地觉得,有点儿难过。   “那你为什么……”   洛成转头看向外面,不去看她的脸:“因为我需要这样。”他的声音很低,可是却很坚定,“只有这样,我才有理由,去对那些妄图对我伸爪子的人动手。”   “那几个人的性命呢?”陶蓉蓉忽地问。   洛成安静了片刻,忽地嘲讽般地说:“难道当初为了自己活命就可以杀了一家人的林淑蓉,如今会在乎这几条人命吗?”   陶蓉蓉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依旧看着他。   洛成和她对视了一眼,仿佛受不了一样移开了视线。   ☆、第十九章   因为他移开视线的举动,陶蓉蓉反而微笑了起来,就连僵硬的身体都放轻松了下来,显出主人心情的愉悦。   “看起来,果然不出我所料。”   洛成不说话,就听陶蓉蓉含笑继续说下去:“你果然是已经做过准备了。”她没有再多说,洛成却觉得耳尖发烧。   似乎不管自己做什么准备,在她面前,都能轻而易举地被看破一样。他坐在那里,身体渐渐僵硬。   水流入茶盏的声音响过之后,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被送到了他面前:“喝一口吧。早朝之前,我想你大概是没吃多少也没喝多少的。”   两人要谈话,所以此时车厢里只有两人,倒茶的人显见的就是陶蓉蓉。因为这个,洛成就算依旧保持着不看陶蓉蓉的姿态,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伸过去,接过了她手中的茶盏。   那是一个小小的青釉茶盏,上面绘着缠枝莲的纹路,洛成低头看过去,一眼就看出来,那上面总共有八朵莲花。   随后,暗自嘲笑着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事,他将这盏茶饮尽。香气带着热度流入身体中,仿佛从听到消息时就涌现出来的不快在这一刻尽数消失。   茶盏从手中被轻轻地拿走,陶蓉蓉又倒了一次,送到他面前,轻声道:“哪有你这般牛饮的,这茶,可是我磨了好久才从皇兄那里要过来的。”   洛成扭过头去,竭力平静地说:“我是穷苦人家出身,不懂什么规矩。”   “没关系,”陶蓉蓉说,“反正我也没在乎。所谓不牛饮,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而已。茶不就是用来解渴的吗。”她这样说着,轻轻地将袖子拂到一边,伸出手去拉开了马车边上的一个小抽屉,从里面取出油纸包裹着的点心来。   将纸上系着的细绳解开,纸包推到洛成面前,陶蓉蓉含笑道:“吃一点儿吧。看你的唇色就知道,今天早上应该是没吃东西的。”   “年轻的时候这样做固然是熬得住,等以后年纪大了,就是还债的时候了。”   洛成听到陶蓉蓉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心中的情绪翻涌差一点就脱口而出,那时候你会在我身边吗?只是他忍耐了下来,面色淡淡,道:“当年也没想过以后还会有年纪大的时候,出来当兵的,都是刀头舔血的。”   陶蓉蓉说:“可你现在已经不是当兵的了。”   两人顿时又沉默下来。   洛成知道陶蓉蓉是在婉转地劝自己,但有些事,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对她说。要怎么说,说这天下刚安稳没两年,就又有人动了心思吗?   他闭了闭眼,说:“骨子里,我还是个大头兵,跟在主公身边的。”   陶蓉蓉似乎是叹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问:“你既然闹了这么一出,那么,你准备干什么?”她的声音中依旧充满了让洛成觉得有些心酸的关切。洛成沉默了片刻,还是如实道:“我要出京了。”   “时间长吗?”陶蓉蓉问,“要是时间长了,赶不上我的生辰,那可怎么办?我有好几年,没好好过生日了。我还想着,如今天下太平,我找几个人好好热闹热闹。”   洛成低低地说:“我会尽量赶回来的。”   “那就说定了,”陶蓉蓉道:“我生辰那日,你要回来。”她的生辰在十一月,距离如今不到三个月,洛成听了点点头,毫不犹豫。   陶蓉蓉脸上又露出笑意来,将点心推到了他面前:“吃吧,等吃完了,你再下去。”   洛成拿起那精致的小点,三口两口塞进嘴里,对陶蓉蓉点点头,掀开帘子不等马车停下来,就直接跳了出去。   陶蓉蓉从车窗中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他气势汹汹地与自己的护卫伴当一同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了。   放下帘子,陶蓉蓉垂目收敛了笑意,冷声道:“回府。”   回去之后,陶蓉蓉慢慢地磨墨铺纸给陶永安写了一封信。陶永安接到信,打开细细看了,沉吟一阵,最后一声叹,将这封信付之一炬。   当天洛成就带着人出了京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不知去向。当天晚上,京城里不少人都听到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间或响起,吵得人都不曾睡好。   荣国公的离开似乎并没有对陶蓉蓉的日子造成什么影响,她依旧是每日接到不少的帖子请她去宴游,她从中挑上自己感兴趣的一两个去玩一玩。   宴会上的夫人们都旁敲侧击地提起,自己的什么亲戚想要入宫去,升平公主殿下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可以提点的。   陶蓉蓉一概含笑,只说兄妹两人上面已经没有什么长辈,所以前期程序都是交给宗人府来操作,自己也并不清楚。   “况且,最后留下来或者是不留下来,得封什么样的位置,不都是要看皇兄的意思?”陶蓉蓉举了酒杯,遮住自己半张脸,笑吟吟道:“既然是入宫陪伴皇兄,那总要选几个皇兄喜欢的才是。”   毫不愧疚地将事情都推到陶永安身上,陶蓉蓉觉得,量他们也不敢直接去问皇帝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们照着您的喜好给您送进来。   这件事自然是瞒不过陶永安,他敲了敲陶蓉蓉的头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之后,也就默认了陶蓉蓉这样做。   没过太长时间,宗正就禀告,说一切选秀的准备都准备好了,就等陛下选定了日子就让秀女们入宫来。陶永安圈了个时间,京城里立刻就喧闹起来。   这样的沸沸扬扬中,洛成带着自己的护卫直闯了好几户人家,抓走了不少奴婢的消息,还是在好几家当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毫不意外的,那些人都是当初半真半假地参与到了对洛成的试探中的人物。   卫国侯在知道荣国公做了什么之后,私下里放声大笑,拉了卫国侯夫人一边饮酒一边跳舞,笑道:“那群人显然不知道荣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敢这样做,真是嫌弃自己的日子太过安稳了。”显而易见,这几家人当中有与他不对付的人。   卫国侯夫人笑着将酒杯送到他唇边,等他喝完之后,自己一手执了酒壶,一手执了酒杯,站在一旁看着卫国侯喜气洋洋地乱转,笑道:“侯爷可不要太过得意忘形。”   卫国侯莞尔,揽了卫国侯夫人,道:“为夫自然是知道分寸的。”他快活地自斟自饮了一阵,忽地对卫国侯夫人道:“夫人过些日子,不妨请公主殿下到家中来做客。”   卫国侯夫人从善如流,又问了请哪些人做陪客好,和卫国侯一一商定了,就发了帖子去请公主殿下。   陶蓉蓉接到帖子的时候,正好接到了洛成的来信。   洛成在那里面细细地说明了他闯了什么样的人家,拿到了什么东西,最重要的是,拿到了什么证据。   陶蓉蓉将东西都记下来,然后入宫去告诉陶永安。   “哥哥,明明落成就可以直接给你写信的。”将消息都说完之后,陶蓉蓉道,“就算我这样在中间传消息,外人也会猜到的。”   陶永安莞尔,道:“终究是没有直接送到朕这里显眼。况且,你那边,比朕这边要干净多了。”   他慢条斯理地将纸铺开,拿起笔。陶蓉蓉挽起袖子给他磨墨,看着墨汁增多到一定程度之后,就收了手,看着陶永安写在纸上的字:“哥哥,你是在给谁写条幅?”   陶永安笑道:“给巧嫔肚子里的孩子。”虽然是笑着的,可是陶蓉蓉无端地觉得,陶永安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让人不安。   “哥哥,你……”   陶永安回神,放下手中笔,在条幅上漫不经心地盖上自己的私章,道:“巧嫔最近说想让肚子里的孩子在出生前就受些熏陶,日后在文武上都容易有成就。”   陶蓉蓉掩唇笑:“世间哪有这样的事。肚子里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就算是生出来了,也还有好长时间都不知道人事呢。”   “世间事,谁又能说定呢。”陶永安却这样说了一句,叫了内侍过来,将条幅丢给他,让他去裱糊之后送给巧嫔。陶蓉蓉见陶永安心情似乎不佳,陪着他说笑了一会儿才出宫去。   回去之后,她才想起来卫国侯夫人送过来的帖子,打开看了后顺手写了张帖子答应下来,让人送了出去。   第二日起来,是一个连绵的雨天。   陶蓉蓉懒得出门,就换了件天青色的薄衫坐在窗前,手边放了一杯茶,随手抓了玉质的棋子打谱。说起来,陶蓉蓉有时候也觉得奇怪,自己的生母陶艳娥虽然不曾熬过自己的性子,却将大家闺秀该学的东西都教给了自己。   就连当初刚到林家,林夫人都曾经惊讶过,陶艳娥居然有那样的风度,养出来的女儿也是礼数半点儿都不缺的。   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会看到两个似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妩媚女人。但是,出现在她面前的陶姨娘气度也好,性格也好,完全不像是会出来做外室的女人。   陶蓉蓉曾经迷惑过,后来也就不去想了。   想明白了又如何,生母终究是没了。   ☆、第二十章   卫国侯夫人今次的宴会并不如其他人一样只是无趣的赏花。她借了京郊的一处围猎场,让夫人小姐们各自带了马来进行了一场围猎。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之时,各种野兽膘肥体壮,正是游猎的好时候。陶蓉蓉也是因为这个宴会与众不同,所以才答应下来的。   到了地方,就看见已经有十几个人等在那里,各自穿着骑装,笑语盈盈。陶蓉蓉进去时,大家都站了起来,向她行了一礼。陶蓉蓉含笑免了众人的礼,到主位上坐下,道:“不曾想大家都来得如此早,倒是我来迟了。”   “公主殿下到得正是时候,”有人在边上笑道,“若是太早了,露水未消对马儿可不算好事。”陶蓉蓉含笑对她点一点头,对方喜气洋洋地回望。   卫国侯夫人此时从外面进来,见陶蓉蓉坐在那里,当下露出笑脸来:“公主殿下来了,时间倒是刚好。我属下已经赶了不少猎物到圈中,大家今日务必要尽兴而归。”   众位夫人笑着说好。   天下初平定不久,擅长骑马打猎的夫人不少,就连姑娘们也都被教养得能跨马拉弓。于是也没有多少扭捏,大家商议定今日谁猎到的猎物最多,就让她做魁首,日后众人相见亦要多几分敬意。   陶蓉蓉含笑听完,与众人一同出了帐篷。骑奴将马牵来,众位夫人立刻翻身上马,各自笑道:“今日就不相让了。”也有人软语求饶,让众位都手下留情,不要让她面子上显得太过难看。   如此说笑着,陶蓉蓉与卫国侯夫人并行,渐渐地就与各位夫人分开了。   两人身后各自跟了四五骑,人数也不少。也不知是否因为人数太多将猎物提前吓走,远远饶了一圈,陶蓉蓉身后的骑士马上,居然只有两只兔子。卫国侯夫人更是凄惨,居然只有一只不大的野鸡。   两人对视一笑,陶蓉蓉道:“看起来今日运气不佳,回去倒要让他们取笑了。”   卫国侯夫人显出一点儿苦笑,道:“殿下倒是比我还要好一点,我如今只剩这一只野鸡,还不知道回去要怎么被她们嘲笑。”江听云在边上捂嘴轻笑,眼角忽地一道黑影一闪,她下意识扭头看去,就看见一只羽毛鲜艳的野鸡扑棱棱从空中飞过,当即一箭射去,应声而落。   陶蓉蓉抚掌含笑:“看起来听云今日倒是你的福星。 你的两只猎物,可都是听云先发现的。”江听云听她如此夸奖自己,脸上顿时喜气洋洋。   卫国侯夫人含笑应是,道:“听云今日表现上佳,不负一番教诲。”   两人说笑着,将马驱动着往那边过去,准备顺路去看看那边是否有旁的猎物。陶蓉蓉含笑看着骑士翻身下马过去将那只野鸡捡了回来,耳边忽地听得一声细细呻吟,不由愕然。   只是看卫国侯夫人与周围其他人没有任何其他表现,她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不曾出声。又走了一圈之后,陶蓉蓉与卫国侯夫人各自又有了些收获,脸上方才多出了几分笑意。卫国侯夫人见江听云似乎已经有些跟不上,连忙想陶蓉蓉告罪一声,带着江听云回去歇息了。   陶蓉蓉倒是性子正高,卫国侯夫人离去之后,又四处逛了一圈。   不知走到何处,陶蓉蓉又似乎听到有人细细交谈,顿时皱眉。此时她正与身后的骑士们一同歇息,任由马在原地啃着草皮。   仔细听去,陶蓉蓉只觉得那交谈声极为耳熟,却听不出是谁。两人在说什么,就更加听不清了。反手招了招身边秋意,她压低声音问:“你可曾听出了什么?”   秋意秋心两人都是陶永安安置在陶蓉蓉身边的,两人都各有所长。此时秋意听她这样问,脸上神色微变,贴着陶蓉蓉的耳朵道:“那是有两人在偷情。”   陶蓉蓉一怔,断然想不到是这种情况,当下不由莞尔,做了个手势让众人一同起身离开。   马蹄声声也不知道惊醒了那对偷情的野鸳鸯不曾,只是回头看去,陶蓉蓉却不曾发现有任何人显出踪迹来。   等她回去的时候,已近午间,诸位夫人姑娘都已经回来了。   陶蓉蓉一进门就不由笑道:“看起来是我回来迟了。不过我原本就已经是气运不佳,今日注定是做不了榜首了。”   有人立刻就笑道:“今日的榜首若无意外便是信国公夫人,信国公夫人可是猎到了一只鹿。我等诸人,却都只有小件猎物。”   陶蓉蓉一眼看过去,就看见果然有人身后的猎物中,躺着一只鹿,不由笑道:“乔夫人当真厉害。”   信国公夫人是个不苟言笑的,起身对陶蓉蓉行了一礼,只说不敢当这样的谬赞,随后才坐下。   众人评判了猎物多少之后,果不其然便是信国公夫人获胜。陶蓉蓉当即笑道:“既然乔夫人获胜,我便送乔夫人一件礼物如何?”   她笑道:“当日皇兄送我一具强弓,这几年来虽说我时时锻炼,却至今不曾拉开。乔夫人今日胜了我们,当得起女中豪杰的名头,我便将这过弓送给乔夫人如何?放在我手中,也不过是浪费罢了。”   当即就有人笑道:“早知公主殿下送出这样好东西,就该奋力一搏才是。陛下送给殿下的那强弓,当日也不知多少人眼热。如今给了信国公夫人,连我也眼热呢。”   信国公夫人脸上挤出一点儿笑意,起身上前给陶蓉蓉行了一礼,谢过了她的赏赐。陶蓉蓉说自己自会找时间将东西送上之后,众人的话题就转而开始讨论午膳时的吃食。   早有厨子上前,将猎物拿过去开膛破腹清洗,然后架起了篝火开始用各种方法来炮制这些猎物。陶蓉蓉吃得满口留香,饭后与众位夫人交谈也极为愉快。等到归家之时,已经是太阳几近西沉。   在路上的时候,秋意似乎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被秋心拉了一拉,回过神来,对着陶蓉蓉脱口而出:“殿下!”   陶蓉蓉迷惑地回神,见秋意神色不安,不由笑道:“何事?”   秋意面显为难,片刻之后,贴着陶蓉蓉压低声音道:“殿下,今日那偷情的女人,是信国公夫人。”   陶蓉蓉分外惊讶,信国公与他夫人琴瑟和鸣的名声流传在外,从来不曾有什么不妥当的消息传出来。她对信国公夫妻两人都没有什么坏印象,觉得两人虽然与自己性子不太一样,但也都算是可交之人。今日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让陶蓉蓉觉得格外诧异。   “可曾听错?”她不由得问。   秋意此时已经镇定下来,闻言坚定点头:“当时第一次听到,就觉得有些耳熟,后来听信国公夫人说了两次话,就确定了。”   陶蓉蓉皱眉,沉吟片刻,又不死心地问:“那男人,会是信国公吗?”   若是信国公,那就是夫妻两人的情趣,自己倒是管不上的。只是她这个猜想也被秋意打破了。   后者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肯定道:“信国公的声音不是那样的,那人的声音极为低沉,听起来有几分沙哑,仿佛是早年伤过嗓子一般。”   陶蓉蓉立刻就觉得为难起来。   “好了,这件事秋意你就当做不知道,烂在心里吧。”陶蓉蓉这样吩咐了一句,好心情一下子都没了,手指在茶杯上摩挲了一会儿,最后将茶杯放回了小几上。   信国公乔阳是当年跟着陶永安的老人,虽说如此,年岁其实也并不算大。这一日在宫中遇到升平公主,两人相互见过礼之后,他便要转身告辞,却不防公主殿下漫步走了过来。   他就不好立刻告辞了。   只是公主殿下上前之后,却也不曾说什么重要的话,只是问过了些细枝末节的事,就告辞了。留下信国公站在那里,完全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因为最近荣国公没有回来,所以公主殿下在提醒自己要多关注关注自己的这位兄弟?信国公这样想着,决定明天早朝的时候再多拉几个人为洛成辩护一二。   之前洛成直闯民宅,让朝堂上不少人都站了出来表示了对他的不满,信国公免得不得为他分辨一二。只是毕竟洛成远在外地,事情真相如何他如今也无从分说,渐渐地为他分辨之人隐约有落入下风的趋势。   若非陛下一直不做任何评价,暗中偏向荣国公,只怕如今荣国公已然是被定罪了。   陶蓉蓉可不知道她的话让信国公有了这样的念头,她只是过去旁敲侧击了一下信国公自入京之后与信国公夫人的关系,却发现信国公并未发现任何不妥,至今尚认为自己与夫人之间的关系很好。   她不由有些困惑起来。   若两人有矛盾,信国公夫人心有不甘而一怒出墙,陶蓉蓉倒也觉得有理由。可这样……陶蓉蓉转而想,莫不是信国公自己意识不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念头这样转动着,陶蓉蓉不觉就走到了今日的目的地,巧嫔的居所栖霞阁。   ☆、第二十一章   因巧嫔的这一胎来的突然,陶蓉蓉总觉的其中有什么蹊跷,所以向来是敬而远之。   但毕竟皇帝后宫中名正言顺的嫔妾只有巧嫔一人,后宫无人掌管,她还是得去看顾一二。好在如今巧嫔坐胎已稳,陶蓉蓉也放心了一些。   今日来看巧嫔,不过是例行询问一二,提醒太医多注意注意,也敲打敲打巧嫔,让她明白当务之急是生下这个孩子——这样,才能在宫中有了依靠。   巧嫔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面对陶蓉蓉的问话也都是有问必答笑容满面,显见得心情极为愉悦。陶蓉蓉和她说了一阵,起身告辞之时,巧嫔忽地说:“昨儿在御花园,见到秀女们风姿卓越,真真让人羡慕。”   陶蓉蓉一怔,随后莞尔:“你也色如春花,又何必羡慕别人。”   巧嫔低头,掩唇笑道:“公主殿下,妾身是想说,昨日见到的秀女中,有一人容貌与公主殿下相似,唯有风情不同,看起来,到好似公主的亲眷一般。”   陶蓉蓉眉心一跳,笑道:“人说世间总有相似之人,想来就是应在此处了。听你这样说,我什么时候,倒要去看看才好。”   这般说完,陶蓉蓉又与巧嫔说上两句,起身告辞。   等出了宫门,陶蓉蓉坐在车驾当中,想着巧嫔特意说起这件事,总觉得巧嫔不怀好意,一时之间想的头都痛了。   偏偏回了之后,门上说林于氏递了帖子过来,求见公主殿下。   “已经在门口等了大半天了,殿下您看……”问过了详细情况之后,秋萍低着头问陶蓉蓉。陶蓉蓉其实并不太想见林于氏,只是也有一些迷惑,林于氏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自己,如今忽然上门求见是为什么。   她还是有些好奇的。   “见一见吧。”最后,她漫不经心地说。   林于氏进门的时候,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不管是步伐还是紧绷的身体,都显示出,她的心情有些焦虑。   陶蓉蓉能看出这一点,得益于在她手下讨生活的那几年。   发现了这一点,她就不免有些好奇。照理说,林于氏现在的日子应该是过的极为舒坦的,又有什么原因让她这么焦虑,然后还找到自己这里来?   等林于氏开始说的时候,她就少了几分不经意。   林于氏是为了林长熙来的。据林于氏所说,林长熙自从因为陶蓉蓉的谋划,而在京中名声鹊起之后,渐渐地就有些骄傲起来。整日里呼朋引伴去寻欢作乐,正经读书的时间就少了下来。   “虽说他如今已是举人,可举人多年不第的也为数不少。他是林家最后的希望,民妇是在不愿意他就此堕落下去。”   陶蓉蓉歪着头,手指搁在桌面上,虽然指甲上远远看去只看得出一片红,细细看去,却能看到绘在上面的花纹。   “所以,你想做什么?”陶蓉蓉问,“他骄傲自满,你觉得,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让他回头?”她的声音淡淡,落在林于氏耳中不辨喜怒,却能听出其中浅浅的压力来。   林于氏咬了咬牙:“恳请公主殿下,设局让他吃亏上当一次,回家来安安分分准备功课。”   陶蓉蓉托腮:“吃亏上当,什么样的吃亏上当?若是这样做了,他如今的大好名声没了,你也甘愿吗?”   林于氏磕头:“民妇相信公主殿下自有分寸。”   陶蓉蓉微微笑了笑,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林于氏心中忐忑地回家了,一夜之间居然辗转难眠。   林长熙却浑然不觉自己母亲的纠葛,第二日一早就出了门,连特意过来见他的林淑珍都没能等到他的人。   林淑珍的夫君因为一些事前不久在京城落了脚,她在这里却没有多少人可以交际,所以闲来没事就喜欢往林于氏这里走一趟。这次过来,是想着林于氏前些日子说要给林长熙结一门亲事,她特意过来说一两个人的。   只是和林于氏说了,林于氏同意之后,却一直不曾等到林长熙回来,林淑珍有些闷闷地回去了。   林长熙这个时侯,却正在京中的一处酒楼,有些不安地在房间里坐着等陶蓉蓉发话。   之前他正在与朋友在就酒楼中饮酒作诗,忽然间有人过来叫他说有旧人也在这里,想与他见一面的时候,他还与同伴打趣两句,说可能是钦慕之人过来邀约。虽然他否定了这个说法,心中倒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期待的。   只是一进门,就听见陶蓉蓉冷淡的声音重复了“钦慕”两字,让他的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一点儿残存的酒意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见过公主殿下。”门在背后关上,林长熙连忙跪下来向陶蓉蓉见礼,有些担忧不知道她叫自己过来,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自己这些日子所做的事,让她厌恶了吗?   他这样不安地想着,房间内却是长久地沉默下来,唯有小炉煮茶的声音与香气慢慢地蔓延开来。等到茶煮好,陶蓉蓉身边的侍女给陶蓉蓉倒好了茶,林长熙才听到陶蓉蓉慢条斯理地说“起来吧”。   他顿时如蒙大赦,麻利地站了起来,发觉自己额头已经有冷汗渗出。   陶蓉蓉看了他一眼。林长熙今日穿着青色锦衣,不管是料子还是样式,都是最近流行的,显见很是花了些心思在自己的装扮上。   “坐。”陶蓉蓉说。   等林长熙坐下,立刻有人送上茶水,清香四溢,茶汤清亮。   林长熙说一声谢,就听陶蓉蓉说:“昨日,林于氏来见了我。”林长熙背后一紧,听陶蓉蓉继续道:“你想做官吗?”   林长熙沉默片刻,说:“想。林家当年风景,如今草民要一一重现。”   “那么,我给你个机会,”陶蓉蓉的声音分外淡然,“你不用再去考进士,我直接给你一个六品官,如何?”   林长熙正要说什么,就听陶蓉蓉说:“当年,你父亲也不过是一个五品官,彼时,他已经四十有二。”   他沉默了下来。   陶蓉蓉凝视他,发现他心中分外挣扎。   好一会儿,他说:“此为大事,草民不敢擅自做主,请容许草民多想一些时日。”陶蓉蓉说好,平静地说:“你有一旬时日。”   这句话一说完,她带着下人起身就离开了,临行前,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水准,去考进士,能成否?”   不能。   林长熙沉思良久,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这些日子与人交流,他早已发现自己的缺憾,只是心中始终不甘。如今陶蓉蓉给出了这么一个机会,实在是让他难以取舍。   陶蓉蓉并不是心血来潮这么说的,这个念头在林于氏与林长熙初次来访的时候曾经在她脑海中出现过,只是看林于氏的态度,她按了下去。现在,不过是旧事重提。   她回了府中,二管事小心谨慎地进门来,躬身行礼,笑眯眯道:“殿下,您前些日子让我去查的事,如今有些眉目了。”   陶蓉蓉挑眉:“说。”   二管事脸上依旧是笑着的,说:“秋猎那一日,猎场中的侍卫共有三百一十八人,其中一直都不曾进入过内场的与从头到尾都有人证明所在何处的共二百七十四人,剩下的人当中,虽然无人证明但事实确凿的有三十六人,最后八人中,时间不够往返的另有四人。”   陶蓉蓉的摩挲了一下指尖:“那么,就在剩下的这四人当中?”   二管事笑眯眯地躬身:“回禀殿下,那四人已经被手下人用迷魂术试探过了,都不曾去过那段地域。”陶蓉蓉挑眉:“你是说,我听错了?”   二管事连道不敢:“公主殿下自然是不错的。”停一停,他压低声音道:“那一日,猎场中另有人拜访,只是并无人记录。”   他的声音更低:“是在那四人中问出来的。”   陶蓉蓉的手指捏紧了椅子,然后就听二管事道:“那拜访之人,共三人,其中一人是安国侯长子,另外两人,一人为当日举子身份出首的林长熙,另一人为他的同窗,叫做杨俊的。”   陶蓉蓉的眉眼渐渐地就低沉了下来,最后定格为一个低眉敛目的微笑:“明知道有夫人们在里面围猎,是谁放人进去的?”   二管事说了一个名字,又道:“前两天,他在猎场照看马匹时,一不小心被马踢了一脚,如今在家休养。”   陶蓉蓉点了点头,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又敲了敲,唇边的笑意越发浓厚了些。   “事情还真是有趣啊……”她这样说着,对二管事说一声劳烦。二管事笑得眉眼弯弯地出去了。   当天,陶蓉蓉就写了信隐密地送入了宫中给了陶永安。   陶永安却一直等到晚间才拆了信件,眉间渐渐地带上一丝冷冽气息,最后定格为冷笑。   “当真是九转玲珑心,可惜没用对地方。”   他这样说完,顺手将信件烧成了灰。   ☆、第二十二章   陶蓉蓉对林长熙说她要给他一个官位之后没几天,林于氏就上门了。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眉眼之间写满了坚毅,仿佛新朝建立之后,第一次重逢时的那个林于氏。   陶蓉蓉见到她,略微坐得端正了些。将人打发出去之后,林于氏肯定地说,她不愿意林长熙接受这样一个官职。   “虽说他在科举上并无太多天赋,可持之以恒,文字总有磨砺出来的一天。若是总也磨砺不粗来,林家也总有余力来养下一代。”林于氏平静地说:“公主殿下好意,民妇是知道的。可以举人身份入仕,终究是比不得旁人,日后定然要被看轻三分。长熙的性子,民妇是知道的,若是顺风顺水,倒也还好。若是稍有波折,变极易做出不智之举来。民妇想着,若他以举人身份入了官场,日后被人看轻,若是做出什么不当之举,只怕要连累林家上下。”   她低眉敛目,显得极为严肃:“殿下好意,民妇只能辜负了。”   陶蓉蓉莞尔一笑:“如此看来,你倒是为他着想。”她的手指搁在椅背上,莹白如玉:“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替他回绝了,他会怎么想?”   林于氏一怔,就听陶蓉蓉接着道:“为了锦绣前程,他都肯放下身段与安国侯长子那样的纨绔子弟来做朋友了,如今你做这个决定,可曾问过他的意思?”   林于氏又是一愣,总算是听出了陶蓉蓉语中的不善之意,连忙离开座位,跪下来道:“殿下,民妇疏于管教,让殿下失望了。”   陶蓉蓉莞尔:“我失望什么?左右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我看你们母子二人流离失所出手帮了一把。如今他自甘堕落,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极重,林于氏背心的汗涔涔地冒出来,手紧紧地捏成团。   “殿下恕罪。”最后,她只是喃喃自语,不再试图为林长熙辨别一二。事实上,她也确实不知道,陶蓉蓉说的这件事,到底林长熙有没有做过。   这些日子他在外面过得畅快,林于氏纵然是很多时候有心想问一问,却总是迟迟等不到他回来,于是最后也没有问成。   陶蓉蓉见林于氏跪在那里,身子挺得笔直,周身的气息却透着茫然与失望,叹道:“你回去与他谈一谈吧。这件事,左右还有四五日时间,你们决定好了,再来。”   她起身往厅外走,似乎不再想与林于氏多说什么:“这件事做完之后,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   林于氏抬头看着她的背影,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身体半倾向前,最后还是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恭敬地对着陶蓉蓉的背影磕了一个头,等到人都走了之后,才悄然起身离开。   急急地从公主府的角门出去后,雇来的轿子已经在那里等了许久。身边的丫鬟立刻上前,叫一声太太,扶着她上了轿子。   “回去。”林于氏的声音很是冷淡,让丫鬟打了个冷颤,赶紧让轿夫起了轿子。   一路上走得飞快,到住所的时候,门口却正好碰上有人敲门。   守门的来开了门,正见到林于氏的小脚,连忙上前行了一礼。边上敲门的婆子也是一笑,过来行了一礼,笑道:“真真是巧极了,林太太,我们奶奶过来拜见您。”   林于氏一怔,顺着那婆子的示意看过去,就见一人正掀开帘子,从轿中探出头来。林于氏的眼睛眯了眯,脸上的表情更加冷冽:“原来是你。”   来人年约二十五六,穿着打扮却依旧娇俏如同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一身鹅黄色撒花裙,头上梳着的还是少女的发髻,见到林于氏看过来,脸上的笑容都带着几分天真:“见过母亲。”   林于氏冷淡地摆了摆手:“不必叫我母亲。”她似乎连看都不想看到那个女人:“我不记得我林家有二十五六了还未嫁出去的女儿。”   女人垂下了头:“还请母亲见谅,女儿如今做这番打扮,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停一停,她抬起头,依旧是笑盈盈的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委屈一样。   “母亲,女儿……”她摇了摇唇,娇声道:“女儿就是想看看,如今的林家如何。可有……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林于氏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淡漠的眼神让来人不自觉畏缩了一下。   “如今林家只剩我孤儿寡母,却也还没到需要不相干的旁人来相助的地步。”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人远远地惊喜地叫:“四姐姐!”   林于氏的目光越发幽暗起来,一甩袖子就进了门,将那女人丢在了门外。她的丫鬟连忙付过了轿夫钱,急急地跟了进去。门子守在门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等一等眼看着就要到跟前的少爷,还是关上了门免得让这个女人进来了。   林长熙来得很快,没过一会儿,他就到了门前,脸上笑容满面:“四姐姐,是四姐姐吗?”   女人的眼中立刻盛满了泪水,泛起盈盈水光,急切地上前一步:“三弟!”   林长熙立刻就“嗯”了一声,拉了女人的袖子,笑道:“四姐姐,快些进来坐坐。”女人立刻就跟着他进去了,她身边的丫鬟嬷嬷将轿夫留在门外,自己也跟着进去了。   守门的门子关了门,想着那女人不伦不类的装扮,嗤笑了一声。   当初林家有三子五女,林淑蓉是最小的一个,比她略大的,就是林家张姨娘所出的四姑娘林淑慧。只是张姨娘死得早,林淑慧几乎是在林于氏手下长大的,与林于氏的关系也算是不错。   当初林淑慧出嫁,林于氏还特意为她挑了一门说得上是不错的亲事。   只是这些过往,林于氏已经都不想再提,但见到林长熙将人带进来,依旧觉得心里面闷闷的不舒服。板着脸,她问:“长熙,你将这人带进来做什么?”   林长熙立刻就发觉了她的不悦,脸上的笑容都呆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母亲,这是四姐姐。”   林于氏嗤笑:“你四姐姐是我亲手嫁出去的,当初杨家举家殉城,你四姐姐自然也是跟着去了。如今这个二十多了还在做姑娘的,我可不认识。”   林长熙一怔,也想起这档子事来,看向林淑慧的目光就有些怀疑。   林淑慧也不说什么,上前跪下,磕了三个头,轻声道:“我知道母亲对我多有怀疑,只是这世道,女人总是水上飘萍,半点不由身。若是可以,我也愿意当初跟着夫君殉了城,免得如今苦苦求活。”   林长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从林于氏身上扫过,沉默下来。   林淑慧又磕了三个头,道:“既然母亲不愿意认我,我也不好厚着脸皮留下来。只是如今见母亲小弟安好,我也就放心了。母亲不愿见我,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   话刚说完,她带过来的丫鬟就不满地叫:“小姐,您何必这般放低身段。现在您过的呃日子,可比这小家小户的舒服多了。他们自愿过这等苦日子,您又何必……”   林淑慧不等她说完,就扇了她一巴掌,打断了她想要说出来的话。   那丫鬟捂着变红的脸,跪了下去,口中却依旧不依不饶:“小姐,我只是为小姐抱不平。这等小院子一眼就看着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小姐……”跟着林淑慧过来的嬷嬷堵了那丫鬟的嘴,低声向林淑慧赔罪,说自己没有调教好丫鬟。   林淑慧看着脸色越发难看的林于氏,就要上前道歉,林于氏却只是冷笑:“也不必在我面前做戏了,你出去吧。我林家是不会有你这等给人做外室的女儿的。”   林淑慧眼眶微红,又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一转身就出去了。   林长熙等她出去之后,才做到林于氏身边,问:“母亲,四姐姐她怎么就……”林于氏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你四姐姐已经没了,方才这个人,我们都不认识。不认识的人,管她是去做外室还是去做娼妓,与你何干。”   林长熙立刻就明白,林于氏的心情不太好。他当下陪着笑脸,道:“母亲说得是。”   “我说得是?”林于氏冷声道:“既然我说得是,为何你从来不听?翡翠,过去拿家法过来!”   林长熙一下子就愣了神。   二管事见到林长熙的时候,他脸上依旧有明显的被抽出来的痕迹,红红的一片,走动起坐的时候,动作也略显不自然。   二管事却并不在意,只是微微地笑。等丫鬟上了茶,又送上了点心,他才笑眯眯地问;“林先生今日要见老夫,所为何事?”   林长熙陪着笑脸,对二管事笑着道:“二管家,草民有件事,想对二管家说说。”   二管家一笑:“何事还要林先生亲自上门来说?”他坐在主位上,看着林长熙脸上的伤口,眼中闪过兴味的光。   林长熙涨红了脸,道:“那一日,猎场上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猎场上是什么事,二管事自然是知道的。这件事由他一手查办,查出来的事情他也是一清二楚。此时听林长熙这样说,他想起当日三人就有林长熙一个,不由越发觉得兴致盎然,笑道:“林先生请讲。”   林长熙在椅子上动了动身子,疼得差点倒抽一口凉气,脑袋却清醒得不得了,当即就将当天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赌咒发誓道:“那一日我是第二次与安国侯府的那位大少爷见面,当日约我的是杨俊,我也不曾想到他会带那位过来。”   二管事呵呵地笑:“林先生所说的,老夫自然是信的。”但那副表情,摆明了是不相信。林长熙心中一急,又道:“二管事,我知道我前些日子过的莽撞了,可如今我有心将那些不好的都改了,还请二管事多多提点。”   二管事见状,知道这人与他的寡母都是公主看重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当即连连表示自己相信,将林长熙打发了出去。   林长熙出了公主府的门,一颗心依旧七上八下觉得不安。回到家中,一时间也无心去与自己的那些所谓朋友再多聊什么,卧在屋里翻来覆去心情十分不安。   丫鬟敲门过来说林淑珍来了后,林长熙才一咬牙翻身坐了起来,叫人过来帮着梳洗打理了一番,换了衣裳去见林淑珍。   来的不仅仅是林淑珍,还有林淑珍的夫君。两人坐在那里,笑容满面,看得林长熙心中恻恻,自己在这边担心,旁人却是半点都感觉不到的。进门拱手行了礼,林淑珍见了他掩唇就笑,林于氏坐在边上似乎也淡淡地笑,林长熙不由纳罕。   “娘,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吗?”他这样问着,一时间到将方才的那点不安心思丢到了一边去。   林于氏莞尔,对林淑珍失忆了一眼,林淑珍的夫君就连忙站了起来,将林长熙拉了过去,笑道:“今日过来,确实是有件事想与你说说。”说着,将他拉到了院子里去。   等他出了门,林于氏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不自觉地一声叹息。   林淑珍迷惑道:“婶娘,可是有什么事发生?”她的目光在林于氏脸上打了个圈:“婶娘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渝?”   林于氏露出一个微笑,道:“不过是见了个烦心之人罢了。”林淑珍好奇,婉转地问了又问。林于氏原本也没有多少人可以说说心里话,对着她,也不由得透露了一点儿心声。   “昨日见到了淑惠。”她在林淑珍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飞快地说:“可惜,我却不能认她。”   林淑珍迷惑:“淑惠当日不是陪着……”停一停,她恍然:“她还活着?那她现在……”林于氏平静道:“她在给人做外室。昨日一见,我就知道了。她身上的衣饰,随行的婆子丫鬟,都是橙花巷的风格。那里,可不就是养外室的地方。”   “纵然是我再心疼,我也不能认她。”林于氏斩钉截铁地说:“若是认了她,林家的名声就坏了,长熙也就不好再娶亲了。”   林淑珍附和地点点头,想到当初与林淑慧认识的点点滴滴,不由得心有戚戚然,两人一时间沉默下来。   没过一会儿,林长熙就与林淑珍的夫君一同进来了。前者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却只有林于氏能看出来。   林淑珍的夫君还在说着那姑娘如何是好,林淑珍就笑着打趣:“夫君少说两句吧,没看长熙耳尖都已然泛红。显见的是害羞了。”   林淑珍的夫君大笑,林于氏在边上说了谢,四人又说一番,林淑珍夫妻方才告辞离去。   林长熙这才坐下来,定了定神,对林于氏说了自己今日去公主府上的事,问林于氏,当日公主府所说的要官之事,如今该如何决断。   林于氏沉默片刻,道:“如今事已至此,就让公主殿下来决断好了。”   陶蓉蓉的心思这个时侯却完全没有在林长熙身上,她正在宫中,对着宗正递上来的画册一一翻看。   上面是初步通过了筛选的秀女们,陶蓉蓉看过之后,将画册放到一边,对宗正笑说麻烦:“我会请皇兄看过的。”宗正笑眯眯地行了一礼,躬身退下。   等她走后,陶蓉蓉才将那画册重新拿起来,翻到其中一页,摸着那张纸发呆。   自从巧嫔说了秀女中有一人与自己颇为相似之后,她就不曾忘记过,如今总算是见到了。只是这画册虽说是宫廷画师所画,可毕竟与真人有些出入,陶蓉蓉这样看来,一时之间却无法判断,这人到底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让宫女取了铜镜过来看了两眼,陶蓉蓉有些烦躁地让宫女将铜镜又拿走了。   随后,她坐在那里,继续盯着那张纸。   那上面的少女巧笑嫣然,眉目之间透着几分狡黠,穿着桃红色的秋衫,倚在山石上,看向画册的外面。不管怎么看,都是个美人。   陶蓉蓉的视线移向这个少女的身份,上面显示着,是一个四品官家的嫡出女儿,叫做陶芸芸。陶蓉蓉记得这个四品官,当初最早降了陶永安的就有他一个。后来他也是里应外合,让陶永安顺利占了京城。   彼时他只是一个守城门的六品小官,如今却已经是朝中的中枢之一了。   只是,从他的身份,陶蓉蓉并不能推断出更多。   正捏着那张纸发呆,忽地有人报,陛下驾到。陶蓉蓉连忙站起来转身对正在进门的陶永安行了一礼。   陶永安挥手让她起来,笑道:“妹妹在看什么?如此目不转睛的。”   陶蓉蓉将那画册拿起来,捏在手中,双手送至陶永安面前,笑道:“自然是看未来的嫂子。”她示意了一下画册,笑道:“哥哥且看,这是宗正已经选过一遍的秀女画册,已经将身有残疾,容貌不佳的剔除了。”   陶永安随手将画册拿了起来,翻了两眼,笑道:“妹妹有觉得好的吗?”   陶蓉蓉犹豫一下,轻声叫了陶永安一声哥哥,从他手中接过画册,翻到陶芸芸那一页,送至陶永安面前,压低声音道:“哥哥,这人……”   陶永安就看了一眼,片刻之后,眼神闪烁了一下,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你不用管。过上几天,你就知道了。”   陶蓉蓉咬着唇,哀求道:“哥哥……”她一旦放低了声音,就显出平日里完全不曾表露出来的娇憨之意来。陶永安大笑,抬手似乎要去捏她的脸,手已经到了半空,却又放了下来。   “小时候你总是这样撒娇。”他叹了一声,看着陶蓉蓉,道:“你今儿这一闹,倒让我差点忘记,你已经长大了。”   陶蓉蓉也陷入回忆当中,片刻之后回神。见陶永安似乎当真不准备告诉自己,陶蓉蓉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画册放在桌案上,道:“等能够告诉我的时候,哥哥一定要告诉我才好。”   陶永安立刻就说了好。   兄妹两人沉默了片刻,陶永安笑道:“有件事,倒是忘了告诉你了。”   陶蓉蓉立刻就做出兴致盎然的模样来,刚才短暂的尴尬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她也不愿意一直处在这样的气氛当中。   “余斌要回来了。”陶永安笑着说,“再过两日就到。”   一句话一出,陶蓉蓉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大半。好一会儿之后,她含笑道:“秦国公征战归来,哥哥是不是要好生迎接迎接?”   陶永安依旧是笑的,可这笑意却没有多少到达眼底:“自是当然。”   兄妹两人对视,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防备,于是,各自都笑了起来。   秦国公余斌比陶永安大了有十几岁,当初是秦王手下的一员悍将。若不是陶永安手段更好占了上风,秦国公有心举事的时候又迟了一步,当初秦王死后,小秦王的势力到谁手中还不好说。   只是他对秦王当初功败垂成毕竟有些耿耿于怀,对秦王本身也还带着几分尊重,就连受封的时候,也特意找陶永安要了秦的封号。   当初天下初定,外边却有胡人意图趁着中原大乱的时候兴风作浪,陶永安就顺势将秦国公塞到了边疆去。不久前秦国公直入胡人王庭,斩杀了不少人,将边疆的形式稳定了下来,才得以回归京城。   陶蓉蓉是知道这段往事的,自然也清楚,秦国公归来,朝堂上的形式只怕就要变了。况且,秦国公灭了胡人王庭稳定了边疆,照理说是应该被封赏的。只是如今他已经是国公,若是再继续封赏下去,就只剩封王了。   可对陶永安来说,让秦国公封王,却是万万不可。   只是这件事该如何操办,陶永安一时之间却尚未想好。“等他回来的时候,朕要出城去迎他。”   陶蓉蓉听他这样说,想了想却也觉得这样是最好的,于是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她悄声问:“是他吗?那个,巧嫔背后的人?”   陶永安笑了起来,极为愉快地说:“你猜?”   ☆、第二十四章   陶蓉蓉最终还是没有配合地去猜,只是看陶永安的表现,却已经是十有八九不出意外了。   带着重重心事回了公主府,坐下刚刚吃了一盏茶,就有人说大管事来了。   陶蓉蓉连忙让人进来,请他坐了,和声细语地问大管事前来所为何事。   大管事笑眯眯的,对陶蓉蓉道:“原本不是该老奴来的,只是正巧老奴有空,所以就过来了。”他一面说着,一面慢条斯理地将公主府上的一些庄子的收成都说了说,提了提那些庄子送过来的东西都归置到了何方。   陶蓉蓉连忙赞赏地夸奖两句,笑道:“大管事做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大管事却只是笑眯眯:“纵然是信得过,也是要对殿下说一说的。”将这些事说完,大管事脸上的表情就稍微严肃了一些,道:“另外有件事,倒是想对公主说说。”   陶蓉蓉做个请说的手势,就听大管事缓缓开口,道:“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身为公主府上的管事,公主想必也知道,有不少人都在讨好巴结老奴。”   陶蓉蓉听他这样说,笑道:“大管事就算不是公主府管事,也是有人讨好的。”   大管事却只是轻笑,挥手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赞同,继续道:“前两天,有人拿了帖子,请老奴过去吃酒。老奴与那人也算是积年老友,平日里很是聊得过来,所以前天晚上,老奴就去了。”   陶蓉蓉知道大管事要说的话必定是发生在那天晚上,当即认真起来。   “那人年岁也已经不轻,只是平日里却始终有个戒不掉的爱好,就是爱好美人。虽说有心无力,可美人摆在那里看着,他也是乐意。平日里若有客人到了,他也愿意将那美人请出来大家一起作乐。”   “老奴去了之后,酒过三巡,那人就请了美人出来劝酒。平日里他也是这般作态,老奴也就不甚在意。只是其中有一人,老奴见了却有些心生嘀咕,回来之后特意让人查了查。”   大管事垂下了眼眸,转而说起另一个话题:“公主可还记得,当初公主初到陛下身边,就是老奴伺候的。”   陶蓉蓉一怔,点了点头。她那个时侯刚刚从林淑蓉变成陶蓉蓉,以前的人自然是一个人都不能带的,用的全部都是陶永安的人。   “当初老奴曾经迷惑过公主殿下的身份,后来也听人议论过,只是说,公主殿下身份不明,只怕根本就不是陛下的妹妹。”   陶蓉蓉一点都不意外,当初的那件事做得并不算隐密,可后来也已经少有人说,如今大管事说起这件事,又是为何?她凝视着大管事,轻声道:“大管事有什么事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了。”   大管事说到这里,抿了一口茶才继续道:“公主前些日子安置下下去的那林家人,原本家里头是有好几个兄弟姐妹的。那美人,就是如今林家林长熙的四姐,闺中的名字叫做林淑慧的。”   陶蓉蓉听明白了大管事的话。   大管事是知道她的过往的,如今说起这件事情来,显然不只是为了说一说。   她微微蹙眉,凝视着大管事,笑意淡淡的,却依旧是笑着的。   大管事见她那副模样,不由呵呵一笑,又继续道:“老奴原本也不甚在意,只是今儿,那人将那美人送了过来,说给老奴铺床叠被,老奴想着既然是公主照料的,不如送回林家去也好。”   说着,大管事的表情带上了几分冷意:“只是老奴一说,那林淑慧就跪下,说了一件事,倒是吓了老奴一跳。老奴的那老友,不久前在林淑慧当前,隐约提了提公主的身份,说得晦暗不明。那林淑慧并不知公主的身份,当时只是虚应,却记了下来。”   陶蓉蓉的手指蜷缩了起来,躺在手心中,通红的指尖衬得手心越发莹白。   “你是说,你的那位朋友,大约是知道我的身份了?”陶蓉蓉问,“那这般说来,你那老友,只怕是特意将林淑慧送来的。”   大管事点了点头,对陶蓉蓉道:“殿下的身份,当初是细细掩盖过的。那县里知道殿下身份的几人,都已经处理干净。只是不知道这人,又是从何得知的。”   陶蓉蓉眯了眯眼,靠在椅背上,想着这件事:“你那老友,特意将林淑慧送过来,没有说什么吗?”   大管事摇了摇头,陶蓉蓉低下头,莞尔一笑:“我知道了。辛苦大管事特意过来。”大管事连忙起身对陶蓉蓉行礼,笑道:“老奴身为殿下府上的管事,自然是要为殿下考虑的。”   停了一停,他见陶蓉蓉脸上神色不佳,关切地问:“殿下,这件事可要老奴去问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蓉蓉摇了摇头:“暂且不必。你那老友送人过来就已经是提醒。”她挥了挥手对大管事道:“劳烦大管事出去的时候,帮我安排车驾,不起眼的,我要出去一趟。”   大管事行礼,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看着陶蓉蓉坐在那里,外面天光半明半暗,不由得在心中一叹,转身去了。   陶蓉蓉换了件简单的衣裳,头发也梳得略微简单一些,就出了门,身边只带了秋心秋意两人。秋心秋意还有些不安,被陶蓉蓉笑道:“难不成你们就当真以为,会只有我一人出来?背后总是暗中有人跟着的。”   秋心秋意悄声应是,跟着陶蓉蓉上了马车,车子动摇起来的时候,两人对视了一眼,俱是迷惑不解的。   不多时,陶蓉蓉就到了林家门前,秋心秋意上去敲了门。   林于氏很快就过来,上了陶蓉蓉的马车,恭敬地行了礼,问陶蓉蓉过来所为何事。陶蓉蓉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可知道,林淑慧还活着?”   林于氏心中一惊。   之前见过林淑慧之后,她就有些记挂着这件事,如今听陶蓉蓉问起,出乎意料之余,又觉得有些心中不安。   “殿下,民妇……民妇是知道的。”林于氏这样说了,将林淑慧过来拜访的情况细细描述了一遍,道:“只是,她如今已然成了旁人的外室,民妇是断然不能让她回林家的。林家的名声,如今经不起折腾。”   她哀求地看向陶蓉蓉,后者却只是皱起了眉。   “在给人做外室?”她自语了一句,转头看到林于氏哀求地看着自己,道:“她回不回,是你该做主的事,我不会插手。”   林于氏大松一口气,对陶蓉蓉说了几声谢谢。陶蓉蓉见她神色,一时之间不由想起当日林于氏还是林夫人的时候,为了林家操心的样子。   “过些日子,就让林长熙去选官吧。”陶蓉蓉说,“如今林家,就靠着他了。还是早日安定下来,开枝散叶才是。”   林于氏应一声是,就见公主殿下挥手让自己下去。她对陶蓉蓉又行了个礼,下了马车之后,陶蓉蓉的马车立刻就离开了。   马蹄声中,陶蓉蓉皱着眉想着林淑慧身份的变化,一时之间出了神。   直到马车忽然间停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秋心却已经问过了马车夫,回身来解说缘由了:“秦国公夫人车驾从大街上过去,马车过不去。”   陶蓉蓉惊讶;“秦国公回来了?”   秋心摇头,轻声道:“是秦国公夫人带着几子先行归来,国公大人与大军随后而至。如今还有大约半月路程。”   陶蓉蓉眯了眯眼,让秋意挑开了车帘看过去。   秦国公夫人的车驾有几十辆车,每辆车上都载满了物品,首尾相衔便是一条长龙。也难怪车夫说大街上上不去。如今这架势,眼看就是非要等秦国公府上的这车驾走完了之后,才能走过去。   陶蓉蓉凝视着那一辆辆过去的车辆,目光从那些被覆盖住的物品箱子上扫过,轻声笑道:“如今看来,秦国公在外征战,家业也是多了不少呢。”秋心秋意与车夫都低下头,当做自己没有听到。   陶蓉蓉放下了帘子,有些不耐烦地等车驾过去。   没过一会儿,却忽地有一把清亮的声音在马车面前问:“敢问,可是升平公主当下?”   秋心秋意隔着帘子问是谁,来人恭敬道:“婢子乃是秦国公夫人手下,方才夫人惊鸿一面隐约似乎见到公主殿下,特意派婢子前来询问一声,好过来拜见。”   陶蓉蓉道:“国公夫人客气了。不过是偶遇,夫人又有要事在身,不必特意过来招呼。”   那婢子也不多说什么,应了陶蓉蓉的这句话,转回去回禀了。   果然秦国公夫人就真的没有过来,陶蓉蓉觉得轻松之余,却也觉得,这秦国公夫人,大约对自己也不过是面子上有几分尊重罢了,心里面只怕是没将自己放在眼中的。   陶蓉蓉捏着手指,等车驾过去之后,方才让车夫赶着车回了府上。   不等进门,她就让人去请了大管事过来,等她到的时候,大管事已经带着林淑慧站在那里了。   ☆、第二十五章   见陶蓉蓉过来,大管事笑眯眯地行礼,口中说着见过公主。陶蓉蓉扫了一眼他身后低着头盯着脚尖的林淑慧,莞尔:“大管事倒是知道我的心意。”   大管事只是笑,等陶蓉蓉进了门之后,就带了林淑慧一同进去,笑道:“老奴想着公主殿下定然是去查这件事了,回来之后想来也有些话想问问这女子,所以就冒昧将她带来了。”   陶蓉蓉点点头,让大管事在一旁坐下,叫了林淑慧上前。   林淑慧忍住心中不安,上前磕了头,也不敢起来,就那样跪在那里,等候公主发话。   陶蓉蓉扫了她一眼,发现这几年林淑慧的日子大概还是过得可以的。虽然年纪已经不小,可身段皮肤看上去都与自己记忆中没有太大变化。   想到林于氏说她在给别人做外室,也有几分理解。   “你就是林淑慧?”她示意了一眼,身边跟着的秋萍就上前一步,代替她问道。   林淑慧说一声是,又道:“只是如今愧对祖先,不敢用这个名字,公主殿下可叫婢子慧娘。”陶蓉蓉没有回答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声道:“本宫去见过了林于氏。”   林淑慧的身体一颤,跪在那里低着头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   “林于氏说,你在给人做外室。大管事却说,你是被他的老友当做女婢送过来的。那么,你之前是在做什么?”陶蓉蓉问出来的问题,却与之前的问题毫不相关,根本就没有问起林淑慧说出来的事。   林淑慧的低着头,恭敬道:“回禀公主殿下,婢子一个月前,被婢子跟着的那位老爷送到了大人府上,成了大人府中美人。”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婢子的衣物首饰,却还是用着之前老爷给的。故而……”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淡,并没有显出自己因为在做外室而觉得羞愧或者什么。陶蓉蓉看在眼中,不知道为何,忽地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见她说得坦然,陶蓉蓉就问起了当日她特意说出来的那番话。   她的身份说隐密也隐密,说不隐密,也确实还有那么一些人知道。可是,不管怎么看,林淑慧都不该是那个人。   林淑慧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这件事婢子是知道的。当日婢子跟着老爷的时候,老爷醉酒之时,曾经说过。当时老爷曾经说,等他的主子得到了那个位置,也给婢子一个夫人当当。”   她说完这番话,低下头去。   大管事在一旁笑眯眯地说起林淑慧当初跟着的人是谁。陶蓉蓉听着那个名字,有些陌生,大管事就补充道:“是秦国公手下的一枚暗子。”   陶蓉蓉惊讶挑眉:“大管事连秦国公手下的暗子都知道?”大管事呵呵一笑,并不作答。陶蓉蓉也不奇怪,大管事与二管事都是跟着陶永安很长时间的人了,当初两人都曾做过暗中打探消息的事。   林淑慧跪在那里,听着陶蓉蓉与大管事的交谈,只觉得背后一阵一阵地凉,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她情不自禁地开始想,也许等出了这个院子,自己就要被灭口了。   公主殿下的身世这种事,不管是不是真的,原本就该是个秘密的。   陶蓉蓉没有注意她的情绪,只是与大管事交谈了几句,就结束了对话。大管事自然站起来,让人带着林淑慧往外走。   林淑慧软软地从地上被拖起来,似乎连挣扎的念头都没有了。   只是临出门前,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了主座上的升平公主一眼,然后,就惊愕地睁大了眼。陶蓉蓉正好看到这个眼神,顿时就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落到林淑慧眼中,却让她半点儿挣扎的念头都没有了,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被大雪覆盖。   怎么会,是她……   大管事并没有灭了林淑慧的口,他只是将她圈在了一个院子里,一日三餐地送饭进去。林淑慧从不多做反抗,只是坐在院子里,日复一日地看着窗外岁月流年在树梢枝头落下痕迹,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很好。   秦国公夫人回来之后没多久,秦国公就带着军队回来了。   入城那一日,陶蓉蓉与陶永安一起迎接了秦国公,看着他意气风发地骑马走过来,陶蓉蓉不自觉地就捏紧了手心。   然后,松开时,手心已经有几个月牙指印。   陶永安没有看她,却极低地说:“在担心什么?”陶蓉蓉也没有看他,只是笑着说:“见秦国公大人风姿出众,一时为其所惑。”   陶永安就笑了笑,站在那里看着秦国公下马,往自己走过来,眼睛微微地眯起,最后定格成热切的笑脸。   在秦国公双腿弯曲下去就要跪下去的时候,陶永安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爱卿乃是国之重臣,又是得胜归来,今日就不必多礼了。”   秦国公脸上也是一片感激:“多谢陛下。”   两人貌似感情极为深厚地说你来我往说了一阵客套话,秦国公首先克制不住:“陛下,那些军士……”   陶永安大笑:“都是我大庆的国之栋梁,又为我大庆立下汗马功劳,都该奖赏一二。”   话说完,他身后的内侍立刻上前,宣读了对这些兵将的犒赏,士兵们轰然应诺,声音震天。   秦国公的神色不自然地动了动,又复露出笑脸来。   这样的迎接并没有多久就收场了,陶永安自带了重臣们去宴会饮酒,特意给秦国公赐了车辇。   陶蓉蓉却没有跟过去,她在人群中找到前来迎接夫君的秦国公夫人,派人去请她。   不多时,秦国公夫人就带着人过来了。她身后一人看上去笑容和煦,脸颊微微有些圆润,一件浅绿色外裳衬得肤色白皙。   “见过升平公主。”两人当先迎头拜下,后面跟着的丫鬟们都跪了地。陶蓉蓉连忙将秦国公夫人浮起,言不由衷说了两句客套话,才笑着对她身后的人道:“秦大奶奶的身子可曾大好了?”   “谢过公主殿下关心,”秦大奶奶,跟着秦国公夫人过来的那妇人笑道:“妾身的身子由婆婆请了神医过来,已经好多了。”   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两句,陶蓉蓉方才对秦国公夫人说了自己请她过来的目的:“过几日我想请夫人过来赏花,不知道夫人可有时间。”   她说了时间,又提了几个自己可能会请的热,秦国公夫人脸上笑意浅浅不答眼底:“公主殿下有请,自然是会去的。”   陶蓉蓉就笑着说好:“就是想接着为夫人接风洗尘的名义让大家多聚聚,昔年一别,已经很久不曾一起聚了。明日我就派人将帖子送到府上。”   秦国公夫人不多说什么,只是浅浅颔首,等陶蓉蓉话一说完,起身就走。   等她一走,陶蓉蓉脸上也立刻没了笑意,眯着眼看了看秦国公夫人的背影,陶蓉蓉挥手:“回去吧。”   今日朝中正是热闹的时候,陶蓉蓉坐在公主府中将今日见到的东西细细地写下来,长吁一口气:“看起来,余斌还真是带了不少人马回来,也不知道哥哥的准备到底如何了。”   这样的话在心中转了一圈,被她按了下去。不管陶永安准备得怎么样,她总是与陶永安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   只是想到秦国公,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洛成。   当初洛成在外被弹劾之后,渐渐地似乎就越发放浪形骸起来,如今京中不时有他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的传言。   不过他每日一封信件写给陶蓉蓉,倒让陶蓉蓉知道许多内情,他这番出去,某种程度也是帮陶永安分忧。陶蓉蓉纵然是再不喜欢他在外面做的那些事,看在这个目的的份上,也都压制下来。   只是这几天洛成的信件似乎渐渐稀少,陶蓉蓉也是担心,不知道洛成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叹了口气将外面候着的女侍叫进来,陶蓉蓉将举办赏花宴的消息吩咐下去,又让秋心过来帮自己写帖子,自己在一旁坐着发呆。   于此同时,陶永安却正在酒宴上与秦国公说起自己要给陶蓉蓉封长公主的话。“蓉蓉是朕唯一的妹妹,长公主这个名头,只能落在她身上。”   秦国公面容平静地表示赞同,低下头去抿一口酒,脸上却闪过一丝讥诮笑意。   他的斜上方,陶永安接着喝酒,用袖子遮住了脸,同样露出讥诮的笑。   宫中的这番热闹让不少人都心思活络,不仅仅是秀女们,还有已经在栖霞阁安静许久的巧嫔。   秦国公夫人回来之后没多久,巧嫔就接到了消息。今日秦国公进城时,她还笑眯眯地对身边伺候的宫女笑道:“想来这个时侯,陛下是去迎接秦国公了。”   宫女应一声,她就含笑道:“秦国公是大庆的肱骨之臣,陛下出迎,想来是对秦国公分外重视了。”   宫女又应一声,巧嫔将这句话在口中低声又念了两遍,方才定下心来,娇声让宫女们换了蜜水点心过来,说她又有些饿了。   ☆、第二十六章   巧嫔的日子过得如何,除了她自己关注之外,尚有旁人关心。   宫中选秀的少女们在第一轮之后已经出宫过一趟,许多人在听过家中父兄的话之后已然明白,自己大约是与皇后之位无缘的,安分许多。   如此,也有人觉得,自己既然有希望坐上皇后的位置,那巧嫔此人,就分外让人觉得不快了。   “不过是一个婢女出身,居然就让她成了陛下身边的第一人,真是让人不快。”说这话的少女色若春花,穿着鹅黄色锦衣,正坐在池边凉亭中,对着对面的人抱怨,娇憨之意顿现。   坐在她对面的少女看上去就冷清许多,浅色锦裙衬托出苗条身段,指尖一点嫣红就格外地吸引人。她含笑伸出手来,点着那鹅黄色锦衣的少女额头,笑道:“你呀,真是口无遮拦。巧嫔娘娘如今身怀龙胎,金贵着呢。这可是陛下第一个孩子。”   鹅黄色锦衣少女嘟着嘴转过脸去,目光落在池水上,随着里面游动的锦鲤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说:“这种身份低微的女人若是生下了皇长子,可真是糟糕啊。”话音刚落,她就回过神一般,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滴溜溜地左右看了一圈。   好在两人入宫时身边都只有一个婢女,都远远地站在离亭子有些远的地方,并未听到。她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娇嗔着过去摇了摇对面人的手臂:“蕊表姐,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被她叫做蕊表姐的人嗔怪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答应下来。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回了自己在宫中暂居之地,各自含笑说再见。   等到转过身进了房间,蕊表姐——国子监祭酒的嫡长女关丹蕊脸上就没了笑意。坐下来抓起一本书心不在焉地捏在手中,她将自己今日所说的话都回忆了一遍,觉得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之后方才重新带上笑意,翻看起书来。   而另一边,鹅黄色锦衣的少女,礼部左侍郎嫡三女甄婉菁进了屋,抓住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就想丢出去。拔了两下没有拔下来,恨恨地住了手,在椅子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捏在手中,恨恨道:“以为我是傻子,听你两句挑拨就傻乎乎地冲过去和巧嫔作对?关丹蕊,你真以为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若不是……”   她的话未曾说完,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悄声道:“甄姑娘可在屋里?”   甄婉菁的脸色一阵变幻,好容易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又复露出那副娇憨模样,过去开了门。与进门的少女亲密地交谈了一会儿,对方告辞里去,甄婉菁脸上方才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意。   秀女们这番作态,自然有人看在眼中,不多时,就有人报了出去。   陶永安身边的内侍收到最终汇聚成册的消息之后,当天晚上,就悄声将消息告诉了陶永安。   陶永安喝了一点儿酒,有些微醺,却正是睡不着的时候,听了内侍所言,当即一笑,让内侍取了册子过来,却没有看,捏在手中抖了两下,又丢在了桌上:“明日给升平公主送过去。”   陶蓉蓉收到册子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懒懒地睡过了午觉之后,陶蓉蓉才将东西打开来看,上下翻了一遍,她让人叫了送册子的内侍过来,问:“我记得,上次入选的人当中,有一个叫陶芸芸的?”   那内侍在宫中也算是机智过人的,当即笑道:“回禀公主殿下,确实有过一个叫做陶芸芸的,只是那陶芸芸,前些日子陛下旨意过来,已经是从名册上勾掉了。”   陶蓉蓉一怔,这件事,陶永安丝毫没有提过。   挥手让那内侍在一旁等着,陶蓉蓉将册子细细地看了一遍,记得差不多了,方才让人铺纸磨墨,写了条子让那内侍带回去了。   没过两日,陶蓉蓉在自己的一个园子里开了花宴,说是帮秦国公夫人接风,实际上不过是想细细观察观察秦国公夫人。   后者自进门以来,除了与陶蓉蓉见礼的时候笑了一下之外,别的时候脸上都是淡淡的。就连别的夫人过来攀谈,她也一直都是面无表情。   陶蓉蓉看在眼中,端起酒杯,笑吟吟地对秦国公夫人举杯:“今日仔细看去,国公夫人的气色倒要比前次相见要好太多,真是让人羡慕得紧。不知道夫人是用了何等妙方?”   秦国公夫人面无表情同样举杯,道:“不过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陶蓉蓉点头,笑道:“也是,秦国公大胜而归,是国之喜事呢。”秦国公夫人勾了勾嘴角,并不作答。   边上有人问起陶蓉蓉旁的事,陶蓉蓉也就顺势与那人攀谈起来,将秦国公夫人晾到了一边。秦国公夫人低眉敛目,盯着自己杯中酒看了一会儿,忽地转头对身边端坐安然的信国公夫人道:“乔夫人许久不见了。”   信国公夫人含笑应是,就听秦国公夫人道:“不知道乔夫人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信国公夫人含笑道:“自然是极好的。我家里头简单,日子过得并不如夫人这般热闹,不过日子倒是过得十分安稳。”   秦国公夫人勾一勾嘴角:“说得是,很安稳。”她嘴角的笑意意味深长,对着信国公夫人举杯喝完杯中酒之后,她说:“也不知道,这安稳日子还能过多久。”   信国公夫人的脸色就有些变化,却依旧笑道:“夫人此话从何说起。如今天下太平,连边疆都已经被秦国公平定,何来不安稳的说法。”   秦国公夫人看了信国公夫人一眼,道:“不,很安稳。乔夫人的日子自然是过得安稳极了。”   信国公夫人被她这番阴阳怪气的话说得心头极为不快,看了她两眼,就不在与她说话了。秦国公夫人似乎并不在意,自顾自地喝着酒,有人过来的时候攀谈两句,十分自得其乐。陶蓉蓉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漪涟泛起,平静下来。   等夫人们起身告辞的时候,陶蓉蓉特意送了秦国公夫人两步,两人并肩走了两步,彼此都默默无声。就要走出赏花区的时候,秦国公夫人却忽地开了口。   “公主殿下就不必再送了,”秦国公夫人说,“殿下身份高贵,不敢让殿下多行。”   陶蓉蓉掩唇轻笑,道:“秦国公夫人说笑了,不过是走两步路,又与身份高贵有什么关系。”   秦国公夫人面无表情点头道:“殿下说得是。”停了一停,她忽地又说:“不过,殿下身为皇室女儿,有着最高贵的血脉,也该为贵女们做好表率才是。”   陶蓉蓉挑眉,话还未说出口,秦国公夫人就急匆匆地俯身行礼,不等答话就直接告退了。   看着她在一群丫鬟嬷嬷的包围中离开,陶蓉蓉心中迷惑顿起。这秦国公夫人今日这番话,到底想说什么?   回了公主府,陶蓉蓉甚至都还在想这件事。   二管事过来报信的时候,陶蓉蓉有些神色怏怏,二管事就笑道:“不知道公主殿下因何而不快?小的愿为公主殿下分忧。”   陶蓉蓉回神,笑骂道:“你平日里难不成就不是在为我分忧?”二管事呵呵直笑,对陶蓉蓉道:“只是见今日殿下眉头紧锁,怕殿下有什么事郁结于心。”   陶蓉蓉摇了摇头,顺势就将秦国公夫人所说的话说了一遍,道:“也不知道她特意过来说这番话,到底什么意思。”   二管事同样思索一阵,忽地灵光一闪,道:“殿下,莫不是……”他的话后半截被吞了回去,陶蓉蓉看着他迷惑不解。   二管事犹豫一会儿,轻声说:“大管事那日带回来的美人。”   陶蓉蓉一怔,忽地就明白过来。二管事是在说,秦国公夫人也许是在讥讽自己的出身。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就冷笑了一声:“如今天下初定,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是泥腿子出身,难不成她所有人都看不过眼不成?”   二管事神色微妙:“殿下,秦国公夫人是前朝世家贵女,秦国公也是前朝世家子,看不惯本朝中人,向来也是可能的。”他的口气倒让陶蓉蓉笑了起来,指着他道:“你这副作态,到好似以前与她有过什么不痛快一般。”   陶蓉蓉这话一说,二管事的表情就更加微妙了:“殿下所言甚是。”陶蓉蓉一怔,立刻好奇地看着二管事,二管事支支吾吾说出来一番陈年旧事,让陶蓉蓉又笑了一阵。   好一会儿,她止住笑声,安抚了二管事两句,问过他没有旁的事情之后,就将他打发了出去。   等到额软式出了门,陶蓉蓉脸上笑意彻底消失,捏着手中白玉茶盏,冷冰冰地想:“如今已经不是前朝,前朝所谓的世家贵族,亦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尤其是秦国公夫人。   陶蓉蓉想。   ☆、第二十七章   又过了两日,朝堂上就有正式的旨意下来,陶蓉蓉封了长公主,秦国公封了秦王。正式的典礼倒要过上小半月才能举行,只是旨意下了,已经是成了定局。   秦国公封了秦王之后,陶永安说既然已经是秦王,也该好生享受日子才是,让自己手下亲信从秦王手中取了虎符回来,自去城外兵营接收了兵力。   秦王似乎浑不在意,痛快地给了虎符,日后也没有任何举动,但京城一片平静之下,水底的波动越发激烈起来。   这些暂时与陶蓉蓉无关,朝堂之上的事,就算是陶永安愿意与她分享,她能插手的也很少。这些日子,她倒是为了选秀之事操心不已。   一直以来安分的巧嫔这些日子被陶永安准许了出来走动,她却三天两头派人过来请陶蓉蓉过去,拐弯抹角地说起秀女们的事,仿佛是在打听什么。   陶蓉蓉没有心思与她多纠缠,在她第三次仿佛不经意问起的时候,就冷声道:“你想来帮忙吗?”巧嫔一怔,轻轻咬了咬下唇,似乎想说些什么,陶蓉蓉就道:“只是,这些都是世家贵女,若是闹出什么事来……”   巧嫔的神色一变,立刻露出温柔笑意,低了头轻声道:“不,公主误会了。臣妾只是想看看,日后的姐妹是什么样子的人罢了。”   陶蓉蓉知道她心中只怕是在打算什么,却只是笑道:“定然会是温良贤淑的世家女,想来是极好相处的。你不必担心。”   巧嫔笑着点头称是,等陶蓉蓉离开后,脸上神色依旧,眼神却冷下来。好一会儿,才恢复笑意,拿起帕子沾一沾嘴角,得意微微一露,就已经按下去。   因为巧嫔的打听,陶蓉蓉一直都很防着巧嫔,却不料后宫中另有一件事闹出来,让她吃了一大惊。   陶永安后宫受过正式册封的妃嫔只有巧嫔一人,但陶永安却也不可能只守着她,尤其是在巧嫔现在有孕在身的情况下。这不,就有一个宫女前些日子被陶永安招幸,如今报上消息来,说有孕在身了。   连陶永安自己都愣了一下,只是看了起居注,还真有这么一档子事。随后,陶永安自己也想了起来,随便地将那有孕的宫女封了个美人,将她禁足养胎去了。   陶蓉蓉叹:“哥哥,虽说如今你是帝王,后宫女子可随意处置。可你既然准备娶那位为皇后,那……哥哥真是让人头疼。”   这样亲密的抱怨让陶永安有种错觉,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早就死去了的母亲。眼神恍惚了一下,陶永安摇头笑道:“那又如何。朕乃天子,既然想要做天子之妻,为一国之母,就应该想到会有这种可能。况且,皇后之位的诱惑,比这么一个美人带来的不快,可大得多。”   陶蓉蓉虽然很赞同陶永安的说法,可是也有一点担忧:“可现在……哥哥当初说,不想封秦王,可如今也封了。”   “无碍,”陶永安道,“他估计也等不及了。不过,蓉蓉你倒是要小心。你是朕唯一的亲人,容易被他盯上。”   陶蓉蓉无所谓地点头:“我会注意的。”   她确实注意了,只是事情的转变,显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那躲在人群背后下棋的人根本就没有对她出手,而是对林家动手了。   当有人过来报说门房上有个自称林淑珍的女子求见的时候,陶蓉蓉格外诧异。但是等来人说明,林淑珍进门的时候身上有血,格外焦虑,陶蓉蓉皱了皱眉,还是将人放了进来。   不过,她没有出面去见,而是让秋心去接待林淑珍。林淑珍显然也不意外自己见不到公主殿下,但是却依旧一副焦急之色。等事情一一说来,屏风背后,陶蓉蓉就冷了脸色。   林于氏与林长熙不见了。   陶蓉蓉确实不怎么喜欢这两人,但是不管怎么说,林长熙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兄弟,林于氏当年对自己也算不上太坏。所以她一直以来,都照顾了一二。   经历过举人身份被取代这件事之后,林长熙纵然后来的表现不佳,可在士林中也名声上好,林于氏更是深居简出,平日里不与人往来。这样两个人,平白无故地,为什么会消失不见?   陶蓉蓉走出来,问林淑珍:“你说你一进门就不曾见到人,然后就急急过来了,那你身上的血迹从何而来?还有,你为什么找上公主府?”   林淑珍低着头,只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莫名的耳熟,可仔细回忆去,却想不起来。   听到公主的问话,她跪着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妾身出门的时候,从院子里的角落里爬出来一人拦住了妾身。那人是当初与堂兄一同状告吏部的郑高阳,因当初堂兄的事,妾身也识得他。是他让妾身前往公主府求救的。”   “那时郑高阳就是满身血迹,想来,妾身身上的血迹就是被他拦下时沾上的。”说完后,林淑珍跪在那里,看着一双珍珠绣鞋走到自己面前,又走远了,身边留下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她刚愣了一下,就听不远处公主殿下道:“这件事,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休要再对旁人提起了。”   林淑珍就有点着急,想问公主殿下什么时候出发去解救人,堂兄婶娘会不会已经出事。话未出口,想到对面的人是公主殿下,她就乖乖地低下了头去,没有再问。   等林淑珍退下,陶蓉蓉将这件事想了一遍,请了大管事与二管事过来,细细地说了,问:“两位有什么想法?”   大管事拱了拱手,道:“老奴猜着,这件事应当就是一个诱饵,诱使公主殿下将人手派出去。想来这件事还另有后招。”   二管事附和,又道:“殿下,小的想着,这件事中,那郑高阳……林家的人是小的派过去的,虽说都不是什么出色的人,但是也不是寻常的丫鬟下人比得的。如今全都消失不见,那行凶之人,想来功夫也是不俗。”   “至于郑高阳,与公主殿下并不曾有何往来,与那林长熙似乎也没有什么交情,两人向来是你不见我,我不见你。若说当时林家人出事的时候他在场,那行凶之人为何留下了他?若是他不在场,那他又是如何知道林家与公主殿下的联系的?”   二管事这样说完,又补充道:“那行凶之人既然身手不俗,想来还是知道,现场是否另有他人,以及林家人是否留下了什么东西的。”   大管事点了点头,与陶蓉蓉对视一眼,就起身站到了门口,去叫了小厮过来,让人去将郑高阳控制起来。既然按照林淑珍的说法,她将他送到了医馆,想必现在也应该还在医馆待着。   等大管事又坐回来之后,陶蓉蓉就问:“只是这件事,有一点儿想不明白,林家纵然与我有一点香火情,可若是当真出了事,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为何……”   大管事看了二管事一眼,轻声道:“殿下,那林于氏是个懂规矩的,可林长熙,却有些浮躁。此外,林淑慧的事在前……”   陶蓉蓉忽地明白了大管事的意思。   若是自己去救人,正好分薄自己手上的人手;若是自己不救,林长熙与林于氏,才是两个正正经经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来历的人。   陶蓉蓉的手指一点一点地缩紧,道:“既然如此,想来还会有旁的人从旁证明。”她的笑一点一点地冷下来:“真是……不知所谓。”   “若是出身血统决定一切,那前朝也就不会没了。”陶蓉蓉这样说着,大管事与二管事同时低下头去。   这种话,陶蓉蓉可以说,两个人却最好是当做没听到。   三人正议论着这件事,忽地又有丫鬟轻叩门扉,悄声说秦王妃派了位嬷嬷给殿下送帖子过来。   陶蓉蓉挥手让大管事和二管事先下去,对方既然有这样的打算,那么自己的身份想来最后总是会被拿出来说事,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多在乎。既然避免不了,还不如想想过后怎么善后,怎么将事情扭转过来。   况且林长熙虽说有些时候显得愚笨了些,可也还是个聪明人,想来是知道怎么说的。   于是,对她而言,只需要让大管事与二管事尽心就好。两人应了,出门先去安排人手,陶蓉蓉让人叫了那嬷嬷过来,两人打了一个照面。   那嬷嬷看上去年岁已经不轻,脸上一笑就有些明显的皱纹,手伸出来也是纵横交错的。陶蓉蓉盯了她两眼,她连忙低下头去。   略略说了说秦王妃送帖子过来的目的,那嬷嬷笑道:“还请公主殿下不吝光临。”声音有些沙哑,仿佛什么时候嗓子受过伤一样。   陶蓉蓉漫不经心地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那嬷嬷就要告辞出门去。   陶蓉蓉盯着那人的倒退着出门,忽地眼神一凝,拍案而去:“拿下她!”   那嬷嬷一怔,回过神之后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第二十八章 若是那人不逃,陶蓉蓉也许还会怀疑自己的那种感觉是错觉。可如今这人一逃,明摆着就是在告诉别人,这个人有问题了。 她坐在椅子上,盯着那婆子逃走的背影,目光冷冰冰的。 毕竟是公主府,就算那婆子的动作飞快,但公主府的人反应也不慢,不等她跑下台阶,就已经被人一拳头从背后打晕,然后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人泼醒的。 升平公主正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的脸。 陶蓉蓉几乎能够看到那人心底散发出的不安化作实质在身边萦绕,可是她也很奇怪,这么一个婆子,与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害怕见到自己。 她眯了眯眼,盯着她。 那婆子颤抖起来,却兀自道:“公主殿下这是何意?婢子何处得罪了公主殿下,让公主殿下做出这等行事来?” 陶蓉蓉身边没有一个人搭理她,只有陶蓉蓉继续盯着她,试图从中找出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她不对,为什么她既害怕自己,又对自己有着隐藏着的恨意。 过了好一会儿,陶蓉蓉走了回去,有人将地上瘫软在地的婆子架起来,身后跪满了同是秦王府上来的人。 陶蓉蓉伸出染得红红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那婆子颤抖了一下,却被身后的人架住,动弹不得。 二管事急匆匆地进了院子,见到陶蓉蓉坐在廊下,而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不由得一愣:“殿下?” 一边说着,他一边向陶蓉蓉行礼。 陶蓉蓉挥手让他起身,指了指那婆子,问他:“你可曾见过这个婆子?” 虽然不太明白公主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二管事依旧认真地盯着她看了看,最后摇头:“殿下恕罪,小的并不记得曾经见过这婆子。” 陶蓉蓉蹙眉,也不去搭理院子里的婆子,问二管事过来有什么事。 二管事拱手,道:“殿下,那郑高阳不在医馆里。”陶蓉蓉点头,一点都不意外:“若郑高阳是其中的一步棋,如今自然不会留在那里等人去捉。不过……”她的目光转向院中的那些人,对方几乎被她戏谑而冷意十足的目光打量得浑身颤抖。 “我们手里面,也有这么些人,完全可以利用利用呢。”陶蓉蓉这样笑微微地说着,慢慢地又走下了台阶,站到那婆子面前不远的地方。 “既然二管事说不认识你,那么想来,就是在别的地方遇到过的了。”陶蓉蓉轻描淡写地说,“我想想,这么些年,我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能够让这么一个婆子,对我生出这么大的恨意来。” 话音刚落,她就发现,那婆子的目光中的害怕居然被激烈的痛恨压下去了大半,表情变得激烈。 那架着婆子的那几个人也陡然间发现,这人忽然间挣扎了起来。 奈何都是有准备的,那婆子挣扎了一会儿,居然没有挣扎开。那婆子似乎已经彻底疯魔了一般,一边挣扎着,一边狠狠地盯着陶蓉蓉,最后张口就要往陶蓉蓉身上吐口水。 陶蓉蓉身边立刻有人站出来,一巴掌将她准备扇了回去,最后还让人堵了她的嘴。 被人劝着远远地坐回了廊下,陶蓉蓉似乎显得并不生气,只是微笑:“看起来是真的很恨我。”她拍了拍手,让人去请大管事过来。 二管事在边上听到大管事,又见那婆子挣扎不休的样子,不自觉露出讥讽的笑意。 “没关系,”这个时侯,他听到陶蓉蓉漫不经心地说,“你很快就会招出来的。” 秦王妃在回来的人群中没有见到那个被秦王送过来的人时,脸上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心中却冷笑了医生,既不觉得意外,也不觉得欣喜:“公主殿下是什么意思?” 跟着一同到秦王府上的丫鬟秋萍一直保持着对秦王妃行礼的动作,轻声回答道:“回禀夫人,公主殿下说,她与您手下的那婆子有些缘分,所以想留她在公主府住上两天,与公主聊聊天。只是怕您离了她不顺手,特意让我送两个前朝宫中出来的老嬷嬷给您。” 秦王妃的目光飞快地从公主府送过来的人身上一扫而过,面无表情道:“公主实在是太客气了。况且,不过一个婆子,哪里就离不得。”这样说着,秦王妃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公主府送过来的人,将人都送了出去。 然后,她站在那里,紧紧地捏着手指,好一会儿之后,方才将心绪平静下来。 她去了前院,去见秦王了。 秦王如今虽然已经有了秦王的封号,只是所有的仪式都未举行,甚至连夫人的诰命都没有下来。又加上被皇帝拿走了兵权,他心里面也有事,于是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没有出门,只是在自家待着。 此时见秦王妃过来,他十分温和地将人迎进来,让她在自己对面坐了,然后将书房内的人都打发走。 等到书房内只剩下两人,秦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捏着茶杯语带讥讽:“哟,王妃殿下来了。” 秦王妃对他的讥讽似乎听而不闻,只是平静道:“你让我派到公主府上的那个婆子被升平公主给扣下了。” 秦王立刻就暴躁起来,摔了杯子怒吼:“你是怎么做事的!我把人给你,你居然给弄丢了?”秦王妃半点都不在意地站起来,低头看了一眼地上伴随着滚烫的茶水一起炸开的细瓷杯子,上面描绘的金边的杯口正落在她脚边。 “这是当初留下来的老物件,用一件就少一件了。”她平静地说,转身出去了。秦王瞪着她的背影,悻悻然地坐了下来。 出了门没多久,秦王的长媳就站在路边,见秦王妃出来,有些担忧地迎上去:“母亲,您……”她的目光从身边的侍女身上一扫而过,最后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心。 秦王妃扶着她的手往前走,轻轻摇头。 两人走了一阵,进了秦王妃的院子之后,秦王长媳将人打发出去,自己坐到秦王妃身边,方才轻声道:“母亲,这日子,可怎么过……” 秦王妃拍拍她的手,叹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秦王妃压低了声音,说:“如今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罢了。”秦王长媳默默地坐在那里,也是一阵沉默,然后才道:“夫君前些日子对我说,他不愿意白白为那人……” 秦王妃低眉敛目,轻声道:“又有谁愿意。可如今……”她的手指紧紧地捏在手心,被秦王长媳发现,掰开来的时候,手心已经流出血来。 可秦王妃却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痛楚的意味一样,半点波动都没有地说:“如今,也只能搏一搏了。” 秦王长媳仿佛察觉到了一点不好的预感,惊道:“母亲!”秦王妃拍拍她的手,说:“至少,不能让他们白白地没了,我们还……” 秦王长媳顿时就落下泪来。 过了几天,秦王妃的宴会就开始了。 陶蓉蓉盛装出席,秦王妃见到她的时候,目光都忍不住散乱了片刻。这样明媚的笑颜与张扬的自信,就连自己,都忍不住要在心中赞叹一二。这样的人,就算是有人说她出她的出身,又有谁会相信。 陶蓉蓉今日穿了大红色的锦裙,上面用金线绣出一朵朵牡丹,灼灼盛开。这样很容易显得艳俗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仿佛再合适不过,她缓步走过来的时候,秦王妃自己都能感觉到,身边的人都变得肃穆了起来。 然后,她走到了面前。看着对方手上赤金镶翠的镯子,秦王妃嘴角露出了一个很少见的笑:“公主殿下今日真是漂亮。” 陶蓉蓉毫不在意地笑:“王妃谬赞。”她的视线从人群中扫过一圈,立刻就看到许多熟人。江听云小丫头已经在那里偷偷地对着自己招手了。 她扫了一圈,对信国公夫人含笑道:“好些日子不曾见过夫人了,今日倒要好好聊聊。” 信国公夫人行了一礼,道:“公主殿下有请,乃是臣妾的荣幸。”顺势就站到了陶蓉蓉身边去。 陶蓉蓉扫她一眼,发现她今日心情很是愉快,脸色也极为红润,显然这些日子过得很不错。 两人一边与秦王妃聊着天,一边进了园子。很快,秦王妃就带着长媳去招呼其他人,而陶蓉蓉坐下来不到片刻,身边也围满了人。 随口与来人说着话,信国公夫人又有意少说了两句,很快就从陶蓉蓉身边消失了。 今日秦王妃请人过来既是交流感情,也是顺便让老大家的女儿出来在京城的贵妇中见见面,多认识几个人。 江听云挤到陶蓉蓉身边去,仰起头与陶蓉蓉说话,笑眯眯地显得极为愉快。边上就有位夫人笑着扫她一眼,道:“江大姑娘如今也到了年纪了。” 卫国侯夫人在边上听着,笑着拍一拍江听云,让她不要太靠近陶蓉蓉,口中笑着道:“只是痴长,做事倒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有孩子的夫人们顺势就交流起孩子的话题,陶蓉蓉在这样的话题中居然找到了空隙,自己喝了一口酒。 其实在陶蓉蓉看来,宴会有些无聊。但是没过一会儿,秦王长媳过来,瞒过了众人悄声请她过去一叙的时候,陶蓉蓉又警惕而好奇起来。 见秦王长媳一副不达目的不放松的架势,陶蓉蓉也就起身,笑着对夫人们说自己到边上去走走,远远地跟着秦王长媳去了后面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第二十九章 那是一片银杏林中的一个小亭子。 如今已是落叶的季节,银杏的树叶已然全黄,在枝头上长满,随着秋日的风一片一片地落,地上铺满了金黄色的树叶。 树木的间隙中栽着一些如今依旧是绿色的灌木,错落其中,显得极为漂亮。 秦王妃就坐在林中的亭子里,看着外面的落叶似乎在发呆,就连陶蓉蓉进去,她都没有站起来行礼。 陶蓉蓉将丫鬟留在亭子外,陪着秦王妃站了一会儿,问:“秦王妃请我过来,所为何事?” 这个时侯,秦王妃仿佛才回过神一样,转头看了陶蓉蓉一眼。 然后,她又转过脸去:“公主殿下,请恕我得罪了。”陶蓉蓉迷惑,就听秦王妃说:“我一直都觉得,公主殿下只是走了好运被陛下所看重,所以才能够贵为公主,日子过得肆意痛快。” 陶蓉蓉挑眉,秦王妃叫自己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么没头没脑地说这么一句话? 亭子外面,她的几个侍女听着这边的动静,都有些紧张,仿佛随时准备冲进来。 陶蓉蓉在秦王妃对面坐下,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指,根本就不看秦王妃的眼睛,慢条斯理道:“你说得倒也没错,本宫就是运气好,这辈子都运气好极了,所以才能活到现在。” 秦王妃苦笑了一下,目光奇特地看着陶蓉蓉:“果然是市井之家养出来的,几年前,你这样的人连见都见不到我,如今,居然是我要对你行礼,叫你一声殿下。” 陶蓉蓉诧异,这个时侯,秦王妃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这个,难道是准备和自己翻脸了?对,没错,几年前的自己根本就没可能见到将军的夫人,可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 她正要说什么,秦王妃的眼角,却忽地落下了一滴泪:“世家沦丧啊……” 这样叹了一声之后,秦王妃起身,走到陶蓉蓉面前,忽地跪下了,俯身下去,额头贴上地面:“公主殿下,妾身有事要禀报公主殿下。” 陶蓉蓉一怔,秦王妃已经直起身来,双手捧上了一个盒子,仰头与陶蓉蓉直视:“殿下,妾身出首,指证秦王余斌谋反并勾结敌国大罪。” 她的声音在这一刻无比地坚定。 不仅是陶蓉蓉,连亭子外面陶蓉蓉的丫鬟都愣住了。 之前进来的时候,陶蓉蓉就略有好奇,为何秦王妃在这里,身边却没有丫鬟伺候。此时恍然明白,秦王妃根本就是因为要说的话干系太大,身边不敢放一个人。就连之前请她过来的秦王长媳,此时都远远地站在了林子外面,只是隔着层层树杆看着这边。 陶蓉蓉凝视着秦王妃,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余夫人,”她平淡地说,“这个时侯叫你余夫人,是提醒你,你是你出首的那人的娘子。若是余斌当真谋反,你也是要同罪的。” 秦王妃这个时候显得异常冷静:“妾身自然知道,身为世家贵女,从小时候起,便是要熟读律例的。本朝的律法,与前朝相比,在谋反这一罪名上的改动并不大。” 陶蓉蓉俯视她,神色淡然:“纵然如此,你也要出首秦王吗?” 秦王妃坚定地点了点头。 陶蓉蓉看着她的眼睛。 这是一双并不年轻的眼睛,眼珠带着微微的褐,可透过去看,却仿佛看到一片沉默的湖水,平静底下,藏着令人心悸的东西。 “我明白了,”陶蓉蓉点了点头,“今日宴会后,你就和我一同离开。”秦王妃点头,又道:“妾身已经将府中的事情安排好,随时可以跟着公主一同离开。” 陶蓉蓉叹了一声:“我还是不明白。夫妻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为何……” 秦王妃唇边一丝苦笑就浮了上来,轻声道:“若非不得已,又有谁愿意这般,殿下就不必多说了,妾身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听她这样说,陶蓉蓉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将那盒子拿了,交到亭子外面秋心手中。秋心神色凝重地接过来,转身往车驾那边去了。 她刚一转身,丫鬟中的一人,叫做秋华的就冷声道:“谁?”同时脚尖一点,飞快地往某个方向飞奔而去。 陶蓉蓉心中一惊,看过去就发现,秋华从灌木背后揪出了一人来。 那人尖叫一声,跪在了地上:“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我不是……”秦王妃的脸色极为不好看,盯着那人冷声道:“信国公夫人为何在这个地方?” 信国公夫人却只是呆呆地抬起头,看着亭中两人,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陶蓉蓉也发觉了信国公夫人的异常,略一眯眼,问道:“信国公夫人身边怎么一个丫鬟都没有?”随着她的话音落地,她带过来的几个丫鬟飞快地将整个林子都走了一圈,片刻之后,回来报,说林中再没有其他人了。 陶蓉蓉看着信国公夫人,后者跪在那里,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时侯,夫人们的聚集地中,有人惊叫起来。 片刻之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越来越近。 陶蓉蓉与秦王妃同时看向那边,极为惊讶发生了什么事。信国公夫人这个时侯高声地惊叫起来,与那边的尖叫声几乎称得上相互应和。秦王妃快步走出去,冷声道:“发生了什么事?”守在林子外的秦王长媳连忙跟上。 不一会儿,那尖叫声中混杂着的其他声音就越发清晰起来,陶蓉蓉听到有人在大喊“杀人了”,心中一震,与身边的几个丫鬟对视了一眼。 然后,她也快速地跟着秦王妃一同出去,丫鬟们将信国公夫人逼在了中间,有人上前捏住了她喉咙的一处,让她哑了声音。 信国公夫人的眼神中露出惧怕来。 可是这个时侯,却不得不跟着这群人往外走,心中一片慌乱,不停地猜测,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结局,来得比她想象得更快。 陶蓉蓉与秦王妃走了不长的一段,就见夫人们四散逃离,有个男人提着刀往这边冲了过来,他的身后,秦王府的家丁护卫们追之不及。 这个人似乎有点儿眼熟,陶蓉蓉这样想着时,丫鬟们已经将她团团护了起来,有人急切地劝:“殿下,先逃吧?” 陶蓉蓉这个时侯已经认出了来人是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信国公夫人。 来的人是信国公乔阳。 陶蓉蓉从未见这样的乔阳,在她记忆中的乔阳,就算是战到最狼狈的时候,也有坚定明亮的眼神,周身沾满了血迹,却依旧是笑着的。 可现在的乔阳,因为一路冲过来,头发有些乱了,脸上面无表情。最让陶蓉蓉陌生的,是他眼中的那股绝望与悲切。 陶蓉蓉想,这大概是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有认出他的原因。 他正在向着陶蓉蓉这边走过来,拦截他的家丁护卫,几乎没有一个人能拦住他的脚步。只要有人站在他面前,就是一刀过去,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不是一合之敌。 一路走来,纵然有人拦,与没有人拦也没有什么区别。 信国公夫人这个时侯也看到了自己的夫君,她张着嘴无声地呐喊起来,仿佛是在呼救。 乔阳一直凝视着她,步伐坚定地走了过来。 在陶蓉蓉身边的丫鬟拉着陶蓉蓉离开的时候,他停下来对陶蓉蓉行了一礼:“殿下,得罪了。” 然后,他反手,毫不犹豫砍下了自己夫人的头。 信国公夫人落在地上的头,脸上还残留着见到夫君的惊喜与刀刃及身的惊愕,那样浓烈的情绪,让她的眼睛都闭不上,露出格外明显的疑问。 为什么要杀我? 也许在生命最后那一刹,她想问这个问题,可是最终没有问出来。 她已经问不出来了。 乔阳丢了刀,俯身下去将信国公夫人的头抱起,跪在了地上,对着陶蓉蓉磕了一个头:“殿下,让您受惊了。” 他不为自己辩解一句,也不说什么,只是平静地凝视自己怀中抱着的头颅,目光中无喜无悲。 手指划过已经没了生命的肌体,有一点颤抖。 因为乔阳的举动,秦王府很快就动了起来。很快就有护卫过来将刀压在了乔阳脖子上,小心防备着他暴起伤人。 那些惊叫着逃开的夫人们在这边安静下来之后,有些胆子大的已经悄悄地探头往这边看了。 秦王妃对陶蓉蓉行了一礼,过去安抚夫人们的情绪并赔罪,秦王长媳却战战兢兢地站在陶蓉蓉身后,一步都不曾离开。 陶蓉蓉看着乔阳毫不反抗地被人刀刃加身,跪在那里仿佛无悲无喜。 没有一个人敢去动他身边信国公夫人的尸身,更没有人敢伸手去碰他怀中的头颅。他也就一直那样将那闭不上眼的头颅抱在怀中,手指在脸颊上拂过,注视她一如她还活着那样。 陶蓉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身形微动,还不等上前一步,就有人拦住了她,哀声求道:“公主殿下……此人危险,还请您注意安全。” 陶蓉蓉想,自己大概知道为什么乔阳要杀人了。 他大概终于是知道了,信国公夫人红杏出墙的事情了。   ☆、第三十章 “你说什么?”陶永安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乔阳闯了安国侯府,杀了安国侯的长子,又闯了秦王府,杀了自己的夫人?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在等人将乔阳缉拿过来的时候,陶永安叫了通知消息的人过来,细细地问他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那人也说不清楚,只说乔阳最开始直奔安国侯府,也不进门,叫了安国侯的长子出来,一刀就砍了。然后转身,他就直奔秦王府,进了门之后就目标明确地直奔后院,仿佛知道人在哪里一般。 陶永安听到那人说当时陶蓉蓉就在乔夫人身边的时候,后背都惊出一身冷汗。他不由有些庆幸,幸而乔阳当时还有几分理智,只是对安国侯长子与自己的夫人动了手。若是对陶蓉蓉出手,纵然是陶蓉蓉身边有不少人跟着,只怕也要折好些人进去。 他没有等太久,乔阳就被压过来了。 难得出一次门的秦王这个时候也急急赶来,见过了陶永安之后,就恨恨地指责了乔阳两句。乔阳根本就不看他,对他的话也充耳不闻,只是依旧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头颅。 陶永安看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乔阳,在心中叹了一声。 陶蓉蓉这个时侯却带着秦王妃回了公主府。当时一片混乱中,秦王妃与秦王长媳走的悄无声息,几乎没有人注意。 纵然是注意到了,也只会以为两人在旁的方向有事。 两人的丫鬟中,信得过的早就被打发出去在外面等,信不过的,也在之前与陶蓉蓉交谈前就打发到了边上。跟着陶蓉蓉走的,就只有两个人。 回了公主府,下人们都被打发到一边,陶蓉蓉带着两人走过一段不曾被人看见的路,到了一栋小楼中。 “这几日,你们就暂时住在这里好了。”陶蓉蓉这样吩咐完,扫一眼秦王长媳,问:“你跟着出来了,那秦王长子……” 秦王妃微微地笑:“前两天,妾身将他打发出去了。如今就在京中一处院子里住着。只是那院子如今却是不敢去,怕带了人过去,反而误了他。” 陶蓉蓉点头,叫了自己信得过的丫鬟过来伺候两人,自己转身下去了。 等她走了之后,秦王长媳才颤声道:“母亲,如今,事已经成了吗?” 秦王妃垂下眼帘,平静道:“也许是成了,事情到底如何发展,谁也不知道。”秦王长媳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哽咽道:“陛下英明神武,自然战无不胜,将那逆贼一举拿下。” 秦王妃拍了拍她的手:“是啊,一举拿下。” 陶蓉蓉这个时侯正将秦王妃送过来的那个盒子放在面前的小几上,看着盒子发呆。 盒子是上好的檀香木所制,上面的雕纹秀丽婉转,应当是江南那边的风格。 只是,不管是什么样的风格,陶蓉蓉想到里面的东西,都有些颤抖。自己与哥哥之所以一直不主动动手,非要等秦王自己跳出来再行反击,不就是因为没有证据对臣子动手会引发朝中动乱吗。 如今证据在手,陶蓉蓉觉得,陶永安的计划完全可以修改了。 此时,陶永安却正在为乔阳而感到痛心。 他凝视着面前平静得仿佛死水的乔阳,问:“你当真认罪?” 乔阳磕了一个头,平静地道:“罪臣既然做了,又有那么多人看见,也没有什么可以替自己辩驳的。” 这个时侯,他终于将自己一直不放的头颅松开了手,任由头颅咕噜噜地滚到地上:“罪臣只是后悔,一直以来被人所蒙蔽,不曾看清这人真面目,如今落得这般下场。” 陶永安根本就没有去看那在地面上滚动的头颅,只是盯着乔阳,心中十分难过。 “你杀了安国侯的儿子,又杀了你的夫人,更杀了秦王府上许多护卫,只怕,这一次是死刑。” 乔阳依旧没有一点儿波澜:“罪臣甘愿赴死。”停一停,他又说:“当时冒犯了公主,让公主殿下受惊,还请陛下见谅。罪臣并非有意而为。” 陶永安闭了闭眼,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乔阳对着陶永安又磕了一个头,道:“陛下,罪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殿下准许。”他的声音在这个时侯出现了一丝波动,仿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等陶永安答话,他就道:“罪臣恳请陛下,等罪臣授首之后,将罪臣的尸身与夫人的尸身埋在一处。” 陶永安几乎要暴怒,就因为这个女人,你乱杀一通让朕失去了一员大将,如今你居然还要和这个女人合葬,死了也要与她做夫妻? 他怒视着乔阳,后者的头贴着地面,手被捆在身侧,整个人都已经贴在了地面上。 他忽然间就没法生气了。 这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兄弟,可如今…… 沉重地叹息一声,他点了点头,说一声带下去。 然后,之前一直安静的秦王就跳了出来,对陶永安出言,请他严惩乔阳。同样的还有悲痛欲绝的安国侯,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祈求一定要对乔阳凌迟处死。 陶永安沉默地走回高台之上,在龙椅上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群大臣。有人察觉到了陛下的心情不好,立刻就打消了说话的念头,安静下来。 这个时侯,就不要上去试图激怒陛下了。 唯有安国侯坚持不休。 陶永安几乎要讽刺出口,若不是你的儿子做了那等事,乔阳怎么会杀人。 这句话在舌尖上打了好几个转,最终还是被吞了回去。 “这件事,交给大理寺。”陶永安冷淡地说,“事实确凿,想来大理寺自会按照律例来定罪。” 安国侯也察觉了陛下的心情不佳,所以,他纵然是依旧悲痛欲绝,却也识趣地安静了下来,只是偶尔抽泣两声,来表达一下自己的痛苦。 陶永安挥散了人群,回了御书房。 书房里的安静中,他的心情终于渐渐地平复来,然后想起了陶蓉蓉。 不知道妹妹有没有被吓到?这样的念头刚刚闪过脑海,陶永安就笑了一下,当初妹妹看着何良义一家死在自己面前都不为所动,如今怎么又会害怕。 只是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还是应该去关心一下妹妹,当即起身叫了贴身的内侍过来,准备换一件衣裳去见陶蓉蓉。 刚出门,就见巧嫔挺着已经有些明显的肚子,慢悠悠地正在往这边走过来。见陶永安出现在那里,巧嫔上赶着走了两步,停下来娇柔地唤一声陛下。 “你如今身子重,怎么还到处乱跑?”陶永安这样说着,让巧嫔身后的宫女去扶巧嫔。等确认巧嫔没有摔倒的可能之后,陶永安就问巧嫔过来有什么事。 巧嫔拍了拍胸口,娇声道:“臣妾听说信国公出了事,实在是被吓到,想……”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陶永安的表情就冷了下来:“这件事,是谁到你面前乱说的?如今你身子重,居然还将这种消息告诉你,若是让你被惊吓了,该当何罪?!” 巧嫔一时之间分不清,陶永安到底是在关心自己,还是在恼怒有人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深宫中的自己。 一直到她被陶永安三言两语打发回了居所之后,想到这个问题,依旧有些想不清。摸着自己的肚子,巧嫔有些犹豫地想,其实陛下对自己似乎也不是没有心,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有些冒失了? 一回神,她就摇头将这样的念头丢到了一边。 被人扶起来吃了一点儿东西,就有一个面容普通的宫女走了进来,在巧嫔耳边低声道:“陛下出宫去见升平公主殿下了。”巧嫔的表情又裂了那么一瞬间。 陶蓉蓉知道陶永安悄悄地过来了的时候,是吃了一惊的。 她连忙出去将人迎了过来,嗔怪地道:“哥哥,你就这样跑过来,也不多带几个侍卫?” 陶永安只是笑,很是享受这种被妹妹关心的感觉。 念叨了一会儿,陶蓉蓉就停了下来,示意陶永安将人打发走,只留了当时跟着自己过去的几个丫鬟。 随后,她对陶永安说了秦王妃出首秦王的事,问陶永安该怎么做:“这几个都是当时听到了的……她们……” 陶永安让她将秦王妃送过来的盒子取了过来,却没有急着打开,问陶蓉蓉:“你可知道,为何秦王妃出首秦王?” 陶蓉蓉摇了摇头:“我猜着这其中别有内情,可秦王妃不曾说,我也没有问。哥哥若是想知道,如今秦王妃就在我府上,哥哥尽可去问。” “难道你就不曾想着帮哥哥分忧去问一问?”陶永安这样开着玩笑,却依旧站了起来。出么前,他扫过陶蓉蓉身后站着的那几个丫鬟,将她们的惊惧看在眼中,轻叹道:“既然知道了,就先关在院子里。等事情结束了,再放出来。” 那几个丫鬟连忙跪下来谢过陛下恩典,陶蓉蓉叫了大管事过来,让他找个地方与对外的理由,将这几个丫鬟先关起来。 大管事去办这件事的时候,陶蓉蓉与陶永安却并肩而行,去见秦王妃,追问她缘由了。 秦王妃与秦王长媳刚刚平静下来,正对坐着说这话,忽地听陶蓉蓉与人说着话走上来,顿时有些惊慌失措。 等陶永安一上来,两人才镇定下来,上前来行了礼。 面对陶永安的问题,秦王妃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吐出一个让陶永安惊愕的理由来。 秦王不是秦王。   ☆、第三十一章 如今的秦王余斌是前朝秦王手下的大将,比起陶永安,出头要早得多。当初陶永安还是小兵的时候,余斌就已经是可以与秦王直接交流的人物了。 如今他已经子孙俱全,马上就要四世同堂的人物,却冒出来“秦王不是秦王”的说法,陶永安不自觉地皱眉。 “此话何解?”他坐在主座上,手里把玩着陶蓉蓉给他倒茶过来的彩瓷茶杯,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秦王妃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制止了想要解释的儿媳妇,恭敬道:“陛下与夫君亦是多年之交,想来夫君的一些习惯,陛下也是知道的。” 陶永安没有说什么,秦王妃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夫君虽说也是武将世家出身,可毕竟是旁支,当初世家子的教育,夫君都是从旁偷学,只学的一鳞半爪就已被迫告终。所以夫君有时候,总会闹一些笑话。纵然是后来用心去改了,一些小习惯已经改不掉了。” 她的目光从陶永安的手上滑过,低眉道:“喝茶时,夫君的手指总是会不自觉在杯壁上靠一下,确认杯中茶水温度适宜才会喝下去;吃饭前,夫君的肩膀总会抬一下,盖因从前都是自己动手,并无仆人帮忙分菜……这些都是小习惯,若不是与夫君多年同伴,臣妾也不会注意。” 陶永安凝视窗外,正有一只鸟扑棱棱飞过,停在树梢上开始整理羽毛:“你是说,现在的这个秦王,这些习惯都没有了?” 秦王妃说是,片刻之后低声道:“犬子也曾言,道父亲在校场之上的风格也有变化。”陶永安听她这样说,想起曾经僵持不下的边疆与如今大胜的喜讯,一时之间,就信了大半。 转过脸来,他看向对面低着头的妇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王妃沉默片刻,低声道:“陛下登基的消息传来,夫君大醉一场。当夜有人来访,第二日夫君就有些变化。后来私下相处之时,臣妾试探一二,也发现夫君似乎不记得一些事情了。” 她说着,脸颊燥得通红,“只是臣妾与夫君已经许久未有房事,并不曾知道夫君身上的一些特征是否还在。” 陶蓉蓉听到秦王妃这样说,口中茶水差一点就把持不住。好容易吞下去之后,她见陶永安似乎在沉默地思索什么,不由问:“那他的那些妾室呢?” 秦王妃沉默不语,陶蓉蓉转念一想,也就了然。 作为一个正妻,不管通过何种手段去问那些妾室自己的夫君是否有变化,只怕都不妥当。她将这件事想了一会儿,见秦王长媳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当即了出来。 陶永安与秦王妃同时将目光投注向她,只是前者淡然,后者愕然。 秦王长媳脸颊绯红,眼圈也有些泛红,跪下来对秦王妃磕了一个头,带着哭声道:“母亲,有件事儿媳一直不敢与您说。昔日在边疆,现在府中那位,曾经对儿媳意图不轨,幸而夫君及时赶到,才……” 停了一停,她抹去眼角眼泪,低声道:“后来夫君曾说,那人肩膀上似乎有一个纹身。” 陶永安立刻道:“什么样的纹身?” 秦王妃还来不及升起愤怒,就被陶永安这样一句问话夺去了注意力:“陛下……”秦王长媳摇头,额头靠在地面上,道:“臣妾不知。当日是夫君……” 秦王妃将儿媳妇拉起,将她按在自己边上坐了下来:“你并无错。”她斩钉截铁地说,“好生与老大过日子,不要想这些了。错的不是你。” 秦王长媳的眼泪又一次汹涌了出来。 随后,秦王妃转向陶永安,平静道:“犬子曾经拿过一个图案来问过臣妾,只是臣妾当日并不曾多加以注意。只是如今想来,倒还记得一二。” 陶蓉蓉连忙自己去边上去了纸笔过来,秦王妃挥毫画了,呈于陶永安身前:“大约便是这样。” 陶蓉蓉见陶永安表情不变,眼周的皮肤却开始紧绷,当即心中一惊。 “是什么颜色的?”她不曾见过这样的图案,见陶永安似乎想问什么,连忙先将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秦王长媳低声道:“夫君说,是红色的。” 陶永安将那张纸放在了桌面上。 “原来是他。”他这样平静地说,“没想到还活着。” “皇兄?”陶蓉蓉有些不安地看了陶永安一眼,发觉他平静得吓人。秦王妃与秦王长媳也有些愕然地抬起头来,迷惑地看陶永安,随后又飞快低下头去。 陶永安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问秦王妃:“当日那人拜访过余斌之后,那人是何时离开的?” 秦王妃大概已经无数次地在自己脑海中想过这个问题,当即道:“当晚拜访,据说当晚就走了。只是之前不曾注意,门房上的人如今已经不在了。” 陶永安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冷笑。“余斌身边最信任的人是谁?”他问,手指在那张纸上摩挲着纸张的角落,那张纸的角落已经被他摩挲得卷起。 秦王妃说了一个名字,就听陛下问:“他的家人,可在京城?”秦王妃回答得飞快,俨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三个月前,他的媳妇去了,留下一个儿子与一个女儿。早在那之前,他的儿子就被他送到了京城,在京城这边帮着打理家务。女儿早年就已经嫁出去,与他并不亲近。” 陶蓉蓉听完秦王妃的这些话,明白了陶永安的意思。 余斌被人换了,余斌身边的人也被换了。 她有些想问余斌去哪里了,转念一想,只怕已经是没了。否则,纵然是余斌心再宽,也没法看着有人替代自己,自己的妻子儿女全部成了别人的。 秦王妃想来也想过这个问题,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满是漠然。 陶永安站了起来,平静道:“你既出首秦王谋反,那秦王妃便不能存活于世。谋反者,是要抄家灭族的。” 秦王妃磕了一个头,平静道:“臣妾明白。只是恳请陛下怜惜,替余家留一条血脉。”秦王长媳也上前磕头,带着哀声:“请陛下怜惜。” 陶蓉蓉在一旁心中凄然,却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陶永安忽地笑了笑,什么都不说,转身下了楼。 秦王妃与秦王长媳抬起头,目光中尽是悲凉。陶蓉蓉见状,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只说自己会帮着劝皇兄,急急地跟了下去。 秦王妃与秦王长媳两人对视,眼泪都落了下来。 陶蓉蓉追着陶永安下了楼,出了院子之后,留在那里的丫鬟内侍就跟了上来。她不好当着这么多人再说什么,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陶永安回了自己的居所。进了房间,将人打发下去之后,陶蓉蓉才问:“哥哥是怎么想的?”陶永安讥讽地笑:“当年就是我手下败将,连自己的兄弟都赢不了,如今居然还想来肖想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真是愚笨得让人都不忍心了。” 陶蓉蓉知道他在说那个冒充秦王的人,只是却不知道那人具体是谁,只能拉一拉陶永安的袖子,悄声叫一声哥哥。 陶永安却依旧不提这个问题,只是讥讽地笑:“也不知道余斌死的时候知道自己千辛万苦保下来的人居然对自己动了手,心里面是什么滋味。蓉蓉,你说余斌死后看着那人假冒自己淫辱自己的妻妾儿媳,会不会后悔莫及?” 陶蓉蓉听陶永安说到这里,忽地脑海中生出一个念头,脱口道:“难道那人是当初那个……” 陶永安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当初秦王的那个庶出子。当年王妃不喜他,他活得卑微,如今倒是觉得自己抢东西名正言顺了。” 陶蓉蓉知道那人是谁之后,反而冷笑起来:“呸,这天下谁都可以得,就他不行。”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失言,连忙腆着笑脸上前对陶永安道:“当然,哥哥是最理所应当的那个。” 陶永安失笑,周身气势为之一松。 这个时侯,陶蓉蓉才敢坐下来,再次提起秦王妃的事。 陶永安沉默了一会儿,道:“自然是要为余家留一条后路的。不过,倒也是不能让人觉得,朕对他们宽容是必须的。” 陶蓉蓉听他这样说当即心中松了一口气,笑道:“哥哥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只是如今余斌谋反的证确凿,哥哥可要……”她做了个动手的手势,陶永安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朕想趁着这个机会拔一批钉子,朝堂上也顺势清理一下,所以还是照着原来的计划来。”他这样说着,垂下眼帘,“况且,做这些事的,也不是真的余斌。” 他的声音中带一点缅怀:“他心里面也许还挂着前朝,可对上朕,到底也没有什么不恰当的举动。若不是有他相帮,朕的位置,也没有那么轻松。” 虽然陶蓉蓉一点都不觉得陶永安的位置来的轻松,可陶永安这样说,她也就陪着一起怀念了一会儿余斌。 陶永安是过来看陶蓉蓉的,见她并不像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加上又有了这样的消息,于是很快就走了。 送走了陶永安之后,陶蓉蓉招了人过来,去告诉秦王妃不必担心。 秦王妃收到消息,呆坐良久,终于忍不住没了世家女的仪态,放肆地大哭起来。   ☆、第三十二章 秦王妃的悄然消失似乎并没有对秦王造成太大的影响,甚至于,她消失的消息并没有流传出半点儿来。 秦王似乎只是不经意地对人提起,自己的长子不知道往何处去了,实在是太不听话,太让人头疼了。 “这样不负责任,都不知道以后怎么继承家业。”秦王这样说着。 陶蓉蓉是隔了几天才听到这个消息的,在那之间,她的注意力都被另外两件事所吸引了。第一件事,便是朝堂上正在讨论,信国公去后,他手上的部分兵权交给谁;另一件事,便是宫中选秀,终于到了需要陶蓉蓉出面的时候了。 落选了的秀女们因为这些日子的表现,倒是不少人不等从宫中出去,就有人上门来求亲,一时之间,京中倒是婚嫁的不少。 二管事进门之后,还笑眯眯地给陶蓉蓉派了一包喜糖,说是自己的一个侄子成婚,自己特意给陶蓉蓉带过来的。 陶蓉蓉将喜糖放到一边,问起二管事林长熙与林于氏的下落打听得如何。 二管事也不啰嗦,当即就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林长熙与林于氏当日是如何被带走的如今已经一清二楚,也有人摸到了关着他们的地方:“只是传递消息可以,想将人救出来却是不行。” 陶蓉蓉问:“他们被带走,果然是为了我?”二管事眼睛往上一瞟,陶蓉蓉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冷笑了一声:“果然是如此了。真是,好好男儿,居然做这种后宅手段,真是令人不齿。” 二管事当做没听到,道:“那林夫人至今不曾说过什么,林公子倒是时有失措之举,不过,倒也还算口风紧。” 陶蓉蓉点头,问郑高阳何在。二管事的脸色就古怪地变了一下,道:“那郑高阳,在妓院里给妓女洗脚。” 陶蓉蓉真的愣住了。郑高阳是个举人,又聪明又有野心,更是狠得下心来做事,这样的人,怎么会跑到妓院里给妓女洗脚。若是这段经历露出来一星半点儿,不说他的名声,只怕连郑家都会因此大受牵连。 二管事见陶蓉蓉脸上的神色,当即道:“并非小的不肯说,只是小的也不懂,为何那郑高阳会做出这等事来。郑家小的也去打听过,传了消息出来说郑高阳已然病重,眼见的是不准备留这个儿子了。” 陶蓉蓉蹙眉。郑家算得上是贫穷,所以当初郑高阳才会为了举人的名头去拼命——因为不拼,这辈子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可就算是这样,郑家也要放弃了郑高阳,那……陶蓉蓉问:“郑家的老二呢?” “正在温书,似乎准备来年就去考秀才。”陶蓉蓉对郑家的反常有些诧异,可仔细想想,这样的举动对自己似乎只有好处,也就罢了。 若是她自己,只怕还想不到这么好的法子去给郑高阳一个教训看看。 她暂时将这件事忘记到了脑后。 二管事见她不再问,也就不说什么。只是临走前,有些犹豫地在门口停了片刻,最后还是走了出去。陶蓉蓉不曾发觉他短暂的停顿,更加无从得知他复杂的心情。 没过两天,陶蓉蓉就入宫去与秀女们见面了。 陶永安见到她的时候,她正捧了宫女端上来的蜜水,坐在那里蹙眉想着什么。陶永安摆手制止了门口内侍的通报,进了门在陶蓉蓉对面坐下,她才恍然惊觉,跳了起来要给陶永安行礼,被陶永安制止了。 “在想什么?”陶永安问,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陶蓉蓉低了头摇了摇,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在想,当初那陶芸芸哥哥为什么要勾掉?”陶永安的手顿了顿,随后一笑:“也没有什么。” 将屋内人都打发出去之后,他平静地说:“陶芸芸与你我是亲眷,我不忍让她入宫磋磨。” 陶蓉蓉一怔,手举在半空,愕然地看着陶永安。后者见她这幅呆傻模样,不由得一笑:“你难道就不曾奇怪过,母亲何来那等气质与知识?” 陶蓉蓉低头:“想过,只是我问过母亲,母亲从不肯对我说起。” 陶永安道:“等那边事情忙完,带你去见我们的外祖。”陶蓉蓉惊讶地睁大了眼,陶永安脸上笑意更深了一些:“不久前朕才确定的。只是朕表面的身份已定,所以,如今也不过是照拂一二罢了。” 陶蓉蓉点了点头,越发困惑。这些事,什么时候陶永安已经不知不觉地做了?她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陶永安忽地道:“其实,你的性子倒是和母亲有些相似。” 愕然抬头,陶永安平静道:“当初母亲与外祖家都以为那人是是三媒六聘迎娶母亲过去的,结果那边却是早有大妇在门。只是天高地远,外祖家这边并无人知道。母亲知道这件事之后,只是将事情与外祖说明,然后就带了朕离开了。” “后来……”陶蓉蓉有些紧张地抓住了裙子。她与陶永安同母异父,若是以本朝随父的规矩,自己是与陶永安其实是算不得兄妹的。 陶永安温和地对她笑了笑:“后来,母亲就遇到了林世榛。也幸好是林世榛,虽然胆子小不敢将母亲娶进门去,可毕竟没有什么坏心思。” 陶蓉蓉脑海中依旧有很多困惑,盯着陶永安,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陶永安见她那副有些呆傻的模样,不由轻笑:“林世榛其实是个好人,当初若不是他,母亲与我,已然是没了。” “可是……”陶蓉蓉迟疑着说不出话来,“母亲既然受不了……为何又肯做了外室?”这是陶蓉蓉最大的疑问。从这三两句话中,陶蓉蓉已经看出,母亲陶艳娥是个烈性子,可这样的人,为什么最后还是做了外室? 固然,陶艳娥不做外室,就不会有如今的陶蓉蓉,可这并不能让她不疑惑。 陶永安起身走了两步,拍了拍陶蓉蓉的头:“因为最开始,她是陶家的女儿;后来,她就只是陶艳娥,带着一个孩子过不下去的女人。” 陶蓉蓉皱着眉依旧无法理解,脑中的那个结就是解不开。只是见陶永安似乎不准备再说,她也就不再问。左右,以后见了所谓外祖,总是会知道的。 只是抬头看一眼陶永安的样子,她的嘴唇嗫嚅一下,又将口中的话吞了回去。 母亲离家出走,那哥哥你的父亲呢?这样的问题如果问出来,只怕哥哥的表情又会变了吧。陶蓉蓉想,她一直都没有问到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两人将这个问题告一段落之后,陶蓉蓉才说起秀女们的事。“既然是选来为哥哥充盈后宫的,哥哥也该去看看才是。”她笑着说,“我今日去看了,好些都是貌美又贤良淑德的美人,环肥燕瘦,哥哥日后只怕要看花眼。” 陶永安并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道:“女子再多,也没有什么区别。知心意的人只需要一个就好。”他的目光落在陶蓉蓉身上,带上一点儿深意:“倒是妹妹你,可曾想过自己以后嫁人的事?” 陶蓉蓉沉默随后笑道:“我不知道。”她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迷茫,“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嫁人。似乎有点儿害怕,又觉得,就这样承认自己失败,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陶永安哈哈一笑:“没关系,你是长公主。长公主尽可以飞扬跋扈。什么时候看中了人,来说一声,朕立刻就替你们赐婚。” 陶蓉蓉被陶永安这样打趣,嗔怪地叫了陶永安一声,脸颊倒是有一点微红起来。陶永安的心情顿时就愉快了起来。 第二天,陶永安就听从了陶蓉蓉的建议,将秀女们都聚集到一起,举办了一个宴会。他自然是不会出场,只是远远地隔了一个小楼观望。在场的是陶蓉蓉。 陶蓉蓉与其中几个秀女平日里也是认得的,见了也颔首示意。酒宴开启,陶蓉蓉就提议让秀女们各展才华,大家热闹热闹。 她当先写了一张条幅,笑道:“到时候若是有人让大家都觉得此人当为第一,这条幅就给她。”众人去看,却见那条幅上写着“蕙质兰心”四字,那字却不同于女子所写,笔笔如同剑锋一般锐利,看着就有几分寒气逼人。 “公主殿下的字当真好,”有人说着,将陶蓉蓉的字夸了又夸,“公主珠玉在前,到让人不敢再出手了。” 当下有人笑道:“既如此,也只好从别的地方来动动心思了。”说着,出来弹了一曲琴,婉转动听,如玉珠落盘。 陶蓉蓉当即叫好,那秀女带着笑意就下去了。 既然有人出了头,后面自然有不甘示弱的人上阵,一时之间,到真的热闹起来了。 陶永安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坐在阁楼上喝着茶漫不经心地看着这边,见陶蓉蓉似乎笑容灿烂,也不由笑了笑。 只是片刻之后,他脸上笑意就收了,皱起眉。 陶蓉蓉在这个时侯也站起了身来,秀女们都愕然看过去。 随后,众人齐声道:“见过巧嫔娘娘。”行了一礼。 巧嫔说着不用,被宫女们扶着走了过来,笑吟吟道:“听见这边笑语连连,忍不住就想过来看看。本宫也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奈何宫中倒是从未这样热闹过,今儿总算是热闹了一回。” 陶蓉蓉在边上挑眉,并不说话。 巧嫔自说自话了一会,秀女们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响起,巧嫔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向前两步对陶蓉蓉道:“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不知道臣妾是否有能与大家一起同乐?” 陶蓉蓉的目光从她的肚子上一扫而过,又看向她握在一起,手指头不自觉交织的手,最后落在她的眼睛上。 巧嫔的眼睛并不算得上多漂亮,只是她一向都目光温柔,所以看起来很舒服。只是今日,那双眼中透出的点点不安让这种舒服也消失了。 还不等陶蓉蓉说什么,巧嫔就急急道:“臣妾只是找个地方坐坐,听一听大家说话就好。”低下头去,她似乎有些伤感:“自入了宫中,已经许久都不曾见这么多姐妹一起玩乐过了。” 陶蓉蓉见她执意要留下来,心中一边猜度她到底想干什么,一边示意身边人去对陶永安说一声,然后就笑着答应下来。 巧嫔立刻喜滋滋地道陶蓉蓉身边的位置上坐了。   ☆、第三十三章 因为巧嫔的出现,秀女们都安静了许多。 这一群走到最后的秀女,无一不是身份容貌,性情手段都出色的女儿家。既然知道了自己要入后宫这个最大最深的宅院,对巧嫔自然也关注许多。 巧嫔的婢女出身为众人所知,一下子就有许多人看不起了,不愿与她多说什么。加上她如今有孕在身,就算是为了避嫌,也都不肯往她身边多靠近。 巧嫔恍若浑然不觉自己的出现带来的沉默,对着上前表现才艺的秀女们一一品头论足,漫不经心地说着自己喜欢哪位,不喜欢哪位。 秀女们面上笑意盈盈,彼此交换目光时,居然在平日里不对付的人眼中,也找到了同样的情绪。 陶蓉蓉慢悠悠地喝着酒,带着笑听着巧嫔说话,目光落在巧嫔护住的肚子上,思绪倒是渐渐地发散了。 巧嫔当初也是娇俏可爱的,可如今,已经面目全非了。她想,自己与过去相比,是不是也已经完全不同?正想着过去的日子,忽地有人大声地说话,惊醒了她。 “巧嫔娘娘所言,臣女不敢苟同。”正有一个秀女站在空地中,脸颊有一点儿红,看过来的视线落到巧嫔身上,带了一点儿不屑。 “各地绣技各有特色,何来高下之分。巧嫔娘娘喜好苏绣,可也不能觉得蜀绣就一钱不值。” 陶蓉蓉扫了一眼巧嫔,她似乎对有人跳出来反驳自己很是惊讶,连表情都没维持住。眼见她似乎要开口说话,陶蓉蓉连忙夸了两句那秀女的表现,让她下去。 那秀女扫一眼巧嫔,识趣地行礼退下了。一时之间,场内除了风吹过的声音,居然默默无声。 巧嫔却忽地哭了起来:“公主殿下这是何意?难道妾身所说的错了吗,居然让公主殿下如此不屑?连反驳的话都不让妾身说?” 陶蓉蓉很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巧嫔此话从何说起?今日不过是大家一起游乐一番,若是争论起来,就不好了。”言语之间,将巧嫔的行为定性为了不分场合的捣乱。 巧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陶蓉蓉的说法,抹着眼泪,颤声道:“打扰了殿下的兴致确实是妾身不对,但此人言出无状,也要惩治一番才行 。”话一说完,她就叫了自己身后的宫女去打那人巴掌,那宫女有些迟疑,结果立刻就被另一个宫女自动请缨上前去了。 眼看那宫女就要走到秀女面前,一个声音高呼:“陛下驾到!” 连同陶蓉蓉在内的人都跪了下来,片刻之后,陶永安说一声起,身影就到了面前:“方才似乎远远听见此间在说笑,朕一时兴起,也就过来了。” 陶蓉蓉松了一口气,笑着对陶永安道:“今儿特意招了秀女们过来聊天游乐,在宫里头待久了,也让她们找点乐子。”话音刚落,巧嫔就扑了过来:“求陛下为臣妾做主。” 陶蓉蓉心中咬牙,笑道:“巧嫔何出此言,方才又不曾有人委屈了你,如今又何必……”巧嫔猛地回头看她:“公主殿下看不起妾身,帮着旁人欺压妾身也就罢了,如今还要颠倒黑白吗?” 陶蓉蓉大怒,冷哼一声不搭理她了。 陶永安看陶蓉蓉一眼,又看巧嫔一眼,让人将巧嫔扶起来,笑道:“原来如此,朕道为何笑语连连。”他根本就不接巧嫔的话茬,让巧嫔觉得格外委屈。 没错,她确实是故意找茬,可如今陛下对着自己连一丝感情都没有的表现,让她的一颗心也沉到了谷底。 她沉默下来,两眼似乎有些放空。 陶蓉蓉将她的表现看在眼中,格外诧异。巧嫔的表现很是失常,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陶永安没有注意这些只是对着秀女们勉励两句,就带着巧嫔离开了。 陶蓉蓉定了定神,开言活跃了一下气氛,方才继续了下去。秀女们见过了帝王,心中心神荡漾,可也还记得自己在做什么,一时之间,场上倒是异乎寻常地热闹。 第二天,陶蓉蓉就听说,陛下今日抱病不曾上朝。她心中不安,找了时间就入宫去见陶永安。结果就见陶永安卧病在床,脸色苍白而唇色嫣红,一双眼睛晶亮得不正常。 “哥哥这是怎么了?”一时之间,陶蓉蓉也顾不得殿内其他许多人,脱口而出,“太医是怎么说的?” 陶永安身边伺候的内侍连忙上来禀报,说是陶永安昨夜受了寒,今天早晨才发陛下发热严重,“太医说只是风寒,等热度退下便无大碍了。” 陶蓉蓉听了心中稍定,坐到陶永安身侧,见陶永安还有心情对自己露出笑意,不由嗔怪道:“皇兄真是的,也不知道多关心自己,居然让自己生病了。” 陶永安莞尔,声音有些哑,道:“朕又不是铁打的,总有生病的时候。” “可昨夜根本就不算凉寒,皇兄居然还会受寒,真是……”陶蓉蓉这样说着,从身边宫女的金盆中绞了帕子放在陶永安额头上,将额头上已经温热的帕子取下来。 陶永安依旧是笑:“不过一时疏忽。”停一停,他说:“今日你就不必去见巧嫔了。若有闲暇,去太医院带一名太医,去看看朕新封的美人。” 陶蓉蓉有些迷惑地答应着,依旧在陶永安面前守着,看着他喝过一次药,太医过来请了脉之后才离开。 陶永安新封的美人之前是一个宫女,如今虽说封了美人,居住的地方也有些远。陶蓉蓉慢悠悠地过去,忽地抬手,让抬着轿子的内侍停了下来:“你是哪个殿里的宫女?宫女出行需得两人同行,你为何一人在此?” 那宫女立刻就跪了下来,颤声道:“回禀公主殿下,婢子绿衫是泰安殿的,是伺候玉美人的。婢子并非自己出来的,而是一同出行的绿翘方才说肚子疼,去寻净房了,所以婢子才在路边等。” 陶蓉蓉漫不经心地问:“你与那绿翘出来干什么?” 宫女越发恭敬地低下头去:“玉美人今日的吃食,到现在连早间的都还未到,前去取食的人也未曾回来,玉美人心中不安,所以……” 陶蓉蓉蹙眉,玉美人如今是宫中有数的两个皇帝后宫成员,居然被苛待吃食……她让身边的秋心与绿衫一同过去看看,自己往玉美人的居所去了。 陶永安特意让自己去看一眼玉美人,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 进了门,正殿如今无人居住,却是被人锁着的。陶蓉蓉去了侧殿,玉美人连忙出来迎接,行礼的时候,肚子居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让她的脸颊一片红,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陶蓉蓉让她坐了,问:“这是常有之事,还是今日偶然?” 玉美人涨红了脸,声音细得似乎出口就已经消失:“只是今日偶然,所以,臣妾才……” 陶蓉蓉沉下脸,如今的宫务,居然…… 让太医给玉美人请了脉,太医听到饿了肚子也有些惊慌。 不过等诊脉过后,就松了一口起,说玉美人与肚中胎儿都不错。陶蓉蓉一边走神一边听着,听太医这样说了,也就放下心来。 有过一会儿,秋心就带着那个叫做绿衫的宫女一同来了,身后还跟着提着食盒的宫女。秋心上前行了一礼,对陶蓉蓉解释了一下,原来是那宫女要的东西被陛下的药占了炉子,才等到了现在。 陶蓉蓉虽然半个字都不信,可见玉美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将话吞了回去,就算是有问题,她也不愿意在这个玉美人面前说。 见玉美人一双眼睛已经落在食盒上出不来,陶蓉蓉叮嘱了玉美人两句,带着太医出了玉美人的居所。 出了门,将太医打发走了之后,陶蓉蓉的脸就沉了下来。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秋心,“宫中又不是那等酒楼茶肆,客人多又灶台少,腾不出位置来,如何会将一位宫妃的吃食给忘记了?” 秋心还未回答,她又想起另一件事,道:“还有,那个叫做绿翘的宫女,你们去找一找,去御厨房的人都回来了,她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立刻就有人答应着去了。 秋心这个时侯才有空上前,对陶蓉蓉悄声道:“殿下,御厨房那边,似乎有些乱。那去取吃食的宫女被打发着等了许久,方才婢子前去的时候,还在等。” 陶蓉蓉挑眉:“知道是为什么吗?”秋心的声音更低:“似乎……说是巧嫔娘娘吩咐的。” 陶蓉蓉心中的气愤一下子就上来了。巧嫔不安分许久,她都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认了,如今又闹这么一出,相当于对着陶永安的孩子出手。陶蓉蓉觉得,完全不能忍。 只是想到陶永安如今的状况,陶蓉蓉还是先将自己的打算压了下来,只是回了陶永安的所在,叫了宫中主管过来,让内侍们将巧嫔的居所多派几个人,先看管了起来。 她的吩咐倒是很快就传到了陶永安耳中,陶永安闷闷地一笑,将手中私印放了回去,抬头看着伺候自己的内侍似笑非笑:“你知道该如何做?” 那内侍额头满是汗珠,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奴婢知道,奴婢知道的。”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陶永安漫不经心地说,“你要记得,朕从不轻饶背叛之人,可也从不亏待有功之人。” 内侍倒退着出去了。   ☆、第三十四章 陶蓉蓉将事情都安排好之后,才重新走进殿内。时值下午,门窗虽然都开着,温暖的天光照射进来,可殿内却依旧燃着蜡烛,不远的地方紫金香炉冒着寥寥青烟。 陶永安坐了起来,正倚在床头,手中捏着一本不厚的书。 陶蓉蓉惊讶地发现,殿内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 “哥哥,人都到哪里去了?怎么身边也不留一个人照顾着。”陶蓉蓉这样说着,走到陶永安身前,发现他因为发热而显得嫣红的脸色此时似乎看上去好了一点儿。 “蓉蓉,来这里坐。”陶永安指了指床前不远的地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陶蓉蓉有些不解地过去坐下来,抬头就看到他目光清亮地看着自己,那双眼睛看上去带着几分深意。 “哥哥?”陶蓉蓉不解地叫一声,就听陶永安说:“蓉蓉,今天晚上,就在宫内歇息。”停一停,他又说:“晚上小心些。” 陶蓉蓉大惊失色:“发生什么事了?”她站了起来,手指绞在一起,咬住了唇。陶永安莞尔:“没事,朕已经安排好了。” 陶蓉蓉听陶永安这样说,不知为何就心中平静许多,片刻之后,她轻声道:“哥哥,你是真的病了吗?” 陶永安垂下眼帘:“原本没有病的,不过发生了一点事,所以朕病了。” “是巧嫔?”陶蓉蓉问,“为什么?她难道不明白,她所有的荣耀都来自哥哥你,若是没了哥哥你,她也不过是一介婢女。” 陶永安一笑:“只有她自己知道。”陶蓉蓉不说话,沉默了许久。 “我能做什么,哥哥?”陶永安又翻过几页纸之后,陶蓉蓉这样问,“我想哥哥应该是都已经准备好了,可是,我还是想帮一点忙。” 陶永安摇了摇头:“朕若是需要妹妹你来保护,又何必做这个帝王。”一句话出口,陶蓉蓉顿时就安静了下来,随后对着陶永安莞尔:“哥哥说得是。” 见陶永安坐在那里看书似乎有些困难,陶蓉蓉就上前接过来他手中的书,准备读给陶永安听。只是接过来一看,才发现是一本《论语》,不由好奇地看了陶永安一眼。 陶永安道:“事情做得多了,才发觉,孔圣人当真不愧圣人之名。一本《论语》如今看来,委实字字珠玑。”陶蓉蓉笑着,从陶永安看到的那一页开始,慢慢地读给她听。 她的声音清浅地在宽阔的殿堂内响起,慢慢地弥散开去,仿佛这厚重的殿堂,也有了一点浅浅的轻松。 暮色很快就弥漫开来,深蓝色的天空渐渐被更深的蓝色所取代,月亮爬了上来,留下银白色的月光。 陶蓉蓉看着陶永安吃过了晚饭,已经能下地走一走之后,她松了一口气。虽然时间已经不早,可陶永安说的事情挂在心头,反而让她没了什么吃的胃口。 特别是后来频繁进出的宫女内侍,更让她觉得心乱如麻。 简单地用过晚膳,逼迫自己一定吃下一点什么东西,就有人过来,给陶蓉蓉奉上了蜜水,温热地放在手边。 秋心秋意站在她身后不远,殿内除了陶永安与陶蓉蓉的声音间或响起,再无旁的声音。 两人只是聊了一会儿,就有人脆声说巧嫔求见。陶蓉蓉去看陶永安,发现他脸上的笑意道现在都没有任何改变,听到巧嫔的名字,一点波澜都不起。 她顿时就明白,他对巧嫔,当真是没有半点儿情意在里面了。 巧嫔很快就进来了。 大着肚子行了一礼,巧嫔却迟迟没有等到陶永安让她平身起来,蹲得久了,膝盖不由得酸软起来。 “陛下……”她抬起头,一双眼睛泫然欲泣,格外楚楚可怜。 陶永安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仿佛实质一般让巧嫔感觉到不安。“陛下……”她又叫了一声,带上几分惊惶。 “起来吧。”好一阵之后,她终于听到陶永安的声音,平静无波地响起。 她身后的宫女连忙爬起来,将巧嫔扶着站了起来。 陶永安没有说让她坐,巧嫔站在那里,看着坐着的兄妹两人,心中一阵难堪:“听闻陛下今日病了,臣妾心中委实不安,所以,想过来探望探望陛下。” 陶永安凝视她的脸,视线落入她的眼睛,那其中的情绪太复杂,可不管怎么看,唯独没有的就是关心。 陶蓉蓉根本就没有去看巧嫔,从陶永安明白地表现出,巧嫔在自己的生病中做了手脚的时候起,陶蓉蓉就不想再于巧嫔有什么来往了。 她想不明白,陶永安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再见巧嫔。 “来人,”陶永安忽地说,“去偏殿将太医请来,给巧嫔诊脉。” 巧嫔心中一跳,还不等说什么,就听陶永安道:“朕病了,也怕过了病气给你,所以让太医先给你看看。” 巧嫔诺诺地应一声是,陶蓉蓉却发现,她的脸颊上,似乎有浅浅的汗滴冒了出来。她的视线转移到巧嫔的肚子上,怀疑地想,难道是假的? 否则,为什么这么心虚,心虚得,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陶永安一直盯着巧嫔,在他的视线之下,太医进门的时候,巧嫔终于忍受不住,一下子就跪倒在了地上:“陛下,臣妾,臣妾……” “巧嫔想说什么?”陶永安的声音仿佛丝绸轻柔地滑过皮肤,温柔却带来一阵阵的凉意,“想告诉朕,你一直在欺君吗?” 刚进门的太医听到这里,当机立断低下了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他更希望自己根本就没有出现在这里。 “陛下,臣妾并不是……”巧嫔激动地说了这几个字,却忽地又沉默了下来,低下头去。 陶永安轻笑了一声:“来人,给巧嫔看座。”巧嫔惊疑不定,抬头看向陶永安,就听他说:“在边上好好看看,你到底有多蠢。” 陶蓉蓉扑哧笑了出来。 巧嫔在一旁坐下了,却只敢坐三分之一的凳子,背心的汗一点一点地冒了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陛下忽然间就知道了。她更不明白,为什么陛下知道了,却没有对自己做什么。 陶蓉蓉也不太明白,但是,她不着急,总有时间,让她慢慢去问。 时间慢慢地滑过去,夜渐渐地更深了起来。陶永安打发了一些人到偏殿去,减少了殿内的灯火,室内昏黄起来,仿佛陶永安已经睡去一般。 陶蓉蓉坐在那里,却丝毫没有睡意。她已经听到了很远的地方,有隐约的喧闹声传来。她的视线落在巧嫔身上,发现她的一张脸已经变成了惨白。 喧闹声渐渐地似乎近了,但是却没有陶蓉蓉想象中那样闹。在她还有些好奇的时候,就听见脚步声传来,有人撞撞跌跌地闯进门来:“陛下,陛下,出事了!秦王逼宫!” 来人叫得声嘶力竭,陶蓉蓉却冒出一种看戏般的错位来。 这一场所谓的逼宫,对她而言没有半点儿紧张的情绪,似乎真的只是在看大戏一样。她看一眼陶永安,发觉也许是因为陶永安太过镇定,所以才影响了她。 巧嫔被吓了一跳,视线落在陶永安身上,隐隐地闪动。 进来报告消息的人惊愕地发现,殿内的陛下并未如同自己想象的那样正在沉睡,也没有人过来阻止自己的进入。事实上从最开始开始,自己的闯入就顺畅得让人难以相信。 他只是略微愣了片刻,就尖叫起来:“陛下,秦王逼宫了!请陛下立刻撤离!” 坐在那里的陶永安冷笑了一声:“撤离?” 来人畏缩了一下,这一场从一开始就没有按照自己的设定走的剧情,让他有一种背后凉飕飕的错觉。 但是,他决定将这出戏继续演下去。于是,他向着陶永安这边跑了过来,脸上的惊惶与额头的冷汗伴随着不安的情绪一同逼近。陶永安端坐,却有人从天而降,将那人一刀鞘敲倒在地。 陶永安抬了抬手,从天而降的那人又顺着绳子爬了上去。 巧嫔惊愕地抬起头,发现殿内的横梁上,居然或站或坐地有不少人。他们都有相似的目光与冷淡,手中都有着狰狞的兵器。巧嫔的手指动弹了一下,目光缓缓地移向了陶蓉蓉。 后者侧脸对她笑了笑,那笑容中的挑衅仿佛从来就没有变过。 巧嫔的手指又动弹了一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低下头去,神色晦暗不明。 倒在地上的内侍很快就有人过来捆了带到了一旁,陶蓉蓉看着那人被泼醒,瞪圆了眼睛表现出自己的惊愕,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 没过一会儿,之前听到的喧闹声就靠近了殿门,火把燃烧的声音伴随着火光清晰地传进来。 殿门被粗暴地踢开了,一行人举着火把走进来,身上有明显的血腥味。陶蓉蓉凝神看向来人,毫不意外地就是那位被冒充的秦王。 他对殿内的情况似乎也显得有些愕然,但是却很快镇定了下来,目光转向了坐在那里的陶永安。 “陛下,臣无礼了。” 他不紧不慢地拱手行了个礼,漫不经心地说着,目光转向了巧嫔。 发现她坐在那里低着头根本就不看自己时,不知为何,脑海中忽地掠过了一丝不安。 “既然知道无礼了,为何还不退出去呢?”陶永安不紧不慢地说着,连站都没有站起来。秦王面无表情地回望,那张脸在扭动的火光下看起来更加扭曲:“若陛下当真是陛下,臣自然不会无礼。” 他抬手抽出了刀,背后一群人同样举起了兵器:“巧嫔娘娘,您说呢?” 巧嫔抬起头,脸上爬满了惊惧,她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变成了一声尖叫:“啊啊啊啊啊……” 陶蓉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格外想笑。 陶永安确实真切地笑出了声:“想办大事,却想靠女人手段,果然是不行的啊……” 秦王的脸似乎在火光中扭曲得更加厉害了些。   ☆、第三十五章 秦王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并不是不懂得审时度势的人,端只看现在的状况,就知道,自己的行动只怕是早就被发现了。 可同时,他也有异乎寻常的自信。自己已经带兵到了这里,而此时不仅是宫中,就连京中都没有可以帮助皇帝的力量。就算事情与预计有所不同又如何?依旧是十拿九稳,手到擒来。 他身后的兵丁已经开始四散开来去捉拿殿堂中那些伺候的内侍与宫女,秦王在这样的行动中冷笑了一声:“想不到你这乱臣贼子,居然有几分机智。不过,纵然是你胁迫了巧嫔娘娘,也改变不了你今天的结局。” 陶蓉蓉眨眨眼,抬手制止了秋心秋意上前的举动,好整以暇地看着秦王振振有词地指责着陶永安。 这个时侯,她总算是明白秦王的打算了。 他是想指责陶永安是假冒的,然后干掉陶永安,最后再利用巧嫔来证明,自己是为了大庆江山着想,干掉了乱臣贼子而不是犯上作乱。 陶蓉蓉听了他的说辞,都忍不住想为他着急。这样的计划,还不如直接反了算了。 不过想想如今这位秦王之前的身份,倒也了然。以前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大义才被一再压制,如今自然要将面子上做到最好。 正这样想着,她忽地就听到陶永安带着笑意问:“哦,你准备如何证明,朕乃乱臣贼子?” 秦王理直气壮地指着陶蓉蓉,道:“从这个冒牌公主,就能看出来了。” 陶蓉蓉有些好奇,事情是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的?她不由对秦王的打算越发兴味盎然起来。也不知道秦王给自己安排了怎样的曲折故事,如今等着在这里讲出来。 “一个外室女,居然是一国公主。这样岂不可笑?”秦王见手下人似乎将宫女和内侍都控制了下来,心情大定,也将方才进来后那一瞬间的不安丢到了一旁,大刺刺地就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陶蓉蓉总算是听明白了。因为自己是假的,所以如果是真兄妹,那陶永安就不是那个打下了江山的陶永安,因为陶蓉蓉在四年前还是林淑蓉,陶永安也该是姓林的。 若是假兄妹,那就更好了,顺手栽一个居心叵测的名头,再戴一顶兄妹相奸的帽子,陶永安的私德就完全没了。这样私德不佳的人,怎么可能是天之子,是神授的皇帝陛下? 这个时侯,就连陶蓉蓉身后的秋心秋意都忍不住在心中斥责了一声“荒谬”。 陶蓉蓉凝视着秦王那张志得意满的脸,忍不住想,这样一个人,身边没有军师吗?这样漏洞百出的大义,他居然也大刺刺地拿出来说了? 陶永安含笑看一眼陶蓉蓉,发现她脸上毫不在意,心中越发轻松,笑道:“哦?那何人可以证明,升平公主的身份?” 秦王警惕地看了陶永安一眼,随后又笑:“如今也不怕你知道,当初这林淑蓉毒杀夫家时,可是有人知道的。”停一停,他又道:“这林淑蓉的嫡母兄长,也都还在世。” 陶蓉蓉蹙眉,当初易县上的人,除了陶永安手下不多的几个人之外,如今居然还有其他人吗?何况,就算是陶永安手下的人,在后来的战争中也折损了几个呢。 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来回想了一遍,她想起之前被扣下的那个婆子。也只有她有那种诡异的熟悉感与恨意。 于是,在秦王志得意满滔滔不绝的时候,她忽地道:“那婆子是姚以晴还是莫莲?” “莫莲是谁?”秦王脱口而出,片刻之后回神,冷笑:“果然,你自己就露出马脚来了。原来还有一个叫做莫莲的,倒是可惜不曾找到,要是找到了就更好了。” 陶蓉蓉忍不住在心中叹气,为秦王的眼界格局。 天下大势从来与身份地位这种小事无关,他怎么就这么想不明白呢…… 陶蓉蓉这样为秦王忧心的时候,陶永安正皱眉苦思,姚以晴这个名字到底什么时候听到过。好一会儿,他迟疑地问陶蓉蓉:“姚以晴是谁?” 秦王见陶永安根本就不搭理自己,却去问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不由得大怒。 他大步上前,冲到陶永安面前,却被战战兢兢站出来的内侍拦住了。 “不得无礼!”那内侍尖声叫着,尖锐得仿佛要刺破人的耳朵。陶蓉蓉扫了一眼那内侍,发现他双腿都在打颤,不由得好奇。 陶永安安排了这么多人,怎么这个内侍却不知道吗?如果知道,怎么会表现得这么不堪? 秦王定睛看了这内侍一眼,冷笑:“没用的废物,让你骗皇帝的一个印章都骗不到,要你何用。现在倒是对这人忠心耿耿,之前又何必与我合作。” 陶永安轻笑:“他对朕自然不是忠心耿耿,否则也不会跟你合作。如今拦着你,不过是因为朕答应,若是表现得好,留他在宫外的侄子一条命罢了。” 秦王一怔,就听陶永安轻轻地拍了拍手,道:“想来,时间也尽够了,那些墙头草,如今想必都已经被揪出来了。” 他站起身来,蜡烛晦暗不明的光线夹杂着火把烈烈燃烧的光芒,让他仿佛从黑暗中走出来的魔王一般震慑人心。 “如此,倒要多谢你的喋喋不休了。若不是你啰嗦,朕还怕包围圈不够巧妙。”陶永安这样说着,又一次拍了拍手。 秦王倒退一步,惊疑不定地看向陶永安。后者只是轻轻地笑着,抬手向前:“拿下!” 秦王立刻就感觉到头被什么重重地击打了一下,疼痛过后,整个人陷入黑暗当中。 “你……”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满腹不甘都不得不吞了下去,再也说不出来。 陶永安看着瞬间被放倒的入侵者,浮现出浅浅的笑意:“真是……没意思的叛乱。” 放倒秦王的那人噗地笑了出来:“陛下,这话可不能对着这位说。这位可是苦心孤诣,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才想出来这么一个主意呢。” 陶蓉蓉觉得这个声音格外耳熟,定睛看过去,那正将面上面罩取下来的人,赫然是信国公乔阳。她眨眨眼,乔阳现在不是在大牢里面吗?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困惑,乔阳扭头对她笑了笑:“ 公主殿下不必惊讶,臣不过是去大牢里做个样子。” “不过,之前杀人的事,倒是意料之外。原本还在想,要找个什么理由比较好。”乔阳这样叹道,脸上流露出浅浅的郁色。 陶蓉蓉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隐约猜到一点儿,却并不分明。不过这个时侯显然不是解惑的好时候,她也只是准备等这件事情过了再来询问陶永安。 此时,宫内的喧闹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被捆起来的叛乱士兵人数居然不少。 陶永安走到被秦王面前,蹲下来在他脸颊上摩挲了一番。片刻之后,下颌处就浮现出浅浅的一层卷起来的皮肤,顺着那皮肤一撕一拉,一整张脸皮就掉了下来。 看着陶永安手上那种软软的又清透的脸皮,陶蓉蓉想到了什么,只觉得浑身发凉:“这个是,人皮面具?他居然将真秦王的脸割下来了?” 陶永安点点头,将面具放到身边内侍的手中,道:“保存起来。”内侍忙不迭地应了,陶永安这才看向陶蓉蓉:“余斌也算是个汉子,可惜……” 乔阳叹息道:“若不是他对那位太过忠心,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况且,这位也不过是个孽生子,留他一条命已经不错。” 陶永安不置可否,目光转向方才一直坐在那里颤抖着的巧嫔,冷声道:“巧嫔,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巧嫔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在众人转过来的目光中,越发颤抖得厉害。陶蓉蓉似乎可以听到,她牙齿打架的声音了。 转过脸去不看巧嫔,陶蓉蓉看着乔阳带着人将一个个被捆起来的人丢出去,不免有些感慨。 原本应该是一场跌宕起伏的叛乱的,可如今这样草草收场,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正胡乱地想着秦王的不靠谱,身后秋心秋意却忽然间动了起来。两人一人飞身上前将巧嫔一脚踢了出去,另一人拉着陶蓉蓉飞身而退。 陶蓉蓉回神的时候,已经是看到巧嫔远远地在地上打滚的画面,自己已经距离原地最少一丈了。 “什么?”这个时侯,她才迟疑地问了出来。然后,就看到打滚的巧嫔肚子神奇地塌了下去,一个枕头从她怀中滑落了出来。 这个时候,就连方才只是分心观察这边的乔阳,都忍不住停了一下,心中一时之间滋味复杂。 陶蓉蓉看着地上的巧嫔,问秋心:“刚才怎么了?” 秋心拉着她,轻声道:“方才巧嫔娘娘拔了头上金簪想刺公主殿下您。” 陶蓉蓉很是迷惑地看向一边吐着血一边趴在地上抬头看向自己的巧嫔,发现她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恨意。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与巧嫔之间平日里虽然算不上关系多好,可也不该有这样浓厚的恨意才是。 她于是就问了出来。 巧嫔的唇色因为方才的吐血而格外嫣红,听到陶蓉蓉的问题,却疯狂地大笑了起来:“你问我为何恨你!你居然这样问!” “若不是你,陛下怎么会对我如此不假辞色!我怎么会骤失宠爱!都是你的错!身为陛下的妹妹,居然引诱陛下兄妹……” 话未说完,陶永安一脚踢出去,踢在她的胸口,不仅打断了她的话,更让她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巧嫔趴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陶永安,目光哀切:“陛下,陛下……您为何要护着她……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恶毒女人,怎么可以抢走臣妾的陛下啊……” 陶蓉蓉的脸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她想大笑三声,又恨不得过去给她两耳光,一时之间,站在那里居然显得有些呆。 陶永安却丝毫不为巧嫔的哀切所动容,只是冷静道:“那家伙许诺你什么,让你居然敢给朕下药?” 巧嫔哀声道:“陛下,只有在这个时侯,您才肯多看臣妾一眼,是吗?对陛下来说,臣妾已经是昨日黄花,不复往日的新鲜了。” 她这样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着,陶蓉蓉终于没忍住,闭了闭眼,对陶永安道:“皇兄,这个女人,能交给我吗?” 陶永安看了陶蓉蓉一眼,见她脸上不见任何对这件事的芥蒂,心中稍松,爽快地点头。看着陶蓉蓉身后的女侍出来将巧嫔拖了出去,陶蓉蓉紧随其后去了侧殿,陶永安不知道为何,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乔阳在边上也松了一口气,有些不安地看陶永安一眼,谄笑道:“这巧嫔,当真是一张嘴什么都敢乱说。居然敢编排陛下与公主。” 被陶永安一眼看过来,乔阳立刻闭了嘴。 陶蓉蓉带着巧嫔到了侧殿,找了位置坐下来。秋心秋意将巧嫔丢在地上,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陶蓉蓉却好似毫不在意一般,等巧嫔恶狠狠地抬头看向自己之后,才平静道:“既然你说本宫恶毒,本宫想来,觉得不该辜负了你的期望才是。” 她招手让秋心制住了巧嫔,平静道:“本宫曾听说过一种游戏,将孕妇的肚子剖开,将那胎儿取出来,赌性别。你觉得这个游戏如何?哦,倒是忘了,你的有孕是假的。想来也是,那寒毒拔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拔出来,怎么一月之间,忽然间就有了。” 被陶蓉蓉这样说,巧嫔尖叫起来:“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故意,我怎么会寒毒入体,我的孩子怎么会死!” 陶蓉蓉冷笑:“你只记得你落水寒毒入体小产,你怎么不记得,若不是你轻信他人,又怎么会落水。当初不是我,你已经淹死在别人家的花园里。” 巧嫔依旧瞪着陶蓉蓉,陶蓉蓉伸出手去,在她的衣衫上从胸口一直划到腹部,道:“本宫特别想破开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黑心肠,才会有那样龌龊的心思,觉得本宫与陛下居然有染。不过想来,一定是黑得发亮了,否则,怎么对得起你做出来的这些事。” 巧嫔恨恨地看她,不出声,却张开嘴想要吐她口水。 只是刚一张嘴,就被陶蓉蓉一个耳光打来,整张脸都歪倒一边,不管是口水还是愤怒,都被吞了回去。 巧嫔刚刚尖叫了一声,又被陶蓉蓉打了一个耳光,一张脸左右很是对称。 陶蓉蓉甩了甩手,叹道:“真是不该用手来打你。本宫忘了你是一张厚脸皮,打了你,你不觉得疼,本宫的手倒是疼得紧。” 她转身走到椅子面前坐下,让秋心秋意将巧嫔绑在了柱子上。 做完这件事,很快秋心就不知道从何而来捧来了热茶,在深秋的夜晚,显得格外诱人。 袅袅的热气腾空而上,陶蓉蓉的目光落到她已经完全平坦的肚子上,道:“既然你肚子里没有孩子,却又假冒有,想来是动心思要混淆皇家血脉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看着巧嫔的神色,然后立刻就确定了,巧嫔居然真的是这样打算的。 “如此这般,你居然还敢说,你对皇兄有心意?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欲之私罢了。”陶蓉蓉这样说完,忽地又一笑,“当然,你若是想说你是逼不得已为了自己考虑,本宫也不奇怪。” “厚脸皮的人,总是有厚脸皮的理由。” “不过,本宫很想知道,那假秦王,到底有什么样的理由,让你连皇兄都忍不住背叛了。”陶蓉蓉由热茶中汲取着热度,看向绑在柱子上的巧嫔。 后者只是瞪着陶蓉蓉,不说话。 “不说吗?不说我也能猜到。不外乎,让你登上太后之位罢了。你想要的,也不过如此。”陶蓉蓉这样慢条斯理地说完,捧着热茶走到了巧嫔面前,一杯水慢慢地举过头顶,从巧嫔的头顶一浇而下:“这样的人,本宫连脸都不想看见呢……” 巧嫔痛苦地叫出声来,陶蓉蓉笑得一脸灿烂:“怎么,你也会觉得疼?本宫以为,你有天下第一的厚脸皮,完全不会觉得呢。” 秋意在一旁低声对陶蓉蓉道:“殿下,何必与此人多言?”陶蓉蓉错了半刻才回答,心思不知道飘到了何方:“没什么,就是觉得,心里面不舒坦。” 她看着巧嫔,忽地微笑起来:“不过,忽然想起往事,让本宫觉得,你说本宫恶毒,倒也不为过。” 她压低了声音,轻声说:“当初本宫嫁人之后,那人意欲将本宫贬妻为妾,你猜本宫是如何做的?” 她的声音轻轻的,低低的,仿佛情人间的低声絮语,说出来的话却让巧嫔从脚底都开始发凉,更甚于被她一杯水泼到脸上。 “本宫给那人下了美人泪加上胭脂烫,让那人自己一丝一丝地将肉自己抓下来了呢……那种感觉,你要不要来试一试?” 巧嫔颤抖了起来,抬眼看向陶蓉蓉的目光,比之前畏惧更甚。 陶蓉蓉轻笑了一声:“本宫想试试,你的厚脸皮,挡不挡得住这两种药。你说好不好?”   ☆、第三十六章 巧嫔并没有听过这两种东西,可是,这也不妨碍她从陶蓉蓉的叙述中猜出来这是什么。 她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陶蓉蓉,目光中透着怨恨:“你这恶毒的女人。” 陶蓉蓉大大方方地点头:“对,没错,我恶毒。不过,总比你好。说着对皇兄一往情深,暗地里却想着混淆血脉,这样的情深,我陶家人,还真受不起。” 巧嫔仿佛只听到了陶蓉蓉的后半句,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伤感起来。“我逼不得已的,我也不是愿意的。如果不是陛下就要娶新妇,就要将我丢到脑后,我怎么会这么做……” 她这样的自语,听得陶蓉蓉直翻恶心,给秋心使了个眼色,后者就立刻上前一巴掌将巧嫔打醒了过来。 “说吧,那假秦王许诺了你什么,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为他卖命?暗中传递消息也就罢了,还对着皇兄下毒。你当真以为,那人得了天下,还会完成当初的诺言?我觉得,你不是那么天真的。” 陶蓉蓉平静而冷淡。巧嫔的回答对她来说,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她不过是想从当事人口中得知,为什么这个人会这么蠢,愚蠢到去相信敌人。 “不会的,”巧嫔挣扎起来,就算是被捆在柱子上,依旧很努力地想要将手脱出来,似乎想要给陶蓉蓉一耳光,“他不会这样做的!那个孩子是他的孩子,他怎么敢……” 陶蓉蓉嗤笑了一声:“真的秦王今年大孙女都可以相看人家了,你认为,他会放着长子嫡孙不要,去将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生的孩子拿过来投注?你原来比我想象得更蠢。” 她不太像和巧嫔说话了,抬了抬手让秋心将人打晕过去,然后往巧嫔嘴里塞了个东西。立刻就有守在门外的宫女进门来,将巧嫔拖了下了去。 陶蓉蓉这才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 此时,正殿中,原本被吹熄的灯火渐次点亮,除了假冒的秦王之外,其余的人都被拖了下去。陶永安坐在那里,喝下内侍送过来的药,板着脸让太医过来给自己诊脉。确定了没事之后,他才将人打发了下去,转头看向黑蓝色的天空:“想来,洛成那边也差不多了。” 乔阳一直抱着剑站在边上,此时点了点头:“他的任务最重,不过布置了这么久,应该也不会出什么疏漏。” 假秦王——前朝秦王的孽生子,本名叫做苏景的人挣扎着抬起头来。尽管看不清正在对话的两人,他却能分辨出,两人对自己的这一场叛乱,早猜到了。自己正如那一头撞上蛛网的飞蛾,心中只以为运气太差,结果对方却是早早地知道了自己会从这边飞走,特意在这里等着自己。 “那个女人的事……”陶永安看了看神色之间有些郁郁的乔阳,迟疑地这样开了口,“你……” 乔阳垂下头去:“陛下不必多说了。如今证据在握,也由不得安国侯有话说,臣不找他麻烦就已经是宽宏大量。秦王府那边……如今还会有秦王府吗?” 秦王府自然已经是灰飞湮灭,两人的目光转而看向地上的苏景,陶永安一叹:“余斌是个不错的人,可惜碰上了这么一个白眼狼,还是个傻的。若是余斌自己想要谋反,朕想要拿下,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苏景心中愤懑,恨恨地抬头去看,蜡烛的光明亮地照在殿中,却晃花了他的眼,让他怎么都看不清说话的皇帝。 “怎么,你不服?”陶永安冷笑:“若是余斌想叛,断然不会如你这般,计划漏洞百出。他会大大方方地带兵从边疆一路打回来,头上还必定顶着大义。”他这样赞叹了已经消失的余斌一句,转头看向乔阳:“秦王府那边……” 乔阳抬眼,略带疑问。 “秦王妃前些日子出首了这位,”陶永安道,“朕答应,留秦王府一条血脉。”乔阳皱眉不止:“秦王府……当初若不是余斌一意孤行非要留这小子一命,如今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秦王府也是自取灭亡,如今为何还要……” 陶永安叹了一声:“就当,是看在当年一同奋战的情面上。” 乔阳不说话了。 有过一会儿,就有人悄然进门,将偏殿那边陶蓉蓉与巧嫔的对话说了,陶永安脸上显出浅浅的迷惑。 让人退下之后,他问苏景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苏景偏过了头去不搭理他。 乔阳在一旁冷笑,上前就要再给苏景一下,被陶永安制止了:“罢了,不管是怎么打算的,如今依然是败了。” 苏景心中忿恨,却奈何这两人不得,此时心中想起昔年秦王府的日子,一时之间不由得越发绝望起来。 只是想到宫外自己还留下的一些人与自己新生的小子,心中又有那么一点儿期望生出来。只盼对方疏忽大意将这些人马漏了过去,日后好歹还有一条血脉传世,也可以做个富家翁。 只是他的念头刚刚转过,就有一阵喧哗传过来。片刻之后,有人进门,规规矩矩地行礼下跪:“见过陛下,臣前来交令。”苏瑾心中一紧,就听见那人一条一条地说起自己在宫外做了什么,杀了那些人,拿了那些人,破了什么地方。 他听着,心一寸一寸地越发向绝望滑去。 自己留下的人,安排在别人身边的人,那些暗地里的暗探据点,居然一点都没留下。 “见过陛下。”那边宫外来的人回禀完毕之后,一个女声又冒了出来:“巧嫔身边的人俱已经被审问过,宫里头清除了一些人,此外,有几条宫外的线路,如今正在探查。” 陶蓉蓉进门的时候,苏景正疯了一般尖叫哀嚎:“你们杀了他,你们杀了他……” 尽管远远地已经听到过,陶蓉蓉依旧被吓了一大跳:“这是……” “公主殿下,许久不见了。”有人在身边说。那熟悉的声音让陶蓉蓉觉得自己转过头的动作都显得很僵硬:“洛成……” 叫出这个名字之后,她回过神,微笑着道:“确实好久不见了。”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最后从他的身上滑过去。 这么长时间不变,洛成似乎也有了不少的变化。 今天的洛成大约是因为行动的原因,穿了一身银亮轻甲,有一点血痕残留在上面,悄悄地透露出,他干了什么。 他的手一直握在刀柄上,周身散发着冷厉的气息。那双眼睛看过来,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泼下来,让人瞬间惊醒,然后觉得刺痛。 只有在对上陶蓉蓉的时候,才略带了几分温度。 “你不是还在京外吗?”陶蓉蓉见陶永安似乎正和旁人商量着什么,洛成又在身边不去,于是这样问,“前几天,你的信还从京外送过来。而且,似乎京城才有消息,说你又在外面行侠仗义了。” 洛成凝视陶蓉蓉的眼睛,道:“那些信都是提前写好的,只是让人送过来。”他嘴一咧,露出一个非常浅的笑:“公主殿下居然看了,臣一直以为,会被直接丢到一边。” 陶蓉蓉心中一跳,不知为何冒出来一阵羞意,转过头去不搭理他了。 洛成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边,只是说:“至于行侠仗义,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仗着身份欺负人。后来发现了一些事,于是臣特意向陛下请了谕旨,拍了监察特使过去。如今做事的,可都是监察特使。” 陶蓉蓉听到这里,有些惊讶地转过脸去看他,正巧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露出了明显的笑意:“监察特使做的事,可不能让臣来背黑锅。” 陶永安正巧听到这样一句,不由大笑起来:“如今在外的,何来监察特使,只有荣国公。” 洛成抬眼看陶永安一眼,略显无奈:“陛下……” 陶永安扫一眼陶蓉蓉,轻声道:“蓉蓉且去歇着吧,朕还有些事要商量。”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来报,有臣子扣宫门求觐见了。 陶蓉蓉见此间事自己确实也没什么可以插手的,点了点头离开。到了歇息的地方,几乎是头一挨上枕头,就已经沉沉睡去。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透过重重宫门与层层纱帐,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 陶蓉蓉从迷糊中清醒过来,拉了拉床头的铃,立刻就有人掀开了纱帘,道:“殿下可要起了?” 伺候着陶蓉蓉穿衣梳洗,陶蓉蓉这才觉得肚子里面咕噜噜地叫,窗外的太阳似乎也已经不早了。“什么时辰了?”她懒洋洋地问,觉得身子乏得厉害。 “已经快要午时了。”扫了一眼边上西洋送过来的落地钟,有个宫女悄声答道:“殿下可要吃些什么?” 陶蓉蓉摇了摇头,喝了一盏送过来的红枣茶,然后才问起床的时候隐约听到的喧闹是什么。 秋心秋意昨夜也乏得厉害,换上来的秋萍低头道:“殿下,是秀女们在求见殿下。” “秀女们?”陶蓉蓉恍然,昨天闹得厉害,她将秀女们完全忘记到脑后了。 “秀女们……”有些迟疑地,陶蓉蓉问,“可有什么事?” 秋萍知道她在问什么,连忙答道:“秀女们并无大碍,不过……”抬起头,看到陶蓉蓉的眼,秋萍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昨夜有两个秀女在宫中行走,如今生死不明。”   ☆、第三十七章 “秀女失踪?”陶蓉蓉猛地站了起来,却觉得有些手软脚软,又坐了下去:“那外面那些人是谁?” 秋萍低声道:“是同殿的秀女们。不知道她们从何得来的消息,在求见公主。之前因为公主在歇息,所以与婢子们略有冲突,闹了一阵。” “她们现在可还在?”陶蓉蓉一边问,一边示意另外的宫女上前来,让她去给自己取吃食过来。秋萍点头说是,道:“如今除了那两个消失的秀女,其余的所有秀女都等在门外,请求觐见公主。” 吩咐着秋萍去将人带进来,陶蓉蓉又叫了人过去问宫中内侍,陶永安那边现在怎么样了。昨夜的叛乱事件虽然发生得几乎是悄无声息,可毕竟是件大事,今天的朝堂之上,想必热闹得紧。 这个间隙中,秋萍过来低声地报,说那两个秀女找到了——只是地方不太对,在通往陶永安主殿的方向,已经香消玉殒。 陶蓉蓉就冷笑了一声。昨夜秀女们是特意派人去保护了的,如今闹出这么一出,果然是自己去找死的。 秀女们很快就过来了,个别胆大的进门就偷眼看了陶蓉蓉一眼。今天的陶蓉蓉穿了浅色的衣裙,唯有袖口用金线绣出细细的缠枝纹。头发只是简单地用玉簪装饰一下,薄施粉黛,看上去别样清新。 秀女们纷纷行礼,或清脆或娇媚的声音响过之后,陶蓉蓉笑着让她们起身赐座。等到人都坐下之后,陶蓉蓉才曼声道:“方才听说你们被拦在外头,想必是久等了。不过昨夜发生的事你们想来也知道了,本宫实在是撑不住,方才多歇了片刻。” 秀女们有些了然,有些迷惑的目光中,陶蓉蓉抿了一口送上来的热茶,蹙眉轻叹道:“听说有两位秀女昨夜失踪了,你们可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秀女中有人低声说是,等陶蓉蓉的目光看过去,才大声道:“殿下,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宫中居然喧闹如斯,又走丢了两位姐妹,实在是让人心中惶惶。” 陶蓉蓉此时已经看清丢了的是哪两人,心中大略猜到了一二,听到问题,她微笑颔首。手中的杯子往边上一放,搁在花梨木的小几上,声音清脆地四散开来。秀女们忽地一凛,都安静了下来,目光投注到了陶蓉蓉身上。 “昨夜……”陶蓉蓉慢慢地开了口,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似笑非笑的眼神让人心中的不安被无限地放大:“秦王叛上作乱,已经被诛了。” 有人顿时睁大了眼,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 “巧嫔欺君罔上,昨夜已被赐三尺白绫,送入轮回。”陶蓉蓉这样说完,手才刚刚从杯子上离开。随后,她温柔地笑:“诸位且安心,如今宫中已经被清理过一遍,最是安全不过了。” “那……两个不见了的……”有人这样期期艾艾地问,陶蓉蓉垂下眼帘,轻声一笑:“那两人想来是在叛军过境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不过,诸位都是循规蹈矩的,昨夜安分守在殿内的,今日也都平安无事不是?” 言下之意,俨然是那两人参与到了什么当中,所以如今已经消失了。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秋萍这个时侯快步上前,扶着陶蓉蓉道:“殿下,已经是午膳的时辰了。”陶蓉蓉含笑,对诸位秀女们点头:“来得早倒不如来得巧。既然已经是午膳的时辰,那你们与本宫一同用膳罢了。” 秋萍连忙过去让人将秀女们的膳食送到这边来。 陶蓉蓉让人带着秀女们去旁边侧殿房间,被秋萍扶着慢慢往那边过去的时候,秋萍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早朝现在还未结束。” 陶蓉蓉蹙眉,一闪即逝:“知道了。等早朝一结束,就告诉我。”秋萍低声应是。 与秀女们一同吃饭的时候,陶蓉蓉的目光间或从秀女们中间闪过,心中暗叹。这些一直想要在宫中出人头地的少女,大概从来都没有想到过,陛下已经将皇后的人选选定了,并且并不属于他们中间的任意一人。 她们注定是要过来为皇后做陪衬的。 陶蓉蓉一边走神,一边想到陶永安选中的那个人选,觉得那个人实在是最合适不过。只是陶蓉蓉也有一点疑问,陶永安是怎么说动那一家人,将女儿送入宫中的。 秀女中有观察力敏锐的,这个时侯就察觉了陶蓉蓉的走神。只是陶蓉蓉对她们并不亲近,这个时侯也很难猜出陶蓉蓉在想什么。 况且听到陶蓉蓉轻描淡写地说出秦王叛乱这种大事之后,好几个人都心中各自嘀咕,场上气氛一时之间格外沉默。 一顿沉默的午饭吃完,陶蓉蓉这才有机会问起那两个秀女的详细情形。秋萍将之前过来报信的人叫了进来,细细地说了,陶蓉蓉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那两个秀女发现的地方虽说是在通往陶永安居所的方向,可地方却很偏僻,平日里少有人去。 “两个人的尸身都被沉在池塘底下,衣衫散乱,想必……”那内侍这样含糊地提了一句,转而说起是如何发现的。“那草地上花木上有被拖着走的痕迹,只是路程并不长,想来前面那段路,那两位都是自己行动过去的。” 陶蓉蓉听他说得不耐,又听秋萍说陶永安那边还没有结束,于是抬手道:“带我过去。” 内侍犹豫了一下,低头应是。 秋萍在一旁劝:“殿下,那地方想来不堪入目,您又何必亲身而去。” 陶蓉蓉抬眼凝视她,她立刻安静了下来。陶蓉蓉这才道:“本宫说要去,你照做就是了。”秋萍应是,耳尖微微地红。 一路走过去,陶蓉蓉只觉得宫中今日似乎格外忙碌,处处都可以见到正在忙个不停的宫女内侍们。只是见他们神色之间略带仓惶,陶蓉蓉就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还是让他们有些不安的。 不过,以后就不会了。陶蓉蓉这样想着,很快就到了地方。 两个人的尸身已经被搬到旁的地方去了,陶蓉蓉很快就看到了那条清晰的被拖着走的路线,从青石路上离开,钻过花木到了池塘边上的亭子里。 首饰衣衫散落在地,还没有人去收拾。 她看了一眼那边忙着收拾的人,那边已经有人过来了。 “见过公主殿下。”过来行礼的是一位年岁并不小的妇人,穿着最简单的宫装,手腕上指甲上干干净净,头上也只有一只头花点缀在乌压压的发鬓上。只是她的笑容很是和煦温暖,纵然是打扮简单,周身的气度显出来,很是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就连陶蓉蓉见到她,第一时间也生出了好感来。 “以前似乎不曾见过你?”她平静地问,脸上带了一点儿笑。 那妇人含笑道:“臣前些日子才被命为宫中女史,并不曾有幸拜见公主殿下。”见陶蓉蓉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髻上,她含笑道:“臣昔年因为一些事而自梳,如今入了宫,也习惯做妇人打扮。” 陶蓉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问了她的姓名。 那妇人温和道:“宫中婢子,身份已成往事。如今陛下称臣青女史,公主殿下也这样称呼臣可好?” “青女史?”陶蓉蓉挑了挑眉,对她的好奇不减反增,“也好。这里是你在处理吗?那两个人……” “事情已经调查清楚,”青女史含笑道:“公主殿下若是想知道,臣立刻就去将资料人证物证都取过来。”她的目光看过来,那种温和让陶蓉蓉根本生不出反对的心思来。 “不必了,”陶蓉蓉摇头道:“只是过来问一问,既然如今已经解决,那就不必了。”她的视线从青女史身上移开,显得心不在焉:“宫中事务,我不适宜插手太多。” 青女史似乎想说什么,看着陶蓉蓉已经让人起轿离开,也就将那话吞了回去。等到人走了之后,她凝视着陶蓉蓉离开的方向,眼中的笑意分外温柔。 陶蓉蓉这个时侯,也在想着这位青女史。她总觉得,这位青女史看上去有几分奇特的眼熟,这种眼熟让她心中生不起坏感来。 只是,陶蓉蓉在脑海中想了又想,也想不出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回到宫室中,陶蓉蓉坐下喝了一杯茶,陶永安就过来了。 只是他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后却跟了两个人。其中一个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穿着一身青衣,举手投足之间显得仙风道骨;另一人看上去倒是年轻许多,一身半新不旧的锦衣,看上去与任何一个富家翁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一双眼睛精光闪闪,显出他并不如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 陶蓉蓉有些惊愕地看着陶永安带着人直接走了进来,见到她在这里,也并没有回避的意思,只是对她点头一笑。 那两人只是简单地对着陶蓉蓉行了一礼,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方才转了回去。 “两位请坐。”陶永安将人请着坐下,陶蓉蓉有些犹豫着要不要离开,陶永安却笑了起来:“蓉蓉一同坐吧。” 他的神色很是愉快,陶蓉蓉有些好奇又不解地坐了下来,不明白陶永安将这两人带过来是什么意思。 正皱眉苦思着,她忽地听陶永安道:“这两位,便是母亲的亲人了。”   ☆、第三十八章 陶蓉蓉大吃了一惊,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那两人。 这两个人,是母亲的亲人?因为之前从未有一星半点儿的暗示,陶蓉蓉几乎要被这个消息惊得呆住了。陶永安看她狐疑而警惕的视线就知道她心中的怀疑,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那两人,轻声道:“蓉蓉,这位是母亲的父亲,这位是她的兄弟。” 停了一停,他说:“从血缘上来说,我们应该是叫外祖和舅舅的。” 陶蓉蓉看着那两人。 那两人的表情有些尴尬,可对上她的时候,却并不是不期待的。只是陶蓉蓉的视线从两人的身上扫过,最后对上两人的视线,又偏开了去。 “皇兄,”她刻意地这样叫着,只看陶永安,“母亲已经去了那么久,你又何必再给她找什么不着四六的亲戚过来,平白无故让母亲伤心。” 陶永安轻笑了起来,很是宽容的样子:“看起来,妹妹还没办法接受你们。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那两人并不沮丧,只是点头应下。陶蓉蓉不想在这样的气氛中待下去,有些迟疑地想提出离开。 陶永安却叫住了她:“蓉蓉,你也留下来听一听。这件事,倒是还要你的帮忙。” 陶蓉蓉惊愕,看到陶永安严肃起来的表情,立刻答应下来。对她来说,现在还没有什么,比陶永安的拜托更重要。 那两个人,陶蓉蓉很快就知道年岁大的那个叫做陶子师,年岁小的叫做陶祁,两人都曾是前朝的官员。 陶蓉蓉一面听着两人与陶永安说话,一面分心去想着这两个名字,脸色慢慢地就变得不善起来。这两个名字,前朝时都是显赫一时的名字,只是临乱之时却及时隐退,陶家不曾受半点儿折损。 如今,居然又要出山了吗? 不过,这些都不能让陶蓉蓉觉得不快,让她觉得不快的,是另一件事。如果这两人真的是自己的外祖与舅舅,那当初母亲在市井之间挣扎的时候,两人又在什么地方?如果两人但凡出手帮助一丝,陶艳娥又怎么会沦落到去给别人做外室? 是的,她已经相信,这两个人就是自己的外祖与舅舅。可就是这样,就越发显得不能原谅起来。 深吸一口气将心头激昂的情绪压制下去,陶蓉蓉凝神听着两人与陶永安的交谈,倒是明白了一件事——陶永安的皇后,居然是这两人帮忙说服那一家的。 作为陶永安唯一的妹妹,就算陶蓉蓉对朝堂没有什么天赋,可也明白,天下若有什么不用刀可以杀人,那边是清流的笔杆子。 可陶永安夺天下的过程在清流们眼中并不那么名正言顺,所以陶永安不得不倚重前朝留下来的文臣——因为他手下能带兵打仗的人多,可能治理国家的人少。这也造成朝堂之上,陶永安根本就做不到一言九鼎。 反对他的人,有着自己小心思的人,委实不算少。 可是,陶永安定下来的皇后,却是天下清流之首高家的女儿。 如果这样的人都会向皇帝投诚,那么,收服清流指日可待。 陶蓉蓉怎么都没想过,陶家会这样帮忙。没错,陶家也是文臣之家,可想要让高家答应将女儿嫁进宫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高家不需要皇室来给他们增添光彩,可后宫,却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大概是陶蓉蓉的视线太过灼灼,在陶子师与陶永安交谈的时候,陶祁的略微转了转视线,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蓉蓉……” 他已经不年轻了,周身的气度也可以看出,平时的他并不是一个和蔼的人。可是,这一刻,对上陶蓉蓉的时候,他的目光却显得很温柔。 那是一种,属于长辈的,无条件的纵容的目光。 陶蓉蓉和他的视线对上,若无其事地往旁边看了过去,根本就不太想和他说话。陶祁无奈地看向旁的地方,对自己这个外甥女的固执有了初步的了解。 很多东西,果然是看资料看不出来的。 陶蓉蓉虽然不去看陶祁,可却还记得陶祁当时的眼神,心底的不安与委屈夹杂着警惕迅速地席卷了全身。这样的情绪中,她居然迅速地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上面去,在陶永安停下来的间隙中,忽地脱口而出:“青女史也是陶家人吗?” 陶永安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后停止了谈话,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她是母亲的妹妹。” 陶蓉蓉也是一怔。 陶艳娥的样子她还是记得的,如今想来,确实与青女史有几分相似。可是,对陶蓉蓉来说,这却是让她几乎难以忍受的。 她的视线从陶子师与陶祁两人身上划过,那种冷厉的感觉让两人都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两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决定回去之后仔细想想,升平公主到底为什么对陶家抱有这么重的敌意。他们可不会以为,紧紧是初次见面,陶蓉蓉就对自己两人这么看不顺眼。 陶永安似乎也察觉了陶蓉蓉对两人不善的情绪,干脆地与两人说完话,就将两人送走,随后才担忧而关切地看向陶蓉蓉:“蓉蓉,你的情绪非常不对。” 陶蓉蓉此时已经平静许多,垂下眼帘,捏着手帕道:“没什么事,哥哥。我只是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你会那么信任陶家?” “哥哥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陶家肯帮一点儿忙,母亲就不会落为外室,也不会做了他人妾,更不会早早地去了?” “那样也就没有你。”陶永安说,“蓉蓉,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难道不是吗?”陶蓉蓉激动起来,“陶子师,陶祁,这两个名字我还是听说过的。陶子师可是当年的太子太傅,文名天下皆知。陶祁也是六部重臣,当初深得前朝皇帝信任。这样的陶家,只要想做,怎么会做不到?” 陶永安的声音平静而淡然:“在对上同样有权势的人时。”停了一停,陶永安叹了一声:“况且,当年的情况,怪不得陶家。是娘亲一意孤行,非要自己一个人撑下去的。” 陶蓉蓉固执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 陶永安这个时侯只能叹息,仿佛之前叛乱成功被剿灭的喜悦都消失了一样:“蓉蓉,你比朕小很多。很多事,朕知道,可你不知道。” 他这样说着,仔细看去,陶蓉蓉的眼中却已经闪动着晶莹泪光。她居然哭了起来。 陶永安这下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从他离开家之后,他已经多年不曾见过陶蓉蓉的泪水。不,在离家之前,陶蓉蓉就已经很少会哭了。 所以这个时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 陶蓉蓉却放肆地接着这份委屈,将自己多年来心中为母亲抱不平的心情吐了个干干净净。她说着自己小时候陶艳娥做外宅时的事,也说着陶艳娥在林家时候的事,更说着陶艳娥临死的时候:“可是那个时侯,又有谁在她身边!我守在边上,一个人都找不到来帮我。” 陶永安一时之间很是心酸。 陶艳娥的死,也是他心底迈不过去的坎。同样是母亲的孩子,陶蓉蓉是个眷恋母亲的,他又怎么会不想念她。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回去。 如果自己不回去,母亲与妹妹在林家过得名正言顺;自己回去了,她们就会变得更加尴尬起来。 当初离开之后第一次重回京城,他也是守在林家的宅子外面等了许久想等一个巧遇,可是一直到他不得不离开,都没有机会再见面。 一直到与妹妹再相遇,听到母亲的死讯……陶永安忽地酸了鼻子。 “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事了。”陶永安忽地说,“以后,朕必定会护你周全。” 他对陶蓉蓉这样说,坚定地:“以大庆皇帝的名义。” 陶蓉蓉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着他,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 兄妹两人终于平复心情之后,陶蓉蓉才有心情去关注陶永安。昨夜一夜未眠,今天的早朝又持续了许久,陶蓉蓉担忧地问着陶永安是不是该去休息休息。 陶永安却只是含笑:“你哥哥我,身子壮得很,一夜不睡,也不是什么事。”见陶蓉蓉哭得眼圈红红的样子,他含笑:“这副模样,倒是比之前撑着架子好看多了。” 被陶蓉蓉甩了个嗔怪的小眼神过来,陶永安一笑,叮嘱了她一番,打发她出宫回府:“那边林家的事,也该做个了解了。” 陶蓉蓉一惊,想起这件事,不由得点了点头。 只是等她刚刚出了宫门,就有人在车外拦住了她:“可是公主殿下当面?”马车外的丫鬟轻声地应答着,有人伸过手,已经掀开了车帘子。 洛成就站在那里,对她微笑着:“在这里等了许久,终于是等到你出来了。”说着,他将车夫赶下去,自己牵了缰绳,坐上车辕:“走吧,我为你赶车。” 陶蓉蓉大惊,连忙拉他到车厢里面来。 洛成也不坚持,立刻就答应了下来,麻利地钻进来了。动作之快,让陶蓉蓉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了当。 洛成看过来的时候,她越发这样觉得起来。   ☆、第三十九章 洛成坐在马车里,目光总是往陶蓉蓉身上瞟。就算今日陶蓉蓉穿着简单,可洛成也总觉得,好看得紧。 “殿下,许久不见了。”安静了好一阵之后,他这样说,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是怕吓到了陶蓉蓉一般。 陶蓉蓉似笑非笑瞥一眼他,道:“昨夜才见过,何来许久不见。” 洛成一呆。昨天晚上兵荒马乱的时候,那一场见面两个人就没说什么话。况且今天朝堂之上也闹腾腾的,闹得他几乎都要以为,那一场见面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结果居然才是昨天晚上吗?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立刻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昨天见过,对臣而言已经是三秋已过。” 陶蓉蓉瞟了他一眼,觉得他呆坐在那里的样子似乎有些傻。“这话居然是从你口里面说出来的,还真不像。”陶蓉蓉掩唇笑着,美眸一跳,从袖子上面看向洛成,数不尽的风流,“我还以为,是晋阳侯家的那个不肖子说的呢。” 洛成心中咬牙切齿。胡敏达这个家伙…… 只是转念又回过神来,心中不由窃喜。原来陶蓉蓉对胡敏达的印象也就是如此了,油嘴滑舌不讨喜欢。这样对自己说完,他对着陶蓉蓉道:“殿下不信也就罢了,何必将臣与胡敏达那家伙相提并论。” 他故作哀切的样子落在陶蓉蓉眼中,只觉得这人出去一回,居然好似变了个人一般,与之前的表现完全不相同起来。 陶蓉蓉有些诧异地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一遍,察觉了她视线的洛成立刻就整理衣衫,正襟危坐表现出很是端庄肃穆的样子来。这副表现,倒让陶蓉蓉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到她的笑声,洛成心中一松,格外温柔地看着她。 这个时侯,陶蓉蓉才看到他眼底的红丝,周身的疲惫纵然是竭力掩饰也难以抗拒地透了出来。她不由轻声道:“之前忙了那么久,难道还不累吗?又何必到宫门等我的马车。” 洛成平静地摇摇头,柔情顺着眼波流淌出来:“倒也还好。只是想见见你。” 两句话,回答了陶蓉蓉的两个问题。 落在陶蓉蓉耳中,说不出的暖心。“你呀……”她这样念了一句,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洛成轻轻地笑,狭小的马车空间内,他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过来,无处不在地将陶蓉蓉包围:“我已经有一个月又五天不曾见到殿下了。” 陶蓉蓉脸上的惊讶不曾逃过他的视线,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所以,很想见你。” 这样直白的表达,让陶蓉蓉觉得难以招架。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也想念过你。可最后却只是一寸一寸地将手指紧缩,微笑着,平静地说:“我倒是不曾想念过你。” 洛成惊愕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方才两人之间那种旖旎的暧昧瞬间消失无踪,她单方面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抗拒:“京里头的日子,好玩得紧呢……” 洛成紧紧地盯着她,看着她眼底的波动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他心底的热血也一点一点地消退下去。 “没错,”最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京城里头才好玩。” 他几乎是狼狈地逃下马车的。目送那架马车离开的时候,越来越冷的风吹过身侧,陡然间洛成觉得,冬天似乎已经到了。 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洛成看到了乔阳。 他已经换上了锦衣,手里面捧着酒壶,对洛成举了举杯:“一起?”原本想将他丢出去的洛成看到杯中嫣红的酒液,说出口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好”。 乔阳立刻就大笑,拍着桌子的对面,道:“来来来,坐坐坐。我琢磨着你总得将我赶出去,结果居然答应了,真是难得。” 洛成沉默地在他对面坐下,端起杯子就开始发呆。 直到乔阳的声音将他惊醒:“你手上力气小点,虽说这杯子只是普通的白玉,可上面的雕刻可是大家之作,你要是捏破了,可就不成套了。” 洛成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动作太大了些,赶紧将杯子放下来。 乔阳眯着眼,一边往杯中倒酒,一边问:“你在想什么,为何心不在焉?”洛成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吐出一句话:“回来前,我去见了升平公主。” 乔阳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果然又是在升平公主身上吃了亏才回来的。想想也是,除了那位,也没有人能让你这么郁郁寡欢。”乔阳漫不经心地将酒杯放回桌上,往洛成的方向靠近一点,眉眼斜挑,格外古怪地问:“怎么,又被公主殿下伤心了?” 洛成闷闷地喝了一口酒,问乔阳:“你当初和你夫人……”刚说了几个字,他就吞了回去,而乔阳脸上,已经面无表情。 “抱歉。”洛成立刻就说,“我忘了。”停一停,他又说:“实在想不到。” 乔阳苦笑摇头,举杯与洛成撞一下,然后道:“我也没想到。”他的手指摩挲着玉杯,眯起眼看着远方,眼神很是空茫:“我觉得我对她已经足够好,却怎么都想不到,她心里面从来就没有我。” 转脸看到洛成一脸苦闷的样子,乔阳道:“不过,我看你与我还是不一样。” 洛成抬眼,只是露出迷惑的表情,乔阳道:“公主殿下心中未必没有你。”他的视线又落在了空处,仿佛透过虚空在看着什么人一样:“公主殿下待你,终究是与众不同的。” 洛成摇头:“我要的,又不只是这一点与众不同。” 乔阳嗤笑:“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就已经足够了。你若是实在想,去求陛下。陛下想来也是不愿看着公主殿下日后孑然一身的。有你跳出来,绝对是刚刚好。” 被洛成白了一眼,乔阳也一点都不生气,只是那笑意渐渐地就消失无踪,最后一脸怅然:“洛成,你不要少看那一点与众不同,那至少说明,她心里面是有你的,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而暂时不愿意。” 迷惑地抬头看乔阳,洛成发现前者的表情渐渐地带上了苦意:“我现在才发现,那个女人,当初对我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她为我做那些,不过是因为我是他的夫君。可换了一个人来做她的夫君,她也会那样做。” 洛成沉默,最后拍拍乔阳的手臂:“别想太多。”乔阳摇头:“事已至此,想那么多干什么。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那么个人。除了会哄人,又有什么长处。” “也许就是因为他会哄人。”洛成随口一说,两个人都迅速地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乔阳举杯,笑意不羁:“敬难兄难弟。” 洛成的手放在杯子上,又缩了回去:“你不是难兄,我亦不是难弟。”看向乔阳,他的视线又坚定起来:“我总会让她答应的。” 乔阳笑了一声,拍拍他:“那祝你好运。不过,殿下以前的日子你也是知道的,想要殿下接受你,只怕千难万难。” “没关系,”洛成道,“我有很长时间。”这个时侯,他忽地狡黠了起来:“左右,连陛下都还无后。” 乔阳一笑,那笑容转瞬即逝,沉默了下来。 被说为无后的陶永安,此时正坐在玉美人的身边。青女史陪在他身旁,注视玉美人的时候平静无波。 “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了。”陶永安注视着青女史,冷淡得根本就好像不是对待自己的亲人,“休要让朕失望。” 青女史却温和地笑了起来:“自当尽心竭力。”她对陶永安行了一礼,与玉美人一同送了陶永安离开,转头对着玉美人的时候,笑容依旧是温和的,却仿佛少了几分温度。 “日后,还请美人多多见谅了。” 玉美人连忙说不敢,心中很是高兴。陛下特意将这样一个女史送过来照料自己,想来是很看重自己的了。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了有些呆的笑意来。 陶永安回了自己的宫室,坐下之后顿觉疲倦一阵阵袭来。只是看着桌案上的奏章,他还是忍住了身体的抗议,坐到桌前批复了几本。 没过太长时间,已经换了一个人的贴身内侍就走进来,低声道:“陛下,该用晚膳了。” 陶永安随口应了,将手上这一本奏章看完,然后才放了回去。站起来的时候,陶永安觉得有一点儿的眩晕。 看起来,果然是已经没有过去那么熬得住了。陶永安这样在心中想着,念头一转就到了玉美人肚中的孩子身上。 也是时候,留下血脉了。 只是想到血脉延续,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了今日觐见的陶子师与陶祁。因为两人,陶永安转而想到了自己身体中的另一半血脉,目光中不可抑制地露出了憎恶的表情,用力握住了手,才将这种情绪压制下去。 随后,他扶着内侍的手臂走出书房,去了边上厢房。流水般的膳食送到了面前,陶永安吃了两口,胃口全无,却硬是逼着自己吃得八分饱,才挥手撤了下去。 直到躺在床上,陶永安才慢慢地将自己压制许久的那个念头转动起来——对自己的生父一家,自己应该怎么处置?   ☆、第四十章 陶永安是在快要登基的时候,被陶家人找上门来的。因为陶家人的到来,他脑海中模模糊糊的记忆也终于浮出水面。 四岁之前的陶永安,应该是姓翟的,他的名字自然也不是如今的陶永安,而是翟同光。这个名字由他的生父亲自挑选,生母陶艳娥——那个时侯自然也不是这个名字,而是叫做陶丹,陶家人叫她丹娘——喜滋滋地称呼了他许多年的光哥儿。 然后,一朝之间忽然就得知,自己的夫君,翟志轩居然在老家的时候,已经有过了一门亲事。没错,那门亲事至今不为外人得知,自己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都是嫡妻。可这依旧改变不了,她被骗婚的事实。 若是她那个时侯忍住了一时之气,与陶家人商量一二,自然也能将自己嫡妻的位置坐实,自己的儿子成为嫡子。可她觉得,这件事根本无法妥协。 于是,被气愤冲昏了头脑的陶丹没有去找自己的父兄,而是自己动手惩治了骗婚的瞿志轩之后,带着瞿同光——如今的陶永安出逃。 冷静下来的陶丹自然知道自己所做的事为天下所不容,她也就没想过要回去找陶家人寻求帮助,让陶家为自己难做。于是,改名换姓的她带着同样改名换姓的儿子在市井当中生存下来,最后因缘巧合,成了林世榛的外室。 这些,陶蓉蓉不知道,可陶永安却是知道的。 自从这些记忆再度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陶永安就从未想过,自己要回到瞿家去。当年的事情发生之后,瞿家怒意勃发之下,坐实了陶丹为妾的事实。对陶永安来说,他宁愿做一个生父身份不明的孽生子,也不愿意与那一家扯上什么关系。 只是事情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在陡然来到的乱世当中,瞿家的损失不小,如今正是汲汲营营求上进的时候。在隐约对陶永安的身份有所猜测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小心翼翼地试探过。 只是陶永安并不是他们能随意摆弄的对象,就算试探过了,瞿家也对陶永安没有办法。 想着这些事,陶永安终于沉沉睡去。 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快要早朝了。 内侍小心地取了热手巾过来唤醒了陶永安的神智,等他彻底清醒,赶紧让人过来伺候他梳洗换装。简单地用过一些吃食,就已经到了早朝的时间。 陶永安并不觉得今天的早朝会有什么事,却没想到,有人如此地不识趣。 安国侯对信国公乔阳毫发无伤重回朝堂的事,表达了委婉的不满。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理亏,可他更加觉得委屈。自己与乔阳都是陶永安手下的人,难道自己的儿子死了,乔阳半点儿表示都不需要有吗? 陶永安盯了他半晌,等到安国侯都有些不安的身后,陶永安平静地说:“这种小事,居然拿到朝堂之上来说。安国侯你以为,朝堂是什么地方?” 安国侯战战兢兢地跪下道歉,看着陶永安拂袖而去,背后冷汗已经浸湿内衫。 陶永安一走,乔阳就站到了安国侯面前,似笑非笑:“看起来,咱俩要好好说道说道。”说罢,双臂一展,圈住了安国侯的脖子就将他拖了出去。 有人有心上前劝阻一二,已经有人拦在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等到乔阳离开,洛成含笑扫了人群一眼,脚步飞快地离开。 陶蓉蓉能够在早朝之后没多久就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找上门来的洛成。看着对面那个坐下来仿佛就不准备离开的人影,陶蓉蓉忍不住在心中轻叹。 “看起来,安国侯要吃点苦头了。”她一面这样说着,一面招手叫人过来,“我让她们新酿了些果酒,如今恰恰到时候了,你可要尝一尝?” 洛成立刻就眼睛一亮,很是高兴地答应下来。 两人对坐喝了一壶酒,洛成很是识趣地告退。回去的路上想到今日陶蓉蓉对自己和颜悦色,心中不由又多了几分希望。 路上信步由缰骑马慢行,却忽地有人撞到了洛成的马匹前面来。幸而马匹速度不快,不管是马还是人都没有什么事。 下马确认过之后,洛成皱眉看着地上那个少女慢慢爬起来,眼圈微红却忍声吞气低声对自己道谢,抬眼看向那人倒过来的方向。 那边很快就有人赶了过来,指着那人大声道:“公子点你是给你脸面,你答应了却又逃跑,当真以为公子是个软脾气的吗?” 说着,那人就要上前来拉站在马前的少女。 洛成皱着眉看着跟在那几个很明显是家丁后面赶过来的人,脸色微沉:“胡敏达,过来!” 与另外两人一同过来的胡敏达听到这一声喝眼前顿时一黑,怎么今天就碰上了这么个煞星。只是对方已经指名道姓,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穿过人群,站到洛成面前去:“见过荣国公。” 洛成皱眉:“是怎么回事?”他的视线并不曾投向马前的少女,也就不曾看到,对方听到胡敏达对自己的称呼之后那一闪而逝的眼神。 胡敏达恨恨地看了那少女一眼,小心地解释道:“这是个歌女,之前在店里面的时候,点了她过来唱曲。那歌女答应了,却进了门就跑。所以……我们才追了出来的。” 胡敏达这样说完,那歌女立刻就要说什么,却被洛成一指点出,顿时哑口无声。胡敏达心中一喜,连忙叫了同伴去将那酒楼里的人叫过来作证。洛成一一听了,点头叮嘱一句让胡敏达日后行事小心些,莫要再犯了今日的错之后,就翻身骑马而去。 胡敏达见他远去,心中一松,这才有机会来慢慢炮制那歌女。 高楼之上有人看着这一幕,举杯道:“看起来,这位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你那些手段,都尽可收起来了。”对面之人轻笑:“这样的女人不喜欢,另一种呢?总要挨个试试才知道。” 她的声音低柔婉转,落在耳中仿佛在心尖上拂动了一把,勾得人心中痒痒:“要是没了这美人计,你想和他交好,也不容易呢……” 之前那人也同样笑:“交好不了这位,换一位也是无碍。实在不行,凭着本家实力去在朝堂之上争取一席之地也可以。可比不得你,现在到了非要找靠山的时候了。” 两人说话之间言语带刺,可语气却都是轻轻柔柔很是和煦,仿佛至交好友交谈一般温和。 与此同时,另外也有人在谈论方才的这一幕,只不过这边的气氛,就是当真的温和了。 陶祁笑眯眯地目送洛成的身影远去之后,方才转回座位上,含笑道:“看起来,这荣国公倒是个不贪念女色的。方才那歌女,容色之盛倒也少见。” 房间中另一人就笑道:“你岂不是更高兴?荣国公对公主殿下一往情深,若是殿下能嫁他,日后夫妻琴瑟和鸣,也是一番佳话。” 陶祁含笑点头,随后一叹:“陶家如今式微,居然要妹妹的后人来照拂,实在是……”对面那人就笑了起来:“祁堂兄你也无需如此,陛下是明君,也不会仅仅因为他与陶家的关系而照拂的。也是因为我陶家之人出色,他才会照拂。” 陶祁一笑,并不接这个话茬,转而问道:“当初选秀,你为何将你那个女儿送进去了?你明知道,他不会答应的。”他对面那人——当初开了城门迎了陶永安进来的陶祐沉下脸,冷声道:“这件事……哼,那妇人如今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陶祁恍然,这件事是陶祐的夫人所为。他不由叹道:“娶妻娶贤,古人所言甚是。”看向陶祐的目光不由自主带上几分同情,“当初若不是你那继母,如今你也不必如此。” 陶祐喝了一口闷酒,片刻之后却又一笑:“倒也无碍,幸而陛下开恩,将芸芸送了回来。若非如此,也不曾发现那妇人如此不长眼。如今倒是正好让她好生荣养着,让芸芸出来见见世面。” 陶祁默不作声地点点头,转而说起另一件事:“陛下允了青娘入宫,也不知道青娘是否过得惯。”陶祐一笑:“青娘向来是个主意大的,你且放心好了。况且,宫中还有陛下照拂她,日后在宫中荣养,也是个法子。” 两人这样絮絮地说着一些事,一直过了一两个时辰,才各自离开。 陶祁回了陶家在京城的府邸,一进门就有小厮过来报,说瞿家有人过来,如今正在老太爷屋中。他的心情顿时就差了下来。 去了陶子师屋中,陶祁正碰上那人准备离开。两人面对面,陶祁不由地就冷哼了一声。那人笑呵呵地对着陶祁行了一礼,转头就告辞离开了。 “父亲,那瞿家又来说些什么?”陶祁进了门,急急地问陶子师,“您又何必见他们。” 陶子师摆摆手,露出淡淡倦意:“不过是些许旧事。”见陶子师不欲多说,陶祁也就只是向他问安过后,就回了自己的居所。 只是思来想去,他还是遣人送信,将这件事告诉了宫中青女史,让她找个机会对陶永安提一提这件事。 这些事陶蓉蓉知道的时候,正在处理自己的另一个哥哥——林长熙。 林长熙与林于氏虽说被那假秦王带走,却并没有受太多苦,被人找到的时候,只有林长熙略微瘦了些。两人稍微养了两天,就过来拜谢陶蓉蓉了。 陶蓉蓉并不在意,只是随意应了两句就准备打发人下去。 但林于氏却上前一步,对陶蓉蓉行了一礼,道:“殿下,有件事,民妇想与殿下说一说。”陶蓉蓉抬眼看她,就见她表情严肃,显见的对自己想说的那件事很是看重。 “殿下过去的身份,如今知道的人不算多,可也不少。”林于氏说这话的时候,最开始还有些犹豫,渐渐地就坚定起来,“民妇想着,若是民妇与犬子一直滞留京中,只怕最后难免有人通过民妇与犬子想起来。所以民妇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殿下允诺。” 陶蓉蓉看着林长熙垂下眼很是灰暗的样子,她对林于氏的请求越发好奇起来:“你且说来听听。” “民妇想请殿下将民妇与犬子的户籍安置到外地去,犬子日后在外地授个小官,一辈子不再进京。”林于氏说得飞快,“日后若是出了事,殿下也不必再出手相帮。殿下与林家并无干系,无需对林家格外照拂。” 林长熙的手指悄悄地握了握,最后又松开。他听到陶蓉蓉问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心中挣扎许久,终于跪了下来:“回禀殿下,草民亦是如此念头。还请公主成全。” 林于氏在边上松了一口气。 最开始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她就怕林长熙想不开,如今林长熙想通,她很是欣慰。 陶蓉蓉明白林于氏提议的意思,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打发了两人出去之后,正想着这个问题,大管事就进来,将宫中陶永安传过来的消息告诉了陶蓉蓉:“殿下,这些事,您尽可听听便罢,休要掺和进去,坏了陛下的打算。” 陶蓉蓉轻笑:“大管事您这话真是……倒显得我蛮不讲理非要掺和一样。”她叹了一声,哀怨道:“这天底下父母的帐,真是撕扯不清。” 大管事在边上看着她感叹,呵呵地笑:“殿下,若说起那林家母女,院子里可还有两个人呢。”陶蓉蓉一怔,随后就回过神来,笑道:“大管事不说,倒是忘了。那林淑慧,大管事随便帮忙找个人家嫁了就好。至于那姚以晴,倒是不急,我还有些话想问问。” 大管事不赞同地看着陶蓉蓉,陶蓉蓉就解释道:“林淑慧好歹……若是她不愿意,送出去也就罢。至于姚以晴,只是有些好奇她是怎么到了假秦王手下的。” 听陶蓉蓉这样说,大管事依旧不太赞同,道:“军中之事,去问问军中人士就好。殿下何必屈尊降贵去见那等腌臜污秽之人。” 陶蓉蓉坚持了两下,没能拗过大管事,只能让大管事派人去将姚以晴处理了。 大管事派人去的时候,姚以晴被丢在那黑屋中,已经关了好几天,整个人都已经有些恍惚。见到有人进来的时候却一下子来了精神,对来人露出怨毒的眼神来。 来人见她这幅模样,虽然大管事说了问一问也好,他却没什么问下去的念头,只是简单地问了问。见她不答,也就懒懒道:“既然不答,那也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了。杀了就是。” 姚以晴万万不曾想到那人会如此干脆,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尖声叫了起来。 那人堵了耳朵,皱眉道:“怎地是个疯婆子。” “林淑蓉,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听到姚以晴这样叫着,那人飞快地堵了她的嘴巴,将她送上了路。 消息回报给陶蓉蓉,陶蓉蓉冷笑:“她倒是觉得不甘得紧呢。不过,谁让本宫运气十足,而她运气实在不佳。如今活该她有这样的下场。” 大管事在一旁含笑道:“殿下说错了,实在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当初若不是那姚家心思恶毒,那婆子也不会有如今的下场。” 陶蓉蓉掩嘴轻笑:“大管事,那姚以晴,如今可是比我还小呢。” 大管事故作惊讶道:“哦,是吗?可看上去,总有四五十岁了。公主殿下如今看上去,可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被大管事逗的笑起来的陶蓉蓉,顺势也就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整件事在她心中,没有激起半点儿波澜。 洛成听陶蓉蓉当做笑话将这件事说起的时候,眸色一深,俨然想起自己初见陶蓉蓉的惊艳。只是念头一转,他觉得不太妥当,道:“那林淑慧已然见过了你的样貌。就这样送出去,日后若是……” “日后不会有那等不长眼之人了。”陶蓉蓉这样说着,眨眨眼:“说起来,你知道的那个陶家曾经的二太太,似乎也不见很久了。我倒是有些期待,她再次出现会有什么事。她可是对皇室心怀怨恨许久了。” 洛成手指一停,平静道:“不会再出现了。” 陶蓉蓉看过去,就见他淡然道:“当初是我使人将她骗走的。”陶蓉蓉好奇地问:“你骗她过去又如何?” “她对你心中有怨恨,自然是不能留。”洛成这样说着,倒让陶蓉蓉吃了一惊:“倒是不曾想到是你。”她的唇边露出甜美的笑涡来,“当初想着不知道是谁接了去,还想着日后要是有什么事,就去找那卢家的麻烦呢。” 两人相视,不由得都轻笑了起来。正聊着天,秋心进来,含笑对陶蓉蓉行了一礼,道:“殿下,宗正派人过来,将殿下的长公主礼服送过来了,殿下可要试试?” 陶蓉蓉一怔,终于想起这件已经快要被她完全忘记的事情来。 洛成在边上道:“再过两日,可就是长公主殿下了。” 众人齐声上前说恭喜,陶蓉蓉莞尔一笑,数不尽风流雅致,顿时看呆了洛成,让他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第四十一章 陶蓉蓉晋封那天,陶永安特意在宫中为她设了夜宴,宴请朝中诸位大臣及女眷,来为她庆贺。 陶蓉蓉对兄长的关切觉得很是温暖,一直到宴会进行了大半,都是含笑的。 虽说是夜宴,可其实也是男女分坐的,中间只隔了个池塘,相互都可以看到对方那边灯火通明,更有歌舞之声远远传来。 酒至半酣之时,陶蓉蓉就听到对面那座水上大殿中,笑声轰然而起,奏乐之声骤然大作。诸位夫人小姐凝神看去,就见那边有人取了剑正在进行剑舞。 剑舞之人不仅动作优美,舞剑的时候也能看出不是花架子。夫人们看着看着,就连说笑之声都少了许多。等到那边剑舞一停,才有人含笑道:“也不知道是哪家儿郎,当真英姿勃发。” “若是年岁相当……” …… 附和之声一时之间甚重。陶蓉蓉倒是一眼就看出,那个身影属于洛成。并不是因为她能看清,而是因为这么多年,她对洛成的身影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手中捏着玉杯正想着事,就听一位夫人笑道:“那边剑舞助兴,这边倒是有不少琴艺上佳之人。妾身愿抛砖引玉,只求听高手奏琴一曲。” 见有人附和,陶蓉蓉也不欲扰了众人的兴致,当下笑着说好,让人去取了宫中瑶琴过来,摆在了大殿中央。 那些歌舞的歌女此刻都安静地退了下去,方才那位说话的夫人就站了出来,含笑对四周颔首,坐下来弹了一曲。 她弹的是一曲流行小调,名为幽兰调,听来当真有如幽兰缓缓盛开,清香四溢的清甜之感。陶蓉蓉毫不吝啬地鼓掌赞赏,那夫人便带着并不让人觉得厌恶的得意退下了。 陶蓉蓉倒是认得她,是高门新妇,虽说有了妇人的习性,却也还没脱了少女的天真,所以才会提出这种建议来。 只是等她奏过一曲,立刻就有人觉得,这倒是个让自家女儿下刷名望的好时候,当即将自家女儿推了出来,一时之间,诸多热闹。 陶蓉蓉一直都含笑看着这一幕,间或与身边的夫人们交谈两句,直到有一个她很是熟悉的少女站上台前来。 “听云你怎么也想来弹奏一曲?”陶蓉蓉这样问着站出来的江听云,却见她并未坐到琴案前,只是站在一旁。 “公主殿下,”江听云声音脆爽地叫着,对陶蓉蓉行了一礼,笑道:“今日诸位姐妹都奏得极好,听云这点微末道行,还是别拿出来惹人嗤笑才好。” “那你站上来干什么?”陶蓉蓉随意地问着,自如的姿态让周围的许多人再次确定,江听云很是得长公主殿下欢心。想着日后儿女嫁娶,倒是可以将这江听云再高看一眼。 江听云在人群中扫了一眼,笑道:“今儿识得一位姐姐,听人说她琴技无双,听云私心十分想听听这位姐姐的琴技。只是姐姐却不肯一个人上台来,所以听云只好自己上来,与姐姐合奏一曲,拖一拖姐姐的后腿了。” 她这样说着,很是可惜地叹息,显出一副很是痛心的样子来。 陶蓉蓉一时之间不知道江听云到底是真的觉得那人弹琴弹得好,想让她扬名,还是弹得不好,想让她丢丑。可是不管是哪样,陶蓉蓉对她这种行为都有种微妙的不快感。 “是吗?”陶蓉蓉这样含笑说着,视线在人群中轻轻一扫而过:“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让你这般死皮赖脸地要听一曲。” 江听云笑嘻嘻地回头往人群中敲,伸手道:“高姐姐快些上来,你看殿下已经允了呢。” 陶蓉蓉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暗自挑眉,顺着江听云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果然不出意料的人。 陶永安的内定皇后,高家的嫡长女高婉婉。 高婉婉今年已经十七,原本早就应该定下了亲事,可还不等高家出面帮她相看,前朝就乱了,随后乱世到来。这种情况,自然是不能找人定亲了。等后来乱世结束,陶家又找上了门来,想让高婉婉入宫。 一来二去,十六岁的高婉婉如今还是未定亲。在宴会的一众小姑娘当中,算得上是大的了。 被江听云叫出来的高婉婉神色之间并不见任何的不快,甚至走出来的时候,也是不疾不徐,脸上带着浅浅笑意,让人一见之下就心生愉快。 她缓步到了江听云身边,对着后者低声嗔怪道:“江妹妹这番,可真是让我难做了。”江听云闻言笑得一片灿烂,娇声道:“高姐姐休怪,听云只是很是期待高二姐姐口中所说的琴技无双,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请了高姐姐上来。” 她举起手中擎着的玉箫,笑道:“我也会与高姐姐一同奏曲的。” 高婉婉不见任何不安,只是对着陶蓉蓉行礼,轻声请陶蓉蓉原宥自己与江听云不恰当的举动。陶蓉蓉含笑抬手,免了她的礼,笑道:“何来责怪。今日原本就是让大家一起游乐,之前也有不少人都奏曲,如今你两人不过是想琴箫和鸣,又不曾做错什么。” 她的视线从江听云身上一扫而过,落在高婉婉身上,笑道:“听云再三说起,倒让我也好奇得紧,不如就请高姑娘奏一曲,如何?” 高婉婉连说不敢:“公主殿下让臣女献丑已是大度,当不得公主殿下这个‘请’字。”说罢,她转头与江听云商量一二,方才坐了下来,抬起手,手指按上琴弦。 陶蓉蓉一直仔细地看着高婉婉,从她走出来开始,她就一直在看。 这个时侯,高婉婉坐下来,开始弹这一曲最为稳妥的“平沙落雁”,陶蓉蓉在心中暗叹了一句。高家果然是读书人家,养出来的女儿着实不凡。 这高婉婉从任何一方面来看,都只能算是中上,可所有的方面都是中上,就难能可贵了。陶蓉蓉就算在心中暗自挑剔了一下,也不觉得高婉婉有什么可以太过挑剔的地方。 这边高婉婉开始奏琴,陶永安那边,有人笑了起来:“之前停了许久,没想到这一曲,着实不错。” 洛成坐在边上,眯眼听着。虽说他至今都不太懂那些琴棋书画,可也听得出哪些人奏得好,哪些人只是平平。 其实对面殿中,敢于上前当众弹奏的都是自认为不错的。不过洛成觉得,就算是在这些不错当众,刚刚出现的这个,也是很不错。弹琴的这个人,手很稳。 他这样想着,喝了一口酒,发现酒壶已经空了。于是抬手叫人去上新酒,不妨身边就有人靠了过来。 来人对他行了一礼,低声笑道:“见过荣国公,荣国公好兴致。” 洛成懒洋洋抬眼看他,发现平日里并无太多交往,不由流露出浅浅迷惑,道:“不知道刘大人想说些什么?” 那刘大人一笑,并不以洛成的疏离为意,在洛成边上坐下,含糊地说了两句客套之话,就压低了声音道:“荣国公对长公主殿下可谓一往情深,却一直不曾引动公主殿下。小人倒是有些主意,说不得能让公主殿下多看顾两眼。” 洛成心中一动,脸上却依旧懒洋洋的:“哦?” 刘大人正要说话,那边琴声中,忽地一道箫声骤起,在夜色中幽幽地传开,将琴声压制了下去。一时之间,箫声与琴声尽管是奏同一曲,可总有相互争锋之意,到好似在相互别苗头一般。 洛成就好奇地看了过去,倒是将那刘大人忘在了边上。 这箫声自然是江听云所奏的。 原本江听云是说了要与高婉婉合奏,原本应该是相互融合,可江听云半路箫声响起,就连陶蓉蓉都听出了不对劲来。 她脸上带着一点漫不经心扫过去,就见高婉婉唇边含笑,微微低头,手中轻轻拨动琴弦,自己将琴声变成了辅助,主动去追逐附和箫声。 而江听云却一直箫声呜咽,将好好一曲平沙落雁变成了落雁孤徊。陶蓉蓉再去看的时候,就发现了江听云脸上一丝狡黠,心中顿时了然。 这江听云,只怕根本是因为那高家二姑娘说高婉婉琴技无双而心中不快,特意准备过来让高婉婉出丑的。陶蓉蓉将这件事想明白,一时之间,不由得对江听云这般举动啼笑皆非。 转念想到高婉婉今日的应对,她不免对高婉婉又高看了两分。这个年岁还小的小姑娘,实在是沉稳得很。 一曲奏完,江听云娇声对站起身来的高婉婉道歉,说自己没有把握好分寸,让高婉婉难做了:“与高姐姐是初次合作,所以有些掌握不好,还请高姐姐见谅。原本说好是合奏的,如今到好似高姐姐在为我伴奏一般。” 高婉婉面上混不在意地说没关系,转头对陶蓉蓉见了礼,然后转身准备回自己所坐着的地方去。 陶蓉蓉见江听云眼中带着得意回去了,心中倒是微叹。这个小姑娘原本她还是很喜欢的,可如今行事倒是越来越骄纵,一些小动作让她难免不喜。 两人一曲合奏,倒似乎让剩下还未上场的贵女们有了新的灵感一般,一时之间,倒是有好几个人提出想要一起合奏。 陶蓉蓉自然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正闹腾地准备着,忽地那边一个内侍带着另外两个小黄门快步行来,对陶蓉蓉行了一礼,高声道:“陛下赞赏,方才琴箫合奏之曲,奏琴者兰心蕙质,奏箫者活泼明媚,各赏珊瑚串珠一串。” 陶蓉蓉诧异,还是招手让高婉婉与江听云出来领了赏。等那内侍离开,她想到陶永安对两人不同的赞词,不由在心中笑了起来。 江听云这次算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了。 高婉婉得了兰心蕙质的赞赏坐回去的时候,坐在她身边的高二姑娘高婷婷就笑着拉了拉姐姐的衣袖,低声道:“姐姐你看那卫国侯家的女儿,那张脸真是看得人心里面痛快。” 高婉婉含笑,却并不往那边看,只是低声让高婷婷注意一下场面。高夫人的视线往这边落了一瞬间,又转过了去。高婷婷笑眯眯地应着高婉婉的话,对上江听云的视线,依旧忍不住做了个得意的眼神。 江听云接到这个眼神,心中一口怒气立刻就膨胀开来。 方才明明是自己让高婉婉成了陪衬,怎地如今,自己得的赞赏居然比不上高婉婉。想到这里,她对高婉婉不由得更加讨厌了。 陶蓉蓉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漫不经心地举起酒杯抿了一口,恰好遮住了唇边的笑意。 陶永安的这个赞赏,真是来得太对了。 陶永安遣了内侍过去传信的时候,那边不少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目光。洛成听到陶永安说出来的两个评语,忍住了笑意。刘大人在一旁笑道:“那奏箫之人,只怕心中要不高兴了。” 洛成看他一眼,平静道:“陛下赞赏,何来让她不高兴的余地。” 刘大人连忙说是,又弯弯绕着将话题往回转过去。洛成也有些好奇他到底想对自己说什么,在他自言自语说了半天之后,终于搭腔,道:“你的主意,是什么主意?” 刘大人立刻就激动了起来。 被两人谈论的对象陶蓉蓉这个时侯正含笑与夫人们交谈着,不少人试探地说起秀女的事。皇家一直对秀女很是冷淡的态度让许多人都心中不安。 今日秀女也被开恩与父母团聚,场上就有不少。许多人都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想从中得到一点消息,至少不用这边抓心挠肝地等着。 陶蓉蓉却半点儿消息都不曾透出来,只是含笑说两句模棱两可的话,听起来似乎说了什么,仔细想来,却又半点儿都没有透露。 然后,终于就有忍不住的秀女自己找了上来。 找上门来的,是一个一直以来表现都不错的秀女,家里面也是跟着陶永安打过江山的。只是她父亲当年出了一些事,一直以来都不得重视,如今显得很是有些郁郁寡欢。 “殿下,听说宗人府那边,已经开始为大婚做准备了?”   ☆、第四十二章 陶蓉蓉凝视着那个前来问话的少女,时间长到让她觉得不安。好一会儿,陶蓉蓉移开了视线,笑吟吟道:“你们都要入宫了,难道大婚不该准备起来?迎娶皇后,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那秀女的脸颊微红:“臣女情知姿色微薄,只敢想入宫伺候陛下。”她悄悄地抬眼看陶蓉蓉,露出恰到好处的期待:“只是,不知道未来的皇后娘娘,是何等人物?” 陶蓉蓉举起酒杯,遮住了自己脸上不耐的表情:“皇后是什么样的人物,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左右只要你好生守着宫里头的规矩,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那秀女张了张嘴,陶蓉蓉已经拂袖而起:“况且,这些事,也是你问得的?”她的视线看过来,淡漠得让那秀女一阵心惊。回过神来,顿觉两股战战,双腿发软地回去了。 等坐到座位上,那秀女才模糊地觉得,这长公主殿下气势实在是太盛了一些。 因为那秀女的出头,陶蓉蓉难得一直平静到了宴会散场。 原本陶永安说时间已经不早,要留她在宫中歇息一段时间,被陶蓉蓉低声拒绝了。出宫门的时,江听云偷了个空到了陶蓉蓉的马车边上,轻声求陶蓉蓉带她一起出去。 陶蓉蓉好奇道:“你与父母同来,如今怎地想跟着我一同出去?” 江听云脸颊微红,道:“只是有些话想与殿下说说。”她抬起头,眼中纯粹渴求让陶蓉蓉觉得心中一震,不自觉地就应允下来。 等江听云上了车,陶蓉蓉才惊觉自己似乎做得不太对。只是见江听云目光恳切,还是不曾将她赶下去,派人送了信给卫国侯夫妇,让他们不必焦急,自己会派人送江听云回去。 江听云的丫鬟自然没有幸运与江听云同坐,一路上跟在马车后面慢行,又担心车中江听云说错了什么让陶蓉蓉不快的话,到出宫门的时候就已经有点蠢蠢欲动,想隔着车帘提醒一下自己伺候的姑娘了。 江听云却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会看人眼色,对陶蓉蓉说了两句话,就被陶蓉蓉猜出来她爬上来只怕是别有所图。陶蓉蓉当即警醒起来,转而引诱着江听云说起话来。 毕竟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纵然是心中再有城府,对上陶蓉蓉这宅斗场中厮杀出来的经年老手,也三下两下就被掏出了话来。 她是来打听陶永安的皇后人选的。陶蓉蓉顿觉不快起来,对卫国侯夫妻也生出了不满。皇帝想娶什么样的人为皇后,与前朝其实又有什么关系。 在陶蓉蓉看来,卫国侯夫妻就该不管旁人想什么,自己专心致志跟着陶永安走就行。如今派了江听云来打听消息,莫非是想靠着这种手段再前进不曾?可这种投机之举……史上又有哪个投机之人是一直笑到了最后的? 陶蓉蓉这样想着,对着江听云的时候却更加笑容满面,引得江听云不自觉地就说出一句话来:“要是能够像公主殿下这般过日子就好了。” 这话让陶蓉蓉一怔,随后大笑起来:“像我这般过日子?”她拍了拍江听云的手,笑道:“我这般的日子倒是让你羡慕了,难道你的日子就过得不好?父母疼爱兄弟和睦,自己家里头也是高门大户,从不曾短了你的什么。这样的日子,可也让人羡慕得紧呢。” 江听云嘟了嘟嘴,不说话,只是看着陶蓉蓉,眼中闪着渴望的光:“可我还是喜欢殿下这样的日子呢。”她不多说什么,只是简单这样提了一提,就拉着陶蓉蓉絮絮叨叨地说起母亲最近开始给自己相看人家,“那些男孩子,真是长不大。挺惹人烦的。” 她这般小大人似地叹气,让陶蓉蓉笑得前俯后仰,弹了她一手指头,道:“你不也是小小年纪,还说别人长不大。”江听云道:“可我比他们知道得东西多多了呢。”她看着陶蓉蓉,一句话在舌尖打转,随后又吞了回去。 两人这般笑着出了宫门,走了没多久,就有人在前面拦路,高声问着是否是公主府的马车。等到人上前来,才知道原来是卫国侯府上的人,专门等在这里接江听云走的。 江听云见状又叹一口气,可惜道:“本来想跟死皮赖脸跟着殿下多待一段时间的。”却也不留恋,与陶蓉蓉告别之后,带了丫鬟就跟着那人一同上了等在那里的马车。 卫国侯夫人特意过来向陶蓉蓉致谢,陶蓉蓉道一声无碍,挑起车帘就看到那边的马车边上,卫国侯敲了敲江听云的头。后者撒娇地抱着卫国侯的手臂摇了摇,最终换来卫国侯叹息一声,放弃了对她的追究。 陶蓉蓉放下车帘,心中叹着江听云的日子实在是过得舒坦,却还来羡慕自己的日子。实在是世人心中多有不足,总是看着自己得不到的,却忘了自己能得到的。 这般念头刚刚一转,外面护卫忽地惊呼,随后马车就是一摇,有人掀开帘子钻了进来。 陶蓉蓉定睛去看,就见洛成坐在入口那里,正眼神迷蒙地看着她。 这个时侯,护卫已经在外面连声问着陶蓉蓉是否有事。陶蓉蓉道:“无碍,来人是荣国公。”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护卫已经和洛成的护卫交谈起来,双方言语之间都显得有些无奈。 洛成在那边嘿嘿地笑,道:“我就知道,他们都追不上我。” 陶蓉蓉难得见他这般憨直,鼻尖嗅到一阵酒味,转念一想也就知道,这家伙只怕是醉醺醺了。只是见他盯着自己笑得傻兮兮,一时之间又有些心软,不太肯将他赶下去。 坐在车帘外边的秋意颤声问着陶蓉蓉是否要让护卫将洛成拖下去,陶蓉蓉连忙说一声不必,见洛成堵在马车门口实在是不像样,伸手去拉他过来。 虽说喝醉了酒,可洛成俨然是还有那么一点儿神智在的。见她伸手过来,忙不迭地就自己抬起了手,放在陶蓉蓉手上,笑呵呵地将她的手捏在手心,道:“抓住了。” 陶蓉蓉苦笑,只觉得这人喝醉了之后,就仿佛小孩儿一般。因着这个念头,她对着洛成的时候,也仿佛哄小孩儿一般,柔声道:“坐在门口挡了风可不好,不如往里面坐坐?” 一边说着,一边手上用力。 偏生洛成这个时侯听话得紧,几乎是陶蓉蓉一用力,他自己就往这边坐了过来,倒让陶蓉蓉一股力气都用在了空处,将洛成拉得趴到在马车上。 嘿嘿地笑着,洛成趴在陶蓉蓉面前,抬头去看她,手里面捏着陶蓉蓉的手,道:“漂亮。” 陶蓉蓉被他夸奖得心尖微酥,看着他的目光越发柔和。 只是洛成毕竟是喝醉了酒,陶蓉蓉也有些拿他没办法,于是扬声招了护卫,让人过来将他拉出去送回国公府。 洛成仿佛听到什么,居然如同小孩儿一般撒泼起来,拉着她的手在马车上打滚,一叠声地说不回去。陶蓉蓉被他拉得坐不稳,整个人一下子就往前倒去,正正好地倒在洛成身上。 洛成原本就只是听了那刘大人一言而装醉,如今陶蓉蓉意外倒下来,趴在他身上。他回神之时,陶蓉蓉的双峰却正在自己唇间,细腻柔滑让他情难自禁。 只是理智及时回笼,让他忍住了想要轻轻抿一口的念头,干脆闭上眼躺在那里装睡着了。这种尴尬的时候,要是自己还清醒着,一定会被陶蓉蓉闹起来的。这样想着,洛成紧紧闭眼,听着陶蓉蓉又羞又怒地从自己身上爬起来。手指贴在自己身上,那支撑的力度却仿佛在轻抚自己一般。 洛成顿觉不妙,这个时侯倒是真心期望护卫快点过来将自己带走了。若是在马车上闹了什么笑话,就当真要被陶蓉蓉追杀不休了。 这样的念头飞快地闪过,听着陶蓉蓉叫护卫过来,洛成大松一口气,很快就感觉到有人七手八脚地过来扶自己。他软绵绵地任由别人将自己从马车中拖出来,虽然有些可惜,却更加觉得得救了。 等听到陶蓉蓉依旧带着羞怒的声音下令离开之后,他偷偷睁开一只眼,看向扶着自己的护卫,暗示般眨眨眼。 是不是走了?他自觉自己表达出这样的情绪。 可惜没有人看向他,护卫们似乎都盯着陶蓉蓉离开的方向,将自己的正经主子丢在了脑后。 等到他自己也被送入马车当中,他才翻身爬起,手指轻轻点在唇上,觉得周身的热度都不太正常起来。 只是想到方才陶蓉蓉对自己的态度,他又忍不住心中得意起来。看来那刘大人说得没错,男人偶尔就是要不要脸一点,这样才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样打定主意,洛成开始思索,下一次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不要脸才好。 只是不等他想出来并采取行动,就有更加不要脸的人冒了出来,惹得陶蓉蓉与陶永安两人大怒,惊得京中诸位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洛成顿时觉得,比起那人来,自己实在是还远远未够。 不过,他更加觉得,自己的手指头很痒痒,想揍那人一顿才好。   ☆、第四十三章 陶蓉蓉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容貌俊俏,抬头一笑的样子仿佛三月的阳光照射下来,让人觉得格外亮眼。他穿着浅绿的新衣,举动之间他表现出接受过良好的礼仪教育,行动没有任何让人觉得失礼的地方。 当然,他的举动就不那么有礼了。 陶蓉蓉是在出门喝茶的时候碰到他的。 所谓喝茶,不过是陶蓉蓉让自己出来走走的借口,否则公主府中什么样的茶叶没有,什么样的茶艺高手请不到,非要到外面来。 这家茶楼向来很是符合陶蓉蓉的胃口,所以,这一个月一来,她最少已经来了三次。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一次会碰到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如同每一次一样,进门之后,小二自然就将她领到她管用的包厢中去,那里已经有公主府上的下人等在那里,将茶楼中的茶杯换掉,又点燃从公主府上带出来的熏香,让包厢中留下幽幽的香气。 陶蓉蓉进门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那里,沏好的茶香气怡然。 陶蓉蓉进了门之后,就坐在那里等着人过来。是的,她今天与人有约,地方就在这里。照理说是不会有人敢于让公主等人的。可对陶蓉蓉来说,她却是想早些来在外面多坐坐也好。 坐下来刚刚喝了不到半盏茶,有人在门口叩门。 公主府上带过来的女侍过去开了门,陶蓉蓉都准备等着小二送点心过来了,结果却听到少年清亮的声音:“敢问,可是长公主当下?” 陶蓉蓉有些好奇,却并不回答。她身边的秋心就连忙上前一步,询问来者何人。 那少年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过来,清亮得让人可以想象他脸上的那种跃跃欲试,带着少所特有的朝气与活力:“在下邱飒,拜见公主殿下。” 陶蓉蓉听到了对方磕头的声音,额头与地板相触的声音很是清脆。 她叫了一声起来,问对方过来干什么。这个时侯,她都没有想到,对方会忽然间说出那么一句话来,所以当对方说出来的时候。她就呆在了那里。 对方说:“邱飒求见公主殿下,身为公主殿下裙下之臣。” 呵呵,陶蓉蓉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我的裙下之臣,难道少了你一个不成? 只是念头刚刚闪过,邱飒就继续道:“愿为公主殿下面首,旦求一夕之欢。” 陶蓉蓉在瞬间的惊愕之后,顿时就大怒,挥手就叫人将他赶出去。 公主府上的下人行动力还是很足的。那邱飒被人推出去的时候,几乎是毫无反手之力。但是,对方俨然是抱着不恶心到陶蓉蓉不罢休的目的来的,在被陶蓉蓉退出去之后,他就大叫起来:“小子是真心愿为殿下府上侍从,只求殿下怜惜。” 正进门的洛成几乎被这样一个声音惊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凶狠地抬头看向这样大言不惭的来人方向,他大步地冲了过去。 邱飒还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公主府上的人已经一马当先地堵住了他的嘴。片刻之后,洛成就到了,一拳砸在他脸上,好好一个美少年,当即就脸歪鼻斜,一个踉跄倒向一旁。 陶蓉蓉已经从屏风背后绕了出来,站在了门口。 她出来的时候,洛成已经将那邱飒揍了一顿。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拳是揍在脸上的之外,洛成后面的拳头,都落在了那些让人疼得受不了却又不怎么看的出来的地方。 “停手吧。”听到这样冷淡的声音传来,洛成才仿佛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按钮一样,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僵硬地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盯着邱飒。 邱飒的目光却几乎是立刻就移到了陶蓉蓉脸上,喜不自禁地叫:“公主殿下!” 茶楼中一片嗡嗡之声,低低的议论声这个时侯猛然间大了起来。 陶蓉蓉与洛成同时抬眼看向茶楼周围的人,议论声顿时就消失了。不少人都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那边一眼。但是也有人隔着门帘盯着这边,饶有兴致。 茶楼的掌柜已经浑身是汗,恨不得要晕死过去。 公主殿下与荣国公到自己这里喝茶是好事,可现在,好事怎么陡然间就变成了祸事……这节奏变得太快,掌柜实在是难以接受。 陶蓉蓉听到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之后,方才冷冰冰地缩回了视线,看向洛成,轻声道:“你不该打人的。” 洛成怒:“难不成就由着这小子胡说八道坏你的名声?”他恨恨地看邱飒,冷声道:“你获封公主这么久,向来洁身自好,从未有过这样的传闻,更不曾与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有过来往。这小子这样说,分明就是来抹黑你的。” 那邱飒张嘴要说什么,却觉得眼前一黑,制住他的两人当中,有一人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他不仅说不出话来,连听都听不到了。 陶蓉蓉却依旧是微笑着的:“若是我的名声如此容易坏,那世人就当真算得上愚昧无知了。”她的视线从茶楼中众人身上扫过,众人都觉得她的视线让人极为不安,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不过,倒是要好好审问审问,这人是受了谁的指使,来做这样的事情的。”陶蓉蓉这样说完,抬头看洛成:“今儿实在是抱歉,没什么兴致与你一同出游了。” 她对着洛成点点头,当先出门:“这件事,可是冒犯皇室的大罪。” 洛成在陶蓉蓉身后张张嘴,想要叫住她。可见她那副走出门的架势,有停了下来,最后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变得尤为危险。最后,他的视线落在茶楼掌柜身上,掌柜的和他对视一眼,这次当真晕了过去。 陶蓉蓉没有回公主府,带着这个人就直接入了宫。 陶永安此时正在批复奏章,听到陶蓉蓉求见,不由有些好奇:“蓉蓉向来不会在这个时侯打扰朕工作,今日为何在这个时辰求见?”一边说着,一边让人去请了陶蓉蓉过来。 陶永安身边的内侍低低地将公主府上的人暗示的消息说了,陶永安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真是……荒谬。”他这样冷冷地说了一声,周身的怒气让那内侍觉得空气都似乎凝滞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在陶蓉蓉进门之前,他就冷静了下来,问内侍:“可有消息,那邱飒,是何方人士?” 内侍低眉敛目,悄声道:“暂无消息传来。”陶永安点点头,目光中的冷意让人越发不安起来。 陶蓉蓉一进门就开始哭了起来,陶永安虽然明知道她不是这样脆弱的人,此时也依旧忍不住觉得心酸,说了一堆劝抚的话,终于让她停了下来。 结果等陶蓉蓉一停下来,却道:“哥哥,这件事我觉得有些不寻常,只怕不是冲着我来的。我不过是一个公主,还是嫁过人的,就算名声有些许不妥当又如何。” 陶永安一怔,道:“可这件事……” 陶蓉蓉冷笑:“就算是我当真有几个面首,又如何?世人纵然是不齿于我,也不会对我让我过得难过几分。可若是这档口我出了什么事,哥哥的婚事……可会有什么影响?” 陶永安沉吟,摇了摇头:“不会。”他凝视陶蓉蓉,格外关切:“朕的婚事已成定局,断然不会因为些许小事而影响。” 陶蓉蓉沉默片刻,轻声道:“难道当真是有人觉得看我不顺眼,想让我吃点苦头?” 这句话一出口,她自己就笑了起来:“可这种事,哪里来什么苦头可以吃。” 兄妹两人在这边说着这件事的时候,京中已经将这件事传了开来。 有人固然震惊于那邱飒的大胆,对他的下场幸灾乐祸,也有人忿忿不平,觉得公主颇为无辜。 更有胡敏达这般尖声怪叫之人:“我都没敢对求公主殿下多看我一眼,那小子居然想一亲公主方泽?”他父亲听到这句话,顿时额头青筋暴跳,恨不得将这个小儿子丢出去,眼不见为净才好。 但是下一刻,胡敏达的话让他又觉得安慰了一点:“公主殿下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一身气派正气得狠。连我都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居然有人敢这样唐突了她,胆子当真太大。” 胡敏达这番话,到确确实实是他心中所想。 虽然他之前被陶蓉蓉容色所惑,确实想着要是能尚公主才好,可与陶蓉蓉有了些许往来之后,就觉得,这公主殿下虽然容色好,可脾气也大。自己这种人,只怕是根本降伏不了,慢慢地就打了退堂鼓,只想着远远地看着就好。 因为这件事,他又有了新的偶像——荣国公洛成。 如果说以前是因为落成的功绩而敬佩,现在,胡敏达对洛成的敬佩就转到了另外的方向去——对着这样的公主能一追多年而不放弃那得是多强大的内心啊…… 被他所想的洛成,这个时侯却正在考虑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既然有人自告奋勇向陶蓉蓉自荐枕席,那么,在解决那人的同时,是不是自己也可以稍微试一试这个方法?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立刻就给了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实在是对陶蓉蓉太过不敬。 但是,疼痛过去之后,这念头却一直闪啊闪,仿佛就在脑海中生了根一样,让他总是情不自禁地就想到这上面来。 以至于,在第二天见到陶蓉蓉的时候,他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第四十四章 陶蓉蓉有些担心地看着面前的洛成。他刚刚进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但进门不到一会儿,就脸颊涨得通红,紧紧地抿着嘴,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陶蓉蓉迷惑地四下看看,并没有看见什么让自己觉得不舒服的东西。可见洛成那副模样,还是问:“可是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喜欢?我让她们另收拾一个地方?” 洛成摇摇头,依旧一言不发。陶蓉蓉就俯身过去,口中道:“那可是生病了?脸也实在是太红了些。” 洛成见她欺身过来,周身的香气随之蔓延过来,带着体温的暖暖暧昧,顿觉呼吸困难。见陶蓉蓉似乎要伸手过来探一探自己的额头,一面是担忧着自己会不会没忍住在她面前丢了丑,一面又私心盼着陶蓉蓉再靠过来一点点,与自己再亲密些。 两种念头在脑海中来回打转,脸色也随之变幻不停。 在陶蓉蓉的手碰到他之前,洛成连忙站了起来,板着一张脸道:“今日天气燥热。” 陶蓉蓉感受了一下凉意十足的天气,有摸了摸自己身上双层的秋衫,困惑眨眨眼。洛成顿觉失语,耳尖微红:“出门的时候,伺候的小厮拿的衣服太厚了些。” 听他这样解释,陶蓉蓉也不多问什么,当即笑道:“原来如此。”让人给洛成上了香茗,她笑道:“昨日原本约好了要一同出游,却中途就走了,倒是让你久等了。” 洛成正要说没事,转念想起刘大人的话,口中的话硬生生地转了过来:“既然如此,那过两日再陪我出去一趟如何?听说城外山上有家架了温室,种了一室一品冠,如今正是花开的时候,去略坐一坐,想来不错。” 陶蓉蓉原本不是太想出去,只是听他这样说,想起昨日自己拂袖而去,又让洛成听到那种话,心中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下来,笑道:“早就听说一品冠艳丽无双,只是见得少。去看看倒也不错。” 洛成顺势道:“若是喜欢,我将那温室买下来送你如何?” 含笑摇头,陶蓉蓉道:“一品冠是外洋来的花,虽说艳丽,看看也就罢了。何必去买别人家的温室,平白惹人讨厌。”只是虽然这样说着,心里面倒也还是有些高兴的。 洛成察言观色,见她似乎当真这样想,也就答应下来,低头抿一口热茶,脑海中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一时之间,居然想不到别的话,满脑子都是“面首”二字。 陶蓉蓉不曾发现在自己面前洛成居然想着这种事,她见洛成似乎有些神色冷淡,正想着为何方才还兴致勃勃,就听洛成道:“昨日那人,是何人?” 陶蓉蓉答道:“不过是一家破落子弟,不知道怎地就生了这样的心思,找上门来。” 洛成皱眉,道:“若是破落子弟,怎地知道你的行踪,恰恰好地堵上了门去。又是谁告诉他你的身份?你平日里出入都不曾彰显身份,怎地看来,到好似人人都知道一般?” 他的话让陶蓉蓉一怔,好似有些回不过神来。 等回神,就听到洛成殷切盯着自己,不由笑道:“我已将这件事交给皇兄,皇兄定然会查出来的。”言辞之间信任之意让洛成觉得心中微酸,道:“我也可以帮忙查的。” 陶蓉蓉莞尔,三言两语将话题岔开了去。 洛成尽管配合地说着旁的话,对陶蓉蓉的回避却有些心中难过,想着陶蓉蓉到底是不信任自己,才不肯将这件事让自己帮忙。 正这样想着,就听陶蓉蓉低声道:“我知你是想帮我,可这件事已经交给皇兄。若是再让你插手,到好似不信任皇兄一般。况且若是两方人马同时去查,若是撞到了有不翔实,说不得会认定对方有问题,反而误了正事。” 被陶蓉蓉这样一说,洛成只觉得陶蓉蓉是因为关心自己才不让自己去查,一颗心仿佛冬日时被放进了温水当中,熨帖极了。 抬眼见得陶蓉蓉低头解释,脸颊一抹红晕,妩媚横生,当下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蓉蓉这般绝色,怪得有人要自荐枕席。” 陶蓉蓉一怔,抬眼就见洛成转过脸去,尴尬异常。她原本应该生气,只是见洛成这般作态,却不由得笑了起来:“就算我没有这般容貌,只要我还是公主,纵然是貌似无盐,只怕也有人上赶着要入我府门。” 洛成道:“那是旁人,你是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陶蓉蓉狭促地问,就见洛成一呆,片刻之后脸颊耳尖都红,转头闷声道:“你比她们都漂亮。” 陶蓉蓉举袖掩唇而笑,却不由自主想起当年身为何太太时,也曾有一人在芙蓉帐中低声细语,赞自己容貌无双。 念及此,她的脸不由就冷淡下来,轻声叹道:“容貌再盛又如何,若是变了心,这容貌也留不住人。” 洛成心中当即咯噔一下,生出些许不妙之感来。转头见陶蓉蓉低头,笑意俱散甚至带上几分伤感之意,胸口顿时一闷。 有心伸手去握住桌面上纤纤玉指,却又怕自己伸出手去却被她无声挣开,犹豫半晌,洛成方才低声道:“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 陶蓉蓉情知自己这股情绪来得不对,说了那话时正心中尴尬。听洛成这般说,当即温柔笑道:“我知道,只是一时之间情绪不太好。” 洛成点点头,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脑海中念头此起彼伏,刘大人的话又冒了出来。对自己说了几番话,终于开口道:“前几天宫中宴会,陛下说起选秀之事,言辞之间,似乎不准备将秀女们都留下来。” 陶蓉蓉没什么兴致地答道:“皇兄确实是这般打算的。除去皇后外,宫中今次大约会有六人入宫为妃,其余等人,若是有愿意的,会与朝中青年俊彦赐婚。若是不愿,也会赐予厚礼赞赏回家去。” 洛成听她这样说,偷眼看她一眼,咬牙道:“陛下说要与我赐婚。” 陶蓉蓉一怔,抬眼看去,正好与洛成双目相对。洛成眼底没有藏好的不安与紧张尽数落入她眼中。她在那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若是哥哥赐婚,”陶蓉蓉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压低了声音说,“想必会是挑了那各方面都好的女儿家,与你定然是相配的。” 洛成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失望还是原本就该如此的释然,只是看了陶蓉蓉,道:“蓉蓉想说的就是这样吗?” 陶蓉蓉凝神看他,心中种种情绪翻滚,最后却只说出来一句:“如今你身为荣国公,值得极好的。哥哥定然也会照着这个去给你挑的。” 洛成闭了闭眼,道:“说得是。如今我是荣国公了。” 两人说到这里,气氛顿时就冷了下来。陶蓉蓉坐在洛成对面,想着自己方才说的话,情绪格外复杂。 仔细想来,她隐隐居然有松一口气的失望。这样也好,既然皇兄给他挑选了人,也就不用他跟在自己身后,徒然惹人笑话了。 若是相逢于未嫁之时,陶蓉蓉异常肯定自己会嫁给洛成。 可自己嫁过人,还杀了那人。这样的人,就算是身份变了,又怎么配得上他。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被她强行按压下去,最后变成脸上浅浅的笑:“说不定等皇兄大婚过后,也能看到你成亲。” 洛成方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此时听她这样说,抬头看她,见她虽然是笑着的,脸上却也有黯然之色,不免心中安慰许多。 只是想到她方才所言,洛成便又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付出,居然连效果都看不到,实在是让人失望。这样复杂的心情糅合在一起,最后让他只是垂下了眼帘,轻轻“嗯”一声。 陶蓉蓉被他一个“嗯”字激起心中黯然复杂的情绪,说完这一句话,居然又是无话可说的感觉。两人默默对坐许久,亭外伺候的下人中已经有人暗自心急。 秋心见自家公主与荣国公这般相对无言的状况,又想到方才两人对话时的融洽气氛,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于是,在陶蓉蓉与洛成两人算得上不欢而散的时候,她借了送洛成出去的借口,趁着前行的时候,悄声对洛成道:“荣国公阁下方才说赐婚之事,可是真的?” 洛成一怔,见秋心略带焦虑看着自己,不免生出奇怪情绪来。 只是不等回答,就听秋心道:“大人这样说,婢子从旁看来,委实为大人揪心。公主殿下原本就是暗地里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大人,如今大人又说起赐婚,只怕日后想让公主殿下开怀,就更是难上几分了。” 洛成被这句话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叫做“公主殿下原本就是暗地里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大人”,他颤声问了,秋心震惊看他一眼,私下环顾一下,叹道:“此事一时半会的说不清楚。可大人若是真心待公主殿下,就快些去宫中请陛下打消了赐婚的主意才好。若是陛下当真有了这样的打算,公主殿下日后大约是当真与国公大人再无缘分了。” 洛成皱眉,道:“这话不过是说来框她的。陛下情知我心慕与她,又怎会对我说赐婚之事。只是这么多年,一直不曾说得她松动……”他的视线扫过来,秋心顿觉压力大增,不由道:“若是大人当真想着与公主殿下喜结连理,婢子教大人先去求了陛下赐婚,然后再来说动殿下。” 见洛成眨眼,秋心又道:“婢子是愿意见着公主殿下嫁国公大人的。” 洛成听到这话,心中一喜,随后却又冷冷看秋心一眼,道:“你这般的下人,很是不讨人喜欢。等下次再见,必定要在她面前说你一说才是。” 秋心听他这样说,反而微笑了起来,见地方已到,对着洛成行了一礼,转身回去了。 留下洛成站在那里,有些犹豫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听从了秋心所说,去请了陛下旨意。转头想到当初自己对陛下坦诚时陛下所说公主同意就一切好说的话,又有些头疼起来。 秋心回了陶蓉蓉身边,对她行了一礼,就跪下来对陶蓉蓉道:“殿下,方才婢子在国公大人面前,放肆了些,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还请殿下恕罪。” 陶蓉蓉好奇问说了什么,秋心偷眼看她一眼,飞快低下头,道:“婢子对国公爷说,若是国公爷想娶公主,还是快些去陛下面前请了旨意才好。” 陶蓉蓉沉默下来,盯着秋心,视线中的的冷意让秋心觉得遍体生寒。“何人给你这样的胆子,让你自作主张做了本宫的主?”陶蓉蓉冷声道:“你是本宫身边的丫鬟,若是说了这样的话,旁人会怎么看本宫,你是清楚的。” 秋心咬牙,对陶蓉蓉磕了一个头,道:“殿下,荣国公大人实乃殿下良配,对殿下亦是一往情深,殿下为何非要因为一点不安,就不敢接受?” 秋意听到她这样说,顿时大惊,赶紧上前跪下为秋心请罪。见秋心还要再说什么,秋意连忙出手制止了她,一边磕头一边对陶蓉蓉道:“还请殿下饶了秋心口无遮拦。” 陶蓉蓉见秋意面上惶惶,心中一软。两人都是很早的时候就到了自己身边,也跟了自己几年,平日里伺候无有不尽心。 秋心这样做,陶蓉蓉也能想到是她是真心觉得这样是为了自己好。念及此,转念又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婚事才让秋心这样说的,她立刻就想到了秋心秋意两人自己身上去,不由一声叹息:“说起来,你们两人年纪也不小了。只是这么几年来,兵荒马乱,我也不是个操心的,耽误了你们。” 见秋意脸上大骇,陶蓉蓉依旧狠心说了下去:“今年我就帮您们找个人家嫁了吧。” 秋意此时也顾不得秋心,狠狠磕头道:“殿下,婢子早已立誓今生不嫁,还请殿下允许婢子自梳。” 秋心完全呆在了那里,此时听秋意这般说起,脸上也露出悲哀神色,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低声道:“殿下,婢子知错了,殿下怎么责罚都好,还请不要连累了秋意姐姐。” 两人神色悲切让陶蓉蓉顿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连忙出声道:“若是你们不愿意,也就罢了。我不过是想着你们年岁也不小了,若是嫁了人,日后也有个依靠才好。” 秋心一边哭一边仰头对着陶蓉蓉道:“殿下替我们这样想,那为何自己却从不这样想?难道殿下就不该有个依靠?” 陶蓉蓉笑道:“本宫身为长公主,自己便是自己的依靠,又何须旁的依靠。”秋心继续道:“若是这般说,婢子伺候公主,公主便是婢子的依靠。公主若是无事,婢子也就一直无事。既然如此,那婢子也无需嫁人了。” 听她这样说,陶蓉蓉不由笑起来:“若是这般说下去,可就没意思了。罢了罢了,你起来吧。不过是你多嘴多舌了两句,左右荣国公也不是那等嚼舌之人,你这点子坏毛病,还传不出去。” 秋意顿时松一口气,惊觉浑身都软了,差一点站不起来。 被秋心扶着起来之后,见陶蓉蓉一副不想再说的模样,秋意依旧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低声对陶蓉蓉道:“殿下,其实,秋心所说……” 陶蓉蓉看她一眼,转过脸去叹了一口气。   ☆、第四十五章 秋心都想得明白的,陶蓉蓉又如何想不清楚。只是心底的思绪却是无从述说,只能自己一个人闷声咽下。 她这边自怨自艾,那边洛成想了秋心的话,心中当真是喜悦异常又夹杂着头疼。怎么样让陶蓉蓉被自己说动似乎就成了最为难的问题。 想到这里,他左思右想,赶着时辰进了宫求见陶永安。 陶永安正将选秀的名单打了勾丢还给内侍,听见洛成求见,奇道:“今日又无大事,他怎么这个时侯入宫求见?”尽管这样说着,陶永安依旧让洛成进来了,见了他一面。 结果一见面,陶永安就被他吓了一大跳。洛成一进门就当先跪在了地上,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陛下,臣有事想求陛下做主。” 从未见过洛成这般作态的陶永安连忙问是什么事,道:“你身为荣国公,难不成还有人欺到你头上不曾?” 洛成听陶永安这样说,点头不止,道:“陛下所言甚是。”陶永安狐疑看他,原本焦躁的心情反而渐渐平复了下来:“这大庆朝上上下下,除了朕以外,难道还有人越得过你荣国公?” 听陶永安这样说,洛成就故作悲痛,哀切道:“陛下,臣心里面苦啊……” 陶永安被他说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道:“有什么事赶紧说,休要这般做小女儿情态,看得人慎得慌。” 洛成见陶永安神色轻松,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笑意,知道陶永安还是很看重自己的。他起身拱了拱手,对陶永安道:“陛下,臣斗胆,想请陛下为臣和长公主赐婚。” 陶永安听到这话,心中一喜又一痛,追问道:“可是蓉蓉答应你了?”他盯着洛成,眼神中的急切与期待让洛成心中大定。只是虽然他很想说是,可若是当真说了,陶蓉蓉闹起来,他却是压不住的。于是只能黯然摇头,垂头丧气道:“臣无能,至今未能劝服公主殿下。” 陶永安不知道心中是何等感受,只是叹了气,道:“朕曾经说过,若是蓉蓉同意,朕愿为你们赐婚,婚事大办。可蓉蓉不同意,你却来向朕求赐婚,这样的事……” 洛成知道他就要拒绝,连忙道:“陛下,臣只是想请陛下写一道旨意,暂且不发,等事情落定,臣必然来请了陛下的旨意回去。” 他的话让陶永安不觉好奇:“你这般说,是为何?”洛成连忙笑道:“人都说夫妻和睦,大舅子的支持很重要,所以……”偷眼看陶永安一眼,洛成的笑意有几分不好意思。 陶永安不由笑骂:“这般无赖,连人都拿不下,居然还想着朕的支持?”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过去拍了拍洛成的手臂,道:“若是让蓉蓉知道朕提前就为你写了诏书准备赐婚,不仅你要受苦,朕只怕也要被蓉蓉冷落一些时日了。” 洛成嘿嘿地笑:“臣保证,断然不会在公主面前露出这样的风声。”他对着陶永安低声道:“臣只是想确认,陛下是支持臣的。” “就算是支持你,也不是这样闹的。”陶永安刚说了一句,转身准备回到书案背后坐下,忽地觉得背后一阵劲风袭来,陡然间一惊,片刻之后却又笑了起来。 那一阵劲风,居然是洛成扑地一下跪在了地上的动静。 洛成跪在地上,膝行两步,上前抱住了陶永安的脚,哀求道:“陛下,您就帮帮臣吧。臣从见到公主殿下起,对她倾心已近四年。这四年里,臣的所作所为您也看在眼中,对公主殿下可谓真心。可公主殿下一直都不曾点头。若是陛下您肯出手相助,臣一定会对陛下感激不尽的。” 陶永安很想呵呵,特别是洛成将假哭的眼泪摸到自己身上的时候。 挣扎了一下,洛成抱得紧不曾挣扎开,陶永安心中的情绪就越发翻腾起来:“洛成。” “臣在!”听到陶永安叫自己,洛成连忙答,手中却一点都不放。 既然是要耍无赖,对着哥哥耍和对着妹妹耍的效果虽然有些不同,但是只要结果有帮助就好了。他这样想着,听到头顶上方,皇帝陛下温柔地说:“你真的不放手吗?” 心中一惊,他生出一点不太好的预感。可想着自己既然想抱得美人归,也确实不能太要脸,于是咬牙点头:“陛下不答应,臣就不放开。” 陶永安当真呵呵笑了两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休要怪朕无情了。” 话音一落,陶永安就叫着来人,被打发到外面的内侍推门而入。洛成跪在地上,正好可以看到那些平日里低着头的内侍的眼神。见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愕与好笑交加的表情,洛成一阵羞愤。 但是片刻之后,他反而放开了。左右已经是丢了脸,如今也没什么了。 陶永安完全不曾想到,自己的举动反而让洛成破罐子破摔,各种法子使出来,都没能让洛成放开自己的腿。 他在那里已经站了许久,都站得有些无奈了:“你就不觉得,朕的靴子会臭吗?” 洛成偷眼看四周的内侍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了句什么。陶永安却听得清楚,他说,反正当初军中也不是没有与臭靴子的人一同住过,陛下的这点臭脚算什么。 陶永安气得牙直痒痒,只是随口一说,他居然还真的说朕脚臭。 恨恨地敲了敲洛成的头,陶永安放弃了:“罢了,既然你求,朕就给你写一道诏书。不过,如你所说,这道诏书,朕会留在手中,只有蓉蓉点头,朕才会发出去。” 洛成闻言立刻大喜,飞快地松开了陶永安的脚,磕头道:“谢过陛下。” 被松开了脚的陶永安飞快地起身回到御案前坐下,心有余悸扫了洛成一眼。似乎还是很久以前,才能见到这样的洛成,自从随了自己做了自己的下属之后,平日里就少见了。没想到现在因为蓉蓉,倒是又见了一次他的真性情。 一边这样胡思乱想着,陶永安当真一边写了一张诏书,赐婚洛成与陶蓉蓉。 洛成眼见着陶永安写下了,尽管不曾盖上印章,依旧是喜不自胜,对陛下再三说着谢谢。 陶永安见状不由苦笑,问:“既然你不曾得到蓉蓉同意,这样一纸诏书等同空文,又何必非要强求。” 洛成道:“有陛下这一纸诏书在,臣就觉得安心许多。至少陛下是不反对的。”陶永安笑骂:“朕何曾反对过。朕甚至当面与蓉蓉说过你的事,只是那时候蓉蓉不同意而已。” 洛成大惊:“陛下何时与公主殿下说过?” 陶永安思索片刻,答道:“约是两年前,那时候倒是正是忙乱的时候。”洛成松了一口气:“臣还道陛下是近些时候说的,若是如此,臣便要欲哭无泪了。两年前那时候,殿下对臣的心意有所怀疑,倒也不为过。” 听他这样说,陶永安无奈地挥挥手让他出去:“见你就烦。”洛成不以为意地出去了,出了宫门想到陶永安写下的那一纸诏书,顿觉自己背后有了一座大山,心情都松快许多。 他见天色已经不早,连忙回了国公府,进门之后没多久,管家就上前来,行了一礼,道:“国公爷,今儿有人过来送了帖子,请国公爷过几日去骑马打猎。” 洛成嗤笑:“这种初冬的天气去打猎,当真以为动物都是随着他心意的吗?”这样说着,很是顺畅地拒绝了那人的邀请。然后他又对管事道:“我今日约了公主殿下过几日去郊外赏花,你且去将那一品冠的庄子定下了,我要去给公主殿下下帖子定时间。” 见管事的出去了,洛成在那里思索了一会儿赏花的时候自己应该做什么,自觉准备齐全之后,才发觉自己饥肠辘辘,连忙叫了人上饭菜吃过了事。 陶蓉蓉接到帖子,想到那一日答应的事,虽然心中依旧有些别扭,依旧写了帖子回去应下来。辗转反侧一两天,到了去的那一天都觉得心情有些闷闷的不开心。 秋心被罚在家中不允许出门,秋意与秋萍两人坐在车门口,两人眼光交流,想去劝一劝她,却苦于不知道该如何说。一直到了地方,马车停了下来,两人也只能无奈心中暗叹一声,掀了帘子扶着陶蓉蓉下了马车。 只是下了马车才知道,今日来的居然不仅仅有陶蓉蓉与洛成,停车的地方还有不少马车停在那里,显见来的人不少。 陶蓉蓉扫了一眼,又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秋意连忙上前问取了披风给她披上,扶了她往庄子里面去了。 进门才知道,这庄子仿的是江南园林,三步一折五步一弯,走两步就是景色一变。往往是听到了人声,还不知道人在什么地方。 陶蓉蓉带着一串的丫鬟婆子慢悠悠地朝着里面走,听到那边闹起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烦,却不觉得那边的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等绕过一座假山,闹腾的场景与闹腾的人忽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也不由得愕然了起来。 秋意与秋萍交换一个眼色,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叫苦不迭的心情。   ☆、第四十六章 陶蓉蓉身边的侍女都是知道陶蓉蓉与荣国公的那一番欲说还休的往事的。对荣国公洛成,她们都抱有深切的同情,支持他的人不少。 但是,这份同情与这份支持,都是建立在洛成当真是对陶蓉蓉一往情深磐石不转的前提上的,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秋萍和秋意都表示,身为公主的侍女,理当以公主的利益为重。 比如这个时候,明明是邀请陶蓉蓉一同来赏花的洛成,此刻居然正搂着一个粉衫少女,少女脸上娇羞的笑容简直要闪瞎人的眼睛。 陶蓉蓉只是看着那边,并没有说话。秋意秋萍心中却委实不安。 自家公主对荣国公虽然一直不曾点头许嫁,可毕竟是不同于旁人的。碰到这样的场面,公主心里面还不得泪流成河?她们这样想着,上前对陶蓉蓉道:“殿下,这般没脸皮的人就不必看了,平白污了眼睛。” 那边洛成已经回过神来,听到这边秋萍这样说,一张脸顿时黑得似乎要滴出墨汁来。看着被自己扶着的少女,他毫不犹豫地松了手,任由那站不稳的少女摔在了地上,自己大步朝着陶蓉蓉走过去:“公主殿下。” 陶蓉蓉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脸上甚至是带着笑的:“荣国公好艳福。”她的视线从那少女身上扫过,眉眼好看地弯起来:“那边那位,可是上等的好颜色。”随后又扫了一眼,这次的目光更多地落在少女身边的人身上,口中继续道:“看起来,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呢……” 洛成见她这副模样,顿时大急。如果陶蓉蓉和他闹,他反而放心一些,至少说明陶蓉蓉心中是有自己的。她这副表现,是不是说明,她不为这件事生气,自己已经放弃了? 见他呆在那里只是一张脸颜色变个不停,陶蓉蓉缓步向前走过去,走到那少女身边,含笑问道:“本宫升平长公主,你是谁家的女儿?” 那少女不胜娇羞地低下头去,脸颊上浅浅粉色越发显得肌肤莹白如玉:“见过长公主殿下,臣女乃是礼部郎中左展鹏家的三女儿。” 这是个陶蓉蓉没有听过的姑娘。目光从她身上划过,看到她头上的红宝石簪子,又落到她身上的软烟罗纱裙上,陶蓉蓉莞尔一笑:“我记得,左郎中家只有两个嫡出的姑娘。” 那左三姑娘的头越发低,露出一截脖颈,线条优美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洛成这个时侯回过了神来,见陶蓉蓉正在和那左三姑娘说话,目光扫到左三姑娘身上,面现厌恶之色。只是见陶蓉蓉还在那里,他还是走了过去,站在了陶蓉蓉身后。 陶蓉蓉察觉到了洛成的靠近,身边的侍女嬷嬷没有一个阻止的这一点让陶蓉蓉有些略微的不满,但是见洛成安分地站在自己身后的时候,心情却有那么一点儿的上扬。 左三姑娘此时已经带着微微的哭音,柔声道:“臣女是庶出的女儿,想来无缘在公主殿下面前出现过名字。” 陶蓉蓉哦了一声,轻轻地一笑:“原来如此。虽说是个庶出的,这容色,倒是不错。今日你也是约了人一同出游吗?” 左三姑娘低声应是,陶蓉蓉轻笑了一声:“本宫亦是。不过,这庄子的主人倒也真是,既然已经应了本宫,居然还应了旁人。” 左三姑娘听出了她话中隐隐的不喜,心中恐慌的同时,却又想起自己方才刻意营造出的场面,想着若是能攀上荣国公,就算公主不喜,亦不能拿自己如何。 想到这里,她小心地抬头去看。荣国公对公主殿下一往情深的事她也是听过的,可越是如此,她越觉得荣国公对自己来说是一个极好的对象。 她有自信,将荣国公的爱恋从公主身上拉到自己身上,只要给自己机会……若是等荣国公的爱意移到了自己身上,那自己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都已经是赢了。 她抬眼的动作落在陶蓉蓉眼中,不由嗤笑了一声,直接拂袖而去了。 洛成原本站在陶蓉蓉身后,见陶蓉蓉飞快地离开,不由心中大惊,急急忙忙地追了过去。左三姑娘心中的那点儿期盼立刻就仿佛秋天的落叶一样凄凉地落了下来。 这个时侯,方才有人从边上冷笑着出来了:“真真是愚笨得让人都不敢看。荣国公这样的人物,哪里就看得上你这点微末颜色,居然还想与公主殿下打擂台,当真是……” 左三姑娘的视线移向那出来说话的人,气咻咻地瞪了对方一眼,转身就走。 那人在她身后道:“趁着现在荣国公还没动手,赶紧的去向你的嫡母求情讨饶吧。若是运气好,还能赶紧找个人嫁了,全了你的体面。若是运气不好……呵呵……” 听到那人的嗤笑声,左三姑娘心中的气愤越发翻滚起来。只是她知道自己这件事做得不太妥当,当下也不敢多说什么,飞快地掩面去了。 目送着左三姑娘离开,那人叹了一声:“这么笨的人,那么好的法子,居然也没能做成功。这让我如何是好。”这样说完,那人也转身离开了。 陶蓉蓉当先走了没多久,洛成就追了上来,一面追着,一面急急地解释:“蓉蓉,你见到的不是真的。” 陶蓉蓉听着背后的脚步声,心中心软,却又觉得,若是自己真的软了下来,那么以后想要将他推开,便当真没有机会了。 一边走,她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一直到看到一个建在高处的亭子,方才放满了脚步,示意身边的人过去将那亭子收拾出来。 洛成这个时侯才终于到了她身边,低声下气地解释:“蓉蓉,你进来的时候,正好那人扑了过来,我接住了她,并非是你所想的那样,有什么瓜葛。” 陶蓉蓉含笑转头对他道:“我信你。不过,你不该对我解释,而应该去对那左郎中解释。虽说是个庶女,可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这样被你当着众人的面抱住了,就算是不想嫁你,也要嫁你了呢。” 洛成脸色微白,盯着陶蓉蓉不说话。 陶蓉蓉毫不避让地和他对视,两人的视线胶着了片刻,陶蓉蓉当先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去:“今日说了是来赏花的,还是不要说那些扫兴的事情了。” 洛成见她这样轻描淡写,心中觉得十分不安。等陶蓉蓉到那亭子中坐下之后,他赶紧追了上去,道:“蓉蓉,我这般被人算计,你当真不替我抱不平吗?” 虽然是这样说的,他的目光却灼灼地落在陶蓉蓉脸上,满满地写着“你当真不吃醋吗”。陶蓉蓉却不看他,只是含笑:“我相信你的本事。” 洛成只觉得一颗心落到谷底。秋意这个时侯上前,在石桌上替两人倒上香茗,含笑对洛成道:“国公爷请喝茶。”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手势。 洛成见了,不由抬头去看,却见秋萍在陶蓉蓉背后指手画脚,分外焦急的模样。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心中忽地一松,唯留下了被算计的气氛。将那茶盏捏在手中,洛成忿忿道:“今日原本是在那处等你过来,却听到不远有人喧哗。原本着庄子今日已经是我包下了,不该有人来,故此过去看看。没想到一过去,还没到地方,就有人扑了过来。” “结果,你又正好到了……”洛成低声说完这最后一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被茶水烫得噗地喷出来,几乎要学小狗吐出舌头来散一下热。 陶蓉蓉见了不由关切道:“怎地这么不小心,这方才采用火炉烧出来的热茶,怎么能一口就喝下了。” 洛成被她的关切之语说的心中熨帖,只是一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啊啊两声,表示自己无恙。边上侍女立刻送上山泉水,洛成含在口中一会儿,方才有些口齿不清地道:“并无大碍,劳你关心了。” 陶蓉蓉立刻就转过了脸去,不再看他。只是这个时侯洛成已经知道她的口是心非,当即一笑。 等安静下来之后,洛成才招了自己身边的人过来,听那边说自己安排的地方已经准备妥当,心中稍定,想着自己该用什么理由骗了陶蓉蓉过去。正这样想着,身边的随从又低声道:“方才那扑过来的姑娘,后来又有人来与她说了话。” 洛成一惊,连忙问:“是谁?” 陶蓉蓉听他一惊一乍,转脸看过来,洛成连忙对那随从道:“大声说,公主也想知道。”陶蓉蓉心中呸了一声,最后却也没转过脸去。 那随从是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意的,连忙陪着笑脸说道:“方才那左家三姑娘在殿下与国公爷走后,另有人与她来说了话,提点她快些去找左夫人求救。只是……”那人吞吞吐吐,被陶蓉蓉眼睛一瞪,口中的话就说了出来:“小的看着,那后来那个人,看着似乎是左三姑娘这件事背后的推手呢……” 洛成的一张脸立刻就浮现出十足的愤怒来:“什么?!说,那人到底是谁?” 那随从一时之间却也说不清,满脸苦色:“国公爷,小的平时也不曾见过多少闺中女儿家,这如何……” 陶蓉蓉听的不耐,让那人说了那少女的衣饰打扮,对身后之人示意。秋萍身后立刻站出来一人,快步走开了。 洛成与陶蓉蓉两人因为这件事而沉默地枯坐了一会儿,洛成终于垂头丧气开口:“我原本在那边预备了好些东西想让你一起看看的,今日看来,是不能看了。” 他这般故作可怜,陶蓉蓉看在眼中,不由心中微叹,已然是将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忘到了脑后,终于开始搭理他了。 洛成见故作可怜有效,心底不由得意地翘了翘尾巴,暗自在自己心中的小本本上记上一笔,陶蓉蓉见不得自己卖可怜。 两人终于开始聊天之后没多久,陶蓉蓉派出去的那人就回来了。 只是回来之后将探听到的消息一说,就连洛成都惊讶了起来,万万想不到居然是那个人。 “怎么会是她?”   ☆、第四十七章 洛成对江听云属于认识与熟悉之间。因为与卫国侯的有所往来,他也是知道江听云这个小丫头的,更知道陶蓉蓉与她关系还算不错。 正因为如此,听到左三姑娘背后那个人是江听云的时候,他越发不敢相信起来:“怎么会是她?” 陶蓉蓉也有些不敢相信。她与江听云平日里平日里多有往来,觉得这丫头虽说是越长越不讨自己喜欢,可从平时的表现来看,也不至于到了这样在背后撺掇人算计旁人名声的地步。 美眸一眯,陶蓉蓉挑眉看向那去了又回来的侍女,问道:“当真不曾看错?” 那侍女连忙跪下,道:“今日庄子里共接待了三拨客人,殿下与荣国公一拨,左郎中家的几个儿女小辈共六人,还有一拨便是卫国侯家的小姐请的几位客人。”她的声音又轻又快,仿佛玉珠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一样清脆,却又说得清清楚楚。 陶蓉蓉听她说了那各自来的几个少女的衣饰,仔细算来,居然真的只有江听云附和洛成的随从所说的装扮。 听那侍女说完,她心中暗叹,脸上却是笑着道:“事情办得不错,有赏。”自有秋萍过去记下奖赏,那侍女轻声谢过,起身站到了陶蓉蓉身后。 洛成这个时侯才问道:“卫国侯家的那丫头,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陶蓉蓉叹道:“我也想不到,她与左三姑娘有什么来往,为什么又要替她出这么一个主意。” 说完歪头想了一阵,确实是想不出来,只好对着洛成一笑:“真的想不到,看起来只能你自个儿去调查了。”洛成应一声是,定一定神,喝一口茶将方才凝视她而产生的绮思都压下去,方才道:“原本是说了来赏花的,不该在此地久久不去才是。” 陶蓉蓉想也是,加上对一品冠这外洋来的花还是有些好奇,也就点头答应着,起身与洛成同去。 两人并肩而行,前面开道的后面跟随的浩浩荡荡十几人。洛成心思百转,对着这么多人也说不出来,只好沉默地跟着走。 倒是陶蓉蓉已经习惯了这么多人跟着,转头对他道:“经今日一事,想来你也该吃一堑长一智才是。有些事不必自己亲去,让下人去就是了。” 洛成定神一想,苦笑道:“也是。若是当时让下人去了,那人也见不得我,更进不得门,自然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他说话之间颇多叹息,转头去看陶蓉蓉,见她只是盯着前方不看自己,心中颇为沮丧。 越往前走,便越觉得温度上升,渐渐地被寒风拂过的脸庞都爬满了红晕。陶蓉蓉轻轻擦了擦额头,道:“已是冬日,怎地这地方越发热了起来。” 洛成巴不得她与自己说话,笑道:“这主家用了温泉水养着花,温室里不知道多少不当季的花木盛放。若非如此,这院子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来来往往。” “原来如此,”陶蓉蓉道,“这样奢靡,只怕花费甚多。” 洛成却摇头:“并非如此。主家费了心力,这租用院子的价钱也是不菲,算下来,主家并不算亏。”他说着这个,就开始细细地解释这中间如何操作,该怎么做才能保证利益的最大化。 陶蓉蓉凝视路边苍郁青翠,听得似懂非懂,最后只能笑:“我却是不懂,只是听起来觉得厉害得紧。”洛成尴尬笑道:“不过是皮毛,若论高手,还得算前朝……”他的话说到一半,忽地皱眉:“谁在旁边?” 陶蓉蓉一惊,顺着他视线所及看过去,却只看见一角裙角,一摆之后,飞快地消失了。洛成皱眉,陶蓉蓉却道:“只怕是一同游玩之人。这庄子的主家也真是,做事太过不靠谱,应许了你之后,居然又应许了旁的人。” 洛成同样这样抱怨了一句,两人相视,都不觉莞尔。 又走一阵,便到了那温室当中。早有人等在那里,见两人前来,忙不迭地去开了锁,让了两人进去。 陶蓉蓉一进去就觉得暖意袭来,倒好似到了春末一般。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各色花朵盛开,不仅有名声在外的一品冠,更有许多不该此时盛开的话如杜鹃迎春,中间夹着盛开的水仙,季节都仿佛混乱了一般。 陶蓉蓉看得好奇,伸手去碰杜鹃粉色花瓣,笑道:“这庄子里想必有位园艺高人,否则怎会有如此盛景。” 她不等洛成答话,就自顾自一路前行,脸上笑容不断。 洛成看在眼中,自觉来对了地方,心中微微有些得意。转念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微微咬牙。若是没有那档子事,这个时侯多好的气氛。 抬眼看去,见陶蓉蓉与紧跟着她的两个侍女都已经快要被那花木遮住,洛成连忙抬步跟了上去。他跟着走了一段,只觉得从背后看,陶蓉蓉的身姿越发显得窈窕,纵然身旁两个侍女也是千挑万选的美人,也根本比不过她吸引自己的视线。 洛成原本是准备了一些话想对陶蓉蓉说的,只是之前发生了左三小姐的事,后来又有江听云的事,一时之间这些话却都说不出来。可有些准备了的事情,倒是还可以继续做。 见陶蓉蓉已经走向自己准备好的地方,那边也已经有人打着手势说准备好了,洛成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对她笑道:“听说这边养着的是牡丹,虽说眼下时节不对,可也已经含苞欲放。若是晚来两天,花也就开了。” 陶蓉蓉被他说得好奇,转了脚步就往那边走。洛成连忙跟上,见那边一朵枚红色花苞含苞,顶上裂开一点儿小口,心中大定。 他跟在陶蓉蓉身边,指着那花苞笑道:“这花眼看已经等不及要开了,想来是想与蓉蓉斗艳。”被陶蓉蓉翻了个妩媚的白眼过来,洛成也不生气,只是微微地笑,手中做这个手势,让人动手。 下一刻,陶蓉蓉走到花前,那花猛地绽放了开来,花瓣舒展美不胜收。 陶蓉蓉几乎都要被吓到了,站在那里呆呆地问:“怎么忽然间就开了,还开得这般快?”她身边的侍女都明白过来,不等洛成说什么,都上前说着定然是见公主美艳,那花方才开了,夸得陶蓉蓉忍不住笑:“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眸光落在洛成身上,陶蓉蓉忍不住笑道:“这是你准备的吧?” 洛成有点不太好意思,却点头承认,上前一步,距离陶蓉蓉更近,道:“原本是想让你开心开心的。如今看来,倒也没有浪费。” 他伸手去碰那花瓣,绽放之后变成粉色的花瓣片片碎落,落满了一地。花心中间什么东西叮地落在地上,清脆地响。 陶蓉蓉低头去看,洛成已经俯身将那东西捡了起来,原来是一枚晶莹剔透的宝石,落在花瓣中间,格外美丽。 “这是之前有人送我的一枚金刚石,让外洋来的工匠打磨了一下,倒是漂亮了许多。”洛成道,“蓉蓉拿着玩吧。”他伸出手来,陶蓉蓉情不自禁地被拿美丽诱惑伸出手。 手指落在她的手心,暖暖的仿佛一直落到她的心底去。 抬头看了洛成一眼,陶蓉蓉道:“为什么……”她只说了三个字,边上忽地传来花盆落地的声音,有人惊声尖叫:“三妹妹!” 那一瞬间的旖旎顿时消失无踪。 两人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脸色都不太好看起来。 因为这件事,两个人都没了兴致,有些不太高兴地准备回去。 这次两人结伴同行,正上着马车,洛成留下的随从过来报,说庄子的主家派了人过来道歉,说打扰了贵客的兴致。 洛成没什么兴致地摆摆手:“这件事你处理就好。”很是意兴阑珊。方才他确实有几欲吐血的感觉,但此时冷静下来,也懒得搭理这些小事了。 陶蓉蓉倒是派人过来问了一句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听那人说,仿佛是哪家的姑娘偷偷跑到温室里,结果被花盆子砸了,花了脸。 陶蓉蓉听了回报,心中一惊。 两人走了不多时,还在路上就有人从后面追了过来。来人是江听云,陶蓉蓉因为庄子里发生的事对她心中有些芥蒂,只说自己有些累了,不想见人。 等回了京城之后,洛成留下一句再过两日上门拜访的话就飞快地走了。陶蓉蓉不由笑道:“罢了,随他去。” 只是回到公主府,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却觉得分外荒诞起来。手心里一直捏着的那枚金刚石陶蓉蓉看了许久,最后交给侍女们收起来了。 第二日,陶永安却派人送了信过来,说他要在那六个秀女之外,另外纳一个人。 陶蓉蓉很是好奇,进宫的时候不由就去问,陶永安的脸色却不见得好看,三言两语打发了她,让陶蓉蓉愈发好奇起来。只是陶永安不肯说,她也不好问。 等出了宫门,秋萍才低声对陶蓉蓉说,今日被收入宫中的这位,这位置来得不甚光彩。 “宫中有传言说,陛下不知怎地就撞见了这位秀女沐浴,坏了她的名节,所以才……” 陶蓉蓉挑眉:“秀女住的地方与皇兄住的地方隔得远,皇兄怎么撞见她沐浴?” 个中详情秋萍也不甚了解,倒让陶蓉蓉一时间越发好奇不止。 只是她不曾想到,当日下午,就有人因为这多纳的一个秀女,找上了公主府,来探听其中详情来。 来的人是陶蓉蓉曾经见过的陶祁的夫人,人称陶大夫人。陶大夫人看上去四十多岁,周身散发着从容淡定的气息,见到陶蓉蓉,进退举动无一不妥当。 与陶蓉蓉见过礼,寒暄两句,陶大夫人就说了来意,婉转地问起陶永安为何会多纳一名之前不曾说过的女子:“若是陛下的心头好,只封美人未免太过委屈了些。” 陶蓉蓉一听陶大夫人的话就想到了秋萍所说的话,心中想着这件事,口中却道:“皇兄的事,我却不知道呢。想来是因为有旁的什么原因?” 陶大夫人听得她这样的暗示,也是不解,脸上却分毫不显,依旧笑意温和:“原来如此。”这样说着,又旁敲侧击对陶蓉蓉说着高家的支持对陶永安的重要性,婉转地让陶蓉蓉劝说着陶永安,不要因为一个美人而让高家心生不满。 陶蓉蓉听在耳中却只当耳旁风一样过了,送走了陶大夫人之后,才细细地琢磨起这件事来。   ☆、第四十八章 陶蓉蓉没想到,第二天洛成上门的时候,也说起了这件事情。宫里头忽然又多了一位美人这种事,并不是陶蓉蓉所想象的小事。 “如今陛下宫中只有一位美人,还是宫女出身。对那些尚未入宫的秀女来说,玉美人的身份不足为虑。但是这位新封的却十分不差,又因为是提前册封的,自然引人猜疑。”洛成一边喝着茶,一边这样说,“蓉蓉你当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陛下不是那等为美色所惑的人,为何忽然又封了一位美人?” 陶蓉蓉抿了抿唇,有些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她听到的流言。 洛成一见她的姿态就知道,这件事当中只怕是别有内情,只是陶蓉蓉不太愿意说。他正要出言劝阻让陶蓉蓉将事情说出来,忽地就有人来报,说宫内派了人过来,正等着见公主殿下。 陶蓉蓉连忙叫了进来,让洛成道边上躲了一躲,依旧在那个花厅中见了。 那宫内来的内侍对着陶蓉蓉行了一礼,起身的身后目光从陶蓉蓉身前扫过,就见那边有两个杯子,不由一愣。只是毕竟是宫中历练过的,当即收敛了神色,低头敛目规规矩矩的对陶蓉蓉道:“长公主殿下,陛下派小的过来,给您传一道口谕。让您在宫外打听一下那新封的张美人平日里与什么人有来往,将那玩得好的姑娘家都探听一二。” 陶蓉蓉心中惊讶,面上却淡淡地说知道了,让人赏了那内侍带出去了。 洛成从边上转出来,脸上也露出疑惑:“陛下既然已经纳了那美人,如今为何又调查起来。况且,要查也该查那美人自身,为何要查与她走得近的?” 陶蓉蓉听他这样说,也不回答,只是低着头自顾自地思索。好一阵之后,她微微一叹,对洛成道:“这中间的故事,只怕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不过……” 她最后还是隐约地暗示了一句:“皇兄原本未曾准备多纳一位的。”洛成最开始只是点头,他原本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自然不以为意。只是片刻之后,他忽地就明白过来,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是因为一些原因。” 两人对坐,沉默无言。好一会儿之后,洛成方才笑道:“若有什么,也只是跳梁小丑罢了,别无大碍。” 陶蓉蓉含笑点头附和,道:“皇兄心中自然是有数的。”洛成见她笑靥如花,心中一动,口中道:“陛下从来都是想得很清楚,蓉蓉你呢?” “我?”陶蓉蓉好奇看他,“什么?” “嫁我之事,想得如何?”洛成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脱口而出,结果就见陶蓉蓉的脸色迅速黯淡了下来,看得洛成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得有什么事不对了。 “我何时答应过要嫁你了?”果然,不过片刻,陶蓉蓉就这样丢下一句,起身就走。洛成坐在那里,盯着她的背影,赶紧跳起来伸手去拉:“是我错了,是我说错话了。蓉蓉你慢些走,休要将我晾在这里。” 跟在后面直到穿过一个院子,陶蓉蓉才终于停了下来,洛成大大地松一口气,放低了声音柔声道:“这调查之事,可要我派人帮忙?” 陶蓉蓉略一思索,摇了摇头:“你手下的人大约查朝堂之上的事方便,这内宅小事,即大材小用,也浪费他们的时间。”她慢慢地往前走,洛成在后面跟着,听她说,“还是我去好了。皇兄见这件事交给我,而不是让他手下暗卫去查,只怕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洛成听她这样说,也就不多说什么陪着她走了一阵,抬眼看去,就见虽然已经是初冬,可公主府中却依旧花木茂盛,不由好奇问了一句。 陶蓉蓉道:“我府上有上好的花匠,国公府上难道没有?” 洛成一怔,实在是不好意思说,现在荣国公府上除了那些无需多照料便可以活得好的树木,曾经的那些娇贵花木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不过转念他就给自己疏于打理国公府找到了很好的借口,都是因为没有女主人的错! 陶蓉蓉完全不曾想到他在自己身边转着这样的念头,想着陶永安的吩咐,随意地扫了两眼,就叫了丫鬟过来写帖子,说过两天就请人过来赏花。 洛成好奇:“如今府中难道还有什么好花可以赏?” “如今菊花正当时。”陶蓉蓉这样说完,见洛成一副恍然的模样,不由叹道:“如今你也是国公爷了,也该学一学这些才好。虽说是你不喜欢,可也不能别人说什么,你不知道。” 洛成尴尬地转过视线,不太想接这个话茬。陶蓉蓉见了,也只能在心中叹一声。 两人慢悠悠地随意聊着天,无意间说起信国公乔阳,陶蓉蓉也就问一句现状如何。洛成摇头道:“他如今府上小孩子年岁不大,没了亲娘,他又是个粗心的,日子大约不太好过。” 陶蓉蓉一怔,道:“他可曾说过,要再娶?如今因为选秀,也有不少待嫁之女看来是不错的。”洛成道:“他自己是愿意的,可又怕碰上个不好的,耽误了孩子。” 两人说着乔阳的事,陶蓉蓉倒是上心,想着若是有时间,也去问问乔阳,帮他再找一个。 洛成在公主府留了半天,死皮赖脸磨着吃过了晚饭,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出门别冷风一吹,一张脸顿时就冷了下来。边上随从见他神色不妙,个个都不敢靠近,一群人都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走过了好几条街,洛成的表情才终于松弛了下来。 想着陶蓉蓉说帮乔阳找一个继室时说的话,洛成情不自禁地一直在想,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没娶过,所以陶蓉蓉才不太愿意接受自己吗?虽然这样的念头明知道是无稽,可就是在洛成的脑海中一直徘徊不去,让他很是心烦意乱。 偏生回到国公府,住在国公府上的外甥又过来说了一件事,让洛成越发烦躁起来。 前两天在城外的庄子里见过的左郎中家,将那一日被自己扶了一把的左三姑娘送上门来了。 外甥在大儒的教导下已经渐渐地有了沉稳风度,遇到这种事居然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在管事的解说的时候,很乖地在一旁补充说明。 洛成板着脸听他说完,一眼扫过去,就看见他还未来得及掩饰好的表情,当即不快道:“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不要在背后腹诽。” 被他一说,外甥却只是很沉静地对他道:“舅舅,将自己的愤怒发泄到别人身上是不对的。还有,如果你真的像尚长公主殿下,就不该再去招惹那些旁的女人。” 小孩子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笑,可是他却说得很认真:“长公主是本朝第一位公主,又是陛下的亲姐妹,公主气势与前朝那些被宫中圈养出来的公主完全不同。她是断然不会同意你纳妾的。” 被洛成瞪了一眼,小家伙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先生给我留了作业,我先去做了。”歪头想一想,又补充一句:“舅舅好好想想,怎么打发了那个女人才是。” 看着他一溜烟飞快出去的样子,洛成真是有心将他拖回来打一顿,然后在放出去。有这么戳自己舅舅伤口的吗! 只是定下神来,他也知道小家伙说的是对的。当务之急是处理这位左三姑娘。 招手叫了管家过来,洛成问:“那边说送过来,你就收了?真是猪脑子。” 管家觉得很委屈,轻声道:“小的当然不收,可那边将轿子丢在门口就走了,府上的人追上去,那边头也不回。小的想着好歹轿子里是位娇客,不好平白在大街上被人围观,也丢国公府的脸不是。所以小的就派人将轿子从角门抬了进来,安置在客房那边了。” 洛成蹙眉,只觉得这件事中间透着几分奇怪。 左三姑娘当时在自己面前吃了瘪,应当是不会将事情对家里人说的。这件事当时也只有自己身边有人知道,左家怎么就敢直接将人送过来? 有心想去问一问,洛成却又顾忌着自己毕竟是男人,去见一个女人终究是不太好。于是一咬牙,干脆什么都没问,直接派人过去,胡乱地将那左三姑娘捆了丢回轿子里,又送回去了。 结果第二天,就有御史参了洛成一本。 陶蓉蓉听陶永安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只觉得事情的走向真是出乎意料,完全想不到左郎中是怎么想的。陶永安将她一副大为吃惊的样子,笑道:“怎地,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陶蓉蓉连连点头,道:“当日发生的事情,我也知道的。那左三姑娘分明就是自己扑上去的,如今却非要强行栽到洛成头上,我觉得,挺为他不值的。” 陶永安似笑非笑,道:“那左家匹夫,这般闹下来,左家名声都毁尽了,也不知道图个什么。”心中却是想,自家妹妹也会为洛成这般开脱,显见的是对洛成还是很上心的,这样一想,不免有些替洛成高兴起来。 陶蓉蓉却皱着眉,细细将左家的事情想了一遭,对陶永安叹道:“他付出的代价想来也没有那么重。左家上面的两个姑娘已经订了亲,所受到的影响就大减,左家在京中有没有旁的亲戚,也影响不到人。等左家下一代出来行走,也已经要到十年之后了,十年之后,又还有谁记得现在的这一点小事。” 陶永安听她这样一说,不免也觉得就是如此,于是也迷惑起来,那左郎中为何要冒着没了名声的危险,也要做这种事? 谁知道这个时侯,左郎中在家中也是大发雷霆,昨日将人送到国公府上的事,他是半点都不知情的。 左三姑娘昨天被送了一回,又被送回来,早已脸面尽是,此时正跪在左郎中面前,顶着被面纱遮住的脸,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对左郎中的话听都不听。 左夫人坐在一旁,脸上满满的都是恨意,瞪着左三姑娘,恶意都要流出来了。 左郎中一见这幅场面,不由又是大怒:“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今你居然还不知道悔改?” 左夫人闻言就冷笑了一声:“我教出来的女儿?老爷这话说出来,也不怕自己亏心死。当初我说将她抱到我院子里来养着,你说母女天性,不忍心让你的心头肉离了女儿舍不得,非要养在那人屋子里。后来我说请两个嬷嬷好生教养教养,你又说天性活泼自然才好,生怕她吃了一点苦头。如今出了事,倒变成我养的了?” 左夫人只用视线的一点余光看着左三姑娘,脸上的不屑与恶意溢于言表:“这样的女儿,我可不敢养。我养出来的,可都是规规矩矩的淑女。” 左郎中闻言一滞,转念却又怒了起来:“那昨日之事呢?你身为当家夫人,做出这种事来,该当何罪?!” “我做的?”左夫人此时已经冷淡了下来,盯着自己的手指头,看着上面嫣红的蔻丹,口中却道:“老爷想来是忘记了,当初您多疼爱这个三姑娘,可是特许了她可以不需要我同意,就直接出门呢。这件事,我可是半点儿都不知情,如今闹出这种事来,反而都是我的错了?” 说到这里,左夫人陡然间声音尖利起来:“老爷,若是这件事影响到老大和老二的婚事,我就算是拼了命,我也一定会算账的!” 她所说的老大老二就是左三姑娘上面的两个女儿,两人都已经定亲,只是等着婚期到了就要嫁出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两人的婚事若是起了波折,日后只怕就不好过了。 左夫人尖利的声音仿佛惊醒了左三姑娘一般,她抬眼看过来,目光盈盈落在左夫人身上,露出一点儿后悔,最后却又低下了头去,重重地在左夫人面前磕了一个头:“母亲,这件事,是女儿错了。女儿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母亲帮女儿惩治了那挑唆着女儿做出这件事的恶人。” 左郎中一听这话,忙不迭地追问到底是什么人。 左三姑娘却依旧只是盯着左夫人,根本就不搭理他这个父亲,让他觉得很是尴尬。 左夫人凝视着左三姑娘被面纱盖住了的脸,终于轻声叹了一口气:“你说罢。”   ☆、第四十九章 陶蓉蓉的花宴上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物。只是想了想,陶蓉蓉还是让人将她放了进来,上下打量着不请自来的左夫人,面露好奇:“我记得,我似乎并没有请你过来?” 左夫人很是恭谦地行礼,口中说着言不由衷的歉意。陶蓉蓉也懒得听,直接摆了摆手让她停下来,问她过来到底有什么意思。 左夫人就立刻安静了下来,道:“今日前来,是想请公主殿下做主。”她这样说着,上前两步跪下,双手将书信碰上头顶,送到陶蓉蓉面前:“请公主殿下,为我左家做主。” 陶蓉蓉凝视了她很久,左夫人心中渐渐地不安,到最后甚至不敢呼吸。然后,陶蓉蓉才让身边的侍女上前拿起了那封书信。 “我公主府,可不是什么伸冤的地方,”左夫人听到陶蓉蓉的声音在自己身边响起,带着独特的冷淡,“若是人人都觉得自己不平,来找本公主洗刷冤屈,那我可就要忙死了。” 左夫人心中大定,道:“想来公主殿下知道荣国公府上发生的事,可那件事是小女无知,被人挑唆了。那背后之人,难道公主不想揪出来吗?” 她知道陶蓉蓉与洛成之间的事,说起这话的时候还是自信满满。只是片刻之后,陶蓉蓉轻启朱唇,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冷了心:“这背后之人,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心呃?”陶蓉蓉这样懒洋洋地说,“反正,胆敢犯到我手上的,打出去就是了。” 左夫人惊愕,为什么事情似乎与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公主不是应该对荣国公很是上心,以至于这几年来都没有人敢向荣国公提亲,为什么这副模样,倒好似根本不在乎一样。 额头上的汗一滴滴地渗出来,左夫人不由有些无措。 这副表现落在陶蓉蓉眼中,让她轻笑了起来。就算是想拿自己当枪使,也要看看自己愿不愿意。花宴已经开始,陶蓉蓉觉得自己作为主人不好离开太久,当即让人请了左夫人出去,莹白手指按在小几上的书信上,给左夫人留下一句话:“这封信,我就先留下了。” 左夫人出了门,半晌没有反应过来,长公主这句话,到底是想说这件事她接下了,还是没有接下呢? 陶蓉蓉在左夫人走后的第一时间就将这封信撕开看了,看到那个不出意料的名字,她冷淡地挑了挑眉,将书信丢回桌上,让秋心过来收拾了。 一边往花宴的地方走着,陶蓉蓉一边琢磨,江听云做这件事,到底是为什么。 花宴上很是热闹,江听云也赫然在其中。见陶蓉蓉过来,她立刻露出甜美笑脸,快步走了过来,拉着陶蓉蓉的手撒娇道:“殿下,公主府上的花可真好看,要是能以后常看就好了。” 陶蓉蓉似笑非笑:“我将花匠借到卫国侯府,不养出好看的花不允许回来如何?” 江听云似乎是被吓了一跳,随后却又笑了起来:“可日后我也是要嫁人的呀,要是嫁了人,夫家又没有这么好的花,难道要找公主殿下再借人?” 卫国侯夫人远远地听着江听云说话,被吓了一跳。这大庭广众的,怎地大刺刺地说起自己的婚事来,这丫头,当真是需要好好教导教导了。她仔细打量了陶蓉蓉一眼,见陶蓉蓉脸上依旧笑意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心中稍定。 随后她就上前,将江听云拉了过来,小声地指责了两句。后者嘟着嘴露出不情愿的表情来,悄悄地抬眼看陶蓉蓉,露出渴求帮助的眼神。 陶蓉蓉视若无睹地转过了脸去,与夫人们说起话来。 这些夫人们当中倒是有几个都是有秀女在宫中的,言辞之间都说起了新封的张美人。陶蓉蓉也就随声附和着,引诱着那些夫人们带过来的小姑娘们说话。 不多时,就将张美人在入宫前与哪些人玩得好,哪些人平日里有间隙打听了过来。 然后陶蓉蓉就若无其事地打量了一眼江听云,继续与夫人们说起京中流行的首饰服饰来。怎地这张美人,平日里与陶蓉蓉也是个不对付的?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最后在心底留下怀疑的影子。 将夫人们都送走了之后,陶蓉蓉让秋意磨墨,到最后却也没有写出一个字来。将狼毫笔不耐烦地掷下,她扬声叫了人套车入宫。 陶永安很是诧异这个时侯陶蓉蓉会来找自己,结果刚刚叫进来,就听陶蓉蓉说了一耳朵江听云的事。陶永安不由无奈,等陶蓉蓉说完,才问道:“这江家的小丫头,与你又有什么不对付了?你以前不是还挺喜欢她吗?” 陶蓉蓉这才惊觉自己说了半天,没有说到点子上,赧然低头,嗔道:“哥哥倒也不提醒我。”虽然这样不讲理地呛了一句,但是她很快就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陶永安皱起了眉:“你是说,这江家的小丫头,已经在背后推动了两桩这样的事了?”陶蓉蓉点头,蹙眉道:“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今日卫国侯夫人还与我说起,要给她定亲的事,说这些日子她倒是沉稳了许多了。” 陶永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最后却又一笑:“不过是个小姑娘,就算想干什么,又能闹出什么风波来。要是蓉蓉觉得她不讨人喜欢,与江家的人说一声,略微拘着些就是了。” 陶永安断然没有想到,他这番话说出来,居然在当天晚上就被打了脸。当天晚上,信国公乔阳在自己房间里摸到一个光溜溜的大姑娘,当即黑了脸,就那样直接将人赶了出来。结果一番调查,这件事居然也与江听云有关系。 这下子,就连陶永安都不高兴起来了。 更不用说深受其害的洛成与乔阳。两人在知道近日的这三件事背后都是江听云的时候,各自都黑了脸。乔阳自去找卫国侯撒气,洛成却故作可怜地跑到陶蓉蓉这里,哀嚎着求安慰,闹了陶蓉蓉半天才安静下来。 两人对坐在那里,屋内暖融融地已经开始烧炭盆。洛成的视线从陶蓉蓉身上扫过,落在她穿了夹衣依旧窈窕的身姿上,口中道:“这件事纵然是我愿意放过,陛下也是不肯的。蓉蓉,就算你再喜欢那江听云,这个时侯,也不要与陛下闹才是。” 陶蓉蓉听他这样说,不由笑了起来:“莫不成在你眼中,我就是那般不辨清浑之人?况且,听云这丫头,这些日子做事也着实没有章法,我也没那么喜欢她了。” 只是静下来思索,陶蓉蓉又很是好奇,江听云到底想要什么。 洛成听她这样说,心中倒是很欣慰,想起自己被算计的事,又忿忿不平:“她这一举,倒是算计的人不少。害了两条性命,毁了两家的名声,当真不可饶恕。” 陶蓉蓉捧着清茶的杯子,看着青烟袅袅,口中却道:“我只是想,平白无故的,她又何必做这些事,总要有个理由才是。” 洛成想一想,也是无果。毕竟当真算得上是毫无恩怨。 两人说着话,大管事就进来求见,见到洛成也没有回避,行了一礼,开口就直接道:“殿下,老奴查出来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好叫殿下得知。” 陶蓉蓉连忙请他坐下慢慢说来。大管事谢过殿下,也捧了茶杯,开口道:“之前殿下让老奴去查一查卫国侯家的嫡女,老奴查出来一些平日里不曾听闻的事,想来以前是被卫国侯夫人掩盖过了的。” 大管事这才细细地从头说起,就连江听云平日里不经意之间的一言一行都被说的清清楚楚,仿佛有人随时跟在江听云身边一般。 洛成在边上初时听得心不在焉,后来却佩服地看向了大管事,对大管事所说的话反而似听非听起来,只顾着佩服大管事了。连后宅这样的小事都能探听出来,比自己手下那群人要厉害得多。 等大管事一一说完,他忍住了追问的心思,就见陶蓉蓉沉默了下来。 “我明白了。”好一会儿之后,陶蓉蓉忽地一声叹息,随后站起来,谢过了大管事。大管事连忙说不敢,视线笑眯眯地从洛成身上扫过。后者顿觉背后汗毛倒数,恭敬地目送了大管事出门去。 等到大管事出门,洛成才连忙问起陶蓉蓉,这大管事以前是什么样的来历。 陶蓉蓉回神,勉强笑了笑,道:“是皇兄给我的,说是前朝内廷的人。”洛成一惊,顿时对大管事又高看了几分。 随后,他才想起陶蓉蓉方才说自己明白了,连忙追问起来。 陶蓉蓉叹了一声,低头道:“难怪,她却是盯上皇兄了。”洛成一怔,倒似乎有点不明白陶蓉蓉所说,追问了一句。被陶蓉蓉妩媚地瞪了一眼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摸着下巴皱眉道:“这江家的丫头,怎么就看上陛下了?” “因为,皇兄是这大庆的主人。”陶蓉蓉冷声说,“如果这个主人不是皇兄,而是另外的人,对她来说也是可以的。” 洛成被她这句话说得悚然一惊,盯着陶蓉蓉,问:“她想要富贵荣华,还是至高无上?”陶蓉蓉冷静了下来,听到这句问话,不由莞尔一笑:“你说呢?” 洛成顿时沉默了下来。   ☆、第五十章 两人说到这里,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陶蓉蓉就笑道:“我要入宫去见皇兄,你呢?” 洛成下意识地答道:“与你同去。”随后他回神,手指敲击着桌面,说:“空口无凭,难道这样陛下就会相信吗?” 陶蓉蓉奇怪地看了洛成一眼,道:“我也不需要皇兄相信,只要他知道我是这样想的就好,事情具体如何判断,由皇兄自己判断。” 洛成被她这样一说,立刻回神,心中摇头一笑。陶蓉蓉与陛下兄妹情深,倒是不必如自己这般多加思索的。只是这样自己就不太适合跟着一起去了。 他犹豫片刻,对陶蓉蓉道:“我送你到宫门口,就不陪你一同入宫了。” 陶蓉蓉含笑道:“不必如此,我还想着,将信国公一同叫过来,将事情一起说出来。只是他之前去找卫国侯的麻烦,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卫国侯府上,还是在旁的什么地方。” 洛成连忙道:“我去找他,到时候一同面见陛下。” 见洛成急急离开,陶蓉蓉不由莞尔,将自己的想法来回又推敲了一番,觉得大约就是如此了,才定下神来考虑对着陶永安该如何说。 过了一些时,洛成却又急急地过来了,脸上写满惊愕,见了陶蓉蓉就对她道:“乔阳只怕是不能与我们同去了。”在陶蓉蓉说话之前,他就抢先答道:“方才乔阳与卫国侯大打出手,如今双双入宫去了。” 陶蓉蓉闻言不由哑然,立刻去叫了人备了马车,简单换过衣服就与洛成一同出发入宫去。 洛成坐在马车中,想着陶蓉蓉所说,尽管理智上已经相信了,却依旧有些不解:“那江听云高门贵女,日后嫁了人也是世家妇,为何要做这种事?” 陶蓉蓉漫不经心道:“只有问她自己才知道。”洛成一想,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对陶蓉蓉笑道:“之前倒是忘了问,你府上的大管事……” 陶蓉蓉回神,闻言笑道:“大管事是哥哥送到我府上的,不管以前是什么人,如今紧紧只是大管事而已。” 她神色坚定,洛成也就只能心中苦笑,放弃了说服陶蓉蓉让大管事重出江湖的打算。只是转念一想,洛成又有些背后发凉。陛下连这般能干的大管事都弃之不用,那自己手下的内廷,又该有何等本事? 这样一想,顿觉周围都是探子,视线都让人不安起来。 陶蓉蓉发觉了他的不对,好奇问了一句,被洛成一说,顿时哑然失笑:“皇兄又不是那等信不过手下的人,当年兵权尽数交到你手上,也不见皇兄在你身边安插什么人。” 洛成此时也发觉了自己完全是自己吓自己,不由赧然。 陶蓉蓉见他不肯说话,停了一停,伸出手去拍拍他的手背,轻声道:“放心吧,皇兄是信得过你的。”洛成此时的心情却完全没有放在陶蓉蓉说的话上面,只是感受着手背上轻轻软软的感觉,心中简直要花朵盛放。 想到陶蓉蓉肯如此安慰自己,洛成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希望的。 两人一路各怀心思地入了宫门,陶永安很快就派了人过来带他们过去。洛成在起步的时候才迟疑了一下,落后了陶蓉蓉半步,仿佛一个随从一般跟着走了过去。 陶永安的屋子里被铺着的地暖烧得暖烘烘的,一进门就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陶蓉蓉刚刚站定,就听陶永安笑:“这屋子里热,蓉蓉你且让宫女伺候着换了衣裳再过来。”陶蓉蓉略显诧异,目光扫过跪在那里的卫国侯与信国公,不由莞尔点头,跟着宫女过去了。 刚刚从旁边出了门,就听到里面清脆的一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一般,随后传过来的,便是陶永安颇有些急躁的声音。 陶蓉蓉听在耳中,在偏殿将外裳脱了交给宫女之后,又站了一会儿,方才回去。 回去的时候,不管是信国公还是卫国侯都已经与洛成一样坐着了。见到陶蓉蓉过来,两人都站起来行拱手行礼,然后方才坐回去。 陶永安独坐在书案背后,对陶蓉蓉一笑:“蓉蓉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视线扫过卫国侯,陶蓉蓉笑道:“只是想见皇兄而已。”洛成在边上一言不发,却偷偷地拉了拉信国公的袖子,等他歪过来的时候,压低了声音道:“卫国侯的事,你就别管了,只怕麻烦不小。” 乔阳一怔,正要说什么,陶永安就被陶蓉蓉逗得大笑了起来,摇头指着她道:“你呀你呀,让我说什么好。你且去吧。”说罢,陶蓉蓉就含笑行了一礼,出门去了。 洛成傻眼,不是说过来告诉陛下自己的猜测吗?怎么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乔阳见他姿态,还以为他念着陶蓉蓉不肯离开,连忙拉了他一把。陶永安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很是摇了几下头。 唯一仿佛被排除在外的卫国侯此时顶着一张被乔阳揍得鼻青脸肿的脸,抢着时间道:“陛下,这件事当真纯属诬蔑。臣之女向来性格温良,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乔阳在旁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瞪着他不说话。若不是方才洛成说的那一句,他这个时侯定然是又已经扑了过去与卫国侯扭打起来,然后再一次被陶永安茶杯砸头。 洛成这个时侯反而代替了乔阳来说话了,说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说那左三姑娘后来送给陶蓉蓉的悔过信。陶永安显然对这些早就熟知于心,听洛成说起的时候,一直面色淡淡。反倒是卫国侯涨红了脸,几次想要打断洛成的话,被乔阳在边上故作狰狞地捏手指,才冷静了下来。 这边陶蓉蓉去的地方居然是新封的张美人的去处。张美人在宫中的居所很偏,好一阵陶蓉蓉才到。进了门,陶蓉蓉只觉得这宫殿冷冰冰的不带半点儿人气,出来迎接的张美人更是面带哀愁,未语两行清泪就先落了下来。 陶蓉蓉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不耐烦地让张美人坐了,顿觉屋内凉意袭来:“张美人,内务府可曾苛待了你?” 张美人一怔,连忙说不曾。见她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陶蓉蓉在心中叹了一声,方才提起话头说起自己的来意。 “你入宫之前发生的事,如今我已经知道了。”陶蓉蓉一开口,张美人就被吓了一跳,眼泪顿时落了下来,整个人都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殿下,殿下,妾身……妾身并非自愿如此啊。” 原本只是想知道她这样做的过程中江听云发挥了什么作用,结果不曾想居然有如此意外之事。陶蓉蓉顿时觉得,江听云这小姑娘,其实真是太有本事了。 张美人轻声细语地一五一十将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原因说了之后,就一直低着头,垂泪道:“臣妾情知这般做会为陛下所不喜,可就算是为了妹妹,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安静了片刻,她见陶蓉蓉一句话都不说,当即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秘密:“臣妾当日为了得见天颜,在池水中泡了许久,寒气入体,三年五载之内,都是不能有孕的。臣妾若是一心入宫,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在宫中,孩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她这样恳切地说完,陶蓉蓉反而冷静了下来,仔细思索了一阵,忽地一笑:“原来如此。”斜斜看过伏在地上的张美人,陶蓉蓉叹道:“你且跟着我走。” 张美人战战兢兢地跟着陶蓉蓉出了门,被陶蓉蓉安置着上了轿,心中委实不安。这长公主,到底要将自己带去何处呢? 陶蓉蓉带着张美人回来的身后,陶永安正冷着脸派人去宣卫国侯夫人及江听云入宫。虽说皇帝召见大臣夫人不太好听,可卫国侯在这里,到也就无所谓了。 卫国侯此时板了脸,手指抓着袖子,长长的衣袖却在轻轻地发抖。显然,他已经开始微这副架势不安了。虽然他自己觉得江听云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可若是当真做了什么,得罪的可就不只是一个人了。 正这样想着,陶蓉蓉就带了张美人进来了。 张美人进门就看见三位大臣杵在那里,当即低低惊叫一声,举起袖子遮住了脸:“臣妾张氏,见过陛下。” 陶永安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目光中的陌生之色一闪而逝:“起来吧。”随后就让人取了凳子赐座。张美人坐了三分之一的凳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陶蓉蓉见此情景,就笑道:“皇兄,此时已近晚膳时间,大家聚在一起,莫如一起用一餐汤锅如何?等江夫人来了,想来时间刚刚好。” 陶蓉蓉视线殷切扫来,陶永安一想,也就随意答应了下来。 张美人听着两人的对话,袖子底下惊讶地睁大了眼。反倒是多年与陶永安相处的乔阳与洛成都兴奋了起来,开始说起一些往事。 于是,在卫国侯忐忑不安地等在一旁,张美人小心翼翼地坐在那里举着袖子竖起耳朵听的时候,剩下四个人已经说得热热闹闹,就连气氛都显得格外热烈了起来。 御厨房过来小心地报说汤锅已经准备好的时候,正巧卫国侯夫人带着江听云也到了宫中,小心地求觐见。 见众人齐聚一堂,陶蓉蓉含笑抚了抚鬓发,洛成在一旁低低地说:“如今,可算是人都到齐了。” 陶永安一个眼神扫过来,他立刻安静了下来。   ☆、第五十一章 卫国侯夫人今天一天的心情都有些不安。从信国公乔阳找上门来与卫国侯打了一架开始,她就觉得,有什么事不对了。虽然两人争吵的时候没有说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可卫国侯夫人却总觉得,这事只怕不是卫国侯带过来的。 等卫国侯入了宫,她独坐在屋内,虽然屋内烧着炭盆,却依旧觉得寒风一阵一阵地灌过来,冷得牙齿都开始打颤。江听云进来之后,赶紧拉了她到炭盆边上坐下,又关了大半的窗户,才略微觉得好了些。 因为心中的不安,卫国侯夫人就一直拉着江听云说话,不肯让她出去。 两个人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屋内常常长久地沉默,好一会儿才有人说一句话,然后另一个人回答一句,随后又沉默下去。 到了下午,皇帝让她带着江听云入宫的口讯传来,卫国侯夫人也顾不得心中的那点不安了,赶紧让人给江听云换了衣裳梳了头发。 上车的时候她看着江听云穿着大红色的夹衣,鹿皮制出来的靴子,整个人玉雪可爱,不由轻轻一叹:“云娘也长大了呀。” 江听云就笑:“娘都开始给我说亲了,怎地还觉得我是小孩不成?”她这样说着,马车行动起来,江听云头上蝴蝶金簪的蝴蝶翅膀就开始一动一动的,更显得她精灵活泼。卫国侯夫人不由得心中好受了许多,伸出手帮着江听云整了整衣襟,道:“也不知道陛下宣召入宫所为何事,你要谨言慎行,可不能口无遮拦了。” 江听云笑嘻嘻地抱着她的手臂,好一会儿之后,道:“娘,如果您挑的人,我都没看中怎么办?” 心事重重的卫国侯夫人好一会儿才会意过来,抿嘴笑道:“若是看不中,那就再挑。总要选一个你合意的才是。” “娘真好。”江听云仰头笑眯眯地对卫国侯夫人露出了大大的笑脸,随后再度沉默了下来。 越是靠近宫门,卫国侯夫人就越觉得冷意袭来,到进入陛下所在的宫殿前,更是觉得指尖冰凉。江听云似乎察觉了她的不安,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指尖。 感受着江听云手心的温度,卫国侯夫人心中安慰自己,也不是第一次面圣,怎地就这么胆小怕事起来。 内侍来传,她携着江听云,缓步进去了。 进门之后一阵暖意袭来,刚刚跪下,就听到一阵笑声:“起来吧,这时间倒是来得正好,如今汤锅刚刚好,等着你们到了,就可以吃了。” 卫国侯夫人一怔,抬头看去,就见殿内坐了六个人,脸上各自带着笑意。虽然信国公的笑意略带勉强,荣国公的笑意更仿佛看戏,卫国侯夫人依旧觉得,仿佛周身都松弛了下来。 果然是自己吓自己。 她在心中说了一句,谢过了陛下旨意,与江听云一起站了起来。 往前走去,陶永安身边一左一右地坐了张美人与陶蓉蓉,陶蓉蓉下手却坐了荣国公,信国公坐在荣国公对面,此时已经面无表情。 卫国侯僵硬地坐在信国公旁边,对着江听云和自己的夫人招了招手:“快些坐下吧。” 陶蓉蓉一直注视着江听云,从她进门起,就发现她的视线总是在众人不经意的时候扫过来。此时卫国侯开口,陶蓉蓉就发现,江听云的视线从位置的分布上一扫而过,不快之色飞快地出现,然后消失。 然后,她上前两步,大大方方地谢过了陶永安,在卫国侯边上坐了下来。 卫国侯瞪了她一眼,却被她一个笑脸挡了回来,当即一声叹,不再说话了。 乔阳冷哼一声,举着筷子对陶永安道:“许久都不曾与陛下这般大锅同食了。”殿内大鼎咕嘟地冒着热气,大鼎下的柴火映得人的脸忽暗忽明。 乔阳说完,陶永安就道:“确实有许久不曾了,这般大鼎煮羊肉,倒好似回到了军中一般。”乔阳与洛成同时附和不止,卫国侯在边上干巴巴地说两句,发现没人理他,悻悻住了嘴。 陶蓉蓉掩唇笑道:“皇兄你怀念过去,我可觉得肚子饿了呢。” 陶永安就哈哈一笑,说一声大家都吃,他身后的内侍已经上前替他自锅内取出了他想吃的东西。 等他举起筷子,众人方才开始动手。 陶蓉蓉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半,刚觉得周身略微暖一点,就见面前的碟子内,一片难得一见的青菜出现了。侧脸看过去,洛成正笑得谄媚:“这时节青菜少,你多吃点。” 被陶蓉蓉轻轻啐了一下,洛成也不觉得羞,转过脸来自觉心情大好,连着吃了两块肉。 吃的时候,细细絮语声一直伴随不去,却不曾有人多注意。直到江听云的声音忽地高了起来,陶蓉蓉才慢条斯理取了白巾擦嘴,停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向江听云。 江听云正红了脸,摆出一副少女倾慕的姿态,对着陶永安露出娇羞神色,手中举了杯子,娇声道:“臣女谢过陛下赐食,祝陛下万福金安。” 说罢,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拿上来佐食的是今年新酿的杏花酒,点点粉色,香味清爽,口味清甜。只是喝了的人才知道,这酒后劲其实也不小。陶蓉蓉也只是浅抿,一壶酒到现在也只下去了一杯。 见江听云这样喝,她笑道:“这样喝,只怕是要醉的。”目光扫过卫国侯夫人,她又道:“也不知道,江夫人是否知道,听云的酒力如何?若是殿前失礼,可就不好了。” 卫国侯夫人被她这句话说得心中一颤,脸色微白,道:“平日里都不曾见她喝酒,也不知道今儿怎么就这么……”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劝江听云坐下来。 江听云却听而不闻,一双美眸牢牢地盯着陶永安,眉眼弯弯地说:“可是,娘亲,今天我很高兴呀。” 张美人看着江听云的那副表情,微微低头,手紧紧地捏在了一起。随后,她抬头唇边含笑,依旧是柔柔弱弱仿佛弱不禁风:“江姑娘,陛下面前,可不能放肆了。” 乔阳听着场内众人打机锋,冷哼了一声,拍下了筷子,对陶永安拱了拱手,道:“陛下,方才您说等人到齐了当面对质,也免得外人说我欺负一个小姑娘家。如今大家该吃的都吃了,有些事,是不是该做了?” 陶永安无奈地心中暗叹,脸上却露出笑脸,道:“如今鼎中余火未尽,你却是个急性子。”言辞之间,倒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乔阳立刻笑了笑,转脸看向江听云,冷声道:“卫国侯家的小姑娘,有件事,我要问你。” 江听云坐在那里,歪头看着他,眼神略显迷茫:“信国公阁下有什么事要问我呢?难道不是应该问我爹?” “少打岔,”乔阳道,“你是怎么威胁楚家那女人的,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陶蓉蓉在边上轻咳了一声,起身笑道:“信国公,不如,这件事就交给我来问如何?”她的笑中带着讥诮,让乔阳顿时一愣。 “我这边,可也是有人求着我,让我帮她出头,向听云你问罪呢。”陶蓉蓉这样说完,目光从张美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到江听云身上。 后者依旧是那副略显迷茫的笑微微的样子,听到陶蓉蓉这样说,却道:“殿下说什么呢?我有什么好被问罪的呢?我又不曾做错了什么。” “你确实不曾做错什么,做错的都是别人罢了。不过,那好几个别人,总似乎和你有些干系。”陶蓉蓉含笑说着,叫着秋萍将左三姑娘的信件取了出来,送到江听云面前,道:“不如,你先看看别人是怎么说你的?” 洛成一惊,就要上前阻止,被陶蓉蓉摆了摆手制止了。 卫国侯夫人脸色苍白,抢在江听云前面接下了那封信,颤抖着扯开,露出里面信件。她飞快地扫过,神色渐渐恢复,甚至带上了几分愤怒:“只是一家之言,如何能当得了罪证。我还要说她一门心思诬蔑我江家呢。” 陶蓉蓉含笑:“我也觉得是,听云丫头,想来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对吗?” 她的视线落在江听云身上,却让后者不安地动弹了一下。 江听云总觉得,这升平公主的视线看过来,仿佛雪亮刀光,刺目又带着冰冷的杀意。被她这样看着,就仿佛置身威胁之下,情不自禁想逃。 她早就准备好的话在舌尖打了一个转,却又没有说出去,最终装傻地笑:“公主殿下当然是对的。” 乔阳眨眨眼,场面上的变化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拉了拉洛成,问道:“这长公主怎么也满是怒气?” 洛成犹豫了一下,双手做了个手势,指向了陶永安身边的张美人。 乔阳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一惊。偏巧又觉得有视线看了过去来,略一转眼就碰上陶永安似笑非笑的表情,赶紧低头缩了回来,拉着洛成问:“难道这张美人……” 洛成点了点头,乔阳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此时,陶蓉蓉却正说出一句让江听云分外不安的话来:“可是,你身边的丫鬟,却不是这样说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安,明天我争取将这个情节写完 其实这一段是为了让陶蓉蓉放开心胸的   ☆、第五十二章 陶蓉蓉一直凝视着江听云的表情。 江听云身边的丫鬟,她曾经威胁过的楚家姑娘,她曾经接触过的人……这些人一个个地走进来的时候,江听云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故作不屑,中间露出一点儿惧意,最后却根本就不再去看那些人,只是扭头看向另一边的陶永安,眼神中透出期望。 陶蓉蓉也就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她。 最开始的时候,事情是她在主持,等到人渐渐地越来越多,乔阳就接过了一切的事宜,开始攻击江听云。 他心里面还是愤怒的吧。 那楚家的姑娘虽说是个庶出,可若是真的沾上了,乔阳继室的位置,她也是坐得起的。陶蓉蓉这样想着,手轻轻地被洛成握住:“这件事,交给乔阳是对的。” 陶蓉蓉扭头看他,莞尔一笑:“就算卫国侯对我有所不满,又如何呢?”我终究是长公主。 洛成看出了她不曾说出来的话,最后却只是勾了勾唇角,说:“你觉得,她会认罪吗?” 陶蓉蓉想了想,回答:“不会。” 江听云似乎有着坚定的自信,自己就是正确的。陶蓉蓉不理解她的自信从何而来,却不妨碍她做出判断,江听云不会认罪。 两人正这样说着,场上却有了变化。 江听云果然不承认,不仅不承认,反而三言两语将责任都推到了别人身上去。 左三姑娘被她的话说得脸色发白,几乎要与额头上包住了伤疤的白布条颜色一样了。听江听云说完,她眼中慢慢地落下泪来,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你说得没错,是我自己笨,是我自己犯贱。” 尽管是哭着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左三姑娘却说得很慢很清楚,听起来好似已经心若死灰。 陶蓉蓉顿觉不妙,拉了洛成一把。 两人对视一眼,洛成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抬手叫了一个小黄门过来。 “可若不是你在中间挑拨,我亦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我会有今日,固然我自己有错,却更多的是因为你的缘故。” 左三姑娘说着,抬眼看了江听云一眼,平静的目光背后藏着的冷意让江听云也不由自主畏缩了一下。然后,她就听到左三姑娘说:“你巧言善辩,我辩不过你。不过,苍天有眼,断然不会饶了你这样恶毒之人的。” “我且等着,等你遭报应的那一天。” 卫国侯夫人听得大怒,正要脱口让左三姑娘说话谨慎点,却见后者纵身一跃,对着殿内柱子就撞了过去。未出口的话顿时变成了一声尖叫。 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左三姑娘不曾想到,一头撞击过去,却撞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将她拦了下来。挡在她面前的小黄门被她撞得倒退两步,见她还要再撞过来,顿时脸色发白,下意识地看向了边上洛成。 江听云却丝毫不动容,就那样看着左三姑娘不说话。 左三姑娘这一次被一个内侍一把拉住了,她哭得泪流满满,额头上的布条中隐隐渗出血迹来。“我愿意以死证明我的清白,”她哭着说,“为何不给我这个机会?” 内侍为难地看向陶永安,后者一叹:“行了,将人都带下去吧。” 乔阳一惊,脱口而出:“陛下!”却只见陶永安对他微微点头,方才心中稍定。 卫国侯此时已经脸色苍白,等到那些闲杂人等去了,大步上前,啪地给了江听云一巴掌:“你做的好事!”卫国侯夫人尽管知道江听云犯下大错的可能已经八九不离十,可此时见卫国侯这样,依旧心疼难当,挡在了卫国侯面前:“你干什么!” 卫国侯看着自家不开窍的妇人,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只是不等说出什么,就听陶永安冷冷道:“住手,你们以为,这里是你家后院,可以肆意妄为吗?” 夫妻两人顿时仓惶拜下,连说不敢。 陶永安这时方才坐下,让陶蓉蓉与洛成并乔阳都坐了,说:“今日之事,朕已经清楚了。”乔阳立刻就露出喜色,看了江听云一眼。 后者直到此时,脸上才露出略微的茫然来。 “卫国侯,你的女儿,既然你不管教,那就由朕来帮你管教吧。”陶永安这话一说完,江听云脸上居然顿时露出喜色来。 陶蓉蓉见了不由更加好奇,就听江听云打断了陶永安的话,仰头看向陶永安,一双眼中盛满喜悦:“陛下是要接我入宫吗?” 所有人都一怔,陶永安脸色一沉:“朕何时说过这等话。” 江听云却露出受伤之色,轻声道:“陛下方才说要管教于我,难道不是要接我入宫管教吗?”她膝行两步,就要往陶永安的脚下爬,被卫国侯夫人死死拖住。 乔阳在一旁冷笑:“原来如此,卫国侯,真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居然一心想着……”乔阳的话断在陶永安冷冷扫过来的一眼当中。 卫国侯表情变了又变,最后颓然一声叹息,跪下请罪:“陛下,臣教女五方,开罪了两位国公大人,甘愿请罪。”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张美人这个时侯似乎想说什么,只是说了一个字,就被身后宫女一指头点出,消了声。 陶蓉蓉的视线漫不经心地从她身上扫过,落在了江听云身上。她到现在还是不明白,江听云那该死的自信到底是因为是什么原因。 江听云在卫国侯请罪的时候,一直忧伤地看着陶永安,等卫国侯的声音一落,她就道:“陛下,我是为了你才做这些事的,你不高兴吗?” 就连一直有所预料的洛成,都忍不住呆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一眼陶蓉蓉。后者此时已经面沉如水,盯着江听云的视线仿佛在下刀子。 陶永安的脸也拉了下来:“来人,堵上她的嘴。”江听云立刻就叫了起来:“陛下,我心慕于你啊,我是为了你,才想借着她们来试一试怎么才能引起陛下您的注意。” “就连……”她的话被堵回了口中,从她的视线来看,俨然是准备说出张美人的事情了。陶蓉蓉见状松了一口气,就听陶永安冷冷地宣布,日后他不想在京中见到江听云。 卫国侯悲切地磕头认罪,同时按下了卫国侯夫人。 等到这夫妻两人带着江听云离开,陶蓉蓉才上前对陶永安笑道:“皇兄魅力无边,就连那等小丫头都为你倾心了。” 陶永安瞪了她一眼,道:“那等蛇蝎心肠的黄毛丫头,朕可不敢生受。”兄妹两人对视,都笑了起来。 乔阳倒是有些不平,对陶永安道:“陛下,还留着那丫头的命做什么,就该直接一碗药下去了事。” 陶蓉蓉笑道:“信国公真是气性大。不过,皇兄也不曾说过,要留她一命不是?只是若为了一个小丫头去下旨实在是小题大做,不如让那卫国侯夫妇自己解决为妙。” 乔阳这才露出满意神色,歉意道:“是我想左了,陛下莫怪。” 陶永安指着他一笑,对洛成与乔阳两人道:“这件事,倒是朕连累你们两人了。”两人同声说不敢。 看了乔阳一眼,洛成忽地说:“这件事发生了也好,至少京城里大家都知道了,信国公是个不解风情的。光溜溜的美人送到床上都被丢了出来,日后想来也不会有人用这种招数来往他身上使了。” 乔阳听他这样说,顿觉非常有道理,哈哈笑着拍了拍洛成的肩膀,笑道:“被你这么一说,倒好像是好事了。不过也有点道理。” 洛成低头,抬头却见陶永安对着自己危险地一笑,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正猜着自己刚才那句话到底哪里说错了,陶永安背后被迫消音的张美人却站了出来,脸色苍白地下拜:“陛下赎罪。” 陶永安面无表情道:“你有何罪?” 洛成与乔阳两人连忙说告辞,陶蓉蓉倒是犹豫了一下,留了下来。陶永安看了她一眼,问:“蓉蓉有话要说?” 陶蓉蓉上前,对他道:“皇兄,张美人伤了身子,很那再有孕了。”张美人惊愕地看陶蓉蓉一眼,又低下头去。 陶永安不动声色,点头道:“朕知道了。”陶蓉蓉这才松一口气,退了出来。 出宫门的时候,等在那里的不仅有洛成,还有卫国侯夫人。 见她出来,卫国侯夫人当先跪下了:“殿下,求您看在平日里与听云交好的份上,为听云说说情吧。她是我的小女儿,平日里放在心尖上疼的,又怎么会……” 陶蓉蓉摇了摇头,叹道:“皇兄对她已经足够宽容,给她留了足够的体面了。” 洛成在一旁道:“江夫人想来还是觉得,今日之事是有人在陷害自己的女儿了?”卫国侯夫人默默垂泪,却并不反驳,俨然默认。 陶蓉蓉一见就越发心灰意冷,叹了一声,上了马车,探出头对洛成道:“快些回去吧。晚来天寒,你也不要在外面多待了。” 洛成含笑应是,目送了她离开之后,方才对一直呆呆跪在那里的卫国侯夫人道:“你家的好女儿,一算计就算计到别人一生,当真是心如蛇蝎。” 卫国侯夫人尖叫:“你们都是诬蔑!”洛成冷笑,同样上了车离开。 卫国侯夫人的丫鬟中就有人上前,小声劝慰,被一巴掌打在脸上,顿时沉默了下去。卫国侯夫人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平静了片刻之后,方才转身离开,坐回了自家马车。 回到卫国侯府,府中已经一片喧闹。卫国侯正对着江听云大发雷霆,见卫国侯夫人回来,带着一丝期望上前,道:“如何?” 见卫国侯夫人摇头,他不由露出一丝绝望来,跌坐在椅子上,道:“今后完了,陛下心中,只怕我江家日后再无可能更进一步。” 卫国侯夫人咬牙道:“今日之事,错不在听云。” “你这妇人!”卫国侯顿时跳了起来,指着卫国侯夫人大怒道,“陛下金口玉言,如今你再大放厥词,是要葬送我一府吗?” 说罢,他看了地上软成一团,只顾着喃喃自语“为什么与说好的不一样”的江听云,咬牙道:“罢了,就送她上路吧。” 他的长媳面露不忍,却什么都没说。长子面现挣扎,最后狠心说:“父亲,就让我来送妹妹上路吧。” 江听云此时却猛然回身,顿时尖叫起来:“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却无人肯听,被自己的兄长一把拉住,去了边上偏房:“妹妹,如今你做了大错事,我们留不得你了。只盼你日后去了地下,好生反省错误,下辈子,再投胎到一家。” 江听云紧紧地拉住他的袖子,哭着道:“大哥,大哥,不是这样的。明明陛下应该被我的深情打动的,为什么,为什么……” 卫国侯长子从未想过江听云会有这样愚蠢的心思,当即泪流满面:“是我的错,不曾注意到你居然有这样的心思,是我与母亲误了你。” 说罢,他不肯再听江听云一言,压着她饮下了毒酒,等她面色发青,再无一丝气息才转身。出得门来,脸上泪痕未干,他去回报了卫国侯。 卫国侯夫人顿时大哭起来:“若是长公主恳求情,听云也不会落得这般后果。” 卫国侯懒得与她多说,只是拍了拍长子的肩,蹒跚走远,整个人仿佛苍老许多。 江听云得了急病没几天就去了的消息传来,许多人惊愕万分,却也有人喜不自禁。 高二小姐高婷婷捧着一盒子小米珠进了高婉婉的院子,就见高婉婉正坐在那里,手中却慢悠悠地绣着自己的嫁衣,冬日的阳光洒落下来,更添几分温暖。 高婷婷笑眯眯地对高婉婉道:“姐姐,告诉你一件大好事,那惹人讨厌的江听云没了。”高婉婉面带惊讶地抬起头,问:“怎地没了?” 将那一盒子小米珠放到高婉婉手边,高婷婷道:“听说是得了急病去的。”高婉婉蹙眉,面露疑惑:“这后宅中得了急病的说法……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高婷婷丝毫不在意地笑道:“管它什么原因,反正她现在已经没了,是不可能再冒出来和姐姐你作对了。我最讨厌她了,总是露出一副我就是名门贵女你们都要臣服我之下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皇后呢。” “慎言!”高婉婉立刻低声叫着。 高婷婷却只是略微一笑:“反正马上姐姐你要做皇后的消息就要出来了,怕什么。对了,姐姐我得了一盒子小米珠,姐姐以后拿着让下人串几个头花玩。” 高婉婉不由苦笑:“婷婷,日后我若是入了宫,珠翠事务都是有规矩的,只怕,这头花是串不得了。”高婷婷立刻就露出懊恼神色来:“那就太可惜了。” 她正苦恼着,高婉婉忽地问:“江听云的事,中间没有你闹什么吧?” 高婷婷顿时脸色涨红,道:“姐姐将我当成什么人了?”高婉婉却混不在意,低下头轻描淡写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不必在我面前装样了。” 高婷婷立刻又笑了起来,方才的怒意消失无踪。只是她口中却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清白:“我知道姐姐怀疑我推了她一把,可这次当真没有。我还未做什么呢,她就自己一头栽进去了。姐姐,我想着,只怕她是真的想做皇后。” 高婉婉手中不停,轻轻说一个“哦”字,就已经足够勾引高婷婷继续说下去了:“如果不是这样,那当日长公主的宴会,她又何必针对你。后来又有几次宴会姐姐你不曾去,可我却是去了的,她那副姿态,对着你可没有一句好话。” “分明就是嫉妒。”高婷婷这样斩钉截铁地说完,高婉婉却不置可否,只是继续低头绣着自己的嫁衣。 与此同时,有人敲响了卫国侯府的门,送上了拜帖:“咱们是瞿家的人,前来求见你家夫人。” 门子收了拜帖,脸上却笑意平平:“拜帖我会交上去,至于夫人会不会答应,我可就不能做主了。” 那送上拜帖之人笑呵呵的:“这是当然,这是当然。” 转头出了卫国侯府的门,那送拜帖的人脸上顿时没了笑意:“不过是一个爆发的新贵,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了。呸,要是在前朝……”说到这里,他自己就住了嘴,露出懊丧的神色来。 转头回到自家之后,那送拜帖之人将事情对屋内的丫鬟说了。那丫鬟穿着浅绿色夹衣,略深一点的裙子,听他说完之后,只是浅浅地点一点头,转身去了屋里。 从她的行动之间倒是可以看出,就算是这丫鬟,也是从小就开始训练起来的。 屋内四十多岁的妇人听了,叹了一声:“真是不懂规矩的新贵啊……罢了罢了,慢慢等着罢。日后,总有他苦头吃的时候。” 那妇人这样叹完,挥手让身后给自己捏肩的丫鬟下去,自己动了动身子,起身道:“走吧,去听听老爷有什么说法。” 穿过并不算大的院子,又走了没一会儿,她就到了前院。进了书房,就见自家老爷面色沉凝,不由疑问。 “陶祁被征召了。”那瞿家老爷冷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略迟了一点,不过字数也稍多   ☆、第五十三章 陶祁是陶永安的亲舅舅。 当然,这一点并不为外人所知。但是,因为如今陶家的出头,瞿家也是知道陶永安的身世的。 在外人看来,陶祁被征召只是正常的,陶永安对前朝知名大儒的一次启用,可是对瞿家来说,却是另一个信号——陶永安在对陶家释放善意。 瞿大老爷顿觉不安。 瞿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不安,只是却还得劝着瞿大老爷,劝他安心一些:“那陶祁前朝就已经是名声在外,被征召也不奇怪。” 瞿大老爷自己叹了一声,问瞿夫人过来有什么事。他装模作样地拿起了桌上扣着的书:“要是没什么事,不要来打扰我读数。” 瞿夫人在心中暗自咬牙,脸上却挂着笑,道:“就是来和老爷说一声,已经给江家送了帖子过去。老爷有什么吩咐不曾?” 瞿大老爷冷笑:“那江夫人答应见你了?”瞿夫人低头:“并不曾。可毕竟是瞿家,想来……”瞿大老爷没好气地挥手:“去去去,等江夫人见你了你再来和我说话。” 这副驱赶的架势让瞿夫人觉得脸面都丢尽了。等出了门,她又见瞿大老爷非要带到京城来的妖娆妾室提着食盒进了书房就再没出来,心中一股阴火就烧了起来。 回到自己房中恨恨地揉碎了两张帕子,瞿夫人才抚了抚裙角,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吩咐手下人,今后厨房照着单子做菜,但凡没有自己的吩咐,不允许做旁的菜。 卫国侯夫人见到瞿家的拜帖,也讶异了片刻,只是她此时心中都是江听云的事,一时半会的也没有见人的心情,于是都拒了。 瞿夫人收到卫国侯夫人的拒绝时,陶永安正拟了旨意,立高婉婉为后。只是那张墨迹淋漓的纸被他看了许久,那印鉴都迟迟地不曾盖下去。 边上内侍心中不安,小心地偷看一眼,只见帝王脸上神色莫名,眸光变幻。 最后,印鉴重重地落了下来。 做完了这件事,陶永安也顺势将自己早就选出来的几个美人的晋封圣旨拟了出来,盖上印鉴,终于将选秀这段公案了解。 陶蓉蓉知道消息,已经是陶永安派了人去高家宣旨的时候了。她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脑海中却还想着,等过了大婚才算彻底落定。 回神不由对自己一笑,大婚之事,自己不过是个旁观者,又于自己何干。 这般想完,陶蓉蓉方才慢悠悠地打发了那前来报信的人,转头对边上大管事笑道:“大管事的消息可来迟一步了。” 大管事含笑,眼中透着慈祥:“老奴的消息,可不是这个。这些想来殿下早已知晓。”见陶蓉蓉面露好奇,他越发笑得慈和:“殿下可想知道,前两天那卫国侯家的小姑娘为何有那般作态?” “大管事知道了?”陶蓉蓉笑容消失,连忙追问。 “自然是知道的。”大管事这样说完,立刻将事情一一道来。 江听云原本其实是没有这样的心思的,或者说,就算是有,也不过是正常的少女对身边优秀之人的向往。那时候,她还是很期望自己能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君,日后做一个清闲自在的娘子的。 但是当身边人一再有意无意说起,又看多了一些痴男怨女的故事,那想法自然就偏了。 陶蓉蓉惊愕问道:“虽说我如今觉得她实在是愚笨到了极点,可平日里看来,她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就信了他人?皇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连我都不知晓,她又怎么做出那种事来?” 大管事面露不屑,道:“若是有公主殿下手书,证明陛下心中所爱慕的,便是那种为了对自己的爱人一心一意为了他不惜机关算尽手段百出的女子呢?” 拍案而起,陶蓉蓉怒道:“本宫何时会写出那种东西来妄议他人,更不用说那人是皇兄。” 大管事洒然一笑:“可是那卫国侯家的小丫头,就是见到了。” 见大管事意味深长,陶蓉蓉镇定下来,略一思索,问:“这中间有人捣鬼是一定的,那人看起来本事倒是不错。在江听云身边埋伏了人,还能深得她信任。手下又有能模仿我手书之人,想来这事,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她含笑瞩目大管事,道:“大管事就休要卖关子,快些说与我听才是。” “殿下既然相知,老奴说来就是。”大管事笑道:“这事说来也有几分巧合,当初那假秦王作乱,其实在京中留下许多探子,后来拔出了一部分,却有一些因为影响不大又埋得深而留了下来。” “其中一人变是江听云身边一个叫做敬香的丫鬟。这敬香早些年就已经是假秦王手下,只是一直以来都不曾动用,并不曾被人看在眼中,也就顺势逃过了一劫。” “当时一场大乱,她见上峰尽数被抓,心中惶惶之下,反倒自己露了马脚,被人捉住了。那发现了她身份之人亦是京中贵女,反而将那敬香的身份按了下来,又回了江听云身边去。” 陶蓉蓉听到这里,不由蹙眉,有心想问大管事那京中贵女是谁,见大管事依旧笑眯眯地看过来,又停了下来,继续听大管事一一到来。 大管事只是略停一停,就继续道:“后来宫中露出选秀的意思,那人动了心,却又觉得江听云是自己心腹大患,于是方才使了手段,想着干脆毁了江听云才是。” “只是她手段不甚高明,中途又被另一人所知,暗中推了一把,方才有如今之事。” 陶蓉蓉轻轻按着额头,对大管事苦笑道:“大管事说来,我还是依旧不知那背后之人是谁。”大管事呵呵笑,道:“殿下都见过的。前一人是如今宫中张美人,后一人,便是日后皇后娘娘。” 他对着空中拱了拱手,一副恭谨模样。 陶蓉蓉却吃了一惊,瞪圆了眼:“张美人有心计不假,可如今她却伤了身子连有孕都难。纵然是为了推江听云一把,又何必做到这样?” 大管事莞尔:“若是原本就身有隐疾,终身难孕呢?” 陶蓉蓉沉默下来,良久一叹:“真是,这般复杂心思,用在何处不好。” 大管事呵呵地笑,并不说话。有过一会儿,他才道:“殿下倒是不曾对皇后娘娘参与其中有什么想法?” 陶蓉蓉道:“大管事所说本宫手书便是皇后娘娘弄出来的,可是?”见大管事点头确认,陶蓉蓉叹道:“她倒是好本事。不过,她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又如何?终究是江听云自己动了手,才会被她推波助澜。正如那左三姑娘,若不是自己歪了心思,亦不会被人利用。” 大管事呵呵地笑,主仆二人顺势就将这段话题揭了过去。 这件事陶蓉蓉犹豫过后,最终选择不告诉陶永安。若是说了,倒好像是自己在挑拨他与皇后的感情一般,让人觉得不快。 只是平添了一番心事,倒是让洛成看了出来,温声问起出了什么事。陶蓉蓉叹道:“倒没什么事,只是心中感叹罢了。” 不欲多说这个问题,她对了洛成送过来的东西笑道:“今儿送了什么过来?倒是神秘得紧。” 洛成笑道:“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先送过来才是。”说罢,将手中篮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只雪白的猫儿,盖子打开,冷意袭来,它细声细气地打了个喷嚏,然后喵一声。 陶蓉蓉一见之下就喜欢得紧,却不敢伸手去抱,只是笑道:“倒好似外洋来的品种,不似本地的猫儿。” 洛成说是:“确实是从外洋来的。据说猫爹猫娘都是贵族,有一只还是外洋国王的宠物。”陶蓉蓉听了不由就笑:“就算是外洋国王的宠物,也不过是一只猫儿罢了。” 只是见了那雪团般的一团,却又喜欢得紧,最后还是留了下来,让人小心地照顾。 洛成见她喜欢,道:“我今年攒了一些白兔皮子,过两日让人给你拼一件雪白也似的裘衣过来。到时候若是下雪,穿在身上到是相得益彰。” 陶蓉蓉笑道:“你给你小外甥留下就行,我这边何时少了我的皮子不成?皇兄隔三岔五地就送过来,库房都要堆不下了。” “陛下送的是陛下的,我送的是我送的,如何能混为一谈。”洛成道,“况且日后陛下迎娶了高家姑娘,这后宫之事就要交给高家姑娘来打理,也不能日日将东西我那个你这边搬了。” 陶蓉蓉被他说得一怔:“确实不错,皇兄就要迎娶皇后了。” 洛成见她心不在焉,不免心下好奇。陶永安要迎娶高婉婉的事,陶蓉蓉想来早就知道,怎地如今反而露出这副表情来? 他不动声色地道:“陛下迎娶了皇后之后,也不知道蓉蓉你何时才能嫁我。” 陶蓉蓉回神,顿时嗔怪地笑道:“胡说什么,我何时答应嫁你了。”洛成厚着脸皮道:“我与蓉蓉已有肌肤之亲,若是不嫁我,又能嫁谁?” 陶蓉蓉被他说得一愣,脸上浮上一抹红晕,呸他道:“我何时又与你有过肌肤之亲了。空口白话说来唬人何用。” 说罢,她转身就走,将洛成留在原地苦笑不止。 看来自己言辞之间又略微过线了一些,倒让她被刺激走了。 见陶蓉蓉打定了主意不准备出来了,洛成也就不再多坐,起身告辞。出门之时,到与一人迎面撞上,公主府的下人殷切地带着那人前行:“您往这边走。” 洛成好奇看了一眼,就见那人风度翩翩与自己擦身而过,周身气度恍若神仙君子,看得洛成不由自主拿自己对比了一下。随后,他不得不沮丧地承认,虽然自己也被众人看好,可始终比不得这种书香气息满溢的文人更受欢迎。 见那人一路进去了,洛成心中泛酸,抓了给自己带路的小子问道:“方才过去那人是谁?” 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傻的,居然直挺挺地回答:“国公爷您不知道吗?那位这些日子常来的。” 洛成一怔,连忙追问那人到底是谁,结果那小子却又说不出来,被洛成恨恨地一巴掌拍在身上。 回头去看那人的身影已经不见,洛成怀揣着不安出了公主府的门。 这边陶蓉蓉刚刚进了后院,就又走了出来,对着厅中那人笑道:“倒是有几日不见了。” 厅中那人也姓陶,名为陶明辉,是陶祁的三子。听陶蓉蓉这般说,他分外活泼地笑,对陶蓉蓉道:“娘没让我过来,我又何必过来。” “难道今日陶夫人让你过来了?”陶蓉蓉笑眯眯地问,神色之间极为愉快。陶明辉笑道:“那是自然,娘今日一大早就念叨着这天气越冷,怕殿下挨冻,特意让我送了压箱底的东西过来。” 停一停,他又道:“父亲说,这件羽衣,当日姑姑在时,也是极为喜欢的。” 陶蓉蓉脸上的笑就略微带上一点感伤,这个时侯才仿佛回神一般,请了陶明辉坐下,让人上了热茶过来。 陶明辉对陶蓉蓉脸上神色仿佛不曾看到一样,一开口依旧是笑嘻嘻的:“殿下定然是不会少衣服穿的,只是我娘一番心意,还请殿下休要太过怪罪。” 陶蓉蓉虽然不太喜欢他每次一开口总是带刺,可对陶大夫人的关心却是觉得很温暖的。闻言,她也只是看了陶明贵一眼,道:“替我谢过陶夫人。” 陶明辉立刻笑眯眯地一拱手,道:“不敢当公主一个谢字。”坐不到半刻钟,他就起身告辞,陶蓉蓉挥挥手让他去了。 等陶明辉一走,陶蓉蓉就忍不住想笑。陶大夫人是好心,只是陶明辉大约是误会了什么,一开口总是带刺,倒是让人觉得分外有趣起来。 回了内室,将陶明辉送来的衣服展开,几个侍女都情不自禁赞了一声:“当真漂亮。” 陶蓉蓉也这样觉得。 陶明辉送来的是一件织金孔雀羽衣,端的是流光溢彩,一见就让人觉得行动。陶蓉蓉看着这件衣服,遥想当年母亲穿着这件衣服的样子,顿觉心驰神往。 几个侍女见陶蓉蓉走神,立刻安静下来,却都个个盯着这件衣服,很是赞叹。 良久,陶蓉蓉方才一笑,让人将这件衣服收了起来,自个儿去边上抱了洛成送来的小猫儿,逗猫去了。   ☆、第五十四章 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冷了。就算是出门的时候批了厚厚的毛皮,又揣着暖炉,陶蓉蓉依旧觉得很是不愿意出去。 太医院的大夫来看过之后,还是那些老话,说陶蓉蓉气血不旺,让她好生养着。这样敷衍的词句,让陶蓉蓉在人走了之后,分外不耐烦地冲着忽然出宫来的陶永安皱鼻子:“每年都是这几句话,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那也是因为你的身子每年都是这样,就没有好转过。”陶永安坐在她的对面,手里面捏了一颗花生,指尖稍微用力,花生壳就裂开了。后面跟着的内侍胆战心惊地看着他自己捏了花生,塞到陶蓉蓉嘴里去。 陶蓉蓉张嘴吃了,脸上神色却还有些怏怏,口中却已经转了话题,问陶永安:“哥哥今儿怎么出宫到我这里来了?” 陶永安又剥了一颗花生自己吃了,方才停了手,捧了热茶,唇边似笑非笑地说:“你家管事告诉了朕一些事,所以,朕就过来了。” 陶蓉蓉还未醒悟过来,居然呆呆地问是什么事。问出口之后,她就陡然明白过来,脸颊微红:“哥哥知道了。不过也是,大管事毕竟是哥哥的人,这种事总是要告诉哥哥的。” 陶永安见她这副模样,就微叹:“你我兄妹,有什么事说不得。非要让大管事在中间说,倒显得你我兄妹生分了。” 陶蓉蓉略微低头,说:“可这件事……毕竟是未来嫂子,说了,到好像我是那等见不得哥哥与嫂子亲密的人一般。” “可她冒了你的手书去害人的身后,可曾想过你是她的小姑?”陶永安面显薄怒,声音也高了起来。 陶蓉蓉连忙伸手安抚,道:“哥哥不必生气,这件事她扫尾做得极好,那手书如今也已经被那敬香烧成飞灰了。”陶永安却见不得她这副姿态,皱眉道:“你自己的这次她将东西烧了,若是下次,再冒了你的名做什么,你又当如何?” 陶蓉蓉闻言手一停,好一会儿,她叹一声,说:“那哥哥想来也知道,我已经派人去查那善于仿冒之人到底是谁了。若是下人倒还好,直接拿下就是了。可若是她,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陶永安听到这里,忽地笑:“既然如此,那就让别人学会的笔法完全失去作用就好。”陶蓉蓉顿觉不妙,就听陶永安继续道:“妹妹既然有闲暇,不如多练练字。朕记得以前妹妹学的是柳夫人,不如改一改,另学一种字体如何?” 见陶蓉蓉瞪大了眼,陶永安觉得刚刚冒出来的这个念头真是妙极了,笑着接着说:“唔,荣国公的那一笔字也要多练练才好,免得平日里奏章递上来,朕总是看得头疼。就这样定了,你与他两人一同去练字,朕帮你们找人教你们。” 陶蓉蓉张大了嘴,陶永安的心情却极好,当即拍板决定,没有给陶蓉蓉半点拒绝的余地。 事件中的另一个对象洛成听到内侍传来的帝王口信之后,却立刻心花怒放,只觉得帝王对自己当真是好,连这话总是都说帮忙就帮忙。 当下他就堆满了笑脸,赏了那前来传信的内侍不小的一笔财物,喜滋滋地让管家去库房取了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出来,准备明儿就去公主府跟着学字。 陶蓉蓉尽管有万般不情愿,见陶永安玩得开心,那抗拒的心思也就消了大半。第二日公主府上的人一大早就见洛成过来了,个个都掩唇而笑,带了洛成去了早就备好的院子里头。 洛成枯等许久,陶蓉蓉方才姗姗来迟。一进门,她就见到洛成坐在那屋里,抬头之间眼中就闪出精光来。她被骇得倒退一步,定睛看去发现是洛成,心中才略松,嗔道:“怎么坐在这里,一句话也不说,表情倒是怕人得紧。” 洛成呆呆地笑道:“听说要与你一同练字,我高兴得紧。” 陶蓉蓉正要说什么,门口就有人掀了帘子进来,她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熟悉的人走了进来,脸上挂满笑意。 “见过公主殿下,荣国公阁下。”来人一进门就先行了一礼,陶蓉蓉连忙叫人扶了起来,没让他真的拜下去。 来人赫然是陶家老爷子陶子师,若是真的让他拜下去了,陶蓉蓉也觉得颇有些尴尬。 洛成倒是不清楚,只是见来人须发皆白,不由自主地就起了些敬意。 他与陶蓉蓉两人都乖乖地坐了下来,陶子师见了两人写出来的字,惨不忍睹地看了洛成一眼,对陶蓉蓉和颜悦色道:“公主殿下的字倒是已经有了几分笔力,只是欠缺了几分风骨,故而不能从心所欲。倒是荣国公阁下……” 他摇了摇头:“实在是连小孩子都比不得。” 洛成顿时脸就一黑。他确实是没学过,后来又是行伍出身,能写就已经不错,就不用说写得不错了。只是这样直截了当地被人说出来,他也觉得颜面无光,尤其是在对方夸奖了陶蓉蓉的情况下。 小心地偷看一眼陶蓉蓉的字,他顿时就忧伤了。 的确,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陶蓉蓉的字都比自己的要好看许多。 见陶子师已经开始给陶蓉蓉授课讲解,洛成连忙打起精神,竖起耳朵听着陶子师说话。见陶蓉蓉开始练字之后,陶子师的目光转向这边,他的坐姿都规矩了许多。 陶蓉蓉倒是知道自己的缺憾在什么地方的。 原本小时候自己也是练过的,后来到了林家,身为庶女的条件反而不如在外头做外室女的时候。林于氏更是对庶女们的学识漠不关心,虽然好好地派人教着针黹女红,厨房掌家这种事,对琴棋书画却并不关心。 所以,陶蓉蓉的这点底子,还是小时候带来的。虽说随着年岁的增长有了几分力度,可也确实如同陶子师所说,少了风骨。 见陶子师那边正教着洛成最基础的“永字八法”,陶蓉蓉在心中就笑了起来,笑完了之后,就开始按照陶子师所说的,进行练习。 陶子师如今年岁大了,也是因为想着看看陶蓉蓉才过来,见陶蓉蓉练得一丝不苟,他不由也脸上露出了笑意。等转头见洛成比划之间比小孩儿还稚嫩的字体,心中暗叹,陛下给自己找学生只要公主殿下就好,这作为搭头的荣国公,实在是不堪造就啊…… 不管陶子师心中怎么想,洛成却还是觉得很高兴的。就算一个上午,他和陶蓉蓉都没说上几句话,他依旧觉得,今天过得实在是很高兴。 与陶蓉蓉一同用过了午饭之后,他就更加高兴了。 唯一不高兴的,就算上午的时候陶子师在就罢了,为什么吃午饭的时候,陶子师还是在? 他暗暗地瞪着陶子师,恨不得练就以眼杀人的办法,将陶子师赶走算了。 陶子师年老成精,哪里看不出洛成对自己的排斥。想到陶永安对自己叮嘱的话,他也不由有几分好笑,明里暗里打量了洛成一番,对陶永安的话也不由得点点头。 这个荣国公年岁相当,相貌也不错,更是对陶蓉蓉一往情深,说起来,也算得上是陶蓉蓉的良配了。 不过,他对洛成的性情依旧有着几分怀疑,想着还是略微观察一些时日才好。 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蓉蓉的外祖,自然要为蓉蓉把关才是。 他这般理直气壮地想着,看向洛成的目光也就越发挑剔起来。洛成这边对着陶子师越来越严厉闪亮的目光,顿觉十分郁闷。 明明是想着将这个老头子赶走就好,怎么到现在,老头子没有识趣地走开,反而对着自己越来越不满的样子。 洛成扫了一眼对此浑然不觉的陶蓉蓉,内心默默流泪,扒饭的动作越发猖狂了起来。 陶子师将他的表现看在眼中,心中倒是不自觉地有了几分赞同。嗯,至少是个能吃的,能吃是福啊! 陶蓉蓉注视着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心中倒是好笑,脸上却分毫不显。等吃过了午饭,将陶子师送去午休,她自己回了院子,方才畅快地笑了起来。 几个侍女见陶蓉蓉笑意浓厚的模样,彼此对视一眼,也露出了浓厚的笑意。 公主殿下似乎有些日子没有这么畅快地笑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荣国公的原因呢。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一群人都觉得,能让公主殿下这样笑起来,就是极好的。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内,洛成都觉得,公主府的人对自己越发和气了起来。 他的心情更加好了。 这份好心情持续了好几天,直到他再次在公主府上看到上次见到的那个让他觉得心中满怀不安的男人。 见到那个男人的那一瞬间,洛成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整个人摆出了防御的姿势。等见到那人与陶蓉蓉有说有笑——尽管是他自己脑补过度——就更加觉得酸味上涌。 陶子师倒是很高兴见到自己的小孙子过来,笑眯眯地招手叫了过来,问他过来干什么。 陶明辉笑呵呵地说了母亲让自己过来给公主殿下送点东西之后,在边上的洛成,已经快要被自己想象出来的剧情酸死了。 呸,又是一个不要脸想往上爬的!他这样恨恨地想,决定趁着这个机会,给陶明辉一点点小教训。   ☆、第五十五章 洛成单知道陶蓉蓉曾经的身份,却不知道,陶永安与陶蓉蓉这对兄妹,虽然有着看起来颇为坎坷的身世,但是他们的母亲却曾经是个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 于是,就更加不知道,陶蓉蓉与陶子师之间的关系了。 所以,对着应当是陶蓉蓉表弟的陶明涛,他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抗拒。 至于陶明涛……他知道皇室与陶家应当有那么一点儿关系,否则皇室不会对陶家表现出相当程度的善意。但是,他同样不知道,这点儿关系真正来自何方。 面对母亲对陶蓉蓉的关心,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是家里想要双管齐下,在陛下面前表现,又在长公主面前谋取好感。 不管怎么说公主不得参与朝政,她都是皇帝的亲妹妹。 所以,这家伙从第一天来的时候开始,就一直以为,陶家准备拿他出来做棋子,来尚公主了。故此,他对着陶蓉蓉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话里面带一点刺。 也幸好陶蓉蓉面对陶家人的时候,会多一点宽容——当然,也与他就算是带刺也会很好地掌握分寸相关——要不然,他早就被不耐烦的陶蓉蓉打出去了。 就算是亲舅妈派过来嘘寒问暖的,也不代表就能指手画脚了不是。 更不用说,这舅妈还只是私底下的,官面上,两家可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于是,洛成的姿态一表现出来,陶明涛就感觉到了。他有不是笨的,对着洛成的不客气,心里面本来就觉得有那么一点儿委屈,如今就更加不快了起来。 就算你是国公…… 好吧,对方是个国公,还是个对长公主一往情深的国公。 当陶明涛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面对洛成若有似无的挑衅,他恨不得直接冲过去对着洛成的耳朵大吼——我对长公主没兴趣,别把我当情敌! 可惜,洛成察觉不到他的心思。 他只是发现,那个叫做陶明涛的家伙在对着自己的时候,总是露出一副“老子不想和你计较”的神态来。这让洛成总是觉得,自己被对方微妙地看不起了。 陶蓉蓉将两人的情绪看在眼中,肚子里笑得打结,却也知道,不能当真让两个人掐起来。 尽管两个人现在都还是停留在——洛成说一句“陶兄弟年纪轻轻看上去却风度翩翩,向来平日里颇得美人喜欢”,陶明涛回一句“比不得国公爷英姿飒爽为国之栋梁”这样相互刺激的地步,若是真的闹起来…… 啧啧,陶蓉蓉自己都可以想象了。 陶子师在一旁摸着胡子看戏,他觉得,年纪大了,看小孩子们闹别扭真是太有趣了。 这样的恶趣味让陶蓉蓉都忍不住投过去一个嗔怪的眼神,然后站起身来,对两人道:“你们两人倒是一见如故,说话之间就熟悉起来了。” 洛成恨不得大喊,你哪只眼睛见我和他熟悉了。只是碍于说话的人是陶蓉蓉,倒是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打着哈哈,道:“平日里难得碰到说话这么爽利的读书人,倒是多说了几句,让蓉蓉见笑了。” 说话之间,他着重将“蓉蓉”两个字咬出来,仿佛小孩子炫耀一般地对着陶明涛炫耀,自己与陶蓉蓉很是熟悉。陶明涛对他的小心思视而不见,只是恭敬地对着陶蓉蓉一拱手,含笑道:“在下平日里也觉得少见国公爷这般精通文墨的武人。” 洛成顿觉,陶明涛分明是在鄙视自己肚子里没有墨水。可这是他的软肋,被戳到了,也只能恨恨地哼一声,不敢多说什么。 反倒是陶蓉蓉听两人一句话又针对了起来,越发莞尔,道:“如此默契,到真是要好好做朋友才是。”她那句两人正好相互促进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没有说出来,因为显而易见,说出来,两人大约又要针锋相对了。 陶子师见自家孙儿闹得越发不太像样,终于咳了一声,将陶明涛叫道了自己身后来,对陶蓉蓉道:“今日授课已然结束,草民这就带着这不成器的回去了。公主殿下若是愿意,在府中也可稍加练习。不过,切记勿要过度练习,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随后看向洛成,停一停,陶子师痛心疾首地说:“国公爷今日回去之后,课后作业就写一百个永字,明日我再来检查。” 陶蓉蓉与洛成立刻应了,尽管洛成此时心中在疯狂地呐喊,这老头子绝对是为了替他孙子打击报复自己。 等陶子师一走,洛成赖在陶蓉蓉这里,故意唉声叹气道:“平日里倒是不觉得自己字难看,今日被老师说得,当真是信心全无。” 陶蓉蓉就含笑安抚他,道:“慢慢练着也就好了。你手腕的力气比我足,倒是可以比我多练一练。” 洛成听她这样说,依旧刻意做了那愁眉苦脸的样子,说:“若是练不好,倒是浪费了这番功夫。”陶蓉蓉又劝了两句,就听洛成问:“今日来的那陶公子陶明涛,既然是老师的孙子,想来学识也是极好的?” 陶蓉蓉倒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却依旧规规矩矩地回答道:“这点我倒是不知,不过听他平日言谈,倒也应当是规规矩矩学过的,想来应当不错。” 洛成听了,就立刻故作笑脸说:“既如此,我想着再请了他教我一些基础之法,免得老师见了我总是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蓉蓉觉得如何?” 陶蓉蓉听到这里,倒是猜到他想干什么了,不由嗔道:“你呀,当真是个小心眼。”洛成心中一紧,却见陶蓉蓉沉吟片刻,轻声细语对自己说:“老师与我有旧,故而陶家夫人对我诸多关心。陶公子却是代替母亲前来送东西,并非对我有意。” 她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洛成身上,让后者生出一种自己已经被她看穿的尴尬感觉。 “你当真是多想了。”最后,陶蓉蓉这样说。 洛成最开始还是有些委屈,觉得陶蓉蓉居然愿意为别人分辨生怕自己误会了什么。但是转念一想,他又在心中笑了起来。陶蓉蓉都肯因为别人而向自己解释了,也说明在她心中,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嘛。 这样一想,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对陶明涛也没有那么看不过眼了。 这点纠结的小心情去了之后,洛成就觉得,每天能与陶蓉蓉一起练字实在是太好了。为了将这个时间延长,他决定,将自己的学习进度再放慢一点儿也没关系。 他这边想着将进度放慢一点儿的时候,礼部与宫里头却为了皇帝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了起来。原本皇帝的选秀时间就拖得有些长,最后却又要赶着在新年前将皇后娶进宫里头来,又还有几个宫妃也等不了多久,时间顿时就紧了起来。 一旦订好了腊月初六的日子迎娶皇后,就算时间再紧,众人也都立刻忙了起来。 这个时侯,就显出宫里面有些人的本事了。 比如,入宫时间不长的青女史。 虽然陶永安将青女史打发去照顾玉美人了,可这件事在青女史帮着陶永安整顿了宫务之后,也就变得简单了起来。更因为如今宫里面就只有玉美人与张美人两人,其他事宜都简单得不像话。 于是,青女史有了足够的时间来插手皇帝的婚事。 在她有条不紊地将事情安排下去,忙中却不显乱象的身后,陶永安就忽地松了一口气。若是不行,他已经做好将陶蓉蓉拉过来帮忙的准备了。虽说让小姑子操办哥哥的婚事不太像话,可若是实在无奈…… 高家人急急地将早就准备好的嫁妆送进了宫中来,陶永安听着内侍报上来的消息,嘴角微微地翘了翘:“看起来,这些前朝的世族,都是有钱人啊……” “比朕都有钱。”说话的时候他在笑,可听这话的内侍却低下了头去,一言不敢发。 陶永安也没有心情让内侍多担惊受怕,将人打发了出去之后,就坐在那里开始批复奏章。只是,他心里头却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陶永安心中的火焰,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这其中就包括了洛成。 只是,就算是心里面藏着事,在陶蓉蓉面前的时候,他也依旧仿佛什么都看不出来一样。 在公主府练习的时间里,他总是能碰到隔三岔五就过来的陶明涛。 尽管有陶蓉蓉解释在前,可两个人仿佛真的不对付一样,见了面总是要刺两句。 这一日,两人居然打起了赌,要去京郊跑马决胜负。 陶蓉蓉看着眼看就要下雪的天气,默默无语地将袖子里的暖炉揣紧了,问:“这么冷的天气,你们要出去跑马?” 洛成道:“这等冷天算得了什么,当年在军中,再冷的天气都经过,那时候可还没有这么暖的衣裳穿着。” 陶明涛依旧是含笑,说出的话却毫不退让:“在下虽说是个书生,可从小也是学过君子六艺的,身子骨也打熬过的,这点冷风,倒也经受得住。”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火花。 而陶蓉蓉在一旁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无奈地挥挥手:“行了,你们去吧。这种冷天,我是不愿意出去的。” 歪一歪头,她又道:“决出胜负了,告诉我就是。” 洛成却眼珠一转,这等在陶蓉蓉面前表现自己风范的时候,怎么能让陶蓉蓉听事后的消息,当即劝着陶蓉蓉一同去。 身为一个怕冷之人,陶蓉蓉表示,自己坚决不愿意去:“这等天气,若是让我出了这门,只怕立时三刻就要变成一根冰棍。” 洛成就拍着胸脯道:“我送你一辆马车,里面有暖烘烘的炉子,到时候你只需要坐在里头,看着我们跑一圈就好。绝不会让你上马去吹冷风。” 陶蓉蓉嗔道:“难不成我就没有好的马车了?只是又何必去外头吹风。” 陶明涛在一旁看着两人对话,总觉得自己有点忍不住,这种明显的被当做外人排斥的气场,啧啧…… 他依旧带着笑,心思却已经飘走了,正想着要是回去了,一定要告诉母亲,千万不哟啊再派自己过来了。 总有一天会死在荣国公手上的,如果继续下去。他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心里面默默地为自己鞠一把同情的泪水。 至于家里面那攀附公主的心思,就只好当做青烟挥走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洛成居然不知道怎地已经说服了陶蓉蓉,陶蓉蓉正犹豫地答应着,下午就跟着两人一同出去了。 陶明涛见状,不由又想,正好,这样回去对祖父也有话说了。 就算答应了洛成一同出门,陶蓉蓉依旧觉得,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点。况且今天出去之后,只怕是来不及赶在城门关门前回来,注定要在外面庄子里过一晚上,陶蓉蓉就觉得,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答应洛成。 但是,等到马车开始走动,她就定下心来了。 一路无话,等到了跑马的地方,看着两人商量如何跑马,如何定胜负,陶蓉蓉挑起车帘子看着两人,唇边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意。 秋意在一旁含笑道:“殿下笑起来好看,应该多笑笑才是。”陶蓉蓉妩媚地横了秋意一眼,道:“多嘴多舌。” 秋意嘻嘻地笑,跟着陶蓉蓉探头往外面看,道:“殿下觉得谁能赢?” 陶蓉蓉想一想,答道:“应当是洛成。毕竟是军伍出身,马背上的功夫,应当比陶公子这种书生要强得多。” 秋意叹一声,道:“两人目光一致,倒是成不了赌局了。原本还想着,要哄着殿下将前些日子得的那猫眼石的坠子拿出来做赌注,好让婢子骗到手里面呢。” 陶蓉蓉顿时笑了起来:“你倒是实话实说。” 两人说笑之间,那边已经定了下来。跟着几人的人群中立刻有两人飞奔出去,骑着马往远处走了。 洛成与陶明涛则是并肩走了过来,洛成对着陶蓉蓉笑道:“我们说好不跑远,就在周围走一个来回,谁先回来谁赢。到时候蓉蓉要为我们决断才是。” 陶蓉蓉含笑说好,盈盈美目从两人身上扫过,道:“谁先归来,我就送一件礼物给谁如何?” 洛成顿时眼睛一亮,陶明涛初始还不觉得有什么,等陶蓉蓉说那礼物是山青上人的山水图,顿时眼睛也亮了。 祖父最喜山青上人,这样的礼物若是送给他,向阿里祖父定然会喜悦异常的。 于是,因为陶蓉蓉这份礼物,两人的斗志都昂扬了起来。 见两人一同上了马,边上随从大声喊了准备开始,两匹马就一溜烟地都飞奔了出去。 一时半会的两人大约也回不来,陶蓉蓉也就放下了帘子,坐在马车里面抱着暖炉发呆。正呆着,马车外的侍女忽地低声报,说有人求见。陶蓉蓉不由得大奇:“今日我是忽然想着跟他们出来的,又有何人在此地求见我?” 她问一声是谁,就听帘子外一个陌生的声音笑道:“我家夫人是安国侯夫人,方才从旁路过,见到公主车驾,故此特来求见。” 陶蓉蓉知道是谁了之后,也就没了什么性质,懒懒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让人请了人过来:“在郊外巧遇,也是与夫人的缘分。” 安国侯夫人有胡敏达这样一个成日里将公主当做向往的小儿子在身边,对陶蓉蓉也很是了解,对着陶蓉蓉的时候很是客气。 只是原本就只是偶遇,两人聊了几句天,安国侯夫人在知道陶蓉蓉是在这里等洛成与旁人赛马的结果时,也就急于离开了。 只是临离开前,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陶蓉蓉道:“前些时日,仿佛听到流言蜚语,说殿下有了面首呢。” 陶蓉蓉瞪大了眼,安国侯夫人立刻跟上了一句:“臣妾自然是相信殿下清白,可这样的话传多了,对殿下的名声也是损伤。” 问了问安国侯夫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听到的这个流言,安国侯夫人却苦笑拉起来:“当日只是在诸位夫人一同游乐之时,偶然间路过花丛听到有人说起,实在是……” 她最后留下了那一日参与游乐的夫人的名单,陶蓉蓉盯着秋意写出来的那张纸,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不愉快了。 正发着呆,外面随从大声呼叫了起来,随后滚滚烟尘出现在视线当中,显见的洛成与陶明辉回来了。 陶蓉蓉抬眼看去,就见烟尘当中出现一骑朝着这边飞奔了过来,等离得近了,方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洛成穿着青色劲衫,骑着一匹油光发亮的黑马,正一马当先。后面远远地似乎有一个人影跟着,但是却已经看不清了。 看着洛成飞奔而来,陶蓉蓉忽地就觉得,这一刻的洛成,还是有那么一点吸引她视线的。 不过,这种事就不必告诉他了,陶蓉蓉这样想着,脸上慢慢地又带上了一点笑意。   ☆、第五十六章 洛成使了个小手段让陶明涛落到了自己后头,立刻调转马头飞奔而来。这可是在陶蓉蓉面前表现自己的大好时机,他当然是不会错过。 只是到了地方,他却远远地就看到,挑了帘子看着这边的陶蓉蓉尽管是笑着的,神色之间却有一点儿愁绪。眉头一皱,他想,难道自己就离开这么一会儿,就发生了什么事吗? 冲过了终点之后,洛成缓缓放慢速度,马匹踱步到了陶蓉蓉的马车边上,道:“看起来,是我赢了。” 陶蓉蓉含笑说是,目光转向后面刚刚过来的陶明涛,道:“山青上人的书画是读书人心中的宝物,你得了这画,可好好好保管才是。” 洛成见陶蓉蓉盯着陶明涛,心中一怒,转头听到陶蓉蓉的话,却受了启发,不由心情放宽下来,道:“理当如此。” 陶明涛有些垂头丧气地走过来的时候,对上的是两人戏谑的目光。他不由自主地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猜度着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否则,怎么会两个人同时这样看着自己。 只是刚低头,就听陶蓉蓉笑道:“今儿这场比赛,看起来陶公子是输了。着山青上人的画,可就只能归于荣国公了。” 一句话说得陶明涛心情沮丧了起来。只是他也知道洛成的小手段属于赛马当中的正常行为,只能对着洛成拱拱手,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于是,三人同行,向着陶蓉蓉城郊的庄子去了。 路上慢慢前行,洛成心中念头盘旋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陶蓉蓉,方才两人赛马之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蓉蓉脸上笑意都少了许多。” 陶明涛一怔,看了一眼洛成,就听马车内陶蓉蓉笑道:“方才安国侯夫人路过此地,与我说了说话。” 洛成道:“难道是安国侯夫人冒犯了蓉蓉?” “休要胡思乱想,”陶蓉蓉道,“安国侯夫人并不曾说什么失礼的话。” 洛成心下疑惑,等入了庄子,抽了个空就抓了陶蓉蓉身边的人询问起来。 被他抓住的便是秋意,见他确实诚心诚意,秋意悄声道:“方才安国侯夫人说京中有人搬弄口舌,说殿下府上养了面首,败坏公主名声。” 洛成大怒,脱口而出:“蓉蓉当然不是这种人。” 秋意掩唇一笑,对洛成行了一礼快步离开了。等她一走,陶明涛就冒了出来,疑惑道:“方才实在是抱歉,路过此地不小心听到了。只是,何人会说出这种话来?难不成败坏了皇室的名声,不怕惹来皇室大怒吗?” 洛成很是不快地瞪了陶明涛一眼,后者唇边含笑,眼神中却带上了几分锐利:“荣国公,只怕这件事,还与你我脱不了干系。” “近日来,出没公主府上的男子,可就只有你我二人。”陶明涛示意了一下自己与洛成,如此说道。 洛成听了,顿时又是一怔,上下打量陶明涛一眼,憋出一句话来:“就算是蓉蓉要找面首,也不会找你这般身无二两肉的。” 陶明涛哭笑不得,话题怎么就转到了这个上面来。只是这样被洛成说了,他心中也是不甘,不由立刻反驳道:“在下也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方才跑马之事,荣国公阁下也领教过了。若不是因为一些……荣国公想要胜过在下,也不是容易之事。” 洛成被噎了一下,瞪了陶明涛一眼。 两人双双止住了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惊醒下去的念头,将思绪转到方才秋意说的这件事是上面来。 见洛成似乎有自己将这件事查下去的念头,陶明涛不得不出言道:“这件事还是与公主殿下说一声,一同进行才好。否则自己人相互拆台就颇为不妙了。” 等两人一同去见陶蓉蓉,与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陶蓉蓉狠狠瞪了一眼边上秋意,口中却叹了一声,道:“你们不必如此,这胡言乱语之人,我也能猜到几分。” 洛成精神一振,连忙问:“是谁?既然知道了,就该严惩才是。这败坏名声的流言,可不能放纵下去。” 陶蓉蓉的手指在袖中抱紧了暖炉,叹道:“洛成想来也还记得当初卫国侯府上的事。” 卫国侯府上的事? 洛成略一愣,顿时恍然,也同样皱起眉:“陛下依然是手下留情,怎地她还心有怨恨不成?” 陶蓉蓉道:“大约就是如此了。安国侯夫人能参与的宴会,上面能参与的人说来其实也不会太多。况且安国侯夫人又说了名册与我,我仔细看来,卫国侯夫人大约是最有可能的。” 陶明涛在一旁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插嘴道:“卫国侯府上发生了何事?”然后,他就被洛成瞪了一眼,没有得到回答。 他也是不气,只是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知道的卫国侯府上发生的事仔细想了一遍,深吸一口气。难道,是与卫国侯的嫡女之死有关系? 这件事他知晓还是因为无意间听到家中妇人闲聊,如今想来,这件事倒也确实有几分不可思议。卫国侯的嫡女娇宠这种长大,从未听说过身子不好的传言,忽然间就没了,内里必有猫腻。 从两人的对话听来,这件事…… 与陛下有关? 陶明涛立刻就看向了两人,道:“若是与自己女儿有关,心怀不忿之下失去理智,倒也不稀奇。” 这下子,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到了他身上。 洛成挑眉,暗中觉得陶明涛果然是个聪慧之人,口中却道:“就算失去了理智,便能随意散播流言了?还是公侯夫人,行事居然如此龌龊。” 陶明涛立刻了然,道:“作为母亲,为了儿女做出什么事来,谁又能预料。”他说到这里,苦笑道:“只是不曾想,我也会被牵涉进去。” 陶蓉蓉莞尔:“既然你三天两头往公主府上跑,就算今日没有这个流言,日后也难免会有人这样想。” “小子难不成你还觉得,与蓉蓉被一同提起,是委屈了你不成?”洛成这样酸溜溜地说着,片刻之后叫了一声:“若是这般,那我对这小子吹胡子瞪眼,岂不是正好如了那人的意思?” 陶蓉蓉就笑了起来,娇声道:“若是你不吹胡子瞪眼,只怕你会更加多上一枚乌龟王八的帽子。” 说到这里,三人不由都个个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笑容尽消,陶蓉蓉蹙眉道:“不曾想到,素日里来往还算不错的人居然会这般搬弄口舌,真是让人心灰意冷。” 见洛成似乎要说什么,陶蓉蓉连忙摆手:“你亦不必多说什么,此事因我而起,便交由我解决便是。”转头看陶明涛一眼,她又笑了起来:“陶公子归家之后不妨问问陶夫人,看陶夫人是何说法。” 陶明涛一怔,看一眼洛成,口中道:“在下知晓了。” 三人将这件事说完之后,就有人轻声来报,说膳食已经准备好,于是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方才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日回城,陶蓉蓉就下了帖子,去请人一同聚会,同时派人传了信入宫,对陶永安说了自己的打算,求陶永安宽宥自己的行动。 陶永安下朝回来得了信件,脸上闪过薄怒,心中却哭笑不得,招手叫了内侍过来,让人请了青女史过来,将信件给她看了。 青女史看完,就听陶永安道:“妹妹倒也是为了小惩那搬弄口舌之人,只是外人不知后果,只怕会让人觉得妹妹太过暴虐。” 青女史含笑将信件还回去,道:“还请陛下允了在下出宫一趟,前去拜见公主。”陶永安将她叫来就是这个意思,当即允诺了不提。 陶蓉蓉见青女史上门来,心中讶异之余,却不敢怠慢,毕竟是自己血缘上的小姨。青女史见她招待周全,脸上笑容越发温和,温婉道:“殿下的打算,陛下已经是知道了。” 陶蓉蓉脸颊一红,道:“皇兄可是觉得不妥当?” “陛下并无反对之意,只是担忧着,若是殿下做出了这种事,会不会让人觉得殿下性子反复,平白生出波折来。”青女史含笑道,“故而特意派了在下出宫,前来相助殿下。” 陶蓉蓉一听顿时喜悦非常。她原本担心的只是陶永安不喜,如今听陶永安还特意派了人来帮助自己,顿觉干劲十足,赶紧拉了青女史,细细说起自己的计划,让她帮着参谋一二。 青女史一一听来,心中也不由感叹。长公主殿下果然是心思玲珑,仓促之间想出来的手段,已经是环环相扣。 她扫了陶蓉蓉一眼,心中想着这些事,等陶蓉蓉说完,道:“殿下的打算,果然很是周全。只是此事发生在公主府,毕竟与殿下脱不了干系。在下想着,不若将事情发生的地方移一移,若是在旁人府上甚至是自己府上发生此事,向来旁人亦不会将事情想到殿下身上来。” 陶蓉蓉就皱眉,说:“我也有这样的打算,只是手中并无人手,可以安排到旁人府中去,最终还是要落到自己身上来。” 青女史就微笑起来,说:“有些事,并不一定需要直接去做的。” 陶蓉蓉立刻诚挚地请教了起来。   ☆、第五十七章 卫国侯夫人接到陶蓉蓉的帖子时,其实是不太愿意去的。因为心里面的那一口气,她现在都觉得,整个皇室都充满了恶意。 但是,这个消息却很快就被人送到了卫国侯那里去。已经许久不去她房间的卫国侯为了这件事专门去了一趟她的院子,强硬地要求她一定要去。 “陛下恩慈,才留了我江家满门的脸面,只取了那孽女的性命。如今公主殿下不计前嫌对你发出邀请,正是与殿下挽回关系的好时候。你不仅要去,还要喜滋滋地去。”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冷酷而陌生:“身为江家妇,你要记得,你不仅有一个女儿,还有丈夫和儿子。” 卫国侯夫人张了张嘴,手中紧紧地捏着帕子,最后颓然地垂下手:“我知道了,我回去的。我会笑着去的。”卫国侯满意地笑了笑,见她这副模样又觉得心疼,毕竟是一起多年的夫妻,口中柔声道:“夫人也该想通了。那件事,牵涉到与陛下一起打江山的两个国公,陛下纵然是有心护着,也是绕不过去的。” 不说这件事倒还好,一说这件事,卫国侯夫人顿时眼泪就下来了,冲着卫国侯吼道:“你就记得不能得罪了人,你可还记得,那是你的女儿,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女儿。她那样娇滴滴的性子,如何能做出那种事来。就算是她有心,那信国公的院子里,也是她能插得进手的?” 卫国侯夫人终于说出了自己心底的话:“分明就是被旁人陷害了。你不想着为女儿报仇雪恨也就罢了,还要我去腆着笑脸去向那一丝情面都不讲的人谄媚,你叫我如何做得下去。” 卫国侯听她这样说,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冷声道:“陷害?难道那些动手的人不是她指点的?你当真以为,那些证人都是假的?信国公的院子里没有女人,疏漏自然也不少,那楚家和左家的两个女儿,如今已经出家为尼。你若是不信,去那庵里头问就是了。” 卫国侯夫人掩面大哭起来,卫国侯却懒得等下去,冷冷地说一声一定要去还要笑着去,就转身出了院子。 出去之后,长子等在外面,脸上带上担忧:“父亲,若是母亲这般执迷下去,会不会……”卫国侯的脚步一顿,叹道:“你母亲也不是个愚笨的,想来,终究是会想明白的。”卫国侯长子应了是,心中却想着还是找两个人私下里看着母亲一点好了。 卫国侯夫人最后还是去了,盛装打扮,笑意满满。 仔细看去,她脸上厚厚的妆容出卖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的事实。不过,这些都没有人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公主殿下所吸引了。 宴会上出场的陶蓉蓉仿佛自己散发着光辉一般,让人移不开视线。坐下不久,就有人问起了陶蓉蓉最近是不是用了什么东西:“殿下以前也是漂亮动人,可怎么看,都没有今日这般让人移不开视线。”说话的人捂了捂嘴,露出轻轻的笑意:“说句笑话,就算是我这个老婆子,也觉得很是心动呢。” 说话的人是安国侯夫人,有了孙子的她自称老婆子虽说略显夸张,但是也没有人在这个时侯揪这个错处。大家都被她说出来的问题的答案所吸引着,炯炯地盯着陶蓉蓉。 陶蓉蓉掩唇轻笑,道:“这话说的,倒叫我不好意思了。不过,近些日子,确实是不曾用了什么。” 卫国侯夫人在边上默默地想,是因为有男人了。 这样的话在她心头转了又转,似乎下一刻就要冲出来。她紧紧地闭着嘴,就怕自己一开口,就说了出来,得罪了所有人。 夫人们自然是不相信的,只是陶蓉蓉却不再多说,叫了跟着夫人们一起过来的几个小丫头,笑眯眯地问着她们的情况。 卫国侯夫人见了,不由更加心酸。以前江听云在,这样的场合,哪里轮得到旁人多出头。她一时想着这些事,不由得痴了。 等她走神回来,陶蓉蓉那边却正拉了几个人在说什么,自己远远地被排除在了外面。她看着身边围绕着的几个平日里都不太亲密的夫人,心中一阵酸楚。 凝神一听,身边的人居然正在说着陶蓉蓉这般容貌,居然还没有嫁人的事。 “不过,荣国公对殿下也算是一往情深了。”有人这样感叹。 边上另有一人笑道:“殿下容貌之盛,又有几人能比得过。你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曾有这般美貌,年岁大了,就更加没法子吸引人了。” “都一大把年纪了,说这些也不怕羞。只是今日公主殿下实在是太过亮眼,到比那些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都看上去吸引人许多。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好东西。” 卫国侯夫人听着,不由就被吸引了过去。 卫国侯似乎有些时日,不曾进她的院子了呢……若是能有陶蓉蓉这等让人光鲜亮丽的法子…… 她又走神了。 边上有位夫人扫了一眼一直在走神的卫国侯夫人,唇边泛起轻轻的一个冷笑。 陶蓉蓉这边却正将高婷婷拉了在手中,细细地问起她姐姐这些日子在干什么:“想到再过不了多久,就是亲戚,觉得这人世间的缘分,也真是奇妙得紧呢。” 高婷婷红了脸,小声地说了高婉婉最近在准备入宫的事情。随后,她瞟着陶蓉蓉的脸,道:“殿下比姐姐年岁大,可看起来,比姐姐还要漂亮呢。” 她今年的年岁也到了快要定亲的年纪了,说起这番话来,却是有感而发了。 高婉婉的长相随了母亲,端的是清丽动人,而她自己的长相却随了父亲,平淡无奇。算上所有的堂兄堂妹甚至庶出的兄弟姐妹,她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也因为如此,她就越发愿意与姐姐靠近,因为姐姐不会拿容貌说事。 也以因为这一副平庸的长相,高婉婉养成了这副有些泼辣的性子。只是就算她觉得自家姐姐已经算是漂亮,今天的公主殿下,却比自己的姐姐更漂亮。 如果能有公主殿下这样就好了,她酸涩地想,口中的话不由自主地就脱口而出。 几位夫人都笑了起来,陶蓉蓉却拉着高婷婷仔细看了看,笑道:“其实相貌天生,可会不会打扮,却是重中之重。若是会打扮的,便是那平庸之色,也能生生往上再拔高几分。” 她这样一说,夫人们都笑了起来:“原来殿下今日倒是来传道授业的?快些说出来,好让我们也听一听。” 陶蓉蓉见高婷婷竖起了耳朵,不由莞尔,当即拉着她细细地说来。随后她又叫了自己的妆容师傅过来,让她细细地帮高婷婷打扮过后,再次出现,果然亮眼许多。 夫人们顿时交口称赞,将那妆容师傅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一般。 那妆容师傅顿时就红了脸,低着头一声不发。后来有夫人问起她是跟着谁学的这等好本事,她才声音极低地飞快说了,差一点都不曾让人听到。 等到夫人们都散了,陶蓉蓉这才将衣衫首饰都卸了,让人过来给自己卸了妆,眼中腮边,却都取下了一些小东西过来。随后,她盯着镜中人略有改变的脸,唇边泛起一丝笑。 “端看后面如何了。”她这样说着,青女史从屋内走出来,笑意浅浅:“殿下这边事情已定,在下就要回宫去了。” 她的目光温和而淡然:“宫里头,可还有人要在下照料呢。” 陶蓉蓉赶紧地谢过了青女史,又要派人送她回宫。青女史轻声谢过了,临走前看着她的脸,轻声一叹:“你和你娘,果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陶蓉蓉等她出去之后,才垂下了眼帘勾起了唇角:“当然不会一样的。绝对不会再像她那样过一辈子。” 她心烦意乱地将手中的串珠丢到了桌上。 这边高婉婉听了高婷婷回来叽叽喳喳说的话,依旧是端庄大方的,口中轻轻的一个“哦?”,就已经让高婷婷激动地将事情全部说出来了。 等高婷婷走后,高婉婉想着高婷婷说的,今天公主府上的事,微微蹙眉。公主殿下,到底想干什么呢? 这种时候了,她可不相信公主殿下只是觉得无聊,才将人招了进去开个宴会。 再说了,公主殿下这些日子似乎都在跟着陶家人学什么,也没有时间特意来开这个宴会。 她这样慢慢地想着,想起高婷婷说要去那妆容师傅的师门中请人来帮她打理,就不由叹了一声。公主殿下看起来似乎是要钓鱼,可高婷婷却上钩了啊…… 高婉婉有心阻止高婷婷这样做,可想到高婷婷平日里的自卑,心中有软了。算了算了,与母亲说一声,好生照顾着,想来也就无事了。 洛成与陶明涛是一同进的公主府,两人再次碰上的时候,倒是没有那种针锋相对的感觉了。陶子师见着这一幕,摸着胡子倒是心中甚慰。 当然,这一点安慰在他看到洛成送上来的练习字帖之后,就变成了恼怒。 狠狠地瞪了洛成一眼,陶子师指着他,道:“你着……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 陶明涛飞快地偷看了一眼被陶子师丢在桌上的手稿,一见之下,顿时表情扭曲。这种比初学者还丑的字体,荣国公是怎么写出来的? 洛成一见之下顿时不安,难道自己弄得太过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坐立不安起来。要是真的闹得太过了,陶子师一怒之下不让自己跟着学了怎么办? 因为这样的念头,他趁着课间的时候,抱了自己课堂上写出来的东西,低声下气地去找陶子师,口中道:“老师,这是学生今日所练的,还请您过目。” 陶子师原本不想看,被陶明涛拉了一下,叹息着伸出两个手指头将纸张捡了起来:“荣国公阁下,虽说陛下拍了老朽来教你和殿下练字,可若是这学生实在是不堪造就,想来陛下也不会怪老朽不肯教的。” 他眯着眼看过来,洛成抖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应是,心中想着,果然还是闹过了。 看着陶子师一句话将洛成说得差一点额头冒汗,陶蓉蓉也不由莞尔。沉下心将今日的功课做完,她揉了揉手臂,将手臂上绑着的小石头弄下来,边上立刻有丫鬟过来帮忙揉捏起来。 这个时侯,她才抬头看去,就见洛成居然在桌前坐着,手臂上吊了一块石头。陶明涛在边上捏了一根鞭子,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洛成。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由困惑起来。 将自己的作品呈上去给陶子师看了,陶子师满意地摸了摸胡子,道:“殿下的底子不错,如今再练起来,自然有事半功倍之效。日后坚持就好。”说完,他又看向了洛成:“殿下万万不可学荣公国那般,底子差,却还不肯练习,最后只能上手段来练了。” 陶蓉蓉顿时就明白了洛成与陶明涛是怎么回事,笑意越发浓厚起来。 洛成看在眼中,心下酸涩,一个走神笔下一歪,又被陶明涛不轻不重地一鞭子抽在了手臂上。他怒意勃发地看过去,陶明涛露出那副让他格外看不顺眼的笑来:“还请荣国公恕罪,在下也是听从吩咐。” 陶蓉蓉这下当真笑了出来,笑得洛成心中越发悲愤起来。 等陶子师一走,洛成立刻就松懈了下来,陶明涛也丢了手中的鞭子,对着洛成拱手:“荣国公,方才得罪了。”然后就被洛成不轻不重地瞪了一眼。 陶明涛转向陶蓉蓉,笑道:“殿下的字倒是越发好了。”陶蓉蓉随意说过两句,话题就转向昨日的宴会来,道:“事情已经做了,如今就算是想后悔,只怕也是后悔不来了。” 陶明涛笑一声不说话,洛成在边上道:“何须后悔,做了自然就要承受后果。” 陶蓉蓉却不答他,视线落在他桌上,终于笑出了声来。洛成看着她这般笑容灿烂,心中略觉羞耻,可又觉得,就算是被取笑了,能见她这般笑容,也是极好的。 陶明涛的视线从两人身上划过,落在陶蓉蓉身上,心中一叹。 等洛成出了门,却见早就出来了的陶明涛正等在半条街之外的地方,见他出来,立刻就走到了他面前。 洛成奇道:“你不是早就走了,如今为何还在此处?” 陶明涛脸上却不见笑意,对着洛成上下打量一番,道:“在下想问荣国公一件事。” 洛成随手大大咧咧挥手:“你想问什么?” “荣国公是当真对殿下矢志不移,一心想要娶殿下为妻吗?” 洛成一怔,盯着陶明涛,视线渗人。不仅如此,陶明涛也开始感觉到一阵压力袭来,让他慢慢地额头渗出汗来。只是他却一直不退让地盯着洛成,直到感觉压力一轻。 “这件事,京中都已经知道了,你还来问什么?”洛成的声音冷了下来,“莫不是,你对蓉蓉有了什么心思不成?” 陶明涛不答,却垂目道:“若是荣国公与殿下成婚,日后朝堂之上,可就不能一展所长了。” 洛成打量他一番,招手道:“罢了,你且跟着我回国公府再说吧。此地可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于是,两人一路沉默不语地回了国公府,洛成将四下众人屏退,方才问道:“你想说什么?” 陶明涛将那个问题重复一遍,问道:“荣国公当真不觉得可惜?” 洛成笑了起来,道:“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做国公,更没想过,自己会在朝堂之上做什么大人物。我就想着,日后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好生过日子也就罢了。至于朝堂……” 他的视线落回陶明涛身上:“我可不是你这等书生。” 陶明涛心中轻叹,又问:“那国公大人,为何不将这番话说给殿下听?” 洛成一怔,道:“这些话,说给她听又有何用。”陶明涛抬头,笑意清浅:“说与殿下停了,殿下方才知道,荣国公对她的实在情根深种。难道国公爷看不出来,如今殿下,并不是怕国公爷心中没有她,却只是怕不够有她吗?” 洛成表示,自己完全听不懂这家伙在说什么。 陶明涛顿时无奈起来,狠狠地瞪了洛成一眼,道:“殿下怕国公爷如同那些年纪大了反而放浪形骸起来的人一样,时间一长便情淡爱驰,到时候殿下反而赋予真心,平白受伤。” 洛成顿时就兴奋起来:“你是说,只要我让她觉得我以后不会变心,她就会答应我了?” 陶明涛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得自己不太想和他说话了。 只是想着自己的打算,依旧说了一声是:“国公爷若是愿意,不妨让在下来帮忙出谋划策,如何?” 洛成却又警惕了起来:“你不会在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吧?” 陶明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国公爷,我就和你交个底吧。我就怕呀,我家里面有让我尚公主的心思!” 洛成顿时呆了。   ☆、第五十八章 洛成大怒:“居然打着这种心思,果然可恶!你陶家……”刚说到这里,顿觉不对,转而道:“你家里人,当真令人厌恶。” 陶明涛冷道:“我从未想过要尚公主,荣国公多虑了。” 听他这样一说,洛成不知怎地,又生气了起来:“蓉蓉有何不好,你居然看不上她?” 陶明涛顿觉,和这个人自己简直没法说话了。 深呼吸两下按捺住心中忽然间冒出来的怒气,陶明涛低声下气道:“公主殿下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若是成了驸马,日后就不能一展所长。荣国公也说了,在下就是个书生,苦读十年,就是为了一朝货与帝王家。若是应着公主而上不得朝堂,在下确是不愿意的。” 洛成却道:“说到底,你就是觉得,蓉蓉比不得富贵荣华,比不得功名利禄。” 陶明涛瞪着洛成,后者片刻之后,却又笑了起来,道:“如此倒也好,蓉蓉的好处,只要我一人知道就好。”说罢,他又问陶明涛:“你之前所问,是为何?” 陶明涛心下松了一口气,这荣国公,总算是正常了,可以交流了。 当下他也不多说什么,赶紧地答道:“我想着,若是荣国公与殿下喜结连理,家里头也就不会想着要让我尚公主了。”他的笑容有几分狭促,“毕竟,本朝现在可只有一位公主殿下。” 洛成一听,顿觉很有道理,勾了勾手指让陶明涛靠近一点,压低了声音问:“你准备怎么帮我?” 陶明涛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略有些鄙视,脸上却含笑,说:“既然国公爷与殿下之间就隔了那么一层纱布,不如,干脆将这层布捅破算了。” 洛成的眼睛陡然间亮了起来,问:“如何捅破?” 陶明涛就露出了那副让洛成十分看不顺眼的笑脸来:“国公爷可还记得,殿下对那卫国侯夫人的算计之举?” 洛成茫然点头,陶明涛的手指点在了桌上:“捅破这层布,就落在这一举上头了。” 这边两人窃窃私语着,那边被他们说的卫国侯夫人,却当真是动了心思要去请一个妆容师傅过来,帮着自己教出一个丫鬟来,专门负责打理自己的妆容。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一回来,卫国侯就给了她一个大惊喜——府里头有个妾室有孕了。 以前的卫国侯夫妇纵然是中间有妾室隔着,可感情却极好,卫国侯从不肯有庶出的子女。但是如今…… 卫国侯夫人只觉得心底一阵阵地发凉,特别是在长子过来劝她还是不要太放在心上的身后:“毕竟父亲年纪也不小了,我也已经有了自己的能力,就算是有小的生出来,又能如何。对娘和我,都不会有影响。” 卫国侯夫人看着儿子的脸,忍住了心灰意冷,打发走了他之后,对镜摸了摸脸颊。然后,她算是想通了。 女儿的死已成定局,况且不会有人真的支持自己。既然如此,那就该好好地为自己争取利益才是:“绝不便宜了那些小妖精。” 不过,她毕竟还是对陶蓉蓉存了几分膈应,没有去陶蓉蓉那妆容师傅的师门找人,而是自己另外打听了人,去请入了门中。 陶蓉蓉知道卫国侯府上的动静之后,唇边不由也泛起了笑意。 坐在她对面的大管事笑眯眯地问:“殿下觉得很是可笑吗?”陶蓉蓉嗔道:“大管事又何必说笑,这件事原本就是您一手背后推动的,如今倒过来取笑我了。” 大管事呵呵一笑,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目光慈和地看着陶蓉蓉,道:“殿下年岁也不小了,也该成婚了。” 陶蓉蓉脸上笑容就淡了,低声道:“大管事说得是。” “殿下也别嫌弃老奴话多,只是人老了,看着殿下就跟看我当年那小孙女一样。这世间总是对女子不公平许多,可殿下如今却还不能随心所欲,就只能在规则内让自己过得舒坦。”大管事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都有些放空起来。 “殿下这一年想来也是看到了,来来往往的,都没有什么真心的。殿下如今还可以靠着陛下,等陛下有了皇后,有了后妃,心里面留给殿下的位置就更少了。公主这个位置,说身份高也高,说是身份低,不能参政也确实是低。殿下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殿下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陶蓉蓉低低地说了句什么,连她自己都没有听分明。 可大管事却仿佛听到了一般,呵呵地笑了起来:“殿下,人却是要靠自己。可这世道,就不允女子只靠自己啊……” 他说着,也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大管事才忽然回神,赧然道:“年纪大了,总是啰嗦些不该说的话,殿下也不要放在心上。” 他起身对着陶蓉蓉拱手,转身就出去了。陶蓉蓉看着他已经有些弯曲的脊背,心中感伤起来。 其实,大管事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这世道,虽说律法比前朝对女子要宽松,可人心却不曾变过。 陶蓉蓉想着这些事,一时之间,不由得心情闷了起来。 不管心情怎么闷,时间都在一天天地过去。陶永安的大婚终于是到了。 那一日陶蓉蓉看着盛大的典礼过后,陶永安与高婉婉共入洞房,远远地围观着的张美人与玉美人并肩而立,却仿佛被衬得没了影子。 看在心中,她莫名地意兴阑珊。 第二天她倒是早早地就起来了,今天要以小姑子的身份,与皇后见面了。 高婉婉的年纪比起陶蓉蓉要小许多,可凝神看去,那眉眼间的气度,到让她显得成熟了几分,并不觉得比陶蓉蓉要小。 难怪高婷婷当日说,公主殿下看起来倒比姐姐小的话来。 这种气度平日里在高婉婉做姑娘家打扮的时候并不明显,如今陡然间换上了皇后的正装,就格外显眼起来。陶蓉蓉见到她的时候,都愣了一下,才赶紧拜下去,见过了皇后。 高婉婉也没有当真受完这一礼,赶紧叫人扶了起来,老气横秋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 陶蓉蓉听了,也只是莞尔一笑就不再放在心上。若是当真不当一回事,又何必等自己行礼到一半再说话。 因为已经拜过了太庙,此时时间倒是已经不早。 早早就出门的高婉婉与早早就等着的陶蓉蓉两人说了不过两句话,肚子里都咕噜一声,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妹妹也不曾用膳吗?如今倒是正好陪我一起用了。”高婉婉这样说着,叫了自己身边的人去取一些吃食过来。 陶蓉蓉连忙道谢,两人正寒暄着,陶永安进来了。 见过礼之后,陶永安到高婉婉身边坐了,含笑看着陶蓉蓉道:“如今多了一个嫂子,感觉如何?” 陶蓉蓉道:“不过是多一个人疼我罢了。”说罢对着高婉婉一笑。陶永安哈哈大笑,点头道:“说得在理。”高婉婉被这兄妹两人自说自话弄得微恼,脸上却只是含笑注视两人,看着陶永安的时候一片深情,看着陶蓉蓉的时候转为温和。 陶蓉蓉见了,忍不住分外感叹。这般本事,合该在宫中才不显浪费。 心中这样想着,她对着高婉婉却越发温和起来。虽说她比高婉婉大,此刻却仿佛当真将后者当做了嫂子一般敬佩。 高婉婉对她的这番姿态满意的同时,又提醒自己不能太怠慢了她去。毕竟是陛下唯一的妹妹,自己也该当做妹妹一般偏疼才是。 唯有陶永安注视两人,眸光中的情绪闪动,却不曾在面上显出来。 三人一起用过了饭,陶蓉蓉就对着高婉婉送上了自己原本就要送过来的贺礼,然后起身告退。陶永安也同时起身离开,让高婉婉好生歇息着:“左右我现在上面没有什么长辈,宗室中的人你也已经见过了,今日倒是可以好生歇一歇。” 高婉婉柔声应了,送了陶永安与陶蓉蓉出去,回来之后坐在镜前想了一阵,叫了人过来给自己卸了首饰钗环,真的去睡了。 陶蓉蓉与陶永安两人出了皇后的宫室,陶蓉蓉就问陶永安,何时将那些嫔妾纳入宫中来:“我也好备下礼物才是。” 陶永安就含笑挑眉,取笑般地看她:“议程不是早就到了你桌上,如今又来问我,是为何意?” 陶蓉蓉略带惊讶地道:“我以为,哥哥对皇后很是满意?” 陶永安道:“作为皇后,她确实是很好。”但是,作为妻子,却不够好。 陶永安的未尽之意陶蓉蓉听得清楚,当即又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她才说:“那三日后,我再来见过几位小嫂。” 见她神色怏怏,陶永安倒是有些好奇。只是等她一走,对上自己该忙的事情,陶永安又放到了脑后去。 果然,三日之后,后宫嫔妾悉数入宫。陶蓉蓉一一见过,又一一送上贺礼,出了宫之后,却觉得身心俱疲,实在是不想再来一遭了。 只是不等她好生休息着准备过年,陶夫人就上了门来,很是羞愧地对她道了歉。 “都是妾身教子无方,让他生出了这般误会来。若不是那一日在家中嚷嚷出来,妾身还不知晓。想来那小子平日里对着公主殿下也有诸多行为不当,实在是,让妾身都没脸来见公主殿下了。” 陶蓉蓉好奇,问了之后才知道,陶明涛回去之后,无意之中对着陶夫人说漏了嘴,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不会有尚公主的危险了。 陶夫人惊愕之余,问了才知道陶明涛误会了什么,那一瞬间,当真是觉得羞愧难当。   ☆、第五十九章 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地将陶明涛的想法说了,陶蓉蓉顿时就笑了起来。她早就觉得陶明涛一直以来对自己偶尔带刺的行为觉得不对了,如今听来,原来源头是出在这里。 陶夫人听到陶蓉蓉笑,脸颊也是微红,赧然道:“那孩子,实在是被我惯坏了。” 陶蓉蓉缓缓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我与……夫人的关系,这样想也是难免。毕竟夫人对我,实在是太过关切了些。” 陶夫人抬头看着陶蓉蓉,眼神变得温柔起来:“殿下不怪他就很好了。不过,听他说,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帮着荣国公出谋划策,非要让荣国公娶了殿下才好,殿下若是……” 陶蓉蓉摇了摇头,柔声对陶夫人说:“夫人也不必生气了。京中我与荣国公的流言传了多年,如今我就告诉夫人吧。我对荣国公,确实是有意的。” 对着陶夫人震惊的脸,陶蓉蓉越发温柔了起来:“舅妈,今日我就叫您一声舅妈了。我是再嫁之身,加上公主的身份,注定了那些想在仕途上有所发展之人是与我无缘的。”陶夫人不由自主点头,就听陶蓉蓉继续道:“况且,公主的身份,也不是谁都能娶得。我能选的人本就少。如今年岁也这么大了,我也不愿意去给人做后娘。荣国公对我来说,委实是最好的选择。” 说着,陶蓉蓉微微低头:“更何况,他对我也是矢志不移,这么多年下来,我又如何不感动,心中怎么会一点影子都不留。” 陶夫人听她这样说,不由困惑:“殿下既然心中有了荣国公,又何必迟迟不决。”看了陶蓉蓉一眼,她小心劝道:“荣国公与殿下的年岁都不小了,这般年纪,许多人家的儿女都要开始准备着相看合适的人家了。若是再拖下去,就算是为了子孙后嗣,荣国公只怕也等不下去了。” 她说完,就见陶蓉蓉轻叹,脸上带上淡淡愁绪:“如何不是。可我这心里头……”涂着丹蔻的手指摸了摸胸口,陶夫人就听陶蓉蓉说:“还是不安。” 陶夫人正困惑,就听陶蓉蓉压低了声音,轻声说:“舅妈可愿意听我讲一讲我以前的那人?” 陶夫人自然点头。应着陶祁的原因,她原本就对陶蓉蓉过去的日子很是关切,想着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如今对方肯对自己倾诉,她自然是心中愿意的。 陶蓉蓉见她点头,唇边笑意一闪而逝,就道:“舅妈也是知道,我以前的身份的。” 陶夫人点了点头,手放上陶蓉蓉的手背,柔声道:“如今你是公主,他们却去了乡下,过去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陶蓉蓉莞尔,点头说是,道:“我与舅妈说这个,却不是为了抱怨什么。”陶夫人于是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凝神听她讲下去。 “那时候我的身份不高,自然也嫁不得好人家。于是我苦心谋算着,推动着那林于氏给我找了个一个商户之家。以我当时的身份,在商户之家我的日子却是可以过得和那后。” “最开始的时候,自然是很好的。只是后来,林家垮台,那何家的老虔婆就变了脸色,对我不冷不淡起来。索性我当时还算持家有方,那何良义也贪慕我的颜色,所以那时候,日子倒也还算过得去。” “可时间流逝,何家的老虔婆各种手段用出来,我与何良义之间渐渐地就淡了。后来姚家的事情一出,更是想着贬妻为妾,生生要谋了我的性命去。” 陶蓉蓉一边说着,脸上一边慢慢地浮现出浅浅的忧伤,最后却变成了讥诮:“舅妈,经过了这样的事,我却是有些胆怯了。” 陶夫人听在耳中,心中暗叹,看着陶蓉蓉眸光中就泛起怜惜之意。 只是想想,她还是忍住了安慰的意思,轻声对陶蓉蓉道:“可是殿下,荣国公不是当初那何良义。何良义会做的事,荣国公未必会做。” “况且……殿下如今,也不是当初的身份了。” 陶蓉蓉轻轻摇了摇头:“可是,洛成也是皇兄的心腹。若是我与洛成之间出了矛盾,皇兄偏帮哪一方都是不好的。若是为了不让皇兄日后难为,我还是先想清楚才好。” 陶蓉蓉既然这样说,陶夫人也不好再劝,只是回去之后,不免将这番话对陶祁一一说了,叹道:“殿下实在是太过为陛下考虑了些,就连这种事,都不肯让陛下为难。” 陶祁听了,心中也很是怜惜,叹道:“想来是那时候征伐之时,殿下为陛下打理后宅时留下的毛病。这件事,倒是要与陛下说一说才是。” 夫妻两人说了这件事,陶祁果然是过了两天,就找了时间将这件事与陶永安说了。 陶永安听了这话,垂手立在栏杆前,看着飘落的雪花,脸上半点笑意也无。 良久,他轻声一叹,道:“朕知道了。” 陶祁见陶永安不说什么,也只是劝了一句,就将这件事放到了脑后。毕竟陛下与殿下两人相依多年,陛下从来都是很关心殿下的。 陶永安听陶祁说了这事,心中很是难过,自顾自地取了黄酒温了来喝。 独自一人饮了两杯,门口就报,说是皇后娘娘来了。 陶永安抬头看去,就见皇后穿着一件白色毛皮滚边的披风进来了,取下披风,里面却是一身正红宫装,衬得她面色红润,很是喜气盈盈。 陶永安见了,心中微妙地生出不喜来。那种感觉,类似于我不高兴的时候,你居然这么好,真是让人讨厌的奇特情绪。 将这种莫名的情绪丢到一边,陶永安道:“皇后所来何事?” 高婉婉对陶永安见了礼,坐到陶永安对面,方才柔声答道:“方才听小厨房说陛下要了酒,臣妾怕陛下一人饮酒觉得无趣,特此过来看看。” 陶永安就轻笑,让人取了酒杯放到高婉婉面前,道:“既然如此,皇后就与朕同饮。” 温过的黄酒喝起来有一点甜丝丝的味道,但是后劲却很足。高婉婉喝了两杯,就已经脸色发红,有一点微微的眩晕。 抬眼看去,见陶永安这时候一口一杯脸上并无半点儿笑意,高婉婉终究还是未能忍住心中困惑,脱口道:“陛下为何不开心?” 陶永安轻笑,说:“朕并无不开心。” 高婉婉这时候反而露出一些小女儿情态来,声音娇憨地说:“陛下说谎,明明见到臣妾,连个笑都没有,还说不开心。” 陶永安倒是有些好奇她为何如此大胆起来,凝神看去,不由得莞尔,原来这皇后,酒量真是出乎意料的差,两杯黄酒下去,居然就已经晕了。 他也不欲与醉鬼多说什么,只是哄了两句,想着将她敷衍过去就好。 高婉婉却是不肯,拉了陶永安的袖子,一张脸仰头看他,嗔道:“陛下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给我好不好?” 这个时侯,倒是连臣妾都忘了自称。 “我是陛下的妻子呀,夫妻一体,陛下的不开心的事说给我听,我可以帮着陛下一起不开心的。” 陶永安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敷衍两句,高婉婉却盯着他的脸仔细地看,等他说完,理直气壮地说他撒谎:“都是假话!” 这个时侯,她也没了什么仪态,从榻上爬过来,跪坐在了陶永安身边,抱着他的一只手臂,只是说:“陛下要是不想说,也不要紧。我一直陪在陛下身边的。” 话一说完,依旧是仰头看他,仿佛是等着夸奖一般。 陶永安一边怀疑着她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喝醉了,一边又生出感叹来。 这种时候,居然只有一个喝醉了的皇后来安慰自己。 虽然这皇后,也不是自己当真想要的。 这样的念头闪过,他最终还是对高婉婉多了一点人耐心,好生将高婉婉安抚了,才自己继续一口一杯酒地喝了一壶,然后方才叹了一口气。 既然妹妹为自己着想,自己却不能不为妹妹着想了。 第二日,陶蓉蓉就诧异地接到皇后的邀请,请她入宫去。 陶蓉蓉一边使人回去传信,一边梳妆打扮了,然后方才入宫去。等进了皇后的宫室,陶蓉蓉有些诧异地见高婉婉笑容满面地对着自己招手,让自己坐到她旁边。 “妹妹有几日不曾入宫了,我在宫中闲着无事,想念得紧,所以特意让妹妹进宫来说说话。” 尽管高婉婉比陶蓉蓉年岁还小些,可因为陶永安的关系,她如今还是亲密地叫着陶蓉蓉妹妹。陶蓉蓉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由着她叫了,但是,她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与高婉婉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这个时侯,她也还是露出了微笑,与高婉婉说着客套的话。 两人寒暄几句,高婉婉终于说出了她今日见陶蓉蓉的目的——为陶蓉蓉说亲。 “这话其实本宫说起来,有些不太像话。可妹妹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再嫁的问题了。” 陶蓉蓉呆了呆,转头看高婉婉,后者正竭力让自己的笑容变得无害可亲:“况且,昨日陛下也说起这件事,还说,要本宫帮着操心呢。” 陶蓉蓉又呆了一呆,哥哥说了这种事? 她盯着高婉婉一张一合的嘴,却对她说出的话听而不闻,脑海中只是转着这个念头,想着自己与陶永安之间是不是已经有了隔阂了。 这种事,为什么哥哥不对自己说,而要对皇后说? 一个新婚不过几天的人,哥哥居然也放心托付吗? 各种念头不停地冒出来,陶蓉蓉一时之间心烦意乱,完全不曾注意到高婉婉说了什么。 高婉婉虽然是这样说着,却也凝神关注着陶蓉蓉的表情,见陶蓉蓉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那个盘旋以久的念头就再度冒了出来。 莫非,陛下与长公主之间,当真不是兄妹,而是曾经的情人吗? 这样的念头在高婉婉入宫之前,就已经有了。只是一直以来,她都强行按捺着,不肯相信是真的。 尽管因着这份担忧,她已经在入宫前试探着将陶蓉蓉与洛成凑成对一次了。 脑中思绪不停,高婉婉脸上却一直带着笑,道:“妹妹在想什么,神不守舍的?” 陶蓉蓉回神,连忙笑道:“方才倒是走神了,委实不好意思。只是我的婚事,如今也是老大难,还是不劳娘娘费心了。” 这个时候,她居然是连嫂子都不愿意叫了。 高婉婉立刻就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心中顿时一颤,脸上却依旧笑意嫣然:“妹妹这话说的,难道因为是难题,就不管了吗?况且是妹妹终身大事,总要多关心关心才好的。” 陶蓉蓉略微看了高婉婉一眼,后者立刻在她的眸光中感受到了陶蓉蓉冷下来的情绪。 “娘娘的关心,我是知道的。只是这再嫁之事……皇兄已经允了我自主,娘娘也不必替我多费心了。左右,我是不会留在一直不嫁的。” 她掩唇轻轻笑了笑,看向高婉婉的目光中的讥讽与不满被甜美的笑意掩盖了起来:“不会当个让娘娘觉得厌烦的小姑子的。” 高婉婉心中尴尬,面上不显分毫,嗔道:“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就算是妹妹一辈子不嫁,本宫也是不会厌烦妹妹的。” 话说到这里,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冷了下来。 只是两人都是面上的高手,一边说着衣裳首饰,一边说着琴棋诗画,居然也能说得看上去不亦乐乎。 直到高婉婉身边有人来报,说外面常贵嫔求见,陶蓉蓉才找了个机会借机离开了。 出去的时候与常贵嫔擦肩而过,后者见到她,很是恭敬地行了礼,含笑说了两句客套话。陶蓉蓉含笑敷衍了,转过头去就已经将她丢到了脑后。 这后宫之事,可与自己无关了,就算是有人想将自己拖进去,自己也是不干的。 不过想到高婉婉之前说的话,她还是去求见了一次陶永安,婉转地提醒陶永安,当初他答应过,自己再嫁的事一切由自己做主。 陶永安等陶蓉蓉一走,就招了人来问之前到发生了什么事。等听到陶蓉蓉来之前是从皇后宫中出来的时候,陶永安顿时就沉默了许久。 到了晚上,吹灯睡觉之前,陶蓉蓉身边的秋萍却忽地推了门进来,满是诧异:“殿下,大管事求见。” 陶蓉蓉也很是诧异,一边披衣,一边问:“都这个时侯了,大管事怎么过来了?” 秋萍摇头说不知,上前帮着陶蓉蓉穿了衣服又随意绾了头发,浅浅地抿一抿口脂方才让陶蓉蓉出去了。 结果进了门,她就被大管事打发了出来,守在门外看着天空浅雪无声,心中实在是困惑异常。 陶蓉蓉进了门,屋内只点了两盏灯,显得有些暗。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看清,屋内除了大管事,另有旁人。定睛一看,陶蓉蓉就惊讶地叫了出来:“哥哥,洛成?” 大管事在一旁温和地笑:“殿下,今儿陛下带着荣国公忽然上门来,老奴也只好打扰殿下歇息,请了殿下过来。” 陶蓉蓉对着陶永安行礼,却被陶永安不耐地嗔道:“你我兄妹,何时如此多礼过。”陶蓉蓉也就顺势站了起来,坐到陶永安对面去,困惑异常地问:“皇兄带着荣国公前来,莫非是有什么事?” 陶永安凝视着陶蓉蓉,昏暗灯光下,只是随意梳妆打扮一番的陶蓉蓉有着不同于那些小姑娘的风情。可这在陶永安看来,却也清楚地表现出,陶蓉蓉年岁已经不小。 他叹了一声,扫了一眼洛成,柔声道:“蓉蓉,此时,你就当你我不是皇帝与公主,就只是兄妹如何?”虽然这样说着,他也不曾等陶蓉蓉回答,就自顾自地问:“我曾经说过,你的婚事由你自主。可当时我也知道,洛成对你有情,你心中也未必对她无意。那时候我就想着,总有一日我会喝你们两人的喜酒。” 洛成听皇帝这样说,一面是喜悦异常,一面是很是尴尬。两种情绪交织,让他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扭曲。 只是这份扭曲的表情,最终却只有大管事看到,那边兄妹两人,都完全不曾看他。 “可是如今,一年一年蹉跎,我都已经娶妻将要有子,你们两人却无半点儿进展,我很是焦心。”陶永安凝视陶蓉蓉,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温柔了下来,“蓉蓉,今日当着洛成的面,我且问你一句,洛成到了如今,依旧是矢志不移,你为何却不肯答应?” 陶蓉蓉听他这样问,顿时就呆了。 洛成也有些发呆,陛下今日夜间忽然召了自己入宫,又问了几句不着四六的话就带着自己出宫。那时候自己还想着是不是陛下有什么事情要做,结果他就直接入了公主府。 如今又当着公主的面问出这样一番话来,实在是让洛成觉得…… 真是又期待又尴尬。 自己追不到公主,就算有人给自己出谋划策都不行。如今居然要靠陛下来直接追问,实在是太丢脸了!   ☆、第六十章 洛成觉得丢脸的时候,还记得悄悄地看一眼陶蓉蓉。 后者脸上方才的笑意已经消失无踪,呆呆地看着陶永安,仿佛一时间呆愣在了那里。洛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但是却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机会了。 原谅我的自私。他在心中默默地想,目光转向陶永安。 陶永安正盯着陶蓉蓉,一心等待她对自己的回答。陶蓉蓉却沉默了很久,一直到洛成觉得空气都仿佛凝滞,身体都感觉到僵硬的时候,陶蓉蓉才终于开了口。 “我害怕。”她这样说,“哥哥,我怕若有一日,我与他情淡爱驰,那时候,哥哥你必定左右为难。” 洛成觉得,自己似乎听见皇帝轻叹了一声。 “蓉蓉,”陶永安说,“过日子,是没有办法看到永远的。你的日子怎么样,是你自己过出来的。” 他的目光落在陶蓉蓉身上,如此地温柔:“你用心去过了,那日子纵然不能事事如意,也能过得一帆风顺。可若是你敷衍,那日子,自然也就敷衍了。” 他的声音落在冬日的夜里,仿佛也带上了一点凉意。 “天下大势的变化不变,你要担心的,就永远只是你自己有没有用心去过。”他伸出手,拍了拍陶蓉蓉的肩膀,“但是,天下大势这种事,难道不是哥哥我应该操心的吗?” “在你有生之年,我保证,这个国家,一定会是你的后盾。” 陶永安看了洛成一眼,含笑道:“只要你不是过分了,如果有一天你与洛成吵架了,我一定帮你抽他。” 洛成一面龇牙咧嘴表示自己的不满,一面却偷偷地去看陶蓉蓉。 她会答应吗? 他分外期待,却只敢看一眼,又低下头去,心中期盼着,她答应下来。 不过,他没有听到陶蓉蓉的答应,却听到了她落泪的声音。眼泪仿佛带上了炙热的温度一样,尽管没有落在洛成身上,却将他的心烫得生疼。 对她来说,答应嫁给自己,就那么为难吗?洛成这样想着这个问题,脑海中翻来覆去的,都是陶永安最开始说,陶蓉蓉对自己是有意的。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只能靠着这句话来安慰自己了。 陶蓉蓉终于开了口,还带着鼻音,声音中却也有着笑意:“哥哥说得人家都哭了。” 抬起头,她抹去了眼泪,一双眼睛通红,唇角微微翘起:“哥哥,为什么今天忽然来问我,要不要嫁给洛成?” 陶永安凝视她的脸,看到她唇角的笑,心中有一个猜测,口中却随意地回答:“这家伙实在是太过拖拉,这么多年了,还不能拿下你,我实在是看不过去。虽然做大舅哥的怕人欺负了妹妹,可对上这个家伙,也实在是不想看不下去了。” 陶蓉蓉莞尔,转向洛成:“听到了吗?哥哥说你动作太慢了呢。” 洛成满脸苦涩,我动作慢,难道不是因为怕唐突了你吗?就算这样想着,他却也不敢说什么,飞快地答道:“蓉蓉,那你现在就应了我好不好?” 上前一步,他握住陶蓉蓉的手,轻声道:“就像我以前说过的那样,我的家,以后由你来当。” 陶蓉蓉感受着他手的温度,心中不知道为何,飘过淡淡的怅然。 “好,我答应你。”最后,她却只是笑着说,“你以后要听我的话,不准反抗我的决定,我说了什么,你都要做去。” 洛成眯着眼看她,心中涌上狂喜,夹杂着迅速被冲走的不安,“好,我一定做到。” 陶永安在边上看着,唇边含笑,最后咳了一声,抬眼示意大管事过去,将洛成提溜到一旁去,不让他拉着陶蓉蓉的手了。 被拉到一旁的时候,洛成心中还想着,大管事果然是不凡,自己也算是久经战阵,居然这么轻易地就被拉开了。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了。 他凝视着陶蓉蓉的脸,呆呆地在一旁呵呵傻乐起来。 陶永安走了两步,站到陶蓉蓉边上去,抬起手似乎想要拍拍她的头,可是最后却又放下了。“你呀……” 他这样说了两个字,叹息了一声:“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陶蓉蓉腮边还有着泪痕,却扬起了头看他:“当然是跟哥哥学的。” 兄妹两人彼此对视着,忽地就笑了起来。 笑过了之后,陶永安才轻声一叹,道:“蓉蓉,也不要怪朕急着将你嫁出去。朕的后宫,看起来平静不了。既然如此,朕希望你不要牵涉在内。” “你帮着朕打理了那么久,也该歇歇了。” 这样的话若是别人说来,只怕还会有人觉得是不是飞鸟尽良弓藏,可陶蓉蓉却知道,陶永安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够好好歇一歇的。 于是,她就笑了起来:“哥哥,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她转向洛成,那一瞬的视线变得温柔:“我知道哥哥是为了我好。” 这一次,陶永安真的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头,一如两个人小时候那样。每次陶蓉蓉乖乖听了陶永安的话,总会得到哥哥的赞赏。 这样的举动,在十几年前陶永安离开,陶蓉蓉哭着追上去将自己所有的银钱都塞给他,被陶艳娥拉着目送他走远之后,就再也没有过。 陶蓉蓉的眼泪,终于又落了下来。 “哥哥也要好好的。”停一停,她说,“要是不喜欢皇后,换一个就好了。” 洛成在边上听得一惊,却听陶永安说:“嗯,朕知道了。” 兄妹之间的气氛,让洛成都觉得,自己无法融入进去。他默默地又后退了一步,转眼就看到大管事在边上,看着兄妹两人,目光格外慈和。 “当年的时候,宫里头可没有这样的气氛。”似乎察觉到了洛成的目光,大管事这样对洛成说,“那时候,宫里头你要防备每一个人。不管是你的兄弟,姐妹,甚至是亲生母亲。” 他微微地笑了笑:“这样的宫廷,比不得现在的万分之一,不是吗?” 洛成尴尬地抽了抽嘴角。然后,他转过了头去,不再看大管事。 陶永安此时已经与陶蓉蓉说完话,大步向着这边走过来。走到跟前,他对着大管事点头:“以后,蓉蓉还是要请你多照顾。” 大管事依旧是那副笑脸,对着陶永安行了一礼。 洛成看着陶永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说出的话却让他抖了一抖:“走了。这么晚了还不走,想留在公主府上吗?” 洛成听着他的话,总有一种自己要是说是,会被他立刻干掉的错觉。于是,他飞快地摇头,跟着陶永安一同离开。 陶蓉蓉送了两个人出门,看着暗处走出来的人影汇聚到两人身边,簇拥着两人一同离去,她默默地转过了身。 秋萍见公主心事重重,看看夜间越发地凉了,赶紧上前给陶蓉蓉塞了一个新换的手炉,让陶蓉蓉回去歇着。大管事也在边上附和了两句,目送着陶蓉蓉进了正院。 陶蓉蓉一直做到床边,侍女们开始给自己脱衣服,都觉得刚才的那一切仿佛是在梦中。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自己见到了哥哥和洛成,还答应了嫁给洛成? 第二天,她就知道,这不是梦了。 陶永安赐婚的旨意下来了。 对这道旨意最为惊讶的,不是别人,而是宫中的皇后。前一天她还在对长公主说起婚事,第二天旨意就已经下来,皇后总觉得,皇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过,她也没有奢求长公主将这件事完全地瞒下来,可她也有些担心,自己只是略微提了一句,有没有暴露出自己最终的打算。 将所有的事情来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表露出什么之后,皇后终于平静了下来。 平静过后,她也松了一口气。 长公主这个对皇帝影响最大的人已经消失,那么,这后宫中,自己就在没有什么担心的了。对镜重新抿了落发,皇后叫了身边伺候的宫女过来,去厨房取出了自己准备了很久的吃食。 既然陛下心中没有人,那么,就让自己来当那个人吧。或者,陛下谁都不要爱,对他而言,后宫就只是后宫,而没有自己的妻子。 皇后让是身边的宫女提起食盒的时候,那一瞬间,脑海中就掠过了种种念头,最后,只定格为这样的一句。 陶永安听到皇后来了的消息,将身边的奏章放到一边,轻轻地捏了捏眉心,让人将皇后请到了边上的房间里。 进门之后,他就看见皇后穿着颜色艳丽的宫装,抬起头来,眸光温柔如水地看过来。她的面容柔美,笑容中似乎藏满了深情,见到自己的时候,眼睛会闪耀着光芒:“臣妾见过陛下。” 陶永安让她站起来,也有着温柔的笑意:“皇后这个时侯过来,有什么事?” 高婉婉垂下头,仿佛不胜娇羞:“听说陛下早晨没有用多少,臣妾想着陛下这时候大约也是饿了,所以,送了些吃食过来。若是陛下愿意,可否略微用一点儿。” 她的声音娇媚,又带着少女的清脆,落在耳中,不胜动听。 陶永安从她手中接过小碗,凝视着她低下头去的样子,脸颊上,更有了微微的笑。 就这样吧,作为一个皇后,就这样吧。   ☆、第六十一章 陶蓉蓉被赐婚之后,自有宗室的人过来,忙不迭地商量着一系列的准备事项。 洛成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可是却被宗室中人无情地鄙视了:“外头百姓家要嫁女儿,从交换庚帖到成婚,也要半年左右。何况是公主成婚,荣国公阁下也太过心急了些。” 洛成觉得,自己很受伤。 最终定下的日子,是来年的四月。宗室来人对着陶蓉蓉倒是和声细语的:“今年眼看就要完了,再过几日,衙门里都要封印,过年一忙,什么事都做不了。这事,总得等过了正月十五才能开始做。陛下的婚礼暗地里准备了大半年,公主这边,因为荣国公心急,最快也只能到四月了。” 和和气气地送了人出去,陶蓉蓉转头回了,就见大管事笑眯眯地站在那里,对着陶蓉蓉含笑道:“殿下看起来气色好得很,看起来女儿家果然还是要嫁了人才好。” 陶蓉蓉嗔了一句,就问大管事过来有什么事。大管事道:“殿下还记得卫国侯夫人?” 陶蓉蓉点头,就听大管事说:“卫国侯夫人这些天脾气有些暴躁。” “卫国侯偏宠妾室,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进卫国侯夫人的房间了。”大管事这样说完,视线落在陶蓉蓉脸上,却见她只是微微一笑,说:“她如今都已经是要做祖母的人了,难道还整日拉着丈夫窝在自己房里不成?” 大管事依旧是笑呵呵的:“听说,她身边已经换了好几个丫鬟了。” 陶蓉蓉一惊:“大管事的意思是?”大管事却不肯再说,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公主殿下想来还记得瞿家?”陶蓉蓉默默点头,大管事方才道:“前两天,瞿家大夫人去见过了卫国侯夫人。” 陶蓉蓉沉默好一会儿,唇边流出冷笑,道:“我还以为,瞿家风骨犹存呢。不是说,前朝的所谓世家贵族,都觉得本朝中人是暴发的新贵,不屑往来吗?” 她的眸光落在大管事身上,流露出轻轻的,讥讽的笑意:“听说,瞿家就是其中之首呢。” 大管事道:“这些,老奴也曾耳闻过。不过,倒是有些日子不曾听过这样的说法了。” 房间内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大管事轻声道:“殿下也不必忧心,这瞿家,若是找上了别人,也许还值得关注一二。可惜找上的是卫国侯府……卫国侯可是忠贞爱国得很呢。” 这最后一句话,大管事也难得地表现出了十分的讽刺。 被称为忠君爱国的卫国侯,此时正看着手中的帖子,蹙眉不止:“瞿家?难道是前朝的那个瞿家?”随从陪着笑,却不敢多说什么。 卫国侯就随手将帖子丢到了一边,道:“听说夫人这些日子,与这瞿家的夫人来往得很勤快?” 随从连忙说是,偷偷打量卫国侯的神色一眼,道:“夫人这些日子,倒是和气了许多。这瞿家,也是夫人……”后半句说了半句,就听卫国侯叹了一声:“和气就好。她若是能想明白,也是一件好事。” 那随从见状,又小心打量卫国侯一眼,道:“老爷,这瞿家,还要不要见了?” 卫国侯瞪了他一眼:“这些事,你少多嘴。”随从立刻不敢吭声了。 出了门之后,卫国侯想起这件事,依旧有些忿忿不平。对着自己平日里来往的狐朋狗友,喝多了酒之后,他也忍不住吐露心声。 “还是长鸣兄你家的夫人好,从不对长鸣兄你指手画脚。我家里头那位,曾经觉得还好,如今稍加冷落,就连我身边的人都管起来了,实在是无从交流。这些日子她与前朝瞿家走得近,居然连我书房里,都要接见一两个瞿家人才好。” 说罢,他一头睡过去,等宴席散了,自有人送他回去。 席中有人的目光扫过这边,转瞬就不再看了。但是,等酒宴散了之后,却有人带着满身酒气,回到自己的马车边上,冷声道:“去朱雀巷。” 陶祁在天色将晚的时候,接待了一位客人。听到他说起卫国侯的话,陶祁的脸色也冷了冷:“这瞿家,当真是……”那人送了这话过来,见陶祁这副脸色,脸上却渐渐有了笑意:“这消息,我带到了,过些日子芸芸出嫁,你这个堂伯,可要送些好东西当做谢礼才是。” 陶祁和他说笑了两句,又喝过一盏茶,送了那人归家,自己转头就去了陶子师的院子,说了这件事,恭敬地问道:“那瞿家……如今到处钻营,若是有朝一日碰上……” 陶子师冷声道:“若是不犯到我陶家手上,就由他们去。”见陶祁面色不佳,陶子师放软了声音,说:“瞿家那等心术不正之人,在前朝末帝那种人手下可以青云直上,可是碰上陛下,可就无处施展了。” 他摸着胡子,含笑道:“陛下是圣明之君,定然不会为瞿家所惑的。” 陶祁躬身应是,陪着陶子师又说了一会儿,方才离开。 不过,他另外派人又调查了一番,很快列了单子,将瞿家这些日子到处求见人的消息,细细地写了送到了陶永安的案头去。 “若是陛下觉得臣心术不正,也就罢了。不过,臣与瞿家之仇,是万万不能消的。” 陶永安将那张纸来回看一遍,尽管上面的许多消息他都已经看过,依旧带了笑意温言道:“心术不正这话从何说起?朕与瞿家……也有些旧事要分说分说呢。” 陶祁一听,顿时大喜起来。 高婉婉不过半日,就听到消息,说陶永安与陶祁私下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很是不耐地对送消息过来的人道:“陛下朝堂之上的事,若不是大事,就不必来说了。本宫要知道的,是陛下平日里的举动,却不是他的一举一动。” 一个宫女低声地应了是,被高婉婉打发了出去。 她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鱼食丢到池子里,看着池中锦鲤为了鱼食争夺的样子,慢慢地露出笑意。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常贵嫔求见,高婉婉没好气地整理了衣裳,将人叫了进来。 也不知道常贵嫔说了什么,最后居然与高婉婉闹了起来,被高婉婉罚跪了一个时辰,立刻就有人急急地报了消息到陶永安那里去。 陶蓉蓉正跟在陶永安身边,听有人这样来报,不由同情看陶永安一眼。这一眼被他捕捉到,好气又好笑地警告她一眼,然后带着陶蓉蓉一起去了。 路上一路走着,陶蓉蓉将这件事来回想了一遍,觉得高婉婉应当不是那等容易冲动之人。只是如今她罚跪是真,陶蓉蓉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一路到了地方,陶蓉蓉打量了一番,与听到陛下出现而赶了过来的高婉婉见了礼,就站在了边上,摆明了不插手此事。 陶永安倒是很平静地先问了常贵嫔,又问了高婉婉。高婉婉却说不出道理来,只说常贵嫔出言无状合该罚跪,两人顿时又针锋相对起来。 陶蓉蓉正想着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就听陶永安冷声道:“既然是常贵嫔出言无状,那就跪着吧。一个时辰不够,再加一个时辰。” 这下子,三个女人都呆了一下。 谁都没想到,陶永安居然会如此信任皇后。陶蓉蓉更是好奇,不住地打量陶永安。 高婉婉在一愣之后,顿时大喜,上前谢过了陶永安信任之后,对着常贵嫔转成一幅温柔笑脸,口中却说着往她心上戳刀子的话,让边上的陶蓉蓉都听得笑了起来。 等离开了之后,陶蓉蓉趁着人少,才问起陶永安为什么要那么相信高婉婉。陶永安轻叹了一声,道:“她作为皇后,是极为不错的。”见陶蓉蓉愣神,陶永安又道:“皇后,就要有皇后的威严。” 陶蓉蓉这才明白过来,她心中顿时酸涩,看着陶永安喃喃道:“哥哥……” 陶永安对她微微笑了笑,负手道:“以后,蓉蓉就好好过日子吧,宫里头的事就别太操心了。” 陶蓉蓉点点头,低下头去将眼中升腾起来的水雾强行压制了回去。 “以后,我会将皇后当做皇后来对待的。”陶蓉蓉这样说,陶永安微笑了一下,抬起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沉默不语。 两个人一路默默无语地走了一阵,陶蓉蓉才告辞。出了宫门,洛成已经等在那里,见陶蓉蓉出来,脸上顿时冒出喜悦来。 陶蓉蓉抬眼看去,他肩头已经有薄薄一层雪。“怎么在这里傻等,为什么不去马车里面。”洛成道:“马车里面怎么能第一时间看到你的车驾。” 见陶蓉蓉神色黯淡,他担忧道:“可是陛下不曾答应?” 陶蓉蓉一怔,摇了摇头:“但凡我有所求,皇兄不会不答应的。” “那你……为何不开心?”洛成问,小心地伸手去握陶蓉蓉的手。陶蓉蓉抿了抿唇,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 洛成见她不肯说,也不多问,只是轻声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告诉我就是。”他小心地看着陶蓉蓉,见她依旧神色郁郁,于是说:“快要过年了,年后,要不要见见我的外甥?” 他看如陶蓉蓉眼中,声音轻轻的仿佛怕他拒绝:“他很乖,也很聪明的。” 陶蓉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儿笑容:“我知道,当初还是我帮他找的老师呢。” 洛成松了一大口气。   ☆、第六十二章 两人和和气气已通过往回走,临近公主府,洛成却不敢再往前了,道:“我就送你到这里。” 陶蓉蓉好奇打量他,不等多问,洛成已经自动招供:“你府上大管事是个厉害的。” “大管事厉害,可也与你没有什么干系呀?”陶蓉蓉越发好奇,问道。洛成尴尬偏过头去,过一会儿,低声说:“你府上大管事前两天与我说,既然是订了亲,那就不能再如同以前那般平日里往来无忌了。你我这般接触倒是还好,若是撞到他面前去,我怕……” 他话中未尽之意,陶蓉蓉听得明白,当即不由大笑起来。洛成被她笑得耳尖微红,说了声告辞,就飞快离开。 陶蓉蓉目送他走远,方才继续前行。 进了公主府,就恰恰好遇到大管事,陶蓉蓉不由笑着问大管事是不是特意在等自己。 大管事笑眯眯说是,道:“殿下前些日子让老奴去办的事,如今似乎有些进展,老奴想着,也该与殿下说一说才是。” 陶蓉蓉请了大管事一同去了书房,等大管事坐下后,方才问起是哪件事。 大管事依旧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模样,道:“殿下前些日子不是让老奴去查一查那瞿家,之前老奴查到瞿家在京中左右钻营,今儿倒是另有消息传来,事关瞿家本家的。” 陶蓉蓉挑眉,就听大管事道:“瞿家族中前些日子开了祠堂,改了族谱。” 大管事见陶蓉蓉面露惊容,脸上笑容却分毫不该,继续道:“如今,那瞿家二爷,正在往京中而来。” 陶蓉蓉的手猛然抓紧,问:“这件事,皇兄也知道了?” 大管事应一声是,道:“陛下未曾有什么说法,殿下还是休要插手,免得坏了兄妹情谊。”他说这句话也算是过了,可陶蓉蓉听来,却知道他不过是关心自己而已。 她咬着唇道:“我觉得,皇兄大约是不会想与他们有什么纠葛的。如今还没有什么身份,就已经端着名门的面子,若是将来有了身份,只怕说不得还要拿出大义来做武器。” 大管事道:“殿下所说,却有可能。只是如今陛下的心思……”见陶蓉蓉脸上露出不悦,大管事就转了口风,笑道:“其实殿下也不必担心,陛下当年跟着那位走出瞿家的时候,就已经……况且,如今殿下是宰相陶家的后代,身份出身上毫无瑕疵,由不得旁人说嘴。” 陶蓉蓉听大管事这样说,却扑哧笑了出来,掩唇道:“就算是我与皇兄出身草莽,又哪里有旁人说嘴的余地?如今我是公主,哪里轮得到别人来言说。” 大管事呵呵笑,听陶蓉蓉的吩咐,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一都说了,方才叹道:“这瞿家,空有名门的架子,却无名门的底气实在是……” 陶蓉蓉不屑地笑了笑。 第二日就快要过年,衙门封印之后,洛成顿时就闲了下来。整日里送了帖子过来,想让陶蓉蓉出去。 陶蓉蓉却因着这越来越冷的天,分毫都不想动。洛成急得直跳脚,却当真是不敢上门见大管事,被乔阳一顿取笑。 要娶别人做妻却连对方府上的管事都不敢见,以后怎么振夫纲。 洛成原本就心烦意乱,被乔阳一激,顿时暴跳起来,冲过去和乔阳打了一架,两人都筋疲力竭地倒在校场的地面上,方才停了下来。 然后,就听乔阳道:“如今你算得上是如愿以偿了,我实在是该说声恭喜。” 想到乔阳身上发生的事,洛成道:“你可曾想过再娶?”乔阳闷闷一笑,道:“自然是想过的,如今府中小的太小,我又是个粗心的,只怕做不到面面俱到。前些日子听管事的说起府上的衣衫,我才知道有些时日不曾做新衣,几个小的连内衫都烂了。” 说着,乔阳有些哽咽:“可怜他们还不敢对我说。” 洛成听了不由心中戚戚,生出同情来。只是转念,他又皱眉:“难道你就不曾叫人帮忙先打理着?就算是奶娘,想来也能护住你的孩儿。” 乔阳叹道:“话虽如此,我却又怕那奶娘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苛待了我的孩儿。” 两人说起这内宅之事,乔阳真是心酸难耐。洛成听他这样说,想起自己府上虽然算不上面面俱到却也井井有条的内宅,又想到陶蓉蓉曾经送过来的几个嬷嬷,心下不由得对陶蓉蓉心生感激。 想了想,他对乔阳道:“我府上倒是有几个管事的嬷嬷可以一用,你若是急着用,且先让她们去你那边帮着照看一二?” 乔阳也不客气,当即应了,又不怀好意问:“你这便又当如何?我记得,你府上也是有个小外甥的。” 洛成咬牙道:“去公主府借几个女官过来就好。” 乔阳一怔,想到他和自己打架的原因,顿时大笑起来,又被洛成捉住,两个人狠狠地又打了一架。 第二天洛成鼓足了勇气去拜访公主府的时候,脸上还有这不曾挥散的淤青。陶蓉蓉见了,当即就取笑了一阵,却不曾问起到底是什么原因。 洛成怕自己待得久了就忘事,一见陶蓉蓉,就直接说了来意,道:“乔阳毕竟是兄弟,若是能帮他一帮,我也是极为开心的。” 陶蓉蓉莞尔,当即就点了头让人请了府上的嬷嬷过来,点了其中两个去洛成府上帮忙。洛成府上原先有的,就可以转而去乔阳府上了。 洛成见状松了一口气,道:“我替乔阳谢过了。” 陶蓉蓉说:“若是他再娶,事情便可迎刃而解。”洛成叹道:“如今他的身份,想再娶自然是可以,只是却怕找到不好的,重蹈覆辙。” 陶蓉蓉自然也知道这个问题,蹙眉凝神去想,不料却听洛成道:“而今想来,蓉蓉对我当真是极好。早早地就派了人帮我打理家事……” 他腆着脸向前移动,站到陶蓉蓉身边去,道:“莫不是那时候,蓉蓉心中就有了我了?” 陶蓉蓉还不曾答,门口就有丫鬟来报,说大管事求见。尽管丫鬟报信的时候垂着头,洛成依旧可以听出那丫鬟强忍住的笑意。他垂头丧气地坐回了位置,转而想到大管事就要过来,却又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陶蓉蓉让人请了大管事进来,转脸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好笑。 等大管事一进门,轻轻往洛成这边一瞟,洛成顿时就绷直了身子,坐在那里板着脸纹风不动起来。 大管事见了心中也觉得好笑,脸上却依旧是笑眯眯,对着两人行了一礼,方才听从陶蓉蓉所说,找了把椅子坐下,对陶蓉蓉道:“殿下,过年的年礼,老奴已经拟好了,想请殿下过目。” 陶蓉蓉从大管事手中取了礼品单子过来翻看着,屋内顿时就安静下来。 洛成觉得大管事的目光不停地在自己身上来回扫射,那种视线让人觉得格外不安,他心中暗暗叫苦,最后却盯着大管事的视线,对着大管事露出一个略显不安的笑容:“大管事真是负责得紧。” 大管事笑眯眯地说:“这件事本来是该二管事过来的,只是今日他忙得不得闲,所以才请老奴过来走一趟,倒让荣国公见笑了。” 洛成呵呵一笑,心中想,我倒是宁愿二管事过来。 公主府上的二管事也是个精明的人,但是对上他的时候,洛成却并没有对上大管事这般大的压力。究其原因,洛成也是有些困惑的。 正走神,就听大管事问:“不知道荣国公府上过年的事宜可曾准备妥当?如今离过年,可没有几天了。” 洛成连忙答了。只是他对这些事也不甚了了,只能尴尬地跟着大管事的问话,一步步地答,最后被大管事问得落荒而逃:“我回府去忙过年的事情了,蓉蓉你送我的人我就先带走了。” 陶蓉蓉在一旁早就见到了大管事问洛成的这一幕,见了他的这副作态,也只是好笑。等人走了之后,她才含笑问大管事,为何对洛成这般不客气。 大管事笑眯眯地说不曾,定然是公主的错觉。陶蓉蓉却从他笑容中看出了“老夫养的花连花盆子都被人抱走了就不允许老夫对着那抱花盆子的人撒气吗”的心情,越发觉得好笑起来。 两人将过年的事情慢悠悠地商量定了,陶蓉蓉忽地想起洛成前些日子的邀约,有些迟疑地叫住了想要走的大管事,道:“洛成,前些日子说要请我过年的时候与他同过,大管事觉得如何?” 这句话一出口,陶蓉蓉顿时觉得,大管事身上居然似乎冒出了杀气来。 她当即笑了起来,对着大管事摆了摆手:“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大管事且去。” 大管事这才笑眯眯地对着陶蓉蓉拱了拱手,告退了。 这边兴致勃勃地商量着过年的事,那边宫中,高婉婉换了衣裳,就听人报,说陛下到了。她脸上连忙露出笑脸来,迎了出去:“臣妾见过陛下。” 陶永安让她起来,携了她一同坐下了,方才笑道:“皇后遣人请了朕来,所为何事?” 高婉婉略微低了头,声音轻快地说:“臣妾想请陛下拿个章程,这宫中过年,宫宴要请哪些人。” 陶永安含笑看了她一眼,方才慢悠悠地说了起来。   ☆、第六十三章 日子一日日地过去,很快就是除夕。 陶蓉蓉入宫过了自己在宫中的第一个除夕夜,看着后宫中那几人面如春花口中含蜜,说出来的却让人觉得怎么都不中听的话,心中暗叹。 这样的后宫,确实需要一个镇得住场子的皇后。 也难怪,陶永安要树立皇后的威信了。只是不知道,这皇后,能不能担得起这份托付啊…… 她脑海中思绪转过,举杯笑眯眯地起身,对着高婉婉说了几句吉祥话,敬了她一杯。高婉婉似乎有些诧异与她忽然的示好,但是反应却很是迅速,很快就与陶蓉蓉说笑起来,将自己与陶蓉蓉之间的亲密表现得一览无余。 陶蓉蓉坐下来的时候,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管皇后当不当得起这份托付,至少她是个聪明人,与聪明人打交道,总是要容易许多的。 陶永安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微微含笑,心中也很是高兴。 洛成与小外甥两人一同吃过了年夜饭,就彼此默默无语地相互大眼瞪小眼。府中的下人洛成将三分之二都放了出去与家人过年,仅留下了没有家室拖累的三分之一。 偏偏那三分之一自己闹得热闹,洛成却不敢将小外甥带过去一起。 都是些军汉,要是带坏了小外甥,那可怎么办。 于是,这热闹的日子,两人就这样相互瞪着对方,房间里一片安静。就算是点了许多蜡烛,都显得有几分冷清。 小外甥倒是沉得住气,大年夜的晚上还拿了一本书慢慢地翻着看。洛成觉得不耐烦想揪着他说两句话的时候,他一抬头,就是一张一本正经的脸:“这是先生特意让我看的。” 洛成本想说你先生就算想让你看也不会是在大年夜看,但是对上对方的视线,却只能打着哈哈缩了回来。 原本魏大儒因为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如今已经无父无母,是想留着他在自家过年的。偏偏洛成觉得心有不忿,你若是去别人家过年了,那国公府岂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因为这点小孩子气的心思,他非要拉了小外甥回国公府过年。可惜的是,人拉回来了,气氛也没热闹起来,更让洛成生出了愧疚,至今不敢对自己外甥多说两句重话。 等到熬过了午夜,小外甥去睡了,洛成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房间里又坐了一会儿,觉得这年,过得真是没意思。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放那小子去他老师那里过年算了。 洛成忿忿地想着,闷闷地回了卧室闷头睡了。 第二日一早,却是个艳阳天。早些时候的雪如今早已停了,骄阳挂在高空之上,显得四周都亮堂许多。洛成一觉醒来,觉得窗外的天光都亮了许多,连纱帘都遮不住了。 他翻身起床,推开窗户一看,方才知道天光明媚的缘由,顿觉心情大好。 一年之始是个艳阳天,想必是预兆着,今年一年都是好兆头。这样想着他不由也乐了起来。 洗漱过后又拉了小外甥一同练了练身子,洛成就听小外甥问道:“舅舅,为什么你没有早晨起来祭祖?” 洛成一怔,将筷子夹着的包子丢到了一边,对小外甥笑道:“怎么问起这个来了?你舅舅我这里,可没有外头那么多的规矩。” 小外甥皱眉歪头,问:“之前你认祖归宗了。” 洛成哈哈一笑,将这件事好说歹说劝了过去,转头回来脸上却带出一点儿忧愁。他是当真不太记得自家的祖宗到底是什么来历了,毕竟当初离家的时候年岁也不大,家里头也不会将这些事细细地说给他听。等到功成名就了,家里头也没了。 他苦闷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着自己要不要干脆去找一家不贪心的洛家人,认个亲戚算了。转而想到自己去年为了省麻烦找来演戏的那些人,又是满脑袋官司。 飞快地将这些念头甩到一边,洛成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自己想见陶蓉蓉,只怕还要等到初六过后,顿时就意兴阑珊起来,找上了乔阳的信国公府,准备干脆与乔阳一同过一个年算了。 结果不曾想,到了初三那日,一张帖子上门来,陶蓉蓉居然悄悄地带了人,就到了洛成的荣国公府。 洛成飞快地从乔阳府上赶回,见陶蓉蓉好整以暇地坐在主厅中,一张俏脸看过来,看得他心神动摇:“蓉蓉怎么来了?” 陶蓉蓉笑道:“你不是曾说,要与我一同过年?” 洛成结巴起来:“可,可你没……”陶蓉蓉莞尔,道:“不过今日一日罢了。” 说罢,她抬手让洛成在自己边上坐了,道:“我带了两箱子小玩意给你家外甥,到了才知道,原来你们都去了信国公那边。信国公府上,可要热闹些?” 洛成慢半拍地说是,见陶蓉蓉果真坐在自己身边,脸上浮出傻兮兮的笑:“蓉蓉你怎的来了,原来我的话,你还是放在了心中的。” 陶蓉蓉见他这副模样,实在是看不下去,纤指在他胳膊上一捏。尽管洛成习武多年,早已练得筋肉纠结,却配合地哀嚎了一声:“蓉蓉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陶蓉蓉这才放了手,笑吟吟道:“可算是清醒过来了?”洛成连忙说是,脸上却又不自觉露出笑脸,道:“蓉蓉过来我是极为高兴的,只是府上也没有什么准备,会不会……” 陶蓉蓉一叹,道:“难道我平日里热闹还见得少了?如今到你这边,也不过是躲清闲罢了。”正说着,想起一件事来,陶蓉蓉侧脸看他,问:“说起来,倒是有件事可以和你商量商量。” 洛成立刻殷切看她,就听她道:“将来,你是准备住在公主府呢,还是准备住在国公府?” 洛成一呆,顿时会过意来,挠头不止,于是干脆将问题踢了回去,道:“蓉蓉希望我住哪里,我就住哪里。” 陶蓉蓉听他这样说,掩唇轻笑,声音清脆动人:“听起来真是让人挺高兴的。”看向洛成的目光,却也柔和了三分。 “皇兄早已说过,是我嫁你,不是你尚公主。”陶蓉蓉这样说完,温和对洛成说:“不过,听你那样说,我也是高兴的。” 两人这样说着一些闲话,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中午,陶蓉蓉带过来的人已经接管了国公府的厨房,此时送上来的饭菜,无有不合心意的。 洛成只觉得今日这一餐,吃得心情舒畅,饭毕捧了茶杯喝茶时,不由脱口而出:“蓉蓉早些嫁我就好了。” 陶蓉蓉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瞥他:“如今婚期已定,再来说这些,礼部与宗室可要和你拼命。” 洛成话一出口,也知自己太过莽撞,当即嘿嘿一笑,不再提这个话题。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洛成只嫌时间太快,恨不得找出更多的话来与陶蓉蓉继续说下去。明明是一点二点的小事,偏偏洛成就觉得,这些说起来,也仿佛是及有意思的话题。 等到陶蓉蓉说走,他才悚然惊觉,两人在这里居然真的什么都没干,就闲聊了一天,还都聊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眼见陶蓉蓉起身要走,他连忙站起来,追着问道:“蓉蓉你要走了?” “自然是,”陶蓉蓉含笑,听他这般呆呆地问着这个问题,也不由莞尔。洛成又呆在那里,等到陶蓉蓉从视线中消失之后,方才猛然间清醒过来一样,敲了敲自己的头:“怎么地好像中了邪一样,见了她就失了分寸。” 陶蓉蓉出了国公府,也觉得洛成今日的表现实在是颠三倒四,边上秋心秋意也忍不住私下偷笑。“如今看来,分明是因为国公爷对殿下是一片真心,方才会有如此表现。”秋心这样说了一句,脸上颇为感叹。 陶蓉蓉看她一眼不说话,秋心却想起当日自己追上荣国公说起殿下对他并非无意的事,觉得仿佛已经是许久之前了。 一路无话地回了公主府,二管事一进门就过来求见,脸上写满为难之色。 “殿下,卫国侯夫人求见。” 陶蓉蓉好奇,问道:“又无拜帖,又不是什么适合拜访的日子,她怎地这个时侯上门来了?”听二管事说她已经等了许久,陶蓉蓉不由蹙眉,还是让二管事去让她进来了。 二管事出门前,却又停住了脚步,道:“殿下,卫国侯夫人身后的嬷嬷,看起来颇为不简单。” 陶蓉蓉惊讶,等人进来之后定睛一看,果然是看起来并不似嬷嬷,反倒像与卫国侯一同拜访的那家夫人一般。 只是两人相互问了好,见过了礼,卫国侯夫人在椅子上坐下了,那嬷嬷却站在了卫国侯夫人身后,显出自己是奴婢的实质。 陶蓉蓉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落到卫国侯夫人身上,脸上已经带上了笑:“倒是不曾想到,今日你会过来,倒让你就等了。” 卫国侯夫人只觉得她似乎是在说自己没有拜帖约定时间就上门实在是不对,心中顿时就堵了一口气。她脸上却还是挂着温和笑意,对陶蓉蓉点头:“实在是臣妾冒昧来访,让公主殿下为难了。” 这样说完,卫国侯夫人轻抿一口茶,方才说了来意。 “这个时侯原本也是不该来求见公主的,只是遇上一件事,实在是不得不仓促来访。”陶蓉蓉摆出一副故作好奇的模样,问道:“这大过年的,难道还有什么是不得不现在说吗?” 卫国侯夫人脸上带笑,口中道:“若不是事关重大,臣妾也不会这个时侯过来,必定是要过了年才拜访的。”这样说着,她要求陶蓉蓉将边上所有人都赶了下去之后,方才转头看向自己身后那个让陶蓉蓉觉得不太对劲的嬷嬷,说:“瞿夫人请讲。” 陶蓉蓉脸上的笑顿时就消失了。 她根本就不看从卫国侯夫人背后走出来的瞿夫人,只是看着卫国侯夫人,口中说:“江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有人想见我,规规矩矩地递了拜帖过来,我自然会见。如今夫人假借拜访,却带了旁人过来,是想说我公主府不妥当吗?” 卫国侯夫人脸颊一红,赶紧跪了下来,说:“公主恕罪,臣妾并无此意。”停一停,她说:“只是这瞿夫人所说之事,事关重大,不敢走漏了风声,让他人知晓。故而出此下策,还请殿下见谅。” 陶蓉蓉冷哼了一声,不让她起来,也不搭理她了。 转向那走出来两步,已经跪在地上的瞿夫人,陶蓉蓉脸上就带上了属于公主的骄横之意,冷笑道:“这位瞿夫人,又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要用这种手段,在这个时间来见本宫?”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就冷了下来:“若是不是什么大事,那可就是欺瞒之罪了。” 瞿夫人——确切地说应当是瞿大夫人心中一紧,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只是想到自己手中的东西,又坚定起来,脸上挂上了笑意,抬头看向陶蓉蓉:“不敢欺瞒公主殿下,只是,公主殿下若不是公主殿下呢?” 陶蓉蓉扫过卫国侯夫人,她居然已经自己站了起来,伫立在一旁凝视着瞿大夫人与自己的对话。陶蓉蓉不由冷笑了一声。 “你是想说,本宫其实不是公主,你才是?”陶蓉蓉的声音轻轻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或者说,另有旁人才是?” 她笑了起来:“这种事,你与本宫说,又有什么用呢?本宫既然是冒牌的,又占了这个位置,又怎么会轻易认罪。这话,你应当与皇室宗正去说,他才是那个肃清皇室纯洁的人。” 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陶蓉蓉的视线从瞿大夫人身上移开,转到卫国侯夫人身上,口中说:“你找上门来对本宫说这件事,就不怕本宫当真是假的,恼羞成怒之下,直接拿了你,要了你的性命?” 卫国侯夫人只觉得一阵紧张,随后却又镇定下来,自己怎么说都是候夫人,况且这件事证据确凿,她又敢对自己怎么样。 若是能将她从公主的位置拉下来,为听云出一口气,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 念头刚刚转过,卫国侯夫人就听瞿大夫人道:“你不敢。” 陶蓉蓉不说话,瞿大夫人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与我同行的是一位侯夫人,你若是想灭口,却不敢动一位侯府的当家主母。况且,这件事知晓的也不止我一人,你灭了我一人的口,自然会有人继续揭露你的真面目。” 陶蓉蓉莞尔:“听起来,倒是准备充分呢。”她瞟着卫国侯夫人,道:“一位侯夫人,当真是好大的来头呢。” 卫国侯夫人顿时又是一阵紧张。 瞿大夫人这个时侯却微微笑了起来:“你原本是前朝一个官宦人家的庶女,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骗了陛下让陛下将你当做了公主。可如今,你是绝对蒙不过我的。”她脸上写满了志得意满:“我已经证据在握,只要将证据交上去,你的公主之位,立刻就会消失。” 陶蓉蓉浮夸地笑起来:“听起来真是可怕呢。” 瞿大夫人听她说出这句话,心中一定,连忙道:“若是你想保住公主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听我的话,我自然不会将那些证据拿出来。说起来,那林家人,如今在江南,日子过得可真不错呢。” 陶蓉蓉冷冷地看她一眼,正要叫人将两人赶出去,却忽地心念一动,问道:“你想要什么?” 瞿大夫人顿时大喜,以为自己已经拿捏住了陶蓉蓉的命脉,连忙道:“你只要找机会,将两个人送到陛下身边就行。” 陶蓉蓉懒懒地挥手,嗤笑道:“可真是说笑。陛下身边,可是什么人都去得的?你若是送了什么刺客进去,那有没有这公主的名分,也都无所谓了。” 瞿大夫人连忙说:“当然不会,陛下与我瞿家……”她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不自觉地往卫国侯夫人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又回过神来,说:“不需要让那两人在陛下身边当什么职位,只需要让他们两人见陛下一面就可。” 陶蓉蓉扫了她一眼,确认她当真是这样打算的,方才微微笑了笑:“原来如此,你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陛下见两个人。想来,那两人很是重要了。” 瞿大夫人一惊,觉得自己似乎预料错了什么,然后就听陶蓉蓉道:“不过,想要让本宫答应,等你真正能拿出证据来,证明本宫不是皇室血脉再来说。” 她说罢,就叫人将两人赶出去。卫国侯夫人顿时面露狰狞,只是看着陶蓉蓉面无表情的样子,将这气性忍耐了下去,转头看向瞿大夫人。 瞿大夫人心中惊愕,道:“好,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等过两日,你就等着被夺了身份吧。” 陶蓉蓉好整以暇笑:“既然你打定了主意要本宫替你送人到陛下面前,就说明你身边再无一人可以做到。既然如此,本宫就算是假的,你也得求着本宫。否则……” 她瞟了一眼卫国侯夫人,说:“这件事,本宫还真不屑去做。” 瞿大夫人一呆,扫了陶蓉蓉两眼,笑道:“原来还是我看错了你,原本以为,你小户人家出身,当不得大场面。倒是我忘了,养移体居移气,如今你跟着陛下,也作威作福了一些日子,胆子倒是大了些。” 眼看有人要进来,她连忙道:“明日,我再来拜访。” 说罢,就与卫国侯夫人一起,被公主府的下人赶了出去。 陶蓉蓉等着两人都走远了之后,方才冷了表情让人叫了大管事过来,问大管事,是不是林于氏与林长熙又被人捉住了。 大管事一呆:“老奴倒是不曾听过这样的消息。”想了想,他有蹙眉道:“林家那边,老奴一直派人照看着,想来应当不会出这种事。就只怕他们被骗诱着说了些什么,被人当做了证据。若是当真闹起来,自然会有人去江南提林家前来。” 陶蓉蓉松了一口气,让大管事再派人去照看林家一番,笑道:“这件事倒是闹不起来。之前与她说着,也不过是为了看看她到底所为何事。” 将之前瞿大夫人与卫国侯夫人来的事说了说,陶蓉蓉对大管事道:“原本想着她这些日子还算安分,都已经准备罢手,如今看来,倒是我心慈手软了。” 大管事笑眯眯地说:“公主宅心仁厚,比不得那等小人。” 陶蓉蓉意兴阑珊叹道:“大管事且去提醒一下卫国侯,若是他实在是管不住,我就只好出手帮他管教了。” 大管事应了一声是,又问陶蓉蓉:“若是拿瞿家当真闹起来……”陶蓉蓉冷笑:“瞿家若是闹起来,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就算这样说完,她也依旧觉得,今日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陶蓉蓉府上发生的事,当天晚上就传入了宫中。陶永安面无表情地打发了送消息过来的人,微微眯眼,冷意浮上脸颊。 “瞿家,嘿,好一个瞿家……”自语了两句,他的手指在桌上曲了一下,然后又松开。好一阵之后,他叫了人进来,低声吩咐了两句,等那人出去了之后,方才冷声笑了。 陶蓉蓉第二天中午,就收到了陶永安的便条,直说这件事无需她多虑,自己已经出手。陶蓉蓉顿时觉得心中宽慰,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大管事见她脸上笑意融融,进门的时候便稍微慢了一瞬,然后才走到她面前去。 陶蓉蓉请他坐了,含笑问起大管事过来所为何事,大管事停了一停,方才低声说:“那瞿家,老奴又去查了查,倒是查出一个新的人物来。” 陶蓉蓉一愣,问是何人,大管事叹道:“殿下可还记得,当初殿下见了那林家的另一人?已经出嫁的,闺名为林淑珍的。” 陶蓉蓉一怔:“大管事是说,这件事是林淑珍说出来的?” 等大管事点头,她顿时就觉得,事情真是变得有意思极了。   ☆、第六十四章 林淑珍是个什么样的人,陶蓉蓉还是知道的。若说她不喜欢自己,老是和自己多对,陶蓉蓉都信。可若说她在知道自己如今是公主之后还到处将自己以前的身份乱说,陶蓉蓉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她将这件事想了又想,转脸就见大管事笑意浅浅,笑眯眯的样子仿佛丝毫不曾将这件事放在自己心上一样。 陶蓉蓉顿时就有了心思,笑问道:“此事,当真如此?” “公主殿下又觉得是如何?”大管事笑眯眯,“事情看起来,就是如此了。” “既然是看起来,想必就有私底下的原因了?”陶蓉蓉顿时眼睛一亮,眼巴巴地看着大管事。大管事笑出了声,看着陶蓉蓉的目光增加几分欣赏。 “陛下当初打算着,将瞿家人找个由头赶出去也就罢了。”他只是这样一说,陶蓉蓉就明白了,不由嗔道:“所以就将我拿出来做幌子了?不过,瞿家居然这么容易就乖乖上当,倒是显得很蹊跷。” 大管事但笑不语,陶蓉蓉见问不出来,也就不再问了,只是将这件事存在了心底,留一个疑问。转而问起林淑珍,陶蓉蓉又有些好奇:“这件事,皇兄怎地想到会通过女人手段来做?这林淑珍,又是怎么入了皇兄的眼?” 大管事道:“殿下之前与那林家来往之时,陛下就已经将调查清楚,后来也知道那林家虽说如今式微,到底也还有几分文人骨气,并不曾做出什么事端来。后来这瞿家之事一出,陛下就有意将瞿家连根从京城里拔出去,不许他们入京。” “只是那瞿家虽说有着书香门第的牌子,来的人那瞿家老大却是毫无书香门第的架势,一应事项全部交由他的夫人去办,自己只顾着与那娇媚妾室寻欢作乐,轻易连门都不曾出。陛下怕夜长梦多,只好让事情而从女子后宅手段入手。”大管事这样说完,见陶蓉蓉眉心微皱,笑道:“殿下亦不必担心,如今事情已尽在掌握,殿下放宽心便是。” 陶蓉蓉听他这样说,也笑了笑,道:“之前不是曾言,那瞿家老二如今正往京城而来。这瞿家老二……” 大管事道:“瞿家老二倒是比他兄长多几分心思,若是当真到得了京城,倒是有几分危险,不过……” 他只是一笑,陶蓉蓉就明白了过来,当即莞尔:“原来,我在这里面就是个被借用一下的道具。” 大管事呵呵笑起来,却又道:“殿下也要当心才是,那瞿家老大的夫人,虽说之前表现冲动,却也怕有什么后手在里面。” 陶蓉蓉点头说是,迟疑了片刻,抬头看大管事,有心想问一问陶永安的生父情况如何,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 被大管事称为表现冲动的瞿大夫人此时正站在瞿大老爷的书房门外,面无表情。 瞿大老爷与妾室在书房中,瞿大夫人进来的时候声音多有仓惶。一听之下,瞿大夫人自然明白里面实在做什么勾当。这种事,自己当真进去了也是污了自己的眼睛,于是她就忍住了气,在这里慢慢地等。 好一会儿,瞿大老爷终于开了门,那妾室随即从书房内钻了出来,对着瞿大夫人行了一礼,飞快地溜了。 瞿大夫人站在门口,却不太想进去,冷着脸对瞿大老爷道:“我就不进去了,事情就在此地说就好。”说罢,打发守门的随从与跟着自己的丫鬟离开。 瞿大老爷也知道书房里是怎么回事,尴尬地摸了摸胡须,道:“不进去也好。” “事情已经做了,很快就会有人传到那人耳中去。”她这样硬邦邦地说完,见瞿大老爷那副得意模样,冷道:“你说那人对那个妹妹情深意重,听见有人想对她做什么不利的事情都会出手。可若是那人狠下心来,直接将动心思之人杀了呢?” 瞿大老爷瞪眼:“这怎么可能,他毕竟是我瞿家的种!” 瞿大夫人觉得自己与她说不通,气急地转身就走。若不是自己实在是在京中找不到门路,怎么会听从他这么个志大才疏的家伙的话。 见她离开,瞿大老爷倒是有些不满,念叨了两句,又钻回了书房,顿时就被里面的味冲得一抖,赶紧去开了窗户散气。 瞿大夫人一直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坐下了,想起这件事,才觉得昨日行事实在是太过冒进了些。只是从那公主对林家人的安排来看,自己昨日能出来倒也不为过。 不过卫国侯夫人这人胆子实在是太大,这种事都敢参与进去,瞿大夫人觉得,自己求了卫国侯夫人将自己带进去,实在是做错了什么。 将自己做的事情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瞿大夫人心中委实定不下神来。若是这件事成了,自然是富贵荣华享之不尽;若是不成呢? 她坐在那里苦思良久,想着自己到底应不应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过了两日,她就私下里去置办了一个小院子,将契约落在了早已放出去的一个丫鬟名下。 她的举动很快就被陶蓉蓉知道了,洛成当时在边上听了,还有些好奇:“蓉蓉你关注瞿家之人干什么?” 陶蓉蓉摇头不答,大管事在一旁呵呵地笑:“荣国公可要帮忙?” 洛成一听他说话就抖,只是却又有些不放心。陶蓉蓉毕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关注毫无关系的人。他于是转头看大管事,顶着大管事的压力道:“还请大管事说来。” 结果大管事却又不说了,只是笑道:“不可说,不可说。”让洛成被急得瞪了他许久。 时候追问起陶蓉蓉,陶蓉蓉也是不肯说,洛成顿时惊觉,这件事背后只怕还有隐情,不是自己应该知道的。 顿时安分了下来。 陶蓉蓉如今也就只是听一听消息了,所有事项都交由陶永安去做。兄妹两人每日里书信往来,倒是让高婉婉又有了一点不安。只是见者陛下毕竟不曾出宫去,长公主也毕竟不曾入宫来,心底还是略微放松了一些。 自正月十五过了之后,瞿大夫人就觉得事情很是不顺。 长公主对自己的威胁毫无反应,自己却也不敢当真将事情说出去,就算是手里面平白抓着林淑珍这个人也是不敢动。 瞿大老爷整日里挂在小妾身上去却又怪自己行事不得力,一心等着二叔入京来了可以帮自己一把,偏偏又得到消息,二叔在进京的路上翻了车,如今生死不明。 瞿大夫人顿时就觉得,这老天爷,是不是完全不站在自己这一边? 她想了又想,悄悄地又派人将自己的银钱转出去了一些,又挂念着老家的儿女,一时之间,翻到无心去忙这瞿家的所谓大事了。 就连卫国侯夫人的帖子送了过来,请她过去府上说话,她都有些不想去。奈何如今瞿家实在是奈何不了人家,只好收拾整齐,往卫国侯府去了。 卫国侯府算得上是京中有数的大宅之一,瞿大夫人每次见了,都暗自咬牙,当年瞿家也曾这般辉煌过,如今却什么都不剩了。 坐在软轿内走了好一阵,方才到了卫国侯夫人面前。两人见了礼,卫国侯夫人就拉了瞿大夫人的手,将下人打发到一边,问起之前在公主府上的事情来。 瞿大夫人免不得搪塞一阵,结果就被卫国侯夫人甩了手,冷道:“你不过是想借着我去见公主,如今事情已经办成,就不将我放在眼中了吗?” 瞿大夫人连忙说不敢,对着她却又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分辨了两句,就沉默了下来。 卫国侯夫人这才叫了她坐下,和声细语道:“我不过是想知道,那件事的后续如何,你且说来听听就是了。” 瞿大夫人着实无奈,只好实话实说,对卫国侯夫人道,公主殿下好似有恃无恐一般并不放在心上。卫国侯夫人听了,脸上就显出怒气来,冷声道:“既然如此,也就怪不得我了。” 瞿大夫人被吓了一大跳,心中顿生不安。卫国侯夫人的视线让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心中惴惴。 她犹豫着想开口说句话,让卫国侯夫人不要冲动行事,结果卫国侯夫人却连她都不想再留,直接发话送客。 此时距离她进门,不过半刻钟时间,瞿大夫人被人几乎是赶出去一般请出了门,回去的路上一直都觉得不安。纵然是知道瞿大老爷是个不那么靠谱的,此时她也顾不得许多,闯进门去将那打扮妖娆的小妾丢了出去,将卫国侯府发生的事说了。 瞿大老爷被吓了一大跳,指着瞿大夫人一阵好骂,转头想了许多法子,最后一咬牙,递了拜帖给卫国侯,想要从这边找一点援助。 瞿大夫人看着他出门去,将这些时日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只觉得浑身冷汗都下来了。 这件事,谋算的是陛下。为何自己一心以为,陛下就是个好相与的?他当年既然能跟着他那个娘亲出走瞿家,如今对着瞿家翻脸,也不以为奇。 想到这里,她紧紧地捏着帕子,当下什么都不顾了,直接收拾了些东西,借着出门办事的由头,直截了当地走了。 卫国侯见了瞿家的帖子,又随从说瞿家夫人最近与自家夫人来往得很近,还是见了一见。结果一见面,就听瞿大老爷说卫国侯夫人只怕要做些对长公主不利的事情,当即冷汗涔涔,很不得冲到后院去,大骂卫国侯夫人一顿解气。   ☆、第六十五章 两个大男人在书房内对视,彼此都对对方产生了怨恨。卫国侯自然是恨瞿大夫人给卫国侯夫人出了馊主意,瞿大老爷也恨卫国侯管不住自己的夫人,结果如今牵连到瞿家。 这时候,两人倒是同时忘了,这件事其实是两人一同合谋的。 不欢而散之后,卫国侯自然急急地去找了人过来,准备去压着卫国侯夫人,干脆将她软禁在家里算了;瞿大老爷想着事情既然是有未果后出手,自己也就不必在多操心,还是多关注关注瞿大夫人就好。 回去的路上,瞿大老爷坐在马车里,想着若是事情真的成了,以后瞿家的盛景,不由哼起了歌,喜悦异常。 走着走着,忽地就有人拦住了他的马车,恶声恶气地让他滚下来。 瞿大老爷吓得一颤,兀自鼓着气道:“这京城要道,谁敢动手!”外面那人就大笑了起来,也不等瞿大老爷自己下来了,掀了帘子一伸手,就将他揪了下来。 瞿大老爷被拉得从马车上滚下来,灰头土脸身上生疼,多少年都不曾受过这样的苦处,顿时就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儿就落下来。 拉了他那人莽气十足,瞿大老爷看在眼中,只觉得怕是有什么强人,有心想大喊一声拉了旁人来帮忙,定睛一看,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他居然根本就不在大路上,而是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小巷子。 挣扎回头去看,马车上的马夫都已经换了一个人。他正要细看,那人已经一脚踢过来,将他踢得滚了两滚,然后一脚踩在他头上。 “老子奉命来拿犯上作乱之人,原本想着会是什么样的豪杰,结果一看,居然是这么个窝囊废。”那人在头顶上方啧啧说着,雪亮刀片在瞿大老爷面上划来划去,每每差一点就要落到他身上的感觉。 瞿大老爷吓得眼泪直流,对着那人忙不迭地叫饶,说自己从无犯上作乱之心,定然是这位英雄抓错人了。 “呸!”那人这样回了一句,也不与瞿大老爷多说话,直接提了他就走。方走了两步,又狠狠将他丢在地上,道:“你这家伙,年纪一大把,却肥如猪,重得要命。” 说罢,叫身后那赶车人赶紧过来一起抬着走。 两人一人在前,抓着瞿大老爷两只手,另一人在后,抓着瞿大老爷两只腿,竟仿佛似抬猪肉一般,将瞿大老爷抬着走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那之前被捆了丢在车辕上挂着的车夫终于挣脱了出来。见老爷被强人绑走了,他胆战心惊地回了瞿家,准备去向夫人报告一声。 等他回去了,众人才知道瞿大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房间里细软被席卷一空。下人们顿时乱了起来,不少人都随意从屋子里卷一点什么就跑,生怕瞿家是犯了什么事,最后牵连到自己身上来。 不过半天,整个宅子里就只剩一个老苍头实在是老眼昏花走不得,留在那里守着门房,将屋子里那些不曾被人卷走的大件典卖了换些吃食,日子反倒比以前逍遥些。 瞿大老爷被两人抬着走得飞快。那两人也不曾蒙了瞿大老爷的眼睛,是以他看到,这两人走的都是小巷子,七弯八拐,瞿大老爷立马就晕了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 在心中暗暗叫苦,瞿大老爷想着自己到底是得罪了那方人物,居然惹来这么一场祸事。如今他还想着至少瞿大夫人等不到自己回去就会出来找自己,到时候借了官府的力量,总是能救自己一命的。 结果等到了地头,见到布置典雅的屋子里好整以暇坐着的那人,他立刻就没有这样的心思了。 坐着的人是陶永安,身边坐了陶祁和陶子师。 见瞿大老爷过来,陶祁带了笑,对那两人道:“这般费力扛过来,只怕晚上饭都要多吃几碗。” 那扛着瞿大老爷过来的人笑眯眯地说是,对陶祁很是客气。 陶祁打发了两人过去,方才转向瞿大老爷,却不曾多说什么,只是侧转身道:“陛下。” 陶永安却只是抬手,道:“舅舅此时也不必将我当做陛下,端当做你的外甥就好。”陶祁正要说什么,陶子师在边上一咳,他顿时安静下来,坐回了座位上,只是似笑非笑看着瞿大老爷。 瞿大老爷见了陶祁,就知道事情不妙,等见到边上陶子师,就更加背后冷汗涔涔,忙不迭地陶祁道:“陶兄,你我也算是亲戚,如今这又是什么道理。” 陶祁冷笑,就听陶子师在边上说:“这话说得甚是没道理,我陶家何时与瞿家有过亲戚关系,老夫身为陶家的当家人,怎地不知道?” 瞿大老爷一听,顿时就急了,就要张嘴说什么,见得陶祁笑意冷冷,忽地惊觉。这话是当年陶家找上门来讨要说法的时候,自己赫然说过的。 当时自己想着既然已经是生米成了熟饭,连孩子都有了,如今瞿家也不怕陶家闹出来,说了什么“妾室的亲戚,怎么能算亲戚”。如今倒是报应在这句话上了。 想到这里,瞿大老爷心中越发惶惶,跪在地上对着陶子师道:“陶师,陶师,如今族谱上,我家……” 话未说完,陶祁就已经愤怒上前,一巴掌呼在了他脸上。 “这话不必再提了。”他冷声道:“我妹妹不少你瞿家那一点香火。” 陶永安在边上轻笑,对瞿大老爷说:“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滚回老家去,日后瞿家子弟四代不出仕;第二,我灭了你瞿家。你选哪一个?” 陶子师惊了一下,看向陶永安想要说什么,被陶永安摆摆手,制止了。 “祖父不必再说,朕心意已决。”听他这样自称,陶子师顿时明白,此事已成定局。 他倒是不觉得第一个条件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第二个条件委实是太过血腥了些,心里面为着陶永安百年之后着想,觉得还是少造些杀孽才好。 瞿大老爷听了,顿时尖声叫了起来。 这两个条件,他委实是一个都不能接受。瞿家如今已经式微,若是四代不能为官,瞿家就要彻底从世家消失,只怕日后要沦落到农户的地步去。这对曾经享受过富贵荣华,如今仍然期待的瞿大老爷来说,如何能接受。 “你是瞿家血脉,怎地说出这种话来?”瞿大老爷瞪着陶永安,尖叫道,“你不认祖归宗也就罢了,如今还想着对欺师灭祖,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陶永安笑意不变,眸光分外凉寒:“如此看来,你倒是选第二个了。” 瞿大老爷一个冷颤,顿时觉得不妙,随后,他就听陶永安说:“说什么瞿家血脉,我可没有求着瞿家接收我。况且,当年他对我举刀,血流出来的时候,我就只是陶永安。” 陶永安对着瞿大老爷微微一笑,面上显出丝丝冷意:“当年若不是母亲反手一击断了他的子孙根,让他无暇来追,只怕如今我已不在。” “这样的瞿家,如今你对我说认祖归宗?”陶永安冷淡地笑了笑,这个时侯方才抬眼看向瞿大老爷,“既然你选了第二条,那么,就休要怪我狠心了。” 瞿大老爷顿时尖叫了起来:“不!不!不!我选第一条,我选第一条!” 这个时侯,死的恐惧与生的渴望席卷而来,让他跟班就来不及想什么,直接就叫了出来。 他想活,日后的子孙后代过得怎么样,又与自己何干。至少这一代,自己还能抓着富贵的尾巴。 陶祁在旁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对着叹气不止的陶子师弯下腰来,轻声道:“爹,我扶您回去吧。这边的事,已经了了呢。” 确实,事情已经了了。 从瞿大老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起,事情就已经成了定居。 陶永安身边自然有人过来,逼着瞿大老爷说出了瞿家的一些事来,等明日陶永安发过旨意,瞿家就此败落。 瞿大老爷被迫定了一个让他绝望的合约,又被人当做猪肉一般抬着丢了出去,走了许久方才走到大路上,却一时之间茫茫然找不到自家宅子在何方,顿时悲从中来,心酸涌上心头。 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打听了方向往宅子那边走,眼见的天色越晚,他却越发走不动了,却不曾注意身后跟了两人。那两人相互使个眼色,趁着灯光一黑,一记闷棍敲上去,飞快地绑了他就走,第二日混在夜香桶中出了城,却是被押到一出矿山中去挖矿去了。 陶永安知道这件事之后,也只是笑着对洛成骂一句“胡作非为”,就不曾再说什么了。 洛成被陶永安骂了心中却是极为高兴,出了宫之后,摩拳擦掌就要去见陶蓉蓉。至少自己帮着她办了这件事,她定然会很是高兴。 想到陶蓉蓉对着自己笑吟吟的样子,他顿时又精神了起来。 结果到了门前,还不等小厮上前敲门,就见大管事从边上侧门走出来,笑眯眯地对着这边拱手,笑道:“见过国公爷。国公爷可是要来拜见公主?这未婚夫妻,可……” 话未说完,洛成顿时已经落荒而逃。   ☆、第六十六章 陶蓉蓉却是不知道陶永安已经解决了瞿家这个大麻烦,还在为着这个问题头疼。不过等过了两日,陶永安旨意一发,她顿时就觉得周身一轻,压力顿时大减。 就连卫国侯战战兢兢地上门来赔罪,陶蓉蓉都觉得并不那么惹人烦了。 “你的夫人,你自己管好了就是。”她这样轻飘飘地说了,卫国侯顿时知道她放了自己一马,心情大好。等出了门,想着既然陛下与殿下都对这瞿家深恶痛绝,想来瞿家日后定然是再无翻身之日。当下就打定了主意,要去给瞿家再添一点麻烦才好。 旨意传到瞿家,瞿家人顿时就傻了眼,不少人当场痛哭起来。瞿家老太太立刻晕了过去,等醒过来,半边身子发麻地问起远在京城的瞿大老爷和瞿大夫人,以及至今不曾报信回来的瞿二老爷,结果却见平日里床前的孝子贤孙对着自己都变了一副模样。 更有人说,若不是老太太派了瞿大老爷和瞿大夫人去京城闹腾什么,如今也不会有这般事端。 瞿老太太被刺激得一口血吐出来,整个人立刻就昏迷了过去。 瞿家上下顿时乱了。 陶蓉蓉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很是愉快。只是毕竟她与瞿家干系不深,将这件事略微想了想,也就放过去了。 如今开了年,她的婚期近在眼前,她真的要忙碌起来了。 虽说她的嫁衣早有人去准备,可她也要在做好的嫁衣上动上两针,表示这嫁衣自己是动过针刀的。除了这些事,另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事情一时之间袭来,整个人都忙得不想动了。 到了二月初的时候,宫中倒是发生了一件事,玉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毕竟月份大了,孩子没了的时候,玉美人也跟着去了。 宫中顿时人人自危起来。 陶蓉蓉想着这件事,觉得不寒而栗。玉美人前面的日子都是好生生地过来了,如今却闹出了这么一出,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后宫中的水到底有多深。 对这件事最为愤怒的,不是旁人,而是专职照看玉美人的青女史。 她是最为期望陶永安的孩子降生的,不管这孩子到底是谁生的,也不管是男是女。可如今小心照看了几个月的人都没了,青女史的火顿时就上来了。 绕过皇后自己将事情查了个一清二楚之后,青女史也不曾对旁人说,直接将东西送上了陶永安的案头:“你若是日后不想再有孩子,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若是还想再有,那这人就必须严惩。” 陶永安叹了一声,对着青女史露出苦涩表情来:“朕知道是她,可是,朕暂时也动不得她。” 青女史冷笑一声:“如何动不得?若是朝中少人,只需要开恩科取士,立刻就有大把的人补上那些文官的空缺,天下清流,也不是只有高家的。” 见陶永安脸色不佳,青女史就叹了起来,哀声道:“我知道陛下心中不渝,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不是能躲的了。” 她温和地看着陶永安,道:“前朝的事情我不懂,可这后宫,陛下若是愿意,我还是有法子,让后宫平静下来的。” 陶永安神色一凝,抬眼看向案前的青女史,却见她神色淡然,眸光中露出无限自信。 陶永安不由自主就问出来:“该如何?” “陛下可信我?”青女史问。 陶永安点头,青女史脸上展露出笑意,温和道:“既然如此,这件事陛下就交给我。必定让陛下子女环绕。” 陶永安想着如今后宫情况,终究是一声叹,允了她去做。 过了两日,就见青女史送了一叠纸过来,只说让陛下照着这上面的日子招幸宫妃,又特意指点厨房,让厨房给皇后以及陶永安的吃食都做了调整。 到三月中的时候,皇后遮遮掩掩地来报,她有喜了。 陶永安面带喜悦夸过了皇后,背过了人却面沉如水。 陶蓉蓉见了他这份表情,心中早有猜测,也不由出言劝抚了一二:“哥哥既然是相信青女史,就该相信到底才好。如今说不得青女史是刻意为之。” 等招了青女史过来问起,青女史果然就露出笑意,对陶永安道:“恭喜陛下,如今有嫡子了。” 陶蓉蓉将这话听在耳中,也就明白了青女史的意思,青女史只怕是故意让皇后先有孕,然后再来徐徐图之。 果然,没过几天,她就听到宫中传来消息,因为皇后有孕,如今宫中一应事务皇后却不好再沾染,安心养胎去了。 又及皇后有孕是大喜,今年加开一整科的恩科,今年九月的秋闱以及来年三月的春闱已经定下。陶蓉蓉听了,只觉得青女史这一招到真是妙。 只是皇后若是有了嫡子,只怕腰杆子又要硬上几分,宫中就当真皇后为大了。 结果陶蓉蓉大婚前两天,青女史遣人送了消息来,如今打理宫务的三位嫔妃,都有孕了。 这般效率,就连陶蓉蓉都惊了一惊。 等陶蓉蓉大婚前一夜,青女史出宫来陪着陶蓉蓉过夜,两人说起,陶蓉蓉方才知道,这都是青女史刻意。 “如今陛下膝下空虚,免不得有人心思浮动。若是陛下后继有人,大家也都会沉下心些。不过这也是为了后宫安稳着想,既然有孕了,就乖乖地在宫中待着,不要到处跑才是。” 陶蓉蓉蹙眉,问道:“可那几人,当真会安分守己吗?” 青女史只是莞尔:“定然会的。”见她自信满满,陶蓉蓉也不再追问,两人话题一转,转到陶蓉蓉自己身上来。 青女史从血缘上算是两人的小姨,如今见陶蓉蓉大婚,心中也是极为高兴的。 两人洗漱了并肩躺在床上,青女史就轻声问陶蓉蓉,如今嫁给洛成,可让她觉得心满意足。 “女儿家嫁人,旁的不多说,只需要最开始的心满意足,最后的心平气和也就够了。”她这样说着,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一点儿感叹。 陶蓉蓉知道她当年不曾嫁人,是直接自梳的,不免问起她的情况。 青女史简短地说了当年未婚夫故去的事,就道:“后来相看许多人,再也不曾有他那般让我心若小鹿乱撞的人,所以,我就自梳了。毕竟我的身份,嫁不嫁人,都没有太大关系。” 陶蓉蓉听了,不由出神。 她对洛成,有没有那种心若小鹿乱撞的感觉呢? 正出神地想着,就听青女史问:“荣国公与你,可有琴瑟和鸣之感?” 陶蓉蓉正想着这个问题,当即脱口而出:“有时候看到他,还是会觉得脸红。”等到脱口而出之后,一直以来都有些躁动的心忽然间就平静了下来。 对了,只要自己对他有这份期待,就足够了。 青女史的笑声在身侧轻轻响起:“那样就好了。荣国公家中关系简单,荣国公府也不曾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这样的人家,你嫁过去了,想来就算是心中没有感觉,也能过得好的。” 陶蓉蓉认真地反驳道:“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 青女史越发清晰地笑了起来,道:“那不是更好?” 两人躺在床上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儿,青女史轻声叹道:“睡吧睡吧,明儿还要早起梳妆呢。可不能误了时辰。” 陶蓉蓉这才停了下来,闭目良久,终于睡意袭来。 第二天天还未亮,她就已经被叫起来了。去浴桶里泡过,香膏抹遍了全身之后,方才有人取了里衣过来,一一帮她换上。 然后就坐在桌前,简单地吃了两口。东西撤下,丫鬟们捧了大红的嫁衣过来,伺候着她换上。 金红相见的嫁衣穿在身上,衬得整个人越发白皙,一眼看去,娇嫩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这个时侯的陶蓉蓉,倒不似二十多岁,却仿佛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初嫁,脸上浅浅地爬上了红晕。 青女史在一旁含笑看着,拉了她坐到镜子前,让梳妆师傅上前。 香膏,珍珠粉,眉黛,口脂……一层一层地抹上去,整个人变得更加光辉夺目起来。 陶蓉蓉盯着镜中的自己,当年第一次嫁人的时候,似乎也没有过这样的期待。镜子中的自己娇羞而期待的样子,是如此地陌生。 她不由得抬手,却立刻就被身边的女侍按了下来:“殿下有什么要的,直管与我们说就是,殿下可不敢乱动。” 她们的笑容中都带上了喜悦,仿佛如今正在渐渐到来的春日一样暖意融融。 陶蓉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却只是觉得,自己想要动一动,如今被问了问,最终也只是说一声“不必了”。 青女史在边上看着,知道她心中惶惶,脸上笑容满面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道:“蓉蓉不必担心,直管看着妆容师傅将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盖上盖头,等荣国公来接就是了。” 陶蓉蓉抬眼见她眸光中喜悦淡然,一颗心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梳妆完,盖上盖头,陶蓉蓉坐在屋内等了许久,外面一点一点地喧嚣传了进来。 陶蓉蓉听在耳中,只觉得自己仿佛刚刚从梦中醒来,带了一点惶惶然的微醺,头脑都凝滞了。 真的,要嫁人了啊……   ☆、第六十七章 洛成今日起得格外早。 不用人伺候,自己去院子里提了冷水冲了身子,冷静下来之后,脸上总算是不再是傻笑,而是喜悦的笑。 小厮们几乎一夜不曾睡,此时见了洛成行踪,立刻有小厮过来,笑容满面地帮他换了里衣内裳,又将大红的衣裳取来,帮着他换上了,笑道:“今日老爷看起来格外精神。” 洛成不由自主地就勾了唇角,对着镜中一看,对自己的形象也很是满意。对着镜中的自己又看了看,方才有手脚轻快的小厮过来,笑眯眯地让他坐下,给他挽了发,道:“老爷今日可是春风得意时。” 然后就有管事过来,笑眯眯地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吉时一到就出发。 于是,洛成胡乱吃了些东西,心乱如麻地等着。觉得时间过了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听到管事的说一声吉时已到。 他立刻就飞快地上马出发了。 穿着吉服游街的感觉很是奇特,就连当初大胜归来,洛成都没有这样荣耀的感觉。有心将马催动得快一些,只是不等他快起来,就已经被前面牵着马的马夫拉紧了缰绳:“国公爷,今儿可不能心急。” 洛成悻悻然地瞪着马夫,马夫笑眯眯地转过头去,继续前行。 公主府似乎越来越近,洛成在马背上,几乎都要坐不住。到了门前,下马的时候甚至差一点一个脚软栽倒在地上。 幸好站住了。 洛成心中紧张地想,要是自己刚摔倒了,蓉蓉会不会觉得太丢脸,当即就拒绝了? 尽管已经是过去了的事,他却止不住地在脑海中翻腾。 一关一关地越过关卡,洛成的心渐渐雀跃起来,然后,他陡然间僵硬了。 站在陶蓉蓉的房门口,守着房门的,赫然是陶永安。 高婉婉并没有来。她有孕在身,此时正是安心养胎的时候,断然不会到这种人多的地方来。所以,来的就只有陶永安。 不过,陶永安一个人,抵得过千军万马。 至少,洛成看到他,立刻就站在那里不动了。身后跟着的伴当们坠在身后,轰天地嚷嚷着怎么不走,等到了院子,顿时也呆了。 陛下作为一国之君,参加长公主的婚礼是正常,可是,怎么却当起了守门的人? 陶永安凝视着洛成,微微地笑,带着一点儿莫名的不忿。自己的妹妹,就要嫁给这个人了啊…… “想娶她,要先过我这一关。”他笑着说,对着洛成勾了勾手指:“文治、武功,不管哪一样赢了我都行。或者,让公主自己来给你开门。” 洛成盯着陶永安看了一会儿,当机立断地在门口大喊起来:“公主,公主,我来迎亲了,我来迎亲了!” 满院子人都哄笑了起来。 陶永安也哭笑不得。他以为洛成会选与自己做过一场,结果,他干脆地耍起了无奈。 洛成此时却不觉得丢脸,他觉得自己相当机智。很明显自己是比不过陶永安的,这样何必自己上去丢脸,干脆认输,试图打动陶蓉蓉似乎来得更方便。 他开始喊:“嫁了我,马上就可以当我的家做我的主,我的后宅里没有旁的女人,以后也不会有……”他开始细数嫁给自己的好处,陶永安在边上听着,对他吹胡子瞪眼。 这样喊下去,京城里的人,以后会怎么说蓉蓉。 没好气地大步上前,陶永安给了洛成一拳头,恨恨地道:“闭嘴。算你过去了。” 洛成顿时嘿嘿地笑了起来,显得特别傻。 陶永安让到了一边,守门的夫人贵女们却又站了出来,笑着让洛成念催妆的诗。 身后自然立刻就有人过来,帮着洛成过关。 陶蓉蓉在里面听着外面热热闹闹,不知不觉地,眼泪就下来了。 青女史在边上叹息:“哭吧哭吧,将眼泪都留在娘家,以后到了夫家,就不会再哭了。” 陶蓉蓉又笑了起来:“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青女史摸摸她的手,从边上将盖头取来,给她盖上:“是啊,你也知道,总是要自己过出来的。”所以,不必担心,不必害怕,试着去做就好了。 她看着陶永安进了门来,对着自己点一点头,在陶蓉蓉面前蹲下来。 陶蓉蓉看着眼前的脊背,听着边上喜娘一叠声地催促着吉时到了,终于伸出手勾住了陶永安的脖子,爬上了他的背。 陶永安背着陶蓉蓉一边往外走,一边含笑低声道:“上次蓉蓉出嫁,我不曾赶上,这一次总算是当了一回兄长。” 他的声音低低地,坚定地传入陶蓉蓉的耳朵:“希望蓉蓉你,以后都要幸福。” 陶蓉蓉哽咽着应了一声是。 坐上了花轿,新郎白马,意气奋发地走在前方,风吹桃花,卷起轿帘,轿中人锦衣华美,气度端方。 在京城里绕了一大圈,临近傍晚,终于进了荣国公府。 拜堂之后,陶蓉蓉坐在洞房里,感受着难得的安静。片刻之后,头上盖头被挑开,洛成傻笑的脸出现在眼前,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依旧闪着亮光。 陶蓉蓉莞尔,看着洛成在自己身边坐下,丫鬟过来,帮着两人将衣角系在一起。吃过饺子,在洒满了花生红枣的床上滚过,洞房中的人才渐渐地少了下来。 秋心送了两盏热的花露过来,小心地放在陶蓉蓉面前:“殿下,今儿您吃得少,先喝些东西暖暖胃。” 洛成在边上一动不动地坐着,生怕自己一动,两人的衣角连在一起,就让陶蓉蓉被带到了。 陶蓉蓉莞尔,亲自取了一盏,送到洛成嘴边,娇声道:“夫君也尝一尝。虽说是女儿家喜欢的,可也别有风味。” 洛成有些呆地接过来就往嘴里倒,秋心在一旁叫了一声,然后洛成就立刻站了起来,呸呸地往外吐。 被烫到了。 陶蓉蓉大笑了起来。 洛成满脸无奈:“蓉蓉……”陶蓉蓉拉了他的手,让他坐下了,细细看过身上并不曾烫到之后,方才道:“我平日里却总是要喝得稍微热一点的,倒是让你吃了点苦头。” 洛成拉了她的手,只觉得比方才喝道的花露还要甜,那里还记得什么苦头不苦头。 叫人过来给两人除了外裳,又送了热水过来,她让洛成先去洗漱。洛成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内间洗漱,秋心连忙上前请罪,帮着陶蓉蓉将头上重重凤冠取下来。 陶蓉蓉除尽钗环,又洗去了脸上过厚的妆容,方才对着镜中人微微地笑了笑。 镜中人依旧有一张美艳的脸,与平日里不同的事,这个时侯,这张脸上挂满了喜悦。她勾了勾唇角,镜中人就露出一个纯然喜悦的笑脸来。 内室的声音渐渐地停了下来,陶蓉蓉方才打发了丫鬟们出去,自己慢悠悠地推了门过去。 洛成正拿了巾子擦身,忽地就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去,等见到是陶蓉蓉,整个人都是一呆。 “蓉蓉,你怎么进来了……”说完这句,他才回神,自己可什么都没穿。 一时之间,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该捂脸,还是捂下面。 最后,他一咬牙就这样走了出去:“蓉蓉要洗漱,还要使人换了水才是。”说话的时候,尽管是故作镇定,耳尖依旧是通红通红。 陶蓉蓉含笑说好,在他脸颊一吻:“等我哦。” 洛成呆呆地看着她,猛地脚下发力,飞快地奔了出去,胡乱地裹了里衣,方才让人过来换了水。 早有人准备在那里,不过片刻,就已经准备妥当。 秋心过来伺候着陶蓉蓉洗了澡,陶蓉蓉就将人打发了出去,自己缓步走出去。果然就见洛成坐在那里,看着这边的方向发呆。 屋子里的丫鬟小厮终于走了个干干净净,洛成尴尬地抬手,对陶蓉蓉道:“蓉蓉你也洗完出来了……”话一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陶蓉蓉莞尔,走到他身边坐下。洛成终于是鼓足了勇气,握住了陶蓉蓉的手,道:“时至今日,依旧仿佛在梦中一般。” 他的视线渐渐地带上侵略的霸道,陶蓉蓉抬眼和他对视,柔声说:“是不是梦呢?” “不是。”洛成飞快地回答,嗅着鼻尖香味,渐渐就面红耳赤:“该……该歇着了。” 陶蓉蓉温柔地一笑:“好。” 洛成颤抖着伸出了手。 第二日一早,洛成醒来,就觉得自己抱着个香软滑腻的娇躯,定睛一看,不由长松一口气。果然不是梦。 天色尚早,天光方才微亮,却已经有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洛成怀中拥着熟睡的人,渐渐觉得心痒难耐。 只是对方睡得熟,他不敢动。 更兼想起昨夜行径,又是一阵面红耳赤,夹杂着羞愧难当。 新婚夜,怎么地……就闹出了这种笑话。这个时侯,他不由庆幸,陶蓉蓉不是初次,否则…… 他制止了自己继续想下去,觉得,这种丢脸的事,还是永远都别想起来才好。至少,自己后来就再也没犯过那样的错误了! 这样胡思乱想,却当真是越想越难耐。洛成盯着怀中人,恨不得她立刻睁开眼,又怕她睁开眼。 最终低头想偷个香,却不料陶蓉蓉这个时侯却醒了过来,懵懂地和他对视了片刻。 洛成立刻将头昂到了一边,想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来。 然后,就被清醒过来的陶蓉蓉扑哧一声嘲笑了。   ☆、第六十八章 两人一同起了床,洗漱过后,明显不曾睡好的秋心奉了早饭进来,伺候着陶蓉蓉吃了,方才告退。 洛成拉了陶蓉蓉的手道:“我家中也没有公婆要拜见,只有一个小外甥,等一会儿在去见倒也不迟。” 陶蓉蓉道:“就算不曾拜见公婆,也该拜过祖先才是。” 洛成叹道:“我本是农家,离家又早,如今家中祠堂里供着的,也不过是三代人而已。之前的祖先,我却是不记得。” 两人说到这里,先携手去拜见了祖先。洛成虽说平日里并不怎么提起家人,此刻却在牌位前,絮絮叨叨地对着爹娘念叨了许久,说着陶蓉蓉的好话。 陶蓉蓉含笑看着他的举动,只觉得这人这个时侯的样子尽管冒着几分傻气,也是着实可爱。 等他终于说完,两人方才一同出了祠堂,携手去接见小外甥。 小外甥杨韵文已经等待良久,见了洛成与陶蓉蓉并肩而来,顿时眼睛一亮,却又将自己的兴奋按捺了下去,摆出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来。 奈何毕竟年纪小,修炼不到家,一双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小家伙心中显然还是喜悦异常的。 洛成与陶蓉蓉进门来,他连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规规矩矩地拱手弯腰,口中道:“见过舅舅舅妈。” 洛成哈哈大笑,陶蓉蓉却不似那等普通女子一般扭扭捏捏,反而大大方方地一笑,对小家伙道:“韵文不必多礼。你我此前也曾见过,如今不过多了一层关系。” 杨韵文抬起头,脸上笑眯眯的,口中道:“就为了这一层关系,舅舅可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如今可算是如愿以偿了。”洛成听他这样说,只觉得脸上分外尴尬,一时之间也不曾注意他话中的那丝狡黠,直接瞪了他一眼。 结果就被陶蓉蓉扭了一下,虽然不怎么疼,却让洛成很是伤心。不等他哀怨,就听陶蓉蓉道:“你这小家伙,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说罢,让杨韵文坐下,让身后丫鬟上前,给他一个小盒子:“如今既然是亲戚,这就当做见面礼了。” 杨韵文喜滋滋地收了,抬眼见陶蓉蓉鼓励之色,连忙打开了来看,却见里面一方上好砚台,一支紫毫笔,另有两块香墨。 他伸手将盒子盖子盖上,恭敬地对陶蓉蓉又行了一礼,道:“谢谢舅妈。这前朝刘大师的药墨价值连城,韵文受之有愧。” 陶蓉蓉摸摸他的头,将少年细软的头发拨乱,笑道:“既然你叫我一声舅妈,和自家亲戚,哪里有如此客气的。” 洛成在边上帮腔道:“不错,如今我就只有你这个晚辈,这些东西,你舅妈这些东西也送不出去。你就收着吧。” 然后,又被陶蓉蓉扭了一下。 杨韵文在边上看了,心中暗自偷笑。他却也还知道自己不能让洛成实在是太过没脸,脸上依旧是一本正经的,唯有一双眼睛越发黝黑,其中的狡黠让陶蓉蓉见了很是欢喜。 洛成倒是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就这么一会儿,就被陶蓉蓉扭了两下,还是当着外甥的面,他委实觉得有些却不下面子。不过到底也知道是自己太过口无遮拦,当下呵呵一笑,将这件事暂时丢到了一边。 与杨韵文说了一会儿话,杨韵文就识趣起身告辞,说自己要去温习功课,将空间留给了两人。洛成腻着陶蓉蓉摆出一副傻兮兮的样子来,陶蓉蓉见了,对他也实在是拉不下脸来,由着他在那边刻意地伏低做小,一刻不停地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管家就进门来,悄悄对洛成使了个眼色。洛成会意,连忙对陶蓉蓉笑道:“蓉蓉,既然此刻也是闲着,不如见一见我府中大小管家?” 陶蓉蓉侧脸看他,却见他陪着笑脸,将朝堂之上那副生硬表情丢得干干净净。纵然是他一贯在自己面前都没什么样子,此刻见了,也不由心中莞尔。 “那就见一见吧。”虽然这样说着,陶蓉蓉到底也没有管家的心思。国公府早些时候就有公主府的嬷嬷过来打理内宅,如今洛成要让她见的,不过是国公府的外宅罢了。 偏生洛成这些年来做了些什么,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拿到陶蓉蓉面前念叨两句。所以说国公府有什么资财,陶蓉蓉说不得比洛成更清楚两分。 不过见洛成这般积极地交权,陶蓉蓉不说,心中倒也明白,这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重视之意。 当下管家立刻就将人召集了过来,让大小管家一一拜见了国公府的新妇,认了认公主府跟过来的下人。管事们各自怀着心思下去不提,陶蓉蓉只是一看,却又露出浅浅迷惑来。 等人走了之后,她方才问洛成,道:“我记得两年前,你曾经办过一家商行。当时众人俱笑你傻,却不想后来发展极好。如今怎地不见?” 洛成一听,脸上顿时又是傻笑:“蓉蓉连我两年前置办的家业都知道?莫不是早就关注我了?”被陶蓉蓉瞪了一眼之后,他方才收敛了脸上笑意,将人打发了出去,轻声对陶蓉蓉道:“蓉蓉可曾记得,去年国公府认亲风波?” 陶蓉蓉面现诧异:“我以为,当初是为了暂避风头,才故意借着这个机会出去?” 洛成摇了摇头,道:“其后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之前倒是……” 他停了一停,将事情从头到尾说起。陶蓉蓉听他说完,方才知道,原来去年当真有人找上门来,拿出了详尽的族谱想要与洛成认亲。 那族谱却与洛成所知不差,只怕就是真的亲人。可洛成自小离家,唯有父母家人感情略深,却对洛家并无深厚感情。后来细细打听过之后,又知道那洛家上下素行不良。若是认了亲,借着国公府的由头,也不知道会造多少孽出来。 于是洛成盘算之下,自己细细筛选,去找了另一家姓洛的人家。仔细打听过之后,他确认了那家如今人丁稀少,就算真的闹出什么事来,自己也能控制住。然后,他方才与那洛家商量已定,直接将自己挂在了那一家的名下。 那个商行,便是作为祖产送回了洛家。 陶蓉蓉听了,心中不由一叹。自己与洛成两人,居然都是没有亲人缘分的。好歹自己还有兄长,可洛成除了外甥,就当真再无亲人了。 念及此,她伸手摸了摸洛成脸颊,叹道:“既如此,以后你我多生几个出来就是了。” 洛成一听这话,顿时喜不自胜,立刻就抓了陶蓉蓉伸出来的手,道:“既然蓉蓉这般说,那这就去努力好了。” 说罢就要拉着陶蓉蓉往卧房而去,被陶蓉蓉狠狠地捏了一把,方才停了下来,可怜兮兮地看过来。 陶蓉蓉此时到是真是被他闹得脸颊通红,瞪着他道:“如今青天白日的,居然就说出这种话来,真是不知羞。” 洛成却不在意,笑嘻嘻地在她身边坐下了。 两人这般腻腻歪歪地过了几日,一同进宫去拜见了陶永安。 陶永安将陶蓉蓉上下打量一番,见她连带红晕,周身散发出极为愉快的气息,也就知道两人这几日显然相处的极为愉快,脸颊上也露出了浅浅笑意。 “虽说朕知道洛成对你一向情深,如今见了,却又更加放心许多。” 洛成连忙上前表达自己的对陶蓉蓉的忠贞不二。陶蓉蓉在边上听着,却只是含笑看他,间或看向陶永安,见他喜悦背后又有着隐隐愁绪。她有心想问,却觉得自己不好多问,只是在出发去见皇后之前,多嘴问了一句。 陶永安却只是莞尔,伸手拍拍她的肩,道:“放心吧,这朕很好。” 见他不肯多说,陶蓉蓉也只能在心中轻叹,跟着宫女一同去见皇后了。 皇后如今有孕不足三月,正是安胎的关键时刻。因为这个理由,她被陶永安夺了宫权,让她足不出户专心养胎。又让高家送了自己的人手进来照顾她,以免高家生出旁的想法来。 陶蓉蓉倒是有些日子不曾见她,如今一见,顿时吓了一跳。 高婉婉如今的样子,却与自己印象中大不相同了。如今的高婉婉只是孕初期,肚子不显,脸色却苍白得可怕,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极为不好。更有点点斑点点缀脸上,她却又为了腹中孩儿着想,连脂粉都不敢抹,更是显得脸色苍白,斑点难看。 陶蓉蓉见了,几乎都不敢相信这个就是当初那个清丽动人的高婉婉。 进门的时候,高婉婉身边正有一个宫女捧了痰盂出去,高婉婉拿了帕子抹嘴,见得陶蓉蓉,脸露出一抹苦笑:“妹妹来了。” 陶蓉蓉匆匆行了一礼,关切问道:“嫂子怎么回事?” 高婉婉懒懒道:“倒是让妹妹见笑了。如今我吃什么吐什么,这副模样也不敢见人。若不是妹妹,我是断然不敢见的。” 陶蓉蓉见了,也就了然。见她身边有两个眼生的嬷嬷,心中知道必定是高家送过来的,仔细打量之下,倒也看上去很是精干的模样。 她与高婉婉说了两句话,就另有嬷嬷奉了热汤进来,香气扑鼻地送到高婉婉面前。 高婉婉对陶蓉蓉告了一声罪,眉头微皱地捏着鼻子将汤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还不待陶蓉蓉再说什么,就已经有宫女小心地捧了痰盂站在一边,不过片刻,果然就见高婉婉脸色痛苦地招手,等痰盂一到,立刻就吐了出来。 陶蓉蓉见她这副受罪的模样,也被吓得脸色苍白。 “让妹妹见笑了。”漱了口,高婉婉声音越发虚弱地对陶蓉蓉说,“我这副模样,实在是不该让妹妹见的。妹妹新婚燕尔,到我这里来,反倒是让你心情不好。” 陶蓉蓉说了两句无事,高婉婉身边的嬷嬷就上前来小声地劝着高婉婉什么。 陶蓉蓉也不好继续待下去,立刻就起身告辞。高婉婉留了两句,取了两个盒子送给陶蓉蓉说是另外做的礼物,也就松了她出去。 等出了高婉婉的宫门,想到她那副模样,陶蓉蓉不由眉头微蹙,露出一点担心来。   ☆、第六十九章 陶蓉蓉确实不太喜欢高婉婉。高婉婉的试探总是让陶蓉蓉觉得,对方对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善意,不是将自己当做了小姑,而是当做了一个外人。 这样的嫂子,陶蓉蓉怎么可能喜欢。 可是,陶蓉蓉也知道,高婉婉现在对陶永安来说,很是重要。 如今朝堂之上,陶永安手下不少武将,却少文臣。这是陶永安先天的出身所决定的。也是因为这个,他情愿和高家结亲,也要借着高家的名头,将天下读书人吸引过来。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陶子师和陶祁的鼎力相助。 当然,这些对陶蓉蓉来说,都是雾里看花看不分明。可有一点她知道,现在的高婉婉,不能出事。 她有些担忧地想,高婉婉孕吐成这样,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因为母体营养不够而有什么缺憾? 带着这样的担忧出了宫门,陶蓉蓉依旧是忧心忡忡的。与洛成略微提了一句,她使人给青女史送了一个消息过去,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青女史的消息当天晚上就到了陶蓉蓉手中,却是一句让陶蓉蓉不要多管。 心烦意乱地将纸条在蜡烛上烧了,陶蓉蓉坐在那里竭力平心静气。洛成在边上见了,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柔声道:“早晨还好好的,可是皇后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陶蓉蓉摇了摇头,叹道:“方才那消息,便是要我休要去管。所以,我就不告诉你了。”说着,伸手抚摸一下他的脸颊,叹道:“我也不知道皇兄到底是怎么想的。” 洛成伸手一拉,已经将她拉入怀中,笑道:“既然陛下让你不要管,必定是心中胸有成竹了。”说着,声音就低下来:“皇后如今有孕在身,蓉蓉你可曾想过……” 被陶蓉蓉捏了一把,话未说完,洛成捂着鼻子泪汪汪地看了过来。陶蓉蓉见了他这副模样,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揉了两把,又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最后两人闹得一同大笑了起来。 第二日早晨起来,陶蓉蓉正懒洋洋地梳妆,洛成从外面练习完了回来,道:“今日天色极佳,蓉蓉可有兴致一同去外边走走?” 陶蓉蓉随意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睛晶亮,虽说是建议,却显得森是期待的样子,不由就笑道:“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好了。” 洛成立刻就笑眯眯地应了,连早饭也不吃,让人将点心扛了一堆送上了马车就急匆匆地出发了。 虽说出门甚急,可也有四辆马车同行,一时之间到走的并不算快。 陶蓉蓉被洛成一口茶水一口点心地喂了个半饱,方才摆了摆手制止了洛成继续投喂的动作,嗔道:“又不是喂猪,这样胡吃海塞又不动,过两日腰身就要多出一圈了。” 洛成立刻飞快地答:“就算是再多两圈,我也是极欢喜的。”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却是到了一个大湖边上,烟锁垂柳,莺飞燕舞,加上初春花繁叶茂,看着极为赏心悦目。 洛成扶了陶蓉蓉下了马车,下人们已经搭起了架子,绸缎铺开,圈出一块地来。陶蓉蓉在其中坐了,对洛成笑道:“原来你要带我来这个地方。若是有一艘画舫,此时泛舟湖上就更好了。” 洛成道:“今日来的急了些,倒是不曾想到。画舫只怕要略等一等才有。” 陶蓉蓉却依旧只是笑,道:“坐在这里看看湖光山色,也是极美的。”两人并肩坐了,亲亲热热说着话,果不其然一时之间倒是将画舫忘了。 太阳渐渐高升,不多时,湖面波光粼粼,垂柳拂过,美不胜收。 偏生这般美景,不知道哪里来的妄人,在湖中只顾扯着嗓子唱着五音不全的歌,生生糟蹋了这美景。 陶蓉蓉凝神听了一阵,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倒是当真有意思。这一曲《江南春》,被他唱得到好似胡地北风肆虐一般。委实厉害。” 陶蓉蓉笑着,下人们也凑趣地跟着笑。这边小声传出去,那湖中一艘画舫上,有人隐约听到,赶紧拉了拉身边唱歌的少年,愁眉苦脸道:“大哥,休要在唱了,再唱下去……” 不曾说完,那唱歌之人就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他,道:“你是说我唱得不好听?” 方才那人连忙闭了嘴,摇头不止。这个时侯他也知道,若是当真说了实话,那唱歌之人只怕立刻就翻了脸。 不过唱歌之人也知道自己确实是唱得不好听,见跟着自己的兄弟都一副忍耐模样,悻悻然地住了嘴,口中兀自道:“你们这群不懂欣赏的,以后就算是想让我唱,小爷我也是不唱了。” 背后众人齐齐松一口气,不唱就再好不过了。 传到船上的笑声此时却忽地又大了一些,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这人听了,顿时就气愤上头,指着陶蓉蓉等人的方向就道:“过去看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这么嘲笑我。” 这边陶蓉蓉在湖边坐了这许久,见画舫也是到了,懒洋洋地对洛成道:“既然船也到了,不如就去湖上?” 洛成自然是赞同的,两人便齐齐起身一同往船上而去。 走到水边,正要往船上走去,却见那船背后,另一艘画舫急行而至,船头上有人大声呼喝:“方才是谁笑小爷唱歌不好听的!” 陶蓉蓉抬眼看去,却看不太分明,一时之间倒也不曾回答。等靠得进了,看清了船上那人,她不由又笑了起来。 反倒是洛成脸上的笑顿时就消失了大半,手指头在手里面捏着,脸上渐渐不怀好意起来。 船头上那人也看见了这边的架势,顿时心里面咯噔一下,欲哭无泪。不过是准备找个人欺负欺负,怎么这长公主殿下与荣国公这个时侯不在家里你侬我侬,偏偏又跑出来了。 洛成此时已经扬声道:“便是我笑的,又如何?胡敏达,你倒是说说,又如何?” 船头之人便是曾经对陶蓉蓉有过一些旖旎心思的胡敏达,此时听了洛成所言,当即陪着笑脸,打着哈哈道:“自然是笑得太对了。我唱歌委实太过难听。” 手上动作飞快,让人将船慢了下来。 陶蓉蓉见他这般见风使舵的嘴脸,也不由扑哧一笑,转头看着洛成,挑眉做个取笑的表情。 洛成捏了捏她的手,贴着她道:“这人可还是蓉蓉先招惹上的,如今怎地反倒取笑起我来了。” 两人絮絮说着话,胡敏达见两人一时之间似乎对自己并不多在意,心中大大松一口气,让画舫在岸边停了,跳了下来恭敬地过来拜见了。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知道来人不凡,也规规矩矩地过来见过了两人。等听到这两人当中的男人是荣国公,女人是长公主之后,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交加来。 陶蓉蓉见胡敏达规规矩矩地过来行了礼,也就含笑问他怎么这个时侯在这里:“若是不曾记错,今日国子监可不是休沐之日。” 胡敏达陪着笑,道:“在下愚笨,在国子监也只是混日子,去年年底,父亲就让我从国子监退学了。”他偷眼看长公主一眼,却见她脸上露出的那种表情,顿时觉得心中仿佛被刺了一下地不安。 洛成见他脸上神色变幻,也知道他心中所想,出言打岔道:“今日天色甚好,出来玩玩也好。” 胡敏达连连点头不止,道:“在家里头母亲总是说要相看人家,我……”说了这几个字,他却顿时停了下来,嘴巴紧紧地闭上不肯再说了。 洛成见了不由好笑,又说了两句话,就将他打发走,自己与陶蓉蓉上船去了。 胡敏达等人走了之后,方才长吁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回过神来,又给了自己两巴掌;“叫你嘴贱!”背后那些狐朋狗友这个时侯也终于敢出声,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胡敏达却充耳不闻,只是看着两人的画舫方向,心中分外怅然。陶蓉蓉与洛成之间的那种气氛,让他见了又是羡慕,又是觉得微酸,只是一时之间,却也说不出来,这种心情到底应该怎么形容。 他也无心再继续玩下去,草草与众人分别,回了自己家中,一进门就被晋阳侯夫人拉了,道:“你今日却是到哪里去了?我这边为了你忙的昏头昏脑的,你却浑不放在心上,这副模样,到要我怎么放心。” 胡敏达敷衍了两句,晋阳侯夫人也知道这个小儿子向来是不听话的,心中叹了又叹,最后放软了声音,道:“过两日我出门上香,你要陪着我同去。” 胡敏达想着今日所见的陶蓉蓉与洛成,心中酸涩地答应了下来。说不定,自己也可以碰到这样一个人,对吧? 等到过了两日,当真见到那人,他一时之间却呆住了。那叫做陶芸芸的姑娘眉眼之间与陶蓉蓉分明有四分相似,让他不过见了一面,就已经魂不守舍,跟着晋阳侯夫人的时候也总是失魂落魄的模样。晋阳侯夫人见了,连忙在心中念一声阿弥陀佛,总算是有人能让这小子看得上眼了。 当即喜滋滋地将消息传了回去,透出了自家很是满意,希望更进一步的念头。 这边陶芸芸的父母听了,也不由都露出满意之色,这门亲事若是不出意外,大约就此就要定下来。偏生过了两日,陶祁上了门来,说出一番话,让陶大人顿时为难了起来。   ☆、第七十章 陶永安听到陶祁去做了什么之后,很是沉默了一阵。等下一次见到陶祁,特意留了他下来,轻声道:“不必如此谨慎。” 陶祁一呆,陶永安就接着道:“你们都是朕的亲眷,却不能正大光明,所以也不必如此谨慎,将自己困死了。” 陶祁张了张嘴,回过神就知道陶永安在说什么了。他涩着声音道:“可陶五已经位高权重,若是继续与高门结亲,陛下又对他恩宠有加,将来……” 陶永安摇了摇头:“结亲并不代表以后就真的能目标一致。况且,朕也不是那等不明白的人,若他当真有不臣之心,朕也是能解决的。” 陶祁震惊地盯着陶永安,不解他为何将不臣说得这样自然,仿佛当真不在意一般。陶永安莞尔,轻声道:“朕的天下是自己一手打下来的,若是不知道自己手中有什么样的力量,不知道哪些人是可以相信的,这天下也就不必姓陶了。” “陛下慎言!”陶祁大吃一惊,连忙劝道,“陛下,这些事,委实不可轻忽。” 陶永安微微地笑了笑,对陶祁道:“他既然要与晋阳侯结儿女亲家,就由他去吧。若是能成就一对美满姻缘,也是好事。” 见陶永安异常坚定,陶祁也不得不答应了下来,出了宫之后,自己叹息良久,就自发自动地上门去,将这件事说了。 于是,胡敏达在婚事似乎显得毫无进展的时候陡然间知道婚事居然就快要定下来了,心中当真是喜悦异常。甚至于,见到洛成的时候,他都没有特意避开。 洛成倒是有些好奇,毕竟胡敏达这些日子以来见了他就仿佛见了鬼一样转身就跑,如今这副模样,倒是少见得很。伸手叫了他过来,咋呼两句将真相诈了出来,洛成不由大笑起来。 回去与陶蓉蓉说了,两人一同笑了许久。 陶蓉蓉将这件事倒是记在了心中,想着等到时候胡敏达与陶芸芸当真成婚的时候,自己还是要送件礼物去,给陶芸芸做个后台才好。 她与洛成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过得好似蜜里调油一般,就连进宫去见陶永安的时候,被他打趣也只是坦然地承认了。陶永安见她这般姿态,心中暗叹,对陶蓉蓉道:“如今看来,当初将你嫁出去,倒是做对了。如今你将日子过得如意了,朕也就放心了。” 陶蓉蓉心中喜悦之余,却也关心着陶永安的日子过得如何,只是怎么问,陶永安都不肯说,只好去问青女史。 因为知道青女史与自家的关系,她在青女史面前,到总是轻松几分。 青女史听她询问,看她一眼,温和笑道:“殿下以后若是想知道,直接去问陛下最好。若是问旁人,也不要让别人知道了。知道的人知道是殿下关心兄长,不知道的人,说不得一个窥探后宫的帽子就盖上来了。” 陶蓉蓉一瞪眼,就要说话,被青女史一伸手按在手臂上,让她将心中想说的话按了回去。“我知道殿下的意思,可总要防着小人才是。”她这样说了,对着陶蓉蓉又是一笑,“不过,想来也是殿下这些日子过得很是顺遂,才这般明快了些。” 她的笑容狭促,陶蓉蓉却丝毫不见羞涩,一如既往地大方承认了之后,方才拉了青女史的袖子,压低声音将自己之前的问题再问一遍。 青女史这个时侯依旧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却淡了许多,倒显出几分模式来。 “后宫多人有孕,是喜事,也是大事。原本宫中新进的妃嫔就不太多,如今也不过是剩下几人罢了。”青女史淡淡地这样说着,见陶蓉蓉依旧盯着自己,笑意又爬了上来,“不过,张美人这几日,倒是连着被招幸了。” 陶蓉蓉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尽管依旧有些迷惑,依旧乖乖地谢了青女史,准备出宫去。临走前,却被青女史叫住了,脸上笑意全无,很是语重心长地道:“殿下如今嫁了人,娘家的事,纵然是关心,也不要太过了。” 她这样说着,眼中流露出浓厚的慈爱之意:“毕竟,陛下是殿下的兄长,也是这个王朝的陛下。” 陶蓉蓉顿时了然,心中不免一空,等回过神来,却不得不承认,青女史说的是对的。 自己确实不应该太过关心陶永安的后宫了。他有他自己的决断,自己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等回到国公府,夜间对着洛成的时候,陶蓉蓉细细低语,道:“这些日子我见你难得的忙,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洛成听了倒有几分受宠若惊,凝神细看去,却见陶蓉蓉脸上满是真诚,心中顿觉熨帖,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笑脸来:“多谢夫人关心。不过倒也不必,朝上的一些小事,只是做起来琐碎,也不难。” 听洛成这样说,陶蓉蓉也就不再多问。第二日中午,她却派人去了衙门给洛成送了饭食点心,招待了衙门一干人等,乐得洛成喜不自胜,回来的时候专程往银楼转了一圈,特特买了一支凤钗回来。 见他喜滋滋地捧了礼物送到自己面前来,陶蓉蓉哭笑不得,捏着他的耳朵道:“我平日里的首饰,倒是各大银楼的掌柜专门送了最新款的册子过来让我挑,又让最好的匠人给我做出来的,何必去外边买。” 洛成被她捏着耳尖,虽说不疼,却依旧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陶蓉蓉见了,终于是笑了出来,卸了手上的劲。 等洛成坐下了,她才让丫鬟们送了花露过来,给洛成奉上一杯,嗔道:“也不知道你到底听了什么人的主意,尽做些不靠谱的事。” 洛成腆着脸往陶蓉蓉身边靠了靠,道:“有什么不靠谱的,夫人与我说一说,我就知道了。以后定然不会再犯。” 陶蓉蓉眼珠一转,似笑非笑道:“当真?”洛成连连点头。 于是陶蓉蓉当真不客气起来,从洛成追求自己开始的时候说起,直说的洛成面无人色,惨白了一张脸,对停下来喝口水的陶蓉蓉道:“听夫人这般说法,如今我能娶了夫人,实在是走了狗屎运。” 陶蓉蓉轻笑,道:“以后知道了就好。我又不是那等小姑娘,又不是那等轻浮的花楼女子,那些手段委实是没什么作用的。”洛成垂头丧气点头,片刻又抬头,厚着脸皮道:“夫人喜欢何等手段,是不是也可以对我说说?以后我定然严格按照夫人喜欢的方式来做。” 陶蓉蓉嗔怪地看他一眼,笑道:“这种事,就是要你自己观察来的才好。若是我说了,可不就少了几分趣味?”说罢,任凭他是怎么问,都不肯再说了。 洛成久问不下,不免动了些旁的手段,两人闹了一阵,浓情蜜意又是一夜。 到了六月,高婉婉的胎像似乎稳定了下来,倒也不再像那般难过了。不管是宫外的高家人,还是宫内跟着高婉婉的宫女太监,心里面头舒畅几分。 经了这一遭,高婉婉倒是知道了青女史的特殊地位,又知道她在养胎方面的能力,对她更是高看几分,尊敬异常。 青女史对陶永安说起这件事,不免也带了几分笑意:“皇后娘娘委实是个聪明的。” 陶永安却只是浅笑,问了青女史皇后腹中的孩儿如何,知道大约是无碍了之后,心中也期待了几分。 就算是对高婉婉心有芥蒂,他也是知道元后嫡子的份量的。 高婉婉自然也察觉到了陶永安的态度,心中思虑几番,对自己前些日子做出来的事暗自后悔不已。想到如今对自己显得不冷不热的陶蓉蓉,思拊过后,特意传话回高家,让高家人上门去拜访陶蓉蓉了。 陶蓉蓉对高家人的拜访有几分诧异,但是也不曾拒绝。等听了高夫人婉转说起不想让她与皇后生分这种话,也就明白,当即对着高夫人笑道:“夫人说笑了。皇后娘娘往大了说,是母仪天下之人,只有我敬着的;往小了说,娘娘也是我的嫂子,一家人哪里有两家的话。” 高夫人听了陶蓉蓉这话,心中格外熨帖,对着陶蓉蓉脸上的笑意也更多了几分。 她知道陶蓉蓉如今年岁也已经不小,成婚几个月却不见动静,暗自猜测,陶蓉蓉也是有几分着急的。想着既然要交好陶蓉蓉,不免口中隐晦地说起,自己手中有那等助孕的药物,想着要给陶蓉蓉送些过来。 陶蓉蓉被她说起这事,心里面也有一点儿黯然,脸上却是分毫不显,同样婉转地拒绝了。 就算是当真想要一个孩子,陶蓉蓉觉得,也该是顺其自然,这般助孕的药物,若是对孩子有什么不妥当的,那可就要后悔一生了。 高夫人被陶蓉蓉这样婉拒,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却只是对陶蓉蓉微微地带了一点儿羡慕。“也就是殿下这般夫妻和睦,荣国公又是个宽心的,方能这般底气足了。”她微有所感地叹道,“这天下,哪家的女儿一旦为人媳妇,不是想着早些有孕早些生子,才能在婆家站稳脚跟。闹将起来,倒好似女人嫁人就只是为了生子一般。” 她这般说完,立刻醒悟过来,脸颊微红,知道自己说过界了。陶蓉蓉也就当做不曾听出来,随意说了几个生子的故事,却将重点模糊了过去,将这个话题带过了。 等高夫人心满意足告辞出门,想到今日长公主一言一行,心里面对她也高看几分。这般聪明又懂礼的小姑子,对自家女儿来说,也是件好事。 陶蓉蓉等高夫人出了门,回头想起高夫人所言,心底却不免叹了一口气。高夫人那话虽说带了几分怨气,倒也当真是说出来许多女子一生悲苦。因为这一点小心思,洛成回来的时候,她不免也带了几分怨气,对洛成嗔道:“如今我嫁入你家中几月不曾有孕,你若是有那等传宗接代的心思想要纳妾,可要早些对我说才行。” 一句话将洛成吓得立刻就跳了起来,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口中道:“莫不是被魇着了,怎地说出这种话来?” 陶蓉蓉见了好笑,嗔怪地甩开了他的手,道:“我好好的,怎地到了你口中,倒好似我病了一般。” 洛成听她这样说,狐疑打量她良久,终于确定陶蓉蓉确实是不曾被人蒙骗或者是生病了,方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对她道:“既然不是病了,以后就休要说出这种话来。我早就对你说过了,我今生唯有你一人,不要再说什么传宗接代的话来。你我总会有孩子,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没有了,日后让韵文生了,过继一个给我们就是了。” 陶蓉蓉心中甜蜜,口中却道:“那样可就乱了辈分了。” “过继过来当孙子。”洛成飞快地回答,拉了陶蓉蓉的手握在手心,亲密道:“这话我再与夫人说一次,我洛成闯了这么多年,对子嗣后代看得开,断然不会为了那所谓祭祀香火,就要闹得你我生分开来。你我相伴一生,对我来说就已足够。” 陶蓉蓉听了这番话,再抬头去看洛成,眼中不免就落下泪来。 洛成被吓得手忙脚乱,连忙伸手去擦,逗得陶蓉蓉扑哧一笑,方才让他松了一口气。   ☆、第七十一章 洛成原本并未想起孩子的事情,如今被陶蓉蓉一说,到不免多想了几分。 只是他也知道,儿女缘分向来很是飘渺,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到了,倒是急不得。只是平日里言行举止,不免就露出了那么几分。 乔阳平日里与他走得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追问再三,听他说了之后不由嗤笑:“以前也不见你着急,如今怎么地反而钻了牛角尖了。” 洛成争辩道:“并不曾着急,只是蓉蓉说起,不免多想了一些时。”乔阳再三询问,见他当真是这样想的,方才放过了他。 两人对坐喝着酒,说到儿女上来,乔阳不由一叹:“你倒是好,如今只不过想着什么时候养孩子,我却倒不知道从哪儿找个人来帮我养。” 洛成奇道:“你不是已经准备续娶?” “说起来容易罢了。”乔阳说着,喝一口闷酒,转念见洛成脸上好奇,一笑叹道:“之前杀……她的时候,我不曾想过这么多,如今却不得不为了孩子多想几分。续娶了之后,我也不可能让那新嫁娘不生孩子。可若是那新嫁娘有了自己的孩子,对她的孩子又有什么想法,可不好说。” 洛成听他这样说,想着乔阳当时发生的事,默默地举了举杯。两人杯子一碰,又是一杯酒下去了。 “如今胡人过来纳贡,你要是太忙,不如将孩子送到我府上来,”洛成见乔阳神色黯然,不由开口道,“至少,有人照看一二。” 乔阳一愣,却又摇头笑道:“公主殿下何等身份,哪敢让她帮我带孩子。况且,我如今府上有了你送过来的那两个婆子,已经方便许多。” 洛成想一想也是,随后却又不免说到乔阳的续娶上面去:“可岁月见长,也总要有个人能带着出去交际的。否则日后说起来,却是谁都不认识,这样的女儿家,空有贵女的名分,却没有贵女的实质,谁又敢娶。” 乔阳听了目光怪异地看洛成两眼,大笑起来:“你这话说得,好似闺中妇人一般,软绵绵的忒没气势。我乔阳的女儿,天下除了寥寥几家之外,哪一家嫁不得。”说着他忽地偷笑起来:“再不济,还有你家外甥呢。” 洛成顿时瞪眼:“我家外甥如今已经八岁,再过几年就可以相看人家了,你家女儿现在才多大……”两人眼看着就要为这件事吵起来,最后却是乔阳一声笑,洛成惊醒,两个人才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不过,洛成倒是对乔阳的事情上了心,回去与陶蓉蓉一说,陶蓉蓉也想起乔阳另娶的事情来,当即笑道:“这件事说好办也好办。不外乎在嫁娶前,多打听打听那姑娘家的人品就是了。就算骨子里是个轻慢的,也总不会瞒得了一世。” 洛成听她这样说,不免恳切地求了两句:“乔阳是我的兄弟,只是他夫妻缘分上委实是……如今家里头又没有旁的人来帮着他操持,若是蓉蓉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才好。” 陶蓉蓉含笑点头,过了几日,就接了一家夫人的帖子,去替她家老太太祝寿。 公主大驾光临,自然是与有荣焉的事。就连当日的寿星也出来见过了二公主,两人说了一阵话,方才各自坐下了。 陶蓉蓉身边立刻就凑上来一群人,笑着说起话来,一时之间其乐融融。 略坐了一阵,到园子里去赏花的未嫁的姑娘们就回来了,其中就有陶蓉蓉的熟人,当今皇后高婉婉的妹妹高婷婷。见了高婷婷,陶蓉蓉也很是觉得,如今的她有些不太一样了。 整个人看上去明媚自信许多,对着陶蓉蓉,更是露出点点感激之意来。 陶蓉蓉这才恍然想起当初一手闲棋,最后却不曾用上,不曾想倒是让高婷婷得了点好处。高婷婷过来拜见了陶蓉蓉,问起宫中皇后如何,陶蓉蓉笑道:“我也有些时日不曾进宫了。上次见皇后娘娘,已经是好了许多,脸上略微有些肉了。高姑娘若是心中担忧,不如请高夫人递了帖子入宫求见,皇后娘娘想来也是愿意见一见家中亲人的。” 听她这样说,高婷婷立刻就露出喜悦之意来,片刻之后却又摇头叹道:“可是也不好让母亲因为我的一点小心思就违反规矩。”这样说了,她却依旧是笑吟吟地占据了陶蓉蓉身边的位置,与陶蓉蓉间或聊着天。 聊着天的时候,陶蓉蓉的目光也不由在那些未嫁女的身上扫来扫去,顿时就有夫人看出了陶蓉蓉的心思,私下里偷偷找了陶蓉蓉来谈话,询问起陶蓉蓉的意思来。 陶蓉蓉对着面前这位杨夫人,笑道:“确实是有些事,不过与荣国公府并无关系。” 杨夫人一听,眼睛却一亮:“纵然是与荣国公府毫无干系,但公主也定然不会为小门小户的做媒。”却不曾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只是委婉地暗示,自家与姻亲家都年岁相当的女儿,可以给公主引荐引荐。 陶蓉蓉只是含笑应了,又与几位夫人透出了口风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等到午宴过后,与老太太祝寿完毕,陶蓉蓉就准备起身告辞了。一群夫人们都笑着送了陶蓉蓉出来,转回头去对着其余人等,都带上几分看对手的估量。 接下来半个月,陶蓉蓉几乎每日都有宴请,每日都有聚会,倒是将洛成好生地冷落了一番,惹得洛成回过头去就去与乔阳打架。 “都是因为你的破事,蓉蓉都不怎么搭理我了。”洛成这样说了,乔阳是一面避让,一面满口地道谢。两人闹了一阵,方才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乔阳道:“如今胡人的使者就要到了,听说还有如今胡人贵族的女儿要入京来。” 洛成初时不甚在意,好一会儿之后回神,顿时惊讶起来:“那你如今……看起来倒是要让蓉蓉快些了。只要是下了定,也好将自己摘出去。” 乔阳叹息,点头:“倒要多加拜谢了。”洛成莞尔:“这件事既然是我揽下来的,我自然也要帮忙。不过胡人如今总算是学乖了,当初那……倒是做了件好事。” 乔阳却皱眉,叹道:“我总觉得,这事情背后有什么不对。若当初当真是那位,杀入胡人王庭我一点都不奇怪,可是后来那位……你不觉得,这其中另有些奇怪?” 洛成皱眉片刻,道:“如此说来,也确实有些不太对。不过这一年多,胡人是当真安分了许多,当日胡王的首级,你我也是确认过的,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两人对着这个问题思索了许久最终也没有想出个结果来。 边疆战事,非要到现场去了,才能知道清楚。在京中隔着千里万里的,也不过是瞎猜。 洛成归家之后,就与陶蓉蓉说了乔阳的猜测,陶蓉蓉就不由笑道:“如此看来,我这名册倒是来得正好了。”说着,递了一叠册子给洛成:“都是些我觉得还不错,又有意向结亲的。你且看看。” 洛成略略翻了一遍,皱眉道:“怎地连名字都没有?”他指点着上面的字迹,道:“都是些谁家第几个女儿的说法,名字样貌都没有,这要怎么选。” 话音刚落,就被陶蓉蓉瞪了一眼:“女儿家的闺名如何好到处乱说?况且,我已经选过,你以为我给一个堂堂国公说一个貌若无盐的不成?” 最后又掐着洛成的耳尖,嗔道:“况且,娶妻娶贤,如今他要娶的是正妻,何必那般看中相貌。若是到时候有心谋色,纳妾就是了。” 洛成被她说得连连赔笑,直称不敢,好容易才让陶蓉蓉将这件事绕了过去。结果到了晚间,陶蓉蓉却又笑吟吟地说起这件事来:“若是荣国公阁下爱慕那等貌若天仙的,不弱去讨两个来,放在家里头看看也好?” 洛成顿时背后发毛,仿佛被猛兽盯上一般,连忙过去搂了陶蓉蓉在怀中,笑道:“有蓉蓉这等绝色在前,我有何必去要什么天仙。” “如此说了,有朝一日我年老色衰,就是荣国公翻脸无情的时候了?”陶蓉蓉含笑说着,手指已经危险地放在了洛成腰际,俨然一副说得不对,就要掐下去的模样。 洛成头皮发麻,赶紧举手发誓断然不会如此:“我爱慕蓉蓉,与容貌无关。”好半天,才终于让陶蓉蓉松了手,笑道:“暂且放过你了。”洛成顿时松了一口气,对着陶蓉蓉露出笑脸来,道:“既然蓉蓉已经放心,不如,咱们就歇着了?” 陶蓉蓉嫣然一笑,洛成立刻就扑了过去。 乔阳很快就将洛成送过去的册子翻了翻,最后却又笑道:“既然是殿下选的,我觉得都可以,如今随便选一个就是了。” 这般漫不经心,让洛成有几分苦口婆心地劝道:“夫妻一体,你要选的是要与你过一辈子的人,怎能如此轻慢?”乔阳却只是笑:“就算是不轻慢,不曾有过什么往来又能看出是什么样的人吗?显然不能。况且,日后的日子怎么过,最终都是过出来的。” 乔阳这样说了,洛成也就只有沉默下来,转头将乔阳的意思与陶蓉蓉说了说。 陶蓉蓉将这个问题想了想,最后却是一叹:“信国公说的,倒也不错。”目光落在洛成身上,带上几分暖意:“你我这般幸运的,委实是少见。” 洛成听了也一时叹息。 虽然乔阳这样说了,陶蓉蓉却想着不能轻易这般决定,细细地从那些人选中选了两人出来。其中柳姑娘一位家里面有幼弟,母亲死后,继母在前,幼弟几乎是她扶持着长大的;另一位傅姑娘却是平日里素有善名在外,人品也是极佳。 陶蓉蓉在两人之间犹豫许久,最后下了帖子给两人的长辈叮嘱了带两人过来,又请了几家年纪不大不小夫人。好好一个宴会,上面的小辈们年岁从三四岁到十五六都有,倒是让府上的下人很是操心了一番。 宴会开始那一日,柳姑娘见了场面上着混乱的一幕,目光中不由露出惊奇之色来。那傅姑娘却坐在那里只是含笑。两人都轻易不曾说话,只是在事情到了自己身边的时候,才略微出头表现一点儿。 陶蓉蓉倒是不曾细细观察两人,可等到宴会散了,大管事方才冒了出来,含笑对陶蓉蓉道:“殿下倒是谨慎,为了信国公的妻室,连老奴都派上用场了。” 陶蓉蓉立刻请了大管事坐下,又让人送了茶水点心过来,笑道:“大管事是我能用的第一人,我有事自然是要想着大管事的。” 大管事一面喝茶,一面笑眯眯地道:“殿下这话倒是说得老奴心里头舒坦。”说罢,含笑拍了拍手,道:“既然如此,也就不与殿下多说什么了。老奴今日派了三十多个人特意盯着了那两位,细细看下来,这柳姑娘和傅姑娘都各有千秋,端看殿下如何选了。” 说罢,大管事一一将下人们的观察加上自己的分析说出来,一说就说了小半个时辰。 陶蓉蓉听了大管事所言,一时之间倒是为难了起来。 大管事见陶蓉蓉这般,不由含笑道:“殿下既然操心他人,不妨也多关心关心自己?” 陶蓉蓉一愣,他却已经起身,拱手告辞。   ☆、第七十二章 因为大管事一句话,陶蓉蓉顿时就惊疑起来,只是左思右想,却始终想不到会有什么不对。 等夜了,洛成回来,陶蓉蓉略微对他提了提,洛成也皱起了眉:“大管事向来不是那等无的放矢之人,如今说这话,就定然是有事,可到底是什么事?” 两人皱着眉头苦思许久,反倒是边上秋心期期艾艾地上前一步,犹豫着道:“公主,驸马,倒是有件事……”两人同时看向秋心,后者咬着唇,道:“公主的月事,已经迟了半月有余……” 陶蓉蓉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因为她的身子偏了寒凉,一向以来月事都是有些不准的,所以就算是迟了,她也不曾放在心上。如今忽地听秋心说起这种可能,一时之间居然也呆在了那里。 洛成却对这些不是太了解,听到秋心说起,还在呆呆傻傻地问月事迟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然后就被陶蓉蓉捏了一把,惊讶地回过头来。 然后,他就看到陶蓉蓉脸上带了微微的笑意,嗔道:“快去请大夫过来。” 洛成一愣,随后回过神,仿佛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样,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精神起来。似乎想要扑过去抓住陶蓉蓉,却又犹豫在了半路,洛成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好一会儿,才惊醒过来,怪叫一声跑出去了。 这个时候,他倒是连使唤别人都忘记了。 陶蓉蓉捂了嘴笑着看他跑出去之后,方才让秋心拿了帖子去太医院去帮着请两个夜里值班的太医过来看看。秋心含笑出去了之后,陶蓉蓉坐在房间里,摸着肚子,还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当初她嫁入何家,却因为身子寒凉的原因一直到毒杀何良义的时候,都不曾有孕。她曾经期待过,后来也就渐渐地不期待了。如今却不曾想,与洛成不过数月,就已经…… 虽说至今还不太确定,可陶蓉蓉不知为何就有一种笃定,自己真的有孕了。 洛成跑出去之后急急地拖了国公府上养着的大夫过来给陶蓉蓉诊脉,闹得国公府的秦大夫哭笑不得:“国公爷,在下是跌打大夫不是妇科大夫。” 洛成却是蛮不讲理:“都是大夫,总有想通之处,如今只是让你略微诊断诊断,又不要你开方子,你且去试一试。”秦大夫被洛成撞撞跌跌地拉着到了陶蓉蓉面前,对着陶蓉蓉拱了拱手,满脸无奈。 陶蓉蓉也是哭笑不得,连忙让人请了秦大夫坐下,对着洛成道:“你呀,真是……我已经派人去太医院请了值守的太医过来了。秦大夫专精乃是跌打损伤,如今你请了秦大夫过来,不过是打扰秦大夫休息。” 秦大夫在边上笑着看洛成被陶蓉蓉训,等陶蓉蓉转头,立刻就拱手要告辞:“公主殿下喜讯,小可也是高兴的,只是这帮不上忙,留在这里也是添乱。” 陶蓉蓉让人松了秦大夫回去,转头看着洛成,后者脸上就只剩傻笑了。 杨韵文也在一片忙乱中听到消息说,大约自己的公主舅妈就要有孕在身了。他顿时就高兴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让人去外边守着,若是一有确定的消息过来,赶紧过来回报。眼见着下人出门去了,他小大人似地坐在房间里,竭力想板着脸表现自己的平静,结果却过不了一会儿就站了起来,开始在屋里转圈。 “是不是有了呢?”他一边转圈,一边碎碎念道,“应该是有了吧?那再过几个月,我不就是要有个小弟弟了?” 他摇了摇头,肯定地道:“一定是有了。我也有个小毛头弟弟了!”一想到这种可能,他脸上露出了与洛成相似的傻笑来。 这个时侯,被魏大儒教养出来得与洛成几乎看不出什么相似的杨韵文,终于显露出了作为舅甥俩骨子里的相似。毕竟还是血脉相连。 听得陶蓉蓉有孕,太医院值守的大夫也不敢怠慢,赶紧就派了擅长妇科的人过来了。到了地方,就见得平日里朝堂上满脸冷肃的荣国公在院子里团团转着圈圈,脸上的神色完全让人想不起朝堂之上的那表现来。 太医心中偷乐,刚刚上前行过一礼,就被洛成拉了,不耐烦地往屋内拖:“快去帮公主看看。” 太医被他拉得手腕生疼,跟在大步前进的洛成后面跟的踉踉跄跄的。不过他也知道洛成心中激动,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洛成松了手之后,略微揉了揉手腕,就取了脉枕过来,帮着陶蓉蓉开始查探。 陶蓉蓉笑微微地将手腕放上去,嗔怪地看了洛成一眼,随后示意身边人,等太医走的时候要略微捧着一点。身边人立刻就恭敬地欠了欠身。 洛成浑然不觉这中间的互动,只是盯紧了太医。不多时,他见那太医唇边露出笑意来,立刻就上前一步,迫不及待地问:“可是有孕了?” 太医笑眯眯地拱手,道:“恭喜公主殿下,恭喜荣国公,如今公主殿下已经有孕一月有余了。” 陶蓉蓉倒是不意外,含笑谢过了太医,转脸一看,却见洛成已经张着嘴,似乎呆在了那里一般。太医分外好奇地看了洛成两眼,笑道:“不曾想荣国公居然也有这般性情。”说罢,就扫了一眼,知道秋心是陶蓉蓉身边得力的丫鬟,与她两人出了门,对她细细说起这个时侯应当注意些什么来。 洛成回过神来,却是满心欢喜,喜滋滋地想要冲过去抱住陶蓉蓉,最后却声势大动作轻地拥抱了她一下,格外温柔地说:“蓉蓉,我们有孩子了呢。” 陶蓉蓉倚在他胸前,耳朵贴着他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心中不无感触:“是啊,有孩子了。” 洛成将陶蓉蓉抱得紧了些,随后又松开,柔声道:“蓉蓉你要受苦了。” 陶蓉蓉听他这样说,扑哧一笑,略微从他怀中退开一些,笑道:“哪个女人都要受这一遭的,说什么吃苦不吃苦。”她的视线落在洛成眼中,温柔如水:“况且,既是你我的孩子,受些苦,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洛成这个时侯,却不说什么话,只是低头,轻轻在她眉心一吻,唇边只是微微而笑:“我很高兴啊,蓉蓉。” 两人这般相拥着温情了一阵,洛成忽地就松开了陶蓉蓉,抬手在脸上一抹,居然已经是泪痕满面:“我明儿就去告假,这些日子就陪着蓉蓉你了。” 陶蓉蓉吃了一惊,抬脚去踢他:“如今还早得很,说什么告假的事。皇兄那边可还要你帮忙呢。”洛成赶紧上前扶住她,不让她再做这样的动作,口中却不肯再说什么,只是陪着笑脸。 陶蓉蓉见了,一时之间也是拿他没办法,只能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了,拍着他的手道:“我如今不过一月有余,也看不出什么来,不值得如此小心。况且这么多年,我的身子也不是白养的,你若是担心我,我也觉得正常。可这样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地丢在一旁要守在我身旁,那到时候我生孩子,你岂不是自己就要先吓得晕过去?” 洛成凝神看她,听她细细地说着,心中被喜悦与幸福填满。所以就算他知道陶蓉蓉其实说的才是正理,可一时之间,却也不想答应。 闹了小半夜,众人方才去睡了。杨韵文此时却睡不着了。 自从知道公主舅妈有孕的消息是真的之后,他脑子中就满满的都是到时候自己带着小毛头表弟一起读书一起玩的场景,等到第二日醒来,眼底一圈青黑。 伺候他的嬷嬷见了,大惊失色。尽管是用鸡蛋滚了有滚,到了魏大儒家中,依旧显出几分萎靡不振来。魏大儒见了,也只是略微好奇,好生将今日的课程授过之后,方才叫了他在自己身边坐了,问是不是有什么是发生了。 杨韵文顿时傻笑了起来,将舅妈要生小宝宝的事情说了。魏大儒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无语地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这家伙,实在是…… 害得自己还以为他心里面是存了什么心事。 不过,听到公主有孕的消息,魏大儒心中也是有几分高兴的。虽说自己与这位公主打交道并不多,可也知道不少。这位公主平日里行事做派落在他眼中,也是颇得他欢喜。如今见她事事顺遂,自然也为她觉得喜悦。 为陶蓉蓉有孕觉得高兴的,自然不止一人,宫里头陶永安说起来,到要算最为兴奋的那一个。若不是身边内侍劝着陶永安说如今公主坐胎未稳,不适合闹大,只怕早早地就大张旗鼓地送了赏赐过去了。 饶是如此,在洛成厚着脸皮上前来求几天假期回去陪夫人的时候,他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让群臣怨念不少。 下了朝,洛成就急急地往外走,半路上见到乔阳,赶紧上前得瑟了一番,又想起乔阳的婚事来,连忙将这件事说了,推脱道:“若是从前,让公主帮你操持我却是不碍。可如今正是要好生养着的时候,你的婚事,还是你自个儿去忙吧。” 乔阳哭笑不得:“如今殿下人选却是选到一半,这样就丢了手……” 洛成听他这样说,顿时就要挥舞着拳头上去揍他,却不妨身边有人站了出来,笑眯眯地道:“国公爷,信国公阁下,殿下派了小的过来,请国公爷与信国公一同回府,殿下有些事想说一说。” 乔阳顿时就笑了起来:“我就说殿下不是那等不负责任的人。”说罢颇为得意地看了洛成一眼,就跟着那小厮过去了。洛成瞪了眼,身后跟着的随从提醒了一句,才连忙跟上了。 两人一路相互斗嘴,好几次洛成都恨不得立刻将乔阳揍一顿,奈何地方实在是施展不开,最终不得不悻悻然放弃。 等进了门,他见陶蓉蓉今日穿着银红色的衣裳站在那里,顿时就飞奔了过去,扶住了她。“蓉蓉你何必来等我们两人,也不是外人,我们直接过去就是了。” 陶蓉蓉动作十分熟练地掐了他一把,然后才相互与乔阳见了礼,含笑道:“今日请信国公过来,想来信国公也知道是所为何事了。” 等乔阳点头,她方才含笑低头,让洛成扶着自己入了座。 茶水点心送上来之后,大管事笑眯眯地从外面进来,给座上三人行了礼,笑道:“殿下昨日托着老奴办了件事,如今也算是有些结果了,老奴特意来说与信国公听一听。” 他含笑将昨日打探到的情况一一说了,又道:“两位姑娘委实是各有千秋,若是为国公府掌家,都是做得的。” 洛成听而不闻地盯着陶蓉蓉,但凡她流露出要做什么的意向,他就立刻上前取了来,巴巴地送到陶蓉蓉面前来。如此反复两三次,陶蓉蓉就烦了,瞪了他一眼,他才仿佛沮丧的大狗一样,乖乖地坐在了那里。 乔阳余光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里面几乎已经要笑翻天。只是大管事还在细细地说,他也就耐心听下去,等大管事一说完,立刻就起身来向大管事行了个礼,笑道:“为了为我的事,倒让殿下与管事费心了。” 说罢,转身对着陶蓉蓉又是一礼。陶蓉蓉笑着让他坐了,道:“如今都已经打探清楚了,信国公细细想想就好。后边的事,我却是不能插手了。” 乔阳自然说是,见洛成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忍住心中笑意,对着两人拱拱手,也不说留下来吃饭,直接告辞了。 等大管事与乔阳两人一走,洛成立刻就谄笑着到了陶蓉蓉身边,笑道:“蓉蓉何必将他叫道府里来说这些,只是让人转告一声就好了。” 陶蓉蓉见不得他这般作态,瞪了一眼,才缓缓道;“事情既然做了,就要让他心里舒坦才行。再说,就算是让你去转告,你当真不会说着说着,就闹将起来?” 洛成立刻就嘿嘿一笑,不说话了。 乔阳仔细想了两天,果然就派人去请了官媒,直接去柳家提了亲。一时之间,两家之间的婚事也是热热闹闹地开始走流程了。 京城里顿时热闹非凡。 这般热闹中,高婉婉却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口气。她也曾想过借着乔阳的婚事给自己找一点助力,如今倒是没了机会。不过她也不多想,只是摸了摸肚子,脸上就浮现出温柔笑意来。 只要自己诞下麟儿,到时候皇宫之中,自己就彻底站稳了跟脚。那时候,要做什么,慢慢来不迟。 想到如今后宫中的形式,高婉婉眼中不由闪过一丝阴霾来。她怎么都没想到,宫中那么多人,如今陛下宠着的,居然是那个使了偏门手段方才入宫的张美人。 她当真是厌恶透了这个人。 高婉婉的心思,旁人一无所知。不管是京城还是宫中,都十分平静地又过了一月,胡人的使者便到了。 陶永安见了胡人的使者一行,对方十分谦卑地口称臣子,又送上大量宝石骏马,表现出明天的归顺的态度来。 陶蓉蓉有些时日不曾出门,每日里倒是就听着洛成说些外头的消息取乐。如今听洛成说起胡人的使者,不免好奇地问了两句。 “胡人这么多年来都不曾真心归顺,如今怎地如此卑躬屈膝?” 洛成笑道:“如今胡人王庭都没了,没了主心骨的胡人,自然要谦卑一些。若是再过上几年,等胡人那边又有了新的王者,到时候就又要闹起来了。” “那,为何不趁着这个时侯斩草除根?”听陶蓉蓉这样说,洛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她的肚子飞,方才道:“蓉蓉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可不兴教坏了孩子。” 话音刚落,他见得陶蓉蓉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就住了嘴。 陶蓉蓉自有孕之后,并不见多少孕期反应,可这脾气却是一天一个样。对着下人们倒是还好,对着洛成却就有些无所顾忌。洛成这些日子倒是颇吃了些苦头,此时当然觉得不妙。 好在陶蓉蓉也不曾说什么,只是一挺胸,道:“你我的孩儿,若是连这些话都听不得,以后也不必做你我的孩儿了。”她盈盈美眸扫过洛成,指着他道:“战场上杀出来的将军,”转而又指向自己,道:“后宅中斗出来的胜者。”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有连斩草除根这种话都听不得的孩子?” 洛成哭笑不得,纵然是知道她在胡搅蛮缠,此时也不得不陪着笑脸,好生地劝抚了一阵,方才将陶蓉蓉安抚了下来,将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带了过去。 等出了门,洛成顿时就挥去额头一层冷汗。 边上下人见了,个个都心中带笑,脸上却还必敬必恭的,一时之间,生生憋得自己肚子疼。 不过,陶蓉蓉所说倒是让洛成心有所悟,转头去找了乔阳要与他商量商量。只是奈何乔阳这个时侯又忙着接待使臣又忙着婚事,三下两下就被揍了一顿,赶了出来。   ☆、第七十三章 乔阳现在也确实很忙。 洛成与陶蓉蓉成婚之后,就算皇帝没有说什么,他也自觉地很多事情都不沾边了。于是原本由洛成分担的一些事,现在就都落到了乔阳身上。 加上胡人前来觐见和成婚两件大事压上来,陶永安已经在关切地询问,是不是要给乔阳分担一些事情了。 乔阳痛快地放手了许多事,却留着了一点小心思,将招待胡人的事情揽了下来。这次洛成说的事,虽说他三下两下就打发了洛成出去,心里面也是留了一点了。 不过,事情就算是想到了,一时之间倒也没有那么容易办成。于是这么个想法,依旧只是留在心中的一个念头。 胡人的觐见,为了表现本朝的大度,皇帝特意在觐见之后开设了晚宴,请了胡人的使者——如今胡人贵族中还算能说得上话的一位头领来赴宴。使者立刻欣然答应,晚间的时候,特意将自己的女儿带了过来,笑眯眯地将她安置在自己身边。 皇后虽说如今肚子已经大了起来,这个时侯也参加了宴会。见了那胡人少女明眸皓齿热情奔放的样子,转眼看陶永安一眼,却见他视而不闻只是与那胡人的使者说这话。 边上大臣们已经开始轮番与那胡人使者敬酒,场面上热闹得很。 在歌舞的间歇中,那胡人少女仰头,一双明眸落在陶永安身上,咬着不甚清楚的官话,举了酒杯问道:“中原的皇帝陛下,我听过你的名字,你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我能敬你一杯酒吗?” 胡人使者一愣,哈哈大笑,推了那少女出来,说这是自己的女儿,从小娇养着长大的,不是太懂规矩,还请陛下见谅。 陶永安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隔空与她远远地举杯。那少女一杯酒下肚,仿佛有了胆量一般,视线水汪汪地落在陶永安身边的皇后身上,同样举起酒杯:“皇后娘娘,你能嫁给一个英雄,做他的妻子,我很羡慕你。” 皇后似笑非笑地同样对着她举杯,喝一口杯中特意备下的花露,就等着这少女的下一句话来。 结果不曾想,她却没有说下一句话的意思,敬完这两杯酒,就乖乖地坐了回去,显得非常乖。 众人心中预想的剧情落空,不由得各自诧异,脸上却是分毫不显,只是继续将热闹继续下去。洛成在殿中看完了这一幕,侧脸想对陶蓉蓉说点什么,却想起陶蓉蓉因为今天不舒服,根本就没有来,悻悻地住了嘴。 夜间的晚宴似乎根本就没有对第二天造成什么影响,胡人的使者与谈判的官员依旧是针锋相对。洛成却找了乔阳窃窃私语,道:“胡人这回实在是太乖了一些,甚至连国内的地图都愿意拿出来,是不是太过了?” 乔阳不说什么,只是拍拍洛成的肩膀表示自己知道:“就算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们打破就是了。” 两人简短地说了几句,洛成就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等回了国公府,与陶蓉蓉闲聊的时候,一时之间才说起这件事来。陶蓉蓉却笑道:“如今边疆大军镇守,难道胡人还能翻出花来不成?” 洛成扭头看她,笑道:“边疆如今镇守的也是常年与胡人打交道的将领,对胡人也是多有防备。想来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着,他也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毕竟如今湖人连王庭都散了,内部只怕争权夺利得厉害,那里还会对大庆有什么想法。 陶蓉蓉驳了洛成的想法,也就不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想着宫宴自己不曾去,如今倒是应该去见一见兄长问个好才好。 收拾了东西入宫去,特意去见过了陶永安,又去宫中见了皇后。一进门,却不妨几个已经有孕的妃嫔居然都在皇后宫中,宫中很是热闹非凡。 陶蓉蓉进了门见过礼,笑道:“看起来我来得倒是凑巧。”皇后笑微微地让人给她取了椅子过来坐下了。 然后几人聊起天,陶蓉蓉才知道,这边皇后是叫了几个妃嫔过来,说一说孕中的事,让她们不要自己不能承宠,就去想着什么法子将陛下留下来这种事。 “陛下的子嗣毕竟还是太少了。”她这样说着,笑意微微,到让人觉得,她当真是个开明大度的皇后。 只是妃嫔们对皇后都不忌惮以最恶劣的心思去想,立刻就有人想到是不是皇后不太高兴有人拿了自己身边的宫女来固宠了。 只是见陶蓉蓉笑吟吟在边上坐着,她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娇声说着话,很快就将话题岔开了去。 陶蓉蓉也不耐烦听这些,只是略微坐了坐,听了一些绵里藏针的话之后,就让人将自己带进来的东西送到了各人身后的宫女手中,自己起身告辞。 皇后连忙起身相送,她身后一位内侍连忙上前劝阻着皇后,倒让陶蓉蓉惊奇了一番。 皇后身边用宫女的时候居多,此时居然有内侍近身伺候,倒是很显得稀奇。她打量了那内侍几番,立刻就被皇后察觉,笑道:“这太监是前朝宫中就留下来的,对养胎倒是别有心得,故而留他在身边伺候着。” 陶蓉蓉听了这话,倒也不惊奇,道:“如今嫂子身子日渐重了,也确实要小心谨慎才是。”话虽如此,目光却依旧在那内侍身上转了一个圈,方才与众人告辞走了。 且不说那边妃嫔们听到皇后那番话心中如何做想,陶蓉蓉自出了宫门之后,就一直心事重重。回到府中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连番叫了好几次大管事,一直等出门办事的大管事回来了之后,方才镇定了下来。 大管事见了她这番模样,也是吃惊,顾不得主奴之别,连忙地叫了府中特意请来的大夫给陶蓉蓉看了看,确定了她当真没有什么事之后,方才在她对面坐下了,关切地问:“殿下急急派人寻老奴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陶蓉蓉咬了咬唇,问:“大管事可知道皇后身边有一个内侍,据说养胎上别有心得的?” 大管事闻言不由就笑了:“殿下也不必念着皇后娘娘身边那人。那人是高家送进宫中来的,如今倒是皇后娘娘身边第一得意人。殿下若是想找那样一个人在身边带着,我这边倒是有几个人可以给殿下使使。” 陶蓉蓉闻言摇了摇头,只是道:“并非如此。如今我身边人也不少,更有太医婆子随时待命,我却并不担心我自己。我只是……” 她为难地皱眉,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一样。 大管事顿时好奇,对着陶蓉蓉柔声道:“殿下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陶蓉蓉这才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那高家送进来的内侍,大管事可否帮我查一查他的来历?”大管事蹙眉,疑惑打量陶蓉蓉,问:“殿下可是心中有什么疑惑?” 陶蓉蓉摇了摇头,叹道:“说出来倒也不怕大管事笑话。今日一见那人,我就觉得心里边不舒坦,总觉得和那人倒好似前世的仇怨一般。只是毕竟是高家送过来的人,如今又是皇后身边的得意人,所以我方才想着,查一查那人的身份,看看以前是不是当真有过什么冲突。” 大管事听了不由抚须,皱眉不止。 陶蓉蓉的说法听起来甚是无稽,只是大管事前朝也曾大权在握,掌的又是那暗处见不得光的事,这种神神叨叨的事也听了不少。此时听陶蓉蓉说起,也不曾当真将陶蓉蓉当做失心疯一般。 不过想到陶蓉蓉的说辞,大管事还是心中略有些犹豫。 “既然殿下想查一查,老奴且去查探一二就是。”他这样说了,又补充道:“只是本朝新立的时候,前朝宫中许多内侍都四散而去,如今想要细细查来,却是不能了。” 陶蓉蓉闻言莞尔,道:“大管事略略查一查就是了。只是想知道知道,若是不能,以后我少见那人就是了。” 大管事笑着应了,出了门去,想着今日陶蓉蓉这般焦急地叫了自己过来,定然不是口中那般轻描淡写。只是想到要查这人,说不得就要与高家打交道,一时之间倒是头疼起来。这高家占着清流之首的名头多年,故交遍天下,这样的人家寻摸出来的人才,倒还真不知道是从那个地方翻出来的了。 陶蓉蓉将事情拜托了大管事,看着他出去之后,心里面也略微松快了些。 等洛成回来,知道陶蓉蓉今日急急地寻大管事,连忙问她怎么了。陶蓉蓉连说没事,脸上笑容满面地将洛成打发了。洛成见她确实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也就略微放心,私底下却依旧寻摸着,等明日找大管事再打听打听。 两人一时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夜就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洛成就出门上朝去。陶蓉蓉睡到天光大亮方才醒来,一睁眼却听到有人来报,说有人送了一封书信过来,却不知道是谁人送来的。 “门房昨夜倒也警醒,只是却依旧不知道是谁将那信夹在门中,今日早晨开门方才知道。见上面写着请公主亲启,他也不敢做主,送到了小的手中。”二管事恭敬地说着,看着陶蓉蓉将书信展开看了又看,唇边浮现出浅浅的笑意来,不由低下了头去。 陶蓉蓉捏着那厚厚的一封信,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特意送了这样的消息过来。 提醒自己宫中将有变动,要小心皇后肚子里的孩子。   ☆、第七十四章 陶永安听得陶蓉蓉进宫来求见,掷笔在旁,笑道:“她自有孕之后,恨不得镇日呆在家中不粗们,今日倒是奇了。”这样说着,让人请了陶蓉蓉进来,还特意派了轿子去接她。 陶蓉蓉进了门,行过礼之后当先将陶永安上下打量一遍,见他面色红润,眼神清亮,方才笑道:“哥哥看起来还算不错。” 陶永安大笑,过去牵了陶蓉蓉在一旁坐下,笑道:“朕为天子,宫中多少人悉心照料着,哪里能不好。”说罢,又问陶蓉蓉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你的性子朕是清楚的,若非有事,这个时侯断然不肯入宫来。”他笑着说完,果然就见陶蓉蓉莞尔微笑起来,对着他挤挤眼,笑道:“哥哥猜得不错,确实是有事想与哥哥说一说。” 说着,陶蓉蓉从袖中取出之前那不知道何人送过来的信件,双手奉到陶永安面前,口中道:“这信件我也不知道是何人送过来的,只是门房早晨开门,就已经落在脚下。虽说听起来略显无稽,只是我也怕当真出了什么事……所以特意拿过来给哥哥你看看。” 她说完,关切地看着将信纸转接过去的内侍,问陶永安:“哥哥觉得,这信中所言,是真是假?” 陶永安慢慢地翻了,脸上却笑意不减,仿佛不曾看到那般让人惊讶的消息一样。对陶蓉蓉的疑问,他也只是含笑答道:“也许真也许假,谁能预料后事如何。况且,宫中的境况,蓉蓉你也是知晓的。” 他这般说完,陶蓉蓉羞赧一笑,默认了自己还在关注后宫中情况。陶永安见了也只是对陶蓉蓉笑道:“如今蓉蓉倒是与我生分了许多。” 陶蓉蓉连忙答道:“只是如今既然已经嫁为人妇,也不好再插手哥哥的后宅……况且,哥哥的后宅也不是普通的后宅,乃是一国后宫。与前朝也是息息相关的。” 她这样说完,陶永安脸上笑意稍减,最后只是一叹:“倒也不曾说错。”一转脸,又是笑意满面,似乎方才的那丝不快从未出现一般。 陶蓉蓉见了心中担忧,轻声叫一声“哥哥”,被回神的陶永安拍了拍手臂,方才安静下来。“蓉蓉不必担忧,”陶永安笑道,“终有一日,这大庆再无那些指手画脚之人。” 兄妹两人一时之间都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陶永安笑了笑,将纸张丢到一旁,问起陶蓉蓉如今状况如何。“蓉蓉你也是有孕在身,可不能出了什么差池。” 陶蓉蓉含笑说了太医对自己的诊断,又说起自己最近在做什么,脸上都是笑容满面。陶永安含笑听了,却忽地问:“听你府上大管事所言,你似乎对宫中某个内侍有些不太喜欢?” 陶蓉蓉嗔道:“啊呀,大管事真是,居然将人家卖得一干二净。”陶永安笑着问道:“休要转移话题,快些从实招来。” 陶蓉蓉这才说了自己对高婉婉身边那太监的不安之心,蹙眉道:“若说从前见过,倒也不曾。只是我见了那人,就心中不喜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陶永安皱眉思索了一阵,摇头将疑虑甩到一旁,道:“只是如今皇后离不得他,若是等皇后成功诞下麟儿,送出去就是了。” 陶蓉蓉含笑点头,拉了陶永安的袖子求他这个时侯万万不要到高婉婉面前说起。陶永安自然是点了头,等陶蓉蓉一走,却又皱起了眉,伸手招了人过来,让人小心地盯着皇后身边。 等了夜里,陶永安去了皇后宫中,与皇后一同用了晚膳,将人都打发了下去之后,低声说了陶蓉蓉送过来的信件上所说的消息,叹道:“只是如今一时之间也查不出什么来,倒是要请皇后小心谨慎一些时日了。朕已经派了人在皇后身边护卫,若有什么需要,直管让他们帮忙就是了。” 高婉婉心中又惊又怒,闻言连忙点头不止,心里面盘算着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对自己动手。脑海中思绪转了又转,却始终转不出一个结论来。 陶永安将这些看在眼中,忽地又笑道:“蓉蓉前几天入宫来,说起你身边有个太监,倒是厉害得紧。”高婉婉心中一惊,怀了警惕对陶永安道:“若是妹妹喜欢……” 陶永安摇头道:“蓉蓉并喜欢,反而对那太监颇有些不喜。日后若是蓉蓉前来,让那太监避着些就是了。” 高婉婉心中一松,随后却又觉得说不出的腻味,脸上却依旧是笑盈盈的,叹道:“妹妹直接与我说就好,不过是一个太监,打发到边上去也就罢了。” 陶永安摆摆手,笑道:“如今你的身子却要靠他来照看着,不好让你担风险。”皇后听了,心中略觉甜丝丝的,抬眼看向陶永安,脸颊已然微红。 陶永安低头看她,眉眼中也尽数是温柔之色。 夫妻两人一时之间温情脉脉。只是温情不过片刻,外边便有宫女急急地来报,说有一位妃嫔腹痛,已经请了太医过去了。陶永安立刻就站了起来,说自己要去看一看,留了皇后一人,在空荡荡的宫殿中咬碎了牙。 居然拿肚子里的孩子做筏子,也不怕当真出了什么时候,到时候看她到哪里后悔去。 这般想过之后,顿觉心中轻松许多。 洛成知晓陶蓉蓉入了宫又回来,牵了陶蓉蓉的手关切问她,马车上坐了那么长时间,可曾觉得腰酸背疼。“如今你出门走走也是不方便。” 陶蓉蓉不由笑起来:“如今我月份可还不算大,到了冬日的时候才是当真走不动。此时你就休要担心了。”洛成嘿嘿傻笑,扶了陶蓉蓉在一旁坐下,又替她取了茶水点心过来,看着她用了两口,方才不再紧迫地看着她了。 陶蓉蓉莞尔,伸手握住他的手,道:“休要担心,我的身子骨一向也还算不错,不必担忧。”洛成反手握了陶蓉蓉的手,道:“说出来倒也不怕你笑话,自你有孕之后,我一直睡不安稳,就怕你在孕中出了什么事。如今看来,以后倒是少生几个为妙。” 陶蓉蓉听了不由哈哈大笑,洛成在一旁傻傻地赔笑起来。 第二日起来,陶蓉蓉就恨不得去捏洛成的乌鸦嘴了。确实如他昨日所说,自己居然腰酸背疼了。想起昨日的行程,陶蓉蓉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行动过量的地方,哀声叹气一阵,叫了几个丫鬟过来帮忙捏了一阵,也就罢了。 过了几日,当日那殿中公然献酒的胡人贵族少女,忽地求到陶永安面前去,只说自己艳慕中原繁华,愿意带领自家的奴隶在中原落地生根,自此将自己当做中原人看。 胡人贵族顿时大怒,飞奔过来抽了那少女几鞭子也不能叫她改变心思,气咻咻地宣布将她开革出族,生硬地宣布那少女与自己再无关系,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了。 那胡人少女泪眼婆娑,却是一副坚定不改的样子。消息传到陶蓉蓉耳中,听着丫鬟们感叹这少女委实是个聪明的,不由微微而笑。 “确实是个聪明的,只是不知道是哪种聪明。”她这般说了,立刻就有人迷惑地上前来,问起陶蓉蓉是怎么回事。“如今她已经毫无退路,唯有依靠着本朝才能活下去。虽说没了那些奢华享受,可日后的日子,说不定到是比胡人那边惬意许多。殿下为何说她不知道是哪种聪明?” 陶蓉蓉但笑不语,夜间与洛成说起,洛成却闷闷笑起来,搂了陶蓉蓉笑道:“蓉蓉所想,到时与朝中许多人所想相同。也不知道她如今到底是和打算,若是当真艳慕中原,也不当使出如此手段。如今倒是有许多人觉得,只怕她背后另有成算。” 他在陶蓉蓉眉间一吻,笑道:“蓉蓉也想到这些,倒是让我深感欣慰。” 被陶蓉蓉捏了一把,他哈哈地笑了起来。 停了一会儿,陶蓉蓉也笑了起来。夫妻两人畅快笑过,方才收敛了笑意,陶蓉蓉说起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只怕是那胡人贵族与他的女儿闹翻了,那少女迫不得已。” 洛成只是温柔地笑道:“这些朝堂之上的事,蓉蓉就不必操心了,交给我就好。蓉蓉如今安心养胎,过些日子生了孩子,再来动脑才是。”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渐渐睡去。 过了几天,陶蓉蓉身边的嬷嬷小心地问起陶蓉蓉最近的近况,得知她与洛成依旧同榻而眠之后,犹豫地开口,劝说两人分床。 “奴婢也不说什么为殿下分忧的事,只是如今殿下腹中孩儿……若是床榻之间闹得过火……奴婢委实担忧。” 她说得吞吞吐吐,陶蓉蓉却已经了然,当即莞尔道:“我明白了。嬷嬷也不必担心,如今我与夫君,并未……”她脸颊微红,并不曾直接说出来。 嬷嬷心中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却依旧是劝着两人分床为妙。 “殿下也该为国公爷考虑才是。一日苦守也就罢了,可若是殿下在侧,只怕心猿意马难以降服,到时候闹出什么来,殿下也不好拒绝。” 陶蓉蓉听了她的劝,也觉得让洛成每日温香暖玉在怀却只能看着委实太过煎熬了些,决定等洛成回来之后,再问问他,要不要两人干脆分床而睡。 不曾想,等洛成回来,将这话一说,他立刻就炸了锅。   ☆、第七十五章 洛成自然是不愿意自己与陶蓉蓉分床而睡的。不管现在怎么煎熬,至少夜间夫妻两人还能一同说说话,可若是分床而睡了,这说话也就是个念想了。 所以,听到有人这样提议,他恨不得将那人揪出来狠揍一顿才是。 陶蓉蓉见了他这般模样,不由轻笑:“罢了罢了,你反应这般大,吓着别人了。不过是照着惯例提议一下,你不从也就罢了,何必这般闹腾起来。” 洛成道:“这提议本身就不对,为何不能闹?谁说你有孕了,我们就要分床?”他理直气壮,陶蓉蓉哭笑不得,摆了摆手由着他去了。 只是到了夜里,半夜醒来,发现洛成果然是睡得不安稳,陶蓉蓉也就无奈地翻了身,与他面对面,嗔道:“既然睡不安稳,为何不同意了提议?如今天气渐热,同睡一床你也不嫌热。” 洛成不料自己居然惊醒了陶蓉蓉,小心道:“怎地把你惊醒了?睡吧,不会再翻来翻去的了。”陶蓉蓉在他身上拍了一把,洛成只觉得身上那只手柔若无骨,越发心猿意马。 陶蓉蓉顿时就笑了起来:“罢了罢了,看起来明日还是分床而睡好了,如此这般下去,你可睡不安稳。”洛成道:“没关系,按捺住就好。” 陶蓉蓉道:“你这般,我心里面愧疚。莫非非要闹到最后,闹出什么事来才好?”洛成在黑暗中瞪了陶蓉蓉一眼:“呸呸呸,哪有你这般诅咒自己的。”只是陶蓉蓉坚持,最后他也不得不松了口,道:“就当是为了孩子。” 于是第二天起来,陶蓉蓉就让人在书房内另给洛成布置了下来,又拨了两个小厮过去。洛成回来之后就被引到了书房,见着被布置得完全符合自己喜好的书房,心中叹了又叹,凭什么就要分床呢? 不过,这番话倒是无人能说了。 陶永安知道陶蓉蓉与洛成的这点儿闺房秘事,却是因为洛成无意中说漏了嘴。一说出来,洛成就感觉,陶永安的视线灼灼地扫过来,仿佛要将自己烧着了一般。他连忙闭了嘴,结果又听到陶永安道;“你就是太过安闲了,才会闹出这么多事来。” 洛成顿时叫苦:“陛下,如今臣是驸马,许多事可不能交给臣来做。”陶永安却是一笑:“朕何时说过,要交给你什么中枢事务?”洛成越发觉得不安,如果不是中枢的事,那就是旁人都不好做的事。这样的事情落在自己头上,岂不是更加麻烦。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听陶永安道:“左右如今你在京中无所事事每日里胡思乱想,不如出京去,帮朕查探查探地方风情。” 洛成瞪大眼:“陛下,如今公主有孕在身,我怎么能出京去?”陶永安冷笑:“就算你在京中,又能帮上什么忙?可是能代替她生孩子,又或能替她疼痛万分行动不便?不过是在边上说两句风凉话罢了。” 洛成被陶永安这样削了一顿,心里面直嘀咕,莫非陶永安最近有什么不痛快的事不成?怎地说话如此呛人? 这样想着,洛成也是不情不愿地听着陶永安说下去,随后却又立刻振奋起来。陶永安拍了他去胡人的地盘调查一些事:“朕已经派了商队前往边疆去,你倒是无需往那边去,只需要去与那商队进行交接,将情报护送回来就是了。” 洛成一听,顿时精神抖擞:“必定完成任务。” 陶永安微微笑了笑:“这次,只怕不好以官面上的名义前去,你且自己想想,用什么理由出门去比较好。” 被陶永安赶出来的时候,洛成兀自不敢相信,陶永安居然就这样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然后就将自己丢到一边了。转念将那些心思丢到一边,想起这个问题,洛成觉得自己大约是知道,陛下以后准备怎么用自己了。 明面上不能做到高官,那么暗中…… 他不由想,难道这就是为什么陛下要将大管事送到公主身边做个大管事的原因? 带着满脑袋的胡思乱想回了国公府,将这件事与陶蓉蓉说了,陶蓉蓉就笑了起来:“既然你也觉得大管事在这方面在行,我将大管事叫来,你向他请教可好?” 洛成诚挚谢过陶蓉蓉,转头见了大管事,那恭敬的模样让陶蓉蓉都有些称奇。 陶永安将洛成打发出去之后,批了几本奏章,就将朱笔丢到一旁,出去到了演武场打了一通拳,心情方才略微舒畅些。内侍连忙上前,伺候着陶永安沐浴换衣,然后方才护着他往后宫去了。 刚进入后宫的地盘不多时,陶永安就见前方不远处,张美人在那里临水抚琴,端的是妩媚动人。陶永安远远看了许久,唇边冷笑一抹,转头却去了皇后的宫中。 皇后自从前些日子陶永安特意来提醒了自己之后,对自己宫中的安全更是关注了许多,护得几乎是水泼不进。因为这件事,她对着陶蓉蓉有些感激,却又有些心里面不舒坦。听见陶永安前来,她连忙起了身,走了两步去接进来,笑着请陶永安坐了。 “我只是来看看,你身子沉重,就不必来迎了。”陶永安扶着皇后到了室内,左右打量了一番,这样说道。 “这两个便是高家送过来的嬷嬷吗?”一眼见得两个眼生的人,陶永安随口问道。皇后含笑说了是,歉意十足:“都是母亲关心,非要送进来,倒是乱了宫里头的规矩。” 陶永安但笑不语,片刻之后,方才答道:“你平安,你家里头就放心了。”皇后莞尔,又道:“等臣妾诞下了孩儿,这些人送出去也就罢了。” 两人这样随意地闲聊着,皇后心中始终猜测陶永安过来所为何事,只是陶永安不说,她倒也不会多问。结果不曾想,陶永安却当真只是来闲聊一般,坐了一阵,就起身走了。 皇后心中越发迷惑,被人劝解一会儿,方才放开了。 陶永安出了皇后宫中,想到自己方才所见,眼睛一眯就露出危险神色来。过了许久,他遣人送了一封信给陶蓉蓉,信中却是说,皇后诞下孩子之前,陶蓉蓉若是无事,都不必入宫了。 陶蓉蓉收了这封信,看到上面言辞,心中呕了半天气。若说以前兄妹两人委实是亲密无间,如今这般,实在是生分了起来。左思右想,陶蓉蓉心里面都没绕过这个弯来,觉得十分的不顺意。 结果到了第二天,陶祁的夫人,陶蓉蓉的舅妈却派了人过来送了帖子,说想过来拜访。陶蓉蓉立刻就回了信,当天下午,陶夫人就过来了。 进了门陶夫人就满面含笑的,说了一件喜事。陶明辉终于订了亲,翻年就要成婚了。 陶蓉蓉自然是喜不自胜,连忙说了恭喜,陶夫人笑道:“细细算来,到时候殿下也已经出了月子,若是可以,倒是希望殿下能过去抬庄。” 陶蓉蓉自然是答应了,笑着与陶夫人说了些要送什么礼物的事情来。说完陶明辉的事,陶夫人方才说起今日的来意,却是为了帮宫中青女史送几句话出来。 “陛下不让殿下入宫,却是为了殿下好。如今宫中诸人各怀心思,陛下也是怕殿下入了宫,有了什么损伤就不好了。” 陶蓉蓉却是不信:“这些话说得……早些时候宫中多人有孕的时候,就已经不平静了,如今也还没到最后关头,哪里就那么不安分了。” 陶夫人却只是笑,拉了陶蓉蓉的手,暖暖的:“殿下也该体谅陛下才是。陛下必定是有所顾忌,怕伤到了殿下,才这样说。想来,宫中有些事又有些变化了。” 陶蓉蓉蹙眉:“也不知道皇兄到底想干什么。若说宫中不安静,皇兄就该早日出手肃清了才是。这般闹下去,皇兄也不怕闹腾到自己头上来。” 陶夫人听她这般说,骇得连忙伸手来捂住陶蓉蓉的嘴,嗔道:“殿下真是口无遮拦,这些话哪里是能轻易说的。”陶蓉蓉心中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连忙对了陶夫人露出笑脸,撒娇了几句,引得陶夫人又碎碎念了一会儿,方才将这件事揭过了。 两人又说些外头的新鲜事,陶夫人叮嘱了一些陶蓉蓉孕期应当注意的事,眼见的天色渐晚,陶夫人方才起身离开。陶蓉蓉送了她出门回来,想到她特意过来叮嘱的事,只觉得宫里头许多事,仿佛被笼罩在迷雾当中,格外地看不清楚起来。 不过她也没准备不接受陶永安的建议,当真就按捺了性子,一个夏天若非必要,都没有入宫。只是每每入宫见了陶永安,她都有些担忧而关切,边疆去了的洛成回来之后,被陶蓉蓉抓着说了好一阵这样的事,心里面酸得厉害。 只是话却不肯在陶蓉蓉面前说,又不能到陶永安面前说,只好抓了乔阳,将他当个树洞,咕噜噜地说了个干净。 乔阳听他说完,冷笑了一声,将他狠命揍了一顿,道:“可舒坦了?” 洛成顶着两只熊猫眼,嘶嘶倒吸着气,对乔阳道:“下手真狠。”乔阳又是冷笑一阵:“难道你下手就不狠?”说罢抚一抚生疼的肋骨。 等到两人各自冷静下来,乔阳这才道:“如今陛下后宫中确实闹腾得厉害,也难怪殿下担心。” “发生了什么事?”离京多日,信息滞后的洛成连忙问。 乔阳缓缓说来,就连洛成也是呆了一呆。   ☆、第七十六章 若说洛成此去,时间其实也没有多长,可宫中却发生了不少事。 先是掌管宫务的被人揪了出来,说她在几位有孕的妃子饮食用品中恶意夹杂了一些活血或者是让胎儿病变的药物。尽管最终证据不那么确凿,可那各个宫中找出来的东西却不是假的。 于是就算是不满心不情愿,那位也不得不被夺了掌管后宫的权力,被禁足在宫中了。 宫中的事务最后又交回到了皇后高婉婉手上。 偏生皇后这些日子修身养性下来,也觉得宫务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委实是件麻烦事,最后全然交给了自己身边的女官,自己不过是照着惯例,合适的时候加盖凤印就是了。 除此之外,有孕的几人当中,又有两三次小意外发生,尽管最终都是无事,却让众人被吓得不轻,最后各个都乖乖地安分了下来,镇日里守在自己的宫中不肯出门了。 洛成听到此处,惊愕之余也忍不住疑问。只是对着乔阳,情知他也是想不到后宅那些弯弯绕,方才按捺了下来。等回到府上,方才将事情拿了出来,问起陶蓉蓉。 陶蓉蓉原本就知道宫中那些事,听了洛成询问,意味深长笑道:“后宫中事,你就不必操心了。皇兄对后宫一直都是了若指掌。” 洛成顿时了然,这一切只怕都是皇帝所为。 念及此,他倒吸一口冷气,道:“陛下倒也是真狠得下心,连……都能下手。如今,陛下可依旧是膝下空虚。” 陶蓉蓉也有些担忧,此时在洛成面前,却不肯将这些担忧显露分毫,只是笑道:“皇兄自然是胸有成算,你就不必担忧了。只是你这趟出去,可有什么收获?” 洛成闻言就道:“自然是有的。”说罢取了礼物盒子过来,道:“这些东西今日才收拾出来,特特拿来给你。” 陶蓉蓉打开一看,两个盒子,一个盒子里一盒子宝石,个个都有手指肚大小,难得的是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另一个盒子里却是一只琉璃瓶子,里头乘着粉色的液体,开了盖子就清香扑鼻,仿佛置身花丛之中。 洛成道:“这盒子宝石是路上收的,那边这些东西不值钱,拿回来你做些首饰,或者是留着赏人都好。这瓶子却是从西边传来的,叫做什么香水的,撒一点在身上,就是喷香扑鼻,难得又没有香料那股子沉闷。” 陶蓉蓉见了,却让人都收了起来,捧了肚子笑道:“你倒是有心,可惜了,却不记得我如今腹中孩儿在身,这些东西哪里敢碰。你看我如今,也不过是摘一朵花带上略微装饰一二,香料更是不敢用,只取了那新鲜的瓜果放在边上,闻一闻香罢了。” 洛成见了,方才察觉,今日陶蓉蓉果然是别有不同。脸上粉黛不施,周身的衣裳也都是去了轻软薄的纱质,指甲上半点蔻丹也无,整个人都显出一股子夏日的清爽来。 他又细细打量,虽说夏日马上就完了,可屋子依旧是热的,只是陶蓉蓉所在之处,却半个冰盆都没有。 他顿时了然,陶蓉蓉只怕是受了寒生了病,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当下心中柔软,握了陶蓉蓉的手,柔声道:“这些日子,倒是苦了你了。” 陶蓉蓉含笑,将他的手打开,道:“等你这一声安慰,只怕我早就等得心浮气躁了。”洛成越发伏低做小,在陶蓉蓉身边好生当了好一会儿的小厮,两人方才一笑而过。 在陶蓉蓉边上坐了一阵,秋意忽地进门来,脸上略带惊愕,对了陶蓉蓉道:“殿下果然料事如神。”洛成一怔,侧脸看向陶蓉蓉,却见她眉眼弯弯,取了扇子遮了红唇,对秋意道:“说来听听。” 秋意立刻就道:“殿下所料分毫不差,昨夜叶大人晚间去了凝香楼归来,被几个泼皮揍了一顿,如今眼看是上不得朝了。” 陶蓉蓉挥了挥扇子,笑道:“如此这般,你这个月的月例可就没了。”秋意含笑换了陶蓉蓉手边的茶壶,道:“能见得殿下这般神机妙算,一月月例算什么。” 转脸却又放软了声音,道:“只是奴婢也就罢了,底下跟着奴婢下注的小丫鬟们就靠着这点儿月例过日子,还盼殿下手头略微松一松,放过了她们便是。” 陶蓉蓉眼睛一转,数不尽妩媚风情,手中扇子点了点秋意脸颊,道:“这下子可知道了,府里头休要乱说话了?”秋意连连说是,陶蓉蓉这才轻描淡写地说着放你一马,让秋意下去了。 洛成在边上听着,笑道:“我却不知道,你何时有了这般神机妙算的本事?” 陶蓉蓉嗔怪看了他一眼,伸了手捧了白瓷描花的茶杯,道:“不过是与她们玩笑,你又何必在这般取笑我。” 洛成道:“只是略微好奇,那叶大人何故惹了你,闹出这么一桩事来?”陶蓉蓉这下子变成白了他一眼:“这可与我无关,我不过是拿他来做个筏子,教训一下手下人罢了。” “那难道是当真就被揍了一顿?”洛成顿时不解起来。陶蓉蓉见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一时轻笑,笑过之后,方才一一给洛成解释起来。 原来,这位,却不是第一个被揍的官员了。 洛成听陶蓉蓉说完,顿时了然。原来这些日子眼看秋闱快要到了,众人立时就想起,这次恩科是大恩科,确是本朝第一次开科取士。 因为众人各怀心思,都想借着这次机会将自己的人马塞进朝中体系,将来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官位或者是以后的荣华,都是极好的事。所以这样一来,来年春闱的主考官的人选却成了大问题。清流们自然是群情激奋想要选出自己中意的人选,至少不能让自己不中意的人上去。 这次陶永安看上去倒是极好说话的样子,众望所归的人选很容易就得到了认同。只是明旨尚未发,第一人就在家里头跌了一跤,摔断了腿。如此,主考官之位也就泡了汤。 更不用说后面接二连三选出的两人,个个都出了种种意外。好一些的,也就是主考官做不得,运气差的,只怕是连官都当不得了。 这叶大人,就是第四个人选,也是第四个被揍的人。 “私德有亏,这样的人,暂时就不要想做主考了。”陶蓉蓉这般轻描淡写地说完,对着洛成笑道:“这件事,想来你也是明白的。” 洛成点头不止:“自然明白,只是陛下这般,清流世家莫非就毫无怨言?” 陶蓉蓉莞尔,道:“若说怨言,自然是有的。只是如今比不得初开国之时,那些人手中的力量已经被消耗许多,皇兄又不忌惮杀人,也就只能任由皇兄这般软刀子割肉,虚耗下去。” 洛成畅想一下未来,顿觉心情舒畅:“世家若是削弱下去,民众的声音便可占据上风了。”陶蓉蓉点头,轻声道:“只要皇兄能养出合格的继承人,如此百年之后,世家的声音,顶多也就是略微高一些,再无那等左右帝王的权力了。” 洛成这样一想,顿觉背后一凉:“那陛下后宫中那些世家女……若是诞下了孩儿,世家闹一出垂帘听政……” 陶蓉蓉抿唇一笑,道:“若是谁敢动手,尽管试试就是了。” 洛成见陶蓉蓉这般笃定,心底放下三分,想来陛下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的。不敢就着这个话题继续,洛成又问起陛下如今到底是怎么打算主考官一事来。 陶蓉蓉却摇了摇头,道:“如今朝中之事,我却并不关心,并不知晓许多。左右皇兄也有自己的打算,我且看着就是了。” 洛成听了陶蓉蓉所言,第二日仔细将这些时日的消息细细搜索来了解了一番,心中有了成算之后,方才进宫去求见了陛下。 陶永安此时已经见过洛成护送回来的那人,见了洛成进来,脸上就露出灿烂笑意,夸了两句,让他坐下了。 洛成谢过陶永安,说起自己途中所见,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打量着陶永安。 陶永安的脸色不错,看上去这些日子心情也很好。洛成见了,笃定心中所想,心中一时大定。 说完途中所见,洛成话锋一转,说起叶大人的事情,小心地提醒陶永安,同样的手段用得多了,当心世家反弹。 陶永安却只是哈哈一笑,道:“朕何必用这种手段。”他否决了洛成的想法,却又不肯说到底是谁主导了这些事,让洛成顿时狐疑万分起来。 陶永安见洛成脸上狐疑,口中含笑,道:“如今蓉蓉有孕在身,你不妨多陪陪她。”洛成小心应了,又听陶永安说:“还要备好礼物,来年朕宫中也有不少孩儿要出生了。” “想来,明年真是大喜之年。” 听着陶永安的话,洛成却不知为何生出一身冷汗来,告辞出了宫门之后,想着陶永安所言,心中甚是不安。 归家之后,他看着陶蓉蓉,犹豫许久,不曾将这些不安说出来。毕竟只是猜测,又何必说了出来让她心中忧虑。 陶蓉蓉也仿佛不曾察觉洛成短暂的游离,一如昨日一般,笑眯眯地叫了洛成过来,让丫鬟在他身上比划了两下,下去给他做衣裳了。   ☆、第七十七章 又过几日,便是秋分。 秋分秋闱之日,洛成一早就出了门,路过贡院门口,便见许多学子汹涌而至,贡院门前水泄不通。 左右看了一阵,洛成见到不少与自己一样被堵在门口的人,笑眯眯地打了招呼。身边就有人凑了过来,含笑道:“见过国公爷。国公爷今日也来看热闹?” 洛成含糊应了,就听那人道:“不过国公爷,这学子们考试,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股脑的进去,又一股脑地出来罢了。” 扫了那人一眼,洛成从那人眼中看出了一点儿对着这些学子的可怜来:“若是这些人知道……罢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洛成心中一跳,问道:“有什么不好说的?说来让我听听?” 那人顿时面露苦涩,赔笑道:“国公爷,你看这地方……”说到这里,洛成立刻就明白,这人是打定了主意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的,此前所说,不过是故意为之。 凝视那人片刻,他忽地一笑:“换个地方就是。”那人明知自己的意图被看出来了,却依旧是笑着跟了过去,背后的冷汗却已经冒了出来,湿透了衣襟。 陶蓉蓉早晨起来的时候,洛成就已经出门了,略微在院子里走了几圈,走得浑身冒了一层薄汗之后,她才转了回来,让丫鬟拿了书念给自己听。 “今儿可是秋闱的日子呢。”秋心在一旁笑着说。陶蓉蓉也是笑:“秋闱的日子又如何,左右与这府上都没什么关系。”秋心掩唇,道:“韵文少爷过不了几年,可不就是要去下场考试了?” 陶蓉蓉一听,顿时失笑:“这几年之后的事,也亏你想得远。说起来,倒是有几日不曾见韵文了,可知道他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 秋心只是知道大概,当下答道:“韵文少爷这些日子似乎有些忙,在魏大师家中留了好几日了。” 陶蓉蓉好奇起来,只是想着魏大儒是杨韵文的师父,必定不会亏了他,所以才没有多加过问。偏生到了下午,杨韵文回来了,一进门就眼泪汪汪地过来求见了陶蓉蓉,拉了她的袖子,哭诉道:“舅妈舅妈,你要帮师兄讨公道。” 陶蓉蓉好奇,让杨韵文坐了,自己取了帕子抹了他脸上的泪痕,方才和声细语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杨韵文手里面捧着秋意塞过来的杯子,边上又放了色香味美的点心,身前又有陶蓉蓉细细询问,一时之间倒也忘了流泪,只是带着一丝气愤说了起来。 原来,今日魏大儒手下有一个记名弟子前去秋闱。之前魏大儒也曾帮他细细分析,虽说那人在学术上还略有些浅薄之处,可若是认真考下来,考一个靠后的名次也是可以的。 偏生不到半日,那人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回来之后只说自己愧对魏先生教导,不肯多说分毫。杨韵文平日里颇得那人照顾,在魏大儒失望地让那人离开之后,他偷偷跟了上去,缠着那人询问到底是什么原因。 那人见杨韵文是个小孩子,对着他倒是叹息了两句。杨韵文听得分明,回来之后又让自己身边的人去贡院那边探听了一二,方才知道,今日开考之后,便有人闹事被赶了出来。 “师兄才不是故意闹事的。”杨韵文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捧着点心,愤愤道:“他看到有人夹带,可是没人管。他本来也不想说的,可去茅房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话,说有人已经预定好场中素日表现好的学子的试卷,到时候改名换姓换到别人名下去。” 杨韵文仰起头,看着陶蓉蓉,道:“舅妈,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太可恶了?” 陶蓉蓉挑眉,摸了摸杨韵文的脸颊,道:“这些事,韵文就别操心了。如果你师兄当真无辜,日后定然能出人头地的。” 杨韵文立刻点头:“师兄一定是无辜的。” 陶蓉蓉扑哧一笑,又劝了他一会儿,方才将他劝得安静了下来,回去自己的院子了。 等杨韵文一走,陶蓉蓉方才神色平静地招手叫了秋意过来,让她下了去请了大管事,将杨韵文那个叫做钟广明的师兄接过来。自己却写了帖子送入宫中求见。 等这些事并家中的事务都忙完,洛成也就回来了,脸上神色不渝,似乎有些不快。 陶蓉蓉见了,赶紧上前,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洛成回神,连忙说不曾,停了一停,道:“只是听人说了一些事,心中有些不快。” 陶蓉蓉笑道:“不妨说来听听?若是有什么事,两个人说着说着,说不得也就解决了。” 洛成只是笑,伸手揽了她在自己膝上坐了,埋头在她脖颈处,闷闷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好生养胎就是了。”见他不肯说,陶蓉蓉也就不多问,只是将今日杨韵文的事情说了,道:“如今还要你去多加安抚才是。这孩子平日里从不让我们多费心,如今正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洛成嗤笑,抱着陶蓉蓉道:“娘子但有所言,莫敢不从。”这样说着,看时间也是不早,两人摆了饭,洛成自去寻杨韵文说话。 陶蓉蓉散了头发,丫鬟过来给她捏了捏松快松快,秋意就进来了,说大管事已经将那钟广明接了过来,安置在客房当中了。 陶蓉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直接让人去杨韵文那里给洛成传了信。 洛成接到消息,心中暗叹,将杨韵文一同带了过去。那钟广明虽说跟着大管事派去的人过来了,可心里面却正是惶惶不安的时候。陡然一见杨韵文,心里面就是一松。 等见到跟着杨韵文进来的人,虽说不是那等熊妖狐别,可也看得出的是武人,心里面顿时又是一紧。 “学生见过……这位先生。”也不知道与来人如何称呼,他这样含糊地叫了一声,就听杨韵文欢快道:“师兄,师兄,这是我舅舅。” 钟广明对杨韵文的身世并不太了解,可平日里聊天,也知道他舅舅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一时之间紧张迷惑又纠结。 洛成见了,就是一笑,道:“既然是韵文的师兄,也不必客气了。先坐吧。” 说罢,自己先找了地方坐下。杨韵文爬到洛成身边坐了,等钟广明也坐了之后,眨着眼道:“师兄,舅舅一定会帮你出气的。” 洛成敲了敲他的头,他立刻安静下来,一双眼睛却依旧亮闪闪。钟广明心中不安,听了杨韵文所言,却只是苦笑。虽然当初是热血上了头听了那人的说辞就过来了,可钟广明也是知道,科考舞弊这种事,向来牵涉极广,哪里又是自己能掺和进去的。 他今年不能继续考,已经垂头丧气等待将来再来。如今听杨韵文这样一说,下意识看了一眼洛成,只觉得是杨韵文安慰自己。 洛成将他的怀疑看在眼中,只是含笑说了说自己的身份,等对方悚然起立准备行礼的时候,抬手制止了对方:“你的事,也是机缘巧合。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如今既然是知道,总要有个说法。只是你也知道,科考一事牵连重大,也不能单凭你一言就闹起来,如今定然是要多方调查取证的。将来若是当真闹起来,也免不了要让你上堂作证。” 钟广明咬牙正要说什么,就听洛成说:“如此可能恶了那些读书人,可却是能入了陛下的眼。” 钟广明立刻就闭了嘴。 若是能入了陛下的眼,日后只要能踏上仕途,就是前途光明。他心中挣扎许久,最终一咬牙,应许下来。等洛成打发了杨韵文回去,钟广明留了洛成,又主动说出许多细节来。 两人忙到后半夜,洛成方才将厚厚的资料交给了一直守候在外面的大管事。原本想回陶蓉蓉的院子,只是想着陶蓉蓉此时也多半睡了,自己过去打扰了也是不好,于是一转头,去了外院的书房。 在书房坐下,让人取了热水过来泡脚,洛成想着这件事,总觉得这事情,似乎太过凑巧,好像是送到自己身上来的一样。 这般想了许久,他方才带着重重心事睡了。 陶蓉蓉一早起来,就知道洛成昨夜自己在外院睡了。不甚在意地梳妆打扮,然后用过早饭,又去外面走了两圈之后,她方才得了准信,陶永安答应见她。 赶紧重新梳妆之后,陶蓉蓉入了宫去。 进了书房,却见洛成也在那里,两人目光一对视,陶蓉蓉就看出洛成眼中的肃穆来,当下心中惶惶,对着陶永安脱口而出:“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陶永安一怔,旋即大笑:“是蓉蓉你要入宫来见朕,如今却问朕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陶蓉蓉回神,脸颊一红,道:“皇兄休要取笑于我了。”这样说了一句之后,她方才道:“夫君在此,想来昨日发生的事情已经是与皇兄你说了。我过来,不过是想问问皇兄,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皇兄你有意纵容,才闹到这样的地步?” 陶永安听她这样问,表情微微一滞,随即莞尔:“蓉蓉为何会这样问?” 陶蓉蓉咬唇,迟疑道:“按理说我是不该怀疑皇兄的,可皇兄这些日子所作所为,总让我觉得,只怕是别有所图。如今看来,这图的,莫非就是世家对文臣的掌控?”   ☆、第七十八章 屋内安静了一刹那。 只有熏炉内的香气缓缓地流动,随着风弥漫到整个空间,留下幽幽的痕迹,最后随风消散。 陶永安忽然鼓起了掌,啪啪的响声伴随着轻轻的笑声同时响起,温柔而热烈。 “蓉蓉猜对了。”陶永安说,“这就是朕的想法。”洛成一点都不奇怪听到陶永安这样说,从那个人找上来,再从钟广明出现在杨韵文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太过巧合,仿佛是早就被计划好的一样,太过顺遂。 反倒是陶蓉蓉露出了不理解的神色:“可是为什么要这样?” “皇兄身为帝王,想在旁的地方插入自己的人手,将不听自己话的人赶出朝堂,也是很容易的事,为什么非要用这样的手段?这样兵行险着,不怕当真闹出什么事来?”陶蓉蓉固执地问着陶永安,后者脸上露出赞赏的笑脸。 “蓉蓉说得对,朕就是要闹起来。然后,将那些令人恶心的老家伙们从朝堂上赶出去,让他们再也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陶永安让陶蓉蓉坐下,然后才接着说:“蓉蓉你知道,朕是从军队发家,就算是后来有意识地搜集读书人,也比不得如今朝堂之上人才济济。所以当初初立国,朕不得不倚重那些前朝老臣。但是现在,过去这么久,朕手下的人,也都训练出来了,也到了可以用的时候。” “这个时侯,就该他们让位了。”陶永安含笑说完,对洛成点了点头:“只是要委屈你,做这个将事情捅出来的,惹人讨厌的家伙了。” 洛成恭敬道:“愿为陛下分忧。” 陶蓉蓉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声道:“皇兄,这种事……为什么非要夫君?” 陶永安笑了起来:“怎么,心疼自家男人,不肯让他出面去做这件事?”陶永安取笑地对陶蓉蓉说:“若是不肯,朕也不拦着,随便找一个人来做这件事也可以。只是蓉蓉,将来……” “我知道。”陶蓉蓉忽地打断了陶永安的话,“我知道皇兄的意思。他做了这件事,固然会让很多人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可是也会有寒门学子将他当做英雄。将来只要皇兄你在朝堂上慢慢地将世家的势力驱逐出去,寒门终究会赢来兴盛之日,那时候就是荣国公府坐享其成的日子了。” 陶永安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大半:“是了,蓉蓉一向是看得分明的。确实,这播种到收获,时间委实长了些。” 陶蓉蓉抬起头,眼中闪耀着光芒:“皇兄,我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我只是想请皇兄多保重身体。”陶永安一怔,就听陶蓉蓉接着道:“皇兄的这一切,都建立在皇兄能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最少也要十几年的时间里保持对朝政的掌控。所以,为了将来,皇兄也要好好活着。” 陶永安愣愣地看着陶蓉蓉,后者的脸颊忽地红了,摆着手显得语无伦次起来:“皇兄我想说的不是……”她的声音被打断了,陶永安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蓉蓉。”他大步上前,到了陶蓉蓉面前,微笑着说,“我要好好活下去,不能被打倒才是。” 洛成在边上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从刚才陶蓉蓉说出那些话开始,他就知道,陶蓉蓉说话的时候说得不妥当,可毕竟对方才是陛下的亲妹妹,也是秉承了一颗真心去说的。自己打断了,反而显得自己想太多。 “陛下,既然如此,那宫中事务……”他适时地说了这样一句话,陶永安摆了摆手:“放心,宫中事务,一切全在掌握。” 陶蓉蓉脸颊山过的红晕这个时侯才慢慢地开始消退,轻声道:“哥哥也是知道那些世家大族后宅的手段的,哥哥不怕前朝倾轧,却要当心这些后宅小手段才是。” 陶永安微笑,道:“蓉蓉休要担心,这皇宫当中,还没有谁做的事能瞒过了你哥哥我去。” 兄妹两人对视,陶蓉蓉从陶永安眼中看到了无限信心,于是用力笑着点了点头。 说了这些太过真情流露的话之后,三人才又说起这找上门来的科考舞弊案来。 “本朝第一次科考,原本以为……看起来,不是自己的人马,果然用着就是不顺心。”陶永安这样感叹着,转脸看向洛成,笑意满满:“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洛成立刻恭敬地应是。 陶蓉蓉在一旁含笑听着。 说了一阵,外面忽地有人来报,说后宫张美人送了吃食点心过来,陶蓉蓉才发现,时间已经近了午时。 陶永安笑道:“蓉蓉与阿成,你们今日就留在宫中用饭,下午歇一歇再回去好了。正好也让太医帮蓉蓉看看,你的状况如何。朕的小外甥,可要健健康康的才行。” 洛成与陶蓉蓉一同答应了,陶永安方才漫不经心地宣了张美人进来。 张美人进门见到洛成与陶蓉蓉两人,也并不显得惊讶,只是含笑见了礼,然后才取出了自己亲手做的食盒,送到陶永安面前来,道:“陛下就算是忙于公事,也休要忘了吃饭才是。” 说罢,从食盒中取出自己做的小菜,放到了陶永安面前。 陶永安一笑,顺势留了她下来,陪着陶蓉蓉与洛成一同用膳。张美人立刻很是欣喜地答应了。 吃饭的时候,洛成却如同平日在家一般,但凡觉得有什么好吃的,就让身后伺候的人给陶蓉蓉夹一筷子过去。陶蓉蓉瞪了他几眼,方才让他放弃了。 将这些看在眼中,张美人不无艳慕地道:“公主殿下与荣国公伉俪情深,当真令人羡慕。”陶蓉蓉含笑,嗔怪地看了洛成一眼。 洛成却只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厚着脸皮道:“你我夫妻,既然是亲密些又如何。”陶永安在上首见了陶蓉蓉脸颊上微红,不知道为何看着洛成就觉得不顺眼,只是转念,却又想到这般对陶蓉蓉来说也是极好,最终不过叹一声罢了。 张美人见了,更是觉得艳慕,脸上的表情都已经遮掩不住。 等到用过膳,见荣国公陪了长公主去散步,小心翼翼扶持在一旁,就越发觉得,夫妻之间,就该有这等缱绻温柔。 回了自己的宫室,想到自己如今的状况,张美人最终也只能将这种艳慕藏在心中,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再三地叮嘱自己,自己就是深宫中不受宠的一份子,比不得外头正正经经的正头夫妻。 下午洛成与陶蓉蓉一同回了国公府,回去的路上,陶蓉蓉想起张美人,马车上就与洛成说了起来。 “今日见了张美人,觉得她也是个聪明的,对自己的处境倒是看得一清二楚,说话做事,都不曾越了度去。” 洛成笑道:“是吗?我没有关心过。蓉蓉又何必关心这么一个后宫美人,后宫中,皇后娘娘才是正统,才是你正经嫂子。” 陶蓉蓉听了他这般说,却只是笑,心中想着,后宫之中,皇后是正统不假。可后宫中,正统不正统的,有时候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民间尚且有妾室不得扶正的道理,可这道理,在后宫中却不过是一纸空文。 这般想了许久,马车一停,却是已经到了地方。 下了马车,进了宅院,刚刚除了钗环,就听外面来报,说那钟广明在前院求见洛成。洛成于是也不得歇,往前院去了。 陶蓉蓉坐下来,丫鬟捧着蜜茶上来喝了两口,又让丫鬟过来读了一会儿书,就觉得倦意渐渐袭来。正迷糊着,秋心上了前来,笑吟吟地对陶蓉蓉说:“殿下,今儿倒是有件喜事要告诉殿下。” 陶蓉蓉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听得秋心这样说,不由笑道:“什么喜事?” 秋心含笑上前道:“韵文少爷今儿出门去魏大师,路上碰到一个小姑娘,韵文少爷可是狠狠在那小姑娘面前露脸了。” 陶蓉蓉顿时来了精神,细细地问了起来。 秋心见她兴致盎然,也就一一说来。她口才不错,只是杨韵文路上撞了人,然后赔礼道歉的一件事,被她说来也显得极为有趣。 陶蓉蓉听完,沉吟一阵,忽地笑道:“韵文当真在对方面前紧张得同手同脚摔了跟头?” 秋心点头,道:“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只是摔得淤青了一点,并无大事。” 陶蓉蓉摆了摆手,示意秋心自己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又过一会儿,她的笑容温和了一些,道:“既然是韵文的朋友,就由着他去吧。只是让韵文身边的人照看一二,休要让他被人哄骗了就是。” 秋心答应着,上前道:“殿下可要出去走走?如今太阳倒是刚刚好。” 陶蓉蓉也觉得坐了马车回来又躺了一阵身上有些懒懒的不得劲,点头答应了下来。被丫鬟们环绕着去了一趟花园子,围着花园子走了一圈又走回来之后,陶蓉蓉浑身出了一层薄汗,却觉得更加舒坦了。 等洛成从前院回来,她打趣地将杨韵文的事情说了,洛成脸上的笑意顿时勉强起来。自家小外甥才几岁,怎么地就…… 想着这件事,洛成只觉得,心里面怎么都不舒坦。当下他就叫了人过来,让人去查一查,那被杨韵文撞到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回过神却见陶蓉蓉满脸嗔怪:“莫不是你以为有人闹到了小孩子身上来不成?” 洛成心中苦笑,口中却立刻就过去哄着陶蓉蓉,方才将这件事揭过了。   ☆、第七十九章 当着陶蓉蓉的面洛成自然是将事情糊弄了过去,可转过了脸去,却依旧是一丝不苟地调查着那小姑娘的情况。随从很是不解:“老爷,不过是偶遇,以后能不能再见都不一定,何必查得如此清楚?” 洛成摆了摆手,叹道:“谁敢肯定一定就是偶遇?昨日住进来的那钟广明,今日家里头就遭了灾,若不是她早就进了国公府住着,只怕他也要出一点事。” 随从胆颤,听着洛成的吩咐,忙不迭地去了。 洛成自己去了前院,想着今天的事,又想着钟广明的事,只觉得一阵头疼。 第二日上朝回来,洛成就招了钟广明到了自己的书房,细细地吩咐了一番,将他送出了国公府去。钟广明自从昨日知道自家出事之后,一直处于愤怒当中,此时被洛成叮嘱吩咐了,人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心中的怒意却不曾少一点儿。 等出了国公府的门,他慢悠悠地一路回了自家,当即带了家人去了魏大儒家中,请了魏大儒帮忙照看家人。 魏大儒见他神色,心中怅然,叹道:“你这般下去,可能会遇到很多事。” 钟广明却只是一笑,泠然道:“先生,学生到了此时,已经无路可走。如今前面就算是荆棘满地,也不得不披荆斩棘前行了。” 魏大儒叹了又叹,最终道:“罢了罢了,明日你摆了酒,老夫收你做个弟子罢了。”这原本是曾经异常期待的事,钟广明此刻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学生谢过先生好意,只是学生却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连累了先生。” “这条路太多风险,先生如今桃李满天下,不必再牵涉其中。能做先生的记名弟子,已经足够了。”钟广明这样说完,对着魏大儒磕了一个头,转身就出去了。 到了门外,站定了摸一摸眼角,赫然已经微湿。最终他也只是脚步停了那么一瞬间,就继续坚定地走了出去。 杨韵文过来的时候,魏大儒便是那副怅然的模样独坐窗前,摸着胡须不知道在想写什么。杨韵文乖乖地将自己课后的作业都准备好,又将今日要学习的东西拿了出来,方才悄声去唤魏大儒。 回过神来,魏大儒见得面前小子小心谨慎又带着孺慕之意的眼神,心中一暖,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昨日的课业可完成了?”等见到他果然是不折不扣地完成,心中越发欣慰了几分。 钟广明出了魏家的门,就先去了自己平日里多有往来的酒楼,叫了一壶酒慢慢地喝着闷酒。 今日正是秋闱结束之日,到了下午,便有不少人出了门来放纵,以缓解被秋闱紧张的心情。 钟广明坐在那里,不一会儿就与平日里熟识的学子上了前来,问起他的情况来。 钟广明却只是故作惨淡之色,叹道:“时运不济,第一日就被赶了出来。” 那学子当中,顿时就有人脸色一边,对着钟广明露出一点鄙夷之色。有人坐了一会儿就借故告辞,却也有人留了下来,关切地询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凭你的学识,何至于闹出被赶出来的情况?你也不是那等第一次参加考试的人,也不至于说是不懂规矩。” 钟广明听了这般关切之语,脸上却是越发苦涩,只顾着一口酒一口酒地闷灌下去。不一会儿,就喝得醺醺欲醉,让关心之人越发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情况来。 第二日钟广明抱着头从床上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昨天喝酒喝了太多,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喝到什么时候了。 他刚刚起身,就有小厮叩门进来,见了钟广明,立刻露出关切之色,取了醒酒汤过来,一边喂着他喝下,一边说着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广明被他吵得心烦,喝了醒酒汤之后就将他赶了出去,只是对着空处道:“我昨夜表现如何?”立刻就有人从房梁上翻了下来,声音冷淡:“事情已经散出去了,这几日你继续就好。” 钟广明点点头,只觉得头重脚轻,片刻之后再一眨眼,那人就已经又翻上房梁去了。 没过两日,消息传到洛成耳中,他就微微叹了叹,将心底的那点小波动按了下去。恰逢此时,杨韵文遇到的那小姑娘的身份调查的消息过来了,洛成仔细看了看,不由苦笑不止。 果然不出所料,是有人故意引诱着那小姑娘接近的。不过对方也算的上是无辜被利用,只是不知道那背后那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犹豫一阵,还是将消息告诉了陶蓉蓉,陶蓉蓉停了,顿时觉得心浮气躁:“怎地连这么小的小孩子都要利用一二,真是无法理喻。” 洛成听了,苦笑道:“只好略微防着就是了。”陶蓉蓉平心静气片刻,依旧觉得无法释怀,当即向洛成要了资料过来,准备好生让那背后之人感受一下自己的愤怒。 洛成交过来的却并没有完全查清,只是查到了背后有人这里。陶蓉蓉一声令下,不过几天,消息就已经送到了陶蓉蓉的案头来。 看了看那指使的人,陶蓉蓉也是一愣。 之前胡人使团来访,使团首领的女儿非要闹着不要胡人的身份要留在中原,最终惹得胡人首领大怒,将这个女儿驱逐出族,一个人留在京城里了。 如今这胡人少女在京中也住了许久,之前对她多有警惕与关注的京中诸人也渐渐忘了这个也曾在殿堂上惊艳了许多人的少女。陶蓉蓉也已经将她忘在了脑后。 可如今看来,这背后指使之人,赫然就是这胡人少女阿黛尔。 陶蓉蓉蹙眉,一时之间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阿黛尔今年不过十五六岁,却因着胡人的特性,长得是妩媚横生,就算是失了父兄的庇护,也没有人敢于上前去找麻烦。谁知道那胡人贵族说话是真是假,况且她也是在御前露过面的,可不敢随意欺辱。 因而,接着当初脱离家族时留下的资财,阿黛尔在京中办了一家酒楼,专营西域流传过来的美酒,生意也是极佳,每日里高堂满座。 陶蓉蓉若不是提前派人去定位置,若是当时去了,只怕还没有位置坐。 在二楼房间内坐了一阵,听着外面热闹喧哗,陶蓉蓉的表情丝毫不变,对着秋萍道:“看起来这酒楼的老板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秋萍低了头,恭敬解释道:“阿黛尔是胡人,售卖的又是胡人的特产,酒水也足够好,本身就足够吸引人。她也不吝抛头露面,更请了那胡人女子在酒楼中表演,故而宾客也就越发多了起来。” 陶蓉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略微往挂着帘子的门外看了一眼,热闹的大厅内,高眉深目的胡人女子穿行其中,手中捧着美酒与烤肉,果然是赏心悦目。 坐了一阵,进了门之后就一直在房间内上下搜寻的秋意上前来,压低了声音在陶蓉蓉耳边道:“殿下,这房屋内,果然是有偷听的暗道。” 陶蓉蓉点头表示自己知晓,又坐一会儿,就有那胡人美姬上台,笑吟吟地一曲胡旋舞,引动一片叫好声。不时就有人上前说笑,言辞之间不乏勾搭之意。那美姬却并不答应,也并不拒绝,若即若离地保持着距离。 陶蓉蓉将着一切看在眼中,唇边慢慢浮现笑意。她在这里坐了许久,临出门的时候,还从酒楼打包了两坛子酒。 回了国公府,洛成一见她就自动迎了上来,絮絮叨叨念着她出去也不多带几个人:“如今你是双身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陶蓉蓉笑道:“如今月份还早,又是在京城里,哪里会有什么事。”两人这般说着,并肩进了内院。 洛成这才笑着问起陶蓉蓉今日去干什么了:“那阿黛尔的酒楼开了这么些日子,因为那地方太过吵闹,一直不曾带你去,不曾想你今日倒是去了。” 陶蓉蓉道:“也是去了,才发现许多有意思的东西。”她这般说着,瞟了一眼洛成,将身边不相干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独留了秋意在屋内,细细地说起了阿黛尔就楼中的一些事。 洛成听了,却只是脸带笑意,并不惊讶。 陶蓉蓉见了,不由嗔怪道:“好嘛,原来是早就知道,倒是让我担惊受怕了。”洛成连忙陪了不是,扶了陶蓉蓉,道:“这阿黛尔毕竟是胡女,故而从未放松过对她的关注。只是夫人今日为何去了她那个地方,还闹出这些事来?” 陶蓉蓉揪着他的耳朵,道:“你既然知道阿黛尔是胡人,不能放松警惕,怎地对方算计到你外甥身上了,都不清楚?” 洛成吃了一惊,连忙细细问起,陶蓉蓉这才将阿黛尔与杨韵文那日撞了人的事情说了。说完,陶蓉蓉叹道:“当日我笑你太过紧张,如今看来,倒是必要。是我的不是了。” 洛成握了陶蓉蓉的手,道:“也不怪你,这件事委实是谁都没想到。不过一个小孩儿,居然就值得人算计了。也不知道这阿黛尔谋求的到底是什么。” 两人思索了一阵,陶蓉蓉忽地灵光一闪,道:“这阿黛尔难道并不是真心与自己父兄翻脸?” 见洛成视线看过来,她连忙解释道:“说不得,这阿黛尔是胡人故意留在这里的。” 洛成听了,却只是一笑,当即亲密在陶蓉蓉脸颊上摸了一把,故作轻佻道:“哪里来的小娘子,居然能猜到大老爷的心思?”   ☆、第八十章 听他这样戏谑地说,陶蓉那里还有不明白的,这阿黛尔,只怕早就被人盯在了眼中。 “可……若是早就盯上了,又何必让她起了那酒楼,又四下活动?”陶蓉蓉不解地问。洛成摩挲着她的手指,轻声道:“若不是如此,怎能知道,京中居然有如此多的人对本朝心怀不满,一心想着复辟前朝。” 陶蓉蓉安静留下来,任由洛成捏着她的手指,将她的手放在手心中来回把玩。 好一会儿之后,陶蓉蓉才道:“我确实是不懂,如今的日子,对百姓来说应该是要好得多,既然这样,为何还要顾念着那内战的时候。” 洛成笑道:“如今你为长公主,我为国公爷,自然觉得日子好。可那些前朝就享受了的,如今怎么会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他这样说完,见陶蓉蓉脸上神色不快,劝抚道:“你也不必担心,如今左右是事情都在掌握当中了。” 陶蓉蓉点头,往边上一歪,顺势倚靠在他怀中,放低了声音道:“太医说,到了这个时侯大约就能断出儿女了。你是想要一个儿子,还是女儿?” 洛成道:“我却是并不在乎是儿是女,只要是你我的孩子,都是宝贝。” “只是外人来看,定然是觉得是儿子好些,对吗?”陶蓉蓉这样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就连皇兄说起来,都说是外甥而不是外甥女,大约很是期盼我能一举得男的。” 洛成听她这样说,心中微酸,道:“这些你都不必关心,只需要好生养胎就是了。”他的手指在她肚皮上摸了摸,声音越发温柔:“若是女儿,我就开始攒嫁妆,若是儿子,就帮他赚聘礼。” 陶蓉蓉扑哧笑了出来:“如今还未生下来,你就想着这些事情了,不嫌弃太早了些?”她笑吟吟看过去的样子让洛成心中一跳,握了她的手,柔声道:“不早不早,总要慢慢挑,才能挑到最好的。” 两人絮絮低语一些时候,丫鬟在外禀报,说是杨韵文求见,让洛成颇为忿忿然地松开了陶蓉蓉的手:“这小子,怎么偏生这个时侯过来了。” 言语之间的酸气,让陶蓉蓉不禁掩唇轻笑。 杨韵文一进门,就觉得自家舅舅看着自己的视线颇为奇怪,不由胆战心惊片刻,赶紧上前去问好。洛成摆手让他起来,道:“平日里倒是少见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杨韵文陪了笑脸,道:“舅舅果真火眼如炬,外甥确实是有事想请舅舅帮忙。” 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露出孩童的羞涩。 洛成顿觉好奇,笑道:“说来听听,若是能帮,自然是要帮的。”他也是好奇,杨韵文平日里从未为了什么小事而求自己帮忙,如今却找上门来,自然是好奇不止了。 杨韵文一转头,却看向了陶蓉蓉,脸颊微红,羞涩道:“其实是与舅妈有关的事。”他这样说了一句,方才说出来由来。原来,他是想趁着九月菊花盛开的时候,借了陶蓉蓉的一个园子来举办聚会。 旁的都好说,只是陶蓉蓉那园子却是京中都极为有名的,花团锦簇分为漂亮,只是顾忌着陶蓉蓉的身份,平日里敢于上门求见借用的人极少。 陶蓉蓉听了杨韵文这般说,也就笑道:“原来如此,这有什么为难的,只需要与我说一声,我让他们将院子收拾出来就是了。若是要举办宴会,也很是方便。” 杨韵文脸颊越发红了,含糊不清地说了两句什么。陶蓉蓉没有听清楚,洛成却听得分明。那小子分明是说,不是自己用。 洛成当即就笑了起来,拉了杨韵文,脸上挂着奇特的笑意,问:“我方才可是听到了,既然不是你用,那就是帮着别人借用。既然如此,总要告诉你舅妈,到底是什么人借用了她的园子才是。” 陶蓉蓉听了也是好奇,停了手中吃点心的动作看向杨韵文。后者脸颊越发红了,陶蓉蓉心中咯噔一下,问:“莫非,是你前些日子认识的那位姑娘?” 杨韵文顿时惊愕地抬起头来,表情将自己的情绪显露无疑。毫无疑问,就是为了那位了。 陶蓉蓉有些心烦起来,方才她与洛成还在讨论那人背后的阿黛尔,如今杨韵文就肯为了对方来借院子,显见的是和对方关系很是不错了。 她看一眼洛成,后者却依旧只是含笑,道:“我还道韵文你终于想到关窍要与人打好关系,如今看来,却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杨韵文顿时脸就红了,惹得陶蓉蓉咯咯一笑,将他拉到了身边来细细问了起来。 杨韵文回了两句,实在是抵不过洛成在旁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羞臊难当地跑了出去,连陶蓉蓉的答复都不要了。 等他一出去,陶蓉蓉脸上就笑容尽消,木着脸道:“那阿黛尔还真是个能人,选了一个棋子,也选得很是和韵文的心意呢。” 洛成将她抱在怀中,轻声劝抚道:“不必生气,韵文是个懂事的,与他说一说,他就明白了的。”陶蓉蓉挣脱了他的手,嗔道:“我何时怪了韵文,不过是想着,韵文的喜好,连你我都说不上了若指掌。可这阿黛尔,怎地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平日里韵文不是在国公府,就是在魏大儒家中,这样两处来回,又有什么人可以将韵文的喜好摸得清清楚楚?” 她凝视着洛成,目光锐利起来:“若是这样,是不是也有人,可以发现你我的喜好,然后有朝一日告诉别人?” 洛成一呆,这才意识到陶蓉蓉的意思。 见他似乎回过了神来,陶蓉蓉方才叹道:“这些后宅手段,你素日里接触不多,也是难免。罢了,左右是我做事不经心,自然是由我来收拾烂摊子。” 话音刚落,洛成就拉了她的手,柔声道:“是我想岔了。这件事是大事,你小心排查,若有需要帮忙的,直接与我说便是。” 陶蓉蓉笑,瞟了他一眼:“大管事若是要探查什么东西,比你可方便。”洛成顿觉心中一酸,想着陶蓉蓉确实是什么都不需要自己,一时之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起来。 陶蓉蓉思索了一会儿回神,就见洛成坐在那里似乎是怎么都不得劲,一张脸苦大仇深。她吓了一跳,连忙起身上前两步,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对?” 洛成回神,见得娇妻在侧关切询问,心底的委屈忽地泛滥起来,抓了陶蓉蓉一把抱在怀中,也不顾陶蓉蓉叫着“轻点轻点”,将头埋在她肩上,道:“只是忽然想知道,对蓉蓉来说,我到底是什么。” 陶蓉蓉一愣,推了推他,他纹丝不动。 “怎么忽地想起这些有的没有的事情来?”她没有推动,也就没有继续,只是问道,“你是我的夫君,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难道还有什么不对吗?” 洛成闷闷地道:“除了这些呢?你嫁给谁都会有一个夫君,一个孩子的父亲。除了这些,我对你来说,好像就不是什么了。” 陶蓉蓉心中忽地腾升出怒气来,厉声道:“洛成,你松手。” 洛成不说话,却只是默默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一点。 “你这样说,将你我之前的情谊置于何地?”陶蓉蓉这样问道,只觉得这家伙不知道又在想写什么有的没有的,居然将自己折腾得心情都不好起来。 洛成听陶蓉蓉这样说,头动了动,最后却又停了下来,依旧闷闷地说了句什么。 就算他的声音就在耳边,陶蓉蓉依旧没有听清楚,只是略有些心烦地又推了推他。这一次洛成立刻就松开了手,和她对视的脸上挂着笑,仿佛极为开心的样子:“能听到蓉蓉这样说,真是高兴呢。” 陶蓉蓉捏了洛成一把,嗔道:“快些扶我一把,你的头太重,我都快要撑不住。”洛成连忙小心翼翼地扶了陶蓉蓉起身,然后自己也站了起来。 “我去写张条子,让人将园子空出来。韵文那边,你也去告诉他一声。”陶蓉蓉站在那里这样说了一声,对着洛成温柔地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不要乱想了,你我夫妻一体,谁依靠谁,何必在乎。” 洛成心中一暖,牵了陶蓉蓉的手,轻声说是。 两人对视一会儿,陶蓉蓉忽地一笑,推着洛成往外走:“去吧去吧,去从韵文那里打探打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能将来拿了阿黛尔,却让韵文伤心。” 洛成含笑应是,转身出去了。 陶蓉蓉凝视着他的背影离开,慢慢地坐下来,想着洛成方才的话,心中叹了一声。洛成这般想,想必是心里头觉得不安了。 只是……这不安从何而来,自己又能做些什么,才能让他觉得好过一些?陶蓉蓉想了一会儿,越发觉得毫无头绪。 直到洛成去与杨韵文说话了话回来,她都坐在那里想着这件事,一时间猝不及防,差一点在洛成进门的时候都没能保持住脸上的笑意。 好在洛成没有注意,只是掀了帘子进来,很快就坐了下来,让人摆饭了。   ☆、第八十一章 杨韵文自从知道自己第一次生出好感来的小姑娘居然是因为别人的有心算计才来接近自己的之后,一直都有些闷闷不乐。 就算第二天洛成带了他出去,说让他看看,对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没能让他振奋起来。反而显得更加沮丧了。 洛成见了,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道:“若是打不起精神来,就不必出去了。日后心里面存着疙瘩,也不必说什么我们不关心你。” 杨韵文抬眼偷偷瞟洛成,沮丧道:“舅舅,你说,是不是以后我就找不到那种不因为舅舅而对我好的人了。” “若说有,自然也有。”洛成道,“但也如同你所想,想要摆脱我的影响,总要你自己强大起来才行。努力学着,日后若是中个庄园,旁人说起来,也都会说你是状元,而不是我的外甥。” 杨韵文小大人似地叹气,仿佛年纪都大了许多一样。洛成最是见不得这般形情态,却又不好对自家外甥说什么重话,只能恨恨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两人一路出了门,去了约好的茶楼,洛成自在房间里坐下了,看着窗外人来人往。杨韵文在那里呆坐一阵,小心翼翼蹭到洛成边上,问道:“舅舅,如果她真的是……能不能不要追究她?” “为何?”洛成问,“她骗了你,你却轻轻放过,那岂不是以后但凡有人,都能随意骗你?” 杨韵文面露苦色,迟疑半饷,在洛成咄咄逼人的视线下,道:“只是毕竟是曾经玩得愉快的,如今也没有什么。所以,放过一马就是。” 听他这样说,洛成自觉恨铁不成钢,却也没有答应,只是哼一声,不再搭理杨韵文。 杨韵文不知道洛成意思到底如何,抓耳捞腮好一阵,最后还是安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那与杨韵文交好的小姑娘就来了。洛成在边上不语,对方却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脸色顿时变了变。 跟在小姑娘身后的婆子上前来,对着洛成行了一礼,口中道:“见过国公爷。”洛成挑眉看她,道:“一见之下,就能叫破我的身份,想来也是查过我这小外甥了。” 那婆子只是低了头,脸上却不见半点儿谄媚,平板道:“还请国公爷恕罪,当初小少爷与我家小姐相遇,也是为了我家小姐安全起见,方才特意去查了查。” 洛成挑眉,看向边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小丫头,一笑,道:“我是韵文的舅舅,你与韵文相识的事,他倒是昨日才告诉我。” 小姑娘微微红了脸,却很是镇定地向洛成行礼,口中道:“侍郎董家排行三,小女董三见过荣国公。” 与洛成调查所得,倒是没有什么区别。 洛成听了,对她这般懂礼倒是心中略微有些喜欢,只是事情摆在那里,还是要解决。 于是,还是将话题问了出来。 董三姑娘的耳尖顿时就红了,脸上也显出一丝羞色:“国公爷问的是小女,就不劳嬷嬷来替小女回答了。”说罢,她低声说起自己与杨韵文相识的缘由来。 当然,在说之前,她也没忘了很是小心地看一眼杨韵文,对他露出一个歉意的眼神来。 杨韵文坐在那里,看着这陡然变化的形式,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 洛成听着那董三姑娘的话,说着她是如何被人哄着去结识了洛成,又是如何在身后察觉到不对,借了家里头的人查探了对方为什么会哄骗自己。然后她又是如何抉择,选择自己如何与杨韵文继续相处下去。 “若是荣国公不至,原本小女也打算,在借了园子办宴会的时候,就与杨少爷说清楚的。”说到这里,她脸颊上的微红已经消失,整个人仿佛卸下了重担一样,变得轻松起来。 “现在当着荣国公阁下的面说清楚了,倒是让小女心里头舒坦许多。”她说着,微笑起来,仿佛清晨的露水一般清澈。她转而看向杨韵文,道:“还请杨少爷不要怪我瞒了你这么久,之前,委实是小女无状了。” 杨韵文有些呆呆地看着她,忽地觉得心里面十分不是滋味。自己平日里觉得自己很是聪明,可是比起这董三姑娘,简直就是愚笨得难以想象。他忽地红了眼圈,道:“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太笨。” 说着,停一停,他又道:“之前说的借园子的事,我已经与舅妈说过。舅妈已经同意了,你只需要定了时间,写一张帖子过去说一声就是。”说着,他从袖子中取出早就带在身上的公主府帖子,递给了董三姑娘。 董三姑娘的手指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却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低下头去嗫嚅称谢。洛成在一旁见着,只觉得这董三姑娘很是聪明,也不让人讨厌。若是当真让她与杨韵文当做朋友来往一二,倒也并无不可。 不过,毕竟这件事最终还是杨韵文来决定,他还是咩有说什么,任由杨韵文低下了头去,沉默不语。 话已经说清楚,原本是约定了今日一起喝茶聊天,可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是杨韵文还是董三姑娘,心里头都没了聊天的兴致。一时之间,屋内居然默默无语。 董三姑娘身后的嬷嬷脸上带出焦急之色,似乎想要说什么,偷眼看一眼边上洛成,却又不敢说了。 后来,还是杨韵文当先开了口,说着既然今天大家也没了兴致,不妨就此别过就好。他到最后,都没有说自己以后是不是还要和董三姑娘来往。 后者也不问,只是低了声音,轻声道:“若是杨少爷日后想与我聊天,还是按照以前的法子给我送信就好。”说罢,也不等回答,就已经走了出去。 洛成看着她走出去,心中颇为感叹。这么一个比杨韵文还小的小姑,居然已经有如此风度,为人处世不知道要比杨韵文高出多少去。转而想到自己与陶蓉蓉,除了自己武力上比陶蓉蓉要高出许多,旁的方面说不得还真不如她。 一时之间,顿时觉得,舅甥两人颇有同病相怜之感,伸手摸了摸边上杨韵文的头顶。杨韵文颇为狐疑地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心里面被沮丧充满。 两人在茶楼颇坐了一阵,方才慢慢回家去。 回去找了陶蓉蓉,后者却正在翻着册子,不知道在做什么。洛成在边上看到,过去抽了她手中的册子,责怪道:“如今你身子渐沉,怎地反而劳心劳力起来。这府里头的事,几个管事尽可做到。” 陶蓉蓉回了神,对着他却只是笑:“既然是当家主妇,也该有个当家主妇的样子才是。不过是翻翻下人的名册,怎地就劳心劳力了。” 洛成见她坚决,委实拗不过她,只好将册子递过去,盯着她快快翻完。一等她看完,就直接从她手中拿走,不肯让她在多看一眼。 陶蓉蓉见了也只是笑,问他今日出去有什么收获。 洛成将那董三姑娘的表现说了,叹道:“倒是不曾想到,是个看得明白的。” “若是看不明白,也就没办法与韵文交好了。”陶蓉蓉这样笑了一句,随后又问道:“若是这般,倒是可以让韵文与她往来一二。只是你与那董侍郎平日里并无交情,说不得要让我出面一二了。” 洛成听了却只是摇头,道:“韵文的事情自有解决办法,如今你却是不适宜太过劳累,这种事,还是由我来解决。毕竟我是他正正经经的舅舅,为做外甥的做点事,也是理所应当。”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细细地说了好一会儿,洛成又陪着陶蓉蓉吃过了饭,陪着她走了两圈权作散步,随后才去了前院。 这时候陶蓉蓉的肚子倒是大了起来,洛成怕自己一不小心压倒她,对住书房这种事,倒是有几分心甘情愿了。 睡到半夜,陶蓉蓉房里守夜的丫鬟就被人悄悄地推醒了。有人贴着她的耳朵悄声说了什么,那丫鬟脸上顿时就露出为难之色来。 两人正窃窃私语,忽地秋意的声音压低了响起:“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那过来报信的丫鬟立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飞快地上前,拉了秋意的手,到外间之后,才悄声说了发生的事。 秋意脸上一惊,听到前院那边已经处置过了之后,一咬牙,道:“殿下已经是睡了,这些日子她一直都睡得不安稳,如今总算是安稳了,就休要打扰了。” 听她这个陶蓉蓉身边的大丫鬟都这样说,那报信之人也定下神来,悄悄地走了。 秋意回去让那守夜的丫鬟自去休息,自己替了她的位置,在脚踏上睡了。只是心里头压着事,她始终睡不安稳,却又不敢翻身,一夜过去,睡得手麻脚麻。 早晨听到陶蓉蓉在床里叫人,她意欲翻身起来,却一个麻软,就倒在了地上。 陶蓉蓉听得外间有人叫出声来,心里头一惊,等掀了帘子看到是秋意躺在那里,不由关切又嗔怪地道:“怎地是你在守夜,又怎么将自己闹成这副模样,也委实太不经心了些。”说着,赶紧扬声叫人,让外边的丫鬟进来,将人扶了下去,又伺候着她梳了妆。 早饭过后,却不多时,洛成就大步进来了,脸上满脸怒色。 陶蓉蓉见了顿时好奇,问:“今儿你怎么不曾上朝,这幅脸色又是摆给谁看?” 洛成见了她的神色,表情一阵迟疑,好一会儿之后,低声说了一件事。 陶蓉蓉听了,却顿时就呆在了那里。   ☆、第八十二章 陶蓉蓉在最初的短暂的气愤之后,见到洛成脸上的小心翼翼,那一点气愤也就变成了笑意:“看起来,这国公府还真的要好好整整了。我不过是刚刚动着心思要清理一下不听话的下人,就立刻有人跳了出来给我难堪了。” 洛成低了头,歉疚不安:“蓉蓉,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平日里太过疏于管教,也不会闹出这种事来。” 陶蓉蓉摇头轻笑,道:“与你何干,要说是疏忽,也是我的疏忽才是,后院说起来,是我管的。”她看着洛成不安的模样,拉了他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道:“况且,我家夫君年少有为,若是没有人念着,我反而觉得奇怪。如今不过是跳出来一个,我已经很是高兴了。” 洛成见陶蓉蓉脸上虽说带笑,言辞之间却有难以形容的厉芒,心知她定然是生气了的。“蓉蓉休要生气,那不长眼的人,我已经派人捆在了柴房里,今天就将她发卖出去。”停一停,洛成又道:“前院那帮子人,我也会修理修理的。” 他神色坚定,陶蓉蓉心中也是略微一甜。 不管怎么说,洛成心里面还是在乎自己的。只是转念一想,陶蓉蓉问:“虽说昨日之事我不放在心上,可如今你身边只有我一人。虽说我是公主,可就算是娶了公主,也可纳妾……” 她话未说完,洛成顿时就恼了,一眼瞪了过来,怒道:“蓉蓉何必说这种话,当初我说过只有你一人,便是只有你一人。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事,都是只有你一人。” 说完,他又放低了声音,柔声道:“蓉蓉休要因为这件事而恼了我,我断然不会如那旁的男人那般,有了娇妻在侧,还想着那些有的没有的。” 陶蓉蓉听了,手指一顿,眼圈中却是一酸。 片刻之后,她就莞尔一笑,将那股刚刚涌出来的酸涩压了回去:“既然如此,那日后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洛成立刻就拉了她的手,道:“自然不会后悔。” 两人甜甜蜜蜜交流完,洛成方才说了对昨天半夜爬床的丫鬟他有什么打算。“我准备让人将她远远地卖到山里去,让人看牢了她,一辈子休要放出来。” 陶蓉蓉对这样的决定并无不可,随意地让人去将那丫鬟提出来发卖了。下人们自然不无尽心,千叮呤万嘱咐,当真将那丫鬟卖到了没有四五天都走不出来的深山老林中,给山中猎户做了共妻。 这件事解决了之后,陶蓉蓉倒是当真将自己打算的事情提上了日程。最开始就是因为想要清理一下家里的下人,结果有人将消息传了出去,那心虚的决定破釜沉舟才闹了这么一出,如今自然更加坚定了起来。 秋心秋意在那边整理着资料,陶蓉蓉坐在那里捧着热腾腾的茶水,慢慢地喝着。 杨韵文却忽地在门外探头探脑,一不小心让陶蓉蓉看到了,还露出一点儿懊悔的神色来。 陶蓉蓉招收将人叫进来,笑道:“韵文怎么过来了都不让人说一声,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杨韵文抿唇,低头沉默片刻,忽地对着陶蓉蓉就是大鞠躬:“舅妈对不起。” 陶蓉蓉被吓了一跳,连忙让人将他拉起来,问是怎么了。杨韵文一说,她顿时哭笑不得:“你身边的丫鬟做错了事,与你何干。又不是你吩咐她去做的。” 杨韵文扭捏道:“可是她是我身边的丫鬟。”他抬头,目光中满满的都是孺慕之情:“舅妈以前说,要管得住身边的人。我就没管住身边的人,让她给舅妈你找麻烦了。” 陶蓉蓉听了,心情很是愉悦,立刻轻笑出声。 杨韵文却只觉得羞愧难当,听到陶蓉蓉笑,更加不好意思起来。陶蓉蓉笑了一阵,拍拍杨韵文的手,道:“不过是一个二等丫鬟,平日里又有多少交道。况且人心难测,管不住也是正常。况且,也没有多少麻烦,韵文你心里头不必有负担。” 她的目光变得慈和,温柔道:“你好好地读书就好。” 杨韵文悄悄抬头,小心问:“舅妈真的不生气吗?” 陶蓉蓉笑道:“我连你舅舅都不气,又何必来生你的闲气。况且,舅妈肚子里还有宝宝,就算是为了宝宝,我也不气。” 杨韵文被陶蓉蓉劝了一阵,也就放下了那些小心思,终于是露出了少年的快意来。 陶蓉蓉见了,也就放下了心。若是杨韵文当真将这件事放在心中始终不快,那她才要担心了。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不曾想,过了两日,却接到陶永安的口信。入宫之后,陶永安一开口,说出的却是这件事。 陶蓉蓉见陶永安那副不快神色,不由微笑:“哥哥从哪里听来的?不过是一件小事,已经解决了。” 陶永安依旧神色不愉,瞪了一眼边上赔笑的洛成,对着陶蓉蓉的时候口气却是温和的:“如今你有孕在身,这种事可算不得小事。若是气着了你,可就不妙了。” 陶蓉蓉嗔道:“莫非哥哥就觉得,我是那种不分是非的小心眼不成?那件事算起来也不是洛成的错,我又如何会气他。至于那丫鬟,如今已经被教训了,我也没必要再气了。” 陶永安盯着她看一阵,确认她是当真这样想的,方才脸上神色稍霁。 兄妹两人说着话,洛成在边上听着,只觉得兄妹两人之间的气氛插不进去,自己在这里倒是有些尴尬起来。陶蓉蓉一转眼见到他的神色,不由连焊微笑,说话的时候也提起一些洛成能说的话题来。 陶永安将陶蓉蓉的表现看在眼中,哪里不知道妹妹是为了不让洛成觉得尴尬,盯着洛成的眼光就有些似笑非笑。只是心里面却颇为安慰。 当初他强行让两人定亲成亲,虽说是知道双方心里面都有彼此,不过是因为妹妹的那一点小别扭才僵持到了那时候。可心里面也不是没有不安的。若是当真成了亲,妹妹也没能解开心结,又该如何是好? 如今见两人之间俨然相处愉快,陶永安终于将那副担忧收了回去。 说一阵子话,陶蓉蓉终于迟疑问起后宫诸位妃嫔来。如今后宫有孕的人越发增多,之前大臣们隐约地怀疑陛下子嗣不丰厚的想法也丢到了九霄云外。可妃嫔们背后的世家,却开始有了旁的心思。 若非如今陶永安摆出了谁敢算计后宫子嗣,他就当真不顾脸面的姿态,说不得后宫已经当真出了什么事了。 陶永安听她问起,却依旧只是面色淡淡,摆摆手道:“妹妹无需担心,如今一切尽在掌握。”见他这般自信满满,陶蓉蓉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将这件事掠了过去。 闲聊一阵,陶永安毕竟是帝王,身上事情太多,陶蓉蓉也就只能告辞。 去见了见皇后,见她如今肚子已经很大,脸上红润圆满,陶蓉蓉也放心许多。皇后此时对着陶蓉蓉,也态度好了许多,说话之间倒是当真有了身为嫂子的关切,又没失了皇后的风度。 陶蓉蓉心中甚是欢喜。 唯一的不快,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又见到当初那个老太监。对方的眼光虽说只是一瞬就消失,陶蓉蓉依旧感受出了对方对自己也不甚喜欢的心思来。 想到皇后也确实是让那老太监避着自己,对方又是高家送进门来的,陶蓉蓉也就将这件事置之不理了。毕竟是自己无理,总不能因为这件事而与皇后就闹起来。 有过几日,便是发榜日。 陶蓉蓉这些时候都有些贪睡,醒来不多时,就听说已经发了榜。虽说国公府中并没有参与今次恩科之人,下人们依旧抄了榜回来。 陶蓉蓉随意取过来看了,上面的人名都不怎么熟悉。想到陶永安的打算,陶蓉蓉有些犹豫地多看了两眼,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也只好放弃。 到了下午,听说那些落榜的学子们开始聚集,陶蓉蓉顿时就知道,事情开始了。 陶永安对文臣世家开始动刀子了。 听到下人们说起外面的状况,陶蓉蓉犹豫一阵,派人去魏大儒家中,将杨韵文接了回来。 她丝毫不怀疑,这件事当中,那钟广明是起了大作用的。 到了晚间,事情的经过就完整地传到了陶蓉蓉耳中。秋萍细细将事情说来,说着举子们抬了孔圣人的塑像游行,又说了学政的对策,更说起学子们的种种表现。陶蓉蓉含笑听着,心里面为陶永安祈祷,希望他当真能够借着这件事,将朝堂之上那些不听话的文臣肃清。 过了一夜,事情再传过来,似乎就闹大了。 昨天夜里,居然有参与的学子在夜里被人伤了,引发了更加深切的愤怒。 洛成回来的时候,脸上却是一脸喜色,陶蓉蓉见了不由多问两句。洛成拉了陶蓉蓉的手,贴着她的耳朵细细地说起了自己的安排。 陶蓉蓉听了,自己又思索一番,觉得其中并没有什么大的漏洞,方才放下心来。 事情眼看着就按照洛成的打算发展了下去,陶蓉蓉已经准备将事情丢在一旁不管的时候,大管事却忽地来报了一个让陶蓉蓉很是惊讶的消息。 高家送进宫中的那个太监,似乎并不是当初那个真正的太监。 “大管事的意思是说,冒名顶替?”陶蓉蓉惊愕地问,“那,如今顶替他的人,是谁?” 大管事脸上略微露出一丝无奈来:“说起来,倒是与陛下有那么一点小关系。” 他说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   ☆、第八十三章 陶蓉蓉瞪着大管事,分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是说,宫中那老太监,居然是……生父?” 大管事点头称是,道:“如今瞿家人俱安分守己,大约是前些时候陛下所为让他们着实吃了苦头。可那位却在旨意下达之后不多时就已经不见,老奴特意遣人去画了画像,宫中那太监,与那位面容倒有五分相似。” 陶蓉蓉捏了帕子,口中道:“既然如此,难道皇兄会认不出来?” 大管事却不说这句话,只是沉默不语。陶蓉蓉心乱如麻,打发了大管事出去之后,想着这件事依旧觉得心中乱哄哄的。 如今陶永安正为了朝堂之上的事情而忙碌,陶蓉蓉直觉自己拿这件事去烦他似乎时机不对。可若是不说,万一那人当真起了什么心思,陶蓉蓉又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她苦思良久,最后入宫去见了皇后。 皇后很是诧异她的到来,结果陶蓉蓉却只是问几句孕中事,仿佛单纯只是来聊天。等陶蓉蓉出了皇后宫室,皇后遣人去看陶蓉蓉又去了什么地方,等知道是去了青女史那里,方才放下心来。 在宫中待的日子良久,她也是知道,宫中有一些人是陛下心腹,这青女史是其中一个。 虽然这青女史为了陛下子嗣做出的一些事让皇后的许多手段施展不开来,但是对这青女史,皇后心中也并不太过讨厌。 陶蓉蓉去见了青女史,屏退了下人将那太监的事说了一遍,很是焦急。 不曾想,话一说完,见得青女史嘴角那似笑非笑之意,陶蓉蓉顿时就明白,立刻站了起来:“你认出他了。” 青女史点头称是:“我与姐姐当日情深,也曾见过那人多次,就算他改头换面,我又如何认不出来。” “既然如此,你居然还将他留在哥哥身边?”陶蓉蓉问,“瞿家因为哥哥一言而落,他对母亲又心中深恨,若是出了什么事,又该如何?” 青女史道:“这件事,陛下也是知道的。” 见陶蓉蓉呆愣在那里,青女史上前挽了陶蓉蓉的手,拉她坐下,口中道:“你如今身子重,动作也要仔细些,可不能如以前那般大大咧咧了。” 陶蓉蓉不情不愿地随她坐下了,青女史看去,却见她一双眼睛依旧瞪的溜圆,摆明了非要一个说法不可。她不由莞尔,口中道:“陛下早有成算在心,若非陛下刻意,那人也入不得宫来。”停一停,她道:“你休要担忧,宫中之事,一切尽在掌握。” 陶蓉蓉听了这话,心中却很是酸涩。 以前陶永安与自己无有不言,如今却连这么事关重大的事情都满着自己,她心中想着这些事,胸口闷闷地不舒坦。 青女史在她身边坐下,拉了她的手臂,轻轻拍着,柔声道:“陛下并非刻意瞒着你。只是你向来思虑过重,陛下也怕是告诉了你,你想得太多,对肚子里孩儿不好。” 见陶蓉蓉依旧一副不甚开心的模样,青女史不由莞尔,只觉得自己终于见到了自己这个小侄女闹别扭。 总算是全了她一番拳拳长辈之心。 她当即拉了陶蓉蓉细细劝说,又问起陶蓉蓉腹中胎儿如何,总算是让陶蓉蓉有了一丝笑脸。 陶蓉蓉被青女史劝了好一阵,最后总算是一叹,将这件事放开了去。 只是想着陶永安居然不告诉自己,她心中依旧略有不快,对着青女史道:“既然是皇兄不肯告诉我,我也要几日不搭理他才是。” 说罢,叮嘱几声青女史在宫中要多顾着自己,就出宫去了,居然不去见陶永安一面。 陶永安从青女史口中知道陶蓉蓉所言,沉默半饷,忽地笑道:“蓉蓉总算是有了一丝活泼气象。” 青女史也莞尔笑道:“陛下说得是。只是如今蓉蓉有孕在身,陛下可不能让她当真生了闷气。”陶永安称是,过了几日找了机会出了宫,自己亲自去见陶蓉蓉。 陶蓉蓉听得陶永安前来,吓了一跳,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她急急忙忙地迎了出去,见陶永安身后居然只有一两个小太监,当即嗔道:“皇兄就算要出门来,也该多带些人才是,怎地只带了这么两个人就走,若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陶永安笑道:“这是京城,哪里会出什么事,况且朕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这样说着,陶蓉蓉迎了陶永安入内坐下,送了茶水上来,方才问道:“皇兄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陶永安似笑非笑,道:“蓉蓉不是说过,几日不搭理朕吗?” 陶蓉蓉这才想起当日宫中所言,顿时脸颊绯红,瞪了陶永安一眼,道:“皇兄好没意思。那么重要的事情不告诉我也就罢了,如今还拿我说的玩笑话来打趣我。” 陶永安大笑,眼见的陶蓉蓉容色甚好,心中也是放心下来。 随意道歉过后,陶永安道:“当时确实是怕你听了之后心中气愤,闹出什么事来。只是不曾想不告诉你,你居然也察觉出不对来,还居然真的查到了他的身份。” 两人都不说那人是谁,却彼此心知肚明。 “皇兄既然知道是他,也该知道他心中对皇兄并无好感才是。如今皇兄将他放在身边,若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是好。” 陶永安听她这般说,心中暖意融融,道:“不碍事。从他从瞿家离开开始,朕就一直派人盯着他。也是朕特意援手,才让他入了高家人的眼。否则他也没得那么容易瞒天过海,让高家信任有加。” “等入了宫中,那就更不必说。宫中上下制度森严,也不是他能随意动作的。” 陶永安只是这样说,依旧让陶蓉蓉心中不安,只是见陶永安面上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转了话题道:“就算是不威胁到皇兄你什么,可这般放在身边,又是为什么?” 她絮絮道:“若是我,早就派人将他打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陶永安举了杯子在手,笑道:“自然是别有所图。” 他不肯说更多,陶蓉蓉只好一叹:“皇兄就算要留他在宫中,也该让他换个地方才是。如今皇后有孕,中宫嫡子的身份如此之重,怎地就能让他在旁伺候。” 陶永安却不答,只是道:“他是个高家特意送过来的保胎的,怎么会肯打发到别的地方去。” 两人这般颠来倒去地说了半天,始终没法达成共识。陶蓉蓉顿时又是一阵气闷,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陶永安见了,心中却只是想笑,想起当年小时候,她也是这般但凡有不合心意的,也不吵不闹,就是这般闷闷地与人赌气。这般想着,心里面顿时越发柔软起来。 只是如今陶蓉蓉已嫁为人妇,陶永安也不能如以前那般伸手拍拍她的头,于是只能道:“且放心吧,朕明白的。” 陶蓉蓉终究也是气不过片刻,见陶永安始终不肯放松,最后也只能一声叹息,将这件事丢在一边了。 两人又聊一会儿,陶蓉蓉忽地想起另一件事情来,连忙与陶永安说了。 陶永安听得那阿黛尔的事,脸上却神色不变,只是笑道:“此事朕早已知晓。如今不过是借着那阿黛尔的手,来做一些朕不便做到的事。” 陶蓉蓉蹙眉苦思,却想不到到底是什么事可以这样做的。只是听陶永安说此事他已经有安排,方才放下心来,将这件事丢到了一旁。 兄妹两人聊了一阵,陶永安便要起身回宫。 陶蓉蓉嫌他身边人太少,特意让自己身边的人跟了几个过去。陶永安推拒不过,只要让他们跟着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心里面又是哭笑不得,又是暖意融融。 到了下午,陶蓉蓉忽地听得外边热闹非凡,似乎有什么人来来去去脚步极重。 她心中薄怒,让身边秋意出去训斥了下人。秋意去了回来,脸上不显分毫,口中只是道已经训过了下人。陶蓉蓉见果然安静下来,也就不甚在意将这件事放在一旁。 洛成今日却一直不曾回来,到了夜里熄灯时刻,也不曾有人过来说明情况。 陶蓉蓉略有些好奇,却毕竟挨不过,依旧是早早地去睡了。 第二日早晨起来,陶蓉蓉就听得消息,说有人递了帖子来访。定睛一看,赫然是已经许久不曾往来的卫国侯夫人。 她颇为好奇,只是念着自己与卫国侯夫人如今毫无往来,又想着当日她对自己态度不佳,怕她怀恨在心,苦思一阵,便告诉众人,自己不见。 卫国侯夫人在外听得不见,面上神色淡淡,回去了之后大哭一场,提笔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入公主府中,自己却打扮停当,去见卫国侯。 信件还未送到陶蓉蓉手中,洛成就已经回来,神色之间尽显疲惫。 陶蓉蓉见了连忙关切询问,洛成却不及梳洗,将房中诸人打发了下去,握住陶蓉蓉的手,口中道:“蓉蓉,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只是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休要听了前句就跳起来,且等我将后句说完,再来做想,如何?” 陶蓉蓉见他神色郑重,心中一紧,定一定神,方才对洛成点头说好。 洛成这才吸一口气,道:“陛下昨日遇刺,身受重伤。”   ☆、第八十四章 陶蓉蓉确实没有跳起来,她看着洛成,冷静异常:“然后?” 洛成微笑,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陛下其实只是皮外伤,如今不过是故意作态而已。” 陶蓉蓉吊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立刻就落了下来。然后,方才的冷静忽然消失,她觉得浑身都软绵绵地使不上力。 洛成见了,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拥着她道:“陛下此举,意在边疆。此次行刺的便是阿黛尔,想来也是发现了什么不对,故而铤而走险。” 陶蓉蓉靠在他身上,闭了眼问道:“胡人是不是又要闹腾起来了?”洛成一怔,点头说是:“胡人那边……大约新的王族已经决出,为了自己的名声地位,也是要到我朝走一遭的。” “前些时日,胡人王庭虽然被毁,可胡人本身的根基却无伤,所以……陛下想着,此次若能一举毁掉胡人生存的根基,将胡人纳入本朝当中同化,便是万世之功。” 陶蓉蓉听洛成这般解释,心里面却想着陶永安受伤的事:“就算如此,也实在是太冒险了一点。” 洛成轻轻地贴着她的耳朵笑,说:“行兵打仗,哪里有不险的。若真的成了,便是大胜,自然也是大险。好在陛下布置得当又吉人天相,并无大碍。” “若是想要一举成擒,那到时候会是谁领兵出发?”陶蓉蓉问,“皇兄如今贵为天子,外加朝中事务繁忙,自然是不能出去的。若是旁人,又怕能力不够,算来算去,有将才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洛成埋头在她肩膀上,道:“左右,我是不会出去的。”他抬头看她,眸光中温柔如水,“我要在这里等着你我的孩儿出生。” 陶蓉蓉微微地笑了笑,抹了一把脸:“如今皇兄对外是重伤,又或者皮外伤?” 洛成听她这样说,似笑非笑:“对宫外,自然是皮外伤。对宫内,却是重伤。至于外人如何理解,便非我们知道的了。” 陶蓉蓉顿时就知道陶永安的打算来,摇一摇头不仅莞尔。 不过,她还是急急地入了宫去,在陶永安的病床前,表达出了自己的关心与关切。那副模样,到好像是陶永安当真重伤了一般。 陶永安见她这般唱念做打俱佳,也是哭笑不得,只能看一眼边上洛成,示意他赶紧将人带走。陶蓉蓉正哭诉着,外边忽然来报,说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今日穿了一身浅色衣裳,衬得人有些苍白。她到陶永安床前殷切地探望,又叫了太医过来细细叮嘱他们定然要好生医治陛下:“若是陛下出了什么差池,我让你们陪葬。”太医们唯唯诺诺地应了之后,她就在陶永安床前坐下,深情地凝视陶永安。 陶蓉蓉在一旁看着,暗中咋舌。皇后娘娘的虚情假意,比起自己来,当真是半点也不差。病床上陶永安俨然也是知道,自皇后来了之后,就一直闭目养神不曾睁开,让皇后满心话语,只能对着一张床说。 陶蓉蓉在一旁看了一阵,皇后就起身扶着肚子慢悠悠往陶蓉蓉的方向走了两步,拉着她的手殷切道:“妹妹也来了,陛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心中委实不安,见到妹妹过来,也就略微放心一些。” 她回头看一眼躺着的陶永安,叹道:“陛下想必也是想见妹妹的,不如妹妹就在宫中暂居一段时间,如何?” 陶蓉蓉很是惊诧地看着她,迟疑片刻之后,选择了婉拒。皇后也不生气,只是很是哀切,陶蓉蓉是在受不得她这副模样,赶紧告辞出门。 等出来之后,陶蓉蓉才诧异:“怎地皇后说出这种话来?如今我是出嫁了的公主,哪里有在宫中久住的。” 洛成在边上虚扶着她,道:“皇后总有旁的心思,你又不准备留下来,何必去管。宫中的事,自有人去做。” 陶蓉蓉听了,也就暂且将这件事丢到了脑后。 没过两天,就听说皇后自己去侍疾,差一点闹得不好,只能怏怏放弃,在自己的宫中安静躺着养胎了。 陶蓉蓉越发迷糊,也不知道皇后到底想要干什么。 因为陶永安在宫中的表现,朝堂之上因为学子游行的事而闹出来的科考舞弊一案顿时似乎就转了一个方向。 许多人都坚定地相信自己偷偷从宫中探听出来的消息,陛下其实是伤得重了,如今日日上朝,不过是硬撑着而已。一时之间,想到陛下可能要缠绵病榻许多时间,许多人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 光是陶蓉蓉知道的,就知道有许多人态度顿时就强硬了起来——特别是这场案件中,可能在背后有所牵扯的。 陶蓉蓉有人这般表现,心中不由为那些人的愚蠢冷笑。夜间与洛成夜话,说起这件事,陶蓉蓉的不屑也尽显:“连皇帝的想法一星半点都猜不到,这些人在前朝是怎么当官的。” 洛成低低地笑,末了拉着她的手说:“因为他们看不起我们。他们是世家,而我们只是庶民。世家子何必去猜一个庶民的心思。” 这句话一出口,陶蓉蓉就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当即问了一声。洛成顿时一叹:“被你看出来了,不过一些小事,不必在意。” 陶蓉蓉追问两句,洛成又道:“如今你有孕在身,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你就休要去管了。”他伸手轻抚陶蓉蓉的肚子,柔声道:“你好生养着就好。” 就算洛成不想告诉陶蓉蓉,陶蓉蓉问了大管事,也就知道了缘由。 原来,洛成当年为了图省事而挂靠的那个洛家,如今是被人哄着骗着又收纳了几房,引得整个洛家的风气都坏了起来,不少人打着洛成的幌子胡作非为。 洛成当初就是怕这种事出现而特意不认祖归宗,如今兜兜转转,结果居然又回来了。 陶蓉蓉听了,心中也是烦闷。想到陶永安,又想到洛成,打发走了大管事之后,陶蓉蓉不由想,自己最亲密的两个人,居然都是不愿意与自己的族人有什么瓜葛,甚至甘愿背祖忘宗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轻笑,自己不也是一个? 若是当真算起来,自己可是货真价实的林家女,而不是陶家女。 这所谓家族祖宗,对如今的几人来说,还真是不需要的东西。这样胡思乱想着,杨韵文忽地跑了进来,到了陶蓉蓉面前,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甚至连问好都忘记了。 陶蓉蓉甚少见他如此模样,好奇等了许久也不见杨韵文下定决心,于是轻声问:“韵文过来,所为何事?怎地如此为难?” 杨韵文露出为难之色来,仰头看着陶蓉蓉,表情很是伤感。陶蓉蓉见了越发好奇,问道:“韵文到底有什么事想于舅妈说?” 见她和言语色,杨韵文终于一咬牙,闭了眼大声喊:“舅妈,钟师兄是不是那个领头人?”陶蓉蓉一怔,随后也想到了什么,却拉了杨韵文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柔声问;“你所问的,我确是不懂呢。” 杨韵文话已经问出口,心里面反而松快许多,见陶蓉蓉确实露出了不知情的样子,低了声音将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今日授课之时,魏大儒在课中走神许多次,杨韵文再三询问之下,魏大儒方才吐露一两句。杨韵文自己出来之后越想越不对,故而跑回来问陶蓉蓉了。 陶蓉蓉知道这是魏大儒借着杨韵文来询问钟广明的情况如何,只是她也不肯多说只是含笑道:“这些外面的事情,舅妈却不太懂。不过,舅妈手下倒是有人,可以借给韵文你用,看看到底你的钟师兄,是不是在做那学子游行的领头人。” 杨韵文迟疑,片刻之后问:“舅妈手下有人,为什么不能帮我查探呢?”陶蓉蓉就笑道:“这是韵文你想知道的事,自己去查不是更好?” 她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一句带过,又道:“韵文你若是关心你钟师兄,也不妨去问一问你舅舅,如果你钟师兄当真是领头人,有什么妥当与不妥当。” 听陶蓉蓉这般劝诱,杨韵文终于是一点头,大声道:“舅妈我知道了,我定然会探查清楚,然后告诉老师的。” 陶蓉蓉含笑让人送了他出去,也想起学子游行之事,洛成回来之后特意问起。 洛成听她问,就笑道:“如今学子中的领头人物都已经被捉拿下狱,只是陛下特意在朝堂上提起,要善待他们,故而至今还算安全无恙。” 陶蓉蓉嗔怪看他一眼,道:“你道我听不出你话中陷阱不成?如今还算安然无恙,等事情查下去,也定然会变得有事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从旁照应。” 洛成揽了她在怀中,道:“自然是有的。如今就看那些人,能忍多久。一旦他们动手,事情就已成定局。” 如此,陶蓉蓉方才略微放心一些。她又说了杨韵文的事,道:“韵文如今问起,我却是不好多说,只好让他自己去查了。” 洛成问了问,也就放了心:“韵文如今年岁渐大,却委实太过天真了些。如今你教他一些手段,也好。”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一阵,方才摆饭用了,各自歇息。   ☆、第八十五章 杨韵文得了陶蓉蓉给的人马,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查。小心翼翼问过身边人,方才将人手洒了出去,自己在家中左转右转,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洛成进得门来,就见他正在屋内左晃右晃,抓起笔想写一笔字,不过片刻就丢到一旁。一会儿拿起书想看看,却半天都不曾翻动一页。 洛成在门口看了许久,没有让人出声,居然许久都不曾被杨韵文发现。他不由暗笑,在门板上敲一敲,就见杨韵文哧溜一下从榻上蹿下来,惊呆了一般看着自己。 好一会儿之后,杨韵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舅舅……是舅舅啊。”他这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韵文见过舅舅。” 洛成一边忍着笑,一边在他身旁坐下,问道:“韵文怎地如此心神不宁,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杨韵文偷偷抬眼,期期艾艾将自己的不安说了,说完,脸颊已经通红。 洛成收敛了笑意,摸摸他的头,轻声道:“这是我的疏忽,这些事,韵文也确实该早日接触起来才是。”杨韵文听他这样说,顿时心中一跳,觉得有什么不甚美妙的事情发生了。 果不其然,过了第二日,洛成就笑眯眯地过来告诉杨韵文,日后魏大儒那边的课程时间要削减一半,剩下的时间要去旁的地方跟着另外的人学旁的本事。 杨韵文顿时呆滞,兀自挣扎道:“可……可是,老师那里……” “我已替你向魏先生说过,魏先生也已经同意。” 杨韵文立刻就站在那里呆住了。陶蓉蓉扶着肚子出来,见他这般逗趣,嗔怪道:“你呀,就喜欢捉弄小的。韵文不必怕,不过是学一学礼仪处事,日后见了人,也不至于失礼。” 杨韵文对陶蓉蓉还是更信任一些,当即小步过去,软绵绵地求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蓉蓉一边让洛成扶了慢悠悠地走,一边对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杨韵文道:“韵文也该知道,既然你与夫君是舅甥,免不得就要被夫君影响,日后交往的,也都是高门世家,礼仪断不可少。只是夫君与我对这些都不算擅长,所以另外给你请了人来教导你。” 杨韵文听了,方才放下心来。虽然有些可惜不能时时道老师身边去求教,却也知道,这些老师也很是在乎,却不能完全交给自己。如今舅舅舅妈请了人来教,他也该好生学习才是。 只是等到了对方面前,杨韵文顿时就有些傻眼。 教导杨韵文的,却是陶明涛。陶明涛如今也成婚了,其妻至今不曾有孕。最开始的时候陶家想着给陶明涛求一个官职也就罢了,他却坚称要通过科考来踏上官途,于是至今赋闲在家。 如今恩科舞弊的事情一出,陶明涛顿时觉得只怕明年的春闱也考不成,一时之间分外丧气。 正好陶蓉蓉派了人上门来求人教导杨韵文,他立刻就自告奋勇将这件事接了下来:“世家子的教育,我当年都学过。大哥二哥如今有事在身,自然无暇。可若是旁人,不说荣国公是否放心,单说对方学得如何,只怕殿下就不放心了。” 陶祁颇为无奈,见他坚持,只好厚着脸皮去与洛成说了。洛成却断然没有什么不乐意的,毕竟陶明涛确实不仅有才学在身,本身却也不是那种拘泥的,杨韵文最需要学的就是这等本事。陶明涛听得他同意,立刻就兴致勃勃地上任了。 应着最初误会母亲要拉郎配自己与公主的事,陶明涛心中略有尴尬,对将要来求学的小学生,还是很期盼的。只是见了异常乖巧的杨韵文,他却又喜欢上了,当真是倾囊相授。 杨韵文也飞快地喜欢上了陶明涛,回到家中也整日里陶先生长陶先生短,闹得洛成很是不开心了一些时日。 说来话长,实则不过短短数十日。 期间朝中倒是当真发生了一件大事。关于舞弊一案,陛下陡然发难,当庭就斩了数十人,朝中顿时哗然。 文臣们各有不服,武官们却纷纷叫好,一时之间,朝中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陛下却不紧不慢,一一将那些人的罪证列出,竟说得那些文臣们不得不服。及至此时,众人方才知晓,陛下这些时候一声不吭,实则是在积蓄力量,搜集证据,如今一举成擒,将不听话的打发了大半去。 剩下一群战战兢兢的人顿时不敢说话了,由着陛下宣旨,今次秋闱,京畿地区重考,其他地区令钦差大臣前往巡查,若有所不当,可当场斩杀。今次考中的,若有不妥,也当场剥夺身份。明年正科,今年不中之人再来赶考。 钦差大臣的人选,陛下居然选了信国公乔阳,引来一阵喧哗。文臣们自是觉得信国公身为武人,陛下居然让他插手文道,实为不妥。武将们也觉得,信国公乔阳本身只怕对这些一窍不通,只怕会被人蒙蔽了去。 议论纷纷中,陛下为信国公点选了副手三人,极快地派出京去了。陶蓉蓉听得人选,三人中,倒有两人是从初始就跟着陶永安的的文人,心中便放下心来。 “只是如今信国公新婚不久,就要出门去,只怕信国公夫人家中无趣。”陶蓉蓉这般对洛成说着,洛成道:“你身子渐重,怎地还想着旁人的事。信国公夫人自然有自己的法子过自己的日子,你如今多注意注意你的身子骨才是。” 陶蓉蓉扶了他的手,笑道:“我如今太医在旁守着,又有一大堆丫鬟下人伺候,也不往旁的地方去,如何会有事。” 洛成扶着她一边走,一边道:“话虽如此,也还是小心谨慎为妙。”他看着陶蓉蓉的肚子,只觉得有些胆战心惊:“如今就已经这么大了,等月份再大一些,岂不是连站立都困难?” 陶蓉蓉却并不在意:“太医说了并无不妥,这一胎很是安稳。只是我原本以为会是双胎,结果却并不是,可惜了些。” 洛成道:“何来可惜。双胎对母体来说太过艰难,我只愿你好好的,也不愿意要什么双胎。”话一出口,就被陶蓉蓉轻轻扭了一把,嗔道:“真是乱说话。” 洛成回神,也不由赧然。两人一同走了一阵,走得陶蓉蓉体表微汗,方才回去歇着了。坐下不久,就有人过来报,说宫中张美人有了身孕。 陶蓉蓉一惊,送走了人之后,皱眉苦思。洛成不解地问,陶蓉蓉道:“张美人当初入宫……大约是不能有身孕的。” 洛成闻言也是一呆,夫妻两人对视一眼。 陶蓉蓉第二日就入宫去见了张美人。张美人如今却是一副温婉模样,肚子分毫不显,见了陶蓉蓉也只是温柔笑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陶蓉蓉见她穿着浅葱色秋衫,头上手上只有玉石的首饰,行走之间更是慢慢的,很是温和。与张美人见过礼之后,陶蓉蓉就含笑恭贺起她的孕事,张美人脸颊微红,道:“昨日也是侥幸才发现的。” 细细说来,陶蓉蓉方才知道,原来是张美人昨日去拜见皇后,在皇后殿中晕倒,太医前来诊脉才知道她已经有孕。 陶蓉蓉暗自皱眉,张美人当初不能有孕的事,陶永安也是清楚。怎地如今不可能的事成了事实,陶永安却没了反应。 她也无心与张美人多说,只是略微说了两句,就去了皇后宫中。 如今皇后的肚子已经是很大,再过不久就要生了。不等陶蓉蓉拜下,皇后已经赶紧让她起身,又赐座下来,含笑道:“公主倒是有些日子不曾来本宫宫中了。” 陶蓉蓉笑道:“如今我也身子渐重了,素日里倒是不曾出门。” 两人寒暄过后,陶蓉蓉含蓄问起张美人的事,见得皇后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变了一变。片刻之后,皇后却又笑道:“张妹妹有孕也是喜事,如今陛下膝下空虚,子嗣是越多越好。” 陶蓉蓉细细观察过,皇后在这件事当中,确实是没有什么掺和的。问候过皇后,陶蓉蓉又坐了一坐,方才起身离开。 在皇后宫前犹豫片刻,陶永安已经飞快过来,让人扶了她,道:“如今身子重,可不好乱跑。怎地入宫来了,也不说来见一见朕?” 陶蓉蓉跟了陶永安慢慢地走,笑道:“方才正准备去见皇兄,皇兄就过来了。” 两人走到花园中一处凉亭,铺上厚厚软垫坐下了,打发了人到凉亭外等着之后,陶蓉蓉方才压低了声音问:“哥哥,张美人的事……” 陶永安浮现出狭促笑脸,做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压低声音道:“她不会有孕。” 陶蓉蓉越发不解起来,陶永安就道:“如今你的状况,朕也不放心,就让青女史过去照看你几天,帮着你调理调理府上的人。” 听陶永安这样说,又见他笑容满面的样子,陶蓉蓉也就将心底的迷惑压下来,关切地问起陶永安的现状如何。陶永安好脾气地一一说了,好一会儿之后,忽地轻声道:“有件事,只怕要与蓉蓉说声抱歉。” 陶蓉蓉抬头,陶永安脸上果然浮现出歉意,道:“洛成只怕见不到蓉蓉诞下麟儿。” 对着陶蓉蓉迷惑的眼神,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道:“边疆如今马上就要闹起来,洛成近日就要出发前往边疆平乱了。”   ☆、第八十六章 “哥哥……”陶蓉蓉叫着陶永安,心中思绪纷繁,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陶永安道:“蓉蓉想说什么?”他的眼神温和,不似帝王,更似曾经小巷中的兄长。 “我以为,他如今是驸马。”陶蓉蓉没头没脑地说一句,陶永安却立刻明白:“可是,他也是朕的大将。” 他起身,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随后负手走到凉亭边上,凝视四周已经凋零的草木:“蓉蓉,朕知道你在担忧什么,可是,朕不会有那样的心思。” 陶蓉蓉沉默了很久,微微地笑:“我相信哥哥。”陶永安凝视她的眼睛,看到她眼底的坚持——正是因为相信哥哥,所以,我也不能让哥哥你难做。 陶永安在心中暗叹,过去又拍了拍陶蓉蓉的肩膀:“朕知道了。” 兄妹两人不再说起这个话题,陶蓉蓉转而去问,陶永安是怎么知道张美人有孕不是真的:“是皇兄你安排的,又或者是其它原因?” 陶永安的表情奇怪了一刹那,道:“这件事说起来,倒是蓉蓉曾经交好的一位夫人做的。”陶蓉蓉一怔,就听陶永安道:“蓉蓉可还记得卫国侯。” 她立刻明白过来,这件事背后,是卫国侯夫人的手笔。 可是她又不明白,为什么陶永安会允许卫国侯夫人对自己的后宫动手。大约是看出了她的迷惑,陶永安微笑道:“此事,亦又朕的心思在里面。” 他含笑道:“那卫国侯家的妇人是个偏执的,如今胆敢对朕的后宫动手,他日未尝不会对蓉蓉你动手——毕竟因了不知名的理由,她对你似乎有诸多怨念。” 陶蓉蓉对这点倒是认同的,卫国侯夫人对着自己的怨念,早就已经明显到不想掩饰,陶蓉蓉也无法否认。只是听了陶永安这样说,她越发迷惑不解起来。 就算陶永安想要清算卫国侯夫人,这又与张美人有什么关系。陶永安这般坐视张美人有孕,又是因为什么? 她不由苦笑起来:“哥哥,都说一孕傻三年,如今我还已经是傻了,却听不出来个中深意呢。” 陶永安只是微笑:“将来你就知道了。” 他不肯多说,陶蓉蓉只好打定主意的,等青女史到了国公府,再来详细问问青女史。 谁曾想,青女史居然也不肯多说。 “殿下如今只需好生歇着,等到时候安稳诞下麟儿就是,这些事情,自有他人操心,殿下无需太多关注。”青女史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不轻不重地瞪了陶蓉蓉一样,转头又对边上洛成道:“国公爷如今身负重任,也不能时时陪在殿下身边,就该早日将稳婆大夫准备好,若是有什么事发生,也有个准备。” 洛成之前听她说起陶蓉蓉的院子中何处不妥当应当休整为更适宜孕妇居住的地方那个时,就已经被吓得背心发凉,此时听青女史这样说,更是唯唯应诺,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陶蓉蓉见了他这般模样,不轻不重地捏他一下,嗔道:“素日里傻大胆,如今到了这时候却被吓成这副模样。” 青女史不赞同地看陶蓉蓉,道:“殿下,虽说殿下身份尊贵,毕竟夫为妻纲,殿下也不该……”她话未说完,洛成已经连忙上前抢过了话头:“还请青女史教我,那稳婆大夫,还有伺候的下人,奶娘等人……应该准备些什么。” 青女史知道他不想看到陶蓉蓉被自己训,叹息的同时,也为陶蓉蓉感到高兴。听他这般问起,顺势转了话头,叮嘱起洛成来。 陶蓉蓉在边上听着,嗔道:“你快些出去,这些事就不该是你掺和的。”洛成看一眼青女史,后者露出赞同的神色,叹道:“若不是国公府没有长辈,这些事原也不该你们来操心。” 洛成顿时就知道,自己应该出去了。 他不甘不愿地出去了,就见陶蓉蓉召了好几个身边跟了许多时间的嬷嬷进去,青女史一一叮嘱,人手顿时洒了出去,开始为陶蓉蓉提前准备。 等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顺便帮着陶蓉蓉将国公府又清理了一边之后,青女史才从国公府告辞,慢悠悠地回宫去。 洛成听得青女史的安排,只觉得无处不妥当,专心等着陶蓉蓉生子的时候,却一道旨意召入宫中,第三日就领了密旨带着虎符出了京城。 陶蓉蓉之前有陶永安提过一句,倒是并不惊讶。朝中众人也习惯了荣国公三五不时就因为长公主而不出现在朝堂上,洛成连着三四日不曾出现,都不曾引起众人注意。 陶蓉蓉仔细想来,若是能发现不对的,只怕也是洛成经年好友,陶永安的忠诚下属,这种时候是断然不会说出来的。 眼见得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陶蓉蓉一时之间也懒得去管其他,安心在国公府住着修生养息起来。 只是国公府一时安静了下来,宫中却当真出了事。张美人的肚子,刚刚为人所知有孕,不过短短一旬,就另传了消息出来,张美人落胎了。 这样的发展让陶蓉蓉也是惊愕异常,细细询问过之后,方才得知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美人是在去皇后宫中请安之后,出宫的时候出事的。当时她身边只有伺候的人,之前也没有旁的症状,看起来好似事情陡然发生一般。 陶蓉蓉听到这里,不由愈发好奇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将报告这件事的大管家看了看,陶蓉蓉问道:“大管事觉得,这件事内情如何?” 大管事笑眯眯道:“殿下说笑了,宫中事务,老奴如何敢窥伺。” 陶蓉蓉笑道:“大管事猜一猜呢?” 听她这样说,大管事就笑眯眯地道:“若是老奴来猜,自然是别有内情。”见陶蓉蓉果然精神抖索,大管事也细细说来。 “殿下可知,前朝有一种宫中秘药,可让妇人显出有孕的脉象,更会腹部隆起,状似有孕四五月的模样?” 陶蓉蓉自然是不曾听说过的,好奇地问起。大管事摆摆手,道:“此药前朝也曾现世,一位宠妃因此打入冷宫。只是既然是秘药,也是颇为难寻,此后多年,都不曾现世。” 陶蓉蓉听了心中暗自猜测,耳边却也没法放过大管事的话。 大管事说了,陶蓉蓉才知道,张美人状似有孕之后,后宫中顿时又不安稳了。毕竟宫中诸位妃嫔有孕之后,承宠最多的便是张美人。 她不曾有孕,后宫众人就算对她心有芥蒂,也并不以为意。可她有孕的消息一传出来,便有人开始怀疑,若是张美人诞下龙胎,说不得会成为殿下心中最爱。不管是有孕的或者是没有的,顿时都有些坐不住,或多或少都有试探之举。 只是张美人原本就是并无身孕,自己内心也是惶惶——毕竟她自己清楚,自己的身子想要有孕,实在是难上加难。 这些试探之举,加上宫中另有人推动,就闹出了现在的局面。 大管事笑眯眯地道:“老奴却是猜不出,这背后之人,到底是何人。” 他看了一眼陶蓉蓉,又说:“如今许多人道,皇后乃是当头之人。” 陶蓉蓉摇了摇头,皇后虽说有时候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可并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后宫中那么多妃嫔她都没有动手,也没有必要再对一个张美人出手。不管陶永安怎么宠,皇后都会是她。 大管事见陶蓉蓉的表情,就知道陶蓉蓉大约是知道什么,自己已经排除了皇后的嫌疑。 只是他也不愿意让陶蓉蓉为这件事劳心,说了这些之后,当即不肯再多说什么。 陶蓉蓉回神,连忙歉意地送了大管事出去,回来之后躺在床上,想着这件事,只觉得陶永安这样做,委实是太过冒险了些。 后宫重地,若是任意一人都能随意在其中搅风搅雨,那陶永安置身其中,难免也有被扫到的时候。只是这些担心却不好对陶永安说,于是只好将这些事藏在心中。 一夜雨后,天气越发冷了。 陶蓉蓉想着不知道何处去的洛成,又想着陶永安当初说边疆必定会乱的消息,心中委实不安。 坐在窗前胡思乱想,秋心过来关了窗户,轻声道:“殿下,外头冷,您也休要在窗前多坐,若是寒气入体,可就不好了。” 陶蓉蓉顺从地换了个位置,依旧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秋心就小心建议,要不要请了人过来陪着她说说话:“殿下这些日子也少有去宴会游乐,平日里在府中,只怕寂寞。” 陶蓉蓉摇了摇头:“请了人来,只怕更加心烦意乱。罢了,你念两页书来与我听吧。” 秋心正坐下在陶蓉蓉边上给她念着游记,正说到边疆风景人文时,秋意忽地快步走进来,俯身在陶蓉蓉身边道:“殿下,方才宫中送了消息过来,胡人起兵作乱,已经是被国公爷神兵天降拦住了。” 陶蓉蓉总算是得了个确切的消息,心中大松,连笑容都多了许多。捏了帕子让秋心接着将这一页念完,方才问秋意,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意连忙将宫中前来传信的人说的消息说了。洛成带着亲兵一路疾行到了边疆,接了兵权之后,不过三两日,胡人就打了过来,却正好撞进了洛成备下的口袋中,当即损兵折将,丢盔弃甲地回去了。 洛成当即就点兵起军,跟着胡人回去的轨迹杀了回去。 宫中传来的消息就只到此处,陶蓉蓉一颗心却已经放松下来,当即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第八十七章 既然洛成无事,陶蓉蓉也就放下心来,一门心思待在国公府养身子,等着孩子降生。宫中皇后的月份比她还要大,此时已经是人人紧张了。 陶蓉蓉倒是听了一耳朵,因为皇后肚子的这个孩子,高家已经连续送了好些人入宫,已经引得许多朝臣不满——特别是那些后宫中有自家女孩儿的朝臣们,陶永安桌案上参高家人的奏章,已经堆得山高。 陶蓉蓉不置可否,私下里却觉得,高家委实放肆了些。 大约是觉得自家恩宠不断,又有皇后在宫中撑着,所以才做出了这些行径来。 可陶蓉蓉觉得,从科考这件事开始,陶永安对前朝旧臣以及名流的态度就已经很是明显,高家这个时侯还做出这种事,委实不智。 陶夫人上门来看陶蓉蓉,与她说起这件事,陶大夫人脸上却只是笑:“高家也是书香世家,该有的分寸,想必还是清楚的。” 她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转而说起被送到陶明涛身边养着的杨韵文来。 “文哥儿是个聪明又伶俐的,如今阖家上下,无有不喜欢他的。就连老三媳妇,都整日里拉了他说话,说是要借他的运气。” 陶蓉蓉笑道:“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就已经是很好。”陶夫人笑着摇头,关切地看了看陶蓉蓉的肚子,又问起她一应准备是否俱全,有没有自己可以帮助的地方。 “陶家倒是有好些积年累积下来的养生方子,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等我回去就派人送了来,让公主也可以参考参考。”她这样说着,目光中似乎有点点星光:“当年……小妹也就是这样。” 陶蓉蓉知道她在怀念什么,一言不发地微笑着任由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好一会儿,陶夫人抹去了眼泪,笑道:“殿下恕罪,是臣妾失礼了。” 陶蓉蓉连忙说没事,又让她不必用敬称,两人方才各自一笑,开始闲聊。说起京中事务,陶夫人对陶蓉蓉道:“如今我年岁渐大,倒是少有出去应酬了。不过前些日子见了信国公夫人,端的是爽朗大方。”她温柔地注视陶蓉蓉:“殿下倒是与她可以往来一二。” “这后宅深深,若是没两个知交,日子也难过。” 陶蓉蓉听出她对自己的关切,想到今日她只怕也是怕自己寂寞才上门来,心中柔软,轻声道:“夫人说得是。” 聊了一会儿天,陶夫人念着家中事务,就要告辞。陶蓉蓉起身相送,忽地听得门外脚步匆匆,有人在门口声音仓惶,压低了声音禀报:“殿下,边疆有急信传来。” 陶蓉蓉与陶夫人同时都是一怔,秋心连忙走了出去,将那人手中信件接过来,恭敬地送到陶蓉蓉手中。 陶蓉蓉心中一跳,只觉得不安,不欲在陶夫人面前表现出来,对着陶夫人笑道:“先送夫人出去。” 陶夫人犹豫地看一眼陶蓉蓉手中的信件,缓慢地点头。 送陶夫人出了院子,陶蓉蓉方才转回身来,将那信件打开来看。只有薄薄一张纸,仿佛是有人急匆匆抓了什么东西写过来的一样。将合上的信纸打开之前,陶蓉蓉心中一跳,将信纸塞到秋心手中,对秋心道:“这封信我不看了。且交给你保管。” 见秋心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陶蓉蓉咬牙道:“如今我的状况,不适合大起大落。若是心中有什么好消息,坏消息,都不必告诉我。若是有什么需要处置的事项,你且去告诉大管事,让大管事处置就好。” 秋心抿了抿唇,点头答应下来,捏了信件出去了。 秋意有些不解地太抬头看一眼陶蓉蓉。陶蓉蓉正好看到她的视线,当即苦笑道:“是否觉得我太过小题大做?只是如今边疆的事,一日洛成不平安归来,我一日不觉得放心。如今又是急信,我心里面又觉得不妥当,干脆不要看。” “大管事比我厉害,知道应该怎么做。”她这样说完,干脆地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了。 陶夫人出了门之后,也在国公府门外等了一阵子,见里面确实没有什么动静,方才放下心来去了。方才那副架势,她一度以为会让陶蓉蓉生出什么事来,如今既然没有,她也就安心了。 她安心了,却有人在边上愤怒不已,恨恨地摔了帘子,让人赶车回去。 卫国侯夫人刚刚进了府门,就见卫国侯站在那里,面沉如水。寒风冷冽,他却只穿着一件屋内的薄衫,一双眼睛倒是要比寒风更加冰冷。 “我原以为,你已经悔改,方才放了你出门去交际。毕竟这侯府,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呃女主人。只是不曾想,你居然半点儿悔改之意都没有。” 卫国侯的声音极冷,卫国侯夫人一言不发,甚至坐在马车上,似乎根本就不准备下来了。 赶车的车夫和跟着卫国侯夫人出去的丫鬟都心中惶惶,连忙跪下了请罪。 卫国侯闭了闭眼,冷声道:“既然你不知悔改,那就不必再做候夫人了。”卫国侯夫人顿时尖叫:“你敢!” 卫国侯大怒起来,一脚将跪在边上的伺候卫国侯夫人的丫鬟踢开,厉声道:“你都已经准备葬送这侯府了,还想着侯夫人的名头干什么!”说完这一句,他紧紧地抿了嘴,大步上前将卫国侯夫人从车厢内拖了下来,钳制住她就带着她往内院走。 被他踢到一边的丫鬟吐一口血,感觉情况不对,连忙挣扎着爬了起来,去找卫国侯的长子。 听到消息急急赶去的卫国侯长子进了院子,发现卫国侯手中拎着马鞭,地面上卫国侯夫人身上衣衫破烂,血迹淋漓,正虚弱地呻吟,见了他来,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算是知道今天这件事只怕是卫国侯夫人又做了什么,卫国侯长子依旧觉得微微心痛,连忙过去脱了外裳将卫国侯夫人盖住,跪在卫国侯面前,恳切道:“父亲,若是母亲有什么不是,您好生劝导就好,何必动这样的手。母亲如今年岁也已经不小,如今受了这样的伤……只怕要大伤元气。” 卫国侯丢了马鞭,沉重叹息:“如果她不大伤元气,伤元气的,便是我侯府了。这妇人……这妇人今日做了什么,你可知道?” 卫国侯长子摇头不知,卫国侯冷淡道:“她将陛下瞒着的消息告诉了长公主。如今长公主的状况你是知道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你我也难辞其咎。” 卫国侯长子一怔,随即想得明白,顿时沉默下来。 尽管荣国公失去联系的消息如今许多人都已经知晓,只是却断然不敢有人到长公主面前去说。也幸而长公主如今身子重,少有出来宴游,否则…… 念及此,他打了个冷颤,一时之间,对卫国侯夫人也生出怨怼来。 卫国侯夫人此时却已经从疼痛中清醒过来,闻言冷冷道:“若是出了什么事,才叫报应。”卫国侯一听此言,顿时大怒,随手从桌案上抓了东西,就要砸过去。 卫国侯长子连忙抱住他的手臂将他拦了下来,口中连连道:“父亲请三思。”卫国侯终究是没有拗过自己的儿子,恨恨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了,指着卫国侯夫人道:“为了那么个不争气的赔钱货,你居然连一家人的安危都不顾了!”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心烦意乱道:“她已经精神错乱,断然是当不得这个侯府夫人了。”卫国侯长子一惊,低下头没有说话。 卫国侯见状,颇为意兴阑珊,挥手让自己的长子将卫国侯夫人带了下去。 卫国侯夫人软禁在院子中几日,只是叫了家中家养的大夫来看过,身子骨显见得越来越差。这一日晚,她正迷迷糊糊地睡着,又被身上时时做痒的伤口痒醒过来,就见床前坐着一人。 她悚然一惊,定睛一看方才发现,是自己的长子。那一瞬间那个侧影,卫国侯夫人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丈夫。等长子走到跟前,她顿时生出,自己已经不年轻,该享儿女福了的念头来。 卫国侯长子却无心去关注自己母亲心中的念头,只是站在窗前,俯视卫国侯夫人良久,叹道:“母亲您是中了小妹的什么毒,为什么至今觉得,小妹纯白无辜?” 卫国侯夫人心中一怔,正要说什么,就听自己的长子道:“如今,父亲对您已经失望透顶,若不是顾忌着我与弟弟,只怕已经动了休妻的念头。” 卫国侯夫人大惊,哑着嗓子脱口而出:“他怎么敢!” “确实,您是诰命夫人,父亲就算是想休妻,也没有那么容易的。”她的长子却误会了她的意思,轻声道。卫国侯夫人心中焦急万分,想要说话,就听她的长子道:“可是,父亲已经下定决心了,就算是奏请陛下,也一定要休了母亲。” “母亲定然是不愿意见到这种情况的,对吗?”他的声音越发温柔,“所以,您要快的一点儿好起来,不要在记挂着妹妹的事了。她已经去了,而我们都还活着。您总要为我们考虑考虑。” 卫国侯夫人苦思良久,终于缓慢地点头。 她的长子就微笑起来,扶了她做起,道:“母亲如此想甚好。今后的药,母亲可不能再喝一口不喝一口的了。”卫国侯夫人抬起手指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自己知道了。 正巧下人送了药过来,卫国侯夫人被人喂着,将一碗苦药汁喝得干干净净。 卫国侯长子笑微微地出了门去,几日之后,就有消息传出来,卫国侯夫人病重。 在病榻上拖了一些时日,卫国侯府上便有一日换了白灯笼,下人们也都换上了素衣,卫国侯夫人赫然是去了。 彼时中宫皇后正巧出了事故要生子,消息传出来,居然也没有多少人关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了京城的热闹当中。   ☆、第八十八章 卫国侯夫人的事,陶蓉蓉倒是听说了。只是纵然是听说了,也不过是仿佛一阵风吹过耳边,轻轻说一声“哦”,就已经放置脑后。 这个时侯,反而是皇后诞下中宫嫡子的事情,更吸引注意力。 “可是,皇后娘娘的日子还未到,怎么现在就生了?”陶蓉蓉问,她的肚子已经非常大,等闲不会出去了。 此时已经是深冬,天空中布满浅灰色的云朵,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下来,大地早已一片素白。 屋子里放了不少炭盆,窗户微微开了一条小缝,不时有冷风挤进来,带来一点点的凉意。陶蓉蓉就坐在这样的屋子里,穿着分外宽松的棉布衣服,头发放下来,用丝缎松松地系起来,柔顺地垂在胸前。 她的脸颊有一点点的微肿,身体状况看起来不是特别好。 听到她的问话,大管事使了个眼色,周围的下人就都退了出去,只留秋心守在陶蓉蓉身旁,等候着她随时可能的吩咐。 大管事仿佛没有看到秋心一样,等到陶蓉蓉出去之后,就悄声道:“殿下可还记得,当初假孕的张美人,以及,高家送进去的那个人。” 陶蓉蓉点头称是,不待片刻,就露出恍然之意:“与他们有关?” “那他们如今……” 大管事脸上露出笑意:“自然是已经被拿下了。在皇后娘娘生产的时候动手脚的人,也都被揪了出来。” “我猜,这其中大部分人,只怕都是高家送进去的?”陶蓉蓉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大管事却点了点头。 陶蓉蓉顿时大笑起来:“原来如此,我倒要看看,出了这种事,高家还有什么脸面插手宫中的事。”旋即,她可惜道:“只是我如今身子沉重,也没法子入宫去向皇兄说声恭喜了。大管事定然要帮我送上合适的礼物才是。” 大管事应一声是,对陶蓉蓉道:“此次事情过后,陛下已经借机清理宫中,宫中此前所有的钉子都已经被拔出来了。”陶蓉蓉点头,略微动一动腿,秋心连忙蹲下,去帮她捏腿。 “皇后呢?”陶蓉蓉忽地问,“皇后与皇长子的状况如何?”大管事脸上浮现出浅浅的遗憾之色:“皇后娘娘在生产中被人暗害,伤了身子,如今卧病在床。皇长子有些瘦弱,但是太医已经看过,身子骨倒是健康的。” 陶蓉蓉闻言放下心来,念一声阿弥陀佛:“如此,皇兄也算是有后了。” 大管事用慈爱的目光凝视陶蓉蓉的肚子,柔声道:“殿下的日子也快近了,也该做好准备才是。” 陶蓉蓉摸摸自己的肚子,担忧道:“虽然太医说只有一个,可是我总觉得,这肚子实在是太大了些……也确实该做好准备才是。只是国公爷还没有回来,说不定赶不上了。”她露出点点遗憾:“我原本想着,既然杀退了胡人,也就该快回来了,如今看来,倒是我估计太乐观。说不定,他连过年都回不来。” 大管事笑眯眯道:“殿下无需担忧,如今边疆形势大好,国公爷想必过些日子就回来了。”陶蓉蓉点头称是,忽地又一笑,娇俏道:“只是他也有小半月不曾给我写信,等他回来,倒要好好教训教训他才是。” 大管事立刻呵呵一笑:“殿下有令,自然莫敢不从。” 陶蓉蓉顿时也笑了起来。 白日里还在想着孩子若是生下来的时候洛成不在,就不让他命名,结果到了晚上,痛楚在半夜猛然间就降临了。 最开始的时候陶蓉蓉还以为只是一阵普通疼痛,谁曾想她忍了片刻,就察觉到不对了。一阵一阵的痛苦,看起来似乎不准备断绝,她连忙拉了拉身边摇铃,外间的丫鬟立刻惊醒了过来,点亮了蜡烛,柔声道:“殿下,有何吩咐?” 她站在纱帘外,恭敬地等候陶蓉蓉的声音。等她听到陶蓉蓉说自己大约是要生了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了一呆,随后飞快地跑出去,连外裳都忘了披上。 等不过片刻,就有人掀了纱帘进来。秋意胡乱地裹了衣裳,掀开帘子看到陶蓉蓉已经是满脸汗水,眼圈顿时一红,嗔怪道:“殿下怎么不早点叫人,何苦自己忍着。” 陶蓉蓉此时虽然疼,但是还有兴致去笑,道:“如今天寒地冻的,也免得你们半夜爬起来。”说不过一句话,又是眼前一黑。 几个丫鬟也没了聊天的心思,忙不迭地将人送到早就备好的产房中。小厨房的人起来煮了鸡汤面送过来,秋心好生地劝着陶蓉蓉吃了大半碗,实在是吃不下,撤了下去。 大管事也从睡梦中被叫醒了过来,稳婆与大夫更是早已在旁等候。 结果,陶蓉蓉一直疼到了第二天早上,居然也还没有生产的迹象。 稳婆战战兢兢地从产房出来,低声道:“殿下如今才刚刚开了一指头,若是照着这个进度下去……只怕要熬上很长时间。” 大管事蹙眉,让厨房里的人又送了一碗浓浓的糖水鸡蛋进去,隔着门对陶蓉蓉喊:“殿下,些许吃些,到时候有力气生。” 陶蓉蓉疼了大半夜,一阵一阵地觉得自己似乎不在这个世界一般。此时听到大管事的声音,也觉得有些遥远。但是话倒是听进去了,咬牙让人扶了自己起来,就算是食不知味,也总算是将那一碗糖水鸡蛋吃得干干净净。 大管事在门外脚步飞快地转圈,看得下人们眼花缭乱。 好在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就算是陶蓉蓉生的时间略长,也没有什么。 到了中午的时候,陶蓉蓉倒是终于有了要生出来的动向,稳婆顿时激动起来,握住陶蓉蓉的手,就开始教着她怎么呼吸怎么动。 大管事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声音,耳朵尖几乎都要竖起来,脸上满满的都是担忧,就算有人在院门口大声说了什么,他都没听到。 等身边有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扭头就看到陶永安站在那里,脸上也写满了担心。 “蓉蓉她……没事吧?” 陶永安的话一出口,居然有些颤抖,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大管事回神,连忙让人给陶永安送了椅子过来,请他在边上屋子里坐下了。坐下之后,大管事方才答道:“此前已经请大夫进去看过,大夫说殿下身子也好,力气也足,不出意外应当能平安生下来,只是前面疼的时间,略微长了点。” 陶永安点一点头,担忧道:“确实长了点。朕上朝前就收到消息说蓉蓉要生了,如今朕已经下朝回来,蓉蓉还没生出来,这已经大半天了。” 大管事第一次露出苦笑:“殿下从昨天晚上就已经开始疼了。”陶永安大吃一惊,定睛一看,果然见身边伺候的下人中,不少都面露疲色,显见已经撑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身后的侍女上前一步,连着问了几个问题。 大管事抬头一看,见到青女史,心中了然,一一恭敬地答了,耳尖却还是听着产房的方向的。 过了半饷,陶永安迟疑问:“蓉蓉似乎呻吟的声音不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话一出口,结果就被青女史白了一眼。 片刻之后,青女史回神,行礼请罪,口中道:“陛下无需担忧,殿下只是很是刚强,忍住了而已。”陶永安略微显出赧然,目光落到大管事身上,让他坐下了。 “蓉蓉生下孩子之后,也要你帮着打理家事,如今你可不能倒下了。”大管事应一声是,倒是不客气地坐下了。 青女史在外边等了一会儿,始终是等得不耐烦,与陶永安打过招呼,自己就掀了帘子进了产房去。 在外间净了手,又换过一件外裳,她才进了陶蓉蓉所在的内室。 内室里热得紧,一进门她身上就出了一身的汗。青女史也不着急,急急地走了过去,就听见稳婆正在给陶蓉蓉鼓劲,陶蓉蓉似乎正咬着牙,一边呻吟,一边用力。 她过去,看见陶蓉蓉口中咬着软塞,正扶着稳婆的手用力。 见到青女史过来,守在陶蓉蓉身边的几个嬷嬷连忙上前来行礼,青女史一挥手免了,看着几个各司其职的稳婆,心中倒是安定几分。 她上前去换了那扶住陶蓉蓉的稳婆,贴着汗流浃背的陶蓉蓉,柔声道:“蓉蓉好好加油,陛下还在外头等着呢。” 陶蓉蓉听到了,有些无神的双眼从她面上扫过,最后居然勉强笑了笑。 青女史鼻中忽地一酸,跟着稳婆一起,为陶蓉蓉鼓劲起来。 陶蓉蓉确实听到了青女史的声音。尽管疼痛已经让她什么话都不想说,也不想动,可是想到等在外边的陶永安,以及自己心心念着的洛成,她还是忽然间就仿佛有了勇气一般,又一次开始努力起来。 青女史在旁边守了一阵,就见到一个带着一点儿黝黑的头颅冒出来,稳婆们大喜过望,对着陶蓉蓉大喊加油,说着小世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紧紧地握住陶蓉蓉的手臂,青女史也仿佛被紧张所包围了一样,紧紧地盯着陶蓉蓉。 头出来了之后,整个身子滑出来也没有半刻,青女史刚刚放下心,就听一个稳婆忽地高声叫了起来:“还有一个!”   ☆、第八十九章 陶蓉蓉迷迷糊糊之间,听得边上有人叫,说还有一个。她模模糊糊地想,太医不是说只有一个吗? 不等片刻,果然就听见有人在耳边叫着她的名字,道:“蓉蓉还不能歇着,还要振作精神,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陶蓉蓉懵懂了片刻,忽地就清醒了过来,看到青女史正扶着自己,握着自己的手。 她软绵绵地松开青女史的手,笑道:“还有一个?看起来是意外之喜了。”青女史忍住心中不安,笑道:“是啊,所以你也要振作才是。” 她对着稳婆们使了个眼色,稳婆们也连忙上前说着一些引导的话,倒是让陶蓉蓉一下子又鼓足了干劲来。只是毕竟生得时间太长,整个人还是有些无力。 门外大夫已经送了补药过来,却被青女史一把推开:“这个时侯,捡那些易克化的东西送上来就是,又不曾出事,何必送药。” 果然小厨房立刻就备了甜汤过来,青女史一口一口喂了陶蓉蓉吃了,道:“第二个向来快得很,我守在这里,等你生了再出门去报喜。” 陶蓉蓉勉力微笑一下,开始跟着稳婆们的口号进行第二次的配合。 门外大管事与陶永安听得还有一个的消息,陶永安尚且没有什么反应,大管事就已经跳了起来:“怎地还有一个?莫不是有人故意的?” 陶永安一惊,连忙问大管事此话何解。 大管事方才醒悟自己太过失态,对陶永安拱了拱手,道:“陛下恕罪,老奴只是一时着急。”说完,才细细与陶永安说了,女人生两个孩子比生一个孩子要艰难许多:“前朝便有那些后宅夫人,暗害后宅妾室的时候就使出这等手段,生到后来无力了,母子皆亡的也有。” 陶永安蹙眉,沉思许久方才道:“蓉蓉的脉案,也不止一个大夫看过。” 大管事此时也已经镇定下来,道:“也有那等情况,腹中双胎心跳一致,大夫看不出来的时候。只是实在是少之又少。” 陶永安若有所思点点头,让大管事坐了,继续等着产房内的消息。 与此同时,宫内皇后低眉敛目,道:“陛下已经是去了荣国公府了?”底下宫女说一声是,她就叹了一声,看着自己的手指。 现在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是莹白圆润的指甲盖,她十分不习惯地摩挲了一下,心中想,到底还是比不过她。 只是如今已经看开,她也不会再多想什么。 “皇长子呢?”她这样问,宫女连忙让奶娘抱了皇长子进来,送到了皇后身边。 宫中其他妃嫔听得皇帝的去向,心中各有所想。只是等长公主诞下双胎的传来,后宫还是震惊了。 “不是说只有一个吗?”早早就备好礼物的妃嫔们都惊讶了,开始翻箱倒柜备下另个一份礼物:“太医院那群人都是怎么诊脉的!” 太医院给陶蓉蓉诊过脉的太医听得消息,都聚在了一起。 没有诊断出陶蓉蓉其实是双胎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看上面愿不愿意轻飘飘地放过了。 只是太医们相互碰了头,交流了一下信息,赫然发现,居然真的是都没有诊断出来。一群人彼此都苦了脸,向太医令请了罪,惹得太医令大怒,战战兢兢地等着陶永安回宫之后向自己兴师问罪。 好在陶永安因为陶蓉蓉一下子就得了双子心中喜悦,一时之间倒是没有找上他们,让他们心中放下来的时候,又始终有些不安。 陶蓉蓉从睡梦中醒来,身子已经被清理过,屋子里尽管还有血腥味,却已经淡了许多。见她醒来,立刻有人扶着她给她喂下一盏热水,笑道:“殿下行了,两位小少爷都在隔壁睡着呢。” 陶蓉蓉松一口气,不自觉唇角含笑,道:“若是抱过来看看,可打扰他们?”身边人连忙道:“不碍事的。” 说罢,出去让人抱了两位少爷过来。 秋心秋意进了门,对着陶蓉蓉行了一礼,口中道:“殿下可算是醒了,嬷嬷们已经备好热汤,就等殿下醒来了。” 陶蓉蓉摸摸肚子,却并不觉得饿,心里面更是记挂着两个小的,一时之间倒是无心用饭。秋心秋意两人各自微笑,也不急着催,守在一旁。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妇人抱了两个小家伙过来,身后一串人都守在了外边。见了陶蓉蓉,两人行了礼,方才小心地将两个小家伙送到陶蓉蓉身边。 陶蓉蓉低头去看,就见两张并不算圆润的脸,有些微红,紧紧闭着眼,睡得十分安稳。 见陶蓉蓉细看,秋心就道:“大少爷比二少爷早出生大半个时辰,生下来的时候有四斤六两,小少爷要轻一些,也有四斤一两。已经请太医来看过,两位小少爷略微有些不足,但并不碍事,养一养就回来了。” 陶蓉蓉伸出手指碰一碰,只觉得触手之处分外软滑,心一下子就软软的了。 她凝视着两个小家伙的脸,心中一片满足。 过了许久,她才轻声叹道:“太医说要怎么养?”秋心见她有些倦了,立刻上前扶住了她,让奶娘过去将两个小的抱走了,笑道:“太医已经开了单子,大管事督促着已经安置下去了。” 陶蓉蓉点头,看着两个小家伙被奶娘抱走。结果刚一抱走,两人居然同时大哭了起来。陶蓉蓉听得心中难受,连忙让奶娘又送了回来,送回自己手中。秋心秋意同时上前帮着她抱住了,两个小的很给面子地抓着陶蓉蓉就不哭了。 陶蓉蓉心中欢喜,又怜悯两人因为双胎而天生就有些不足,沉吟片刻,道:“如今国公爷尚未回来,也不好取名,先取个小名叫着罢。”看了看一左一右抓着自己衣襟的两个小的,陶蓉蓉温柔道:“大的就叫平平,小的叫安安。” 她的眸光暗沉下来,叹道:“这一辈子,也不过是希望他们平平安安就好。” 抱了一会儿,她的精力实在不济,终于是让奶娘抱了过去。秋心秋意这才又送上了吃食,喂了陶蓉蓉,又伺候着她睡下了。 等陶蓉蓉再度醒来,方才觉得精神充沛,脑袋也恢复了正常的运转了。 被人扶着去解决了生理问题之后,陶蓉蓉有些嫌弃地想让丫鬟们给自己洗个澡,却立刻就被严词拒绝了:“殿下,您如今可是在坐月子。” 陶蓉蓉退而求其次地求漱口,也被询问过好几遍之后才又有人送了热热的水过来,又送上青盐,伺候着她漱了口。嫌弃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陶蓉蓉问:“这么说,我要等一个月之后才能洗澡洗头?” 秋心秋意歉然说是,问:“殿下若是嫌味道不好,要不要燃一枝香?”陶蓉蓉越发嫌弃了:“可别,那香料的味道混起来,就更怪了。可惜不能开窗,要是能开窗,略略换换气才是最好的。” 说完了这些闲话,她方才问起平平和安安。 奶娘立刻小心翼翼带了两人过来,笑道:“两位少爷都很听话,夜里也不怎么闹。” 陶蓉蓉抱过来摸了摸两人的脸颊,有些心疼地叹:“太瘦弱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好。”一边说着,一边忽地就眼圈一红,眼看就要落泪。 身边的嬷嬷丫鬟顿时就上前去,劝给不停。 陶蓉蓉好容易回过神,又觉得分外赧然,歉意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心里面不舒坦,想哭。”此时回过神了,又觉得方才的举动真是丢脸。 摸了摸自己的乳房,陶蓉蓉有心让两个小的吃自己一口奶,但是见着两个小的都安安稳稳地睡着,似乎也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一时之间又有些为难。 奶娘中有一人看出陶蓉蓉的心思,上前道:“殿下,如今殿下奶水不足,还是小的们来就好。” 陶蓉蓉被她看出心思,却知道大家族里鲜少有自己喂奶的,一时之间心中居然有些生气,瞪了那奶娘一眼。 那奶娘只觉得胆战心惊,赶忙跪下了。 陶蓉蓉叹了一声,挥手让她起来,恋恋不舍地摸了摸两个小的,让她们抱下去了。 “去请了大夫过来,帮我诊诊脉。”她打发了人出去,想着自己居然没法子喂两个小的一口奶,心里面顿时很是忧伤。 青女史就算身在宫中,也始终记挂着陶蓉蓉这边,一得空就跑了过来。 进门来见了陶蓉蓉,见她已经面色红润,一双眼睛精亮,心里面也很是高兴,握了她的手,叹道:“如今你也算是熬出头了。” 陶蓉蓉心中对她亲近,不自觉就将自己不能喂奶的苦恼说出来。青女史顿时扑哧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尖,嗔道:“这大家族里的夫人,哪有自己亲自喂奶的,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只是等陶蓉蓉撒娇两下,她果然还是拗不过陶蓉蓉,悄声告诉了她该怎么办。 说完这个问题,她又问起如今陶蓉蓉月子里的事宜是谁在操持,听得是陶夫人,她露出微笑之后,却又一叹:“殿下,若是与陶家太过亲近,会不会……” 陶蓉蓉一怔,随后笑道:“何必在乎,皇兄都不在乎了,我这里又能看出什么。不过是我对陶家特别亲近罢了。” 青女史听了,也就一笑:“也是,如今陛下已经将朝中掌握大半,委实是无需在乎什么了。” 两人对视一笑,都觉得分外轻松。   ☆、第九十章 陶夫人这些日子确实帮了很多忙。 自从陶蓉蓉快生产的之后,杨韵文几乎就是她一手接过去了。如今更不仅要忙着杨韵文的事,更要忙着陶蓉蓉,还要忙着陶家自己的事,不过几天,整个人就明显地精气神差了下来。 陶祁见了,心中很是有些心疼。只是却也知道,陶蓉蓉这边没什么能当家做主的,如今也只好让陶夫人过去帮衬帮衬。 这天回了家,陶夫人刚刚坐下喝一口茶,就听见丫鬟传,说三奶奶求见。陶夫人请了她进来,陶三奶奶笑意盈盈地拜了拜,问过了好之后,陶三奶奶犹豫了一会儿,说出一个提议来。 她想自己来照料杨韵文。 “母亲这些日子很是辛劳,儿媳想了许久,想到既然杨少爷是跟着夫君求教,不如就让儿媳来照料杨少爷。也算是为母亲分忧。” 陶夫人凝视她一阵,也就同意了下来。只有杨韵文有些不开心。 不过也没有不开心多久,陶蓉蓉就派人来接了他回去了:“毕竟还是国公府的少爷,哪有长年在别人家住着的。” 之前因为陶蓉蓉不关心自己产生的不安,在这一刻顿时都消失了。 回去了之后,杨韵文换了衣裳,就去了平平安安的房间里,见到两个小猴子一般的小家伙,皱着眉凝视了许久。 “我以为,弟弟会很漂亮的。” 边上奶娘笑道:“韵文少爷,两位小少爷如今还没张开,等满月了就好了。” 杨韵文仰头看她,问:“等满月了,就会变得白白嫩嫩了吗?”等奶娘点头,他方才点了点头,将心底那点“弟弟不太漂亮”的忧伤暂时摆到边上,伸出手碰了碰两个小家伙的脸颊。 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嫩滑!杨韵文顿时就高兴了起来。 隔着门见了杨韵文,陶蓉蓉惊喜地发现,他果然是有了很明显的进步,至少说话是很明显地进步了。陶蓉蓉想着,陶明涛果然是费了不少心思,如此也该多谢他才是。 只是这些事如今她也不太好出面,只能暂且记下,等洛成回来了。 转眼就是过年,洛成却依旧没有回来。大管事早早地就将过年的一应事项安排好了,大年夜那天,国公府也热闹得紧。 虽然陶蓉蓉不能入宫去,陶永安却依旧赐下了各色礼物,让国公府上下众人觉得面上分外有光。 陶蓉蓉将平平安安两人摆在自己身边,见两人仿佛周身一切都不存在一样只顾着呼呼大睡,含笑过去点一点两人的鼻尖:“小睡包。” 这一指点下去,到好似将两人点醒了一样,平平率先睁开眼,安安随后也睁开明澈双眼,对着陶蓉蓉露出无齿笑容来。 这笑容恰似一道阳光,照射得陶蓉蓉心情分外明媚起来。 一时之间,就连洛成尚未回来的心酸,都不存多少了。守过了子时,陶蓉蓉方才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就听说宫中常贵嫔昨天晚上诞下一个公主。 陶蓉蓉一怔,随后一笑:“倒是个好消息。”说罢叫了人进来,捡了几样礼物,给宫中送过去了。 送出去之后,陶蓉蓉方才莞尔。常贵嫔的胎儿如今月份不足就生产了,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故意,说不得只是为了元月初一这么个日子,意图讨个好兆头。 不过既然是公主,什么日子也就无所谓了。 将这些事想完,又偷偷地让人将两个小的偷渡过来自己喂了半饥半饱的一餐,陶蓉蓉唉声叹气:“这月子,什么时候才能坐完……” 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身上的气味了。 同受不了的,还有宫中的皇后。她比陶蓉蓉还要早上一些时日,如今已经是快要出月子的时候,有因为她生病,殿中除了月子房的气息之外,更增添了几分药味,气味混杂起来,更是难闻。 一个宫女刚刚进门,就被门内的气味熏得一滞,片刻之后,才缓步慢行,进了门去:“皇后娘娘,夫人到了。” 皇后的声音中气不足从纱帘背后响起:“请进来吧。” 小宫女连忙出了门去,将高夫人带进去。高夫人一进门,也是被那股子气味冲得眼前一晕。好容易回过神来,她连忙快步向前,走到了皇后身前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方才在皇后赐下的座位上坐下了。 “娘娘的身子骨,如今可好些了?”高夫人轻声问着,宫女上前掀开纱帘,露出纱帘背后的身影来。 高夫人还是之前皇后刚刚生了孩子的时候见过,彼时皇后虽然有些病怏怏的,可看着还是珠圆玉润,高夫人也并不怎么担心。可如今一见,高夫人却惊呆了。皇后看起来比以前更瘦,整个人都显出灰败来。 她震惊得站了起来:“娘娘,您……” 皇后略微抬了抬手,让她坐下了:“坐下吧,我的身子骨,也就这样了。也是本宫运道不佳,生孩子闹出这种事来。” 高夫人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却见皇后让下人都下去,顿时就明白,皇后只怕是有话要说了。 “躺了快一个月,有些事,本宫总算是想明白了。”她慢悠悠地说着,凝视着高夫人的脸:“母亲,回去之后劝着父亲,往后乖乖听陛下的话。” 高夫人一怔,就听皇后道:“陛下是开国之君,又是武将,骨子里就是受不得钳制的。当初娶了本宫,也不过是顾念着高家的人脉罢了。可惜,父亲却以为……” 她低低地笑了笑,在空旷的大殿中渗人地回荡。 高夫人背后一紧,上前握住了皇后的手:“娘娘……”皇后的手握在她的手中,瘦骨嶙峋,仿佛干枯的柴火。 “母亲,我叫您母亲,你就听我一回劝吧。”皇后的声音显出悲苦来,“时至今日,我才知道,许多事陛下并不是不知道,只是看在眼中引而不发罢了。” 她颓然地挣脱高夫人的手指,凝视高夫人。 高夫人觉得,那双眼中的光,仿佛大漠上的孤狼一般,让人生出凉凉的寒意来。 “娘娘的意思是……”高夫人紧张地抿了抿唇,“高家,如今该韬光养晦吗?” 皇后摇了摇头:“不,高家现在来不及韬光养晦了。母亲,如今,高家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陛下手下的一条狗。” 高夫人瞪着皇后,就见她微微地笑,露出惨淡的笑脸来:“陛下可不是前朝末帝呢……” 她垂下了眼帘,片刻之后,又低声道:“婷婷的婚事,母亲考虑得如何了?” 高夫人回过神来,游移道:“你父亲,还未同意我的人选。” “呵,本宫明白。父亲是打算着,等我去了,就将婷婷送进来的注意。可父亲大概没想过,既然高家不能为陛下所用,陛下为什么又要在后宫多一个高家女?”皇后懒懒地说着,靠在厚厚的软垫上,闭上了眼,不去看高夫人。 “母亲若是真心为婷婷好,就将她嫁出去吧。否则,这后宫中,也不过再添一个不甘心的高家女罢了。”皇后说完,轻轻垂下眼帘:“有本宫做了那个冤死鬼,就已经足够了。” 高夫人听得心头大震,盯着皇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喃喃叫一声娘娘。好一会儿之后,她落了泪,轻轻叫一声婉婉。 “婉婉,你告诉娘,你的身子骨,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高婉婉微微地笑,伸手摸一摸高夫人的脸颊,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口中道:“母亲,我这身子骨……是报应啊。” 她闭上眼,想起入宫之前的自己,那时候自己志得意满,觉得什么都尽在掌握,甚至不惜做出一些事来,可如今…… 见高夫人哀求地看着她,她唇边的笑意更重,轻声道:“不是陛下动手,陛下不过是……袖手旁观而已。” 高夫人道:“陛下为何容许有人如此残害元后!” “因为,本宫也对其他人出手了。”皇后说,“陛下心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所以,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相互斗争……只要,不对孩子出手,他就能眼睁睁看着后宫嫔妃一个个地死去。” 高夫人呆了一呆,道:“娘娘什么时候……宫中诸位娘娘,不都好好的吗?” 皇后不再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笑。 好一会儿之后,高夫人镇定了下来,轻轻又握住皇后的手:“娘娘说的话,臣妾记住了。高家日后会对陛下忠心耿耿,婷婷我也会找了人家定亲嫁了。”她哀求地看着皇后的脸颊,“只求娘娘,能好好地活下去。” 皇后的眼泪忽地就落了下来。 “本宫也希望如此呢。” 高夫人与皇后密谈的消息送到陶永安案头,陶永安漫不经心地将消息放到了旁边。陶祁在旁道:“陛下,这后宅手段……” 陶永安微笑:“这些手段,可不是朕所用。”他抬头看陶祁一眼,笑道:“朕向来只用堂堂正正的阳谋。” 陶祁听得陶永安这一言,定一定神,也就将这件事略了过去,转而说起边疆之事来。 “荣国公如今已经许久未曾有消息,也不知道荣国公如今状况如何。”他忧心忡忡,陶永安却只是微笑,抬手对陶祁道:“如今过年,不说公事。” 陶祁抬眼见陶永安半点儿担心也无,心中不由猜测,莫不是陶永安已经有了什么确切的消息?这般想着,又想着那边苦苦等着的陶蓉蓉,心里面也略微松一口气。 若是洛成当真出了什么事,一想到陶蓉蓉,陶祁就觉得分外心酸。   ☆、第九十一章 陶蓉蓉一时之间,却没有想到洛成去。 因为还在坐月子的关系,她也不用到处去拜年,上门来拜年的众人也见不到她的面。她倒是过了个分外轻松的年。 等过了十五,她才终于求着嬷嬷们给自己洗了个澡,顿时觉得还是神清气爽。只是捏捏腰际,却发现自己腰上多出来一圈软肉,想来是坐月子期间胡吃海塞落下的。 秋心秋意忍了笑,劝她道:“殿下以前有些瘦,如今倒是正好了。” 陶蓉蓉却听不得她们的劝,捏着自己腰际的软肉,唉声叹气。 奶娘送了平平安安两人过来,她才将多出来的那一堆肉丢到一边,喜滋滋地一边抱了一个,就叫道:“都变重了呢。” 奶娘中一人笑道:“两位少爷都吃得多,可不涨了好几斤了。” 陶蓉蓉听了,又见两人已经出落得圆嘟嘟的,略微有了肉,心里面一阵欢喜。 平平安安两人虽说是双胎,细细看去也还是有些不同。平平的眉眼与洛成更相似,而安安的眼睛却更似陶蓉蓉。只是毕竟还是小孩子,就算是有些偏向,也并不大分得出来。 陶蓉蓉给两人都穿了大红色的衣裳,衣服上的花纹却各有不同。平平的衣服上绣着虎头虎脑的小老虎,安安的衣服上绣着的却是五蝠,只是一眼看过去,都是圆润可爱的。 陶蓉蓉抱着两人亲热了一会儿,平平就哼哼唧唧地对她伸手,要抓她的耳坠子。虽说平平手上的力气还小,只怕是抓不住。陶蓉蓉也怕坠子伤了他,连忙让人将两个人都抱到了边上去。 等两人在榻上并排躺着了,她方才取了钗环,斜倚在榻上,看着两人伸出手去摸着两人的脸颊,叹道:“你们如今都满月了,也不知道你们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因为两人的身子还是有些先天的不足,陶蓉蓉只是简单地办了洗三,如今满月却又因为洛成不在,她一个人有些不太好操作。一时之间,不由有些发愁。 “若是他不在,那些男客,可不好上门呢……”陶蓉蓉一边戳着两人的脸颊,一边念叨着。大约是被她戳得不耐烦,两人忽地都哭了起来。 陶蓉蓉被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奶娘立刻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抱了两人哄,方才将两人哄得好了。 陶蓉蓉这才丢了方才涌出的一丝羞愧的心情,转头想起两个小家伙的满月来。她这边一安静下来,平平安安却又不安静了,哼哼唧唧地对她伸手。 奶娘在边上小声地劝了两句,陶蓉蓉就回过神来,伸手将安安抱在怀中,叹道:“你们两个小家伙,一下子来两个,幸好有奶娘,要不然,我一个人都照顾不过来呢。” 奶娘中有人似乎想要说两句奉承话,刚刚张嘴,就被人拉了拉衣襟,安静了下来。 陶蓉蓉将这些动作看在眼中,与两个小的又多说了一会儿话,方才让奶娘抱了两人下去,自己叫了丫鬟过来,去写了帖子入宫求见。 陶永安很快就准了陶蓉蓉入宫,陶蓉蓉第二日也就换了衣裳入宫去。 穿衣服的时候她看着自己粗了的腰和上围,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应该为腰粗而难过,还是为丰满的上围而高兴了。 她今日穿了枚红色锦衣,上面用同色绣线绣出大朵团花牡丹,仅边沿处用金线略微勾一条看不分明的边。走到了阳光下,才见得分外灿烂。又梳了坠马髻,用金玉的簪子装饰了一下,出门的时候,却随手折了一支仙客来插在鬓间。 坐到马车上,却忽地想起之前洛成特意请了自己去城外赏花,赏的就是这仙客来。一时之间,想着这些事,不由得出了神。 那时候发生的事…… 入了宫之后,因为想着这些事,她也有些漫不经心。陶永安看在眼中,心中微叹,脸上挂了笑,道:“蓉蓉既然请了入宫,为何又这般神不守舍的,莫非是挂念着府上两个小外甥?” 陶蓉蓉回神,当即笑道:“若说想,自然是想的。哥哥你却是不知道,那两个小家伙,有多可爱。”只是毕竟不曾多说,她自己就岔开了话题,问起洛成的情况来。 陶永安瞥她一眼,笑道:“果然是个嫁了人就忘了娘家的。” 陶蓉蓉嗔怪地叫着“哥哥”,陶永安方才大笑,飞快地写下几行字,送到了她面前去:“看过了之后,就还给朕。” 陶蓉蓉定睛去看,就见上面写着,洛成年前突入胡人的地盘,年后已经有消息传来,说与另一边的一些国家联系上了,只是为了瞒着外人,还是对外做出了失踪的假象。 陶蓉蓉将这张纸还给陶永安,见他丢在火盆里烧了,方才低了头,想一想以前的旧事,笑道:“原来当时是这样的。” 陶永安奇道:“何事?”他慢条斯理地将纸张笔墨都收拾好,对陶蓉蓉一歪头:“与朕一同出去走走?” 陶蓉蓉自然无有不从,连忙抱了手中暖炉跟上去,笑道:“当初年前,曾有人送了信件给我。想来,便是为了说这件事了。” 陶永安挑眉:“这么说,这信你至今未看?”陶蓉蓉的手指在袖中抓紧了暖炉,垂下眼帘,平平道:“是。当初我想着,若是信中有什么不妙的,那时候我一急之下闹出什么不好来,可就是一尸两命。所以不曾看,直接交给了大管事。后来……” “后来,你定然就忘记了。”陶永安冷哼一声,道:“朕就知道你是个这样的性子。” 陶蓉蓉轻轻地笑,并不答话。 兄妹两人并肩前行,沿着长廊一路前去,路上经过的地方,宫人们纷纷跪下行礼。 陶蓉蓉看了许久,忽地问:“张美人是怎么回事?” 陶永安平静道:“咎由自取。” 扭头去看他,陶蓉蓉只见他面容平静,目光淡然地直视前方,根本就不曾有半点儿波动。 “这其中,是怎么回事?” 陶永安轻叹:“也许皇后愿意为你解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陶蓉蓉就见不远处有人站在那里,似乎远远地在观察这边。 两人的视线一转过去,那人就飞快地跪下了。 陶永安微笑道:“皇后是个聪明人。”停一停,他说,“非常聪明。”陶蓉蓉见了陶永安这般,不知道为何只觉得一阵心疼,眼圈都微红,道:“哥哥这般,可曾想过自己。” 陶永安一怔,好奇道:“朕如何?” “哥哥也该有个能知心意的人才是。”陶蓉蓉脱口而出,陶永安的视线一变,渐渐变得温柔。他伸手拍拍她的肩,道:“蓉蓉你好生过你自己的日子就好。朕……我是皇帝,却是不能有偏好的。” 陶蓉蓉听到她这样说,滞了一滞,方才回过神来,情知自己方才是孟浪了。 “抱歉哥哥,”她垂下眼帘去,“是我想错了。”陶永安道:“朕知道你是为了朕好。” 一时之间,两人默默无言。 陶蓉蓉入宫来本来也就只是想见一见陶永安,既然见了,又得了陶永安过些时日就去国公府看一看两个小外甥的消息,就心满意足准备出宫去。 只是方才从陶永安的宫室出来,就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拦了去路,道:“见过长公主。皇后娘娘请长公主去略坐一坐。” 陶蓉蓉一停,心头也确实有些迷惑想知道,当下就跟了那大宫女去了。 皇后如今已经换了地方,门窗都开着,没有熏香,却摆了不少鲜花在旁,鼻尖都是淡淡花香萦绕。 陶蓉蓉进了门,皇后有气无力地从床榻上爬起来,与她见了一礼。陶蓉蓉见了顿时大惊失色,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娘娘,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印象中的皇后,却也还是有着少女的丰润的,只是眼前这人,却干枯瘦削,与陶蓉蓉印象中实在是大不相同,让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就是皇后。 虽然听说过皇后生产的时候伤了身子,可变成现在这样,难免让人怀疑太医院的那群太医没有用心思。 “那群太医也真是……每年拨了那么多款子养着他们,什么病都看不出来……”陶蓉蓉刚刚说了一句,皇后脸上就露出微微的笑,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妹妹休要责怪那群太医了。这倒不是他们不出力,只是……我这身子骨,是从骨子里亏了,很难养起来。”皇后这样说了一句,目光温和地注视陶蓉蓉。 “倒是妹妹,生产过后,倒是显得更好了。”她轻轻地在心中叹,艳慕地看着陶蓉蓉。面前的陶蓉蓉被坐月子养得面色红润,虽说脸颊圆了些,可是比起以前,越发显得动人起来。 她似乎总是那么幸运。皇后在心中不无苦涩地想着,脸上却还露出笑脸来,更是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陶蓉蓉的手:“今日我请妹妹来,却是羞愧,有些事想拜托妹妹。” 陶蓉蓉同样恳切地握住她的手:“娘娘这话是怎么说的,你我一家人,什么事何须这么客气,有什么能帮的,我自然是义不容辞。” 皇后心中越发地叹,看着陶蓉蓉显得越发鲜妍的容颜,轻声道:“妹妹是知道我身边那个太监的问题的,是吗?” 陶蓉蓉一听这句话,立刻就明白她在说什么了。   ☆、第九十二章 见了皇后脸上的苦涩,陶蓉蓉心中一叹,轻声道:“之前倒是不知道,后来……告诉了我,我就知道了。” “那时候,完全不曾想到,会有这样的人。” 皇后轻轻地笑:“是啊,高家千挑万选送进来的人,谁都没想到。”停一停,她看着陶蓉蓉,轻声道:“妹妹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陶蓉蓉一惊,皇后接着说:“罢了,如今再说这些,也是无用。我今日请妹妹来,原本也不是为了说这些的。”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坚毅起来,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 “我的身子骨,妹妹也是知道的,从根子里就坏了,只怕是再也好不了了。”皇后以这样的话做了开头,听得陶蓉蓉胆战心惊的。 “妹妹也是知道的,当初陛下求娶了我,也不过是图着高家背后的人脉。可惜我爹是个愚笨的,到现在都觉得,陛下要求着他。如今,我也是不指望他了。我可怜的孩儿,日后若是我去了,外祖家却是半点儿都指望不上的。” “我知道妹妹是个心善的,如今我也只希望,妹妹能略微发一发善心的,等我去了,略微照顾照顾我那孩儿。” 皇长子——也是元后嫡子,也是因为出生时的问题,身子有些差了。如今皇后与皇长子两人,都是缠绵病榻,后宫中一时之间,居然也开始有人不将他们放在心上来。 可是对陶蓉蓉来说,这些话却是毫无意义。 她凝视着皇后,后者坚定地看着她。 “我不求他日后坐上那个位置,只求他能一辈子平顺安康,做个富贵闲人就是了。” 陶蓉蓉轻轻地叹:“嫂子在说什么傻话呢。我那小侄子,是元后嫡子,是皇兄的第一个孩子,皇兄的家业,若是不交给他,又能交给谁。” 皇后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妹妹,就是因为他是元后嫡子,所以他才……”她哀求地看着陶蓉蓉,挣扎着握住陶蓉蓉的手:“妹妹,我只求他年,若有一日……妹妹救他一命,日后不管是什么身份……能平安一生就好。” 陶蓉蓉顿时就知道,皇后猜到了,可是她却不能再与皇后继续说下去。 她连忙站了起来,轻轻地挣脱皇后的手,柔声道:“娘娘休要想太多,也要对皇兄有点信心才是。”停一停,她说:“娘娘好好歇着,我就先告辞了。两个小的离不得人,如今出来得久了,只怕已经开始闹了呢。” 皇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去,伏在床榻上,眼泪汹涌而出。 陶蓉蓉快步出了皇后的宫门,身后有人高声地叫着长公主殿下,追着上来送了一个小匣子:“殿下,娘娘说,这个是给两位小少爷的礼物。” 陶蓉蓉看一眼深幽幽的宫门,心中一叹,接了过来,道:“替我谢过皇后娘娘。” 出了宫坐到马车上,想着皇后的事,陶蓉蓉越发觉得黯然,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里面都是些小孩儿玩的东西。 只是想到这些东西都是来皇后,又想到皇后的现状,陶蓉蓉心中就发涩,将盒子丢在了一边。 等到了府上,她去换了衣裳,让人将两个小的抱过来时,才想起了这个盒子。让丫鬟过去将盒子里的东西都分出来,她专心致志地逗平平安安玩。 现在平平安安两个人已经能分辨大块的颜色,陶蓉蓉就喜欢拿了颜色鲜艳的东西逗他们两人摇头晃脑地跟着左右摇摆。 正拿着一个被漆成红色的小木马逗两人的时候,秋心忽地过来,低声道:“殿下,盒子里有一封信。” 陶蓉蓉一愣,手上动作一停,平平就伸出手来,将木马抓住了。 虽说是小孩子,可是手上却还有点儿力气,让陶蓉蓉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平平是随了你爹吧,力气这么大。” 随手将小木马放到平平手中,陶蓉蓉才转头去看秋心,问道:“是什么信?” 秋心将信件送上来,却是厚厚一叠,不下于十张纸。陶蓉蓉看了看盒子的厚度,苦笑:“只怕着盒子下面,都是这信吧。” 这样说着,她展开来看了看,脸上渐渐显出微妙之色来。 她从未想过,皇后会写这样一封信给她,坦然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她也没有想过,看上去平静无波的后宫中,陶永安居然做了那么多事情。 事情从最开始,皇后尚未入宫的时候开始。那时候的皇后,还对陶永安有着不切实际的期望,一心觉得,自己就应该是他心中的唯一。所以,她有着过分的防范心,不管是对真情敌,还是假情敌,都暗中算计。 江听云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她眼中的。 奈何,她也没有看出来,江听云不过是被人撺掇着哄骗着顶在台前的,那背后之人,却是张美人。张美人与江听云私下里其实有着不错的私交,她撺掇着江听云动了心思,结果却又生生摘了江听云的桃子——当初,被陶永安看了身子而不得不纳入后宫的,理应是江听云的。 皇后没有察觉这些背后的算计,她一心以为江听云才是那个人,顺水推舟除掉了江听云,自以为得计,结果却不料留下了最大的祸首。 陶蓉蓉看到这里,将那些事来回想一遍,只觉得已经分外遥远,也分外意兴阑珊。这些事,对她来说,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 后面的信,她也就简单地翻了翻。看起来皇后倒是知道了不少东西,也算是将陶永安的行为也知道了一清二楚。 陶永安所做的事,说起来也不过是皇后当初所做的顺水推舟罢了。 瞿家那位对帝位上的陶永安有着深切的恨意,改名换姓入了宫,发觉自己没法子对皇帝下手之后,目标就换成了皇帝的子嗣——正好,皇帝也不想让世家女健康平安地生下自己的孩子,于是,皇后成了牺牲品。 至于张美人,倒是一件旧事所带出来的了。当初张美人对江听云动手的事终究是没有瞒住人,被卫国侯夫人知道了。那让人假孕的药,就是卫国侯夫人送进去的,要的就是让张美人犯下欺君之罪,以报仇雪恨。奈何,皇帝对后宫的掌控不是卫国侯夫人所能想象的,正好也对张美人这个算计了自己的美人不满,又是一个顺水推舟。 皇后对张美人更是不满,只是略微动了动手,结果没想到那假孕的药本身做出来的假象就当不得真,张美人当下就表现出了小产的假象来。这下子,张美人也恨上了皇后。 一来二去,皇后生生成了后宫中最大的牺牲品。 “陛下冷清冷意,若我去了,对自己的嫡子也不会有太多情谊。我知我愧对妹妹,也愧对陛下。只是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终究是舍不得。” 皇后哀切地在信中说着,说了自己所做的布置,求陶蓉蓉最后保皇长子一命。 陶蓉蓉看到皇后劝着高家听从陶永安命令的句子心中一动,将信件放到一旁。犹豫了许久,她想着,若是皇后当真能让高家听从陶永安的命令,她去与陶永安求个情也好。不管怎么说,都是兄长的血脉,就这样去了,也委实浪费。 这封信她却是不敢留在手上,当即丢到火盆里烧了,方才起身去逗了逗两个小的。 平平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呵呵地对她笑。只是笑不过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而安安则是从头到尾都不曾给她一个眼神,让陶蓉蓉恨恨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因为心里头挂念着这件事,陶蓉蓉夜里倒是睡得不太安稳,翻来覆去的倒是将丫鬟都惊醒了好几次。 半睡半醒之间,只觉得寒毛直竖,身边仿佛站了什么人。陶蓉蓉一惊,一双眼猛地就睁开。纱帘外的烛光透过来,床边赫然有一个身影站在那里,对着她露出一口白牙,居然是微笑着的。 陶蓉蓉惊得心口一跳,一颗心似乎就要跳出来,张了嘴就要大声叫人。那人见识不了,立刻欺上身来,捂了她的嘴巴,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叫:“夫人,蓉蓉,休要叫,是我,是我。” 陶蓉蓉一时之间听不分明,可也渐渐镇定下来,只觉得那人气息忒地熟悉。定一定神,又听了那人细细叫着,陶蓉蓉方才醒悟了过来,顿时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 这下子将拼死拼活赶回来的洛成吓得越发胆战心惊,蹲了下来在陶蓉蓉身边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蓉蓉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陶蓉蓉见他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悲从心来,掀了被子一脚踢在他身上:“你居然还敢问!” 外边丫鬟惊觉,坐了起来。陶蓉蓉听得外边的动静,又想着洛成夜半跑回来,怕是有什么关隘,也不敢让人知道了,一时之间也安静了下来。 洛成被陶蓉蓉一脚踢在身上,却只是晃动了一下,见陶蓉蓉又安静下来,笑嘻嘻地拉了被子给她盖上,口中道:“蓉蓉休要气恼,我这不是有事吗……”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亮着光,喜悦地凑了过来,埋头在陶蓉蓉脖颈处,一嗅,压低了声音叹息道:“果然是蓉蓉的味道。” 靠的近了,陶蓉蓉却闻到他身上泛酸的味道,如今天寒地冻的,能积攒下这等味道,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洗漱。想到自己方才居然还踢了他一脚,陶蓉蓉顿时觉得,自个儿身上都脏了起来。 洛成对陶蓉蓉的心思却浑然不觉,亲密地埋首在她耳边低声细语道:“蓉蓉送过去的信件,我前不久才收到。一接到消息,我就马不停蹄地过来了,只是留不得,过了今夜,还是要回去。” 陶蓉蓉吃了一惊,问:“你在路上走了多久?”说着,从被窝中伸出手来,握住洛成的手指,果然就感觉到那手指干枯发硬,更有道道裂口。 洛成却只是嘿嘿一笑:“不眠不休,就过来了。回去的时候却不敢这么闹,身子撑不住。”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哀声道:“蓉蓉且看在我这般风雨兼程赶来的份上,休要赶我出去。好歹,也让我多待片刻。” 陶蓉蓉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心中酸涩异常,涌动着别样的情绪。   ☆、第九十三章 洛成知道自己身上的气味不讨人喜欢,到底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贴在边上不远处,轻声细语地问:“你身子还好吗?” 陶蓉蓉轻声道:“坐了个月子,倒是比之前要好上许多。难怪有人说月子坐得好了,身子也好。你冷不冷,要不要上床躺一躺?” “屋子里暖和,我不冷。”洛成说,“时间也短,不太敢躺。我就怕躺下去了,睡着了就不想起来。所以,干脆和你说说话。” 他的声音温柔地擦过陶蓉蓉耳侧,陶蓉蓉心中暖暖的,口中却道:“过些时候回来也就看到了,何必急着跑回来,人也辛苦,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洛成轻声道:“因为想着你,也想儿子。”他的声音越发低了下来,若不是就凑在陶蓉蓉耳边说话,连陶蓉蓉都听不清楚。 一句话说得陶蓉蓉心中越发暖了起来,握住了他的手,眼中已经有泪水涌了出来:“可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们也担心。”她两只手捧住他的一只手,声音轻轻地在黑夜中蔓延开来:“如今,你可不是一个人了。还有我,还有两个儿子。还有韵文要照顾呢……” 洛成这时候才一怔,仿佛刚想起杨韵文来。问了两句杨韵文的状况,洛成就道:“本来是想去看看两个儿子的,可是想到你,还是觉得,应该来见你。左右,儿子也不认识我。现在也都睡着,况且黑灯瞎火的,我就算是想去看,也看不到什么。” 陶蓉蓉嗤笑:“这话说得……”心底已经软成一汪春水,笑过之后,她摸着洛成手上的伤口,关切道:“这伤口,回去之后可要好生将养着才好,若是留了痕迹,日后年年都会冻的。” 洛成说一声是,停一停,贴着她的耳朵说:“蓉蓉,知道你生了儿子,我心里面不知道多高兴。”他的声音中,居然也带了几分艰涩,听起来似乎是在哽咽,“我就想着,这辈子到了现在,我奋斗一辈子,也总算是有个奔头了。以前我想着,封妻荫子这档子事,封妻你已经是不需要了,我也就只剩下荫子可以想想了。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 陶蓉蓉笑出来,外边丫鬟惊醒,低声地问:“殿下,可有什么需要的?”不管是陶蓉蓉还是洛成一下子都没了声音。 那丫鬟在外面奇怪地咕哝一句,还是抵不过沉沉睡意,最终还是睡了过去。到了这个时候,陶蓉蓉与洛成两人才同时长吁一口气。 洛成笑道:“这种感觉倒也奇怪,明明是两夫妻,这府里头正正经经的主人,怎么说话,倒要偷偷摸摸的好似做贼一般。” 陶蓉蓉道:“自然是好似做贼,谁叫你不正正经经地回来,从大门进来。非要半夜翻墙,偷偷摸摸摸到我床头来,可不就似做贼的。” “若是做贼,定然不偷钱财,只偷香。”洛成说笑了一句,陶蓉蓉嗔怪地在他身上捏了一把。 洛成倒吸一口凉气,嘶嘶作响,吓得陶蓉蓉连忙松了手,忙不迭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她坐了起来,拥着被子紧张地握住洛成的手。 洛成坐在床头那里,赔笑道:“没事没事,不过是小伤口,你正好捏在上面了。” 陶蓉蓉听得不相信,可洛成坚持不肯让她仔细检查,只好就这样放过了他一码。 洛成扶了陶蓉蓉,悄声道:“快些盖上被子,这屋子里暖和,可也没到可以丢了被子的地步,你当心着凉。”被他劝了一会子,陶蓉蓉终究是躺了下来,盯着床头的黑影,轻声道:“你什么时候走?” 洛成道:“过一会儿就走。毕竟是偷偷出来的,也不好让人看到。外头还有几个随从等着也不好让他们一直在风里等。” 陶蓉蓉说:“那你也不要多等了,快些去吧。好歹,这个晚上还可以歇一歇。”洛成说:“可……”被陶蓉蓉推了一把,他也明白陶蓉蓉的意思,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心中越发暖意融融,更加舍不得离开了。 夫妻两人腻歪了一阵,陶蓉蓉道:“你回来一趟,也不好不看看儿子就走。不然,我让奶娘抱过来,让你看看他们?” 洛成一惊,连忙道:“他们都睡了也不好闹起来。再说……我也不好让人看见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出去的时候,过去看一看他们就好。” 陶蓉蓉听了,叹道:“什么时候你正大光明的回来,也就好了。” 洛成道:“我琢磨着,我大约能赶上百日。” 陶蓉蓉听他一说,顿时想起来,道:“两个小的满月,我如今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洛成听了,迟疑片刻,道:“百日的时候再大半就好,满月,家里人聚一聚就是。” 他的语气越发迟疑,好一会儿之后,说:“洛家那边,可有派人过来?” 陶蓉蓉被他一说,才回过神来,轻声说一句没有。见洛成停在那里似乎若有所思,她笑道:“你与他们一向不亲近,如今洛家只怕也在犹豫着,要不要与我这个媳妇打交道。你也休要多心,安心去做你的事。我等你回来,给孩子操持百日。” 洛成轻声说好,外边忽地一阵咕咕叫,陶蓉蓉听了不由笑出来:“哪有这个时侯叫的鸟儿,只怕是有人催你了。你快些去吧。” 洛成犹豫片刻,俯身在她脸颊上狠狠一亲,就悄声溜了出去。陶蓉蓉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去见儿子,只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估摸着他终于走了,才长长地叹了一声。 注意力一旦从洛成身上移开,陶蓉蓉就注意到了,洛成走过了之后留下的痕迹。他身上的气味在封闭的内室残留不去,夹杂着室内混合的香气,委实是…… 陶蓉蓉顿时就呆不下去了,一翻身坐了起来,拉响了铃铛。 丫鬟立刻惊醒,连忙问着陶蓉蓉要些什么,穿了鞋子就过来了。陶蓉蓉此时觉得怎么都待不下去了,叫了丫鬟将边上的房间收拾出来,自己换了个地方睡。这边却是门窗大开,又将床单纱帐全部都换过了,第二天中午,方才让陶蓉蓉点了点头,重新布置了回来睡觉。 因为洛成的打扰,陶蓉蓉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两个小的已经吃过奶娘的奶,又已经沉沉睡去。 陶蓉蓉将平平安安两人的小肉脚轻轻握在手中,只觉得一片温暖。 将奶娘打发了出去,留了两个小的在边上睡觉,陶蓉蓉戳戳两人的脸颊,心中想着,昨夜你们的爹过来看过你们了,也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 刚想到这里,就见平平醒了过来,一双眼睛懵懂澄澈地对望过来,呵呵地笑了。陶蓉蓉顿时觉得,只怕这小家伙是什么都知道的,一时之间情绪上涌。 平平醒了之后,安安也就行了,陶蓉蓉掐指一算,居然是到了两个小的平时吃奶的时辰,难怪醒了过来。 偷偷摸摸地自己给两个小的喂过,陶蓉蓉也知道这些事只怕是瞒不过奶娘去,却也并不在意。平平安安吃过了之后,与陶蓉蓉又玩了一会儿,就自顾自地去睡了。陶蓉蓉由着两个小的在边上,自己去处理家事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宫中又传了消息过来,又有一位妃嫔今日上午发动了,产下了一位公主。陶蓉蓉挑眉送走了来人,觉得分外好笑。 如今长子在前,这些妃嫔们都还闹着要早日生下来,说不得就是有旁的心思。奈何后宫却不似她们想象那般,说不得多少人要失望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就想到了皇后的话来。陶蓉蓉心中叹了一声,给陶永安写了一封信,大大方方地递了进去。 没过两天,陶永安就轻装简从地出了宫,到了国公府来。 陶蓉蓉见了他,倒也不意外。丫鬟上前替陶永安除了外面披风,陶蓉蓉塞了个暖炉给他之后,两人面对面坐了,陶永安方才轻松道:“朕倒是没想到,她会求到妹妹头上来。” 陶蓉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陶永安笑道:“她对妹妹可没有多少好感。不过,当初若不是因为她,妹妹也不会那么快就下定决心。” 听他说起这件事,陶蓉蓉就越发嗔怒起来,道:“哥哥还好意思说,当初逼着我下决定的,可不就是哥哥。”陶永安只是笑,并不答话,兄妹两人也就不对着这个问题多说什么。 “若是高家当真听话,我不介意留她一条性命。”过了好一会儿,茶也喝过点心也吃过之后,陶永安忽地没头没脑地说,“可惜,高家似乎也没将她的话听进去,至今对朕依旧阳奉阴违。” 陶蓉蓉听明白了,却心中酸涩:“外面的男人总有种种考量,断然是不会将女人们的想法听在耳中的。” 陶永安听了不由嗤笑:“妹妹可是想洛成了?这么酸的话,听着可不似妹妹的口吻。” 陶蓉蓉沉默了片刻,居然点头承认了下来:“是,我确实想他了。”只是说完这一句,她的耳尖就微红,飞快地转移了话题:“哥哥,皇长子的身子……” “太医院帮忙看着,若是好生照料着,是会好起来的。”陶永安这样说完,却又停了一停,“他是朕的元后嫡子,朕也并不希望他出事的。” 短暂的几句话说完,陶蓉蓉一时之间,居然想不到什么可以对陶永安说。 后宫中的事,也轮不到她来多说什么。 陶永安见她一副苦恼模样,到好似见到曾经的小妹一般,含笑拍拍她的肩膀:“妹妹若有什么烦心之处,也休要藏着掖着,说出来,若是能解决的,朕替你解决了。” 陶蓉蓉被他说得一愣,仔细一想,居然摇了摇头:“没有,一切都很好,没有什么需要多关注的。”说完之后,她又露出笑脸:“哥哥可要看看两个小的?方出生的身后,我看着他们体重略轻,还想着会不会有什么不足,如今养了一些时日,看起来倒是好极了。” 她说着,招呼人将平平安安抱过来。 陶永安几乎是惊吓地看着陶蓉蓉将人塞到自己手中,有些僵硬地抱了平平在手,只是看一眼,就嫌弃道:“长得和你不像,太像洛成那厮。” 陶蓉蓉带笑,将安安抱着送到他面前:“这个倒想我一些。” 看着两个粉嫩粉嫩的小的躺在那里闭着眼睛睡觉的模样,抬眼又见到陶蓉蓉的笑脸,陶永安忽然觉得,妹妹也许真的是过得很幸福了。 心中慢慢地就涌上一点儿微微的暖意。   ☆、第九十四章 陶蓉蓉拉着陶永安说了半饷的话,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将两个小的都略微抱了抱。只是毕竟他是没抱过孩子的,只是略微一会儿,就让他松了手,笑道:“哥哥觉得是不是很可爱?” 可怜陶永安,对着军事政事天生无所畏惧,就连天下大势也是随意揉捏,偏生遇到这么两个小小软软的东西,就有些手足无措了。此时正松了一口气,又听得妹妹这般问,哪里不知道她是故意来取笑自己的。 当下敲了敲她的头,道:“你呀……” 陶蓉蓉让人过来将平平安安都抱回去,在陶永安对面坐下了,叹道:“哥哥,就当是我多嘴多舌罢。如今你后宫中那么多人,不说有一个真心相对的,可也要为了小侄子考虑,不能让她们将孩子们养坏了。” 她凝视陶永安,轻声道:“莫要到时候,又养出来一个世家的皇子,甚至于世家的皇帝。” 陶永安听完,微微一笑,轻声道:“朕晓得。”说着,他忽地对陶蓉蓉道:“妹妹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朕的事,朕明白的。” 陶蓉蓉初时一愣,随后就明白过来,陶永安明面上看着是不让自己插手,实则是想护着自己,让自己好生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她心中顿时暖意融融,哽咽了叫一声“哥哥”。 陶永安知道她定然是明白自己的意思,心中也是一阵酸涩,只是盯着她,道:“以前是我无能,护不住妹妹。今后,妹妹就只要做个骄纵的妹妹就好,无需在顾忌什么了。” 陶蓉蓉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陶永安在旁默默看了一会儿,轻声说一句:“别哭了,若是让洛成看到,说不得还要来找朕拼命,以为朕欺负了你。” 陶蓉蓉破涕为笑:“他敢!” 兄妹两人气氛融融聊了一会儿,陶永安见时间也不早,方才起身去了。临走前问陶蓉蓉:“平平安安至今不曾取名,可要朕赐名?” 陶蓉蓉停了停,摇了摇头:“皇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还是留着洛成回来,让他去头疼去。” 陶永安也就一笑,带着贴身的太监与侍卫走了。 陶永安去过了国公府的消息传到宫中,皇后唇角只是泛起一抹苦笑。 她早该去清楚的,皇帝唯一的温情,大约也就只用在了自己的妹妹身上,旁人再也不要想分润到半分。可惜…… 她想翻一个身,却发现自己连翻身都已经做不到,身体居然已经虚弱如斯。她躺在床上,想着母亲送进来的消息,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 如今的自己,是谁都护不住了,只希望……长公主能看在那一点儿的血脉上,护住了自己的儿子就好。 她的手指无力地虚握了一下,躺在床上,仿佛一抹无声无息的幽魂。 因为平平安安两人的事,陶蓉蓉特意遣人给洛成挂靠的本家送了消息过去,没过两日,就有人上门来了。 来人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身上穿着深赭色的衣服,头上戴着一个抹额,中间攒珠绣出五蝠的纹路,一眼看过去,倒是个可亲的。 见了陶蓉蓉,老太太当先行了一礼,方才说了自己的身份。原来,她居然是洛家身份最长的长辈,此次陶蓉蓉的消息过来,洛家上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推了老太太出来。 老太太很是和颜悦色,可一张口,说出的话却让陶蓉蓉也吓了一跳:“荣国公当日将身份挂在洛家的时候,便是老身从中帮忙改了族谱的。” 秋心秋意在旁听了大惊失色,赶紧跪下向陶蓉蓉请罪,陶蓉蓉挥挥手,让她们先出去了,方才与老太太嗔道:“老夫人一开口,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老太太笑眯眯的:“老身相信殿下治家的能力。”说完,她停一停,眯着眼看了陶蓉蓉一眼,笑道:“今儿来见殿下,也不过是为了说说我洛家的意思。” 陶蓉蓉听她一说,顿时容色一振,正色道:“老夫人请讲。” 老太太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道:“洛家是小门小户,当初得了荣国公这门亲戚,也有些族人猖狂过。幸而如今大家都安分了些。” 陶蓉蓉听着她这番话,却是有些不解。片刻之后,就恍然了。 老太太过来,就是为了表示,洛家小门小户,荣国公府这门高亲,洛家如今高攀上了,却不敢太过亲近。 有什么事,荣国公府吩咐下来,洛家做了也就做了,毕竟沾上了荣国公府这门亲,洛家已经占了不少好处。旁的时候,却只希望不要靠得太近。 陶蓉蓉听了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对着老太太道:“老夫人这话说得,到好似荣国公府是洪水猛兽一般。如今既然已经是族人,哪里又是这样就能掰扯得开的。” 她对着那老太太,倒是毫不客气地将话都说了出来:“国公府的当家人姓洛,洛家就是他的亲族。若有人想着对付国公府,也不会因为这点子面上的不亲近而放过洛家;若是有人想讨好国公府,也不会放过洛家,面子上的不亲近,说不得还会引来灾祸。” “若是当真不亲近,也就罢了,可若是因为这么点小心思而闹出事端来,可就不合算了。” 老太太的表情一下就黯淡下来,好一会儿之后,她才一声叹,道:“为着国公府,洛家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可洛家子弟,不长进的也多了。洛家,可经不得子弟的损失。” 她抬起头,盯着陶蓉蓉:“洛家毕竟是小族。” 陶蓉蓉倒是也能明白她的心思,想了想,道:“只要好生管束族人子弟,督促着子弟上进就是了。”她正说着,忽地扫了一眼老太太,笑了起来:“想来,这才是老夫人来的意思?敢情之前那些话,不过是说来让我听的?” 老太太居然是一笑,就此默认了下来。 陶蓉蓉哭笑不得,对了老太太做了保证,定然制定出新的族规出来,让洛家人断然不会因为有了荣国公府这么一门显亲而就此衰败下去。老太太得了保证,也就心满意足,方才转头说起陶蓉蓉想请了洛家人过来吧,帮着平平安安过满月的事。 老太太自然是无可无不可,陶蓉蓉也就安置下去,派人跟了老太太回去置办酒宴。 隔了一日,陶蓉蓉穿了浅绿色金枝牡丹花的宫装,又带了一整套翠色的翡翠首饰,让人给两个小的穿一身大红,毛皮裹得严严实实的上了马车去了洛家在京郊聚集的庄子。 因为陶蓉蓉早就派人来操持的关系,洛氏一族都是喜气洋洋的等着酒宴开始。听得一声长公主到了,顿时就有人拜了下去。 陶蓉蓉连忙叫了人起来,将两个小的抱到族老面前让族老们看过,方才笑眯眯地入了席。族老出面安抚了就,酒宴就正式开始了。 陶蓉蓉坐的那一桌都是洛家的媳妇,见了公主殿下也不太敢放肆,倒是有一个略微年轻的,是官宦人家出身,见了陶蓉蓉倒是还能略微说上几句话。 陶蓉蓉笑眯眯地与她说着话,言语之间很是和气,众人方才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席间气氛渐渐松弛了。 说着育儿经,说着田间地头的事,陶蓉蓉都一一含笑听着,略微吃一点东西,估摸着时间已经足够,方才放下了筷子。 正好奶娘过来报,说平平安安都醒了过来,陶蓉蓉也就立刻离开了。 入了后院,族老们却已经都等在那里,见了长公主殿下,都颤巍巍地下拜,陶蓉蓉连忙让人扶了起来,笑道:“劳各位族老久等了。” 族老们连声说不敢,双方都是爽利的,当即就直入正题。 陶蓉蓉让秋心上前来,将自己特意请了人重新誊抄过的族规送到族老手中,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笑道:“族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族规能落到实处,才是真起了作用。” 她拍拍手,秋意上前碰上一个小匣子,陶蓉蓉笑着将匣子推到茶几中间去:“这里面有五百亩的祭田,也算是荣国公府对族里的一点帮扶。学堂那边,已经派人去京中延请名师,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教导族中的孩子们了。” 陶蓉蓉的话音一落,当日去国公府的老太太当即就上前行了一礼,对陶蓉蓉说一声谢:“谢过公主殿下恩德。” 陶蓉蓉笑道:“大家都是一家人,无需在乎那么多……”停一停,她笑容越深:“毕竟,国公府的脸面就是你们的脸面,你们好了,国公府也能受益。” 见洛家人都诺诺称是,陶蓉蓉心中满意,又敲打族老们两句,方才满意地回了京中。 刚刚一入了国公府,大管事就进了门来,笑眯眯地道:“殿下,今科春闱,主考官已经定下来了。” 陶蓉蓉随口问大管事到底是谁,大管事笑眯眯地说了一个名字。 陶蓉蓉一怔,随后笑了起来:“如此,想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该失望了。”这主考官,赫然与之前所猜想的人都无关。 陛下征辟了一位大儒,直接点了那位大儒作为主考。 只是陶蓉蓉还是有些好奇,前朝那些大儒,许多都不肯入朝为官,如今怎地忽然间就说动了一位? 等杨韵文回来,陶蓉蓉方才知道,这其中居然是魏大儒的功劳。 杨韵文恭恭敬敬地在陶蓉蓉对面坐了,对陶蓉蓉道:“前些日子师兄的事,老师觉得都是因为如今朝堂上真正的清流太少,都是些沽名钓誉之人。所以,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四下游说,想请动了真正的清流来帮陛下。” 说完,他眼睛亮闪闪地看了看陶蓉蓉,道:“舅妈,老师很辛苦的。” 陶蓉蓉听他这样说,不由莞尔,笑眯眯地点头说是,心中却已经开始盘算,魏大儒做了这些事,是不是,应该也为魏大儒争取一些什么东西?   ☆、第九十五章 陶明涛听到消息,自己在书斋内很是喜悦地自斟自饮了一阵,方才笑眯眯地回去了。 一进门,就见陶三太太身边的小丫头喜不自胜地迎了上来,欠身恭喜道:“恭喜三爷,贺喜三爷,三奶奶有孕了。” 陶明涛几乎是被当头一棒一样,震得晕晕乎乎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张大了嘴惊讶地问:“真……真的?”小丫头不说话,只是含笑打了帘子,让陶明涛进门。 陶明涛迈开脚步往里走,脚步因为喜悦而略显得有些凌乱,进门的时候甚至差一点因为脚步相互绊到而倒在地上。陶三太太见了,不由莞尔而笑,让人过去扶了陶明涛过来,嗔道:“三爷这般表现,真是连个小孩子都不如。” 陶明涛仔细盯着陶三太太,晕晕乎乎地问:“夫人是当真有了?” 陶三太太含羞点头,陶明涛压抑住的喜悦终于爆发出来,抱着自家夫人起身就转了一个圈。吓得边上人连忙上前来劝,让他休要惊喜过度,反而不小心摔了三奶奶。 初为人父的陶明涛在屋内来回地走圈,一忽儿念着陶三太太要注意些什么,又一忽儿说着家里头父母知道了,也不知道该有多惊喜。说到这里,陶明涛忽地清醒了过来,握住了陶三太太的手,道:“爹娘那边,可是已经告诉了?” 陶三太太挽了陶明涛的手,羞道:“却是不曾,只是等你回来,一起再去。” 陶明涛一下子跳起来,按住了陶三太太,不让她自己乱动,自己喜滋滋地过去报信了。 陶夫人的喜悦自不去说,陶明涛这边进了陶祁的书房,却见陶子师也在里面,顿时喜悦就被压制了几分,规规矩矩地行礼,口中叫着祖父。 陶子师挥了挥手,让陶明涛起身,问道:“这个时候来找你爹,所为何事?” 陶明涛见场中气氛凝重,一时之间却有些说不出来的困惑,只是喜悦涌上来,依旧让他很是高兴地将消息说了。 陶祁与陶子师一听,顿时脸上也露出笑脸来,陶祁更是叫了两声好,又叮嘱了陶明涛好生照顾陶三太太,方才将陶明涛打发了出去。陶明涛出了门之后,陶祁脸上的笑意方才慢慢地没了,转头看向陶子师,叹道:“父亲,如今老三有了后,陶家一门三房,加上族兄那一房,却是没可能个个都在朝堂之上占据高位的。” 陶子师沉吟,就听陶祁道:“且不说树大招风,陛下那边……” 陶子师抬眼看他,道:“你想说什么?” 陶祁按捺住心中的不安,道:“陛下是个宽厚的,可是,再怎么宽厚,也是陛下。”陶子师闻言,就叹了一声。 良久,他才道:“你说得不错。”他摇了摇头,叹息道:“虽说是……可这性子,倒是不完全像她。”笑一笑,他却又说:“倒是和你又几分相似。” 陶祁深深地低下头去,陶子师又是一笑:“如今高家眼看得越来越不着调,陛下却一直隐忍不发,想来,也是必有成算的。” 听到高家,陶祁却皱了皱眉,道:“当初高家也是……只是不曾想,高老大人一去,就变得……” 陶子师微微一笑,走到陶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你说得不错。如今陶家却不能重蹈高家覆辙了。罢了,就如你所愿,老夫即日就退出朝堂。若是今科老三能高中,你也是时候退了。” 陶祁忍住心中激动,躬身应一声是。 陶子师却哈哈笑了起来:“老三磨剑多年,想来今年是必定能双喜临门的。”陶祁想到方才陶明涛过来报信时差一点同手同脚的样子,也不由笑了起来。 如今陶子师并不在朝堂之上占据实职,却一直做了类似陶永安幕僚身份的存在。他一旦告诉陶永安自己要回去养老,陶永安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深深看他一眼。 屏退四下之后,陶永安才轻声道:“外祖无需如此。” 陶子师含笑摇摇头,用慈和的目光凝视陶永安:“陶家不能恃宠而骄。就算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可是却不能摆到面上让你难做。” 他看着陶永安,笑容越发温暖:“如今,有你如此,我此生也就圆满了。剩下的,都是子孙福,由着他们自己去闹腾吧。” 陶永安的手轻轻地按在他的手臂上,感受着手掌下老人已经干枯瘦削的臂膀,声音也有一点哽咽:“外祖……” 陶子师拍了拍他的肩,不再多说什么。往后退一步,他干脆利落地行了一个大礼:“草民陶子师,多谢陛下恩典。” 这一刻,他变成了一个臣子,而不再是陶永安的外祖。陶永安凝视他的身影,闭一闭眼再睁开,已经是属于帝王的眼眸。 “陶老先生请起。”他轻声说,负手走回御座上去,一抬眼,眼中不留半点情绪:“陶老先生为朝廷殚精竭虑多年,如今回归而去颐养天年,是朝廷之失。” 陶子师低垂着的头微微勾起嘴角,自己的外孙啊,是个很不错的皇帝呢。 陶家要退的消息,陶蓉蓉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彼时,她陶夫人正喜滋滋地过来,说起陶三太太的身孕,道:“说不得是沾了殿下的好运,才有了身孕。”陶蓉蓉一边说着恭喜,一边心里面也确实是为她高兴着。 陶夫人此次过来,确是为了委婉地告辞,不准备再多往国公府上过来了。“一来,老三媳妇有了身孕,我也要照看一二;二来,如今当家的也说了,陶家日后……便要低调行事,韬光养晦。”她抬眼看一眼陶蓉蓉,口中不咸不淡地说着这些话。 陶蓉蓉心中一跳恍然间明白过来,脸上笑意依旧,心中却不免略微带上一点儿伤感。 她是希望陶家也能跟着陶永安一起享受富贵荣华的,可是,陶家太清醒,太冷静,在权势唾手可得之时,居然也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是,就算是如此,陶蓉蓉也知道,陶家确实是应该离开的。 陶家与高家是同样的读书人家,一直以来勉强在朝堂上充当着清流的角色,可是,高家如今已经堕落下去。将高家引入朝堂的陶家,难免也被当成同党。 幸而如今魏大儒出手,有了真正的读书人站出来……那么,朝堂上有了真正的读书人,陶家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想到这些,陶蓉蓉越发伤感起来。陶夫人一眼就看出她心中心情不好,也知道她在感伤什么,心中却很是欣慰,至少公主殿下对陶家,情意身后。 她柔声道:“如今父亲每日随心所欲,前些日子还说着要去四处旅游,气色都要好很多。”她又笑一笑,温柔地握住陶蓉蓉的手,道:“如今老三也要去考进士了,以后,家里头也是一门三进士呢。” 陶蓉蓉听了,心里面略微舒服一些。 至少,陶家只是暂时蛰伏,而不是永久离开。 她当即就笑道:“既然三公子是韵文的师傅,以后也要常来往的。” 陶夫人含笑应是,与陶蓉蓉又说一会儿话,起身告辞出门。陶蓉蓉送走杨夫人,想着陶明涛要去参加科考,只怕自己让杨韵文继续跟着他去学习只怕是打扰了。 又想到魏大儒的事,陶蓉蓉就派人去叫了杨韵文回来,轻声细语地问起他的想法。 杨韵文早就想着不能打扰陶明涛继续学习了,只是却一直不太好意思对陶蓉蓉开口。如今陶蓉蓉主动问起,当即表示,这些日子他想跟着魏大儒继续去读书,暂时不往陶家去了。 陶蓉蓉含笑看他一眼,答应下来。 想到魏大儒所作所为,陶蓉蓉忽地问起杨韵文魏大儒的一些传世文章的事。这话正好激发了杨韵文一腔对魏大儒的敬仰之意,当即掰着手指头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陶蓉蓉一边听着,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等到杨韵文将话全部都说完了,方才含笑夸了他,让人送了他出去。 过了几日,魏夫人就收到陶蓉蓉的帖子,请她过去府上赏花。 魏夫人看着这依旧是寒风吹的季节,满心不解地去了国公府。进了门,却果然见到几支晚梅,陶蓉蓉笑吟吟地在屋里头摆了酒,推窗看去,却正好是赏花的好地方。 魏夫人尽管心中迷惑,却依旧是脸上笑吟吟的。陶蓉蓉含笑请魏夫人坐了,说了一会儿吟风赏月的话,陶蓉蓉方才不经意一般提起了话头:“这些风雅之事,我却是不太擅长,比不得魏夫人家学渊源。” 魏夫人虽然心中一直迷惑,可是对着陶蓉蓉,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被陶蓉蓉算计的,当即含笑道:“殿下天资聪颖,多学一学也就会了。” 陶蓉蓉颇为可惜摇一摇头,笑道:“年岁大了,也学不来了。” “我家那位如今还日日勤学不辍,殿下又何来年岁大了的说法。”魏夫人掩唇笑道,“殿下如今年华正茂,正是好时候呢。” 一边说着,魏夫人扫一眼陶蓉蓉,心中却不是不感叹的。陶蓉蓉生了孩子不久,坐月子养出来的丰腴一时之间却还没有消退下去,正是如同成熟的水蜜桃一般丰韵动人的时候。 作为女人,又哪里能不羡慕。虽说她如今确实是年岁已经大了,可是也没有年岁大了就不爱美的。 正想着这些事,魏夫人就听到陶蓉蓉道:“我如何能与魏老先生相比,魏老先生如今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我可是不学无术小女子。”她说着,眉角一挑,露出一个分外好看的笑颜来:“只是,魏老先生似乎,并不见有著作通传天下?” 魏夫人顿时就被她戳中了心里面的痛楚,忿忿然地为魏大儒报起不平来。 陶蓉蓉这才知道,原来魏大儒也不是不渴望有著作通传天下的,可奈何年岁小的时候,名声不够显,等年岁大了,却又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真正立书。 “殿下你是不知道,前些年,他连稿子都写好了,偏生前朝那位末帝,说什么读书人乱天下,好些时候都不让书坊出新书。他啊,就生生地被耽误到了现在。”魏夫人说着,摸了摸眼角闪现的泪花。 陶蓉蓉听着,了然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心里头的那个想法,倒是果真可以试一试了。   ☆、第九十六章 时间转眼而过,春闱快要开始的时候,洛成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陶蓉蓉将信件放到一边,戳了戳已经能很顺畅地挥舞小手臂表达自己不满的平平,道:“你们爹真是时间掐得好,说是百日回来,就是百日回来。”顺手又摸了一把安安的脸颊,她笑道:“回来也好,正好也是时候,让他去头疼头疼你们两个的名字了。” 平平只是奋勇挥动着手臂,啊啊地叫着,陶蓉蓉伸手握住,他就挣脱,然后又送到陶蓉蓉手中去,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陶蓉蓉见了不由轻笑,陪着平平玩了一会儿,估算着他也该饿了,方才叫了奶娘过来,抱过去喂食了。 等平平安安都走了,陶蓉蓉换了一身桃红色粉色掐牙的裙子,又批了一件素色的纱衣,派人去请了大管事过来,问起大管事这些日子忙得如何了。 大管事笑微微的,对陶蓉蓉拱了拱手,道:“殿下吩咐的事,自然不敢怠慢。如今老奴已经买了两个印书坊,就等着殿下什么时候有令呢。” “大管事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陶蓉蓉这样说了一句,却又叹了一句:“只是魏老先生如今至今不曾松口,我倒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了。” 大管事笑眯眯的并不曾答话,陶蓉蓉转头看他,见他须发已经渐渐变白,心中忽地一动,对大管事脱口道:“大管事今儿若是有时间,就多留片刻,我去请了太医过来,给您看看身子可好?” 大管事一愣,就连手指都忽地一停,对着陶蓉蓉不解地问:“殿下何出此言?”陶蓉蓉耳尖微红,道:“只是想着大管事年岁也大了……也该好好保养保养才是。” 大管事心中一滞,忽地涌上难得的暖意。这个孩子,自己终究是没有看错。 这样想着,他的脸颊上越发露出笑脸来,对着陶蓉蓉道:“殿下好意,老奴多谢了。只是这些年,老奴也怕阎王爷早早地收了老奴去,也小心养护着。” 见陶蓉蓉似乎还要再说什么,他道:“况且,老奴手下,也有不逊色于太医院那群人的医者,只不过平日里难得见人罢了。” 陶蓉蓉闻言,顿时瞪大了眼:“大管事手下还有这样的能人?”见陶蓉蓉脸上的神色,大管事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有的。”他温和地凝视陶蓉蓉,道:“不过,让殿下担心,也是老奴的不是。” 陶蓉蓉一呆,就要说话,大管事却只是一笑,抬手制止了她继续下去,道:“原本这些事,想着以后再说的,不过殿下既然提起了,老奴也就提前说一声好了。” “老奴手下有三个徒弟,都是一等一的能干之人,老奴原本想着,等时候到了,就让殿下掌掌眼,看看哪个顺眼,日后继承了我的位置也好。如今殿下说了,老奴就想着,不如让殿下先与他们见一见,先用一用,哪个用着顺手,到时候殿下仁慈,将老奴留下的位置,赏给他们。” 陶蓉蓉听了心中越发震惊,对着大管事嗫嚅叫一声,大管事灿烂地一笑。 “殿下,您也知道的,老奴的年纪,确实是不小了。” 陶蓉蓉看着大管事一直笑吟吟的样子,忽地觉得心酸。她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要说起这样一个开头。反倒是大管事见她一副难过的模样,越发笑得温和:“殿下是好孩子呢,老奴知道的。” 大管事提起了这个话头之后,陶蓉蓉没过两天,就见到了大管事说的徒弟。 大管事的徒弟共有三人,三个人看上去都是属于非常不起眼的。同样的浅灰色锦衣,三个人穿出来的感觉,却也有细微的不同。 见了陶蓉蓉,三个人都个个行礼。为首的那位的笑容带着正气,中间那位却是典型的商人的笑脸,最后那位,则有着书生文人的气息。 陶蓉蓉在纱帘之后见了,也不由得感叹,大管事居然能教出这样三个完全不同的人来。 大管事笑眯眯地给陶蓉蓉介绍了一下,陶蓉蓉不由愕然,这样三个人,名字分别叫做苏大,苏二和苏三……她不由轻笑:“大管事您这般也委实太过偷懒了。” 苏大三人只见纱帘背后影影绰绰坐了一人,此时听她开口,却是一口酥软入骨的声音,让人情不自禁去设想,有这样声音的女人,应该有何等美貌。 大管事不用看都知道三人在想什么,一眼看过去,三人立刻乖乖地低头。 陶蓉蓉将这些看在眼中,很是为三人对大管事的言听计从感叹了片刻。大管事让三人自己上前说了自己擅长什么,方才对陶蓉蓉道:“殿下若是放心,不妨交一些小事给他们练练手。” 陶蓉蓉见大管事满心满眼的拳拳关心之意,不由脱口而出,道:“大管事决定就好。”她说完,补充一句:“大管事,我是完全信得过的。” 三人听了,对大管事深得陶蓉蓉信任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心中却对陶蓉蓉多了那么一点儿认同。 因为三人的到来,不管是国公府还是公主府的产业,仿佛瞬间都有了更多的活力一般,迸发出更多的热情来。 唯有陶蓉蓉新入手的两个书坊,让苏大三人也是无可奈何。 知道陶蓉蓉是为了干什么而入手书坊之后,苏大对着苏二就使了个眼色,示意这种事,他出手最好。苏二却有些迟疑不决,不太确定陶蓉蓉到底有什么想法,自己做了,到底值得不值得。 陶蓉蓉却无暇去关注他们曲曲折折的心思,她将平平安安两人抱在身边,鼻子贴着鼻子亲昵地逗着两人,叹道:“你们说,你们的小表哥什么时候才能将魏老先生说动呢?” 被母亲从安眠中吵醒的安安不快地挥舞着手臂,啊啊地吐着泡泡。 陶蓉蓉见了,越发喜欢逗弄他,差一点让她哭出来的时候,才抱着哄了起来,好悬没让他们哭出来。 只是这件事,陶蓉蓉却是冤枉了杨韵文了。 杨韵文根本就不是没有说动魏老先生,而是为了给难得要求自己办一回事的舅妈一份漂漂亮亮的答复,没有告诉陶蓉蓉,魏老先生其实已经答应了。 但是,答应了这件事的魏老先生,却陷入了另一种患得患失当中。 他开始嫌弃自己的书稿不够好,开始了艰难的修改过程。早些年的想法,在如今的魏老先生看来,简直生涩得不能看,就连文字也是太过浅薄。 于是,一直等着先生说一声都准备好了,然后就可以兴致勃勃地将东西送给陶蓉蓉的杨韵文,不得不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而这些,陶蓉蓉就不得而知了。 春闱开始那日,苏二找上了陶蓉蓉,恭敬地问起陶蓉蓉,能否走一走官面的路子,让书坊能刊印今年科考上榜之人的文字。 陶蓉蓉有些惊讶地问他:“这样的生意,可做不长。” 苏二躬身而笑:“可殿下的书坊,如今不过是等着任务过来,这做不长的生意,倒是正好。”陶蓉蓉就笑了笑,摆摆手:“你们且去做着吧。这件事我不便插手,不过,我保证,这次书坊的选择,定然是公正的。” 苏二立刻就笑得见牙不见眼,恭敬道:“公正就好,公正就好。与官家做生意的,够公正就好。” 陶蓉蓉正与他说这话,忽地门外脚步震天,有人大步往这边走了过来,陶蓉蓉不由讶异:“怎地有人如此吵闹?”刚刚起身,还不曾往前走出两步,就有人脚步一迈,掀了门口的帘子进来了。 而丫鬟下人,没有一个拦得住。 见了来人,陶蓉蓉眼波一闪,顿时心酸。苏二见了来人,顿时恭敬地退到了一边,看着来人掀了纱帘进了内室,被公主殿下扑到怀中捶打着,唇边不由微微一笑,自己退出去了。 出了门,苏二想着国公爷与公主见面时的场景,越发笑了起来。看起来,这国公爷与公主果然是伉俪情深。 洛成的归来对陶蓉蓉来说算是惊喜,好生揪着他花拳绣腿地揍了一顿之后,她才按捺住了情绪,问道:“不是说还要过两日才回来吗?” 洛成抱了她在怀中,答道:“想见你,所以日夜兼程回来了。”停一停,他又道:“大军还在后头,春闱完了之后才到。” 陶蓉蓉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看着他:“你又这样干!不顾身子了?!”说着,想起上次回来时的场景,赶紧拉了他的手起来看。 果然就算养了一些时日,洛成手指上的皮肤依旧看起来有些蔫吧,显见得是受了冻的。她不免心酸,道:“那么多手套毛皮送过去了,也不见给自己好生带上,受了苦,日后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洛成满不在乎:“情况特殊,日后在京城里窝着,日日暖炉子捧着,哪里就会有事了。”见陶蓉蓉依旧一副担心模样,他揽了她的腰,柔声道:“蓉蓉且放心,日后定然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陶蓉蓉有些不乐意地看他,洛成连忙又许下诺言,方才将她哄得心软,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了。 两人都坐下来之后,陶蓉蓉方才想起另外的事,连忙让人抱了两个小的进来,喜滋滋地捧到洛成面前:“来看看你的两个儿子。” 洛成伸出手去,居然有些战战兢兢的:“这……这真是我儿子?”随后就被陶蓉蓉嗔怪地瞪了一眼:“不是你儿子,又是谁的。”她将平平放到洛成手中,看着洛成浑身僵硬地捧了平平,指点了几句让平平被抱得略微舒服些。 然后,她就闷笑着爆了安安在边上,看着洛成僵硬得,连动都不敢动了。 平平对这个分外陌生的怀抱保持了片刻的兴趣,就开始在他手中挣扎,洛成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惊叫着向陶蓉蓉求救,让恶趣味的陶蓉蓉顿时大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方才让奶娘将平平接了过去。   ☆、第九十七章 让洛成陪着两个小的玩了一阵,陶蓉蓉方才解放了一直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力气太大闹出什么事的洛成。 与洛成闹了一阵,平平安安两人对洛成的气息也不陌生,不再抗拒他的接近。只是毕竟年岁太小,闹过之后就有些精神不济,沉沉睡去。看着奶娘将两人抱走,洛成几乎将脖子拉长,等到实在看不到,才转回头。 陶蓉蓉好笑看着,等洛成回神,方才笑道:“若是舍不下,不如就跟着过去在那边看着?”洛成腆着笑脸道:“更舍不得蓉蓉。” 陶蓉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问:“这次出去,可发生了什么事?”洛成柔声道:“大军出境是为了打仗,怎么可能没有事。”见陶蓉蓉面色不善,方才凑过去在她身边坐了,轻声道:“只是都是些没什么意思的事,蓉蓉若是想知道,日后我慢慢说与你听。” 陶蓉蓉见他眼眶底下一圈青黑,心中一软,推着他道:“看你的模样,也是没有睡好的,不如先去睡一睡。”洛成只是笑,拉着她的手不肯放,也不肯去睡。 陶蓉蓉嗔怪看他,道:“又在乱想什么?” 洛成嘿嘿一笑,道:“蓉蓉陪我一起睡可好?”被陶蓉蓉瞪了一眼也不以为意,只是轻声道:“我在军中,一直都想着蓉蓉。如今总算见着了人,自然是舍不得放开的。” 陶蓉蓉心中软下来,叹道:“这青天白日的,我陪着你睡了,还不得坏了我的名声。”洛成埋头在她肩膀上闷闷地笑:“我信蓉蓉治家的能力。” 被陶蓉蓉瞪了一眼,他也不以为杵,只是扬声叫了人送热水,他要沐浴。他却抱着陶蓉蓉,一直不曾放手。就算当真去脱衣沐浴的时候,也依旧是拉着陶蓉蓉不放。 陶蓉蓉挣了两下没法挣脱,也就只好随他去了。看着他一件一件地将衣衫剥落,陶蓉蓉想到上次他受伤的事,赶紧趁机仔细打量。 洛成察觉到她的目光,心中含笑,动作却越发慢了下来。陶蓉蓉浑然不觉他的小心思,只是盯着他的身子,想着之前碰到的位置,细细看去,果然见到一条细细的疤痕,却已经是愈合了。 她看着那伤口,伸出手指戳一戳,柔声道:“这么长的伤口,当时想必很疼。” 洛成低头看一眼,却并不以为意:“当兵上了战场,如何能不受伤。没有丢手断腿,已经是极好。”他的声音中有一种对战场的淡漠:“况且,这伤口愈合得极好,日后说不得连疤都不会留,并无关系。” 陶蓉蓉听了正心酸着,忽地就听洛成说:“只是公主看了这么久,又上手摸过了,对小臣的身材可算满意?”言辞之间,赫然带了几分狭促。 陶蓉蓉回过神,听到他这般无赖的话,顿时脸颊微红,嗔怪地看他。洛成见得自己的娇妻一双眼睛水漉漉地含羞带怯,勾得他心底的火顿时就上来了。 原本确实只想着好生洗个澡就去睡觉,如今却又有了旁的念头。 他挺了胸膛,对陶蓉蓉道:“公主殿下若是还有什么看不清的,可以来摸一摸。”他眨眨眼:“小臣绝对不反抗。” 陶蓉蓉呸了一声,红了脸转身就走。洛成赶紧伸手一拉,拉得陶蓉蓉背对着他一个踉跄,就到了浴桶边上,湿了半幅袖子。 “呀!”陶蓉蓉羞怒地叫了起来,瞪着洛成,洛成毫不在意地说:“公主的衣服也湿了,不如让小臣亲手帮公主更衣?” “洛成!”陶蓉蓉越发羞怒起来,叫着洛成的名字。原本就想着怕洛成闹得火起而不肯跟进来,如今果然闹得火起,陶蓉蓉就愈发害羞了。 洛成却混不在意,只是一抬眼,就看进她的眼底去。 视线对接,陶蓉蓉直觉的心底强烈的情绪涌动,想要说出口的劝诫全部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 洛成同样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脸颊,就那样以别扭地迫使她弯下腰来,亲吻了她。 唇舌相交,便是悠长甜蜜的吻。 等洛成放开陶蓉蓉的时候,陶蓉蓉湿的就不止是半幅袖子了,衣服已经完全不能穿。洛成哑着声音道:“小臣帮公主更衣。”说着,就伸手来剥她的衣服。 陶蓉蓉略微挣扎片刻,就被他一伸手,直接拖进了浴桶里面,溅起大片的水花。实在是挣扎不开,陶蓉蓉也就不在挣扎了。 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她只觉得面前这人,难以想象的热情似火。 等洗完澡出来,水都快要凉了。 洛成倒是还好,陶蓉蓉却缩了身子连脚趾头都不想动。洛成轻笑,抱了她去床上,将帘子一放,方才叫了人去收拾浴房,自己展开了被子将陶蓉蓉和自己都裹在里面,贴着陶蓉蓉的耳朵柔声道:“公主方才对小臣的表现可还算满意?” 陶蓉蓉懒得搭理他,连眼睛都不睁开,只是转了个身,就要沉沉睡去。洛成轻笑,在她背上一吻,轻轻将她抱在怀中,肌肤相贴,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然后,他闭上眼,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自己怀中一样,沉沉地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天色擦黑。洛成觉得浑身略显酸软,睁开了眼一看,发现床上已经只剩自己一个人。他叫了人,纱帘掀开,进来的却是已经重新梳妆打扮过的陶蓉蓉。 “你醒了?”她柔声问着,看着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她面前。 两个人轻轻地拥抱一下,然后留下一个亲吻,陶蓉蓉才推开了他,嗔道:“一件衣服都不穿,就这么下床,也不怕受冻。”她自己亲手拿了洛成的衣服过来,服侍他穿。洛成只觉得暖意融融,在她低头的时候俯身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一边,笑道:“就不必蓉蓉来伺候了,我自己来。” 说着,他果然自己穿上了陶蓉蓉送来的衣服,重新梳了头,又是一个健壮高大的将军。 陶蓉蓉也不在意,坐在边上看着他穿好了衣服,回头对自己一笑,只觉得心中仿佛缺失的什么如今回来了。她笑道:“我想着你只怕也是饿了,已经让他们备下了吃食。” 洛成拉了陶蓉蓉的手,一边抚摸着,一边道:“蓉蓉自然要陪我一起吃。” 陶蓉蓉也不说话,只是笑着说好,两人一同并肩出去。 桌上摆满了洛成平日里爱吃的东西,两人相互给对方夹菜,好容易吃完一顿饭。 这个时侯,陶蓉蓉才对洛成道:“你回来的消息,韵文已经知道了,正想着来见你。”洛成一沉吟,道:“也是许久不曾见韵文了,让他进来吧。” 杨韵文听得洛成说见,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襟走进去。进门就看见洛成与陶蓉蓉正并肩坐着,亲密地说着什么。他看着舅妈捶打一下舅舅的肩膀,舅舅也不以为意,只是抓了舅妈的手握在手中,依旧是笑着的。 杨韵文连忙低下头去。他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亲昵,让他都生出几分难为情的情绪来。 陶蓉蓉见了杨韵文进来,嗔怪地挣脱了洛成的手,起身过去将杨韵文引到洛成身边,轻声道:“韵文有什么话,如今可算是找到人说了。” 洛成看着似乎已经变了样的杨韵文,想着陶蓉蓉说着杨韵文这些时间都做了什么事,微微地笑,拍拍他的头,笑道:“一些时日不见,韵文也像个大人了。” 杨韵文被洛成说得脸颊一红,连自己过来想干什么也一时之间忘记了,只顾着掰着手指头与洛成说起自己这些时候学了些什么。说起陶明涛给自己当老师的事,洛成含笑看一眼杨韵文,拍拍他的头:“你也是要学一学这些东西。毕竟日后要入朝为官,可不仅仅只是会读书就好的。” 杨韵文非常认真地点头,恭敬地说:“我知道舅妈是为我好。”说完,又垂头丧气地说,“可是舅妈要我办的事,我到现在都没办好。” 洛成好奇,细细问起来,方才知道因为朝中春闱的事魏大儒做了些什么,陶蓉蓉又是怎么打算的。 陶蓉蓉在边上睁大眼,捂住了嘴笑起来:“我说为什么呢,原来魏老先生……哎哟,韵文你为何不早些将事情告诉我,我就让专人去找魏老先生。” 她嗔怪地点一点杨韵文的额头,嫣红的丹蔻很是醒目:“你呀,时间都是你耽搁了。” 杨韵文顿时垂头丧气。洛成哈哈大笑,将杨韵文抱了抱,笑道:“韵文已经做得不错了。只是一件事你自己做不到的时候,要及时寻求帮助,知道了吗?” 杨韵文乖乖地点点头。 三人因为这件事笑了一会儿,杨韵文眨着晶亮的眼,问道:“舅舅,两个小表弟都叫什么名字呀?” 洛成一呆,看向陶蓉蓉:“平平安安至今不曾取名?” 陶蓉蓉眨眼笑:“可不等着你这个不负责任的亲爹来取名字。为了这件事,我可是推了皇兄赐名的主意。”她伸出手指头点点洛成:“你若是取得不好,我可饶不了你。” 杨韵文夹在中间,觉得自己忽然很多余。 他眨眨眼,想着既然舅舅已经见过了,自己也暂时没有什么事,小心地提出了告辞。 洛成挥挥手让人送他出去,倒是陶蓉蓉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才放了手。然后,夫妻两人对坐,洛成开始愁眉苦脸:“到底取个什么名字好?” 陶蓉蓉很是恶趣味地看着他的模样,笑眯眯地让人将平平安安抱了过来,放到边上,一边逗着两个小的,一遍道:“平平,安安,你们的爹要帮你们取大名了呢。快让他好好想想,要是取得不好听,可不放过他。” 洛成听着,顿时觉得更加头大了。 平平安安两人倒是觉得被自家母亲烦得不行,挣扎不过,终于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陶蓉蓉连忙撒了手,抱着哄了一阵,好容易让两人平静下来,看看时间不早,也就让奶娘抱了下去睡觉了。 抬头一看,却见洛成正戏谑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的:“嗯,真是个好母亲,将自家小孩都逗哭了。”被陶蓉蓉一指头点在额头上,他方才安静了下来。 然后,重新开始为取名这件事头疼不已。   ☆、第九十八章 百日前一天,洛成终于为两个小的取好了名字。陶蓉蓉听着他费心思选出来的两个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一个杨树一个榆树,真是,平平安安哪里得罪你了。” 洛成挠头:“我本就不擅长……”听他这样说了,陶蓉蓉将两个名字又想了想,叹一口气:“算了,左右现在也不急着启蒙,先叫着小名好了。”她对着垂头丧气的洛成道:“这两个字也不是不好,只是,等两个稍微大一点,让他们自己选好了。” 洛成摇头道:“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让我选。”被陶蓉蓉瞪一眼,不说话了,笑嘻嘻地贴了过来与陶蓉蓉说话。 两个小的百日那一日,真是风光无限。就连宫中陶永安,也派了自己身边的内侍过来赐下了物件,让众多人越发感叹长公主与荣国公盛宠无双。 陶蓉蓉穿了一身嫣红宫装,绣满百花,行动之间颤巍巍的分外鲜活。众人见了,个个在心中暗叹长公主就算是年岁渐大,也比京中许多小娘子容貌更盛,更多了几分妩媚风情,当真是艳丽无双。 陶蓉蓉将两个小的抱出来见了众人一面,引来许多赞誉。许多人想着陶蓉蓉原本是早产,又听说两个小的略有先天不足,可如今见了,却养得胖嘟嘟的极为可爱完全看不出一点儿先天不足的迹象来。 又见杨韵文笑容满面站在那里招呼宾客,进退举止分外有度,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心中叹了又叹,国公府不知道怎么就忒地有运气。 洛成已经因为边疆的事受过封赏,只是毕竟没有异姓王的先例,最多也不过是得了三代不降等的赏赐。纵然是如此,也已经让许多人足够艳慕。 陶蓉蓉今日出尽风头,等到送走了人之后,她侧躺在榻上,见洛成穿一身藏蓝色锦袍进来,丰神俊朗,不由笑道:“你倒是精神好,我却是闹得头疼。” 洛成过来一边帮她按捏了几下,一面笑道:“你不肯将事情交给别人做,自然是闹得头疼。”陶蓉蓉躺在他膝上,哼哼道:“平平安安是我的心头肉,我可舍不得委屈。” 洛成微微地笑,俯身在她脸颊上一吻,轻声道:“日后让他们两个好生孝敬你,也不枉费你今日浪费的心力。” 两人说笑了一阵,陶蓉蓉忽地说起今日那些夫人姑娘们来:“今日可有人话里话外地问起你,暗示着愿意送了家中女儿进来,帮我分忧呢。” 洛成吃了一惊,手上的动作都一停,随后笑道:“送进来了,也不怕被长公主殿下妒火中烧给磋磨了。”被陶蓉蓉在身上扭了一下,低低地笑起来。 两人说着这些平常夫妻避之不及的事情,言辞之间分外轻松自如。两人确实是都不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是不曾想到,两人不曾放在心上,倒有那等动了心的,费劲了心思也要钻进来。 这一日,陶蓉蓉正让人进来给自己量尺寸准备夏天的衣裳,忽地就听到有人来报,说门口来了个小娘子,求见陶蓉蓉。 陶蓉蓉顺着绣娘的动作转了个身,随口问道:“是什么人?” 进来禀报的秋心略一迟疑,答道:“那位小娘子说,她是国公爷在边疆纳的妾。”陶蓉蓉一怔,随后就笑起来:“哎哟,看起来倒是有好事了。”说着让量尺寸的人动作快些,又让人请了那小娘子到侧厅里坐着,自己却不曾出去。 量完了尺寸,她又翻看册子,选了半天的样子,最后更是自己动手执笔画了新的衣裳样子,让做衣裳的人带回去。 一番动作下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陶蓉蓉再去问那小娘子,秋心就道:“那小娘子字侧厅坐得很是安稳,不见焦灼,上的茶只是略微沾了沾唇,倒是吃了两块点心。” 陶蓉蓉点点头,挥手道:“等国公爷回来了,就让他自个儿过去处理。”秋心点头应是,陶蓉蓉倒是觉得饿了,坐下来吃了几块点心。 只是想着这件事,陶蓉蓉也觉得略微有些好奇。 自己与洛成之间的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京城里断然是不会有人动了心思想要给自己塞人的。可洛成这人,陶蓉蓉自觉也是看得清楚。一开始与自己成婚之前,他就一直没有过屋里人,如今就更加不会闹出这种事了。 想着这件事,陶蓉蓉忽地一下子就出神了,不自觉就塞了好多块点心进去,回过神来后悔不迭,决定晚上少吃点。 洛成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府里头的风言风语,顿时整个人都懵了。自己做过什么自己知道,他怎么就不知道,自己纳了妾? 想着若是让陶蓉蓉误会了,指不定要和自己闹成什么样,洛成回来之后,就直奔后院,先去了陶蓉蓉的院子。 陶蓉蓉正捂着肚子想着自己晚饭到底吃多少好,见了洛成回来,也只是懒懒地打声招呼,并不显得多热切。这让洛成顿时就焦急了起来,坐到了身边去,急切道:“蓉蓉你要信我才是,我是断然不会对旁的女人有心思的。” 陶蓉蓉被她一说,才想起这件事,对着他挥手,驱赶一般地道:“若是有,快些去说清楚了;若是没有,也快些去说清楚了。” 洛成见了,顿时误会她生出了不满来,心中越发焦躁。想到那个罪魁祸首,洛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掀帘子,出去了。 等他出去之后,陶蓉蓉才回了神,看着他出去的身影,眨了眨眼。 洛成去了侧厅,就见那里果然坐着一个小娘子,穿着一身青绿色软烟罗裁出来的衣裳,头上一个赤金镶白玉坠米珠流苏的头花衬得头发乌压压地黑。端看端坐的侧影,就知道是个好生教养过的。 只是手指却略有些变形,显见得是干过重活的。也不知道是前朝哪一家落难人家的女儿。 洛成进门见了她,不等她抬头,就是一皱眉:“这位小娘子,你我素昧平生,为何平白无故上门来,坏我名声?” 他一拱手,那小娘子抬起头来,见得洛成,顿时低低地惊叫一声,举起袖子遮住了脸。 “公子素未相识,怎好直入厅堂?” 洛成一怔,过去在主位坐了,就道:“小娘子找上门来,说为我国公府的妾室,如今见了本人,却当面不相识?” 那人的一双眼睛顿时就瞪大了,显出几分惊惶来:“你是……” “洛成,蒙皇上恩赐,得封荣国公。” 这句话一出口,那小娘子顿时惊惶地倒退了一步,分外惊愕的模样:“你怎么会是荣国公?”洛成越发觉得好笑起来,甩了甩袖子,冷笑道:“这话就有意思了。你说你是我的妾室,见了我的面,却又不认得我。如今这妾室,倒有不认得自己主家的,真是奇事了。” 他的表情太过镇定,让那小娘子不得不相信。又想起最开始洛成进门的时候,守门的丫鬟确实是行了礼叫着见过国公爷,那小娘子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洛成正要让人将她赶出去,却见她后退一步,捂住胸口,软软地就瘫倒在了地上。 洛成大惊,连忙让门口的丫鬟进来,又让人去请了陶蓉蓉过来,苦着脸道:“蓉蓉,我真没做什么。她都不认识我,一听到我是荣国公,就昏倒了。” 陶蓉蓉已经听丫鬟说了事情,闻得此言,当时就皱了皱眉,摆摆手让洛成停了下来。彼时人已经被扶了起来,送到了耳房去。 陶蓉蓉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等大夫来了之后,才慢悠悠地跟着大夫一同去看人了。 诊脉之后,大夫的表情很是奇特,对着陶蓉蓉拱手,道:“这位小娘子腹中已经有孕一月有余,只是这些时候不曾休息好,也没有吃好,故而坐胎有些不稳。”他看了看陶蓉蓉,有看了看洛成,一时之间却不好确定这人与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只能含糊道:“殿下,这人的身子已经有些弱了,若是不好生养着,只怕这孩子也留不住。” 陶蓉蓉点头,请了他出手扎针将那小娘子就叫醒了,方才曼声道:“你可算醒了?大夫说你肚子里有了孩子,可你没有歇息好,也没有吃好,如今有坐胎不稳的架势。你可想好了,这孩子该怎么办?” 那小娘子一醒来就听得这样一句话,回过神就见面前被众人簇拥着的一位妇人,高贵雍容,一张脸艳光四射,心中不由也有了猜测。只是想到陶蓉蓉的话,一行清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见过公主殿下。”她哽咽着与陶蓉蓉行了一礼,方才道:“多谢公主殿下怜惜,请了人与我来诊治。若不是有了这孩子,我原本也没想到要来找国公爷。只是来找了,却也不曾行到,一直以来与我同床共枕之人,居然是假的。” 陶蓉蓉不耐烦听她多说,只是问:“你若是想留着这孩子,本宫就让大夫给你开个保胎的方子。若是不想留,给你开个滑胎的也行。只是,你毕竟与国公府无甚关系,本宫不便久留你。” 那小娘子的眼泪顿时落得越发畅快了,陶蓉蓉一直站在那里面无表情。那大夫听了,才恍然回过神来,在一旁细细地磨墨,就等着那小娘子一句回话了。 洛成在内院等了许久,始终不见陶蓉蓉回来。眼见的肚子已经咕噜噜地开始叫,他心中不安,让人去前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过来回话,他才知道,如今那小娘子不肯回答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也不肯说到底怎么做,一时之间居然僵持在了那里。洛成听了,顿时怒道:“这人与国公府又没有关系,怎地如今还打算赖上国公府了不曾?” 说罢,也不等陶蓉蓉回来,自己起身就往前院去了。 走到那人躺着的耳房门口,就听里面陶蓉蓉冷漠道:“你与我国公府何关,本宫为何要管你的生死?你自己识人不清,为何国公府就要为你善后?” “你以为,你是谁?” 洛成一听此话,顿时就站在了门口,微微地笑了笑。果然,蓉蓉是个聪明的。   ☆、第九十九章 洛成在外边站了片刻,就推门进去了。外边原本要通报的小丫鬟被他摆手制止了,进门之后,就看到陶蓉蓉坐在距离那小娘子最远的地方,粉面含煞凝视着那人。 “殿下仁厚,妾身并不敢贪图国公府什么。只是希望,能借助国公府的力量,找到那骗了妾身的人。”那小娘子低着头,絮絮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不管是殿下还是国公爷,想来都不愿意让人坏了国公府的名声。” “国公府的名声如何,”洛成站到陶蓉蓉身边,冷声道:“帮不帮你都不会变。识人不清也就罢了,如今还妄图算计国公府,当真以为,国公府是没脾气的?” 那小娘子飞快地一抬头,又低下头去。惊鸿一瞥,惊艳异常。 陶蓉蓉的手顿了一下,忽地皱眉:“来人,去将苏大叫过来。”洛成虽然知道陶蓉蓉手下多了几个人,却不曾见过。此时听得陶蓉蓉叫苏大,不免疑惑道:“蓉蓉为何要叫了苏大过来?不过是个不知道轻重的,赶出去也就是了。” 陶蓉蓉摇摇头,道:“你说你是从边疆过来的?” 那小娘子一怔,点头说是,就听陶蓉蓉道:“若你是从边疆过来的,那你头上的这花钿又是怎么回事?” 那小娘子愣了愣,低头露出一段脖颈,答道:“这是那冒充国公爷之人送与妾身的。” “何时送的。”陶蓉蓉的声音越发冷厉起来,那小娘子小心翼翼地说了个时间,洛成在边上不解道:“蓉蓉,这花钿有何不对?” “当然不对,”陶蓉蓉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一月有余,那就是说,她上一次见那人,定然是一月左右。可这种模样的花钿,可是一旬前,宫中常妃带出来之后,才开始流行京城的。” 洛成依旧不解:“难不成,就不可能是……”话未说完,就被陶蓉蓉瞪了一眼:“宫中流行的风尚,就算是流传得再快,到民间也要一月左右。如今不过一旬,能知道宫中流行什么的,可都是高门大户家的女眷。况且,这花钿要做出来,可也要不少功夫。” 陶蓉蓉解释完,洛成顿时恍然,看向那小娘子的目光也带上警惕。 那小娘子却抬头,一脸茫然之色:“殿下在说什么,妾身却是不懂。只是,妾身的花钿,确实是那冒名顶替之人送的。” “以一旬的时间来算,这花钿送你的时间不超过十天。十天不见人,你就要找上门来,想来,心里面也是有旁的打算?”陶蓉蓉笑吟吟说完,瞬间就变了脸。 “让苏大过来,好好地审一审,这人到底是什么人派来,恶心我国公府上下的。” 洛成听到她说“我国公府”,心里面志得意满地笑了笑,见陶蓉蓉已经起身往外走,赶紧上去扶了,柔声道:“蓉蓉辛苦了,这件事,就交给下人们去做好了。”陶蓉蓉瞪了他一眼,道:“自然是要交给下人们去做,只是,国公爷是不是该解释解释,边疆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成心中一跳,就听陶蓉蓉道:“若是边疆没有发生什么,对方何至于送了这么一个人过来?” 洛成还来不及答话,就见陶蓉蓉袖子一拂甩开他去了。洛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心中一笑,追了上去。 院子里已经摆好了晚膳,因为陶蓉蓉的口味,显得略清淡,又要顾忌着洛成,而特意加了两个肉菜。 见了洛成与陶蓉蓉一同进来,秋意行了一礼,曼声道:“殿下可算是回来了,这晚膳的时辰可都要过了。若是再晚,夜里头积食可就不好了。” 与她说笑两句,陶蓉蓉自己坐了下来,一句话都不与洛成说,自顾自地捧了碗吃饭。洛成坐在边上,觉得饭桌的气氛分外凝滞,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完全说不出来。 安静的一顿饭吃完,洛成正要与陶蓉蓉解释解释,就听到外边苏大求见,有些怏怏地看着陶蓉蓉招了人进来。他在边上坐了,一边等着苏大进来,一边想着,等苏大走了之后,自己怎么说才好。 苏大进了门,与陶蓉蓉和洛成见过礼,朴实无华的脸上露出一个同样普通的笑脸,对陶蓉蓉道:“殿下的吩咐,小的已经知道。只是从那人说的一些话,倒是……”他瞥了一眼洛成。洛成心中一跳,顿觉不安,问道:“说了什么话?” 陶蓉蓉不冷不热道:“莫非国公爷心里头有鬼?” 洛成却不说话,只是盯住苏大。面对他气势十足的目光,苏大却仿佛视若无睹一般,答道:“那小娘子说,自家姓宁,前朝的时候,也有个显赫的娘家。只是后来陛下登基,那宁家也跟着被发配到了边疆去。边疆苦寒,那宁小娘子家中不过短短几年,就已经只剩宁小娘子与一个幼弟,两人相依为命。” “四月前,宁小娘子的幼弟急病差一点去了,她为了救治弟弟,自卖自身进了知州府上为婢,因着以前娇养出来的气质,又因为好拿捏,三月之前,被送到了国公爷身边。两个半月之前,成了国公爷的屋里人,大军回拨的时候,也将她带了回来。只是后来国公爷渐渐来得少了,她又知道自己有孕,一时之间心焦,才找上了门来。” 洛成在边上听了,顿时一怔。 若说是那宁小娘子自己找人遇人不淑也就罢了,可若是知州送的,怎么也不可能送一个身份不对的人。可是偏生他真的对这么个人毫无印象,见陶蓉蓉似乎当真信了,不由急出一头白毛汗,张口就道:“若是送过来的,为何我半点印象也无?” 苏大对洛成拱拱手,道:“小的已经派人去探查那宁小娘子说的一些事是不是真的,只是小的觉得,那宁小娘子所说,只怕大部分是真。” 洛成听了,心中越发惶惶,口中道:“若她说的是真的,那我算什么,我可是半点都不记得。” 正想着,手轻轻地被按住,凝神一看,却见是陶蓉蓉的手按在了上面。后者正笑微微地对着苏大点头,口中说谢,让苏大有了确切的消息再来回报。 苏大点头称是,又问那宁小娘子该如何处理。陶蓉蓉就笑道:“从什么地方来,就送回什么地方去。只是,派人多看着点,也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来。”苏大应了,起身告辞。 洛成在这个过程中一直沉默不语,等到苏大出去之后,才抓了陶蓉蓉的手,一边揉捏着,一边说:“蓉蓉,这件事我一点都不记得,那女人所说的国公爷,断然不是我。” 陶蓉蓉含笑道:“你方才准备与我说些什么?” 洛成一怔,脸上爬上不好意思,道:“之前不说,是怕蓉蓉误会。只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也不得不说了。之前在军中,确实有人打着各种名义,送了七八个女人到我府中,只是后来走之前,我想着军中未曾婚嫁的士兵何其之多,将她们都发嫁出去了。” 陶蓉蓉点一点头,毫不意外:“我也猜到是这样的事了。” 她的表现让洛成一怔,随后道:“这件事确实与我无关,蓉蓉需要信我才是。”陶蓉蓉嗔怪瞥他,道:“若是不信你,我早就起身回了公主府。” 洛成顿时傻笑起来,抱着陶蓉蓉转了一圈,让陶蓉蓉捶了他好几下。笑过了之后,洛成才皱眉道:“蓉蓉因何信我?” “一来,是信你这个人,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二来……”陶蓉蓉的声音低了下来,“上一次,你跑回来的时候,可不就是两月半之前。” 洛成一怔,之前那一次千里奔袭归来,只是与她说了几句话,偷偷去看了两个儿子一眼的夜晚仿佛有出现在眼前。记忆中的冰霜与风雪都近在眼前。 “原来是这样……”他叹了一句,“我都快要忘记这件事了,蓉蓉倒是记得清楚。” 陶蓉蓉依在他胸前,低声道:“怎么会忘记。我可记得,你手上裂出来的伤口。后来我专门去帮你寻摸了貂油,怕你的冻伤反复。后来等你回来见好得差不多了,也就没有拿出来。” 洛成听得心中越暖,抱了她柔声道:“蓉蓉信我,也记得我,我真高兴。”他长长地叹息,笑容爬上脸颊:“既然蓉蓉信我,我也定然不负蓉蓉。今日这种事,断然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 陶蓉蓉轻轻地捏了他一把,嗔怪地抬头看他一眼。 洛成一眼看去,却只见陶蓉蓉眼中妩媚横生,水光旖旎,当即心中微动,就要亲过去。结果靠过去,却又被陶蓉蓉挡住了。 “这件事可还没算完,”她娇声道,“我情理上相信你,可你也要证明了你才行哦~” 洛成顿时沮丧,哀怨地看着陶蓉蓉,后者不为所动,只是歪头看他。 两人对视眼,洛成无奈地放下了陶蓉蓉,拉了她在边上坐了,皱眉道:“既然是那时候发生的事,又是在我的居所,最后还跟着回京了。那人应当也就在那么几个里面。” 他一边摩挲着陶蓉蓉的手,一边算着到底会是谁。连续说了好几个名字出来,洛成一边说一边摇头:“只是这几个人都不是那种不负责任之人,若说将那宁小娘子骗了之后就丢开手,这种事我觉得他们也不会做这种事。” 陶蓉蓉笑道:“这种事,谁又知道。你自己也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是送上门来的女人,随手用了,又丢到一边的事,怎么就不可能发生了。” 洛成却依旧只是摇头,想着这件事,总觉得这其中是不是另有什么玄机。 两人在这里思索了一阵,终于是想不出所以然来。陶蓉蓉也不愿意为这件事费太多的心思,拉了洛成去泡澡睡觉了。 第二日早晨起来,慢悠悠地散步过之后,陶蓉蓉又与两个小的玩了好一阵,看着他们都睡了过去,方才将他们送了回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苏二过来了,笑眯眯地将魏老先生的书稿递了过来,笑道:“公主殿下,魏老先生的书稿,如今这样书可出来了。还请殿下先行斧正。” 陶蓉蓉没好气地将书稿丢回给他,道:“我又不是读书人,哪里有资格对魏老先生的作品指手画脚的。你还不快些送几本到魏家府上,让魏老先生自己看看。” 看着苏二离开,陶蓉蓉刚坐下来还没喘口气,陶夫人的拜帖就递了过来。   ☆、第一百章 陶夫人过来,是为了向陶蓉蓉借人。 “三儿媳妇这些日子害喜,身上总是不爽利。家里头给她请了好几个大夫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想着殿下这边的大夫是除了太医之外一等一的好大夫,臣妾就冒昧过来了。”陶夫人恭敬地说着,说得陶蓉蓉都心酸起来,连忙扶了起来,让她带了大夫回去。 陶夫人谢过了陶蓉蓉,坐下来慢慢地说起有孕的三儿媳妇来。 陶蓉蓉含笑听着,听出来陶明涛与他的娘子脾性相投,显见得很是恩爱,心里面倒也是舒畅许多。 说过了一阵,陶夫人就告辞了。 第二日就是春闱发榜的日子,陶蓉蓉派人去看了回来,立刻就得知陶明涛榜上有名。她笑着对洛成道:“如今看来,倒是双喜临门了。” 洛成心中对陶蓉蓉的表现略微拈酸,好歹想着陶明涛如今已经成婚,又与妻子夫妻恩爱,勉强也就将这点子小心思放到了脑后,笑道:“双喜临门可是大好事。”附和两句,看着陶蓉蓉说着定下了要送什么东西给陶家添喜,心中羞恼,忽地道:“蓉蓉可知道陶家那位二太太。” 陶蓉蓉一怔,扭头看洛成,挑眉道:“我与陶二太太不太熟悉,平日里也不多往来。只是我却不知道,你倒是与陶二太太有什么往来了。” 洛成顿时察觉自己言语中的失误,呸呸两声,连忙搂了陶蓉蓉好生哄了两句,哄得陶蓉蓉嗔怪地在他额头上点了两下,才道:“说起那位陶二太太,只是因为她娘家的一些事。” 他唇角含笑,道:“陶二太太的李家,这几天有个家族子弟据说在外边看上了什么人,与自家夫人闹翻了,非要接进家里头来,气得夫人直接回了娘家。这人这时候,被家里人关了起来,整日里闹腾不休。” 陶蓉蓉好奇:“你又不是那等喜欢嚼舌之人,怎地这家长里短的事,你也打听得清清楚楚的。” 洛成脸颊微红,曼声道:“蓉蓉可还记得那宁小娘子?” “这事,是那李家人闹出来的?”陶蓉蓉问,“不过是个妾,从边疆带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何非要冒国公爷的名头,最后又闹到这么大了?” 她说着自己的疑问,却只见洛成脸上满是不屑:“也不知道那宁家女到底是什么本事,勾得那李家小子上了心,非要闹着给那宁家女换了身份,接进门做贵妾。” 陶蓉蓉嗤笑:“妾就是妾,哪里来什么贵妾的名头。”她问洛成,“那李家小子,当时可是你身边的人?” 洛成点了点头,叹道:“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那时候我府上进进出出的人许多,他也不过是在里面借住了一些时日,也不知道怎地就勾搭上了,如今居然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 他将陶蓉蓉的手放在手心,细细地顺着手指一根一根摸过去,口中道:“想来,也许是李家那小子的劫难到了。” 陶蓉蓉蹙眉,总觉得这里面事情似乎有什么不妥当,只是想来想去又想不通,也就只好丢在一旁,问洛成:“如今你知道了,准备如何处置?” 洛成腆着脸道:“就要靠蓉蓉你帮忙了。李家那边,还要你去帮忙说说话。”陶蓉蓉似笑非笑瞥他一眼,眼中媚色让洛成心荡神怡,也不听陶蓉蓉在说什么,抓了手指就放到唇边一吻。 陶蓉蓉嗔怪地挣脱他的手臂,道:“说正事呢,哪里就这般急火火了。”她到距离洛成有些远的椅子上坐下了,道:“这李家的事,你准备要我怎么帮忙?” 洛成见占不着便宜,悻悻然地停了手,目光落在陶蓉蓉的脸颊上,只觉得自家夫人脸颊微红的模样委实动人,也不敢多看,怕看多了越发压制不住心里面的情绪,只好转头去看陶蓉蓉的衣服。 陶蓉蓉今日穿了一身薄雾般的紫色春衣,手上带了三个细细的赤金镯子,抬手的时候晃动一下,便叮叮当当作响。 只是洛成见了,却只顾着盯着那抬手之间露出的那一抹洁白肌肤,在看两眼也不敢再看,只好转过脸去。 陶蓉蓉将他的表现看在眼中,不由失笑,莞尔道:“夫君可还没说,这事儿,要怎么与李家说呢。” 洛成顿时回神,轻咳一声,道:“不过是一个妾室,让那李家小子纳了也就是。只是该换身份这档子事,是定然不能成的。” 陶蓉蓉听得明白,漫不经心点了点头,算是记下了。 第二日她就去了李家,李家人听得她的来意,顿时一片惊愕。那李家二郎,闹出了这档子事的李家子弟的夫人,听得这件事,脸上竟是一派不服的景象。 陶蓉蓉见了,不由笑道:“你似乎有不平之气,不妨说来听听?” 李二郎的夫人李齐氏也是个大胆的,当即不顾自家婆婆长辈等人的阻拦,上前对陶蓉蓉行了一礼,道:“殿下此举,小妇人不服。” 陶蓉蓉笑道:“有何不服?” “殿下也是正妻,也该知道正妻的日子如何。如今那宁家女尚未入门,已经勾得夫君为她神魂颠倒,连改名换姓这种事都想了出来。若是等她入门,对小妇人来说,也就意味着后宅之中再无宁日。” 抬眼看一眼陶蓉蓉,见她似乎笑吟吟的并无生气的迹象,李齐氏咬牙又道:“若是并无公主殿下插手,小妇人最终闹不过夫君,让那宁家女入了门,也不过是个妾,就算是夫君再宠爱,小妇人也有法子护住自己,慢慢地磋磨着,总有法子让后宅平静。可若是殿下一发话,她入了门,有公主殿下撑腰,小妇人就当真再无立锥之地了。” 陶蓉蓉听着她的这些话,见她说完之后,脸上也是惶惶,顿时知道她今日当真是鼓足了勇气来说这些话的,说完了之后,只怕如今心中也后悔不已。 念及此,陶蓉蓉不由莞尔,笑道:“明白了。”她微微地笑,凝神去看那李齐氏,转动着手上的手镯子,道:“只是,本宫可没想过,要给那宁家女撑什么腰。” 她对着李齐氏招了招手,看着后者惶恐不安地上前,笑道:“既然你怕闹出事来,本宫不妨也和你说一说。那宁家女,是前朝贵女,本宫已然派人去探查,只怕不是发配到边疆的,就是罪奴的身份带到边疆去了。” “你若是担心那宁家女入了门你拿捏不住,本宫就许诺了你,等那宁家女入了你门,本宫就将她的卖身契送到你的手上。” “若是这般你还拿捏不住,”陶蓉蓉微微地勾了勾嘴角,“那本宫就觉得,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听了陶蓉蓉这句话,李齐氏顿时大喜,给陶蓉蓉磕了个头,连声说着谢谢。 李家的长辈却面色不快,见到事情往这种方向发展去了,心里面委实不安。当即就有人想着,既然公主是个好说话的,事情似乎也有旁的转圜余地,大着胆子上前道:“殿下此举,小的不服。” 陶蓉蓉凝神看着自己的手指,觉得颜色似乎已经有些退了,脸上却是分毫不显,只是平淡问道:“哦?有什么不服呢?” 那人当即就脱口而出,李家二郎若是纳了一个奴籍的女子,还有了孩子,日后只怕仕途上有所不顺:“殿下就算是为了二郎媳妇考虑,也不该毁了二郎的前途才是。” 陶蓉蓉听完,忽地冷笑了一声:“李二郎有什么前途呢?那宁家女,可是国公爷在边疆收下的下人。李二郎连国公府的下人都敢一句话都不说地就动,还让人找到了国公府上来,做事这么不瞻前顾后的,日后还有什么前途?” 她淡淡的一眼扫过,让李家一众人顿时噤若寒蝉,不敢说话了。 陶蓉蓉这才觉得心里面舒坦了一点,对着李齐氏点点头:“你是个胆子大的,日后若是得空,到国公府上来陪我说说话。” 李齐氏顿时喜上眉梢,连声地应着,送了陶蓉蓉出去。李家一干人等送了陶蓉蓉出去,回到府中顿时唉声叹气。李家二郎也是李家寄予厚望的一个子弟,如今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算得上是废了。 只是想起李齐氏好歹得了长公主殿下的青眼,心里面顿时悲喜交加,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陶蓉蓉回了国公府,将这件事对洛成说了,洛成顿时哭笑不得:“你怎么闹了这么一出?”陶蓉蓉嗔道:“难道我做得不对?” “不过是个妾,随便找个由头塞进去也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洛成并不在意,只是颇为那李家二郎可惜了一下。 陶蓉蓉冷笑道:“我可没闹着非要他纳了宁家女,又让她生孩子。若是一碗药灌下去,也不过是与奴籍女子混到一起,也不算什么大事,过上两年,谁还会翻旧事不成?”她似笑非笑瞥洛成一眼,道:“你不就是这样打算的?可惜了,那李家人不领情呢。一来就说着要生下孩子。” 洛成见她生气,当即不再说这个话题,免得真的让陶蓉蓉和自己闹起来。 李家二郎被放出来,听说了这件事,脸上略有些失望,只是听得能纳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却又将这些事都放在脑后了。李齐氏见了李二郎的反应,也并不生气,早就知道自家夫君是个不上进的,如今不过是换了个不上进的理由罢了。 洛成办成了这件事,就将监视着那院子的人撤了回来,不再盯着了。李二郎当天就过去了,抱着那宁小娘子赔罪不迭,说了自己的歉意,又说了自己的安排。木已成舟,那宁家小娘子也不得不认了,定了日子就准备入李家门去。 进入李家之前,李齐氏去一趟,见了那宁小娘子头上的那花钿,当即冷笑:“宁氏你当真不是什么人派来针对二郎的?你是什么身份,也能穿金戴银的?你头上那花钿,二郎是不知道,送了你,你也就真敢往头上戴?” 说罢,让人上前夺了宁小娘子身上的首饰,给她换了布衣荆钗,见她容色看上去都黯淡许多,顿时心里面舒服多了。   ☆、第一百零一章 宁小娘子悄无声息入了李家门墙,洛成说起此事,却颇为李二郎可惜:“本是个有本事的,可惜性子太差,如今生生到了这样的地步。” 陶蓉蓉笑道:“左右是他自己选的,以后就算后悔了,也怪不得谁。” 两人并肩坐了,细细地说着话,就说起宁小娘子来的边疆来:“边疆是个民风开放之地,女子去了那边,倒是要少许多约束。”见陶蓉蓉听着这些,很是兴致盎然的样子,洛成也就含笑说着边疆的一些事,时间一忽儿就过去了。 “殿下,”正说着,秋心忽地含笑在门口喊着,喜气盈盈的,“国公爷,平哥儿开始长牙了。” 陶蓉蓉喜不自胜,立刻就站了起来,让奶娘将人抱过来。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当,转而拉了洛成一起去。洛成也很是喜悦,拉了陶蓉蓉的手一同去了平平安安的居所。 两个小的的居所是陶蓉蓉特意整理过的,地上铺了厚厚的绒毯,更是不用那些棱角分明的器物,洛成平日里来得少,进来就觉得有些站不稳。 陶蓉蓉连忙扶了一把,偷偷地取笑了他一声。 奶娘正抱了平平安安笑嘻嘻地等在那里,平平已经吃过奶,见了陶蓉蓉,啊啊地伸出手来,要陶蓉蓉抱抱。陶蓉蓉就顺势接了过来,还不等说什么,就听见安安不满地哼哼,也伸出手来。 陶蓉蓉一下子也抱不住两个渐大的小家伙,只好将平平塞到了洛成手中,自己抱了安安。平平扭头看着洛成,似乎对这个很少出现的父亲有些陌生,只是闻着气味又是熟悉的,思考了一阵之后,笑呵呵地抓住了洛成的衣襟。 洛成僵硬地由着奶娘在边上扶着,将小家伙抱在怀中,依旧有些不适应。想起之前秋心说的是,不由问:“不是说小家伙长牙了吗?”一边说着,他一边探头往平平口中看,“怎地看不到。” 奶娘小心看一眼陶蓉蓉,见她只是笑吟吟的,方才解释道:“平哥儿现在只是刚刚冒了个头,牙齿还没长出来呢。只是哥儿喂得好,长牙也要比别人早半个月。” 陶蓉蓉笑眯眯地抱着安安过来,探头往平平口中看。平平还以为母亲在与自己玩笑,笑呵呵地往她身上扑,陶蓉蓉将安安交给边上奶娘,将平平抱过来,掰着小嘴巴看了好久,终于看到一个白点。 “果然是长牙了呢。”陶蓉蓉已经被嬷嬷们教训了许久,自然知道这种表现当真是长牙的迹象,当即喜悦道。洛成在边上陪着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只好尴尬地低头不看了。 因为出了这件事,陶蓉蓉喜悦之下,倒是给伺候平平安安的两人赏了奖金,众人更是喜不自胜地连连道谢。 荣国公府的喜事倒是很快就传到外面,路边有人听着人喜滋滋地说着荣国公府的公子长牙的事,也当做京城里头的逸事来说,不由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不多时,他身边就有人坐下来,两人叫了两碗面,一边吃着,一边细细地说着话。 “如何了?” “如今看得严,倒是不好的动手。不过倒是有一点进展,情况打听到了一些。” 两人说完这些,又说一些其他的事,方才各自起身结账离开。 临走前与面摊子的老板撞到,老板皱眉在鼻前扇了扇,口中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子,身上一股子羊骚味。” 如今殿试的结果早已出来,陶明涛倒是得了个进士的出身,陶夫人过来将借去的人还给陶蓉蓉的时候,说起这件事也是喜滋滋的。 陶蓉蓉问起陶明涛的情况,小心地问起如今陶祁的状况如何。陶夫人垂目,含笑道:“殿下关切,老爷知道了心里面定然是舒坦的。只是老爷如今总是睡不好,日子长了,臣妾也担忧着。”她说着,脸上就显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来。 陶蓉蓉见了连忙问道:“可曾请了太医看过?” 陶夫人含笑道:“承蒙陛下赏脸,太医们倒是来过几次。只是老爷这身子……” 陶蓉蓉听了心中担忧,送走了陶夫人之后,与洛成说起,也是叹息不止:“陶大人的身子前些时候还是看着很康健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就出来这种事了。” 洛成将她伏在自己膝上,闻言道:“只怕是陶大人心中有事。”陶蓉蓉一听,也是黯然下来,她也不是不明白,自然知道洛成在说什么。 “我是知道皇兄的心情的。只是……算了。” 两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下来。 因为陶夫人说的话,陶蓉蓉去见过了陶永安,两人谈过之后,陶蓉蓉伤感而归。 并不是不理解,只是世事变迁,果然难以两全。 有过几日,那李二郎的夫人李齐氏果然来找陶蓉蓉说话。陶蓉蓉倒是没想到一句戏言让她当了真,只是最近日子也是无趣,于是干脆将人叫进来聊天。 李齐氏居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了那妾室宁氏,进门来了之后,两人之间尽管也有些看上去不太对付的样子,可李齐氏与宁氏之间,却已经融洽太多。 陶蓉蓉见了,不由心中好奇,言语之间旁敲侧击了几句,李齐氏居然还为宁氏分辨了几声。这下陶蓉蓉就越发觉得不对起来,目光从宁氏身上一扫而过,却见她只是穿着鹅黄色的留仙裙低了头长发垂落身旁,倒是显出不胜凉风的娇羞来。 陶蓉蓉唇角一翘,笑道:“倒是不曾想到,你们能处得这么好。” 李齐氏笑道:“也是宁氏听话,她也是个不争的,否则我也不会喜欢她。”陶蓉蓉听了心中愈发觉得不对,就算是妾室听话,之前对着自己理直气壮地说着正妻的权利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将李齐氏与宁氏两人看了又看,最后只是听了李齐氏说了一些李家的趣事,就笑眯眯地赏了些东西,将她送了出去。 回来之后想着这件事,陶蓉蓉不由就问秋意,这李齐氏与宁氏之间是怎么回事。秋意就笑道:“想来是那宁氏是个惯会伏低做小的,将那李齐氏顺毛摸的心气儿平了,故而看她也就顺眼许多。” 陶蓉蓉摇头:“若是我,是断然容不了宁氏这种人的。” 秋意正要说话,洛成就从外边走了进来,笑道:“容不了什么人?”陶蓉蓉上前帮他除了外裳,笑道:“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 洛成今日心情倒是显得很好,抓了她笑眯眯地问:“不相干的人,怎么轮得到你来容不下。快些说来给为夫听一听,总要让为夫知道,你恶了什么人,以后不犯你的忌讳才是。” 陶蓉蓉给了他一个嗔怪的眼神,洛成哈哈笑了,拉了陶蓉蓉在自己身边坐了,道:“今儿乔阳有消息,他那小媳妇有孕了。你若是得空,帮我过去看看他。” 隔了两日,陶蓉蓉也就当真过去了信国公府去看信国公夫人。信国公夫人年岁倒也不算小,倒是与陶蓉蓉也不是没有聊的,奈何她见了陶蓉蓉总是恭敬过分,让陶蓉蓉对着她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两人见了面,不咸不淡地说问候的话,就再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正干坐着,院子里忽然闹起来,有人叫着哥儿的名字,就往这边跑了过来。 陶蓉蓉定睛一看,却见到前任信国公夫人留下来的小孩儿,正一溜烟地往这边跑了过来。一个不防,陶蓉蓉就被他抱住了腿,仰头看她,笑得傻兮兮的。 陶蓉蓉正蹙眉,信国公夫人就起身温和地叫着他的名字,让他到自己身边来。手忙脚乱好一阵,总算是将人安抚下去了。 陶蓉蓉回去之后,苦思良久,对着洛成道:“我想着,我定然不要比你早死。”洛成冷不防她说到这个话题,道:“今日你不是去看乔阳家里那位了,怎么忽地说起这个话来。什么死不死的,快别说了。” 陶蓉蓉靠在他的背上,叹道:“今日见了那哥儿我就想着,若是那位还在,那哥儿定然不是如今这番模样。倒不是说信国公不该杀了那位,只是……” 她叹了一声:“没了娘的孩子总是要多吃点苦头。如今的信国公夫人也不是对府里头的小孩子不上心,而是……不是亲娘,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洛成听着她乱七八糟地说着,不由失笑,抓了她躺在自己腿上,笑道:“如今你身子健康得紧,怎地就说起这种话来。再说了,就算你不在,我拼了命也要将平平安安照顾好的。” 说着,他弹一弹她的额头,分外亲昵:“要是再说这些有的没有的,我可就要恼了。” 两人顿时笑闹了起来,将方才那些事情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正闹着,忽地有人面色惊惶进了门,当即拜下来,口中道:“国公爷,殿下,皇后娘娘方才去了。” 陶蓉蓉一惊,顿时坐了起来,正好与洛成额头相撞,捂着额头问进来报信的秋意,道:“皇后去了?” 秋意点头,陶蓉蓉与洛成对视一眼,连忙起身换了素净的衣裳,急急地入宫去了。 陶永安站在皇后尸身前,沉默许久,他的身后,奶娘抱着皇长子,已经哭得声音嘶哑。陶永安转过身,对奶娘道:“好生安抚着皇长子,若是哭得伤了身子,你也不用活了。” 奶娘顿时一个颤抖,连忙跪了下来。 陶永安出了殿门,仰头看着已经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心中郁郁地沉。皇后的死是他一手推动,这一日的离去也是早有预料。他以为自己会不为所用,可是见到人死在自己面前,心中却依旧生出了复杂难明的情绪来。 他站在那里良久,长久之后,轻轻地一声叹息。 总算是,去了啊……   ☆、第一百零二章 陶蓉蓉急急入了宫,见了陶永安,就见着他面无情绪,见了她也目光空茫了片刻,然后才对着自己点一点头:“妹妹来了。” 陶蓉蓉知道他的性子,见他这番表现,心里面难受异常,上前扶了他的手,轻声道:“哥哥若是心里面难受,可以与我说说。” 陶永安却是一笑:“有什么难过的,都是早有预料,再多的情绪,也早就消失了。”陶蓉蓉情知他这番表现只是强撑,当下也不说话,与他并肩缓缓前进。 两人在宫中走了许久,身后陶永安的贴身内侍都要觉得腰酸腿软的时候,陶永安忽地说:“现在他们大约已经将她收拾整齐了,朕来带你去与她告别。” 他开口,陶蓉蓉就知道,陶永安心里面,最终还是留下了皇后的影子。也许很浅,也许很重,终究是有了痕迹。 “好的,哥哥。”她低声说,跟着陶永安走了两步,陶永安就笑道:“也是朕忘记了,你今日跟着朕走了这么久,大约也是没力气了。”说罢,叫人传了步辇过来,让陶蓉蓉坐着过去了。 陶蓉蓉进了皇后的宫室,就见宫中一片愁云惨淡,许多人行动之间,都有魂不守舍之感。向来皇后去了,这些皇后旧人想到自己日后的结果,心里面也是恻恻。 她入内去,就见皇后已经被换了衣裳,薄施粉黛躺在那里。陶蓉蓉一见之下,心中惊讶过后,更有心酸。当年端庄大方的少女,如今干瘦得像枯骨一般躺在那里,就算是擦过粉黛,依旧只能让人觉出底子多差来。 陶蓉蓉想着昔日与皇后相见,心中不免一时难过,远远地看了皇后许久,终于一声叹息。 此时,宫中妃嫔已经各自换了衣裳赶过来,正在陶永安面前争相表现,陶蓉蓉听得外间闹哄哄的,心里头心烦意乱,只是顾忌着陶永安的情绪,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陶永安对着这些献殷勤的宫妃,面无表情任由她们吵了一阵,忽地怒道:“皇后去了,你们就是这般伤心的?” 陶蓉蓉听得陶永安这一句,连忙上前,将宫妃们劝走,又劝着陶永安去歇着了。 青女史上前来对陶蓉蓉行了一礼,叹道:“公主殿下,此间事交给在下就好。”她换了一身天青色的素服,头上簪了一朵白色绒花,劝了陶蓉蓉去陶永安身边,自己开始处理皇后的身后事。 陶永安被陶蓉蓉劝到了偏殿中,正坐在那里似乎在想什么,听到陶蓉蓉进来,笑道:“蓉蓉不必再劝朕什么,朕并无任何不妥当。” 陶蓉蓉也不说什么,只是安静在那里陪着他坐了许久,直到洛成在门外求见。 洛成进了殿门,恭敬地说着朝中命妇与大臣都已经收到了消息,问起陶永安要不要见一见高家人。 陶永安唇角带笑,道:“高家人定然会来见朕的,就算是朕不宣召。”他停一停,对陶蓉蓉笑道:“蓉蓉也无需为皇后守灵,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国公府里面平平安安,还等着呢。” 陶蓉蓉被他提醒,立刻问起皇长子的情况来:“如今皇后去了,宫中更无主事,皇长子又是个婴儿,若是……”她的话不曾说完,陶永安就道:“他是朕的儿子,朕自会护他周全。” 陶蓉蓉还要再劝,见陶永安脸上闪过不耐之色,顿时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叹道:“若是哥哥将来有什么要妹妹做的,只管说就是。” 说罢,方才与洛成携手并肩出去了。 陶永安在偏殿又坐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就听见高家有人求见。陶永安对着自己一笑,笑容中那点伤感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冷淡与厌恶。 高家来人正是皇后娘娘的父亲高大人,他见了陛下,只觉得陛下今日与平时格外不同,让人不安。想着陛下定然是为了皇后娘娘去了而伤心,心里面那点不安也就少了许多。上前行过礼之后,高大人就抹着泪对陛下说起皇后娘娘去了,自己心中如何难受。 “臣妻今日听得噩耗,如今已经哭晕过去好几次,醒过来抓着老臣的手,哭着皇后娘娘,和皇长子。”高大人抹着泪说着,偷偷抬眼看陛下一眼,接着道:“说只怕皇后娘娘去了,皇长子在宫中无人照料。” 陶永安懒懒道:“皇长子是朕的儿子,元后嫡子,身边宫女婆子不下百人,如何会无人照料。” 高大人被堵得口中的话一滞,心中敲着鼓。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对高家不满吗?想着皇后曾经派人传话,高大人不由有些迟疑。 口中却依旧不停,只是说着陛下恩德,对皇长子定然是关心在意的:“只是宫女婆子毕竟都是下人,只怕遇到事,也不敢做主,怠慢了皇长子。” “高卿家觉得,在宫中,有朕照料着,有什么人敢怠慢皇长子,又有什么事,需要皇长子来做主?”陶永安平静地问,凝视着高大人的目光渐渐越发冰寒。 见高大人的脸色似乎微妙,陶永安忽地又是一笑:“只是高卿家也是关心皇长子,朕倒是能体谅高卿家的心意。” 高大人心中松一口气,悄悄抹一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水,道:“谢陛下体谅。”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打算都说出来。 陛下既然体谅自己,想来也是能明白自己的心意的。 陶蓉蓉第二日听了消息,顿时就大怒:“高家是什么意思?方才在宫中折了一个皇后,如今就打算又送一个人进来,莫不是以为,天底下只有他高家人能一心一意对皇长子好。旁的人都是想着要皇长子的命不成?” 陶永安此时倒是反过来笑着安抚陶蓉蓉,道:“不过是跳梁小丑,蓉蓉你何须为他们动怒。”他唇边含笑,口中道:“就算是朕不说什么,后宫中那些宫妃的家人,也不会同意的。” 陶蓉蓉听了,倒是颇为同情陶永安,道:“这样,哥哥又要不得安宁了。” 陶永安只是微笑:“朕自做了皇帝,就从未想过能安稳度日。若是皇帝的日子太过安稳,只怕朝中大臣,就会有旁的心思了。”陶蓉蓉扑哧一笑:“哪有哥哥这般说话的。皇帝如何就不能过安稳日子了。”陶永安只是笑,并不接这个话茬,看了陶蓉蓉两眼,转而含笑说起另一件事:“你家平平安安,如今还是没有取名吗?” 陶蓉蓉闻言不由赧然,嗔道:“洛成那家伙想了好几天,最终想出来两棵树的名字,真是……果然是不学无术的家伙。”陶永安闻言哈哈大笑,不怀好意道:“朕的提议依旧有效,若是要朕赐名,只需说一声就好。” 陶蓉蓉嗔怪地看了陶永安一眼,心中却颇为感叹,陶永安的状况,如今看来是略微让人放心一些了。 就是说嘛,自家兄长怎么会因为这么些事情而影响到心情。 果不其然,高家的要求被泄露出去之后,顿时就让宫妃们不忿了。整个皇后的丧礼期间,前朝后宫都因为这件事而相互攻击。 高家自然是打着为了皇长子好的名头而不愿放弃往宫中塞人的念头,其他人家更是对着这个理由抨击不止,非要将高家说成是居心叵测——事实上,也确实是居心叵测罢了。 皇后入土之后,这一场争论却刚刚达到最高点。陶蓉蓉送了皇后回来,只觉得身心俱疲,扶着腰坐下来,对着洛成叫苦:“真是累得慌。”洛成叫了丫鬟过来帮她按捏着,笑道:“这种事也碰不到几次,熬过来了就好。” 陶蓉蓉道:“幸而如今天气暖和,若是大寒风里顶着风走这么一遭,就真真受不了了。”两人正说着闲话,门口丫鬟忽地低声报,说外面有个小娘子求见。 陶蓉蓉好奇,不由看了洛成一眼,打趣道:“上次来了个小娘子是找你的,难道这次找我的?”洛成哭笑不得,问了问传话的人,结果居然真是让陶蓉蓉说中了。 来人是高家的二女儿高婷婷,如今已经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进门的时候,高婷婷穿了一身素服,头上只有几个珍珠攒出来的头花,脸上粉黛不施,显出几分憔悴模样来。她在花厅坐着,却并无作态,不时扭动一下,很是不安的模样。 听到门口丫鬟说陶蓉蓉到了,她立刻弹跳起来,上前两步,就跪在了陶蓉蓉面前,颤声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陶蓉蓉吃了一惊,连忙让人扶了她起来,问道:“高二姑娘这个时辰来找本宫干什么?这时候,高家人想来也是刚刚回去,怎么高二姑娘……” 高婷婷一听陶蓉蓉的问话,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被丫鬟们扶着坐回了座位上,一边流泪一边问:“公主殿下,高家是不是要另外送一个女儿入宫?” 陶蓉蓉疑惑看她一眼,只是这件事如今知道的人也不少,她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当即点头称是:“不过如今前朝后宫,都为了这件事争论不休,高家就算想送,也未必能送进去。” 高婷婷闻言,眼泪越发畅快地落了下来。 陶蓉蓉心中狐疑,问道:“高二姑娘为何流泪?”高婷婷抹泪,安静了许久,忽地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求公主殿下救小女一命。”   ☆、第一百零三章 陶蓉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高婷婷。少女的容貌并不出色,可是这么久的娇养着,加上悉心的打扮,也有了七分的美丽。可是这个时侯,这样的美丽在惨白的面色与发青的唇色面前,都消失了。 陶蓉蓉平静地问:“你求我什么呢?”她微笑着,说:“若是找我借首饰衣服样子,自然是可以的,若是借人暂时用一用,我也可以考虑。可是剩下的,我还能帮你什么呢?我怎么怎么做得到救命这种事呢?” 她的声音轻轻地软软地落在高婷婷心中,却仿佛一盆冰凉的水,让她整个人都凉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呢?长公主殿下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抬起头,看着陶蓉蓉,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公主殿下……求您救我……我不想入宫,我不想入宫……母亲明明说过要给我相看人家,要让我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头娘子,我不想入宫啊……”她似乎在哀嚎,陶蓉蓉听得心底恻恻。 她轻轻地叹:“高家要送你入宫,我用什么样的名义去插手呢?高二姑娘,我是出嫁女,插手兄长的后宫,算什么事呢?再说,这是高家决定的事,我又要如何让高家上下,打消了这个决定?” 停一停,始终不愿意让高婷婷太过难过,她说:“况且,哪里有将两个嫡出的姐妹都送进宫中去的。高二姑娘没必要太担忧了。高家族里,定然还有年岁相当的姑娘的。” 她似乎是在安慰着,可落在高婷婷耳中,却一点都不觉得安慰。 她跪在地上,不再仰头看陶蓉蓉,只是落泪道:“家里头已经定下了,已经定下了……”她抹着眼泪,却仿佛永远都抹不干净一样,一直不停地流下来。 “公主殿下若是不能救我,我不知道还有谁能救我了……”她绝望地说,“可是入了宫闱,还不如……”陶蓉蓉微微地笑:“高二姑娘的意思,是皇兄面目可憎,性情不佳,让人见之生畏吗?” 她的声音轻轻地落在高婷婷耳中,却仿佛抽干了后者所有的力气。跌坐在地上,高婷婷捂住脸哭起来。“殿下……殿下……” “来人,”陶蓉蓉高声叫起来,“来人扶了高二姑娘去净面,然后送高二姑娘回去。”立刻就有下人过来,忙不迭地扶着高婷婷下去了。 陶蓉蓉目送着高婷婷的身影离开,却只觉得倦。只是因为高家的想法,所以…… 烦得紧。 洛成听了陶蓉蓉说了高婷婷的来意,脸上也闪现出古怪之色,叹道:“高家先祖也是聪明人,却不料高家后人如此……再好的准备也抵不过后人的败坏。” 陶蓉蓉听了洛成这样说,莞尔道:“说不准平平安安日后也是这般。”话一出口就被洛成瞪了一眼:“你我的孩儿,怎么会闹出这种事。我会好生教养他们,定然不会让他们这么愚笨。” 陶蓉蓉却只是微微笑了笑。 夜里两人躺在一张床上,陶蓉蓉才低低地贴着洛成的耳朵,说了自己的想法。“最初,我刚刚做公主的时候,有人劝我,说我要多考虑考虑,想一想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皇兄不可能护着我一辈子,若是等到下一任皇帝继位,我就是那个不那么亲密的姑姑,只怕再也不能如皇兄再时那般痛快。” “可是我想了啊,我什么日子没有经历过。可是,不管什么样的日子,我总是能替我自己想到办法的。当初没有皇兄,我也没有让那些欺负了我的人好过。” 洛成听到这里,忽然觉得身上刺疼,曾经久远的记忆扑面而来,让他不安地动了动身子。陶蓉蓉似乎也想了起来,扑哧笑出来,“是了,那时候你也中招了。说,那时候是不是恨不得将我剥皮?” 洛成将陶蓉蓉抱在怀中,让她与自己依偎,贴着她的耳朵道:“当时,自然是生气的。可是那个时候……”他想起过去的心情,唇边爬上怀念的笑意:“可是那个时候,我也在想,这么漂亮又狠毒的女人,怎么就不是我的呢。” “那个时候,我非常可惜,你是陛下的妹妹。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我就将你带走了,藏起来,谁都不让看,就是我自己的。”洛成这样说完,感觉腰上软肉立刻就被陶蓉蓉捏住了,轻轻一转,疼痛就传了过来。 “原来还有过这样下流的心思啊……”陶蓉蓉仿佛是嗔怪地在说着话,洛成却听出几分危险来,赶紧忙不迭地解释。两人笑闹一阵,好容易才又安静了下来,接着听陶蓉蓉说她的想法。 “如今朝中风云变幻,若是照着常理说,我也是应当为了平平安安多考虑考虑的。”陶蓉蓉这样说完,就感觉到洛成在点头,她轻轻地笑:“可是我后来觉得,就算是为他们考虑了。就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 洛成一怔,听着陶蓉蓉继续道:“我还未嫁的时候,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一心想将我嫁到一个读书人家,也不拘多有钱,只要对方上进。她总希望,我有一天能披上凤冠霞帔,做一个风风光光的官夫人。那也许是她的梦想,可是……” 她轻轻地叹:“我从来就没这样想过。就算是做了官,又如何呢?总有不得不避让的,总有不得不屈服的时候。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不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如同自己想要的那样。” 洛成沉默着,听陶蓉蓉继续道:“当时的嫡母也是个好人,我母亲这样说,她居然也认真地这样考虑。当时我算计着她,嫁到了商户人家,她还曾经因此而对我那个所谓父亲生气过许久。” “所以,以后他们想要什么,就让他们自己去争取吧。”洛成听陶蓉蓉这样说,将事情来回想一遍,沉沉地叹息:“你说得是。” 陶蓉蓉在他胸前笑:“我知道你不一定赞同我。但是,我就是这样想的。如今你我已经是站到了人臣的最高点,这样的起点,对那两个小子来说,足够了。以后他们能给孙子们创造出什么样的起点,就看他们了。” “反正,我死了之后,子孙后代如何,又怎么能知道呢。” 洛成微微地笑,将陶蓉蓉更紧地抱在怀中:“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平平安安听到了,只怕要生气。”陶蓉蓉说:“可是,我就是这么不负责任。做了我的儿子,就得受着我的脾气。” 两人在黑暗中低低地笑,外边丫鬟似乎听到了内室的动静,竖起耳朵来听,防备着屋里头叫自己。可是等了许久,也再没有旁的声音,最后只是沉沉睡去。 洛成第二日早晨起来,想着陶蓉蓉昨夜说的话,不知道为何心中忽地就感慨万千,出了门去,脸上笑容也浅淡许多。 上了朝,却见得高家高大人居然在朝堂之上明目张胆地说起要送人入后宫的事,洛成不由掩面,为高大人心中默哀片刻。 下面已经吵翻了天,陶永安却高坐台上,平静无波地看着下面。 等到下方的吵闹越发热闹,他忽地开了口:“所以说,高卿家是觉得,后宫中没有能帮皇长子当家做主的人,所以不放心了?” 高大人以为陶永安是终于回心转意要支持自己,当即跪下大声说是。陶永安就漫不经心地说:“既然如此,那就让皇长子养在朕的身边罢了。”他唇边泛出没有笑意的笑容:“如此,高卿家大约是放心了?” 高大人额角顿时冒出冷汗来,与他争论的那些人,也齐齐露出了愕然之色。显然,陶永安说的这件事,之前并未与其他人吐露过半分。 陶永安冷笑了一声:“既然众位卿家都觉得好,那自今日起,皇长子就搬到朕的寝宫中,与朕同住。”他冷冷地挥袖子:“退朝吧。” 洛成听着陶永安说出来的话,心底笑意泛滥开来,与乔阳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的笑意。朝中那些忠心陶永安的臣子们都个个露出笑脸,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心中的愉快。 当然,他们的愉快,对着那些别有所图的人来说,就实在是算不上愉快了。 高大人首当其冲,归家之后,忿忿然地摔了好些东西,在书房内怒骂一声“小子无状”。可是,就算是无状,此时他也不得不颓然承认,自己的算计,全然是落空了。陶永安果然不会允许后宫中再出一个高家女。 高夫人等他平静下来之后,才悄悄溜了进来,在高大人不远处坐下,不安地问:“大人,若是入不得宫,那婷婷又该如何自处呢?” 高大人这才想起这个问题来,想起自己在朝堂之上说出来的话,顿时心底一口血涌了上来。自己今天在朝堂之上……已经堵死了高婷婷的生路了。 想要入宫的女子,被闹得天下皆知了,如今,又有那一家敢再娶这样的媳妇呢? 想到这样的后果,高大人心中的愤怒又多了几分。 陶蓉蓉听得高二姑娘之后只怕只能入了庵堂去做姑子的消息,心底不免悲悯,一声叹息,然后就被洛成嘲笑了,委实太过心善。 陶蓉蓉顿时生气起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第一百零四章 高家的事情出了之后,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安静异常。夏天也就在这样安静的日子中,不经意间就滑过去了一半。 陶蓉蓉躺在竹床上,觉得天气热得心浮气躁,就算边上有人打扇,也没能让她觉得凉快一点。因为太医吩咐而不敢用冰,夏天就变得难熬了起来。眼见着边上打扇的丫鬟也累得汗水蒸腾,陶蓉蓉也就挥挥手让她下去,自己抓了扇子慢慢地扇。 洛成见了心疼道:“若是觉得不舒坦,不如去外边山庄里避暑?总不能一日日地苦熬下去。”陶蓉蓉懒懒地摇了摇头,依旧自顾自地打着扇。 洛成正要再劝,秋心穿了一件薄薄纱衣,进门来向陶蓉蓉道:“殿下,李家二太太送了帖子过来。” 洛成过去帮陶蓉蓉取了过来,将帖子送到她手中,漫不经心问:“李二的那位夫人,还是和你常有来往?”陶蓉蓉展开来看,随口道:“不过是闲着没事与她说说话。不过……” 她说着,将手中的帖子丢在了边上,拉了洛成的衣袖,道:“我有件事要与你说。”洛成迷惑地在她身边坐下来,随手拿了扇子帮陶蓉蓉扇着风,一边问道:“什么事?” “你还记得,那李家二郎家里的那个妾室宁氏吗?”陶蓉蓉问,见洛成点头之后,方才继续道:“最初的时候,那李二郎的媳妇李齐氏对她是深恶痛绝,后来一次次地过来拜访,她对那宁氏越来越和颜悦色了。前些日子,还与我说着,想将卖身契还给那宁氏。” 洛成笑道:“那有如何?不过是一个特别会讨人喜欢的人罢了。”陶蓉蓉摇一摇头,洛成顿时好奇起来。“若只是特别讨人喜欢,也就罢了。可那宁氏……”陶蓉蓉停顿了片刻,道,“前些日子,我听说,李二郎已经开始洗心革面,开始力图奋发了。” 洛成听了倒是有几分满意:“李二郎原本也是个聪明的,只是生生被自己的性子耽误了。如今能洗心革面,也是好事。” “可他的职位……”陶蓉蓉叹道,“却是你身边的人,我总不放心。” 洛成这个时侯方才恍然陶蓉蓉在担心什么,不由笑道:“莫非你就是在担心这件事?不可能的。就算那宁氏对我有什么意见,李二郎就算想帮她,又能做出什么来呢。” 话一说完,他就被陶蓉蓉瞪了一眼:“可若是那李二郎只是想探听消息,然后将消息交给别人呢?我都已经替宁氏找好借口了。因为感激你我帮忙将她送到李二郎身边,想要多了解一些,李二郎还不得忙不迭地跑过来。” 洛成皱眉,依旧觉得陶蓉蓉想多了,然后被陶蓉蓉没好气地夺了手上的扇子,将他赶了出去:“去去去,在这里,更热了。”洛成笑着出去了,想着陶蓉蓉的话,虽然觉得有几分无稽,依旧略微上心了一些,对着李二郎的时候,多关切了几分。 李齐氏带着宁氏进了国公府,叮嘱了宁氏一句要小心谨慎,却也不当一回事。国公府已经来了好几次,如今已经是轻车熟路,再没有第一次来的那么多畏惧了。 入了花园,就见小桥流水,边上一个池塘,里面莲叶田田,红鲤穿行其中,时聚时散。红色的莲花绽放,亭亭玉立在水面之上,周围种着美人蕉,矮在池塘下面一点,挡住了池塘边沿,又盛放出美丽风景线。 池塘边的垂柳之下,一个小亭子坐落其中,亭角上翘,骊龙口中含珠,吐出的却是连绵水线,围住亭子的三面,只留一面出入。 李齐氏带着宁氏走进亭子,笑眯眯地对坐在那里等她们的陶蓉蓉行礼问好。 陶蓉蓉含笑让她们起来,让李齐氏坐下,宁氏也就很温顺地站到李齐氏后面去。今日陶蓉蓉让人过来,却也是夏日里闲得无聊,来找人说说话打发时间。纵然是有许多活动,可是外头的太阳总是让人望而生畏。 李齐氏在亭中坐下,就觉得一阵凉意袭来,不由笑道:“公主殿下这亭子果然是匠心独具,夏日里委实凉快。” 陶蓉蓉道:“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费一点功夫。”她不多说什么,李齐氏忙不迭地赞不绝口。宁氏在李齐氏背后站着,眼角瞟着四周风光,只觉得分外心酸。 这花园,曾经她也是来过的…… 正想着,忽地就听李齐氏说:“过几日便是乞巧,家里头人人都忙着抓喜蛛,都要图个好彩头呢。”陶蓉蓉却是笑着说:“我身边的丫鬟这些日子也忙着这些事,我说不去凑热闹,反而被她们教训了一顿。” 宁氏就在心中不屑地想,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如今居然也能被这种人占据高位。一时之间,再度出神。 回过神的时候,就听到李齐氏说着乞巧节的事,陶蓉蓉说起自己乞巧节要出门去。 宁氏心中一动,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听着李齐氏问起去哪里,心中更是关切异常。陶蓉蓉似乎也混不在意,随口就说了,还笑道:“那一日要轻装上阵,少带几个人,要不然每次出去浩浩荡荡一大群,都玩不痛快。” 宁氏将这些事都记在心中,在李齐氏背后站了许久,终于跟着李齐氏离开。 等她走了之后,陶蓉蓉在亭子中又坐了一会儿,忽地一叹:“希望不要失望才好。”说吧,起身回去,与两个小的说话去了。 平平安安两人此时正在被奶娘逗着玩,见了陶蓉蓉过来,连忙给陶蓉蓉请安。陶蓉蓉挥挥手让人都站起来,自己却不顾礼仪地坐了下来,在地上与两个小的玩。 看到是自己熟悉的娘亲来了,平平安安都显得很是兴奋,挥舞着手臂与陶蓉蓉闹腾着,很是兴奋。直到天色都有些暗了,两人才仿佛没了力气,安静地躺在奶娘怀中了。 洛成回来之后,听陶蓉蓉说了宁氏的事,很是不满。“若是不是真的自然是万事大吉,若是真的,莫非你还要以身犯险不成?” 陶蓉蓉勾了他的手臂,笑道:“当然不。我身手差又不冷静,帮不了什么忙,这件事我已经找了人替我帮忙了。”洛成捏她的鼻子,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找了人帮忙?” 陶蓉蓉含笑挥开他的手,笑道:“好歹本宫也是本朝第一位长公主,手上若是连一点儿力量都没有,怎么可能。”洛成贴着她的耳朵,道:“连我都不能知道?” 陶蓉蓉却只是笑,从他怀中滑开去,笑眯眯道:“你发现了,我就不瞒着你。如果没发现,就别怪我不说了。” 洛成要去闹她,两人笑闹了一阵,都坐了下来,洛成道:“你是当真觉得那宁氏有问题?”陶蓉蓉道:“你就当我是一时心血来潮吧。左右就算真的有什么,也不过是我派人出去游玩了一趟,公主任性,你又能如何。” 洛成听着就只能苦笑,最后亲昵地抵着她的额头,叹道:“你若是任性了,倒是也好。怕就怕……” 乞巧节那一日,国公府里果然就忙碌了起来,陶蓉蓉的车驾一早就出了门,穿过大街小巷,出城去了。 洛成骑着马跟在队伍中,时不时过去在车前说两句话,里面悄声应答,洛成脸上就浮现出笑容来。一路慢行,很快就到了地头。 却是一出山谷,两边两座矮山,山上山花烂漫,点缀树丛之中。不时有鸟鸣清脆,从山中传来,蝴蝶翩跹飞舞,丫鬟们都说说笑笑,很是兴奋地拿了扇子去扑蝶。 洛成扶了人在草地上铺上的毯子上坐下,上面已经摆满各种点心茶水,车厢内更取出冰镇过后的寒瓜来,剖开来,倒是有幸让不少人都尝到了浅浅一片,只觉得寒气舒爽。 山上远远地有人看着这边,细细打量,最后悄悄返身离开,山中树木繁多,一时之间居然让人无法察觉。 “消息果然不错。那公主与那洛家贼子都来了。” 他到了一处山坳,对着里面的人轻声道。那山坳中却零零散散坐着不下于三十的人,当先的人头上梳着小辫子,衣襟左衽,眼睛上一道伤痕。听得此言,那人顿时就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也是他们死期到了。” 说罢,那人就环视一圈,道:“诸位与我一样,都是被那贼子逼得国破家亡的,如今报仇就在此日,还请大家齐心协力。” 众人起起伏伏地应是,片刻之后,一群人在那左衽之人的带领下,散了个干干净净。 洛成坐了不多时,就背后忽地一阵发冷,顿时警惕起来。 他四下环视一圈,手上打个手势,立刻有人悄然离队,往山谷外去了。 又坐片刻,洛成心中不安越浓,四下里来回看一遍,却只见自家的下人来来回回,看不出什么旁的东西来。 他皱着眉,开始思索到底死哪里觉得不对。 过了一会儿,忽地有丫鬟尖叫起来,高声叫着着火了。洛成大惊,抬头看去,果然就见两边山谷中,有点点烟火冒了出来。他面色一沉,总算是知道自己的疏忽在哪里了。 发觉了问题之后,洛成立刻就让下人中的几个头领带着人往山谷外走,地上落下的东西倒也顾不得让人收拾了,只是赶紧地上了马车往外走。 拉车的马此时也已经很是不安,等车夫一挥鞭子,就立刻飞奔了起来。 洛成上了马,正要前行,却猛然家看到那正在往前走的,陶蓉蓉的车驾中,忽然有人一个翻身就跳了上去,不过片刻,车上坐着的丫鬟婆子就已经滚落下来,车夫的身子更是软绵绵地躺在地上。 他大惊,纵马追去,那马车却越跑越快,人群中更是出现几个浑水摸鱼前来拦截的人。等洛成将人解决了,再去看的时候,马车已经只剩下远远的一个影子,怎么看,都是追不上了。 洛成的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 正在此时,不知何处冒出来许多军汉,手中提了不少人,大笑着道:“国公爷,人都抓到了。”   ☆、第一百零五章   洛成瞪了他们一眼,气咻咻地甩了袖子,怒道:“都拿住了?那跑了的那个怎么算?”军汉中有人困惑上前,道:“兄弟们将山上山下的人都拿住了,如篦子般梭了一遍,定然是再无旁人的,何来跑了的人?”   洛成与他没话说,只是懒懒从下人手中接了缰绳,翻身上马,道:“走了一辆车驾,幸而里头我留了人。”   军汉不好意思小小,将那些捆了的人丢在洛成面前,笑道:“国公爷,这些人可是先压回去?”洛成点头说是,看着那群人一个个被下了下颌连话都说不得的样子,冷笑道:“当日我心善,留了你们一命,倒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那些人眼中怒火更甚,瞪着洛成几乎要流出血来。洛成冷笑一声,让人提了他们,跟着就走。   这边洛成回城里去,那边那领头的左衽之人夺了马车,一路狂奔,背后烟尘滚滚。奔出几里地,马匹渐渐地就慢了下来,那人往身后一看,却似乎没有人追上来,心下微松。   只是毕竟不放心,靴子里拔了匕首出来,小心挑了帘子,里头两个娇滴滴美人,因着马车一阵狂颠已经半昏迷。那人顿时放了一半的心,过去将人捆了手,仔细打量两眼,却又不太认识到底谁才是公主。   有心将那衣衫华丽的带了走,另一人杀了,又怕方才自己只顾着狂奔,公主与下人换了衣裳。最后没奈何,一咬牙两巴掌将两人都打醒了,拿了匕首逼在两人脖子上,将两人赶下了车,往官道边上去了。   等他走出一段,马车底下方才有人忽地身形一矮,从车子底下翻出来,看着三人离开的方向微微一笑,一溜烟地跟了上去。   马车被丢在那里不多时,就已经有人找了过来,见着马车里空无一人,不知道多少人心急如焚。   洛成回了京城,还不等回到国公府,就已经有人忙不迭地过来,说陛下召见。洛成也正要见陛下,当下也不回去,只是派了两个人往国公府去送信,自己带了人往宫中去了。   陶永安知道他带了人过来,脸上神色顿时一凛,道:“妹妹果真出事了吗?”洛成就是一愣:“蓉蓉并不曾告诉陛下吗?”他一着急,倒是连行礼都忘记了。此时说出了这番话,方才及时清醒过来,对着陶永安行了一礼。   陶永安心中急躁,挥挥手让他站起来,问道:“蓉蓉不是与你一同出去,然后出事了?”洛成听陶永安说得这般肯定,又想起陶永安是直接派人来找自己的,当下心中猜度,道:“陛下从何得知这个消息?”   见陶永安脸上神色不佳,他解释道:“还请陛下恕罪,臣并非搪塞。只是臣一遇袭就直接回京,途中一路快马加鞭,不曾停留。想来臣遇袭的消息,臣这一路消息是最快的。只是臣刚刚入京,陛下就已经派人传召……”   陶永安明白了洛成的意思,当下沉着脸,先让人给他上了个凳子,让他坐下,方才道:“你出城之后不久,便有人急急到朕面前来,说偷听到消息,有人要对你与蓉蓉不利。朕心急之下,故而遣人去寻你。”   停了一停,他对洛成道:“如此看来,你倒是早有准备?”言语之间颇有狐疑。洛成听了心中不免怀疑,当初陶蓉蓉说起那宁氏有问题,他还觉得她想太多。可是此时,洛成也只觉得,只怕自己也想太多了。   只是见陶永安心焦,他抬手从怀中摸出一份密信来,双手送到陶永安面前。内侍过来转交给了陶永安,陶永安看洛成一眼,一边开信封,一边道:“你果然是早有准备。”   说罢,他已经开始看起来。等看到第一句,周身就已经松弛了一半,等一封信看完,焦急之色已经不显。洛成见了,方才道:“陛下,那些贼子如今还被捆在那里,等候提审。”   陶永安迟疑了片刻,让内侍将那密信烧了,起身负手,走到洛成身边,道:“如今看来,那胡人果然是贼心不死。”   洛成只是拱手应是,略一迟疑,脸上神色就已经被陶永安看了出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洛成听陶永安这般问,越发迟疑,小心抬头看陶永安一眼,他方才放低了声音,道:“不知道,那前来给陛下报信的,是何人?”   陶永安似笑非笑,道:“此事,朕心中自有主张。”说罢,他抬手拍拍洛成的肩,道:“朕与你去同审那些人。”   洛成应了是,君臣两人并肩而出,去审问人了。   陶蓉蓉在国公府中懒洋洋坐了许久,终于听到外边略微喧嚣了一下,连忙叫人进来,问起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出门去了的秋心进了门,脸上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对着陶蓉蓉行了一礼道:“殿下果然说中,今日有人袭击。”   陶蓉蓉懒懒挥了挥帕子,问秋心:“不过是猜对了,算不得什么。可有人伤亡,国公爷可有受伤?”   见秋心依旧有些惊惶不定,她也不等秋心答话,让秋心坐了下来,又让人给她上了一碗冰镇过的蜜汁,看着她喝下了,方才又问了一遍。   秋心回来的时候已经想过了许久,如今又被陶蓉蓉不动声色安抚了一下,脸上终于略微露出一点儿笑容,道:“国公爷不曾有事,已经拿了人入宫去了。下人们伤了几个,苏大管事已经让人好生养着,又送了伤病钱给那几人家中。”   陶蓉蓉拍了拍胸,玉指纤纤落在红衣上,显出几分惊心的美。“如此便好。”说罢,她又吩咐了下去,今日跟着过去的人人人都发了红包来安抚。又让府上的人借着乞巧的名头热闹起来,总算是将府上的不安气氛消减了许多。   等这些办完了之后,回头看着秋心连衣衫都汗湿了,陶蓉蓉连忙让她也下去歇着了。她自己坐在窗前,让秋意取了笔墨过来,在桌案上铺开了纸,将最初怀疑宁氏开始的事都细细写了下来。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自己写的东西,确认无有遗漏,她方才丢了笔,洗了手之后,将已经吹干的纸摊在那里,对着它凝神思索,宁氏对自己不满,到底是背后有人算计,还是纯粹的宁氏对自己有意见。   到了下午,陶蓉蓉午睡起来,秋萍捧了帖子,满脸疑惑进门来,对陶蓉蓉道:“殿下,宫中传了消息,今日有晚宴,请公主殿下也去。”   陶蓉蓉问了洛成尚未回来,又问那帖子是谁派过来的。听得是常妃,当年的常贵嫔送来的帖子之后,不由挑眉,笑道:“看起来,今儿晚上说不得有一场好戏了。”   说罢,也不对秋萍解释什么,让她去开了箱子,将衣裳铺了一床,懒懒地选衣裳配首饰。秋萍见她似乎有意拖延,也不问为什么,只是耐心在丫鬟捧了衣裳之后,取了首饰道陶蓉蓉面前,让她看看可是相配。   洛成与陶永安虽说是去审人,却也不可能由着陛下与国公爷自己动手。当下已经有人上来,将那些人上上下下都清理了一遍,不管是口中头发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藏着的东西都剥得干干净净,又洗过了澡之后,才裹了衣裳送到两人面前来。   一个下午战战兢兢地审问下来,却并没有问出多少事情来,不外乎洛成已经知道的——那些人是胡人,被洛成当初一阵冲杀杀了许多人,如今纵然是归顺了本朝,依旧是心不甘情不愿,故而其中有些格外桀骜不驯的,就过来做了这样的勾当。   陶永安带着洛成出了门,脸上神色冷峻,道:“真当朕是傻子吗?这些胡人,若是身后没有人帮忙,如何能这般顺畅地到了京城。这样的人数,若是不惊动地方,也是怪事了。”   洛成跟在陶永安身后听着他的自语,却并不说什么,心中委实庆幸。若非陶蓉蓉对那宁氏多关注了一些,如今自己只怕难辞其咎。   两人回了宫室,陶永安坐了,又让人取了椅子过来给洛成坐了,问:“你可能猜到,这背后有什么勾当?”   洛成摇头表示自己不知。自从这件事发生之后,他已经想过许久,却怎么都想不到,什么人会在背后使这样的手段。   陶永安也并不期望他就能说出个什么来,想着这件事,心里面却只是觉得不舒坦。原本以为四海已经平定,却不曾想,连自己的妹妹都差点出了事。   若不是妹妹警醒,早早地做了局引人过来,如今真出了事,自己就算再惊怒也是无用。   正想着,忽地想起另一件事来,问道:“我记得,还走脱了一人?”说着的时候,他紧紧盯着洛成,却见洛成脸上只是微笑,道:“陛下放心,定然不会走脱。”   停一停,他道:“世间如蓉蓉那般决绝的女子不多,可是,总也有那么两个不走寻常路的。”陶永安顿时了然,微笑起来。   两人正说着这件事,外边内侍忽地在小步进来,尖声道:“殿下,常妃娘娘求见。”   洛成正要回避,陶永安一挥手,让他留在那里。洛成就只好低下头去,就听一阵玉石玲珑相击的声音由远及近,风中传来隐隐的香味,有人缓步走了进来,娇声叫着陛下,盈盈下拜。   “陛下,臣妾今日为乞巧节办酒,陛下答应过要去的。”她仿佛很是骄傲地说:“为着这个,臣妾还特意去请了长公主殿下呢。”   ☆、第一百零六章   洛成听着常妃的话,心中就是一跳,下意识地开始怀疑,常妃在这次袭击中是不是插手了什么。只是片刻之后,他将这种心情按捺下去,耐心听着常妃与陶永安两人的交谈。   听到常妃的话,陶永安对她也是微微一笑,道:“朕倒是有几日不曾见长公主了,听说她近日苦夏,难得出门,常妃倒是能请动她。”   常妃笑眯眯地往陶永安面前凑,娇声劝着他晚间要去走一遭,陶永安自然是答应了,看着常妃笑容满面地走了出去。   洛成等常妃一走,就抬起头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陶永安一摆手制止了。“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常妃这人太笨,她做不出什么事来。”洛成明白陶永安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却依旧有些不服:“可常妃娘娘之前不曾送帖子,就算是今日送了帖子过去,只怕也不曾得到回复,为何却说……”   陶永安只是一笑,让他坐了,道:“朕说了,她是个愚笨的。”   洛成于是沉默下来。陶永安见他神色不愉,也知道是为了陶蓉蓉报不平,心中却不生气,只是一笑,对洛成于陶蓉蓉的心倒是更加满意几分。   “若是按照那背后之人算计,蓉蓉此时却是不在京中,你该如何做,你应当知晓。”陶永安一开口,洛成立刻应是。见陶永安懒懒挥手,他立刻识趣告退。   出了门去,似乎竭力做云淡风轻之态,又在不引人注意的时候露出一点儿焦急之色来。等上了马车,想着自己一路上的做派,洛成只觉得自己在做戏上也算得上是颇有天赋了。   回去之后,时辰却已经不早。陶蓉蓉正换了衣裳,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衣,梳了精致发髻,见他过来,只是侧脸回身一笑:“可漂亮?”   洛成顿时赞不绝口,陶蓉蓉嗔怪地抽了帕子往他身上丢,道:“每一句实话。”洛成微微地笑,道:“今日果然是被你说中了。也幸而早早做了准备,如今人已经缀上去了,不知道到时候能拿了什么消息回来。”   陶蓉蓉让人捧了镜子在面前放着,自己对着镜子又整理了一下头上凤钗,对洛成道:“我听秋心说,似乎是胡人?”   洛成点头说是,在椅子上坐了,闲闲地看着陶蓉蓉整理妆容。陶蓉蓉道:“若是胡人,宁氏又是怎么和他们扯到一起去的?她虽说是在边疆,可应该也是在内城,与胡人可没有什么往来。”   说罢,她袅袅婷婷走到洛成身边坐了,端了茶水送到洛成手上,自己也捧了一盏微凉的茶水汲取一点凉意,说:“只怕这背后还有什么勾当。”   “自然是有的,只是要花了心思去查才是。”洛成说着,问陶蓉蓉:“常妃的帖子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陶蓉蓉不防他问到这个问题,想一想,道:“你觉得常妃在其中有关隘?”   洛成苦脸,叹道:“我觉得有,可陛下说常妃是个蠢的,言下之意,只怕是有人从中挑拨。”陶蓉蓉想一想,也笑道:“常妃确实是个蠢的,且纯得直白。”   见洛成眉心微蹙,她伸出手去抚平,含笑道:“不碍事,如今已经有所防备,事情自然不会如背后那人所愿了。”   洛成说是,眼见的时间不早,送了陶蓉蓉上了马车前去宫中,自己回来坐了,肚子却咕噜噜地叫了一声。他不由失笑,叫人取了酒菜过来,搬到平平安安两人的房间里,就着两个小的的睡颜吃了一顿饭。   陶蓉蓉出行,身边却是跟了不少人。秋意坐在车厢里面,看着陶蓉蓉漫不经心地掐着手指头玩,不由劝道:“殿下,距宫里头还有些路,不如殿下且歇一歇?”   陶蓉蓉摇头道:“我这满头珠翠的,可歇不得。无碍,今日已经歇得够了。只是带了你出来,倒是让你乞巧的机会都没了。”秋意道:“婢子跟在公主身边,左右也不用自己动手做针线,就算不乞巧,织女娘娘不给我巧手,也是无碍的。”   “那日后嫁人呢?”陶蓉蓉笑道,说着却想起秋意几人跟着自己的时间也已经很长,几人都已经年近二十,不由道:“若是你心里头有中意的,不妨与我说一说,日后你总要嫁个人才是。”   秋意听了,却露出淡淡讶色来,随后却笑道:“殿下何出此言。婢子从未想过要嫁人,跟在公主身边一辈子,也是极好的。”见陶蓉蓉似乎想说什么,她却道:“前两年,殿下不也有这样的心思,如今怎地却又觉得婢子这样想不对了?”   听着她玩笑的口吻,陶蓉蓉却知道她是认真的。见她拿了自己来当挡箭牌,陶蓉蓉却也真的不好说什么,只是笑道:“左右总要随你心意才是。”   说罢,两人也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京中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来。   今年对于后宫来说是个热闹的年份,宫中降生了好几个小皇子小公主。也因为如此,常妃请了人,纵然是人都到了,却也有些心不在焉的。陶蓉蓉入席之时,场面上依旧热闹,却也显出几分别样的冷清来。   陶蓉蓉一进门,常妃立刻就起身迎了过来,笑道:“长公主殿下可算是来了,臣妾已经等了许久了呢。”说着,挽着她往里面走了几步,让她坐下了。   陶蓉蓉坐下之后,见四周却是一些与自己并不太亲近的夫人们,另有几个宫妃也在那里。此时这些人与陶蓉蓉见了礼之后,都各自坐了下来,自然有人陪着陶蓉蓉说话聊天。   陶蓉蓉来之前早已叮嘱过秋意,只让她小心观察场上众人的表情,虽说不指望能真的看出来,却也期望能探知一点儿什么。正想着,她想起常妃的请帖来,转了头对常妃笑道:“今儿我收到帖子,还以为是哪家不懂规矩的,就算是请人,不说提前十天半月的,也该提前个两三天。这上午下帖子请下午吃酒,实在是……幸而后来想起来,常妃你是个马大哈,做事向来是记得这边忘了那边,想来定然是一激动起来,就将这些事给忘了。”   常妃听她这样说,脸颊上已经浮现出羞愧之色,等她说完,忙不迭地叹息着拉了她的手,道:“幸亏是长公主知道我的性子,若是不知道的,只怕此时已经得罪得死死的了。我今日实在是兴致上来了,一时间也忘了那么多事情,闹了这么一出。”一边说着,她一边举了酒杯,对众人赔礼道歉。   被她的帖子弄得有些隐隐不满的夫人此时听陶蓉蓉为她作注解,心里面也略微舒服了一些,个个说着不敢,举起了酒杯与她对饮。   陶蓉蓉的目光含笑在众人中环视了一圈,便将这个话题引开。没过太长时间,陶永安就过来了,一声皇上驾到让众人顿时下拜。陶永安进了门就让众人起来,自己坐了陶蓉蓉边上的主位。   他的目光从陶蓉蓉身上一扫而过,落在场下众人身上,又说了两句话,看了常妃特意准备的节目,也就去了。一来一去,没有超过半个时辰。陶蓉蓉在他来的时候一直藏在他的阴影当中,小心观察四周,却始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看起来这次这个家伙,倒是比我想得沉得住气。”回去之后,她懒洋洋地踢了鞋子,对洛成这样说。   洛成让人进来帮她换了衣裳,方才坐到她身边道:“但凡想做什么,总得耐心才是。”他随口从边上取了点心吃了,对陶蓉蓉道:“这时候,不管是消息还是人,应该都同时到了。”   洛成口中所言的消息与人,却是在第二天才送到了洛成面前。洛成审了一番,将人丢到黑屋里关着了,转头就入了宫,向陶永安报告了。   “这件事,朝中有人参与。”   陶永安毫不意外:“那么多胡人都入京了,朝中若是无人参与才怪。只是如今要盘查起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停一停,他叹一声,对洛成道:“回去之后,可否与蓉蓉说一声,让她借了她府上大管事与朕一用?”   洛成一怔,却也恭敬地应了,回去就将消息与陶蓉蓉说了。   陶蓉蓉惊讶道:“皇兄手中不是已经……”她没有说完,皱了眉头好一会儿之后才让人去请大管事过来。等大管事过来的时候,她转头与洛成道:“这件事我与大管事说,只是应与不应,我却不会去逼大管事,端看他自己的决定。”   洛成只是一笑:“你决定就好。我听陛下的意思,也没有非要大管事过去的样子。”   大管事如今有了苏大三兄弟在明面上,整个人倒是悠闲许多。进门的时候穿了酱色的长衫,脚底下却是一双草鞋,细细看去才知道那草鞋都是香草编的,价值不菲。他笑眯眯地与陶蓉蓉见了礼,听陶蓉蓉说了这件事,含笑道:“殿下前些时候就是为了这群小毛贼而觉得心里头不舒坦吗?”   虽说陶蓉蓉不曾直接承认,可大管事又哪里有不知道的,道:“苏大那三个小兔崽子……殿下放心,既然这些人让殿下不舒坦,那老奴定然让那些动了歪心思的人得点教训。”   陶蓉蓉心中感激,嗫嚅道:“大管事不必为我如此。如今大管事已经从这些事中走出来,又何必……”   大管事却只是笑,对着洛成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既然姑爷护不住小姐,作为小姐的家里人,总要为小姐出口气不是?”   等大管事出去,洛成终于放下一直按住唇角的手,清楚地让陶蓉蓉看到自己唇角的无奈:“蓉蓉啊,大管事这么说,是在对我表示不满吧……”   陶蓉蓉见洛成那般表情,顿时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洛成在边上看着,无奈地拍拍手。   虽说他知道陶蓉蓉一向是将大管事当做长辈看的,可这样子被小看了,他是不是也应该做点什么,来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第一百零七章   因为有着大管事的帮忙,陶永安手下的那群人仿佛忽然都聪明起来了一样,不过十几日,就摆了一堆的案牍在他的桌头。   陶永安有些头疼地将那些东西一一看完了,忍不住摇头叹息。   就算是知道有差距,也没想过,差距会这么大。   在自己手下的人将消息送上来之前,大管事已经另送了一波消息过来,那里面分析出来的,和这些人送上来的,可就算得上是两回事了。他将这些案牍都丢到一边,想着这件事,却只觉得心灰意冷。   如果说世间有什么让他一直分外自豪的,那就是自己的兄弟们从来都没有让自己失望过。可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世事变迁,就算是兄弟,也没有愿意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   可是,他依旧很失望。风里来水里去杀出来的情谊,如今居然已经摇摇欲坠。而他却分毫不知。如果不是被抓到了蛛丝马迹……   陶永安叹息一声。   陶蓉蓉眼见着大管事去了不过旬日,就已经回来,显得分外悠闲的模样,不由有些关心。“大管事那边的事情,可是已经忙完?”   大管事含笑点头应是,对着陶蓉蓉拱手道:“老奴过去帮了把手,都是好小伙,聪明着呢。”他笑眯眯地说:“老奴过去,也不过是在那边指手画脚一阵子,也就回来了。”   陶蓉蓉听他这样说,含笑送了些这几日庄子里送过来的新鲜瓜果蔬菜给大管事,让大管事回去歇着了。事情已经有人插手,陶蓉蓉觉得自己倒是可以松一口气。   只是想到宁氏,却觉得心里头不管怎么想都不舒坦。最后,她干脆让人写了帖子,送去了李家,让李齐氏与宁氏一同过来了。   李齐氏倒是不疑有他,很是欣喜地梳妆打扮着。宁氏心中却有鬼,犹豫许久却始终找不到不去的借口,最后临去前,一咬牙磕断了腿。   李齐氏大惊失色,让人请了大夫过来帮她看了看,自己急急忙忙地往国公府去了。绕过精致的园子,见了一身常服却不减娇美的长公主,李齐氏跪下战战兢兢地将宁氏出事的消息说了:“宁氏没福气,今儿没法子见殿下了。”   陶蓉蓉听了,心中不由冷笑,脸上却是笑吟吟的,让人李齐氏起来坐下了,也不说宁氏如何,只是笑眯眯地问起李齐氏最近有什么新鲜事。   等李齐氏说过一遭,她又笑眯眯道:“本宫这边,说起来倒也有件事想说。你可还记得,前些时候,本宫与你说乞巧之时要出去走走的事?”   见李齐氏点了头,她含笑道:“可巧那一日,本宫出去了,结果就遭了盗匪。活捉了三四十个人呢。”李齐氏被吓得浑身只冒冷汗,三四十个人的盗匪,几乎是一个大型的盗匪团了。   这京城附近,一派升平的,哪里会有这么多人的盗匪团?说不得就是有人犯上作乱了。   她想着这些事,又想着公主特意说出来她之前告诉过自己这件事,心里面忐忑不安。难道,公主殿下是在怀疑自己与什么人说了这档子事,闹出事情了吗?   她不由心中暗暗叫苦,偷偷抬眼一看,却只见陶蓉蓉含着笑,也看不出心情到底如何。一咬牙,她干脆地跪了下来,道:“殿下明鉴,殿下与小妇人所说的事,小妇人从未与旁人说过。殿下遇到的盗匪……小妇人委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呀!”   陶蓉蓉顿时笑起来:“本宫何时说过,这件事与你有干系?”李齐氏惊惧又茫然地抬起头,却只见长公主唇边的笑一点一点地消失了:“不过,这件事要真说起来,到与你李家有点干系。”   李齐氏一惊,就听陶蓉蓉道:“你觉得,你夫君的那房小妾,今儿怎么会突然伤了腿呢?”她皱着眉,仿佛分外不理解的样子,说出的话却让李齐氏一颗心都沉到谷底:“本宫可记得你李家的院子,虽说不算什么精巧别致,可也是四平八稳,可没有什么地方险峻陡峭的……”   李齐氏下意识地说不可能,可是话未出口,就已经吞了下去。   那一日,宁氏确实在这里,听说了这件事。而且……眼前的人是长公主殿下,就算是看了人不顺眼,也没有必要说这种事来表达不满。   陶蓉蓉眼见着李齐氏的表情变了又变,只觉得分外好玩,笑眯眯地让人扶了她起来,含笑道:“不过是说笑罢了。如今盗匪一事皇兄已经去查了,说不得过上几日就会水落石出,你也无需担忧。”   李齐氏被丫鬟扶了起来,尽管陶蓉蓉不说什么,她心里面却是惶惶不安,回去之后,对着宁氏就多了几分怀疑。   洛成回来听陶蓉蓉找了李齐氏来说了这样的话,哭笑不得:“你倒是闲得慌,平白无故地将人拉过来受惊吓。”话一出口,陶蓉蓉却叹道:“可不就是闲得慌了。这府里头上上下下,也没有什么要我太操心的。外头就更加没有了。两个小的又还小,也不用太操心他们,我可不是闲得慌。”   “京城里头多少人开宴会解闷,你以前也是喜欢到处去乐呵的,现在倒是不怎么见了。要不然,你再办个什么花宴酒宴的?”   “也没什么意思。”陶蓉蓉道,“以前也不过是过去当看猴戏,现在去了,宫里宫外,朝内朝外的,总有人喜欢拐着弯打听事。谁不知道我是不干涉朝政的,拿这些东西来问我,我也是不知道。只是烦得慌。”   洛成听了,心中倒是一叹,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如今陛下正忙着大事,我也是不能来陪你,否则……”陶蓉蓉不等他说完,就捂了他的嘴,轻声道:“何苦说这些。你原本是皇兄左膀右臂,如今因为我的缘故,有些职位已经卸了,平白担了一些不重要的事,如今再说这些,倒好似我逼着你告老一样。”   她的目光温柔地从他身上落下:“我可没想过,要让你一辈子碌碌无为地守在我边上,围着我打转。”洛成含笑听她说了,将她拥入怀中,道:“可我愿意一辈子碌碌无为守在你边上。”   两个人说着这些,一时之间柔情四溢,房间内气氛都柔软了许多。   安静地拥抱一会儿,陶蓉蓉忽地笑道:“看,倒是我说起了不该说的话题,让你心里面不痛快了。其实不必担心,我想做的事情多着呢,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最近天气还是燥热,我苦夏罢了。”   洛成情知她在安慰自己,却依旧微笑,附和着她说笑了两句,两个人方才歇了。   因为与洛成说了那些话,陶蓉蓉倒觉得自己当真应该去找一些事做才好,否则每日里窝在后宅里东想西想,总是容易闹出事来。   她捏着平平的小肉爪,放到嘴边亲一亲,问:“平平快来告诉娘,娘去做什么好。”平平抬眼看她,呆呆地,却忽地笑了起来,逗得陶蓉蓉也是一笑。   边上不远处坐在那里的安安见了,似乎也颇为欢喜,对着陶蓉蓉笑了许久,居然就往这边爬了几步,虽然又坐了下去,可是依旧让陶蓉蓉很是喜悦。   “平平安安都会爬了呢。”洛成晚间回来,就听到陶蓉蓉这样喜滋滋地向洛成说这件事。洛成听了,一面为两个儿子觉得很是高兴,一面也深切地意识到,陶蓉蓉是当真被宅门里的日子,闹得有些无聊了。   连这样的事情都能喜滋滋地拿出来说了又说。   他想着这些事,过了几日,不免就与陶永安提了一句。陶永安丢了笔,面无表情问他:“你是说,你想辞了官,带着蓉蓉到处去走走?”   洛成应是,心里面却还是有些不安的。陶永安身边缺人他知道,可这时候,他却觉得,就算陶永安身边缺再多的人,他也该顾着陶蓉蓉才是。   正想着,却听堂上陛下问:“那两个小的,你们准备怎么办?”洛成连忙道:“陛下,臣并未想过现在就走,等两个小的稍微大一些,到了三岁左右的时候再走。”   陶永安闻言似乎略微满意了一些,却依旧盯了他许久。那种让人发毛的视线,洛成觉得,就算是离开了宫中许久,都一直没有消失。   过了几日,陶蓉蓉就被陶永安招到了宫中去,让她与青女史见了面,第一句话就给了她一个惊天大雷:“蓉蓉你且与青女史商量着,为朕选一选继后。”   陶蓉蓉惊讶得几乎坐不稳,她看着陶永安,问道:“哥哥,继后的事,我以为……”   “朕以前确实不着急,现在觉得,宫里头有个皇后,还是有点好处的。”   陶永安这样说了,陶蓉蓉也不得不将自己心中的那些迷惑都放回去,只是对陶永安说一声知道。回头与青女史含笑的眼光对上,陶蓉蓉忽然间头疼了起来。   自家哥哥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间就说出这种事,差一点将人吓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洛成回去听陶蓉蓉抱怨了两句陶永安给她找事情做,心里头却骤然间只闪过一个念头——陛下真的不是在吃醋,要故意找蓉蓉麻烦吗?   只是看着陶蓉蓉虽然说着抱怨,一双眼睛却变得晶亮的样子,心里头的话顿时识趣地没有说出来。   随后,他却又苦笑。   果然比起自己,陛下还是更加懂蓉蓉想要什么。   ☆、第一百零八章   虽说是因为陶蓉蓉觉得无聊,陶永安才想起了要给自己找一个皇后,并且将这种事交托给陶蓉蓉来操持这件事。但是,对陶永安本身来说,也未必没有将麻烦交出去的想法。   皇后如今去了没多久,可是陶永安的继后问题却已经被热热闹闹地私下里议论了。京中不少人都在暗中猜测,陛下会选谁为继后。   从以前陛下的表现来看,众人也知道了,陛下对前一任皇后并没有太深的感情。所以,这就让许多人产生了错觉,自家女儿/侄女/孙女,说不定就能入了陛下的眼,让陛下一见倾心。   故而,尽管陶永安自己也说了,要为皇后守孝一年,一年不论嫁娶之事,依旧有人明示暗示各种示地提起这件事情来。   被这些事闹得不厌其烦的陶永安也不能明着说,朕日后不立皇后来绝了后路,奈何说上好几次要为皇后守孝也没有人太放在心中。故而想到陶蓉蓉的时候,忙不迭地将事情丢给了她。   陶蓉蓉在接下了这件差事之后,略微问一问青女史就知道了陶永安的苦恼,不由哈哈笑起来。   青女史见她笑起来眉目飞扬的姿态,不由莞尔,心中却是感慨。陶蓉蓉一直以来尽管显得肆意张扬,可是这样纯粹开心的时候,似乎也没有多少。   陶蓉蓉笑过之后就见青女史一直温柔地注视着自己,不由有些赧然,低声问青女史:“我方才的行为,可是太过放肆了?”   青女史含笑道:“无碍,在我面前,就算是再放肆些,也没有关系。”她摸摸陶蓉蓉的头,帮她将快要落下来的簪花插回去,柔声道:“再说了,女孩子,活得肆意些也没关系。”   陶蓉蓉听了心中仿佛被什么拨动心弦,感动的情绪汩汩地冒出来。想到青女史所说,却又觉得分外不好意思,道:“如今我年岁也不小了,和我同龄的,好些都已经开始操心儿女的婚事了,哪里还是女孩子。”   青女史摸摸脸颊,失笑:“如此说来,我也是祖母辈的人物了,可我觉得,我还年轻着呢。”两人嘻嘻哈哈说了一阵闲话,陶蓉蓉方才说起陶永安的继后这件事情来。   她对青女史道:“其实,皇兄现在就考虑继后的人选,我觉得,委实太早了一点。如今,先皇后去了,才……”话未说完,就见青女史轻轻地温柔地摇了摇头:“这些事不必再说了。陛下就算是有心为皇后娘娘守着,如今的局势也是不允许的。端看皇后娘娘的娘家高家都要急急地送了女儿入宫来,就知道没有人将陛下说了要为皇后娘娘守孝这件事放在心中。”   陶蓉蓉叹道:“皇兄对先皇后也许是没有……但是,是绝对很尊重的。”青女史却只是莞尔不答话,听着陶蓉蓉道:“如今宫中也有了好几个皇子公主,皇兄膝下倒也不算空虚。”   “可惜皇长子的身子太弱了些。”青女史极为自然地接话,“如今皇长子三天两头地就要招了太医来看诊,偏生太医也不敢对皇长子多用药,如今倒是僵着呢。”   陶蓉蓉心中恻恻。皇长子尽管是先皇后所诞,并不太为陶永安所喜,可是对他也是分外看重的。至少,是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也是第一个妻子。只是他当初顺水推舟,看着那些人对皇后动手,如今倒是都落到了皇长子身上。   陶蓉蓉并不清楚陶永安到底是准备将皇长子当做继承人或者单纯的儿子,可是她也明白,不管怎么样,陶永安对皇长子的看中也不是假的。   “若是有了继后,”陶蓉蓉平静道,“皇长子的地位就很尴尬了。”   青女史微笑说是,可是却又道:“那时候,陛下定然已经掌控前朝后宫,若有什么想做的,也无需看人眼色了。”陶蓉蓉也就沉默下来。   青女史对她含笑道:“这些事,你却无需太过放在心中。如今陛下既让你来选择继后的人选,你就认真办这件事就好。”陶蓉蓉点头说是,坐到青女史身边去,道:“只是这件事,皇兄让我看着办,我却一时之间有些没有头绪呢……”   青女史见她亲热热地靠过来,心里面很是熨帖,也就细细地与她说起一些事情来。   陶蓉蓉忙着开宴会相看各家的女儿们的时候,洛成也没有闲着。从前些时候那些胡人被捉住了之后不久,宁氏的夫君李二郎某一日忽地就绑了宁氏过来,将还瘸着腿的宁氏交给出来。   “小的当初也不知道为什么如同迷了心智一般喜欢这个女人,可不久前小的才知道,这女人居然是胡人的细作。”李二郎说得很是忧伤:“小的知道这件事之后,不敢耽搁,立刻将人送了过来。”   他对着洛成,很是羞愧的模样:“是小的将人带到进城来,小的难辞其咎。小的只希望国公爷开恩,休要牵连到小的的家人。”   洛成面无表情凝视他许久,什么都不说,将人打发了出去。他坐在那里,想着这件事,倒是觉得有意思起来。   前些时候还为了这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如今却这么斩钉截铁地就将人送过来了……“来人。”洛成高声叫着,等人进来之后,贴着耳朵说了几句话,挥挥手让人出去了。   没错,洛成现在负责的,就是前些时候的那场袭击事件。虽说事情查到了许多,可是更多的细节却有待发掘。洛成忙着的,就是这些细细挖掘的事。总不能拔起了杂草,却留了根。   宁氏被关进牢里面的时候,尽管有些脸色苍白,却显得很镇定。   对着前来问讯的人,也只是冷静自若地看着来人,冷笑不语。就算各种刑罚施加上去,也没有撬开她的嘴。   除了宁氏,洛成很是有些沮丧地发现,被牵连着拔出来的一些人,居然也很是嘴硬,自己居然很是有些时日都没有进展了。   若是平日里,这些事倒是可以与陶蓉蓉说一说。只是见着陶蓉蓉这些时候参加完宴会之后有些倦意的脸庞,洛成却又不想说了。   时间转眼而过,一眨眼,就已经是秋日重阳。   洛成今日也难得放了一个价,与陶蓉蓉一同带了孩子登高去。两人浩浩荡荡带了一大群的下人,圈出了一大块的地在那里,将两个小的放在铺了厚厚毯子的地上,含笑看他们爬来爬去地玩。   两个小的如今都已经爬得很是溜索,能不停歇地爬上几十步,洛成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教他们说话,可惜至今收效甚微。   陶蓉蓉在边上含笑看着,忽地问:“你可想好了,平平安安两人的大名?”洛成的手顿时一顿,露出垂头丧气的模样来:“蓉蓉,这种时候,可就不要说这种让人泄气的话题了。你明知道我是武将出身,对这些可是分外不擅长。”   两人正说笑着,边上丫鬟来报,说陶祁带着夫人过来了。洛成连忙说一声见,陶祁与陶夫人就一同过来了,背后还跟着三个儿子并三个儿媳妇。   陶蓉蓉打过招呼,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转到了陶三太太身上,她的肚子已经非常明显了。察觉到陶蓉蓉的目光,陶三太太温柔而羞怯地对着陶蓉蓉笑了笑。   陶夫人就含笑道:“今儿来,倒是有件事来求公主殿下。”说着,说出来意,原来,却是为了陶三太太肚子里的孩子求一件小孩子穿的衣服。   “可是要攒百福衣?”陶蓉蓉笑着问了,说等回去之后就定然将衣服派人送过去。   女人们说笑着,洛成这边却说起了朝堂之上的事情来。   陶祁已经正式告老,但是眼光犹在,听着朝堂之上的一些变动,就猜出来只怕陛下是又有新动作了。   洛成并不直接回答,只是含笑。陶祁心中明了,却更加不安:“如今朝堂初定,实在是不适宜大动。”   洛成叹道:“并非是陛下愿意,只是有些事,有些人……不受点教训是不行的。”他看着陶祁,道:“前些日子,我抓了一些盗匪的事,老先生是知道的。”   陶祁蹙眉:“此事正是觉得奇怪,如今京城附近,何来盗匪。”他凝视洛成,问道:“莫非……”陶明涛插嘴道:“父亲,此事我倒是知道一些。”   说罢,将盗匪实际上是袭击洛成与陶蓉蓉的事情说了。陶祁听了,哪里还有猜不出来的,心中一阵萧瑟,摇头道:“好好的日子……”   他的三个儿子连忙劝说着,洛成在一旁看着。   饮过了菊花酒,又吃过了菊花饼,陶家人也就告辞了。洛成正与陶蓉蓉说着话,陶家长子,陶明瑞忽地过来,有些迟疑地对洛成说道:“荣国公,在下有些事,想与荣国公说一说。未知荣国公明日可有时间,拨冗与在下一谈?”   洛成好奇,却见他不肯当着众人的面说,情知道定然是私密之事,当下答应下来,送了他去了。   陶蓉蓉也不曾放在心上,结果第二天消息传来,陶家长子陶明瑞今日早晨上衙的时候,居然遇到街头斗殴,无辜卷入其中,丧了性命。   陶蓉蓉顿时惊立当地,万分不敢相信。   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今天就去了呢?   ☆、第一百零九章 陶蓉蓉连忙派了人去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接了消息的苏二却并不出门,只是低头问陶蓉蓉:“公主殿下是准备插手朝中的事情吗?” 陶蓉蓉讶异:“当然不是。”她对苏二道:“只是平日里,我与陶家也算是亲近,如今陶家出了事,去打听打听也不为过。” 苏二松一口气,对陶蓉蓉立刻道歉,然后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苏大问:“为何对公主问那句话?”苏二说:“当初你我跟了师父出来,不就是……”苏大道:“可毕竟是公主。” 这句话意味深长,苏二想了许久,才明白过来,一声叹息。 等到洛成回来,陶蓉蓉已经将陶明瑞出事时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由皱起了眉。洛成换了衣裳进来,见陶蓉蓉眉心微蹙的模样,关切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如意的?怎么摆出这副表情。” 陶蓉蓉回神,起身迎了他一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了,才叹道:“今日陶家大兄的事……” 洛成闻言脸上却是冷笑:“这般肆无忌惮,总有一日要让他血债血偿。”他侧脸见陶蓉蓉脸上依旧神色不愉,道:“蓉蓉也休要担忧了,只要有人动了,就能查出来的。” “我只是觉得……”陶蓉蓉抿了抿唇,道:“陶家如今……” 也不知道该多难过,多悲伤。 可惜,自己却不能出面去安慰。 陶蓉蓉这样想着,却不好对洛成开口,最后只是一声叹,不在与洛成讨论这个问题,转而说起平平安安两人来。 此时的陶家,确实是难过又悲伤。 陶子师年岁已大,如今骤然听得孙子被人所杀,整个人瞬间就颓败了下来。原本看着还是很精神的老头儿,如今看着,就是实实在在的风烛残年的老人了。陶祁的状况也不太好,原本只是有些花白的头发,如今是肉眼可见的大片花白。 陶大太太呆呆地坐在那里,抱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一双眼中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陶夫人流着泪,却还要出面去安抚陶子师与陶祁,又要安置大儿媳妇与孙子,整个人忙到下午,已经倦得恨不得立刻就睡过去了。 但是闲下来想起这件事,却又觉得一颗心仿佛被挖了一半,生生地疼。 陶蓉蓉送了人过来的时候,陶夫人正与陶二太太交代这事情,让她去帮自己操持一下家务。听得陶蓉蓉送了人过来帮忙打理,陶夫人谢了送人过来的人,立刻就将人拍给了陶二太太。 陶二太太隐约对长公主与自家的关系也有猜测,见了送过来的三人,用得也是毫不犹豫。 陶子师蹒跚着拄着拐杖,被人扶着回了书房,陶祁立刻就跟了过来。父子两人对坐,居然相对无言,沉默良久。 “你可知道,老大这次是因为……”陶子师哑着嗓子问了一句,陶祁摇一摇头,却说不出什么来。“今日朝会,陛下大怒,责令三司共查,五日要有结果。”陶祁这样说完,就听陶子师叹息一声。 他的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陶子师看着他,颇为无奈:“年岁一大把了,就别哭了。总要先想法子,查探了真相,报了仇才是。” 两人正说着,忽地听得外头有人来报,说有个人在外面求见,说罢送上了一张被封得密密实实的拜帖。 陶祁迷惑打开,连忙让人去请了进来。陶蓉蓉进门之后就将人赶了出去,自己对着陶子师与陶祁行了礼。 陶子师见她穿着青蓝色的下人短打,头发简单地挽了圆髻,只用小小一个银簪点缀,耳朵上脖子上半点装饰也无。想到送进来的帖子,他不由关切问:“蓉蓉为何今日打扮成这样过来?此时天色已晚,可不是出门的好时候。” 陶蓉蓉坐下了,脸色略沉郁,对两人道:“昨日有件事我今日才想起来……只怕大表哥这件事,我难辞其咎。” 陶祁最初心中一惊,片刻之后却又回过神来,听陶子师对陶蓉蓉道:“蓉蓉此话怎讲?明瑞之事,只是有人有心算计,与你又有何干。” 陶蓉蓉道:“昨日临去前,大表哥与洛成说,有事要与他说,约了今日来说。今日大表哥就出了这件事……我特意派人去查了当时的情况,那打斗的几人是故意往大表哥身边凑,断然不是失手而是刻意。” 陶子师平静道:“这也与你无关。你大表哥发现了什么事,只要他想说出去,就一定会让人猜疑,最后出事的。” 陶蓉蓉垂下头,轻声道:“外公,舅舅,若是我治家严谨,没有下人将消息传递出去,也就不会有事了。”陶祁看了陶子师一眼,上前安慰道:“蓉蓉,这与你治家无关。昨日在山上相遇,不知道多少人看到了。只要那些人心中有鬼,就一定会有所怀疑,最后闹出事情来。” 他的声音越发温柔起来:“你治家严谨,这件事也一定会发生。” 陶子师在旁道:“蓉蓉,不要放在心上。陶家入了朝堂,就该想到会发生什么事。”他温和地拄着拐杖过来,拍拍陶蓉蓉的肩膀:“老夫还要谢谢你,送了人过来帮忙。” 陶蓉蓉心中一酸,对陶子师与陶祁再行了一礼,道:“外公舅舅放心,我一定会让那人血债血偿。”停一停,她又道:“两个小侄子……” 陶子师道:“他们还小,日后如何,老夫自有主张。”他的目光看向她,格外温和,“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陶蓉蓉来了一趟,最终一点忙也没有帮上就被劝回去了。只是心里面想着陶家这档子事,回去了之后,心里面也是闷闷的不舒服。 洛成原本就对她忽然出去表示不解,一路陪着她出了门又回来之后,见她依旧神色不快,心中一痛,将她抱在怀中,道:“若是心里面不舒坦,到时候抓到了人,让陛下判他凌迟处死可好?” 陶蓉蓉却贴在他胸前,闷闷道:“就算是凌迟处死了那人,又如何,死了的人终究是死了。” 洛成知道她一时钻了牛角尖,并不劝她,只是将她搂在怀里。陶蓉蓉在洛成怀中窝了许久,终于自己想通了,对着他一笑:“脚麻了吗?” 第二日洛成去上朝之后,陶蓉蓉就进了宫,去见青女史了。短短几日不见,青女史就憔悴许多,见了她勉强露出一个笑:“见过长公主殿下。” 陶蓉蓉扶了她起来,贴着她的耳朵道:“小姨,一定会为大表哥报仇的。”青女史只是一笑,拍拍她的手,并不说话。 陶蓉蓉知道这宫里头也不是什么适合聊天的地方,当下坐了,与青女史说起陶永安的继后人选这件事情来。 两人正说着,常妃忽地来了。 见了陶蓉蓉,她行了一礼,脸上含笑:“长公主殿下有些日子不来宫中了。”青女史对常妃行了一礼,与陶蓉蓉对视一眼,告辞离开。 常妃立刻就亲密地坐到陶蓉蓉身边去,对她道:“殿下入宫来从不来见臣妾,可是臣妾什么时候恶了长公主?” 陶蓉蓉故作惊讶,捂住嘴道:“常妃娘娘何出此言?本宫与常妃你素来虽说不太亲近,可也没有什么交恶的。常妃你这般说,可是被什么人挑拨了?” 常妃听了,脸上笑容就越发灿烂,道:“既然长公主这样说,臣妾心里面可就放心了。臣妾就怕,长公主殿下对臣妾不喜。说起来,前些时候,臣妾也对着长公主委实做了件错事。”她说起乞巧那一日的事,垂下眼帘道:“当日不觉得,如今想来,这般事到临头才去请人的事情,居然也没让长公主您拂袖而去,我就该欢天喜地了。” 她伸出手指,上面带着的指套尖尖地按在莹白的胸口,分外诱人。 她说起这件事,絮絮叨叨却一直没有停下来,从那天自己为什么想起来办酒宴,一直说起当时某个宫女说了什么,自己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当时自己准备了什么东西…… 陶蓉蓉都不知道,常妃居然是如此能说的人物。 她有过一点儿不耐烦,最后却又耐心听下去。她不确定,常妃是真的絮叨,还是,想通过这种絮叨对自己说些什么事。 一直说了许久,常妃都说得口干,拿了已经冷下来的茶喝了一口,一边让人换茶,她一边说:“哎呀,方才臣妾是不是太过絮叨了……”她居然还恰到好处地脸红了,让陶蓉蓉越发觉得,她也许只是真的絮叨。 这边的事情说到陶永安那里,他不由失笑。陶蓉蓉坐在他面前,嗔道:“哥哥不帮我分析分析也就算了,还在这里笑话我。” 陶永安道:“朕说过,常妃是个蠢人。”他对她眨眨眼:“所以,朕才宠着她。” 陶蓉蓉立刻就明白了,问陶永安:“既然如此,那皇兄当时为何没有将那背后之人揪出来?” 陶永安道:“留着她,免得打草惊蛇。”陶蓉蓉能接受这个说法,心里面却依旧觉得不是太舒服。陶永安见了她这副模样,很是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这些事,不要想太多。” 陶蓉蓉勉强点了点头,看着陶永安,忽地就露出狡黠笑意:“哥哥可想过,自己要娶一个什么样的继后?”   ☆、第一百一十章 陶永安从未想过,自己对自己想娶的那个人有什么要求这个问题。他一直觉得,只要这个人够安静,够聪明听话就好。 可是,他也知道,陶蓉蓉问的,绝对不是这个问题。 “是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样的关系?”陶永安慢慢地说,看着坐在那里,抬头看向自己的陶蓉蓉。她的眼中流动着温柔,一如母亲在时的感觉。 陶蓉蓉低下头,说:“哥哥,我知道你觉得不重要,左右你没有将那个人放在心上。可是,就算知道找不到那个合适的人呢,也总要试一试,尽量去找。”她的手指轻轻地,温柔地蜷缩在手心里,露出的是一个防备的姿势:“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如果找得合适,总比遇到一个不合适的人,然后相看两厌,却不得不一起过一辈子好。” 陶蓉蓉的笑容落在脸上,也仿佛让陶永安清醒了一点。 “你呀……”他想说陶蓉蓉是瞎操心,可是他也知道,陶蓉蓉是真的在关心自己。有了幸福生活的人,总是下意识地希望,身边的人也能过得更幸福。 最后他只是笑了笑,拍了拍陶蓉蓉的肩:“别想太多了。” 陶蓉蓉有些失望地看着他走了出去。帝王这条路不好走,但就算再不好走,陶蓉蓉也希望,有一个人陪着他一起,让他不要那么孤单。 时间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转眼田间地头已经空荡荡的,树木落了叶子,却还有最后而不甘寂寞的花在这样的时候盛放开来。 陶蓉蓉随手掐了一支,听着陶家送了消息过来,陶三太太生了个儿子。 她派人送了贺礼过去,却不由自主想到陶大太太。她不久前才没了夫君,如今却看着三房添丁,心里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那个人,还没有找出来吗?”洛成回来之后,陶蓉蓉揪着他问,“都已经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洛成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惫,听到她的问题,却只是温和地笑,将她圈在怀中,柔声道:“现在的证据,都不太够。若是那人断腕求生,最后也没法子将他连根拔除。” 陶蓉蓉听到这样的话,却有些失望:“若是,那人以后不再动了呢?”洛成说:“若是真的不再动了……毕竟是曾经一起的兄弟……”陶蓉蓉听着,就越发失望起来。 “可是死了的人都已经死了。”她这样喃喃说一声,洛成听得心疼,吻了吻她的额头,道:“陛下自有决断。” 陶蓉蓉决心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可是等到陶明涛的儿子满月的时候,她派人过去走了一遭,听的陶大太太形容枯槁的消息,心里面却更加是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地疼。 她请了陶大太太过来说话,对方尽管以守孝的理由推脱了两三回,最后却还是过来了。只是见了,陶蓉蓉却更加难过,对方如今不过二十多的年纪,却过得仿佛四五十的人一般了无生趣。她不由得就说了几句重话,说得陶大太太的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是他……什么人都好,为什么要是他啊……”她第一次哭喊起来。 陶蓉蓉垂了眼眸,道:“当初陶先生出事之后,我曾特意清查过府上的人,只怕是府上有人漏了消息出去,才给陶先生带来杀身之祸。” 陶大太太的眼神闪了闪,露出一点茫然来。“可是,我府上的人是清白的。”陶蓉蓉说,“我也曾经想过,是不是有人看到了,疑心生暗鬼才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后来也想到了,如果只是疑心生暗鬼,也没有必要非要置陶先生于死地。”她说到这里,不必再说,陶大太太已经明白过来。 当天晚上,陶家府上就报了两个逃奴到官府,陶家上下陷入悲愤的情绪当中。 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不是洛成,而是陶永安。他第一时间就召了陶蓉蓉进宫去,凝视她良久,问:“陶家那个钉子,是你拔除的。” 他说得非常肯定,陶蓉蓉笑起来:“是,哥哥。是我。”陶永安平静道:“你知道那是朕特意留着来给那背后的人传消息的吗?” “这样的一个人,传不了多少消息。”陶蓉蓉说,“已经是用过的弃子,留在那里,也不过是碍眼罢了。” 两个人对视,那样相似的眼中,流露出不同的情绪来。 最后,陶永安叹一声,当先放弃:“蓉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陶蓉蓉听到这样的问话,心里面反而涩涩的,低了头,声音也软下来:“哥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她平静地说,“我想将那个心怀不轨的人彻底揪出来。” 陶永安说:“也许他只是动心。” “放任不去,他年必成朋党。”陶蓉蓉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哥哥,做事不能瞻头顾尾,总要冒一点险。” 陶永安看到这样的她,气得笑起来:“你这样做,可曾想过洛成的感受?”陶蓉蓉回答得毫不犹豫:“他会支持我。”“如果不呢?”陶蓉蓉说:“那就不要他了。” 陶永安忽地低笑:“听到了吗?朕的妹妹说不要你了。” 洛成从边上走出来,一张脸上写满无奈。见了陶蓉蓉,对着她却又露出宠溺笑脸来:“蓉蓉……”陶蓉蓉对他微微地笑:“我不知道你在后面。可是就算知道你在,我也要这样说。” 她深吸一口气,忽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来:“如果说以前是因为身份不够高而犹豫,那现在既然哥哥你已经是皇帝,我已经是公主,为什么在有人给自己不痛快,自己又占了理的时候,非要为了那一点面子上的好看,而让自己心里面不舒坦?” 洛成挑眉,听陶永安问道:“不怕别人说你跋扈嚣张?” “我为什么又不能跋扈嚣张?只要我没有违反律法,为何不能嚣张?” 她的眼睛清亮地看过来,眸子中的火焰让洛成的心忽地激越跳动。他仿佛忽然看到了第一次相遇,那个妇人,荆钗布衣站在那里平静而淡然地,说出让所有人胆战心惊的话来。 他忽地脱口而出:“蓉蓉说得对。” 陶永安坐在那里,愕然,随后大笑起来:“你倒是一如既往地宠媳妇。”洛成的脸顿时红了,却毫不避讳地到陶蓉蓉身边去,将她抱起来,笑着说:“臣的媳妇,臣为什么不宠?” 陶蓉蓉看着他们两人,只觉得,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个圈套一样。 她挑了挑眉,手危险地捏在洛成的腰际,问:“似乎,哥哥并不惊讶我会这样说?”陶永安似笑非笑看着她放在洛成腰上的手,说:“你也是朕的妹妹,三岁看老,朕也看着你那么多年了。” “蓉蓉,如今,朕想请你帮一个忙,有一点儿危险,可是却能出你心头之气,你可愿意?” 陶蓉蓉眉头一挑:“既然是哥哥要帮忙,又何来危险之说。况且,只怕哥哥是早已算计好,就算是我不答应,也要诓得我答应了?我想,陶家那人,哥哥说不得就是故意留给我的。” 陶永安听她这样说,反而轻快地挑了挑眉,笑起来:“你说呢?” 陶蓉蓉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微笑起来。 从宫中回去之后,陶蓉蓉第一件事就是将杨韵文送了出去,让他跟着人出去游学了。“京城外面也不一定安稳。”洛成见她的举动,这样说。 “总比在我们身边安全。”陶蓉蓉答道,“况且,他身边也留了人。” 洛成微微一笑,亲昵地贴一贴她的额头。 之后的日子,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日子依旧安静地走着。陶蓉蓉依旧常常出去宴游,笑吟吟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洛成也依旧每日里忙得飞起,每日里不到夜里不会回国公府。 时间仿佛只是转瞬,已经到了快要过年的时候。陶蓉蓉这一日起来,让人熬了腊八粥去街面上施粥,宫里头赏下来的却被她丢在了边上。 下午的时候,苏大求见,进了门却只做迟疑之状,对着陶蓉蓉嗫嚅许久,才避着人问陶蓉蓉一句:“殿下与国公爷,最近是不是在忙什么大事?” 陶蓉蓉挑眉看他,只是不说话,苏大脸上就渐渐浮现出一点焦虑之色来。最后,他整了整衣襟,对着陶蓉蓉跪下来,恭恭敬敬先磕了头,然后才跪着问:“殿下与国公爷,可是在引蛇出洞?” 陶蓉蓉这次方才厉色看向了他,微微地笑起来:“为何这样问?” 苏大松了一口气,再一次磕头,对陶蓉蓉道:“殿下恕罪,小的与两个兄弟手上也还有师父留下来的东西,四下里一拼凑,也就……” 陶蓉蓉道:“若是说出来了,可就搅和进来了。你与你的兄弟,不是不愿意掺和到朝堂之上来吗?”她这番话说得却是有些刻薄,苏大脸上却并不见旁的颜色,只是平静地说:“小的是殿下手下的奴婢,不管殿下要做什么,都是跟着殿下走的?” 陶蓉蓉微笑:“不后悔?”苏大磕一个头。陶蓉蓉终于让他站起来,对他说:“那,有些事,就可以交给你做了。” 衙门封印第二天,国公府前就来了一个人,凄凄惨惨戚戚,跪在国公府的台阶上哭了起来。 苏大见了来人,心头略微一松,却又是一紧。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此时已是寒冬,跪在门前的却是一个妇人,年岁只有二十上下,颜色清丽,一身月青色夹袄,腰身不堪一握,只是跪在门前,就已经让许多人觉得心神荡漾。 门房早已得了吩咐,见了人过来,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哪里来的妄人,敢在国公府门前撒野。”说着,就要上前去将人拖到一边去。门前不知何时而来的人群渐渐聚集,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的。 那妇人隐隐地哭着,对门房说着语焉不详的话,倒显得国公府仿佛欺负了人一样。苏大看着门前渐渐激愤起来,方才略略整了整衣服,出来问道:“何人在国公府前喧哗?” 见了那妇人,苏大面色一沉,道:“你这妇人,怎地跑到国公府面前来哭闹?莫非是要在国公府闹事不成?” 人群中忽地有人叫道:“只怕是国公府做了什么对不住人家的事。” 无需苏大使眼色,立刻就有家丁过去,对着人群道:“方才说话的是哪位?可是对国公府有所不满?这妇人一言未发,就有人将污水往国公府倒,莫非说话的这位,才是与国公府有仇的?” 家丁们对着人群并不上前,却只是虎视眈眈:“若是对国公府又和不满,当面锣对面鼓地出来说,背后暗中泼污水算什么本事。” 苏大面色一沉,对着那妇人道:“你若是有求于国公府,便规规矩矩递了帖子上门来求见;若是与国公府有仇怨,同样递了状子往衙门里去,到国公府门前来哭闹又是怎么回事。” 苏大这句话一说,那妇人终于嘤嘤地说了两句话,让人听明白了她的来意。她说:“小妇人与国公府无仇无怨,只是恳请国公爷出面,为小妇人讨一个公道。” 苏大心道,果然是来了,脸上却只做不解,道:“若是有什么不公,直管往衙门里去就是。国公府又不是什么伸冤的地方。” 那妇人只做不解,嘤嘤地哭诉着,闹得苏大做出不耐烦的模样来,冷声道:“你若是不识好歹,也休要怪国公府不讲情面。”说着,家丁们纷纷上前,作势欲将人丢出去。 那妇人立刻就哭得更加大声了,对着大门连连磕头,道:“不是小妇人不肯,而是如今衙门已经封印,官老爷们已经休沐归家,可小妇人的事,却迟不得了。若是再迟,只怕连命都没了。求国公爷救命,求公主救命……” 她愈发大声地哭诉起来,苏大按了按头,袖子遮住脸,脸上立刻面无表情。 双方僵持不下,过一会儿,门口却有一个丫鬟出来,穿葱绿色夹袄,头上用粉色头绳绑了两个双丫,袅袅婷婷走出来问:“公主殿下问,门口是谁人在闹事。” 苏大心中一定,顿时知道正剧上场,口中道:“秋萍姑娘。”说罢,将那妇人的事说了,被苏大称为秋萍的姑娘点头,又看了那妇人几眼,却又走了进去。 进了门,不过几道弯,就见陶蓉蓉坐在暖阁里面,她连忙上前跪下,一五一十地说了,方才在陶蓉蓉挥手之后退下。陶蓉蓉看一眼边上真的秋萍,笑道:“秋萍,等一下可不要出了岔子。” 秋萍含笑应是,低头垂手站在陶蓉蓉身后不远处。 又过片刻,方才在门口哭诉的妇人已经进门来,对着陶蓉蓉磕头了:“小妇人见过长公主殿下。” 陶蓉蓉看着那妇人,心中暗叹。怎地那派人过来的人就没有好生打听一下自己的喜恶,不知道自己最是不喜欢这种弱不禁风的女子吗? 这副做派,总是让人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不过,阴谋诡计,能想到利用自己的性子将自己诓入这个局中,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样想完,她方才懒洋洋地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在国公府面前哭闹个不休,这快要过年的时候,莫非是要给国公府找麻烦不成?” 那妇人连说不敢,却又磕头,细细将自己的故事说来。陶蓉蓉听着那被恶霸逼迫逼于无奈如今只身前来求救的故事,闲闲道:“啧,真是奇怪,你男人你儿子都没有跑出来,你一个小女人,却是怎么跑出来的?” 那妇人却并不惊慌,只是道:“小妇人的夫君与幼子拼了命将小妇人藏起来,等到那恶人走了之后,小妇人方才逃出来的。”她摸了眼泪,口中道:“只是求告无门,曾经听得长公主最是热切正义,故而请来求救,求长公主殿下救小的一家的命。” 陶蓉蓉却只是问:“你可曾读过书?” 那夫人一愣,随后低声道:“以前夫君闲来无事,也曾教导小妇人识得两个字。”只说这些,却不肯再多说更多,只是求了陶蓉蓉出面,将自家救下来。 陶蓉蓉问着她家里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一边让苏大派了人手过去,不多时就带了两个人归来,却正符合了那妇人所言。 一家三口都显得极为高兴,非要上前来给陶蓉蓉磕头。陶蓉蓉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那三人跪下,一低头,那妇人发髻上却迸出三道乌光,直奔陶蓉蓉面颊而来。 陶蓉蓉身前立刻就有丫鬟过来挡住了,屋内有人尖叫着有刺客,那三人却纷纷拔地而起,直奔陶蓉蓉而来。 陶蓉蓉坐在那里纹风不动,看着那三人被挡下了,心中盘算着背后那人定然不会用这样浅薄的手段,只是却不知道危害到底在什么地方。 正想着,忽地苏大一声惊叫,飞身扑来,陶蓉蓉一愣,背心却忽地一凉,随后就是一痛。 苏大的叫声同时响了起来,人已经到了陶蓉蓉背后。 陶蓉蓉向前一扑,立刻有人过来密不透风地护住了她。转身看去,却只见苏大手中握着刀刃,一双手已经鲜血淋漓,而他正对着的人,却是不久前才刚刚被陶蓉蓉委于重任的秋萍。 秋萍此时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被苏大挡下了,也不惊不怒,飞快松了手,人就往外面飘了过去。苏大追过去,随手从桌上抓了茶盏砸过去,不过片刻,清香四溢的茶水在空中飘成一道闪亮水线。砰地一声,茶盏破碎,可是秋萍的身影却消失了。 苏大并不贸然多追,回转身来,那三人已经倒地身亡。陶蓉蓉这才感觉到身上的衣服似乎渐凉,有人叫着快去请大夫,她捂住胸口,整个人已经倒了下来。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她却是趴在床上,脖子扭得生疼。她刚刚动弹了一下,立刻就感觉到后背传来更加尖锐的疼痛。 “醒了?”有人在耳边轻声地问,伸手扶她坐起来,“你伤了背,如今却躺下不得。”陶蓉蓉定睛一看,面前的人正是洛成,一张脸上胡子拉碴,显得分外憔悴。 她讶然问道:“怎地这般模样?”洛成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道:“你可知道,你已经睡了多久?”不等陶蓉蓉回答,他就已经自己说了出来:“离过年也就一天了。” 陶蓉蓉惊讶过后,却也觉得正常,刚准备去摸自己的背,却被洛成拦住了:“那人一刀过来的时候,正刺在骨头上,卡住了刀,没有伤到要害。只是也留了许多血,身上多了个伤口,要养好些时日才能养回来。”他说着,一边扬声叫外面的人将药送进来,一边盯着陶蓉蓉,柔声道:“若是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你来受这个罪。” 陶蓉蓉微微一笑,尽管身上已经疼,她却道:“早就商量好的,怎么就不让了。再说,如果不是我,也不会引得那人上钩。” 洛成只是摩挲她的手,将她的手捧在手心,拉了没有受伤的那半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摩挲,道:“可是见了你受伤,我心里面难受。” “若是放着那人逍遥,我跟难受。”陶蓉蓉这样回了一句,门口一响,已经有人送了药过来。洛成立刻捧了过来,一口一口喂给她喝了,又捧了肉粥过来要给她吃。 陶蓉蓉倒是有心自己吃,可是略一动弹,就觉得后背生疼,不敢了。 任由洛成喂着自己吃了,将人打发了下去,她才问:“如今哥哥……”洛成道:“陛下今日中午方才回宫。”他对她眨眨眼,眼中流转着心领神会的光。 陶蓉蓉了然,只是略略一笑。她见洛成精神不振,关切问道:“我睡了那么久,你可是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快去歇一歇吧。” 洛成摇一摇头,道:“等晚间再睡,大管事还在外边等着见你。” 陶蓉蓉吃了一惊,连忙让人请了大管事进来。大管事如今头发已经全白,见了陶蓉蓉,行礼过后脸上却是满满的不赞成:“殿下纵然是必有所图,也不该拿自己冒险才是。” 陶蓉蓉看一眼洛成,后者道:“不是我。大管事比你我想象得厉害得多,你一出事,他就猜到了。”大管事在边上叹一口气,道:“老奴在前朝宫中生活多年,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识过。只是却从没见识过殿下这般,苦肉计施到这样的地步,当真差一点就将自己都赔上去的。” “只是不曾想到,”陶蓉蓉叹道,“秋萍跟了我多年,从……就一直跟着我,我只是没想到是她。”大管事冷哼了一声:“那人既然是从最开始就跟着陛下的,早早地在殿下身边安插一个人也不为过。” 陶蓉蓉听了,脸颊微红,到是显出了几分生气来。 大管事见了,心中暗叹,却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管事过来,却不是为了指责陶蓉蓉的,正相反,却是为了关心她。看过了她的状况,又察觉到她露出的微微疲惫之色后,大管事就及时地告退了。   洛成在大管事告退之后,方才去洗漱了一番,在陶蓉蓉的床边上放了一张榻,在上面睡了。陶蓉蓉一直等到他的呼吸声平缓下来之后,方才在他的呼吸声中慢慢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起来,整个人方才略微有了一点力气。她被丫鬟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梳洗了,洛成方才从外边回来,陪她一同用早饭。   虽然陶蓉蓉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只是看着洛成在边上陪着自己吃,心里面也是快慰。她喝着鸡汤熬出来的肉粥,满满喝了两碗之后,方才放下了碗。   洛成见她吃得不少,心中稍慰。东西收拾走了之后,他方才坐到她身边去,柔声道:“昨日才给你换了药,明日我再来帮你换一次。”   陶蓉蓉应声说好,抬眼看他,洛成就已经明白。他脸上浅浅地笑,握了她的手,道:“陛下过一会儿就过来了。”   “哥哥的事情……”   洛成说:“如今我却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毕竟对外,我是因为你而失了理智。”说着,他碰碰她的手臂,声音放柔:“若是你不醒,我也确实无心公事。”   陶蓉蓉含笑妩媚横他一眼,心中分外熨帖。“如今因为我受伤,哥哥想必已经罢朝几日了?”洛成说一声是,道:“正是做手脚的后时候。”   “开始的时候,倒是没想过会到如今的地步。”陶蓉蓉这样叹一声,就听外边丫鬟来报,说陶夫人来了。陶蓉蓉让人请了进来。   陶夫人一进门,见陶蓉蓉好好地在那里和洛成说话,心里面就是一松。坐下了之后,依旧是关切地问了问陶蓉蓉的状况如何。   等知道陶蓉蓉状况并不需要太过担心之后,陶夫人犹豫了一会儿,说:“我家老爷说,国公府戒备森严,蓉蓉你受伤之事……”陶夫人停了一停,看一眼洛成,苦笑道:“莫不是国公爷有意放纵?”   洛成一愣,随后哭笑不得。只是毕竟知道陶祁的身份,心里面只是酸溜溜的,却并不曾放在心上。陶夫人见洛成没有当即暴起,心里面也大大松一口气,对着洛成说声抱歉,又扭头去看陶蓉蓉。   陶蓉蓉却笑道:“劳夫人关心了。”她看着陶夫人,决定还是稍微说一点:“此事与国公爷无关。却是我防备疏忽。只是我受了伤,皇兄只怕会有些焦躁之举。”陶夫人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略微坐一坐,就告辞离开。   洛成笑道:“陶家人倒是对你关心得很。”   “自来血脉之间,总是有点莫名的亲切。”陶蓉蓉这样说了一句,问起平平安安两人。洛成含笑说都很好,让人抱了两个人过来,陪着陶蓉蓉玩了一会儿,又抱了回去。没过太长时间,陶永安就到了。   陶永安今日穿着帝王常服,大模大样地从正门进来的。洛成去迎了过来,将人都打发了出去之后,三人在房间内方才对视了一眼,各自一笑。   陶永安对着陶蓉蓉点点头,道:“朕就先走了。”洛成给陶蓉蓉一个歉意的眼神,也跟了出去。房间内说是三人,实际上却只留了陶蓉蓉一人。除了两个熟知内情的下人,屋子里再无他人。   等人走了之后,陶蓉蓉在那里呆坐了一会儿,让屋子里留下的秋意坐了,问:“秋萍可曾抓到了?”   秋意并陶永安身边的贴身内侍两人坐在陶蓉蓉对面,听到这样的问话,她摇一摇头。陶永安身边的内侍却低声道:“陛下已经派人缀上了那边,过后殿下若是想出气,就将她交给殿下。”   陶蓉蓉听了心中却情绪复杂,想了许久,最后摇头叹道:“罢了,不过是一个背主的奴婢,又何必放在心上。”她说得轻描淡写,秋意却听得很是难过。   秋萍虽然不是与她一同到殿下身边的,却也是伺候了多年的。如今却不料,居然是他人埋下的棋子,一着不慎让这棋子伤了人。将秋萍当做姐妹的她很是受伤。如今听得陶蓉蓉这般说起秋萍,心里面不无感伤。   陶蓉蓉含笑看她一眼,问:“怎么,舍不得秋萍?”秋意连忙摇头,却又叹了一声,道:“秋萍咎由自取,只是……想到昔年一同伺候殿下的事,很是为她难过。”   陶蓉蓉顺着她的话说起昔年,秋意脸上方才渐渐有了光彩。那贴身内侍在边上听着昔年,不时也说两句陛下曾经的表现。   过了有大半个时辰,陶永安与洛成两人方才归来,两人都眼睛闪闪发亮,很是振奋的样子。陶蓉蓉见状一直提着的心却放了下去,让丫鬟们换了茶水进来,看着陶永安坐下一口喝下大半杯的茶。   洛成就着她的手喝了半盏茶就停了,握住陶蓉蓉的手,道:“蓉蓉辛苦了。”   陶蓉蓉却只是笑着摇一摇头,问:“可都处置妥当了?”   陶永安道:“已经是将命令都传到了。”停一停,他叹道:“只是想到再过几日,也不知道多少兄弟要兵戎相见,心里面就颇为难受。”陶蓉蓉劝道:“纵然是兵戎相见,也是他自己选的路。如今天下太平,他却想着妄动兵戈,就自该付出代价。”   陶永安哈哈一笑,看她一眼,对洛成道:“这几日,就劳你多关注了。朕身处宫中,委实比不得你自由。”   洛成立刻应诺,陶永安又问了几句陶蓉蓉的身子,方才起身回宫去了。   送走了陶永安,陶蓉蓉脸上方才露出痛楚之色来。洛成连忙扶了她回去床上趴着,小心翼翼揭开衣服,又松了绷带,给她换了一层药粉,再小心翼翼地包上。   一番动作下来,整个人额头都冒了一层薄汗。   虽说屋内铺了地龙,可这种寒冬腊月的天气能出一身汗,倒也让陶蓉蓉心里面觉得分外温柔。洛成握住她的手,一直到她的痛楚之色略微退下去一点,方才去换了衣裳,过来又坐到了她身边。   两人坐着,洛成忽地就对陶蓉蓉一笑:“忙得昏头昏脑的,倒是忘了,明日就是除夕。”陶蓉蓉一想,果然如此,不由轻笑:“今年除夕,只怕我却是不能入宫了。”洛成柔声道:“等我入宫回来,就陪你守岁。”   陶蓉蓉却只是笑,道:“真的能回来守岁?”   洛成看着她的眼睛,想着自己等人的准备,一时之间却卡了壳。陶蓉蓉顿时大笑起来,笑不过几声,却又疼得直抽抽,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一番挣扎,看得洛成心里面心痛不已。   虽然陶蓉蓉是这样说了,可是心里面却依旧是期盼着洛成参加完宫宴之后,能回来守岁的。只是等到天色擦黑,却依旧不见人回来,身边护卫的人却又多了两个,陶蓉蓉心中就明了,一时之间叹息。   等到夜了,她让人关紧了门户,又派了家丁婆子时时巡逻。虽说有人颇有怨言,只是等陶蓉蓉的红包发现来,倒也安静许多。   夜色渐渐深了,陶蓉蓉等得打瞌睡的时候,外边小丫鬟忽地惊叫起来:“外边是不是走水了?”陶蓉蓉一惊,顿时醒过来,推窗朝着天边看去,却只见天空被不知道何处而来的火光映得微微发红。   原本墨一般黑的空中,染上了不祥的血光。   陶蓉蓉见了,心中却忽地一颗石头落了地,心道,果然是被猜中了。当即坐了下来,带得伤口一疼。片刻之后,她却又站了起来,连忙让身边的人去吩咐家丁婆子们,守紧了门户,休要让什么人混了进来。   家丁们见了天上变色,已经是知道外边只怕是情况不妙,有什么事发生了。听得吩咐,一群人轰然应喏,分成了几组开始更加严格地四下巡查。   国公府的家丁中,有不少都是当年跟着洛成打仗的时候受了伤退下来的老兵,此时也显出了他们的特性,一个个不惊不惧,井井有条。   陶蓉蓉想要说点什么,却都比不得他们想得周全。   正坐立不安地坐着,大管事却忽然带着苏三过来了。陶蓉蓉讶异地过去迎了一下,立刻就被大管事按了回来。   “你身边的那些人,伺候人还行,保护你却差了点。”大管事说,“老奴带着苏三过来护一护。”陶蓉蓉谢了大管事,请了两人坐了,笑道:“倒是让大管事过年都过不安稳。”   大管事笑眯眯道:“如今陪着公主守岁,也很是不错。”   苏三在边上低眉顺眼地坐着,不一会儿就去与丫鬟们说话,将满屋子紧张的丫鬟们逗得纷纷笑起来。   陶蓉蓉看了,不由掩唇轻笑。   大管事见她脸上带笑,心中也安慰许多。碰到这种事,最怕的就是自己人先失了分寸,闹出许多事情。陶蓉蓉镇定自若,他心中安慰,却想着也不知道是经历了多少事才有了如今的波澜不惊,心里面有很是有些为她心疼。   陶蓉蓉将大管事的神色看在眼中,含笑陪着他说了几句话,外边忽然间就喧闹了起来。   大管事对她点一点,让她不要起身,抬眼让苏三过去问了。   苏三回来之后却满脸严肃,道:“外边有人在冲门。”陶蓉蓉吃了一惊,还不待说什么,大管事就冷笑:“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只会用这些手段。”   他转了身,柔声对陶蓉蓉道:“只怕是那厮打着拿了殿下去威胁陛下与国公爷的意思,殿下可要稳住了自身,休要自己先惊惶起来才是。”   陶蓉蓉听他这样说了,按了按心口,将砰砰乱跳的心按了下来,应一声是。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国公府很大,大到外面就算是再热闹,屋内的陶蓉蓉也之后偶尔在某些声音特别大的时候,才能清楚地听见。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影影绰绰地听不分明。   可正是因为这种不分明,让陶蓉蓉的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不安的感觉一层一层地席卷过来,最后几乎要将人完全笼罩,整个人都要被恐惧淹没。   大管事第一个发现她的不对,轻咳一声,笑眯眯道:“今儿过年,这样干坐着可没意思,不如老奴来给殿下说个故事怎么样?”   陶蓉蓉回神,对着大管事勉强一笑:“若说过年,说故事也不太好,府里还有几个能歌善舞的,不如让她们过来唱个歌跳个舞,好歹也热闹一点?”   大管事略一犹豫,点头笑道:“殿下说得是。左右今夜也不是睡觉的时候,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也好。”就算是这样说,最后过来的,也依旧是大管事信得过的几个人,一个八九岁的小厮,四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见了他们,陶蓉蓉勉强含了笑,对他们说了声有什么拿手本事不如都亮出来,做得好的,就有奖赏。那几个原本在下人的地盘坐着战战兢兢,如今到了最为安全的中心,见了贵人颜面,心中一惊是松了一大节。如今有听到贵人说要唱歌跳舞,心里面尽管依旧不安,却也被带得安定许多。   当下,小丫头中的一个就排开众人上前,对着陶蓉蓉行了一礼,口中道:“见过长公主殿下,奴婢最善口技,愿为殿下献艺。”陶蓉蓉笑眯眯地点头说好,手心里却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   大管事带了苏三在边上坐着,见陶蓉蓉这个时候还能露出笑脸来,心中也是大慰,大管事当即就道:“若是唱得好,除了殿下的赏赐,老奴也赏些东西。”   那小丫头当即叩头不止。   过去取了屏风过来,那小丫头在屏风后坐了,不过片刻,就有汩汩水声流出来,鸟鸣清脆,风声呼啸。更不时有飞鸟振翅,山中动物嘶鸣。闭上眼睛来听,仿佛是置身于山林之间,暖风轻舞,阳光照耀,分外惬意。   大管事也慢慢地点着头,笑眯眯的。   苏三在边上听着,脸上含笑,眼中却毫无笑意,目光不时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仿佛要将每一个人都看牢了。   等那小丫头做过一场,陶蓉蓉立刻就让人拿了赏赐用的小元宝过来,含笑丢到她手中。大管事更是拿出一粒圆润珍珠,给了那小丫头。   见那拔了头筹的得了偌大好处,剩下几个更是眼红,一时之间争抢上前。   屋内紧张的气氛顿时消失了。   陶蓉蓉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含笑道:“一个一个来,今夜做得好了,都有伤。”她院子里的丫鬟此时都聚集在了前面,守着听着丫鬟小厮们做戏,气氛分外热闹,到好似确确实实在过年。   苏三不时往外边去一趟,回来之后若无其事地坐下。   见他这般作态,陶蓉蓉就知道,那些冲门的人到现在都是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的,心中很是安慰。只是这边境况安好,她又开始忍不住担心宫中的陶永安与洛成。   就算是面前歌舞正欢,她也不免有些走神。   伺候的丫鬟过来换了茶水,陶蓉蓉端了起来,茶水的热度立刻就从手心沁入过来,让她振奋了一点。手旁的点心已经吃空了半盘,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院子里尽管是热闹非凡,大管事更是时不时揪着陶蓉蓉说话,她依旧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已经飞到了宫中去,此时在这里的只有一个空壳。   外面的声音渐渐地低沉了下来,苏三又一次出门之后回来,脸上更是露出了些微喜色。大管事拍了拍苏三的肩膀,让他收敛了脸上的神色之后,又让他坐下来,一起与陶蓉蓉看着厅中众人做戏。   此时上场的,早就不是那几个善于歌舞的小厮丫鬟,而是陶蓉蓉院子里的丫鬟们。大家各显所能,尽管比不上那些专业的好,可是也显出更多的乐子来,院子里不时响起一阵阵欢笑声。   此时场上正有一个茶水丫鬟呆呆地被推了上来,却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急得眼眶都微红。她扭捏一会儿,边上就有人开始打趣,笑眯眯地让她干脆学两声狗叫算了。   那丫鬟脸涨得通红,最后居然真的干脆汪汪两声,捂着脸跑了下去。   一群人顿时大笑起来。有人在边上一边笑一边叫着另一个丫鬟的名字,道:“琴书上了场,琴韵呢?”   陶蓉蓉身侧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丫鬟清脆地应了一声,笑眯眯地上前。   陶蓉蓉看着她大大方方地上场,想了片刻就说自己唱一曲小调。不一会儿就真的唱了起来。她的声音很是清脆婉转,唱的仿佛是江南那边的调子,软软地爬上耳朵心头,陶蓉蓉不由微笑了起来。   正想着,身侧秋意忽然拉了拉陶蓉蓉的衣袖,俯身在陶蓉蓉耳边轻声道:“殿下,场上唱歌的这个人,是秋萍。”   陶蓉蓉一怔,嘴唇微动,问秋意:“你怎么看出来的?”   秋意道:“秋萍与婢子一起生活多年……婢子对她的一些动作与习惯非常熟悉。”陶蓉蓉听了,点一点头,让她过去大管事那边,低声地将话说了。   大管事那双平日里眯着看不出情绪来的眼睛忽然间一亮,看了陶蓉蓉一眼,对她微微点一点头。陶蓉蓉顿时就放下心来,再次欣赏起那歌声来。   这么好听的歌,可惜……   那丫鬟唱了一曲,就下去了,自然另外有人被推上来,代替她继续。新来的却又是一个不知道该做什么的,一个故事说得结结巴巴,倒是让边上的人好生取笑了一番,场上更是热闹非凡。   现在顶着琴韵脸庞的秋萍下了场之后,就回了自己的位置。她是茶水丫鬟,不多时,琴书就上前提醒,茶水只怕是已经不够热。她与琴书两人一同上前,就要将茶水换掉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手腕一酸,一杯茶就泼到了苏三身上。   苏三满脸都是不快,狠狠地瞪了她两眼,让她换了茶水之后,自己起身与大管事告罪,准备出门去换一件衣裳。   琴书与琴韵两人也跟在身后出去茶水间提热水过来,三人倒是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刚刚出了门,琴书就看见那苏三管事面色不渝地瞪着琴韵,对着她怒吼起来。琴书还要求情,结果不等她说话,苏三已经暴起,将琴韵一巴掌打晕了。   琴书战战兢兢地要赔罪,苏三却摆摆手让她过去换茶水,又点了两个丫鬟跟着她一起过去。等到了茶水间之后,琴书想着方才的那一幕,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冷汗后知后觉地爬上了后背。   她安静地换了热水过去,将方才的那一幕放在了心底,回去之后没有说一句话。没过一会儿,苏三就回来了,换了一件衣裳,看上去倒是波澜不惊。   屋子里少了一个人这件事,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秋萍在自己将茶水泼到别人身上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妙,可是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人就已经被带走了。冰冷的房间里,她被一桶冷水泼醒的时候,整个人都因为寒冷而陷入了颤抖当中。   陶蓉蓉在看到苏三回来之后,就知道人应该是已经拿下了,当即放了一颗心。只是那茶水她也不再喝,捧着吸取了一下热度,就放到了边上。   秋意很快过来又换了新茶。   到了后半夜,外边终于平静了下来。指挥着众人守御门户的苏大苏二带着血腥味过来的时候,陶蓉蓉已经将满屋子的丫鬟小厮都打发回去睡觉了,屋子里倒是安静了下来。   见了苏大苏二,陶蓉蓉脸上终于露出真切笑意,问过了伤亡,听过了如何处置之后,她才问起今日国公府被围的一些细节来。   苏大苏二有些犹豫,苏二道:“殿下,非是我们不肯说,只是这血腥之事……”大管事在边上笑了一声:“你们……忒低看轻人。长公主殿下当年跟着陛下,军营中也走过几摆,如何听不得这点小事了,快些说来就是。”   苏大苏二这才慢慢地说了,陶蓉蓉听着,不由皱起眉。苏三同样皱眉,在苏大苏二停下的间隙,轻声问大管事:“今日围门的人,似乎并不多?国公府向来是高墙巍巍,又家丁众多,这点人手,看起来根本就是拿不下。”   大管事点了点头,又问苏大苏二可有别的发现。苏二不曾说什么,苏大却犹豫一下,道:“师父,弟子似乎觉得……那些围攻之人,似乎只是为了作掩护,虽然看上去热闹非凡,可是并不见得多么尽心竭力。”他说着那群围攻之人当中的领头之人,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非常卖力,可是到了后来,从对方的嘶吼与行动当中,苏大也听出来,对方似乎在等着什么,可是这等着的迟迟不来,让他也没了信心。   到后来时间渐渐流逝,他终于是失了分寸,丢下一地的尸体逃走了。   陶蓉蓉听了,对苏三道:“抓住的那丫鬟可曾招供了?”   苏三连忙过去问了,带了口供过来,苏大这才知道,原来外面热闹非凡的时候,国公府里面居然也很是热闹。   陶蓉蓉看着那拿过来的口供,脸上渐渐地从愤怒转为了不屑。   “就凭这样的手段,也想改朝换代?”她说,“真是妄想。”   ☆、第一百一十四章   陶蓉蓉醒过来的时候,早已天色大亮。洛成正睡在她的旁边,眼底一片青黑,呼吸平稳。   陶蓉蓉侧脸去看,洛成的脸上多出来一道血痕,尽管已经上了药,依旧留下细细的血线。她伸手去摸了摸,觉得碰到的时候,自己都能感觉到当时的疼痛。   洛成睡得熟,就算陶蓉蓉伸手碰了他,他也依旧沉睡不醒。陶蓉蓉看得心疼起来,轻手轻脚地准备从他身上跨过去。   只是刚刚一动,洛成就睁开了眼。那双眸子一开始睁开的时候,还带着睡前残留的杀意,等主人完全醒过来,就变成了缱绻温柔。陶蓉蓉正提起一只腿跨过去,洛成顿时就笑了,伸手一览,就将她拉了下来,搂入怀中。   陶蓉蓉也不挣扎,安静地躺在他身上,又碰一碰他的脸颊:“疼吗?”   “我受过比这重得多的伤,”洛成说,“不过一点小伤罢了。”他避而不谈,只是让陶蓉蓉越发怜爱地碰了碰伤口,最后亲吻了一下他的伤口。   洛成低低地笑起来,伸手抱住她,说:“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经此一役,想来以后没有人再有那样的能力动旁的心思了。”   陶蓉蓉此时却不想与他说这个问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洛成说:“拜见过陛下之后才回来的。回来看你睡得熟,也就没有叫你。”   陶蓉蓉趴在他身上,耳朵贴着他的胸口,问:“饿吗?你昨天晚上肯定没吃什么,回来之后可吃了一点东西?”洛成笑,说:“一起起床吃饭?”陶蓉蓉在他胸口点点头,头发毛绒绒地碰到他的下巴,让他觉得痒痒的想要打喷嚏。   他又笑起来,一把将陶蓉蓉抱着坐起来,轻声说:“昨夜府上也不安稳,你辛苦了。”陶蓉蓉被他抱着,只觉得分外安心,闻言笑道:“有什么好辛苦的。国公府如今也是我的家。”   “嗯。”洛成应一声,终于放开手,却又一伸手取了陶蓉蓉的衣服过来,笑道:“可要我替你穿?”得到陶蓉蓉的瞪视之后,他却依旧不肯放开,一手捏着衣服,一手抱着陶蓉蓉,说:“可是我想给你穿。”   难得洛成有这样的心情,陶蓉蓉挣扎了两下也就放弃,任由他笨手笨脚地帮自己套上衣衫。洛成勉强帮陶蓉蓉穿了一件内衫,陶蓉蓉就已经笑得坐不稳,趴在他身上嫌弃他太笨:“照着你这样穿下去,半个时辰都穿不完衣服。”   洛成无奈,见时间确实已经不早,只能放弃。   陶蓉蓉这才叫了人过来,帮自己穿了衣服。丫鬟们捧了水过来,给两人漱口净面,陶蓉蓉抹了一点香脂,简单地梳了个发髻,只带了一支玉簪。洛成更是简单地将头发一挽,就在陶蓉蓉边上笑道:“我已经吩咐了他们上些熟软易入口的吃食过来,如今已近傍晚,也休要吃太多了。”   陶蓉蓉点头称是,过去与洛成一同吃了。洛成才道:“陛下说今日你大约也是筋疲力竭,所以明日再入宫去相见。”   陶蓉蓉说是,问起昨日宫中情况。   洛成笑道:“不过是用了些阴谋伎俩,以为可以逼宫,最后却被陛下反而拿下了。”陶蓉蓉道:“这般轻描淡写的,那你脸上的伤口又是怎么来的?”   洛成摸了摸脸颊,苦笑道:“这个倒是意外。当时对方大势已去,谁都没想到他居然忽然暴起,想要直接对陛下出手。我当时就在陛下左近,过去帮陛挡了一下,才有了这么个伤口。”   虽然洛成竭力说得轻易,陶蓉蓉听了依旧是觉得心疼,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洛成一把将她的握在手中,笑道:“都过去了。今儿过年,可不要说这些事。”   陶蓉蓉确实不再问,只是等洛成问起昨夜国公府的事情时,她也不肯回答,倒是让洛成一阵好笑。   吃过之后,两个人相对无言,顿觉疲倦袭来,坐了一会儿就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两人就入了宫。进门之后,就见陶永安坐在那里,神色淡然。见了两人,他的目光先落到陶蓉蓉脸上,见她容光焕发看上去很是不错,方才看向洛成。   两人对陶永安行了礼,陶蓉蓉只觉得鼻尖居然还有微微的血腥味,不由关切看向陶永安,问:“不是说并无什么波折吗?怎么我还闻到有……”   陶永安摆了摆手,道:“不过是那些不听话的侍卫宫人,确实没有什么波折。”他问:“你府上也有人去动手?”   陶蓉蓉方才简单地说了说发生的事,洛成也是第一次听陶蓉蓉细说,脸上一片担忧。陶永安见了,微微一笑。   听到抓了那叫做秋萍的侍女,陶永安也蹙眉,好一阵之后展颜一笑:“好歹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将军,如今居然也只剩下了这些内宅手段。果然是入京之后,安逸日子过得多了,都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陶蓉蓉听着他这样说,低头只是笑了笑,道:“哥哥何须为他可惜,左右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陶永安不回答,转头看了洛成,颇有些歉意地说:“你立下大功,只是如今与蓉蓉成婚,官位受限,本朝又不封异姓王,倒是无法加赏于你了。”   洛成连忙上前,道:“陛下,臣做这些也不过是尽臣子本分,不曾想过要收什么封赏。”陶永安只是一笑,并不回答,对他道:“如今,你那送出去的小外甥,尽管可接回来了。”   陶蓉蓉赧然一笑,道:“哥哥就休要取笑我了。只是韵文那孩子毕竟是杨家血脉,不是洛家人,更不是皇室中人……送出去,也不过求一个平安罢了。”   陶永安笑道:“蓉蓉你对朕就没有多少信心。”陶蓉蓉脸颊上居然也浮现出一丝羞意来。洛成在边上却不好说什么,只是在含笑听着,过了一阵之后,方才对陶蓉蓉道:“如今正是过年,外边天寒地冻的,也确实该接回来了。”   三人絮絮说了些闲话,陶永安留了两人在宫中用饭,方才回去了。   回到国公府,大管事进门来说了伤亡情况,问起陶蓉蓉,秋萍该如何处置。   陶蓉蓉犹豫片刻,问:“我想去看看她。”洛成不赞同道:“不过是卑贱之人,又何必去看。”陶蓉蓉低了头,手中捏着一角手帕,道:“毕竟是跟了我多年,许多心腹之事,都是秋萍帮着我做的。我一直以为,我与她之间不说是主仆交心,至少也算得上主仆情深意重,可如今看来,却是我一厢情愿。”   “我就是想去问一问,为什么。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为什么她能毫不犹豫地说动手就动手。”   洛成听了,心里面也是恻恻,又见陶蓉蓉脸上分外感伤,叹一口气,道:“既然蓉蓉你要去,那就去吧。”   大管事在旁笑道:“国公爷休要担心,老奴先派人去将地方打扫打扫,免得地方污秽,脏了陛下的眼。打扫的时候,就另外派人将那婢子看牢了。”   洛成点了头,大管事就起身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派人来接了陶蓉蓉过去。   秋萍此时被安置在一个空房当中,浑身上下被捆得严严实实,身边更是有两个身强体壮的随从看着。听见门响,抬头就看见陶蓉蓉进来,身侧伴着洛成。   经历了这许多事,陶蓉蓉看上去依旧光鲜亮丽,进门来的时候周身上下无一不熨帖。秋萍见了,心中却生出一丝绝望之意来。   洛成扶了陶蓉蓉在边上坐下,道:“如今人已经在这里了,你有什么想问的,问过了就将人交出去带走了。这种背弃主子的人,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陶蓉蓉对洛成温柔点头,看向秋萍的时候感慨万千。两人曾经是亲密的主仆,如今见了面,却已经是相互敌对。   不等她问话,秋萍却当先开口,道:“殿下前来,想来是想问婢子为何要对殿下动手吧。”她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殿下也应当之后,婢子身为下人,家人亲眷都被人握在手中,又有什么反抗的本事。”   陶蓉蓉听了,一点都不意外,可是心中难免阑珊,问:“如果你将事情告诉我,我觉得,又很大可能我能将你的家人救出来。可惜,你不信我。”   秋萍苦笑道:“殿下都已经将舅少爷送出去了,又如何能怪婢子不相信殿下。”   她凝视着陶蓉蓉,垂下眼帘,口中说:“殿下既然说起主仆情分,婢子也不想枉费了殿下所说的这番情分。”她停一停,脸上居然浮现出笑意:“殿下当日派人将舅少爷送出去,可是婢子经手,殿下还是快些派人去问问,舅少爷的情况如何吧。”   洛成顿时大惊,大步跨上前,揪住她的衣襟,问:“你说什么?!”   就连陶蓉蓉也震惊地瞪着秋萍,呆坐在了那里。秋萍闭了眼,道:“殿下也不要问婢子如今舅少爷在什么地方了。婢子只负责将消息交出去,却并不曾知道到底会是什么人去动手,在什么地方动手。”   “殿下不是说能救出我的家人吗,如今,就看看陛下到底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她最后这句话说完,就被气急的洛成甩了出去,丢在了地上。   陶蓉蓉的脸颊苍白起来:“都是我的错。”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世界上如果有幸运眷顾的人,就一定有被眷顾的人抢走机会的不幸之人。被人记住的,却都是那些幸运之人,而失败者无人同情。 冉铮觉得,自家主子就是这样一个人。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是被幸运放弃的那个人。于是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 当初天下初乱,与当今陛下同为前朝秦王手下之人,自家主子迟了一步,被当今陛下占了先手,失去了夺秦王手下力量的机会。于是,只能委委屈屈地带着自己的兵,犹豫着要不要干脆自己也拉出来单干。后来天下征伐,自家主子始终也没有下定决心。 见了长公主,自家主子也是一见倾心,奈何对方虽然是个寡妇,可是自己却有妻子。不管怎么说,陛下都不可能将自家妹妹嫁给人做妾。更是比荣国公迟了一步见到长公主,就连说都不敢当着人说。于是,一腔热血的自家主子,只能跟在荣国公身后出主意,一边伤心,一边继续不停。 再后来,陛下登基,当初跟着陛下的人都大肆封赏。自家主子以为自己凭借自己的身份与功绩,怎么着也能与荣国公信国公等人一样,封个国公。可是结果出来,却是一个分外讽刺的安国侯。 啧啧,安国侯,听着就好似在警告,你要安分一点才好。 因为封赏这件事,自家主子终于下定决心反了陛下自己做老大,甚至都已经派了人去联系那位一直都不怎么顺服的秦国公,却不曾想到,秦国公暗地里已经不争气地被人换了。换上去的那个人对他的建议不屑一顾,只想着自己上阵,结果功败垂成。 这一场叛乱,自家主子不仅没了儿子,还被削了脸面,朝堂之上更是没了地位。 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冉铮都为自家主子掬一把辛酸泪。这么没运气的人,也只有自家主子了。 后来,长公主嫁人,自家主子也总算是安分下来,决心养老算了。 奈何世家不安分,三天两头地在朝堂上挑拨陛下,闹得陛下设了局,开始清算起旧事来。陛下手段高超,又是个毫不留情的,算计朝堂连自己的儿子都能赔进去。这一局当中,尽管自家主子安分,可是却被世家拖下了水。 眼看继续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朝堂之上彻底站不稳脚跟,自家主子心中忐忑异常。更因为在清算中,他开始怀疑一件事,当初自己说要与秦国公联手,尽管最后没有成,可是这件事陛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如果不是知道了,为什么自己如今一步步地越发站不稳了? 心中惴惴不安,自家主子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最开始的时候没有动手,如今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最初天下初乱的时候,两人手上的兵将相当。可是被削了这么多年,安国侯手下也不过是那么一点点人手。如果不是与掌握禁宫守卫的那位是莫逆之交,宫中又安插了几个旧人进去,安国侯也不敢动这样的心思。 不过,在冉铮看来,这些都是垂死挣扎,不管怎么看,都是成不了事的。 只是,他虽然这样想,可是毕竟是一直跟着的老大,自然也要听从于他。他说要自己去将长公主的那位便宜外甥绑了,自己也就过来绑了。 至于绑了之后怎么办,冉铮想,只怕自家那位主子,也不知道。 成了,也许不重要;不成…… 事情多半是不成的。 冉铮这样想着,扭头看着面前的小孩,十岁左右,站在那里也显不出什么来,自己看过去,他如同任何一个小孩子一样怯懦地移开视线,身体微微颤抖。 冉铮想,果然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了的,平民的孩子就是平民,就算富贵荣华地养着,也没能改变这个事实。 除夕夜已经过去两天,城中还显得有些冷清。要等到过了拜年的大好时候,才会渐渐地热闹起来。冉铮带着一个小孩走过街道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瞩目起来。 不过看到小孩身上大红色的棉袄,众人也露出心领神会的眼神,给他一个善意的微笑。想来是哪家做父亲的,带着儿子出来拜年了。 穿过了一整条显得有些冷清的街道,冉铮在一家挂着红灯笼的人门前站定,敲了敲门,脸上笑眯眯的:“王家大哥,我来给你拜年啦。”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开了门,笑眯眯地对他拱手说过年好。冉铮同样拱手回去,将小孩子带着进了门,身影消失在门板背后。 进了门之后,冉铮先去给堂屋里坐着的老太太拜了年,然后将带过来的礼物交到王大嫂手中,最后才带着孩子,跟着王大哥进了边上的房间,关上了门。 “娘,怎么这拜年还有事商量啊?”王大嫂看着关上的门,一边扶着老太太到火笼边上坐了,一边问。老太太笑眯眯的:“有事好,有事才有钱赚,你也别瞎操心,坐下来歇会。” 王大嫂笑着应了,又探头去看外面:“那两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门内,冉铮提溜着那小孩,在王大哥对面坐了,那小孩一直一身不吭地任由他拉着,王大哥看一眼,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大半:“小冉,如今京城里头的消息也没传过来,我看,多半大事已经补好。你这么尽心尽力,也不怕到时候被找到,就是个死字?” 冉铮端了茶,听到这句话,茶杯盖在杯沿上碰了一下,清脆地响了一声。他干脆放下茶杯,笑着说:“老王,如今你说这话,也没用。你也该想到的,我带了这个孩子来这里,你也跟着我一起暴露了,说什么不尽心尽力,又怎么样?” 那小孩坐在边上,沉默地一言不发,只是打量着两人,目光中透露出的东西,让偷眼打量他的老王心中一阵不安。 “我琢磨着吧,主子的想法,你也猜得到。”老王沉吟着,有些犹豫地说,“说什么大业,其实也就是不甘心。可你我也知道,陛下春秋鼎盛,又是个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别看现在似乎什么都不做,心里头也是个清楚的。” “你是想说,主子成不了事,对吗?”冉铮打断他的话,笑眯眯地说。 老王尴尬一笑,道:“你这话说得……”冉铮却并不以为意,笑着说:“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冉铮挑眉,眉眼之间露出的那一丝邪气,让老王打了个哆嗦,“其实咱们主子啊,根本就没想过要成就什么大业。” 老王眨眨眼,瞪着冉铮,不敢执行。冉铮见他的表情,又是一笑。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是这么觉得的。咱们这位主子,想着的,其实吧……”他嘿嘿地笑,嘲讽之意昭然若揭,“念着的,也不过是京里头那位风华绝代的长公主。” 老王瞪圆了眼睛,忙不迭地去捂他的嘴:“瞎说什么呢!” 冉铮一抬手,就将他挡住了,笑道:“老王你也别着急,左右你也说了,咱们这位主子成不了事,你也不用怕他听到不是?”老王对上他,不自觉地就有些畏缩,诺诺地应是,却又瞪了他一眼:“谨言,祸从口出。” 冉铮也就闭了嘴,不再讨论这个问题,心中却在冷笑。 既然上了贼船如今再想什么祸从口出,还有什么意义。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字。 冉铮带着这抓来的小少爷到老王这里,一来是试探试探,看看这曾经埋下的暗桩还好不好使,二来,他也是在犹豫,到底自己在死之前,是该尽忠一回,还是不管什么尽忠的事情了。 杨韵文在边上听着两人的交谈,心念却在急转。 他是在三天前被抓住的,当时他身边还有两个小厮,暗中更有好几个保护的人。可惜人一多,对手又是十几个人,他身边的这点护卫,完全不够看,不过片刻,就已经被人掳了去。 跟着这人,杨韵文已经走了三天了。他渐渐已经有奇怪的感觉,这个叫做冉铮的人,似乎并不像杀自己。甚至于……一直在试图通过自己传达什么信息。 可是,他又可以切实地感觉到这个叫做冉铮的人对自己并不友善,言辞之间流露出来的恶意也毫不掩饰。 杨韵文有些迷糊。 这个时侯,听着冉铮的话,他猛然间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被抓,居然是因为舅妈的原因。小小少年的心中,忽然间就生出奇特的情绪来。 他竖起耳朵,正听到冉铮说:“主子要做什么,你做就是了。今日我过来之事,你按照程序报上去就好。”他将杨韵文拉到自己身边,微微地一笑:“要是有人找我,你再通知我。” 老王答应一声,看着冉铮要起身,送了他出去。 开门前,他回头问冉铮:“这孩子倒是乖巧,不叫也不逃。” 冉铮又是一笑:“叫不出来,至于逃……”他含笑瞥了杨韵文一眼,后者连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老王打着哈哈将他送了出去,回来关上门,分外犹豫起来。 王大嫂看着老王在屋里转着圈圈,忍不住就叫了他,道:“怎么别人来拜个年,你就跟丢了魂似的,好歹也长点心好吗。”老太太在边上含笑看着两人,在老王快要说不出话的时候,打了个圆场:“好啦好啦,大过年的。” 冉铮带着杨韵文出了门,将他抗在一边肩膀上,笑眯眯的倒好像是真的带着儿子出来走亲戚的父亲。等走了一段距离之后,空荡荡的大街上,他才对杨韵文说:“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带你过来吗?” 杨韵文眨眨眼,心想我怎么知道你这个绑匪是怎么想的。 这些天以来,冉铮带着他几乎没有停下脚步,可是这却是冉铮第一次带他去见他身后的人。此时,杨韵文心中还在想,等自己被救了,一定让舅舅将这家人都抓了。 这时候,他听到冉铮含笑着说:“因为,老王是个胆子小的。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京城里如今消息不定,失败的可能极大。这个时侯,我将你露在他面前,他为了保住他一家老小的命,一定会去找人。” 他抬头看了杨韵文一眼,脸上笑容依旧,说出的话却让杨韵文觉得不安:“会去找人,来将你救出去。” 杨韵文几乎张口就要问为什么了,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让他坐在自己肩膀上的冉铮就笑出了声:“想问为什么?” 他拍拍杨韵文的手臂,说:“你猜一猜?” 说是让杨韵文猜,冉铮自己却忽然间想明白了。如同他对老王说的一样,京城里现在还没有改朝换代的消息传出来,自家主子定然是已经失败了。他并没有一定要尽忠的心思,可是也知道,直接参与了这件事的自己一定是一个死字。到了这种时候,冉铮想着,还不如干脆如了自家那个可怜主子的愿望好了。 不管什么改朝换代,不管什么风云变幻,自家那个主子要的,也不过是让京城里那位公主,一辈子记住他。 一边想着这些事,冉铮一边就出了城去,脚步一转,就上了山。 有时候,他当真觉得,自己似乎也感染了自家主子的那一点疯狂,不管如今事情如何,自己居然也乐于看到,长公主真的为了自家主子所做的事而深恨他一辈子的样子。如果自己手上这个孩子死了,那只怕长公主与荣国公也要反目吧。 那个时候,长公主心中的怨恨,又会有多少呢? 想到这样的可能,冉铮就不由呵呵地笑了起来。 杨韵文此时已经被他放了下来,牵在手中在山林中穿行。听到他的笑声,杨韵文看了冉铮一眼,觉得这个人真像是个疯子一样。 被腹诽成了疯子的冉铮带着杨韵文在山上找到了他曾经自己盖好的木屋,将杨韵文丢在里面,自己去厨房看了看,满意地发现,自己曾经存在那里的柴火和盐巴居然还都能用。 从随身带着的东西中取出了干粮,冉铮随意地做了些吃的,丢到了杨韵文面前:“吃吧吃吧,等过了明天,你也就不用吃这些了。” 杨韵文张张嘴,沮丧地低下头去。 冉铮见状一笑,对他说:“抬头。”等杨韵文抬头之后,就丢了一丸药给他:“吃了,就能说话了。”杨韵文立刻瞪圆了眼睛,就着水吃了之后,试探地发了两个音,然后才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问冉铮:“你是什么意思?” “你是要杀了我,还是要放了我?” 冉铮并不回答,只是笑:“你猜?”不等杨韵文猜,他就又将那些对付着的晚饭往杨韵文面前推了推:“吃吧吃吧,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让自己饿肚子不是?”说着他自己也取了一碗,端起来开始吃。 杨韵文低头慢慢吃了,心中着实不安。 冬日的天色黑得极快,不多时,就已经是暮色四合。冉铮将屋子里加了个火盆,厚厚的毛皮褥子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揪了出来,丢到杨韵文面前。 “这山里头过夜除了冷一点,也是很好玩的。如今又是冬天,连野兽都没有多少。”他对杨韵文说,“你要是有什么担心的,明天再来担心也来得及。” 他对着杨韵文挤挤眼:“反正至少今天,你是还能活下去的。” 杨韵文畏畏缩缩地将自己团在被子里,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不多时,他听到冉铮似乎也上了床,在不远的地方睡了。他闭着眼一直等,等到冉铮的呼吸都均匀了,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略微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杨韵文睁开眼。火盆的微光之下,冉铮似乎正在睡觉。他看一眼被冉铮放在桌上的匕首,咬了咬唇。 如果自己能干掉这个人,明天就会有人来救自己了。至于他说的毒药,只要回到舅舅身边,总有办法解决的。杨韵文就是这样坚信着,动了动腿。这是他观察了这几天找到的最合适的时间了。 动了动腿,冉铮似乎没有反应,杨韵文胆子略微大了一点,悄悄坐起来一半,再偷眼去看冉铮。 他每一个动作都花费了巨大的时间,过了好久,终于完全地坐了起来,但是,下一个问题却是如何从冉铮身上跨过去。他看了看床头床尾,也完全没有可以绕过冉铮的地方。 他犹豫着,轻手轻脚地迈出了第一步,然后,就被冉铮一把抓住,随手就用褥子一捆,将他捆在了褥子里面,丢到了床里面。 “睡吧,”冉铮闭着眼说,“别想逃了。你动作那么大,就算是十个我也被你吵醒了。” 杨韵文顿时就泄了气。 他闭着眼良久,终于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依旧被捆在褥子当中,可是冉铮却已经起来,站在屋子里,坐在火盆边上对他一笑:“听到了吗?” 杨韵文一呆,就听冉铮说,“外边有人在找你。” 杨韵文凝神,竖耳倾听,果然隐约听到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影影绰绰的,听不真切。 可是他坚信,确实是有人在找自己。这样想着,他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如果有人要找自己,那眼前这家伙会怎么办?会不会杀了自己? 胡思乱想中,杨韵文甚至开始想,来找自己的到底是谁,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被这个家伙发现了! 他额头上渐渐冒出汗来,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冉铮,就怕他真的站起来,施施然走到自己身边,将自己给砍了。如果他真的要这么做,自己是断然没有反抗之力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就见冉铮忽地一笑:“你说,这个时侯,我是杀了你好,还是不杀你好呢?” 他看着杨韵文,手中捏着一把匕首,脸上还带着笑。 很是漫不经心地。 作者有话要说:嗯,明天完结,我以为我今天可以写完,结果没写完 安国侯这厮……估计大部分人都不记得了,我提醒一下吧,当初被乔阳一刀砍了他儿子脑袋的那个.   ☆、第一百一十六章 见到杨韵文的时候,林长熙惊奇地发现,对方身边空无一人。 当初挟持这个小家伙的那个人似乎已经走了,将他独自丢在了这里。林长熙心中一松,却依旧谨慎地让人四下看过,自己过去站在杨韵文面前,口中道:“杨少爷?” 杨韵文听见他叫出自己的姓氏,心中也是一松,赶紧起身行了一礼,口中道:“见过这位老爷。” 两人相互通了姓名,杨韵文总算是放下了心,对着林长熙又行了一礼,谢过他的相救之恩。林长熙对他的乖巧很是喜欢,加上他的身份,也很是和煦地说:“不必多礼。”他一句话“都是亲戚就要出口”,下一刻却反应了过来,生硬地转道:“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来那么多客气。” 杨韵文跟着林长熙下了山很久,山上搜寻的人才渐渐消失了。这个时侯,冉铮才从密林中的树上跳下来,却没有出山,往更深的山里去了。 他最开始确实是想杀了杨韵文的。他不喜欢这个孩子,不喜欢京城里的长公主,也不喜欢荣国公,甚至对着自己的主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但是,好歹是自己的主子,满足他的愿望,似乎也是自己这个做手下的应该做的。 可是,在临下手前,他却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事。 那时候自己刚犯了事,被送过去入伍。邻家自己喜欢的那个小姑娘从篱笆里探头探脑地看出来,红绳绑着辫子,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她曾经是他心中最美好的梦想,甚至于犯事的时候,想着的也是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英勇的一面。 押送他的衙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着说了什么。 既然你喜欢她,就一辈子不要说出来。因为说出来了,你也没法让她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那个时侯,自己似乎还不服气,可是后来,却渐渐地在岁月中想明白了当初的那句话。 如果没有办法给她幸福,那就不要去破坏她的幸福。 临下手前,他忽然想到了脑海中遥远的这一幕,选择了放人。 摸了摸自己特意找了关系弄出来的户籍,冉铮飞快地往山林更深处走去。他要换一个地方下山,从此逃离现在的生活。 说真的,其实当今陛下,治国治理得还不错。在他治下做一个顺民,日子想必也会过得有滋有味的。 冉铮这样想着,不自觉地就浮现出了笑意来。 杨韵文被接进了林长熙的家。如今林长熙在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士绅。杨韵文洗了澡换了衣裳,就认真地对林长熙说,自己要回京城去:“那个人说,小子吃了毒药,没有他的解药就会死。” 林长熙吓了一跳,让杨韵文拜见了林于氏之后,就先派人送了消息回京,自己亲自护送杨韵文回去。 因为怕杨韵文身子受不住,一群人也不敢走快,堪堪走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林长熙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城墙,心中涌出莫名的感受来。 他回头看了看被自己护得好好的杨韵文,亲切地笑了笑,就带着他入了城。 进了城门,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问着是不是林家老爷来了。林长熙连忙说是,杨韵文也从马车中探出头来见了一面,家丁护卫们立刻就涌了上来,将一群人护送着回了国公府。 杨韵文进门的时候,有一点点的情怯。可是进了门,见到坐在那里的洛成,脸上带着微笑看过来的样子,就忍不住流了泪,扑过去叫了一声舅舅。 洛成将杨韵文抱在怀中,忍不住也落了泪。 抹去眼泪回过神来,看到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的林长熙,洛成对他露出笑意:“见过林公子。”他是知道林长熙是谁的,最开始接到消息,说是林长熙接到了杨韵文,他心中的情绪也很是复杂。只是此时此刻,都不重要了。 杨韵文很快就被人送到边上去了,洛成对着林长熙,却有些拙于口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许久之后,他才勉强开了个头,说了声谢谢。 林长熙微微地笑:“荣国公不必谢我,是有人将消息送来了,才有幸能接了小少爷回来。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小少爷在城里。” 洛成对着客客气气的林长熙,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幸而没过多久,陶蓉蓉就来了。 她之前特意守在太医边上,看着太医给杨韵文诊脉完毕又开了药方子回来才过来的。见了林长熙,陶蓉蓉脸上的笑容却是分毫不变:“林公子。” 林长熙心中暗叹,对着陶蓉蓉行礼:“长公主殿下。” 两人见过礼,陶蓉蓉方才与林长熙说起话来,她问着林于氏的状况,问着林长熙家里的情况,言辞之间很是自然亲昵。林长熙对她这种自然的态度略有些不太习惯,但是很快也镇定留下来回答了。 洛成在边上插不上话,闲闲喝茶。 等人走了之后,洛成才说:“你这位哥哥看起来,倒是很有气势。”陶蓉蓉沉默了片刻,说:“他是家里好生教养出来的儿子,如果不是当初那些事,如今应当也入了朝堂。自然是不凡的。” 她对林家本就没有太多怨恨,只不过,也算不上亲近。 洛成见她神色淡淡,也不再多说什么。 不管怎么样,杨韵文回来了,事情到此告一段落。 杨韵文在外边很是受了一番惊吓,但是回来之后,陶蓉蓉与洛成两人都殷切照看着,身边又是熟悉的人和事,心情也就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转眼已经是三月花朝。 陶蓉蓉今日进宫去了,为陶永安选继后的事情在新年过后,陶蓉蓉定下神来,相看了不少人。名单给陶永安看过,最后这个人选,却是由陶永安自己定下来的。 不管是陶蓉蓉,还是青女史,心中都很是喜悦。 这个人选不牵涉半点朝政,如今看来,纯粹是陶永安因为自己看中了而选择的。 青女史是最为感慨的,她当初自梳不愿嫁人,最愿意看到的,就是自家的所有子侄都能过得圆满如意。可是世事无常,许多事并不能如她所愿。如今陶永安看上去总算是迈出了这样一步,怎能让她不高兴。 陶蓉蓉私下里打趣过陶永安,是不是真的看中了对方。陶永安却只是笑,良久之后,给了她一个不知道意味如何的回答:“朕为天子。” 陶蓉蓉不知道,陶永安到底想着的,是天子可随心所欲,又或者,天子要为朝政负责? 只是看着陶永安,再多的话也问不出来了。 他选择了自己的路。 如同她最后选择了自己的幸福一样。 三月的天气已经渐热,陶蓉蓉进了门就换了件衣裳,然后去看了看两个小的。平平安安两人已经可以说一些单字,陶蓉蓉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逗着两个小的说话。 只是唯一的烦恼是,两个小的到现在都还没有正经名字。 这件事已经让陶永安取笑了洛成许久,如果不是洛成坚决抗拒陶永安的赐名,只怕如今陶永安已经为两个小的取好名字了。 只是如今年岁渐大,眼看就要到上族谱的时候,洛成就算是再拖,也不得不做出决定了。 陶蓉蓉正坐在那里逗着平平玩,看着他往自己这边爬,安安不紧不慢地在背后跟着。门一响,洛成就进来了。 见陶蓉蓉正在逗两人玩,他笑眯眯地也过去将平平安安抱起来闹了一阵,方才对陶蓉蓉说:“乔阳今日要给自家夫人过生日,请了人过去喝酒,我闹不过,就回来了。” 陶蓉蓉笑道:“他如今倒是越发会讨好人了,我看着信国公夫人的气色,倒是一天比一天更好,对着前面那位留下来的孩子也好得不得了。” 洛成含笑说是,凑过来问陶蓉蓉:“你生辰那天,可要我也来替你做个寿?” 陶蓉蓉吃了一惊,骇笑:“莫非是要提醒我年岁大了吗?”洛成笑眯眯地说:“你若是年岁大了,我可比你大。” “男人总是显不出年纪的。”陶蓉蓉这样回了一句,却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转而看向平平安安,目光分外柔和:“当初嫁人的时候,我怎么都没想到,都二十多了,最后还能有平平安安两个人。” 洛成笑道:“也不过二十多,还年轻得紧呢。” “三十多就足够做祖母了,”陶蓉蓉感叹地说,“女人的年纪,和男人的年纪可是两回事。”她这样说着,转头去看洛成,格外温柔,“也就是你,才不放在心上。” 洛成道:“莫非当初不肯嫁我,也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 陶蓉蓉低了头,轻笑道:“怎么不是?当时你年岁不小,可是若是愿意,大把水灵灵的小姑娘愿意嫁。可我就不一样了,嫁过人,年岁也不小,除去长公主这个身份,怎么看,嫁给你都是我占便宜。” 洛成道:“我却觉得,是我占便宜。”两人对视,各自笑起来。 说了一会儿闲话,洛成方才起身除去了。出了门,想着方才这一番对话,洛成长长地松一口气。 心底生出的那一点芥蒂,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杨韵文回来之后,私下无人的时候,悄声提起过那个绑架他的绑匪所说的话。尽管他可能不太懂,可是却无形中在洛成心中种下了一道刺。 蓉蓉身为长公主,人美地位又高,当初如果不是陛下逼着她做决定,大概是不会家给自己的吧? 明知道这样的念头是无稽,可是很多时候,却会不自觉地跑出来刺一下,生疼。 很多时候,暗夜里看着陶蓉蓉在自己身侧沉睡的脸,他都会忍不住想这个问题,将自己想得半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第二天的时候,还得装作若无其事起身去做事。 如今,听了陶蓉蓉这么一句心里话,那些莫名生出来的心思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自己在不自信的时候,她原来也曾经这样不自信过。 洛成想着这些小心思,不由摇头苦笑,笑自己太过无趣。 陶蓉蓉只觉得,今天晚上的洛成却好似格外温存,夜里翻来覆去将她闹得浑身酸软,却生出许久未曾有过的畅快淋漓来。 洛成亲吻着她的额头,将汗津津的她抱在怀中,柔声说:“睡吧,明儿早上再沐浴好了。”这个时侯,他既不想让人进来见到了她这般慵懒动人的样子,更不想让人打扰了这样缱绻的气氛。 从未有过这一刻,他觉得,两人之间如此靠近,如此温暖。 她是自己的妻子。 时间转瞬,一眨眼先皇后已经去了一年有余。 朝堂之上,请陛下立继后的呼声此起彼伏,闹得陶蓉蓉出去走走的时候,都听到路边有人说起这些事。 尽管那些打趣都隔得远,可陶蓉蓉听着,心中却觉得分外有意思。 洛成陪着她坐在茶楼上,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两个小的被奶娘抱在怀中,眼睛圆溜溜地看过来,对上陶蓉蓉的眼睛,露出甜蜜的笑脸。 “娘!娘!抱!”平平这样叫着,对陶蓉蓉伸出手来。他如今已经有了正式的大名,叫做洛延之,下人也已经改了口,改叫延哥儿。 陶蓉蓉含笑抱了他过来,问:“方才不是不要我抱吗?怎么现在又肯了?” 平平站在她膝盖上,身子往后仰,开口却说:“热,热。” 陶蓉蓉一怔,随后就笑了起来,点了点他的鼻子:“真是个不懂事的小家伙。”平平不为所动,呵呵地笑着,拉着她的衣服,仰头看着她。 母子二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这样说了一阵,洛成在边上也看的不耐烦,笑眯眯地从陶蓉蓉手中将平平接了过来。 陶蓉蓉这才松了一口气,有机会停下来吃两口茶。 虽然外面的不一定有家里头好吃,可要的就是那份出来一起吃的趣味。 一家四口在茶楼上坐了好一会儿,平平安安开始打呵欠之后,方才起身离开。洛成护着陶蓉蓉小心翼翼地下了楼,马车行走在路上的时候,却忽地有人过来打招呼。 洛成探出头来,却见是宫中内侍,颇有些诧异地带了笑脸问:“公公今儿怎么有兴致出宫了?”他请那内侍去国公府坐一坐,对方却含笑摆了摆手,道:“只是见了公主殿下车驾,特来拜见。” 他笑着说:“却是不敢打扰,奴婢刚刚去传了旨意,正要回宫复命去。” 洛成有些惊讶,这个时侯派人去传旨意,是为了什么事?就连陶蓉蓉也回过神,连忙探出头来问。 那内侍笑道:“也瞒不过长公主殿下,陛下已经下了旨意,迎娶继后了。” 陶蓉蓉一怔,随后就想起来,这条路可不就是往那继后家中去的路?想到这件事,她脸上也是笑容满面,笑着与那内侍寒暄过后,看着那内侍上了马车走了,方才挂着笑,对洛成道:“看起来,宫中又有喜事盈门了。” 洛成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时候也配合露出笑意来,点头说是。 两人带着着这种喜悦家去,第二日陶蓉蓉就入宫去向陶永安说恭喜。陶永安并不在意,含笑点一点头,道:“这件事,何至于特意过来说。” 陶蓉蓉嗔道:“毕竟是哥哥你人生大事,怎能不慎重。”言辞之前一派关切之意。 陶永安一笑,盯了她一阵,忽地抬手拍拍她的头:“没事,都会好好的。” 陶蓉蓉不知为何,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虽然口中闹着陶永安弄乱了她的发髻,可是心中的喜悦,却是实实在在地涌了上来。 在宫中坐过一阵家去,也不知道是路上奔波了还是热着了,晚上晚饭的时候,却是不怎么有胃口。 胡乱吃了些东西睡去,第二天早晨一起来,还没吃什么,却一张嘴吐得稀里哗啦。 洛成大骇,急急地派人请了大夫过来,诊脉之后,却得到对方笑盈盈的恭贺。 “恭喜国公爷,公主殿下是有喜了。” 不管是洛成,还是陶蓉蓉顿时都惊讶地呆在了那里。幸而丫鬟醒事,将大夫礼貌客气地送了出去。 洛成看着陶蓉蓉,忽地当年那种喜悦的酸涩又涌了上来,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柔声道:“我们又要有一个孩子了。” 陶蓉蓉哽咽着说一声是,道:“这次,我想要个女孩儿。” “都依你。” …… 秋意走过门外,屋内嗫嚅低语,窗外风光正好。 又是个好年景呢。 【枫糖。清樾】整理,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