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美食之皇上贪吃》 作者:窗外紫藤 文案 她叫魏珠,外号小汤圆,是平王府里的一个烧火的小丫头, 世子爷闯祸,倒霉的却是她。 后来,平王府升为太子府,魏珠成了太子府帮厨的小丫头, 皇孙闯祸,倒霉的依旧是她。 再后来,太子府搬入皇宫之中,魏珠荣升为御膳司的奉膳小宫女, 三皇子闯祸,差点没命的还是她。 后来的后来,她如何也未想到,死对头竟然成了皇帝…… 魏珠当场掀桌子: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要出宫! 一句话:包子小厨娘VS皇上大灰狼。 入坑小提示: 一、本文架空,空中之空,请不予考究; 二、故事很甜,很甜,很甜,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三、CP一对一,好结局,味美鲜香,欢迎品尝! 内容标签:美食 甜文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主角:魏珠,景誉 ┃ 配角:好多好多 ┃ 其它:美食,爱情 ================= 第1章 厨娘爬墙 月黑风高夜。 魏珠换了一身宽大的太监衣服,背上匆忙收拾好的包袱,悄悄遛出了西跨院的住所。 伸手不见五指的小花园中,只见一娇小的身形尽力躲避着来回巡夜的侍卫,略显笨拙的一会儿蹿入花丛中,一会儿隐进灰暗的角落里。直到高高的院墙近在眼前,她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几进几出的府邸大宅中,只有供下人居住的院子离外层的院墙最近,守卫也相对松懈,从这边突破是魏珠早就想好的。 见四下无人,她打背后的包裹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绳索,用力向上一抛,绳索末端如鹰爪一般牢牢锁住了墙沿。一直面色紧张的魏珠终于稍稍露出了喜色,她沿着绳索攀爬而上,毕竟是姑娘家,光靠双臂来支撑身体多少有些吃力,可谓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眼看就要大功告成,隐约发现,黑漆漆的高墙之上有一黑影出现! 那黑影立于高墙,一动不动,似乎也正在盯着她。 背着月光,魏珠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不知是敌是友。想来,看见她爬墙却不唤侍卫来抓,应该不是府中的人,难不成是位梁上君子?魏珠心中一喜,这便是还有得商量。 魏珠声音本来就软软糯糯的,小声说起话来更像个小孩子的腔调:“阁下不要害怕,我不会喊人来的,现下我急着要出府,麻烦你让一让,靠边站一站可好?” 那人不回话,先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蹲下身来,突然伸手去拉她的绳索。 见状,魏珠大急,忙叫道:“你别动我的绳子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出府的机会,好不容易才把绳子准确的丢上墙的,求你别动……” “魏珠姑娘,莫慌!”那人看她惊悸起来,抓着绳索的一双小手颤抖不稳,生怕她就这么掉下去伤到,只得放开了拉绳索的手,“我是姑娘的暗卫,名叫青芒,不会伤你。” 暗卫?这是什么情况? 不容多想,魏珠已知对方不会与她动手,便顺水推舟开口央求他:“暗卫大人,既然你是在暗地里干活的,你就当没看到我,求你让我出府吧!” “主子不准。” “主子!”魏珠一惊,她当然知道这人口中的主子是指谁,心中更加荒乱。事已至此,她没有退路,只得先作试探,“主子,都知道了?” “方才得知姑娘要出府,我已禀明过主子。”魏珠这点小身手,怕是在走出住所的院子时就已被守卫的人给盯上了,能畅通无阻的一路跑到墙根底下那都是主子默许的。她这通折腾的时间,足够轻功了得的暗卫往返几个来回的。 “主子说……” “他说什么了?”魏珠都快哭出来了,为了这次出府,她策划了多日,千辛万苦走到了最后一关,难不成要变为泡影? “主子说,”青芒学着主子说话时那副泰然自得,胸有成竹的样子,“无妨,让她跑个试试。” 魏珠委屈地瘪瘪嘴:“所以呀,主子又没说不让我出去?”她双手下意识的拉紧了绳索,誓死不放手。 “主子只说试试,”青芒又想了想,认真思索一番后,自己也很为难,“也没说让姑娘出去呀!青芒得罪了!” “别……别呀……” 说罢,在魏珠欲哭无泪的表情下,她的暗卫拔开了她紧抓在墙沿上的绳索挂钩,缓缓将她放回了地面。 落在花丛草地之上的魏珠自然摔得不重,但是心中不免难过,好生躺了一会才清醒过来。 她也是方才才知道的,原来身边一直有暗卫跟随!真是天大的笑话,放眼全京城,带暗卫编制的厨娘八成只有她一人了吧? 可恶的三皇子! 折腾了一夜,返回住所时,天色已泛青。 走在路上,一想到身边总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魏珠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会儿又不敢抬头张望,又不知道那人身在何处,只感觉身心俱疲。 既然走不成,她要赶在主子起床前换好衣服,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到小厨房备早膳。 一进屋,魏嫣还在床上熟睡。 记得走前,魏珠不舍的看了眼就连梦里也不忘和周公抢点心吃的妹妹魏嫣,伸手在她油光水滑的小脸上抹了把口水,这般再返回来,她依旧清梦无扰般沉睡未醒。 “这丫头真是好福气,能吃能睡,这会儿来人绑了卖掉只怕也醒不了!”魏珠正在喃喃自语,门外小六子的声音响起。 小六子是三皇子的贴身太监,人长得干瘦,总是一张喜庆的笑脸,是个为人圆滑的主儿。魏珠心里明白,他一早前来,一定没好事,这是主子知道了她半夜翻墙的事了…… 魏珠闻声一个机灵,立马走出了屋子,朝门外那瘦小的太监行礼:“六公公好。” 小六子待她不错,一见面便笑得一脸括号:“魏珠姑娘,我是替主子跑腿的。主子一早不开胃,就想吃姑娘做的老醋花生配鱼片粥。” 这就完了?这么简单就过去了?那今天这粥一定得好好做! 魏珠不敢相信的一面战战兢兢的打量起公公的面色,一面恭敬的回道:“多谢公公提点,奴婢这就动手去做。” “那姑娘忙着,奴才赶着回去复命呢,先走一步。”走到门口,小六子又转过身冲她笑道,“魏珠姑娘,主子吩咐了,食盒让您亲自提过去。” “是……” 魏珠一闭眼,就知道会这样,这回是躲不开了。 小六子走后,整个早上魏珠都心神不宁。魏珠先去膳房准备,想拿醋的手,一愰神就端起了酱油,明明是要熬粥的,却转眼倒了半盆子的白面。见她这般不宁,被同在膳房的他爹魏大厨一通数落:“你这孩子!一早上心不在焉的,也就是主子好你这口,要按爹说,你离出师还早着呢,就应该接着去烧火!” “爹,女儿知错了。”魏珠将手里的盆子放回灶台,快步出了膳房。 她自知这样不行,双手在水缸前捧了把凉水泼在脸上,凉森森的,立马清醒了许多。 准备好了吃食,魏珠不敢在膳房多耽搁,果断拎了食盒出发,心中忐忑的向主子的院子走去。 众人口中所称的主子,不是别人,是当朝太子的嫡子,排行第三,名叫景誉。景誉身为皇孙,又是嫡出,母家虽已败落,日后能否继承大统都是后话,但对下的气势却不敢让人有半分懈怠。 此时,魏珠一到,当值的小太监隔着门向内通报,不久后便从屋内传出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回话:“进来吧。” 魏珠打起十二分精神,恭敬的垂头进入,眼睛从始自终不敢离开地面。行礼后,她拎着食盒来到桌前,开打,一样一样摆出来。 主子说要吃鱼片粥,你就得除了粥之外,多预备出几样能就粥吃的小菜,清炒的时令蔬菜必不可少。主子先前遣人来说不开胃,要吃老醋花生,一早食陈醋伤胃,她配得是韭黄清炒绿豆牙,少量的放了几粒水煮花生,加陈醋快火急炒,菜品略酸,爽口;再者,是几样盐水卤味。 当然,还备了一样餐后小食的点心,吃了酸的、咸的,不免要来点甜食综合一下,还好这位主子对吃上少有忌讳,刚好有昨夜现做的豆浆,融了鲜奶,怕吃太多甜的,早上反胃,没敢在上面淋那些蜜豆桂花糖汁,而是在豆奶成块前就先放入了冰糖,一小盅白净的豆奶甜羹如出水芙蓉,让人食指大动。 魏珠心惊胆战的摆好吃桌子后,刚想遛之大吉,弯了腰,行礼的话还没出口,就听里面先问了话,声音略感森然:“听说,你昨个夜里不消停呀?” 听了问话,魏珠只感额头上发凉,许是渗出了冷汗。她心里明白,这时再狡辩都是给自己个添罪来着,面对主子的质问,只能垂头认错。 “奴才知错了!” “胆子不小。” “奴才再也不敢了!” “要怎么罚你呢?” “奴才……” 一听到惩罚之事,这回魏珠可不敢再机械作答。 一双杏核般的圆眼慢慢上移,视线刚好对上了端坐在书桌前,手持书本正凝视着她的景誉的双眼。 景誉生来就是皇亲贵胄,又是正氏所出,因自幼丧母,被他爹,也就是当今的太子奉在手心里长大的,这个宝贝皇孙可是连当今圣上都疼爱有佳的。也因此从小骄纵狂妄惯了,一双眉眼生来慑人,多对视片刻,都像是要被他看穿了心思一般。 刚一四目相对,魏珠便吓得两眼一闭,本能的躲开了他的视线,自知这下要倒大霉了! “过来。” “是。” 那两个字透着寒意,魏珠宛如一只木偶,灰溜溜地走到景誉的书桌前。 她人是过来了,还是不敢睁眼打量身前人。只能从声音上分辨出景誉站起来了,走过来了,似乎还在她面前站定了。 “抬起头来。” “是,主子。”魏珠照做,却是双目紧闭。 “睁眼。” “奴才不敢……” “那就闭着。” 话音刚落,魏珠只觉脸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她刚想睁眼,又被景誉训斥:“闭眼!” 魏珠一惊又赶紧闭上了。 这一回,似乎不再是有温度的触感,而是像丝巾帕子一类的东西在自己的脸上擦来拭去。想必是刚刚吓出一头冷汗来,有碍观瞻,主子看不过去,动手擦了。不对,哪能让主子给自己擦脸啊? “主子,奴才……” “站着别动。” 再后来,魏珠彻底不明白了,怎么脸上又有凉凉的感觉了呢?难不成,主子看她太狼狈了,擦了脸还不成,又在给她洗脸?这怎么使得?她心头一急,顾不上眼神回避,睁着一双圆眼,开口想要讨罪,却刚好对上景誉含笑的双眸,一张笑脸丰神俊朗,神采奕奕,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见她抬眼看来,景誉眼中的光芒闪烁了两下,立刻收了笑意。 此刻,刚好外面传来了小六子的声音,说是要上早课了,请主子过去。 景誉放下手中的毛笔,在魏珠的脸上端详了片刻,阴沉的声音中加了些许威严:“我回来之前,你就在这儿反省,哪里也不许去。” “是,主子。”魏珠自觉刚才无礼,忙垂头应声。 “要是我回来看不到这王八了,就把你当王八养在花园的水塘里。” “是,主子。” 王八? 直到景誉出门,魏珠才意识到脸上的凉意何来…… 第2章 主子喜恶 想到脸上画了只大王八,魏珠真是苦笑不得。 这便是她为什么要连夜要逃跑的因由,却不是她要逃走的全部原因呐,不过是冰山一小小角! 当年,当今圣上征战西北大胜,太子还只是众多皇子中不起眼的平王殿下的时代,魏家就随军入王府了。只因西北战乱时平王落难,魏大厨的一饭之恩,造就了十几年的主仆情深,当即立约,魏家十五年约满后,脱离平王府,脱奴籍。家中若有男丁,可走仕途之路。这也算是对魏家的极大恩典。 也就是在入府后的几年里,魏珠的悲惨遭遇那是数不胜数,而且全和这位三皇子景誉有关。 魏珠清楚的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她五岁那年,景誉六岁。 平王府是前朝公主的府址,公主年少浪漫,喜花草,园子里种满了桃树。一过四月,还是春寒未消的时节,花园中到处可见娇艳欲滴的桃花,微风轻拂,信手一捻,便是一把花瓣。 魏珠听魏大厨说过,桃花酿酒味道独特,她便三更半夜爬了起来,只为朝露前那一捧最新鲜的桃花。几个时辰之后,待白绫之上落满了淡粉色的花瓣,需双手轻托布料,以免碾了鲜嫩的部分。料知,她小心翼翼的托着白绫只向前走了几步,三皇子便从天而降,一屁股坐在了魏珠的身上!也同时废掉了一众花瓣! 事后,众人还怪她护主不利,害皇子受伤当罚。可她又怎知,头顶上有个三皇子正在爬树?为此,年幼的魏珠在床上足足躺了两个月才能起身。 记忆中更有甚之的还有一事,那时,她十三,已能出入膳房,学做烧火的小丫头。 那天不知是吹了什么风,主管膳食的领事姐姐竟然让她为三皇子送下午的点心。魏珠一听是给三皇子送吃的,脑仁就突突的跳。果不其然,怕什么来什么,过二到门时,不慎踩滑了脚,一把将手里的百合莲子粥喂了土地爷! 洒粥应是没什么稀奇的,不过这粥一触到地面时,“呲啦”作响,再一看竟起了一地的气泡…… 这是什么神奇的粥啊? 不容多想,眼看就到送餐的时辰了,魏珠急中生智,果断跑回膳房,再盛了一碗。好在她爹魏大厨做东西都有余出来的量。 本来事情到此可以告一段落了,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刚好瞧见了魏珠打翻粥碗的一幕,还告诉了三皇子,说之前的那碗粥会冒气泡!三皇子得知后,可不得了了,非让魏珠照原样做出来不可,不做出来就不准踏出膳房半步! 魏珠上哪里给他找一碗“气泡粥”去?她爹当了十几年的厨子也是闻所未闻的。可三皇子不干,害得她在厨房里窝了半个多月,没日没夜的潜心研究那碗奇葩的粥!当然,最终也没研究出来,多亏三皇子的奶娘说情,才罚了她半年的俸银了事。 之后,每每遇到这位三皇子景誉,准没好事,就跟不刁难她就浑身不自在一般。魏珠是认准了两人八字不合! 一晃又是两年过去了,原本十五年的契约也没剩下多久了,转眼也就到了出宫的日子,而让她动了逃离王府心思的还是当朝的局势。 从今上得了天下开始,就没人想过一向庸碌无为的平王爷能当太子,怎乃,众皇子都成了扩张疆土和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近一年,连一向继承大统的热门人选恭亲王也撒手人寰了,皇族血脉已然只剩平王一人,老皇上年迈,再不立太子那是说不过去了……就此,平王当了太子,几个儿子也都有了盼头,可谓是一朝鸡犬升天。上命下达,这几日,平王一家就要搬进皇宫,入住太子的别院。 这样一来,形式就相当地严峻了。 进了宫,不仅是魏珠自己,就连魏家想脱离整个太子党的党羽都十分困难,长此以往,将来若是主子当了皇上,她一定会被活活玩死的!这才下定决心冒险一试,这一试,还试出一个暗卫来…… 回想起这些杂七杂八的破事来,魏珠都不觉得脸上画个王八有什么好委屈的了。一夜没睡,头一沉,倒是好想找个地方补上一觉,等主子回来,赔礼认错,要罚便罚就事了。 从尚书房回来,景誉一推门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一张圆乎乎的小脸蛋上画着只八王的丫头毫不在乎的席地而坐,一双藕段似的小臂环在头下做枕头,身子斜斜一歪,舒服的伏在身侧的椅子面上酣睡起来。 好一副慵懒的仕女入梦图啊!景誉心中感叹,又不免要腹诽这丫头一通:“若大屋子,有椅有桌,有床有榻,又没人看着,偏偏睡在了地上?” 景誉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步上前,俯身将小丫头打横抱起。 魏珠似是清梦受扰,要醒又醒不过来,小身板软绵绵的在景誉胸前蠕动了两下,又沉沉的睡了去。景誉微微一笑,将她轻放在自己平常休息的矮榻之上。动作时无意间低低一嗅,她身上隐约还带着院子里那淡淡的桃花香气。八成是夜里在园子中打滚折腾的吧? 知道她一夜未眠,才留她在这里,竟困成了这样。 魏珠醒来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醒来就发现自己睡在了三皇子的榻上,便惊吓着跳了下去。睁着一双大圆眼神情慌张的在屋中打转,还好此时这书房里空无一人。 外面似乎听到了动静,立马起声对她说道:“魏珠姑娘,主子吩咐了,姑娘醒了就回去吧。” 是小六子的声音,魏珠听得准确。 在这种情况下,既然让走,那就麻利的快走,后面还不知能碰上什么事呢!以躲事儿的心理,她是立马起身出屋,慌慌张张的冲了出去。 还好门外只有小六子一人。 望着魏珠跑远的身影,小六子也是一脸的笑容。主子从书房离开后,能让他一人候在门外,等着的,也只有魏珠姑娘了。他心里明白:主子稀罕谁,他就稀罕谁,准没错。 回前面禀告了主子后,得了句夸赞,小六子美滋滋的出来了,只见一走路无声之人与他擦肩走过。这人脸生得很,进门时未通报,是直接放的行。主子身边还有这号人物,他都不知道呢? 那人直到主子跟前,恭敬的一行礼:“主子,青芒有事禀报!” 景誉正在八仙桌前端坐着看书,抬眼一看,来人是青芒,不好生守在魏珠身边,而是前来找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是出事了。 青芒:“魏珠姑娘被几个侍卫带走了。是何人主使奴才不知,见是府里侍卫的打扮,未敢轻举妄动。” 景誉将青芒指给魏珠做暗卫时就曾吩咐过,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可轻易暴露身份,这也是魏珠一直不知自己有暗位的原故。她不知道,府里的人也不知道。外人好对付,遇上自家府上的事,就不是他能拦得住的,要先回来请示主子。 此时,景誉已在心里转上几个弯了。 可想而之,之前小六子来复命,说明魏珠醒后出了书房都还好好的,那就是在回去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知道她在自己的书房里,不敢动手,还一直等着机会,这得是多大的耐心法啊? “哼,有意思。” “主子,”听景誉的声音不明所已,青芒再次请示,“他们将魏珠姑娘关在东跨院的柴房之中,接下来要如何行事,请主子吩咐……” “你回去吧!”景誉重新将书拿起。 “主子是让我……” “守好她,不碍性命,不用来报。” 青芒退下后,景誉非但不急,还边回想着刚刚在书房中闻香的那一幕,雅兴正足,动笔作起诗来。 晚上,主子将写有这首小诗的纸条夹在豆沙包里交给青芒,让他偷偷捎进柴房。 守夜时,再见青芒那来无影去无影的身手,小六子多少也能猜出几分。别人不知,这件事,他可是都看在眼里,对身边的小徒弟少不了指点:“主子喜谁,恶谁,哪能都让那帮孙子们知晓,越是放在心上,越不能让人当作把柄随意牵动作弄不是?” “师父说得是。”小徒弟宝山也就十来岁,连忙点头哈腰,奉上壶温热的茶水。 六子接过热茶,嘬上一口,温度刚好,舒服的点点头:“多学着点吧,这里面的事不能光靠听,要悟。” 夜,静谧无声。 从晌午时分,魏珠被几个侍卫架到这间阴暗脏乱的柴房后,都几个时辰了,就再没有人来看过她。 她是犯了什么大错了?魏珠回想当时从主子的书房里出来,碍于脸上有只王八画,她一路低头前行,不敢见人,直直走到湖边儿上,想要洗把脸,可刚一捧水就被人给抓了起来…… 哦,是那湖中的水不能洗脸,怕染了洁净的水源。 不对呀,记得小时候,三皇子还往湖里撒尿呢! 啊呸,这不等于在用三皇子的尿洗脸了吗? 魏珠嫌恶的摇摇头。 想来想去,她也想不出个因由来。这时,头顶上的瓦块悄悄挪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魏珠姑娘。” 闻声,魏珠抬头一看,又是个背光的身影,她依旧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已然不再惊慌,从声音分辨出了来人是自己的暗卫青芒。 “暗卫大人,可是你?” “姑娘可直呼我名字即可,主子将我指给姑娘做暗卫,我就是姑娘的奴才。” “话说得真好听,还不是全听主子的调遣。”一想起昨日拉她绳索的仇,魏珠就心气不顺,本来是腹诽的话,顺嘴就说了出来。 “魏珠姑娘和主子都是青芒的主子。”青芒感觉这姑娘心直口快,没心眼,并不反感。见她坐在干柴堆上,蜷缩着身子,一副小可怜模样,反倒是动了恻隐之心。 想来这青芒是心怀坦荡,反让魏珠有些过意不去:“什么主子不主子的,你别这样说,我受不起的。不过,你趁夜来看我,可是主子有什么吩咐?” “正是,主子让青芒将这个交给姑娘。” 魏珠眼前一亮,她不奢求主子会以极端的方式明目张胆的救她出去,下达个指示,告诉她怎么自救就成。 谁知,青芒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丝帕系成的小包裹,一撒手,从上而下的丢给魏珠。她双手接住,打开一看,包裹中竟然是两个拳头大小的小馒头,捏起来的手感更像是加了馅的包子点心。 见她双手托着包裹半天没说话,青芒担心的开口问道:“姑娘?” “我知道了……”魏珠看着包裹中的豆沙包点点头,瞬间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姑娘知道什么了?”青芒不解,只听她声音哽咽,似是心中难过。 魏珠一抬头,映着屋顶上泛白的月光,画着王巴的小脸似是花猫一样,但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水汪汪的望向他,口气中满是认命之意:“主子这是让奴婢吃好喝好,好好在柴房安家呢……” 换句话说,那个挨千刀的主子根本就没打算救她出去! 第3章 自有贵人 一口下去,把半个豆沙包塞进嘴里,腮帮子充得鼓鼓的,魏珠当在咬那主子解气呢! 不要怪魏珠多想,三更半夜的,谁让他派人来送饭了?这个时候是吃豆沙包的时候吗?这是摆明了不管她的意思吗? 而现实也如魏珠早先想的,景誉对这事就是管也不能明目张胆的管。 翌日一早,尚书房中,二皇字景鉴就如同一位亲昵的大哥一般姿态转过身来与后坐的景誉闲话家常。 “三弟,昨日当值的侍卫来报,说抓了个宵禁后四处乱闯的奴才,今早我一问,竟是三弟小厨房的丫头。” 这景鉴是谁? 他是平王侧妃刘氏所出的庶子。如今平王的家眷中除了曾是正妃的景誉的娘亲,就只有两个侧妃,一位是袁氏,另一位则是刘氏。袁氏为人大方,是个吃斋念佛的寡淡性子,又是丞相之女,虽仅出有一女,已和亲西下,倒算是平王心头上的人。而为平王产下皇子的只有正妃和刘氏,景誉的娘亲早早离世,母家势力衰落,从靠山上来说,反倒是同样生下皇子的刘氏更占上峰。 如今景鉴能以二哥自居,与正妃所出的嫡子平起平坐,真是天家的笑话了。此时这位“二哥”正用他常常带着伪善笑容的面庞正经八百的询问景誉,等他回答。 “哦?竟有此事?”景誉一副刚刚听说的样子,语气坦然,似是关心又不会太过,看起来对二哥的话倒是十分上心。 “可不是,这年头连下人都胆大妄为起来。”景鉴挑眉远目,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片刻便收了笑容,对景誉又道,“三弟,毕竟是你的下人,二哥不好插手,不如就交由你来处置?” “二哥,这是哪里话?”景誉淡淡一笑,面上看不出半点波澜,“犯错当罚,到了我这边还能轻上几分不成?二哥做事一向公正,我信得过二哥。” 几句话,将景鉴的说头给拦了回去,表明不会插手,您随意。 而在这一来一回的试探中,王府里的风向已发生改变。 一则有关天煞星的传言先是在接头市井中传开。说天煞星陨落,乃数罕见,尤其在打下江山不过几十载,刚刚移居京城,根基未稳的霸主和权利中心来说当然不数吉兆。一时闻者人心惶惶。 这些传言很快传到了王府,不久后是下人之间,再后为整个平王府,当那些个多嘴的丫头将传言带给自家主子后,最大反应的是侧妃袁氏,那些话是直击袁氏的心田。 袁氏平日里就是用心理佛的虔诚之人,天煞星的传言更让她为身在官场上的夫君平王忧心,不仅加了每日到祠堂跪拜的时辰,更从每月初一、十五斋戒,延伸成一月。 接着,就听说膳房中魏大厨不慎切了手的消息。 别的还好,袁氏斋饭中一道必不可少的罗汉菜,那是魏大厨的手艺,别人真心做不来。膳房总管急得跟热过上的蚂蚁似的,整个膳房一时焦头烂额。 好在,这菜除了魏大厨,还有一人会做,那人就是魏珠! 当魏珠被推到风口浪尖之时,侧妃刘氏也有些按捺不住。晌午未到,等到尚书房上早课的二皇子景鉴一回来,她便急迫的迎了出来:“鉴儿,我等你多时了。”刘氏本来就是一副美人胚子,虽说上了些年纪,反倒风韵更浓,完全看不出是个成年皇子的母亲。 “母亲不急,我们进去说。”景鉴笑言安慰。 进屋后,他将在书房之中与三皇子的谈话一字不差的复述给刘氏听,刘氏也把一早上发生在平王府的风波有因有果的告与景鉴。 “这个叫魏珠的丫头似乎还有袁氏撑腰,才关了她不到一夜,就有人来要了。”刘氏生性胆小,此时说话间握茶碗的手不觉沉了几分,“鉴儿,你说,那个傻丫头真的和三皇子有染?” “老三那边倒是没有看出端倪,真当是个奴才让我处置。”景鉴放下茶碗,若有所思的往椅子背儿上一靠,“就是总觉得太过漠不关心,也让人起疑。” 明明半夜三更企图私自出府,当晚守夜的侍卫却无人禀报,还好他有眼线。转天,提个食盒又在三皇子的书房中呆了那么久,怎么说都有些不寻常。 说不寻常,也寻常得很,这几年,景誉的性子越发的让人捉摸不透,对下边的人戏弄都是好的,罚起来那叫一个狠,伺候过他的人哪个不知他脾气阴戾,处事乖张。 “带她来时,不是有人看见那个奴才顶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脸蛋吗?许是期间真的在罚她。”想起三皇子那边往年的那些荒唐事,刘氏不禁笑出声来,“这些年,这丫头犯在三皇子手中的蠢事还少吗?” “但也都次次挡了我们的计划。”说到这,景鉴面色阴沉。 当年景誉六岁,自幼丧母的小皇子是最好去除的。同生下皇子的刘氏命人暗中买通了照料三皇子的小太监,纵容皇子爬树,若是不慎从树上跌落丧命,是最无话柄可落的方法。可行事那天,魏珠偏偏从那棵树下经过,景誉被小丫头头上落下的花瓣所吸引,爬了两下就停下来了,虽然后来摔也是真摔了,可那点儿高度,又有那个臭丫头做肉垫一挡,基本没有损伤。 倒是那丫头,年级还小,在床上躺了许久才痊愈,也因此刘氏当时并未多想。 后来,当今圣上选皇孙入尚书房,众王爷都是命嫡子入宫,刘氏又动了除掉三皇子的心思。她命人在景誉吃的点心中动手脚。特意让人支开了常伴在皇子左右的奶娘,选了膳房里面生的丫头送去,谁知那丫头又是魏珠!她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一身毛躁脾气,打翻了粥碗不说,还让三皇子的人给看见了。计划败露了,本想就此处置了这丫头的,可三皇子年少天真,非要吃气泡粥,将她困在小厨房内半个月有余,还严加看守,完全没有下手的机会。 那阵子,刘氏是真心怕了,整日惶惶度日,更是恨极了这个处处坏事的丫头。 而这个丫头就跟三皇子的福星一样,一路势如破竹般继续破坏她的计划。这么多年下来,三皇子身边的人除得个七七八八,连那忠心的奶娘也悄悄“送走”了,奇的是,虽然总是被主子罚,主子骂,常年不受待见,但是这丫头却一直好好的。 这一回赶上了好机会,刘氏母子二人有意寻找景誉的软肋。 先收押了魏珠,再前去试探景誉的口风。识实务的就留她在身边,牵制三皇子;不然,则当场灭口,让她活着走不出柴房大门。本来进行的一切顺利,怕是又要因为袁氏的掺和,半路停掉计划。 “或许,这丫头真的只是三皇子身边找乐子的玩意儿。袁氏那边要人,可是打了为王爷祈福的名义,此事还是不宜闹大。”毕竟袁氏有丞相做后盾,刘氏不敢造次。 “以后处置这丫头的机会多得是,就听母亲的,罚了,放去出吧!” 魏珠重见天日是在当天下午,一出来就被拉进膳房做罗汉菜。 进院子时,一眼撞见小妹魏嫣,她一脸喜庆,瞅见姐姐就笑:“长姐,你今天起得好早啊,竟然不叫我吃早饭!” 魏珠扬手拍在不长心的小妹头上,气得不轻:“你就睡你的觉,吃你的饭吧,长姐被人害死你也用不知道!” 来不及闲话家常,进入膳房,魏珠开始着手准备起罗汉菜的材料来。 所谓罗汉菜,是佛家所食的素斋名菜,讲究做法用料,那是真真要备齐十八种原材料来对应佛祖的弟子那十八位罗汉的。 在银杏、腐竹、香菇、木耳、玉兰片的基础上,加上几种当季的时令蔬菜,如荸荠、莲藕、竹笋等,最后配上香油炸制的小油面筋,等等十八味珍馐食材,内容各异,不尽相同。可不高档,不华丽,一切尽可能的遵循吃菜人的口味习惯。材料各自处理后,以麻油老姜炝锅,烹制出独特的混合香味,讲究口感滑嫩清爽,回味厚重甘香。 备菜时,魏珠发现膳房的菜品还算齐全,中唯独少了一味黄花,是以鲜花晒制的原料,有人不喜其味,这个却是侧妃主子的心头爱。日前魏珠还有亲自晾晒过,她决定速速回小厨房取来。 告了假,魏珠一路跑回了三皇子院子中的小厨房。 脚下跑得太急,到了厨房门口也未能停住,她是一路冲进厨房中的,也冲进了一个让她措手不及的怀抱之中。 那宽大的臂膀毫不迟疑,稳稳的接住了她,一入怀便并拢双臂,将娇小的身躯环抱起来。 魏珠过于急速的身子还未做出反应,只是在那怀抱中懵懵的停留下来,时间宛如静止了一般。 有过片刻的缓冲后,魏珠终于想起来反抗,身子未离,先扬起头来看对方的脸,这一看便吓得她本能的一通挣扎。 “主子!” 那怀抱竟是景誉的! 想要脱离开他束缚的魏珠一个用力过猛,本是要推开他的,自己却弹撞到反向开来的门板之上。“咚”的一声闷响,顿时疼得她眉头紧皱,嘴中嘶嘶抽气。 景誉已经对这样的情景见怪不怪了,控了她极速进门的身体,怕她受伤又有何用,最后还是会来这么一下的。见魏珠已经吓懵了的呆傻样儿,景誉一时玩心四起,倾身靠近倚在门上的丫头:“怎么,见我宅心仁厚,对下人宽容,你便放肆了?” “主子,奴婢不敢……”魏珠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主子。 “好的不学,竟学会了投怀送抱?”景誉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嘴上却不饶,半压下身子,眼神不错开她一秒,“难不成,你倾慕于我?” “主子!”魏珠羞得脸颊发烫,被这句玩笑话吓得不轻。 好么,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的,被人知道了,以后还怎么做人? 其实,刚才那么一撞,再见到那人是景誉时,魏珠是又惊又喜的。本来脱险后,是想要给主子报个平安的,就这么见着了,心头竟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欣喜。可怎么就做了如此该死的举动呐? 她只记得跑到院子时,小院里比以往清静,不见半个人影,魏珠也不知道为何主子会出现在这小厨房之中…… 第4章 茉莉喂牛 景誉此时出现在小厨房,自然是专门在等魏珠的。 也只有他,能让一向忙碌的小厨房立刻清场。 之前为了魏珠的事,景誉可没少费心,从昨日派人在城中布下舆论,今儿个一早又遣小六子让徒弟宝山把“天煞星”出现的传言在奴才们的闲话中火速传了出去,不出一个时辰,莫说下人间,连东小院的侧妃们也基本都听贴身的奴婢说起过了。 随后能使侧妃袁氏入局的,还多亏了早早就收买下的她的陪嫁丫头樱桃,从中煽风点火。 至于魏大厨的刀伤更不用多说,他也是入府十几年的老人了,早上听魏小妹说“一起身就没看到魏珠”,他心中便已有数。联系了今早这些传闻,再后有侧妃为平王祈福斋戒一月的消息,这才不惜切了手。 如今见这丫头虽是一副受了气的小模样,但能摆脱困境,全身全影的再站到自己面前,景誉在等她来时,也真想这么好生的抱上一会儿。 没料到,这丫头一进门,二话没说先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嗯,贴心。 见魏珠慌张,景誉多少收敛了些。再想起昨夜之事,那豆沙包之中藏着他写与魏珠的情诗,也是他第一次将心意直接交与这女子,不知佳人启书后又是何等心情?一想到这里,景誉整个人都如沐春风。 “我给你的包裹,可收到了?” 魏珠眨了眨眼,想到他所说的大概是让暗卫送来的那包吃食吧?小心的看他眼色,点了点头。 景誉又问:“那,看过感觉如何?” 只觉那目光炙热,似是有股热浪通过双眼射了过来,带着浓烈的探究之意,与此同时,少见的笑容也慢慢爬上了景誉的脸庞。 一想起那信中的诗句,点点情意游走于字里行间,便再次激起心中荡漾。 魏珠看着主子逐渐明媚起来的神情,感觉好生奇妙,这是在对着她笑吗?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想来,就吃他两个豆沙包有什么好问的呀,又不是山珍海味,稀世佳肴?魏珠眨了眨眼,硬生生地回了两个字:“……好吃。” “好吃?”那笑还未爬上双眼,便已僵在了脸上,景誉心想,许是他没问明白,“我是问你,那其中的东西如何?” 豆沙包“其中的东西”?魏珠又想了想:“馅料……香甜。” 这一下,景誉脸上的笑是彻底退了回去,他板了脸,吐出三个字:“还有呢?” 见他神情变化如此之大,魏珠也能猜到是自己回答有误,可是又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越想越恐惧,冷汗先冒了出来:“还有……还有……桂花的香气。” 景誉真想将这丫头一把丢出屋去! 哼,皮、馅、味全都记得,偏偏不提正事!真当他是个豆沙包呢! 景誉一背手,突然直起身子,一双奕奕有神的鹰目右移,将视线移至屋外,不再看她一眼。 这是要发作的前兆! 一定要在主子真正发怒之前找到正确答案!魏珠脑速飞转,绞尽脑汁的想啊想啊,拼命回想昨夜吃豆沙包时是个什么感觉。 当时她以为主子要放弃救她出去,甚是伤心难过,基本上是两口一个,和生吞硬咽差不多,哪想得了那么细啊?不过,要说吃起来是与往日是有些许不同。 牙碜!对,牙碜!嚼起来费劲!难不成这豆沙包里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景誉的耐心很快售罄,他欲走,甩过头没迈出两步,又转身折了回来,气急败坏地盯着魏珠的脸将她看得仔细,像是要把她的心一并看穿了一般:“你什么牙口呀,难道就没吃出里面有纸来?” “纸?”魏珠这会儿听话后又傻了半分,木讷地摇摇头,“没有呀……” 景誉彻底急了,恼怒的朝她倚靠的门板上狠踢一脚,然后头也不回的疾走了出去。 好啊,好啊,好好的一首情诗,她只字未提,连个影子也没看见,竟然被这丫头当饭嚼了,吞入了肚中!真真是茉莉花喂牛了! 而此时,还立在小厨房门口的魏珠也是十分委屈。 谁想得到,豆沙包里会有纸呀? 没这么欺负人的! 就说深更半夜的,他怎么会好心送饭来,原来还是为捉弄她!怎么能往吃的食物里掺纸呢?就算她是个丫头奴才,主子没拿她当人看,给阿猫阿狗的食儿里也不能掺东西呀?欺人太甚! 更可恶的是,自己吃不出来,他还不乐意! 压下了一肚子的气,魏珠决定还是先赶回膳房,完成罗汉菜的任务再说。 傍晚,她一个人落寞的回到与妹妹同住的小院。一进院子就听到魏大厨粗犷的说话声,那种来自西北大漠的豪爽声线。 小时候,魏珠总是听爹提起西北的风土人情,说那里没有人与人的钩心斗角,几百里下去,除了漫天的黄沙,连个人影都很难见到。 还有当年的那宗娃娃亲。 “真的有那么一桩亲事吗,爹?”每听到魏大厨说起,魏珠总是不禁想问,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两家人口头上的约定,还能做数吗? “那怎错的了?”魏大厨脖子上挂着一只伤手,另一只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他捋了把下巴上的络腮胡子,认真地对魏珠说,“大丫头,大漠上,一阵风刮过,没什么能留下痕迹的,可你几时见过自家圈好的地界被人侵占了?连头越了界的牲口都瞧不见吧?” 坐在姐姐身旁的魏嫣夹起一筷子松仁小肚入口后,拼命的点头附和:“爹爹说得对!” 魏大厨宠爱的摸了下小妹的头,感慨地接着说道:“咱们那地方的人实在,那说出的话就是承诺,是砸进黄砂下的雨水,收也收不回来的。你们姐妹俩是一定有一个人要嫁回去的,等爹干满了十五年,咱们就一块出府!” “那出府了,还有吃到这么地道的松仁小肚吗?”魏嫣又夹了一筷子,问她爹。 “用料不会如此考究,饮食上怕是不如这里,可是活得自在。”魏大厨实话实说。 “那我不出去,要嫁就让姐姐去嫁,我要留在这里吃好的……啊,长姐!”魏嫣话没说完,就感脑袋一疼,回头看去,原来是魏珠扬手一巴掌拍了在她的后脑勺上。 “又是吃的,这回为了吃的又要把长姐嫁掉?真有出息!”这孩子没救了,除了吃还是吃,魏珠心道。 “不是,我又不是让长姐现在就嫁,我和爹也舍不得不是?” “嫣儿,是不是长姐在你心里还不如一桌酒席有分量了?” “长姐,你想多了,别说把你嫁了,就是把你买了,也凑不够咱府里几位主子一餐的价码呀?” 魏珠真想再拍她一巴掌! “爹,你听听,真是白白疼了她!”魏珠扬手又想打,看小妹怕得那闭眼歪头的小样儿,再生气也不忍心落下。 “长姐,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一想起来再也偷吃不到那些主子们的饭食,我就五脏俱焚,心神俱疲啊!顿时整个人生全无乐趣了……” “嫣儿乖,没事,以后爹给你做啊!” “爹爹真好,比长姐好多了!” 耳边淡去那一对父女俩的玩笑谈话,魏珠的心真像是要飞到那西北大漠。也许那里真的有一位从小与之订下三生情缘的人在等着她呢?如果可以嫁过去,是否真的可以永远的离开王府,离开京城,离开了那个天天就知道欺负人的他呢? 想到这个,竟然没有每天迫切想要离开的那种冲动劲,反而一股莫名的感伤袭上心头。魏珠一仰头,一杯烈酒入喉。 小酌一两杯后,一向不胜酒力的魏珠趴在桌子上做起春秋大梦来,那梦里像是回到了一年前。那时景誉的奶娘突然离世,一整天了,府上四处都找不到主子,下人们又不敢声张,查找范围已经向府外延伸。魏珠大了胆子溜进了平王府中供奉排位的佛堂。 偌大的地方只建有一间屋子,轻微的开门声在空旷的地界里回声阵阵,整个屋子弥漫在一股森然之气当中。 本来也只是碰碰运气,魏珠推开门双眼在屋中四处一扫,没看到有人的迹象,可就在关门的那一刻,圆柱后隐约可见一片衣角跳入了她的眼帘。 “主子。”她轻轻走到景誉身边,只见一向高傲的主子颓废的倚坐在柱子前,背对着阳光。 阴影中,他面庞消瘦,眼神涣散,发丝凌乱。 看到这样的景誉,她心疼。 魏珠不知是哪来的胆子,蹲身坐在了他的身旁,一把揽过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一连几年,府里照料景誉的老人所剩无几了,连一直护他爱他,在府中有一定地位的奶娘也走了,魏珠知道,他难过,他愤怒,他想要发泄,甚至是以牙还牙……可现在还不能! “小汤圆,你说,我就要变成孤家寡人了吧?”身边的声音沙哑,像是好久没有说过话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声音里透着一丝凄凉。 他是主子,她是奴才。 打十岁起,他鲜少称呼她的乳名。这时候,小汤圆三个字,叫得她心头暖意融融,却又难以消化。他像个和自己求助的幼童一般,脆弱得让人心惊。 “主子,不会的。”魏珠也未察觉,突然脸颊一凉,她用手一抹,竟是一行泪不知不觉滑下。 若大的屋子中回响着他的声音,哀痛,悲怆。 “我不想一个人。” 我不想一个人…… 魏珠一个惊醒,环看周遭时,才恍然发现自己还是坐在下人院的厢房中。 妹妹已经爬上炕睡沉了,老爹也不知何时回他的房里休息去了,眼前的酒桌上只有一片狼藉的残渣剩饭和趴在桌上的一个似梦似醒的自己而已。 不知是第几次梦到那个脆弱不堪的少年了,每一次都能让她动容,让她心软。 说来可悲,身边成天有几十号人围着他打转,怎么就成了一个人了呢? 魏珠起身,站在窗前,望向夜空中皎洁的明月。 第二天一早,打开屋门,候在外面的依旧是个熟悉的身影。 “魏珠姑娘起来了?” “六……六公公。”魏珠行礼,一时心乱如麻,难不成这一早就来找事儿了? “魏珠姑娘,咱是来给姑娘传话来了。”小六子笑得一脸括号,语气温和可亲,“主子今早上想吃得简单些,不弄那些个汤汤水水的。” 魏珠一听,还好,反正她昨天的酒也没醒完全,简单点好:“请六公公明示。” 小六子点点头,说道:“主子要吃豆沙包。” 魏珠的下巴壳都快要掉地上了。 好么,这是来报仇的! 第5章 豆包七味 “豆沙包?”魏珠试探着小六子的口气,总感觉这里面定是还有别的要求。 “没错,就是豆沙包。只不过……”小六子话锋一转,“不过要姑娘多费点儿心。” “请六公公明示。” “主子说,要在这豆沙包里加点东西,让魏珠姑娘做出不少于七种花样来。”说起这个,小六子也是一脸的为难,这种要求也就主子能提呀,真心是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可下一刻,他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论断,主子哪是奴才能随便质疑的?主子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这话在魏珠听来,心中立刻响起四个字:果不其然! 主子就是冲那天的豆包事件来的! “是,奴才招办就是。”魏珠先硬着头皮应下了,小心眼一转,她又看向小六子,“六公公,主子可有规定能放什么,不能放什么?” “这倒是没提。”小六子回想着主子吩咐时的情景,一时顺口遛了出口,“记得当时,听主子的原话是‘随便她放什么,只要不光秃秃的端上一盘豆沙包即可’,姑娘还是自己决定吧!” “随便是吧……”魏珠嘴里重复着这四个字时,目视远方,突然眼光精亮,面上乍寒,倒把一旁的小六子给瘆着了,直感觉后脊背发凉。 一想到主子在自己的饭食里放纸的事情,魏珠就心中气结。 好啊,要豆沙包里加东西是吧?那咱们就走着瞧! 许是昨儿个生了大气,景誉晚饭未吃就去打拳了,连夜宵也没好好用,一早起来,就感觉嗓子不舒服。他为了和魏珠怄气,早饭也没安排有汁水的饭食,只好自己暗地里先喝了碗双耳莲藕汤,润润喉。 这会儿刚在书房里坐定,书还没拿正呢,就听到门外传来小六子的声音:“主子,早膳备好了。” “进来吧。” 景誉回声还未落地,只见大门开出个一人大小的缝隙,魏珠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她脚步轻缓,足下落地无声,几步来到用饭的圆桌前,声音不大,却听得出与以往不同的不卑不亢:“主子,奴才来交差了。” 听这口吻不善,这是话中带刺,心里有气呀? 景誉还是第一次瞧见魏珠生气的小模样。平日里全是一副死气沉沉,逆来顺受的样子,这会儿整个人都有了生气,颇有意思。他玩味的一勾嘴角,放下书本,起身来到桌前,看她要如何故弄玄虚。 “主子交代了奴才,要豆沙包里放馅料,据说原话是‘随便’放,奴才紧遵主子的吩咐,就随便放了,如有不妥,还请主子多担待。” 这是小六子嘴快了! 景誉无声的向门口扫了一眼,但并没开口怪罪,此时门外的奴才也跟着一机灵。小六子心道,魏珠姑娘您这不害我吗? 不过景誉没想开罪于谁,倒是将魏珠的话在心中转了个圈,好个小丫头,这是拿他的话来将他,要是其中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是主子自己说的“随便”,还能赖在她的头上? 看她小嘴都伶俐了不少,景誉心中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心道:难得看她矫情一回,随她去吧!致此,便大方的应允了她:“你大胆做便是了,做错了不罚,做好了有赏!” 好您咧! 有这句话就成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魏珠虽有了护身符,但心中还在暗暗打鼓,与之同时,她打开了食盒的第一层:“第一味,清平盛世。” 随着魏珠报出菜名,一个若大的盘子中央只放有一个平淡无奇的豆沙包,这一盘端端正正的摆在了景誉面前。 景誉拿起那只比以往大了一号的豆包,左右看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何不同。他还未开口点评,就听魏珠讲解道:“主子,这豆沙包内有乾坤。” 听后,景誉两手持物,一掰两半,果然在雪白的面层下出现一圈薄薄的枣红色的豆沙,而在豆沙内又是一圈不厚的面层,这面中又夹有一份馅料,五颜六色的小颗粒,肉眼看上去难以分辨是何等材料,造型甚是新奇。 一环套一环,亏她想得出来! 景誉没有多说,自己先咬上一口,一股清甜的果香和馥郁的花香立刻充斥口腔。 “主子,这道内有乾坤是用芒果、菠萝、草莓三味水果和牡丹、秋菊、桃花三味花瓣为原料秘制而成,口味复合,取一个繁字,预示着我朝花团锦簇,盛世昌隆。” 景誉吃下,不评不批,也没夸她半句,但心中已然认同,不乏称赞之词。 “第二味,地大物博。” 这一回,景誉没有多想,拿起盘中的豆沙包便动手将其一分为二,可馅料为何,依旧难以一眼断出。只得先放入口中,突觉有海味袭喉,不腥咸,不冲口,后音儿又有那么一丝菌类特有的甘香。 “这第二道,是以深海中的墨鱼、海胆,以及生长在大山深处的山笋蘑菇为原料,加入油炸过的香酥小肉,可谓山珍、海味、陆上跑,以喻我朝国土辽阔,地大物博。” 能想到与山珍相配的必是海味了,可她并未用到最具代表性的的鲍鱼龙虾来尽显奢华,只选用墨鱼和海胆,自然与以往的尊贵之风不同,不求奢靡华丽夺人眼球,多了份以味为天的大气纯粹。 而在口感上,墨鱼的筋道和山笋的脆甜相呼应,更加讨喜,景誉也更加喜欢。 “第三味,鱼羊为鲜。” 光听名字已基本猜到食材是以何为主,可吃到嘴里时,还是有那么一丝小小的惊喜。 新鲜肉厚的黑鱼去刺打茸,羊肉选择最适宜做馅的肋条部分,两者相组合却并不融合,分别各自入味,再合在一起,以汤汁交融,味美鲜香,入口爽滑。 奇怪的是,明明是肉类,与外层的甜豆沙一起食下,竟无半点维和感,两者相得益彰,咸甜一家了。景誉心中暗自叫绝,面上却不带出半分,不过显然更加期待后面的内容了。 “第四味,农家百味。取以当日新鲜的小油菜、红根菠菜、荠菜,和脱水后的马须菜等八味蔬菜制成,外加了一味主子最喜欢的荸荠。” 吃了不少山珍海味,大多以肉类为主,这一道素净的青菜小食就显得尤为爽口了,还有那切成颗粒的荸荠口感清甜,前面均食半个,这一道也是景誉唯一全部吃下的一道。 “第五味,甜言蜜语。”在吃这道之前,魏珠提前告知主子,“知道主子不喜太甜,可魏珠还是做了这道,人生五味中,若是少了这味甜,那其它滋味也不会被比较得如此极端了,望主子多少尝上一尝。”这是在为后面两道做准备,他不吃可不行。 听了这话,景誉虽不喜一早就吃甜食,但也想要来上一口。这回不用解说,一入口便吃出是多种甜味的蜜饯,大枣,还好混合了少许酸味的杏脯山楂,不会太过腻口。 接着重头戏来了。 “第六味,苦中作乐。” 还在想何为苦中作乐时,食物先入嘴的景誉立刻呆在了桌前,口中全是改良了的豆沙包和那丰富的“馅料”,是吃下也不是,吐出也不是。 他抬眼,略有吃惊的看向桌前垂首而立,早就等着他提问的魏珠,挑眉问道:“这又是何味?” “回主子,这第六道苦中作乐,食材都是有讲究的。常言道,萝卜就茶,大夫回家,凉瓜虽苦,走心滋补。前面吃了许多口味上讨喜的食材,刚好要补上一补。” 也就是说,她在豆沙包中放了景誉从小就不吃的萝卜和苦到没有天理的凉瓜。 保持着呆板站姿的魏珠嘴上说得正经八百的,早在心头笑开了花! 有了前一道的“甜”铺垫在前,更能充分的衬托出这道中的“苦”了。没错,她就是成心的! “你竟然……” 见景誉在桌前眼神游离,一脸的踌躇,似是想要吐掉口中之物,那哪行啊?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忙加以劝解:“请主子务必吃下,这一味对身体甚好,如同良药苦口,这才是七味中的重中之重,也是奴才的一片心啊!” 这小妮子把“心”都交出来了,他哪有不收之礼,只是往后,再想拿回去,可没这么容易了! “好!”景誉就此收下这一片丹心,是硬着头皮吃下了这半个如同黄连在口的豆沙包。吞下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太苦了…… “第七道……主子!” 魏珠话还没说完,许是前一道苦得景誉精神错乱,茶水都没顾喝,就想拿最后一个解解那口中的苦楚。他想得好,酸甜辣咸,其它四味遇上哪个都成! 谁知,这第七个豆沙包刚一入嘴,上牙这么一咬啊,差点硌掉了两个大门牙! 景誉这回不得不吐出来看个究竟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怎么吃的里面还藏着凶器呀! 往盘中一放,只见一个一面翠绿翠绿的小东西从里面轱辘出来,景誉定睛一看:呀,竟然是个成色一般的翡翠扳指! “奴才该死!”主子面露威色,魏珠欲跪,被景誉一抬手制止了。 “你先告诉我,这是何物?怎么豆沙包里放了扳指?”这一嘴的牙呀,现在感觉哪个都疼! 魏珠真想朝他那张脸喷回去:扳指怎么了?扳指怎么了?你不是还在我的豆沙包里放手纸了吗? 不过这话只能是腹绯,真说出来,那就是不要命了。 魏珠佯装一脸真诚,希望自己这笨口拙舌的能给顺利的圆过去:“回主子,这第七道,也是最后一道,取名为平淡是真。无论吃过了多少山珍海味,珍馐佳肴,豆沙包依旧只是个豆沙包,就算里全放的是黄金白银,珍珠翡翠也改变不了它的本质,这‘豆包七味’是奴才为了切主子的题才做的,其实,奴才真正拿手的还是这原味的豆沙包,主子要是喜欢吃,奴才天天给您备着。” 这么一说,似乎还有点道理。 再说了,是他让这丫头随便放的,她也就是……就是放得太“随便”了点,何错之有? 景誉不禁心中思衬啊,想来也着实后怕,鹤顶红等毒物做馅儿还不至于,要是她直奔茅坑捞上这么一泡…… 第6章 主子不服 经早上这么一通闹,也算用过饭了。 见魏珠提着食盒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了书房,景誉真是苦笑不得。小丫头整治了主子就这么高兴? 垂目低笑时,一眼打在桌子上的那个翡翠扳指,绿是绿,不过绿得不均匀,不知是哪个摊子上淘来的。这扳指倒是和丫头有几分相似,不用多么完美,身上只有一点好,就能好到让人不可忘怀。 景誉出门前,伸手将那扳指拿起,收入怀中。 而在魏珠眼里,早膳这一仗打得漂亮! 没赏,但也没罚。她知道,前面做得再出彩,有后面两道也得不到半点好处,不被抓去罚跪还多亏了自己机智,以主子的话添了主子的嘴,总之痛快! 坐在小厨房里,那是想想都能笑出声来。 心情愉快,时间也显着过得飞快,一晃就过了一个多时辰。突然从门缝中依稀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魏珠收了傻笑,迎出门去。 来人是小六子。 “六公公,这个时候您来,可是主子有吩咐?” 看得出他行色匆匆,似是有急事在身,一进院门,脚没落定就直奔魏珠而来:“魏珠姑娘,您说对了,主子确有吩咐。” “看您跑得满头大汗,要不到屋里先喝杯茶再说。” “不了,是先到了姑娘这来,一会儿咱个还得去取主子的清玉膏回去复命呢!” “清玉膏?可是主子……” 魏珠记得,那是清凉去湿的膏药。这么说来,主子身子不服了? “魏珠姑娘,您猜对了。”小六不得不佩服魏珠的眼力尖,平日里傻乎乎的,可有关主子的事,她都门儿清。 “何时的事儿啊?” “到书房没过半个时辰,主子就感觉身子发痒。”想起来主子的吩咐,小六子忙嘱咐魏珠,“姑娘自己知道便好,主子的意思是不要声张。” 主子起癣是大事,出了问题,别说小厨房肯定要担责的,就连整个膳房都在劫难逃,魏珠自是不想人人皆知。 “魏珠知道,敢问六公公,主子早起都吃了什么?” “主子一早起来说口干舌燥,在等姑娘的豆沙包前先食了碗双耳莲藕汤。”小六子赶着给主子送东西,口条利索了许多,对魏珠交代,“主子让奴才转告姑娘,下书房后,主子要在乾王爷的府中用饭,让姑娘不必准备晌午的饭食了。” “是,奴婢知道了,谢六公公。”魏珠应着,心中还在刚刚的饮食话头里打转。 双耳,是木耳和银耳! 难怪了,她也是一时生气,在豆沙包里乱放食材,竟忘记了要问主子一早的饮食安排,在里面加了味萝卜。 木耳遇萝卜,难怪主子身子不服,真是大意了! 听小六子的意思,主子上早课时,八成是太难受了才会遣人来取药膏的。魏珠心头一颤,坏了,那要是晌午在乾王爷家用饭,主子定会对此不提半句,是一定会用酒的呀!出癣不能吃酒啊,烈酒只会加重身子的不适! 可转眼间,小六子已经没影儿了,魏珠想托付谁出府告之主子,一时又不知道找谁去。主子身边的人,除了小六子都与她不亲,反还因为主子不喜她,有些躲着她呢! 魏珠心急火燎的出了小厨房,一路向膳房奔去。 到了那边,也未看到魏大厨的身影,她问了正在备膳的管事姐姐,说是魏大厨一早随王爷和袁氏出府,跟着郊外踏青的膳食队伍出发了。 那还能找谁? 这会儿子不去,只怕是来不及了。 魏珠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子,此时魏嫣还在绣局,她便一个人在里面转来转去,苦想法办。 突然,她想到了一人! “暗卫大人,暗卫大人!”魏珠一开始小声呼叫,随着心急逐渐大声起来,引得青芒不得不现身。 “魏珠姑娘,何事?” 听到是身后传来的声音,魏珠立马转过身来,却看不到任何踪影,抬头望去,青芒竟立在高高的房檐之上,手中握着一柄宝剑,正面无表情的垂头看着她。 几次相见都是摸黑的夜晚,这回是早了点,却是一上一下,背光仰望,还是看不清眉眼模样来,只知这人往房顶上这么一站,英姿飒爽,身形高挑。 魏珠心急,她上前几步,双手合十,恳求道:“暗卫大人,可否帮我一个帮?” “姑娘莫要再叫我大人,有事请说。” “可否帮我带话到乾王府给主子?” “那姑娘可一同前去?” “我一个下人哪能随便出府啊……”上次是想出来着,不是还被你给拦回来了吗?后一句魏珠没敢说出口,现在光是想想都会暗自神伤。 “那,青芒可能帮不了姑娘了。” “暗卫大人,事关主子的安康,这可是大事!” “大事?”青芒仍旧不为何动,“魏珠姑娘,我是你的暗卫,守在姑娘的身边也是主子的吩咐,主子的吩咐对奴才来说,哪件不是大事?青芒只能守在你身边,若你出不去,我也是不能离开你半步的。” 青芒一席话竟说得魏珠一时无言以对。 所以说,她是一定要出府了!可是,以她的能力,那是连外层的二道院子也出不去的呀……哎,要不这样? “暗卫大人,现今,您所要遵循的原则应是有二?”魏珠在心里盘算着,口中试探的一一说了出来,“一是我人在哪里,您人在哪里,万事先要护我周全?” “正是。” “二是,您要看住了我,不能逃离了平王府?”这一个,是从上次她要出府被抓的事情推算出来的。 青芒没说话,居高临下的朝魏珠点了点头。 “那,魏珠这回不逃了,只是想出府,将要事禀告了主子,自会回来。”见青芒不出声,似是在犹豫,她急忙又道,“您大可以和我一起去,一同回,如果中间有什么闪失,还有暗卫大人在不是?” “你此去真是为了主子?” “魏珠是一定要见到主子的,再耽搁,会对主子有损伤的。”一想到这个,魏珠就五脏俱焚,焦急难耐。 噙着泪花的小脸,软糯的哀求声,无疑不刺激着一直以为自己心如磐石般坚硬的青芒。他并不是第一次被女子有所渴望,也不是对谁的话都言听计从,更不是个容易被影响的人,而这一回,不知怎的,这般望着她坚定的双眼竟然会不知所措…… 另一边,小六子赶在主子下早课前送上来清玉膏。 一到晌午,景誉应邀到乾王府用宴。 路上,景誉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身后是四人组成的侍卫队,外加一个小六子。 穿过集市时,身边行人甚多,无不对骑马前来的景誉等人纷纷退让。这期间,也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 当朝建立不过两代,根基未稳,除了皇家那些一向虎视眈眈的兄弟新贵之争,最大的隐患还数前朝的余孽和一个以恢复前朝为名的邪教,红花教了。 也因此,差点让当今圣上几乎后记无人,前后有几位皇叔死得不明不白。一周前,有消息来报,说矛头指向了新晋的太子府,也就是过去的平王府,那能被他们入眼的必有太子爷,再者就是嫡出的景誉了。 为查明此事,景誉与乾王爷联手做扣,这也就是他为何身子不服还是要前往赴宴的原因了。 赴宴的本意并不在此,而是其中会有刺杀行动。 不出所料,在宴会刚刚开始时,他与乾王爷已警觉出有人在酒中下毒,可惜的是,下毒之人当场毙命,查不出源头,但此事也在一定程度上震慑了对手,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可以安心一阵子了。 这时,就听下人来报,说太子府有人前来,要见景誉。 人已经带到了前院中,景誉一个眼色,示意小六子先去看看。小六子多猴精啊!他刚从府里回来,早就都安排好了一切,这时候府中又派人过来,怕不知有何晦气,他先去瞧上一瞧。 不出一会儿,小六子一路小碎步回来了,走到景誉身边,略显神色慌张,似是来人带来的消息不善。他俯在主子耳边小声耳语几句,景誉面上还算自然,但匆忙起身,说是要出去醒醒酒气。 乾王爷是个大胡子的壮汉,半生戎马,虽然人糙得很,但身在朝中哪有痴人?他一问手下便知,是景誉府中来了个小太监。 景誉随小六子来到小花园的假山前,在山脚下,一潭清湖旁,立着一个穿太监服的娇小身影。 见人引到了,小六子识趣的悄悄退下去,留景誉与佳人独处。 未听到脚步声,魏珠垂着头正对着湖中的锦鲤自言自语道:“主子啊主子,希望魏珠没来晚吧?要是晩了,该如何是好……” “晩了,会如何?” 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魏珠一个机灵转身欲跳开,却被景誉握住了手腕,向他身前拉去。 “不知是何人,竟敢造次!要是让我家主子见到,一定先赏你一顿板子!”那手上的劲道不小,她一时甩不开,魏珠吓得一阵胡言乱语。 这情境若是换做了别人,让他看见了岂是一顿板子能了事的?非活剥了那斯的皮!不过这会儿,魏珠的话听到景誉耳中,觉得着实可爱,嘴角也跟着扬上几分:“你倒是了解,你家主子何时如此待人了?” “我家主子……主子?主子!”魏珠抬眼一瞧,这个与她靠得如此之近,鼻息可闻之人不正是自家主子吗? 第7章 福星来到 不能太过,毕竟是在别人府里,景誉是有分寸的人,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放开了这个冒失的小丫头。 “奴才给主子请安。”魏珠赶忙补上行礼,刚刚也太冒犯主子了。 景誉将她仔细打量一翻,又穿着太监服,又是哪个嫌命长的敢擅自借她衣服穿? “嗯,起吧。”他心里不悦,可表面上依旧淡然,“你前来,所为何事?” 魏珠静静的抬起头来,用鼻尖一嗅,还好,在主子身上没闻到一点酒气:“主子,您身子可有不服?” 这个小六子,取趟药膏也能把事情传出去! 景誉在心中一通骂,魏珠也算是在他身边伺候的老人了,立刻看出端倪,忙为其开解:“都是奴才的错,不知主子早上用了双耳莲藕汤,还做了萝卜……害主子不服,奴才该死。”别再怪小六子了,再这么下去,六公公什么都不敢和她说了。 “无碍,不知者无罪。”也是他怄气才乱了分寸。 “那主子,您刚刚可有饮酒?”魏珠还是想再次确认。 “还未来得及用酒。”他倒是想,刺客们哪给他们畅饮的时辰了? “那就好,请主子忌口一阵,这出癣虽不是大事,可若饮用烈酒只怕会加重的。”魏珠眼波流转之际,那么寸,一眼对上了正直勾勾盯着她瞧的景誉,两人眼神相交,魏珠不觉面上发热,生出几分羞涩,她垂下头,声音瞬间软了下来,“奴才,是怕主子辛苦。” 身为奴才顶多只有提一句的份,主子怎么做,哪能都听她的?可这会儿,魏珠是真怕他不听呐。 担忧的小眼神,苦口婆心的暖心话,以及不顾危险出府前来,不过是怕他饮酒,损了身体。怎么会有如此实在的姑娘?就没为自己想过,不知处处关卡,遍地危险? 更难得的是,她这份心意。 景誉凝视着魏珠的双眼,心神就这么啐不及防的被一下子吸了进去,可还未来得及拥她入怀,将心头的爱意挑明,一支利剑不知打哪而出,直径朝他们射了过来! 这几年苦练下来,景誉的耳力还是有的。见有危险,他一把抱住身边的丫头,向身侧一倒,“噗通”一声,两人双双入湖。 这时候,逞哪门子英雄?还做何顽强抵抗?景誉心如明镜,若是一个不好伤了丫头,那就得不偿失了。倒不如下水,先躲起来再说! 与景誉料想的大致相同,他们两人一入水,一直守着魏珠身边的暗卫青芒一个跟头跟上,追击藏匿在假山之上的刺客而去。 而这种情况下,那是保命要紧,哪能随水中浮力漂在水面上?景誉还好,自幼就有师父教授骑射武功,水中功夫也在学习之列,可魏珠是一点都不识水性呀,入水没一会,就精神迷糊的要挣扎着出水,景誉只得手上使劲,强压下想要出水喘口气的魏珠的肩头。 不知刺客有几人,现今是否全部控制住了,他不敢贸然出头,相信只要躲在水中,自会有人处理善后。 而入水时,魏珠就惊慌着喝了好几口冰凉的湖水,这会儿子全身都泡在水中,犹如置身冰窖,不久便呼吸不畅,胸口闷得厉害。景誉知道再这样等下去,丫头怕是撑不住了,不由得他多加思考,本能的一低头,含上了她的小嘴,将气渡了过去。 湖水冰冷,似是有千支冰针在身上反复戳着,更显得这口中之气温暖宜人,魏珠吃上就不想离去,小嘴追着景誉吸吮起来。 恍惚间,他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攀附在他的身上,久久不肯离去。 被这样信任着,依赖着,景誉也有些头脑发懵,但在听见岸上传来小六子的声音后,立刻清醒过来,他脚下踩水,一手抱着丫头向上浮去。 “主子,主子?”小六子可是焦急万分,听见动静时,主子和魏珠姑娘已经入水,他只瞧见一个人影蹿向后山,赶来时,再看这湖水已经毫无波澜了,这让他更加担心主子的安危。这会儿,他正朝湖边急切地呼喊。 一个浪花飞溅,景誉跃出湖面,他先将满身是水的魏珠托起,小六子忙上手帮两人拉上岸来。 此时的魏珠已然神志不清,昏厥过去,景誉冲小六子吩咐,却是视线不离她:“快去让人备好热水!” 见主子面色凝重,小六子领命跑走。 景誉也是在入水后才恍然意识到,现在不过三、四月份,湖水寒冷彻骨,这丫头又不会闭气,在湖里挣扎了许久更加消耗体力。 他按师父所说的救人办法一捅折腾,可丫头还是双目紧闭,毫无生气。现在他摸上去,身子就如同那湖水般冰冷,景誉也是急了,他一把抱住毫无直觉的魏珠,将滚烫的胸膛贴紧她,双手在她背上摩挲着,就想让她快点温暖起来,口中不住地一声声唤着:“小汤圆,小汤圆,快醒醒啊,你不能丢下我!” 他计算得好,想着要避祸来着,可算漏了魏珠的水下功夫。这一弄,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是丫头就此醒不过来…… 景誉不敢细想,一个大男人一时竟急得差点红了眼眶。 突然,一口水呛出,怀中的人儿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不断颤抖起来。景誉差点喜极而泣,他拉起魏珠,慢慢的抚顺着她的背,助她顺过气来。 “主子……” “不要费力说话了。” 这时小六子去而复返,见状,景誉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跟着小六子的脚步追去。 头贴着他湿漉漉的胸膛,魏珠不忘开口嘱咐:“主子,您得先换衣服,小心感上风寒。” 乾王爷命人就近找了间屋子,临时改成了浴房,将屋里烘得火热。景誉一进屋,先将魏珠放入大木桶中。 水真热啊,虽然隔着衣服,魏珠还是情不自禁的一个机灵,接着就只感觉到舒服了。 “主子,您快把湿衣服换了吧,再上碗红糖姜水驱驱寒。” 魏珠一想起这个,她便心中忧虑,本是酒都想让他忌讳着点儿,这会儿子连湖水澡都洗了! 明明自已个都冻得牙齿打颤,还不忘他的身子,傻丫头啊…… “你也是。”景誉难得温情的嘱咐她两句,“这地方不是自家府里,不能声张,还是少些人知道你的身份才好,自己照顾着自己,我会让小六子将干净的太监服放在屏风外面,记得换衣服,你身上的我会让人悄悄处理了。” “哦。”魏珠傻傻地望着景誉,一时有些出神,看着她的那双多情目似乎是在诉说着“担忧”一般,这样的眼神,在她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见到。 让她留恋,又让她不安。 突然间,魏珠似是想起了什么,叫住了欲走的景誉:“主子,我身上的衣服可否让我自己保管?” 景誉不解的看着她,但是没有说话。 “为了来见主子,这身衣服我是和人借的……是要还回去的。”说这话时,魏珠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男装,穿在自己身上,太监也是半个男人呀! 可这神态看在景誉眼里就带有几分娇羞了,他心头的火气也是突突直冒! 原来是借的!竟然有人敢借给她! 景誉依旧只是看着她,并未回答。 “主子,奴才自己带回去就成了,不会劳烦他人的。” 想起借她衣服的太监就来气! 若不是有这么多胆大妄为的奴才,魏珠也不会身陷险境! 见主子的面色逐渐沉了下去,她慢慢垂下头,低头看向冒着袅袅雾气的水面,不敢再说下去了。等主子转身,走出屏风后,魏珠才听见一句阴阳难定的回话:“你自己看着办吧!” 听声音不快,这是又恼了? 魏珠叹了口气,不知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主子了。她一头划进了温热的水中。 出门后,景誉一眼打上候在门外的小六子身上,眼神犀利,如一条惊雷劈下。小六子,头垂得低低的,似是一直在等主子的吩咐。 “主子,刺客抓住了,现在人正在院外的侧厅里。” “活的?” “是,主子。”说起这个,小六子不得不佩服捉人的侍卫,那人虽放下刺客就不知踪影了,不过看那身形,正是之前在主子面前见过的那位。他当然是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但这人身手真是了得! 许是那刺客发现自己被伏,想要吞了嘴中早早备好的毒药,了结了性命,不过明显是那侍卫更高一筹,以腰带先封了对方的嘴;后来那刺客发现吞毒不成,又想换个法子自缢,不过哪能如他所愿?如今绑来的,是个四肢脱臼的废人了。小六子见状感叹,想要先问问刺客绑他那人的来历,谁知到最后,刺客也没看清对手的模样…… “嗯,办得不错。”临走时,景誉不忘提醒小六子,“你就在这儿好好候着,寸步不离。记住,别跟她多嘴。” “是,主子。” 这是不让说,不想让魏珠姑娘费心。 小六子等魏珠在里面泡够了,穿好了衣服,便进来伺候。 魏珠见六公公一直在外面等着自己,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心里有好多的疑问,这事也不能问主子,就想问问小六子刚刚事情的来由。小六子那是得了主子吩咐的,哪能和她说实话?只得换了个由头。 “魏珠姑娘,您不记得了?”这会儿子,小六子一脸的惊讶,似是魏珠问他的是件天大的事情。 看小六子的表情,魏珠也慌了神,她立即睁大了眼睛,鼓溜溜的一转,回想了下当时的情况:“奴才……奴才明明是和主子在园子里说话来着,后来……后来怎么就掉进了水里,我是记不真切了。” 见她迷糊之时,小六子也不客气:“哎呦喂,魏珠姑娘哎,你真不记得了?那是你没站稳,一把将主子给推下湖的!” 魏珠只觉五雷轰顶。 第8章 出猎行围 难怪主子出屋时黑了脸,原来是我推了主子下湖的…… 魏珠是不记得自己推了他,但经小六子这么一说,她也恍惚起来。 是真的? 推皇孙下水,往小了说,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往大了说,那就是谋害皇室血统!哪一个都是掉脑袋的大罪呀! 泡澡前,她就该抱着主子的大腿不让他走才对,当时也没正经八百的好好赔个不是,等主子脾气上来了,又不知道要如何折腾她了。豆包之事就是前车之鉴,想到这个魏珠就莫名的恐惧。 回府的一路上,她是一身太监装,跟在小六子的身后,安静的走着。其实前面打头的就是主子的马,可全程下来,她连头都不敢抬,更不要说上前搭话了,就这么静静地跟回了府。 进门后,主子下马,正眼都没瞧上魏珠一眼,小六子就让她回自己的小院里休息去了。 换了衣服,想着得把借来的太监衣服尽快还给膳房的小太监,可一看,浸了水的布料皱皱巴巴的,哪能就这样送回去?魏珠打了水,好生的洗净,晾在了院子里。想不了太多,身子疲惫得很,洗好后,知道魏大厨随太子出行,妹妹要在绣局赶工不归,院子里只有自己一人,更显冷清寂寞,她便提早睡下了。 第二天,小六子没有像往常一样通知她到主子面前提膳,这更说明了主子对她的态度。 与其说是害怕,魏珠更多的是内疚。 湖水多冷她现在是知道了,主子却因为她掉进了湖里,现在恼她,不见她,比骂她一顿,在脸上画个王八,更让她委屈。 正在屋里偷偷的摸眼泪,就看到床头整好的太监服。既然主子不叫她去伺候早膳,她想着还是先去还了衣服再说。 魏珠抱着衣服就奔膳房走去。 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小眼神悄悄的在身影忙碌的膳房里打转。她一个丫头来还太监的衣服,毕竟不好声张。后来,始终不见那个小太监,便拦了熟悉的姐姐问上一问,那姐姐却说,她找的那个小太监从昨天傍晚便不见了。 魏珠纳闷,听说之前借她衣服翻墙出府的那个小太监也是悄悄调离了膳房,这一回是连人的去处都不得知,也太古怪了吧? 没见到人,魏珠只得又将衣服抱了回去。 一进院子,就看到小六子正等在里面。见她回来,小六子的括号脸立即喜笑颜开:“魏珠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六公公!”看到小六子,魏珠的心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惊喜,这是主子有吩咐! 原来,这小六子来也不是为了早膳的事,说是当今决定行围,太子爷已经从郊外的庄子直接过去了,宣主子陪驾的旨意是今儿个一早刚到的。这表明上头出行的想法也是临时起意。主子令魏珠一同前去,好照顾饮食。 这就是没彻底恼她,还有机会! 想着一路上,主子总要吃饭吧?她大可以利用这一点,届时郑重的赔个不是,别再让主子生气。盘算好这个,魏珠总算能安下心来。 主子们行围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准备起东西来那真是个大工程,魏珠一到小厨房,发现大家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拾落起来。小厨房一向隶属总膳房的管理,如今这膳房的人先行一步,他们便自己为大,一人收拾起自己那一摊子。从小入府的就有这点好处,凡事都有经验,没出一个时辰,小厨房这边算是一切准备齐全了。行李先行,魏珠等几个小厨房的备膳丫头则是要和主子一批出发,好随叫随到。 虽是同行,但魏珠不似贴身宫女可与主子同车,她一个上午都坐在随行的马车里魂不守舍,随时等待主子的吩咐,不过迟迟不见动静。 一路上马车颠簸,与魏珠同车的是小厨房里的两个丫头,一个叫红玉,长得面色红润,较为喜庆,擅长雕花刻图,各种凉菜经她的手调味,那是色香味一绝;另一个是黛儿,话少,总是拘着礼,是个面案功夫不错的丫头。 此时红玉早就看出魏珠心神不宁,忙凑过身去坐在了她的身边,小声问道:“魏珠姐姐,你是在为何事苦恼呀?难不成是主子……”红玉比魏珠小两个月份,称起姐姐来也显关系亲昵,不像黛儿,大上半年,称姐姐吧,不甘心,称妹妹吧,魏珠得主子宠,她算是小厨房的半个管事大家心知肚明,以至于开口都难上半分。 红玉这一问,坐在对面的黛儿虽不语,但眼神也飘了过来。 “苦恼啊,”魏珠一听到这两个字,便耷拉下脑袋,“哪能啊,为主子做事,哪能苦恼。” 魏珠的话涉及主子,红玉自是不能再问,黛儿却双眼一亮。 本就是陪驾,要是比早动身的太子先到反倒不敬。这一路并不赶路程,景誉命人三餐停,入夜停,大说不过一天多的路程,总之是慢悠悠的行进。 赶了半天的路,晌午刚好停在了一方山清水秀的农田之处,放眼望去是一片延伸到视线之外的巨型梯田。 出了马车,一阵清新的泥土芬芳入鼻,正值春季,万物复苏,入眼的是尽是蓬勃生机,明黄翠绿。 魏珠只觉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看哪里都是新鲜的。 “姑娘,这边已经命人支架生火,请稍等片刻。” 魏珠扭过头来,看到说话的是个怯生生的小太监,十三四岁,生得白嫩。许是见她站在马车前遥望远方,站立不动,怕她等得着急了。 “不急,你且去做,膳食虽是固定的,但还要等主子的吩咐。” 魏珠也期待着主子能有点什么特殊的要求,她也好找机会凑上前去赔不是呀。可左等右等,只等来主子传下的四个字:一切从简。 出门在外,对饮食上本就不能太苛刻,随行前带足了干粮肉干,生火不过是做些汤食热水。春天嘛,这一路真是干燥得可以,想到主子之前身子不服,再吃这些…… 魏珠一转脸刚好瞅见不远处有几位农妇走过,不知是赶集回来,还是下地采摘,每个人的篮子里似是都装着不少蔬菜。备膳这边儿就先拜托了黛儿,魏珠拉着红玉向那些农妇跑去,没过一会儿就见她俩一人挎着一只小篮子,满面红光的回来了,这篮子里面全是新鲜的瓜果蔬菜。 “你们这是……” “黛儿姐姐,我只是被抓去做壮丁的,要做什么全是魏珠姐姐的主意,我全不知晓。”红玉笑着朝黛儿笑着摆手。 见黛儿看了过来,魏珠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想做点有意思的饭食,天气太过干燥,怕主子上火。” 这心思并不挑明。 “魏珠,主子下了吩咐,可是让一切从简。”黛儿不忘提醒魏珠,万事不可意气用事,还要遵从上头的意思。 “是,黛儿姐姐,不麻烦的,我只做一道菜。” 怎么可能? 看她采购了两大篮子的蔬菜,品种不下五六样,哪像是要做一道菜的架势? 魏珠不说,黛儿便不问了。 只见她手脚麻利,不一会儿的功夫,春季刚出市的小棵菠菜,白如根根银针似的绿豆芽,嫩绿鲜亮的小韭菜,全都拾落干净,切好待用。 “魏珠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呀,看起来好复杂呢!”红玉算是问出了周边旁观的一众人等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 “看下去,你就知道了!”魏珠嘴上说着,手上不停,随手就打了两个蛋黄发红的柴鸡蛋,又去取来带在行礼中的干贝、肉干和细粉条,逐一泡发好。这一通忙活下来,几样完全不挨着的食材更是让看的人摸不着头脑了。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嘛……” “去拿个大号的盘子来,”魏珠的指头点在红玉的小鼻尖上,笑言,“快去。” 在好大的春、光里,田野郊外,架口大炒锅,生起明火来,大有外出游玩,踏春野炊之意,也是一番醉人情趣。 魏珠本就是个水灵灵的小丫头,常年藏在主子的小厨房里,只听主子吩咐,平日里想碰见也是难事。如今这般鲜活的人儿正在光明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柔嫩的小手还操弄起锅铲来,这般情景呈现,休息的士兵、家丁们三五成群或坐在远处观望,或走近围绕在四周,一时空旷的田野小路上好不热闹。 不在意周边的人越积越多,只是一心扑在手中的菜肴之上,魏珠做起菜来那是干净利落,手上边出成品,所用的锅碗瓢盆基本上也都洗涮干净了,留下的只有佳肴与喷鼻的香气了。让人观赏起来也是一种享受。 刚刚本就买来好多菜,魏珠继承了魏大厨做菜手宽的特点,并不吝啬,一盘盘一碟碟的码好盛好,除了记得第一盘先交给小六子给主子呈上,其余的也都随手分之。 看到做了这么多,给主子的只有一盘,红玉又是不解了,忙拉住魏珠:“好姐姐啊,你这忙乎了大半天怎么只给了主子一盘菜吃啊?” “因为,我只做了一道菜呀!” 这会儿子,菜已经呈到了景誉的帐篷之中。 他手握着本书,歪头盯着那盘子黄黄绿绿的炒青菜瞧了好一会,刚听外面好不热闹,和着这丫头只做了一道菠菜炒鸡蛋啊? 不过看着倒是清爽。 一说用午膳,景誉就没胃口,出门在外无非就是些肉干干粮,所以只用了点稀粥。这一筷子下去,鲜嫩的小菠菜真是清口。嗯?还吃出点别的? 第9章 爷开醋厂 仔细品来,景誉感觉出这口中似乎还有鲜香之气! 他夹起菠菜往下一看,软滑的细粉丝绞着一个个小而圆的白色小东西,夹起一个瞧瞧,那小东西洁白如脂,弹性十足,好生诱人。放入口中一嚼,景誉便知道了,这是泡发好的干贝! 汁香肉厚的干贝,口感细滑劲道,让人吃了一个还想吃第二个,景誉不觉又夹起一筷子,这回入口,又吃出了别的食材,只感脆甜爽口,这个他吃出来了,是绿豆芽!嗯?不仅有这个,还有股子肉香? 这菜真是稀奇,一道吃出了多道的内容,融合一起入口更加鲜香。 “姐姐你就会哄我,怎么会是一个菜,我看你光是炒出锅的就不下两三种呢!”守在炒锅前的红玉不依,魏珠只得拿起一副筷子递给她,让她自己尝尝。 “因为这道菜,叫做合菜。”看红玉吃得小脸发着红光,魏珠一边清理炊具,一边解释给她听,“这合菜就要春天吃,趁新鲜吃,吃就吃时令蔬菜的清香味道。怎么做,用什么料,要看手上的食材了。” 看到农妇手中的菜篮子时,魏珠就想到要做些新鲜的爽口小菜。现在正值春季,春天刚摘下的小菠菜是最鲜嫩可口的,又看到篮子中有韭菜和豆芽,她基本上可以确定要做这道合菜了。 合菜,合菜,顾名思义,就是要把多种菜肴组合起来,而整道菜的做法也并不复杂。 魏珠先将豆芽菜与发开的肉脯过油炒香,出锅前洒上鲜嫩的小韭菜提香,盛出,铺盘;再以水发好的细粉丝与干贝同煮,收汁,入盘做第二层;最后,才是新鲜的小棵春菠上场,与炒好的农家柴鸡蛋急火快炒,出锅,装盘,盖在最上面,即可食之。 这道炒合菜表面上看似极为普通,实为一菜三味,单吃清香扑鼻,混吃口味复合,两两相辅,相得益彰。而且,一道菜中有肉,有蛋,有青菜,有海鲜,营养更为均衡。 “真好吃,姐姐,太好吃了。” 魏珠不禁失笑:“在你身上都看出嫣儿的影子了。”果然这天下吃货都是一样一样一样滴! “魏嫣也爱吃这个?” “是啊,每次爹爹做了炒合菜,她能夹着菜吃下小半斤的春饼!” “配上薄薄的一层春饼,想想都好吃。”红玉说着又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真是越咬越香,“魏珠姐姐,等回去了,你再给我做一次,我也要夹春饼吃,可好?” “好好好,让你和嫣儿一起,对着吃。” 不光是红玉吃得停不下来,连连称赞,景誉这边也不知不觉就用了大半盘子,这菜不咸不腻,连主食都省了。 吃下去,整个胃都舒坦! 本来是身子不爽,食欲不震,可一想到昨儿个魏珠也一同入了寒冷的湖水,不想让她再费心,趁出门就多歇息一下,没想到这丫头却整出了这么个花样来,真是个精力充沛呀! 景誉脸上挂着笑,信步走出营帐。 一想到她没被湖水的寒气入侵,整个人还生龙活虎的摆弄吃食,景誉的心情也跟着放晴。没想到,刚一出帐,竟一眼打见了这风景如画的乡间小地方,一个笑魇如花的小丫头手上拾着炊具,正与人谈笑风生,完全没注意到周围那些个兵丁侍卫一个个如豺狼虎豹般痴迷的眼神! 那种眼光,说欣赏是好听的,觊觎之心才是真意。 男人对女人不就那么回事,一旦动了心思,麻烦会接踵而至。更何况,被众人随意观摩的是他景誉看中的女人,主子的心头好哪能随意让他人奉在眼中,做闲聊谈资? 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咳!”景誉一背手,双目远视。 听到主子轻咳一声,身后的小六子立马跟上。 “主子,有何吩咐?” “去,告诉魏珠,回自己的马车上待着,没事不要出来。” 呀,这口气不对呀? 刚看主子出帐时还是笑模样的,这会儿怎么又恼上了? 小六子哪敢问啊,忙大步向魏珠的方向跑去。 魏珠与红玉还在闲聊,见到小六子跑来,忙行礼问安:“六公公好。” 小六子站定,眼神只是微微一扫,红玉立即放下筷子,识趣的找个理由抽身离开。见到小六子来,魏珠心中欢喜,主子终于有吩咐了,终于能见到主子了! 见无旁人,小六子这才开口:“魏珠姑娘,做了这么多菜,你也累了,快回马车上休息去吧!” “可还没收完……”魏珠的笑意还噙在嘴角,却被小六子略加强硬的口吻给僵在了脸上。 “这边自有奴才为姑娘善后,无需多虑,快快回车上去吧!” 这是主子的意思? 魏珠如同被当头浇了盆冷水。 回到车上,她是如何都想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不肯见她,还要把她关在马车里?是这菜做得不好吃?可她做了不只一盘,他人吃起来都无异议,怎么偏偏…… 难道还是因昨儿个的事,主子的气还没消?对这个猜测,魏珠并不吃惊,总算找对了根源,反倒如释重负。 不行,一定要再接再厉! 魏珠为自己打气,这赔不是的事儿可不能拖,以免夜长梦多。 转眼间,又行了半日的车程,眼见离那青山之上的围场不远了,天色以晩,前车刚一停下,马上有传话的小太监飞奔赶来通报,大队人马安营扎寨。 午时做了当地新鲜的小菜,晚上又要弄点什么花样呢?魏珠正想着,就听车外一阵喧闹,她好奇的挑起车帘,跳下车来,正看到一群兵丁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头羊,说要烤来吃。魏珠欣喜得一拍手,主意这就有了! “魏珠姐姐,六公公不是让你在车里歇着,你怎么就出来了?”红玉看魏珠跟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跟在她身后打转,是一脸的担忧。 “没事,”魏珠冲她咧嘴一笑,并不太当回事,“主子总要吃饭,也没说不让我准备膳食呀?” 魏珠从贴身的小包裹里取出各类陶瓷罐子,将其中的秘制调料小心的分盛出来。或小心研磨,或仔细调配,看得红玉好生新鲜:“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比我雕萝卜花还要复杂?” “调料,”魏珠抬头冲红玉一笑,“一会儿还要用这个去做买卖呢!” 傍晚,夕阳余辉下,整个青山被染成了火红的颜色,如一座火焰山与背相依。 魏珠抱着调料罐子向篝火处走去,周身仿佛披着一层红光,让看到的人不觉的想要探究,收不回视线。 走近一看,来人是魏珠姑娘,她未说先笑,一张喜庆的笑脸映得人心头发暖。由于午时的一道合菜,魏珠在兵丁侍卫中的人气直升,见是她走来,已有人主动上前搭话寻问:“姑娘,可又要给咱们弄好吃的了?” 主子小厨房的丫头,本就只专属伺候主子一人,哪里轮得到他人指使? 到是魏珠随和,知道是玩笑话,不会先恼,反一副笑脸迎人的小模样,开口说道:“巧了,真是有呢!我看你们在烤全羊?” “姑娘有何秘方?” “有啊,给大家做点不一样的口味尝尝。”魏珠笑后,拍拍手中的罐子,“这个给你们,可否送我点儿未烤过的羊肉?” “请问姑娘要哪个部位的?” “上脑和黄瓜条。” 上脑为羊的后颈肉,口感细滑,肥瘦适中,而黄瓜条是里脊肉,为羊身上最嫩的部位,两者皆煮涮俱佳。 为了此碗羊肉汤,魏珠特意配制了四种蘸食的小料。 景誉看到这份心意,多少有些感动。据小六说,魏珠还特意问了主子身上出癣可有好转,怕吃了发物。景誉从小习武,身体向来康健,昨日用了药,早已无碍了。 如今看着这一锅清汤羊肉无感,倒是对那盛着各色调料的三只小碗心生好奇。 左边那一碗,毫无悬念,麻将蘸料,以麻酱、韭菜花、辣椒配制,味道无功无过,蘸食更显羊肉醇香。 左边第二个小碗里,一眼看去通红一片,未入口,麻辣之气刺鼻袭来,应该是没少放辣椒麻椒之类的香辛料,这么一用倒是打开了味蕾,开胃了。 中间的碗中,看似清淡,却入口极香,应该是放了麻油,还有碎花生和熟芝麻的香气,刚吃过辣的,这调料入口柔和,使鲜美的羊肉更加香浓了。 最后的小碗里装有橙黄的酱料,单看难以鉴别,用鼻子一嗅,似是有海鲜的味道,只知味道香浓,如何也猜不出是什么原料? 帐外的魏珠才不会告诉主子,那是用螃蟹酱与红虾油调制而成的,想知道,快快宣我觐见啊! “魏珠姑娘,手艺真好,这羊肉烤出来的味儿都不一样呢!” 正在主子的营帐前打转,魏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夸奖的声音,不禁对篝火前的众人莞尔一笑。 她心道,秘制的“蒜香烤全羊”怎么会不好吃?那可是用了她出门前煮好的红辣椒,先炸过,再配以甜面酱,槐花蜜,黄酒,蒜蓉熬制的,这蜜甜香辣的口感,别说是用来烤羊肉了,做什么会不好吃呀? 再想到主子这边,刚刚将吃食交给了小六子,这会儿子主子应该已经吃上了,魏珠心头一甜,笑得更加灿烂。 而这甜蜜醉人的一笑也全被景誉看在了眼里。 他正立在门口,身旁的小六子恭敬的一只手掀起帐帘,等主子先走出去。等了片刻,却迟迟不见动静,一抬眼就瞅见主子一向看不出喜怒的冷峻面庞上,眼中的有怒火在翻腾。 哪里是在吃烤全羊啊?一个个脸上分明写着“秀色可餐”四大个字! 景誉不知不觉已是妒火中烧。 魏珠还在幻想着主子召见,不一会儿,小六子又带来了一个更让她失落的消息:“明日姑娘不用费心准备膳食了,主子吩咐了,最近姑娘就歇了吧!” 得,以后连饭也不用她做了…… 第10章 从中作梗 魏珠从帐外归来,那是彻底成了霜打的茄子,抬不起头了。红玉和黛儿都在帐中,正一说一笑的闲话家常,见魏珠归来,并未太当回事。魏珠被六公公独自叫去传话,也不是一两回了,每次回来,魏珠都少不了要带着这副丧气脸色。 没有参与聊天,魏珠独自倚靠在简易的床榻上,头靠着帐篷发呆。 似乎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顺利,反而朝着坏的方向发展,主子对她从一开始的气恼变成了厌恶。 主子啊主子,你这是绝我后路啊。如果连吃食都不用做了,身为厨娘的她还有何理由与主子见上一面呢?不行,明日,无论如何她也要见上主子一面,将这心结化开。下定决心后,不知是何时,头一沉,魏珠便昏昏睡去了。 马车到达围场周边的行宫,已是转天的午后了。 主子一到地方,自然先忙着给圣上和太子爷请安,而小厨房这边简单收拾好了东西,开始为午膳做准备。魏珠被禁了备膳的活,却不能安心的在自己房里休息,她磨蹭到小厨房里,闻到熟悉的味道,脸上就跟着绽开了笑容:“哇,真香啊……” “魏珠姐姐!”红玉见她进来,忙上前招呼,“姐姐快来看,我做的狮子头。” “嗯,色泽红亮,不错。”魏珠跟着点点头,闻起来也是香气纯正。 “那我这红烧狮子头与黛儿姐姐的银丝卷可还相配?” 红玉活没说完,魏珠就闻到新出炉的蒸食的香气,一回头,看见黛儿那边刚好掀起蒸锅盖子,热气升腾之下,各色饱满诱人的面食出锅了。 “这么个吃法儿,光是听听都让人欢喜啊!” “是吧,是吧,在外时做不了许多,我老早就想做给主子吃了。”红玉一脸的向往。她突然想起来魏珠还在身边,忙问道:“对了,不知姐姐要做何吃食给主子呢?” 魏珠听后,想起小六子的嘱咐,这话是说让她歇歇,若是将主子的意思原原本本的说给红玉他们听,怕是要问出之前坠湖之事…… “没做啊,看到你们的吃食挺丰盛的,我就不动手了……啊,红玉呀,准备好,可否让我提这食盒给主子送去。” 红玉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一旁的黛儿也是握紧了手中的盘子。 “求求二位了,一会儿六公公若无要求,这食盒就让我提吧?” 魏珠平日里是很少求人的,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两人也不好拒绝,算是默认下来。 这第一步还算顺利,下面只等六公公那边的消息了,如若他不来,到了用膳的时辰,她就主动前去。 盘算好了的魏珠如何也想不到,这人算不如天算,主子被上头留膳了。 一切来得仓促,小六子送消息回来时,这边的午膳基本准备完毕了,不仅魏珠失望,屋里的那两个丫头也是难掩的沮丧。 等了几个时辰,终于到晩膳的时候,听前面传话来,这主子也真是回来了。 小厨房中又开始忙碌开来,一切就绪后,魏珠又来到小厨房中。她一进来,气氛都有些不同了,红玉还是笑脸迎人,不过明显不如午时亲切,黛儿更是保持了一贯的态度,沉默不语,埋头干活。 要开这个口,其实比什么都难。 魏珠何尝不明白,人家辛苦做的吃食,偏偏她要抢着提给主子,那是什么?是抢功啊!可这会儿子,她已然顾虑不了这么多了,欠的人情,只能来日再还。 给主子送膳前,黛儿拦住了魏珠,将盛好汤的瓦罐放入食盒之中,嘱咐道:“这赤豆银鱼汤,一直温呢,你走时小心些,不要打翻了。” 对于黛儿的好心提醒,魏珠是领情的,忙谢后,出了小厨房。 行宫建在僻静的青山脚下,在魏珠看来,与平王府相似,也是一座深宅大院格局的建筑,不过在圣上来前,修缮过,气势更加宏伟一些。 走近主子所在的院子,小六子正守在大门前,一见来人是魏珠,不禁犯愁,在心中感叹起来:这魏珠姑娘怎么不请自来了? “六公公,麻烦您通报一声,奴才给主子送膳来了。” “魏珠姑娘就将食盒交给我吧。”小六子挡在门前,那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的架势。 “六公公,这食盒中有一道汤一直用炭火煨着,不可久等,还是让奴才直接提进去吧?”说着魏珠欲往里走,小六子依然不放行。 “魏珠姑娘,咱们会小心伺候的。”他一把接过魏珠手中的食盒,眼神中多了种锋利的味道,“主子交代了,现在谁也不见。” 见魏珠姑娘那小模样,也真是楚楚可怜,怎奈主子的屋中有客,她是进不去的。 魏珠双眼流连在院门之上许久,最终只得离开。 这个时间传膳,却不让进去,这是不想见她,专门针对她一人吧?许是换个送食盒的,便不是一样的待遇。这条路都行不通,魏珠也不知如何事好了,一时欲哭无泪。 殊不知,主子说的不让进入,那是一并不许。 此时,景誉的房中正坐有一人,那人大胡子,粗匡长相,不是别人,正是恭亲王。 此次陪驾的名单中不只有太子爷和景誉,信得过的亲信大臣有一个算一个,一并被宣了。恭亲王到景誉这来,未走露半点风声,这也是小六子一直守在院门外的原因之一。 似乎,在京中有一番巨变正在悄然进行当中。 相谈许久,恭亲王离开,也未在此处用膳。 过了饭点,景誉早就饿过劲儿了。小六子取出饭食,饭菜都已冷了,唯有那赤豆银鱼汤还是热的。记得主子最爱吃魏珠姑娘做的汤菜,他忙盛了碗让主子先暖暖胃。 景誉端过汤碗,喝上一口后,只见他眉头微蹙。 “主子?” “你也尝尝。” 景誉将汤碗还回小六子的手中,小六子舀上一勺子放入口中,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见状,景誉一笑:“如何?” “主子,这咸的都发苦了……”小六子真想将主子面前的茶水拿来簌簌嘴,可没敢上前,景誉倒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将茶杯赏给了他。 “谢主子。”小六子接过茶杯,没多说,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这嘴里方才好受些。 “你刚说,今儿个是魏珠提来的食盒?”景誉把玩着瓦罐上的花纹,闲话般问着小六子。 “是,主子,是魏珠姑娘提来的,只是,”小六子也知道景誉是在想这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往主子的汤里加佐料,魏珠姑娘的胆也忒肥了点儿吧? “不是她,另有其人。”景誉说着,面上不觉森寒起来,“那人不知,我已不让魏珠备膳食,停了她的活儿。” “主子是说,有人故意栽赃陷害魏珠姑娘……” 这事小六子真没想到,还以为魏珠姑娘有意和主子闹着玩呢!现在想来,她一向小心谨慎,定是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那这后面的人就太可恶了,这是看主子宠她,暗地里使坏呢!多亏了主子对魏珠姑娘的这份信任,不然,换个人,挨顿板子都不一定能了结了这出事。 对与此事,景誉没有二话,一个字:“查!” 敢在主子的饭食里动手脚,查出来,绝不轻饶。 不久后,小六子便回来禀报,说是一同出行的小厨房的丫头为三人,除了魏珠,那两人分别叫红玉和黛儿。今天的晚膳也是由这两个丫头准备的,暂时看不出是谁使的坏,也不能将两人都处置了,如今在外,只有魏珠一人备膳怕是忙不过来,连个替换的人都没有。所以,姑且先留着她们,严加观察。 到达围场后的第二日了,景誉给圣上请安依旧是隔着屋门,在院子里叩头的。 一出来便被太子爷,也就是他爹叫到袁氏那边一同用午膳了。 袁氏向来端庄大气,说起话来,那是何种龌龊事到了她的口中全能变了味道,坦荡磊落得让人不得不信服。 饭用到一半,袁氏看到桌上的一道罗汉菜便想起景誉房中的膳食丫头,不动声色的向太子爷介绍起来:“记得之前我为太子祈福,需斋戒一月,魏厨子伤了手,还是他手下有一丫头顶了上来,那手艺完全不输他,到有些青出于蓝的意思。” 景誉听这话头不对,悄悄抬眼扫向上座的袁氏,她也对景誉一笑,只是一瞬,又不动声色的继续向太子爷讲述后事:“那时一心全扑在为太子爷祈福这事上了,也没来得及好好赏赐,如今一切顺遂,想来也多亏了那丫头,是我亏欠了人情了呢!” “那有何难,叫她来,当面赏了就是,不必当作心病。”太子爷一扬手,“来人啊,宣那个丫头来!” 袁氏听言,笑着为太子爷布菜。 太子爷心情大好,想来自己能有如今的地位,还有那个备膳的丫头一分功劳,赏她也是应该的。 果然不是不经意间的偶然提及,这是在以他身边的人提携他。景誉深知,这一见一赏,许就成了太子爷身边的人,从他这里出去,以后用得好了,也是他的功劳。 意图不错,只是这人,他不想给。 景誉,看出事态,先一步使眼色让小六子送信回去。 小六子多猴精啊,收到讯号,早先传人的太监一步,回去布置了。他跑到小厨房,一把将屋中的黛儿拉了出来:“魏珠姑娘呢?” “魏珠?”知道是来找她的,黛儿莫名的就说了谎,“不知,提食盒后便不见她人了。” 魏珠明明是在小厨房后面小院的水井边发呆呢,黛儿对此事却是知而不言。 小六子来前,已经去过了魏珠起居的院子,没找到后才来的这边。一看四处都不见人,他心中逐渐焦急起来。 这会儿,魏珠并不知自己身陷权利中心的拉锯战之中,还在苦思冥想如何解开与主子之间的嫌隙。 片刻之后,太子爷的人来了。黛儿不禁纳闷,怎么又有人来找魏珠?难不成是她犯了何事? 袁氏的行宫这边。 找不见魏珠,小六子迟迟未归,而太子爷派去的太监先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人。 景誉自知不好,魏珠怕是保不住了! 第11章 将错就错 袁氏为何有这一出? 那也是源于景誉,自打上次她卖了人情,顺应了传入府中的谣言,帮忙将这丫头从柴房中救出,她便看出了门道,这一枝儿可攀。 不错,袁氏是丞相之女,又深得太子爷的欢心,不过丞相年迈,她又年华老去,膝下无子,生得一女也早早和亲远去,她终是会落得个无依无靠。过上几年,只怕是连刘氏也不如了。 她需要一个同盟,为自己的将来寻得靠山,这个人,她看准了嫡出,又无母族护佑的景誉。 景誉何尝看不出?袁氏是好意,只是,这事态的发展并不如他意。 外面的小太监高声禀报,说是那位膳食宫女带到了。 太子爷立即宣见。 得知人带来了,景誉的心也跟着提了上来,小六子迟迟未归,就想是出了问题。他不得不在心中尽快谋划出几套方案来,凡事都有转机,定不能在魏珠的身上出分毫的差池。 几双眼睛注目之下,一清瘦俏丽的身影莲步而入。 来人垂着头,不敢有半分的僭越。 从未注意过,原来自家厨上的厨娘也生得这般惹人怜爱。太子爷让她抬起头来,一派兴趣盎然地问道:“叫什么名字?”这么抬头一瞧,景誉的心又回到了肚子里。 “奴才黛儿。” “听你袁主子说,你菜做得甚好,是跟魏厨子学的厨艺?” “奴才自幼跟随魏师傅,无奈愚笨,只学得些皮毛,多亏主子抬爱。” 明明是去传魏珠的,怎么就带回了黛儿呢? 原是那太监上小厨房询问了景誉跟前伺候的备膳宫女,进去后就没看见她人,只问了是否之前跟着魏大厨学艺,便把黛儿误认成了魏珠,给带了回来。 黛儿与红玉入府后一直跟着魏大厨,均是学在膳房,确实是师承了他的手艺。 这罗汉菜,黛儿也多少知道点儿,只是她专攻面案,其它方面欠缺了不少。 一通问话下来,并无异议,袁氏也分不清是哪个姑娘。只见这丫头眉清目秀,想着可为景誉铺路,便借着太子爷高兴,讨赏了黛儿,而更大的殊荣还在后面,她当晚就为太子爷侍寝了。 从太子爷的行宫出来时,小六子正立在院外头,一脸的丧气,准备讨罚呢! 主子让他去藏好了人,他却连个人影也没找到,一回到太子那边就听说人被带来了,他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景誉懒得搭理他,是一刻不停的向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还未进院门,就从门缝中看见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丫头娇憨的伸着懒腰,从后面走出来,嘴里还不时地自言自语着:“怎么就在井边上睡着了,唉,要掉下去了可如何是好……” 小六子这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魏珠姑娘原来就在小厨房的后院啊?黛儿姑娘可是害苦了他了! 望着这优哉游哉的小身板从门前经过,一副没心没肺的小样儿,景誉不禁在心中取笑自己:亏的他心急如焚,她却睡得自在舒服,这丫头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见主子不进去,转身要离开,小六子忙上前禀告,要将这其中的原委如实告之主子。景誉却摆摆手,径自向前走去。 见她没事,也用不着非要见着,这其中的过程,不说,他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可谓种瓜得瓜,后果都是前事的铺垫,担得住,才能笑到最后。 这几日虽不见圣上的龙颜,但这行围之事还要进行。 据说,京里派了几波人来暗自打探,都打探到小六子的头上了,看来那帮人心中也是十分急迫。 景誉姑且就留小六子在行宫之中,看看那些人还能玩出何花样来。 没有带下人,他骑马独自行于山间,早上起了雾气,整座青山似是有烟雨缭绕,眼前的景物被映画得虚幻不实,倒有几分像仙境。 他本是和恭亲王一道走着,山石旁,一只鹿角探出,恭亲王一箭射出,不成,便策马寻着那只花鹿的踪影而去。 景誉翻身下马,没走几步,看到前面树旁有一僔矮石,便牵马走了过去。景誉本就无心打猎,脑子中全是接下来这几日要做的部署工作,且让这些小生灵们多活些时日吧! 他不打猎物,却有人要猎他! 刚刚在矮石上坐定,只听耳边有风声呼啸,景誉心中大叫不好!还未来得及闪躲,左侧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几乎同时而至。 电光火石都在一瞬间! 看清来人是魏珠时,她已扑在自己的身上,咧着嘴,对他笑来着:“主子!”娇喘连连,似是从千里之外,费尽了千辛万苦赶到了他的身边。 “魏珠!你怎么到围场上来了?” “主子,奴才是……” 话未说完又是一尖锐之声从耳边划过! 景誉左手搂紧身前的魏珠在地上一滚,算是将将躲了过去。 这一连串的行动下来,只听怀里人的叫声低哑出口,景誉紧张的拉起魏珠,一脸的忧色:“可伤到了哪里?” “没……”魏珠勉强地冲他摇摇头,尽力舒展紧锁的眉头,“刚刚被小石子硌到了。” 见她没事,景誉也不再多言,先架起魏珠向树后躲去,紧接着又一利器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此时,青芒已发现发暗器之人身藏何处,现身与对方动起手来。景誉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火速上马,带着魏珠向前方奔去。 “主……子……”怀中,魏珠的声音随着马的跑动颠簸得直打颤。 “围场乃是禁地,你是有多大的胆子跑来山上?” “奴才有罪。是奴才听说这山中有条小溪,溪水中常有牛蛙出没……” 记得之前魏珠身侧还斜挎着个小竹篓,打斗时不知掉在了哪里,原来是要装这个的。 “你是来捉牛蛙的?”景誉随口一问,可听在魏珠的耳中,多少有些口气不佳。 想来是不让她弄吃食的事,犯了主子的忌讳了。 这一问惹得身前人儿身子一抖,声音顿时小了半分:“主子赎罪,奴才只是来捉,没想做给主子吃的!” “不做给我吃,那是为了谁?”景誉有时也是孩子气,听到这个怎会高兴? 这下魏珠可犯了难,这会儿子怎么听起来口气更恶了? “不是为了别人,是,是要做给主子的!”魏珠一时口舌难辩,焦急起来,开始在马背上坐立不安,“主子禁止奴才做吃食的事,奴才不敢违抗,只是想着捉来,交给红玉,再给主子做来吃……” 真是多此一举! 笨丫头! 只见是远离了危险,景誉怀抱着佳人,在这层峦叠嶂的青山之中策马奔腾,突然兴致大增。 身前那小小的一围,温暖柔软,拥在怀里好生的舒服。 这么跑了一会儿,一时让他忘却了烦恼,只想着这般拥着她前行,不想停下马来。 想来要一人来山上,为了不坏了主子的规矩,就是做了也不让他知道,身后的景誉差点笑出声来,却还是忍住气息,继续逗她:“那你想用这牛蛙做何佳肴?” “想用,想用它……”魏珠说话时,气息紊乱了一阵,景誉猜想是自己马速太快,便慢慢降了下来。 喘息了片刻,魏珠似是牟足了力气才说出了这句:“想用它给主子做干锅牛蛙。” “红玉可会做?” “不会,不会……的话,奴才教她……” 这都想得出来,是变着法儿的都要做给他吃呀?景誉还想再逗逗这小丫头,谁知,怀里的人儿说完话后,头一歪,便倒在他的怀中,不醒人事了。这可吓着了景誉,他只得停了马,将她扶了下来,才发现,她坐过的马鞍之上有血迹! 原是在林子中,她扑来之时,已有暗器重伤了她。 这个傻丫头,未何不说呢? 再看这伤的位置,似乎是略有尴尬…… 下马这么一动,魏珠又疼醒了过来,见景誉正盯着她那伤处看去,一个机灵向后躲开。离开了景誉的搀扶,她摇摇晃晃地使不上力气,只得向下倒去,最后吃痛的侧坐在地上:“主子别看!主子别看!” 魏珠自知伤在了哪里,忍耐了这么久,一是怕主子担心,二是,这地方确实也不好说出口。 “魏珠,你这伤得不轻,要马上处理!” “不要,不要,我不要主子看,不要看!”魏珠哭得像个孩子。 “不看,不看便是。” 不知是疼得紧了,还是难堪的,这哭声越来越大。见主子不再执意要看,魏珠相信地点着头,委屈的小声啜泣起来。 谁料,景誉只是假装哄她,一个箭步还是来到了魏珠的身前,魏珠想要躲开,却已是躲闪不及了。景誉伸出手去,魏珠竟一巴掌给他拍了回去! 主子被打了手,一时还有点不适应:“你这丫头!” “主子说好不看的!”魏珠也丝毫不示弱,就是说完又咧嘴哭了起来。 “那你为何要为我挡这一下?”见魏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景誉也是又担又气急,真心是被气晕了,开口和一个丫头计较起来,“我倒要问问你,你一个膳房的小丫头,没事上什么山,抓什么牛蛙?谁给你的指示,让你这般肆无忌惮的乱闯来着?” “是主子!都是主子!”魏珠许是被这伤弄得疼糊涂了,竟然与这一向高高在上,被她视为天的主子矫情起来。 “我何时说过?” “就是主子!”想起这几日的遭遇,所有的努力都被他无视,魏珠哭得越发的伤心,“是主子不让我下马车!是主子不让我做膳食!是主子不肯见我……呜呜,我想见主子太难了,我是小厨房的丫头,不让我做吃的,我怎么才能见到主子呀……”说着说着,这眼泪跟不钱似的,啪嗒啪嗒的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了下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 景誉只想着不让她抛头露面,不给那些下人对她有非分之想的机会,没想到这丫头却当作责难。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啊! 顿时,那一肚子赌得不上不上的寒冰,哗啦啦的瞬间化作了一汪春水。 魏珠的眼泪在她的小脸上早已流成了河,他上手轻轻抹了一把,心里心疼,嘴上却不轻饶:“你这个丫头,见危险还向前冲,又不是痴儿!这一下挨得不值啊,后面就是肉厚,也……得多疼啊?” 第12章 蹄膀开花 面对将一颗心都掏给了他的傻丫头,景誉是再也骂不出口了。而魏珠一吐心中的冤屈和不满后,则是止不住的流泪。 这几日为了见到主子,她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光了,一路走得太艰难了。 “别哭了。”景誉忍不住再次擦去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柔声劝慰。 可主子的温柔落在她的心底,就如同干旱以久的田地得到了雨露的滋润,不想玩命哭的,却哭得越发的委屈,凶悍。 他是抹了一把又一把,想把这脸上的泪水擦光,小小的泪珠都快把景誉的心给哭化了。 擦了三四次,魏珠才意识到这主子又把手伸过来了,想着后面受伤的这块“阵地”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他看到!她开始慢慢的向后一点一点的拖远自己和主子的距离。 景誉见她移动过的地方划出一条暗红的血迹,知道她在想什么,忙妥协:“好,好,好,我不看就是了,魏珠啊,你别再动了,小心扩大了伤口!” “真的?” “几时见主子骗过你?” “你刚刚……” “咳!那是权宜之计。”又被这个丫头堵得无处遁形,“既然不让我看,那要马上回去找太医医治,伤是不能再托了。” 景誉见魏珠流血不止,一时心慌起来,不能看,他光靠想的也知道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只得不顾魏珠的反抗,几步上前,不由分说,强行抱起这娇小的丫头,重新上马,折返回去。 这一路上,两人都未再说话。 魏珠是因为疼的,景誉则是心疼的。 一到行宫,景誉抱她下马时,那张惨白无血色的小脸上眉头紧蹙,口中一时感慨:“你到底是为了我,又伤了。” 本来她一大早就上山,好不容易才找到当地人口中所说的山间小溪,还兴高采烈的想要捉牛蛙,要做给主子吃来着,突然看到林中有人影攒动,惊心之余就想着就这么默默无声的隐藏下去,却恰好打上左前方的矮石上坐有一人,那距离不算近,她竟一眼就认出了景誉。 也就是刹那间的功夫,她飞扑过去,暗器同时袭来…… 魏珠身上痛楚,眯着双眼不想说话,却在心中回了他:为了主子,魏珠不冤。 经过随行的太医诊治,魏珠除了失血过多,伤势已无大碍。她所中的暗器是一把手掌大小的飞刀,那飞刀不大,却是异常锋利,刀柄与刀刃几乎一样具有伤害性,经过这一路的颠簸,刀柄几乎全没进了肉里。还好她中刀的位置不错,四周全是肉,虽然取暗器时是痛苦了些,总之是好修养的地方。 现在想来,景誉仍心有余悸。 想来那时是魏珠扑了过来,所以中在了后、臀的位置,要是没有她,那一刀可是冲着坐在矮石之上的景誉的胸口插来的! 若要猜行刺之人的身份,有两拨人选。 其一,是之前在恭王府有过较量的红花教的余孽。 上次被青芒五花大绑回来的那个刺客,先是一副硬骨头的派头,最终在几次自杀不成后,还是屈服于残酷的刑具之下。很可惜,问来问去也问不出多少内情,那人似乎只是个小喽罗,是被教中派遣,算是个武功不错的杀手角色而已。 景誉自认为,红花教为了一个虾兵蟹将劳师动众的跑来报仇,可能性不大,而且是专门来对付他这个未来不知有几成把握能当太子的人选,不如直指同在围场的圣上,成效来得更快些! 换句话说,要刺杀也轮不上他。这年头伪装成歪魔邪道的野心人多了去了,谁知道他们是哪一路的? 二来,就是那些身在京城的老狐狸们了,难道已经按乃不住了吗? 一想起魏珠,景誉的心顿时柔和起来。 不过这丫头的命也真是不济,他每每遇上危难,她都在身边。这次是,上次在恭王府也是,几乎是次次全中。不过恭王府的那次,要是没有她出现,毒酒之后,景誉还不会警惕到红花教会有下一步行动,那便是大意失荆州了。 奶娘还在时,常说这丫头是福星。 福了景誉,可她自己呢?如今真不知说她是倒霉蛋好呢,还是福星好呢?景誉也分不清了。 将围场遇刺一事禀明了上头,景誉心中始终放不下魏珠,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她。 时下她睡得正沉,景誉来了许久也未醒来。一直发白的小脸总算有了些血色,说是刚换过药,才睡着的,便不想扰她休息。他正起身欲走,小六子却从门外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景誉还来不及命他消声封嘴,这动静已经将睡得迷糊的魏珠吵醒了。 “主子?主子!”魏珠本是睡眼惺忪的,可一见到主子,泪珠“吧嗒、吧嗒”的先掉了下来,“主子,全是奴才的错,求主子大人有大量,宽恕奴才的过失吧……”这两日,魏珠总算清醒了不少,她在山上打了主子,顶了主子的事情也都想起来了。 怎么不长记性呢?那是主子啊!一急是什么胡搅蛮缠的话都说得出口,撒泼打混的一样不少,最重要的偏偏没做,她这千辛万苦的要见主子是为了什么呀?那是去赔不是的! 景誉听她哭诉,却不由得一愣,心说这是哪一道啊?为了他受伤在身,这才刚刚醒来的人儿,不说有功讨赏吧,也无过可究呀? 魏珠将这几日的委屈一股脑倾出,那是哭得如暴雨梨花,分外可怜:“主子,奴才真不是故意推您下水的,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啊……主子……主子……” 见她抽泣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景誉也跟着心疼起来。 不过,她说的“下水”? 景誉突然神色一禀,刚进门的小六子“咣当”一声,跪在了地上。 别人不知何事,小六子自己可是门儿清。 是他一时嘴欠,怕魏珠姑娘多问有关“落水”的事,才编了这么个理由的。小六子也没想到,魏珠这么大个人了,猫一样的胆子?就说是你推的主子下水,你说主子又没追究谁的责任,就离远点呗,你这般非要紧贴上前勇于承认错误是做什么呀? 魏珠姑娘喂,奴才这回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跪在地上的小六子那是汗如雨下,主子那神色分明是在说:我让你瞒着行刺的事,别吓着了她,你可倒好,反倒变着法儿的吓唬她! 主子那是真心疼魏珠姑娘了,一时气得脸都白了。 不过问罪不要紧,这个趴在榻上的才重要。 景誉就势坐在了魏珠的床头,手上轻轻拍抚趴在床上哭成了泪人儿的小丫头,一下下轻起轻落的,生怕拍疼了她,口中不停地哄道:“不哭,不哭啊,我不怪你就是了,谁还没个晃神的时候?主子这不好好的嘛,魏珠不哭了啊?” “主子,奴才知错了……” “不怪你,不要哭了。” 安抚了魏珠几句,见她收了哭势,累得疲惫不堪,景誉劝她睡下,便出门了。 出了院子,未走出几步,景誉突然停下了脚步。 “主……主子?”跟在他身后的小六子战战兢兢的,随时等待主子发落。 只听前面传来的声音不大,却与刚才哄魏珠时的语气截然不同,那是异常的肃穆严厉:“回去了,自己领鞭子去,治好了,长记性了,再回来当差。” “谢主子开恩!谢主子开恩!”小六子就地叩首。 还好主子宽宏大量,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如今的魏珠只得趴在榻上养伤,主子膳食上的事儿也都停了,魏小妹每天晌午从秀局里回来,主动承担起伺候长姐饮食起居的责任。 不知是她自己爱吃,还是信了那句俗语,魏嫣是没事就往屋端红烧蹄膀,非说是连着后丘那块一同炖的,吃哪补哪…… “今儿个怎么又吃这个?”天天吃蹄膀,不用开食盒的盖子,光闻味儿都能猜出这顿饭是什么主题了! “长姐,这回不同,是和黄豆清炖的,你闻这香味儿,我都想喝上几碗。”说着,嫣儿执勺盛了一碗,端到魏珠面前。 是好看,汤中油花晶亮,毫无杂质的透亮汤色,上面洒上几片小葱香菜,那味道是直往鼻子里头钻啊!再吃上一口肉,肉质炖得入口即化,肥儿不腻;黄豆酥烂可口,又带着浓郁的肉香。 “这是爹的手艺!”魏珠尝出来了。 “长姐这嘴真不是一般人的嘴啊!”魏嫣笑眯眯的,也跟着喝了口汤,“是我从秀局回来时,爹命人送来的。若是我也伤了,是不是天天都能吃这个了……” “嫣儿,我也看出来了,你这身上最珍贵的就是嘴了……”魏珠不由得感叹,长点出息不好吗?这为了嘴巴牺牲身体的事,也就是这个吃货妹妹干得出了。 “是吧是吧,我也这样觉得!其次是胃。”魏嫣咧嘴一笑,干脆将碗里连肉带汤一口干了。 不过,还多亏了爹才让她脱离了红烧蹄膀的噩梦。现在魏珠一看到那圆润红亮的蹄膀时,就不助的想要流泪,倒不是后面那一刀有多疼,而是一想起主子那时的表情,心中就难受得要命。 这挡暗器虽是有功,可无论是多大的功劳,伤在后庭之上,总之是丢人了…… 还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魏珠,你说主子到底看见了没有? 第13章 一时心痒 魏珠在床榻之上一趴就是半个多月,这期间从行宫到回府,外面的世界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新晋的太子爷,也就是过去的平王登基了。 新皇帝入宫长权,并不急于立下一任太子,而是各给两个儿子开府,放出宫去。景誉没动地方,平王府就此成了他的府邸。 而对于老皇上的事对外缄口不提,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除恭亲王坐稳当局,朝廷里也难免一场大换血。 当然,这些也都是后来听出入宫中绣局的魏嫣说的。 魏珠想来不用一同入宫,这也算喜事一件,未来日子一到,出府应该不难。唯一失落的是,她爹魏大厨跟着皇帝入宫,平日里想见一面也不容易了。 未出两日,皇帝封景誉为睿王的诏书颁布下来。 王府虽不必大动,但小儿不言的改建和修葺还是必要的。大暑将近,景誉打算借着修缮的这段时间前往庄子住些日子,顺便避暑。 主子出行,自然少不了魏珠这个膳食丫头跟随。 从小到大,魏珠出府的机会不多,上次行围也因心中有事未能好好欣赏风景,最后伤了身子败兴而回。 这次不是去它处,是离市井民间最近的风絮别院。那边不仅风景好,还是有名的茉莉园,一到花期,满园的清幽飘香。而且当地也是出了名的货物集散地,南北交集之处,口味自然融合创新,美味也多,更有她心心念念的三天三夜吃都吃不全的美食集会,据说也是在下月开展。 魏珠只是想想都兴奋不已。 主子就像是知道她的心愿般,时间上安排得刚刚好。 听长姐一说,魏小妹更加激动。若论对美食的喜爱与热衷程度,天下的厨子和吃货绝对是感同身受! 刚好前段时间魏小妹照顾长姐的假还未消,这便借着由头打算一同前去。 “长姐,长姐,带我去!”魏嫣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就围着魏珠的身子打转。 “要多带套刀具,瞧我这记性啊,爹爹送的青花逐月刀放哪了?”魏珠佯装没听见,身边人是空气一般,继续收拾手上的东西。 “好长姐,就带我去嘛!”魏小妹跟着长姐的脚步又移到了矮榻旁的松木柜子前。 “对了,这次在庄子上住的时日不短,一定要带上晾好的酸梅。”魏珠说着转身出了屋子,向院子里一瞅,立刻锁定了目标。 “长姐你要做冰镇酸梅汤?”魏小妹光是用耳朵听似乎都能起到生津止咳的功效,忙凑上前去,“大夏天的喝起来一定凉爽非凡,长姐我也要喝!” “那我留下些,你自己记得煮来喝。”魏珠收好了东西,又回到屋中。 “不是不是,我要和你去庄上住,自然有的喝。长姐就带我去嘛,嫣儿一定乖乖的,全听长姐的安排,我保证……” “绣局的姑姑同意了?” “那个啊,我还有假呢,只要说长姐身子没好利落……” 这回魏珠听不下去了,扭头斜睨了眼小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训道:“这回为了去玩,又要诅咒长姐病不好了?” 魏小妹连连摇头:“长姐,我不是去玩的,不是说那边有个美食大会吗?我是去吃的!” 魏珠无语抚额,又是为了吃的! 她好想提醒妹妹:嫣儿啊,长姐不求别的,要是在你吃饭时,有危险降临,你一定要先逃生,别光想着碗里那半碗饭。 一早,天还泛着鱼肚白,睿王府前,一行马车缓慢动身了。 主子一早还要入宫,这一趟只是下人和行礼先行。随行的长轿中,嫣儿终于如常所愿,坐在了长姐的身边。 这丫头不知是求了谁去了,没有经过魏珠,竟然被特许同行。妹妹一口一个要跟去,魏珠不是不动心,有这个无忧无虑全身心投入在吃这一条道上的开心果在身边,一路上肯定不会寂寞,她也想和妹妹一同游玩,参加美食大会,一起品尝美食。只不过,听说绣局三年一度的甄选将至,怕是要因为出行耽误了妹妹的前程。 嫣儿粉红的小脸如那天上的朝霞,这几日给魏珠补身体,这丫头倒吃得丰腴了些,还好是十三、四岁的女娃娃,胖一些,只让人觉得粉嫩可爱。 “长姐,那位老人家的摊子是买什么的呀?” 魏珠倾身看去,那摊子不大,却是异常的火爆,摊子前放有半人高的黄纸,上面书写着一个大大的“粥”字,“应该是卖粥的吧?” “这个时辰就有如此多的人光顾,一定是非常好吃的吃食!”魏珠一出府便兴奋得合不上轿子一侧的帘布,一双眼睛晶晶亮,见到美食就发光。 魏珠点点头:“能做到人满为患,排队食之,必定是特色之物。” 嫣儿兴奋过后,却是一脸的失落:“若是能下去吃上一碗就好了……” 魏珠惊叹:“不是吃过早点才出门的?” 嫣儿嘟嘟嘴:“这长姐就不懂了,只要是好吃的,哪有吃不下的道理?” 魏珠一时无语,失笑后,用指尖宠溺地轻轻点在妹妹的鼻尖上:“小馋猫!” 马车中笑声不断。 只行了半天的路程,马车停在了风絮别院的门口。 大型的庄园不似气派宫殿建筑,倒有些曲径通幽的安逸之感。 恰好满园的茉莉盛开,空气中充斥着淡雅的茉莉香,魏珠立刻笑开了花,她平日里就最喜茉莉。这会儿子踩些新鲜的茉莉花,不仅可以制茶,放在荷包中还可以增香。 睿王府等人整顿好,便住下了。 转眼间春去夏来,六月份正午的日头正毒,主子被招去宫中觐见。人还在宫里,一筐筐东西先被运了回来。 魏珠如今算是在膳房中立了威,之前膳房中那些老人们一并入了宫后,黛儿也因在围场行宫时服侍了太子爷,入宫封了贵人。主子不知为何,又命人送走了红玉,老人里能主事的也就剩她魏珠一人了。加之,此次出行,主子也只带了她这一个膳食丫头,打下手的尽是些刚入府的,从小修习厨艺的小太监。 听见了动静,魏珠忙迎出来瞧瞧,是各色各样的新鲜水果,除了常见的苹果、蜜橙,还见着了樱桃、菠萝、哈密瓜等难得一见的鲜货,这定是宫里哪位主子赏赐的。 东西是直接送来膳房的,那就是送来给她弄吃食的意思。想着主子一会儿归来,这盛夏的天气,烈日炎炎,走一道回来,定会燥热难忍耐。只准备冰镇水果怎么有意思呢? 魏珠随手捏起一颗红得发紫的小樱桃,甜甜一笑,一时计上心来。 不过多会儿,顶着太阳主子回到府中,果真是汗流浃背。 别说人热,进门后,那马身上也都淌着汗水。 主子梳洗换衣过后,小六子上前询问他可要现在用午膳,景誉摆摆手,他现在一坐下就觉得口渴,只想一杯杯的饮茶。茶水又热,只感这胃中有一团火在烧,消不下去。 片刻之后,小六子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说是魏珠姑娘来了。 景誉的脸上不自觉的就挂上一抹笑意:“让她进来吧!”准是带什么吃食来了。 他猜得不错,魏珠进门时,手中果然是提着食盒的。 “爷现在燥得很,可别是些让人上火的东西。”景誉说着,就看到下面立着的小丫头双手提着食盒,眼中有几分羞涩,对着他巧笑嫣然。 魏珠不言,而是先从食盒里拿出了一个盘子,盘子中是用奶白色近乎透明的江米纸包裹的吃食。 掀开江米纸一看,一个个五颜六色的水果裹着晶莹剔透的糖皮躺在盘中。水果种类多样,黄的是哈密瓜和菠萝,红的是樱桃、草莓和圣女果,橙色的则是掰成了小瓣的橘子,白色的是雪梨和香蕉,大个的水果都事先削成了小块,以便食用,三个一组,串在一个签子上,裹着一层晶莹的糖皮,这不就是小型的冰糖葫芦吗? 这大热天的,还熬什么糖稀做冰糖葫芦呀? 景誉心中正想着,随手将手中的草莓一口放入嘴中,想嚼却是除了外面的一层糖皮松裂,里面的水果根本没咬动呢! 这水果坚硬得很,哏在嘴里倒是凉森森的不断流出甜甜的汁水来。这是把冰糖葫芦和冰冻水果融合着做了,有意思。 “奴才忘记说了,主子,千万别使劲咬,这冰糖水果冰可不是冰糖葫芦呢!”魏珠介绍吃食时,脸上会自然的带上一抹淡笑,是平日里少有的可爱自信之态,“奴才先将水果串好,冻好,才粘了糖稀的,然后又入冰窖冻到主子来,可是冻得牢牢的,您吃时小心牙。” 景誉吃着这冰凉的水果冰,瞅了眼立在眼前的乖巧丫头,那红润的小脸,诱人的樱桃小口。不禁想要逗她一逗,取了一串樱桃冰,笑道:“来,吃一颗樱桃。” 魏珠怕失了礼数,本是不想在主子面前吃东西的,可是一直让主子这般举着吃食也是相当失礼的。不好拒绝,魏珠只得恭敬的接过了签子,谢过了主子,方才拿来吃。 这樱桃虽然不大,可也不好一口吞下,那水果冰坚硬得很,嚼不动,可又忍不住想要尝上一口,只得小小舔一口那樱桃上面包裹的薄薄的糖皮,果真是冰冰甜甜的,好生可口。 望着那桃红的唇色便如她手中的樱桃,景誉不禁浮想联翩,如今这双唇之上一定也粘了一层糖吧?定是甜得很…… 这几日,不知怎的,自打从围场回来,确认了魏珠的心中有他,愿以自己的性命护他,景誉对丫头不再只是单纯的喜欢,而是开始不自觉的想要和她亲近。 魏珠并未发现主子那如豺狼虎豹的火热视线,心思全集中在手中的樱桃上面,可还没尝上第二口,谁知,主子又一把将签子夺了回去。 “主子……”那个不是赏我了吗? 景誉孩子气的冲她一笑,将魏珠舔过的那颗樱桃一口放入嘴中:“我改主意了。” 第14章 百般挽留 主子的这么一笑,如春风拂面,愈发的丰神俊朗,神采飞扬。魏珠有些受宠若惊,一时竟看痴了。 景誉也不知道抢了那丫头的一颗樱桃,自己到底在美什么,满足什么,就是有股说不出的欢喜溢满心头。 抢就抢了呗,虽然还想再吃一口,但那是主子赏的,不给也不能开口找他要啊…… 而且,此时魏珠还在为另一件事费心呢! 六月中旬,也就是传说中的美食集会的日子,届时连展三天。魏珠将请假的事悄悄的和六公公提过一次,六公公说,此事还要问过主子,毕竟带来庄上的膳食丫头就她一人。 小六子心里明白,主子这次带魏珠姑娘出来,是想让她吃好玩好,照顾周到,这事他可不能应,卖了主子的好! 眼看日子近在眼前了,魏珠便大着胆子趁主子心情大好的时候开口问道:“不知主子明日可有安排?” 向来都是听从主子吩咐,哪有多嘴问主子行程的?可魏珠这么一问,景誉顺口就答了:“明日,爷要外出访客,不用准备晌午的饭食了。”说白了,放你一天假,好好歇息吧! 魏珠听后果然大喜:“那奴才可否和主子告假一天?” “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景誉也是十分的大方。 “多谢主子。”魏珠行礼起身,那是一脸的欣喜藏都藏不住。 不对,她告假莫不是要……景誉在心里算了一下日子,才想到了明日是此地著名的美食集会的日子! 他怎么给忘了? 门外的小六子那个急的哟,主子为了要带魏珠姑娘参加美食大会计划了这么久,到了时候,怎么就放她一个人出去了? 此时,景誉也是悔不当初,懊恼自己出口太过爽快,他轻轻地一嘬牙花子,“嘶”了口气,忙想着方法留住魏珠:“告假是准了,不过你说要去园子里采摘茉莉花给我制茶,一直没见动静,爷可等着喝呢!” “主子责怪的是,魏珠这就去踩,明日晾晒一天,窨制三日,迟不过几天就可品尝了。”魏珠冲主子明朗一笑,那笑容晃得景誉头脑发懵。 这茉莉花茶不是简单的把茉莉花与茶叶两者合一,是要经过四窨至九窨的循环过程,要选择清明节前采摘的绿茶,不算对茶叶的处理工序,讲究的茉莉花茶至少要窨上三遍,每三日一次,光这道工序就要长达二十多天。 只让主子等上几日,算是短的了。 “不行,我明天就要喝!”景誉语气强硬,面上却是带着从未有过的紧张与窘迫。 魏珠先是为难,片刻后旋即一笑,对景誉道:“主子,那奴才现在就去取来,这茉莉花茶,奴才每年都有存货,花茶是越陈,味道越醇香。” 一看这招不行,景誉又道:“还有,明日的早膳,爷要吃过了才动身,我要吃……我要吃,九转肥肠!”得想道工序繁复的,做起来占时间的,不然哪里跘得住她的脚步? 咦~这是一早该吃的东西吗?口真重! 听后,魏珠不禁皱眉,可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得不应道:“是,主子,奴才记住了。” 就这么答应了?景誉一时心里没了底,眼神中充满了好奇,试探地问她:“听说这道菜相当费时,一早能做出来吗?” 他好想听丫头乖乖地回一句:“主子啊,这道菜耗时费力,那奴才明天是去不成了。”这样一来,他才能顺理成章的回道:“嗯,也好,爷后天有功夫,不如爷去美食大会时带上你!”然后,魏珠还会感怀他的大发慈悲。 而现实是,魏珠眼光一闪,口吻坚定的让景誉心虚:“主子放心,奴才半夜三更起床,早膳时一定能让主子吃上。”那是说得胸有成竹,就差当场拍胸脯,立字据了! “嗯,下去吧……”景誉用指肚儿揉了揉眉心,一摆手,放魏珠走了。 这丫头就是一夜不睡,明天也一定要出门。 景誉失败了。 下午,景誉在书房里想要看会儿书,掩饰一下失落的心情,就见小六子半个时辰一报,将魏珠的动态事无巨细的汇报上来。 就听,说她一会儿顶着日头独自在茉莉园里摘花;一会儿又在院子前的空地上铺布晾花;不久,天气突变,电闪雷鸣之下她又冒雨前去拾花…… 景誉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的,生怕她伤了身子,生起病来。他有时会想,不该给这丫头出难题,找罪受,可一想到她排除万难都不给自己一个陪同的机会,顿时又气得牙痒痒。 怎么就是个实心眼的丫头呢? 景誉摸了摸拇指上只有一点绿的扳指,倍感无奈。可也就是这样的丫头才能一门心思的对他好,为他着想,即使她从不敢在他面前逾越半步。 不仅是景誉无奈,魏珠的感觉就更加奇怪了。 这九转肥肠是道比较考究时间和功夫的菜肴,魏珠要想赶在早膳时做出来,那必须从三更就起身准备。 三更天啊,天还黑着呢,魏珠一个人拎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劳作,就跟个早起的小农妇一般。 处理猪大肠时她就在想,一大早竟要吃这个,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主子的想法了。主子最近是越发的善变,怪异起来,而且还更加的……爱对她笑了。 一想起昨儿个吃冰时,他和煦如春风拂面般的笑容,魏珠的嘴角也跟着不自觉的拉开一个漂亮的弧度。 一向以冷峻面貌示人的主子笑起来可真暖啊,要是能…… 呲溜~ 一个没留神,魏珠手滑,将刚洗好的猪大肠掉在了地上! “唉,还得重洗……果真不能把主子往好处想,八字不合啊不合!”魏珠对着那串白花花的猪大肠自言自语着。又对自己刚刚那段让人羞涩的少女怀春想法,毫不留情的进行了严厉批判。对待咱这位主子,还是那句话:小心为妙。 魏珠坚定了信念,继续洗刷盆子中的食材,而且是更加的认真仔细。 忙活了一通,不知不觉就到了用早膳的时间。当魏珠真把一盘子九转肥肠端到景誉面前时,他还是骑虎难下了。 景誉早就知道有这道菜,据说是四大菜系中鲁菜这一系的名菜,只是他从来不吃动物的下水,所以与这一类菜肴天生无缘。可现在呢,你说吃吧,这一大早的,光看到这么个东西都是够够的了;可说不吃吧,你自己开口要的,还搅得人家不得安宁,大半夜就得爬起来做菜……算了,还是吃吧! 景誉艰难的夹起一筷子放入口中,本以为是如何的腥臊难耐呢,没想到这口感是出奇的好! 九转肥肠的主料为猪大肠,听起来是无比粗俗的食材,可要完成这道菜,那是是要经过蒸、炸、燻、烹等九道复杂的工序制成,才称“九转”,色泽要红亮油光,回味酱香带甜,入口劲道有嚼劲,厨子的手艺若能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完全可以改善主料所具有的不适口感。 好吃,没想到会这么好吃! 景誉不知不觉就用了小半盘儿。 魏珠见主子停了筷子,赶紧送上莲子百合粥,给主子清清肠胃。毕竟是内脏之物,处理时少不了要浓油赤酱的一番调味,吃多了上火。 用过了早膳,景誉突然就想起来了,原定的,这之后自己就得出门访友,魏珠则是要告假出府!眼看一切计划就要泡汤。 他都开口准假了,也不能半路返回,硬是不让魏珠去,多损做主子的威严,也扫了丫头的兴致。 想来,你不改日,要不主子我改? “咳!”景誉思考了半天,终于还是憋不住了,叫住了拾起食盒,正打算退下去的魏珠,“其实,我那朋友多年未见,也不是非要今日去看。”这意图够明显了吧?景誉心中暗喜。 “主子,朋友之间,多年未见,必定是思念,”魏珠笑着说道,“您要是没什么吩咐,那奴才就退下了。” 这丫头没接招! “那个……有!”见魏珠行礼的腰已经弯到一半了,景誉还在垂死挣扎,“其实,我想……我想……”他就不信了,今天真不宜结伴出行? 景誉那是将全身的精气神一股脑的集中到嘴边上,定要想出个办法来! 魏珠也是瞠大了双眼,等待着主子的吩咐。 “……我想再喝碗莲子汤!” 第15章 美食集会 魏珠与嫣儿从风絮别院一出来,顿时感觉头顶上的天空都晴朗了起来。 哦~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啊…… 别院外同样是大片大片的茉莉花林,似是这一带的独特风景,到处可见莹白的花瓣,鼻中充斥着茉莉的清新香气,姐妹两人在这片花海中追追打打,说说闹闹,笑声连连。 虽然知道身边还有暗卫在悄悄跟随,但魏珠的心已然开放,与这花海融合在一起,这便是自由的味道。 顺着小路前行,依照来时的记忆,姐妹两人很快找到了繁华的集市,只感那热闹的气流扑面而来。 两个丫头个头相近,魏珠明眸皓齿,穿着粉袄白裙衬得粉嫩,惹人怜爱,而脸蛋圆圆的小吃货嫣儿则是一身的鹅黄,灵气逼人。 两人有说有笑的从远处走来,如同两只瓷娃娃,水灵灵的,不断引来周围人的目光。 一路上两位姑娘,即不看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也不看锦衣绫罗,只一心为美食而来,直至看到了高耸的牌匾立在在街道中央。 美食集会——上面的字笔锋有力,长时间伫立在之里,经风雨犀利,虽漆色老旧,但风骨仍存。 魏珠立在那楼上的招牌前看了许久:“据说这字源于一位有名的书法家,每日书写习字,只为到当地最有名的酒楼换取吃食,酒家的掌柜的们得知他有这么一好,纷纷以美食诱之,不仅这鼓楼上的牌匾为他所书,这一整条美食街上的提字均出自他之手。” “长姐喜欢这字?” “喜欢。”魏珠点点头,视线乃不舍得离开那牌匾上的字,“若有一日,我可出府,开酒楼的话,一定要找一位同爱美食之人为我提字写匾,那字中对美食的感情能被人一眼出。” “那我要好好的练子,这世上没有几人能比嫣儿对美食的感情深厚!” “好,长姐等着。” 两人相视一笑,向前走去。 望着这姐妹俩的背影,跟在不远处的景誉随之弯起嘴角。 出府就别想了,想开酒楼他到乐意相助,这字嘛先不说,他自认为对吃食的考究上,他一个从小吃遍山珍海味的皇子不会比这位吃货书法家差上多少。 小六子见主子的神态慢慢柔了下来,也跟着高兴,一兴奋便笑出声来。景誉听到,一扇子敲在他的头上:“小点声!” “主子……”六子委屈的揉揉头,直拿幽怨的小眼神瞅他。 还好魏珠她们没发现,景誉警戒道:“要让这丫头知道我也跟来了,主子我还不颜面扫地!” 景誉想得好,本要一同来的,既然不得愿,那便跟在她身后,虽不是并肩同行,也算是同游一地了。 “主子放心,奴才一定掩护好主子,不让魏珠姑娘发现!”小六子正要竖起三根手指对天起誓,这时,魏小妹突然扭过身来与姐姐说话,景誉拉起小六子,两人转到高牌之下的大木柱后,悄悄躲藏。 唔!差点就败露了行踪。 这一主一仆这么抱着躲了会儿,景誉的心一时“噔噔”直跳。再低头一看,小六子一脸的惭愧,似乎在说:奴才无能,还是被主子给掩护了,也时也不想多加责怪。 “长姐,听说了没,那美食集会上不仅有南北美食,还有洋人的食物呢!”嫣儿提起吃的那是一脸的兴奋,“去年进府的小环,说她有兴经历过一次,只是当时有肚子,没银子,光是用看的也能饱上三天!” “是听人提起过,这边也会请洋人的厨子来,他们做的吃食很特别,不知今儿能不能遇上。”魏珠稍一停顿,语气上扬,拿起一副做姐姐的样子,“不过嫣儿,这儿的美食多,一会儿可不许吃坏了肚子。” “我能吃多少,那要取决于长姐身上的银子有多少!”嫣儿豪气的一拍肚子,笑容灿烂的说道。 “那可不成。”魏珠从怀腰上摘下一个绣有祥云牡丹图样的精巧荷包,冲妹妹一笑,托在手上掂了掂:“为了这次美食集会,你长姐可是带了足半年的积蓄,都花掉,只怕是要撑爆了你的小肚皮!” 嫣儿见状大喜:“长姐太好了,嫣儿今天有口福喽!” 两人正说笑着,嫣儿眼尖,一眼打上了右手摊子上的吃食。一早赶路辛苦,早已口干舌燥,见那杯中清绿的茶饮,甚是向往,回头对魏珠说道:“长姐,我要吃这个!” 魏珠朝嫣儿所指的地方看去,很普通的样子,只不过这绿色的饮品是何物制成,光靠眼睛看是不得而知。 未待长姐付钱,嫣儿先迫不及待的端起来在鼻尖下嗅了嗅,一股清新的水果香扑鼻而来,小小喝上一口,似是某种水果的果汁,酸甜可口,喝到嘴中清凉,刚要咽下,又发现那水中含有小颗粒,滑嫩嫩的顺喉而下。 “长姐你尝尝是什么制的,太好喝了!” 魏珠接过来也小品了一口,在口中回味了一下,道:“是猕猴桃汁,西洋人那边的水果,这果汁货真价实,没兑过什么,应该是只以蜂蜜调味,不错。” “那里面有东西呢,长姐吃出来没?” “是果冻,”魏珠又喝下一口,细细品味,“果冻中还藏有多种不同的果粒,嘴中这颗里面放的是芒果呢,这个真有新意,可以回去做给主子喝。” “长姐,做时,也要记得给嫣儿一份。” “少不了你的!” 喝下果汁,燥热感一下子减退不少,嫣儿开始食欲大开。 看到五花八门的美食,双眼应接不暇。 每个小铺、小摊子前都立有一块三尺长一尺宽的木制招牌,名为“通赏令牌”,是当地的美食会馆与多位名声大噪的名厨共同颁发,据说这里面还有朝廷中人参与。牌子上面记有该吃食的介绍,更重要的是下面的评分表。评分为一到五分,不等。据说是要记录食客食用过后的亲身感受,待三天后集会结束,此招牌可带回自家店中,是荣誉的象征。这也是为何有那么多商家挤破头也要来参加的原因了。 当然,评分太差,满意度未过半,也有被没收招牌的先例。 嫣儿是走一路,吃一路。她只管吃,身后的魏珠负责付钱,顺便考察下各地的菜色。遇上个不错的,嫣儿才会想起来与长姐一同分享,这一路吃得腮帮子鼓鼓,不亦乐乎。 跟随在后的景誉,随着她们俩吃了什么,自己也跟着买来尝尝,不用费心选择,还能保证质量,一举两得。后来发现是魏小妹在带路,根本吃不过来,便只选魏珠尝过的来吃了。 直到一个贩卖特色烤食的摊子前,嫣儿拿起来一串金针菇便要吃,被魏珠一把给夺了过去。 “长姐,你要吃再拿新,抢我的是为何啊?” 魏珠未说话,先烤串拿到鼻下一闻,再到牙齿轻咬菜尖,瞬间眉头紧皱:“这菜不熟,不可吃。” 嫣儿还没说话,那摊子后的主人不干了:“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许是声音落到摊子前的食客耳中,几位就直接走掉了,让摊主不爽。 “哼,你说长姐不懂?她可是御膳……”房总管的女儿!嫣儿天生护短,见不得别人呛自家长姐,可还没说完,魏珠便急忙拉住了她,不准她再说下去。 “是什么?御膳房不成?”那人眼底的轻蔑浮了上来,说罢不屑地狂笑了一通。 嫣儿也知道是自己多嘴,长姐说过,在外一不可提爹爹,二不能提主子,那些话不可对外人说,容易引起祸端。便自责的躲在长姐身后不做声了。 事已至此,魏珠不慌不忙,上前一步:“我是玉扇阁的厨娘。”将妹妹的话揽了过来。 “不过小小厨娘,爱买就买,不买快走!别挡了爷爷做生意!” 那壮汉本就身体强壮,穿了件敞怀的对襟小衫,胸前结实的肌肉若隐若现,一瞪起眼来十分骇人。他对着魏珠比了比拳头,凶神恶煞的仿佛要一口吞下这个多管闲事的丫头。 魏珠苦笑,眼底泛起一丝无奈:“生意?卖此毒物还可有生意可做?” “你这丫头!”壮汉大怒,眼看一触即发。 第16章 佳人有难 两个弱小的丫头竟然有勇气与陌生的大汉当街对抗,那本就是一桩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稀罕事。 或是好事之徒,或是闲来无事的食客,在那周围,人越聚越多,逐渐向小摊子聚拢,也挡住了一直站在不远处观望的景誉的视线。 见形势不妙,景誉先不淡定了。 他一个探身就要冲过去,还好小六子一把环住了主子的腰,苦口婆心地阻拦道:“哎呦喂,主子,您不是不让魏珠姑娘知道您跟来了吗?” “话是这么说,那人若是伤了她……” “主子,主子哎,您就放心吧,魏主姑娘可不是个干吃亏的主儿。” 说魏珠包子,那是在主子面前,三分是身份拘着,七分说不清的情素所至,可在外面,若说这丫头好欺负,小六子是一百个不信! 果不其然,对于那摊贩嚣张凶恶的气势魏珠并不惧怕,而是迎头对视,挺身而出,直指错误:“不错,我是小小厨娘一枚,从小便跟随家父学习厨艺,但多少也知道这食物的烹调忌讳。再珍贵的食材,一旦在烹调过程中失误,很可能会成为损人身体的毒物了。” “你说我这东西有毒!信口胡言!”大汉一副闻所未闻的样子,根本不屑与她争辩,“又不是河豚、蟒蛇,那些有毒性的荤食,只是些蔬菜豆子也能带毒?” “不仅是肉类,有些素食不做熟了食用,也是有毒的。”魏珠口中字字如铁,句句坚实,不由得听者不信。 如今日所见的金针菇烤串,若不熟透了再食用,便会引起中毒,此类更有土豆、蚕豆、豆芽菜、四季豆与西兰花等等。尤其严重的,像木耳,如果在咽喉水肿时食用了未熟透的木耳,会导致呼吸困难;半生不熟的木薯食用达一定量后,严重者有丧命之忧。 自古,医者皆懂食疗,而精心钻研厨艺的庖丁们也对食物医用,营养身体了解甚广,绝非简单的烹制菜肴这么简单。 遇上这种不负责任的厨子,魏珠是惋惜的,乃至愤怒的,她不求世上人人都以美食为乐,只求出自厨子手中的食物不可害人。不要为这个行业摸黑! 她站在那摊子的正前方,并未因对方的威胁有要离开的打算,而是郑重其事的通知那位摊贩老板:“如若你再将此类不熟的毒物买给食客,我不仅会在你的‘通赏令牌’上留下差评,更要带着这串蔬菜到衙门去击鼓,告你施毒害人!” 说罢,只见不光是魏家姐妹挡在他的摊子前,连周遭围观的食客们也是一片指指点点,既不打算购买,也久久不肯散去。 这等人看似凶狠乖张,却也是知怕的,怕这小小丫头的实话,怕众人审视的眼光,怕闹大后不可收拾的局面。 围观之人大多是从全国各地赶来参加美食集会的行内人士,若是在这里臭了招牌,拿不到“通赏令牌”,回到家乡定会被同行奚落的。一个搞不好,弄得铺子关门,那就得不偿失了。 “算了算了,不与你这丫头纠缠,今日不卖了,不卖了!”在众人围观之下,那摊贩老板终是消了气焰,收拾摊子走人了。 从口角之后,离开了那摊子,姐妹俩全无享受美食的兴致了。 魏珠是郁闷至极的,嫣儿则是一路花痴,难掩对长姐的一片崇敬之情。 “长姐,你刚刚太神气了!杀得那摊主全无回嘴之力,丢盔卸甲,逃之夭夭了!”嫣儿现在想起来还想拍手称绝呢! “我要这神气有何用?”魏珠却是一脸和颓败,“这种胜利……我宁愿没在这里遇上这种遭心的事儿,这是厨界的悲哀,食物应是给人们带来幸福,而若是害人害已,行同败类。” 发现长姐打不起精神来,许是气还没消,魏嫣开始找些别的话题来聊,希望能尽快转换心情。刚好,她看到左手前方有一酒楼,两层小楼,气派非凡,正是午时吃饭的时间,入门的宾客络绎不绝,似是有何不寻常的美味一般。 嫣儿指着前方的招牌对长姐笑道:“长姐快看,这酒楼客人众多,我猜一定有拿手好菜镇店。” 魏珠悻悻然望了那酒楼一眼,想来光生气了,刚刚也没好好用餐,便点头同意了:“可以是可以,不过这酒楼的装潢上成,让我看看还剩下多少银两,以免吃后无钱付账,霸王了人家。”说着,魏珠再次拿出荷包查看。 “长姐,可还够用?”嫣儿也凑过身来。 “容我看看……”与妹妹说话时那荷包明明还在手中,也就是刹那间的功夫,魏珠忽感手头一空,反应过来时,荷包已经不翼而飞! 与此同时,似是有一阵狂风刮过,一人与她擦肩而过,瞬间跑出老远。 “呀,我的荷包!”不由多想,魏珠跳着脚的也跟着追了出去。 “长姐!”嫣儿也想追来着,可惜人小腿短,耐力差,速度实在太慢,没跑上几步,就见抢钱那人与魏珠一同消失在人流拥挤的街道的尽头。 茫然的又跑了几步,到处都是人,可视线所及之处全无长姐的踪迹了,嫣儿一时急的直掉眼泪,在陌生的长街上不知所措的呆立了一会儿,只感肩膀一沉,腿脚发软的她吓得差点坐到了地上。还好一只手及时的将她稳稳托起。魏嫣定睛一瞧,扶她之人是小六子,而立在她身后的正是景誉。 嫣儿像见到了救星一般,朝景誉哭诉道:“主子,这可如何是好,长姐不见了……” 景誉跟上来,自是发现了问题的。 刚在不远处跟随时,就见还有一人同样跟在这姐妹俩身后,只是事态发展过快,没来得及制止,那人已经动手了。 而更没让他想到的是,区区一个荷包而已,魏珠竟然孤身追了去! 什么时候才能学得精明点,刚刚是和卖吃食的男子杠上,如今又为了银子连命也不要了吗? 景誉一时心急如焚,他命小六子先护送吓得六神无主的嫣儿回到庄上,如今,他只得再去寻找魏珠。 要说这条美食街并不算长,只是深处七拐八弯的小巷胡同太多,加之美食集会这三天,人流量巨大,人挤着人,拥堵起来那是寸步难行。景誉绕着事发地找了整整两圈也未看到魏珠的身影,他不得不朝最坏后的结果打算。 一是,那抢了荷包之人嫌魏珠多事追来,打晕了放在一处。但从一直不见丫头人影来看,这一条,怕是不通; 二是,见丫头姿色不错,一时动了歪脑筋,绑了人送到烟柳之地换银两用,这也是最差的一条。 抢个荷包倒不至于伤人性命,景誉不担心其它,只要魏珠能好好的回来就成。 如果是应了第二条,那要查的地方就太多了,不是他一人能办到的,而且要查就得快,过了明天,一切就不好说了。他刚让小六子回去,也是要他顺便带些人手过来。 景誉一急,愤愤然一拳捣在青石墙上,怎么就能把人跟丢了呢! 手上传来的钻心痛楚与心头压抑的怒气一并传来,交织在一起。不知道丫头正在受着何等的煎熬,一想到这个,他就整个人暴跳如雷。正在焦急之时,他突然想到自己漏掉了一个重要的人。 青芒! 他派去守着丫头的暗卫还在魏珠身边呢! 景誉从怀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形如海螺的哨子,这是青芒拜在他门下时交予他的,如有紧急情况可用这个呼叫他。景誉将哨子放在嘴边,只吹了一声,不大的声响响起不会儿,就见一青衣之人突然闯入视线。 那人身形挺拔,步伐及轻,手中反锁着一黑衣打扮的家伙走到景誉身前,不便行礼,只一低头,道:“主子。” 景誉将希望全寄托在青芒身上,没有二话,急迫地问道:“魏珠人呢?” 青芒神色游离,一垂头,回道:“奴才该死,魏珠姑娘……跟丢了。” 景誉心头“咯噔”一声。 第17章 遇险还生 跟丢了? 身为暗卫,竟然把主子交代的人给跟丢了! 景誉双目摄人,抬眼瞪向青芒:“什么时候的事?” 青芒有错在先,始终不敢对上主子的眼神:“就在刚刚,奴才为了抓这个人,一转眼的功夫,魏珠姑娘就不见了。” 话以至此,现在分辨责任也是毫无意义了。景誉抬眼扫了扫青芒抓来的这个家伙,一身夜行黑衣,脖子上挂着块遮脸巾,单看侧脸倒有些眼熟。 啊!这人不正是他在酒楼前发现的一路鬼鬼祟祟尾随魏家姐妹的那个家伙吗? 街中央人多眼杂,待押到无人小巷,那人被青芒押解着跪在景誉面前,景誉阴戾的眼神一刻不辍的打在那人身上,只见他利落的抽出青芒手中的宝剑,剑锋凌厉,直指那人咽喉:“说,你跟的那个姑娘,现人在何处?” 寒气逼人的口吻,给对方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那人恐惧得头摇似鼓,口中却是温吞发声,似是说不出话来。 景誉看向青芒,青芒恭敬道:“主子稍等。”怕这人心有抵抗或是服毒自尽,他在抓到后,便卸调了对方的双手和下巴,待重新接好,才能说话。 “我不知道你问是姑娘是谁,你们这样胡乱抓人,啊……”那歹人话未说完,他的肩膀处已被横切了一刀! 刺目的殷红立刻布满了肩头。 剧痛让此人面容扭曲,叫声连连,从中可知景誉下手并不轻。青芒也意识到主子的心情不稳,一向手不沾血,运筹帷幄,如今却是极端暴戾。 景誉目光阴森,再问:“说,那个姑娘,人在哪儿!” 如果不说实话,想必会再挨一刀,到时切哪儿就不一定了。 眼前的这为爷不似要严刑逼供,倒像是不计他的生死,要生吞活剥了他! 在这种情形下,若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是定不能嘴硬下去。那人一时脸色煞白,疼得直倒吸凉气:“这位大人,要是我说了实话,可否保我一命?” “不要和我求饶,你的下场为何,全看你的表现了!”景誉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让人心生畏惧。 不知道在问下一句前,会不会真的凌迟了他,在这种爷面前,想活命,只能抓紧机会。 “大人,小的李九,是奉命跟随那两位姑娘的,但半路被这位爷……”自称李九的家伙,拿小眼睛回望了身后的青芒,心中似是多有不愤,“给抓到了。小的也是跟丢了主子吩咐的人,并不知您说的那位姑娘的下落。” 李九的话并不假。青芒在发现他时已然跟上,他根本没有机会对魏珠下手,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青芒并不知发生了何事,魏珠姑娘就这么离奇的消失在长街之上。 青芒朝景誉微微一点头,认证了这翻言论。 “你可有同伙?” “只有小的一人。”见景誉似是不信,李九可不想再吃上第二刀,忙开口解释,“小的也是吃官粮的,也知大人的身份,今日被大人看到真容,如若再想活命必不能有欺瞒。”说白了,在这件事上说了实话,交了底,那就是投奔了,别无二法。 “你主子何人?” “是宫里的……” “好了!”景誉止了他的话语,要审清这里边的事,不必在这里进行。 断了李九这条线索,魏珠的事情一下子又遇到了瓶颈。 此时,小六子从庄子带来了20多个家丁打扮的侍卫。主子有命,搜查不可声张,怕对方狗急跳墙,害了魏珠。一切都在暗中进行着。 现在,至少可以从李九的话中得知,算计魏珠的人不只一条道上的,事情也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那魏珠到底是被何人算计了呢? 而回到事发当时,讲起来,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那时,魏家姐妹想去气派的酒楼吃顿好的,一解心中之气。谁知,半路被人抢了荷包,魏珠执着的追那抢钱的人而去。这一追并不如景誉所想,真的绕街几周,而是刚一拐过单街,抢荷包之人便钻进了临街的一家店中。 魏珠哪会放弃? 她也跟着追入其中,这一进去,立刻傻了眼…… 那家店中乌烟瘴气,喧闹声嘈杂的在耳中乱窜。那里的人们三五成的群围在桌前,有衣衫不整的,也有口中酒气横流的,有穿着体面的公子哥,也有蓬头垢面的老者,上到五、六十,下不过志学之年,人员层次复杂,一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有一个共能点,站在每一桌旁,不时的,总能听到有人叫喊着:“买定离手!” 魏珠从小在王府中长大,没去过这种地方,但多少也是知道的。 之前在府里,她听膳房的太监们提过,如今真的身处在市井赌坊之中,才知道有多让人害怕和心慌。 她暗自定下心神来,那人既然跑进了这里,定是和这堵坊有所关联! 换句话说,追都追来了,要找找看才甘心哪。 这间堵坊很大,有隔断,是一间房连着一间记,足足有五进。光线昏暗,房间上的窗户都糊有厚厚的木板,阳光根本透不进来。这大白天的,屋中还要靠蜡烛取光。 魏珠大着胆子,慢慢的向前走着,在一众汉子身边来回穿梭,双眼不断的搜索着刚刚抢她荷包之人。虽没见到正脸,但追了一路,回想起刚刚抢钱人的身形应该不成问题。 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最后那间的靠左手边的堵桌前看到了那人,那人手中还攥着她的荷包,祥云牡丹刺绣,她定不会看错。只见那人将银子悉数倒出,随手下注! “我的荷包!”魏珠上前,一下扑到那人身边,握住了他拿荷包的手。 那人低头一撇,正脸让魏珠看了个正着! 这人不就是之前在摊子前买不熟的金针菇的那位摊主吗? “哼,什么你的荷包!”那大汉只是随手一甩,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十分轻松的便把束缚在手上的丫头甩坐在地。 魏珠吃痛,还是艰难的起身,再次上前:“求你了,还给我!” 那大汉又是一记回手,便将她甩了出去。 这次,魏珠倒地时,脸上划出了个手指肚大小的红痕。魏珠自知不敌那人。两人又是早有过节的,只怕是因为在美食集会上让他难看了,心有不甘,才想出这么一招报复于她。 身上的痛楚与一股子的心酸立马爬上了心头,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周遭的人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没有,全心都在赌局之上,有些人看着好玩,还不忘一边下注,一边奚落两句:“你这姑娘心眼太实,别说无人作证了,就是真证明是你的,这落在了赌坊的东西还指望能要回去吗?” “快些走吧,此处可不是你这个姑娘家能呆的地方!” “见了女人,还哭哭啼啼的,这不是让老子输钱吗?真特么晦气!”这一句是那抢钱的大汉说的,一会儿的功夫,他已将魏珠荷包中的银子如数输光,之后便是嫌恶的对着倒在地上的魏珠,悻悻“呸”了一口。 周边笑声、议论声不绝于耳,一时说什么的都有,魏珠伸手抹了把泪水,艰难的众地上爬了起来,她鼓足了勇气再次上前:“银子没了,那你把荷包给我!” “荷包?”那汉子揉搓着手上的精巧的小东西,对着上面的图案看了一会儿,嘴边咧出了个邪恶的笑容。他对着赌桌前操纵赌局之人道:“这荷包的做工还算不懒,可否用这个再赌一把?” “自然可以,这里是赌坊,你就是剩条腰带,也绝无问题!”桌前人明显与之传统,做戏而已,只可怜魏珠一心想要拿回荷包,看不穿这其中的门道。 “好,我赌!”那汉爽快回道。 眼看着那大汉手执荷包就要拍桌下注,紧急时刻,魏珠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恳求道:“求求你了,还给我吧,这个不能赌……” 魏珠话还没说完,那汉子许是被她给缠烦了,许是早就想教训这个多管闲的臭丫头,这一次并不打算甩开她,而是面露凶光,轮起另一只手掌,朝魏珠狠狠扇来。 就在此时,这名大汉的手腕却被另一只手牢牢的攥住! 第18章 心心念念 赌坊之外,除了来参加美食集会的人群热闹非凡,魏珠不知,景誉的人也正马不停蹄的四处寻找她。 此时堵坊中气氛一滞,好多人放下手中之事,侧目想要看看这丫头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闭紧双目,魏珠是打算硬挨上那一下的。 疼便疼了,只要对方出了气,肯把荷包还给她就行。可是久等之下,那一巴掌始终未伤她一分一毫。 魏珠忐忑的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那大汉的手高高举起,却停在了半空中,牵制他的是一位身穿月白色袍子的公子。那人不过弱冠年华,一张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哪怕是此时与大汉对峙,仍然笑容可掬。 “你是何人,敢管本爷爷的事!”大汉瞧那位公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便出狂言,而让他惊讶的是,被握住的手腕愣是费了半天的力气也抽不出来。 那位白袍公子朝他和蔼一笑,悠悠开口道:“天下之大,虽民风不同,但男人打女人的事总是不对的。”说罢便松了手上的劲道。 见那位公子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大汉收回了手后也不想为难对方,只道:“你也看到了,是这丫头不识好歹,诬赖我抢她荷包,纠缠不休。” 那公子垂头看向已经吓得发抖的魏珠一眼,回道:“既然误会解开,也不必再动手,我带她离开就是了。”他俯身捞起魏珠的身子,抬腿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魏珠突然却腿下一滞,小手拉住了他宽大的衣袖。 “不行,我的荷包……”丫头用充盈着泪花的双眼望着这位好心解围的公子,她说话间一颗泪珠溢出了眼眶。 那公子听后,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大汉,不仅是那汉子,周遭立于赌坊中的壮丁们也齐齐朝他们看了过来,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中充斥着危险的信号,似是在对二人发出警告。 想到对方人数众多,他手里还要照顾这位姑娘,这一仗没有十足的胜算,且孤身在外,不宜招惹事端。 权衡利弊后,公子在魏珠耳边轻语:“好汉不吃眼前亏。”随后手上一紧,先将魏珠带出了赌坊。 这一路,公子与魏珠行得快且远,不脱离那帮人的视线,始终难以安心。顺着长街绕了几圈后,来到一僻静的深巷处,才停下脚步。 “这地方不安全,姑娘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你,还在哭?”公子脸上的笑意不在,取代的是一股凝重之气。他拧起眉头望着这个泪流满面的小丫头,她一直在无声的哭泣,两人走了一路,她便哭了一路。 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让她这样伤心,止不住的流泪? 似乎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光景,曾是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却不得不拱手送人。一股莫名的心痛如鲠在喉,他一时分不清,此时置于何时,是过去,还是当下……公子只问了她一句:“那只荷包,你一定要找回来吗?” 魏珠抬起泪目凝视着公子,不容质疑的点了点头。 “好,你在这里等我。”说完,公子朝她回眸一笑,似是在安慰魏珠,转身走出了巷子。 望着这位公子远去的背影消失于巷尾,魏珠的心却着实定了定,一切总算还有希望。 可那公子刚走不会儿,一青色身影掠过她的头顶,惊魂未定之时,另一人也出现在巷子口。 是景誉! “主子……”刚刚止住了的泪水刹那间倾泻而出,她也不知是为何,见到景誉,便委屈得要命。 景誉也顾不上许多,几步上前,一把将痛哭的丫头揽进怀里。 身上有污泥,脸上有伤痕,且发丝凌乱……这一切出现在魏珠身上都让他心痛不已。 就失踪了片刻的功夫,这期间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之前还水灵灵的一个姑娘如此狼狈不堪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想到这个,景誉便怒气横生。而不曾想到,怀中的丫头一开口说的却竟是些他听来无关紧要的东西:“主子,荷包不见了,不见了……” 还敢提荷包? 那些钱财就对她如此重要? 重要到比主子对她的担心更让她在意? “你是痴儿吗?竟为了些身外之物将自己至于危险境地!”景誉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开口对魏珠所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责备! 只见魏珠听了这话,含泪的一双大眼惊吓的望着他,一眨不眨,明明是在哭泣却不敢出声了,只是小声的呜咽着,那副样子更让人心疼。 总之是好好的回来了,还在计较什么?景誉舒了口气,放缓了语调:“莫再提那些玩意儿,先回庄上再说。” 魏珠被主子谴责,显然吓得不轻,一时不敢开口,只得乖乖跟随。 景誉问:“你可有受伤?” 魏珠不语,只是摇摇头。 景誉又问:“那可有受人欺负?” 魏珠先是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景誉见状,愣住:“是有,还是没有?” 不想再让主子费心的,可他关怀的口吻一问再问,魏珠终于忍耐不住,趴在他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回到风絮别院后,嫣儿见到长姐平安归来,也跟着哭成了泪人。 通知侍卫收队后,小六子奉命请来郎中为魏珠检查一翻,除了脸上的擦伤,便是身上的并不重的搓伤,魏珠只是喊痛,又不能让郎中查看身子。开过方子,待郎中退下,景誉才算放下心来。 “长姐,你吓死嫣儿了,再不可有下次!”嫣儿哭得一张小脸宛如花猫。 “长姐错了,早就该知道,就算追去也要不回荷包的……荷包!”魏珠想到荷包,神情一滞,“我离开了巷子,那位送来荷包可怎么办?”怎么把那位公子给忘了! “长姐口中的那位是……” 正要出门询问郎中用药之事,却听见了姐妹两人的对话。 又是荷包! 景誉心中怒气翻滚,就快冲出了喉咙。他转身又折了回去,对着坐在榻上的魏珠道:“那小小的荷包有何魅力,竟让你心心念念?” 没想到主子去而复返,魏珠一时惊诧的瞠大了眼,喉咙中像堵了块东西,一时说不出话来。 景誉怒及反笑:“从不知你喜欢那种玩意儿,回去后,主子送你几百个荷包好了!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带在这里,哪也不许去!”说罢,他转身出了魏珠的屋子。然后,就听门外传来吩咐:“小六了,你给我把这里守好了,要是姑娘不见了,爷就拿你换荷包卖了!” “是,主子。”小六子心想,你们小两口怄气,我招谁惹谁了? 被主子训斥,魏珠是有苦难言,眼眶一红,眼看又要流出泪来。 嫣儿见这其中有误会,便追着景誉出了屋子。 “主子!” 景誉停了步子,并未搭声,分明还在气头上。 “主子可否容奴才说几句?” “何事?”景誉脸色难看得要命,却也给了魏小妹几分薄面。 嫣儿自知不该与主子说起这些,可看到长姐委屈还是忍不住提了:“主子,魏家入府已有十几年,父亲一直独自照顾我们姐妹俩十分不易,全因娘在亲生下我时难产离世。” 魏家的事,景誉自是一清二楚,魏母去世后,魏大厨未再续弦,而是一人带大了两个丫头。府上的人都说他重情重义,难忘西北战乱时,糟糠之妻共患难之情。 “我从小便未见过娘亲,长姐与我只差一岁,可以说,也是未能感之母爱的。”嫣儿一顿,声音多了几分哽咽,“娘亲撒手人寰,只留下了那只荷包,长姐是把那荷包当作娘亲的遗物一般贴身携带的。” “你是说,那荷包……” “主子!”嫣儿“噗通”一声跪下,“求子让长姐去吧,那只荷包要是找不回来,一定会成为长姐的心病的。” 景誉这下明白了,原来魏珠并不是心疼那点银子,她弃而不舍,奋不顾身,非要追回来的是她娘留下的唯一的遗物! 蜷缩在榻上一角的魏珠在暗自抹泪,一时急得茶饭不思,连五子送来她平日里最爱的樱桃肉和芙蓉粥也懒得用上一口。 不知那位公子是否已找到了荷包? 可现下主子有吩咐,哪里也不让她去…… 第19章 赌坊观戏 当晚,景誉下令将那间赌坊查封,抓捕抢钱的大汉,却是无论如何搜查也打听不到关于那只荷包的下落。 据犯人供述,在那位脸生的公子带走魏珠后,不久,公子再次折返回来。他一来,二话不说,打了人,抢了荷包就出门了,之后便没再见过那位公子。 景誉意识到追查那人的下落,已成为找到荷包的最快途径。 翌日,魏珠不顾身子,执意要去与那位公子相约的巷子里等人,景誉未再阻拦。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却始终不见那位公子的踪影。 转天晌午,下了早课后,从宫中归来的景誉听说魏珠又去了巷子,便忍不住前去找她。 当望着,身子疲倦还是不愿离开,因久站而不得不蹲下来休息的丫头一人在那痴痴等候的模样时,他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主子?”见景誉向自己走来,魏珠怕再被训斥,一双哭肿的眼睛可怜兮兮的仰望着他。 面容憔悴,惶惶不安,景誉最见不得丫头这样,安抚的将她拉到自己身前,不忍问道:“若是……那荷包找不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一天,两天,还是这么一直等下去?在他眼中,两天了,那人若要来,早就来了。 在这件事情上,魏珠似是不懂妥协,不理智却又十分冷静地回了主子:“我会等,那只荷包,奴才就是死也不能丢了它……” 景誉拉着她小臂的手不知不觉的握紧,用力握着这个说着决绝话语的人儿,他凝视着魏珠的眼睛,如同起誓般郑重承诺:“我会帮你查,直到找到为至……但,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他声音里溢满了疼惜之情。 “主子……”魏珠心中有万千想法,可此时却只能这样痴痴地唤他,她说不清心中是欣喜更多,还是感激之情更多。 “不过,现在你得先跟我去个地方。”见魏珠不愿离开,怕错过了送荷包之人,景誉嘴上划出个让人安心的微笑,“不走远了,我让小六子替你在这守着,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魏珠这才随主子离开了小巷子。 转过长街,抬头仰望着牌匾上那几个字,魏珠是真不想进去。 今儿个这偌大的赌坊中只有一桌赌客,两个人围桌而立,桌上色子、牌九一应俱全,可气氛全无那日热闹非凡的景象了。屋里人,貌似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主子?”魏珠不解的瞅了身旁的景誉一眼,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景誉收到丫头的眼神,冲着屋中干咳一声,像发信号一样,这两人中站在上位的人立马开局。这人魏珠见过,似是赌坊的老板,那天同意以荷包作为赌注的就是他。 “买定离手!”老板说罢,身边那位双手捧着块碎银子,开始战战兢兢的向下注的地方移动,是大,是小,他颤抖着,一时犹豫不决。 身旁的景誉又是干咳一声,那人手一抖,银子掉到了小的位置。 “开!” 开大,这局真是输得精光。 这时,景誉悠闲自得的走到左手边的桌前,那里似是观赏席,设有两个桌位,桌还摆着瓜子水果。他端起一杯茶,看都不都那桌一眼,冷声道:“再来。” 不大的声音响起,那赌坊的店主跟得了命令一般,立马开始下一局。 这时,景誉朝还立在门口的魏珠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魏珠心中迷糊,恭顺的走了过去,与主子一同坐在观赏席上看“戏”。 堵局一开始,站在桌前下注的人转脸看向景誉,痛苦的表情扭曲了整张脸,脸上还有伤痕,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是被人教训过了。当然,那张脸也是魏珠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那张脸!是他抢了自己的荷包,又是他把那荷包输在了赌坊! “是他!我的荷包……”魏珠想要上前,被景誉一把拉住。 “我让人搜过了,他身上什么都没有,今天就只看戏吧。” 不一会,开了三局,那人身上能赌的全赌了出去,不知是那老板特意毁他,还是主子早有吩咐,他是一局都没赢过。 “再来。”景誉只是轻启双唇,赌桌前那两人的脸色却是比死还要难看。 “大爷,小的是真没什么可赌了……” “怎会?”景誉一笑,“不是听说,剩条腰带也能下注吗?” 赌坊老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能让一个赌徒顺如此顺利得逞,赌坊的老板肯定是与其串通了。 景誉不理会,继续说道:“再说了,这里可是赌坊,没有什么是不能下注来赌的,没了腰带,不是还有五官,还有四肢,还有五脏六腑吗?” 这一回,跪下的可就是那下注之人了…… “大爷开恩啊……小的狗眼不识泰山,惹到了这位小姐,小的该死啊……”他是真不知道小小的丫头后台这么硬啊,早知道,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惹这位主儿啊! “死不至于,哪只手动得她,就拿哪只来赌吧!”景誉看向魏珠脸上的红痕,眼神愈发的冰冷。 无论下面那人如何哭喊求饶,仍无动于衷。 他的人,动了,就要付出代价! 魏珠恐慌的眨了眨眼,这样的主子多少还是让她害怕了。见状,她再不开口怕是会出人命的,虽然心头有恨,有怨,却也不想有人因她而死,柔声对身旁的景誉道:“主子,奴才不要他的手。” 景誉听言,也看向魏珠:“你不要,我要。” 魏珠抿紧双唇,如果再替他们求请,感觉自己这样跟朵假似善良的白莲花有何分别?她自己也会郁闷至极的! 只是真要在这里,在自己的面前见血,她午夜梦回时想起来没准会噩梦连连。想了想,魏珠还是再次开口:“主子,奴才虽然不要他的手,可是想要点别的,能换吗?” 景誉听后,一挑眉,没想到这丫头还算有点追求!他笑道:“说,要什么爷都给你。” 魏珠谢道:“听说西北战乱后,常有人吃不上饭,那边也少有餐馆酒楼供逃荒人留宿。我要他留着这双手,到西北蛮荒之地开一家客栈。如若遇上无饭可吃之人,送上吃食果腹,若遇无处可宿之人,收容留宿,不许收取分文。” 这个想法新奇,西北本就荒凉,让他去等于流放,既吃了苦,也施惠于民。景誉目光锐利的射向跪在下头的两人:“听见了没有?今儿个算你们走运,爷会常派人去打探,如若有半点不遵,你们就是在和爷赌命。” “多谢大爷开!多谢小姐开恩!” 撞在多硬的茬口上了,他们也算是知道了,当晚立即收拾行囊往北西而去。 离开了赌坊,虽未打听到荷包的消息,却也是了却了一桩心事,魏珠是感激主子能为她做到这个份儿上的。 刚想说几句感谢的话,景誉拉着魏珠又进入街角一家气派的酒楼,也就是魏珠与嫣儿未来得及吃上的那家。 一进门,不是小二上前,而是掌柜的主动出来招呼,引两位登上二楼雅间。 桌子靠窗,一扭头便能观赏到窗外的景色。 这几天,魏珠忧心忡忡,也未好好吃上一顿,景誉自是不想让她吃些油腻的。只点了一份说是店里的招牌清粥和几份点心。 很快,先上来的是粥。 这粥与以往并没有多少不同,只是端上来便有一股海鲜的味道悠悠飘来。 白花花的一片,上面只洒有几粒香葱,魏珠以为是简单的海鲜粥,可一入口却发现一碗粥中竟无一粒米,只吃出了爽滑的蛋清和软嫩的鱼片。 “这粥……”魏珠还在疑惑,掌柜的先开口了。掌柜的候在一旁未走,就是在等她询问。 “姑娘好口福,这是小店镇店之宝,名为芙蓉云片粥。每天都是定量供应的,这粥是用蛋清与上好的鱼片制成。你看,那鱼片似不似天上飘过的白云?” “果然奇特,”这么一比较更加形象了,似是吃得是天上的云朵,“明明是粥却以蛋代米,说是鸡蛋羹吧,却未见一点蛋黄腥味,这鱼也处理得好,不腥,软滑。”魏珠喜欢,说着又用了一口。 景誉见她终于开了胃口,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 不久,掌柜的又亲自上楼送上刚出口的点心。碟子上桌就透着一股子香甜之气。只见这碟中只放有三块点心。 魏珠定睛一看,立刻瞠大了眼睛。 第20章 三色花饼 那点心手掌心大小,做成了各式不同的花朵形状。 花的各类不同,颜色也是不同的。 “这个叫什么?”魏珠好奇的问道。 “三色花饼。”掌柜的回道。 魏珠拿起左手靠边儿的这块,颜色金黄,放在鼻尖一嗅,那淡淡的菊花香气先是让人一阵沉醉。 再看中间那块糕点,色调为紫红色,一入口便吃出浓郁的玫瑰香气。花香浓郁,甜蜜诱人。 最后一块,淡玫色的饼皮,一吃便吃出了糯米的口感,有花的气味,却品不出是什么花做成的,应是被特殊处理过,她一时拿不准。 “掌柜的,这点心也是你店的镇店之宝吗?” “姑娘,这个是小店外请的糕点师傅,全城只有本店在卖,本店只有他一人会做。” 先按着顺序一样咬了一口,细细尝过后,魏珠大赞这道花点,央求着景誉,想要见见这位糕点师傅。 店家得了吩咐,立马去请糕点师傅上二楼。魏珠这么一见,突然心头大喜,想起这位不正是前日与妹妹嫣儿在逛美食集会时,未排上队就已售罄的花饼摊子的老板吗? 魏珠难掩心头激动,亲切地问道:“不知师傅如何称呼?这糕点造型独特,口味惊艳,前两味我能猜出个□□分,这最后一道又是如何制成的呢,还请师傅赐教?” 那位师傅已是暮年,个头不高,有着一张憨厚老实的笑脸,手掌大于常人,一看便知是一张长年制作面食的面案师傅才有的手。 “鄙人姓孙,多谢两位抬爱,这三色花饼是家中祖传之法,恕我不能将秘方相告。” “哦,原来是祖传之法,那魏珠不问了。” “虽不能如实相告,但姑娘与这花饼算是有缘之人。”孙师傅笑容可掬,“您可以说说看,如有问题,老小儿从旁指点即可。” 此人虽看似恭敬,但身上傲气实足。 当初美食大会结束,景誉派人留住了正要返乡的孙师傅,说府中有位做膳食不错的姑娘想要见他,孙师傅心中是不屑的,碍于权势,才不得不留下。 说入口便能猜出个□□分,哼,这小姑娘好大的口气!孙师傅在心中腹诽一番,如今有机会,他倒要考一考她。 魏珠不急不恼,眼神落在这盘中金黄酥脆的点心上,笑道:“孙师傅,不知这块金黄色的点心可是用菊花制成?不似是一般的菊花,花瓣有炒制过,还放入了奶、子,椰丝和少量的杏脯,口味微酸,奶香四溢。外皮则香酥可口,必是用了起酥的方式做面皮,未用烤制,而是选用炸的,可使口感更加酥脆。真是好手艺啊!” 孙师傅眼前一亮,看着魏珠的眼神也逐渐柔和了下来:“姑娘对这道秋菊落英饼的一席解释,老朽无话可说,全中。” 魏珠心欣的朝对面的景誉笑了笑,发现此时他也正用欣赏的眼光看向自己,一双含情目炙热的落在她的身上,魏珠的脸腾得烧了起来。 孙师傅听的兴趣正浓,主动问道:“那姑娘,你可知这第二道糕饼的制作材料?” 听到询问,魏珠立刻收回了视线,恭敬地回道:“中间一道,能吃出只有薯类才有的特殊薯味,看颜色,这应该是紫薯隔水蒸过,捣绒后加入面粉混合而成的面皮;用鲜月季花加上天然提取的花蜜、松子、桃仁制成的蜜酱为馅。这道选用蒸食,吃起来口感松软,回味蜜甜,以紫薯的天然颜色染色糕点,再塑成玫瑰形状,实为妙哉。” “姑娘说得不错,这道确实就叫‘紫薯月季饼’,是用紫薯泥和面而成,但能吃出花馅的独特做法,姑娘果然长了一张好舌头。”这时的孙师傅已经开始佩服起桌前那个巧笑嫣然的小丫头了。 就是他,一个做了几十年的厨子也不敢保证能将吃过的东西如何制作说得一清二楚,步骤清晰。能如此细致的复述出来,这位姑娘果然有些天分。 “若是这第三道也中,那姑娘要受老朽一拜了。”若是那样,老先生输得心服口服。 魏珠自知受不起这一拜,若是爹爹在,定能品得更加精致。 她起身,来到桌前,先是对老者恭敬拜下,然后道:“我只是主子小厨房中的生火丫头,今日品尝了孙师傅的手艺实属荣幸。这最后一道,魏珠必会前去您的店中请教。”她不说,便是给对方留有颜面,更是留下再见的机缘。 好生通透的丫头! 想来,只是主子厨房中一个生火的小丫头都如此厉害,这要是换个掌勺的,还不……想到这个,孙师傅不禁汗颜,收了刚刚的猖狂之气。 当然,魏珠不与说破,孙师傅的心中是明白姑娘的一番好意的,决定再做几份拿手的糕点赠与魏珠带回去细细品尝。 店主与孙师傅退下后,二楼又只剩下景誉与魏珠两人,魏珠拿起那小小的糕点摆弄在眼前,如花般的形状甚是好看。 “你吃过就知这其中的食材为何?难不成,是从你爹魏师傅那里得了真传?”景誉也有些好奇了,明明他也有尝,却品不出这么多门道来。 魏珠朝主子莞尔一笑:“不仅我能,我妹妹嫣儿也能做到。” “你自幼学习厨艺自是可以,说魏嫣也能,这未免有些大话了吧?”景誉不信。 “嗯~”魏珠听后,神情逐渐明朗起来,眉头那块也是这几日来少见的舒展,她盯着手中金黄酥脆的小点心,自信满满地摇了摇头,“说难也不难,这世上能做到的无非是两种人,一则是我这样对吃食感兴趣的厨娘,二则便是小妹那样天生的吃货。只要一心扑在一件事情上,熟能生巧,此等小事又有何难?” 这小丫头的结论颇有意思,道理浅显易懂,景誉认同:“说来也是,厨子与吃货看似不同,其实是殊途同归。” 只是从事厨艺之人的世界一般人很难懂,不仅要有品尝世间百味的兴趣,还要有为食客创造出美食的决心。 “主子若是喜欢什么,大可以叫我来试吃,回到府中奴才便能做给主子享用。”说到吃食,魏珠的脸庞像是镶了一层金光,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 也只有这时,她才会说得肆无忌惮,生得鲜活明朗,活得自在非常。 景誉的笑容中有种如获珍宝的感觉。若有机会,他真想带着这丫头游览各地名胜,尝遍世间美食。 用过饭后,景誉带着魏珠走出酒楼。 出门前,魏珠专门为贪吃的魏小妹打包了几块糕点,想到小妹的吃相,她便一直忍俊不禁,景誉看到她笑,一抹笑意也不知不觉挂在了他的脸庞上。 天色以晚,两人同骑一马赶回风絮别院。 在朦胧的月光下,景誉从背后环着丫头,未让马儿真正跑起来,而是向前缓慢的踱步前行。 还记得上一次,也是这样拥着她,她受了伤,却只字不提。 “荷包的事,是我误会你了。” 冷不丁的,景誉就这样突然开口认错,让魏珠心头一惊。 “是奴才自己不小心,才让歹人钻了空子,都是奴才的错,不怪主子的。” 在她的印象里,主子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只有说这件事做得妥当不妥当,哪有说主子犯错的道理,更不要提会放下身段与奴才赔礼道歉,认不是了…… 魏珠并没有发现,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之后,景誉早已将她与自己当做是一样的人了。 “我不知……是你娘的遗物,不然……” 景誉是真的不知道,见她如此执着要找回来时,就应该察觉了,也不至于让丫头白白的流了这么多的眼泪,现在别提有多后悔了。 “主子,”魏珠强压下心头的悲伤,“这几日,奴才也想明白了些,娘在魏珠心中,即便没那荷包在,也不打紧的。” 她还在安慰自己…… 将快被伤感情绪吞没的丫头埋进自己的胸膛之中,身后的景誉用力极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头里一样。 第21章 月下谈情 “主子……”感受到主子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耳畔,魏珠微微侧过头去,羞涩不已。 不知身后的人是何表情,却是在被他这般深情相拥下,慢慢的安下心来,回想起许多往事。 “奴才听爹提起过,说他和娘成亲那年,西北战乱,娘连顶轿子也没坐上,也没正式拜堂成亲,二八年纪就跟着爹一起逃荒离开了家乡。”她语速缓慢,声音清冷得与这六月初夏的天气格格不入。 “娘亲去世后,爹爹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每当酒醉时,他常说愧对了这个跟了他一辈子的女人,娘嫁给他这个当厨子的,没享过一天的福。” “可我知道,因为爹无时无刻的把娘放在心上,她从不后悔。”魏珠说到这里,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中噙着蜜,像是从心底发出来的,“爹说,娘临走前还在安慰他,说若有一日,我与妹妹也能找到爹这样的人,便会知道,那些世俗在意的东西其实可有可无,与心心相映之人厮守一生,才算没白白活过一场。” “那话出自自知时日不多的娘亲口中,便不是安慰了,是真心话。”月光下,魏珠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试问,对于女子,这世上哪样东西比得到一颗真心更重要呢?” 景誉从身后环着她,身下的马蹄声轻响,在这静谧的夜色中,安安静静的听她讲述有关老一辈人相爱、相知、相守的话题,一时想到了自己和丫头的将来。 或许他是真心对她,或许她感悟后,也会将一世托付于自己,可两人的身份地位悬殊,是注定了不能明媒正娶。他也曾想过,用委屈了魏珠得来的相伴厮守到底值不值得,可就是不能坦然的放她出府。 景誉知道,终有一日,魏珠会因为这些亏欠,气他,恨他,怨他,却没曾想到,这丫头对那些世人在意的玩意儿才当是身外之物。 她要的,只是一颗真心。 景誉不由得更加抱紧了怀里的人儿。 那晚,对于娘亲的怀念,对于娘亲的故事,魏珠滔滔不绝的说了许多许多,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向现实低头,认同了眼下可能找不回荷包的事实。 “主子带奴才真好。”从上马后,魏珠一直想对景誉说这句话。除了爹和妹妹,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给过她这般疼爱了。 这几日,她感受到了主子对自己的操心与宠爱,心中竟然燃起了苗头。 那般高高在上的人啊,会为了让她出气,专门找市井无赖的晦气;为了博她一笑,重金留下美食集会中她遗憾没有见到的特色吃食的糕点师傅。她越来越发现,自己对主子的心意像是河流对苍山的眷顾,飞鸟对天空的依赖,一发不可收拾了。 “带你出门是想换个心情,你若再哭,这一切都白白浪费了。”景誉知道身前的小丫头一定又是泪眼朦胧,虽然她这话听起来暖心,但他却不想让丫头再流眼泪。 “嗯,奴才不哭。”魏珠克制的点点头。 主子为人好,对下面的人施恩是正常的,而这种心思在她这个小小的奴才心中铭刻,升腾,让她万分恐惧。 魏珠依偎在主子怀里,好想日月不升,时辰不变,永远就停在这一刻。 接连等了三天,再无荷包的消息,魏珠的心态也逐渐调整了过来。她不再责怪自己,不寝不食,也没有放弃希望,她相信主子会帮她找下去,终有一日会再回到她的手中。 不久,睿王府修缮工程告一段落,返回之日就在眼前。 说是没大动,可几日不见,再落入眼中的睿王府已是一派崭新的面貌了。 似是知道魏珠爱花,除了之前的桃树一棵未动,还在园子里加种了海棠、秋菊与茉莉,是制茶制酒制吃食,样样皆可,这可美坏了魏珠。 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将在美食集会中所看所闻的吃食原原本本的复制出来。 樱花糯米饼,当时她未与那位孙师傅较真儿,没说起这个的做法,可心中已然有数。虽是只记其味,但从口感与来分辨,复制出来也非难事。 只是这樱花花期一向受季节限制,又是南方的花卉,应该是孙师傅早早收集,秘制保存,从家乡特意带到展会去的。 这款樱花饼的馅料中只有淡淡的樱花香气,更多的是浓郁的豆香与芝麻香。 啊,难不成是这样做的! 先将最适宜做馅的红小豆煮得软烂,制成细腻的红豆沙,加冰糖粒和炒制过的黑芝麻备用。面皮是糯米的口感,应该是用了糯米面。 而其中的新意,是这花瓣并没有直接加入馅料里,是在制做面皮时,一同按入了面皮中。这才是樱花糯米饼的最大玄机! 至于一颗颗如珍珠般形似樱花的小点心应该是在完成后,用特殊的模子统一压出来的,十分形象。 不过颜色呢?淡粉色的面皮是用什么食物的汁染出来的呢? 通过对孙师傅的了解,他做的食物全是以纯天然的食材为原料,这个樱花糯米饼应该也不会例外。 魏珠一时想不到,灵机一动,先用西红柿没的汁水来代替,果然,也能出现淡粉色的样子,只是这效果不如孙师傅做出的樱花饼色泽好,是真的如樱花般粉嫩透人。 一想到那粉嘟嘟的樱花糕点软糯香甜,魏珠就忍不住要流出口水了。来年出了府,她一定要去有樱花的地方瞧上一瞧…… 如今是怎么了,一想到出府,魏珠的心就会跟着突突直跳。 她在害怕什么? 在害怕出府的日子临近了吗? 午时,主子顶着大日头从宫中归来。 盛夏时节,景誉怕热,也不喜闷在屋中,命人将午膳摆在了清凉阁旁的亭子里。 花园改建后,着实扩大了不少,一眼望去,除了百花盛开的撩人景色,就只剩下绿油油的一片了。景誉不似魏珠喜花,他更爱树的挺拔,生长于天地间,不随风雨动摇,不畏电闪雷鸣,不卑不亢,不忘初心。 头顶的树木枝叶繁茂,刚好落下了阴凉,搭在亭子周围,比外面的大太阳地儿足足降了十来个温度,让处在里面的人瞬间凉爽下来。就跟置身于天然的空调房一样,也省去了放冰纳凉的开支。 此时,魏珠正疾步赶来,全心全眼的投入到手中的碟子上。 知道主子回来了,魏珠调换了心情,特意端着这盘刚做好的樱花糯米饼去给主子解解饿。她当时走得急,连食盒也没用,直接就给端来了。这会儿子悔得肠子都青了,主子没在屋里用饭,反挪到了更远处的园子,魏珠不得不再急忙赶来这边儿,还要小心了手中的吃食。 景誉正坐在亭子里纳凉呢,就看见一个小丫头垂着头,双眼寸步不离的跟着手中的盘子打转,生怕喂了土地爷。 常言道,怕什么来什么,眼看还有几步,上台阶时,突然脚下跘蒜,魏珠身子一倾,眼看就要滚下亭子去! 她吓得一闭眼,只能听天由命了! 却感觉后腰被一只宽大的手臂牢牢的托住了。还好没有真的掉下去,再想到盘中的糕饼后,魏珠急急的睁开眼睛,刚好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那眸中倒映着自己,让她一时沉醉,做不出反应。 见她痴痴的望着自己,景誉不由得失笑:“又这么不小心,摔坏了可怎么办?” “都怪奴才不小心,是想快点送……啊,我的糕饼!”魏珠这才想起那盘脱了手的樱花饼。 “你说的是这个?” 魏珠闻声,定睛一看,那盘子正稳稳的被主子的另一只手托在手里,里面的糕饼一个不差的静静的躺在盘子中。魏珠欣喜笑道:“嗯,就是这个,还好还好,一个没掉!”那是要给主子吃的,弄坏了可不行。 两人来到凉亭中,魏珠如献宝般将盘中的点心递给主子品尝。 景誉接过来瞧了瞧,果真做得精细,真如那盛开的樱花般粉嫩可爱,随口念道:“嫣然欲笑媚东墙,绰约终疑胜海棠。颜色不辞污脂粉,风神偏带绮罗香。”果然只有樱花才能形容少女,如同站在身边的丫头般羞涩可人。 然后他笑着点了点头,尝了一口。 只觉口感细腻柔滑,吃过后唇齿留香,比那日孙师傅的手艺丝毫不逊色,似乎更胜一筹。因为这小糕点冰冰凉凉的,像提前冰镇过了,在炎热的天气下吃起来,更加合口味。说起来,就是当冰点吃也是相当不错的。 好吃是好吃,只不过光是这馅中的红豆沙就不是简单的工序可出,一想到,炎炎夏日,丫头还要在灶台前忙碌,景誉便心头不适,口中的吃食也霎时变了味道。 “这大热天的,最近你就歇歇吧!” “奴才不累,奴才愿意为主子做吃食。” “为何就是不听话呢?” 魏珠本还在笑的,听到主子这样说,一时有些难过。 如今,每日呈上精心准备的膳食,魏珠是有私心的,她能为主子做的,也就只有这个,如果再不让她做吃食,她又如何能上前看上主子一眼呢? “不知是奴才做错了……” “别再乱猜了,”景誉此话一出,像重重的击在了魏珠的心头,“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第22章 为君倾心 魏珠抬头时刚好绞上景誉的眼神,是主子对她少有的真挚。很奇特的是,那一刻她出奇的安心,竟慢慢消了心中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 “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景誉对她笑言。 待她走到身边,景誉将一只盒子递给了魏珠。那盒子是用上好的小叶紫檀制成的,上面绘有一株粉色的胡桃,含苞待放,活灵活现。 应是提前绘好的花样,请手艺人镂空雕刻,最后着色,上蜡。 魏珠接过那盒子就已是爱不释手,眼神错不开的盯着它瞧,真是精致,好看得很呐! “就不打开瞧瞧?”景誉一说,魏珠好奇的瞅了他一眼,便打开盖子。 只见盒子底儿铺有绣着“寿”字的红底黑字的锦帛,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嫣儿之手。 “这是小妹……” “今日是你的生辰,她在宫中赶制为圣上祈福的万寿图,这几日都回不了府,特意托我带来给你。”景誉一笑,想起魏嫣送来时说的话,也只有他听了才不会出乱子,换个人,怕是少不了要挨板子的,“魏嫣说,有几句话让我转告你。” 魏珠一听,好奇的看向景誉,一脸求解的表情:“她说什么?” “她说,她在宫中为圣上绣大的万寿图,可也没将长姐忘了,给你绣了个小的万寿图。所以让你现在就掩上醉蟹,她来日归府时,刚好可以吃。” 这么一说,魏珠差点当场跪下:“小妹不懂事,主子莫怪。”长姐再好,终归是奴才,拿奴才比喻万岁爷,这还要脑袋吗? 嫣儿你是猪吗?就知道吃! “自家人说着玩的,也无妨,我已提醒过她不要在外人面前乱说。”景誉本就没想细究,一笑置之了。 “还有你爹,魏师傅。” 魏珠听到景誉说起爹,眼中不由得模糊起来。魏大厨自跟着王爷登基入宫后,一晃已有几个月没见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过得好不好?爹是个心宽的人,在哪里都会高高兴兴的过日子。魏珠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是她杞人忧天了。 “主子,我爹可好?” “嗯,身子板硬朗,连个年轻人都自叹不如呢!”景誉笑着从怀里取出一本书来,对魏珠道,“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说是传世的孤本,让你好生留着。” 魏珠一手托着盒子,舍不得放下,另一只手接过那本书。一看书上的名字,魏珠立刻瞠圆了双眼——魏氏食谱。 人家家里用来传代的或许是族谱之类的记载祖辈历史的书籍,而魏家用来传家的宝贝是历代先祖做出的食谱。 这本魏氏食谱,在魏珠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能将自己的名字记载到上面,延续下去才是魏家人的使命。得到这个,真没有比什么更让她开心的了,相当于得到了爹爹的认可。 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再看到妹妹和爹送来的礼物,魏珠笑得更真了。 而这,只是个开始。 魏珠再瞧那盒子里的锦帛之上放有三样东西。 仔细瞧来,小口,长把儿,把儿尾如天鹅之首,造型十分独特。从颜色上分辨,一只金黄灿烂,一只洁白如雪,另一只红得剔透。 魏珠瞧了好一会,才猜测地问道:“可是勺子?” “果然好眼力,就知道你看得出。”景誉一笑,被猜出来更加欢心了,“猜出来,就给你了。” 要是给她一盒子首饰,她也许分不出是什么佩饰,叫什么学名,用在哪里,你要是送她一盒子餐具,哪有厨娘认不出的道理? 景誉也想过,魏珠生辰,若是送些贵重的,魏珠自是有负担,不敢贸然收下,这样的东西刚刚好。 可竟然是三只勺子! 能在这种精致的盒子里放勺子,也真亏了主子想得出来。但魏珠心理是喜欢的。 “这个交给你,想怎么用随你!”这三只勺子的材质依次为黄金、羊脂白玉、红珊瑚,景誉故意让匠人把这勺子的造型做得如同发钗,若是丫头想用来弄头发,也可作为发饰,一举两得。 景誉正在暗自欣赏自己的机智,就听身旁的魏珠小声嘟囔道:“一看主子就不了解,这金子的质地软,玉料和珊瑚又易碎,要说做勺子,还是用银制的好,还能分辨食物中是否有毒呢!” 真当勺子用啊? 景誉一时无语。 这几日魏珠也是清闲的很,主子不让她摆弄吃食,她也不拗着来,指使些小丫头和小太监来做,她最多是用嘴,从旁指点。有时看着《魏氏食谱》心痒难耐,她也会小而不言的小做上一两道,混在其中。 她自以为主子不知道呢,可景誉一吃便能吃出是她的手艺。 如这道茉莉滑蛋,入目极为清爽。黄色似金,白花如玉,倒像极了金玉满堂的寓意。那菜中的鸡蛋炒得如此细滑也非难事,但这茉莉花专挑那未开花的花骨朵,整盘下来,大小如一,一颗不错,如此的精挑细选,一丝不苟的性子也只有她了。 丫头在吃食上从不将就。 晚膳时,一道薄荷牛肉卷上桌后,景誉就知道这丫头又不闲着了。 牛肉是事先卤过的,口感不咸不柴,再切成薄薄的一片,裹上新鲜的薄荷叶子,上面淋上麻油与剁椒、花生碎、陈醋调制的酱料,那滋味酸辣爽口,尤其是夏季吃,真是一道独特的解暑佳肴。 既然想做就让她做好了,这么偷偷猫猫的,岂不是更累? 景誉也不说破,算是默认了。 主子吃得香,魏珠也跟着高兴。 日子就像是静止了一般,每天重复着上一日的感觉,心里像灌满了蜜糖,而看似平静幸福的生活常会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岔子。 那日,景誉还在宫里未归,就听小六子说,府里来人汇报,说府中东边的房子走了水。 景誉起初听来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膳房就在那里! 早课未完,他便出了宫,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府里。 明明在来前,小六子已说了魏珠姑娘没事,可他就是一刻也等不了的非要前去确认不可。 总感觉,有个大阴谋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进行着,丫头时刻都处在危险之中。 一进府门,景誉直奔膳房的方向,可走到一半,想那地方刚走了水,不可能有人呆在那里,就对身后的小六子道:“魏珠在哪?” “回主子,应该在小厨房那边,刚才出水时……”小六子话没回完,主子已无耐性再听,转身往之前的小厨房走去。 人到小厨房时,那地方清静得很,只听得到屋里正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景誉一把推门而入,动静大到惊坏了灶台前的丫头。 “主子?”魏珠正手握木铲,爆炒小牛肉呢!就看景誉二话不说,上前把她挤进怀里。 他久久的抱着魏珠,像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般珍惜着,一时让怀中的丫头惊诧不已,不过这种拥抱,她是喜欢的,但抱得有点莫名其妙。 “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主子,我这菜还没出锅呢……”刚一开口,魏珠立马住嘴,静了片刻后,开始解释,“主子,我就做这一道,你可别恼我啊,大不了以后不做了……” “为什么不做?”肩头传来景誉的声音,是尽量压抑出的平静,“我要吃你做的菜,要吃一辈子的!” 第23章 膳房走水 像是一瞬间回到了七、八岁的年纪。 有次,小主子不肯吃东西,和奶娘闹脾气,可苦了送膳食的姐姐。魏珠听到她和爹爹哭诉,便偷偷跑去和小主子打赌,约定玩捉迷藏。若是他找不到自己,便要好好的吃饭,不准再为难别人。 孩子间的约定,往往是最认真的。 魏珠趁主子在屋中闭眼数数的时候,跑到园子里的假山后面躲藏,跑时走快了些,帕子随风落入了假山前的池塘里。孩子往往又是最没耐心的,魏珠等得时间久了,便在假山后睡面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还是因为听到这周围有人哭叫和吵闹的声音。 小娃娃迷迷糊糊的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就见到小主子哭得泪眼朦胧。 景誉一看到魏珠出现,便上前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走。 身旁的小太监见找到了魏珠,也跟着松了口气:“小汤圆啊,你刚藏哪了?主子看见池塘中漂着的手帕,以为你落水了,差点让奴才将整个池塘翻过来找呢!” 一直以为主子要面子,在乎输赢,却从那一刻起,魏珠就知道,自己在景誉的心中远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现在这个拥着自己入怀的主子像是又回到了十年前。拥着她的,不是威风八面的睿王爷,而是那个少年。 见她全身全影儿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还有心情摆弄吃食,景誉便想到,魏珠可能完全不知情。 让魏珠先忙,随后,景誉以见客为名,先出了小厨房。 “到底怎么回事?”一出院子,景誉目光如炬,脚下生风,径直向前走着,直奔走水的膳房。 “回主子,听说是半个时辰前,膳房突然飘了烟,被当值的侍卫看到了,马上扑救,救出了一个烧火的小丫头,还好只是左手受了伤,再无伤及他人了。那时魏珠姑娘正在小厨房这边,所以膳房走水的事,奴才便没和她提起。”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小六子是打死也不跟魏珠多这个嘴了,说多了,怕吓着了她,说假了,不够她自己瞎猜的。 “嗯,这事办的不错。” 主子这么一夸,小六子跟上前,咧嘴笑了出来:“多谢主子夸奖,奴才给主子办事是应该的。” “贫嘴,”景誉脚步一顿,“查出是谁干的了?” “主子真是明察秋毫,这回走水的事,确有蹊跷。” 小六子接到府里的现报,便让徒弟宝山先从失火的地方着手查起。当时正值府上侍卫交接换班之时,杂扫清污的下人们刚刚退下,可在那火源燎起的屋子的墙根儿底下发现了未烧净的杂草。更要紧的是,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将那间走了水的膳房从外面反锁了,烧火的丫头跑不出,才伤了手。查到了这一步,若不是人为,那才是有鬼了! 哪儿不走水,怎么偏偏是膳房? 如果没猜错,这人所做之事是直指魏珠的。 专找那个和魏珠相似的人在膳房时,上了锁后才点的火,这是要活活烧死她啊! 这府里知道他与魏珠关系的人不多,顶头了也就是知道主子喜欢吃她做的菜。这么一想,能做这事儿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了。 “可有在查的人?” “奴才一刻不敢怠慢。”小六子得意的一笑,在主子面前却是不敢邀功,“查得越细,越有人在水下沉不住气了,终于是浮上了水面。” 说着,膳房已近在眼前。 膳房是由一个小院中三间并列而建的大房子组成,中央那间是身边两间的两倍大小,而火就是从中间的主屋烧起来的。 此时,膳房已被烧得一片漆黑,残败不堪。 而院子中的空地上正跪着一个人,是个丫头。 “主子,这次走水就是她干的!”小六子一指那丫头,对主子禀告道。 景誉走到垂头下跪的女子面前,肃声问道:“叫什么?” “奴才,红玉。” “在哪当值?” “原是主子小厨房的丫头,现今在杂扫房,做粗使的丫头。” 几句话一出,景誉像找到了根源。起初听名字只是耳熟,听了出处便认得了,这是他亲自下令从小厨房调走的那个膳食丫头! 与此同时,另一个谜团也随之解开了。 之在庄子时,青芒抓的那个一直在暗地里跟着魏珠的李九,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得了宫里人的吩咐行事。可又说不知对方是何人,只是通过有令牌的手下人与他联络任务的。从宫中到王府,中间总少了那么一丝关联。 要跟的人具体是哪个,身在何处,几时做什么,王府深宅并不是这么好打听的,总要有个接洽的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红玉。 “说,主使你做事的人,是谁?”景誉的声音寒到让人打颤,自家出了内鬼,试问哪个主子能容的? 见红玉不开口,小六子也跟着狐假虎威的问道:“主子问话,竟敢不答?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他上前给了红玉一嘴巴,那可是抡圆了抽下的,红玉的嘴角立刻见红。 红玉咬着嘴角,冷笑一声,嘴硬不言。 她知道,东窗事发,必是难逃一死! 午时,景誉来到凉亭时,魏珠已经在那里候了多时了。见他向自己走来,面色森寒,不禁慧心一笑,暖暖说道:“主子,今儿个天气燥热,先来杯冰镇梨水解解渴,奴才这就给您布膳。” “嗯,不忙,饿得不急,慢慢来。”景誉接过梨水,只握在手中便传来一股清凉之气。 今儿个用得简单,魏珠先端出一个盘子,盘子里躺着一整只菠萝,不知是有何玄机。景誉像看西洋画似的,每日看魏珠的眼神都充斥着新鲜,似是在问:“今个偷懒,就只给爷吃水果?” “主子,您瞧。”魏珠将菠萝盖子掀开,那中间不是菠萝的果肉,而是五彩的米饭,“这个叫八宝菠萝饭,奴才还是让次在美食集会上和一位番邦的厨子学的,他说这菠萝饭可做成甜的,也可做成咸的。奴才瞧着这天儿热得很,便做了个甜的给主子吃着玩。” 魏珠将盛好的青花小碗呈给景誉。 景誉尝了一口,那米饭是用糯米做的,软糯弹牙,回味又有菠萝的清香,似是加了菠萝汁隔水蒸的,一时胃口大开:“不错。” 至于八宝,想来也都是那几种材料,白色的是莲子,紫色的是紫皮花生,棕色的是桃仁,黄色的是菠萝粒,红的是枸杞,后面吃不出的也都融合着果香一并下肚了。 这饭好吃到,让景誉忽略了同摆在桌上的蒜子牛肉和松鼠桂鱼。 用过饭后,魏珠自知应该退下,却并未急着离开。 见立在下面,欲言又止的丫头,景誉先开了口,温声道:“有何事就说,和我不用拘着。” 魏珠小心翼翼的抬头瞅向景誉,一脸的颓败之气:“主子,我能不能,见见红玉?” 景誉听罢一愣,也看向了魏珠。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同在一府,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一早膳房起火时,她刚好因为要选个菠萝,到库房中去取上次主子从宫里带回来的水果,谁知,再返回来,小六子的徒弟宝山便请她到小厨房去准备午膳了。那时只是怀疑,可事后,主子紧张兮兮的赶回来,对她所做的举动也是说不清的怜惜。 就在主子来凉亭之前,她问过五子,才知道,膳房走了水,那主谋正被押在院子里待审。 此时再说与自己无关,那已不可能了。 那个被困在膳房中伤了手的丫头就是她的替身啊! “再见又有何意义?”景誉是不想让丫头为这些龌龊事费心,可还是没能躲过去。 “只是想见见,也曾供过事,算是姐妹一场。”姐妹两字,说出口时,魏珠才发觉心头一阵凄凉。 正午日头正毒,偌大的膳房前,一个小小的人影正跪在那里。五花大绑,她连想擦去额头上淌下的汗水都无力可为。 魏珠矗立在院门口许久,才迈步向她走近。 看到一双绣花鞋慢慢走到自己跟前,站定,却不问她一个字,红玉艰难的抬起头来,想看来人是谁? “姐姐?”她轻声唤道,仰视着魏珠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第24章 通房丫头 凌乱的发丝粘在红玉的脸上,双唇已被炎炎烈日晒得干涸爆皮。 水灵灵的一个人儿,被摧残的快认不出了。 “为何要走到这一步啊?”撇开对立关系不谈,魏珠是真不想看到一个过去相交一场的人儿变成了这副模样。 真的是自己对不起她吗?有时,魏珠会扪心自问。 红玉嘴上噙着冷笑,悠悠开口道:“只因姐姐的命太好了,好到身边的人,个个时运不济。” “虽同是下人,但姐姐的爹是膳房的总管,从小耳濡目染,厨艺比我们几个进步的都快;姐姐从小就与主子相交,小厨房有三个膳食丫头,六公公却从来只会对姐姐传话,提食盒的、得主子重视的,又有哪一次不是姐姐呢?”红玉的心酸是一直积在心中的,积小成多,像滚雪球一般,大到无法承载时,便会将这些怨气当作不公。 “姐姐,红玉知道,就是有再多的不愤,一旦这么做了,就是毁了这一生相识的情份,我是对不住姐姐的。”几行清泪蜿蜒而下,红玉并不是不悔恨,可再有一世,再遇上这样的事情,她也难保不会再做一回违心的人,她不想认命啊! 魏珠没错,错的是不公的世道! 红玉有愧,愧对的仅是无法割舍的情份。 “姐姐可依我一事吗?” “你说。” “无论主子如何处置我,只求姐姐不要插手,一个字也不要为我求情。” 她不想再欠魏珠的人情了,这一世没活好,不要带到下一辈子去,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的。来世,她要堂堂正正的做一回人。 魏珠静默的点了点头,一转身,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她捂紧了嘴巴,不想让红玉知道。 这么要强的一个人,哪怕是满怀歉意,也不想让人看低她一眼。 魏珠想起了儿时,爹在众多近进府的丫头中选徒弟,他对魏珠说,别看红玉总是笑得喜庆,这孩子性子硬,心气儿高,可惜投错了人家。 之后的审问中,除了对宫中那位指使她办事的人物守口如瓶,其它的,红玉全部招认了。 几次单独为主子布膳,魏珠都不敢问红玉的下场。 此事随着这个人的消失,也慢慢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膳房走水,损毁的厉害,魏珠等一众膳房的人集体先搬到小厨房备膳。 魏珠在这个小厨房里一呆六年,这边的一切都熟悉得很,又离主子的书房近,小厨房是比自己住的院子都有感情的地方呢! 隔天晌午,还在小厨房中忙碌的魏珠就听外面突然唧唧喳喳的热闹起来。 “这是怎么了?吵什么?”她撸下袖子,走出来询问。 “姐姐,主子从宫中回来了。”凑前说话的是行围时烧火的白净太监,名叫五子。听说这王府里的总管太监才叫小六子,他不能越级,所以就跟着叫了“五”子,是主子新拨到膳房的小太监。那时他劝魏珠别急,自己却是个急躁的性子。 “这时候,主子下了早课,是回来的时辰了。”魏珠别的不擅长,主子几时出发,几时回府,她是绝不会记错的。 “姐姐说得不错,可这回,主子不是自己回来的。”五子凑到魏珠耳边,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姐姐,主子带回个丫头,听说是皇上赐的通房丫头!” 魏珠表情微微一滞,她不想让人看出异常,本是一笑置之的,可就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通房丫头…… 是啊,主子也不小了,二爷那边三年前就指了婚,上头只是对主子的婚事迟迟未定。如今赐个丫头也是应该的。可魏珠一想到这个,心就绞着疼。 “姐姐,您可是不舒服?”见魏珠揉着胸口,脸色发白,五子也跟着担心起来。 “没事,我去歇歇,主子那边要是传膳,你可盯住了。”魏珠收拾了手头上的活儿,向自己的小院里走去。 越是让自己放宽心,越是止不住的往那方面想。 那丫头也不知道多大了? 长得好看不? 真傻,皇上赐的人哪有歪瓜裂枣?一准比自己漂亮……一和自己比较起来,魏珠才发现脸上发凉,已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景誉这边也刚回来不久,梳洗换衣刚毕,正感觉胃里发空,小六子便在外面低声传话,请主子用膳。可一看,提食盒、布膳的人不是魏珠,他心中纳闷,只怕是听了什么风声,又自个儿躲了起来? 说来也是那刘妃作怪,刘妃就是过去平王府的刘氏。她见皇上对景誉的婚事不提,便从旁怂恿,说景誉也不小了,先送个品貌端庄的宫女做通房丫头也好,以示关怀。 刘妃送来的宫女,能留吗? 景誉从鼻中哼出一声冷笑。 草草用了午膳,景誉便在书房看书,料理一些卷案,为日后入朝做准备。这没到晚膳的时辰,肚子里就发空了。 “可有何吃食?” 小六子看主子是饿了,忙去小厨房找魏珠姑娘,看有什么吃食点心能给主子先垫垫的。 魏珠并不真是个拗脾气,再说,只是听到,连人都没见着呢,凭空给自己添堵不是?想到午时就没给主子好好准备,这会子早就在小厨房里预备出点心了。 今天这道珍珠丸子正中景誉的下怀。 一个个如珍珠般晶莹洁白,圆润诱人。咬上一口,不仅外层包裹的糯米软糯,内里的馅料更是丰富,马蹄清脆,肉茸弹牙,还有香菇的清香, 只是看到立在下手的魏珠一张死气沉沉的小脸儿,又回到了之前那副特意和主子保持距离的恭敬模样,脸上无半分笑意,你问,她也都答了,就是有这么股子疏离感。 景誉像研究古籍般,也想要读懂现下这个小丫头脑子中在想些什么,便找些话题来问:“费了不少心思啊,说吧,要爷怎么赏你?” “奴才不敢。”魏珠垂目摇头。 “有何心愿,大胆说便是。”景誉进一步鼓励。 “奴才……”这回,魏珠并未机械作答,眼珠鼓溜一转,“奴才希望主子将这蒸笼里的珍珠丸子一个不落,全部吃掉。” 景誉拿眼一扫,这一屉上的小丸子全加在一起,也不过才六、七个,全吃了又有何难?便随口应了一个“好”字。 见主子一口一个,将那些晶莹剔透的糯米丸子送入嘴中,魏珠也跟着在心里算计着:就快到了! 突然,景誉在吃到倒数第二个丸子时,突然神情一滞。 中啦! 魏珠看到主子一脸的惊讶,心中是莫名的解气呐! 只见,景誉蹙眉,口中蠕动了一会儿,将一颗尖锐的大枣核取了出来。前面全是纯肉的小丸子,这一颗里竟然放了红枣,放枣子也就罢了,这个大红枣还没去核! “主子万福啊!”魏珠特意等待这一刻,蹲身行礼,“奴才在准备这道珍珠丸子的点心时,在其中一颗里放了福枣,若主子能吃到,这一年都会万事顺利,如意安康的。”呵,哪来这么多好处,扎你一下就对了! 一整屉都快吃光了,还能遇不到? 这丫头,一遇不爽,就来算计主子!之前豆包中吃出扳指的事还记忆犹心呢,他怎么把魏珠的这个毛病给忘了?景誉那个悔啊,前面吃得太顺了,也就没有提防,这一下估计是扎出血了。 可眼下,景誉也想到这丫头是受了宫中赐人的刺激,知道她伤心,要怎么追究呢? “这下痛快了?”景誉揉着腮帮子,没好气儿地问道。 “奴才……” “你再敢和爷说个‘不敢’试试!”景誉一瞪眼,魏珠朝主子俏皮吞舌,也就把勾人上火的话咽了回去。 被枣核扎的地方,到了晚膳时吃东西还疼呢,你说这下得扎得多狠? 这丫头看似柔顺,有时就跟将尖锐的指甲藏在肉垫之下的小猫一般,若是心有不快也会抓你一把。 谁让他就对这只小猫上心了呢?景誉不禁自嘲。 快入夜了,洗漱过后,景誉正在烛下看书,身旁的小六子不得不提醒道:“主子,西院儿的那位,今天可是……”小六子说的是从宫中带回的那位,话说到一半,景誉的视线突然射了过来。 小六子心道,主子哎,您心里有什么不快别都冲奴才来呀,是上头送来的人,那早晚不得承上落红交差吗? 随说是刘妃的主意,总归是圣上赐下的人,主子能怠慢了吗? 景誉早看出了他的心思,手上书本未松,一伸脚踹在小六子的屁股上,训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教主子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了?” 踹是踹了,可这一脚用力不大,小六子便知道主子没真动怒,故意借力将身子弹出老远,摆出个古怪姿势逗主子开心。他嘻嘻哈哈的扭着腰,厥着腚,与主子玩笑:“主子,奴才这不是心急吗?” “主子不急,太监急!”景誉说罢,不再理他,低头继续看书。 转天,听说昨夜,主子没去西院,魏珠终于把心又放回肚子里去了。 第25章 花园巧遇 宫中赏赐给景誉的丫头,姓许,虽是宫女,但在入宫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到睿王府已有几日,还未曾见过主子一面,心里始终忐忑不安。 许氏在房中闷得厉害,听说王府是主子晋升睿王后重新翻修的,便想到小花园中走走。 早上日头不足,算得上风和日丽,花园中满是花草的芬芳。 这时辰,主子人在宫里,偶遇是没得希望的,她也不指望这个。在宫中时,圣上是当着王爷的面将她赏赐下来,那会儿一个大活人眼巴巴的出现在他面前,王爷都不为所动,这般遇上又能如何? 正心中苦闷,便听花园深处传来女子嬉戏的声音。 许氏向前几步,走到不远处静静的瞧着,只见一粉嫩娇小的身形立在一棵大槐树下,正拿着竹竿挑动着树枝上的什么东西。 那位姑娘头上带着不知是哪弄来的帷帽,这种帽子应是胡人那边传过来的,帽子宽檐,周围有一圈角纱,垂直遮过颈部,一时看不清容貌。 “哎哟喂,魏珠姑娘啊,您就别再动那蜜蜂窝了,若是伤着了,主子怪罪下来,奴才哪担待得起啊……”宝山多精啊,全师承了小六子的油嘴滑舌,光用嘴疼主子,受累的活儿,他可一件都不干。 “没事,主子回来前,我一定能把它弄下来。”魏珠说着,手上不停拨动着,“不仅蜂蜜是滋补的,这蜂蜡也是好东西,小春家的嫂子不是胎动见红了吗,这蜂蜡是保胎的。”还是做烧火丫头那会儿,记得爹总让她没事翻翻《神农经》和《本草纲目》,就饮食来说与医术是相通的,多看看没坏处。这蜂蜡保胎的功效,还是那时从书上看到的。 “而且,若能拾出些蜂卵,那便能给主子尝鲜了。”魏珠的小私心怕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了,看到什么都能联想到景誉。 当然,这王蜂卵是大补的,又十分难得,有钱的人家也不一定能吃到,一切全凭运气了。 倒是五子实在,别看长得白嫩小生一般,但人家个头高挑,做事也利落,他接过魏珠手上的竹竿,就道:“魏珠姑娘,粗活还是奴才来吧,您站远些,别砸着了。” 有五子上手,魏珠也放心,只是这蜜蜂蜇人可不是好玩的。 “等一下。”魏珠说着,将头上的帽子摘下,交给五子。 这帽子一去,许氏从老远就看到那姑娘肤色莹白,阳光一照,如同是泛着金光般光彩照人,一双杏核大眼扑闪着,不笑时,我见犹怜,一笑后,百媚丛生。 好一个俊俏的小丫头! 望着望着,许氏就想上前看看清楚。她刚走近几步,宝山眼神尖,一眼就看到海棠树那边有人朝他们缓缓走来。 这副精心打扮,走路的从容姿态与她不惧生人的探究眼神,宝山联想到昨日主子从宫里带回来的那位,今早师父伴主子入宫前还嘱咐他要多加留心,这就遇上了! 宝山急忙上前行礼,称乎这位为“许主子”。主子没给许氏定名分,这么叫无差错,还抬举了这位。 身后的魏珠、五子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行礼问安。 原来这位就是……魏珠一时心慌得厉害。如果之前还能自欺欺人,这会儿子,真人就在眼前了,她还能心存侥幸吗? “你叫什么?”头顶传来许氏的声音。 宝山机灵,管你问的是谁,他先报上名来一准不会落担待:“回许主子,小的宝山,是主子身边的太监。” “那你呢?”许氏又问。 宝山见许氏眼光落在了魏珠身上,可许氏问话许久,魏珠都未回,只是木讷的跪着,便用胳膊肘捅她,魏珠方才惊慌失措的回过神来,屏息答道:“奴才叫魏珠。” 许氏并未让众人起身,而是走到了魏珠身前,饶有兴致地道:“抬起头来。” 垂着头的魏珠看到地上映出一个影子,影子在逐渐朝她靠近,慢慢的整个头顶笼罩在阴影之中,她的心也跟着越跳越快…… “奴才不敢。”魏珠荒乱的应着,突然间,只觉下巴被人端着,迫使她的头被硬生生的抬了起来。 与许氏对上眼神的刹那,魏珠差点心跳骤停,那是一张妩媚妖娆的美人脸,而此时,她却无心欣赏,双眼溢满了恐惧。 而在许氏眼中,魏珠的容颜又何尝不让她唏嘘不已。 在灿烂的阳光之下,魏珠的小脸被衬得更加的精致,那双眼睛清澈干净,仿佛一尘不染,不似浓妆艳丽,倒有几分清丽脱俗的味道,引得许氏一阵赞叹。 “难怪主子眼光高呢!”许氏居高临下的望着魏珠的脸庞,口吻意味不明,“原来主子身边都是成色上等的美人啊?” 不知这位新来的主子是何用意,魏珠被她的话说得一时无地自容,被她托着的小脸,乃至全身都跟着隐隐颤抖起来。 许氏刚出宫不久,这会儿才算真的放松下来,有种奴才翻身做主人的小小窃喜之感。 一时玩心大起,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不喜这类型的女子,只是瞧着魏珠看了好一会,又莞尔笑道:“这可不行,我得让你躲得远远的,别说是主子,多看你两眼,连我的魂魄都快被你勾去了!”说罢,才悻悻放手。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魏珠跪着的身子瘫软,一头扑在地上。 她不敢了。 她是真不敢了,新主子如果不悦她,将她调离了膳房,像红玉那样,她怕是再也见不到景誉了…… 许氏走远后,魏珠还久久的跪在地上,身子软得像根面条,是想站都起不来。 “姐姐,您可还好?”五子弯下身子一把将魏珠扶起,可她根本支不起来,双腿一点力气都使不出,软软的又瘫坐回地上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哗哗直流,止都止不住,像是被极大的恐惧笼罩着,如何都走不出来。 最后,还是五子将她背回了自己的院子。 午时,景誉从宫中归来,换下湿透的衣服,擦过身子,一凉爽下来便想吃东西了。 昨儿个,魏珠晚膳时就和他说今天会准备新鲜的爽口小菜。今天午膳的膳食中是有一道“蜜汁山药”,洁白如玉的山药条上挂着如琥珀般剔透的槐花蜜,蜂蜜甘甜,山药爽脆,还带着淡淡的槐花香,入口便让人欲罢不能。 只是这送来的人却不是魏珠。 问过小六子,说是魏珠姑娘早上掏了蜜蜂窝后就身子不爽。 转眼又到了用晚膳的时辰,这送膳食的依旧不是魏珠,小六子小心看着眼色,对主子道:“主子,魏珠姑娘从午时就身子不适,膳房那边说是躺到了这会儿还没起身呢,怕有何不好的,过到主子身上……” 景誉目光锋利一扫,小六子立即住了嘴。 “那就让她歇歇。”景誉转过头,继续看向手中的卷宗。 直到翌日,早上还是未见魏珠。今儿个要一早入宫为圣上操办寿宴,景誉赶着出门,只得吩咐小六子,让他请来京城中有名的郎中悄悄入府替魏珠诊治。小六子是知道实情的,可一时也不能说破,只得先应下再说。 晌午,景誉被圣上留膳,等晚上回到府里,再问魏珠的情况,小六子还是一逼打死都不说实话的样子,句句应付自己,景誉算是看出来了,这里面有事儿! 还是魏珠的事! 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书卷。 “小六子,你跟着我几年了?”景誉倚在金丝楠木制的太师椅上,阴晴不定的斜睨着立在身侧的小六子。 “回,回主子,有十二年了。”小六子感觉到了,这是暴风雨的前奏! “十二年,嗯,不短了。”景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不怒自威,“你是觉得主子身边少了你,不行是吧?” “主子,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小六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知道自己触了主子的眉头,小命难保,口中不停的求饶。 “好啊,你现在翅膀儿硬了,连主子都敢欺瞒了!” 一个奴才要是被灌上了欺上瞒下的名头,那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这回小六子看是躲不过去了,只得实话实说:“主子,奴才不敢啊,魏珠姑娘生病的事也是真,奴才怕主子动怒,才没敢多嘴。” “给爷一五一十的说!” “主子,昨个儿魏珠姑娘到园子里掏蜜蜂窝,就巧了,许主子也在花园里。当时宝山也在场!”小六子一甩头,看向立在门口宝山。 宝山心想,好你个老狐狸,好事不想着我,这种要命的时候还非得捎上我! 被指出来,宝山只得也跟着跪下,口条丝毫不比他师父差,知道主子心里头有谁,向着谁,这添油加醋的本事对于太监这个行当来说可是手到擒来:“主子,昨儿个花园中,是许主子自己找来的,当时魏珠姑娘见到许主子也是毕恭毕敬的行礼的,谁知许主子不仅不让魏珠姑娘起身,还动手掐着她的下巴,说些个玩笑话。”他说着抬眼瞄了上头的主子一眼,主子听后,那张本就似冰霜般寒气逼人的脸又阴沉了几分,他继续道,“其实也就是句玩笑话,但奴才听着心里都不舒服,更不要说是魏珠姑娘了……” “什么话?” “奴才不敢说。” “说!” “是,主子。”宝山也算是在魏珠身上下注了,是赢是输全得日后见分晓了,“那许主子对魏珠姑娘说,‘这可不行,我得让你躲得远远的,别说是主子,多看你几眼,连我的魂魄都快被你勾去了!’” 这本是句玩笑话,可没有前因后果,脱了说话人的语气与那当时特有的情景,这话就难听了,也多了几分狂妄。 这是在骂魏珠惑主,是狐媚子! 女儿家家的,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哪个受得了这个?这话要是在府里传开了,还让不让她做人了? 难怪丫头一病不起,这是心病难医啊! 景誉闭上双眼,怒极反到平静了许多。 “主子,那许主子或许是……”小六子知道宝山这人,他说的话不能都当真,还想着许氏是上头赐的,事情不能闹大,可现在主子哪听他的? “哪来的许主子,在这府里你还有第二主子?”景誉再睁开眼时,一双鹰眸仿佛能喷出火来,似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出头,这会儿便就地正法了他! 景誉冷哼了一声,握书卷的手猛拍在桌面上:“走。” “主子是要去……” “西院。” 第26章 巧解心结 随主子走前,小六子一戳宝山的脑袋,训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下可闯大祸了!” 宝山许是不清楚,小六子心里跟明镜似的,那魏珠姑娘在主子心中的地位,能让新入府的许氏小命当场玩完! 那上头知道了,岂不是触怒龙颜? 小六子与宝山不同,他想升官发财,可还有颗护主的心。对主子不利的事,他是宁愿死,也不干一件的。 宝山却不以为然,陪笑着送走小六子后,对着远走的背影小声嘟囔着:“无毒不丈夫,师父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西院那边,从知道主子要过来,就忙翻了天。 这许氏是通房丫头的事实已定,不仅是她,连宫中派来的教导姑姑从到达王府后,便每日都做着迎接主子的准备。 只是从来人传话后,这主子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左右等了一个多时辰,伴在许氏身边的姑姑偷偷打听了出来,说现下主子正在沐浴呢! 浴房中雾气升腾。 魏珠从被小六子叫来后,脑子便一直处到云里雾里,直到进入浴房,绕过偌大的屏风,看到大木桶中热气升腾的水雾,她才慢慢惊醒了过来。 “站着干嘛,过来。”这声音来自左手边,那一则有供人休息的矮榻,魏珠看到主子正静坐在榻上,等候着她。 魏珠一时瞠大了眼睛,浓密的睫毛急急蒲扇了两下,生怕是自己看错了:“主,主子?” “快过来,替爷宽衣。” 这下魏珠完全懵了。 她从小在王府中长大,是主子的下人不假,可是身份一直是膳房的丫头,近身伺候主子的事可是从来没做过。也没听说府上有让厨娘兼职梳洗丫头的先例! 魏珠的双眼一触上景誉的视线,如同被闪电劈了一般,惊诧之余,四处闪躲。 这不是真的吧?前一刻,她还躲在自己的小院子中,为昨日的事担惊受怕,这会儿子主子就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的眼前,还让她伺候沐浴! “还要让爷等上多久?”景誉慵懒的翘起嘴角,说这话时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似乎这从来都是魏珠份内的活儿。 主子吩咐了,哪有奴才开口顶撞,摇着手说这不归我管,我不干的? 魏珠勉为其难的走近几步,垂在身子两侧的双手各自揉搓了几下,似是心中还在挣扎,最终,灵巧的小手还是缓缓的攀上了主子的腰带,小心的慢慢解着,换下外面的袍子后,魏珠的脸已经红得不像话了。 只见那里衫雪白,白到有些透。主子的身子在衣下若隐若现,肉色隐约可见。魏珠只得避开视线,艰难的进行下一步。 这都受不了,那以后…… 景誉不禁失笑,里衣也没退去,便朝身后的魏珠一摆手,先入了热水中:“算了,我自己来,你在后面替爷倒水。” 本想着,这丫头遇事更要躲着自己,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若说他对丫头好,那可当作主子施恩,无可厚非,她要是想得到主子的关爱,主动凑上前,那就是非分之想了。 想来,之所以许氏的话能重重的打击了魏珠,也就是因为这个。 教训那许氏有何重要,要先解开丫头的心结才是要紧的。 既然如此,景誉就给她这个机会,不是不敢面对主子吗?不是不敢凑上前来吗?那今晚就一次性突破所有瓶颈,把不敢的统统都做了! 景誉心中反复想着的这些,魏珠是一无所知,她只是乖乖的立在主子身后,机械的负责拿瓢子崴水。魏珠实在是羞涩难当,侧着小眼神,都不敢拿正眼瞧那桶中的男人一眼。 “这两日,身子不爽了?”景誉关切地问道。 “哦。”魏珠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一不留神,双眼刚好打上主子濡湿的后背,衣里沾了水,紧紧的贴在他宽大的肩膀上,如同没穿! 魏珠一乱,紧跟着又胡乱舀了几下水,不管是哪儿,随手泼下去。有几次,热水是直接倒在了景誉的头上。 景誉吃了几口水,发觉再这样下去,非得让她把自己当菜地给浇了! 没再多说废话,景誉转身,冷不防的一把环住丫头的小腰,将身后人利落的拖进了水桶,直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之前有过溺水的经历,魏珠一入水桶,感觉到水没过腰,便死命的挣扎,扑腾得景誉脸上都是水。 “魏珠,魏珠……小汤圆!”直至叫出她的乳名,魏珠才稍稍安静了下来。景誉一时也是心惊的,他不曾想,丫头的反应会如此之大,自己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情急之下脱口问道:“你就这样怕我,连正眼都不能好好的瞧上我一眼?” “主子,主子,奴才,奴才……”魏珠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头脑中一团的浆糊。两人这样暧昧的共坐一桶,让她各外的不自在,四目刚一对上,又被她匆忙的躲开了视线。 “魏珠,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景誉见她逐渐平静下来,才缓缓开口,“还记得,在围场,你替我挡那一刀。那时,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靠得如此之近,几乎呼吸可闻,但魏珠依旧垂着头,不敢看他一眼。 可一想到那时,她突然呼吸急促,心都要跳出来了。 “那样不要命的冲上来,又是为了什么?”景誉又问,要将她一直不敢细想的,深埋在心底里的东西统统挖出来。 “因为是主子。”那声音犹如细蚊,却让听的人如此刻骨铭心。 景誉始终凝视着这个胆怯的丫头,一字一顿地问道:“只因为,我是主子吗?” 魏珠闻言,心中莫名一动,不禁抬起头。 “你好好看着我。”景誉眼中似有万般柔情,声音中全无平日里的冷漠严厉,仿佛是一汪清轻柔的水抚过了魏珠的心脏,“我除了是你的主子,你的心理,就再没生出过别的念想?” 魏珠一对上景誉的眼神,立刻慌忙的垂下头,半天才挤出四个字来:“奴才不敢……” 回府这几日,是她最胆大妄为的几日,敢把主子放在心里,肆意的想着,念着。 但她知道,这终究是不对的。 景誉并不想催促她立刻接受现实,他想让丫头与自己对视,可刚要伸出手来,却想起许氏曾端起过魏珠的下巴,迫使她这么做,那对魏珠来说是一定是屈辱的,并不是个好回忆。 他没有强行那样做,而是向水下一滑,放低了自己的坐姿,从下而上,使她的双眼与自己四目相对,才认真的开口:“若是我给你这个胆子呢?” 坐在温热的水中,望着那双氲了雾气的眼睛如此深情的凝视着她,本想再次退缩的魏珠却无论如何也说出不出那些搪塞的话了。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依稀映有她的面庞,那小小的、朦胧的一点就是自己啊? 这是她第一次从主子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宛如一直在都在那里,是已久的牵绊。 魏珠的心底忽然间有了*,与其说是*,更可以说是小小的心愿,若是能永远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那该多好? 哪怕只有那一小点…… 未开口,一颗滚烫的泪珠不禁从她的眼眶中滚落。 “主子。”她哽咽的叫他。 “嗯,我在。”景誉回应,他的心都要被这滴泪水灼伤了。 “这……是真的吗?”我可以永远的把主子放在心里吗? 魏珠的声音缓慢而清晰的在他耳边响起,话语中载满了不确定,她问得战战兢兢,似是等着这一刻到来的路途中一路荆棘,如履薄冰。 这话问得景誉心痛不已,他一把将蜷缩在身前的丫头拉了过来,像对待珍贵的宝贝一样,再轻柔的裹进怀里,让她的耳朵尽量贴近自己的胸膛。 她静静的等待着,直到听到他的心跳紊乱且有力的在她的耳边跳动着,仿佛那才是最真实的答复。魏珠鼻子一酸,彻底将头埋进景誉的怀里,无声的痛哭起来。 被她这么一哭,真是一打儿的百炼钢瞬间化作绕指柔了。 景誉抬起她哭花的小脸,仔细端详着,柔声提醒道:“不要哭了,深吸一口气。” “……主子?” 魏珠还在迷茫之际,只见景誉微微一笑,便贴上了她的双唇。 那一吻深情而有力,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像是在攻城略地,似是要将所有的情意一并压入口中,交还给她,让她明白,自己的心里有她,不是一日,两日,而是长达十几年之久的漫长岁月。 从那日,望见托着铺满了花瓣的白绫从桃树下经过的小丫头时,就悄然开始了。 柔软的唇瓣,温热的气流,同样是身处在水中,一丝光影重叠,依稀划过魏珠的大脑。 “主子!我想起来了,那天在水下……”主子那天也是这样温柔的对待她的,记忆中模糊而浓重的部分,那个让她一直魂牵梦绕的感觉再次袭上了心头。 “才想起来?”景誉笑着,趁她要张嘴说话,以唇再次堵上,舌尖灵活的趁虚而入…… 长久以来的积压,险些让他就此要了她。 如果他这么做了,出于保护,就得给她名分,在府中还好说,若有以后,他并无完全的把握能保全得住她。这也是他长此以往最痛恨和犹豫的问题。 在此之前,他还需忍耐,解决掉那些碍事儿的人与阻碍。 之前,在庄子那边抓到的李九投奔了,将他的前主子之事全招了出来。 看来宫里的主子们是过得太安逸了,跑来动他的人,这会儿子又往他身边安插眼线,这是在逼他出手。 只有自身难保之人才没得精力来算计他人。 第27章 密探闺房 西院等到景誉来时,已是入夜了。 从外面看去,屋子里灯火通明。 主子说来的,那就要一直等下去,没一人敢打瞌睡。景誉进门时,见那刘妃赏赐的通房丫头正端坐在屋中。 见主子来了,她身旁的教导姑姑马上提醒她行礼,行得端庄大方。 那丫头的年纪与魏珠相近。 一双丹凤眼生得娇媚,眼角处有一颗泪痣。 想让主子与许氏独处,教导姑姑借故躲出门去。可当她取来从“上头”带来的娘娘赠予的玉如意后,再想进门,却被小六子的徒弟宝山堵在门外:“姑姑别忙,主子爷在里面办事,您怕是进不去了。” 能一举拿下这位出了名的冰山主子,也是许氏的造化,姑姑自然不会去打扰。 房内,景誉坐在外屋中喝茶看书,全然没有要接触许氏的意思。 虽从进门后,主子没多看这许氏一眼,但许氏的视线一直未间断的悄悄观察着外厅的那位主子。 浓眉大眼,虎目,鹰勾鼻,不似一般的温润公子,连看书时都散发着那么一股子帝王将相特有的英气。 想来天生的皇亲贵胄都有一种自带的优越感,许是从小就活得潇洒随性,许是见多了世面,从这位新晋的睿王脸上看不到半点对新鲜事物的探究,永远都是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泰然表情。 虽然她是以通房丫头的名义被赏下来的,但日后有了子嗣,也会在主子的后院有一席之地。想想,这样的人将成为自己的夫君,还是让这个处在少女怀春年纪的小姑娘欢喜的。 可景誉未上前,现下走到许氏跟前的是小六子,他一副笑模样,眼神中流露出的却是说不出的阴狠,只见他阴恻恻地道:“姑娘请起身。” 许氏侧目偷偷瞧了眼外厅的主子,见他没有反应,只得敛目恭敬道:“是。”便起身,将床榻让了出来。 见许氏让开,小六子也不客气,从怀中取出一把尖锐的小刀,划破了自己的小指,殷红的血珠立马涌了出来,见血量不够多,他又挤了挤,跟不是自己的手似的,全过程连眼都没眨一下。 许氏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捂着嘴,一时不敢出声,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太监将手上的血蹭在了崭新的白喜帕上。 “姑娘是个聪明人,自知如何讲事情说圆了。”小六子对许氏又是一笑,似是恭敬,却是笑里藏刀。他的意思明确:如让外人知晓,就要小心你的小命了。 “是……”许氏含泪认下。 “姑娘刚来,怕是过得不太习惯,也疲了,就快歇了吧!”小六子话中的轻蔑之意溢于言表,随后到外厅请主子出门。 主子对此旁观不语,自然也都是他默许的了。许氏心中就是叫苦不迭,却也不能有半声抱怨。 一言一语未发,便断了她的念想。 好狠的心啊…… 在回书房的路上,景誉习惯性的握上右手的拇指,感觉上面空荡荡的,拧眉道:“扳指呢?” 主子开口问,身旁打灯笼的小六子思衬了下,回复道:“主子扳指不见了,奴才这就去找。”你们两人泡澡嬉水出来,找我要扳指,我找谁问去?但这话只能腹诽。 小六子还是一路小跑,回到浴房,找了一圈,别说扳指了,连块铜板也没见着呀! 他又赶紧回去复命。 扳指没找回来,景誉一晚上都沉着张脸。 主子丢了贴身的东西,对在身边伺候的人来说,等于扣上了手脚不干净的污名,嫌疑可大可小,可大小都是致命的事儿。 屋里待命的下人们一水儿的不敢上前,茶房来送茶的全都求六公公送进去,万不得已要近身伺候时,那也是连声粗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的。 还好回书房不久,膳房的晚点送上来了。 多亏有魏珠姑娘救了驾,不然不知主子得横眉冷对到何时呢? 食盒是五子拎来的,景誉知道魏珠是在害羞,也不问她一句,只是埋头吃饭。 四小碟分别是水晶饺、蟹籽烧卖、流沙包、核桃包,两咸两甜,外加一碗细滑的桂花藕粉粥。景誉看着这些吃食,不禁在心中道了句:丫头有心了。 这一晚上折腾的,肚子里正空荡荡的,了结了心事,景誉这餐用得是风卷残云。 隔日,早膳时辰未到,魏珠就遇上件惊悚的事情。 主子一早巴巴的找了过来…… “主……主子!”开门的魏珠真是瞠目结舌,那表情就跟撞见鬼了一般。 “进去说。”景誉没等小六子引路,一把拉着立在门边上手足无措的丫头的手,进了屋,关上门。将正要跟上的小六子关在了外头。 魏珠一直心慌不已,刚刚六公公叫门时,她也没多想,谁知门外还跟着这么大号的人物! 说来也有意思,每天都见,可是见面全是魏珠来找他,主子还是第一次到魏珠的屋子里来。 一时轮到见惯了大世面的景誉新鲜了。 到底是女儿家的闺房,虽不比小姐夫人的装潢华丽,却是一眼便能看出对方是个什么脾气秉性。加之,这次王府翻修,他悄悄命人在魏珠所住的小院里下了点功夫,现在看来,还算合心意。 景誉一眼就打上了放在炕头上的锦盒。粉色的胡桃画是他手绘的图样,一准不会认错,就是他送的那只,里面自然摆放着那三只勺子。 看来是喜欢,放在炕头珍惜着,景誉看到,便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主子,您这一早来找奴才,有何吩咐……”魏珠话未说完,景誉便欺身上前,一把拉起她的手,将她柔滑细嫩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把玩着。 “我怎么就不能来找你?非要有吩咐?你倒是猜猜看,我来找你是有何吩咐?”景誉顽皮的笑着说道,说着说着,这距离是离丫头愈发的近了,最后干脆将整个身子贴了上来。 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度,魏珠也开始紧张燥热,一燥,连话也说不清楚了:“不,不是,主子自是能来,可是……可是……” 总有个原因吧? 换句话说,你过去怎么不来?偏偏经过了昨晩那么羞人的时刻后就来了呢? 一想到那个吻,魏珠就脑袋发涨,浑身发热。 见她急促,景誉也不想再逗趣下去,将她正紊乱的小脑瓜贴在自己的胸膛上,柔声说道:“我想你了。昨个夜里就想了,想得睡不着,可还是忍着等到天明,这才来找你。” 主子,我也想了你一夜啊…… 这话虽未说出口,但魏珠感受到主子的心意,也自然的将双手笼过景誉的背。这是她第一次有所回应,惹得景誉心中一阵欢喜。 丫头不再害怕他们的关系,从心里认同了,这便是好的开始。 景誉不急,不想逼迫她,他要慢慢来,让这一切都来得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入宫上早课的时辰就快到了,景誉临走前,转身对魏珠说了句:“把扳指还我。” 咦,那个主子还要啊? 魏珠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一个眼神的交换,景誉像知道了什么一般捉着她的手向腰间而去。魏珠想躲来着,可惜反应慢了半拍,一转身,刚好被高出自己一头多的景誉从背后捉了手腕,顺势控在了胸前。 “主子,主子……饶了奴才吧……”魏珠本就是个怕痒的主,被他一通乱碰,瘙得浑身都痒,跟着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连连求饶。 见丫头在自己怀里瘫成了泥,景誉玩心大起:“不成,只要有人动爷的东西,爷都得罚,不能因为爷喜欢你就例外。” “主子饶命,主子,魏珠再也不敢了……” “就饶你这一回,再敢拿我的东西,非要作弄你一天一夜!”景誉手上不停的骚着,和魏珠闹了一会,便从她腰间的福袋中拿回了那个扳指。 一点绿的二等玉扳指,仅此一个。 景誉见找到了,才松开了魏珠,反复观赏着那个小玩意儿,最后带在了手上,笑得美滋滋的。 魏珠这一通痒,瞬间泄了力气,软趴趴差点溜到了地上去,还好景誉及时捞了她一把,抱着就不想撒手了,那么软绵绵的身子,跟没有骨头似的,抱着舒服。 这个扳指还是她昨日在浴房的水桶里捡到的,没想到主子留到了现在。竟是些怄气的回忆,也不是个好成色的,魏珠便偷偷揣了起来。 你说这主子什么宝贝没见过非要留这个? 送自己的尽是些金银美玉制的,倒是他自己个儿带个不相衬的在身上! “主子,你要是喜欢,我哪天再送你个好的。”上次因为那豆沙包的事儿,是赌气胡乱让小太监从外面带来的,魏珠想想有些过意不去。 “不用,有这个就成了。”肩头传来景誉明朗的声线,那声音中充斥着满足劲儿。 魏珠不知,这么多年的心意相随,才换来一个小扳指,这第一份礼物,那是用什么都比不上的。 景誉就是喜欢。 第28章 清除异己 从那晚之后,接连几日都见不到主子,许氏无法静下心来,夜夜噩梦缠身,身心困苦,难以缓解。 许氏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主子为何要这样待她? 若是厌恶,大可以从入府那日就断了她的念想,为何要拖上几日,再给她难堪? 回想起那晚,主子说要来,似也是临时起意的。 许氏一时疑心,是她做了什么让主子不喜的事儿了? 那夜,许氏对宫中派来教导姑姑说了慌,呈上了那条造了假的白喜帕。她何不是在自欺欺人?就是不为了活命,她又哪有脸面说实话呢? 教导姑姑将睿王府的情况上报,把白喜帕呈到刘妃面前,刘妃只往帕子上扫了一眼,便让人退下了。 午时,她将下了早课,前来问安的景鉴留膳了。 自从圣上入宫后,刘妃便少有机会与儿子相见,当今也不喜让皇子与宫中的母妃有多瓜葛。这一回,她大着胆子留膳,也是为了向儿子通报睿王景誉的情况。 二皇子景鉴与三皇子景誉是一同封的王,景鉴称号为贤王。 景鉴对此不喜,贤王,是让他学着做个“闲”王吧? 可他偏偏闲不住,往景誉府上送通房丫头也是他怂恿刘妃这么做的。 “鉴儿,你说那丫头真得了景誉的欢心?” “不见得。”景鉴对他这个三弟多少有些了解,景誉一向洁身自好,能碰这个丫头多少还是碍于是宫里的赏赐,若说对一个通房丫头交心,还为时过早,“虽说,那丫头不一定能起到何大作用,但有个眼线总归是好的,也能让一向密不透风的睿王府多条裂痕。” “那可要让随身伺候的姑姑给她……” “不急,让她与老三熟路一下感情再说。” “也好。”刘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鉴儿,那下一步,母亲该怎么做?”在计谋上,刘妃对儿子是言听计从的,也是十分信任的。 “母亲,父皇之前在寿宴之上,提到了盐道之事,可否帮我探探口风?” 为扩大自身势力,广为交际,景鉴每月的那点俸禄根本不够用的,各地的孝敬他也是吃的。尤其是盐道这一路,都是肥差,每一笔“进贡”均数目巨大,若有消息,他便要想方设法保他们一保。 刘妃还未开始行动,转日,身边的小太监一路慌慌张张的摔进门来,说是贤王爷在朝堂上被圣上斥责了,停了手头儿的差事,勒令闭门反省。 与此同时,睿王得令,外派到金涎寺修志立碑。 当今将这两位皇子一贬一放,倒有些耐人寻味的地方。众人观戏,各自猜想。 得知主子要远行,许氏的心中还是期盼能在临行前见他一面的。 她身边的紫鸢姑姑从宫中回来后愈发的对她笑脸相迎了,似是她做了天大的好事,主子为出门做准备的消息一在府中传开,姑姑便左右打点,直到主子离开王府,也未来看上许氏一眼,紫鸢姑姑才一脸的失落,不禁发问:“想不通啊,主子与您也算是新晋之好,怎么出门前也不来看望姑娘呢?” “许是时间紧,赶不上吧。”许氏在一旁穿针秀帕,说得心不在焉。 “也是,姑娘不必心急,这好事多磨,等肚子里有了消息,名分是迟早的事。”紫鸢姑姑的话落在许氏耳中多少有那么几分好笑。 谁心急了?怕是她这个奴才更心急吧? 许氏微微勾唇,并未做声。 “主子这方出行,是大阵丈,带了侍卫队不说,太监厨娘,他是一个不落儿的全带走了。” “厨娘?” “是,听说是膳房的丫头,从小长在府里,主子怕在外饮食不惯,到哪儿都带着她呢!” 许氏手上的针抖了抖,一下穿错了地方,她拿起绣包旁的剪子想入手断线,却没有真的剪下去。 “姑娘,这帕子?” 许氏神色黯然:“废了。” 帕子绣错了地方,就是拆线重来,也会落下粗大的针口。如同人生,下错一步棋,想再扭转局面,难上加难。 金涎寺,座落在涎城以东,靠近更加繁华富饶的素城和羊城,本地是一片古朴的县城景色,人烟稀少,也略显荒凉许多。 景誉这次出门,并未走精简路线,而是打着皇命在身的旗号,大摇大摆,一路排场非凡。浩浩荡荡行了两日,进度不快不慢,到达金涎寺时刚好在晌午时分。 寺院主持带队一众小和尚,出门相迎。 修志是朝廷出银两,出人力,对世人也是功德一件,寺中僧人是感恩戴德的。 魏珠想法简单,来了便有不可错过的美食罗列心中。若说素食要数寺院中素斋众多,绝不是一道罗汉菜能够完全代表的。据说,曾有僧厨烹调技艺精湛,“一瓜可做数十肴,一菜可变数十味”。金涎寺也有一绝,有一素斋久负盛名,名为“文思豆腐”,是以豆腐、冬笋、香菇为主料,重点是要刀功了得,将那豆腐丝切得细如发丝,要达到口感细腻柔滑,汤汁回味无穷。 许多酒楼研习此法,在原基础上加入金华火腿、干贝等食材入汤,希望能使汤汁更加鲜美,可金涎寺几百年下来,一直延续古法,以素食为本,自成一味,每日不远万里赶来品尝正宗的“文思豆腐”的香客和游人数不胜数。 魏珠别无它求,能吃上一口寺中有名的“文思豆腐”便心愿足矣,可惜没有口福,到寺没多久,便被吩咐动身。现下,她正和主子便装打扮,行走在几百公里外的素城中一条繁华的街巷之中。 她也不知道这一行是来干嘛的? 说是圣上让主子来修志,可主子人不呆在金涎寺,跑来羊城做什么?又为何还要带上她呢? 带着一肚子疑问,魏珠一身男装打扮,静悄悄的跟在主子身后。 靛蓝色的锦缎配在丫头身上更衬得她肤白如雪。这位“公子”除了个头矮了些,仪表出众,样貌无双,可谓绿鬓红颜了,只是一双大眼四处游离,鼓溜溜的跟着身前男子的身影打转。 身前的景誉一袭湖绿色长衫,行走于热闹的街巷之中,如鹤立鸡群,气宇轩昂,难掩其卓尔不群之英姿。 景誉似是很在意羊城本地的风土人情,走在集市中,不时的问问米面粮油的价格,此时,他正站在一家铺子前,与买货的小伙计寻价呢! 这米多少文银一斗,那油又是何价,再者是盐的价格。 那伙计本是说盐货未达,暂不出售的,可看景誉穿着不凡,必是个大客户,回起话来也殷勤热情了几分。见景誉再三询问,他思衬片刻,才低声报上了盐价。 “这盐的价格略贵啊,可是本地的市价?”景誉抖开手中折扇,侧身问道。 “客官,您是行内人,小的不瞒您,这盐……”小伙计话说到一半,被屋里面传来的训斥声所打断,接着,从里面走出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似是这家铺子的掌柜的。 那掌柜的先上下打量了景誉一翻,随后口气不善道:“看公子打听得细,八成也是从事此行,从建朝起,这‘盐铁官营’的法规您不会不知道吧?若是不信,公子大可以再去别家转转。”说罢,此人拂袖而去,转身回了里屋。 掌柜的拒了客人,小伙计自是不会再与之多说。 这般几家问下来,不仅价格难以问出,连“货”也是无人贩卖,景誉的心中便有了定夺。 眼看着,都快徒步走下一整条街了,景誉突然发觉身边空荡荡的,方才想到魏珠,一回头,见她正安静的跟在自己身后,一脸的若有所思。她执迷于自己思考之事,直到撞上突然停下的主子胸前才清醒过来。 “哎呦~”魏珠摸着撞疼的额头,抬头望向景誉,小眼神迷蒙发呆,着实可爱。 “想什么呢,如此入迷,也说来给爷听听?”景誉垂眸笑对这个迷糊的小丫头,眼中透着无穷无尽的宠爱之情。 魏珠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开口问了:“主子,您这趟带奴才出来,只是来逛街的吗?” 景誉听后一愣。 哟!连这丫头都看出自己的目的不纯了,是否太过明目张胆了?景誉正自我检讨中,就见魏珠一嘟小嘴,抱怨道:“只是来逛逛吗?一直走,一直走的,这都过晌午了,也不给买饭吃?” 原来是说这个! 听了因由,景誉才慢慢舒展了眉头。他一勾丫头的鼻梁,可笑不得,道:“那就跟紧了爷,自有你吃的。” “主子说真的?”一见魏珠期待的小眼神,就让景誉忍不住想要宠爱她一翻,只奈身在市井之中,又同是“男儿”身。 景誉抬手一勾魏珠的脖子,亲昵的将她勾进了自己的怀中,任她羞涩的挣扎,也不想放手,让她离开。 “主子,这样不好,”魏珠如同做了贼的扒手,一双眼睛荒乱的左顾右盼,“在大街,人好多啊……” “我一大男人,抱抱身边的公子怎么了?”景誉脸上拘着一抹坏笑,“一表兄弟情意,二表同胞礼仪,我们这般友爱,应被世人称颂才对,何错之有?”说着,将勾住魏珠脖子的那只手随之又紧了紧,紧到魏珠翘着一只脚难以落地,整个身子都快贴在他身上了。 “主子!”丫头娇嗔叫道,叫得他更不想放手了。毕竟这样正大光明靠近的机会不多,他要好好的把握。 两人都是男装,这下没人说闲话了吧? 他想得好,殊不知,身后人们早已指指点点:“这两人竟大街上公然行断袖之癖,实在有伤风化!” “可不是,兄台,咱们还是快快离开,太碍眼了。” “兄台,你摸我手是作何?” “兄台,求你别碰在下!” “兄台……” 第29章 欲加之罪 这一路舟车劳顿,还没等歇息过来,又马不停蹄的赶来临城遛弯儿,魏珠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景誉说再走走,看上哪家不错的酒楼进去大吃一顿便是,丫头不干了,非指了不远处的小摊子要吃,说什么也不走了。 无奈,景誉只好依了她。 本以为是饿极了随便指的地方,可走近了才发现,那卖吃食的地方并不只是个摊子,而是因食客太多,屋里坐不下,门外另加的桌椅。这个时辰已过饭点儿,竟然还排队排到了门外头,生意火爆可想而知。 “小师傅,这里是买什么的呀?”魏珠朝那出门送吃食的伙计甜甜一笑。 “店里买的是螺蛳粉。”小伙计手上忙活,嘴中不忘热情介绍,“屋里满了,两位公子想吃,只能坐外面了。” “人这么多啊,看来真的很好吃。”魏珠好奇的朝屋里眺望,只见屋中人头攒动,这家店看似不大,实为两层小楼,食客多到连二楼都已占满,这才摆到了外面。 “公子好眼光,这是我家掌柜的从家乡带来的祖传秘方,整个羊城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真的?那可赶上了!”魏珠兴奋至极,还不忘小声询问景誉,“那主子,咱们就在这吃了?” “嗯,那就尝尝。”景誉什么好吃的没见过呀,被小伙计吹上了天的吃食他也不一定能放在眼里,只是丫头兴致高,他到是随意。 吩咐了伙计,两人在门口的一排桌椅前就坐,还好头上有搭顶棚,不然这晌午的大太阳可是不闹着玩的。 刚一坐下,便听临桌的两人闲聊。一个说:“这粉又涨价了,虽说好吃,可这价格一个月涨了三次,多少还是有些承受不起了。” 另一个先是摇了摇头,叹道:“还不是那盐税连抬了三次?这整条街上的吃食哪个不跟着涨价格?忍忍吧!” “盐价高到能影响物价,两位说笑了吧?”景誉接过岔儿来,摇扇笑道。 临桌的两位见这脸生的公子搭话,先是面面相觑,随后其中一个笑回:“一看公子就是外来人,这羊城盐贵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过去只是涨价,现在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了!” “有钱都买不到,这般稀奇?”景誉又问。 “可不是,有钱,还得有人,不然谁知道往哪里去买,哪里有货啊!” “是只羊城这样,还是周边都有这种情况?” “这便不清楚了。唉……都是平头老百姓,管不了那么多,公子多问无意,不如吃粉,凉了就不好吃喽!”景誉还想再聊,对桌的吃食先来了,那人挡嘴,小声对景誉提醒道,“这话题咱们私下说说罢了,公子对外还是少问,之前就有反对盐商涨价的人悄悄失踪了……” “哦?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的,竟有此事?那世道还不乱了?”景誉感觉这般小心多少有些危言耸听。 “公子,信不信由你,在下只是提醒,我还有一家老小,不想趟这浑水。” 话不投机,那位专心吃粉,不再多言。 没过多会儿,景誉与丫头的吃食也上桌了。 一只大海碗中,红油、蔬菜、肉蛋俱全,还没开口,那香味已钻入鼻中,是一股高汤的纯香气息裹着浓郁的酸气,那酸中还带有隐隐的酸臭味儿。景誉一闻,不禁皱眉:“这个能吃吗?别再是坏了……” 他还未说完,穿梭送吃食的小伙计忙解释道:“看来公子是第一次吃这螺蛳粉,这粉所用的汤是以螺与大骨一同熬煮,配料有酸笋、酸豆角、黄花菜、油爆花生、油炸腐竹、酸汤辣椒、加以新鲜的蔬菜,喜欢的还可加肉加蛋,最后淋上红油酸汤这才送上桌的。那股子酸臭味就是来源于酸笋,吃上几口就会让人欲罢不能,以后吃不上,还想这口儿呢!” 景誉听后还是不肯下口,再看,一旁的魏珠已经大快朵颐起来:“主子快吃啊,又酸又辣,闻起来有点儿酸臭,吃到口中好香啊,这汤也好喝,粉更是韧性十足!”、 “这位公子说对了,这螺蛳粉吃的就是酸、辣、鲜、爽、烫,要趁热吃才够味儿!”小伙计见缝插针,说完就跑去其他桌为客人结账去了。 说得到是挺好,景誉就是过不了自己这关,但看人人称赞,多少也勾起了兴趣,便先小小的喝了一口汤,那酸辣的口感果真独特!魏珠埋头吃了一会,抬眼一看,主子也在跟那碗粉“较劲”呢,不由得慧心一笑。 用过饭后,两人并排走着,慢慢消食。 这顿吃得过多,景誉毕竟是男人,还好些,魏珠将那一海碗连汤干尽,胃里正撑得难受。越走,步子迈得越小了,她实在是走不动了,最后干脆站在一树阴下休息起来。 景誉走出十几步远,发现丫头又不在身边了,多少有些荒乱,有之前在美食集会的那次走丢的经历,加之刚刚与临桌聊天时也说这羊城不太平,他心中开始隐隐不安起来。 放眼望去,午后街上人不多,想找谁并不算困难,巡视两遍,他的视线一下子落在了一个水灵灵的公子身上,一身锦缎衬得人肤白貌美,十分显眼。 景誉心中不禁嘲笑自己,丫头这不好好的吗,没事紧张什么?便摇着折扇,信步向魏珠走去。 这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一披头散发的妇人突然打横处飞奔而来,一下摔倒在魏珠的腿旁,趁丫头俯身欲伸手扶她,一把将怀中孩童塞入了魏珠手中,然后抱着丫头的大腿倒地不起,声声凄惨地哭诉道:“公子啊,你可不能没良心啊,当初是你勾引的我,现在我夫君知晓了,你与我的孩子可如何事好啊,公子救我!” 妇人的话语明确,字面上翻译过来就是两个字:通奸! 重点是,魏珠还让这妇人怀了孩子! 目瞪口呆的不只有魏珠,站在她对面的景誉也是震惊不已,吃惊之余,心中感叹道:哟呵,这才多会儿没见啊,这丫头竟与妇人通奸了?还让这女子怀孕,孩子都生出来了? 紧接着,那妇女向街角眼光一转,只见一个大汉冲了出来,他手握砍刀,那妇人见状灵活躲开,那刀眼看着就照魏珠砍来了! 魏珠反应过来时已躲闪不及,她本能的将身子扭转,蹲身埋头,把襁褓中的孩童避到了自己怀里,这一下,反把阤的后背亮了出来。 自知那一刀砍下,定会重伤,魏珠吓得浑身颤抖,却听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胆敢当街伤人,没王法了吗!” 魏珠一回头,就见景誉立在她身后,将那持刀的汉子一手制住。 “你是何人,敢管老子的闲事?” “敢伤她性命,我便管定了!” “你敢与我公堂对质?” “有何不敢!” 在丫头眼里,此时的主子就如一株苍松,笔直挺拔,高大威猛。可是这株“苍松”在半个时辰后,却与她一同被关在了牢房之中。 因为这宗莫名其妙的“通奸案”,那小小县令不分青红皂白,连堂还未过,便将两人收押了。 大牢之中阴暗潮湿,好在两人被关在了同一个空牢房里。 “竟然,竟然这般草率!问都没问,先关入了牢中,是哪个师父教你这般断案的!”景誉真是火冒三丈,没受过如此待遇啊,一时气得在牢中来回踱步。 魏珠心中也是委屈啊,跟着暴跳如雷的主子在这不大的牢房中转来转去,她也不知这飞来横祸是为哪般。 “主子,主子,我没有……” “废话,你有才怪呢!”景誉心中有气,气那县令颠倒黑白,这急躁的语气更让旁身的丫头愧疚不已。 “主子,那女人我不认得……” “还用你认得?她认得你便够了,真是马失前蹄!”景誉心火难灭,一会儿的功夫就满头大汗,“我扇子呢!”一想,是他心有不快,刚刚收押时,一把将其砍在了代老爷传话的师爷的脑门上。 魏珠见主子热,伸出小手给景誉当人工扇子,只顾得上扇风来着,主子乱转,她也得跟着转,突然脚下一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景誉发现她倒地时,丫头已经小声的嘤嘤哭泣起来。 现在的魏珠真是又羞愧又冤枉,她低着头,不想以泪眼相对。 见这副可怜相,景誉一时心软下来,将丫头揽入怀中,安抚道:“你哭什么,又没说是你的错。” “若不是我,主子也不会被连累,关进这大牢之中,可是我是真的没有通奸,也没有生孩子……” 景誉本是心情郁闷,一下子被娇憨呆萌的魏珠给逗笑了:“我自是信你,若是你有,我不就麻烦了?” 魏珠听景誉逗趣她,也跟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忽然想到了什么,景誉将魏珠从身前扶起,冲她狡黠一笑,要求道:“丫头,你若感觉对不起我,哭有何用,不如补偿我!” “如何补偿?”魏珠扑扇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望向景誉,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景誉指指自己的左脸颊,再定睛看向丫头。 魏珠眼中光芒一闪,表示秒懂,抿了抿嘴唇,主动朝主子左脸“啵”了一口。 孺子可教也! 景誉吃了甜头,当然不罢休了,又指指自己的右脸颊,有前事做参照,魏珠又朝他的右脸上照样来了一口。景誉一时心情大好,再对着自己的嘴唇指了指,这下丫头为难了,闪着大眼睛,不知该何去何从。 唇红齿白,樱桃口,这诱人的景色在景誉眼前被逐渐放大。 就在魏珠迟疑的瞬间,他一时没忍住,将唇先一步吻上了丫头的娇嫩小嘴,这一吻便长久得难以离开。 第30章 大鱼上钩 久久的缠绵过后,魏珠只觉得气息紊乱,几乎被吻得断了气,身子摇摇晃晃的扑在主子怀里,懒得动弹。 景誉也是心跳加速得厉害,只是这样拥着她就感觉好满足,干什么要让自己亢奋得难以自恃? 这一夜,两人必定要共处一室。 身外黑暗的牢狱之中,丫头心中的恐慌也因有主子在,而变得没那么恐怖了。平日里哪有机会能和他单独相处到入夜? “主子,睡了没?” “睡了。” 魏珠听到并排躺在身边的主子传来声音,不禁浅笑,黑暗中,一双眼睛被小窗透进的月色照得闪闪发亮,她又问:“主子可还觉得热?” “不热。”景誉说话时慢慢将身子转了过去,偷偷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 “真好。”我现在很热啊…… 魏珠是一想到躺在身边的人是主子,她便难以入睡,心中似有小鹿乱撞。她本想再问候两句的,可见主子急忙转身过去,背对着她,只得瘪瘪嘴,不再做声了。 不一会,微微听到丫头均匀而有节奏的呼吸声,知道她睡熟了,景誉才再度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天知道,刚刚激情澎湃过后,他现在哪里还静得下来? 孤男寡女,正值妙龄,血气方刚的,想要忍耐压抑又是何等的难过? 他先是出神得凝视着身子一侧睡得像只幼猫似的丫头好一阵子,借着如水的月光,依稀可见她细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不时的微微扇动,小巧的鼻,嘟起的粉色唇瓣…… 唔,他是不能再想下去了! 见她歪着脖子依靠在地上,景誉将一条胳膊慢慢放在丫头的头下,想让她枕着舒服。随后,他又将另一只手浮搭在丫头腰上,可刚一触碰到魏珠的衣服,就感觉像有闪电从身上钻过,一阵麻酥酥的! 那感觉太过怪异,再这样下去,非要鼻血流干不可! 景誉刚想放弃,谁知身旁的魏珠像知道他的心思一般朝自己身边靠了靠,似是睡得冷了,想以身取暖。 没过多久,轮到睡熟的丫头暴动了。 她先是将头靠了过来,与景誉咫尺相对,一张小脸蓦的突然在眼前放大,惹得景誉口干舌燥,直吞口水;没过多会儿,又伸出手臂牢牢的箍紧了他的腰,整个身子彻底的贴上了他的,最后是连大腿也肆无忌惮的跨了上来…… 这一下,景誉是更无法入睡了,像只被捆绑的粽子不敢动弹,只得僵直的平身躺着。 竟这样,望着牢房的天花板,一夜未眠。 在这还算温馨的时刻,牢房外,有两人正低声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身穿官府的,是衙门的县令,名为周崇之。此时,他正手执一把折扇,对着扇面仔细研究,就差将整张脸贴在上面瞧了。另一位,是白天景誉他们见过的方师爷。 “这扇子真是……”周县令眼不离扇,语气惊叹。 “正是,学生那年有兴在科举考场见过当时还未封贤王的二皇子一眼,他手中的折扇正是这把。”方师爷语气肯定,虽然那年考科举,他名落孙山了。 回想当初,他与贤王有一面之缘,当时贤王所拿的折扇上,绘有苍山图,丛山叠岭,层峦叠嶂,大气磅礴,又由贤王的恩师现任内阁大学士李善道亲笔提诗。方师爷自问,绝不会认错。 “这扇面上的画与诗都可仿冒,师爷又怎能仅凭多年前那一眼就确认了呢?” “大人,您瞧这块鲜莹明洁的石头,”方师爷挽起那扇坠子,周县令一看果然非凡,“您再瞧这扇骨!”扇子的扇骨从中间折断的,那下可是正冲了他的大脑门啊! “能轻易折断了,材料必不是一般之物,学生看这质地许是象牙雕骨而出。”也就是说,这般名贵的扇子也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 别的可以不信,这等名贵之物用来丢人,也只有王亲贵胄干得出来了! 既有多方疑点证实,周县令立刻上报了上级。这事没出一个时辰便惊动了盐运使。 那贤王不是被当今勒令闭门思过了吗,这才几日,怎会出现在羊城? 多年的孝敬,贤王也还算维护盐运官员,可以说是自己人,无论是何原因,若是他真的降临羊城,必不能怠慢。盐运使蒋鹏决定亲自去牢中探望。 来到大牢,蒋鹏却不现身,躲在一旁静静听着。 方县令自知犯下大错,一张脸上堆满了笑,忙让人开了牢门,上前讨好:“都是手下那些人办事不利,下官不知贤王驾临,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了,还请王爷移步……” “哪里话?”景誉举目远眺,面色却是铁青,“是小王多有得罪了才是,让县令大人费心了,这牢房住得正好,冬暖夏凉,好不自在。” “王爷这是折煞小人了,小的罪该万死!”说着方县令跪地,“嘭”的一声,额头狠磕在地上,一旁的魏珠都替他疼得慌! “你何罪之有,是小王来得唐突,接了圣上的密旨,却不提前向方大人汇报,实属不该啊!”景誉几句话,将有密旨在身之事透露出去,那躲在一旁的蒋鹏还如何躲得下去?又怎可将那两人继续关在牢中? 蒋鹏忙上前一起谢罪,一口一个贤王爷叫得亲热。 景誉见又勾出一条大鱼来,开口问道:“你又是何人?” “下官乃羊城盐运使蒋鹏,之前在王爷生辰前去拜和,怎奈王爷公务繁忙,未能亲自面见。”蒋鹏答之。 哦,大鱼上钩! 昨日,有入牢之兆时,景誉故意丢了扇子想引出幕后之人。早有耳闻,说老二与盐运官员私相授受,这才将前几日他命李九偷了贤王景鉴的扇子丢去,果然起效了,可见他们定有关联。 再做推磨已无意义,景誉欣然出狱。 刚走出牢门,便来到羊城中最有名的酒楼,说是一并官员得知贤王驾到,要为王爷接风洗尘。景誉当然愿意前去,可以顺便看看,一根绳子上到底有多少只蚂蚱。 一出大牢,景誉便暗自嘱咐魏珠,一会儿无须多言,也饿了一夜了,好好吃饭便是。 魏珠本来只是口头上答应,一到酒楼,那些让她眼花缭乱的菜式,根本没机会让她去想些别的。有几道佳肴是魏珠赞不绝口的。 平桥豆腐,将鲫鱼脑子与老母鸡的原汤同煮,最后烩入豆腐,鲜香扑鼻,别有风味。 西施含珠,以五花肉、马蹄、蛤蜊打茸、制丸,再将丸子放入洗净的蛤蜊壳中,隔水蒸熟,入高汤调味,新意十足。 西瓜鸡,用西瓜与鸡块同炖,鸡中有西瓜的清甜,西瓜有鸡肉的醇香,真是大胆取材,西瓜外则雕刻成画,极富观赏性,相当考究厨子的手艺,又是非常适合夏天的一道菜肴。 桌上不全是地道的羊城美食,更有融合了外来元素的新鲜做法,很多是魏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食材。本就饿了许久,这顿饭又吃得十分可口,丫头放下筷子后就一个劲儿的打饱嗝,连身旁人在聊些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不知王爷此次前来羊城是有何公干?”蒋鹏也不含蓄了,他想知道的是当下的时局,他们一等人日后的命运。 在座的,除盐运使,知同、副使、判官,等等官员悉数到场,景誉既然选择假扮贤王,他便揣摩了景鉴此时该有的心态,对自己人自是不必遮掩。他意味深长的一笑,隐晦说道:“本王此次前来,是奉了皇上的密旨。”他将手指沾酒,在桌上写下三字:查盐运。 身旁官员,见字无不唏嘘。 原来圣上让贤王闭门思过只是个幌子,暗中查案才是真。多亏是落在了自己人手里,要是换成他人,他们就算明日要入天牢了,怕还被蒙在鼓里! “你们不用太过紧张,只是查,怎么查不是本王说了算嘛!”说罢,景誉大笑,一桌人附和的随之陪笑,心中也放下不少。 “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不过今日本王疲乏,暂不问案了。”景誉说罢,一旁的周县令似是献宝一般,对景誉说起还有密事相商,有个人要单独见王爷一面,之后众人退下。 这帮人心怀不轨,定是对他不信,还有何考验吧? 景誉心中有数,让人好生安排了魏珠,自己前去应约。 面见地点还是在此酒楼,只是换了个雅间,有榻、有桌,有美酒,等待景誉的却不是佳人。 一公子品貌姣好,却多少有些弱柳扶风,他坐在桌前,似是等候景誉多时。一见面,他便先报上名来:“贤王爷有礼了,在下蒋云儒,家父蒋鹏。” “原来是盐运使之子,不必多礼。”不是考验!蒋老头将自己的儿子送来见他,到底是为何?景誉一时想不通了。 两人落桌后,蒋公子便一个劲儿的给景誉杯中倒酒,似是心中苦闷,不如一醉解千愁。景誉喝下两杯,便不让他倒了,按下他手中酒壶,当手碰到蒋公子的手时,他突然一躲,脸色都变了。 “王爷,其实……其实在下不是那种人。”蒋公子那是一脸的难色,生怕对面景誉一口吃了他。 “哦?哪种人?”景誉不明所以。 “在下,是奉家父之命在伺候王爷的,可是也知王爷人品,不会为难我的。” “你这是何意?” “王爷不是和那贴身的小厮……”蒋云儒见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一口干了杯中酒,不如借酒胆说个痛快,“他们在牢中全都看见了,王爷必须装作不知?” “……” 这是什么意思! 景誉突然间就明白了,和着这帮老东西见他与丫头逗趣,看魏珠又是穿的男装,以为贤王有这等爱好! 不对,那现在魏珠人在何处? 第31章 百花丛中 景誉问这蒋公子魏珠的去向,他说得云淡风轻,只道是他爹已命人好好招待着,不会亏待了贤王爷的人。 招待? 哼! 对于他的招待是找个美男子相陪,若是也给魏珠整这么个“招待”出来,那问题不就严重了! 一想到丫头正与一陌生男子相对,景誉便坐立不安。 “说,刚才和我一起的那位公子去哪了?”看不到景誉眼中的心急如焚,蒋公子还在优哉游哉的执壶倒酒,放下酒壶后,他又从桌上的盘子中拿起一小块金钱方糕,不紧不慢的放入嘴中,其馅料清爽,刚一入口已是满嘴的薄荷香了。 “公子?”蒋云孺垂眸一笑,吃过糕点后,他端起酒杯,一脸探究的看向景誉,“那人不是王爷的小厮啊?” 见他还有心思玩笑,景誉一个火气上涌,陡然拉起蒋云孺的衣襟,蒋公子一惊,酒杯落地,顷刻碎成了两半。可这还不算完,紧接着景誉将他向身后一推,两人后退几步,反手将那蒋公子压在不远处的床榻之上。只见景誉面露寒光,一双鹰眼锐利难挡:“你还不快说!” 这等情况还是第一回遇到,蒋云孺长这么大也没被一个男子制服于床榻上,再沉着冷静的人多少还是惊慌了:“王爷,三思啊,我也……不知道您说的那位公子身在何处。” 他不知是吓的,还是心虚作怪,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险些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看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知道?”景誉朝身下的蒋公子危险一笑,手上微微一动,轻而易举的便扯撤开了他外衫的衣带,“还跟我说不知道?” “等等!”蒋云孺一把拉紧了外衣,那表情简直比吃了死苍蝇还要难受,他是有口难言啊! “等什么?反正今晚是要有人来伺候我的,找不回那位公子,你来代替也无妨!” 这话可把蒋去孺给吓坏了! 他听父亲和自己说起时,还当是传闻有误,一口否决了。想这贤王已经娶亲,孩子都有了,怎么会好上这口儿?直到被送来单间等候时,他依旧是不信的。可在这般情形之下,也不由得他不信了。 “王爷,不是在下不说,实在是不能说啊,如果你走了,我的任务便没法完成。”来前,将鹏交代过他,这一晚要好好侍奉王爷,蒋家祖上的基业是否毁于一旦,这回全靠他了。这会儿子让王爷走了,他回去怎么和父亲交代? “嗯,那本王就助你完成心愿,也不好辜负了这良辰美景。”景誉再无废话,继续动手扒衣。为了丫头,他也顾不上心理障碍,管这榻上的是男、是女、是仙、是怪,手上干净利落,动作毫不迟疑。 这蒋云孺蒋公子,在羊城也是有些名气的,虽说是年纪轻轻,但见过他的人无不称赞他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又是羊城盐运使之子,景誉就不信了,一介读圣贤书的书生真能忍气吞声下去? 果不其然…… “在对过的迎春阁里!”被扒得只剩条亵裤时,蒋云孺的心里防线被彻底被击溃了。 “当真?”景誉手上动作刚刚一滞,蒋云孺立刻捂着胸前滚到后面去了。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蒋公子那是小脸煞白,满眼的惊恐,他也管不了什么任务了,还是保清白要紧。 景誉一看问出了地点,也不再为难于他,果断赶去迎春阁。 其实,现在的魏珠虽然处境难堪,但也并非景誉心中所想的那样。 刚刚酒席过后,魏珠被周县令一口一个“少爷”的请了出去,路上还不忘谄媚问道:“不知,您平日里可是喜欢听曲呢,还是下棋?” 魏珠心想,下棋嘛,小时候看主子玩过,可惜学不会,总是输,现在都落下阴影了,“还是听曲好!” 周县令这便隐晦的问出了倾向,想来这位公子也是被王爷的淫威所逼,堂堂男儿哪个不喜女色的?贤王爷今天正忙,顾不上他,不如借机讨好一下王爷身边的人。 就这么,魏珠以一身男装进入了迎春阁。 一进门,在魏珠还没弄清这迎春阁是个什么地方时,那里的黄妈妈便列出了一排的俏佳人来供她选择。 那是燕瘦环肥,各有风姿,据说个顶个都是头牌的料。见这阵势,丫头心道不好,猜也猜出了这是个什么地方,可想跑却已然来不及,就这样,被一帮姑娘们簇拥着稀里糊涂的就上了二楼! 上到二楼,没走几步,一个悴不及防,不知是何人从背后推她,将魏珠推进了一间客房。 魏珠晕头转向的趴在地上,愣是爬半天没爬起来。 抬头一看,这是一间香气四溢的女人房间,不似一般人家规矩的女儿闺房,满屋从装潢到用香都弥漫着的暧昧之气。随开门时吹入的清风带过,红烛摇曳,火光绰绰。 魏珠一个走神的功夫,就感觉脚上一空,她反过身子一看,已被人脱掉了一只鞋子! 随后,是姑娘们嘈杂的调笑声,起哄声。 “见公子长得如此英俊,本来心中还涟漪,怎么待奴家如此冷淡?” “公子是怕了你这风骚样,还是奴家更体贴温柔,公子还不快来疼爱奴家?” “公子,莫要害羞了,今晚姐妹们定让公子欲仙、欲死,此生无憾呢……” 耳中充斥着污言秽语,魏珠睁大了双眼望着这一张张诡异妖媚的笑脸,一时心中荒乱不堪,不知如何是好。见姑娘们一个个的如豺狼虎豹般逐步逼近,魏珠也赶紧撑起身子,向后退去,这种情况要怎么脱身呢? 主子,求命啊! 正想着法子,一长相秀美的姑娘突然倒在魏珠身侧,用手揉着胸口,声音娇滴滴的,其中透着一股子难过之意:“公子,奴家胸口疼。” 见她似是十分痛苦,又不像眼前的那些人穿着过于花俏暴露,魏珠对她便生了几分恻隐之心:“你身子不适,快去就医,休息去吧……” 那姑娘眼神凄苦的摇了摇头:“妈妈哪会用银子给我们这种人看病啊?更不要说休息了,不如公子给我揉揉,没准比药还好使呢!”说着,她冷不防的抓起魏珠的手就往自己的胸口上贴,惊得魏珠急忙甩开。 看到有人得逞了,姑娘们像是得到了信号一般,都想拔得头筹,一拥而上,如同豺狼分食一般要将眼前的娇弱公子啃食干净。 魏珠自知衣服不保,那身份一定败露。 主子交代过,她是女儿身的事不能让外人知晓,一旦她的身份被查出,主子的秘密也会随之曝光。 她忌惮的倒不是现在的处境,而是日后主子的安危! 魏珠心中万分焦急,可身上不知有多少双手在拉扯着她的衣服,推都推不走,想跑又跑不掉,不用多久,她便上下失守了…… 正在绝望之时,突然屋中烛光熄灭,众人一下子身处黑暗之中。 周边的姑娘们也不再与她的衣服较劲,而是惊诧的,尖叫的,各式各样的反应都有,一时乱成了一困。刹那间,一双手从魏珠的腰下挽起,只觉身子一轻,那人带着魏珠趁着漆黑之时,翻窗而出。 待姑娘们找来火折子,重新燃起了蜡烛,屋中早已不见了魏珠的身影。 与此同时,景誉破门而入。 第32章 为君解忧 身在同间屋子,一瞬间,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姑娘们有好奇的,猜疑的,恐慌的,但此时见有生人闯入,纷纷做惊呀瞅着景誉。 景誉立在门口,正见到这屋中的姑娘们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倒地不起,还有的正扒在窗口朝外面巡视,一时气氛诡异。景誉在这屋中细致的扫了一遍,始终没见着魏珠,更是焦急难奈了。 “那位公子人呢?”景誉问道。 “不知,刚刚还在眼前……竟不见了!”立在窗前的姑娘纳闷的回了一句。 他刚想出屋,突感腿上一阻,垂头看去,是一躺在地上的小姑娘,她柔嫩的手指正把玩着自己的衣摆,不让他离开。 “公子,就这么走了?奴家这会儿正寂寞呢~”姑娘媚眼如丝,似是那能勾了人魂魄的山鬼妖精。 景誉正心头烦闷,这便有人撞上门来。 他握了握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却并未支那姑娘分毫。只斜睨了她一眼,眼中的寒气堪比寒冬腊月的北风吹过:“好啊,寂寞是吧,冲军到蛮荒之地保你天天过得有意思!” 那姑娘一听,眼前的公子八成不是个好惹的主儿,立马住嘴,悻悻的放了手。 魏珠在哪? 据说当时是屋子里一黑,突然间就消失了。 景誉被这一突发状况搞得心烦意乱的,但还心存侥幸,因为还有一种可能性。 如今的情况对景誉太过不利,以他现在假扮贤王的身份来说,绝不能大动干戈的找一个小厮,还要迎合蒋鹏的心思才行。估计,等着抓他现形的人多了去了,现下只好静静等待。 当晚,景誉便宿在了羊城最有名的客栈,没去官宅,也是希望为最后一个“可能性”铺路。入夜后,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他的屋中。 景誉见人来了,也不点灯,只是急于上前询问:“魏珠如何?” “主子。”青芒对景誉行礼,“魏珠姑娘一切安好,只不过……” “只不过?”景誉声音一顿。 “有些吓着了。” 着实是惊得不轻。 当时青芒见迎春阁的姑娘们要动魏珠的衣服,出于情急只好熄了蜡烛,冒险救她出去。逃跑的一路上,她一直在问主子那边如何了,似是怕自己露馅儿,陷主子于危难之中。 “还好有你在她身边。”景誉慢慢舒了口气。 “主子,那魏珠姑娘要如何安置?”青芒又问。 景誉自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送走魏珠。她在羊城多一日都是危险,一不会演戏,二不能自保,不如早点儿送她回去,他也好安心查案。 可也知道那丫头的脾气,若是说让她先走,弃主子于不顾,她定要与自己生死与共,共同进退。 “罢了,她人在哪,我去见她。” 转眼间,两人已赶到城郊一荒废的破庙前。 走到门口,就见惨白的月光下,一个娇小的身影蜷缩在倒地的佛像旁,她的头枕在环抱的双膝之上,似是累极了。 见有暗影掠过头顶,魏珠突然惊醒,惊恐之下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主子!”她口中唤道,仿佛只有叫出这声才能安下一直彷徨的心。 见景誉不语,只是看着她发愣,魏珠幡然欲泣:“主子,魏珠可是坏了主子的事?暴露身份了?” 垂首凝视着仰望着他的丫头,凌乱的发丝,身上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还有肩头上因划破衣衫而隐约露出的雪白肌肤。 不是一切安好吗,怎么这般狼狈? 景誉心中纷乱难平,将缩在地上的丫头一把拉起,抱在怀里,“傻丫头,有什么事能比你重要的?” “主子。”再回到这个让她想念的怀抱,魏珠感激万分,“还好是我去了那迎春阁,不是主子去呢!”原来外面的姑娘一个个都这么凶猛,还好不是主子进那“狼窝”!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呢?”景誉一言,魏珠立马愣住。 “主子你……” “刚刚还去找你来着,不过那时你已不见了。”还有心情吃醋,看来是没大事了。 听了这话,魏珠的小脸才又重新润上了笑容。 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担心些什么,魏珠贴心的将小脑瓜贴在景誉肩头,声音柔软似棉:“主子,魏珠没事。”怕害了主子,一直担心来着,主子无事,魏珠便一切都好。 “没事就好。”景誉有些后悔将她带来羊城了,这丫头带在身边是好,说要送走也万分不舍,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该办的事也不能再耽搁。 “丫头,我有一事要交于你办。”景誉尽量让魏珠觉得紧急,声音中加足了焦灼感,“我要你快速回到素城金延寺,通知李九带侍卫尽快赶来羊城。” 魏珠放开手,面向景誉,见主子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正色,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望着他的双眼中不觉染上了几分惊恐:“我一个人去吗?” “魏珠啊,如今在我身边的只有你了。” 景誉那时的眼神,直到很久之后,魏珠还是久久不能忘怀。 从那时起,她便知道什么是宿命了,就算是负尽天下人,也不愿辜负那双充满期许的眼睛。 换了主子带来的土布衣服,又在脸上抹了泥土,乔装改扮城后,彻底变成了脏兮兮的乞丐少年。趁着夜色浓重,魏珠上路了。 记得出门前,主子说过,他会在羊城多拖延几天,等她的消息。魏珠明白,她这算是临危受命,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一想到主子时刻都处于危险之中,小丫头只得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只是周遭静悄悄的,乡野的小路上隐约能听到夏夜的蝉鸣声,便再无动静了。 一想到只有自己孤身一人,魏珠的心也时刻提着,连只鸟叫也会惊得她想落荒而逃。就这般从深夜走到了黎明。 天空还泛着青色,魏珠看到前方有一家茅草棚搭成的小铺子,屋顶上还冒着袅袅炊烟。走近一看,是一家当地的小食铺子,是专做鸭油酥烧饼的,烧饼一个个烤得金黄饱满,外皮上粘着一粒粒小巧的芝麻,咬下去一定是香酥可口吧! 不禁咽下了口水,赶了一夜的路,她肚子正饿呢! 一摸腰际,魏珠立马傻在了当场。 钱袋! 换了衣服后,竟然忘了把钱袋拿出来! 不说这鸭油酥烧饼吃不成了,这一路赶到素城怎么也得一天一夜的时间,这么说,她算是全无盘缠了! 魏珠一急,蹲在地上,一时欲哭无泪啊。 真的要一路饿着赶去素城吗?丫头抬头留恋的望了眼那小铺子,只见门前,新烤好的烧饼出炉了,带着鸭油的香气与谷物的醇香,一个个诱人的小烧饼逐个跳进了她的眼中,肚子“咕噜咕噜”的叫着,好像比刚才更饿了…… 算了,看也没用,还是赶路要紧。正打算离开,忽然,面前清脆的响了两声,魏珠定睛一看,眼前的泥土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滚动。 呀,竟然是两个铜板! 以为是哪个路人不小心掉,丫头紧张的向左右张望,可是天色还早,周围都没有人啊?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魏珠缓缓抬起头来,望向泛着鱼肚白的苍天,跪身一拜:“老天爷啊,不知是哪路神仙经过,见小女没带钱袋,饿得慌,赐于了两个铜板,多谢您老人家开眼了,我日后一定见庙就拜,多多给您烧香祈福!”说罢,魏珠又是一拜。 拾起铜板,她连忙起身,欢快的奔向那烧饼铺子了。 身后如影子一般跟随的青芒不禁抚额,这个小丫头还能单纯到什么地步,竟拿自己当成了老天爷? 唉…… 魏珠那两个铜板只够买一个鸭油酥烧饼,趁热,她托着烧饼一口咬下去,不仅表皮酥脆,内里更是层次分明,想来是那鸭油起得作用,真是满口留香啊! 一想起今后的路程还长,她吃下一半,小心的将另一半裹了草纸放入怀中。 又赶了会儿路,刚吃了烧饼正是口渴,望见路边的树上有梅子,长得圆润透红,魏珠灵机一动,从地上捡起了小石头丢向树枝,不一会儿,一颗颗梅子落下刚好给她解渴。 新鲜的野果酸甜适口,带着草木的清香,魏珠吃了一小把才起身赶路。 可没走多会儿,肚子突然痛了起来。 “许是那梅子不能多吃……哎呀……”魏珠见此处还算僻静,想到更远的草丛中解决一下,她并未发现,刚刚在梅子树下时,便有一个汉子悄悄的一路跟着她前行。 女儿家自有女儿家的姿态,她掩藏得再深总有那心怀不轨之人能看出端倪。 此时,那汉子正尾随着丫头向草丛中走去…… 第33章 将军之女 正值盛夏,草长莺飞,荒废的庄稼地中杂草丛生,那小女儿的身影一晃,便没入了草丛之中,不见了。 想必就在前方,她走不远! 那汉子寻着丫头的足迹又上前走了几步,刚想探头看个究竟,只觉衣领一紧,整个人都被向后提了起来! “谁……”那汉子的话还未喊全,嘴已被人牢牢堵住,向后拖行了数米。 丫头感觉身后有动静,机警的一转头,没人啊! 原是她大惊小怪了。 从草丛中出来后,真是一身轻松啊,魏珠直了直身子,要继续赶路。 经过路口时,她并未注意到身后那肆意生长的草丛中趴着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已经一动不能动了。 见她走得辛苦,又行程缓慢,青芒决定插手。他先雇了辆马车,再让车主与魏珠巧遇,假装顺路,捎她一程。 魏珠正在为赶回素城而长途跋涉之时,这一边的景誉也没闲着。他召集了羊城的一众官员们,到有名的泰湖塔中欣赏湖光山色。 “多亏贤王有此雅性,我等才能欣赏到如此美景。”周县令满口阿谀奉承之词,脸上的笑容快堆到了地上,一双小眼只围着景誉转个不停。 景誉心中直喷,你家住羊城,还用得着我来请你看?这话都说不圆,难怪这把年纪还只是个县令。他心中这样想,面上却是一派享受之感:“正是,正是啊,真是好景致啊!” “好啊,真是好!”身后附和,共同举杯畅饮。 也正因这琥珀色的美酒佳酿,让整个泰湖塔中桂花飘香,将那本就秀丽的苍山湖泊衬托得格外巍峨大气。 要拖延时间,想来不查案,也只有聚众找点乐子做,才显得与众官员亲昵。 当然,为不负盛情,他还情来了一位老“朋友”。 蒋云孺一身淡雅青衣,本还走得悠闲自在,可刚走到湖边,就见那塔中的有景誉的身影,不禁一阵恶寒。 一想起之前酒楼雅间所发生的一切,两人可是有“夺衣之仇”的,他对这位贤王是唯恐避之而不及,那是只想撒腿就跑,谁知身后有人先叫住了他:“这不是蒋公子吗?”景誉笑道,摇着周县令送回来的那把折扇,一副不记得昨日之事的悠闲样子。 “云孺,王爷叫你,还不快快过来!”蒋鹏将儿子叫住,眼都不眨一下就把他儿子往虎口里送。 蒋云孺只得停了步子,不情愿的转过身子,再度向泰湖塔走来。 那是一步三磨蹭,走得太过艰难。 一见人到眼前,景誉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像拉着熟络的老友,往塔外走去:“来来来,蒋公子,你昨日出的谜题还未告之我答案,这会儿可不能再故弄玄虚了,啊?” 走远几步,景誉便一手揽过蒋云孺的肩膀,举止更是亲昵起来,不忘先取笑两句:“蒋公子,刚刚见到本王,你跑什么呀?” 果然如景誉所料,这蒋公子也未将昨日之事向他父亲提及。在他走后,那蒋云孺只是在那雅间中独自呆了一夜,第二日回到家中,当作一切相安无事。 后来得知了,贤王去找的那位小厮不见的消息,蒋云孺还有些不相信呢。 “王爷说笑了,在下哪有跑……”蒋云孺尴尬陪笑,不喜两人靠得太近,身子向外微微的躲了躲:“您那小厮可有找到?” 见他要躲,景誉心中一笑,手中紧了紧,又将他拉回了怀中,一脸的玩世不恭,笑道:“区区一个小厮而已,丢就丢了,又有何妨,这不是有蒋公子作陪吗?” 听景誉这么一说,蒋云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王爷又不是不知,何苦为难我?” “算了吧,你又何苦挣扎?不过是顺应了你义父的意思而已,你明知不可逆。” 见景誉知道这其中的因由,蒋云孺不觉叹了口气。 这盐运使蒋鹏并非是他生父,他亲爹乃是县令周崇之,不过是周县令见儿子自幼聪颖,天资不凡,跟着盐运使更有前途,便让儿子早早认了蒋鹏做义父,连姓氏都跟着蒋家的姓,这儿子送得也算彻底。 要不说血亲事大,不是亲生的爹卖起儿子来那是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景誉刚一露出有龙阳之好的端倪,蒋鹏就让义子投其所好,蒋公子这才落得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蒋云鹏面露难色也是真,景誉借他做戏也不假。 景誉只是依稀记得听人提起过这位蒋公子,他作有一首“泰湖赋”广为流传,是个人才,若这般做了蒋家的棋子,日后再遭到株连,岂不惜哉? “蒋公子,”景誉拉他到前方无人之处,似是在独赏美景,却是在良言相告,“大树将倾,我惜你才华横溢,满腹诗书,何不早日脱离蒋家,考个功名,出人投地指日可待。在这群人身边,早晚只能落得个身败名裂。”他说话时眼光扫向塔中官员,似有深意。 “王爷这是何意?”这贤王不是与盐运一路官员是一条船上的吗?蒋云孺一时难以理解,双眼中满是疑惑。 景誉意味深长的一笑,便不予置之了。 见这两人关系甚好,蒋鹏才算安心一些。 早先,这位“贤王”身份败露之时,他多少还是有些疑心的,甚至想到过是在邻城修志的睿王假扮,怎奈金延寺有重重官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一直未寻得确切的证据。他又修书一封,给远在京城的外甥女,也就是那位许氏,探查睿王府的动静,可惜路途遥远,那书信的回复至今未收到。 如今见这贤王整日吃喝玩乐,不思盐路之事,羊城盐运这块也就太平了,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景誉控制住羊城事态,同时魏珠已于一日后已到达素城。 有青芒的相助,足足省出了近一天的时间。傍晚时分,魏珠与众人一般排队进城。进城的长队浩浩荡荡的排到了城门之外数十里,站在队尾,根本数不清前方还有多少人。 她心中焦急,等待就是煎熬,而更坏的消息是,还未排到队伍的一半,日落西山,已是城门关闭之时。 等了许久的老百姓们,气愤的甩了几句闲话,也都认命的纷纷离开了城楼。 官不让进,百姓能怎么办? 可魏珠是有任务在身的,这进不去素城,岂不是又要耽误一日。多一日,就多一日的风险。 夕阳西下,晚霞将整个城楼映得火红。 丫头站在城楼下,望着慢慢关合的城门许久。 双手紧紧抓住衣角,再缓缓放开,左手中还握着前一天景誉交给她的信物。 没错,她要进城,就是现在! 晚霞中,像是披了霞光一般耀眼的人儿向城门徐徐走来。慢慢的,那光影具像起来,走近后守城的官兵才看清,原来是一个穿着不扬的乞丐少年。 “哎哎哎,别再往前,城门关了,要进城明日再来!”守城的官兵将长矛挡在魏珠身前,叫嚣道。 “大胆!”魏珠神色一禀,凝视着那官兵的双眼透着寒光,“敢挡我的路,你活得不耐烦了?”她也是在王府中长大的,什么场面没见过?那种慑人的气势也能运用得恰到好处。 这等气势果然镇住了对方。 魏珠深吸了一口气,将头上的帽子摘下,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晚风起舞,更衬得一双眉眼秀丽可人。只见她不慌不忙,口中一字一顿地正经说道:“我乃护城将军连将军之女,乔装出城办事,尔等还不快快打开城门!耽误了公务,你们谁担待得起?” “等等!”众人唏嘘之时,一官职略高品之人从后面走出,似是这守城官兵的头。 他走上前,在魏珠面前站定,双眼将眼前的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上下打量个仔细,突然笑道:“你说是连将军之女,便是了?可有凭证?” 这一问,魏珠眼神略有闪烁,心中多少还是荒乱了。 还是在来金延寺的路上,她也只是听主子随口说起过,早年征战之后,赫赫有名的连将军驻守素城。他膝下有一子一女,均常年不在身边,无人见过,可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也是不得而知的。 魏珠虽被人问到短处,但还是佯装气定神闲,一口咬定:“我人站在这里就是凭证,若是不信,带我去见我爹!”景誉对这位连将军赞赏有价,想必两人也是故交,见到将军想必会有办法让他相信自己。 “笑话,将军公务繁忙,哪有闲情来见你!”那头头像是看出了破绽,对身后高喊,“来人啊!将这个冒充将军之女的丫头给我拿下!” “是!”他身后顷刻冒出两个官兵,向着魏珠的方向而来。 眼看不好,魏珠欲躲开,一个不留神被石头跘了脚,猛然坐躺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两眼冒金星。 更坏的是,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 魏珠不禁皱眉,她抿紧了双唇,尽力忍耐着,告诉自己,这时一定要站起来,若是输了气势,怕是要满盘皆输了。 强忍住痛楚,魏珠再度站了起来,高傲的抬起头,双眼睥睨众人,说话时,更是一脸的气势逼人:“我是连将军之女,谁敢动我!” 第34章 计行两城 只见那小小丫头丝毫不畏惧,反应更像那将军之女应有的架势。 将军之女——这一声镇得那两个官兵行色一顿。 但,魏珠估量错了自己的分量。 这话许是能唬住那些虾兵蟹将片刻,可她不知,军营中还有一句话,军令如山! 那两个官兵才不管她是谁的女儿,哪家的亲戚,只要是上级发号时令,他们是一定要抓住这个丫头回来交差的。 眼看一切都无济于事,想来拖着只伤脚跑也跑不掉了,最坏的结局便是鱼死网破,她是绝不能被关进大牢里的! 在那紧急时刻,魏珠就见一把宝剑凭空刺出,横挡在了她和那两个官兵的之间。 此时天色已晚,持剑背对着她的男子看不清样貌,只从声音上分辨,魏珠便立刻认出了来人是谁。 “令牌在此,快开城门。”只听他声音中毫无波澜,平静的将手中的令牌亮出。 “原来是连公子,下官多有得罪了。”头头见到令牌之后,一行礼,恭敬致歉,才命人打开了城门。 嘴上不说,一众守城门的官兵们心中无不称奇,没想到一天之内,连将军家从不露面的两位少主子同时现身了,真是稀奇! 见城门大开,魏珠欣喜若狂,都忘了刚刚摔倒时崴伤了脚,一瘸一拐的就往城门里冲,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陡然身子一轻,不由分说的背在身后了。 “暗卫大人,多谢啦,我这脚还能走,可以放下我来。”魏珠一想到能尽快入城,解主子的危难,脚也不觉得疼了。 身前的青芒不理,继续背着她前行。 他是习武之人,脊背挺直宽阔,丫头浮在上面还是挺舒服的。 “今日姑娘真是让青芒刮目相看。”一向话不多之人却先夸起了别人,实属少见。 “还是多亏您了,以我一人之力,怕是进不了素城的。”魏珠惭愧啊,不仅进不城,还差点被人当贼人抓起来,那事态情就严重了。 一想起刚刚青芒亮出令牌时,众人对他的称呼,魏珠便好奇的道:“不过暗卫大人,刚刚他们称你做连公子,你不会……” 青芒自知今日不该现身的,他是暗卫,只遵循主子的之命,应暗中守护。不过,刚才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个小丫头弃而不舍,一人面对危难之时,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唆使他行动。这么多年未对外人说起过自己是连将军之子的事实也都不再顾忌了。 这一切都反常得让他无法控制。 “青芒其实是……”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实情。 “你不会也是冒充的吧?”魏珠心中想着,便脱口而出。 身前的男子听后,并没有急于否认。魏珠更确认了心中的想法,不由得呼出一口气:“好悬啊,那令牌也是你伪造的吧?我们这对兄妹竟然都是假的,这要是被连老将军抓去问话还不就地正法了!” 身后丫头惊恐的设想着并未发生的情况,惹得青芒暗自失笑。 明知道是危险的还要去做,是什么样的力量让她能够如此坚定信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主子,主子处境很危险,对不对?”魏珠突然问起,身前的青芒一时消声不语,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望了眼乌云遮月的夜空,魏珠神色黯然:“不用瞒我,我也感觉得到,主子不让我呆在羊城,就说明那里危险至极。我心知自己弱小,帮不了主子,但求不拖累了他。” 原来她都知道! 青芒心头一动,她原来早就猜出主子心头所想,却不点破,只想以绵薄之力让那人少些忧虑,她才是那个有心人啊…… 可她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强大。 在青芒眼中,一向胆小懦弱的小厨娘,立城门前将帽子摘下,亮出了秀发之时,她便强大得让他震撼。 真情能让人变得勇敢,魏珠亦是。 眼见金延寺就在眼前,在见到李九后,魏珠将景誉给她的信物交出,再次主子的吩咐交代下去,就算顺利完成任务了。 不料,前方几只灯笼亮起,一行卫队突然出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连公子请留步!”说话的那人魏珠认得,正是城门前为难过她的官兵头头。 青芒听言驻足,一双利目威慑过去,让人不寒而栗:“何事?” “连……连将军请二位过去。” 听到这个消息,魏珠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本以为逃过了这一关,没想到,还有后事!青芒感觉到身后的丫头在隐隐发抖,侧脸对她低声说道:“前面还有几步,看来姑娘要自己走了。” “暗卫大人……” “主子要紧。”青芒将魏珠放下。对那官兵说道:“我一人去即可,前方带路。” 浓重的夜色之中,她看不清青芒的表情,只见他头也不回的随那队官兵而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魏珠顾不上脚痛,一刻也不敢耽搁,偏颇着快步向金延寺走去。 官兵重重把守的将军府邸之中,青芒被侍卫头子带到一处院落。 站在偌大的宅子前,透过窗纸,可见那屋中明亮,光影投映,有人正侧对窗前读书。 通报过后,青芒进入屋中。 “你还是回来了。” 屋中老者一头银发,已过古稀之年,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不似这般年纪。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摆设,一点儿都没变,连将军身前的矮桌上常年放着各式兵书,如今还是如此。多年未见,青芒一时有些感慨。 他老了。 见眼前人不语,连将军也知他心结未解,又道:“听人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玩笑话,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也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你。”已是太久未见之人,青芒不愿与之相对,而是背过身子讲话。 连将军见此不恼,话中倒是和蔼了几分:“那女子称是将军之女,可是……” “你不配有女儿,不要再痴心妄想了!”青芒愤恨的说出这句话后,又想到魏珠的处境,“那个丫头是为睿王办事的,情急所迫,你不要为难于她。” “原来是睿王,你竟跟了睿王!”连将军满眼的震惊,原来这几年,他一直藏匿于王府之中! “有何不可?”青芒不耻一笑,“你可攀附皇氏,我为何不行?” “芒儿,不要做傻事!” “我不会再来见你,你也不必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最好此生不复相见!”说罢,青芒开门欲出,同时,身后传来了沧桑的声线。 “五年了,你就不见见瑶儿?” 青芒开门的手一滞,脚步停顿,心中情素万般纠缠,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清冷:“五年前,出塞和亲的队伍离开京城之时,她在我的心中已经死了……”随即,走出房门。 青芒还未出了这宅子,便与小六子在将军府中相遇,这一定是魏珠叫来替他解围的! 不过已经用不上了。 这边丫头艰险入城,那边主子也是冒险前行。 从那日泰湖一遇后,蒋云孺便成了景誉名义上的“同党”。两人经常独自相约,约在那不见人的酒楼雅间或是客栈厢房,为外出私访增添便利。 这几日,景誉借机走访了不少羊城的市井集市,一盐难求,哄抬盐价之事比比皆是,想找到答案,能去的就只有盐场了。 出门前,景誉换了一身简洁的衣衫,走在盐场之中与那些工人无异。待周边无人之时,景誉才悄悄遛进了一处较大的仓库,谁知那盐仓中空空如也,一粒盐也不见。 盐仓无盐也是事实,那这盐场夜以继日的制盐、晒盐,难不成全都不翼而飞了? 在盐场守到入夜,终于让他找到了储藏私盐的地方! 只见天色一黑下来,十几辆推车便缓缓停在了盐仓周围,工人们将一袋袋东西从空盐仓中运了出来。待他们远去,景誉看到地上有掉落的残渣,抹了一把,在月光之下,那晶莹的颗粒,不正是食盐! 他又再次进入盐仓,与早上时并无不同,一样的空无一物,只是觉得夜晚寂静,脚下木板回声阵阵。景誉撬起一块,才发现了储盐的密室正在脚下! 能将这些盐大量的从羊城明目张胆的运出去,一定是有官场中人相助。 自古,盐就是决定国家生死与富强的命脉之一,官盐私用已是危祸一方的大事,更要不得的是那走私黑盐的贩子竟与官府勾结! 那这盐运一路的官员怕是都难脱关系了吧? 景誉见时间已晚,只得快速赶回客栈。推门而入之时,就见坐在对面的蒋公子神色及不自然。接着,蒋鹏与周县令也从屋中走了出来。 “不知王爷一身粗衣打扮,又是深夜归来,去了何处?” 景誉心道不好,这时身边无人可用,还不是败露身份的时候! 第35章 代天巡狩 屋中气氛微妙。 一眼看向蒋云孺,只见他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似是在传达自己未透露半字。景誉心中有底了,面上一松,笑道:“给蒋公子买了点东西,本想再晚些给他的,看来不成了。” 景誉从怀里掏出一只翠绿翠绿的物件,上粗下细,细长的一根,从质地上看,应是上好的翡翠所制。 蒋云孺看到景誉手中的物件儿后,不禁咽了口口水,一时有点消受不起:“王爷要送在下发簪?”那眼神分明在问:我堂堂七尺男儿,您确定非要这么做吗? 景誉也是笑僵了一张脸,无奈地点点头:“来,看可还喜欢?”丫头的勺子啊…… 这还是景誉昨儿个在勘察集市时看到的,见这勺子打磨得精致,玉色上乘,一时想起了魏珠。不知她人到了哪里,是否一切平安顺利。 唉,现在看来,是要便宜别人喽! 做戏就要做全套,虽说为难,蒋公子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接过了这只像极了发簪的勺子,直接插在了自己头上。 “爹,好看吗?”那表情真是比哭还难看! 蒋鹏心思重,望着这一唱一喝的两个人目光流转。周县令倒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一边拍巴掌,一边称赞:“好看!真好看!王爷好眼光啊!”就跟卖的不是他亲儿子似的! 景誉以为这事情就算过去了,谁知当晚,连夜被迫转移了住处,他之前所住的那间客栈随即被查封了。 景誉被带来时是蒙住双眼的,现在安置他的是个什么地方也不得知,门外有人看守,不仅他出不了院子半步,而且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早先蒋鹏送上京城的书信并非一封,睿王府的是石沉大海了,打探贤王的那封倒是有了消息。景誉的障眼法已被揭穿,只是不知道假扮贤王的是个什么身份,蒋鹏打算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再说素城那边,经魏珠回来报信,不仅从京城带来的护卫队当晚起程,连素、羊两城的官兵也都惊动了,连大将军特意派来了大队人马护送他们,一同赶往羊城。 翌日一早,羊城的官员在面对包围之势,无不惊慌之时,盐运使蒋鹏却是气定神闲。 站在已查封的客栈前,魏珠一时慌了阵脚,听青芒说,主子一直是住在这里,如今为何人去楼空? 周县令给出的说法是,这间客栈窝藏了红莲教余孽才被查封,却半句不提景誉人在何处。 兵来了,将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怎么就刚好她带兵赶到,主子住的客栈前一夜就被查封了呢? 盐案难查,她是早有耳闻的。据说先帝几次彻查盐案都无果而终,全因派下的钦差均无命回来交差,又查不到凶手是谁,拿不出凭证,上下官官相护,不得不草草结案,可见凶险。主子以到素城金延寺修志为名,暗地里潜回羊城查案,这般大费周章,也都是因此。 难不成是暴露了,那主子岂不是有生命危险! 魏珠想想就两腿发软,一旁同样公子哥打扮的李九一把扶住了丫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魏珠姑娘,你看那边!”他说话时,双眼瞟向长街拐角处。 魏珠随李九的视线望去,一个看似平常百姓家的孩子正站在墙角处吃拔糖。小男孩即不走近,也不离开,天真无邪的小眼神一直在他们身上打转。 接收到魏珠的眼色,李九上前与周县令攀谈,霸占视线。 她意让李九先拖延住官府一众人等,自己佯装身子不适,要回客栈休息。果不其然,她一动,那个孩子也跟着离开街角。 魏珠跟随在那孩子身后,就这样一前一后,向前走着。她之所以一路相随,一是那孩子行为古怪,二是那孩子不仅一直在注视着他们,而且他的左手上还握着一样东西,形若景誉早先送给她的勺子。 她记得那个样式,和颜色、材质都无关联,她就是记得! 这个孩子一定和景誉的失踪有关。 直到走入僻静无人的小巷子,那孩子才停下步子,扭头看了看她。魏珠以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那个孩子却在对视了片刻后,竟然从巷子的另一头快速的跑了出去…… 丫头望着消失的小小身影一时看愣了,回过神来,刚想追出去,巷尾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截住了她的视线。 那人背对着光,魏珠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那迎面而来的气息让她寒毛竖起,激动得微微颤抖。 丫头定定的望着那个熟悉的人形,渐渐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那个让她最牵肠挂肚的人啊! 那个能让她倾其所有的人啊! 那一刻,像是铭刻在丫头心中称谓,脱口而出。 “主子!” 魏珠像只欢快的小鹿一般飞快奔入那人的怀抱,她不用看的,她感觉到了对方炙热的视线打在自己身上,那种眼神只有他有。 “总算见你安好。”景誉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魏珠热泪盈眶了,这也是她想说的。 “主子,我以为……吓死我了……”丫头在他怀里蹭了蹭,从腰际环过的双手勒得很紧,像是抱得松些,一转眼,主子就会飞走了一样。 “我倒是一直担心你来着。”景誉宠爱的摸了摸丫头的小脑瓜,被她蜜糖般的依赖所传染,心中也染上了几分甜,“这一路,没出什么事吧?” 魏珠是不会告诉主子,这一路没得吃,没得睡,拉肚子,还差点进不去城门的!她身子还贴在景誉身上不愿离开,只是仰着头望他,一双大眼睛溢满了甜蜜,两人对视了片刻,丫头突然认真地说道,“主子,你交代的任务我都完成了。” “嗯,受苦了。”景誉看丫头的眼神宠溺到不行,双眼像是摸了浆糊,离不开魏珠的视线一步。 “光说有何用,你得补偿我!”娇俏的小脸上,含嗔一笑,宛如瞬间百花盛开,入目的那只小嘴更加娇艳欲滴了。 “好你个小丫头,竟学会用爷的话来讨赏了?啊?”景誉尾音向后一拖,眉毛上挑,居高临下的,主子的威仪尽显,却惹得魏珠一阵“咯咯”笑声。 景誉刚想一头亲下去,就听怀中的人儿惊叫一声! 只见魏珠指着自己的身后,半天说出不话来,景誉回头一看,发现巷尾处还站着一位公子呢! 魏珠吃惊之余,不忘推开景誉,以自己挡在他的身前:“主子当心,有什么就冲着我来!” 剑拔弩张之时,身后的公子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别别,我又不是什么歹人。不过这位公子,你不会就是王爷一直在寻的那位吧?” 瞅了眼身后的主子,想到刚刚被人围观了,魏珠的脸涮的一下子红了,像只刚煮熟的虾子,一时别提多难为情了。 “公子别介意,”见这位清秀的小公子不语,蒋公子大方一笑,“我还未做过介绍,在下蒋云孺,现在算是盐运使之子,早早听闻过公子,不如何称呼?”蒋公子似是了解实情,一脸的“我懂得”的样子,问起魏珠的身份来。 原是这身男装作祟吧? 景誉一笑,走到魏珠身前,替她回道:“这位是我的书童,姓汤,单名一个圆子。” “原来是汤公子,闻名不如见面啊,久仰,久仰。” 小汤圆! 这确实是她的小名,魏珠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躲在景誉身后,害羞的不作一声。 哎玛,还好刚刚没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主子说过,男人抱男人也不是新鲜事,应该不奇怪的吧?丫头的小心思在心中翻滚了好一阵子。 三人并排走出巷子,魏珠小心的跟在景誉身旁,低声问道:“主子怎么会和这位盐运使之子在一起?” 记得她带兵到羊城之后,就是这个盐运使蒋鹏告诉她不知景誉的去向,所有官员也都看他眼色行事。主子这般与反派的儿子混在一块,明显不对头啊? “这次能顺利脱险,还要多谢这位蒋公子……哦,不,以后要改口叫周公子了。”景誉对另一侧的蒋云孺一笑。蒋公子点头回礼。 客栈被查封,景誉本是被蒋鹏给软禁进来了。蒋鹏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就算景誉的人带兵到羊城,也让他们找不到人,等他弄清了景誉的底细,多日后,便可以查无此人了结了这宗盐案,再秘密的将景誉灭口。 蒋鹏老谋深算,想得圆满,未猜到他的义子蒋云孺早已起了异心,借探望为名与景誉里应外合,助他逃脱。 得知素城的官兵到来,才拿了景誉早先给他的玉勺子做饵,引魏珠前来。 “多谢了……”魏珠是从心眼里感谢这位救主子于为难的公子,那清澈的眼神如一汪清水划过了蒋云孺的心田,蒋公子一愣,说话顿时磕巴起来。 “应……该的,应该的。” 哇!好悬啊,这位汤公子真是了不得,难怪王爷对他念念不忘的。差一点自己也给掰过去了……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蒋云孺突感心如擂鼓,将这句话在心中念上个一百遍,精神上方才好些。 三人一同回到羊城知府的衙门,由素城带来的官兵早将衙门团团围住。景誉摇着着折扇悠然入府衙。待众官员到齐,便开始怒查盐案! “你们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的身份吗?本王现在就告诉你们,我乃圣上亲指的代天巡狩,这次前来,就是来查这羊城的盐案的!” 景誉身旁的小六子代主宣旨,一众官员跪地接指。 “巡狩”,《孟子梁惠王》下云:“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这等身份,可上代天子,下处诸侯,更何惧一个小小的盐运使呢? 领旨后,盐运使蒋鹏仍旧跪地不起。 睿王景誉能平安归来,他便知自己死期将至。 第36章 定心许诺 待一切摸清查明,已是半月之后了。 景誉带着李九等一队侍卫先行,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复命,而魏珠和小六子等人,还有为了掩人耳目带出来的大队人马则在后慢慢赶路,前后两队整整差了半天有余。 金銮殿上,朝臣云立。 景誉是王府未归,直接上朝来的。此刻,他正义正言辞,将在羊城所查之事悉数上报。 “父皇令儿臣暗查盐道亏空一案,儿臣在当地的盐市查访时,盐商竟说无盐可卖。若追问得细了,便会有人阻挡。后又走访多家,口径基本一致,若是透露出有做大笔生意的意愿,价钱倒是可议!”说到此处,景誉义愤填膺,不耻喝道。 “本朝盐铁官营,价格是早早定下的,哪来的价钱可议?这其中必有问题。分明不是无盐可卖,而是为补亏空,盐运官员欺上瞒下,贩卖私盐!那这条官线上必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人人有份了。” “儿臣也因此暴露了身份,当天就有歹人向我的同伴发难,引来牢狱之灾,若不是秘旨在身,儿臣怕是难以回来复命了。”景誉颌首一拜后,侧头看向立在对面的盐运使蒋鹏。 “皇子都敢谋害,谁给你的胆子!”头顶之上,圣上威严怒斥。 那盐运使一同被押解回京,现就立朝堂之上,见九五之尊威严气势,吓得哆利哆嗦,一个前扑跪在地上:“微臣冤枉啊!皇上!” “儿臣还有一事想不通。”景誉佯装不懂,请教那跪在地上的盐运使,“我奉圣上之命到达到羊城不过半日,尔等是如何精准的判断出我是来查盐案的?世面上无盐可卖亦是近三天才开始的,若要补这亏空,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圣上开始查起,偏偏此时行动,难不成是有那顺风耳,可知圣上心思,能猜皇命为何?” 这么一说,安坐在龙椅之上皇上脸色阴沉下来。 竟敢在皇上身边安插眼线,提前通风报信! 蒋鹏是洗不白了,死罪难免。盐道一事牵扯甚广,与此相关的大小官员如数查办。就算景誉不说假借身分一事,之前为盐运使求情的贤王景鉴更是被扣上了“通风报信”的嫌疑,犯了皇上的大忌。虽留有头衔,恢复官职却遥遥无期了。 下朝后,算着时辰,丫头也快进城了,景誉匆匆赶回了睿王府。 这次出京,景誉是带足了人手,只有一人将其留在了王府之中,那便是小六子的徒弟宝山。经上次许氏一事,也能看出他是个机灵的奴才。 主子一回来,宝山立刻被带到书房问话。还未说两句,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正是之前羊城盐运使蒋鹏所书的那封,收信人为许氏。 之所以一直杳无音讯,其实这信并未真的到了许氏手中,而是中途被宝山给拦了下来。 原来这许氏在睿王府之中还起到中枢的作用? 景誉将信收起,对这个女人,心中更加了几分厌恶。 一过晌午,从羊城归来的后续队伍已抵达王府。 个人管个人那一摊,魏珠自是要将膳房的一切盯得仔细,一下马车就跟着指挥行动。五子听说魏珠姑娘今天回来,早就迎在了外面。 九月了,晌午还是难消闷热,这天上忽然聚了云,乌哑哑的,似是要下雨一般。 魏珠命人先将要紧进东西搬回膳房去,自己也正往院子里走,走到月亮门下,刚巧有人一莲步而来,只见那双绣花鞋一顿,停在了魏珠面前。 魏珠双眼慢慢向上看去,视线一触及许氏的眼睛,立刻垂下眼眸,心中狂跳不止。 许氏一双媚眼,如今却是冒着寒光,她正盯着身前手足无措的小丫头,心神却渐渐飘远…… 朝堂之上刚有定断,消息便在京城中四散。 盐运使蒋鹏已入天牢,三日后处决,可以说是大快人心! 有人欢喜,有人愁。 知道许氏人在睿王府,一早蒋家已差人来求,并将羊城发生的一切告知了她。说是王爷与那不孝的义子合谋,亲手将舅父送入了天牢,还说,王爷身边一直有个叫汤圆的书童帮忙,甚是器重。 而眼前的这个丫头,竟是穿得一身男穿入府? 汤圆…… 小汤圆…… 许氏瞬间明白了。 那蒋鹏是谁?那是许氏的亲娘舅!也是许氏家族一直依靠的大树。 蒋家这般突然倾倒,又是因为王爷,许氏心中能不怨恨? 许氏本是抱着要鱼死网破的想法。她要问问王爷为何要将我舅父除去,就不念及她分毫?可一路走到了这里,见到这丫头,她的想法变了。 “给许姑娘请安!”宝山的声音传来,魏珠方才醒过神来,也跟着请安。 半个月前还是“许主子”,如今已成了“姑娘”,称谓上的改变也跟着降了她的身分。 主子不让叫,奴才能怎么办? 宝山不怕得罪人,尤其是这种主子不待见的。请安后,他直接走到魏珠身旁,问道:“魏珠姑娘,可有清凉去火的吃食?” “可是主子……”魏珠一听是主子身子的事,神色焦急起来。 “主子那边等着呢,还是边走边说吧!”宝山伸手一引,将魏珠带离了许氏的视线之外,“是师父遣我来找姑娘的,说是主子一回来就觉嗓子发紧……” 两人的交谈声渐渐淡去,许氏立在原地,忽然冷笑一声,声若细蚊般自语了一句:“来日方长。”转身回了西院。 一路上,魏珠也问了个大概,许是主子这半月太过劳累,又连夜赶回来,身子吃不住了。 魏珠先到入府看诊的郎中那边要了些川贝,再到膳房的小仓库转了转,一眼就打上了新鲜的雪梨,还有今早才送来的芦橘。 川贝和雪梨都是镇咳润肺的佳品,再加上芦橘同有润肺、止咳和止渴的功效,这般相加定能清主子心头的急火。 这下算齐全了! 没出一个时辰,景誉便听外面通报,丫头送食盒来了。 书房中之中,景誉将书一放,心道这么久才过来,有些埋怨丫头,可一看到大门的窗纸上透出个小小的丫鬟头像,脸上不自觉的便挂上了笑容。 景誉起身,走到门边儿上,故意沉了声音道:“进来。” 音儿还没落地,魏就珠急忙进入屋中,食盒未放下,便四处在屋中找寻景誉的身影。 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啊! 门后的景誉不禁失笑,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呆,真是身旁站着个大活人也瞧不见啊? 他先不作声,突然从后一把将丫头抱在了怀里。 “谁!谁!”被人从身后挟制了动作,魏珠本就吓了一跳,对方还不出声,更让她惊慌。 “能让你抱入怀中的还能是谁啊?笨死了!”还想挣脱来着,魏珠就听耳边传来了温柔的责问,“怎么才来,不知道爷想你了?” “主子?”察觉身后人是景誉,魏珠身子一软,也不由再挣扎,而是卧在他怀里,任他抱着。 “爷问你呢,从羊城回京,这么长时间没见,就一点不想我?” “想……想了。” 哪里能不想啊,在羊城时可以朝夕相伴,同出同入的,这一回到府中,多少还是要忌讳些的。 丫头本是刚刚撞见了许氏,心中难过的,却被主子这样柔情蜜意的拥着,心头的痛意慢慢消除了。她不想因为这些遭心的事扰乱了与主子共度的时光。毕竟,如今在府中连见个面,都要借着送食盒的名义…… “啊,主子,我带来了清热润肺的吃食。”魏珠想起了食盒,说着就要动手去拿,又被景誉拖回了怀中。 “不急,让我再抱会儿。”景誉像只大号的棉衣揽抱着丫头,不愿松手。 魏珠是不急,可那食盒中的冰块可等不得,若是全化了,这大热天的,吃食温吞了就不可口了。 “还是先用些吧,主子。” “听你的。” 景誉不情不愿的放开怀中的丫头,坐在桌前,看她献宝一般的打开食盒。 只见那盒中放有一口青花瓷小缸,缸中套入一只小盅,那小盅周围码着一层冰块。将小盅从中取出来,暴露的空气之中,不一会的功夫,盅壁上密密麻麻的渗出一层小水珠,顺着碗沿儿滑落下来。 盅体周身散发着悠悠寒气,看着就有种沁人心脾的清凉。 魏珠将小盅摆在主子面前,关切道:“主子,您嗓子紧,服下这‘芦橘川贝雪梨盅’,应该能缓解一下,这几日便早些休息,膳食上奴才会把好关的。” 打开盖子,只见炖得有些透明的整只雪梨,中央挖空,填入了川贝与切成小块的芦橘粒,应是加了冰糖炖煮的,入口甘甜,满口果香。 “若是身子再有不适,主子,食疗为辅,切记问医。” 凝视着她紧皱的眉头,景誉知道,他的身体是真让魏珠上心了,一时有些不忍。之前不过是他派宝山前去给魏珠解围,都是借口而已。他放汤匙,对丫头道:“过来。” 魏珠以为他要交代如何重要的事情,恭顺的走近,没想到他一把将自己拉过身前,按坐在他的腿上,竟然是要说些体己的心理话。 “刚刚是不是遇见她了?”他指的是许氏,魏珠心里明白,黯然的点了点头。景誉又道:“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能找个由头让她出府。那是圣上赐的,上头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呢,但我想让你心里明白,这一世,我都不会委屈了你。” “主子,你又哄我,说你做不到的事情干嘛?”只要知道景誉有为了自己而努力的这份心思,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魏珠也清楚,许氏的通房身份只是摆设,主子不愿意,他们就永远不会有夫妻之实,更不要说有所出后,再多出来的夫妻之名了,可就跟堵在喉咙中的鱼刺一般不上不下。景誉的话像是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她转过头,抹着眼泪,不想看让主子看到自己无能,只会哭,却被景誉温柔的转过头来,他要看着她的眼睛,以此确定她的心意:“也许会很艰难,也许要让你等很久。” 魏珠久久的望着景誉的眼眸,终是选择了相信他所言:“那我等。”说着,便一头扎进了他的怀抱。 “现在做不到的,不见得以后也做不到。”他将丫头的小脑瓜埋在自己胸前,对着窗外的景色,放眼远眺。 景誉在心中暗自起誓,终有一日,他定要为自己和丫头做这个主。 不料,翌日,圣旨就到了! 第37章 相见亦难 贤王这闭门思过的期间,上下官员整顿,他所累积下来的官场人脉几乎所省无几,景誉因办案有功,被立为当朝太子。 圣旨一到,整个睿王府一派喜气当头。 太子入宫的事宜已列入了行程。 进宫,对于魏珠来说,不再只是心中抗拒的一个想法,因为那里还有爹和妹妹,也会有她和主子的将来。 天还未亮,王府上下统一启程。 马车行进在宽阔而寂静的长街之上,魏珠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向外望去,车窗外的景物随马车前进,在离她渐渐远去。在紫蓝色的黯淡的天空之下,一切都显得如此的不真实,似是虚幻得像一场梦…… 忽然间,魏珠发现马车一旁有人骑马跟随。定睛一看,竟然是景誉! “主子!”魏珠不知道景誉是从什么时候跟在自己身边的,但一想到陌生的长街之上有他一路跟随,一时心头发暖,“主子,为什么不早叫我啊?” “就知道你肯定忍不住会向外看,没想到白白让爷等了这么久。”景誉将速度降到与丫头所在的车子等同,一样的节奏行进着。耳边马蹄轻响,他似是在慢慢踱步,并不急于进宫,反而一派悠闲姿态。 “早叫我该多好啊……”那样还能多看主子一会儿,进了宫,机会怕是更少了。丫头心中有些小埋怨。 “这么出神,想什么呢?” “也没想什么,就是,就是……”心里空落落的。 “知道你心里不安,丫头,记住我昨天和你说的话没有?” “嗯,三少原则。”她回想着昨天主子在入宫前嘱咐她的,“少说,少想,少做……主子,前两个我还能理解,这‘少做’是什么意思?宫里的人都不干活吗?” 景誉在马上歪头对丫头一笑:“多干多错,不如不干。想在皇宫中生存下去,从不是升级得宠的人最厉害,能趋吉避凶躲开祸事才是最大的本事。” 有多少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最后都折在这条规律上了。 入宫后,丫头面临的问题会越来越多,皇宫中人多口杂,不只有他一人是主子,魏珠必须学会自保。 “嗯,魏珠记住了。” “前面就到宫门了,咱们以后里头见。” 景誉这样一说,魏珠的小脸立刻笑靥如花。 一入宫,便有大太监杨祖堂带领新入宫的下人们向内宫走去,魏珠和五子则是被带到了御膳司。 偌大的宫殿环绕,似是被成百上千年的皇室威仪之气所震慑,魏珠有种灵魂要被抽离了的感觉,那种莫名的敬畏之感油然而生。 一路上,杨太监口气不善,明摆着要给她们这些新人一个下马威。 还没走入御膳司,便在院子里抓着个小宫女就是一痛骂:“这马蹄切得这么多,谁吃得下,是让主子吃五香鸭绒卷,还是吃马蹄酥!你问问这普天之下,哪个人能吃下!” 明明是训人的场面,魏珠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其实,我妹妹都能吃下。” 听她这般自语,在场的杨公公、小宫女,包括五子在内,全都齐齐看向了她。 杨公公这通责骂的戏码明明是唱给这两个新来的人听的,那是要“杀鸡给猴看”,可一说到吃,魏珠首先映入脑海的是她那个吃货妹妹嫣儿。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吃不下的?尤其是马蹄,每次爹爹做五香卷,她都说要多放马蹄,就这么想着想着,边笑边脱口说了出来…… 五子知道魏珠姑娘闯祸了,忙替她跪下请罪,魏珠也跟着跪下了。 杨公公自是心气不顺,可这是太子爷从宫外带来的人,他也不能张口就把这丫头轰出宫去! 一圈走下来,杨公公也是挠头,这孩子脑子不活,真是放哪都不成啊! 御膳司要管事务比魏珠所想得要宽泛得多,不仅仅只是一日三次膳食,包括主子平日里的茶点、零嘴,早上与晌午之间的补食,晌午与晚膳之间的点心,晚膳之后的夜宵都是他们份内的差事。偌大的皇宫之中,有自己小厨房的主子毕竟不多,大部分还是御膳房的事儿。 本来最让魏珠期待的是每日为主子做吃食,如今却是半步也不让她踏入御膳房。 一句话就给她的打发了:刚进宫的小宫女,想为主子备膳,哪有这个资格? 所以她就成了一个摆设,从进宫到现在连个正经差事也没混上。 这个不准,那个不准,即不让做吃食,也不让送食盒,那怎么才能见到主子呢? 魏珠又开始开动大脑,想办法了。 晚上,她在御膳司打杂,忙活了一整天才回到新分的住处。 杨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自认看人很准,像魏珠这样的用不了多久一定会被轰出宫去! 因此,他并没真把魏珠带入内宫宫女的住所,而是放在了御膳司中的一间简陋的杂物间里。 简陋不是重点,重点是还脏乱差! 她一边收拾一边打哈气,“好想睡啊!” 手中正拎着一把菜刀不知要往哪放呢,这时房门突然响了,然后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走了进来! 好么,原来这宫里还有歹人,难怪主子让她小心呢? 说时迟那时快,魏珠大了胆子用手中的刀指向对方,刚想大声吓退来人,谁知,手一滑,整把刀飞了出去! 丫头吓得大叫一声,捂眼蹲在了地上。 片刻的寂静之后,就听一个女儿家的声音木讷的在屋中响起:“你拿刀砍我,我还没叫呢,你叫什么?” 听到声音,魏珠这才偷偷从指缝里瞄了瞄屋里是个什么情况。 只见那说话的是个女子,她先把插在房门上的菜刀拔了下来,然后将脸上的乱发缕了缕,魏这才认出来,这人不是一早被杨公公指着鼻子骂的小宫女吗?这会儿怎么跟拾荒的乞儿一般打扮了? “你……你……” “不用向我道歉,你之前在杨公公面前取笑我,我不想搭理你!” “不是,”魏珠摇了摇头,呆呆的回道,“我是想问,你刚被打劫了吗?” “我不说是不想理你了吗!”说罢,那宫女气哼哼的,在猪圈一样的杂物间里随便找个地方躺下,不再做声了。 魏珠这才知道,原来这里不是间单人房啊? 这间屋子原本就是这宫女的屋子,这个宫女名叫丹杏。因性子耿直,嘴上不讨好,办事不圆滑,却是有用不完的力气,因此,在御膳司中,她一直被杨公公当作太监一样的使唤。这些都是魏珠后来听深婉姑姑说的。 这屋子跟刚被人抄了家一样,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完,魏珠只好像丹杏一般先找个地方睡下了。 第二天一起来,深婉姑姑顶门找了过来,说是人手不够,让丹杏到清元殿前赶走那扰人的蝉鸣声。 清元殿,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 都知道不是什么好活才来找她的,丹杏本也是认命的,可是手中那五十条鳜鱼正在处理中,说是晚膳时要用的。姑姑走后,就听她暗自嘟哝了一声:“今天就别打算睡了……” 魏珠刚好洗完了一会要送上去的水果,便对丹杏道:“我去好了。” “我可没逼你,我是不会谢你的。”丹杏耷拉着眼皮说道。 “好好好,不用谢我,是我自己要去的!”魏珠笑着出了御膳司的院子。 ********* “看什么呢,不好好听课?”景誉目不斜视,边说,边与正在津津有味讲学的太子太师对视,再对他恭敬的点头示意。能得太子肯定,那位老先生更加卖力那是讲得唾沫横飞,几欲断气。 景誉身边的男子正专注于窗外,似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正一脸的不解:“太子,你看窗外的大树下,那宫女在干嘛呢?” 景宏为乾王爷之子,比景誉小上一岁,每日入宫,做太子陪读。 虽然只小了一岁,可那张稚气的脸庞还是出卖了他有一颗童心的事实。如今,景宏被窗外的景色牢牢吸引住视线,越看越起劲儿。 “是在舞蹈?”景宏恍然大悟,“没错,没错,她就是在舞蹈!原来在宫中生活,不全是死板的刻守规矩,还能如此活色生香,你瞧,她跳得多好看啊?” 宫女跳舞? 还是在为太子讲学的清元殿门前? 真是可笑得离谱! 景誉难以置信的反驳道:“你是在白日做梦吧?这地方哪有宫女敢来,还敢在殿前舞上一曲……”视线随着景宏所指的方向看去,景誉的声音也逐渐削弱了下去。 在这夏末之时,园中繁花未谢尽之前,一个宫女打扮的小丫头正在清元殿门口的大树下,扑打着什么,形似翩翩起舞,吸夺眼球。 那轻巧的跳跃,落地,转身,再飞身一扑,小女儿娇羞的姿态,婀娜的身段尽显无疑。 “也是,这般太不象话了,太子稍等,我前去训斥她一番!”其时他是好想去看看热闹,顺便结识一下这位多才多艺的小宫女,再问问她是如何能在这宫中活得如此多姿多彩的! 景誉会不知道自己堂弟的小心思? 能让你去才有鬼呢!他现在可是跟打了鸡血一般。 “不用!”景誉一把按住堂弟的脑袋,将要起身的景宏直接按趴在桌子上,“这种事情……还是我来!” 只见太子激动的起身,未来得及和正妙语连珠说得起劲的太师说上半句就冲出了清元殿,景宏觉得太子反常,奇怪至极。 从桌子上爬起来,景宏摸摸撞得酸痛的腮帮子,不禁要小声抱怨那没轻没重的太子堂哥几句:“不让去就算了,我又不是苍蝇,有这么玩命拍的吗?脸要是肿了,你知道乾王府上下会有多少个小丫头伤心吗?” 景誉自是不知。 他急忙冲出清元殿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可以肯定,那个“跳舞”的宫女正是魏珠! 第38章 树下起舞 景宏和他说起时,只是远观,感觉看着有几分像是魏珠,他还不信有谁会办这等蠢事,如今看到立在树下上蹿下跳的丫头时,真是不由得他不信了。 “别跳了!” “主子?”魏珠倒是没注意景誉现在阴沉着一张脸,还为能在用这里与他相遇而窃喜不已。 果真没有记错,主子就在清元殿中上早课! 见丫头笑得一脸的天真烂漫,景誉原是要提醒训斥的话,在肚子里转了两圈后,被自行消化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换上了一张挂着宠溺微笑的脸庞。 “跟我来。”他拉着丫头向后走去,躲在粗壮的树干之后,见四下无人,才伸了手摸了摸她被阳光晒得绯红的小脸,心疼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呢?大热天的,在太阳低下跳来跳去,也不怕热着?” “我在赶走知了,”魏珠笑道,“听宫女姑姑说,有位长得玉村临风的英俊太子爷,每日上早课时,都受蝉鸣困扰,特命我来赶走这些烦人的小东西!”夸起景誉来,魏珠也是心头小动,真是越看主子越好看,过去怎么只觉得他讨厌呢?真是白瞎了早早认识了他十几年! “他们让你来做这个?”景誉的重点却不是那几句夸赞。 荒唐! 竟让他放在御膳司的宫女来干这个? 景誉的脸色蓦的一沉,丫头这是又被人算计了! 这本就不是什么轻松活儿。早年,每到盛夏酷暑,有主子们嫌蝉鸣清扰,无法静心做事,倒是有遣人去赶蝉的先例,可这种活儿时间长,耗体力,有时一干就要干上一天,这种活向来都是让太监们去干的,他们竟然找个小宫女来做,可真干得出来! “是啊,我一看大家都忙着,我便自己来了。”魏珠瞅着主子的脸庞看来看去,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和着还是她自己要来的! 人家躲都躲不及的差事,她却自己贴上来? 景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拧着眉头问道:“进宫前,我是如何嘱咐你的,这么快就都忘了?” 见景誉面上不爽,小丫头也有些吃惊,边想边低声重复道:“少说,少想,少做……” “可是,主子,”见景誉还在心中生闷气,魏珠却不以为然,仍是笑得一脸灿烂,“我只有这么做了,才能看到主子啊,这就值了!” 有时,只要这丫头一句话就能让景誉心中顿时波涛汹涌。 她何尝不知道这是个累活,无人愿做?可一听说是来清元殿前为太子赶蝉,魏珠便心动了。作为等价交换,换来的是能远远的看上主子一眼,就算他没发现自己,也已上她心满意足了。 不光是魏珠想主子了,一连两天都没见着丫头,景誉也甚是想念。 他很清楚,现在刚入宫,走到哪里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稍不留神就会落人话柄。 那膳食也不是他想让谁送就让谁送的,那是御司份内的事。景誉深知,如果直截了当的点了谁,那份人人皆知的恩宠,很可能就此害了她。 知道了魏珠的心思,景誉也不忍再责备,柔声道:“傻丫头,不用做了。回去了就说,主子不喜这样,让你不必干了。” “好,主子不喜欢,我不干就是了。”丫头乖巧的点点头,收了竹竿。 想起那边还晾着讲学讲了一半正一腔热血的太师和那不学无术并无心读书的小堂弟两个人,没准儿这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呢,景誉要赶紧回去:“这边还在上早课,爷先走了。”他不舍的拍拍丫头的小脑瓜,与魏珠对视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去了。 再依依不舍也得放她走,他们的这层关系,还不是能让人撞见的时候。 “主子,”丫头叫住欲走的景誉,声音中也是满满的不舍得,目光流转间,那双清澈宛如碧潭般的大眼睛中似有点点期许。见他站住,魏珠垂眸一笑后,不禁暗生羞涩:“三日后就是主子的生辰了,魏珠想做些吃食为您庆生。” 景誉一听,便直接问道:“御膳房那边可让你进了?” 原来主子都知道了啊? 魏珠偷偷观察景誉的神色,不想把自己当下的遭心事都告诉他,让他为难:“没有啊,所以我想趁夜里无人之时……请爹爹帮忙留门,应该可以进去的。” 景誉想了想,思忖片刻后,还是如实地回道:“生辰那天,圣上要宴请群臣,不知道要折腾到几时。” 原是有人操办啊…… 都说太子刚刚晋升,第一年恐怕寿辰也不会太过张扬,没想到圣上主张大办宴请,她手艺再好,自是比不上的。 “那,那就算了。”魏珠强颜欢笑,“也好,反正御膳房我还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去,也不用大费周章了。”说罢,在宽慰自己之后,小丫头故作轻松的一笑。 说不失望是假的,这是她清楚的了解景誉在自己心中分量的第一年,也是他们确定携手今生后,主子的第一个生辰,更是她现下最想用心操办的事情了。可现在是在宫里,魏珠也知道,不能都随着性子来。 “那我走了?”景誉试探地问道。 “嗯,快去吧,别耽误了早课。”丫头抿着小嘴,垂眸朝他点点头。 已然如此,多说也无济于事。 景誉转过身去,可向前走了两步,就感觉心里面不上不下的,就是堵得慌。没错,一是圣上有宴请在先,二是他也是担心丫头偷偷遛入御膳房有风险,但这样的结果怎么就让人这么不痛快! 有时不得不承认,他能逼迫自己做那些违心的事儿,却没法委屈了丫头半分。 景誉重重的叹了口气,一个冲动之下又折回了树下,他拉起还在失望状态下走不出来的丫头的小手,用力一拽,将她整个身子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主子……”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包围,这般用情的拥着,魏珠一时有些失措。 “你做吧!” “什么?” “生辰那晚,我会去膳房找你。”景誉说道,将他心中所想全部告诉丫头。他想吃她做的菜,想了两天了,都要过生辰了,还不能满足自己一回吗? 现在的景誉只想这样不管不顾的顺从心意去做事,不去想其它的俗世纷扰。 然后,便是浮在她的肩头,闭上双眼,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此时,连蝉鸣声都顺耳了许多,慢慢安静下来,仿佛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去想太多,顾虑太多,即使这些都是冒险得来的,也许并不属于他们的宁静。 “真的?主子会来?”魏珠顿时感觉头顶上的天空一下子亮了起来! “我不在你身边时,自己小心一点儿。”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主子已经走了好久好久,可魏珠还是立在大树之下,抱着竹竿,迟迟缓不过神来。突然想起了什么,便会傻笑上一阵子,当然,有时她也担心那日是否会一切顺利。 就这么心情时阴时晴的走回了御膳司。 一进屋子里,除了杂乱无章的摆放着各种杂物的小屋子,就看到屋中的丹杏还是一副死人脸。 这种人性子直,若是喜欢,会一直对你掏心掏肺的好;若是不喜欢,也会一直放在脸上,让对方不自在。 刮鱼鳞,处理内脏,刚把那50多条清蒸鱼的材料弄好,丹杏也是累得笑不出来。 宫里人吃清蒸鳜鱼,虽然是统一了做法,可还是繁复的要命。要将处理好的鱼入料酒和姜汁中清洗;再在鱼身子上打三条花刀,夹入煮过的腊肉片和香菇片、玉兰片,这样一来,这三样又要一通准备;鱼隔水蒸好后洒上葱丝、姜丝、辣椒丝,可光切这五十人分的葱姜丝就不是说着玩的,虽然最后那滚烫的花椒油不用她来淋,但前面这些工序已然够受的了。 现在,丹杏不开心,可魏珠心情大好呀! 一进来,就看丹杏正在整理柜子中的炊具。许是自己一人无所谓,又住进个了丫头,她也感觉不能太乱了,所以开始收拾。谁知,魏珠想都没想,像只小猫般飞扑过来,从身后温柔的环住了“猎物”的小腰。 被魏珠这么一抱,丹杏整个人都僵了,她心道,这丫头吃错什么了? “丹杏,你今天真好看!”魏珠心里美,嘴上便会跟着心意甜起来。 “哪好看?”还真是许久没人夸奖过她了。 “衣服好看,这件小绿袄尤其好看!” 丹杏听得云里雾里,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三天没洗,刚刚还在灶台上挂出一条大口子的旧衣服,皱眉反问:“你确定?” “头发也好看!”魏珠闭上双眼,回想着景誉刚刚对她说话时的神态,一时如痴如醉。 “你说真的?”听后,丹杏又对着身旁洗瓜果剩下的半盆水照了照,自己都不忍直视,心中不禁骂道:哟呵,哪来的疯婆子! “还有妆容,素雅端庄!” 丹杏本还想再对水照照来着,可一想到今早因为活重,从起来一直干到了现在,她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呢!她一把将魏珠推开:“喂,你是在逗我吗?” 被这么一叫,魏珠也才清醒过来,瘪瘪嘴,偷偷遛出屋去。 对面就是御膳房,丫头双手合十,向天上的星星许愿,希望三天之后能一切顺利。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景誉的生辰。 第39章 雨夜赴约 主子生辰那日,魏珠是早早起来的。 为了宴请群臣,御膳房可是从两天前就开始着手准备。 还处在夏未时分,虽然有为主子们驱热制冰的冷库在,但很多东西都不易冷冻储存,为追求食材的新鲜度与最佳口感,尽管早做准备了,还是让御厨们忙得手脚并用。 魏珠是进不了御膳房的,一早就和丹杏在御膳司的院子中处理各种上头派下来的各种膳食的半成品,她同时又眼关六路,耳听八方,就等着她爹魏大厨能从身边经过。 进宫五天了,魏珠也不是没见过她爹,可是每一次都行色匆匆,说不上几句话。 虽然魏大厨算是御厨中数一数二人物了,但对于魏珠连御膳房都不能进一事,是半句好话也不肯说,甚至不让人知道自己是他的女儿。 魏珠是不想让父亲为自己的前程为难的,她只求今夜能用一下御膳房的炉灶便可。 “魏……”眼看着爹爹和御膳司的刘总管从眼前走过,魏珠还是没能成功拦截下来。 不出一刻钟,就又见她爹为了确认菜谱一事,从御膳房中疾步走了出来,“魏……”可刚叫出第一个字,魏大厨步伐很快,已走出了她的视线。 经过这么几回,魏珠还没放弃,一旁的丹杏就不乐意了,指责她道:“魏珠,你懂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魏珠被丹杏一问,也是心虚了,入宫前是被宫中下来的姑姑教导过来着,可具体的好多细节都忘得差不多了。 “魏御厨可是御膳房中的顶梁柱,那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你怎么总是‘喂、喂’的叫人家?” “那个是……” “别跟我在这狡辩!你再对魏御厨如此无礼,小心我先不饶你!”丹杏伸出一只拳头,对着魏珠比了比,好生吓人。 这下魏珠可犯了难,他爹不让她向外人透露自己是他的女儿,在外面不让叫“爹”。丹杏又说她无礼,连“魏”这个字都不让她叫,那要怎么称呼她爹好呢? 更让她抓狂的是过了晌午后,她爹魏大厨就没再来过御膳房一次! 其实在这深宫之中,除了御膳房,能做吃食的地方也不少,像这种重大的节庆之日,很多主子的私人小厨房就必须要贡献出来。魏大厨正辗转于这些地方之间,他要一一的监工把关呢! 眼看着夜幕降临,丫头一想到之前为主子的生辰所做的努力要全部化为泡影,就总一副是眼泪汪汪的小模样,似乎随时来点刺激,都能引得大哭出来。 丹杏似乎也看出了魏珠有心事,便鲜少与她对着干。 也是为了这个,魏珠午饭也没好好吃,直到晚上吃饭时,她手上的筷子却是心不在焉,夹个菜都能掉得满桌子都是。 一开始,丹杏看她掉,也不说话,就跟着桌子上面捡,最后见她连米粒都掉,还掉到了地上,她是真心捡不过来了,也没法捡了,只好放下筷子,对魏珠说道:“魏珠,咱吃饭能不能不走神?” “啊?”魏珠听到问话,方才回过神来,一转头,刚对上丹杏略显严厉的小眼神,瞬间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就这么掉下来眼泪来,也把她自己给惊着了,一边拿袖子抹,还一边故做微笑道:“我这是怎么了,可能是早上水喝多了……” “水喝多了不得变尿吗?要是像你说的,我这眼睛都能养鱼了!” “哦。”魏珠木然的点点头。 “哦什么哦!”话已至此,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丹杏一拍大腿,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被丹杏这么一激,魏珠终是说了实话:“我就想用下御膳房的炉灶,可是没人让我进去……”随后便是哇哇大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啊?这又有何为难?你进不去,我能进去啊!有事你和我说啊!” 魏珠一听,跟着收了哭声,忙凑到了丹杏眼前:“真的可以吗?” 其实自从那天知道她忙不过,魏珠主动请缨前去清元殿前赶蝉之后,丹杏对她的看法就已经改变了。她嘴上不说,在心中是认同了这个同吃同睡的小丫头的,够义气。 入夜后,两双晶亮的眼睛一同注视着御膳房已锁的大门。 见上锁的小太监做最后的检查,离去后,魏珠低声对身旁的丹杏说道:“丹杏姐,快给我钥匙,御膳房那边已经没人了。” 就听身旁人回道:“我没有钥匙。” 魏珠顿时傻了眼,目瞪口呆的看向丹杏。 “我说没有钥匙,又没说进不去,跟我来!” 两人遛着墙边儿走,来到御膳房的大门处,只见丹杏从袖口中掏出一样东西,夜色之下,看不清是个什么玩意,只是在月光一照,会反光发亮。 “当初我师父半夜一饿,就跑到这御膳房来找吃的,还好给我留了这么一手。”丹杏试图开锁,魏珠便站在一则放哨。 “丹杏姐,快些,我好怕。”魏珠胆子小,又是第一回干这种事,真是将做贼心虚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一会儿的功夫,门便开了。 进门前,丹杏拉住了丫头,道:“魏珠,我要嘱咐你几句。” “丹杏姐,你放心,若是被人抓住,我一定不会供出你来。” “谁跟你说这个呢!”丹杏嫌弃的白了魏珠一眼,“我可和你说啊,你做菜可以,动静小点儿!一旦有侍卫经过,一定要灭掉蜡烛,我在那边也帮你瞧着,别弄到太晚。” 原来是为了自己好,这分心意,魏珠记下了。 “我会小心的。”这一回轮到魏珠对这个心直口快的宫女姐姐心生好感了。 魏珠进入御膳房后,便被各式的器具厨具占据眼球。自以为看惯了各式的厨房,王府的膳房也不小呢,可和宫里的御膳房一比,那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然后便是招手开始做菜,食材是她前一天小心收集起来的,御膳房的东西许是被她爹改造过,魏珠用起来都觉着得心应手,没过多久,菜品便出锅了。 与此同时,就听外面脚步声起…… 是主子? 魏珠虽然兴奋,但想起丹杏之前嘱咐过她的话,还是在第一刻吹灭了蜡烛。 听到有人走进院子,没有出声,她在灶台下蹲身躲藏。似是有人将灯笼照亮,橘色的光晕从窗纸上划过,脚步声又慢慢走远了。 不是主子呀……魏珠有点小失望,不过也庆幸刚刚躲过了一劫。 魏珠见菜肴已好,便悄悄退出了御膳房。又怕景誉找不到她,便抱着食盒子坐在御膳房的台阶上等他。 刚刚明月当空的,突然间一条惊雷劈下,近接着是大风呼啸,风雨交加。 没想到,没有等到主子,却等来了大雨…… 魏珠收了腿,将身子蜷缩在御膳房的屋檐之下。她将怀里的食盒子抱得更紧了,雨大时便拿袖子挡在盒前,不想把给主子的吃食弄湿半分。 雨中有人撑伞走来,魏珠以为是主子来了,刚要起身相迎,看见从雨雾中走来的人是丹杏:“别等了,这个时辰谁还会来啊?”丹杏从没问过她是为了谁这么折腾自己,可也在担心,时间久了,魏珠会被巡逻的侍卫发现。 魏珠倔强的摇摇头。 丹杏也拿她没办法,将两块糕点放在魏珠的手中,然后回屋去了:“吃了再等,我给我留门。” 从晌午就没好好吃饭,丫头一看是宫廷中最受欢迎的绿豆糕,眼睛都放光了,赶紧放入嘴中,绿豆面被研磨得松软细腻,又不太甜,真是好吃得紧。最后几口吃得急了,她就直接仰头喝两口雨水送下,然后继续坐在那里等待主子的打来。 “主子怎么还不来啊?”魏珠心里焦急,一面盼着他快点来,一面又在担心他没能按时赴约的原因。 就这般纠结着,快要伴着雨声睡着之时,又听到有脚步声纷至沓来。 在她还没弄清楚来人是谁时,便被人拉着躲在了背光的墙角处。 魏珠虽然睡得迷迷糊糊,可被对方以身相欺,紧紧的挤在了冰凉的石砖处,一下子惊醒了不少,刚要出声,又被对方捂住了嘴巴。 又有人来了…… 待这次的脚步声远去,那人才慢慢松开了她的小嘴,却又是一口咬了上去。 魏珠并不反抗,她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 即使要她一直等下去也没有关系,他约定要来,就一定会来。这便是魏珠不得不相信景誉所做下的每一个承诺的理由,他总能让她在第一时间安下心来,从不食言。 他在忘情的亲吻着她。 不霸道,不疯狂,只是那样安静的吻着。 回应他的,是她更加温柔的慰籍。 不躲闪,不被动,只要他需要自己。 缠绵时刻,景誉摸到了魏珠肩膀上衣服湿漉漉的一片,许是等得久了,估计身上的衣服也早就被大雨打透。 景誉这才放开了丫头,他凝视着这个痴心等候的小厨娘,真不知应该是夸,还是骂? 有时,他真心感觉自己都败给了这个小丫头。在爱情中,她执着、倔强,一根筋,付出永远比收获要多,还总是乐此不疲。 景誉的话语中有些心疼,又有些责怪:“怎么就这样傻呢,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等?” 魏珠与主子对视,随即欣慰的对他一笑,反问道:“那主子怎么也这么傻呢,这么晚了还来这里找我?” 在丫头心中,付出更多的那个人,不是要为对方做多少事,而是看他将一颗真心交付了多少。她有时还会游离,主子却是从未怀疑过。 这样的回答,让景誉一时无法反驳。 也是,没准儿真是天生一对呢? 第40章 幻梦一场 雨过天晴,夜空中挂起一轮皎洁的明月。 魏珠见主子低头盯着自己手中的食盒看,便想起连夜做的吃食还没奉上,可惜等的时间长了,又经过一场大雨,怕是不好吃了。 “主子,都冷了。” 丫头一脸的惋惜,怎么说也是为了他的生辰精心准备了,哪怕是尝上一口,这份新意要领的。 “无妨,晚宴光忙活敬酒收礼了,一晚上说的比吃的还多,这会儿子正肚子发空呢!不知道是什么好吃的,快拿出来给爷尝尝。”景誉柔和一笑,接过了丫头手中的盒子。 两人坐在御膳房前的台阶上,魏珠就地点起一颗蜡烛,立在身边照明,方才将食盒盖子打开,分解开来,再一层层的摆在地上。 借着柔和的烛光,景誉看到丫头一共准备了四盘小炒,每只盘子上都放有不同造型的萝卜雕花,那花型各异,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绚烂盛开,手艺及其娴熟,十分精巧。 再看菜品,前两盘,或是金黄灿烂,或是通透如玉,后两盘,一个红如熟透了的樱桃,另一盘则是橙色油亮,最后这道闻起来还有入鼻的酸香,分别各成一色,看起来均极为诱人。除此之外,食盒的最后一层还有一碗加了五颜六色菜码的打卤面。 景誉指着其中一盘色泽金黄的,说道:“这个我知道,是炒鸡蛋,对不对?”说着,一副“爷懂,别蒙爷”的架势,着实让人好笑。 “嗯,这就是芙蓉滑蛋。”魏珠点头,之后莞尔一笑,再将菜肴一一介绍给他,“这是炒四碟,它们分别是:芙蓉滑蛋、麻油虾球、糖醋面筋丝和小炒樱桃肉。” 景誉点点头,笑道:“光听名子就让人有食欲,还不给爷拿双筷子?” “主子别急,”魏珠摇头,似是还有新花样,“这四碟小炒是用来抖面的,不是单食的。” 魏珠拿起那碗面,大海碗中,只放有少量的面条铺底儿,面上加了一层薄薄卤子,上面依次放有红粉皮、红萝卜丝、黄瓜丝,抄过水的青豆、黄豆、豆芽菜、香芹粒、菠菜段,再分别各夹了四道菜布在上面,才算完成,递给了主子。 这四碟喜面是魏珠的心头爱,每当自己和妹妹生辰之日,魏大厨再忙也少不了要为她们做上一碗,不吃就不算过了生日。魏珠也想让景誉记得这种滋味。 果然,这面一入口就感觉与以往的面条不同,与菜肴一起食用,口感顿时丰富了起来。有炒蛋的清香柔软,虾仁的鲜香嫩滑,樱桃肉的酱香口感和面筋丝的酸甜适口。 “真没想到,一碗普通的面条竟可以如此美味!你果真是一双巧手,与众不同!” 惹得景誉连连称赞,魏珠也跟着开心不已。 她望着景誉不顾形象的可笑吃像,心道,这哪里还有半分主子的样子?魏珠不禁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觉得眼前人慢慢虚幻起来,眼前的景象也在一点点淡去,逐渐变得透明,似是要化做一缕清烟,随风飘远…… “主子!” 魏珠一个惊魂未定,差点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睁开眼一瞧,眼前的景象未变,还是在那个空荡荡的院子里,而自己依旧是一个人坐在御膳房前的台阶上。 天色已慢慢亮起,她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更天了。 下了一夜的大雨不知是何时才停的,耳边偶尔能听到房檐处滴落的水声,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敲打着地面,似是在波动倾听者的心弦。 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的草木气味。 原来一切都只是梦境。 主子没来。 没能多想,赶在御膳房来人之前,魏珠快速离开了这边,回到住处。 一进屋,就见丹杏正坐在炕头打盹呢,想起昨儿个,她说要为自己留门来着,也跟着一夜没睡好。 魏珠开门的声音一下子惊醒的对方,丹杏一个机灵,坐直了身子,睡眼惺忪地说道:“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魏珠难掩失落的点点头,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让你跟着等了一夜,真是对不住。” “又不是没睡,不打紧的。”丹杏一看魏珠的表情便知有事,试探的问道,“那人……没来?” 以为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可丹杏问话一出,魏珠还是不自觉的跟着心头一抽,微不可闻皱了皱眉头,尽力不让眼泪落下来,吸着鼻子又点了点头。 “那你就在院子里等了那人一夜?”丹杏简直不可置信,若是换成了她早就走人不干了! 关于这件事,魏珠是真不想再做解释了,她默默的换下了昨夜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对丹杏道:“时候不早了,我就不过去那边用早饭了,反正食盒的东西没动,剩下了也可惜。” 狂风呼啸,大雨磅礴,那雨又是下了整整一夜,这丫头真真儿的就在那里坐着等了那人一夜。 虽不是要等之人是个什么身份,但这份痴心还是让人动容。 “我陪你。”这时候,丹杏跳下炕来,打开食盒盖子一瞧,五颜六色的一碟碟小炒,冷是冷了点,屋里还有热水,过了过面,一拌,这一大碗面可还是十分诱人的。 两人草草用过早饭后,一同到御膳房领活儿。 一路上,魏珠思绪难宁。 昨夜主子没来,虽然害她白白等了一夜,心中多少还是怪他不守信赴约,可是宫中不比府上,她更怕主子被什么麻烦事儿给跘住了,不要出了什么问题才好。 这时候,要是有个消息灵通的人,能帮忙打听一下就好了。 她们两个刚一走近院子,就见一身材微丰的小宫女正等在门边,一张小脸水灵灵的,粉嘟嘟的,那双眼灵动活泼,现下正拿小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玩呢! “嫣儿?”魏珠认一眼便认出了小妹。 “长姐!”魏嫣寻声望去,一看来人是魏珠,便兴奋的朝她跑来,一下扑进了她的怀抱。 “你怎么来了?”魏珠牢牢接住了小妹。 “长姐进宫许久,也不来看我,只好嫣儿来看长姐了,我想死长姐了!” 撒娇的小妹妹十分可爱,丹杏却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总算知道了魏珠时常抽风的原因了,这姐俩儿有时真像!便先一人进入御膳司的院子里去了。 自从景誉被封为太子后,要制定符合太子身份的一系列衣物,包括布置太子所住宫殿要用的布艺装饰,这些任务就落在了御绣局的众绣娘的身上。之前,嫣儿活多,不能回府看长姐,没想到,长姐却先一步进宫了。连赶了几天几夜,终于赶制出了太子生辰宴请群臣要穿的衣服,这方才能出来看看长姐。 虽在一个宫中做事和生活,但有时想见上一面还真是困难。两姐妹能这般见着,总是开心的。 两人走到树荫下,坐在一处怪石上聊天,魏珠问小妹:“可有见过了爹?” 魏小妹笑道:“爹爹可比长姐更难见上一面。爹也嘱咐过长姐吧?不让咱们在宫中与他相认,说是要避讳着。” 魏珠点点头:“这到是,爹这样说,我们也只能照做了。” “长姐,我看是爹爹多虑了,这宫中同乡的兄弟姐妹多了去了。”嫣儿一脸神秘兮兮的,歪过头,小声对长姐说道,“有的小宫女连赶干爷爷都认了!” “还有这等事?”魏珠不禁唏嘘。 “嗯,可不是嘛!昨日太子寿宴,袁妃宫里的樱桃便是依仗了与杨公公之间的爷孙关系,进入宴席之中送信,还得了不少赏钱。” “这你都知道?” 嫣儿一眼的羡慕:“我也想让爹帮我进去的,长姐啊,你可知道那宴会上的菜式有多少?珍馐美味,不能吃,看一看,闻一闻也总是好的呀……” 原来又是为了吃的! “看来爹爹不让你认亲是最正确的决定了!”魏珠轻敲小妹的额头,佯装训道。 不过想来,小妹比她的消息灵通,魏珠也想试着问问,看她知不知道,主子昨天发生了何事? 谁知这一问,却问出了个惊天大事来! “长姐不知吗?昨个我听樱桃说了,袁妃娘娘在太子寿宴上提到了御史大人的千金。” 嫣儿的话,不由得让魏珠心头一颤。 “之后,太子爷与御史大人同桌而坐,相聊到宴会结束呢,似是也很属意于这门婚事。”嫣儿说着说着,脸上挂着一抹笑意,似是小女儿家都有这种心思,“才子佳人本就是佳话,若是像咱们太子爷一样丰神俊朗的人物儿,再配上那才貌出众的御史千金,真真儿是如花美娟,金玉良缘了!”嫣儿将心头所想随口告之长姐,却未曾发现魏珠脸上的表情逐渐黯淡了下来。 这天家的婚事,向来不是随口提及的。袁妃既然开了这个口,不知是得了圣上授意,便是此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再想到昨日她痴等了一夜,今早还一度担心来着,魏珠就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可景誉何尝不想赴约呢? 昨儿个他也是喝得个七荤八素的,今早一起来,景誉就觉得这胃都不是自己的了,他还真是想念丫头的芙蓉云片粥。 还未从榻上起来,他就见小六子一路小跑进来,一脸的愧对主子之相,小声回报道:“主子,奴才该死,昨儿个没见着魏珠姑娘……” “你说什么?”景誉利目一扫,似是那凶器劈过,吓得小六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奴才该死!” “还不快说!” 第41章 丫头小性 以为一切安排妥当,隔日一起来才知道全没照心中所想的来,你说景誉能不恼吗? 他一下子从榻上坐起身来,怒视着跪地不起的小六子,眼中似能喷出火焰来。 “奴才该死,昨儿个夜里,主子吩咐后,奴才一出去就发现有人跟着。”知道主子上心了,小六子说话声都发颤了,“奴才还在花园中绕了几圈,终是没能甩掉,怕侥幸前去,让人知道了处去,找了谁,日后对魏珠姑娘不好,奴才便没敢再轻举妄动。” 小六子自知有错,连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继续道:“后来,奴才又让宝山出门试试。让他小心行事,见有不对立刻回来。这次,奴才也悄悄的在他后面跟着,就见着有人先一步跟上了宝山,一路走到了御花园。还好奴才没把主子吩咐的事情托付给他,不然真就坏了事了。不知是何人所为,奴才也怕对方不止派了一人过来,便不敢再试了。” “为何现在才来报?” “主子昨儿个酒醉难醒……” 景誉知道小六子有难处,这么做也是在顾全大局,可这般一来,以魏珠的实心眼,她还不得在约定之地等上一夜! 一想起昨儿个外面风雨呼啸的,丫头一人在雨夜中痴等,景誉便坐立难安。 也怪自己大意了。 昨日借太子生辰之名,圣上大宴群臣。一是圣上即位之后少与朝臣联络感情,二是盐案刚结,朝中人心惶惶,可起到安抚作用。 宴席中,圣上为之前在盐案中牵扯了御史大人表弟深感惋惜,并极力安抚臣子,袁妃又当众点名了御史大人之女,夸赞其品貌皆佳,意指朝中几位未婚配的亲贵子弟,以此厚待忠臣。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太子在内。 之后,景誉会意,几乎整晚都在与御史大人等几位朝中老臣相聊,难以抽身,才派了小六子前去告知魏珠,今夜恐难以赴约。 而不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不仅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连他身边的奴才也不放过。 好啊,敢跟他玩这一套! 景誉暗暗咬紧后槽牙,那笑容露着寒光,无比惨人。 事已至此,唯有再另行通知丫头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可好? 如今的魏珠,又哪里好得了呢? 在御膳司的院子里,两个丫头面对面坐在一大盆花蛤周围,今天的任务便是在中午之前处理好这些,以备御厨煲汤之用。 自从与小妹嫣儿见面后,魏珠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加之昨儿个没怎么睡,坐在小板凳上也坐不安稳,小身板摇摇晃晃的,似是一口大气就能将她吹倒。 “魏珠,魏珠!”对面的丹杏唤了她两声,才将她从混沌之中叫了回来。 “叫我吗?”魏珠看人的眼神都直了。 “可不是在叫你吗?”丹杏唤她时,就见她手上的刀子尖如何都对不准那花蛤的壳,还好自己手疾眼快,一把将魏珠手中的刀子抢了过来,“你这是在剥壳吗?再不叫你,手上的肉都要白白割下来了!” 魏珠一脸的内疚,自责地回道:“我今天打不起精神,拖累你了……” “又说那些个有的没的,手是你自己的,若是伤了,这宫中是不会有人为你、我这样身份的宫女请御医来看的!” 一想说起这个,她便想到了主子,在王府时,有病还能有他护着,现在身在宫中,想见上一面都难上加难。她是不相信嫣儿道听途说的那些个谣言的,她信自己的感觉,她信得过主子。 可话说到此,泪水还是不争气的充盈了眼眶。 “我提醒你两句,你哭什么?”丹杏真是服了这个丫头了,真是应了“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了。 “我为什么要进宫啊……我为什么啊……”魏珠甩着一手腥臭的污水,便要咧嘴哭了出来。 见状,丹杏躲得及时,这一手水全甩在了刚走过来的杨公公的脸上! “哎哟喂,这都什么味儿啊?”杨公公皱着眉头,那是一脸的嫌弃。 一看来人是杨公公,魏珠与丹杏也不敢再闹了,忙起身行礼。 杨公公用那种“干嘛嘛不行,吃嘛嘛没够”的眼神斜睨了眼魏珠,骂道:“你为什么要进宫,还用问我?那是我让你进来的吗?”你要问我为什么轰你出去,我到是能数上个十几、二十条! 魏珠瘪瘪嘴:“奴才知错了。” 好在小丫头认错还算诚恳,杨公公便给她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替自己跑趟腿:“去,把这个胡椒面给西太院的小厨房送去!” 魏珠瞅瞅丹杏,丹杏正一副“你快走,这盆花蛤都嫌弃你”的神情看她,她才接过了那包胡椒面。 西太院顾名思义,在整皇宫以西,是太妃们居住的宫殿,那边混得好的,得圣上敬重的太妃还是配有自己的小厨房的,魏珠这次前去,就是给他们送东西去的。 途经御花园时,她就听假山后,仿佛有声音幽幽飘了出来:“魏珠姑娘……魏珠姑娘……” 这嶙峋怪石之间,小调调随风而来,贯入了魏珠的耳中,是何等的吓人啊! 魏珠只想快跑,可刚一迈步,脚下突然一响,吓得她差点坐在了地上。低头一瞧,也不知是谁丢的石子,然后,那声音又再次响起。 心道,是祸躲不掉,她只得停了步子,僵硬的扭过头去,在看到五子那机灵的小脑瓜时,魏珠方才卸下了防备,舒了口气:“五子?怎么是你?”见他向自己招手,魏珠随他到假山后走去。 “姐姐可让我好等。”五子上来就说。 “你在等我做什么?”魏珠看他手中拎着食盒,就在想,这不知道是要给哪个主子送去的,还不快走。 “是主子让奴才在送食盒时,先来这里等姐姐的。”五子一笑,向她娓娓道来。 “主子?”魏珠听后眼神都亮了。 自从入宫后,主子的御膳就一直是宫中太监来提的,鲜少用宫女来做。五子进到御膳房后,就一直跟在魏大厨身边,因为憨厚能干,不怕苦,不怕累,重点是还长得水嫩白皙,很快就成为了杨公公的“心头爱”。 而主子那边,这几日都有人在暗中观察他去了哪儿,与什么人交好。想见魏珠一面,几次都无法将消息传出去。这时就用上了五子。 五子是府里的老人,又一直跟着魏珠出入膳房,这人,小六子自认信得过,便趁主子早课时,到御膳司传话,说太子一会儿要用点心,然后定下了,以后小五子送食盒过去。他这一路从御膳司到清元殿,途径御花园,横穿大半个皇宫。可顺便埋伏在御花园的假山附近,守株待兔。一旦见到了魏珠姑娘,就留她在假山后等待。太子每日上早课时,会休息一刻钟,那时,景誉自会到此时来寻她。 虽是多番周折,总算能曲线救国,见着魏珠了。 一听能见到主子,魏珠自是求之不得,安心等在了假山之后。 五子先将食盒放在地上,出去望风。不久,魏珠便望见主子步履翩翩,从远处向假山走来。 还在欣喜之时,一个声音忽然栏住了景誉的去路:“太子让臣弟好找!” 原来是景宏,见小息之时,太子堂哥头也不回的出了清元殿。 他想到昨儿个是太子生辰,父亲乾王爷是送了礼,自己的还没给他,便追了出去,一路追到了假山这边。 “你来做什么?”景誉见魏珠心切,谁知全让这个小堂弟给搅和了,心中自是不快。 “太子,我是来送礼的。伸手还不打送礼人,你这表情可不对呀?”景宏仗着父亲与太子爷私交甚好,说话也向来没大没小的,“怎么,听说,圣上要把御史大人家的小姐指给太子殿下,你以后也这般对我太子妃嫂嫂?” “你胡说什么?” 不仅是景誉,连假山后的魏珠听后,脸也一下子白了。 “谁胡说了,我昨晚都听出来了,御史家的千金如何如何的端庄,袁妃娘娘那是有意说给你听的!”景宏一开口那是滔滔不绝,根本停不下来。 景誉一看,今天有这小祖宗在,怕是也见不了丫头了,在更多的问题暴露之前离开此地才是正事! 魏珠在假山后听着声音远去,知道主子来了,又走了。 而他们刚刚的谈话还萦绕在耳边。 她一直是不信的,可这般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吧? 魏珠心头一股无明火瞬间点起,就盯着地上的那只食盒发起呆来。 景誉与景宏两兄弟回到清元殿后,不久,就见送食盒的五子从外面走进来。五子先朝主子的方向点点头,似是在说,已将魏珠姑娘安全转移了。 一看点心来了,景宏立刻吃心大起:“听说,今天的点心是太子到羊城时吃过的,羊城的糕点向来有造型精致,味道独特一说,我一直想尝尝来着。”说着,他将盘中洁白如雪的桃仁云片糕送入嘴中。刚还一副享受的表情,一瞬间脸都绿了,下一刻,便是好一通的咳嗽。 景誉赶紧将茶水递给堂弟,道:“你慢点吃,这盘都是你的!” “不是,太子堂哥啊,这个有点奇怪?” “云片糕都吃不惯,真是长了一张好舌头!”说着,景誉也拿起一片放入嘴中,这本应是甜而不腻的细滑口感,这会儿子入口却是炝辣得很,似是有种浓郁的胡椒的味道! 这般胡搞,五子或是那些御厨们定是敢。 他突然想到,五子在送食盒前是先遇上魏珠的,一下子心中明了。 “太子殿下啊,你没在逗我吧,这真的合你的口味?”景宏感觉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景誉却冲着那小小的一碟子糕点,笑道:“嗯,对口!” 第42章 无心顶撞 丫头吃醋了! 有意思。 景誉一想到,那时藏在假山之后的小丫头听到御史家千金的事,嘟着一张小嘴,脸蛋气得红扑扑的小样儿就忍俊不禁。 真可惜,没能亲眼瞧一瞧。 魏珠是心中有气,只是想刺激一下主子,也没真把那一包胡椒粉都洒在云片糕上,不过一小把的分量而已。 主子没见着,她便先到西太院给太妃的小厨房送东西去了。 据说,这西太院是以黎太妃为首的三位太妃居住的宫殿。先皇的原配皇后死于战乱之中,为纪念她,先皇在位十年,均未大办选秀,并立誓永不立后,当今不立后,也是效仿先皇的做法。 先皇的后宫中,一直只有三位妃子相伴,全是烽火年间,或对他有恩,或为国献身的将士的遗孤。这位曾是最得宠的黎太妃乃是前皇后的宫女,一辈子都在履行对主子的承诺,替她照料先皇,虽未有所出,如今也是圣上最敬重的一位太妃。 魏珠自知耽搁了时辰,便一路小跑到西太院,跑得白皙的小脸上挂着一抹红晕。 她站在门口处,就见西太院的小厨房中,总管白尤白公公正将准备好的午膳装入食盒。一进门,魏珠的双眼先打上了那盘子龙井虾仁,跟着便皱起了眉头,白公公看这小丫头欲语还休的样子,就心头不快。 “你这是做何表情,这盘龙井虾仁做得不好看?” “不是。” “闻起来不香?” “也不是。” 魏珠摇摇头,就是不把那紧皱的眉头舒展。 “问你就说,打什么哑谜!”白尤这人平日里就是阴阳怪气的,见这丫头鄙视自己做的菜,那更是气不打出一来,说话的功夫,已将手中的食盒盖子飞出,恰好撞在魏珠所站之处的门框上! 盖子弹起,丫头被吓得一惊。 垂下头,一双杏核大眼都不知道该往哪看了,更不要说让她指出菜品的问题来。 白尤见吓住了这个说话没分寸的丫头,便命身边的小太监收了盖子,就要出门。这时,就听被他晾在了身后的小丫头那怯懦的声线传来:“是菜的做法不对。” 被一个小丫头指出问题,还是说他不会做菜了? 白尤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脑门,直冲天际! “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这虾仁的色泽略发寡淡,公公可是二次将龙井茶一并倒入锅中翻炒的?” 被魏珠这么一问,白公公眼眉都要竖起来了:“那是自然!” “这就奇怪了,难到是泡茶的温度有异,还是放得时辰久了,误了清茶出香的时机?” 白公公一听,立马看向身边的小太监:“你这茶是什么时候泡的?” 问得那小太监一脸的恐慌,小声回了句:“今儿个早上……” “还是不对呀,这问题在哪里呢?”魏珠探究的小眼神直让白公公心中生火。 “还有不对的地方!”白公公这回是真气着了,指着魏珠的鼻子骂道,“小小的宫女不要信口开河,给你几分颜色,还敢开染坊了?” 白尤身边的小太监直给魏珠使颜色,让她不要说了,可丫头一遇到吃食上的事,脑子就有点直。她眼神直勾勾的望着那盘龙井虾仁百思不得其解,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在白公公惊异的眼光下,直接下手捏起一只虾仁放到嘴里! “你,你,你……你竟然敢吃太妃的膳食?” 似乎没听到白公公的问责,魏珠品尝后,自顾自的点点头,这才说道:“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你做错了才是!” “不,是公公做错了!最后一步,虾仁入锅后,倒茶时,是不是炒锅离火了?才让这茶香入不进虾仁中的!”魏珠还在为找到根结而欣喜之时,不曾想,那白公公早已气急,抡起手中的食盒向魏珠砸来…… 那一下砸下去,小丫头的脑袋瓜儿必定开花! 这时,就听门外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原是一头雪发的老妇人立在门外的院子里。 这一声叫喊也才让魏珠发现白公公高举过头顶的手,与他手中的食盒,原来自己刚刚差点让白公公给开了! 想想真是心有余悸,丫头一时吓傻了,忽闪着大眼睛,一脸的惊魂未定。 那老妇步履从容,向魏珠走近。 近处一看,魏珠发现这人虽是一头银发,但脸上皮肤白皙紧致,峨嵋凤目,并不像远观时以为的苍老妇人。她头不戴任何装饰,身上也不穿那些锦衣华服,甚至不如魏珠身穿的这身宫装华丽。 “给黎太妃请安!”白公公和身边的小太监行礼了时,魏珠才知道对方的身份,才跟着匆匆行礼。 对于黎太妃,丫头早有耳闻,这是个传奇的人物,不喜金银,不爱华服,一直保持着陪先皇征战时的装束,平实古朴,却又淡雅端庄。今日一见,果真是这么个奇特的人物。 “小丫头,你说这他这菜做得不对?” 魏珠还未开口,白公公抢先回道:“黎主子别听她胡说,这……” “我平日里吃着这味也不对呢!”黎太妃一开口,白公公听后只得闭上嘴。 “是……不对。”魏珠是想指出这菜的缺点,却从没想过在主子们面前显摆,这不成给别人告状了吗? 刚一走神,就听太妃问话:“小丫头,你可会做菜?” 魏珠呆呆的点头:“会的。” “看来白尤啊,你也不认,空口白牙的拿嘴说,不如动真格的做上一回。” “太妃的意思是?”白公公小心试探。 黎太妃目光深邃,开口道:“就在这里,你们两人一人做一盘,我来评判!”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直是看向魏珠的,似是在给她加油鼓劲儿。 魏珠也有些明白了,在这皇宫之中,太妃算是前朝的人了,太妃们无权无势,这西太院比那冷宫也强不上多少。既没油水可捞,也难升级得势,白公公这是怀才不遇了,天天在膳食上面对付太妃们呢! 虽然太妃没什么权利,但想弄死个太监还是跟踩只蚂蚁一般容易的。借此一事,教训奴才的机会来了。想来算是彻底得罪了白公公,魏珠也知道自己要被人当枪使了,可又无可奈何,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西太院小厨房御膳比试就此拉开! 两人各占一个灶台,白公公也不是个吃素的主,上手老练,处理起食材来干净利落;魏珠是从小学厨的,什么时候都能静下心来,井井有条的将食物应有的特质发挥到极致。 针尖对麦芒,两人可算是对上了。 这龙井虾仁吃就吃一个鲜嫩清香,要先将河虾去除下线,入水漂白,再加绍兴老酒腌制,裹了蛋清与薄薄的一层水淀粉,备用。 然后,要以龙井新茶的嫩芽泡水。这龙井茶的泡制可是关键的一步,泡茶的水温不可过高,沸水更是禁忌。茶叶入热水泡不了多会儿,便要倒出多半碗茶水来,那剩下的汁水与茶叶才是这道菜要用的配料。 魏珠泡茶之时,白公公那边已经处理好虾仁上锅滑炒了。一入油锅,虾与热油相遇时,那扑鼻的鲜香之气,连坐在对面观看的黎太妃也不觉要陶醉的深吸上一口气。 接着,待虾仁变色,先盛出油锅,以免过老,损了口感。 再在锅加油,入虾,连同汁水倒下茶叶,快速翻炒,起锅,这便成了。 丫头是与白公公同时装盘的,虽然之前在处理虾仁上稍慢上一些,可入锅后的一系列动作更加快速,总之是相当有调理的一个小厨娘,黎太妃心中想道。 这两盘子龙井虾仁端上桌后,从色泽上说,真是全无挑剔,一个个粉嫩饱满的大虾仁雅丽诱人,上面点缀着点点碧绿芽叶,清心淡雅,仿佛是一颗颗珍珠入盘,让人爱不释手,不忍下口。 再闻味道,鲜香四溢,茶香淡淡,也是无法比较的。 最后,黎太妃从魏珠的盘子中夹了一只虾仁入口,鲜嫩弹牙的虾肉似是在口腔中欢愉的跳跃,明明鲜味更足,可是每一次咀嚼,那虾仁中都萦绕着清香茶气,让人欲罢不能。吃后,黎太妃朝魏珠笑着点点头。 这一下轮到白公公紧张了,他也是入宫几十年的御膳太监了,熬了多少年才能跟着得宠的黎太妃,以为可以一直风光下去,不料改朝换代,他竟沦落至此…… 今儿个他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做的这道菜,赌上了身为御膳司大太监的自尊心,他绝不能够输给这么个还不知姓名的小宫女! 黎太妃在试过白尤所做的龙井虾仁后,笑而不语。 当天,太妃并没有向两人公布比试的结果。时间不早了,魏珠便先回到了御膳司,杨公公问起她怎么去了这么久,也不敢说实话,只道,被太妃叫住问了些别的。 转天一早,太妃传魏珠到西太院小厨房做奉膳宫女的懿旨便到了御膳司。 魏珠在众人惊叹的眼光下,前去领旨复命。 这么说,昨天的比试是自己赢了? 丫头还是不敢相信。 路过御花园时,假山后又传来唤她的声音,魏珠一听就知道,一定又是主子派来的人。想起昨儿个听来的那些个话,心中气还未消,就不想理他,正要绕开前行时,手臂突然一紧,被人用力拉起,劲道使来,丫头的身子跟着转向了假山之后。 待她还未回过神来,就听那人问道:“好啊,听爷叫你,竟敢不回?” 第43章 冰霜融化 被假山墙壁与男人高大的身躯夹在中间,丫头却并没有多过的惊慌。 单单从声音分辨,魏珠已猜出了这人是谁。正想着这是什么风把他给刮来了,竟然让他亲自来等? 丫头个头不高,与对方相差近一个头的高度,在平视着对方时,视线落在到那人宽阔的胸膛之上,闯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太监的衣服。 难不成猜错了? 丫头小心翼翼的向上看去,看到的是一张与那身衣服及不相衬的脸庞,风采奕奕,满面红光。这等气势,哪里像个任人使唤的小太监? 平日里面若冰霜的一张阳刚俊脸,此时扬起了微妙的弧度,仿佛带着一抹捉弄的笑意。 魏珠还处在云里雾里之时,耳边又传来了那人低沉的声线。 “爷问你呢,又想默不做声,顽强抵抗?”景誉故意将语调拖长,而他的双手早已悄然爬上了她的腰身,只轻轻小动两下,丫头便叫唤着扭动身子。 “主子,别……奴才不敢了……”魏珠强忍着笑意,可被景誉控制住了身子,想躲又躲不开。 见丫头求饶了,景誉才停了搔痒的动作,却并不急于放开手,双手持着她的小腰,似是这小丫头一句话说得不对心意了,还有后招! 唔,总算得救了! 魏珠深舒一口气,才抬眼瞅他,刚好对上主子深邃的双眸,她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轻声问他:“你怎么……怎么自己来了?” 刚才走到御花园的假山前,听到有人唤她。魏珠心中有气,还以为和昨儿个一样,来的人是小五子呢,便不愿搭理,没想到这一回是主子亲自来等她的,不搭理也不成了。 景誉佯装不快,将脸色一沉,回道:“今日要不是我亲自来,怕是五子也拦不住你吧?怎么着,就这么不想见爷一面?” 一说起这个,想到他生辰那日自己在御膳房前傻等了一夜,外加御史家的小姐与太子指婚一说在宫中也传得有生有色,丫头那是一肚子的不满。 此刻不见主子有愧疚之意,反还先责怪起她来了? 丫头噘起小嘴,一把眼刀飞过去,却就是不回一字,一副“你是主子,你说什么都对的样子”。 有时候,不反驳比满口的辩解之词更加气人! 她许是忘了,自己的小蛮腰还在别人手中握着呢?下一刻,魏珠已被景誉手上的骚动,扰得直不起腰来! “刚还说不敢了,这下是又胆子肥了,还不说是吧?非让爷自己在这演独角戏,不搭理爷是吧?” “我说,我说,主子快停下……” “不成,我停了,你要还不说什么办?这回爷要一次罚个够,给你长个记性!” “我真说,主子问什么都说,求您啦……” 想来也够了,再这般闹下去,外面就算有小六子把风,怕是也会让人听见了动静。 笑了好一阵子,身子都笑软了,可是魏珠心中倔强着呢,她可不想再向上次一样,一痒一笑便缴械投降。她将瘫软的身子靠向假山墙壁之上,也不愿和主子多亲近半分。她喘了口气,开口反问道:“怎么是我不想,明明是主子失约在先!主子不想见我这个丫头,才对吧?” 这小嘴顶的,真是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还有呢?”景誉也难得见到这么个时刻,一时当西洋镜看了,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魏珠见主子要问,心想反正是你让我说的,索性把心中不快吐个干净:“主子不想见我,不见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瞒我?” “我何时瞒过你?”这个,景誉可不认。 “御史家的小姐与主子……是不是真有其事?”一提起这个,魏珠眼圈都红了。 “那看要怎么说了。”景誉也不避讳这一话题。 魏珠听后,眼睛瞠得老大,就等着看主子怎么圆回来了。 “那晚,袁妃开口提御史家的小姐的婚事,是真。”景誉一笑,眼神温柔的凝视着丫头,又道,“说要将御史家的小姐指给太子一事,却是谣传。” 这般,魏珠才垂下眼睑,缓和了表情。 “还有一事,我需你知道。” “何事?” “生辰那日,我没能赴约,其实是派了小六子去见你的,可有人在暗中跟踪,怕暴露了你的身份,才无法相见。” “有人敢跟踪主子?”魏珠一听,只感心慌意乱,竟然还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不对,派个奴才出门都人有监视,那主子在此时跑来见她,岂不是更加危险! 这也是他堂堂一个太子爷,想见个宫女还要假扮成太监出门的原因了。 魏珠一时心中忧虑,自己还在此时闹别扭,是何等的不懂事啊…… “不要担忧,我能来,必是有万全之策。将此事告之你,也是要你心里有个数,可能这几日都无法相见了。” 望着她眼神恍惚起来,景誉将这般心情复杂的小丫头揽入怀中。 虽然争执之事并不是些值得开心的记忆,但丫头的态度对他来说,真的十分重要,这也是他这番冒险前来的目的。 “小汤圆。” “嗯?”这是在叫她的乳名? “以后有什么就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瞎猜。爷不怕你问,就怕你不问。我敢说,对你的心思,一直都坦坦荡荡的摆在明面上。你看不到时,爷等;你看到了,爷高兴;可你误解了,不信爷,不见爷,爷可不干!” “我没不信主子……就是……”丫头侧着头,声音柔得宛如那十里春风,轻柔拂面,“就是心里堵得慌。” 景誉双唇溢出笑意,手上轻轻抚过丫头的秀发,宠溺地唤了声:“傻丫头。” 这一刻,魏珠庆幸,自己从未怀疑过主子。 他没变,也许以后都不会变,干嘛变着法子的折磨自己和在意自己的人呢?她要强大起来,无论是从内心到外表,只有她自己立住了,主子才不会为了她的事分心。 别过主子,魏珠一路向西太院走去。 西太院就如同与整个皇宫格格不入,极少修葺,也无人装点,说它是一处稍大一些的普通民宅也不为过。 西太院中,黎太妃不像其它宫妃一般喜静,一早用过早膳,正在花园里练剑。 魏珠来报道时,接待她的是黎太妃的管事宫女以月。以月是从太妃搬来西太院后才跟着她的,要说也是个新人。早上,来御膳司传旨的就是她,有过一面之缘。以月一双眼睛笑如弯月,在魏珠看起来,她倒像是个可亲之人。 这会儿子,以晴见小丫头来了,忙迎上来,笑道:“昨儿个听说,有个不知姓名的小宫女竟然教训了白公公,我还不信呢,一早被遣去御膳司传话才见到你,果真是个灵透的丫头。” “以月姑姑过奖了,往后魏珠有何做得不对的,还请姑姑指点。”魏珠在来的路上就下定决心,这回一定要好好干,不让主子担忧,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说这话见外了,西太院就这大点儿地方,大家伺候好太妃,不出岔子,也便皆大欢喜了。”以月一笑,眼睛笑眯眯的,十分可人,“太妃这会儿正在练剑,我先带你去小厨房看看。” “是。”魏珠一路跟随。 一入小厨房,以月便对魏珠笑着说道:“以后这个小厨房就是你的地盘了,随后给李太妃送吃食去的小太监一回来,我再带她来见你。” 走在小厨房中,看到昨儿个比试时用过的炉灶,魏珠还是有点恍惚,她一个刚入宫的小丫头怎么就赢过白公公呢?她自认,白公公在比试中做的菜肴从各方面来看都不比自己逊色,真是奇怪啊? “以月姑姑,那白公公呢?” “白公公啊,他被调去了别处。”以月一笑,目光如炬,似闪着微微的寒光,“这心都不在西太院了,留着这个人又有何用呢?” 白尤的输赢从不在那盘菜上。 与魏珠的比试中,他做得龙井虾仁比魏珠所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了,就坏在太好了这一点上,与之前为太妃送的膳食相差太多,这更鉴定出他早无心伺候主子。 自古为人下属,若无这个“心”了,再有才之人也不可用。 不久,送东西去的小太监盐休匆匆赶来了。他见魏珠的人已在小厨房之中,忙上前请安:“见过魏珠姐姐,盐休给姐姐请安了。”一看这个小太监便机敏过人。他便是昨日,怕魏珠冲撞了白公公,朝她挤眉弄眼的那个小太监了。 入宫后,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请安呢,魏珠心中说不激动是假,赶紧让他起来。 其实宫中为主子们私设的小厨房,要做的活儿并不似御膳司那般繁复,每日的御膳还是照常从御膳司走,要负责的只不过是主子临时想吃的菜肴点心,全天都要听吩咐做事。 像今儿个,黎太妃就没提什么要求,只说一会儿的点心让魏珠看着来,随便做。这种随心来的事最难办,她刚来,还摸不清主子的喜好,就怕先触了主子的雷点。 在问过盐休,太妃饮食的口味和禁忌后,魏珠想起第一次见黎太妃时,她那满头的银发,便心生一计。 当太妃练剑结束后,进屋休息,一旁以月边递上手巾,边笑着说道:“太妃,小厨房那边的点心已经送来了。” 黎太妃刚练完剑,正有些饿了:“拿上来吧!” 魏珠进门后,传上食盒,以月将食盒中的白瓷小盅端到太妃面前,开盖后一股浓郁的花生香气传来,还夹杂着谷类与清新的豆香。 是一碗黑色的粥食。 看着并不起眼,小尝一口后,只觉那粥熬得细滑,口感尚佳,而且不似一般蜜甜,那种甜味更加厚重,便开口问道:“这粥中可是放了红糖?” 立在下头的魏珠垂头应声:“回黎太妃的话,正是红糖。” “这原料不似一般的粥中所用,吃起来也像八宝粥,你说来听听。” “是,”魏珠恭敬的回道,“原料分别为黑米、黑豆、黑芝麻、薏仁、白米、花生仁。” 黎太妃早前随先皇征战沙场,也看了不少的医书,光听这些食材便知多走肾经,这是在为她补白发之憾呢! 太妃看魏珠的眼神也跟着和蔼宽厚了许多,这丫头有心了。 第44章 啼笑皆非 那些陈年旧事,宫中的许多新人都不知道了。 黎太妃的这一头白发,是在先帝征战沙场时,被困孤城,她一夜愁白了头的。美人银发,却仍旧美不胜收,不减帝爱半分。 “不用再为我费心了,这头白发,我喜欢得很。” 再无悦己者,哪需整妆容? 对于黎太妃的心境魏珠自是不知,她只是从一个厨娘的角度在考虑,怎么吃对主子的身体更好。 傍晚,太妃那边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便让她早早回去休息。 一回到御膳司的那间杂货屋前,就见丹杏正立在门前瞎转悠呢! “丹杏姐!” 丹杏朝她一仰头,说道:“屋里有人等你。” 这么晚了,不知是何人要见她,魏珠打起精神,开门进屋。屋中,一清瘦俏丽的身影也转过身来瞧她,原是深婉姑姑,一见到魏珠进来,脸上立刻喜笑颜开。 “魏珠妹妹,快来。”她指着桌子上托盘中叠放整齐的衣物,对魏珠道,“你升为奉膳宫女后,品级为正五品,这是配发给你的衣服,首饰,腰牌和小印。” 魏珠听后不觉睁大了眼睛,望着那件比身上好看不少的宫装,心头开始有些隐隐的激动。 妈呀,这就升官了,她也是有品级的人了! “魏珠妹妹,”深婉对她笑得十分可亲,“听杨公公说,你进宫那日事不凑巧,没有地方安排住外,若是这里住不惯,可随我到……”这是在对她示好。 “多谢深婉姑姑,这里住得很好。”可魏珠不想换地方了,在这宫中,她与丹杏两人处得更亲些。 “那好,那你好好休息吧。” 待深婉走后,丹杏朝魏珠撇撇嘴,道:“让你换个地方还不走了,我自己一个人住单间更好!”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住。” “不用这般,我一个人也住惯了,给你的地方一定差不了。” “可没有你在,我就不惯了呀!”魏珠终是不用再掩饰心中的欣喜,冲过去,抱住丹杏:“丹杏姐,我终于可以进厨房了!虽然不是御膳房,但能让我摸到灶台我就知足了!” “以为开心的是因为俸银涨了,原来是为这个,真是天生的厨子命!” 魏珠笑得合不拢嘴,歪头看她,一双大眼睛盈盈发光:“你怎么知道的!爹就说我是天生的厨子命!” 丹杏也比刚来时更适应魏珠这些或可爱、或可笑的矛盾性格,一时不再揶揄她了:“那好,以后银子都归我了,你就管做饭好了。” “成!” 翌日,当魏珠以全新的形象再出现在御膳司时,连杨公公都赞不绝口:“真没想到啊,你这个呆头呆脑的小丫头命是真好,不仅没被轰出宫去,还当上了西太院的奉膳宫女!”虽然伺候太妃不是什么有前途的差事,但比起之前可怜巴巴的缩在御膳司中打砸,那是强上百倍了! “还要多谢杨公公之前的教诲。”魏珠这几日也学乖了,嘴上甜了几分。 “没什么教过你的,只一点,到了那边别再把脏水往人脸上甩了,我洗了一晚上的脸,转天还是腥臭腥臭的味儿呢!” 许是熟了几分,许是人出自御膳司,杨公公对魏珠远没有过去那般嫌恶了。在她去西太院前,杨公公将装有新鲜荔枝的木头盒子交与她,这是圣上分下来的,给太妃的那分让她一同带过去,省得一会儿再来取了。 这盒子是御膳司统一制的,每个大小统一,连上面绘的花纹也是一模一样,避免让宫中的妃嫔挑出毛病来。 在去西太院这一路上,魏珠总是左右巡视,尤其是到了假山旁,也没看到主子的人影。 说这几日不见,还真不见了?昨儿个,她连夜赶出一只小锦囊想要送给主子,恐怕近日都没有机会见了。魏珠一时有些失落。 这时,就见五子提着食盒从假山前经过。魏珠开口叫住了他,问他要去向何处,只觉五子有些紧张,说是要去清元殿给主子送点心。 想到一会儿,反正那荔枝都是要修剪好送去给太妃品尝的,不妨就借那木盒一用,她将锦囊装到木盒中,请五子帮她带给主子。 五子只想快走,应了事,收起盒子便赶紧走了。 魏珠感觉今日的五子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也不知道怪在哪里。没再多想,还是赶紧到西太院去候着要紧,万一太妃有什么安排,找不到人就不好了。 西太院中,依太妃的习惯练剑后会吃点心,今日既然有荔枝在手,魏珠想到了一道十分有意思的甜品,便动手先准备起来。 待黎太妃练完剑,那道甜品已经承上来了。 以荔枝入菜也并非稀奇之事,只是今天这道小食,从太妃一入眼起就十分想要品尝。 晶莹剔透的一颗颗荔枝果肉似是尚好的美玉石头悬浮在通透的蜜汁之中,小小玫瑰花含苞待放,宛若是从那“玉石”中长出,娇艳欲滴,粉嫩诱人。 这视觉上的享受刺激了人的味觉,尝上一口,那种荔枝特有的清新甜美在口腔中荡漾开来,又是另一种享受了。 魏珠做这道吃食是有用意的。 虽然太妃对青丝变银发之事十分坦然,可哪个女人不爱美,多少岁的女子都是一样的心思。她才将这道甜品呈了上来。 本草纲目上早有记载:荔枝,止喝,益人颜色,可令肌肤光滑,无斑;玫瑰归肝、脾、胃经,芳香行散,有舒肝解郁,活血调经的功效;银耳更是不用多说,具有天然的滋阴润肤佳品。 这一碗“荔枝玫瑰花露”下肚,许是不能立刻见效,不过长此以往,魏珠一定让黎太妃身体安康,光彩照人。 再说五子那边,一到清元殿,见大殿中不仅景誉在,景宏也在,他不能贸然将魏珠姑娘的东西在大庭广众之下交给主子。 五子先将食盒奉上,左右是没看到一向候在主子身边的六公公。布好了吃食,也无理由再拖在这边,他还要赶着去别处呢!情急之下,五子看到在立在殿门口的小太监。 “这位公公,可是在等主子下早课?”五子试探地问道。 对方一看,五子是出入清元殿的太监,自然也恭敬了几分:“这位哥哥说得是。小的刚来没几天,以后还请您多多指点。” “客气了,一会儿下了早课,把这个悄悄的给主子。”说着,递上盒子。虽然这个小太监脸生了些,但想来能候在清元殿外的也都是自己人。 那个小太监手托着盒子,还处在云里雾中之时,五子的身影已经跑远了。 五子还要将另一份东西送到千秋院的小厨房去! 此时刘妃正在自己的宫殿里饮冰镇果茶纳凉呢,就见贴身的大宫女琼花走进来。她步伐有些荒乱,在刘妃耳边耳语了几句,将一只绣花精致的小锦囊递了上来。 “那盒子里就装了这么个小东西?”刘妃问。 “回主子,小厨房的人是这么回的。”琼花又道,“娘娘,那锦囊里面还有东西。” 刘妃听后,果真从锦囊中掏出几粒红豆来。琼花见后不解:“红豆?这是何意?” 手中揉搓着细小光滑的红豆,一抹笑意晕上了刘妃的脸颊,她若有所思地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娘娘,这是……” “这是在深宫之中,有人不甘寂寞了。” 她本想着圣上这几日身子疲惫,暗自让御膳房给自己宫里送些牛鞭来,晚上处理好,给圣上补身体来着,没想到还能遇见这等风花雪月之事。只是这宫中除了皇上,就不允许存在其它的“美”事了。 刘妃脸上的笑意还未消退,嘴上已命琼花把那个送错东西的太监带来审问。 下了早课后,景誉不打算离开,趁着天色还早,不如在清元殿将太师刚刚留下的作业一并写完。景宏可耐不住性子了,可太子不走,他也不好动,只是说到窗前伸伸懒腰。刚一走过去,就见他的小太监偷偷摸摸的跑过来。 景宏觉得有趣,笑问他:“你这般贼眉鼠眼的是为何?” 这么一问,反倒吸引了景誉的目光。 “主子,小声点儿,这是刚刚有人让小的交给主子的。”小太监一张脸神秘兮兮的,说得景宏心中遐想联翩。 “交给我的?”景宏一笑,接过盒子,也不避讳,转身对坐在身后的太子堂哥炫耀,“太子殿下,你瞧,我的魅力已经延续到这皇宫之中,这么快就有小宫女心仪于我,送上礼物了!” 长得太过俊朗也是种烦恼,景宏心想。 景誉笑着摇摇头,这个小不点儿什么时候能改了自恋的臭毛病? 心中早已欢心雀跃,景宏难掩激动的打开盒子后,一时无声了。 就见小堂弟额头上的青筋微微抽动了两下,坐在不远处的景誉一挑眉,也开始好奇起他收了个什么物件。 瞅着那盒中之物,不仅是景宏,连他身边的小太监也是目瞪口呆,一脸的吃惊相。 “这是……这是什么啊……”景宏从未见过,又粗又长,表皮白花花的,内里还带着血淋淋的一道道血丝,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在景宏开盖的那一刻,那小太监已经猜出一个大概来了,头上直冷冒汗,脸色煞白。 这会儿子,小六子也从外面赶了回来,一进来就瞧见窗口前的那一对呆若木鸡的主仆俩。景誉一扬下巴,示意他去看看那盒子中装的是何物。 小六子领命,走过去一瞧,真是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忙跑到主子身边回话:“回主子,那盒子里装的是……是一条牛鞭!” “真是这个?” “错不了,主子,御膳房常备这个,是为不举的爷们入菜使的。”奇怪了,怎么有人送这个到清元殿给景宏小爷的呢? 这时,就听窗前发出一声巨响。 只见景宏一把将盒子掀翻在地,朝着窗外破口大骂:“那个混蛋送小爷这种东西,这是在奚落我……奚落我那方面不行吗?” 一时,景宏的脸都憋紫了。 第45章 厨房幽会 到底是谁送来了这么个玩意儿? 是来戏弄主子的,还是另有原因? 看着小堂弟在清元殿中气得转来转去,嚷嚷着非要将那人找出来,千刀万剐!景誉也感觉不对劲,暗中让小六子速去查明此事。 事到第二日,魏珠从御膳司出来时也没见到五子,不知道昨儿个他可将装有锦囊的盒子送去了清元殿没?想来五子做事一向稳妥,她也不必多加费心了。 西太院中,黎太妃正在竹园里练剑。魏珠来时,只见她的身影穿梭在挺拔翠绿的竹林之间,剑锋犀利,步伐生风,浑身散发着女人少有的英武之气。 以月见魏珠来了,忙对她笑道,一早太妃就念叨着今年的香椿还没尝到呢,许是想吃这一口了。这是在提点她!魏珠谢过了以月姑姑,边想边向小厨房走去。 香椿并非什么稀罕之物,吃就吃那早春时节的第一茬最鲜嫩的嫩芽,也是香味最浓的时候。如今夏末初秋,香椿的季节早就过去了,就是有,也不好吃了。 还好她有存货! 厨子不像别的职业,无什么可随时添补。在王府时,她爹就常常教导她,求人不如求已,什么季节准备采摘什么可食的原料,过季不候,从别处进来的总是没有自己处理的好。大到主子们尝鲜时吃的野菜,小到喝茶时所用的花朵,连甜品中时常用到的葡萄干、杏脯都是她自己晾晒的。 这不,早时候摘的香椿芽加花椒水烫过后,再用盐腌渍保存起来,现在也派上用场了。 听以月说,战乱那时候,太妃与先皇时常露宿野外,风餐露宿,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如今想着这口,只怕想的是那时候与先皇一同吃过的味道。 既然如此,那就要保持香椿最大的原味和口感,制作工艺不必太过繁复。 “有了,不如就来个农家风味,香椿两吃!”魏珠想着便动手做起来。 她先取来香椿,将其细致的切成沫,然后打上两只鸡蛋,入油锅滑炒。香椿与鸡蛋一遇热油,立刻“呲啦”做响,香气四溢,直到香椿鸡蛋饼煎入两面金黄,便可以出锅了,即简单,又能保留香椿与蛋最原始的滋味。 第二道,只将香椿切段,她命盐休刚刚从御膳司取来了一早新点好的豆腐,入少许的盐和香油调和拌匀,此道菜白绿相间,清爽宜人。 魏珠让盐休去看看太妃那边如何了,自己正一人在小厨房之中,拿块抹布擦拭食盒呢,只觉身子一轻有人从身后将她抱起,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一手挟制住了她的腰身。那人口鼻喷洒出的热气吹散在她耳边,丫头一时惊得全身都发起抖来。 想动不能动,想叫又叫不出口,小厨房中只有她一人,盐休又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光天化日之下,这可是西太院的小厨房啊,竟有人敢这般做,定是吃了豹子胆了! 魏珠心中是怕,可并不打算坐以待毙,设法扭着身子跟他挣扎。 对方似乎十分享受她不安的情绪,她越是动得厉害,身上便被箍得更紧了。这下丫头急了,难不成,真是遇上那种人了?她誓死也要保全了清白,和那人同归于尽! 魏珠一脚踩在对方的脚面上,或许没想到她这个小丫头会如此的强悍,脚上一痛,手也跟着松了一松,丫头借机一口狠咬在对方手心之上,这下彻底打乱了“歹徒”的节奏,她转身一瞧,主子正跺着脚,捂着手,好一通难受! “主子,怎么又是你啊?”魏珠吃惊的望着景誉。 “怎么不能是我,好狠的小丫头啊,手上的肉都要被你咬掉了!”景誉也从没见过这般彪悍的丫头! 许是见面的方式太过惊悚,丫头吓丢了抹布,手指恰巧撞在了大铁勺上。 “啊!疼……”她甩着小手,顿时,双眼中生了一抹雾气。 本还想再和她“玩”上一会儿采花大盗的戏码,这会儿,景誉的精神全集中在丫头发红的手指之上。他再痛,此刻也不及丫头的痛更让他心疼 “主子,你就会欺负我!”魏珠责怪的话刚一出口,就见主子握起了她手向自己嘴上送去。 “主子?” “别动!” 温热的气流吹洒在微微发热的手背之上,痒痒的,麻麻的,丫头的心里也跟着热了一下。脸上立刻染上了一丝红晕,刚刚的责怪之意,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还疼吗?” “没事……” “说实话!” “疼。” 手指撞在那只大铁勺上能不疼吗? 不过,现在丫头也有些歉疚,刚刚她那一口也不是咬着玩的,现在主子的手背上还有几只鲜红的牙印呢! “昨儿个,那木头盒子果真是你让人送来清元殿的?”景誉揉着她那撞疼了的小手,随意问道。 一提起盒子,魏珠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她羞涩的垂下头,不敢与主子对视:“主子,不要问了……”一想到那晚,她心中小鹿乱撞的将几粒红豆放入锦囊之中,似是要把满心的相思告之于他……如今,东西应该已交到了主子的手里,如同是她将一颗心赠与了他。 “所以说,那盒中之物也真是送于我的?”景誉挑眉看向丫头,一时不敢相信这竟会是她做出的事! “自然是了……”魏珠的小脸微红,可还是难以抑制心头的好奇,眨着一双清澈有神大眼睛,小心地问他,“主子,那你可还喜欢?” “吼吼,喜欢,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呢……”景誉放开她的小手,仰头向后退了两步。丫头还在想,主子能喜欢,总算没白费了她的一番心思,一瞬间,她已被景誉一个箭步逼身上前,制在了他与案桌之间。 “主子,你喜欢就好。”咦,这气氛不对呀? 能对吗? 昨儿晚上,小六子就来报了,说这东西是五子早上送点心食盒时一道拿来的,那就一定是丫头的主意,景誉也猜到是她送错了人了。 本来还在嘲笑堂弟收了这么一个怪玩意儿,何着不是给别人的,那东西是送他的! 被个小丫头奚落了,还是他喜欢的小丫头,景誉要是能咽下这口气,那才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呢! “丫头,爷现在就想问你一句话。”景誉虽是在说玩笑话,可身上散发着令人不敢忤逆的威慑力。 “……好。”魏珠呆呆地点点头。 景誉目光深邃,一张俊脸突然向她逼近:“丫头,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爷那里不行?” “主子,你哪里有不行的时候?”丫头正笑得甜蜜,却被主子炙热的眼神给看毛了。 “那爷倒要问问你,你为何要送那些东西来让爷补身体?不是夸口,爷那里好着呢!”本是正经的说话来着,可话到嘴边,看小丫头惊慌失措的样子,一时心动,景誉也开始不正经起来,“丫头,择日不如撞日,要不要你现在就亲自检验一下?免得说爷夸大不实,也好了却了你一桩心事,啊?” 那里? 哪里? 魏珠垂眸向下,视线一下子就触及到景誉腰带以下,脸刷得爆红了起来,头摇得跟波浪鼓一般,一时口吃起来:“主……主子,你……我……我不知道啦!”情急之下,小丫头双手捂住小脸,难以面对主子。 不知道今天主子这是怎么了?好生吓人! “来来来,别光捂着脸,说来就来吧!”景誉也不客气,说着,他抓起魏珠捂脸的小手,向自己的身子拉了过来。魏珠吓得直躲,怎奈身前有他挡着,身后有一张桌子正抵着后腰,动弹不得。这种被动的牵制,让丫头十分恐惧,不知道他这是要干嘛呀! “主子,主子……”正惊吓呢,刚刚感受过的温热气流再次划过手心。丫头惊魂未定的慢慢睁开眼睛,只瞧,主子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他嘴边上,深情的一吻。 他那浓黑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一双灼灼有神的眼睛凝视着她的,口气则像个孩子般责怪道:“爷也是个成年人了,成天看得到,吃不着,你知有多难受?竟然还送那种东西来挑逗爷,太没心肝了!” “我没有挑逗主子的意思,”话已至此,魏珠是有些不知所措了,但也算是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我是真不知红豆还有那种功效,本草纲目上也没写啊,我回去一定好好背诵。” 看来红豆不能乱送啊! 药典上只说红豆滋阴,可没说还管壮阳啊? 可不管怎么着,主子一副受了伤的小模样儿,总是要在她这里寻点安慰的。 谁让她点的火呢? 魏珠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将手从景誉手中抽了出来,双手抚上了主子的头,痴痴地看了他一会,突然在他光洁的大脑门上啵了一口! 全套动作做完了,两个人都是目瞪口呆,仿佛周遭的一些静止了一般。 对视了片刻之后,丫头才彻底回过神来,原来给予比接受更让人胆战心惊,也更让人心动。 一时,燥热的空气在两人身边流动。 无法再共处一室,丫头拎了食盒跑出了小厨房。 晚上一回御膳司,魏珠就听丹杏说起五子昨儿个就被人带走了,至今未归。 第46章 见死不救 听丹杏说起,魏珠还有些不信。 “五子可是做错了什么?”魏珠给自己和丹杏各倒上一杯杏仁露,坐在桌前等她说明。 “不清楚,说是偷拿了御膳房中的东西。”丹杏接过白瓷小杯,乳白色的杏仁露纯净天然,是魏珠从西太院带回来的。还未喝,只是握在手中,一丝杏仁的浓郁香气入鼻,好闻得很。 “那杨公公怎么说?御膳司也是查实了才抓的人?”对于五子的事,魏珠会比别人上心几分,一是都是同府出来的,又曾是她手下的人,要说五子手脚不干净,她可不信。 “不是御膳司抓的人……”丹杏心中有话,一时不知当不当说,她瞅了眼魏珠,终还是说了,“魏珠,有个事,是昨日五子被抓前和我说的,后来深婉姑姑一来,就给差过去了,一直也没告诉你。” 魏珠一听,立马看向丹杏:“是和我有关的?” 丹杏点点头:“当时,那些个太监来御膳司抓人,五子似是自知不好,走到后院,可能就看到自己在那里忙呢,就让我给你带句话。” 魏珠心中紧张,忙问道:“他要你带什么话?” “他说,”丹杏凝神回忆,“告诉魏珠姑娘,请放心,他是咬死了也不会开口的。” 听后,魏珠心头一滞。 这没头没尾的,却说得让人胆战心惊。 “他这是何意啊?我就也想不明白,你们又不在一个地方办差了,难不成,他犯事,还要拉上你一起?五子这个真不地道!”丹杏心直口快,才不管对方说话的是个什么人。 木盒?锦囊? 丹杏这么一说,魏珠似乎有了些眉目。要说与五子的交集,也只是让他送过这些东西,难不成,真和她有关联? 本是怀疑的,转天宫中的谣言四散,是真让魏珠不淡定了。 有说御膳司的小太监偷了东西,到宫外高价去卖;还有的说是那个太监给内宫私送禁物,被人发现了;也有说,是因为收了宫女送他的信物,做出了见不得光的苟且之事被抓的。一时众说纷纭,传得天花乱坠,不堪入耳。 信物? 五子被抓是帮她送东西给主子当天的事,想起来,那日就再他一脸的慌张,也许真与她无关呢?即使是这般想来,魏珠心头的不安还是在逐渐扩大。 一入御花园,就见小六子早已在假山后面等着,恭候她多时了。 “魏珠姑娘。”小六子何时见到魏珠都是毕恭毕敬的,生怕冒犯了她。 “六公公好。”魏珠不忘行礼。 小六子现在是太子爷身边的大太监,大红人,与在王府时身份又不同了,主子还专门派他来传话,那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吩咐于她,是不能出差错的。 “魏珠姑娘,主子有几句话要奴才交代姑娘的,请姑娘一定要听好。”这般神色肃穆实属少见,魏珠自然也听得更加专注。小六子不卖关子,继续说道:“主子说,魏珠姑娘要谨记,姑娘从未给清元殿送过东西,从来就没有过这件事。” “可是我……” “魏珠姑娘,主子的吩咐,奴才向来只有听的份儿,这里面的因由也可日后再亲口细问。”小六子说这话时一脸正色,收起了平日里一张玩笑的嬉皮笑脸,正经得让魏珠不得不重视起来。 这么说是何意呢? 主子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如果五子被抓的事真与她无关,这倒有些“此地无银”了。 魏珠一时心慌得厉害,但该问清楚的还是要问:“那我只问公公一件事。” “姑娘请说。” “五子被抓,是不是真与我有关?” 小六子思衬片刻,想着怎么将事情避重就轻的讲出来,此时,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滴落下来。小六子见状,只能先劝慰两句:“魏珠姑娘,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主子不想让姑娘被牵扯进去,还请姑娘放宽心。” 这让她如何宽心呢? 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就是因为她请五子帮的这个“忙”引起的。 也不难猜出,五子一定是在收了她拜托的盒子后,被人瞧见了里面的锦囊,便认定是他与宫女有苟且之事! 若是她不去澄清,五子怕是要担上祸乱宫廷的大罪!可若是她强行出面,又要再查出那锦囊到底是要赠予何人的?她和主子的事那是一个字也不能提的! 到最后,很有可能,救不了五子,连她也说不清楚了。 那现在,能救五子的就只有主子一人了。 “六公公,奴才还有一事相求。” 她请求主子伸出援手的消息经六公公带回,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还是没有丝毫的消息传来。晚上,魏珠一回到御膳司的小屋时,丹杏的话让她更加惊慌了。 “听说傍晚时,五子被押到了暴室。”丹杏咂着嘴巴,道出四个字,“凶多吉少!” “暴室?”魏珠进宫的时日稍短,根本没听到这个地方 “就是暴室,那地方可去不得。”见魏珠不了解,丹杏坐下与她细细说来,“你没进宫前,有个奴才不知是犯了何事,最后被送进了暴室,只过了两天就死在里面了!” 魏珠吓得两只小拳头紧紧攥起,脸色一时犹如白纸。 “过去,那里面本应是宫人面壁思过的去处,现在倒成了宫中滥用死刑的场所了,没吃没喝不说,日夜拷打,屈打成招的不计其数,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咣当”一只杯子滚落在地,杯中的热水洒了魏珠一身,她却都不觉得疼了…… 入夜后,魏珠悄悄的爬起身来,不想惊动了丹杏,拿了从西太院那边太妃赏给她的小包裹,轻声出了屋子。那里面还有睡前她偷偷切好、打包了的酱肘子和大饼,一想到因为她被关在暴室之中忍饥挨饿的五子,魏珠便无法入睡。 人是饿不得的,尤其在最绝望的时候,能吃上一口也好啊! 想着暴室那边可能需要打点,魏珠又带上了些银两,准备动身前去探望。可刚走到御膳司的院门前,一个高挑的身影突然出现,挡住了去路。 夜晚乌云遮月,只依稀看到那人是背对着自己的,持剑的手臂横挡在她的面前。 魏珠认得他手中的宝剑。 “暗卫大人?” “魏珠姑娘,请回吧!”青芒压低了声调,在入夜后听起来格外的清冷。 好久没见过青芒了,魏珠以为入宫以后,主子便将她身边的暗卫撤掉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他。青芒救过她,也帮过她,但他每次出现不全都是好事,他也是主子派来监视她的。 魏珠试探地问道:“这是……主子的意思?” 身前人干净利落的回了一个字:“是。” 主子不让她见五子,为此,还专门通知了她的暗卫。 这也就说明了一点,主子是不会帮她救五子的! 是没了价值,还是不值得出手了?总之,主子是放弃了这个奴才,要弃之不顾了……可她却不能,五子如今的下场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魏珠眼泪“哗啦、哗啦”的流了下来,她没有嚎啕大哭,也不想说那些个身明大义的说词,可自己就是这般没用,一想到有人要因她而死,还是不能不内疚,不能这样眼睁睁的不闻不问。 丫头一时无助极了,她抱着包裹蹲下身子,就那样静静的,任凭眼泪流干。 要她怎么办呢? 她不能忤逆主子,可什么都不做,良心上又过不去。 这两种想法一时要将她的意志撕得粉碎! 以为这个小丫头又会像以前那样想方设法与他周旋,让他退步,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流泪,无声的流泪。 许是长大了些,许是入宫后磨平了棱角,她学会了有苦往肚子里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你不能去,这是一定的。”可青芒再看不下去她这般为难自己了,“要带什么话,送什么东西,现在就和我说。” 听后,魏珠眼前一亮,她立刻站起身来,将包裹拿给青芒:“要五子多吃些东西,保重自己,我会再想办法救他出去的!” “好。”青芒点点头,翻身一跃,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翌日一早,魏珠在西太院中,奉上两道精美的糕点,与此同时,她也在暗下决心,要试着求一求黎太妃出手,也许五子还有救。 谁知,黎太妃只吃了一口那盘中的点心,突然间腹痛难忍。 “御医,快去请御医!”听后,身旁的小太监飞快的跑出了屋子。 “这点心是谁做的?”以月似是变了一张脸,阴狠的眼神十分吓人。她一边扶着太妃痛得摇晃的身体,一般向下发话:“把小厨房的人全给我带上来!” 立在下面的魏珠听后,心中一惊,先俯首跪下了。 随后,盐休也人被带来了,同跪在地上。 太妃面容憔悴的向下望了一眼,无力的挥了挥手。以月会意,立即发话:“把他们带下去,严加看管!” 待御医前来,为太妃诊治过后,说是食物不洁引起的腹痛。 没有二话,魏珠和盐休当场就被几个小太监了拉到院子里去,绑在长椅之上打板子! 午时,日头正足,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动手绑她的太监们可不会轻手轻脚,别说一会儿的板子了,光是绑在身上的麻绳就捆得她浑身生疼。 她为自己想得少,现在心中所想的,是今儿个怕是不能为五子求情了。 想到同在暴室中受苦的五子,魏珠突然有种还账的感觉。 身后挥动板子的风声响起…… 第47章 阴差阳错 是夜。 朝云殿中,景誉一身便装而入,避开来回巡视的侍卫,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没过多会儿,屋中唤人,候在门外的小六子才如往常般应声,恭敬的走了进去。 一进门,小六子就要给主子行礼,景誉一摆手,边解开腰带,、边道:“免了。”见主子心急,小六子立马凑上前去,为主子换衣。 “我出门这两日,宫中可还算太平?” 闻言,小六子为主子换衣的手一顿,“各处都无是,只不过,”随后,他跪在地上请罪,“主子,奴才该死,没能照顾好魏珠姑娘。” “出了何事?”一听是魏珠的问题,景誉心头一紧。 小六子在心中酝酿了一下,该怎么说才不会殃及自己,可还是没办法,只能如实回报:“今儿个一早,魏珠姑娘在西太院吃了板子……” “什么!”主子听后,果然震怒。 原是两日前,景誉便接到飞鸽传书,说贤王有异动。为查此事,景誉瞒过众人,悄然出宫。为此,他特意与景宏串通,骗过了太师。 五子的事,景誉也是早早便得知他被刘妃的人带回自己的宫中审问。 五子是他一手带入宫的,这几日与丫头相见也是以他作为纽带的。这般肆无忌惮的抓他的人,景誉怎么能做事不理?而这其中牵扯甚广,刘妃不仅命五子从御膳司偷拿了牛鞭这么简单,还让人从宫外弄了宫中禁止使用的壮阳药物一并入盒送来。 被查出来就是祸乱宫廷的大罪,这也是五子被刘妃咬死了的最要命的地方。 之后,小六子查出五子承给刘妃的盒子与魏珠送主子的盒子拿错了。知道刘妃之意是欲钓出丫头这条大鱼来,景誉才在出门前命小六子暗中提醒她不要参与此事。 再之后,也都是听小六子复述事情发展的经过了。 “主子离宫后,奴才见过魏珠姑娘一面,将主子的吩咐原样的与她说了。可魏珠姑娘一直求奴才请主子救下五子。奴才见主子不在宫中,不敢自作主张,便请主子派给魏珠姑娘的暗卫先看住了她,以免惹祸上身。” 当时又不能直接和她说主子不在,主子出宫是连圣上都瞒了的,就再是自己人,没主子的命令,他也不能说一个字啊! 在这件事上,小六子做得一点错都没有。 若是他在,许是也得先命人稳住了丫头,再另行打算。只不过,会让她先安心,不必这般煎熬罢了。 “那她怎么挨的板子?” 小六子也是冤枉啊,负气的抿了抿嘴,回道:“是黎太妃吃了不洁的食物,腹痛难忍,惊动了御医,许是一气之下,才打了魏珠姑娘。”魏珠姑娘啊,你说你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主子不在你挨了板子,让咱们怎么和主子交代啊? “可查出问题所在?”景誉才不管怎么出的事,做主子的只要一个结果。还好,小六子不是吃白饭的,一出事,立马查出了“真凶”! “都是那白尤白太监搞得鬼!之前与魏珠姑娘的比试输了,就利用了过去一直身边的小太监盐休,那小太监为了还旧主的情,陷害了魏珠姑娘!” 小六子话一出口,只见景誉的双眼寒光一闪:“怎么办,你知道。” “是,主子。”小六子也是恨得牙痒痒。 主子的意思是,只要他办得得当,捅出什么篓子,全都给他担了。 而魏珠的事在御膳司那边一经传开,也是一时轰动。前两天还风风光光的离开了御膳司,才到西太院几天啊,就被打了抬回来? 那十板子差点要了魏珠的小命! 小太监盐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毕竟是个男儿身,不像丫头,几板子下去,已倒头昏厥,自己是怎么被人送回御膳司的小屋都不知道。 当晚,魏珠高烧不退,是丹杏连夜照顾,又敷冰水,又擦身的。 后半夜,丫头醒了,突然睁开眼睛看她,平日里一双清澈的眸子此时却拢着一层灰朦:“丹杏姐,我睡了多久?” “我算算哈,”丹杏也是累极了,打着哈欠,回她,“你从被人抬回来后,倒头就睡,然后我出门去削了一筐的土豆皮回来,你还在睡,现在都后半夜了,我想睡了你才醒,具体几个时辰我就不算了。” “那抬我来的人,有留下什么话没?” “说让你暂时不用去西太院了。”丹杏又打了一个哈欠。 “没说别的?” “没说。”丹杏接连又打了两个哈欠。 “真的,不让我再去了?”可魏珠还问! “真的!” 丹杏干了一天的活了,回来还得伺候她,现在正困得两眼打架,她还非要拉自己聊天,这丫头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 被这么一喊,魏珠还真就不问了。丹杏反倒心里不安,抬眼瞅了她一眼,依稀看到黑暗之中,一双晶亮的眸子泪光点点,接着传来了丫头低沉的抽泣声。 “你又哭什么呀?”救命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丹杏姐,黎太妃不要我了……” “不要就不要吧,动不动就打板子的地方,去不去也不吃劲!”她可算是整个御膳司中最不得杨公公赏识的人了,也不见犯了错就打个半死抬回来的。那老太妃死了男人,一个人呆久了变态了吧? 丹杏正在心中谩骂,只听丫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看来是真伤心了。 伤心不假,让魏珠更绝望的是她不能再去西太院了,也就不能向黎太妃为五子求情了,能走的路全被赌死了,还有什么法子救人啊…… 第二日,丹杏一起来就看到门口放了一只瓶子,瓶子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了三个字:治伤药。 不知是谁送来的? 丹杏没敢直接给魏珠用,而是拿去了别的宫中,认识的懂些医术的宫女那边询问,据说是难得一见的好药!可归为药到伤愈,连块疤都不会留下的那一种玄妙仙药之列。 一回屋,丹杏便给魏珠用了药。 “你可是遇到贵人了,许是太妃打完你又不舍得了,送来了治伤的药膏。听说用了这个,不会留下疤痕,你的小屁股又能重见天日啦!”丹杏说得天花乱坠,却见魏珠瞪着一双呆目,连转都不会转了。 因为一个时辰前,嫣儿偷偷跑来看她了。听说长姐被打了板子,魏嫣一进门就哭得稀里哗啦。 “嫣儿,你可听说五子如何了?”魏珠现在能问的人只有小妹了。 “在王府时的那个五子吗?” 魏珠点头。 “听说犯了事,前两天被关进了暴室,长姐可知道?” “那他,现在如何了?” 嫣儿脸色一沉,眼光中除了惋惜,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恐惧:“长姐,五子没了,一早有人亲眼见到他被裹了席子运出了宫……呆得久,才发现,这宫中可怕至极,稍不留神,小命就不保了。” 一条生命就这么没了,只因为她! 有些从未细想过的事情开始在心中一遍一遍的翻滚。 丫头闭上双眼,似是梦到了小时候,在平王府的小厨房里,那时红玉在,黛儿也在,还有两三个和爹一起学厨的小太监和小丫头。 一日,魏珠与一个小丫头比试刀功,几盘下来都是那丫头输。那丫头心有不甘,趁半夜割断了魏珠的长发。魏珠又气又急又委屈,她哭着一直不肯出门。晚上,那个小丫头见魏珠一直哭,也跟着哭了鼻子,向她认了错,两人和好如初。 以为事情告一段落,谁知,第二天那个丫头更惨,头上被剪得一根头发不剩,彻底成了一个秃子! 后来才知道,这事不知是谁告诉了小主子,景誉命人捉来了那个丫头,强行剃成了那副模样。她们不仅再不是朋友,那个丫头还被赶出了府,不知卖去了哪里。 这个世上,有好多人都是因为她才被牵连的。 以前的那个丫头,现在的五子…… 她的听边再次响起了红玉死前说的那句话:“只因姐姐的命太好了,好到身边的人,个个时运不济。” 魏珠的身子发冷,一阵颤抖后,痛苦的闭上双眼。 丹杏不知道魏珠是因为五子的死难过过度,为她上好了药,便又到御膳房打杂去了。一个时辰后,她回来取东西时才发现魏珠又开始烧了。 “是这个药膏有问题!”丹杏吓得不敢再用此药。 她晚上带回了御膳房杨公公命人熬好的粥食,说是用粳米与香菇熬制,从两个时辰前就一直用砂锅慢慢煲着,熬出了一层厚厚的米油,最为养胃。 在这宫中,若是一直起烧,不仅不会有太医来看,日子久了,还要被赶出去,生死由命。虽然杨公公总是一副不待见魏珠的样子,可还是可怜这丫头身上有伤,又高烧不退。 端了锅子,丹杏就往屋里走,猛一推门,只见漆黑的屋中似有人影攒动! 慢慢的,丹杏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只见那人看她进来,也扭头向她看来。还是太暗,她看不清那人的眉眼,只看到是个身材颀长的,应该是个男子。 摸黑找到桌子,将粥放下,她可不想魏珠还没吃上一口就喂了土地爷。 丹杏放稳了粥锅,她刚想问对方是何人,就觉耳边忽有风动,另一人已向她出手! 被人突袭,丹杏却也不是吃素的,回手一挡,转身避开了。对手显然也没想到她会武功,晃神的功夫,丹杏主动出击。那人的武功远在丹杏之上,奇怪的是并不打算伤她,而是在拖延时间,打斗中已将她引出了屋子。 魏珠烧得浑身无力,只是听到打斗声,缓缓睁开了眼睛,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 小脸滚烫,似乎又烧起来了?给她的药膏没用?他也不方便看,不知道身上的伤好些了没? “为何,你总是让人这般担心呢?”景誉轻声叹道。 魏珠在一片漆黑之中,目光流动,像是要用双眼描绘出主子的轮廓,却是始终不肯开口回应他一声。 她曾经就那样的恳求他啊…… 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眼角。 第48章 一对冤家 有一种人,平日里很是和善,一旦生起气来却是让人难以招架。 魏珠就是这种人,一头钻进死胡同中便出不来了。 自从主子趁夜来访之后,已经半月有余,丫头的伤也渐渐好了起来,可是她就是不想和主子说话。即使是见到,也把他当空气一般,每当这时…… “魏珠啊,姐求你了,不管来找你那人是谁,你就从了他吧!”说起这个,丹杏真是一把心酸泪啊,“姐不想再半夜出去‘练剑’了,姐困了,姐真想睡觉啊!” 每当魏珠无视那人时,总会有人进门“清场”,将丹杏逼出去,先打上一架再说。 丹杏明明就打不过那人,那人还成心让着她,就这么有攻有防的打上半个时辰,然后收工走人!天天如此,搞得腰酸背痛,她真是受够了! 魏珠摇摇头,一脸的无辜:“不要。” “要不你就和那人说说,换个时候来,你看我这黑眼圈,已经快深成柿饼子的颜色了。”丹杏正扒着下眼皮给魏珠看,这时房门又响了…… “别动手,我自己走!”杏丹学着做个识趣的人,可一出门又遇上了那个使剑的主。 那人一见在就自动抽剑,不忘问道:“与姑娘对打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姑娘芳名?”那人抽剑时也丢给了丹杏一把。 丹杏下意识的接住了剑,不情不愿的反问他,“你问那个干吗?我不想打了,你让我静静!” 那人亮了个好看了把式,回道:“我叫李九,姑娘不告诉我,那我只能动手了!” “……”丹杏只能抽剑。 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丫头的小脸上,她安静坐在床头,见主子进来。魏珠起来,转过身去,故意忙着铺床,不看他一眼。 又将他当空气了。 景誉勾唇一笑,也是沉默不言,只是缓缓走近了丫头,侧身坐在床边上歪着头凑近她平静的小脸,将她清冽的小模样仔细的看个够。原来丫头生气时这个样子! 见她不想说话,他也不问,坐了一会儿,便开门出屋了。 主子一走,魏珠才大大的舒了口气,身子一沉,随之坐了下来。 终是一年到头,瑞雪纷飞夜,魏珠正在西太院的小厨房中待命守夜。 经西太院一事,听说那个白太监不知怎的,带了小徒弟盐休跑到黎太妃的面前自行认了罪,这事还牵连了以月姑姑……总之,魏珠是平安的回到了原位之上。小厨房又增加了一个丫头,杨公公将杏丹分了过来。 上次腹痛后,太妃的胃一直不好,遵循太医的医嘱,忌冷忌热,要少食多餐。白天她们两人研究着给太妃做什么吃食,一到晚上,便轮流值班,候着。 这么个寒冷的天气赶上她当值,似是老天也在和丫头开玩笑。 “好冷啊!”魏珠揉搓着小手,坐在屋中,望着无边的夜色下,雪花纷飞,一时想起了主子。他有两日没来了,是因为她不理主子,主子生气了?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五子其实没死。 还是嫣儿陪御绣局的姑姑出宫采买时看到了他。五子在嫣人一人走到僻静的小路时,给她磕了头,说这是给主子和魏珠姑娘的。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这其中的因由便不得而知了。但在这个宫中,除了主子,还有谁能帮他呢? 魏珠正想得出神,就见一位小公子向她这屋跑了过来。 那人她没见过,只识得华丽的服饰与腰上挂着尚好的玉佩,应是哪位王公贵族吧?魏珠猜想。 “可有现成的吃的没?”那位公子上来就问,像是饿得紧了。 想着外面天寒地动的,手头倒是有刚煮好的整鸡,正在冰水中拔着呢,若是现去卤,有些来不及了。 “请问,您可能吃辣?” “吃得,小爷我最爱吃辣的,无辣不欢呢!”自称小爷的这位倒是十分爽快。 魏珠先烫了壶酒,盛了盘油炸花生米给这位小爷驱驱寒,垫垫底。 见他吃着,丫头又将那鸡从水中取出沥干,斩成了段,将豆豉姜蒜一同入油锅爆香。那滋味一出,一旁的小爷像是被瞬间击中了味蕾,不禁想回头看一看这个小宫女在做什么好吃的? 就见丫头将炒好的豆豉同辣椒油、芝麻等小料调好,再倒在切好的白鸡上面,直接端上了桌。 在通红的酱料覆盖下,雪白的鸡肉入口却是脆嫩至极,点点豆豉的纯香与花生碎相衬,再裹着麻辣鲜香的滋味,让人一口接着一口的吃下,欲罢不能。 “太妃说得果然不错!”那位小爷一脸的孩童稚气未脱,一笑起来,两颗小小的虎露了出,显得格外可爱,“她说,饿了就来她的小厨房,保证能吃得比哪家的宴请都好。一开始我还不信,果真名不虚传啊!” 立在一旁的魏珠听这话先是一愣,没想到,黎太妃在外面是这般夸赞自己的,浅笑回道:“您过奖了。” “不过!不过!一点都不过,你是实至名归!我是刚从前面的宴会上下来的,你也知道宫中的饭都是统一制的,没个特别的,你这道就滋味十足,这个可有名字?” “豉香口水鸡。”魏珠回道。 “果真贴切,光是闻闻味道就要口水横流了。”小爷陶醉于这道菜的滋味之中,一时出不来。吃着吃着,他突然叹了口气,黯然地说道:“要是太子爷也能吃到就好了,不知边关那边可有这么棒的厨子?” 太子爷! 这是说景誉? 魏珠一双大眼睛越瞪越圆,紧张的看向这位小爷:“您,您刚说的边关?” 小爷一笑:“哦,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今日早朝时,圣上已钦点了太子爷到边关驻守。” 魏珠神情微滞:“驻守边关?那要多久才能回来?” 小爷又笑了:“没个十年八年的怕是回不来。时间短了,怎么好混功绩?等到太子再回朝时,一定风光无两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完全打乱了魏珠的心境。 主子要走了? 难怪连续两天没来看她,驻守边关,是有战事要发生吗?要打仗了吗?主子要上战场了吗?父亲常常提到那年西北的战事,战场上刀剑无眼,惨烈得难以想象。 一双小手握着衣角,紧张的攥成了拳头。 “虽然边关除了随时准备战事,操练士兵,十分无趣,不过我有小道消息”那位小爷放下筷子,两手撑着桌面,神秘的看向魏珠,“咱们太子爷艳福不浅,御史家的千金和丞相家的表小姐都争着要去当随军夫人。” 不是在太子寿宴时只提了御史家的千金吗?怎么又有个丞相家的表小姐! 只见魏珠的气色越来越差。 一想到主子左拥右抱,一眼都不瞧她,丫头便全身热血沸腾! “前儿个,在乾王府办的赛诗会上,两个丫头那是明争暗斗,都快要打破头了!也许圣上看到两位痴心一片,一同指给太子当太子妃也不一定,可享齐人之福,看来太子爷就是驻守边关一辈子,也是不会寂寞的!” 魏珠“啪”的一下拍响了旧面,吓了那小爷一跳,筷子都快震掉了。 只见丫头面容平静却异常的森寒,她走到门边,微微侧头道:“奴才要出去一下,您慢慢吃着。”说罢,他是看到了这个小宫女的周身闪着明晃晃的火焰,渐渐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小爷咧嘴一笑,又拿起了筷子:“叫你送我牛鞭!气死你!”然后,继续吃他的口水鸡。 华灯初上。 整个皇宫被照得灯火通明。 景誉从宴会中出来,想着还有些文书没看,便向朝云殿走去。走过御花园时,就估摸着,昨天被圣上拉去下棋直至深夜,没去;听说今儿个是丫头当值,怕也不好跑去西太院纠缠,就暂停两日吧,明日再见,谁知走到自家宫殿时,就见宝山已在外面候着。 还没等开口,一只小手突然揽过了他的腰际。 众人见此,识趣的一一退下。 “主子,带我去吧,驻守边关,这一路总要有人做饭吃呀,我能当丫鬟,又能当厨娘,你吃睡洗漱我全都包了,求主子一定要带我去!” 驻守边关? 连将军要远行的消息连这个小丫头都知道了? 景誉拍拍丫头围在他腰上的小手,回道:“不用,听说,这次可带的人手无需太多,还要选个随军夫人,我打算……” “不要,我不要主子带别的姑娘,不管是御史家的千金,还是丞相家的表小姐,都不许!”丫头从背后环抱着景誉,紧紧的将整个身子贴了上来,就怕一松手,被他推开。 魏珠终于清醒了过来! 那些个自怨自艾的小矫情算得了什么?抓紧了主子才是正事! 她为什么进的宫啊?只为了主子一人啊!当时下的决心呢?说要一辈子对他好呢,都忘了吗? 主子要是去边关,这一走多年,一直见不到面了,她会哭死的! “求主子了,带魏主去边关吧,主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景誉听得是一头的雾水,哪来的御史家的千金,丞相家的表小姐? 这都听谁说的? 不对,谁说他要驻守边关了! 这时,圆柱后的一个小脑袋瓜伸了出来,像是在偷看他们,一遇上景誉的双眼,景宏立刻缩了脖子,不敢再看。 好你个景宏! 景誉瞬间就找到罪魁祸首了。一定是他在丫头面前胡说八道,吓唬她来着! 丫头现在这个样子全是拜他所赐,景誉只想抓住他这小堂弟,一把揪到眼前,大声的说一句:干得漂亮! 第49章 炙鹿煮酒 白雪飘零。 丫头紧紧的抱着景誉。 在这深宫之中,她不想放开的只有他。 “这般舍不得爷,之前还不理不采的?还以为你要一直不理爷了呢!”丫头温暖的小身子靠着他,将温度传递过来,景誉感觉自己像是穿了一件皮裘,小小的身板仿佛也能为他挡风驱寒,让他从此不再寒冷。 “不是不理!”现在说起这些,魏珠还会激动得浑身颤抖,“我只是害怕……” 自从知道了五子的死讯后,似乎每当自己想要幸福的生活时,总有一个声音在警告她,她和主子之间横着条人命,那人因她而死! 感受到丫头的身子在微微发抖,那种恐惧像是要蔓延到骨子里去,景誉松开她的小手,转过身来,让魏珠面向自己,柔声安慰道:“怎么会是你的错?在宫中传了违禁品,五子被抓是早晚的事,送错了你托付给他的木头盒子只是其中一个环节,他早就知道会有这等结果。虽然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出手救了五子,可他就是自作自受!”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景誉也知道,这一关是要丫头自己过的,他帮不上分毫。 “这些日子下来,我也明白了不少。”魏珠嘟起小嘴,还是想要嗔怪他两句,“不过,主子好坏,五子没死的事,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本来是要告诉你的,可是你一直不理我呀,”景誉勾唇一笑,“我便不想说了。” “让我一个人干着急,就这么有意思?” “嗯,一是,想看看我家丫头的气性到底有多大,什么时候能气完;二是,也让你长长记性,只有知道这宫中的残酷,才能活得小心谨慎,懂得自保平安。”景誉将丫头的额头抵着自己的,“你要记得,这宫中,除了我,谁也不能信。” 他不能失去她。 哪怕是只有一点点的威胁存在,也会让他瞬间癫狂。 四目相对之时,魏珠呆呆地点了点头,心中温暖一片。 远远望着和好如初的二人,景宏差点当场暴走。 “你们,你们这就和好啦?”这不对啊,完全没按他设计好的剧情走! 对丫头,景宏是真记仇了。 自打他收到那条牛鞭后,便日日督促手下人加快查找进度,他是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奚落过他的人的! 最先露出马脚的还是五子。 他派出的人与太子爷派去的人同找到了暴室,巧遇后,躲在暗处偷听,那个叫五子的太监口口声声喊着不会连累一个“喂猪”的姑娘。 奇怪了,宫中还有专门管喂猪的姑娘不成? 他一直以为猪肉是从宫外进的,原来宫中已经这般先进了,攻下了这块产业?不知道,一定是他太孤陋寡闻了! 查了一流够,皇宫中压根儿就没有办这种差事的地方啊! 想想与之最相近的部门只有御膳司了,在那里还真找到一个叫“喂猪”的姑娘,而且那位姑娘就是从太子爷府上出去的! 顺藤摸瓜,景宏找到了西太院这边。 黎太妃是个宠孩子的主子,从小就对景宏好,他说要去小厨房找点吃的,太妃也全都依他。 本来还是半信半疑的,当他见到魏珠时,那算是一百二十个肯定了,这不就是那天在清元殿外跳舞的那个小宫女吗?重点是她一开始跳,大殿之中的太子爷的心就跟着跳! 哦吼,罪魁祸首终于上他给逮着了! 景宏在那小厨房里一坐,只要一提到与太子爷有关的话题,那宫女都是一副心惊肉跳的样子,索性他就胡说八道,让她跟着急,好好的气一气这个丫头! 望着暴跳如雷的宏小爷,魏珠这才认出来,这不就是小厨房里的那位吗? “原来……原来这位小爷说的话全是骗人的呀?”魏珠后知后觉的,直为刚刚对主子的举动后悔,好丢人啊!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送的那条牛鞭给我!” “宏小爷,那个不是我送的……” “虽然后来搞清楚了,是你要给太子殿下的,”景宏说到这里,他太子堂哥浓重的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也不需要那种玩意儿,可景宏心中还是不愤,这段时间过得太过憋屈了,“你可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怎么过的?” 别人不知道,景誉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只见小堂弟每天郁郁寡欢,一天能照铜镜一百遍,还总时不时的问他太子堂哥:“我长得像不举的长相吗?”竟然看一看面相,就被人认定了不行,这也太气人了! 除了上早课,景宏整日都泡在校场,他要锻炼,他要强壮身体,再不让那些个宫女瞧不起。 可是流言还是像沙尘暴一样刮了起来,连身边的太监都会用奇怪的眼光看他,府上的小丫头也对他避之不及,这事儿连他爹乾王爷那个老头子也拿来取笑于他,说他儿子还不如老子,风流倜傥英俊不凡的宏小爷从此雄风不振…… “哼,我就是来报仇的!” “误会是因我而起,奴才向您道歉还不行吗?”魏珠可犯难了。 “狡辩是没用的!道歉也是没用的!还没你做的口水鸡管用呢!”已经进入癫狂状态的景宏,别人根本拦不住。 “那奴才就天天做给您吃还不成吗?”魏珠也是和他说不清了。 “不成,天天做还不累着了,”景誉对身边人温柔笑道,“爷在的时候做一下就得了。” 看他们柔情蜜意的样子,宏小爷显然又气着了:“这事没完,我还是会报仇的!” 不过景誉倒是很喜欢他堂弟的这种报复,从身后悄悄拉起丫头的手,软软的一小只放在手心里,他心中美滋滋的。 嗯,这种报复可以来得更猛烈些! 这宫中最无权势的主子要数那些个太妃们了,若说去给母上请安还要忌讳着她身后的势力关系,怕被人诟病,而这些无根无子,一辈子都要老死在宫中的老人们是最安全的了。 一日,下了早课后兄弟俩上山打了些野味,直接给黎太妃送来了。 太妃正在吃下午的点心,魏珠刚好立在堂下,景誉一进来便与她不约而同的看向彼此,眼神相交,缠绕了几圈才不舍的错开了,各行其事。 “鹿肉不好消化,不如你们几个小的到外面烤着吃,我就不参与了。”黎太妃也乏了,笑着说完,起身到里面休息去了。 “打的野味让人抬去小厨房了,就麻烦姑娘了。”由于太子堂哥过于恭敬,以至于让他身边宏小爷一阵恶寒。心道,那天晚上这两人抱都抱了好几回了,还装呢! 既然让堂弟撞见也他与丫头的关系,景誉也没想再避讳于他,这几日反倒大行恩爱秀之。真是虐死了自认风华绝代却始终形单影只的宏小爷了…… 魏珠垂头,回了声:“不敢。”便匆匆退了下去。 一回到小厨房就见丹杏正盯着倒在地上的小花鹿看。 “是整只的啊……”不像在平王府时,交给膳房的大约也就是一条鹿腿,太子他们竟然把一整只丢到小厨房来了! 魏珠发愁,一旁的丹杏却并不在意:“魏珠,你就准备起火吧,去皮抽筋的活儿就由我来做!”说着,她撸起袖子,就要动起手来。 若是没有丹杏在,魏珠还真是无从下手。 刚一进屋就听门外有人献殷勤。 “姑娘,这种糙活还是交给在下吧!” “不用!” “要不打一架,输了就听我的?” “……” 见是李九,魏珠不禁一笑,转身进屋去了。 都说鹿肉腥膻,其实腥膻之味全在鹿筋上了。在王府时,丫头看爹爹处理过,自是知道如何腌制才最入味。 待李九帮忙,丹杏则端着一大盆子鹿肉进来。 “这么多?” “外面还有没片下肉来的整只鹿腿呢!” 魏珠点点头,道:“后面的我来处理。”她取了铁炉、铁叉和铁丝蒙来,想着烤起来烟大,便在屋前小亭中支起了炉子。 西太院的小厨房本就在一片花园之中,入冬后,绿植殆尽,看起来有些萧索。昨儿个儿又下了一夜的雪,夏季时乘凉的小亭子被大雪覆盖,活像一座冰雕的亭子立在白雪茫茫的天地之间,独有一番韵味。 “好香啊!”一走进院子,宏小爷深吸一口气,便开始赞叹不已。 只见玉亭中一个青色的小身影正在忙着烤肉,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穿得也太过单薄了。景誉与堂弟一同走了过去,他来到丫头身边,褪下自己的斗篷自然的罩在魏珠身上。 “主子,我不冷。” “没说你冷,就是让你披着。” 抬头撞上景誉故意放冷的脸庞,明明看她的眼光无比炙热,魏珠不禁一笑,向上拉了拉斗篷,继续烤肉。 “好香啊!”景宏不觉又赞叹了一遍。 魏珠抬头瞅他:“宏小爷说的是这烤鹿肉?” 一见魏珠就想起那盒牛鞭,景宏自是没好气,耷拉着脸回道:“你那鹿肉是香,我是闻到更香的东西了,似是有酒味?” 魏珠也不恼,笑回:“宏小爷说对了,奴才在这边的炉子上正煨着花雕酒呢!” 这么一说,景宏好奇了,花雕酒他不是没喝过,怎么这一回的如此不同呢? 景宏走到那小炉子旁,开盖一瞧,炉上的小酒壶中似还放了它物,不似一般的花雕酒,接着问道:“是加了什么?” “您鼻真灵,这花雕酒中放了话梅、枸杞和少许的姜片。这般不仅去了酒的苦味,天冷,还能给两位爷驱驱寒。” “尚好尚好,只有炙肉哪行,还得有煮酒助兴!”景誉一时兴起,先给自己盛了一杯。 丫头目光流转,刚好对上了粘在她身边不动的景誉的双眼。在那位宏小爷只顾着品酒之时,这对壁人之间一时电光火石,竟是难以分开了。 亭中炊烟袅袅,此时面外又下起雪来。 只听不远处,一个声音清脆如铜铃般从雪中传来:“啊哈,有烤肉,竟然不叫上我?” 第50章 踏雪寻香 闻声,众人远眺,只见是一个撑青绸油伞的桃色身影。 “长姐真坏,有这种好事都不叫上我,亏得我从姑姑那边分了梅花糕还想着你呢!”小姑娘嘴中抱怨着向亭子这边走来。走近一看,才发现亭子中不仅有长姐在,太子爷在,还一个不认识的小爷也在,忙慌张着收了伞,进来行礼:“给主子们请安。” 嫣儿再抬起头时,刚好对上一旁那位自斟自饮的小爷的双眼。 一张粉嫩饱满的小脸似是画中走出的人儿,细致看来,倒是与魏珠姑娘的眉眼有几分相似,一双眸子晶亮,闪着如雪般晶莹的光芒,尤其是在看到炉子上的那几块烤鹿肉时。 “嫣儿,你来啊,长姐也是欢喜的,决定要烤肉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这不,还没来得及……”魏珠还在和小妹打趣,一眼没注意,就见嫣儿的小手已经抓起一块烤得冒烟的鹿肉向自己嘴中送去,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别用手啊,多烫呀!” 魏小妹果真被鹿肉烫到,直对着手指吹气来着,可嘴中的那块热成火焰的鹿肉就是不松口,吸流儿着硬是嚼了几口,吞下肚中。 “好吃,长姐烤得就是好吃!” “喉咙没有烫坏吧?快让长姐看看!” 望着这对活宝姐妹,景誉看着十分有趣,一边的景宏却是瞬间梦灭:“以为是个娇羞的俏丫头,没想到,竟是个吃货!” 还画中走出的人儿?哼,年画吧? 嫣儿自是不知他人心中所想,这一晚是肉不离口,口不离肉,吃得好生痛快。 食过大半,魏珠望着亭外一片银装素裹,笑着说道:“雪停了。” “不如我们玩藏猫儿吧?”嫣儿回头望向长姐。 魏珠还未回应小妹,一边的宏小爷却是格外响应:“这个主意不错,摔了也是倒在雪地上,大可以玩玩!” 一致通过后,算上从小厨房中过来的丹杏与李九共是六人,景誉见众人兴致颇高,又加上了个小六子,刚好七人在亭外的空地上一起玩了起来。 第一局,景宏被抽中做那个蒙眼捉人的。 目不能视,踩在松软的雪地之上,宏小爷也是束手束脚,大步不敢,小步稀疏,忽而听到身边有声响传来,伸手去捉,却又扑了个空。 游戏一开始,景誉便牵起魏珠的手跑得远远的;丹杏越是想躲开那李九的纠缠,他越粘在她的身边不走;倒是嫣儿与小六子一直不断的骚扰宏小爷,让他左扑右抓,停不下来。 虽是一个游戏,却是各玩各的,互不干扰。 这时,忽听嬉笑声一断,宏小爷不知将谁压在了身下! 两人在雪地上一滚,衣服上,头上全是雪粒,一时也分不清楚谁是谁。 “让你再跑,小爷可算抓着一个了!”宏小爷笑着说道,手上却是不放,抱着那软绵绵的“猎物”说什么也不撒手! 待摘掉了眼上的布条时,身下人一双灵气逼人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瞧,景宏的心跟着抽搐了一下,竟然毫无征兆的一声接着一声的打起嗝来。 小六子眼疾手快,先将呆若木鱼的两人分别拉起。 众人见状,纷纷过来查看是否有人伤着了,怎么两个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人儿,这会儿子,一个含羞不语,一个嗝声不止呢? “可是哪里摔疼了?”魏珠关切的问。 嫣儿摇头不语。 怕是天色已晚,摔了就不好了。第二轮,取消了遮眼的布条,以不出西太院为限,大家各自找地方藏起来,等着来抓便好。 这一回抽签决定,魏珠当选。 众人定下的规定是:她要在原地念完一遍《千字文》才可出来寻找。 各自为一,在魏珠闭眼大念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之时,众人四散躲藏。 宏小爷跑得最快,一转眼就跑进了谦竹园;嫣儿呢,像只小猫般灵活,一晃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外,不见了;丹杏是一定要甩掉那个“跟屁虫”的,一早就看准了上房这条路线,一跃而起,安稳的落在了房檐之上,只是她没想到,身后还有一人也跟着上了房;景誉则是不愿走远的,留在小厨房附近,就等丫头来找呢! 许是选得不好,这“千字文”也太长了,足足有250个小句,魏珠可是念了好一会儿,念完都口干舌燥了。 再转身望去,夜空如一块墨蓝的绸布从上盖下,偌大的一片雪地之中竟无一人,丫头胆子小,在这样空旷的地方站上一会儿,竟被森然的气氛吓得寒毛竖起。 不能再自己呆下去了,魏珠脚下哆嗦着开始慢慢移动起来。 这西太院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太妃嫌吵,一入夜,便不准侍卫来查,这么一瞧,还真有种人际罕至的感觉。 无月无星的雪夜之中,魏珠一人慢慢的向前边寻边走,连身旁有只枯井都没发现,陷些掉了下去。 自然,也浑然不觉已错过了景誉藏身的地方。 不过,躲在枯井旁的小六子也没注意到魏珠,还心道,怎么魏珠姑娘还没来? 许是自己藏得好,谁也找不到。 想到这个,小六子心中得意得很呐! 嫣儿可没小六子这么好的耐性,见长姐迟迟不来找,便自己学磨着寻了过去。 走在漆黑的小径之上,嫣儿就在想,刚刚也没打个灯笼过来,这么走下去,别说找到长姐了,回去的路都不一定能找得到呢! 还没走几步,一根根或细或粗,骨节分明的植物总是突然出现在眼前,挡住了去路。由于天色太暗,有时是碰到了头才发现,果真让人恼火! “这都是什么呀,好生讨厌!”魏嫣一气之下,拍了一对面的树木一把,只觉手感不对,似有柔软之物包裹,还带着微微的体温! “啊,有鬼啊!”魏小妹惊叫着,腿一软,先坐在了地上。 “你才是鬼呢,”只听那“鬼“先申诉起来,“你平白无辜的扇了小爷一嘴巴,还鬼喊鬼叫,这是要造反啊!” “宏……宏小爷?” 原是她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谦竹园中。 一向金贵的宏小爷被人打了脸,从此,他的报复名单上又要添加一人了! “正是本小爷!一看你就信口雌黄,你见过像我这么风流倜傥威武不凡的鬼吗?”宏小爷质问。 “没有。”嫣儿摇了摇头。 “就是,没见过就对了!”宏小爷这才笑了,心道有眼光。可下一句,他差点让这个丫头气得吐血! “我又没见过鬼。” 魏嫣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从地上起身,顾不上拍打身上的雪痕,先往胸口掏去,“呀,我的梅花糕!” “什么糕?”景宏也跟着向嫣儿的手中看去,他是见过梅花糕的,朵朵似梅花绽放,好看得紧。而此时,这坨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已经跟块浆糊似的,分不出样子了。 “都怪你吓我!”魏嫣气得都快哭了,“我的梅花糕啊!” “一块糕点而已……” “是两块!” “现在已经挤成了一块了。” “你还说,我讨厌宏小爷!梅花糕都烂……”从御绣局的姑姑分发下来后,嫣儿一直舍不得吃,想要拿来分给长姐的,这下可好,还没交给她呢,就都挤烂了。 景宏看这小家伙是真难过了,便开口哄道:“算了,算了,为块糕点让你讨厌,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我明天赔你几块就好了!” 嫣儿追问:“几块?” 景宏大手笔:“一盒!” 嫣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又问了一唏:“一盒是几块?” 景宏真是败给这个小吃货了:“你说放几块,就放几块!” 一个在雪地里等了大半天,一个在雪中走了大半天了,那点烤鹿肉早就消化殆尽,两人已无心游戏,便倚靠在一棵粗壮的竹子,并肩而坐,将已经看不得的梅花糕分吃起来。虽是不好看,但掺了蜜汁玫瑰的豆沙点心,味道香甜依旧。 一边吃得正起劲,另一边,魏珠却是在雪地中找了快半个时辰也未见一个人呐! 直到走进了红梅园。 乌云散去,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借着月光,她看到雪景之中一簇簇红梅怒放,魏珠便知自己走到了西太院以西的尽头,再这么走下去,怕是能贴着宫墙听到外面的声音了。 既然靠找的不行,丫头开始小声的呼喊着,真希望有人能够听见,发现她的存在:“主子……主子……”她叫着,声声凄婉,就如同被人遗弃了的孩子。 雪中行走,难免脚下湿滑,眼见着魏珠就要摔倒在地,她突感身子一轻,竟被一只手牢牢的挽住了腰际。 “是主子吗……”背着月光,魏珠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却感觉得到对方带给她的气息。 “你都这般声声唤我了,主子能不出现吗?”景誉手臂一揽,将丫头的身子带起,拥在了自己的怀里,“怎么走了这么久,都走到红梅园来了,爷不一直都在小厨房那边等着你了吗?” “主子,我还以为,找不到你了。” “傻丫头,只要你叫一声,主子在哪儿,都得为了你赶过来。” 这一路找来,她只叫着“主子”一人,在这天寒地冻的人世间,若是一直被人需要,被人唤着,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满月之下,在这红梅傲雪之间,大有种天地为证,日月为鉴的意境。 那一晚,两人说着最动听的情话,凝望着最神情的眼神,一切都深深的烙印在彼此的心田。 愿天地轮回,驱不散人间真情。 至于房上那一对,根本没有心思玩什么游戏,彼此追逐了一夜,见天色亮起,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各回各的住处去了。 第二日,已有宫人为主道扫雪开径,竟无人发现,那个一直躲在枯井旁熟睡的小六子。 他藏得太好了! 第51章 自带福气 这几日雪下得频繁,今年冬天是京城少有的寒冬。 一早,魏珠已在西太院的小厨房中为黎太妃准备点心。 昨天玩得太晚了,丹杏一起来就觉得喉咙发紧,魏珠便让她再睡上一会,自己先过来了。其实要准备什么点心,她心中早就有数。 小厨房中还有昨儿个太子爷带来的鹿肉,若是用人参与这鹿肉煲汤,那可是一道上等的补品。 冬日里热腾腾的一碗热汤已让刚从外面练剑回来的太妃心生暖意,更难得的是这汤色清亮,上面浮着几粒红枣,毫不腻人,还入口奇香。 太妃喝罢,又从中夹起一块鹿肉来,肉质紧实,口感不柴,不错。 鹿肉不好消化,上了些岁数的人自是不宜不多食。这小丫头许是见她们昨儿个烤来吃,自己没有尝到鲜,这才专门为她煲了这鹿肉汤的。 黎太妃笑着看向魏珠,心道:好一个心思剔透的人儿。 想到几年前,她也曾这般侍奉在先帝左右。先帝出征时,整夜都在帐中查看兵书,寻求破解之法,有时只要他轻咳一声,她便知道他是要茶水润喉,还是烛芯太长,晃了眼睛。 一时感怀,黎太妃让魏珠走近些。 只见小丫头小小的年纪,已出落得明艳动人,长得真好。太妃从心眼儿里喜欢这个丫头,她打怀中拿出一块玉色莹白通透的玉佩放在魏珠手中,道:“当是压岁钱了。” 魏珠不懂这个,可见是从主子身上拿出的东西哪有不名贵的?自是不敢收下:“太妃,这块玉佩好生贵重,奴才不敢。” “是贵重,所以一定好好留着。” 见不能再推辞,魏珠只得收下。 她并不知道玉佩的来历,这乃是先帝爷送与黎太妃的定情之物。 同是一早起来,清元殿中的太子爷与宏小爷正在听太师讲学。 昨天玩到太晚,宏小爷一早起来就精神不足,平日里若说他无心听讲,今天真是既无心,又无力了。 景誉还在津津有味的听着太师讲述“君臣之道”,忽然间就看到小六子在窗前探头探脑。 “太师,已讲了一个时辰了,您也疲乏了,先去喝些热茶润润喉吧?”景誉笑道。 “老臣谢太子爷关心。”经太子爷这句问候,几乎让这位老爷子当场老泪纵横。 见太师停下来喝茶,小六子一股烟儿般跑到景誉身边,低声耳语道:“主子,刚李九来报,说是刘妃,人已到了西太院了。” 景誉面色一沉:“她到西太院是为何?” 一年到头也去不了一次,今天这是吹得哪阵风啊? 更上景誉不安的是,魏珠就在西太院。 若是没有之前在平王府时的百般为难也就罢了,还是这刘妃已经怀疑了他和丫头的关系?一时想不明白,真不知这刘妃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主子,您看……”小六子立在主子身边,敬等吩咐 “去叫魏珠躲起来,若是宣她,也找个合适的理由不见。”景誉知道,若是对方有心,丫头是躲不了多久的,可还是想避一阵是一阵,不见为妙。 “是,主子,奴才这就去办。”小六子欲走,又被主子给截住了。 “慢着,”景誉一副“你明白”的眼色看向小六子,“别下着了她。” 得勒,每次都坏在这句话上! 小六子那是苦不堪言。因为这一条,每次挨骂、吃板子的都是他,也不这位魏珠姑娘怎么就如此不好骗啊? 这回一定得小心点儿! 小六子还在赶去西太院的路上,那边刘妃已坐在黎太妃的对面,与之闲话家常。 刘妃生得美艳,哪怕上些岁数也是美人难自弃的脾气。 “太妃身子可好?这几日下雪,我这腰便不舒服呢!”刘妃有个习惯,若是想与人交好,必说话娇声娇气,这招用在男人身上,自是让人听得骨头酸软,有蚀骨之力;若是听在女人耳中,这便是狐狸精转世,十分的不讨喜。 此时的黎太妃就是这种感觉,刘妃每每和她撒娇,她都想拿身侧的那把宝剑刺上两下:会不会好好说话,会不会好好说话…… 刘妃自是不知。 她此次来西太院,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来看看,这和冷宫有一拼的前朝太妃的居所,是有着何等的魅力能吸引当朝太子爷流连忘返? 若不是身边的宫女琼花提起,说那西太院中烤肉的香气都飘到外面的花园了,她还不知道这几日太子爷竟然三番四次的前去看望太妃。宏小爷还有情可原,乾王爷一直视黎太妃为生母,对此不薄,太子爷就奇怪了……想着贤王还在家中闭门反省,她这个当母妃的也不能坐视不理。 这般,刘妃便一早来到了西太院。 “和你们这些年青人比不了,哀家身上疼痛的岂只是腰啊?”黎太妃是上过战场的,身上受的小伤不说,就提那为先帝从后挡下的一际飞箭,一到阴天下雨,整个肩膀便隐隐作痛。 “哪里啊,听说,那鹿肉大补,常食可强身健体。”说罢,刘妃的眼光意味深长的扫向黎太妃。 哦,鼻子太尖,这是为了那鹿肉而来? 果真无事不登三宝店! 黎太妃听后,笑着吩咐下去:“去,到小厨房,让丫头再盛些人参鹿肉汤来,就说是有人来讨吃的了!” “太妃怎么取笑人家?人家以后哪还敢来啊?”明明心里高兴得很,刘妃还故作扭捏之态,惹得黎太妃不禁再次看向身侧的宝剑! 小宫女吩咐下去,自是请魏珠快点盛了鹿肉汤,将食盒提去。 这时,小六子也赶到了西太院,正好看到一个提食盒的宫女的背影走在前面。 “魏珠姑娘,等等我!”小六子是越叫,那宫女越走得快。 最后,他跑得满头大汗,终是追上了前行的人,“我可算叫住你了……”可对方一回头,并不是魏珠。 “六公公?你找我有事?”丹杏一脸奇怪的看向小六子。 “魏……魏珠姑娘呢?她人呢?” “不知道,我到小厨房时,她便不在,应该去了太妃那边儿了吧?” “坏了!” 小六子一听魏珠可能去了黎太妃那里,顾不上雪后路滑,那是拔腿就跑,摔了几个跟头,爬起身,接着跑,连一旁的丹杏都替他疼得慌:“这真不当自己的身子是肉做的,六公公这是练了什么神功?哦,一定是葵花宝典!” 其实,在送过点心之后,因为今儿个丹杏起得晚,到御膳司取鲜果的差事也落到丫头一人身上。 从西太院一出来,魏珠握着这块通体雪白的麒麟佩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与周身一地的白雪相衬竟是一样的。手中正摆弄着,突然一滑,这玉佩掉入了雪中,她心中大叫不好,同是白色这怎么还分得出来? 丫头荒乱的在雪中扒拉来,扒拉去,心中正焦急着,就看到一抹明黄露了出来,还好这玉佩配了条八宝如意结做穗子,不然可真是找不回来了。 “可吓死我了,你要是丢了,我可如何和太妃交代呢?”魏珠这失而复得的心情溢于言表,正欣喜着,手上动作过大,又一把将这玉佩甩了出去! 魏珠这下可是真的惊慌了,仰起头来转着圈的向四周望去,还好有那条穗子! 只见身后有一棵大槐树,光秃秃的,已无叶子的粗大树枝之上刚好挂着她的那只玉佩,小风一吹,明黄的穗子正迎风摆动。 哎呀,这可怎么取下来? 这西太院的附近连个人影也很少见,今儿个,她想走个捷径,又是从东门出来的,更是等了半天,都无人经过。 一想到黎太妃将玉佩交到她手中时,说的那句“一定要好好留着”,她便是恨自己这般不小心! 看这树干之上有好多蚁穴洞洞,也不是很难爬的样子! 丫头将心一横,整个身子趴在树上,抱着粗壮的树干,抬腿就往上爬。前期很顺利,爬到中段时,小洞明显减少,可已然过半,要是半途而废的话,她又十分不甘心,于是吃力地继续往上爬。 别说,还真让这丫头给爬到了地方,那高度刚好到达与那挂着玉佩的树枝相对,当玉佩再次到手之时,魏珠真是难掩激动的心情。 谁知,又出事了! 可能是这一冬寒冷,冻脆了树枝,魏珠手扶着的那条树枝突然断裂,能支撑的部分已然消失,小丫头就要从那么高的大树上跌落,虽是地上有雪覆盖,可这种高度,足能摔她个全身骨折! “啊!”魏珠也以为自己这回难逃一伤,捂着眼睛就等落地那一声了,背后却被什么给牢牢的拽住了? “有,有人救了我吗……”魏珠也是不敢相信,她微微转过头去看,身后空无一人,倒是看到了那条因为折断而变短的树杈正挂在她的衣领之处。 说白了,丫头这是当壁画给挂在了大树之上! 太悬了。 这般想上不能上,想下不能下,四脚全无着力点,动作大了还得担心掉下去被摔“挂”了…… 魏珠那个难啊! “有,有人吗?” “有人在吗?” “快来帮帮我吧,我下不去了……” 亦如她之前爬树时一样,除了不时有清风刮过,此地一般不会有人经过的。 正在丫头绝望之时,一个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第52章 水晶汤圆 那人虽穿着皮裘,依然能够看出其身形窈窕,加之面容清丽,立在皑皑雪中,宛如天外飞仙。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从王府中走出的黛儿。 几月不见,身上主子的气势全开。 如今,她已是新皇册封的贵人,虽品级不高,但在宫中,能被人称为主子的,就已能掌握奴才们的生杀大权。 现下,黛儿正与两个宫女、一个太监走到挂着魏珠的大槐树下,跟看西洋镜一般仰着头,眯着眼睛瞧她。 “黛儿!快救救我!”魏珠一个情急,开口向她求救。 黛儿还未回应,她身边的太监先厉言斥之:“大胆!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敢直呼主子的名讳!” “哎,无妨。”黛儿向前走了两步,跟在欣赏树上人的窘迫处境一般,先是笑了笑,说道:“我们是旧相识。” “啊,贵人……”魏珠自认刚刚的称呼不对,忙改了叫法。 “从小红玉与你,都是这样叫我,哪怕我大你们一岁,还是一样,我都习惯了。”说这翻话时,完全看不出黛儿心中有念旧情的意思,眼中反而多了几分冰冷。 一提起红玉,魏珠心中难过,曾经的姐妹情缘在她出手害人之时,就已被她亲手了断…… 见魏珠不语,黛儿也完全不急于救她下来,而是悠悠开口道:“我早就知道红玉对你有芥蒂,从行围那次,她在你给主子送去的汤中加了一把盐开始,我就知道。” “你……你都知道?”魏珠现在想来,那时,黛儿在自己临出门前提醒过她两句,原来是这个意思。 可尽管如此,她也未如实的告知魏珠。 原来身边的人竟是各怀鬼胎。要么,一心算计她,不动生色的毁掉她;要么,躲在一边等着看笑话,借刀杀人。 更让魏珠奇怪的是,这些事,主子怎么一次也没有告诉过她呢? “你也别委屈,我们都是无路可走的人,不像你,有靠山可依赖。若是我不走,现在,只怕和红玉一个下场了吧?”黛儿脸上的笑容十分讽刺,声音逐渐减小,后面这句却是说得几近咬牙切齿,“是你逼我们这样做的!” “我……”我没有想要伤害别人,我没有啊…… 丫头被说得快要崩溃了,她对着这样陌生的面孔,只想和黛儿解释清楚,可黛儿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小安子,你就给我站在这边看着,不准人救她,也不准她呼救,若是她掉下来了,摔成了什么样儿,都不准管她或是喊人帮忙,这回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一张美人脸渐渐远去,刺耳的笑声还犹在耳边。 正月未出,正值天寒地动的时节,别说是挂在树上了,就是在地面上站上一会儿也觉得寒冷难耐。 魏珠与身下的那小太监居高临下的对视了一眼,也没指望他能相救,而对方呢,那是明显希望她快点掉下来,就不用一起在这里受冻了。 就在这时,黛儿刚走没多远,一块石子飞砍过来,划破了小太监的脸颊 “哎哟!”小太监捂着脸,抬头左右巡视一番,根本找不到人。 紧接着,又一石子飞来,那个小太监的另一边脸立刻殷红一片…… 这样下去,他哪敢再呆啊?主子的吩咐固然重要,不过还是不及性命要紧,他只得一股烟儿似的先离开再说。 连小太监也走了,又剩下魏珠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着刚刚黛儿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一开始只觉这冬天的风寒冷刺骨,这会儿子,是连心都凉透了。 没多久,一个身影飞身上树来到了她的身旁,拉起她背后挂在树上的衣服领子,将她一把提了下来。 “丹杏姐……”魏珠从树上一下来,那是整个身子都瘫软了,现在看到熟人,眼泪像是黄河决堤般不断的涌出眼眶。 丫头一时难过得不能自已,像是突然天昏地暗,全天下都抛弃了她。 原来那些个爱她的,喜欢她的,她视为一生朋友的人全都背叛了自己,一切幸福与快乐的过往都是假象,在她的眼前如昙花一现。 “我刚都听见了,别听她那些混话!”丹杏抹了把丫头脸上的泪水,表示不服,“害人之心到何时也无法洗白。” “可是,她说是因为我……” “好么,按她说的,做了错事,全是别人逼的?是因为你挡了她向上的道路,所以要除掉你?那活在这世间,挡道的人多了去了,她还能一个不留的全部杀光光?再说了,不是你,这宫中排在她前面的娘娘少说也有几千呢,她真当自己是天皇老子了,想除掉谁就除掉谁!也不看看自己为嘛落后,全是别人的错,哼,这种心态,活该她一辈子做个可怜虫,不知进取,只会赖别人挡路的可怜虫!” 丹杏还在慷慨激扬的发表陈词,一双小手已经爬上了她的脖子:“丹杏姐,你真好,若不是你来开导我,怕是又要钻进死胡同了……”魏珠抱得她紧紧的,第一次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一边,原来是这样的美好。 “你又哭,以后啊,谁欺负你了,也不要在她面前掉眼泪,咱们啊不一定要欺负回去,但这气势不能弱。” “你说的对,我再也不哭了……呜呜……”话是这样说,魏珠却感动得不得了,又咧嘴大哭了起来…… 也是从那一刻起,魏珠开始学着坚强。 无论生活对她多么的不公,但有一点绝对没错,任何看似合理的理由都不能为“害人之心”这四个字做辩解。 今日是正月十五,从昨儿个晚上,俩丫头研究出了一款水晶皮汤圆,转天,两人又各在在馅料上下功夫,一会儿就端去让太妃尝尝味道,顺便做个评判。 “不过话说回来了,丹杏姐,你这样会武功的宫女真不多见,若是我,肯定在这沉闷的宫中做不住的!”小厨房中,魏珠正与丹杏比试,说话间,手脚麻利的将一盆绿得沁人心脾的馅料做了出来。 丹杏也毫不逊色,已做出了一款如紫色蜜粉般的东西。她笑着,抬头回道:“你以为我想一直窝在这深宫之中?” “那是为何?” “我有任务在身,没干完呢,自然出不去。”丹杏一向神秘,她不细说,魏珠也只当是玩笑听了。 “那丹杏姐,我见你之前用石子丢那太监的手法十分玄妙,可否能教教我呢?” 魏珠一问,丹杏先愣住了,摇摇头道:“那石子不是我丢的。” “哎~那里哪还有别人呀?” “真不是我丢的。” “切,小气,不想教就算了!” 魏珠只想是丹杏嫌弃自己天资不佳,不想教她呢,其实那丢石字吓跑小太监的人,还真不是丹杏。丹杏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那时,她是见魏珠迟迟未归,小六子又急着找人,才出去寻找丫头的。 黛儿欺负丫头时,丹杏是在的,不过不好当着主子的面儿出手,后来,也多亏了那几颗不知从哪飞出来的石子,才找到机会救下了魏珠。 “不要光说我了,你和太子爷是怎么回事,上次烤鹿肉时我就发觉了?”倒不是丹杏眼尖,这丫头一提到太子爷的态度就暧昧不明,一定有事啊! “能怎么回事啊……” “我先说,他虽是主子,若是敢玩弄你……” “我们两情相悦!”魏珠说完又觉自己唐突,转过身后继续倒腾手里那盆子面,害羞起来。 “那就好,看他的长相倒不像个薄情寡意的主儿。” 在别人看来,景誉是主子,她只是个宫女,他们不相配,也很难走到一起。 但天意如此,发生在眼前,停留在心底的东西让她必须坚信。 从“不疑”到“深信”要走多少弯路才能到达,魏珠不知,但她渐渐明白一个道理:爱我之人深信不疑,恨我之人弃如敝屣。 闲聊间,汤圆已出雏形,一个个粉嘟嘟,圆乎乎的小丸子着实可爱。 两个丫头提食盒过去时,黎太妃正在会客。 屋中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景誉和景宏两位主子。 丹杏走在前头,魏珠跟在后,一触碰到景誉的双眼,她便含笑低头,娇羞不已。 今天这汤圆一摆出来,竟让人不忍下口了。 “这是……这是玉石吧?”宏小爷看着碗里的汤圆,吃惊的叫了出来,“这个真的能吃?” 只见,第一碗中个个如玉石般剔透的翡翠汤圆浸在水面之中,翠绿欲滴;第二碗中的玉石又如胭脂般若粉如紫,活像姑娘的小脸蛋般水嫩诱人;这第三碗,看似如普通的雨花石汤圆,不同之处,还是在那汤圆的皮上,透明晶莹,直接看到陷中的诱人之色。 “当然可食了,宏小爷,这是丹杏姐与我共同研究出来的水晶汤圆,”魏珠笑着为众人讲解,“分别的馅料是,绿的是抹茶的,紫的是紫薯的,墨色的是黑芝麻的。” “好生的新奇!”一向很少夸人的景誉也是由衷的赞叹,更不要说太妃了,看到这玉石般通透的吃食,就喜欢得不得了。 “其实做法并不难,只是在普通的江米面中兑入了一定比例的藕粉,就做出来了!”丹杏实在,一口气便揭了秘。 众人食之。 太子喜欢魏珠做的抹茶口味的,宏小爷则说紫薯的好吃,倒是那碗传统的黑芝麻馅的,更合老人家的心意。 离开西太院前,景誉将一把红珊瑚的勺子交到了丫头手中,在她茫然之时,伸手在她的小鼻子上点了一点,笑道:“压岁钱!” 从刘妃来找茬之后,太子和宏小爷几乎天天到西太院报道,按太子的话说,若是她来了一次,自己便不敢来了,那才是真有鬼呢! 索性,那就天天来,年年来,也解了两人的相思之苦。 直到景誉走远了,魏珠才笑了出来:“怎么今年这么多给压岁钱的呀?” 一晃冬去春来,又到了选秀的时候了。 第53章 秀女杨氏 新帝登基不久,子嗣不旺已是国之大事,文武百官纷纷上书,望新主充盈后宫。 要不说当个皇帝也是相当不容易的,连自己的床榻之事都不能做主。 本不想再劳民伤财,可连袁、刘两位妃子也是轮流劝说,先是自认无能,无法再为圣上分忧,后来就成了“曲线救国”,开始谈论起“哪怕圣上不想,总要为众臣子的子女着想吧”,再后来,这圣上选秀女的大事已然变成了为众多亲贵子女联姻的桥梁。 想把女儿送进宫的大臣们更是打得一手的如意算盘,若是能选到宫中为妃是好,圣上正当壮年,后宫人数不多,刚好占位得宠。若是没选上,不是还有太子爷与乾王爷家的宏小爷等人尚未婚配了吗? 一种“好去处很多,大家速来参与”的气氛在京城中迅速蔓延开来。 又是一年春来到,皇宫之中迎来了一群如花似玉的秀女们,听说能进宫来的这三十来位,那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出来的。 这会儿,紫烟阁中正为新来的秀女们分房。 与御绣局的姑姑同去,为秀女们分发宫装的嫣儿,终于在那里见到了传说中的御史家千金——杨氏,杨诗宁。 “御史家的千金长得是什么样子呢?”嫣儿摸了摸下巴,故意拖长了尾音,“让我想想哈!” “怎么才能让你快点想起来呢?”等了近半个时辰,魏珠无奈的瞟了眼跟自己耍花招的小妹。 “两块桂花糕。” “……” 就知道! 西太院凉亭中,两个小丫头正在对峙之时,丹杏挽着一只小篮子走了进来,将篮子中的糕点往嫣儿眼前一放:“给你一盘子椰汁桂花糕,总可以说了吧?” “还是丹杏姐对我好,不像长姐,知道我要来,也不先备点吃的?”嫣儿是有备而来,早就听说了长姐给太妃过了这道糕点。这丹杏姐不亏是混过御膳司的,手脚就是快! 望着这晶莹剔透如琥珀般的糕点,看到就让人想吞口水。 嫣儿好兴致的拿起一块,兴冲冲的放进嘴里,桂花的甜蜜香气以及糕点的松软口感真是相得益彰。而后味更足,其中的椰奶醇香恰到好处。让人惊奇的是,这椰汁桂花糕中含有坚果,味道似是整颗的榛子仁,食过便口齿留香。 “这丫头还先怪起我来了,长姐在你眼里还不如这一盘子桂花糕了是不是?” “好啦,魏珠,还是让她说吧,等吃完了这盘子,还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妖鹅子来呢!”丹杏直奔主题,“说吧,那杨氏到底长啥样啊?” “挺好看的。”嫣儿只顾得上吃,嘴上一块,两手各拿一块还嫌不够吃呢! “有多好看?”看着她吃得起劲儿,丹杏不忘问道。 “比一般人好看。”嫣儿趁说话的机会又塞了一块桂花糕进嘴里。 “比你长姐呢?”丹杏问时,魏珠跟着紧张了起来,也瞪圆了眼睛想听结果。 “那比我长姐是……差远了。”糕点也吃完了,嫣儿拍拍手,站起身来,“嗯,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快点回去。对了,今天的桂花糕不够甜呢,是不是糖放少了?就算不是给太妃她老人家做的,怎么就能偷工减料呢!” 嫣儿说完,刚一起身要走,魏珠便追了过去,两个丫头一直追到的院门外。嫣儿貌似是被魏珠逮到了,还能依稀听得到吵闹声:“还想骗我,你跟本就没见过她的人,对不对?” “长姐,我再也不敢了……” 魏御厨为人忠厚,魏珠又是个实心眼儿的,偏偏嫣儿这般机灵古怪,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还未打听出这杨氏的相貌,一年一度的桃花宴开始了。 按照宫中的惯例,这个节目通常会请王公贵族的家眷前来,一起品花论诗,好不风雅。今年刚好赶上了秀女进宫,自然也少不了她们的倩丽身姿为这桃花宴增加趣味。 一个冬天都窝在宫殿之中,西太院的太妃们也相约前去凑热闹,既然不用小厨房再另外准备点心了,魏珠与丹杏理应回到御膳司忙活今天的宫廷宴会。 桃花宴设在在御花园中的一处“桃花园”里。 一早御膳司准备好了食盒,就由她们这些小宫女们提过去。走在偌大的园子中,春风吹过,园中一色的花瓣飞舞,美不胜收,魏珠感觉像是回到平王府,回到了她接了一夜的花瓣,却被头顶上的小主子砸趴下的那个清晨,不觉笑出声来。 丹杏见她兴致大好,光顾着陶醉了,一直在提醒她看看脚下的石头,还有几次险些跟丢了队伍! “魏珠啊,长点心吧,再这样下去,一会儿见了娘娘们会挨板子的!” 还是这句话管用,一想起之前挨的那十板子,魏珠立刻收了笑容,好好看路了。 还没整理好桌上的茶点、瓜果,有些主子们是提前到的,这里不只有女眷,还不乏有些世家公子前来赏花。 魏珠定睛一看,一眼就打上了立在桃树下的景誉。平日里冷峻的表情,让这桃花映衬得到有些翩翩公子的温润形象,丫头一时看痴了,要不是后面上来的宫女撞上了她的背,还不知道要看上多久呢。 回过神来的魏珠想要上前和主子说两句话,只见不远处的景誉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原来是乾王爷也朝他走了过来。 而这一情景,丫头却未看到,心想:好啊,在这里就和我端起主子的样子了?不理就不理,我还不理你呢! 想着,魏珠便端起一盘子糕点向另一桌走去。 很快到了开宴的时辰,皇上日理万基,除了太妃们一般坐不了多久,便提前离开,这场桃花宴真正的主人就是袁、刘二妃。 众人见她们二人并肩而来,那场景好不和谐,都自觉的恭敬垂目,让出一条路来。 待二人入座,全场才共享宾主尽欢之举。 这期间,魏珠就立在对面的恭亲王一桌前,充当一日宫女,随时听候差遣,景誉的眼光则时不时的飘向丫头的位置,她却将头一垂,完全不看主子一眼。 想起是刚刚没与她说话,丫头小性儿了,景誉暗自轻笑。便想着,一会儿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这丫头,主子的眼神也是能随便想避就避的? 正在走神的功夫,袁妃突然开口道:“御史家的小姐呢?总听人提起,今天我可要好好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美人能让京城的公子哥们朝思暮想?” 本是打趣的话,可是在众多秀女间只提了一个人,在座的又有不少的贵族自弟,杨诗宁这一站起身来,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臣女杨诗宁拜见娘娘。”杨氏在或赞叹其美貌出众,或嫉妒其家世显赫的眼光中起身,向袁妃行叩拜礼。 这一拜,也牵扯住了魏珠的目光。 原来,这位就是御史家的千金啊? 嫣儿还说这位的长相比她差得远呢,可在魏珠眼里,这才是个真正的美人呢,身弱如西子,不见得非要有沉鱼落燕之貌,却是生得天生的娇美柔弱,只是这张脸白得毫无血色,一阵风吹来都会让人担忧,是否会将她吹倒,伤着了。 “快快起身,点你出来不是让你劳神劳力的,是让在座的都看看,这等美人真是配我们太子爷都为过了!”袁妃向来不是个开玩笑的主儿,这般三番两次的提及此事,景誉自是心中有数。 只是这魏珠不知,没经过寿宴上的,只是在这里乍一听来,觉心头一悸,还好身边有丹杏拉着,不然,差点当场跑出了桃花园。 再对上景誉的双眸时,丫头不仅不理,反而转过头去了。 这场上,听到袁妃的这翻话后,还有一人面色沉了下来,这人便是刘妃。她讪讪笑着,开口对袁氏说道:“姐姐,这杨氏都让你说得羞红了脸了。” “也是,大家不要怪我多事,只是看到如花美娟,又坐在这桃花林中,才多说了两句闲话。”袁妃娘娘说得坦荡,也不怕大家非议。 “娘娘言重了。”在座的众人纷纷附和。 而在谈笑间,前前后后,跪在地上的杨氏始终面无表情,只是在她起身时,身子一歪,真如弱柳扶风般直直倒了下去…… 跟随杨氏的贴身宫女立刻冲上前来,一把将她扶住,唤了几声后,待杨氏缓缓睁开眼睛,还没说上一个字,却又干呕不止。 刘妃本就是个好事的主儿,见在皇家的宴会上有人身子不适了,又是一直被圣上拉拢的御史大人之女,这个头儿,她是一定要出的! 见杨氏一直有作呕的症状,想必是膳食不洁引起的,她果断拍了桌子,对下面的人叫道:“御膳司的人呢,都给我过来!” 连同魏珠和丹杏,林林总总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那边已经派人去叫今天掌膳的御厨去了。 望着跪在娘娘面前的丫头,景誉心头一禀。 别的还好说,一有宫人身子不适,肯是要往这上面靠的,如何才能帮眼下这帮人先逃过一劫呢? 景誉还未有动作,趁混乱之际,刘妃倒是先人一步道:“好啊,连主子的膳食都敢怠慢,我看你们这帮宫人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先给我拖下去,每人丈则二十!” 第54章 各怀鬼胎 杖责二十? 上次在西太院只打了十板子就差点要了丫头的小命! 魏珠真是委屈,跪下后,这心里就没消停过。她以前一直以为是和主子八字不合,现在看来,她是和这整个皇宫都八字不合吧?这才进宫几个月啊,就又要被打板子了,还一次一翻番,怎么不见月银翻番的涨啊? 心中越是叫苦连连,魏珠越想骂景誉两句,要不是他给自己喝了*汤,她是死都不会进这个宫的! 可一抬眼正对上了景誉气定神闲的那张俊脸。在人前,他何时何地都像是带着面具一般,看不出喜怒,让人捉摸不透,可魏珠现在看来,是真真儿的讨人厌烦。 刘妃娘娘一下令,眼看着一行太监将她们几个拉起,放外拖,魏珠是一个劲儿往主子那边瞧:主子,您真的不打算管我的死活了吗?二十板子啊,会出人命的! 直到丫头被人拖走,景誉竟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眼看着,自己被捆在了长凳之上,板子高起低落就要打下去,一人缓缓向他们走近,开口拦了这些打板子的太监:“住手,这是为何?” 魏珠惊恐的扬起头,视线上移,这来人正是黎太妃。 黎太妃有早起练剑的习惯,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她是练完了剑,这才来到桃花园中赴宴的。 人还没走近,就隐约瞧见这院子里面趴了一地的人。仔细一看,这里面还有自己屋小厨房的人呢!只见那小小的丫头正一副可怜相的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向她求助呢,小脸上挂着两行泪水,还不知道刚刚是如何让人欺负了! 她的丫头,自己怎么教训可行,外人怎可随意摆弄?太妃自是护短。 “和着今天不开宴会,改包公审案了?”黎太妃人未到,话音先至,那是来者不善。 虽不是皇上的生母,却是当生身母亲一样对待的老太妃,权利看似不大,可说上两句还是顶用的。此话一出,立刻消了刘妃的气焰。 “黎太妃来了,是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刘妃嘴上笑道。这人天生看不懂眼色,也看不出别人心中有多厌恶她呢! 袁妃见来人是黎太妃,已恭敬的起身给太妃让座,连代声提醒那不知深浅的刘妃:“妹妹这是说得什么话?今天是桃花宴,太妃来自是来赏花的。” 本来黎太妃就不喜刘妃这种妖媚的女人,比起她,还是袁妃更得人心。如今再看刘妃,是越发的不顺眼! 黎太妃落座主位,开口就道:“你们若是嫌弃我这老家伙,我走就是了!不过走前我还有句话要问。” 刘妃自知刚才说错了话,忙往回揽:“太妃能来,我们自是欢迎的。有什么话,您请说。” “好!”黎太妃转头看向刘妃那妖媚的脸庞,毫不客气地问道:“西太院的宫女哪里招惹到你们了,要绑了拖出去打?” 这一问,便将刘妃问傻了。 刘妃心道,她让打板子的不都是御膳司的人吗,怎么还有太妃殿中的宫女? 待人将魏珠拖回来后,刘妃一时瞪得眼如铜铃。在宫中呆久了,她都快忘了,这世上还有个犹如噩梦般害她诸事不顺的人的存在呢! 原来这个处处坏她好事的丫头又进宫里和她捣乱来了! 太妃是个行事果决之人,她先是问清楚了来龙去脉,又找了当事人问话。那杨氏身旁的小丫头,几句话又将事情悄悄平息了:“禀告众位娘娘,我家小姐本来就身子赢弱,这几日入宫后都睡不好,吃不好,是肠胃不适了。” “那为何不早早来报?”刘妃问道。 “奴婢也劝小姐来着,可她只说不要麻烦别人,就一直自己受着。” “杨氏的肠胃病那可是御膳所至?”太妃的余光扫向刘妃。 小宫女还未回话,清醒过来的杨诗宁先挣扎着坐起身,扑地磕头,道:“全是臣女的错,求娘娘不要追究他人。” 刘妃突感膝盖中了一箭,真是点儿背,喝口凉水都塞牙! 今儿个这么一闹,不仅是得罪了太妃,也让众世家自弟们看了场皇家的笑话。最重要的是,这御史千金还不领情!刘妃天生自带“办事不利”的体质又一次应验了。 好在今日并不是一无所获,刘妃似乎知道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太子爷为何常去西太院那边走动?看到太妃护着的人是魏珠时,这谜团就自然破解了! 贤王还赋闲在府,刘妃不能坐以待毙,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许氏。 皇上将许氏赐给太子已近一年,怎么也听不见动静了? 刘妃命身边的大宫女琼花去查,不出半日,便查出了许氏的下落,原来许氏也跟着太子爷进了宫。圣上赏的人,谅景誉也不敢不要,不过是将人分在了粗使宫女那一列。据说是太子爷特意吩咐的,不准许氏随意在这皇宫之中走动,更不要说,她平日里有干不完的活,哪里也去不了了。 当许氏见到旧主立在自己面前时,她知道,翻身的机会来了。 另一边,因虚惊一场,在御膳司中当差的人个个吓得不轻。 黎太妃特意放魏珠和丹杏一天的假,让她们回去休息。这两人刚想睡上一会儿,还没躺稳,扣门声突然响起。 一听门外叫的是“魏珠姑娘”,丹杏头也不回,对魏珠说了句:“哎,找你的,你们外面去说,别让他吵着我睡觉。”然后,翻身继续睡去。 魏珠一听,就知道来人是小六子,在王府时,每天早上叫醒她的多半是这个声音,真是比家养的公鸡报鸣都准时啊…… “六公公,找魏珠有何事啊?” “魏珠姑娘,主子让奴才将这个交给姑娘。” 顺着小六子已笑成了括号的脸往下看去,看到他手上正捧着一个绘着金丝牡丹的漆器盒子。 魏珠开盖子一瞧,看见里的东西就想起之前她与主子在羊城办盐案时,看到酒楼中陈设的一套尚好的清水泥制的茶具。当时她说,以此器泡出的洞庭碧螺更加清香回甘……原来主子都记着呢! 虽然心中喜欢,但一想起那桃花园中之事,丫头面上并未表现出有多欣喜,手上轻撩,“啪”的一声将盖子合起。 小六子不明白了,忙问道:“姑娘这是?” “六公公,劳烦您替我回禀主子,就说魏珠无功不受禄,不敢收。” 魏珠说什么都不收,小六子也不知道她与主子之间有什么误会,只好又将主子吩咐的东西原封不动的给带了回去。 小六子一回来,就听徒弟宝山说,主子已经从清元殿下早课,回了朝云殿。 他又赶到了朝云殿,一进门,就见主子一人正在里面换衣服呢! 这些日常的换衣洗漱多半都是主子自己料理,大家也习惯了。景誉不喜用宫女,身边至今也就小六子、宝山几个太监伺候着。 “主子,魏珠姑娘……不收。”小六子将头一垂,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了。 正坐在榻上穿鞋的景誉扫了眼小六子手上的盒子,问道:“她怎么说?” “魏珠姑娘说……说是无功不受禄,不敢收。” 景誉听后,不禁失笑。 送的东西都不收,看来是真气了。 景誉也是无奈,可像桃花园中这种专属后宫上的事,他一个太子是真掺合不进去的。若是一句话说不好,魏珠以后在宫中便难以立足了。 不过丫头这小性儿子犯得也没错,谁出事时不都指望着心仪之人能拉上一把,这般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一言不发,确实难以接受。 景誉笑过后,又问:“紫烟阁那边有什么动静?” 这个小六子查了,心里有底:“回主子,听说太医院派人到紫烟阁,连去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说是一向替那杨氏把脉看诊的孙太医不在,她只等那孙太医回来才瞧。” “娘娘那边也准了?” “是刘妃娘娘亲准的。” 这事就有意思了,秀女的健康一向是宫中的大事,这般草率的答应,放任不管,又是何意? 非要孙太医来看,别人都不成吗? “小六子,去查查这孙太医的底细。” “是,主子。”小六子回话后,又想到这没送出去的盒子尚在手中,在主子耳旁轻声询问,“那这茶具……” “就放这儿吧!”景誉换好了衣服,走出大殿,向校场走去。 一入夜,榻上的丫头那是辗转难眠。 明明是自己放弃那套茶具的,这会儿,魏珠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那只茶壶精美的造型,流畅的线条。 “你说,送礼还不要,这都是赌得什么气呀?”同屋的丹杏也不替她说话。 “我还不是气他这般薄情寡意,弃我的生死于不顾?”魏珠嘟着樱桃般的小嘴,心中不服。 上次五子出事,还能说是因为不在宫中,没法子管,那这一回呢?一想到主子平日里许这个,许那个,关键时刻就不管用,丫头便气流上涌。 “桃花园中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让他怎么管?”丹杏突然一副太子爷上身的样子,深情说道:“啊,刘妃娘娘,请不要打她,这个宫女是我的心头挚爱,若伤她分毫,便如同将我一刀刀凌迟!” 丹杏再次变回来,质问丫头:“你说那像话吗?” “谁让他那样说了,我只是……” “那种时候,不说不做才是救你呢!” 丹杏姐说得也对,那这气不是白生了? 还有我的茶具……不行,我得找个机会再要回来! 转天,魏珠本想与主子缓和一下关系,再想办法把那套茶具要回来的,可是,一个糟糕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宫中——太子爷的手下收受贿赂,已在押,正赶往京城。 第55章 深信不疑 紫烟阁中。 “主子,这朵花与您更加相配呢!”许氏正手捏一朵粉色的桃花,在身前的人儿的头上比了比。 “嗯。”杨诗宁对镜轻轻点头,不发一语。 这几日下来,许氏也知道御史家的千金是个清冷性子,对人对事都提不起兴致,而且若是无事,一天能睡上五六个时辰,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想动弹。 “主子,”许氏又道,“都说您参加这次选秀是为了太子妃的位置预备的,不像我们生来命苦,哪怕是指给过太子爷,也没这么好的福气。” “听说,你之前在太子爷身边伺候过?”杨氏未语,是她身边的小宫女先开口问的。 “正是。”许氏苦涩一笑。 “那太子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她家小姐不急,可作为陪主子一同进宫的丫头是一定要上心的,也想为小姐的前程提前打听一下。 “太子爷嘛,一表人材,气宇轩昂,只不过,进宫前,王府中谁人不知他与……” “这话,我当作没听过。”杨氏打断了她的话,一时看不出脾气,对着镜中的许氏细声细语地说道,“我知道你是刘妃娘娘的人,该怎么做我都明白,你就不必在我这里浪费口舌了。” 没想到看似娇粥的杨诗宁是个十分有主见的女子,倒是许氏小看了她。 魏珠有太妃护着,若是贸然动手,一定会被人怀疑的。因此,刘妃并未打算动那个丫头,而是在御史之女,也就是刚进皇宫的杨氏身上想法子。 可没曾想,她根本不上道,也不甘为刘妃的棋子。 还不知道,因为杨氏的阻断,省去了不少麻烦的魏珠正一门心思的和别人打听太子爷的消息。她人脉不广,除了御膳司的几位,也就只有小妹嫣儿能问上一问了。在得到一罐子的泡椒鸡爪后,嫣儿将自己听说的有关太子爷的事一并告诉了长姐。 “因为那贪污受贿的下属被抓,太子爷被圣上责骂了。” “后来呢?”魏珠心急。 “后来听说,”嫣儿知道长姐对太子爷的心,也不想隐瞒,“太子爷病了,连清元殿的早课也请了假。” 难怪这几日他都没来西太院呢…… 魏珠每日都在为景誉揪心,她人虽在后宫,但也知朝堂凶险,那贤王不是被勒令在府中闭门思过,至今都没放出来吗?不知道主子患了什么病,竟然连早课也不去了,是很严重的病吗? 前儿个在膳房领东西,丫头遇上了宝山,他说都是他师父小六子一直守在主子身边,他也不清楚,只说主子将自己关在朝云殿中,基本不会外出走动。 一想起那日她还和主子使小性儿,拒收他送的礼物,这会儿子,想收个消息都难上加难,魏珠好生后悔。 而晌午后过,一个消息如炸弹般在这深宫之中爆炸开来! 太子爷被指婚了! 对象就是御史家的小姐! 虽然早就有传闻这两人会被指婚,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但当早朝后,奉茶的小宫女在圣上留御史大人同享午膳时提及了此事,这才在宫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就算还没下旨,也是早晚的事了! 这时,人在西太院中,可魏珠的心早就飞向了主子那里。 她手中捣蒜的罐子几次险些脱手,最后连捣蒜的锤子都掉在地上了,丹杏才不得不开口:“我说魏珠啊,你就别和那罐子蒜蓉较劲儿了,我都替蒜疼的慌!再说了,是你的也跑不了,你不要,他还能将那套茶具送人了不成?” “我不是想要那套茶具!” “那是……”丹杏本不想提的,但是话到嘴边了,“指婚的事,你也听说了?” “我不管那些个流言蜚语,”丫头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小小的身影抱着蒜罐子坐在台阶上,尽管她将脸扭了过去,丹杏还是发现了她抹去眼泪的小手,“我就是想见到他的人,听他亲口对我说,说自己一切安好……” 这般只能干等着,又问不出个确切的消息,每过一刻都是在折磨人的心智啊! “你又哭,明知道这个不顶用。” “谁哭了,是……是捣蒜辣了眼睛……” 编,接着编,又不是让你切大葱,辣什么眼睛啊?但这话,丹杏没问出口。她知道,一连几天见不到太子爷,魏珠是真的心慌了。 “算了,魏珠,快放下罐子吧,你去御膳司取时令的水果,连散散心!”丹杏支了魏珠出去,再不让她去透透气,太妃是别想吃上蒜泥白肉了,蒜糊汤倒还差不多! 丫头便灰溜溜的出了西太院。 本来心情还算平稳,可一走到御花园,望着时常与景誉相约的假山前,双脚像是定在了那里,一步也挪不动了。 若是主子现在就在那座假山后等她,该有多好? 虽然指婚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句句似真,可魏珠现在只想先确定主子的人是否安康。 魏珠并不知道,景誉那时真的就在假山后。 他打远处就看到小丫头魂不守舍的向假山这边走来,脚步声近了,却停了下来。 几日未见,景誉正想着要给丫头一个惊喜,而使他“按兵不动”的原因是,那假山之外传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魏珠,好久不见了。” 魏珠闻声转身,看到的是一位同样提着食盒的宫女,一双媚眼如丝,她怎么会不认得,那人正是许氏。 果真是好久不见了。 入宫后,许氏便销声匿迹,魏珠几乎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再见到许氏,她身着同样的宫女服,魏珠也不晓得要如何称呼她,一时只是这般僵硬的迎面而立。 “不用这般打量我,”许氏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向魏珠,“我是宫女,你不也只是个宫女?这么长时间,你还没被主子收房啊?” 景誉也听出来了,这是许氏! 几日前,他听说这个女人被刘妃带走了,安插到紫烟阁那边,以为她得安生几日,没想到自求不得,便来欺负丫头!假山后的景誉不觉皱起了眉头,他刚想出手,却见丫头欲走,根本不打算与她周旋,才未立刻现身。 魏珠也不是傻子,一听话茬不对,自是想快点离开,干嘛还要和她纠缠下去?可才刚走了几步,便被许氏正面挡住了去路。 “怎么?不想听啊?做都做出来了,还不怕人说呀?”许氏轻蔑一笑,笑却不及眼底,“今日,我还非要说上一说。你这般费尽心机与我争抢,害我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你以为一朝得宠,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做你的百日梦吧!如今睿王升了太子爷,你又落了什么好处?处心积虑的打压我,你自己个儿不也还是个低人一等的宫女吗?” 平日里,魏珠是好脾气,可也没让人指着鼻子骂过这么难听的话,心中当然是气闷不已。但一想到主子说过,在这是深宫内院之中,很多事能躲便躲,不要招惹是非,只好先压下了这口气来。 魏珠想要躲开许氏,可向左边走了两步,许氏又挡了过来,再向右走,许氏将手一横,就是不肯让路。 魏珠轻咬下唇,看向许氏:“你让开!” “不让!” 在王府时就知道魏珠这个丫头性子软,若是没了主子这棵大树庇护,她是一天也活不下去的!想到这个,许氏更是妒火中烧,同是女人,她有何不如这个丫头?又是刘妃娘娘亲选,圣上赐下来的,太子爷百般羞辱她不说,连眼前的这个丫头也轻视于她…… 许氏越是激动,嘴上越是口无遮拦了,想来,只有“那个人”能刺激得到她了:“如今太子爷与御史家的千金的婚事那是板上钉钉的了,你以为还有赢的希望?你以为紫烟阁中的杨诗宁杨大小姐能容得下你?” 果真,这一席话出口,犹如一根锐利的钢针直直的刺入了魏珠的心脏! 丫头只觉脑袋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是木然的,似是突然间听不清周围的虫鸣鸟叫声了。 见远处的丫头这般难受,景誉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正要冲出去,骂醒许氏,就见魏珠只是怔愣了片刻,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许氏,目光极其坚定:“主子不是这样的人!” 一说起主子来,小丫头的身上像穿了一层盔甲一般,连周身的气场都不同了。 魏珠的话令许氏一惊,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说的这些,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这一次,魏珠没有选择躲闪,而是正面回击许氏,“其一,我没有和你争抢过,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从不强求;其二,你大可不用拿这些话来酸我,我与主子是两情相悦,十几年的情份在那儿摆着,我犯不着对你‘不择手段’,你局都未入,谈何输赢?其三……” 魏珠将许氏挡路的手推开,继续说道:“其三,主子是不会将我收房的,他说过……不会委屈了我。”说罢,魏珠目不斜视的向前走去。 “你这丫头!”许氏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野猫,一副扭曲了的嘴脸如同要将魏珠揉烂撕碎。眼看着,她伸出“魔爪”,就要抓着“猎物”撒泼解气,可刚一转身便被前眼的景象惊在了当场。 同样震惊的还有魏珠。 因为此时,景誉正在两人或惊恐、或堂皇的表情中款款走出了假山。 “主子……”魏珠立刻垂下头,小脸通红,她心道,刚刚自己都说了什么不害臊的话呀,怎么主子真在假山后面藏着呢?好羞涩,好丢人哒! 景誉炙热的目光一路盯着魏珠,走到了她的身前,在她耳边夸赞道:“说得好!”彻底忽略了身后还处在惊恐之中的许氏。 两人之间,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便能代替所有。 不再多言,他默默拉起丫头的手,向前走去。 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许氏双腿一软,无力的坐在了地上,仿佛有万般的委屈涌上心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还论什么输赢? 他的眼中根本没有你! 第56章 巧施妙计 自从离开了御花园的假山那边,丫头一路被景誉这般牵着走,而她的一颗心全系在主子的健康上面:“主子,您身体可好些了?” 她说完,等了会儿,主子并未回答,还是拉着她继续前行。 “主子,若是还未好全,不宜在风口中久站,要是再冲了风,受凉了就……”魏珠的话还未说完,两人行到一处无人的花园尽头,景誉手上稍一用力便将丫头整个人都拉了过去,一个转身按在了墙上,双唇不由分说的印了上去…… “唔……” 置身在蔷薇园中,百花簇拥之下的一对男女动情的亲吻着。 那一刻,天地间突然安静了下来,能感受到的仿佛只有彼此。 缠绵片刻,景誉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只见小丫头一双大眼迷离,像是小脑袋瓜还未适应事态的转变。一抹笑意慢慢浮现在景誉的脸上,不忘柔声逗她:“你现在感觉如何呢?我的病好完全了没?” “病……”哎玛,能发出这种力道,哪像个有病的人呀…… 话刚要出口,魏珠想起刚刚那个长而深情的热吻,瞬间害羞的双手捂起小嘴,不让他瞧。 之前,丫头在许氏面前慷慨陈词,给以有力的反击时,他就想吻她了。她那般坚定,对他深信不疑,这一切都让景誉心动不已。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只属于两人的时刻,天知道他是如何按乃住一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的! “主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躲在假山后的?” “不久,不过你说的我都听见了。” 都听见了? 那样肆无忌惮的仗着他对自己的宠爱,泼妇般的与人争吵,以后主子得怎么看她呀?魏珠一羞,嘴中便胡乱说道:“不是,不是那样的……” “不是什么?”景誉故意蹙眉瞧她,“我们不是两情相悦?” 魏珠立马摇头。 “那我们不是有十几年的情意?” 这话越说越偏了,魏珠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都知道,”他这样问,却不给魏珠回答的机会,在她的额头上印下深深的一吻,“我都知道。” 情到浓时,景誉将丫头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只觉有阵阵花香飘来,分不清是这满园蔷薇的香气,还是丫头秀发的味道,他陶醉的闭上双目,尽情享受这一瞬间的美好。 “见你这般坚韧,我就是不在宫中,也可放心了。” “主子要去哪?”魏珠一听到主子要出宫,就挣扎着想起身,又被景誉按回了怀里。 “别慌,圣上要去京郊狩猎,命我一同前去。” “我也要去!”魏珠又要起身,景誉再次控住了这个躁动的小丫头,在她背后轻拍安抚。 “半月后,我便回来了。你现在是太妃的人了,哪能太子去哪,你都跟着的?” “我去求太妃,我会求到她答应为止的!” “爷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你。” 听到这个,魏珠不再闹着要跟去了,而是好奇的扬起头来望向主子:“任务?那完成了,会有奖励吗?” 景誉被丫头这个激动的小表情给逗笑了,伸手宠溺的点在她的鼻尖上:“有奖励,还是大奖!” 圣上这次出行,阵势浩大。 除了在府中闭门思过的贤王,太子与朝中武将、老臣悉数跟随。 景誉身着太子服,仪表堂堂,从始至终跟在圣上身后,任众人朝拜。直到上马前,小六子一路小跑到他身边,捂嘴向主子耳语了几句。 听后,景誉面色未变,只是嘴角微扬。 刚听小六子说,一直为御史千金杨氏问诊的那个孙太医找到了! 出行前,景誉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他飞身上马,就觉身后有一道目光在追随着他,回头看去,身后却并无一人。 当队伍启程的号角吹起时,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驶离了这座皇城之后,小小的丫头才将脑袋从大树后露了出来。 望着眼前空荡荡的场地,心中也是空空如也。 那个人才刚走,她已开始思念了。 主子离宫前,交代了魏珠一件事,那便是每隔三日向主子寄出两道菜,携食盒附信一封,意在报一声平安。对外,则是说,太妃心疼圣上与太子远行,非要寄吃食体恤晚辈。 围场在京郊,路途不算遥远,魏珠将菜肴做好后,要马上放入加了冰的食盒中,与一封只写了“望一切安好。”的信件交给侍卫,由他快马加鞭运去围场,上下加起来也就是半天的路程。 本来看似相安无事,在太子他们离宫后的第五天,宫中的气氛骤然直下! 先是宫中多了很多脸生的侍卫,有戒严之势;两天后,连御膳司的小屋也不让她和丹杏回了,只得吃住全在西太院中;对日常的用度上面倒不甚苛刻,需要什么,说一声,就会有太监送过来。 这般一晃,又到了要给主子写信送吃食的日子,魏珠正想着要怎么与主子说明宫中的异动,许氏不期而至了。 经御花园一会,许氏可算是恨死了魏珠。从到太西院的小厨房后,许氏看丫头的眼神总像是要一口吃了她。 “哼,你这丫头好悠闲啊,还要我来伺候你!”许氏此次前来是奉了刘妃的旨意,专门督促魏珠写信和做那两道菜的。她虽然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何,但一想到要监视的对象是魏珠,便恨得牙痒痒! 做菜她是插不上手的,只有在写信时,看到魏珠握了毛笔半晌也不肯落一个字,她心中有气,便一巴掌扇了过去。 魏珠想躲,可听到风声袭来时想躲已然是来不及了,只好闭了眼受着…… 巴掌没落下,就听身边的许氏先哀号一声,睁眼一看,她人已经摔了出去。原来出手的是刚从太妃那边回来的丹杏,她居高临下的指着地上的许氏骂道:“哪来的疯女人,跑西太院来撒野了?” “我是刘妃娘娘派来的,你敢和我动手?” “她还是太妃手下的呢,你还不是照打不误?”丹杏指了指魏珠,又对许氏说道,“差不多得了,你要是惹毛了我,我让你在这宫中彻底消失,你信不信?”要论耍狠,从小生长在市井之中的丹杏自认为不输任何人。 许氏也让这气势给吓住了。 “丹杏姐。”魏珠拉住丹杏,示意她人在屋檐下,不要闹出事来。 丹杏满不在乎的冲魏珠一笑,道:“我不怕,她要是看不顺眼,那就去告状吧!要是能被赶出宫去,我是求之不得啊,大不了这买卖姐不做了!” 丹杏脾气大,性子野得很,许氏没见过这般样子在宫中当宫女的,一时只得消了脾气,先将差办好,这账以后再算。 还好有丹杏在,魏珠才没吃了那许氏的亏。 成天闷在西太院中不能出门,只是每三日送一回吃食,还要写那违心的平安信! 可宫中的严峻形势是一日甚过一日。 魏珠记得,主子说过,这次行围会半月后回归。这眼看着就要到日子了,若是回到这不知有何陷阱在等着他的皇宫之中,就如同深陷牢笼,必有危险啊! 丫头一时如热锅中的蚂蚁,焦灼不安,这时,许氏又来了,原来是又到了三天一寄食盒的时候了。在她的监视下,就算说出了实情也寄不到主子的手里。 要如何将信息传达给主子呢? 就看门外,一个小身影飞蹿而过。然后是丹杏的声音传来:“呀,哪来的小野猫被蛇给咬死了!” 猫?蛇? 丫头不顾许氏的阻止,走到门口向外看去,就见一只不大的幼猫被一条小蛇缠着脖子,已经断了气,锋利的小爪子还紧抓着蛇身,不让它顺利脱逃。 魏珠先是一愣,随后计上心头。 丫头这边一准备好食盒,还未出宫,便落入了贤王景鉴的手中。 身边的小太监正在两道菜中仔细翻找,他则是打开了那封信。与之前的如出一辙,没什么变化。留着魏珠也是怕太子那边起疑,不过那丫头也还算识相,若是不从,就让她活不过今日! 检查完毕,食盒与信又由太监加紧送往围场。 半日后,顺利到达。 如今这食盒正摆在景誉眼前的桌子之上。 单看这两道菜没什么稀奇,不过是一个颜色鲜亮,一个汤羹纯香,送食盒的太监如何快,运来的也就是两道陈菜了,景誉更感兴趣的是信。 他拿起魏珠写予他的信,坐在太师椅上,打开后,依然是那五个字——望一切安好。 这丫头就不能换换词? 写点别的什么……这么久没见,她就不想念爷吗? 景誉合上信又来到桌前,对这两道菜研究了一翻,虽然知道菜已冷,可一想到是丫头所做,还是怎么看怎么好。只是这汤羹炖菜中的原料看起来有些怪异,那肉条上的皮花纹十分独特,似不是寻常之物。 好奇之下,景誉让小六子将此次随行的御厨魏大厨请来了。 魏大厨一听是魏珠送来的菜,也想来看看这丫头送来了什么,厨艺可有长进? 这进来一瞧啊,火就大了:“这个丫头!” 景誉一听,似是内有玄机,便问道:“魏师傅,魏珠送来的这两道菜可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当爹的数落起自家闺女的手艺,那是毫不客气,“就说这道龙虎斗吧!她是怎么处理的蛇肉?看色泽便知,一定是肉质老了,给主子做的吃食,怎么能马虎呢?” “你是说,这道汤羹叫‘龙虎斗’?”景誉似是抓住了重点。 “没错,就道叫龙虎斗,是以猫肉和蛇肉为材料的一道菜肴,看似是道简单的汤菜,在处理上十分考究。” “那这道呢?”景誉指向旁边那道颜色鲜亮,有虾仁覆盖的菜问魏大厨。 “这道嘛,如果我没看错,应该就是虾爆鳝了!这道菜讲究的是趁热吃,不然会腥。这丫头怎么能用加了冰的食盒运来呢?不对,这菜吃就吃个新鲜鲜嫩,就不能吃陈的……” 魏大厨还在对魏珠的厨艺发表意见,景誉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 龙虎斗! 以猫和蛇比喻成“龙”与“虎”,以示两者相斗。 虾爆鳝! 鳝鱼食虾,这两者也是水中的天敌。 想到这里,站在窗前眺望的景誉,微笑着眯起了眼睛。 第57章 行迹败露 信上所书,似是一切无变,同送来的两道菜的菜名却道出了截然不同的意思,而且这食盒早不送来,晚不送来,赶在他们临回宫前的这次送来了,其中的意味还不明显吗? 丫头是在铤而走险。 其实,景誉让魏珠三天一送吃食来,不过是因为刘妃知道了他与丫头的关系,怕自己不在宫中,对方加以陷害,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还起到了这个用处,妙哉,妙哉啊! 见太子爷笑成了院子中养的那条大柴狗晒太阳时的模样,小六子以为自己看错了,一想许是因为魏珠姑娘送来了好吃的,爷开心呢?他的脸便也跟着笑成了括号状。 “主子,您这是……” “走,爷要开始忙活了!” 哇,忙碌都这么开心,魏珠姑娘的威力又增强了呢!咱以后得抱紧了她的大腿! 主子那边收了食盒的消息也随寄送的小太监传回了宫中。 也不知道主子看到那菜可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几日,魏珠更加的惴惴不安。 不做吃食时,她一个人坐在小厨房中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晚上又不能回御膳司,太妃可心疼这两个丫头了,就让她和丹杏住在了西太院的偏殿之中。 第二日,入夜后,魏珠正在榻上眯着,望着漆黑的房顶睡不着觉。突然,似是听到身旁的丹杏起身的声音,魏珠刚要出声询问,便被她捂住了嘴巴,然后她悄悄的在丫头的耳边低声说道:“记住,你要往地上滚,一会听见什么也别出声。” 处在黑暗之中,又听到了这番话,魏珠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只感心跳骤升!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有破窗而入之声,什么东西进入屋内,似是与飞身而起的丹杏动起手来。魏珠想起了丹杏的话,朝着下面滚去,也顾不上榻与地面的距离有多高,先滚了再说。 是想到会疼,也没想到落的地的那一刻能这么疼啊…… 魏珠卧在榻边儿上,借着从破损的窗口透进来的月光就见两个黑影在与丹杏缠斗。那两人均以黑巾遮面,武功套路也极为相仿,且都身手不凡,一会儿的功夫,丹杏便落了下风。 留一人牵扯着丹杏的精力,另一人则跳到了床榻之上,意不在动手伤人,而是一直在上面翻找着什么。丫头就藏在他的下侧,只得捂紧了嘴巴,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现在的情况是,留,有性命之忧,走,恐被发现,先死于非命。 真是两相为难,怎么左右全是死局呢? 魏珠正在犹豫之时,榻上之人先一步发现了她! 丫头一抬眼正对上了那人直视着她的眼眸,寒光闪闪。在她惊恐过后,想要逃离,已是难上加难…… 与此同时,整个皇宫已被大队人马入侵! 由于之前极度戒严的关系,就算门外发出响声,乃至于是厮杀声,竟无一人敢出门看上一眼。 恐惧笼罩之下的皇宫内院中,杀戮不止。 翌日。 一轮明日升起,金光普照京都大地。 在众朝臣的跪拜之下,太子景誉骑马入宫。 无人会想到,这太子爷会提前归来,更无人能想到,如今在金銮大殿前捆绑跪拜之人竟是贤王景鉴! “贤王,你可知罪?”景誉下马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向这位曾以兄长自居之人问罪。 “我何罪之有?若是有,便是多了你这个弟弟!”景鉴眼神中布满了怨恨,仿佛要生吞活剥了这个太子弟弟。 “你若真当自己是兄长,便做不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谋反之事了。”景誉对天抱拳,“父皇早知你有此野心,一直命你闭门思过,不过也是在放你一条生路,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 “少说废话,你以为自己赢了?你真的未输分毫?”跪在下手的景鉴因恨而扭曲的脸庞让一向气势十足的太子爷开始不安。 赢? 自然是赢了! 在接到魏珠的通知后,他禀明了圣上,启用七十二死士连夜入京。将埋伏在皇宫之中的侍卫队,悉数处理掉,并活捉了企图造反的贤王和杨御史。在这期间,他与护城将士先一步赶回,此时,京城的局势已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这还不叫“赢”吗? 难不成? 刹那间,景誉知道了他指的是谁,目光锋利的看向他:“你敢……” “我怎么不敢?”景鉴邪恶的笑脸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哀伤,“本王自知性命不保,我只求你放过我母后!” “你休想!谋反是死罪!” “她只是个妇人!全是我一人做的,她全不知情……”景鉴痛苦的朝天狂叫,“你真的不想再见到她了吗?要这般逼我?” 儿子谋反,母亲不知情,这谁信? “我会救出来的,你这么做无非是更快的断送你们母子的性命!”景誉一向处事决绝,如今也是如此,他说罢,头也不回的向大殿走去。 一路步步稳健,谁也看不出景誉的内心有多挣扎。 魏珠出事了! 一回到朝云殿中,昨儿个先一步回到皇宫之中负责清场的李九来报:“主子,昨日回来了时,听说魏珠姑娘与丹杏姑娘并未住在御膳司,而是在西太院的偏殿住下,待赶去时,只看到房内有打斗的痕迹,已是空无一人。应该是有人提前下手了!” “她们二人现在可有消息?” “他们……”李九还未说完,就见小六子匆匆跑入大殿。 “主子!”小六子来不及行礼,先道,“魏珠姑娘自己回来了!” 景誉听闻,不觉惊诧起身:“快让她进来!” 只见大殿门前,随着一缕亮光,一双小脚轻快的跑了进来。而进来之人,并不是个穿宫女装的,而是一身太监服加身的小丫头。 “主子。”魏珠进来后,脸上的笑容明媚,如那天上的朝阳,一下子照亮了景誉的心房。 与丫头同时进入的,还有两人,一个是同穿着太监服的丹杏,另一个则是青芒。 一见青芒,景誉立刻明白了,贤王打的如意算盘全毁在他的身上了! 昨夜,贤王先一步派去了两人到西太院,意在绑了丫头,事后好向太子讨价还价,先讨一个护身符。若只有丹杏在,双拳难敌四手,对方又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魏珠也就危险了,还好她身边一直有个不为人知的暗卫在。 青芒是谁? 他的功夫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能让你不知疼痛的死于非命,也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于人世间,更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床榻之上的家伙在发现魏珠时,已成为青芒手中必死的猎物。 他将魏珠和丹杏带到每日早朝的大殿之上,又让两人换了太监服藏在宝座之后,这一藏便是一夜。 “妙啊,却是无人敢在金銮大殿中久留,也自然不会有人想到她们两个会藏在那种地方!”这种剑走偏锋的想法也只有一向不拘一格的青芒能想得出来了! “一时心急,乱闯大殿,还请主子赎罪。”青芒立刻告罪。 “救人为大,何罪之有?” 一想到刚刚还在殿前被贤王为难,原来心系之人就在身后的金銮大殿之中,景誉只感是虚惊一场。 “有你在,我始终都是放心的!”景誉一手重重地拍在青芒的肩膀之上,他与青芒不只是主仆关系,面对他时,便会不自觉的多上一份莫名的敬重之情。 “主子谬赞了。” “你受得。” 如今丫头能好好的立在自己面前,他哪还惜得那几句赞美之词? 见主子的眼神一粘上魏珠姑娘的双眸跟抹了浆糊一般分不开了,小六子那是看眼色的高手,立马负责清场:“主子,您看是否先上这几位下去休息,过了晌午再听你调遣可好?” “嗯,也好,累了一夜,大家下去好生休整吧!”景誉顺坡就下。 “是,主子。”众人行礼后,纷纷告退。这其中还有魏珠。 景誉哪能放她走啊? 见她跟在众人身后,在出门的前一刻,他一手将丫头拉也回来,直接拉到了怀中。 待人都走净了,景誉才开口说道:“吓死我了,以为你真的落入了歹人手中。” 感觉到主子内心的恐惧,丫头双手轻抚在他的背上,以头枕在那宽厚舒服的肩膀之上,静静的闭上双眼:“我也吓着了,以为等不到你回来了。” 明明只有半月未见,仿佛一日十年,彼此花费了半辈子的惦念。 但好在,老天怜惜有情人,不忍看他们苦等。 相聚后,真是一刻也不愿分开,两人聊了一个早上不说,连晌午的午膳都是一同在朝云殿用的。 “你说,你这丫头怎么就如此聪明?能想出以那两道菜来传递消息的?”一看到桌上那五花八门的诱人菜肴,景誉便想起之前丫头用“虾爆鳝”和“龙虎斗”这两道菜来揭示京中局面,真是好不机智。 魏珠则是一脸的无奈,说道:“其实当时我是想了三道菜来着,有一道落选了。” 景誉兴致大好:“说来听听。” 魏珠转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回道:“还有一道,是虫草炖鸡汤。” 景誉点头:“可视鸡与虫之间的天敌之意,也无不可。” 魏珠一脸嫌弃的看向主子:“可是寓意不好,你是想当虫子,还是当母鸡啊?” 好么,她想得真宽! 景誉的脸上不禁飘来三道黑线。 还好她没炖一锅“癞蛤、蟆爆炒绿豆蝇”之类的,以视天敌之感! “说主子是虫子吧,那是大不敬;那主子当母鸡这也太不形象了,主子哪里像母鸡了……”这丫头嘴上噙着笑,还在那里装作仔细琢磨的样子。 好啊,这是那主子找乐儿呢? 看着这一奇特的场景,景誉心头发痒,说不上是气她,还是想逗逗她,便一个冲动,朝着丫头的方向飞扑了过去:“主子什么都不是,这会儿是狼,大灰狼!” 第58章 京城变天 听着大殿内一阵嬉笑声后,宝山憋得不行便捂嘴笑了会儿,小六子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训道:“该你听的听,不该你听的别瞎听!” 说这话时,小六子也是一副笑模样的,知道这是主子又在搔魏珠姑娘的痒了。 用过午膳后,魏珠不便在太子居所久留,悄悄的回了西太院。 现在宫中无主,还处在一片混乱之中,不是能放心玩耍的时候。 听说,这次动乱是贤王与杨御史一同谋反所起,这杨御史不是圣上拟定了的太子爷未来的老丈人吗?若是为取得皇位,何苦要与贤王勾结,却舍弃了离皇位更近一步的太子爷呢?真是让人想不通! 魏珠弄不明白的问题乃是此事的根结所在。 景誉在随圣上出宫狩猎之前,曾收到消息,一直为御史千金问诊的那位孙太医已经找到。 也就是这个人,才让贤王按乃不住,决定趁父皇与太子离宫之时,孤注一掷,一举夺下皇位! 问其原因,就要从一个月前说起了。 在羊城盐案事发之时,这位杨御史便是助景誉一臂之力的重要对象,虽事后被牵扯出他的家属也参与了此案,但大义灭亲的壮举还是得到了圣上的赏识。 从那时,贤王便有意要拉拢这位御史大人。 无奈,杨御史一向清高,很少结交朝中大臣,更不要说是皇亲贵族,这也让贤王非常难下手。贤王几次拜访,他不是外出巡查,就是称家中有事,不便见客。 贤王费了些周折,查到御史大人膝下育有一女,名叫杨诗宁,这杨氏也是御史大人的独女,且此女品貌出众。杨诗宁很少外出,因母亲久病不愈,每月初一要到京郊附近的圆音寺上香祈福。 杨氏是御史之女,虽比不上王爷的身份尊贵,也是书香门弟的大家闺秀,怎愿与有家世的贤王有染?更无心入府为妾。 在几次“巧遇”之后,见勾搭不成,贤王竟然命手下人乔装成强盗,躲在去圆音寺的路上,打劫杨诗宁的马车。贤王假意救下她后,以躲避匪寇追杀为名,带这位不谙或事的杨大小姐到荒郊野外,并伺机将其奸污。 杨氏与贤王之事被家人知晓后,为保女儿名节,御史大人不得已与贤王勾结,助其夺取皇位。本想在此次秀女大选之时,想法办让贤王求了这门婚事去,也算给女儿一个名分。不料,一月后,圣上有意将杨氏指给太子爷,明示暗示了多回,御史大人有苦难言,只得静观其变。 更令杨御史与贤王始料未及的是,杨诗宁入宫不久后,孙太医在为她问诊时竟诊出了喜脉! 秀女,那是必须冰清玉洁的,出了这等事,牵连之人均是必死无疑。孙太医自知躲不开了,只得连夜逃离家中。 在贤王得知了孙太医落入了太子爷的手中后,也顾不上多加准备,趁宫中无主,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半月后圣上与太子归来,便可自投罗网,将两主一举拿下。 一切似是全在掌控之中,可未想到,本想以魏珠做为宫中一切平静的障眼法,却也毁在了这个丫头的身上! 当然,贤王永远不会知道,确切的说,他是折在了区区两道菜上面的。 提前归来代理政事的太子景誉在圣上回宫之前,先将贤王与御史关入天牢,又安排了人手将杨氏软禁在紫烟阁中。 谁料,仅差一步,刘妃先跑到太子的大殿前,哭喊撒泼。从贤王并未造反,全是太子爷捏造;到质疑太子身份,说其才是谋反的罪魁祸首。本末倒置,倒打一耙! 刘妃得宠多年,一向刁钻跋扈,说话却是出了名的不过脑子。再加上爱子如命,她就是不要命了,也得先把这锅水给搅浑了才肯善罢甘休! 景誉只得不与此泼妇一般见识,让人带走,好生看在千秋殿中,一切还要等圣上归来再做定夺。 算着日子,也就再过一日,圣上便可抵京。而圣上是未归,当天晚上,一个御驾前伺候的小太监先赶回宫中报信:圣上遇刺了! 说是在回宫的途中遭红花教行刺,圣上身中一箭,还好有随行的太医在,那时伤势并不重。但心系宫中内乱,处理过的伤口经日夜颠簸赶路,再次裂开、化脓,伤情再度恶化。 “伤重至此,怎么还能赶路呢?你们这帮狗奴才也不劝说?”一听父皇伤势严重,景誉急得五脏俱焚! 可也明白,主子是天,哪是奴才劝得住的? 有些事不能耽搁,即使是圣上病重。 在圣上抵京的当天,经他口述后,拟旨下发,令太子尽快将造反的一众人等进行处理,以免时日过久,民心不安。 念及侍奉圣上多年,刘妃死罪以免,活罪难逃,将其打入冷宫 刘妃被打入冷宫的第二日,贤王在天牢中叩谢皇恩,既定的与杨家父女一同发配边疆,马上就要永远的离开了这座寄托了他半生帝王梦的京城。 却不曾想,御史之女杨氏在流放途中一刀刺死了贤王,随后自禁。她是宁愿死,也不跟这个毁她清白之人相守一生。 随后,在圣驾回宫不到一月,先帝驾崩。 太子景誉即将继承大统。 由于此次报信有功,魏珠升了一品,景誉将她调回了御膳司这边,差事是专门针对景誉一人的。太西院那边就留丹杏伺候太妃了。 这几日,一直在准备新皇的登基大典,宫中与朝堂之上的气氛却并无半点喜庆可言,似乎皇家谋反与外教行刺的阴影还未过去。 魏珠午时就听六公公说过,“这几日,主子都食得及少。” 送晩膳时,隔着屋子,又听到主子干咳的声音,这是嗓子发紧了? 如此的话,宵夜就食些粥食吧。魏珠选用白果与新鲜的马蹄煮粥,清热去火,白果又有止咳、祛痰和润肺的功效,定能稍稍缓解一下咽痛之感。 至于主子没有胃口,吃不下,丫头就想到小时候,两人一同偷偷进入膳房之中,偷吃爹爹做好,存起来的牛肉松了。 这般,细滑纯净的白果薏仁马蹄粥与金黄诱人的肉松银丝卷便成为了主子夜宵的食谱。 本是想着好的,可一端进来,景誉根本都不看上一眼,只道一声:“放那吧。”便打发了魏珠出去。 空旷无人的大殿之中,一时安静得让人心慌。 殿中空无一人? 哦,这是主子刚刚发了脾气,不准人进来吧?难怪刚才小六子非让她将宵夜自己送进来,主子身边真是一个比一个猴精! 如果就这么放下了,主子八成又吃不上两口,这可不行…… “主子不吃?是不是不合胃口?那我这就去再做。”魏珠端着这一粥一茶点,说罢向大殿外退去。 刚刚转身,就听身后传来了景誉低哑的声线:“先别走……” 这一句哀切的请求,仿佛击穿了魏珠的心脏,她像是被何锐利的东西扎得生疼,却难过得无法出声。 本是要走的,身子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又托着盘子再次返回,把手中的吃食放在桌上,下一个动作,便是将坐在龙椅之上的景誉揽入怀中。 一触碰到丫头温暖的身子,景誉从不肯在人前流泪的誓言,十几年后第一次打破了。 “红花教叛乱,父皇遇刺驾崩,岳丈一家伙同兄长造反,未来的太子妃与贤王有染,我怕是要被世间的人笑死了吧?” “主子,你别再想这些了……”魏珠心疼啊! “小汤圆,”他又这般称呼她的乳名,在他脆弱的时候,他总是想回到小时候,只是两个小娃娃的时候,那般无忧无虑。可一切早就回不去了,越是对比,他的心越是发寒。 “主子啊……”魏珠好想安慰他,从悲伤中唤醒他,可是一切都是徒劳。 “朕明日就是一朝天子了,可朕的命运永远都要与这些不相干流言蜚语相周旋了吧?皇家威严?哼……朕是皇家笑话还差不多!” “景誉!” “你称朕为什么?”被她这般直呼名讳还是第一次,景誉吃惊的抬头望着同被自己的叫法吓傻了的丫头。 魏珠眼中噙着泪,却忍耐着不让泪水掉下来,一字一顿的有力地对她深爱的男子说道:“景誉,你不是笑话。如果皇家非要出一个笑话,那也是我。那些流言与你不相干,我不许你伤自己的心,你的眼中和心里想的只能是我!” 她盯着他的双眸,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不让他动摇,不让他否定自己,不让他灰心丧气,她不准,她的景誉谁都不能欺负! “小汤圆,你再叫我一声?”望着她的眼睛,第一次,他仿佛是看到了天上的繁星。 “什么?”魏珠被他这么一问,有些发毛,忽闪着一双杏核大眼,“叫什么?” “名字,像刚才一样。” 魏珠想了想,犹豫着,低声叫出口:“……景誉?” 景誉眼中有泪,可还是在对她笑:“再叫一声!” “景誉!景誉!景誉!” 丫头的温柔且明朗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托举住景誉的心房,在那里一下一下的注入新力量。 第59章 欺生排挤 翌日一早,当景誉一身黑金龙袍加身从朝云大殿走出时,尽显霸主气势,那从容淡定的面庞之上丝毫不见昨夜的彷徨与哀伤。 从今日起,他就是大君的国主了。 他必定要在这个时代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一方霸主。 景誉在金銮殿中受众人朝拜之时,魏珠今日也第一天正式加入“御膳房豪华套餐”。 虽说只是个奉膳宫女,还算不上能动用灶台的职位,但能自由出入御膳房,她已经很是开心了! 一入御膳房,魏珠才发现,原来“奉膳”与“御膳”虽只是一字之差,但却是两个不同的体系。而针对皇上而设立的奉膳宫女,一共有十二位,模样身条个个出挑,及懂做人处事之道,哪个不是嘴甜眼尖的主儿? 在这里面,丫头除了长相不掉水准,其它的真是半点优势不占。 “魏珠,你是新来的,以后记得要跟在几位姐姐身边,虚心请教。”深婉姑姑对魏珠笑得那叫一个亲切。小姑娘不错嘛,这半年连升两品,有前途哦! “是。”魏珠恭顺应道。 “哪里的话?”一个笑容甜美的宫女出列,上前亲昵的环住了魏珠的手臂,“深婉姑姑是在笑话我们呢,这里能请教的人只有她了,我们呀,还什么都不懂呢!” “宝夕,就你话多?” 在深婉姑姑与众姐妹的嬉笑声中,魏珠也跟着放松下来。 要是在这么和谐的环境中当差,也是件让人心情愉悦的美事呢! 正处在幻想之中,立在那里傻笑的魏珠立刻被一声厉喝打断:“在那笑什么?还不快跟着来!” 丫头惊吓着回过神来,就见深婉姑姑一走,屋里的气氛急转直下,眼前的这几位,脸上是一丁点儿的笑模样都没不见了,与刚才所见简直判若两人。 “哦,来了……”魏珠赶忙跟了过去。 奉膳宫女每三人一组,当值的要负责皇上从早到晚的膳食、点心、宵夜。也就是说,两两一组,每隔四天才能轮上一回见主子的机会,那这活儿还不如在太妃的小厨房里当差呢! 魏珠心里犯愁,就听皇上传膳的消息传来。 御膳房那边早就准备好了,等上头一发信号,这边食盒奉上,就可出发送膳了。 初来乍到,自是不能先轮到她的,只不不是叫她出来学习的。 第一日,魏珠苦等,未见到景誉。 第二日,继续苦等,未见到景誉。 第三日,同上。 第四日,好不容易要轮上她了,一早却听得宝夕传话于她,说是御膳司那边让她出宫跑趟腿。 “可是,我今天要当差的?”魏珠双眼瞠得老大,只希望宝夕能“收回成命”,让她顺利见一回主子吧! “笑话,你当什么差啊?才刚来几日就想一睹龙颜?”宝夕这话说得嚣张,似是魏珠要当差的理由是何等罪大恶极的想法。 其实每日送御膳的食盒到大殿外也自有太监帮着呈上去,哪里轮得上奉膳宫女? 宝夕此言出口,自是不知道丫头与当今的关系。 可魏珠也是不知道屋里的这十一位全没见过皇上,她还想着能借此机会一解相思呢,看来又没希望了。 贝齿轻咬粉唇,丫头心道,不让去就去了呗,反正不能永远不让她当差,只在御膳司当个闲人吧? 魏珠瘪瘪嘴,回道:“好吧,那让我出宫买什么?” 宝夕也不客气:“鞋!” “鞋?”御膳房做菜用鞋? “对,就是鞋!”宝夕说这话时也不脸红,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一般。 “那,要多大的鞋呢?”魏珠又问。 宝夕想了想,眼光流转间看到魏珠那只放在身侧的水嫩嫩的小手,她的手似是比一般的丫头还要小上一些:“按你的手来说,两个手掌大小。” 妈呀,就是以魏珠的小手来说,两个手掌也是太大了,是男人要穿的鞋? 本就是来出难题的,宝夕也不想多做解释:“快点儿去买,买到了赶紧回来,不然御厨不想做菜,耽误了皇上用膳可是要掉脑袋的!” 咦~就会吓唬人,你见哪个厨子没鞋穿还做不了菜的? 不过,就算有,那人一定不是她爹魏大厨。记得爹爹有一次掂勺时,不慎烧着了裤腰带,一时找不到替换的,他可是提着裤子也炒完了全桌的菜! 话不多说,收了令牌,丫头垂头丧气的踏上了买鞋之路。 清晨的空气中似是裹着市井的活力和朝气,虽然在这皇城根儿下,十个人中就有一个是与皇氏沾边的,但出来活动,做买卖的,买早食的也都只是平头老百姓。 魏珠从入宫后就未再出来,一晃也是一年多了,这般人流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觉得新鲜不已,早把见不到主子的郁闷心情抛之脑后了。 早上出来得急,还没来得及没用早饭,顺着人流没走几步,丫头就被摊子前的那锅热气腾腾的馄饨所吸引。光是闻着随风飘来的香味,她就走不动了。 坐下不久,一碗馄饨上桌了。 那大海碗之上似有仙气缭绕,待热气散尽,只见一颗颗饱满硕大的馄饨似是大朵粉云漂在碗中,十分诱人食欲。 吃前先喝上一口,骨汤香浓,汤中点缀翠绿的香菜沫、入口鲜香的小干虾、劲道的紫菜片和不多的咸口冬菜,既是搭配如此丰富,也不能掩盖掉这汤本身的鲜美滋味。再尝上一口,这汤中似是并不止大骨一味。 “老板,这汤可真鲜,是有秘方的吧?”魏珠也不客气,直接问道。 老者见这坐在桌前对他烂笑的丫头灵气十足,便笑着开口告知:“不怕你知道,我这配馄饨的汤汁可是有讲究的,不过告诉了你,你也没法原样做出来。” “哦?这般神奇?”这倒勾起了丫头的浓厚兴趣。 “可不是,我这汤是用排骨、整鸡与牛肉熬制的,这其中的秘方,老朽就不便透露了。” 老者能说到这一步,魏珠已是万分高兴了。记得爹爹说过,在宫中,这汤羹之菜必用高汤,每个人都有秘方,各具特色且各不相同,没想到,还有高手在民间啊! 正吃得欢畅淋漓的丫头并未发现,一双眼睛时刻注视着她腰间不慎露出入宫令牌! 吃饱喝足后,魏珠想着买鞋的任务便马不停蹄的赶到集市上去转转,万一不知是哪位御厨大人,没鞋穿就真做不了吃食呢?那她的罪过不就大了! 随着时间流逝,集市上的人越聚越多,一时好不热闹。 魏珠蹦蹦跳跳的穿梭在人群之中,像只欢乐的兔子。可越走,她越高兴不起来了,接连转了几家铺子都没找到有她两只手掌大小的鞋子。 “难怪让我出宫来找呢?这么大的鞋子还真不好寻啊……” 魏珠自知时间紧迫,一想到那位御厨没鞋穿,正焦急的等在御膳房门口的憔悴背影,丫头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更加重了,她一定要不负所望,带着鞋子回到宫中! 走得累了,丫头就想买串冰糖葫芦犒劳一下自己,可刚一掏出钱袋来,就像不只是从哪里伸出的一只手飞快的抢走了钱袋……似曾相识的一幕发生了! 这种情况在美食集会上发生过一次,犯过的失误不应该再犯,可人是有本能的,在他人抢夺了你的物品时,还是本能的想要追上去,既是于事无补。 丫头也真的追了上去! 那人上哪儿,她就上哪儿,誓要上天入地般跟随一般,只是丫头体力不支,见到人影掠过一条小胡同,跑进去后却根本不见那人。立在胡同口,还在迷茫苦寻之际,一只手突然搭在了魏珠的肩头:“怎么,不认识我了?” 熟悉又陌生的华丽声线在她的肩头响起…… 身在宫中的景誉只觉眼皮一跳! 此时他已下朝,准备先用些点心再看折子,见到桌上那道宫廷绿豆糕,便想起,这是丫头喜欢做的吃食。 这几日忙着登基大典,之后又是一堆积压的公事要尽快处理,也未顾得上她,不知道这丫头在奉膳间可还习惯? 想来找个了闲差给她,应该也能好好歇上几日了。 “小六子!” “主子,你有何吩咐?”下手的小六子已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六公公了,但在主子面前仍是一刻都不敢怠慢。 “你去,悄悄将魏珠带来!” 没过多会,小六子去而复返。 他人是回来了,却迟迟不开口汇报。 景誉也感之这其中有事,忙问道:“魏珠人呢?” 只见小六子战战兢兢的垂头回报:“主子,魏珠姑娘出宫采买去了……” 采买?还出宫了? 现在宫外的局势万分混乱,红莲教猖狂肆虐,外族虎视眈眈,这般外忧内患之时,竟然还让她一个丫头出宫采买,龙椅之上的景誉勃然大怒:“她一个奉膳宫女出宫采买什么!谁的旨意?” 第60章 完璧归赵 景誉得知魏珠出宫,可谓大动肝火。 虽然丫头身边有暗卫时刻跟随,但之前是出过纰漏的,若是多方麻烦同时而来,也怕双拳难敌四手。故,他秘密的调派了大内侍卫,命他们便衣出宫寻找。 在大内侍卫满皇城的搜街之时,魏珠正停在一处僻静的胡同口向内张望。她肩头突感一重,一个声音就此传来:“怎么,不认识我了?” 那声音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听过? 闻声,魏珠回过头来,只见身后那人身材高挑,一身白衣胜雪,是个爱笑的年轻的公子,最重要的是他很高,几乎要高出魏珠一头半了!丫头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脸上随即爬上了笑容:“你是……” 见她笑容可掬,似是认出了自己,那白衣公子也跟着和煦一笑:“你果然还记得我,也不往我情景再现了一番。”那位公子抖了抖手上的钱袋,就是魏珠刚丢的那个…… “抢东西可不对!”原来刚才抢钱袋的人就是他呀!丫头心头不快,一把将钱袋夺了回来,好好收起,嘴中不忘念叨,“我是看你长得不错,才不与你计较的。” “哦?哪里不错?”这种理由可真让人优越感顿生啊! 以魏珠目测,此人身高近九尺,一定错不了。 “要我说可以,不过你得先把鞋脱下来!”丫头转着一双大眼睛,声音柔软,可语气毫不客气。 公子不禁侧目,好奇地问她:“这是何意?难不成中原的女子见到熟人都有让人脱鞋的习惯?” “我又不是要抢你的鞋,只是想看看。”魏珠眨巴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让看到这双眼睛的人无法轻易拒绝。 小丫头都这般说了,那位公子也不是个墨迹的主儿,利马弯下腰,脱了一只鞋子,递给魏珠。 魏珠将鞋子接过来,放在手中比了比,刚好两个手掌大小,一时欣喜不已! 这般,又笑眯眯的对那位公子道:“劳烦,请将另一只也给我看一下。” 一只也是脱,两只也是脱,那位公子感觉这小姑娘甚是有趣,便没有多说,含笑脱下了另一只,也交给了她。 魏珠见两只鞋都在手里了,突然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 跑出了小胡同后,她气喘吁吁的见人还未追来,想必那位公子是要追赶来着,怎奈光着脚,只穿了袜套,跑两步还不硌着脚?一定跑不快的! “哼,叫你抢我钱袋,我抢了你的鞋,也算两相抵清了!” 那位撞上来搭讪的公子暂且不说他安的是什么心,光是看身高就知道,他的鞋子一定不小。不放心,魏珠又将怀里的鞋子拿出,用手掌比上一比,果真大小合适! 心中正在窃喜,不料头上一黑,一抹白袖从天飘过…… 再正视前方时,那位公子又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你怎么……”再看他的脚上,依旧无鞋,魏珠睁大了双眼,“这么就追来了,跑这么快,脚都不疼吗?” 那位白衣胜雪的公子笑回:“姑娘,你没听说过有种功夫叫做轻功吗?” 魏珠呆呆的摇了摇头。 “总之,你是跑不掉的!” 一见形势不对,这抢了人家的东西必是要受罚的,魏珠一个害怕,抱着那双鞋子蹲在地上:“不要打我!我真的很需要这双鞋子,求你饶了我吧,不要打我……”主子说过,打不过时就求饶,千万别逞强,要是受伤了,回宫后一准儿还得挨他的骂! 白衣公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颇有些无奈:“我不打你,可是你这般抢人鞋子是很没道理的。” “那你刚刚抢我的钱袋可有道理?”蹲在地上的丫头还不忘抬头顶嘴,一时忘记害怕,倔强的小眼神中写满了“宁死不屈”。 “那钱袋我可是还给姑娘你了。” “好吧,那这双鞋子我也还给你,求你放过我吧?” 真是让人苦笑不得的小家伙! 白衣公子望着一脸依依不舍的将那双鞋子举过头顶非要还给他的小丫头,不禁叹道:“原来,你并没有认出我,而是对我这双鞋子‘情有独钟’啊!” “我是真的有用的,你这鞋的大小刚好和我要买的鞋的大小一样,我找了一路了,要是有办法一定不会这么做的,我也知道,公子你不可能将脚上唯一的鞋子卖给我,如果我今日找不到……” 魏珠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为什么要抢鞋的理由,就见那位白衣公子也中蹲下身来,在她那委屈的小脸前看了一会儿,然后将一只小巧精致的荷包拎了出来。 枣红色的荷包上会有金丝祥云牡丹的刺绣,这荷包上的一针一线,乃至一个图样都让魏珠备感怀念。 “我的……荷包?” “这回,可想起我了?” 丫头盯着那位白衣公子,以荷包为点,从这一点慢慢抽出了一根线,线的那头就是这位公子的身影。 “公子,我找得你好苦啊……”魏珠没有想到日夜心心念念的东西会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何不是更难寻得姑娘?”公子一笑,将荷包放入了魏珠的手心。 “那日我不是无故离去的,是……是家人来寻,才离开的。后来,我又在巷子里等了公子三日。” “原来你等了我三日啊?”公子习惯性带着笑意的脸上却再难发出那些自欺欺人的笑容,眼底划过一丝动容,“我只得你是忘了约定。” 那日他去而复返,从赌坊中抢回了荷包,那个说好等他回来的丫头却不见了,那时的心情犹如被人戏耍,才有了今天这出抢钱袋的戏码。 他一直不信世人口中所说的约定。 “魏珠不会!”丫头焦急出口,她是说什么也不会拿娘亲留下的唯一的信物开玩笑的。 “你叫魏珠?”听到这个可爱又有些傻气的名字,公子的脸上再次染上笑意。 “公子,你帮我找到了荷包,就是我的恩人,我理应答谢你……” “不急。”说着,公子的脸上有些不自在,“魏珠姑娘,在下倒有个不情之请。” “恩人请说。” “姑娘不是想要一直抱着在下的鞋吧?说来有些惭愧,在下实在是不适应一直光着脚走路和光着脚与姑娘聊天。” “啊,是啊,刚刚失礼了……” 魏珠放下了那双鞋子。 见她似是真有急用,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脚上的鞋看。白衣公子不禁失笑,一边穿鞋,一边对丫头说道:“魏珠姑娘,在下不是小气,只是这又穿得惯了,若不嫌弃,就和在下走一趟,客栈的包袱里应该还有一双新的。” 这样一来,魏珠大喜。 来到客栈后,那位公子上楼去取鞋子,魏珠就等在门外。望着左手边儿老婆婆的摊子上挂了几串鲜亮的粽子,绿色的芦苇叶子裹着软糯的江米宝宝,十分诱人。 “啊……快到五月单五了,这粽子也早早上市了。”丫头望着那边,想象着其中的馅料可有红枣、豆沙、蜜豆,要是爱吃咸味的,放上一只咸蛋黄或是腊肉,真是怎么做怎么好吃。 当公子从客栈中出来时,门口已经不见了魏珠的身影,左右寻了一番,才看到小丫头正立在粽子摊前一口咬下手中深绿色的叶子间那雪白的糯米团,大口大口的嚼着,很是美味。 “恩人,你来了,也来吃一个粽子,我请客!”魏珠见公子朝她走来,忙向他招呼,伸手也递了一个给他。 公子刚一站定,还未接过那只粽子,一行人突然出现了他们身边。 那些人身穿寻常百姓的服饰,严肃的面容、整齐化一的行动暴露了他们的非同寻常。 其中一人先向魏珠行礼,低声道:“魏珠姑娘,主子请您回去。” “主子……”魏珠听后,神色一惊,她出宫的事惊动了皇上! “你们是何人?”那位公子还在以警惕的口吻询问,只见魏珠接过他手中的鞋子,向他微笑着告别。 “是我家主子的人,今日不能好好答谢恩人,日后有机会,魏珠一定郑重的款待您。” 望着这小姑娘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手上的那只小巧的粽子,白衣公子的心中莫名的落寞起来。 而景誉这边,一听说魏珠找到了,平安的回到了宫中,便有些按乃不住想要立刻见到她的心情。 当就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的景誉看到举着一双大尺码的鞋子正一脸烂笑的跑向御膳司的丫头时,心中不觉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涌上些无名火来。 真是没心没肺,都不知道这样跑出宫去会让人担心吗? 小六子以为主子要召见魏珠姑娘呢,没想到,皇上一脸铁青,转身回了宣德殿。 景誉赶着回去,也是真有政事要议的。 西夏特使南风大王前来恭贺大君国主登基,人已到京城了。 西夏古国向来与大君战事不断,此次派特使前来,却有交好之意,这对刚刚登基的帝王总归是好是一桩,却未想到,那南风大王一入金銮殿便向他提出了一个相当棘手的难题。 和亲! 第61章 醋味飘香 清晨,魏珠看到小六子出现在御膳司的小屋前,那是相当激动的。 她还不知道,皇上一早就在大殿之上被西夏特使南风大王提议和亲之事,更不知,下朝之后,他又被那些个老臣苦口婆心的念叨个没完有多心烦。 “为保一方太平,请皇上同意和亲一事”,又或是“皇上初登皇位,要以大局为重,请皇上同意和亲一事”,再或是“臣听闻西夏公主美貌无双,请皇上同意和亲一事”。 要是真的美貌无双,为何上赶着要来大君求和亲呢? 咳,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帮朝臣当朕是什么了? 为了国家安宁,随便找些阿猫阿狗就可随意婚配? 呸! 由于丫头不清楚,景誉被压迫后,如今是何等的心情糟糕,以至于当她找回荷包后,简直是如只欢快的小兔子般跳进了大殿之中。 “主子!主子!” “你叫朕什么?”龙椅之上的景誉闻声,抬眼瞧她,魏珠眨了眨眼睛,也反应了过来。 “啊,景誉!是景誉啦……”从那日之后,他便只让魏珠称呼他的名字了。 听丫头乖乖的改了口,景誉的脸色才慢慢缓和下来。 “景誉,景誉,你看这是什么?”魏珠的兴奋并无消减,她将手心摊开,一只精致小巧的荷包出现在她的小手之中。 景誉见丫头如此兴奋,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什么嘛,原来是个荷包。 也可以说明,她跑出宫去玩得还挺开心的,还有心思买荷包? 一想到昨天他寝食难安的时刻等人传回她的消息,这会儿子就高兴不起来。景誉脸色一沉,扬眉问道:“出次宫就这么高兴?外面就有这么好玩?” “好玩呀!”魏珠见他问自己,便收起荷包,好兴致的开讲昨个在外面吃了什么,见了什么,“对了,有一种馄饨好吃得不得了,那骨汤是秘制的,那口感……” “够了!” 还在想着如何为主子形容那种美妙的滋味,突然就被上头的人厉声打断! 丫头一时立在大殿之中手足无措,活像只待宰的小猪。 “你是不是还想着要逃出宫?” “我……我没有……”魏珠委屈的摇摇头。 可眼下,景誉的邪火还未散尽,他指着下手的魏珠劈头就是一通教训:“没有?那为何还要一有机会就往宫外跑?你是不是时刻在找出宫的机会?若不是我派人出去寻你,你摸着良心说,你真的会乖乖的回宫来吗?” “我当然要回来!”这里有你在呀…… “那你为何还要跑出去?”让我胆心啊…… 两人都各说让对方猜的话题,却隐去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魏珠都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了这位主子? 出宫,是她的不是;不想出宫,也是她的不是。这世间还有活人走的道儿吗? 丫头的心中好生冤枉,被奉膳间的人欺负也就罢了,连派出去买鞋的差事都干了,还让她怎么着呀? “景誉是大坏蛋!”气到喉咙,魏珠脱口骂了出来。 “你说什么?”从小被人捧着、供着,景誉哪被人骂过?心道,这丫头的胆子也是肥了! “是我自己想出宫的吗?是我想要满集市的奔波给人买鞋的吗?还不都是因为你,你不让我进御膳房,非常让我当什么奉膳的宫女!景誉就是个大坏蛋!我再也不要听你的了,再也不要当奉膳宫女了,要进御膳房!我要堂堂正正的做个御厨!” “就凭你?小小丫头口气倒不小,看来都是我把你给宠坏了,你能耐很大呀?当什么人都能像你爹那样出入御膳房,你可够资格?” “你……你说我不够资格……”魏珠鼻子一酸,珍珠大的泪珠儿随即滑出了眼眶。 原来,主子从心眼里就瞧不起她的手艺啊? 这才是他不让自己进御膳房的真正原因吧! 景誉见丫头掉泪,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句什么伤人的话!那是气得胡言乱语之言,全不可当真的呀…… “那个,丫头……”景誉刚想哄她两句,就见魏珠再次坚定了眼神,看向他。 “要是御膳房的那些御厨们手艺都不职我,都输给我了呢?” “那个……怎么可能!”哎?不是要哄她来着吗?景誉都想打自己的嘴了…… 魏珠被他一激又流下两行眼泪。 景誉一时心疼到不行,可又说不出软话来。 最终,还是丫头自己抹了把泪水。她心道,丹杏姐说得好,哭有什么用?气势上不能输! 当魏珠再次看向坐在龙椅之中,高高在上的景誉时,郑重地说道:“好,我这就去下战贴,我就不信了,凭我自己的力量,真进不了御膳房了!” 呃……事儿闹有点大。 这时,大殿外小六子的声音响起:“皇上,该传膳了……” 魏珠一听皇上还有安排呢,便沉默着向景誉行了个礼,跑出了大殿之外。 “皇上……”小六子刚一开口,就听屋内一声巨响,似是主子把什么东西给推倒了,可主子没说让进,他也不能进去看呀…… 不想让魏珠进御膳房的原因很多,总结起来就是,这御膳房中还真没有一个女御出厨,又不是个轻松的差事,便不想让她去了。景誉设想过,等大君国在自己的手中稳定下来,就要把他与魏珠的婚事提上议程,何苦让她这般劳累呢? 可这丫头偏偏不领情! 景誉一把将手中的毛笔扔了去出,刚好插在正大着胆子要进大殿看看的小六子的帽子上…… “主……主子……”小六子吓得膝沉一跪,赶紧先说正事,“现在传膳吗?那西夏的南风大王还等着……” 小六子话还没说完,只听里头传来皇上阴晴不定的声音:“出去!” 轰走了小六子,景誉也没舒服多少。 “是我自己想出宫的吗?是我想要满集市的奔波给人买鞋的吗?还不都是因为你,你不让我进御膳房?景誉是个大坏蛋!我再也不要听你的了,再也不要当奉膳宫女了,要进御膳房!我要堂堂正正的做个厨娘!” 丫头反击的话一直萦绕在景誉的耳畔。 与丫头拌嘴过后,他便开始心烦意乱,看不下折子去。 原本叫魏珠过来,是想一解相思之苦的,这可倒好,心意没传达不说,还说了好多违心的讽刺奚落之言! 景誉心中实在放心不下,想来魏珠也刚走不久,现在到御花园中也许还能截住她。 景誉的心思,这会儿子,魏珠自是不知。 她气哼哼的一个人走在御花园之中,一想到几天没见了上来先说她的不是,心里就翻江倒海的。忽然听到有人叫她:“魏珠姑娘。” “恩人!”魏珠停只脚步,只见到不远处的身影十分熟悉,原是昨日在集市上遇上的恩人公子。 没想到会在宫中再次遇见那位公子,不再是白衣胜雪,这身锦衣华服加身更显尊贵之气,但那张时刻含笑的脸庞却是丝毫未变。 “恩人,你怎么会在宫中……” “在下是来向姑娘讨要答谢之礼了。”那位公子笑容如初,似是有融化冰霜之力,让人看了心头暖暖的,刚好捂热了丫头被景誉冻伤的心。 不过是句打趣的话,两人听后相视一笑才对,他没想到魏珠竟然追着他要还,认真得不像话:“恩人说得对,魏珠答应过的,不会翻悔。恩人要什么我都会尽力去做,不知恩人,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公子似是在苦思冥想,倒是笑得更加甜蜜起来。 两人正在商讨结果,就听身后有人大声叫道! “魏珠!” 声音到时,景誉已经走到两人面前。 见有人来了,那位公子笑着凑近魏珠的小脸,轻声耳语道:“你先欠着,我想好了,再找你要!” 本是暧昧的举动,可魏珠听后却没时间多想,他的心全顾着那正走来之人。刚听到景誉的声音时便心头一惊,可之前的气还未消,只是爱搭不理的完成行礼,丝毫不走心。 景誉本就是出来寻丫头的,却看到翠绿的柳树之下,一男一女娇笑聊天,走近一瞧,那女的正是魏珠! 还想再靠近点听他们说什么,就见那男的已经快要贴在魏珠向上了! 不对!他低头这是要干嘛! 这般,景誉才喊出了声音。 “皇上。”此时,那公子不慌不忙的向景誉行礼。 “南风大王,你不在偏殿等候,让朕一通好找!” 早上出朝之后,为一展地主之仪,景誉请这位南风大王共用午膳。 “哦?让皇上寻找微臣,是微臣的不是了。”公子侧目瞅了魏珠一眼,见她粉扑扑的小脸嫩滑可人,便开口悠悠道,“只是,微臣走到这御花园中刚巧有只粉蝶飞来,落入了臣的眼中,十分可爱,一时难以回神才耽误了时间。” 景誉听后十分不快,也跟着严厉的看了眼丫头,他这话回得那是充满了敌意:“别说是只蝴蝶了,这御花园中就是飞了只苍蝇进来也都是朕的,别人多看一眼,朕也不准!” 苍蝇?蝴蝶? 这说的是什么对什么呀? 听不懂,好生的高深啊! 魏珠虽然分辨不出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却也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气味。 第62章 下旨择选 魏珠也是从两人的对话中才得知,这位“恩人”就是西夏特使南风大王李光洲。一直以来,她只觉此身上的气质与大君民风不大相符,原来不是我国子民啊! 现在再看看这长相和身形也与大君的百姓不一样,身材更加高挑、精壮,更符合西夏游猎民族的特质。 见丫头的小眼神一直停留在这还算得上是玉树临风的南风大王身上,流连忘返的,景誉心头的妒火是“噌噌”的往上蹿! 这两个八杆子都打不到的人却如此熟络的出现在他的眼前,怎能让他心头不起火呢? 丫头是不用说了,探究的眼光溢于言表,可这位南风大王是怎么回事?双眼一触碰到魏珠的目光便含羞带笑的,之前还未察觉到,他这逢人便笑的那张脸真是尤其刺眼! 男子应当严肃稳重,没事笑什么笑! 各怀心事,倒是李光洲行得坦荡,听这位大君新登基的少年天子说出此等幼稚的话来,不禁笑回:“那是微臣唐突了,无意冒犯,请皇上见谅。” 见他这么说,景誉也回得大方:“哪里话,要不要计较,也是分人分事的,若是南风大王从头到尾只是欣赏,没有半点非分之想,那朕也不是小气之人。” “皇上说得是,”李光洲淡淡一笑,“可爱美之心人皆有知,微臣也不过一介凡夫俗子,难免动心,难已自持。”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有些事还是莫要执着才好。” “天地万物皆有灵性,又有谁能在这一刻感知到下一刻的心思呢?” 见他们一个有来言,一个有去语,一时说得不亦乐乎,似是旁若无人。躲在角落的小六子可是一脸的难做,他心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用不用午膳了?要不直接吩咐下去,一会儿赶紧改晩膳得了! 与小子同样无奈的还有魏珠。 她见这两人还想再酸,自己又插不上话,重点是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所以决定先行告退了。 魏珠一走,也解了小六子的愁,皇上和南风大王也不说了,或者是给说饿了,两人一同回大殿直接宣御膳开吃了。 反正今天也不是她奉膳的日子,魏珠没回奉膳间虚耗时光,而是回自己的小屋去了。 一进门,丫头的心便难以平静下来。 在大殿之时,虽然只是一时气话,但现在想来,她确实应该向景誉证明自己的实力,她是可以踏上御膳房这片土地的!她是完全能够胜任御厨这个位置的! 可是,以如今的形势来看,如果没人提拔,没人愿意给她机会,她还是无法达成心愿的。 魏珠在屋中转了两圈,觉得气闷,又敞开门,手托香腮坐在台阶上望天发呆。 “啪嗒”不知何物落在了她的脑门上! “什么呀?”丫头伸手一抹,触感黏腻的流质物体粘了一手,放到鼻间一嗅还有些腥臭的味道。 丹杏从外面回来,就见丫头蹙眉难受,以为那话是在问她的,就随口回了一句:“哦,鸟屎!” “鸟屎……” “谁让你坐那儿望天的?” 魏珠一听是这种恶心的玩意儿,赶紧进屋洗脸。 坐那半天,主意是没想到,倒是等来了一滩鸟屎,连小鸟都欺负她! 刚好今天丹杏带回来一份“奶香青豆泥”,淡青色的外观和刚刚的鸟屎一个颜色,别说吃了,丫头是看到就频频作呕…… “胡说!哪里和鸟屎一样?”丹杏尝了口那“奶香青豆泥”,细滑的口感和香甜的滋味同时在嘴里蔓延开来,豆香与奶香的结合恰到好处,才陶醉的开口,“你是不知道,这个有多好吃,鸟屎能有这么细腻吗?” “丹杏姐,说得就跟你吃过鸟屎一样……” “胡说!我没事吃那个干嘛?我又不想减肥!” 魏珠噘嘴不语,转念一想,自己没辙,还有丹杏姐在呀,鬼主意这么多,一定能帮她想到好办法的! “丹杏姐,请教你个事哈?”魏珠凑了过去,坐在正吃东西的丹杏身旁。 “什么事?” “有个宫中的小姐妹,她一直想去一个地方,可是那个地方的人不认同她,那你说,她应该怎么做呢?” “这还不简单,找他们比试呗!” “比试?” “对呀,挑衅会不会?” 魏珠听后,眨了眨眼,摇头。 “一进门,就大大方方的告诉他们,我要和你比试,你敢不敢?”丹杏说得气势豪迈,魏珠这回可明白了,原来就这么简单呀,她学会了! 转天,魏珠雄赳赳气昂昂的就跑到御膳房去试试。 可一进御膳房的门,就见偌大的御膳房之中人来人往忙碌得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找不着,更不要说和谁说上两句话了。 好不容易拦到一个要出门的,魏珠立马将丹杏教给她的学出来:“那个,孙御厨,我想……” “是魏珠啊,今天是你奉膳?等会儿,我这儿正忙着呢,你一会儿再来!”说完孙御厨捧着盆子出屋了。 “哦。”找太忙的不行。 魏珠吸取教训,眼光向前一扫,就见前方有个一直蹲在灶台的大锅前扇子的人,看背影,那人应该是刘御厨,她便下定决心,要再去攻克难关! 魏珠走到那人身后,刚一站定,还没来得及说活呢,就见那人起身要站起来,一下子没起来,又弹回了地上。 之后便是一通哀嚎:“哎呦喂,我说小祖宗,你怎么站我身后了,你踩着我的衣服干嘛呀?” “啊?刘御厨,我没有啊……”她这“啊”字的音还没落地呢,魏珠低头一瞧,她刚走来时还真是没注意,一脚就踩在人家衣服下摆上了…… 刘御厨这一嗓子,引来无数双眼睛,连她爹魏厨都看过来了,直接提着魏珠的衣服领子给丢出了御膳房。 这一天,魏珠出师不利。 回到小屋后,她又与丹杏继续商量“对策”。 “丹杏姐,我按你说的办了,不成啊!” “怎么不成?” “啊,不是我啊,是那个宫女!”魏珠心虚的眨巴着大眼睛,继续道,“那个宫女照你说的做了,可是那些人都无视她,怎么样才能让那些人同意和她比试呢?” “若是这样,”丹杏思考片刻后,就有了办法,“那就要想办法先激怒他们,让他们不能无视!” “激怒?” “嗯,比如说,有人不还钱,就在他们家大门上写‘你欠债不还’,类似这种。”丹杏从小是混市井的,她的法子多了去了,当然,这都是和丫头随口说着玩的,只是比喻而已,“不过,魏珠啊,不到万不得已,我还是不提倡这种做法,毕竟还有官府,还有很多途径可以……哎,魏珠你听我说了没?” “听着呢!” 此时,魏珠已经在屋中乱窜,四处找毛笔和宣纸了…… 转天,当魏珠手举着一张比她肩膀还宽的横幅立在御膳房的门前时,只吸引来了来往的目光,却无一人敢靠近她,或是问上一句。 难不成是她写得不够明白? 魏珠将纸放下来,自己先检查一番。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七个大字:请与我比试厨艺! 她看后,心道,没写错啊,这还不清楚明白吗? 想了想不是自己的问题,魏珠又将横幅举过头顶,等着人来问,可是举到午膳都过了,还是无人问津。 宫中倒是开始流传不少非议。 “哎哎哎,听说了没?奉膳间有个宫女今天受罚了?举了一天的横幅呢?” “知道,听说是被哪个主子罚的吧?” “没听说啊,反正是得罪人了呗!” “那咱以后得离她远点!” “对,咱都别理她!” 当天下午,别说是有人愿意和魏珠比试了,连一个敢说话的人都没了。魏珠感觉这个法子还是可行的,应该是她的操作方式不对,明天她就找个机会将那横幅直接贴在那御膳房的大门上去! 又是一个转天,天没亮,魏珠就要动身去贴横幅了。 为了给主子们准备早膳,御膳房的人都起得早,她到地方时,那里已经能看到有几个人在动手干活了。 魏珠立在不远处,正打算去贴呢,就见一个人影先一步跑进了御膳司的院子里。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六子。 “御膳房管事出来接旨!”他高声一喝。 一句话后,院子里没过多会儿已跪也不少的人。魏珠也跟着跪下了。 “从即日起,皇上命御膳司上下公开比试,为庆龙母诞,择选出五位厨艺精湛的御厨,不得有误。” 御膳司上下,那不就是有我了? 丫头一听,心头立即乐开了花! 再也不用跑去找人挑衅了,她开开心心的离开了御膳司,准备日后的御厨比试去啦! 此时,正坐在金銮殿中与众大臣商讨国事的景誉也是备感无奈,他再不下旨,举办厨艺比试,丫头一定会先把御膳房拆了的。 第63章 御厨大赛 从昨日与魏珠在御花园一别后,景誉的心中就滋生出一种深深的不安感来。 果不其然,转天就听小六子说魏珠跑到御膳房“砸场子”去了! 再转天,这丫头又不知为何在御膳司举了半天的横幅,听说,她还准备要给御膳房“翻修”一下…… 这是拆房的节奏啊? 换句话说,这下要是处理不好,以后可能就没饭吃了! 因此,他再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做事不管,既然丫头如此的想进御膳房,就帮她铺条路吧! 圣旨一下,御膳司中一片哗然。 原来此次“龙母诞”不再是那几位资深的老御厨的专利了,这么说,新人也都有机会? 这次身心备受鼓舞的不仅是魏珠,还有御膳司上上下下长期被头顶上那些御厨大人们压迫的广大后辈们! 大家都跃跃欲试,只等一招升天。 当天下午,皇上的考题就下来了,只有一个字:鱼。 时限为明日午膳前传上来的均可参加初选,入围名额为十人。 魏珠得知考题后,就开始琢磨,这“鱼”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吗?那可供选择的菜肴数不胜数,这其中她更中意于“剁椒鱼头”,这道菜一向有“鸿运当头”和“开门红”的好寓意,比试一开始就做此菜也是个好兆头。 但这“剁椒鱼头”要做出辣中带鲜,不带出一丁点河鱼的土腥味是十分困难的。 定好的参赛菜品,魏珠便到御膳司去领鱼去了。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里面正在争吵不休。听丹杏一说,她才知道,原来是食材不够分的。 “听说今儿个一早送入宫的鱼,数量统共不超十条!”丹杏咂咂嘴,斜睨着这帮人脑子快要打出狗脑子的太监、宫女和御厨们,一脸的不屑,“我就不和他们凑热闹了,有这时间多歇歇不好啊?” “鱼,不超十条?”魏珠的心思却还在这句话上打转。 本次比试的题目是“鱼”,可这食料都不够让人如何来做? 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丫头自认也不是个能打架自抢东西的人,估计是弄不来鱼了,看来她只能换道菜做了。 魏珠与丹杏走回小屋的这一路上,她还在拼命的想何以菜品参赛。这没有鱼,那用别的看看能不能做出鱼的味道来,丫头乐观,认为自己总能想到好法子的。 可一进门,就见桌上放着一只大木盆,走近一瞧,那里的鱼儿正在水盆中活蹦乱跳呢! “什么东西”后进门的丹杏看到木盆后,好奇的凑过身来,“妈呀,魏珠,你哪来的鱼啊?” “我……我不知道呀?一回来就有了……”魏珠瞅着这条不知是从哪飞来的大头鱼,怎么看怎么古怪。 “也是,你刚是和我一起出的门,也是一起回来的,”丹杏突然笑得狡黠,拍了拍丫头的肩头,“看来是有人要助你一臂之力了!” 魏珠的脑子里“轰”的一声,无数个景誉讥讽的笑脸同时出现在脑海之中。 难怪他要出题做鱼,难怪御膳司中的人又领不到鱼……这是,这是在帮她作弊呢!他还是不相信自己的实力! 丫头心中的火气是腾腾地往上蹿。 拔腿就往外跑,可跑到一半,就想这是宫中,那位又是皇上,哪是她说见就能见的? 魏珠只得先来到了奉膳间,她想过,要是能和这里的宫女们好好说说,让她替上一天差,也许还真能见到景誉。 可一进来,魏珠就见奉膳间中候着的宫女们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个个都怯生生的,不愿与她接近。魏珠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上来就说明了来意,当值的奉膳宫女二话没说就将差事让给了魏珠。 她走后,众人便窃窃私语起来。 “这位咱们可惹不得,宝夕就是得罪了她后,被人带走了,至今未归。”答应换差事的宫女一想到此事就心有余悸。 得了奉膳的机会,魏珠并未多想,只要能快些见到景誉就好! 可一到大殿门前,小六子就挡在了众人身前。说皇上正在见客,食盒先放在偏殿之中,就让她们退下了。 魏珠是一盆子冷水迎头泼下,只得先回了御膳司的小屋,自己生闷气了。 气不愤了,她便和丹杏吐开了苦水:“让人做鱼,又不给人家鱼,有他这样的吗?”魏珠被气得精神错乱,感觉这种缺德事也就是她这个主子能做得出来了! “你说的这人是谁啊,竟做这么欠抽的事?” 丫头一时语塞,没敢说那个欠抽的人是皇上:“就是……就是,我有个宫女姐妹啊,她有心上人,天天打着帮她的旗号,竟是做些个幼稚的事情出来,有时还能为一点小事和外人起争执,简直是胡闹!” “你以为一个男子百般胡闹是为了什么?还不是那个女人不让他安心呗!”丹杏抓起一把花生米倒入口中,嚼得生响。 “哦,这样说来,李九天天追着你跑,也是因为你不让他安心?”魏珠发现自己举一反三的能力又增强了。 “咳,没事提那二百五干吗?”丹杏清了清嗓子,灌了口茶水,“我是说,如果你见一个男子为了你与其它人发生口角或是做出过激的行为,那时你就得反省一下,看是否是你本身有行为不端之处!” “啊?还是我的不是了?”魏珠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刚要表示认同,突然又否认起来,“我没说是我,是一个认识的宫女!” “好好好,不是你,我就说的是那个宫女呢!”丹杏感觉和这丫头说话越来越费尽了! 笑话,她魏珠能有何行为不端之事?想起那天,她不过是和那南风大王在宫中相遇,说笑了两句……啊,景誉是吃醋了? 他竟然毫无来由的和一位远道而来的番邦特使较劲,那一定是吃醋了! 现在想来,虽然那天一直在生气,但景誉吃起醋来还是挺可爱的。 在魏珠的心中,景誉一直都是个偏冷的人,对人对事不关己的都少有关心,会为了她与人辩得个热火朝天真是少见啊…… “你要是说这鱼的事呢,我看着也有点说不过去,做得太明显了,可还不是你一直闹着要进御膳房,这回再有何差池,你还不得把整个御膳司夷为平地了!” “我哪有?”魏珠一时也有些心虚了。 是啊,他一个皇上,九五之尊,每天有那么多的国家大事要操心呢,还想着法子的帮她,逗她开心。这事要做的不能让她落人话柄,要以正常的程序将她划入御膳房,不然,他一个当主子的,直接把她分去不就好了?还不是怕她难做人,受人非议吗? 这番苦心,她怎么能不领情啊? 而得知丫头午时来过的景誉,一结束会客,立刻让小六子将她悄悄带来德云殿。 “怎么,想通了,要来见朕了?”景誉看似气定神闲,其实见魏珠一进来,就在龙椅上面坐不住了。 “你怎么知道的……”魏珠一惊,还以为他有千里眼、顺风耳呢! “今天又不是你当值,还特意换了班来奉膳,不就是为了见朕一面?”景誉起身,从龙椅外走过来,走到魏珠面前,一脸的喜悦已经难以掩藏,还故意板着张脸,竟说些刺耳的话,“是不是在为那天对朕出言不逊的事感到惭愧?朕大度不与你计较,你也不用……” 魏珠望着一脸焦急着想和好,却只会说些矫情话语的景誉,双眼中像是藏入了整个夜空,星光闪烁的,一时让景誉着迷到说不出活来…… 见焦躁的景誉渐渐放慢语速,直到也安静的凝视着自己,魏珠才承诺般的开口:“我不会走的。” 她知道,这便是他不安的根结所在。 “你随便一说,我就信啊?你说……你不会走?”景誉难以置信的再次确认不是自己听错了。 “嗯。”魏珠点点头,“景誉,就算给我一千次、一万次出宫的机会,我还是会再回来这里。” 傻瓜,这里有你在啊! 长久以来,这个问题虽不曾挂在嘴边提及,但魏珠想要离开的担忧一直未从景誉心中消除过。景誉知道,她想走,从小就想,在府中就开始学着翻墙,为不让自己心慌,他连暗卫都指给她了,可这丫头还是想离开他。景誉明白,有念头在,这种可能就杜绝不了。 如今,这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哎~你走不走都是自己的选择,与朕说有何用处?”景誉心里明明高兴得就要飞起来了,嘴上还是难以承认。 “是吗?”被他这么一说,魏珠也感觉自己是在犯傻,让他多游离几天多好呀,也能好好治治这口不对心的病! “不过,这回是你自己说的不会走,就一定不能再起离开的心思,听见没?” “哼!” 魏珠不想再理这个嘴硬的奇怪家伙,转身欲走,又被景誉给拉了回来。 “你没听见吗,快回朕的话啊?” “朕命令你回答!” “喂,你这是在抗指!” ………… …… 入夜后,宣德殿中。 “主子。”李九进入大殿后,立刻向皇上行礼。 “怎么样了?”景誉一抬手,让他无须多礼。 “主子,奴才已悄悄到奉膳间查过,让魏珠姑娘出宫的是一个叫宝夕的宫女,出宫的令牌也是她给魏珠姑娘的。至于那双鞋子,御膳司中无人认领。” “哦?这个宫女哪来的出宫令牌?” “这个奴才也查出来了,那令牌来自千秋殿。” 景誉听后一愣,自从先帝遇刺驾崩后,这千秋殿中现只有一位太妃居住。 千秋殿中。 袁氏正坐在窗前,手执黑子,与棋为乐。 随着先皇驾崩,其余先的妃嫔秀女不是入了冷宫,就是离宫遣散,如今这千秋殿中,只有她一个人了。 樱桃将窗子合上,走到袁氏身边,轻声说道:“娘娘,这边开着窗可不能久坐,小心风硬。” “无妨,我吩咐你的事,办得如何了?”袁氏头也不抬,双眼注视着棋盘。 “都照娘娘说的办了,令牌也送过去了,听说那个宫女一出宫,皇上就派了大内侍卫出去寻了。”樱桃又将披风抱来,给袁氏披上,先帝离世后,袁氏的身子便一天不如一天了。 “你倒消息灵通?” “大内侍卫中有我娘家哥哥在,刚好能打听一二。” “办得好。”袁氏口中夸奖,随后落下一子。 第64章 庆龙母诞 公正威严的皇家宫廷御厨大赛已然被景誉搞成了徇私舞弊的保送活动,初试以魏珠等前十强入围而告终。经一个午膳时间的友好磋商,两人约定,复试环节,要以丫头自己的势力挺进五强! 话说,没了皇上的辅助,魏珠也是信心十足的,她可是将整个童年都投入在膳房之中,面对“强敌”,丫头本身是无所畏惧的。 既然此次厨艺比拼是以祭祀“龙母诞”择选御厨,庆典当日有“吃金猪”的习俗,那“烤乳猪”自是必不可少的。 因此,择选的终试考题就定为:烤乳猪。 为保公平起见,比试地点就选在御膳司的院子里,听说皇上要做为本次比试的最终定夺之人,御膳司的小太监们在平地上连夜搭建了十个灶台。 不过魏珠一听是景誉当裁判,心又到了嗓子眼儿:求主子了,千万别再动手脚了……这期间,就是谁喊一声“我的油壶不见了!”,魏珠都感觉是景誉在干扰比赛,偷走了人家的油壶!当然,这一切显然不是可能的,她也更相信两人之间的约定。 说是公平,这十位过了初选的也不过是抢到了鱼的人,有的为了抢这条鱼那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好不人道啊! 所以,魏珠以一介女流之辈能站在这十人之列,不少人都暗中佩服,这位宫女姐姐一定是女中豪杰,不可小觑的。 同时也引来一片唏嘘,女人争当御厨,真是闻所未闻啊!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五人一行,分成两列,魏珠就排在第一行的倒数第二位。每人都可带一位副手,有人不需要也可不带。 烤乳猪,这道久负盛名的大菜在世人眼中也不过是烤肉一道,而在厨子手中,每一步都是有讲究的。 乳猪要选十斤左右的小香猪,皮薄,看上去体态匀称,这样的猪肥瘦也相对均匀。 宰杀后的香猪运入宫中,处理也是有讲究的,要开多大的口子去除内脏,还要去板油,剔肋骨,魏珠一人做起来太过费劲,便叫了丹杏帮忙打下手。等水分沥净后,才到腌制这一步。 当丫头将收拾好的小香猪抬上案板之时,见周围的厨子们也差不多进行到了这一步。 腌制若是用古法,则是要将五香粉与盐抹在猪的内腹之中,再以腐乳、芝麻酱、白糖、蒜茸、干葱茸、洋葱茸、生粉、汾酒和五香粉调和而成的酱汁涂抹在猪腹,待第一步完成后,魏珠突然有了个好点子。 随后是定型、烫皮、上糖浆和入火炉烤制,后面的工序基本无二。 当一盘盘费时费力烤得金黄酥脆的脆皮烤乳猪呈现在皇上面前时,他无不为这些美食的精美外观所赞叹:“色同琥珀,又类真金。古人之言,果然诚不其人哪!” 有皇上的肯定,外形这一关大家算是齐齐都过了。 称赞一出,马上就有小太监跑到御膳司来报,众人听闻自觉欢心鼓舞。 然后,则是品尝其味道了。 大殿之中,小六子命人将整只的烤猪先撤下去,待切好装盘,有人试毒后再重新端了回来。为求公平,此次品尝并未标注是哪个厨子做的,只在盘子底写下编号。 景誉先尝了靠左手的第一盘,那滋味甘香,肉质酥脆弹牙,肥而不腻,就如同那古人所说的后半句“入口则消,壮若凌雪,含浆膏润”,真是美味非凡啊! 食后,景誉点点头,小六子在第一盘前翻牌子,以示通过。 之后,景誉又连尝了几盘,口感上虽大同小异,可也真是花样百出啊!什么酸甜的、麻辣的,还有一凑进就是一鼻子中药味的,有一道竟然还吃出了鸡肉与鱼肉,说是在烤乳猪内加了一只鸡,鸡肚子里放了一条鱼,鱼肚子里还塞了三个虎皮鹌鹑蛋! 这都什么对什么啊? 当他是试菜的了,真是何物都感呈上来! 景誉尝了一通后,心中不禁泪流,早知道就在初试时认真筛选了,今天也不容吃得这般乱七八糟,朕的龙胃啊……与此同时,他也在心中苦恼。景誉是最了解丫头的,她生平就来瞎胡闹,哪天做菜都得折腾出个新花样来,那这几道“奇特”的菜中一定有她的手笔喽? 哪个才是丫头做的呢? 景誉一时犯了难,他抬头瞅了眼小六子。 小六子心虚地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呀!不是你们两个商量着要公平吗?这时候别看我呀…… 作弊未果,景誉一脸不爽的继续琢磨。 一想到魏珠落选后的小脸,他也跟着难过,可对于食物这种事情,也是无法自欺欺人的。丫头之前跟他说过,请让她无愧于心的赢,堂堂正正的走进御膳房。 是啊,丫头都有这份信心,他为什么总是怀疑呢? 从小到大,景誉都是吃魏珠做的菜,再如何出新,她手中的菜肴哪道会不好吃呢? 想通了这个,景誉发现,一切都不难了。 很快,主子宣选中牌子编号的人觐见的消息传到了御膳司,选中的人跟着来传话的太监排成一路纵队入殿见驾。 当人已到殿外时,不紧是要见圣驾的厨子们慌张不已,连大殿之中的景誉也是心头紧张。 随着宣见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之后,进殿的五人垂头鱼贯而入,景誉一心想着魏珠,当看到有个宫女装扮的人时,他才放下心来。 魏珠果然中选了。 她做的烤乳猪就是景誉最先品尝的左手第一盘! 为了赢得比赛,魏珠可是费尽了心思,但一想到,这香猪是为“龙母诞”祭奠而用,便是一下子消了那些个花花心思。 以最虔诚、最平和的心态做出的食物才配得上用做祭祀。 而这颗心,景誉也看到了。 魏珠终是用她的一双巧手与不俗的势力进入了御膳司,成为本朝第一位女御厨! 以御厨的身份入御膳司的第一件事,就是举办“龙母诞”。 大君从立国起,便有庆“龙母诞”的习俗。 相传“龙母”是一位有着高尚品德的良慈圣母,有预知未来的本领,又精通医术,经常救死扶伤,带领人们克服天灾,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同时,她又是龙的母亲,也为龙母的身分披上一层上仙的色彩,所以龙母深受大君百姓的爱戴。 也因此,大君国对龙母的诞辰如同本国国庆一般重视。 那一天有几项必做的事情,放炮竹、拜龙母、食金猪、饮升水。 这个“食金猪”就要靠魏珠等五位新晋的御厨,为当天来宫中祭拜龙母的所有官员准备出来。 为此,御膳房中忙得热火朝天,从五天前便已开始准备。 地方不够,宫中的几处小厨房也被征用过来,魏珠终于知道了,之前太子生辰那日为何爹爹马不停蹄的游走于整个皇宫之中。但这种忙碌,也让魏珠十分满足,她终于不再是这宫中一大闲人了,她的手艺有了用武之地。 就在她往返于御膳司与西太院那边的小厨房之时,一个声音落入了她的耳中。 “带你进宫来了,你再不可胡闹,若是让人知道了你的身份,怕是不好。”这声音熟悉得很,似是在哪里听过。 魏珠好奇的向池边走去,就见有人立在圆池那边,走近一瞧,竟是西夏南风大王李光洲。明明是刚才他是在向谁劝诫,可走近后,只见他一人立于池旁,许是刚刚听错了? 那日遇见本就不是好心情,还让景誉给搅和了,魏珠也觉不妥,一直想与恩人赔罪:“见过南风大王。”见李光洲看到了自己,丫头先向他行礼问安。 “原来是你啊?”李光洲未说先笑。 “没想到今日会在宫中遇到南风大王,可是来祭拜‘龙母诞’的?”一看到他出入宫中,魏珠也能猜出几分。 “正是,听说是贵国的重要日子,在下也来参与一二,长长见识。” “南风大王说笑了,只有重要的贵宾,才能入宫,可见皇上对您的重视。” 看到魏珠今日身上的服饰明显于那日不同,应是升了品级,他便开口恭贺:“想来你生得灵巧,几日不见,升官了?” 魏珠一笑:“南风大王果然好眼力,只是位置调整,算不得晋升。” 李光洲听罢,突然上前几步,走到丫头身边,俯身倾压来,口中之语如若游丝,一时令人遐想联翩:“以我与姑娘之间的关系,就不要再称呼我为南风大王,叫我李光洲吧?” 两人间距离之近,近到几乎呼吸可闻,男子身上淡淡的麝香之气随风漂入魏珠的鼻中,不由得让她心头一惊。 第65章 西夏公主 这般暧昧的相处方式是魏珠未曾想到的。 除了景誉外,还没一个男子近过丫头的身,她心中一时荒乱,双脚不自觉的向后挪去,想躲。 李光洲也发现了魏珠心中所想,谈笑间,暗自脚下一跘,丫头被跘得身子失衡,直直的向后倒去,险些落入身后的池水之中,还好被李光洲一手托住细腰,稳稳的接住了。 “小心呐,池边路滑,若是就这么掉下去了,我还要入水救你。” 本想要躲开的,却落入了更尴尬的境地。 魏珠只觉脑袋懵懵的,眼睛瞠得老大,惊恐的望着俯在身前之人,小声回道:“多谢,我会小心的。”她觉保持这等姿势不好,像是倒在了别人的怀里,便挣扎着想要起身。 李光洲是习武之人,他当然知道如何操弄,手上稍微摆动便轻而易举的卸掉了对方的力气。 魏珠蹬蹬脚,想要向上直起身子来,却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哎,我这是……”腰怎么使不上力气呢? 正在她纳闷的时候,李光洲却笑得格外灿烂,嘴中还说着风凉话:“魏珠姑娘,你这是不愿意起来了?不急,在下的手臂有的是力气,姑娘慢慢来。” 一会儿的功夫,丫头忆经急得满头大汗,而更多的是好意思,就像是赖在人家怀里似的,这让别人怎么想? “我不是这样的人,请南风大王不要见怪……只是一时使不上劲儿,可否,拉我一把?”没办法,魏珠现在只能向这位南风大王求救了。 李光洲闻言,佯装发怒,只是脸上的笑意仍在,将身子更倾向于丫头,几乎都整个人都要贴了上去,逗趣般问她:“你刚叫我什么?叫南风大王,在下可不帮你!” “叫……叫……”魏珠见那张魅惑的笑容在眼前逐渐放大,一吓双手捂脸不敢看他。 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嗖”的一声横空打出,刚好打在李光洲的腰上。 用力不大,也未打中要害,这本是一颗带有警告意味的“石子”。李光洲吃痛,却并不作声,他早已发现魏珠身边有人,从上一次在集市上就已经察觉了,只是不知这人身在何处,为何时刻跟随着这个小宫女。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人是在暗处活动,哪怕像今日这样的情况,他也不能现身! 既然是不便现身之人,那自己也不必畏惧。李光洲不仅不忌惮这等小把戏般的警告,更是变本加厉,装作一个重心不稳,一头倒下,栽到了丫头的身上。 随着倒下的李光洲,魏珠也是惊叫出声,被突然倒下的人压得快透不过气来。 果然,他这般欺负魏珠,那人也未现身,看来真是不能拿他们怎么办,心中便肆无忌惮起来。 “啊,魏珠姑娘,你一定是故意的,半天不起来,拖了这么久,我的腰抽筋了,现在疼得动不了了……”他说得凄惨,也不由得身下的人不信。 “很疼吗?”想推开他又推不动,魏珠只得将双手挡在胸前,尽力与之保持距离,“我……我真不是有心的,你的腰很疼吗?”此时也不忘急切的询问。 “疼,以前练武时受过伤,一个姿势久了便会抽筋,半天都动弹不了,今日许是拉你的姿势呆久了,老毛病才犯的。” “啊?我们要在这里躺上半天吗?”魏珠听后都快哭了,那边还命人烤着猪呢,她可不能在这里耽搁这么久! 听到小丫头无力的叹息声,李光洲似是爱莫能助的扭过头去,其实是无声的笑了好久,他心道:这真是个单纯的傻丫头。 “那怎么办呀……”这圆池离西太院不远,也正是如此才少有人经过,之前她为了捡玉佩,被挂在树上小半天也没人发现。现在又遇上了麻烦,这下可如何是好? “你拿手帮我揉揉后腰,兴许一会儿就不痛了,我也好尽快起来,魏珠姑娘你看好不好?” “揉?”那这一松手,两人的身子不就毫无缝隙的全贴在一起了…… 魏珠一时犯了难,但现在似乎也没别的办法可行,正当她要下决心之时,就听对面传来一声质问:“谁在池边做那欺辱宫女之事,见了小爷还不快快起身?” 呀,是宏小爷! 魏珠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呼救:“宏小爷,快来帮帮我们,这位的腰……”可是她话还未说完,这位南风大王已经自己起身了。 “不必了,魏珠姑娘,本王和你闹着玩呢!”李光洲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说得云淡风轻,似乎是在小不过的一件小事了。 “魏珠?”这回轮到景宏惊讶了。 竟然是这丫头! 宏小爷是入宫参加“龙母诞”的祭礼而来,入宫的日子自要来看望老太妃的,走到圆池的另一则就听见有男子的声音传来,那人谎称自己受了伤,动不了,再定睛一瞧,那男子正压在一个宫女打扮的丫头身上,这分明是要占便宜嘛! 他正想要看看这男子能耍出何花样来呢,那人竟然提出要让身下女子为其“摸身”,行这种下作之事,身为玉树临风、俊美不凡和正义的化身的宏小爷怎能容他? 闲事这么一管,还管对了,恰巧救出了魏珠这个丫头,这皇帝堂哥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大动肝火,他报“牛鞭”之仇的机会又来了! “哦,原来是南风大王!”不过,宏小爷先未管与魏珠之间的恩怨情仇,现在是两国之争,他一番邦使者公然跑到我大君的皇宫之中欺凌宫女,这宫女还是我大君一国之君的女人,这才是不可饶恕的问题所在。 “正是在下。”南风大王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让你看到了,你又能耐我何”的样子,实在让人不爽。 宏小爷睚眦必报的性格缺陷再次暴露,气哼哼的开口讥讽:“果然是南王大风,本以为你是为西夏公主求和亲而来,难不成,你也要入赘我大君?连个宫女都不放过,西夏当真无人了吗?” 李光洲见这人一脸的稚气未脱,说得也竟是些小孩子打嘴架的话,便无心争斗,笑答:“本王是为西夏公主和亲一事不远万里来到大君,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在此寻找心中挚爱,若是我相中了哪位姑娘,哪怕是个宫女,是个市井小民,我也会向皇上求了去的。” “她你可求不走!”说着,宏小爷像是在看千古罪人一般盯着魏珠,却见她失魂落魄的没有反应。 “我又没说是这位,不过魏珠姑娘确实是个值得人将真心交付的好姑娘。”李光洲的视线也落在了丫头身上,魏珠同是未给回应。 此时,她满脑子回荡的只有一句话:大君国主要与西夏公主和亲。 为何没听他提起过? 景誉预备瞒她到什么时候? 晌午一过,祭祀庆典已过半,御膳司那边为准备晚宴,到达忙碌的顶峰,魏珠也顾不上想太多,全身心投入到最后的冲刺阶段。 这种场合,就算有更多的山珍海味和珍馐佳肴,皇上也只是为大家助兴的存在,什么吃食还没动,先被一圈儿的大臣举杯敬酒。 中场下来换衣服时,已是酒后微醺,就见丫头一人坐在大殿前,她抬头望月,月光如银粉洒下,将丫头的小脸镀上一圈毛茸茸的光辉,看着让人心头发暖。 许是醉了,他一般不会在这等人来人往之地与丫头亲近,这一次却是身不由已般向她走了过去。 走近时,魏珠也发现了景誉,忙起身,却见他一头扑了上来:“想着你,便看见了,真好。”景誉嘴中轻声念着,他似是在笑,那般心情愉悦的笑着。 小六子早在周围把风,见皇上清醒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便叫了魏珠一同搭他先回朝云殿。 许是刚刚酒喝得太急,许是刚刚登基,几日寝食难安,过去他不是这么容易醉的。 待醒来时,魏珠已将食盒中的吃食一一摆放在桌上,一碟子凉食的五香鱼,一碟子翠绿的炝葫芦丝,外加一碗拌面。 大热天的,祭祀却要穿厚衣,过程也十分繁复,一天下来火气正旺。丫头知道他夏季不喜热食,宴会上的菜肴必定油腻;刚才又大量饮酒,空腹才醉得快呢,这才赶出了几道简单的小食,让他垫垫胃。 “朕躺了多久了?”景誉伸手掐掐太阳穴,现在总算感觉清醒一些。 “不到一刻钟。”小六子回后,便知趣的退出了大殿。 景誉这会儿子醒来,正觉肚子饿,见桌上的吃食,便起身下榻,向这魏珠这边走来:“这么会儿就准备出来了?”红红绿绿的,却不燥热,看着就让人有胃口。 “五香鱼和葫芦丝都是现成的,只做了碗面。”魏珠将筷子递给景誉。 见他吃得香,丫头几次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 这时,就听到外面传来宏小爷的声音:“皇帝堂哥,你这躲了出去,半天不见人,大臣们都让我来问呢!” 说着,宏小爷进入大殿,一眼就打上了魏珠,想起早先在圆池边上的一幕,便开口挑事:“皇上,您可不知,这丫头今天与那西夏的南风大王纠缠在一起,要不是我赶到,怕是被人吃光抹净了,她还不知道呢!” “宏小爷,你说什么呀!明明是他腰疼……”魏珠就见端着饭的景誉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我说的都是事实,是谁被那南风大王压住起不了身的?”宏小爷那是越说越邪乎,突然就听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彻大殿。 景誉手中的碗已经落地上碎成了几半。 这般激动的皇上,宏小爷还是第一次见,但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说的都是他眼前的事实啊? 这时,门外小六子急迫的脚步声传来,人还未到,声音先至:“主子,不好了,那西夏公主大闹宴会,现在正打人呢!” 小六子这话刚说完,正式踏入大殿之中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贤接着,魏珠捂着嘴,哭着跑出了朝云殿。 第66章 过分骄纵 还问什么呀? 西夏公主的人就都在大君了! 景誉你果真骗我! 在这漆黑的夜色之中,魏珠一边哭,一边跑,不知不觉就跑到了御膳司前,刚好遇上了要去宴会送东西的魏大厨。她爹一看到魏珠,便破口大骂:“你这丫头,不好好的守在大殿前,四处乱跑什么?” 魏珠没有回答,天色太暗,魏大厨也未看到她眼中有泪水,只道这丫头是被训了,才乖乖的低头认错。 “去,把这套夜光杯送过去。”魏大厨将木头匣子交给丫头,随后又一手安抚的落在她的肩头,“你现在是御膳房的御厨了,爹为你高兴,可你再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能做让魏珠家丢脸的事。” 自家闺女成了大君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御厨,那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魏大厨说不高兴是假的,从魏珠入御膳司后,还未好好的说上一句恭贺的话,他心中一直惦记着。 “嗯。”魏珠接下了木头匣子,点头应声。 爹爹还想着她呢,若在平常,这可是件让她欢欣鼓舞的消息。可当下,越是被人称赞,魏珠眼中委屈的泪水越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便这般,走了一路,流了一路…… 到达举行宴会的大殿,望着灯火通明的古老建筑,歌舞生平的欢乐气氛,一切都与她的心境格格不入。 大口的吸气后,努力把眼泪逼回去,魏珠捧着盛有夜光杯的精美匣子,进入大殿之中。 而一进去后,大殿之中的气氛立刻惊到了丫头! 只见众人也不用膳饮酒了,此时全部围成一转。 魏珠好不容易挤进去,想瞧瞧是发生了何事,就见一身着太监服,披散着一头乌黑秀发的俏丽少女,她小脸尖尖,长得是一副妖媚的狐狸相。一笑,两只小巧的酒窝可爱迷人,不笑时,便会散发出一股魅惑得神秘之感。 少女此时正手握有一条长鞭,横目冷对殿中众人,开口便是出言不逊:“怎么,你们要以多欺少,还要教训我不成?原来这就是大君的风气啊!” “你是何人,敢在此撒野,妇人入朝哪合礼法,是谁带这泼妇入宫的!”说话的是礼部的一位老臣,魏珠认不出确切的官职,但一听这人开口就说“是与礼法不合”,那定是他们礼部的人了。 “你又是何人?老家伙,要想知道我是谁,那就让你们大君的皇上来问吧,你不配!”少女刁蛮一笑。 “妖妇!”听叫法,这位出来教训的应该是司天监的大人,“还敢在此胡言乱语?” “好笑,说话还犯法了,你们这些老头子真没礼貌,白白活了这么多年。”少女口吻嘲讽,笑得更欢了。 “还在等什么,快快来人将其拿下!” 魏珠还在奇怪这位是谁,就见那位大人一声令下,刚好从外面调来的侍卫立刻入殿,欲要将这少女拿下。 嗯,这是兵部吧? 见人来擒她,那少女也不是吃素的,上来就是一鞭子! 宴会之上,木桌被劈断与盘子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见有人动手,大臣们四散逃开,荒乱间,有人推了魏珠一下,丫头为护夜光杯,一个重心不稳,摔在地上,肩膀狠狠地撞在了地面之上,一时痛得她呼吸急促,眼泪直流…… 大殿之中,少女还在顽强抵抗,一鞭子又一鞭子的挥来,让侍卫们难以近身。她顾着躲开伏击,却没看到倒在脚下的魏珠,险些被丫头跘倒,还好她身手敏捷,翻身在地上一滚,又站了起来。 好端端的又无辜的被人踩了一脚,魏珠更是痛得难以起身。 少女见地上的丫头跘自己,心中记恨,一鞭子朝魏珠狠狠抽来,刚好打在她右则的背上,鞭子所到之处,衣衫拼裂,露出雪白的肌肤与抽打后,鲜红的嫩肉清晰可见。 这时,景誉换好衣服与宏小爷从朝云殿赶来,就听大殿中一阵喧闹声,进来时刚好目睹了魏珠被打。 “让你碍事!”说着,少女心头不快,扬手又是一鞭子挥来。 这一鞭子刚好落在了景誉的手中。 一见这人仪表非凡,气宇轩昂,大有人中龙凤的贵气之相,此时的怒目圆瞪更像是被人凝视注目,被拉住了鞭子的少女突然含羞一笑,问道:“你是谁,敢接本公主鞭子的人可不多,算你有种!” 啊,她便是夏西公主李文陵! 不仅是景誉,连身边围观的大臣们也是一阵唏嘘。 景誉手上稍微一用力,便将鞭子从那少女的手中抢了过来,随后便是要动手教训这个不只天高地厚的女子,却被脚下的魏珠拉住了衣摆。 他目光下移,只见倒在脚边的魏珠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只说了两个字:“我痛。” 只有这淡淡的两个字,便值得景誉放下心头的怒火与手边的一切事情,将丫头一把抱起,冲出了大殿。 小六子见状,吩咐了宝山救场,自己也跟着主子跑出去了,可一出大殿便没了两人的踪迹。 景誉跑得飞快,一路上根本未顾得上和丫头说上一句话。 他的脑子中一遍遍回放着刚刚丫头被鞭子伤身的画面,还有那句:我痛…… 这一急,把之前在朝云殿中所发的怒气全部消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万箭钻心的疼痛。 原来是这样……他一直以为以一已之力足能护丫头的周全,却从未想过,在外面她要面对的是什么,吃过了多少苦头? 有些事要拒绝或许对他这个皇上不难,而对一个名誉上只是小小的宫女的魏珠来说,她躲避不开,她身不由己。 那他还在要求丫头做什么呢? 魏珠被景誉这般抱在怀中,心头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她将脸埋在景誉胸口,无声的哭泣着。天可怜见,这个人在她心中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也不是说一不二的主子,只是一个男人,让她倾其所有的男人,请老天不要让他娶别人,谁都不要…… 丫头哭得稀里哗啦,景誉只想是她痛得厉害,脚下的步子更加快了几分。 两人各怀心事,终是到达太医院中。 今天是“龙母诞”祭祀大典,之后又有国宴,太医院中只留有一个守院的老太医在那里打盹。他突然就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以为是给他送饭的人呢,可定睛一看,妈呀,这不是皇上吗?还亲自己带了个受了伤的宫女来了,这要是弄好了,升官发财还不是小菜一碟吗,这是祖上开眼了吗? “老臣拜见……”可行礼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皇上给轰了出去。 “你出去,把门带上!” “……是。” 老太医关门,出去了。 景誉这才将怀里的丫头放在太医的桌子上。 此时,魏珠已经哭成了泪人。 “这么痛,是伤了筋骨吗?”景誉一开始只以为是鞭伤,应是皮肉之痛,没想到会有更严重的问题,便在心中后悔,不该让那太医走了。 丫头摇摇头,还是只哭不语。 “那让我看看吧!”景誉欲查看魏珠的伤势,可手伸到半空,又急速停了下来。他才发现,这一鞭子伤到的地方是从后背直到肩头,那要查看伤情,岂不是要退去衣衫? 这一下,他又庆幸让那太医出门了。 “反正早晚我也是要娶你的,就让我看看吧?”景誉话已此此,魏珠却哭得更加伤心了。 怕是她还有顾虑,心中不愿吧?但又见这伤口上噙着殷红的血珠,让人看后触目惊心,景誉整个心思都乱了。 “你还对我还不放心?小汤圆,我的心……” “景誉,你能再说一遍那句话吗?”魏珠哭得泪眼朦胧,拉着他的胳膊哽咽地问道。 景誉重复道:“你对我还不放心?” 魏珠摇头。 景誉又道:“你就让我看看……” 魏珠道:“上一句。” 景誉想了想,说道:“反正,早晚我也是要娶你的……” 魏珠听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为了一句话就哭成这样?”景誉真是被魏珠今天的哭功给惊着了,一时手足无措。 “你真的会娶我吗?”丫头哭着问他。 “这还有假?”面对这样的问题,景誉真是哭笑不得。 “那西夏公主呢?” 哦,原来丫头哭了这一道全是为了这个! 景誉这回算是明白了,她从朝云殿哭着跑出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真是个傻丫头。 将哭得全身无力身子滚烫的小家伙拥入怀中,景誉的心也像是要被她的体温给捂热了,笑着安抚道:“她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要娶的从来都是你。” “可是她人都来了……”怀中人发出闷闷的声音。 “那也来晚了,朕的心里,是你先到的。” 第67章 进宫找茬 西夏公主来大君还真不是景誉安排的。 要说这南风大王也是大胆,只说是来恭贺大君新帝登基,顺便求和亲,谁知他已经把西夏公主给带来了! 那西夏公主,名叫李文陵,以西夏第一美女自居,是西夏王唯一的女儿,也是他最加宠爱的女儿,也因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据说,这位西夏公主曾在比武场上观看比赛时,一名武士因多看了她一眼,她就命人挖出了连同那名武士在内的二十三名族人的眼睛!这等事件数不胜数,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残忍至极。 从晚宴时,她挥鞭之势,逢人便打,也可以看出她完全继承了西夏王的残暴习性。 说起这个,景誉就狠得牙痒痒,丫头因为她有伤在身,若是留下了半点伤痕,他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主子,宴会上的事已平息,那西夏公主已被赶来的南风大王带出了宫去……”小六子见主子一人坐在案台前出神,不得已才出声打扰。 景誉沉声问道:“今日也是李光洲光她带入大殿的?” 小六子答:“这个奴才不知,也未见南风大王的身影,只听说她来时是一个人,是一路是从西边寻来的,期间还在宫中迷了路。” “西边?”景誉皱眉。 一路往西。 千秋院? 西太院? 还是更靠西面的冷宫? 她能精准的找到宴会所在,这定是有人给她指路了! “是,主子。”小六子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道,“有人来报,这西夏公主说是要见皇上,问路不果,路上还打翻了几个宫女手中的盘子,确是从西边而来。” “明日一早宣南风大王觐见。” 小六子应声退下。 翌日,一早魏珠敷了药,还躺在床上未起,千秋院的大宫女樱桃便上门来找了。 说是魏珠进宫多时,从在平王府时,就招人喜爱,袁太妃特请她过去一叙。不想隐瞒,樱桃临走时,明明白白的告诉了魏珠,西夏公主现就在千秋院中。 “你这又要去哪?”看丫头挣扎着起身,丹杏从外面一进门便问。 “千秋院。”魏珠忍痛,咬牙才直起了身子。 “你这昨儿个刚受了伤,御膳房都不让你去了,你还瞎跑什么?”说着丹杏忙上前扶她。 “皮肉之伤,也不是什么大事。”又没伤了筋骨,对方挥鞭再重,也是个女娃娃,伤也是外伤,若回话说动不了,就这么不去了,也是说不过去的。 “听说那西夏公主今儿个一早进宫,现就在千秋院之中,你要是去了,不是羊入虎口吗?”昨天,丹杏见魏珠是被人抱回来的,身上带伤,就知道这西夏公主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可现在想劝,却如何也劝不住丫头。 “她吃不了我,若是不去,才是留了话柄于人。” 有了景誉的承诺,她什么都不怕。 魏珠起身穿衣,没有再多说,一人向千秋院走去。 一入大殿,魏珠先向袁氏行礼,也不忘带上了同坐于大殿之中的西夏公主李文陵。 李文陵之所以一早前来拜见袁氏,还要从昨日的机缘巧合说起。 听说父王要将她与大君新一任国主合亲,李文陵便开始心中不快了。她是谁?在西夏,她敢说,除了父王,再无一人敢招惹她,那活得是多么逍遥自在?现在却要嫁去他国,就是当了皇后,成为一国之母,也必是受人束缚,还不要说,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未可知!因此,她便求了二哥南风大王,乔装打扮后一同到大君国面见皇上。 本以为很快就能见到那要嫁之人,却在驿馆呆了足足半月有余,也不见进宫的机会。这时,大君国一年一度的“龙母诞”祭祀大典开始了。李光洲受不了她整日来磨,趁入宫参加大典人多之时,将她带入宫中,说好了找机会让她远远的望一望皇上,便与之出宫。 李文陵虽嘴上应允,但一入宫便全不记得前话了,在宫中肆意乱跑,有几次与南风大王走散,错走入了千秋院。后来,到举行国宴大殿的路也是袁氏给她指的。 今儿个,这西夏公主便是来拜谢袁太妃的。 昨日一别,李文陵除了对抢了她鞭子的大君国天子一见倾心,其余的便是这个让一国之主将她弃之不顾,也要先救助的宫女让她印象深刻了。 此时,李文陵正用慑人的眼神注视着大殿之中的魏珠。 袁氏与之不同,她对丫头和蔼笑道:“几年不见,你倒是长得更加标致了,听说最近还当上了御厨,真是了得。” 魏珠垂头回道:“太妃的夸赞,魏珠实不敢当。” “你是御厨?”李文陵斜眼睨视着这个不小小宫女,一脸的不屑,“你有何本事,本公主也想见识见识。” “不知西夏公主想怎么个‘见识’法儿?”立于下手的魏珠也是毫不示弱。 大殿之中一时电光火石。 “好啊,那就……”李文陵想到刚刚进到千秋院时,园子里池中的荷花正开得娇艳,不由得一抹笑意噙在嘴边,“我看那荷花池不错,你照着把池中之物都做一份吧,有花有水有莲藕,取其型,用其味,却不可用真物,对于一代御厨,应该不难吧?” 取其型,用其味,却不可用真物? 真会为难人呀! 袁氏见立于大殿之上的丫头一时没了声音,忙问道:“魏珠,西夏公主的吩咐,你可有难处?” “没有。”此时就是有,魏珠也要顶着难处上! “那好,我就做个见证。丫头,你就在我的小厨房中做吧,要什么让人来取便是。”袁氏对同坐的李文陵笑道,“这回哀家也有口福了!” 一个时辰后,当魏珠将托盘呈上时,大殿之中不光有袁氏和那西夏公主,还多了两人:皇上与南风大王! 景誉怎么来了? 其实,在魏珠刚出御膳司时,景誉那边就有人来报了。 既然全宫的人都知道了,大君一国之主在国宴之中抱起一宫女就医,他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索性就明目张胆的“关照”丫头好了。 这样他也不用再成日担心,丫头有危险时也能让他尽快知晓。 果真在赶到之时,正听说魏珠在小厨房忙碌着。 伤都没好,来这里当差做吃饭,真会变着法子的让人生气! 此时,坐于千秋院大殿之中的景誉一对上正走近来的魏珠,便先使了个严厉的眼色,似乎在说,“你这丫头又让我担心,回头再教训你!” 魏珠站定后,立刻垂头不语,无辜的眨巴着大眼睛,像是在无声回道:“我知道了,以后不敢了还不成吗……” 这一切全看在了李文陵的眼中,她心中怒气横声,这未来的夫君入殿后,竟一眼都不瞧她;倒是这个宫女进来后,他就双目围着那个丫头打转! 而放在桌上的这盘点心先吸引了李光洲的视线。 只见这盘子宛如化做了碧波粼粼的池塘,池水中几朵粉嫩的荷花漂于水面,荷花旁还有若干洁白的莲藕相衬,这一副以“荷花池中漂”为图样做成的点心,真是让人赏心悦目,不绝称奇。 “这是……荷花?”李光洲望着那盘中徐徐如生的一朵朵小巧精致的荷花酥,一脸的赞叹。 “正是,南风大王。” “好生精致啊!”李光洲看向魏珠,“本王可否尝上一块?” “朕也要。”魏珠还未开问,景誉抢先说道。 魏珠差一点就笑出了声,她不自觉的看向景誉,他说得理直气壮,怎么这般孩子气啊? 怕丫头为难,倒是袁氏及时开了尊口:“看在是在哀家的千秋殿之中,这第一口,就让哀家先尝吧?” “是。”魏珠没看他人眼色,先将一块荷花酥呈于袁氏。 这入口的酥香,让人忘却了这是一朵静静开起的荷花,酥皮中夹有荷花花瓣与枣泥制成的馅料,松软蜜甜,入口即化。 “这荷花酥用了荷花的花瓣做馅料,那这莲藕又是用什么制的呢?”袁氏好奇。 “回袁太妃的话,是用莲蓉。” “池水呢?”李光洲指着这盘中的一抹绿意问道。 “这池水是用菠菜汁加藕粉调制。” “果真有新意!”这一声是一直未找到机会开口的皇上殿下的。 听景誉亲口夸赞,魏珠不觉羞红了脸,不再作声了。 这一战,李文陵明显是败了。 堂堂西夏公主哪有受过这等冷落,见所有人心都向着这个黄毛丫头,李文陵心中气结,回到驿站后立刻修书一封,命人悄悄带给冷宫中的许氏…… 第68章 里外勾结 烟青色的天空下,细雨蒙蒙。 许氏撑了把破旧的油纸伞,面无表情的从冷宫中走出,亦如往常一般,要先到御膳司领食盒。 晚了,或是早一些也没什么区别,虽然早就知道这食盒中不过是残羹生饭,但人总要吃饭,有了吃食才能活命。 自从贤王谋反失败,刘氏被打入冷宫,日渐疯癫,许氏也一同入冷宫侍奉废妃。 都说落了难的凤凰不如鸡,刘氏现在过的日子还不如这宫中随便一个粗使的太监活得好。同是被人逼进“角落”中的她又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一个糊涂着遭罪,一个明白着忍受罢了! 今天许氏走得急了些,连食盒盖子都未盖好,便匆匆走出了御膳司,因为她还有人要见。 一到东边的小门旁,果然有个小太监在等着她:“姐姐,你可来了!” 许氏见四下无人,才笑道:“等得久了?那我多给你些辛苦钱……”说话间,一双媚眼如丝,让对方移不开视线。 “哪里能收姐姐的银子,在冷宫里你也不好过。”那小太监笑得圆滑,声音渐小,“那边大方着呢,我还得谢谢姐姐给我牵了条如此肥的‘线’呢!” “记得我的好就成了,东西呢?”许氏说笑时,不忘正事。 小太监一听,赶紧将怀中的小布包取出,交给许氏。 这样的交易已经有三四回了,小太监干得驾轻就熟。这般将东西交给许氏,转日许氏又将一包东西让他带出宫去,他只需借着出宫采买的机会将东西送过去,便有银子可拿。虽未拆开看过,不过用手捏的也猜出这布中大概是信纸一张,又不是何违禁物品,问题应该不大。 想着许氏年青貌美,不愿在冷宫中虚度年华,她送信出宫应是在找人疏通,尽快出了这个“牢笼”吧? 小太监没有多问,许氏自是也不会多说。 看似平静之中的皇宫内院,实则暗流涌动。 经西夏公主一闹,已过三日了。 新上任的女御厨以精美绝伦、巧夺天工的厨艺征服西夏使者的消息在宫中广为流传,而那盘“荷花莲藕酥”更是被宫人们津津乐道。 “长姐,我也要吃那个!” 这不,一早魏珠就发觉右眼皮直跳,没过一会儿,魏小妹便跟只闻了味儿寻来的小猫一般跑来缠着她,非要吃那道名声在外的点心。 “你姐身上的伤还没好利落,这两天差事都停了,你还非让她做什么点心啊?”丹杏也是看不过去了。才三天,就是皮肉之伤也长不全呀? “可是,长姐三日前就给袁太妃做过呀!”嫣儿眨巴着灵动的双眼看向魏珠,再笑眯眯的嘟起小嘴,还在企图撒娇。 那盘子“荷花莲藕酥”嫣儿可是想了整整三天了,她才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呢! “你是袁太妃吗?你要是,她就是断了只胳膊也得想法子做呀!”丹杏发现这小妮子真是为了口吃的连亲姐都能舍啊!这以后嫁了人,还不让夫君拿只鸡腿牵着鼻子走? “嫣儿,要不这样,这只珠钗我送给你,你今天就饶了你姐吧?”丹杏从头上拔下一只成色尚好的珠钗给小妹。 “真漂亮,谢谢丹杏姐!”嫣儿将钗子戴在头上,继续磨魏珠,“长姐,就给我做吧!” “……”丹杏一口水都喷了,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啊! “算了算了,丹杏姐,你说过不她的。看在御绣局就放她一天假,她还记得来看长姐的份上,我就去做吧!”魏珠也是怕了小妹的性子,吃不到,还不知道得恼上多久呢! 这两天魏珠的精神还算不错,虽然身上的伤有时还会隐隐作痛,但好在一直都有景誉催促,换药全是在小六子的监视下,用得是最好的治伤药,伤口也已结痂,再过几日应该就痊愈了。 “你就宠她吧!”丹杏啧啧两声,也不再劝了。 “长姐就我一个妹妹,不宠我,宠谁?”魏小妹朝丹杏俏皮的做起鬼脸来,惹得屋中人一阵欢笑。 魏珠前脚出门,嫣儿的双眼就盯上了坐在对面嗑瓜子的丹杏。 “丹杏姐。” “啊?”就跟这小家伙要来抢她手上的瓜子似的,丹杏听到叫声就慎得慌。也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直感此处不宜久留,“那个,我怕你长姐一人忙不过来,我去瞧瞧!” “好呀!”嫣儿心头大悦,在丹杏逃出门前,不忘大声拜托道,“既然丹杏姐也去,那就再捎碟驴打滚吧!” 这小吃货一定是拿这里当酒楼点餐呢? 丹杏嘴上不饶人,心里也和魏珠一样,十足的宠着这个小妹妹。既然她提了,就去做一碟吧! 待两位姐姐都出门做点心去啦,想着一会儿将有何等的美味入口,嫣儿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开心得在榻上打起滚来。没过多久,便伴着香甜的梦,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被一阵细碎的敲门声吵醒的。 嫣儿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的打开房门,就见是两位太监打扮的人:“你们找谁啊?” 其中一个开口问道:“请问姑娘可是姓魏?” 嫣儿懵懵地点点头,转念一想,突然甜甜的笑出声来:“可是点心好了,长姐让我过去?” 那两个太监面面相觑,又是那个应声的,随口便回答道:“正是,姑娘请随我来。” 一想到马上就要尝到众人口中连连成绝的点心时,嫣儿有种要一飞冲天的快感,不知不觉已经随那两人走到一处僻静之地。 “咦,我们这是要去哪啊?”嫣儿看这地方不知是宫中的哪一所、哪一院,她从小入宫在御绣局当差,连她都未到过的处所不多。 “姑娘只管跟我们走就是了。”前面带路的太监说着,脚下不停,而走在魏嫣身后的太监也是一路沉默。 “是去西太院?还是……”嫣儿口中正说着,突然意识到,长姐已经是御膳司的御厨了,她要做道点心,怎么会大老远的跑去西太院的小厨房? 那这两个人……在宫中她根本没看过这二人,他们又是哪一房的太监呢? 一股不安感笼罩心头,嫣儿心中忐忑,脚下的步子也跟着慢慢碎小起来。她不想让同行的这两人有所察觉,可是一想到不知要带她去何方,整个身子都僵了起来。 走着走着,嫣儿认出了右手边的叉路是通往御花园的捷径时,恐惧同时达到了顶峰,她什么也不顾了,拼了命的向一侧的花园跑去。 那两个脸生的太监怎么会放过她? 后身的那位一看这小宫女要逃跑,一个飞身抱住了嫣儿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我不跟你们走,长姐还做了点心等我呢……我不……”她口中话尚未说完,已被另一个太监上前捂住了嘴巴。 不远处,一个身影立于松柏之间,目睹了全部经过。 约莫一个时辰后,魏珠和丹杏从御膳房出来,两人手中一人托着一只托盘,想象着贪吃的小妹看到点心时会是如何的欣喜若狂,两姐妹便止不住脸上的笑意了。 “还不快来迎接我们,门开晚了,可不给吃啊!”丹杏总是这般逗魏小妹,屡试不爽,每回小家伙都是一路小跑的开门迎接“大驾”。只是这一回,话说了半天,一直无人应答。 她身后的魏珠“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看吧,丹杏姐,你的招术不灵了!” 丹杏无奈的摇摇头:“小不点儿学精儿了。” 谈笑间,魏珠推门而入,双眼在屋中转了一周,却不见魏小妹的身影:“哎,嫣儿人呢?” 丹杏也跟进来瞧瞧,心宽的一摆手:“别叫了,这屋里又没人。八成是被什么新鲜事给吸引了,或是被人给叫走了吧?” “这可稀奇,她要是说吃点心,绝没有人能拉得走的。” “那怎么着,这点心还得我去给她送御绣局去?” “好啊!”魏珠转瞬对丹杏一笑,将手中的托盘也交于她,“连带去给她的小姐妹们尝尝,拜托她们要好好照顾小妹啊!” “哦。”丹杏点点头,刚要出门,一想不对啊,到底嫣儿是谁的妹妹?“哎,魏珠,这事还让我去,你这个亲姐姐怎么自己不去呢?” 魏珠往榻上斜斜一躺,抚着受伤的肩头,一脸的身不由已:“我这不是有伤在身嘛……” 得,这姐妹俩一个德行的! 等到丹杏回来,已是日落西山了。 魏珠还想,她怎么去了这么久?丹杏一回来,就是一脸的表情凝重,不得不把实情全告诉了魏珠。说她在御绣局等到这会儿,点心都让那些个小宫女们分了,也没见嫣儿回去。 “那她能去哪?”魏珠担心的问道。 “不知道,说是一早出门后就没见她回来过。”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可魏珠还在告诉自己这是宫中,不似市井之地鱼龙混杂,一切要往好处想。就算在哪里玩得忘了时间,那夜晚时总要回去休息吧? 入夜后,丹杏又悄悄的去了趟御绣局,那边说魏嫣仍旧未归! 这下魏珠慌了神! 总感觉小妹出了事,魏珠一刻也等不了了,她只想快点找到小妹。 按说,这个时辰皇上已经入寝,她是不能见驾的,可事到如今,整个皇宫之中,她能求的人只有景誉了。 顾不上许多,魏珠直闯朝云殿。 今天值夜的是个脸生的,未见过的小太监,远远就看到有个小宫女向大殿奔来,立即让巡夜的侍卫给扣了。 “求你让我见见皇上,求你让我见见皇上……”魏珠放开了嗓子叫喊着,她知道,现在想见到景誉,只有这个法子了。 那个小太监怕惊了圣驾,连忙从袖口里抽出手帕就要往魏珠嘴上塞,这时就听身后传来浑厚有力的声线:“放开她!” 待众人再回头时,皇上已经披衣出了大殿。 魏珠见景誉出来,用尽了全身力气推开拉着她的侍卫。由于动作过大,肩膀上的伤口裂开了,肩头的衣服瞬间殷红一片…… “皇上……快救救小妹,她一定是出事了……”魏珠痛得身子不稳,一头栽倒在景誉脚边,嘴中还不忘要他先救小妹。 景誉一把将魏珠打横抱起,向自己的大殿走去,走时只留下一句:“传太医。” 这会儿,当场的太监、侍卫们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皇上心头上的人啊! 第69章 疑云重重 景誉将丫头抱进大殿之中,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放在了自己的龙榻上。从他进入大殿起,就一直铁青着脸,让人不敢靠近。 丫头小声啜泣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围着他身上打转,一面知道自己连夜闯宫不妥,一面又心急如焚,时刻都在找机会和他说上两句话。 “皇上……”现在人多,魏珠只能这么称呼他了。 “太医怎么还没来?”景誉没空理会她,而是看向身后的小六子。 刚听说皇上寝宫这边有动静,小六子就火速带着宝山鱼贯而入,随时守在主子身边,听从调遣。小六子向身后一使眼色,徒弟宝山立马明白了,赶紧回道:“回皇上,奴才这就去瞧瞧。” “皇上……”丫头不想放弃,怎奈,景誉的心思全在她的伤势之上,顾不上别的。 “热水,衣服,将朕随身带的药都拿来。”景誉吩咐着,又扫了眼丫头肩头刺目的血色,不觉叹了口气,“你看着办吧,能拿来的,全拿来!” “是,皇上。”小六子也被支了出去。 景誉这才转过身来,满脸责怪的看向丫头:“说几遍了,有天大的事等见了朕再说,怎么就如此不爱惜自己?” 魏珠被景誉温柔的责骂着,心头突感一酸,撇撇小嘴,又低声抽泣起来:“小妹出事了,小妹她不见了……” “别哭,慢慢说。”景誉在丫头身边坐下,顺手拿袖子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珠。 魏珠将前因后果向景誉这么一讲,听后,他也觉得这事确有蹊跷,可现在下定论,一切还为时过早。 有了“龙母诞”的教训,知道皇上就爱大半夜的往太医院跑,现今入夜后,太医院中还是人满为患,热闹的跟过年守岁有一拼。谁都不想放弃机会,都巴望着能一睹龙颜,运气好的,没准就此加官进爵,前途无量! 以至于,当小太监来传太医觐见时,太医院中差点没打起来…… 最后,两名资历深的老太医胜出了。 待这两人赶到大殿时,别说是有功了,差点因为来得过慢,遗误病情,当场吃罚。 小六子知道主子和魏珠姑娘有话要说,故意拖到太医来了,才端水进入大殿。 果然,一进来,皇上就有新的任务吩咐他:“小六子,你去带人将宫中走一遍,知道的,见过的,一个都不能放过,把魏嫣给朕找出来。” “这个时辰……”涉及面太广,那惊扰的就不是一处、两处了。 “快去快回,朕在这儿等着回话。”景誉说得毫不含糊,这架势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天爷啊,这要是找不出来,谁都别睡觉的节奏,那可得尽快的找! 小六子领命后,带着刚进门的宝山前去搜寻。 若说这皇宫大,地方是不小,可宫殿也是有数的,想查个人,并没有想像中的难。算上当值的太监、巡夜的守卫,要将这皇宫之中大大小小的宫殿都走一遍,有一、两个时辰是足够了。 可报回来的消息却并不让人满意。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没有嫣儿的踪迹! 小六子和宝山都不是傻子,这事哪能他们担这个不是?找来了这宫中最后与魏嫣见过面的几位,让皇上亲自审问。 一个是在御绣局当差的,是与嫣儿住同屋的宫女:“嫣儿走时还和我打赌,说她一定能吃到那道‘荷花莲藕酥’,还要给我带来尝尝呢!若是带不回来,她就连睡床铺底下半个月……” 难怪非让长姐做给她吃呢……屋中正让太医诊治的魏珠,听后不禁垂泪。 另一个,是在魏嫣一早到御膳司找长姐时,路中遇上的小太监:“奴才是在御花园中遇到的嫣儿姑娘,那时她还嫌弃奴才的鼻子像草莓,说害得她都想吃草莓了,笑了得有小一刻钟……” 听了这段,魏珠又跟着笑了出来,这事也就只有她这个吃货妹妹做得出来了!可一想起这会儿不知她人在何处,可有危险,魏珠又落下眼泪来。 给她包扎的老太医看她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不禁怀疑是自己给她使错了药,一时大汗淋漓。 审问了一通,这两人之后,嫣儿的下落便无人知晓了。 这么说来,最后与魏嫣见面的就只有她的姐姐魏珠与丹杏了,应是再无他人。而这两人在见过魏小妹后,一同在御膳房中做吃食,独留了嫣儿一人等在屋中,难不成这么个大活人会在小屋里不翼而飞了? 疑点是有,但一时又无从查起。 景誉只得在太医为魏珠医治后,重新包扎好伤口,先送她回去。 一出大殿,丹杏早就等在外头了。刚才魏珠跑得急,丹杏追来后就一直被堵在殿外。 丫头一回到小屋,便躺在榻上,沉默不语,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天明后,在景誉上朝前,小六子来报,说是他连夜查了昨日出入宫中的名单,有一事十分可疑。 “昨儿个,西夏公主又来拜见千秋院的袁太妃了。”小六子说起时,故意在“西夏公主”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小六子一提这个,景誉也不禁皱眉。 她最近总去千秋院,是不是太勤了点儿? 还记得上一次,西夏公主进宫来找丫头的晦气,最终却自己吃了鳖,如此刁蛮跋扈的主儿,会忍气吞声,就此罢休吗? “查,给我细细的查。”有关她的一切。 此时,同样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焦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许氏。 听说昨日,皇上下旨彻夜搜宫。虽没说是为了什么,但搜查的侍卫也到冷宫来过,查了一翻后,无果,才离开的。 转天调查与魏嫣有关的太监又来过,她这才知道,昨日抓错了人! 魏珠的运气真是好到让人惊叹,又让自己的妹妹当了替死鬼…… 可现在已然不是在想这些的时候,她只求这件事就此平息,别再让上头查出任何蛛丝马迹来,将她牵连了进去。 尽管景誉那边查得卖力,而一连两日,嫣儿仍旧下落不明。 如今再也没有人能说服她,看来小妹是真的出事了。 千秋院中,袁太妃看向桌前的棋盘,棋盘中黑白子交错,似是一时难分伯仲。她眼不离棋盘,嘴上却对跪在下手的宫女樱桃道:“樱桃,你跟了我十几年,又是凤和公主从小的贴身丫头,我待你就如亲生女儿一般。不到万不得已,这步棋,我不想走的。” “娘娘,樱桃是自愿的,只要能达成娘娘所愿,就是让奴婢死也值了。”说罢,樱桃俯首,朝袁氏重重一拜。 午时,樱桃前去御膳司找魏珠,说是袁太妃听说魏珠的妹妹无故失踪,要宽慰她几句。太妃的懿旨还是不能不遵的,既使现在的魏珠什么话也听不进去,这一趟还是要走的。她便这般昏昏噩噩的,随樱桃前去复命。 “魏珠,你可认识这里?”不知过了多久,走在前方的樱桃突然停下脚步,侧头对魏珠说道。 闻声,魏珠才渐渐清醒过来,环顾四周一番,她认出了,此路并非通往千秋院的路径。身处之地陌生的很,似乎比西太院还要偏僻,她从未来过。 魏珠的心莫名的一沉,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 “你随我来。”樱桃又道,不等她提问,便径自向一条岔路走去。 樱桃似乎是要告诉她什么?魏珠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就跟上了樱桃的脚步。 这地方不仅偏僻,而且荒凉。 正处六月份,盛夏时节,落脚之处遍地杂草丛生。很快的,两人走到一处破败不堪的院子前,樱桃又停了下来,不再向魏珠提问,而是直截了当告诉她:“这里就是冷宫。” 冷宫? 不知她为何要带自己来这里? 魏珠迷茫地望了眼年久失修的院墙,漆皮斑驳的大木门,视线下移到左则,那边有一口水井,一切都荒凉得与整个皇宫格格不入。 “这里一直是冷宫,建朝前,也是。历朝历代的废妃都会被关入这里,死在这里。之前,先帝驾崩时,刘氏也被关了进来……”樱桃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身旁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哭声! 她回头再瞧,魏珠正捂了嘴巴痛哭失声。 丫头似乎看到了什么,发了狂般的吼叫,那哭声撕心裂肺,最终失了气,坐倒在地上。 樱桃一把将魏珠扶起,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只见浑身发抖的丫头指着井边,那是一只因日光照射而返着光泽珠钗,她口中哭得混沌不清楚,只听出了不断重复的两个字:“小妹……小妹……” 被这通哭喊声惊动,冷宫中的许氏打开院门,走出来瞧瞧发生了何事,就见魏珠与一个宫女倒在井边。 魏珠崩溃的哭声回荡在这荒芜的冷宫之中,让她莫名的害怕。 几乎是与魏珠同时,景誉已与一队侍卫赶到了此处。 自从嫣儿出事后,景誉便加强了对魏珠的保护,从她与樱桃一出御膳司时,他就知道了。如今,看到丫头哭得死去活来,景誉蹲身一把将她揽入了怀里。 魏珠心中的痛苦难以发泄,哭泣之时恍然看到景誉来了,一手指向许氏,向他无线委屈地哭诉道:“景誉,是她,是她害死了小妹……” 许氏看到景誉的眼中的怒火正在将她一点一滴的吞噬。 第70章 企图动摇 “来人,将她拉下去!”景誉下令时,视线一直停留在魏珠的身上,容不下半个她人。 “皇上……”许氏只是稍一开口,她身后的樱桃便抢先一步跪下,将实情全盘脱出。 “启禀皇上,许氏将人投井的那日,奴婢在场,奴婢全都看见了!”樱桃说得句句坚定,让许氏不得翻身。 她知道,事情败露了。 很多时候,许氏都在想,自己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但无论怎么说,这些都不是她想得到的,却必须承担的结果。 “景誉,她……她……”魏珠口中还在念着,断断续续地,哭得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别说了……”听着皇上一声声的呢喃出口,抱着怀中几度哭晕过过去的丫头,几乎心疼到要将那人儿揉入骨髓之中,许氏心死的笑了。 有些东西,明明知道永远都不会是自己的,可就是不能坦然放弃,又怪得谁呢? 不等吩咐,小六子已叫人将许氏与樱桃押了下去,随后命人入井打捞。 话说回来了,魏嫣失踪已有三天了,人就是真的找到了,也早没了生的希望。 “听朕的话,先回去,有了消息再……” “不,我不走。” 景誉拗不过她,便叫人好生照顾着,不可再生差池。 从打捞开始,魏珠就一直守在井边,寸步不离,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中在期盼着什么。 也许……也许只是一丁点儿的希望,也许小妹还活着呢…… 还有国事要议,景誉不得不先回大殿去。没走去多远,他就听井边传来急促的尖叫声,再赶回去时,丫头已经倒地不起。 她手中还握着一块鹅黄的布料…… 鹅黄是嫣儿最喜欢的颜色,她连手帕都是这个颜色的。 打捞还在进行中,魏珠突然昏厥,只得先被送回了御膳司的小屋去。丹杏也从西太院赶了回来。当见到丫头这副憔悴的样子,再想想至今下落不明的魏小妹,也是心中有气,真想把那许氏抓来,一巴掌拍死得了! 魏珠接连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她这一觉睡得长,再醒来时已是夜晚。 起身后,依稀看到桌前的烛火摇曳,似是有人坐在那里等她起来,而那人不是丹杏。 是爹? “爹爹……”一见到亲人,丫头又不禁哽咽起来。 “大丫头,别哭了,一双眼睛都哭成桃儿了!”魏大厨今晚的语气柔和了许多,话语中多了几分关爱之情,见魏珠醒了,他忙叫丫头下来吃饭,“快过来,爹给你抻了碗面,过来吃两口。” 魏珠走到桌前,见是一碗红通通的番茄热汤面,上面还顶着金黄的鸡蛋。记得以前,还是小时候呢,她和妹妹一生病,爹总会做这个给她们吃,明明是很朴素又简单的一碗汤面,可那滋味好吃到没生病的那个也想要赶紧病上一场。 在爹面前本是无须伪装,可又不想让他担心,就是吃不下,魏珠也要努力的装作平静,吃上几口,好让爹爹安心。 她挑起一筷子面条,放在嘴边吹凉,似乎是被碗里的热气嘘到了眼睛,眼泪一下子没忍住,簌簌掉了下来。魏珠将脸压得低低的,不敢看爹一眼。 闺女是为什么掉眼泪,当爹的又怎会不知道呢? 来前,魏大厨已经见过了皇上。 种种迹象表明,嫣儿确实被人投了井…… 冷宫前的那口井是活水井,另一端水流湍急,交汇于宫外的江河湖泊,人就是真的入了井,怕也是难以找回尸首了。 “大丫头,你还想在这宫中呆吗?”让女儿们面临这样残酷的宫廷生活,魏大厨愧疚不已。 魏珠听后,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看向爹爹,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经这几日的折腾,魏大厨看出皇上对自己的丫头是有多上心,她不想走也是常理之中。 魏大厨叹了口气,道:“你娘是个没福分的,嫁了我,不知吃了多少的苦,你妹妹也是,小小年级……但爹希望至少你是幸福的,少主子待你好,爹都看到眼里。人活着要懂得珍惜,要学会感恩,咱们魏家都是知恩图报的性子,定不能负了人家……只是可惜了那桩娃娃亲,当初,你娘还把一模一样的荷包遛给了人家当信物,看来是要食言了。” “爹,妹妹的事……”魏珠哽咽,一提起小妹她的情绪便难以自持。 妹妹若是死了,也是因为她才遭遇的不测。 爹说过,在宫中,不让她们与他认亲,当时只是觉得爹爹太过杞人忧天,现在想来,若是她多加注意,体会到爹说所说的那种可怕的情形,今天的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替她好好的活。你妹妹这辈子就好口吃的,你每年记得多给她做点好吃的。”说这些话时,魏珠看到了老父眼中闪着泪光。 白发人送黑发人,爹得有多难过啊,还在极力的宽慰自己。 那个夜晚,魏珠吃着爹爹亲手做的饭食,听他讲了许多体己话。那一夜,她终于不再噩梦缠身,能安稳地睡上几个时辰了。 第二日,魏珠还是惦记着妹妹的事,又到那口井边去等待消息。 等了一天,无疾而终。 她想见景誉,自从那日樱桃与许氏被押走后,便没了消息。魏珠想要亲口问问她们为什么要这么狠,要将一个年方十六的小姑娘投了井,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妹妹置于死地…… 可接连几日,皇上对她都避而不见。 魏珠问起来,小六子一直在说皇上公务繁忙,一有时间自会去通知她的。 丫头隐约感觉到,这其中有哪里不对,又无人可问。 傍晚,魏珠回到御膳司。丹杏因西太院的太妃身子不适,每日待膳都要晚上两个时辰。 这样一来,就算回到小屋中也是一个人。这几日,魏珠很怕自己呆着,更怕夜深人静的时刻。 丫头走出屋子,望着悬在夜空中的一轮明月,依在门框上发呆。 突然,有人如一只飞鸟般落入她的视线! 魏珠不知来者何人,惊恐的想躲进屋中。就见,那人款款向她走来,一张熟悉的笑脸慢慢在朦胧的月色下清晰起来。 “南风大王?”魏珠想不到,来人会是李光洲,尤其是在这个时辰,宫门早就关了。 “正是在下,”李光洲走到魏珠身前,一双含笑的眼睛盯得丫头发毛,“本王是专程来看你的。” “这么晚了,您还是……”魏珠垂下头,有意躲避他追随的目光。“请回吧”这三个字还未说出,就听他坦荡的回道。 “本王若是想见你,或早或晚又有何区别呢?” 本来是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可此时此刻,听在魏珠耳中却是有别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也想去见景誉来着,一连几日,他日日称忙,无论早晚,想见上一面都是难上加难。 见丫头情绪低落,李光洲坐在台阶上,仰头望向魏珠,眯着眼睛笑道:“原来这般看你,脸要大上几圈,快要比天上的满月还要圆了。” “哪……哪有这么圆……”魏珠被他一说,心虚的摸摸自己的脸蛋,感觉最近要操心的事太多,这两天还瘦了不少呢! 李光洲拍拍身边的台阶,让丫头坐下了:“平视着,或许你还好看些。” “才没有这么一说。”魏珠嘴上抱怨,却是从善如流地坐在了李光洲身边的台阶上。 她好想找个人聊聊,心中积蓄了太多的无奈和怨恨,无人倾诉。丹杏不在,想见景誉又见不着。 丫头不觉叹了口气,李光洲看到,觉得十分有趣。他突然伸出手来从丫头吐气的小嘴前一晃,再那么一抓,似是把什么东西牢牢的攥在手中。这么一番动作让魏珠大吃一惊,连忙询问:“这是,你这是……” “嘘~”李光洲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神秘的笑容慢慢爬上他的脸庞,“你瞧。” 闻言,丫头顺着他的视线瞧去,看向了李光洲慢慢张开了那只手,手心中放着一只小东西。再定睛瞧去,那是一个荷包形状的物件。 不对! 为何如此眼熟? 同样是金丝祥云牡丹的刺绣……竟然和自己荷包的一模一样! 魏珠诧异的去找自己身上的那只荷包,一定是刚刚没注意,让他顺手摸了去! 可当她掏出了另一个与之相同的荷包时,丫头不禁怔愣,李光洲手上的荷包竟然不是她的这一只? 李光洲见丫头眨巴着大眼睛,一副难以置心的表情,震惊得难以言语,便拎起那只荷包到她眼前,认真地问道:“魏珠,难到你真的不知道这个荷包的含义?” “这荷包……是娘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 “不止吧?”李光洲收了笑容,“这还是你爹娘赠予那娃娃亲一家的定亲信物。” 魏珠心头一震:“是你?原来你就是那个……” “我就是从小与魏家定下娃娃亲的人!”李光洲坐实了这个答案。 自从他在赌坊中见到那只轻巧的荷包时,就已知道,魏珠就是那个与他有婚约的女子。 事后,他三番两次的接近她,却发现她似乎心有所属。本是不愿打扰,直到今日,当他看清在这深宫之中,魏珠的遭遇,他才下定决心将事情说破。 “魏珠,我想带你走。” 第71章 芳心扰 南风大王在说话之时,微不可闻的斜目望向屋顶,那里果然有人影攒动。隐在房檐之上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晃便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当李光洲再回过神来,魏珠已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凝望着明月,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我不想走。” 她问过自己的心,她不想走。 既使是千疮百孔,她应该还是想要留在有景誉在的地方。 丫头不是个勇敢的人,从小就胆子小,又怕惹事,可只有一个从未变过,她处事向来都是听从内心的想法。 “不要这么快下结论,人的心都是会改变的。”李光洲也站起身来,他走到魏珠身边,俯身在她耳旁轻声说道,“我会再来找你,我的未婚妻。” “你……” 说罢,他对丫头温柔一笑,不给魏珠任何拒绝的机会,径直走出了院子。 一夜辗转反侧,魏珠想来想去,感觉这件事应该先告诉爹爹,再做打算。 次日,又一个打击让魏珠不知所措:魏大厨借着采买的名义,留书离宫了…… 爹爹信上说,让丫头好好留在宫中,他要到西北老家找那个早年订下娃娃亲的男娃家亲自说明,赔礼道歉,让她勿念。 爹走了……原来那晚,他是来告别的! 爹该有多伤心,妹妹因她而死,至今都找不到尸首,这么大的年纪了,若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她可要如何事好啊! 妹妹与爹爹相继离去,令如今本就脆弱的丫头难以自控。 魏珠决心去找景誉,她今日一定要见到他,爹可不以再出事! 而她人还未去,景誉来宣的旨意就到了! 不仅让她去见驾,而且是马上就去,一刻都不可耽搁。 在前往宣德殿的路上,路经御花园时,魏珠远远就瞧见袁太妃正坐在池边喂鱼。平日里,主子就算是到御花园赏花,也会大摆排场的,如今袁氏身边未带一名宫女,池边只有她一人。 她似是在等什么人来。见丫头恭敬行礼,袁氏让她起身,坐到身边来。 魏珠没有推辞,想着此事能够揭发,还多亏了袁太妃身边的樱桃指证,才得已抓住许氏,丫头对这位同出一府的太妃娘娘十分感激。 “龙母诞时,当哀家第一次见到西夏公主,哀家就有预感,她一定会是个狠毒的丫头,因为她和许氏有着相同的目光。” 魏珠没想到袁氏会与她提及这些,只是心中隐隐的感觉到,今日的袁氏与往日有些不同。 而这些话,妃氏不像是对丫头她说的,倒有些像在自言自语:“事发那日,西夏公主一早来看望哀家。那时,她身边带有两名西夏武士,没过一碗茶的功夫,那两人便不见了,我疑心重,就让樱桃跟去瞧瞧。没过多久,樱桃就回来告诉我,说是那两人进了冷宫,再出来,便换了宫中太监的衣服。我命她在冷宫前等着,看许氏和这西夏公主在耍什么把戏。不久,那两人就抱回来一名昏厥过去的宫女……” 听到这里,魏珠突感呼吸急促起来,她当然猜得出那名“宫女”就是嫣儿! “他们将那名宫女带到冷宫附近,扣门后,许氏走了出来。或许是开门的声响过大,那宫女突然惊醒过来!他们三人怕她大喊大叫,事情败露,许氏连正脸都没瞧,就让西夏公主带来的武士将那宫女匆忙投了井!” “魏珠,你应该知道哀家指的是谁。”将事情的始末讲与魏珠听后,袁太妃探究地看向脸色煞白的丫头,“哀家本来不用将这些细节告之于你,那你可知,哀家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当着死者姐姐的面讲出所有经过,这一切的确太过残忍,太妃这么做必有深意。 魏珠感觉到了,她随着袁太妃的话,声音颤抖地开口问她:“太妃……为何要将此事告诉我呢?” “因为,许氏与西夏公主勾结,还是哀家一手促成的呢!” “太妃!”魏珠听得的汗毛直竖,她惊恐地起身,不觉向后倒退两步。 “因为,哀家本想让他们害死的人,不是你的妹妹,而是你!” 此时,魏珠已经惊吓得说不出话了。 “因为,你的死,一定会让皇上勃然大怒,在失去心爱的人后,悲痛之下下令攻打西夏,为我死在前走西夏和亲路上的凤和公主报仇雪恨!”袁氏一向自持,对人亲和,而说这番话时,她是咬牙切齿,眼泪拼出。 她的恨,在心中埋藏了十几年。 五年前,袁氏之女被招入宫,封为凤和公主。刚满十五岁就被皇上送去和亲西夏,一去便音信全无。后来有消息传来,其实当年在和亲路上,公主遭遇西夏劫匪,早已死于非命! 从那时起,袁氏便对西夏国恨之入骨。 而能让大君攻打西夏的这条导火索,就是魏珠! 之前,让人叫魏珠出宫买鞋的也是袁氏,为了试探皇上对这丫头到底有多上心。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今天。 “如今万事具备,可皇上却不想让你知道真相!他为了保护你,要将我布下的局隐藏下来,那怎么能行!一定要攻打西夏,一定要攻打西夏……” 袁氏扭曲的嘴脸让魏珠恐惧,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丫头尖叫着逃离了圆池。 一直对自己如亲人般关怀备至的袁氏竟然从头至尾包藏祸心,她想让丫头死啊! 而更让魏珠不能接受的是:景誉真的知晓全部真相吗? 在来宣德殿的路上,丫头哭了一道,她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对你笑的人,也许正在想方设法的加害于你! 既然如此,那袁太妃的话也不能全信了,她要亲口问问景誉。 来到大殿时,小六子早就在外面候着了,还想问魏珠姑娘怎么这么久才来?而这一回,魏珠仿佛没看到他一般,直接冲入了大殿之中。 “怎么又哭了?”景誉见她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又是满脸的泪痕,便凑过来给丫头擦眼泪。 “景誉,你告诉我,我妹妹是不是西夏公主害死的?”魏珠上来就问。 “谁,谁告诉你的?”景誉神情一滞,不答反问丫头。 “是不是她和许氏,内外勾结,将我妹妹……将我妹妹……”丫头再也说不下去,而是哽咽了,近而嗤嗤的哭了起来。 “魏珠,这件事,一会儿再谈,你的情绪太过激动了。”景誉极力的安抚魏珠,想要将她抱入怀中,让她不要再哭下去了,可是丫头的心还纠结在这件事情上。 “这么说,你明明知道是西夏公主将我妹妹害死的……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将真相告诉我?”虽然袁太妃早就告诉了她,可当她亲耳听到答案时,还是难以接受。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其实,远在几日前,景誉就已截下了李文陵托人带入宫中给许氏的信。 后来,在审问樱桃的过程中,景誉发现西夏公主早已与这宗案子托不了关系,怕魏珠知道了受刺激,才迟迟不与她见面的。 “小汤圆,这件事远比你想象的复杂,这不是场普通的人命官司,李文陵虽然是幕后的主谋,但她也是西夏的公主……”他企图能将事情的多面性清清楚楚地在丫头面前,让她理解他有苦衷,他有难处。可是当丫头的眼中流下怀疑的泪水时,景誉也无法再泰然处之,调理分明了。 “所以呢?”她质问,她想知道他想让自己怎么做? 面对质疑,景誉难以再解释下去,心中已经乱成一团,他想去拉住丫头的手,而换来的却是魏珠的茫然退立。 平日里,再怎么吵架,闹别扭,她都不会甩开他的手,一步一步的疏远于他。 她在怪他。 “小汤圆,你要给我时间!”景誉在努力压抑心头的怒火,她不可以不信他。 魏珠痛苦的摇头,闭上眼睛的一刹那,泪水濡湿了整个脸庞:“景誉,你知道吗?我爹走了!他留下一张字条就走了,你想过他是为什么走的吗?” 爹爹很有可能早就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而无法睁睁的看着她明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却无法要求皇上制裁那个西夏公主。 爹爹是对她失望才走的吧? 丫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会在她最困苦的时刻不帮她,她一直以为他什么时候都会站在自己这边的啊? “你爹走了,所以你也想走吗?” 景誉的话一下子点醒了魏珠,爹怎么能一个人自己走呢? “我不知道!妹妹没了,我爹就我一个亲人了,让他一个人回西北老家,你让我于心何忍?”一想到爹爹这般离开,全是因为她,要是出了什么事……魏珠想都不敢想下去! “魏珠!”景誉听后,怒喝一声,近乎歇斯底里的叫出了她的名字。再看向她时,景誉双眼通红,一字一句质问她:“你是想找你爹,还是要和那个男人走!” 这几日,景誉尽量避免与魏珠相见,可是他派去的暗卫每时每刻都守在丫头的身边。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他怎会不知? 更不要说,堂堂西夏南风大王深夜闯宫来见魏珠了。 本想等一切平息再见丫头的,可自从知道丫头夜会李光洲,他便彻夜不安,这才不得已召见魏珠。 景誉现在气急了,魏珠也好不到哪去。 一想到,他始终不相信自己的承诺,丫头的头都要气炸了! 这个皇宫有什么有留恋的?妹妹不明不白的死了,爹爹一声不说的走了,一直爱戴的袁太妃想要加害于她,如今就是知道了真凶是谁,景誉也不帮她…… “你若是这么想我走,我走就是了!”魏珠哭着跑出了宣德殿,只听身后传来景誉痴狂的怒吼声。 “魏珠,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朕!永远都别想!” 而在景誉说出这句话的当晚,丫头便消失不见了。 第72章 峰回路转 得到消息后,大殿之中的皇上一时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丫头是自己走的? 她到是好,说到做到,真的走了? 景誉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魏珠在会严防把守的皇宫内院突然消失。更何况,丫头的身边还有时刻跟随的暗卫在! “暗卫……青芒呢?”景誉突然反应过来,这种局面绝不是一个环节的疏漏所能造成的。 小六子凑上前:“皇上,青芒正在殿外。” “快让他进来!”景誉太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一个大活人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宣后,青芒入殿。 景誉正想询问这件事情的经过,青芒却先一步开口认罪:“主子,是青芒放走了魏珠姑娘。” 话一出口,景誉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气炸了肺! “你倒是坦诚,那她是与谁走的?” “魏珠姑娘走时,奴才没看到,”青芒自知有错在身,不敢抬头看主子一眼,“只知,那时南风大王的人已经到了御膳司。” 景誉心头一震! “所以……所以真的是李光洲带魏珠走的?” “大概是……” 静谧的大殿之中一时如死一般沉寂。 头顶之上的人一时沉默不语,让本就不安的青芒更加自责,这是他第一次违背主子的命令。 昨儿个,魏珠从宣德殿跑出,眼泪就没断过,而青芒还没见过如此悲伤的她。之前在殿中,景誉怎么对魏珠的,一向疼她宠她的男人是如何的伤她的心,青芒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加之,这几日魏珠所遭受的一切,成日的以泪洗面,足已让弱小的她彻底崩溃。 还记得,那日魏珠一回御膳司,将自己一人关在小屋子里,青芒几次担心她出事,想进去问问,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后来,南风大王来了。 青芒也知道他是魏珠姑娘幼年娃娃亲的对象,更知道他是什么心思,所以只在房檐上听他们讨论“走与不走”这个话题后,便决心不做干涉了。 如果这个宫廷真的让魏珠难以生存,那青芒愿意放她一条生路。 “你干得好事!” 青芒还在想着昨夜之事,头顶之上突然惊雷一声! 但事以至此,青芒也忍不住要为魏珠说上几句:“主子,是你放弃了魏珠姑娘,她要走也是应该的。” “腾明白了,她走后就能幸福的生活下去,你是这么想的?”景誉一双慑人的鹰目瞪向青芒,青芒不语,就此默认了。 被自己的手下人如此轻视,景誉一时怒极反笑。 “你可知道那李光洲是什么人!” “他是西夏南风大王,更是魏珠姑娘的婚约对象。”青芒不认为有着这样一个身份和地位的男子会不如眼前的这位负了魏珠姑娘的人? “青芒,你好糊涂啊!”景誉拍案而起,“魏珠订亲那家人在西北,而李光洲是土生土长的西夏人,他怎么会是丫头的婚约对象?” “可是,他有那只一模一样的荷包……” “那种荷包,御绣局中的绣娘一日能给你绣出三个!个个一模一样!” 青芒听后如遭当头棒喝,怔愣当场。 “主子是说……荷包有可能是伪造的吗?那魏珠姑娘岂不是……” “你才知道?李光洲是有意带魏珠走的,他意在用丫头的安危来牵制住朕,乃至整个大君!” 从西夏公主与冷宫之中的许氏合谋害死嫣儿的事情败露后,李光洲就在设法找一个护身符,为公主,也为了他自己。 而如今看来,大君的皇帝看重的就是魏珠。 至于伪造荷包,他应该是早有打算的,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打听出了魏珠从小就有婚的消息。总之,多一张牌总是好事,早晚会起到作用,不过那时不是为了自保。或许,从他到大君求和亲时,这位南风大王便意指大君的江山了。 景誉本以为有芒青在,足能看住了丫头,只要静观其变,近而可以掌握这位南风大王的一切动态,没想到,这步棋还是下错了。 “主子,青芒……”青芒自知罪过大了,刚一要跪,立刻被景誉拉了起来。 “现在不是认罪的时候,以你的脚力,多久能追上他们?” “他们应该刚走不到两个时辰,青芒就是拼死也一定能追上。”不能也要变为可能! 青芒一离开,景誉又让小六子派人去追查李光洲在京城的几外落脚点。 还好的是,自从爆出嫣儿的事后,他便派李九将西夏公主控制住,现在李文陵正关在天牢之中,那李光洲就是自己出了京,也无法回到西夏,看他如何向西夏王交代。 景誉下错了一步棋,他李光洲也没全下对! 景誉没有猜错,李光洲与魏珠根本没有出城,而是在谋划着如何司机救出西夏公主。 青芒动用了身边一切可以使用的江湖朋友的关系网,当他找到李光洲等人藏身的那家客栈时,入过晌午。 此时,魏珠正一人留在一处二楼的房间内,屋外有人把守。青芒轻轻掀起一块瓦片,向屋内看去,只见一个穿男装的瘦弱丫头蜷缩着坐在床头,一动不动。 还好,只是换了一套衣装,衣服还算干净整齐,头发也束得好好的,不像受伤的样子,只是丫头现在一副受了委屈的小模样,让人十分怜惜。 而魏珠的心里也正在委屈呢,她从来没想过要出宫,哪怕是和景誉说了气话也没想真的走啊,她是被李光洲给掳来的! 昨夜,她和景誉吵了架,正一个人在屋中伤心,李光洲突然造访。 他先是问自己,想好了没有,要不要与他走? 可魏珠还没回话呢,就被他吹来的一口烟气给醺晕了,再醒来时,已经身在客栈之中,还被人逼迫着换了这身男装。也不知道现在景誉是否发现了她不在宫中?而发现了,又会有多着急?要是以为是她自己跟着南风大王走的,不派人找她又该怎么办? 此时,魏珠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时五味杂陈。 青芒还在向屋中瞧着,这时有人推门而入,走入之人正是李光洲。 “听说,你还是不肯吃饭?” “我……我没说不吃,是你们找不到我想吃的东西。”魏珠害怕时,一双大眼睛就会转来转去。 “你说,你想吃松茸老鸭汤,可店中没存货,我也不能派人到长白山现给你挖去?你又说你想吃清炖河豚,这一般的酒馆、客栈哪里给你预备这等食材?就是有,我也不敢给你吃啊,现如今,你的命比我的都值钱!” “对呀,是你没找到我想吃的,为什么说我不吃饭!”丫头小声抱怨着,其实她是想多争取点时间,现在听店中人的口音,应该还没出京城,要是离开了京城就离景誉更远了……她一定要想尽办法拖延时间! 李光洲自然是知道这丫头心中打的什么算盘,少吃一顿又不会死人,等今夜救出公主,将她带离京城,看她还不断了念想! 这般,青芒一回宫,便带回了两个消息,一个是魏珠的所藏之地,一个就是李光洲今夜要劫天牢。 天牢那边就交给李九了,那是来多少人,收多少人,一个都别想回去! 至于魏珠这边,景誉打算和青芒亲自走一趟。 天一擦黑,客栈这边就有了动静,待李光洲带人前去劫狱,景誉便和青芒身现了。动手的事都交给手下人了,景誉一身便服,手持一把折扇,观战即可。 他走入客栈时,对着门上的图案看了一会儿,青芒也发现了,那是一条一指长的横线,线尾弯弯的一勾,像是被什么人不小心划上的。景誉看后,却是勾唇一笑。 待走过身边打得一片狼藉的客栈大堂后,景誉顺木梯上到二楼。 一路有青芒指引,直接走到了关有魏珠的房间门前。 想到前一天两人吵得鸡飞狗跳,如今相见又不知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他才不要向那个一口一个要离开自己的丫头低头呢!想到这里,景誉又摇了摇头,自己这一国之君快被丫头带得幼稚无比了! 可推开门后,当看到屋中空无一人时,景誉再没有刚刚一路观景的雅兴。见窗户开着,他急匆匆的走到窗前,向下望去。 这是二楼啊! 丫头不会从这里跳下去了吧? 伤了?还是被人……正在着急之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如小猫般可怜地叫声:“景誉!” 景誉再回头时,身后还是无人,而脚下有了动静,他向下一瞧,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子从床底下滚了出来…… 从天上跌入地下,再由地下返回天上,这一上一下,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一下子让景誉感慨万千,哪来顾得上矜持,上前一把将从床下爬出来,站都没站稳的魏珠抱在怀中,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景誉,我没走,不是我要走的……” “朕知道……” “我好怕,好怕你不找我怎么办……” “傻丫头,朕都说知道了。”景誉叹了口气,发觉自己已是泪眼模糊,“在大殿之中,你说的那句是气话,可朕说的可是真的!” “哪句?” “魏珠,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朕!永远都别想!” 而这一回,再听到相同的话后,丫头却是扑在景誉的怀中甜美的微笑着。 第73章 出征西夏 魏珠消失在宫中仅仅一日,他已经受不了了,景誉知道,他很可能这一生也离开这个丫头了。 情至深处,刚想一亲芳泽,就发现青芒还杵在屋中没走呢! 青芒的眼中有惊喜,也有细微的探究,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他们两人,总之,那种眼光是景誉从来没有见过的。 身边人动作一滞,魏珠马上察觉出来,她抬起头来,看向景誉,然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落在了青芒的脸上。 那是一张近似妖媚的俊秀脸庞,眉峰似柳,眼若秋水……魏珠想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直视青芒,她从不知道一直日夜跟随着自己的暗卫竟会长得如此好看! 难怪青芒总是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或是背光的屋檐之上,敌人要是先见到他这副容貌,怕是也难以惧怕了吧? 当然,很可能会轻视对手,进而更快的死于与这长相及不相符的高深武功之下了! 还在出神之中,丫头突感头上一痛,再回过头来,就见景誉正瞪着她,一双鹰目似乎在说“看哪呢?”,魏珠这才悻悻收了心神。 而景誉开口要说的却不是这个:“这次能够找到你,还要多谢青芒。” “暗卫大人?”魏珠感激的看向青芒。 “主子,青芒实不敢当。”这么一问,青芒又恢复到之前那副恭敬的模样,“要说能这么快找到魏珠姑娘,还要多谢那些为南风大王四处找松茸与河豚的小厮们,这才能顺藤摸瓜,揪出他们的所在地。” 一听说是找吃的才让那些人暴露的,景誉立刻想到了是丫头在作祟:“又是你要吃的?” 魏珠含笑点点头,没想到这小小的拖延之术还起到了意想不到的大作用呢! 而在她的心中又有一事不明了,既然明明知道她是在刁难,李光洲大可以放着不管,他干嘛还真的派人去寻那些吃食呀……一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丫头心中翻涌。 魏珠都想到了,景誉又怎么会感觉不到李光洲对丫头有情? 景誉果断将怀中的魏珠抱得更紧。 “主子……” 景誉闻声,一回头,青芒怎么还没走! “还有何事?”他这是要碍事到什么时候? “主子,刚刚青芒在搜查时,查到这些东西。”见青芒手中握有一套账本,且神色肃穆,景誉只得先放开丫头。 待他将东西接过来一瞧,顿时面色大变! 回到宫中,天牢那边来报,一切顺利。不仅没让南风大王的手下人劫走西夏公主,还将匪徒悉数捉了个遍,只可惜让李光洲给跑了。 魏珠再次回到宫中,不仅有青芒时刻守护,丹杏也是寸步不离。只是这几日,宫中流传着大君要攻打西夏的消息让她不安。 当度过了失去姐姐令她最冲动的那一时期后,她也渐渐理解了景誉身为一国之君的难处。魏珠开时反思和纠结,她是想要为妹妹报仇雪恨,可如果将西夏公主正法,意味着两国将要打仗,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战争,牵扯的是百姓的安危,一个国家的存亡,她要当这个祸国的妖女吗? 当夜晚来临,忙碌了一天的景誉到御膳司来找魏珠。 一见面,丫头就如一头小鹿般扑进了景誉的怀里,她不想让这个男子为了自己为难,可又说不出不为妹妹报仇的话来…… 景誉望着漫天的繁星,慢慢抚顺着丫头的一头秀发,口中满是宠溺:“一天没见,这是想我了?” 魏珠默默点头。 景誉感觉丫头蹭得他胸口发痒,笑道:“今日太忙了,实在是抽不出功夫,一直忙到现在才能来见你。” 魏珠又点了点头,表示她都明白。 景誉继续道:“朕也会越来越忙,也许会忙到顾不上你,也许接下来的大君不会太平了……” “真的……真的要打仗了吗?是为了我……”一颗泪珠划出眼角,魏珠从没想到,原来让景誉做这个决定会如此的艰难。 听到魏珠这么说,景誉感觉是将所有事情向她说明的时候了。 “这一仗,是因为你,但也不全是为了你。” 早在李光洲到大君时,景誉便一直留意这位南风大王了。那时,一切都尚无证据,而在这次营救丫头的行动中,青芒找到了李光州与红花教相关的账簿,而那日劫天牢的正是红花教的人。经过几日的调查后,可以更确切的说,西夏的南风大王李光洲就是红花教的头目。 李光洲几次率红花教上京城作乱,包括行刺先帝也是他所为,这场战争已是在所难免了! 加之,嫣妹的事与早年和亲西夏的凤和公主遇难一事,只是让这两国的仇恨加重而已。 “这一次,为正国本,朕打算亲征。” 丫头没有回应,而是将他抱得更紧。 在星光灿烂的午夜,两人久久相拥。 魏珠永远都忘不了,当时景誉坚定的目光就如同挂在夜空中那最亮的星辰,让她觉得无比耀眼,又遥远得触及不到,只能时刻担忧。 他这一走,会走多久? 多久,才能再回到她的身边? 转眼间,离别在即。 出征的前一日,丫头亲自下厨为景誉践行。 大殿之中,只有他们两人。 “不错,一看就是你的手艺,只有你知道,朕喜清淡。”景誉笑着面对这一桌子小菜,他知道丫头费心了。 “景誉,你吃这个。”坐在他身旁的魏珠将一盘像是粉团一样的糕点往景誉面前推了推。 “嗯,朕待会儿尝尝。”景誉心道,丫头晕头了,饭都没吃完,吃什么点心啊? 可没过多久,魏珠直接将那盘子点心换到了景誉面前:“景誉,来尝尝这个吧!” 景誉心中觉得好笑,又不能再次决绝,刚要伸手去拿,就见那粉扑扑的糕点上面印有图案,定睛一瞧,那图案竟然是两个字:定胜! 见景誉不吃,反而看向她,魏珠才开口解释道:“这是定胜糕,听我爹说过,当年太祖就是吃了这个后打了胜仗……景誉,你慢点!小心噎着!” 当听到“定胜糕”这三个字后,景誉便一口半个,誓要将这盘子糕点全部吃掉! 他吃掉的不是糕点,是丫头心头的忧虑。 那一夜,两人相拥入眠,约定好,明日,不离别,不相见,只等他凯旋而归! 翌日,一轮红日升起,朝霞似火,布满天际。 在震耳欲聋的号角声中,大君皇帝景誉精神抖擞,盔甲鲜明,以一国之主的名义宣告国民,天子亲征,攻打西夏。 从大君到西夏路程遥远,一路风餐露宿是必定的了。 行军至晌午,全员就地休整。小六子给他送来了吃食,是一种肉脯类食品,说不好是腌制的,还是烤制的,没入口,就先闻到一股奇香,一时让景誉食指大动。 稍作休息,继续整队出发。 夏季天黑的晚,没到入夜都尚可行军,可没出两个时辰,就听队伍中有骚动传来。 在头里骑马的景誉派副将李九过去查看情况,这一去,竟半天也没回来。景誉又让小六子前去瞧瞧,这一去也是半天未归。当小六子带着一瘸一拐的士兵跑到景誉马前时,景誉整个人都震惊不已。 只见那瘦弱的小兵,被另一个也不算高大的士兵架着向前蹒跚走来。 一看到那肩膀,那手臂,那腰身,即使是被帽子遮住了脸庞,他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简直是胡闹!” 第74章 魏珠客栈 景誉嘴上说着,同时翻身下马,走到那个垂头不语的“小兵”面前:“谁让你跟来的!” “我……我……”丫头一时羞得无地自容。 昨日,两人本来是相拥而眠的,可是一醒来,景誉人已经不在了。说好不相送,只等他凯旋而归,可魏珠落寞地回到了小屋中,越想越难过,这次攻打西夏也有她的因素在,她怎么能让景誉一个人去呢?所以决定搞来兵服,混入队伍…… 本来走得好好的,响午时,她还给士兵们分了从宫中带来的肉脯。大家可喜欢这个从宫中出来的“小兵”了,还都帮着她隐瞒身份。要不是刚刚崴了脚,大家都争着要背着她走,再也装不下去了,一定不会被景誉发现的! 魏珠自知拖累了进度,惭愧不已,倒是丫头身边架着她的另一位“士兵”——丹杏,先开口责怪道:“就跟你说,崴了脚,让我背着不就得?非要自己走,这下他们发现了吧?还能怪谁?” “你也是,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正说着,李九已经凑到丹杏身边了。 “临时决定的,没来得及……”说到一半,丹杏停在了半截,心道,不对呀,她和这个一直追着自己欺负的大内侍卫解释什么? 当然,没有丹杏的帮忙,魏珠想偷偷跟着队伍出发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衣服是丹杏偷的,出宫的线路图也是丹杏画的,连通行的令牌都是丹杏跟黎太妃拿的…… 景誉已然对这个跟了自己一天的丫头没法子了,眼看就天看黑了,还能让她在入夜后赶回宫去? 这般,两人共骑一马,却是一路的沉默。 随着天色已晚,全体士兵就地安营扎寨。 一下马,丫头就跟在景誉身后,以为景誉在气她偷偷跟来,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跟他解释一下:“其实,其实我来也有好处的,我带了好多肉脯、肉干和肉松,你要是想吃什么,我也能第一时间做出来,如果厨子有个头疼脑热的,我还能帮厨,这可是一举多得……啊!” 魏珠正随着景誉的步子,嘴上不停的说啊说啊,试图给自己找点存在感呢,突感腰上一轻,一个转身的功夫,她已被景誉抱入了帐篷,挤在他与帐篷的龙骨之间。 随之心神一滞,便被那滚烫的双唇所占据…… 那是有史以来最浓烈的一个吻。 从看到丫头出现在他马下时,景誉就想这么做了。 战争是什么? 意味着无论士兵还是元帅,随时都有流血牺牲的危险!她怎能只心中念着自己,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跟来了呢?可同样是顾忌这份心意,景誉说不出半句责怪的话来。 再松开她时,魏珠已经眼神迷离,张着小嘴,上气不接下气了。 景誉双眼凝视着丫头,像是要将她吸入自己的体内似的:“胆子不小,竟然敢跟来?” 魏珠深深地吸了口气,也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因为有你在,我才敢来的!” 这倒是句实话。景誉柔情蜜意的将丫头拥入怀中,口中悠悠念着:“好,那这个胆子,朕给你。” 与之相反,这些勇气,倒像是丫头给他的。 景誉真想问问这个四处惹祸的小家伙儿,为什么总做这些让朕自愧不如的事啊? 而这几日,还多亏了魏珠带来的肉脯,每顿饭大家都吃得格外香甜。 这肉脯是从知道景誉要出征时起,魏珠就开始准备的。猪肉的,鸡肉的,鱼肉的;甜香的,椒盐的,麻辣的;肉松的,肉脯的,肉干的……总之是洋洋洒洒的做了十几个大包袱,之前让跟来的厨子装车带了不少,她和丹杏又一个拎了两小包出来。 这肉铺干而不柴,夹在干粮中食用,那是满口干香,有嚼劲儿,还搪时候。在吃上,这次征程绝对是最舒服的一次,士兵们吃得欢,那行起路来也是浑身带劲儿! 有时景誉都要佩服这个丫头,想得比他都周全,即强建我军士气,又增强了士兵的体力,说她是贤内助那是一点都不为过的! 行军半月,已到达西北边境。 七月,正值盛夏,大漠狂沙下的西北边境昼夜温差巨大。还好,在那里,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客栈。 当魏珠走到客栈前,就对着上面的牌匾发愣:“魏珠客栈!” “怎么样?喜欢吗?”景誉来到丫头身旁。 “我……我的客栈吗?我怎么不知道?”魏珠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景誉,那傻乎乎的小模样儿,惹得身旁人一阵失笑。 “傻丫头,美食集会的事,你都忘了?” 经景誉这么一提,魏珠也是有些印象的。 美食集会时,他险些丢了娘的荷包,还被那个做饭不熟的大汉与赌坊老板联合欺负来着……啊,难不成是他们! 当时景誉见丫头被人欺辱,一怒之下要砍了那二人的手臂,还是她求的情。当时约定的就是,要他们留着这双手,到西北蛮荒之地开一家客栈。如若遇上无饭可吃之人,送上吃食果腹,若遇无处可宿之人,收容留宿,不许收取分文。 丫头想起来了,却没想到这家客栈能开得这般规模。她正睁着大眼看向景誉,此时从这客栈中跑出两个粗衣打扮的男子,一路小跑到魏珠与景誉的跟前,跪好。 “小的恭候两位主子多时了,已按您的吩咐将人安顿好了。”说话的是那个之前开赌坊的。 “嗯,进去候着。”景誉不想多言,一路风尘仆仆,他先携丫头进入客栈。 其实景誉也没想到会有这般收获,要准备攻打西夏了,他才命人前去查看地形,就找到了这家客栈。 那时只是一气之下,当作发配边疆处置了他们,没想到这二人还真是做生意的材料,不仅遵守约定,为无依无靠的路人提供免费食宿,这两年来,还将“魏珠客栈”开得有声有色,分店遍地,将惠民之意广洒四海! 往这塞外之地喊一声“魏珠”,没准这丫头的名气比他这个当皇上的都大。 待进入客栈后,景誉前去会客,在丫头屋中的丹杏却是坐不住了。 “我去看看水好了没。”丹杏刚要走出屋子,被魏珠一把拉住。 “丹杏姐,一会儿好了就有人送上来,你别走,帮我看看,这制蔬菜干的法子行得通吗?”看肉脯有成效,这两天魏珠又开始研究起脱水蔬菜来。 “回头再看,我出去一下……” “你就看一下嘛,丹杏姐~” “我……我尿急!” “也好,我也去,一起一起!” 丫头正拉着她往外走,丹杏见这事也瞒不住了,只得自己说出来:“魏珠啊,我可能得走了,这客栈之中有人要捉我……” “什么!谁要捉你?”魏珠眼睛瞪得老大,心道,在我的客栈中还有人能干得出这等事来? “我……”丹杏还没说完,此时突然有人破门而入! “丹杏,我来保护你!”这人就是李九!他是奉主子之命,来叫魏珠和丹杏过去的,恰好听到屋里的这番对话。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丹杏往椅子上一坐,自知在劫难逃。 从自与这两位姑娘从屋子里出来,李九就开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绝不让他人伤了主子的姑娘,和他的姑娘! 三人从二楼下来,立在两侧楼梯中间的交界处时,就见景誉与一位眉目俊朗的翩翩佳公子从另一侧下来。 “魏珠,来!”景誉开口一叫,魏珠像只小兔子般欢快的跑了过去,只留下杏丹为难的不肯挪上半步。 李九也发觉了,他男人味十足的对丹杏道:“丹杏,你无须多虑,哪个歹人敢捉你,我便与他拼命!” 这话一出,丹杏一双美目上移,终是对上了李九的双眼。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看一个男子。 只是还不容多想,对面人的话就递了过来:“看来,那歹人说的是我喽?” 出声的正是景誉身边的那位公子! 李九这人性子直,说出的话是绝不食言。他闻言就要动手,却听身边人低声下气的先喊了一声:“哥。” 第75章 两国结盟 这位公子是谁?丹杏又是谁? 说话,大君与西夏一战,并不是稳赢的买卖。大君刚换国主,民心不稳,军心难振。这场仗本就是背水一战,若是再打个十年、八年的,等国库空虚之时,这对大君的国力绝对是一大考验。 若是有邻国相助,那一定能稳操胜券! 这位公子就是前来结盟的,他是邻国大咸派来的使官,也是咸靖帝最疼爱的咸瑜郡主所出的小侯爷。 那丹杏小郡主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丹杏姐,你是郡主!”当魏珠发现一直比自己能干,比自己有胆识,比自己能吃苦的这位竟然是郡主时,真是翻新眼界了! “那个,魏珠啊,其实我是来替我嫂子找亲人的。”丹杏将自己的事原原本本的讲与魏珠听,“我嫂子是在去西夏的路上被我哥所救的。当时摔坏了脑子,只记得自己出来时住在像我家那么好看的地方,可我家是大咸的皇宫啊!我看了看,她出事前是往西夏去的,既然不是我大咸子民,出发的方向应该就在大君国了,我便潜入了大郡的皇宫之中。” “哦,难怪丹杏姐,你一直说有任务在身呢!”魏珠顿时明白了。 “魏珠,你不知道,我哥管得严,不让嫂子出门,生怕她跑了。我是见她思家心切,所以便替她出来寻了。”丹杏也是同情嫂子,当然她自己也是想出国转转。 小候爷才不想听这个妹妹编排自己,一拍桌子:“我说我会派人帮她找的,谁知道这个丫头先一步遛出了宫!” 丹杏也不示弱,起身呛声:“五年了,要找你早就找了,你就是怕嫂子找到家,走了不要你了!” 小候爷被人揭了老底,也气得站了起来,怒斥小妹:“没错,我就是不想让她走!那也比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妹妹强!拆兄长的台不说,还跑到邻国的御膳房去打杂!” 丹杏一脚踩在桌子上:“打杂怎么了?我就喜欢打杂了,你怎么着吧?” 这兄妹两人吵起来就是一场战争! 眼看着,他们就要拆了这间客栈,景誉赶紧拉住了小候爷,魏珠则抱住了丹杏,这场“战役”才算结束。此时,谁也没看到站在皇上身后的李九那忧愁的脸庞……未来的老婆怎么可以是郡主啊? 不管怎么说,两国总算顺利结盟,下一步就是共同攻打西夏。 相约三日后,大咸与大君兵马同时出动,前后夹击西夏,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这三日连续下雨,沙漠之中少有的雨天都让他们赶上了,也不知道大咸那边可也是这等恶劣天气? 为不失约,三日一到,景誉带兵出击。 西夏是游牧民族,兵强马壮,又是主场,本就有着地利的优势。景誉在前方迎战,若是没出差错,现在大咸的军队正在堵截西夏的后方,可一场对决下来,西夏仍不见后方遭袭的样子,而且越战越勇,直将大君的兵马逼进了一坐废城。 城中皆是些老弱病残者,早年间能逃出去的都走了,大君不仅自己的粮草不足,还要接济这城中的百姓,一时举步维艰。 而日日逼城的西夏军头领正是南风大王李光洲。 “大君国的皇帝也不过如此,亲征又如何?还不是如丧家犬一般被困在城中?”他每日都在城下叫嚣,企图使大君士兵军心涣散。 景誉对此不作回应。 可他心里明白,有西夏军队日夜守城,连送信的人都出不去,再这样下去,不用西夏破城,他们自己都会被耗死在这里! 而景誉不知道的是,身在客栈之中的丫头已被敌军俘虏。 帘子被掀起一角,一个身才颐长的男子进入帐篷。再见到李光洲时,魏珠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是要拿她来威胁景誉吧? “听说你来后,不吵不闹?”李光洲走到魏珠身边,刚一伸手,丫头一个躲避,逃开了他的企图触碰的手指。 李光洲不禁失笑:“魏珠,你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的。” “抓我来这里,就是有恶意。”丫头谨慎的躲到一旁,不与他靠近。 “不出七天,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你家皇上自动投降,你说我抓你来有什么恶意?” 咦,她的用处难道不是用来要挟景誉的吗? 还在丫头迷糊之际,李光洲陡然上前,一把擒住了魏珠的腰,将她拉向自己。 “啊!”魏珠想躲已是来不及了,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盯着这个高大的男子,不知下一秒他会做些什么? “别怕,我说过,我没有恶意,便不会伤害于你。” “你先放开我……”丫头蚊子一般的声音和颤抖的小身板都让人不禁怜惜。 “我和你有婚约,你忘了?”李光洲笑得如只狡猾的狐狸。 “景誉说,那是假的……” “我说,那是真的!” 现在这种情形下,哪里是分辨真假的时候? 待李光洲放开手,离开了帐篷后,魏珠才真的意识到形势比人强的不利处境。 丫头慢慢滑坐了下来,身子蜷缩在地毯之上,抱紧双膝,失落的将头埋下。她惦记景誉,她想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魏珠姑娘。”头顶上方,有人轻声叫她。 这声音……是青芒? 对哦,她不是独身一人,她的身边一直都有青芒在! 魏珠激动的抬起头来,四处巡视,就见头顶处的帐篷被撕开一条缝隙,声音是从那里传进来的。 “暗卫大人!” “魏珠姑娘,先别慌张。”青芒继续轻声细语地说道,“之前在客栈时,西夏来人众多,青芒不便现身,还请姑娘见谅。” 从看到一伙西夏人冲进客栈,劫走了魏珠后,青芒便一路小心跟随,跟进了军营,竟发现是李光洲捣的鬼。他只得换装、易容,司机营救魏珠。 “暗卫大人,皇上那边真的遭遇围困了吗?” “是,青芒应该前去送信的。不过现在,魏珠姑娘的安危更重要。” “不要管我,李光洲说过不会伤害我的,你快去救皇上啊!” “青芒先来找姑娘,也是因为信不过南风大王的为人。现在不伤姑娘,是因为他认为可不战而胜,若是主子成功脱困,他怕是不会遵守诺言的!” 李光洲这个人亦正亦邪,让人捉摸不透,青芒从不信别人口中的话,他看的是形势。 “那我应该怎样做呢?” “魏珠姑娘,你需要等到天黑……” 天色渐暗,很快就到了青芒所说的时间。 一切听青芒的,魏珠在饭食和饮水前都用钗子的银尖试过,才好好的饱餐一顿。稍作休整后,她故意打翻了屋中的酸奶罐子,外面的守卫听到动静自然要进来查看,青芒便趁机收拾了他们两人! 这样做的好处还有一个,就是能顺便搞到一套衣服。 待魏珠换好后,两人偷偷溜出了帐篷。 一路遇到不少西夏官兵,青芒都用熟练的西夏方言与之交流,这也让魏珠格外惊奇。 “我曾经为找妹妹,在西夏呆过一年多。”被魏珠问到时,青芒的回答带着少有的沧桑之感,“你在这里等我。” 让魏珠躲在无人的角落后,青芒一人悄悄溜了出去,没过多会,她就看到远处燃起点点光亮。 “快走!”听到说话声时,青芒已经拉起魏珠奋力奔跑。 身后有呼救声、吵闹声,各种嘈杂的声音不断入耳,在一片混乱中,两人终是逃了出来。 可没来得及欣喜,不远处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 李光洲生性多疑,没事时还会多加计算,更何况是粮仓突然起火了,那定是有事情发生。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魏珠逃跑了! “魏珠姑娘,你一定要送信成功,这不仅是救主子,也是在为大君攻打西夏出一份力。”青芒护着身后的魏珠,侧头对她笑着说道。 那种笑容饱含着对时下的惋惜与对未来的憧憬,是她从未见过的笑容。 青芒长剑一挥,撂倒迎面袭来的马上人,截下马后,果断抱魏珠坐上去。 “暗卫大人,快上来!”魏珠向青芒伸手,青芒却对她摇了摇头。 “这一路,我怕不能陪魏珠姑娘了。”他看向身后越积越多的西夏士兵,再次转过头来,看向魏珠,“令牌被他们打掉了,也没什么书信证明,这一路必定艰难重重,你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到素城,找连将军报信。再替我带句话给他,就说,青芒不怪爹了。” “暗卫大人,不要……”魏珠头摇得如拨浪鼓般。 她知道青芒要做什么,这是要以性命为她铺出一条求生之路。她不想这样,她不想看到有人牺牲,然而战场向来就是杀戮纵生,尸横遍野的地方…… 见火把骤然增多,青芒告别般地看向马上的丫头:“之前我说过,我来西夏是为了寻找妹妹,我妹妹就是在去西夏的路上,被西夏匪徒所杀,连尸体都没寻回。若是这次青芒失手……这个仇,全靠魏珠姑娘帮我报了!”说罢,他狠拍魏珠身下的马,转身冲向前来堵截的西夏士兵。 一切来得太快,魏珠抱着马头,感觉自己离那片混战越来越远…… 她不知道能否不负所托,成功报信;也不知道,能否帮眼下的这些人脱困解难,却是感受到了巨大的责任压在肩头,一时沉重的让她窒息。 想到那是以命相托的信任,丫头不禁热泪盈眶,她告诉自己,再不是胆小的时刻了,只能目视前方。 第76章 闯关送信 不知跑了多久,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魏珠已从人迹罕至的旷野跑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能听懂当地人的语言,说明她终于从西夏回到了大君的国土。而且这个地方她还认得,在她之前所住的那家客栈附近的集市。 不敢再回客栈,怕那里有西夏人埋伏,魏珠决定尽快入关。 在土地庙前的深井中取水时,就听身后有马蹄声,她想躲来着,一时见周围没什么遮挡物可避,差点急得跳了井! 这时,一只手伸向了丫头的肩膀,那手只一带,她便被那强劲的力道带向后方,转眼间已被一个陌生的汉子挟制住了手脚,拉进了荒废无人的土地庙中。那人一开口,就知不是本地人。 是西夏语? 一想到是西夏兵追来了,魏珠整个心都提了起来! 那汉子是个走散了的西夏士兵,本是见这里有个身穿西夏兵衣的人在,想叫他一声的,却看到是个惊恐万分的女娃娃,瞬间就起了歹心。 魏珠还在拼命的挣扎,可那人紧紧的将她箍在身前,眼神中流露出的淫亵之意让她心头一阵恶寒……就在那汉子要动手轻薄之时,突然两眼一翻,向下倒了下去! 丫头刚还与这汉子狰狞的面相相对,这会儿眼前换成了一张熟悉的倔强脸庞,霎时激动不已! “哼,看你就欠收拾!” “丹杏姐!”魏珠想也不想就投入了丹杏的怀抱。 “不错,这回知道反抗了,而且还没哭!”丹杏扔掉了手上的木头,对魏珠夸奖道。 原来刚刚魏珠被擒时,杏丹正在这破庙中休息呢,这才打晕了歹人,救下了丫头。 话说,这几日大咸的军队也遇上的困境。西北大漠这种久不下雨的地方都下起雨来,殊不知其它地方早已是大雨磅礴,水漫金山了!大咸按约定三日内本是要偷袭西夏的,可路上遇上了大雨引起的泥石流,直接堵住了去路。 “大咸的将士光挖土就挖了两日,可是还是难以全军通过。我是等不下去了,先跑来通知你们的,看来还是晚了……”遇上这种天灾,大咸的士兵无法及时赶到,丹杏也是无能为力。 “这么说,大咸的兵要赶来还需些时日……”魏珠更坚定了要尽快向素城的连将军报信的决心。 两个丫头不敢耽搁,打了水,吃了些丹杏带来的干粮,便向素城进发。 还好丹杏会骑马,日夜兼程,两人一路越走越繁华,可直到素城附近,干粮吃得差不多了,魏珠身上没钱,丹杏也所剩无几。 就见前面有人广发周济,人山人海的。 丹杏欲上前,魏珠先一步拉住了她,道:“这家不能进。” 听丫头这么说,丹杏才发觉这家店的牌匾上写了四个大字——魏珠酒楼。 这真是要把丹杏给憋屈死了! 这一路看到无数有关“魏珠”的客栈、酒楼,这丫头非说怕有闪失,就是露宿街头,也是死活不进的。 “这还是不是以你的名义开的店了?老板却没饭吃,这象话吗?” “忍一忍吧,丹杏姐,就快到素城了。” 别说是人了,这几日她们身下的那匹马都已经减肥成功了……如今的丹杏那是忍无可忍,看到领吃食的地方,一双眼睛都绿了! “你不吃,马也要吃,马不吃,我也要吃!我去领几个馒头总是行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去!” “丹杏姐,要小心啊!”见丹杏没命的奔了过去,拦是拦不住了,魏珠只求她能小心些。 没过多会儿,就见丹杏一手拿了三个白面大馒头向魏珠跑来,一边跑,还一边乐呵呵地说道:“嘿,巧了,不仅给了馒头,还捡了包酱驴肉!” 魏珠接过来,打包闻了闻:“是五香驴肉,闻着都想吃驴肉火烧了……” 金黄酥脆的火烧夹满了新卤好的酱驴肉,淋上辣油,这一口下去,绝了! 见丫头遐想联翩,丹杏又塞给她一个大馒头:“这会儿啊,有馒头就不错了,给,快点吃吧!” 草草用过吃食,两人再次上路。 眼看着走到了素城的城门前时,魏珠却停了下来。 她们赶上关城门的时辰了! 她还记得当年与景誉为查盐案,闯关时的情景。这一次也好不到哪去,同样是无信件无令牌,还少了青芒做为护身符。 一想到景誉和青芒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就算再难,魏珠也要闯过去! 丹杏还没来得急问她为何突然停下来,丫头已经再次走向城门了。 “快开城门!” 本是娇滴滴的声线,但这一声,魏珠喊得气势十足。她知道,也许下一秒就会让人当成捣乱的刁民打出城去,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呲啦~ 城门就这样打开了…… 守城的士兵对城楼上的副将喊道:“将军府的小姐回来了!” 魏珠顿时傻了眼。原来这守城的还是之前的那几位,她凭借着上一次的身份认证,靠刷脸成功进城了! 不仅没费吹灰之力进入素城,还被人直接领去了将军府,更是节省了时间。 一旁的丹杏刚要叹为观止,被丫头一个眼色压了下来。 幸福来得太快,魏珠根本不敢多想。等见到连将军,再请他出兵,那才是本次任务的重要关卡。 将军府不算魏珠见过的最气派的府邸,却是她去过的最守卫森严的地方。 都说连将军军功显赫,骁勇善战,那世人眼中的连将军又会是个怎样的人呢?带着忐忑的心情,魏珠与丹杏被人送进了将军府。当面她二人面对着一头银发的老者时,心情一点也不敢懈怠。 在魏珠还想着是先谢罪,还是先请兵之时,连将军突然开口问道:“你这个丫头就是魏珠吧?” 魏珠一惊,混乱的打翻了一切设想,只是本能的点头应道:“是,我是叫魏珠。连续冒充两次将军之女,是魏珠失礼了……” 老者听后不怒,反而“吼吼”笑了起来:“有胆识!” 魏珠也没有心思听他夸赞,一急便跪了下来:“连将军,之前小女有诸多过错,请您恕罪。我也是一时情急,请将军快快出兵,救皇上脱困!” “你以这样的名义来见我,怕是也拿不出凭证来,让老夫如何信你?” “我……我……”丫头搜刮着身上,看看还剩下什么可以做为凭证的东西没,她人都来了,绝对不能毁在这一环节上! 而连将军早听小儿青芒提起过这个一直追随在皇上身边的魏珠姑娘。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为了皇上龙潭虎穴都敢闯。如今她敢犯险前来,本身就让一辈子征战沙场,最讲信义的老将军信了一半,只是这兵家大事,不可听一言为之。 “丹杏姐,怎么办……”丫头回头看向丹杏,急得眼泪拼出。 “魏珠,再想想,一定有办法的!”丹杏也上前,也帮着她找。 也顾不上什么了,魏珠一急,将外衣脱下,可是连个铜板也找不到……最终将衣服一甩,坐在了地上,绝望的哭了起来。 与她同时落地的还有一个声响。 那明黄的穗子在眼前一闪而过,连将军起身捡起了她掉在地上的那块玉佩,只见那玉色莹白通透,似是在哪里见过? “丫头,这是谁给你的?” 魏珠看向老将军手上的玉佩,抽泣着回道:“是黎太妃给我的。” 连将军听后,突然瞪大了双眼,对窗外火红的夕阳跪地,叩首:“主子啊……” 这块玉可是他胜仗而归后献给先帝爷的,先帝爷又当着他的面将此玉佩赠予了黎妃。一次,也是先帝受困,黎妃冒死送信,用的就是这块玉佩! 再没有什么证明,能比得上这块玉所具有的分量。 经魏珠相告,大君军队被困的方位与当前的局势,连将军当即带兵出关,前去营救皇上。而多日赶路而来的两个丫头,因透支了大量的体力,就先留在将军府修养。当然,行军打仗,带上她们也是累赘。 这几日,在将军府中,负责照顾她们的是一名叫瑶儿的姑娘。她与魏珠年纪相妨,虽然是一副温柔娴静的安稳相,但本人竟是个爱谈天说地的性子。这三个小丫头天天都守在大门前,就等着从前线报回来的消息。 连将军带兵到城,废城中将士脱困。 连续三日,大君将西夏兵马打得溃不成军。 大咸支援一到,与大君前后夹击,西夏终于投降! 当胜利的消息传来后,三个丫头在院子里欢呼雀跃成一团。魏珠不忘问青芒的消息,那传信的驿者也确切的告诉了她,是亲眼看到了青芒与连将军在一起,这几场胜仗,还是他带兵攻打的西夏。 如今,再无心事,就等着班师回朝了! 可当听到“青芒”的名字后,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的瑶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眉头一拧:“这么说,青芒现在就在皇上身边?不行,这样不行!” 一旁的魏珠不明白了,回头看向一脸揣揣不安的瑶儿:“瑶儿,你说什么?” 一种从未有过的凝重袭上众人的心头,大家的目光齐齐落在了瑶儿的身上,却见她未言,先是流下眼泪来:“魏珠,青芒可能会行刺皇上!” 第77章 厨娘皇后 这个瑶儿不是别人,她就是消失在西夏和亲路上的凤和公主——景瑶! 而当年被送去西夏的人并不是真的凤和公主,而是连青芒的妹妹。后来,遇上西夏匪徒,至今生死不明。 青芒一直怨恨连将军知情不报,还将公主殿下藏匿起来,因此五年不曾归家;他更恨枉送了小妹性命的西夏国!当然,将自己的妹妹糊里糊涂的送去西夏的整个大君皇氏也是不可饶恕的,这才他偷偷留景誉的身边的理由。 如今西夏大败,那最后剩下的仇人,就只有皇上了…… “青芒的妹妹叫什么?”丹杏好奇的问道,“没听他提起过?” “叫连青欢。”景瑶回道。 “这个名字好耳熟啊?”丹杏一时想不起来。 “我倒听他说起过,说是妹妹在西夏出了事,他为此还在西呆了一年。”魏珠好生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啊! 等等,怎么感觉这些线索放在一起全有关联呢? 魏珠看向丹杏:“丹杏姐,你说过吧,你家嫂子托你找家人?是怎么一回事?” 丹杏点点头:“没错,我嫂子是在去西夏的路上遇上劫匪,被我哥救下的,所以……” 魏珠又回想起,青芒与她诀别的那个夜晚,他说:我来西夏是为了寻找妹妹,我妹妹就是在去西夏的路上,被西夏匪徒所杀,连尸体都没寻回。 一个找妹妹,一个找家人,再想想凤和公主是在宫中出嫁的,那连青欢很有可能也是从宫中出来的,前往西夏…… “啊,我想起来了,我嫂子说过,她就叫什么欢来着!”丹杏惊喜的叫出了口,“我就说刚刚听着耳熟!” “这就对了!”魏珠心中的线索终于连上了。 那下面要做的就是快点找到青芒,将这场不必要的“行刺”阻挡下来! 班师回朝的日期已定,魏珠她们想见皇上,也不用赶去边境,只需在半路上与之会师即可。 景誉并没有立马回宫,而是在京郊的风絮别院暂时住下。 魏珠等人赶来时,已经是傍晚,风吹花落,还闻得到茉莉园中飘来阵阵清幽的花香。 问清景誉与青芒身在何处,魏珠她们脚步飞快,片刻不敢耽搁。进入小院后,门外的小六子刚要通报,魏珠、丹杏和景瑶这三位姑娘已先一步闯了进去。 一看到屋中最后面站着的人是青芒,丫头的眼珠子都直了,一把拉他过来:“暗卫大人,当年凤和公主与你妹妹是暗中掉包的,别说那时皇上年幼,并未参与,连深宫之中,思女成狂的袁太妃也不知晓。” “魏珠姑娘,你说什么?”青芒听后,神色一惊。 “老天有眼,暗卫大人,你的妹妹连青欢,还活着。” “这……”青芒的眼底划过一丝惊喜,而那束光芒很快便被掩盖下去,“你不用哄我,青欢回不来了。”他曾为寻找小妹走遍西夏国土,若有分毫的希望,他怎会打听不到? “这位暗卫大人,魏珠说的是真的,她现在就在大咸国,不过成为了我的嫂子。”丹杏上前一步,将怀中的信件交给青芒,“这是我嫂子托我出门寻亲前写的信,你可认得她的字迹?” 青芒接过信纸查看,注视着这封信许久,突然他握纸张的手慢慢颤抖起来:“真的……是青欢!” 见状,魏珠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暗卫大人的妹妹没有死,凤和公主也没有死,所有的人都好好的活着呢!所以,所以你不可以行刺皇上。” 青芒听后一愣,不解地看向魏珠:“可青芒没想行刺皇上啊,魏珠姑娘。”他顶多是对皇家在处理妹妹的事情上不满,可这几年跟着主子东奔西走,也知道景誉是个什么样的人,青芒敬主子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想行刺呢? 这回轮到魏珠发愣了,她回头看向躲得远远的景瑶:“是……是她说你要行刺皇上的!” 见青芒的目光射来,景瑶异常慌张,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小声说道:“我没说一定,是说,可能,可能会的。”她也是一时心急,总听连将军说青芒对她皇家有怨言,这才妄下结论的…… 这下魏珠郁闷了。 何着把她急成这样的惊天大事,全是假设啊! 又办了件丢人的事情…… 好在一切不好的预想全未发生,丫头自己有口难言也就罢了,但将此事从头至尾看到眼里的景誉却没这么好应付:“连青芒,原来你跟着朕是另有企图的!这种人怎么能够放过?来人,将青芒给朕绑了!” “皇上!”见入室押人的侍卫进来,这下景誉瑶大急,就地跪了下来,“是我的错,一切都因景瑶而起,求您放过连老将军一家。” “是老臣的错,困了凤和公主这么多年,求皇上开恩,饶恕犬子吧!”连老将军也跟着跪地求请。 “不,青芒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连累其它人。” 面对生死关头,三人却是一副情深义重的表现。 待景誉弄清前因后果,念及连家父子军功在身,现凤和公主平安归来,自是可以饶恕的,全当从无此事。 “既然凤和公主在将军府一住数年,那朕……”景誉话到嘴边,一顿,所有人都在等着皇上的旨意,“只能赐婚了。” 皇上指婚的圣旨一出,青芒知道有些事终可以尘埃落定了。他激动地看向身后的景瑶,却发现之前景瑶站的位置,空了…… “景瑶!景瑶……”青芒口中念着,像是心中也立马空了一块地方。 他急忙冲了出去,魏珠还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被景誉一把拉住:“让他们小两口自己解决吧!景瑶等了青芒这么多年,怎会就这么走了呢?” “会和好吧?” “那是他们的事,现在来聊聊我们的事。” 魏珠只觉得刚刚闹了笑话,却不知,而更加丢人的是这屋中坐着的人,都是在商讨如何让景誉顺理成章的与她成亲的大臣们。 连老将军上前,对丫头道:“魏珠姑娘,你曾经有两次以老夫女儿的身份自居,可愿意真的当老夫的女儿呢?” 魏珠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因由,只觉得老将军这么说十分突然。 其实丫头当下为一小小御厨女官,想嫁于一国天子是十分难办的,若是以将军之女的身份更容易被人认可。 “多谢连将军的好意,魏珠不想。”丫头看向景誉,“我爹还不知身在何方呢,我喜欢当厨子的女儿,可以吗?” “可以。”景誉同样凝视着丫头,宠溺地点点头。 “景誉,我这么说,你会不会很难办?”魏珠小心的问他,生怕自己的任性破坏了他的计划。 “不会,你不愿意,朕就想别的办法。”景誉将丫头轻轻地拥在怀里,不急不躁,声音中满含从容,这般才慢慢消除了她心头的不安。 回宫后的第一次早朝,景誉就以一国之军的名义向金銮殿之上的文武百官提出要立魏珠为后。果然,这则消息立即在朝堂之中引起宣然大波。 从身份到人品,从威信到作为,无中生有之事比比皆是,魏珠被那些老臣说得是体无完肤,气得景誉几度下龙椅与之决斗! 最让人难以招架的是一边倒的局势,几乎全是反对声。 还好连将军从头至尾为她保驾护航,从随驾亲征到冒死送信,魏珠的品行是无庸置疑的,更没有祸主之嫌。 对立的两边一度僵持,最终众臣商议后,将决定权交于大君的百姓,若他们也同意,魏珠则可封后。 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民间,“魏珠客栈”食宿全免,那是最直观的造福于民,没有人不念丫头的好,求皇上册立魏珠为后的“万人联名书”仅用三日就送入了宫中。 大局以定,朝中众臣只得同意。 下朝回来后,景誉兴奋到极致,一进朝云殿,便不由分说的抱起了魏珠,双手举起,将她撑过了头顶,以明朗的双眸仰望着丫头万分惊讶的脸庞。 “通过了,通过了!”景誉激动的叫着,像是要向所有人宣布他要娶魏珠为妻的消息。 “景誉,快放我下来!什么通过了,让你这般发疯发狂的?”从回宫后丫头还未见过这样的景誉。 景誉将魏珠放在桌上,说起话来都是眉飞色舞的:“百姓请命封你为皇后的联名信送到了宫中,朝中老臣再无意义,一致通过了!” “就这样啊……他们通过了,我又没通过,”魏珠嘟着小嘴,拼命摇头,“我才不要嫁给你!” 景誉一瞧丫头的反应不对头呀!赶紧放她在桌上,倾身问道:“朕哪里惹到你了,你本来就是我的人,你这丫头还想悔婚不成?” “我听说,人家景瑶和青芒还以一信定终身呢!你连首情诗也没给我写过,我为什么嫁你?唔,这般不解风情的人,我看还是不要嫁了!” 听了丫头这话,景誉连后槽牙都要咬掉了。 当初是谁一口吃了他放在豆包中的情诗,如今还来说他不解风情? 景誉一把将坐在桌上的丫头抱住,举起来,再放下,然后在空中着转圈圈玩。这般起伏不定,一上一下,如同人生祸福难料,却可在信任的人的手中肆意的欢笑。 “嫁不嫁?嫁不嫁?”景誉大开逼婚的架势,惹得魏珠连连求饶。 “我错了,景誉,快放我下来,我嫁就是了……” 想来,丫头怕是永远都看不到那张写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情诗了,但景誉打算将这首诗变为现实。就这般永远的握着她的小手,一起吃遍世间美食,同览华美江山,直到年华老去。 在帝后大婚之日,大君国上下五十七家“魏珠客栈”统一搭建粥棚,施粥送斋。 “厨娘皇后”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成为一段传奇佳话。 而在众多前来讨粥的乞丐中,一个有着灵动眼睛的女娃娃冲在最前头,嘴中不断念着:“别和我抢,嫣儿好饿啊,嫣儿最能吃了,谁都别和我抢!”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