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良娣您的马甲掉了》 作者:整笼包   文案:   【娇软贤惠貌美世家贵女X清冷自持腹黑且深情太子】   谢二姑娘谢窈一生温柔和顺,只做过两件离经叛道之事。   一是在金銮殿上,丈夫诬陷自己与太子周之衍有染时,她当众道出自己仍是完璧之身,随后出宫服毒自尽。   但自尽未遂,捡回一条小命,谢家为保颜面,宣称谢窈已死。   二是为了将污她清誉的丈夫狠狠踩在脚下,谢窈索性破罐子破摔,隐瞒身份,使尽浑身解数成为周之衍的侍妾。   她一改平日温婉,亲自献舞,回眸一笑百媚生。   太子却嗤笑一声,神色冷淡。   谢窈惊得跪在地上,谁知清冷自持的太子伸手扶她起来,而后离去。   第二日,周之衍给了她良娣的位分。   当日京城众人皆传,太子殿下旧情未了,封了一位样貌与谢二姑娘神肖酷似的女子为良娣。   谢窈一脸惊恐:我成了自己的替身?   之后的日子,她披着替身马甲,看周之衍为她撕前夫,惩宿敌,还她清誉。   而她亦发现,原来周之衍在自己未出阁前,就对自己情根深种?   她顶着替身马甲瑟瑟发抖,却被清冷自持的太子独宠东宫。   京城众人:替身翻身脚踢白月光,精彩!   一日,谢窈怯生生地挠了挠他的掌心:“殿下,您还记得您那旧情未了的谢二姑娘吗?”   周之衍轻笑,漫不经心地拈起她垂落的发丝,嗓音低沉:“窈窈,你说呢?”   食用指南:   1.自以为没有掉马的女主X早已看透一切的男主。   2.1v1,双c,he,女主有过炮灰丈夫,无感情。   3.本文架空,私设如山,请勿考究。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甜文   主角:谢窈周之衍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为报复渣夫,委身于绯闻对象。 ==================== 第1章 争执   重重珠帘低垂,博山炉轻烟袅袅。   一位女子端坐在铜镜前,纤纤玉指轻点匣中胭脂,一点点洇在娇婉动人的脸庞上。   她凝视着素白指尖的一抹嫣红,像极了她服毒后,呕出的点点血沫。   当时她还是户部侍郎林寓之妻,谢窈。   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一声声仿佛踏在谢窈紧绷的心上,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一转头,便见一个通泰贵气威严的老妇人怒气冲冲地走至她面前,屋内的丫鬟觑着脸色,知道山雨欲来,忙阖门退下。   谢窈紧张地抚了抚衣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轻声行礼:“祖母。”   “你还敢叫我祖母?”谢太夫人气势汹汹,世家主母的仪态被怒气激得全然不见,她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谢窈:“说!你要去做什么?”   谢窈瑟缩一下:“去见姑父。”   此言一出,谢太夫人见孙女不肯从实招来,不由怒道:“你当我眼瞎聋聩,不知道你那些心思?你被林寓诬陷与太子有染,我知你心中不甘,但你姑父不过是礼部侍郎,更不可能插手此事。”   说着,谢太夫人心中的气也熄了一半,她知道自己孙女这半年来的苦痛冤屈,但也知道这件事不会再有结果。   但不曾想,谢窈接下来的话,险些将她吓昏过去。   “不,孙女只是请姑父替我隐藏身份,再引荐我进东宫当侍妾。”   “你说什么?”谢太夫人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谢窈,她根本想不到,一向柔顺的孙女敢做出这般离经叛道的事。   “既然林寓说我与太子有染,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当了太子的女人。”谢窈柔弱白皙的脖颈微微垂着,语气却异常坚定。   想起自己先前受的委屈,谢窈颤抖的手一下子紧握成拳。   她的丈夫林寓诬陷她与太子有染,一气之下告到金銮殿上。   她跪在澄亮的金砖上瑟瑟发抖,无助的泪水一滴滴滑落。   林寓从她的妆奁翻出一条绣了情诗的帕子,直到那张帕子轻飘飘落在谢窈眼前,她才知道太子字嘉恒。他甚至收买了自己房中丫鬟,把她与太子的“风流韵事”编得惟妙惟肖。   而太子周之衍当时站在她的身侧,语调冷淡:“儿臣与林夫人并无私情。”   一块白玉镇纸直直砸在金砖上,瞬时四分五裂,只听见皇帝怒吼:“你还敢狡辩!看看你瑞皇叔在东宫搜出什么!”   她的亵衣被扔到太子脚边,上边还沾上些许胭脂,香艳得引人遐思。   谢窈这才思绪清明,这是一场谋划已久的阴谋,林寓背后是权势滔天的瑞王,他真正要对付的是太子,自己只是权势斗争的牺牲品。   谢家教导她温柔和顺,而非逆来顺受。   她当即抬起脸,对皇帝扬声道:“妾身与太子殿下绝无私情,因为妾身至今仍是完璧之身,若陛下不信,可以请司寝嬷嬷一查。”   话音刚落,众人哗然。   林寓的脸色有多难看,她仍然记得。她还知道林寓心心念念的,只有叶家三姑娘叶姝。若非被林寓逼上绝路,她也不会道出这些事实。   皇帝最后还是没让司寝嬷嬷查探,就放谢窈出宫。   不到一个时辰,谢府便传出谢窈服下砒/霜,自尽而亡的消息。   这出闹剧才有偃旗息鼓之势。   但谢窈并没有死,她还未服下全部,便被丫鬟救下。而谢家传出死讯,只是为了保全颜面,希冀那些莫须有的丑事,会随着谢窈的“死”一起沉寂于尘土下。   她仍站在谢太夫人面前,泪眼盈盈道:“祖母,若你们救下我,只是让我看着林寓继续青云直上,毫发无损,那还不如将剩余的砒/霜悉数喂我吃下。”   □□毒性发作时,疼痛在五脏六腑蔓延的感觉她尚未忘记,但都不及她知晓林寓被瑞王保下的那一刻,她恨不得将林寓千刀万剐。   谢太夫人挺直的脊背慢慢佝偻,孙女的冤屈,她也无能为力,当今圣上昏庸聋聩沉溺炼丹修道,才会助长瑞王的气焰,放眼整个朝廷,只有太子能与他抗衡。   但她不信谢窈能进东宫。   当今太子性情冷淡自持,不近女色,如今东宫没有一个侍妾。   更何况是差点让他身败名裂的谢窈。   “谢窈,就算你隐瞒身份,太子不知道你是谁,但见了你这张与谢二姑娘相似的脸,只会想起自己在金銮殿受的屈辱。”谢太夫人渐渐平静下来,望着啜泣的谢窈:“太子心计深沉,手段毒辣,你就不怕他直接赐你砒/霜吗?”   “只要太子能助我咽下这口气,我这条命任他处置。”谢窈眼角微红,柔弱的肩膀轻轻抽动,惹人怜惜。   她拭去眼角泪花,轻声道:“更何况,太子还花了五万黄金向林寓讨要我的旧日物件,祖母不觉得奇怪吗?”   谢太夫人才想起近日坊间传闻,太子花了五万黄金向林寓讨要谢窈的贴身物件,她当时不以为意,只当是街头巷尾编出的下三滥流言,如今细细想来,处处透着奇怪。   太子心思难测,她倒有些摸不准孰真孰假。   这就像是太子特地放下的一个诱饵,正在引诱着谁上钩。   但她知道谢窈当真了,才会执着进东宫一探究竟。   她累极般叹口气,沉沉阖眼:“你不要后悔。”   “我不会后悔,时辰已到,孙女先行告退。”   说完,谢窈缓缓与谢太夫人擦肩而过,推门离去。   谢太夫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哐当”一声,手中茶盏无力跌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新文预收文案,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轻抬纤纤玉指,点入专栏哦。   《本宫的夫君换了人》   娇媚无双的庄妃娘娘X将错就错的清冷太傅   皇帝沉疴在榻,贺蕴筱被至亲设计入宫为妃,抚养她已逝大姐姐之子九皇子。九皇子为了成为太子,不惜逼迫她对权倾朝廷的太子太傅许颐献身,事成后却被九皇子卸磨杀驴,准备一杯鸩酒赐死贺蕴筱。   鸩酒灌下,但贺蕴筱却被许颐暗中救下,安置在宫外私宅中。   醒后的贺蕴筱却失忆了,一脸迷茫地望着眼前清冷男子,他一本正经告诉贺蕴筱,他叫许颐,是她的夫君。   贺蕴筱总觉得哪里不对,终于一日午夜梦回,她才发现自己真正夫君是缠绵病榻的病秧子皇帝,而不是整日搂着她熟睡的死狗男人!   贺蕴筱忍住要吐血的心,衣冠禽兽!   但她还得每日虚与委蛇地讨好他,好寻了进宫的机会,为自己报仇。   望着惊恐的九皇子,她端着毒酒的手微微颤抖,转头却瞧见倚在门边面无表情的许颐。   毒酒“叮咣”落地。   “你骗我!我的夫君明明是躺在龙榻那个!”   许颐轻笑,后来害她的人都死了,许颐摇身一变成了新君。   “筱筱,如今你的夫君也躺在龙榻上。”   许颐:一开始我只是想要对她负责,奈何后来真香!   食用指南:   1.1v1,双洁,he。   2.全文架空,私设如山,请勿考究   3.一开始男主略狗,后来才喜欢上女主。 第2章 太子   “窈姐姐你要去哪!”还未走出院子,却被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抓住裙摆。   谢窈低头一看,是自己一向交好的小堂妹谢筱,她忍下眼中泪水,蹲下身来轻柔抚着堂妹谢筱的额前碎发:“姐姐要去见姑姑,很快就会回来。”   谢筱杏眼扑闪,立刻摇着她的手笑嘻嘻地撒娇:“那姐姐回来时,给筱儿带福顺斋的点心好不好?”   “好。”   谢窈坐上马车,身边的尔琼摸出两个温热的鸡蛋,在谢窈的微红眼角熟练轻柔地滚着,温声劝道:“您心里苦,太夫人他们心中何尝好受呢?”   谢窈闭上眼睛,鼻腔发酸,轻声道:“所以我才要去搏一搏,太子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尔琼捧上妆粉,为她轻轻扑上,柔软的扑垫一点点扫过她的脸颊,尔琼阖上妆粉,奉上一盏茶,含笑道:“姑娘很好看。”   谢窈没有喝茶,她怕蹭掉口脂,只是勉强一笑,抚上自己的脸:“是吗?”   她生得娇艳,却一向打扮素净简雅,如今梳起高髻,贴上花钿,倒比平日明媚动人,醉人心神。   “是呢,更何况姑娘的舞姿放眼京城无人能比,想必太子殿下看了也会眼前一亮。”尔琼笑盈盈道,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谢窈低头喃喃:“希望如此。”   她从未想到有一日,自己会盛装打扮,费尽心思,只为攀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   此事是谢窈的姑父,曾继松先起的念头。   曾继松为礼部侍郎,奉皇后懿旨为太子挑选侍妾。   他挑了几家女子,皇后见过都觉得好,但到了太子那,原封不动把人送回。   曾继松没法交差,不知怎么却想到与太子“不清不楚”的谢窈。   当时太子旧情未了,重金求得谢窈旧物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曾继松忐忑不安地去找了谢窈,没想到两人一拍即合。   他立即为谢窈安排的假身份,是曾家旁支的庶女,再请太子前来游园,由谢窈亲自献舞。   谢窈极善水袖舞,曾因宫宴一舞,名动京城。   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谢窈深吸一口气。   今日,自己就要献媚于那个与她“有染”的东宫太子。   她紧张就下意识想攥着裙角,回过神来立刻抚了抚裙面,担心弄皱。   马车却慢慢停下来,曾继松的仆从早已在外等候。   “姑娘。”   “那位来了吗?”谢窈压低声音问,仆从却迟疑道:“老爷已经在里边了,但太子殿下尚未到,只怕……”   谢窈读懂仆从的意思,周之衍可能不会来了。   她微微垂眸,想起关于周之衍的传闻。   有官员想要贿赂他,特地挑选了一名精心教养的官家女子,为太子抚琴,但不到一刻钟,那位抚琴女子的手就折了。   那个官员还因此丢了乌纱帽。   谢窈想到此处,微微一凛。   自己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要触了周之衍的逆鳞,免得落到此下场。   心中隐隐不安,谢窈勉强一笑道:“罢了,我先进去拜见姑父。”   尔琼扶着她的手,一袭妃色折枝玉兰留仙裙随风微扬,盈盈花钿点在如画眉眼间,一旁的仆从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心中感叹谢窈的命不好,世家贵女却要费尽心思去当那任人玩弄的侍妾,可谓是造化弄人。   他引谢窈走进,宴请的园子是曾家的私有园林,如今正是春日,草木葳蕤,西府海棠开得如火如荼,点点绯红疏疏缀在枝头,引得春蝶翩翩围绕。   她随着仆从拜见了曾继松,曾继松眉头紧皱,担心太子不肯赏脸,正心神不宁,见了她只挥挥手道:“乐师在水榭里,你去吧。”   “是。”谢窈盈盈行礼,往水榭走去。   乐师早已准备就绪,谢窈挽起软纱披帛,既然等不到周之衍,不如准备先练习一番。   丝竹声悠然飘至,谢窈随乐声翩然起舞,她苦学此水袖舞十年,腰肢柔软如蔓,飘逸似纱的绫裙裾翩翩旋起,如枝梢上初绽桃花,明艳动人,髻上步摇泠泠作响,却丝毫不乱。   宽袖轻甩,谢窈起初稍稍紧张的步脚逐渐放开,愈发收放自如,轻纱飘落,一丝清淡沉香盈于鼻端,她回眸一笑,却猛地撞见一双深沉似墨的眼眸。   是太子!她心下震悚,脚下不稳正要跌倒,忽的沉香渐浓,被他一把揽住腰。   心跳声沉沉传来,谢窈的耳尖倏地变得滚烫绯红。   周之衍的手紧紧拽着谢窈的皓腕,温热丝丝渗入肌肤,她忙站稳,轻轻挣脱开,欠身行礼:“太子殿下。”   周之衍身形颀长,一身玄衣衬得他面如冠玉,也愈发淡漠疏离:“起来吧。”   “舞姿精湛,与当年谢二姑娘不分上下。”   谢窈心下一颤,他居然还记得自己当年跳的舞。   “多谢殿下称赞,这正是微臣的旁支兄弟家的姑娘。”曾继松听了这话,忙不迭恭谨介绍道。   周之衍眸色晦暗,嗤笑一声:“是吗?曾大人挑美人的技艺愈发长进了。”   此言一出,惊得曾继松立即冷汗涔涔:“皇后娘娘有令,还请殿□□谅。”   就在此时,一声软软的“殿下”,引得众人注目。   只见谢窈跪在地上,几缕发丝垂在耳边,她声音发颤道:“殿下,一切皆是臣女任意妄为,不关叔父的事。”   她感觉到周之衍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谢窈有些不安,但还是克制住紧张,努力抬头与周之衍四目相汇。   周之衍的眼神暗晦难辨,她被看得不自在,攥着帕子的手又松了松。   谁知周之衍伸出手,一言不发。   她想起之前那个折了手的女子,不由惊惶不已,难道周之衍也要把她的手折了吗?   她不想递出手,但她更怕惹恼周之衍,心里一阵挣扎,还是颤巍巍将手放在周之衍的掌心上。   一阵温热透过手心,她有些绝望地闭上眼,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只感觉周之衍轻轻一拉,把她扶起。   周之衍旋即神色自若地松开手。   “四月初一将人送到东宫来。”   谢窈错愕地看着他,曾继松压低声音道:“姑娘,快谢恩啊。”   她才回过神来,跪下谢恩,抬头一看,周之衍却已转身离去。   “殿下。”姜仲见周之衍从园子里出来,忙掀了车帘。   周之衍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叩着车舆:“让人把兰轩打扫出来。”   姜仲猝不及防地怔住,旋即应是,一扬马鞭,驾着马车往东宫驶去。   周之衍沉沉阖眼,良久,他似乎轻笑一声,轻轻说出两个字。   “谢窈。” 第3章 东宫   她还是没能回谢府,但谢窈还是记得承诺过的点心,托人买了送到谢府去。   想到此处,不由苦笑。   但亦是庆幸,她能够靠近太子,已然成功一半。   太子语气之间,仿佛对她十分了解,她三年前跳过的舞,太子居然还记得。   而如今,还允许她进东宫成为他的侍妾。   她推开曾府园子里的长窗,月色盈然洒落。   安谧时刻却被打破,是尔琼又惊又喜的声音:“姑娘!姑娘!”   谢窈看着气喘吁吁的尔琼,为她递上一盏茶。   尔琼却摆摆手,笑逐颜开:“您被封为良娣了!”   良娣?谢窈微愣。   同样惊讶的还有曾继松与谢家。   不同于曾继松的喜出望外,谢家更多是沉寂压抑。   谢太夫人径直找了谢老太爷谢淮,谢淮抬头见她,便知她是为何事而来,只是暗叹一句:“由她去吧。”   “吉祥,吩咐人备车,再告知曾家,我要去见大姑娘。”   谢太夫人不放心,仍然要见谢窈一面。   但她见着谢窈,满腹话语又不知从何诉起,谢窈的眼眸清澄明亮,似乎看透她的内心:“祖母深夜赶来,是祖母不放心,恐怕我身涉险境?”   “林寓一事,谢家无能为力,但太子若想杀你,谢家自当尽全力保你。”谢太夫人站起身来,沉声道。   “太子若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何须给我良娣的位分,诱我进东宫?”谢窈轻声道:“请祖母不要将此事告诉哥哥,今后,就当谢窈死了吧。”   “夜深露重,祖母请回吧。”   暗卫面无表情地复述谢窈的话,随后静静立在一旁。   修长的手指轻敲棋子,周之衍气定神闲道:“然后呢?”   “随后谢太夫人乘车离开,她为了掩人耳目,先去了曾家,而后才换了谢家的马车回谢府。”   周之衍颔首,让暗卫退下。   “姜仲,林寓送来的东西,全部送到兰轩去。”   四月初一,是谢窈进东宫的日子,按照往例,她要先去拜见周之衍。   但周之衍的贴身内侍亲自前来,躬着身道:“良娣,殿下正朝中大人议事,”   兰轩内有两棵杏树,杏花繁密叠簇,娇粉如红霞,谢窈最喜杏花,不由有些惊喜。   “请良娣跟奴才来。”   谢窈扶着门边,还未跨进,就惊住了。   “姜公公,这是夫人留下的最后一个箱笼。”一道熟悉的男声十分恭谨。   姜仲笑得和煦:“有劳林管家了,下去喝盏茶罢。”   只是他抬头见到谢窈,霎时血色尽失,抖着唇颤声道:“夫……夫人!”   “林管家,你可别错了眼,这是良娣。”姜仲的声音似笑非笑,引得林管家打了个冷颤。   他不会认错,眼前之人确确实实是谢窈,虽说几月未见,但那张娇婉动人的脸,翻遍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他不由遍体生凉,哆嗦着身子,叩头道:“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良娣。”   但眼前之人并未理会他,只是撩起黛色裙摆进了屋。   林管家只得在姜仲的视线下,躬身离开。   暖阁内,皆是她留在林府的箱笼,一箱箱依次打开,琳琅满目。   她的手脚倏地冰凉,不由心惊胆颤,勉强笑道:“公公,不知殿下这是何意?”   眼前的谢窈虽是故作镇定,但姜仲仍能察觉她的不安:“今夜殿下会传召良娣,自然告知良娣。”   她眉头轻蹙,她想不明白周之衍此举的意义所在。   坊间传闻太子旧情未了,谢窈知道不可信。   她与周之衍只是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罢了。   难不成周之衍还对她一见倾心?   何况她与周之衍的初见,她还暗下顶撞了周之衍。   那是一个上元夜,养在深闺的她,一时好奇外边的热闹非凡,想溜出去玩,却被祖父在二门逮个正着。   祖父立刻呵斥,罚她到书房抄书。   当时的她满腔委屈,也不知祖父为何会在二门,后来才知祖父是在等太子。   祖父谢淮为翰林院掌院,满腹经纶,曾教导过太子。   她正在书房暖阁愤愤不平地抄书,正巧看见一位玄衣少年捧书走入。   谢窈将罚抄的原因归在他头上,立即气不打一处来,加上初生牛犊不怕虎,忘记这位太子殿下是何等为人所惧。   她起身行礼,对周之衍巧笑倩兮:“太子殿下,上元佳节您不与美人花前月下,却光临寒舍与祖父作伴,臣女自愧不如。”   周之衍抬眸看她,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书中自有颜如玉,何况现在不是有美人相陪吗?”   谢窈笔一顿,耳朵立刻红了,不禁恼羞成怒。   但她也没敢出声再反驳,只是继续默默抄书。   后来几次再见周之衍,她也只是规规矩矩地行礼,规规矩矩地说话。   周之衍亦是淡淡点头,偶尔不咸不淡寒暄几句。   再后来她定下亲事,也甚少往祖父书房去。   再见周之衍,便是在金銮殿上。   一整日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   傍晚时分,侍女掌灯引她至周之衍的书房。   天色暗沉,只有侍女手中的灯盏晃着微光,和小道上的宫灯一路蜿蜒至书房。   书房内只斜着几丛翠竹,就再无点缀。   姜仲一早在外头等候,见她笑道:“殿下正在里边,良娣请吧。”   谢窈柔笑致谢,犹豫一瞬,便坚定地拾阶而上。   撩起竹帘,沉水香的气息从汝瓷香炉中丝丝缕缕升起,晚风吹得窗纱微动,婆娑竹影随风摇曳。   “兰轩可还住得惯?”一道清冷的嗓音悠悠传来,引得谢窈循声望去。   一身绯红朝服的周之衍长身玉立,漫不经心地拾起书案上的文书,偏头望向她,眸色沉沉。   谢窈与他对上目光,原本坚定的眼神不禁有些躲闪。她轻敛衣裙盈盈行礼,语气轻柔:“兰轩很好,嫔妾很喜欢。”   “过来。”周之衍坐回案前,他指着砚台道:“会磨墨吗?”   她缓缓走进,挽起袖子,极其熟练地磨着墨。   “你叫什么名字?”   “嫔妾姓曾名若,家住城东的青阳坊。”   这是曾继松为她伪造的假名,就算查到家中也万无一失。   周之衍笔一顿,抬眸望向谢窈,目光波澜不惊:“若孤未给你良娣的位分,你只是无名无分的侍妾,如此你也愿意进东宫?”   “愿意的,能侍奉殿下是嫔妾的福分。”谢窈杏眸微垂,砚台的墨汁被水慢慢洇开,与砚台融为一体,仿佛消失不见。   她只求一个机会,不管是侍妾亦是良娣,就算是侍女,她也会费尽心思引起周之衍的注意,她才能借着周之衍的权势,将她的痛苦冤屈一点点还给林寓。   她毫无怨言。   周之衍轻笑一声,唤来姜仲:“带良娣去暖阁。”   谢窈不知所以,对上姜仲隐秘的目光她才知道所谓何事,脸霎时红得滴血。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书房的,回过神来已经在水雾氤氲的暖阁里,偌大的浴桶已经注满香汤,侍女们为她褪去外裳,挥挥手只留下尔琼。   踏入浴桶,她倚在桶壁,尔琼的泪水一滴滴落在她的肩上,谢窈阖眼笑道:“傻姑娘,你哭什么?”   或许在尔琼眼中,她为了报仇而委曲求全,但她却觉得这一切都很值得。   她笑了笑,跨出浴桶,自顾自换上寝衣。   许是政务繁忙,她坐在榻上等了许久,也未等到周之衍。   百无聊赖之间,她瞥见案上几本字帖有些眼熟,不由轻轻翻开。   她顿时心下一惊,这是她旧日的字帖!   林府的日子格外难熬,她也会练字打发时间,不知不觉写上一大摞。   她亦想起送到兰轩的箱笼,背脊生凉,莫非是周之衍认出她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慌忙将字帖放好。   但走进的周之衍早已将她的动作尽收眼中,只是恍若未见:“孤还有政务要处理,你先歇下吧。”顺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美人榻。   谢窈微怔,她都准备齐全了,如今却让她先歇下?   她思忖片刻,温婉一笑:“嫔妾陪殿下。”   旋即姜仲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殿下,林府管家已经招供得差不多了,这是他的供词,还道出林寓收受贿赂的文书藏匿之处。”   “小虞将军也带人将林寓押入大牢,已交由刑部审理。”   姜仲短短的两句话,却让谢窈屏住呼吸,眼眸中写满不可置信。   仿佛一直压制在心中的重石倏然落了地,茫然的欣喜飘然盈于云端。   “那就让刑部好好看着,别让他死了。”周之衍接过一沓厚厚的供词,再次望向谢窈。   谢窈却会错意,以为周之衍让她过去为他宽衣,但她的手还未触到周之衍的袖角,忽而脚下一轻,她就被周之衍一把拦腰抱起,松松趿着的素缎软底睡鞋“啪嗒”落地,露出一双玉足。   她望着周之衍白皙俊逸的侧脸,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是眼眸轻敛,紧紧绞着素白手指。   谁知周之衍只是将她放在榻上,给她盖上锦衾,不咸不淡道:“睡觉。” 第4章 掩饰   谢窈摸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心虚。   她也从未想过林寓的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她侧身凝望滟滟摇曳的烛火,思绪也如那微光一点点清明。   周之衍重金求她的旧物本身就是个幌子,但林寓家世清贫,他为了那点钱财,连面子也不要,就这么明晃晃地上钩了。   林府管家算是林寓最看重的人,林寓许多事情都是要经过管家的手,如今管家被周之衍拘下,就相当于拿捏住林寓的软肋。   如此一来,就算林寓在牢中一句话也不肯招供,但管家也会吐得干干净净。   林寓的时日不多了。   谢窈翻了身,心中的那丝疑惑再次勾起,如果说周之衍重金求物是为了引林寓入局,那让她进东宫,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扰了她一整夜,半梦半醒间,有人为她掖了掖被角。   她本就觉浅,瞬间清醒过来,谢窈身子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佯装还在熟睡。   “醒了就睁眼。”   谢窈知道躲不过,缓缓睁开眼眸,低声道:“殿下。”   周之衍坐在榻上,拢起她垂落的发丝,语调淡淡:“听说今日林寓的管家叫你夫人?”   这一句话问得谢窈措手不及,薄汗倏地冒出,她藏在锦被下的手捏得发白。   片刻后,周之衍听见她柔声道:“是,当时嫔妾吓坏了,嫔妾与林管家素不相识,他为何要叫嫔妾夫人。”   “还有暖阁的箱笼,还请殿下明示。”她眼眸微敛,仿佛闯入迷途的小鹿,无辜无害。   “那箱笼是林寓发妻谢氏的旧物,而林寓的管家叫你夫人,许是你与谢氏长得相像。”   谢窈暗松一口气,知道周之衍没有发现端倪。   “那殿下为何要将林夫人的箱笼交予嫔妾?”谢窈望着他渐渐幽深的眼眸,后边的话说不出来。   “你觉得呢?”   谢窈背脊生凉,若她顺着周之衍的话答下去,她就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她沉思片刻,迟疑道:“莫不是殿下对谢二姑娘……”   她剑走偏锋,把话头引至另外一个方向。   谁知周之衍缓缓抬眸,气定神闲道:“孤喜欢谢二,有问题么?”   谢窈紧绷的弦“啪”一声断掉,脑袋一片空白。   “没,没问题,嫔妾会替殿下保守秘密的。”谢窈保住自己隐藏的身份,但却得到这种更让人震悚的消息。   她故作镇定,不动声色地按住自己颤抖的双腿,却发现自己抖得更厉害了。   “嫔妾必定恪守自己的身份,尽心尽力侍奉殿下。”   周之衍轻笑一声:“那你就好好记住自己的身份。”   有惊无险。   但一整夜她都被周之衍那句话扰得不安稳,那几个字如同糨糊,紧紧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想破脑袋,也不敢相信周之衍真的对她情根深种。   这个问题,扰得她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日,她眼下带着淡淡乌青,为周之衍整理朝服。   端着茶盏的周之衍见了,皱了皱眉:“这不用你服侍,你回去吧。”   这可正中下怀,谢窈乖巧行礼,拖着疲软的身躯回兰轩补觉。   姜仲接过谢窈的活,默默为周之衍佩戴玉佩,一边小声道:“殿下,良娣的身份……”   “就当作不知道,不要吓着她。”周之衍垂眸,波澜不惊道:“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当时她在曾家的园子里献舞,周之衍已经猜出是她。   他亦知道她是想借自己的手,报复她的丈夫林寓。   既然是她自己送上门来,那他何乐不为,将她绑在自己身边。   他还记得在金銮殿上,她柔软白皙的脖颈微微垂着,极轻的啜泣。   那一滴滴泪,仿佛灼烧着他的心。   周嘉恒,这是你欠她的。   “她那边若缺什么,你开了库房给她拿去。”周之衍淡淡道。   而谢窈睡得昏天黑地,终于把觉补足了。   天色却也渐暗,她披着衣裳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丫鬟们忙端水梳洗。   “今日没人来找我吧?”谢窈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尔琼轻柔地为她挽起发丝,温声道:“姜公公来过一回,给您送来东西。”   她趿鞋下床翻看,精致瓷匣中装的是细腻澄净的胭脂水粉等物,还有翻出一个锦匣,俨然打开,是一对粉玺杏花簪。   目光所触,不由微愣,她的脸忽而滚烫,再也不愿深想。   转而想到周之衍只道喜欢谢二,而自己如今的身份又并非谢二,瞬时坦然。   许是为了逃避谢窈这个身份,她尽心竭力装起小门小户的女子。   既然要装,就要当着周之衍的面装。   周之衍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兰轩内,那断断续续的琴音,仿佛在昭示她此等拙劣琴技,并非是名动京城的谢家贵女。   他已经连续听了两日了。   “殿下,嫔妾的琴技是否有所长进?”谢窈停了手,侧头望向周之衍。   周之衍视线落在她的素白手指上,一把按住她的纤纤玉手,附在她耳边沉声道:“良娣是想要孤手把手教你吗?”   “殿……殿下,政务繁忙,还是让嫔妾自己慢慢顿悟为好。”谢窈哪里想到自己此举反倒惹怒周之衍,有些欲哭无泪。   周之衍若无其事的松开她的手:“原来良娣是这样体恤孤的?”   谢窈读懂他的言外之意,他政务繁忙,还要抽空来听她这等难以入耳的琴音,这哪里是体恤,分明是谋害。   周之衍抬手揉了揉额角,似乎有些无奈,谢窈见状,为了将功补过,忙从妆奁中寻出薄荷油,沾了在指尖,为他轻揉太阳穴。   “殿下近来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柔荑微凉,伴着薄荷油的凉苦,格外让人清醒。   周之衍知道她想打听林寓的事,便缓缓开口道:“林寓想见一个人,条件是供出幕后指使。”   “见谁?”谢窈轻咬下唇,心中隐隐浮现模糊的答案。   “叶家大姑娘,叶姝。”   果不其然,与她猜的没有差错。   林寓与她成亲半载,但却从未跨进她的院门半步,就是因为叶家姑娘,叶姝。   她也有让人去打听林寓与叶姝的过往,得到的只有寥寥几句。   豆蔻之年偶遇,两情相悦,但他当时只是翰林院的一个小小编修,毫无家世根基,叶家怎么可能将嫡女嫁给他?   庆幸他与叶姝的过往并无人知道,他转而用心奋发,颇得谢淮青眼,他大着胆子向谢家求娶,就在整个京城都准备看他笑话时,谢淮却应了他的求娶。   但谢窈在成亲后才发现,自己与谢家成了他的垫脚石,而他与叶姝的往来仍没有断,甚至更加肆无忌惮。   这是谢窈回谢府后才得知的。   当时的林寓已经是户部员外郎,求娶叶家嫡女轻而易举,但他亲自去求娶后,叶家仍未答应他。   她记得叶家只有这么一个嫡女,按理来说千娇万宠,若叶姝真的与林寓两情相悦,倒不至于这般棒打鸳鸯。   她慢慢思忖,总不会是叶姝不想嫁给他吧?   如果是真的,但事到如今,他心心念念的仍是叶姝。   更何况周之衍已经知道幕后指使是瑞王,他的底牌实在毫无作用。   “但孤答应了他,只不过换了条件。”周之衍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纸:“换来一封和离书和诬陷发妻一事的澄清呈供。”   谢窈颤抖着接下周之衍递上的和离书,虽说笔触不似往前犀利,但确实是林寓的字迹。   她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平和,压抑喉间的呜咽,将和离书还到周之衍手中:“殿下一片情深,是要将和离书与呈供送至谢家吗?”   “澄清呈供待到他见到叶姝时,才能交于孤。”周之衍低低的“嗯”一声,拉下她的手:“时候不早了,孤先回书房,你早些歇下。”   一双素手却攥着他不放,下一刻她垂落的发丝落在他的肩上,娇柔的脸与他极近,几乎耳鬓厮磨:“殿下,不留下来吗?”   他身子一僵,侧身对上她的眼眸,杏眸存着盈盈水光,如芙蓉初绽般娇软妩媚。   这是在感激他吗?   可他想要的不只是感激。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而后松开,扶起她的腰,沉声道:“怎么?真要孤手把手教你弹琴?”   “不是……”她说的事情明明不是弹琴,但周之衍只是扶正她的身子,道:“那就好。”   他踏出门槛,谢窈发丝间的幽香仍存留在他的肩上,他握拳咳了两声。   姜仲跟在他身后,问:“那是要奴才去叶府请叶姑娘?”   “不必,孤答应让他见叶姝,但不是现在,届时自然有人带叶姝过去见他。”周之衍意味深长道:“瑞王。”   姜仲心中了然。   尔琼进来为她端茶,却见谢窈捂着脸坐在榻上。   “姑娘,怎么了?”   谢窈端起一盏茶,不由扶额叹气,也知道她的举动在周之衍眼中有多么莫名其妙,她如今身份是曾家庶女,谢氏的和离书和澄清呈供都与她无关,她为何要凑上前一脸感激地望着他?   她居然还抱着他,请他留下来,谢窈耳尖通红,深吸一口气。   罢了,还是换个法子报答他。 第5章 春宴   “顾家下帖子请我去赏春宴?”谢窈舀起一勺茶饮尝了尝,微微皱眉道:“味道好似有些苦,再加些糖。”   “姑娘,太子殿下不一定爱吃甜的。”尔琼看得发懵,忙阻止谢窈蠢蠢欲动的手。   谢窈昨夜听见周之衍咳嗽两声,今日她便取来桑叶与野菊,同枇杷叶一同煎成茶饮,准备给周之衍送去,但这味道实属不大好入口,她本想加些糖,但想到周之衍的模样,大概再苦,也能面不改色也喝得下去。   她可不敢再随意擅自主张,还是安分些为好。   “说的也是。”谢窈点点头:“那就将茶饮盛起来,我亲自送去吧。”谢窈想起顾家的下帖,想着还是要同周之衍商量一番为好,才端着茶饮往书房去。   还未进院子,姜仲已远远见到她,他知道这位谢二姑娘在周之衍心中不一般,忙上前赔笑道:“良娣,您来得不巧,殿下现下正与诸位大人议事,恐怕……”   谢窈站在游廊前,竹帘静垂,隐隐听见里边的说话声。   她端过尔琼手中的茶饮,笑道:“昨夜听见殿下咳了两声,想起近日时气不好,特地煎了桑叶枇杷茶送来,既然诸位大人在里边议事,那我就不打扰了,劳烦公公送进去吧。”   想到在里边议事的官员,她亦回头对尔琼道:“尔琼,你将剩余的茶饮尽数盛来,交于姜公公送至书房,给诸位大人饮用。”   正当姜仲暗叹她想得周到,谢窈笑眯眯对他道:“公公照顾殿下辛苦,也需保重身子,也为姜公公端上一盏。”   此言一出,姜仲眼角一热,他虽在东宫权高位重,但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反而更为暖人。   “多谢良娣!”姜仲冷不丁地跪下,可把谢窈吓了一跳。   只是一盏茶而已,难道东宫连盏茶都要苛待下人吗?   谢窈的眼神顿时带着一丝同情,对姜仲道:“姜公公,茶饮多得是,你慢慢喝,对了,还有一事,顾家下帖请我前去赴宴,请公公代为转告。”   姜仲也一早得知消息,只是还没来得及与周之衍提起,他送走谢窈后,带着尔琼进书房。   “殿下,良娣亲手煎了桑叶枇杷茶,正是清热润肺,让奴才端来给殿下与诸位大人饮用。”   在书房内的官员闻言一愣,私下眼神交接,都心知肚明这个良娣是传言中那位酷似谢二姑娘的妾室。   他们都是太子亲信,但对于太子的私事也只限于坊间传言。   周之衍清冷的神色似乎带出一些细微的笑意:“既然是她的心意,那就端进来给诸位尝尝。”   在座的官员都觉得自己眼神出问题了。   “你去同她说,孤今日同她一起用晚膳。”   众人暗暗咋舌,看来外边的传闻也不假,太子果真对这位新封的良娣青眼有加。   八卦好奇的心思被勾起,却被周之衍一句话拉回正题。   “近日春汛频发,临安等地民居被冲塌,户部也该拨银两前去赈灾。”周之衍放下茶盏,缓缓道,仿佛刚才的笑意从未出现在他脸上。   “殿下,林寓入狱,如今户部人手短缺,恐怕会慢些,更何况陛下刚新建望仙台,国库实在空虚。”说话之人正是当朝左相陆谦。   当今圣上沉溺炼丹修仙,大皇子周之玠举荐的玄真道人最近颇得圣心,已荒废政务许久,只窝在望仙台炼药修道,意图早日登仙,如今的政务皆是由太子与瑞王协理。   周之衍轻轻叩着书案,不咸不淡道:“没钱?找刑部要。”   众所周知,刑部管得是被抄或被收缴的家产,最近押入大牢的只有林寓,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陆谦额冒冷汗,如今瑞王权势正盛,林寓一事也是一拖再拖。   “林寓一事尚未盖棺论定,若贸贸然将收缴来的家产归于国库,只怕陛下那边会怪罪。”   周之衍抬眸看向陆谦,轻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陆相去向父皇要钱赈灾。”   陆谦默默地把手收回袖中,恭谨道:“老臣会去告知刑部尚书的。”   其他人看着碰壁的陆相,轻轻摇头,看来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太子,这句话他们深表认同。   “户部侍郎的缺,诸位若有人选,就尽快回禀父皇,莫让皇叔捷足先登。”   “是。”   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去,周之衍才端起谢窈送来的茶,啜了一口。   姜仲觑着脸色,将顾家一事告知他,周之衍放下茶盏,淡声道:“只怕是有人怀疑她的身份了。”   应邀的人中,除了一众未婚的姑娘公子,只有两个人最特殊。   一位是出身顾家的瑞王妃,一个是谢窈。   他知道瑞王生性多疑,林寓知晓他诸多秘密,那他怎么可能放过当过林寓正妻的谢窈?   只怕这春宴是个鸿门宴,是来试探这位良娣到底是不是“已死”的谢二姑娘。   “那就告知顾家,说良娣必定前往赴宴。”   遮遮藏藏反而惹人怀疑,倒不如公之于众。   他垂眸沉思,随后慢慢饮尽杯中残茶。   而谢窈远不如周之衍冷静,她在屋子来回踱步,绞尽脑汁想不去赴宴的理由。   她愁眉苦脸地想了一午后,想至掌灯时分,周之衍都来了,她还未想出什么瞒天过海的好法子。   “殿下,顾家的春宴,嫔妾要不要去?”谢窈捧上一碗春笋鸡汤,有些迟疑道:“若不必去,嫔妾装病也是使得的。”   周之衍静静看着她,她才反应过来,周之衍让她坐下用饭。   只得悻悻坐下,尔琼忙奉上一碗红稻米饭,亲自为谢窈布菜。   “难得顾家邀约,去一趟也无妨。孤会让念夏陪你去。”   谢窈闷闷应是,夹起一块糖醋里脊,却逐渐走了神。   糖醋里脊鲜红透亮,挂糊煎炸,勾芡炒才成如今样子,肉原先的样子早被浓油赤酱所掩盖,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她的心里也渐渐浮现出一个念头。   她将肉默默吃了,细嚼咽下后,她开口道:“殿下,赴宴当日,嫔妾能否穿得鲜艳些?”   她平日一向穿得素净,若穿得娇艳些,那还可以勉强蒙混过关。   听了这话,周之衍也明白她在想什么。   “孤记得库里正好有一对红宝石耳坠,姜仲找出来给良娣。”复而看向谢窈:“不过是顾家春宴,你是良娣,不值得你如此费神。”   “赴宴的人中,除了瑞王妃,你的地位最尊。”周之衍难得缓着语气和她说话,谢窈眼睛一亮,似乎知道周之衍的意思。   她当即想出一个好方法,装得嚣张跋扈些,那就更不像了。   心事解决,她立刻笑意盈盈,胃口大开。   周之衍见她频频伸箸去夹面前的糯米蜜藕,不动声色地将盘子移近些,他也知道今日的桑叶枇杷茶为何这样甜了。   但谢窈却有所察觉,有些尴尬地收回银箸。   她也发觉周之衍停了箸,不由环视桌面上的菜色。   发现五道菜有两道菜是甜的,周之衍吃得并不多,她忽然意识到周之衍不爱吃甜的。   但想起今日的茶饮,不由轻声道:“今日送去的茶饮,殿下会不会觉得太甜?”   侍女已经端上香茶盂盆,周之衍正低头浣手,闻言顿了顿,面不改色道:“尚可。”   谢窈望着他沉静好看的侧脸,心里却不相信,想是在这么多面前,不好拆她的台。   周之衍也太好了,谢窈暗叹。   接连几日,谢窈意图学着怎样嚣张跋扈。   “太夫人平日怎么管教下人的?”尔琼决定循循善诱。   谢太夫人生气的时候,眼一撇,脸一沉,众人就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她却如纸老虎般,凶起来也是娇娇柔柔的。   “姑娘,您这样是虚张声势。”尔琼不由扶额,自己姑娘明明是谢太夫人一手教出来的,怎么脾性一个天一个地?   “尔琼,太难了,你说我装病能不能混过去?”她一把抓住端茶的尔琼。   她未出阁前时常与祖母二婶外出交际,相熟的姑娘认出她来,那是轻而易举。   谢窈愁眉苦脸地倚在案上,尔琼看透她的心思,却宽慰她:“您在林府一直深居简出,您的脸连太子殿下都能糊弄过去,又何必担心那些人会认出您呢?”   听了这话,谢窈的心稍安,她连周之衍都能糊弄,那群不大相熟的人糊弄起来岂不轻而易举?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兰轩的侍女们被这位主子折磨得不行,上一刻还笑盈盈的,下一刻脸立刻沉下来。   最后还问你她练得如何。   惹得念秋不由抱怨:“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听见侍女们抱怨,谢窈已觉自己炉火纯青。   去顾家当日,她早早起身,素白的指尖早已被念秋用凤仙花汁染成淡淡绯红,平日温婉的柳眉亦被尔琼换成羽玉眉,显得不怒自威。再梳上高髻,缀以珠翠,朱唇微点,也与平日大不相同,更为妩媚娇艳。   念秋一脸惊艳,谢窈对着铜镜左顾右盼,最终点头。   她换上衣裳,为了避免他人怀疑,她没有带尔琼,只带了念秋与念夏去。   而顾府众人亦对这位良娣十分好奇,毕竟能入得了周之衍的眼,还一举封为良娣,想必有过人之处。   正当众人翘首以盼时,一只玉手从车帘伸出。   众人微静。   而后走出的人,只教她们屏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6 23:54:06~2020-04-10 19:4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o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试探   一身茜色更显谢窈身形玲珑有致,抬眼之间,两颊轻扫胭脂如含露桃花,眼波流转,只教人身子先酥了半边。   “妾身给良娣请安。”等候多时的顾大夫人忙迎上来,笑盈盈地瞧着面前的谢窈,平日待客游刃有余的她,此时见谢窈如此阵仗,心里倒有些打鼓了。   先敬罗衣后敬人,谢窈见她神色恭谨,就知道这身打扮把人唬住了,只淡淡道:“顾夫人请起罢。”   “本想着良娣贵人事忙,没想到良娣还是亲自光临,此乃顾府之幸。”顾大夫人一边为她引路,一边笑盈盈道:“我们人微言轻,还是瑞王妃亲自写了帖子,我们才敢扰了您。”   谢窈闻言浅笑,心里却浮起疑惑,为何顾大夫人句里行间都暗示自己,此次相邀是瑞王妃的主意?   她凝神沉思,想起顾家兄弟阋墙,关系不和的传闻。   顾家有三姐弟,大姐正是如今的瑞王妃,为正妻所生,但长子顾慎却是庶子,而小儿子顾善与瑞王妃一母同胞,格外亲近。   但如今操持顾家的却是庶长子顾慎,那瑞王妃与顾善必定心中不痛快。   这份不痛快,甚至还影响到兄弟两人的政党之争。   顾慎是太子一党,而顾善选择追随瑞王,两房关系也愈发水火不相容。   既然顾慎不会找周之衍不痛快,邀她前来赴宴,那就只有瑞王妃和顾善了。   那瑞王妃此举到底为何?   谢窈一时想不明白,只好默默记在心中,对顾大夫人点头轻笑:“那我得亲自多谢王妃。”   顾大夫人笑了笑,一路殷勤妥帖,直达女眷休息的后堂。   各家贵女皆聚集在此处,香风阵阵,笑意盈盈,顾家的丫鬟极其机警,起头扬声道:“良娣万福!”   众人也跟着福身行礼,问好声此起彼伏。   “不是说这良娣是曾家旁支的小门小户吗?怎么生得这样贵气?”有几位挨得近的姑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此时有人忿忿出声道:“这东宫的贵气可不养人吗?”   无人注意到,站在角落的叶姝却紧紧攥着手帕,望着谢窈出神。   叶姝的手帕交,唐四姑娘却扯了扯叶姝的袖角,疑惑问道:“姝儿,你觉得她像不像一个人?到底像谁呢?”   叶姝死死盯着谢窈,手攥得紧紧的,眼睛仿佛要滴出血来,还能像谁?根本和林寓的发妻谢窈生得一模一样!   即使离得很远,还有谢窈的妆容不似从前素净。   旁人也许不大认得出,但她一眼却可以看出。   唐四姑娘以为她不大舒服,关切地看着她,叶姝笑了笑:“不过是想到些不好的事罢了。”   “林寓不会再来纠缠你了,你今日就安安心心的相看金龟婿吧。”唐四姑娘知道好友的心事,忙安慰她。   叶姝点点头,想到林寓,她藏在衣袖的手隐隐发抖,目光也随着谢窈的身影移动。   谢窈径直走进后堂,只见一位三十余岁的妇人端坐在上首,谢窈笃定她是瑞王妃,立刻盈盈行礼。   瑞王妃则似笑非笑,温声道:“良娣果真花容月貌,难怪入得了太子殿下的眼。”   “王妃过奖了,听闻此次春宴还是王妃亲自相邀,嫔妾受宠若惊。”谢窈毫不畏惧地迎上她审视的目光,梨涡浅浅。   瑞王妃看了一眼顾大夫人,笑而不语。   邀太子良娣赴宴是她的主意,太子对于男女一事上向来油盐不进,但却破天荒得封了一个良娣,而这位良娣还酷似服毒自尽的谢二姑娘。   前些日子,京城的传言层出不穷,而周之衍却利用这些传言,将林府管家拘下,再不声不响将林寓拉下马。   这对于瑞王来讲,是惨重损失。   既然周之衍毁了瑞王一条膀臂,那她也要探探这位良娣的秘密。   她隐隐觉得这个良娣身上必定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她的自觉告诉她,这个人根本就是谢窈。   若是谢窈,那瑞王必定要将她除去,毕竟与林寓关系密切之人,都是潜在的危险。   更何况是在周之衍身边的谢窈。   但今日一见,瑞王妃倒不大拿得准。   她与谢窈也只见过遥遥几面,印象中都是温婉柔顺,但如今这幅妩媚骄矜模样,倒不像了。   谢窈余光瞧见瑞王妃在打量她,不动声色地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顿了顿,径直将茶盖掀开,喝了一口。   周遭的贵女皆目瞪口呆,瑞王妃也皱起眉头。   念秋脸色煞白,忙附在谢窈耳边轻语,谢窈恍然大悟,将杯盖盖上,发出清脆的“哐当”响声。   这倒真像曾家所说,是小门小户出身,连基本的礼仪都学不全。   出身平凡,有朝一日进了东宫得了势,迫不及待穿戴起满头珠翠,耀武扬威,却不知自己撇脚的礼仪教养将她打回原形。   瑞王妃心中疑惑更多了两分,她心中的确信也逐渐动摇成怀疑,她到底是不是谢氏?   一桩桩一件件,都与那名动京城的谢家淑女无法搭上干系。   与以往的林寓夫人谢氏比,除了样貌有些相似,其他地方根本天差地别。   一时间堂内一片寂静,无人说话。   顾大夫人忙上前暖场,笑盈盈对瑞王妃与谢窈道:“王妃,良娣,现下马场的姑娘公子正在打马球呢,请二位移步去看看。”   谢窈抿唇一笑,搭着念夏的手缓缓站起,往马场走去。   马场上早已设上帷帐座椅,供女眷坐着,更有丫鬟捧着各色吃食茶点,来回穿梭。   谢窈坐定,遥遥望去,只见几个世家公子骑着马,意气风发地入场,更有姑娘换上窄袖马靴上场。   瑞王妃坐在谢窈身侧,目不转睛的盯着马场上的来回博弈,却不经意同谢窈说了一句。   “良娣很像我知道的一位故人。”   谢窈的手微顿,她知道瑞王妃打得是什么主意了。   她扬起娇媚的脸庞,对瑞王妃一笑,道:“王妃说的故人是谢二姑娘罢。”   瑞王妃不曾想她如此爽快的戳破,不由微怔。   “坊间传闻听多了,自然就会先入为主。”谢窈抬眼看着瑞王妃,笑靥如花:“嫔妾与谢二姑娘相比就是相形见绌,若硬要找出相似之处,那就是两只眼睛一鼻一嘴。”   谢窈的意思是让瑞王妃别怀疑自己,也别怀疑周之衍与谢二姑娘有私情。   这番话倒是把瑞王妃堵得哑口无言,再看谢窈的眼神,水光潋滟间带着一丝挑衅。   瑞王妃也不欲与她争辩,她眸色微暗,转头看向马场。   这个良娣不能留,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她早已做好准备,不管她是不是谢窈,她都会除掉这个良娣。   瑞王妃对侍女招招手,侍女立刻了然,快步离开帷帐。   随后瑞王妃手一指,仿佛饶有兴致:“几月不见,阿妤出落得越发动人了。”   谢窈亦顺着瑞王妃的手看去,那位女子弛聘马场,长发高高梳起,神色满是孤傲,而马球技艺丝毫不输那些世家公子。   顾大夫人仿佛十分满意,吩咐丫鬟:“去把大姑娘叫过来见礼。”   谢窈才知道这是顾家大姑娘顾妤。   只见那位女子径直走来,眸里尽是漠然,对她们冷冷行礼。   谢窈总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想了许久,她才意识到是周之衍惯有的神色。   她的眼皮忽然一跳,正好顾妤冷冷地望向她。   “不知曾良娣是否愿意上场与臣女比试一番?”   谢窈对于马术可谓是一窍不通,只能微微一笑:“我不精通马术,还是不要贻笑大方了。”   顾妤扬起清冷的脸庞,似乎带着嘲笑的意味:“太子殿下骑射善佳,想必良娣只是自谦罢了。”   此时顾大夫人低声喝道:“阿妤!”   顾妤咬咬牙,欠身致歉:“臣女莽撞了。”   说是莽撞,但那眼神掺杂着厌恶和冷淡愈发浓烈,而且毫不掩饰。   谢窈摆摆手,心里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她扯扯念秋的衣袖,示意念秋念夏扶她出去。   飞也似走出帷帐,她逃脱了那让她浑身不自在的眼神,松了口气,不由问道:“那顾姑娘与殿下什么关系?”   念秋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道:“顾姑娘是殿下的青梅竹马,一直对殿下芳心暗许。”   谢窈扶额暗叹,难怪顾妤看她的眼神如此毛骨悚然,感情是想要将她千刀万剐啊。   念秋见她如此神情,忙安慰她道:“良娣放心,一切只是顾姑娘的一厢情愿罢了。”   谢窈无力摆手,她不想回去面对顾妤那冷冰冰的眼神,只有气无力道:“我们在园子里散散心吧。”   念夏和念秋扶着她的手,缓缓走着,一边欣赏顾家景色。   她一路走着,一路与念夏念秋闲聊,却听见假山后传来男女窃窃说话声。   正当她要往回走,却听到一道男声响起:“王妃是要如何对付那个良娣?”   假山对面传来窸窣声响,仿佛是掏出一些纸包。   一道似曾相识的女声响起:“将这药溶进她的果酒里,这药毒性发作极慢,没有两三个时辰是看不出异样的,最后这位良娣中毒身亡,也只能怀疑到顾家上,我们只需隔岸观火。”   谢窈心下一颤,拉住欲上前理论的念秋,眉头紧蹙,示意她不要出声。   片刻寂静后,那道女声再次响起:“那不如将此事嫁祸到顾大姑娘身上?”   “也好,这顾大姑娘倾心太子已久,如今却被一个蓬门小户的庶女捷足先登,只怕也恨得牙痒痒吧。”男人笑声桀桀,“倒不如助她一臂之力。” 第7章 桃花酿   那边说话声渐远,谢窈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   回头一看,一旁的念秋早已吓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而念夏却神色自若,仿佛只是听了几句侍女们的闲话而已。   不愧是周之衍派来的,果然处事不惊。   谢窈知道瑞王妃怀疑她的身份,且听那些侍女的语气,就知道瑞王妃并未确定她是谢窈。   但没有想到她还是要赶尽杀绝。   “良娣,咱们还是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赶紧回东宫去吧。”念秋缓过神来,立刻拽着谢窈的衣袖急声劝说。   她知道谢窈一向柔弱温婉,面对别有用心的瑞王妃,她们即使知道她要下毒,但也无法保证可以全身而退。   毕竟这是顾家,并非东宫。   谁知谢窈只是笑了笑,气定神闲地随手折了一枝西府海棠,簪在念秋的髻边。   “念夏,你觉得如何?”   谢窈念夏不卑不亢地行礼:“奴婢以为,倒不如直接面对,将瑞王妃一军。”   谢窈点点头,柔声道:“走吧,一时逃避也会后患无穷。”   她这次可以侥幸避过,但还有下次,下下次。   说到底,她也只是太子的妾室,虽说周之衍对她不错,但她也足够清醒,她对于周之衍而言,就是一颗暂时有用的棋子。   周之衍这般城府颇深的人,让她进东宫必定别有深意。   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有些事,她也不敢全然信任最重要,还需自己解决。   回到座上,瑞王妃含笑问她去哪了,她答道:“不过是出去透透风。”   顾大夫人极其机敏,立刻笑盈盈道:“那良娣正好赶巧,如今的马球正是精彩之处呢。”   谢窈笑笑,抬眼望去。   马场上的比赛激战正酣,也无法决出个胜负,正在这时,一位清丽女子倏地骑马冲出重围,球杖一扬,抢下了一位公子的球,一举得胜。   “快看!她居然赢了瑞王世子!”帷帐中有人低呼道。   瑞王妃随手点点不远处的女子:“那是谁家的姑娘?”   唐四姑娘见叶姝被注意到,喜不自胜地回话:“回王妃,那是叶侍郎家的姑娘。”   却不知,这一句却引出周围贵女间的交头接耳。   “是不是被林寓求娶的叶姑娘?”   “我听说,她与林寓年少相识,如今林寓下狱,却迫不及待找金龟婿了……”   “但不是林寓去撩拨她的吗?”   唐四姑娘不曾想这番话未帮叶姝,反而沦为旁人的纷纷闲话,一时间倒不知所措地绞着帕子。   但瑞王妃恍若未闻,只是吩咐身边侍女道:“快请叶姑娘过来给我瞧瞧。”又指着一旁的下马的男子,对谢窈笑道:“我这凡儿就马术还过得去,如今却被叶姑娘比下去了。”   瑞王妃口中的凡儿便是她的嫡子,瑞王世子周如凡。   他正翻身下马,瑞王世子周如凡生得风流倜傥,他亦精通风流之事,一双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叶姝:“你是谁家的姑娘?”   叶姝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回世子,臣女家父乃是吏部侍郎叶靖易。”   半晌未得到回复,她不由抬头去看,正好撞入那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眼,心也怦怦乱跳。   目光害羞地落在他繁复精致的袖角,只听见他道:“你几岁了?”   叶姝还未回答,一道女声打断她的回答。   是瑞王妃身边的侍女,“世子,叶姑娘,王妃请二位过去见礼。”   瑞王妃指着周如凡笑道:“你一向自诩马术了得,我看不尽然。”   周如凡笑了笑作揖道:“儿子技艺不佳,叶姑娘马术了得,我也甘拜下风。”   “叶家的姑娘?”瑞王妃笑意渐深,对她挥挥手:“来我身边坐。”   叶姝受宠若惊,却被瑞王妃牵住手,点头含笑:“是个好孩子。”   她娇羞低下头,余光瞥见周遭的艳羡目光,一扫先前的苦闷,不由得意起来。   周如凡却转头瞧见谢窈,目光都直了。虽说他常混迹于秦楼楚馆,见的女子数不胜数,但他从未见过如此绝色!   乌发高挽,露出那段白皙的脖颈,红宝石的耳坠映着她绝色面容,熠熠生辉。   但一旁侍女的眼神让他望而却步,不敢轻易冒犯。   正巧见侍女端来果酒,顾妤清凌凌的声音响起,一脸倨傲地望着谢窈:“这是臣女亲手酿就的桃花酿,是去年梅花上的雪水酿的,想必良娣没喝过,今日便请良娣尝尝。”   他起了心思,不曾想这位是太子良娣,心中不禁大失所望。   不能一亲芳泽,但他却不打算放弃,便对谢窈笑嘻嘻行礼,眼神玩味渐浓:“原来是小嫂子,嫂子这酒看得甚好,不如赏小弟一口喝罢。”   声音不大,但周围的贵女都看向此处。   瑞王妃哪里想到自己儿子如此大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太子的妾室,忙低喝道:“如凡!成何体统?”   更何况,那壶酒可是有毒的!   谁知,谢窈微微一笑:“既然世子想喝,那就送到世子那去吧。”   瑞王妃顿时脸色煞白,牵住叶姝的手也紧了一下,叶姝有所察觉,觑着瑞王妃的神色,决定上前帮瑞王妃一把,以便瑞王妃记住她的聪慧。   于是她站起身,接过侍女的果酒,又送回谢窈桌面上,笑意盈盈道:“良娣,这是顾姑娘的心意,怎么能随便赏人呢?”   她一心想出头,却忘了这句话极其僭越,引来念夏的冷冷一瞥:“叶姑娘,你这是在同谁说话?”   惹得叶姝一阵瑟缩,默声垂首。   谢窈却没有计较,仍是笑眯眯地指着酒壶道:“我身子不好,不宜喝酒,倒不如送给世子喝,才不负顾姑娘酿就佳酿的苦心。”   素指清点那樽珐琅雕花酒壶,轻声道:“念秋,送给世子。”   瑞王妃神情凝重,沉默片刻后,道:“彩玉,替世子接下。”   彩玉颤颤巍巍地接下,抬头瞧见念秋髻上簪上的海棠,娇艳欲滴,霎时心中惊恐万分。   她与那人谈话时,旁边就是一大丛的西府海棠!   难道这个良娣已经知道她们的主意了?   她端着酒壶的手忽然一抖,精致的酒壶“叮咣”落地。   淡粉色的酒水洒落一地,洇出一片深深水迹。   清甜的酒香弥漫开来,帐子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也被这股酒香冲淡。   谢窈垂眸看着地上酒壶,心中一松。   “奴婢该死!”彩玉连忙跪下请罪,而顾妤却若无其事吩咐道:“既然良娣不宜喝酒,那就端一盏果子露来。”   “不必了。”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谢窈不可思议的回首。   只见周之衍一身月白常服,面容沉静淡漠,身形颀长,静静立着。   一时间众人福身行礼,一片静寂。   周之衍的视线落在谢窈身上,他顿了顿,缓缓走至她面前。   瑞王妃定定看着周之衍,意味深长地笑道:“太子殿下匆匆赶来,可见是心系良娣。”   “王妃说笑了,孤只是怕她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特地赶来。”周之衍漫不经心地看向瑞王妃,语气喜怒难辨:“时候不早了,良娣该回去了。”   他牵起一脸懵的谢窈,往外边走去,还沉声道:“手怎么这样凉?”   顾妤死死地望着两人依偎的背影,指甲紧紧嵌入掌心。   周之衍的离开,却让谢窈成为春宴贵女的议论焦点。   不少贵女都艳羡谢窈得到的宠爱,毕竟清冷自持的太子居然为了她,迢迢赶来。   虽然只是妾室,但能得到这样的夫婿,真的是做梦都要偷着乐。   但顾妤明显心情不佳,她的贴身丫鬟察觉出来后,默默将她扶出马场。   丫鬟无奈地看着伤心的顾妤,只得暗叹一口气,只听见顾妤呜咽道:“那个良娣空得一副样貌,他到底看上她哪里了?”   她努力去学周之衍喜欢的一切,只为让他多看自己一眼,但如今,她求而不得的人却被曾家的庶女夺去。   “说不定太子殿下只是一时兴起,过一阵子就会想起姑娘的好了。”丫鬟安慰道:“您饱读诗书,与殿下兴趣相投,怎么可能比不上那个连马球都不会的良娣?”   听了丫鬟的话,顾妤渐渐止住哭泣,心里也好受些了。   “你说得对。”顾妤拭去泪水,神色恢复如常,喃喃道:“我自幼与他相识,最是了解他的,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这般肤浅粗俗的女人?”   丫鬟笑了笑,望见周遭无人,附在顾妤耳边道:“奴婢听老爷说,他准备送您入宫,去见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顾妤疑惑望着满脸喜色的丫鬟,霎时反应过来。   她父亲是要助她成为太子妃!   “近来二房与瑞王妃愈发势大,若姑娘能当上太子妃,不仅能打二房与瑞王妃的脸,出一口恶气,还全了您与殿下的自幼情意。”   “真的?”她清凌凌的凤眸一亮,轻轻抿唇掩下欣喜,正色道:“既如此,我得好好准备起来。”   她狠狠掐碎一朵花,冷冷道:“还有那个良娣,我就不信,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女我还整治不了。” 第8章 叶姝   而谢窈紧张地跟着他上了马车,心里知道他来必定有事。   清冷的嗓音在马车内响起:“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   “那壶酒有毒。”谢窈惴惴不安地解释道:“我在园内散心,恰巧听见瑞王妃侍女的对话,才知瑞王妃误认为嫔妾是谢二姑娘,便起了杀心,打算在酒中下毒。”   “但瑞王世子见了,想要嫔妾这壶酒,嫔妾就让给他。”   “那一壶有毒的酒?”   “是。”   “怕吗?”周之衍的侧脸隐在阴影中,只能窥见他清瘦坚毅的下颔。   片刻后,谢窈极轻的声音在他们之间回荡。   “怕,但嫔妾不后悔。”   若她未听见那番话,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想来仍是心有余悸。   她虽生性柔弱,但并非毫无城府心计的懦弱,从她踏进东宫那一日起,便知前路深险,如今更是深切感知。   她不会后悔赴这场鸿门宴,她并不会为此退缩。   “往后何事都要多一个心眼,不要轻信他人。”周之衍缓缓道,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本以为将她放在自己身边,能护她周全,但如今看来,反而成为众矢之,为她引来杀身之祸。   他的神色愈发肃然冷淡,手静静攥成拳。   马车停在东宫二门,却见一名窄袖打扮的男子意气风发地走上前来,见了周之衍,收起几分不羁,躬身行礼:“今日恐怕牢里恐怕不太平,是否要加派人手守住林寓?”   谢窈正从马车内下来,听见声音正要回避,却被他一眼截住,笑嘻嘻地弯腰作揖,戏谑道:“这是表哥新封的小表嫂吧!小弟鲁莽,扰了二位花前月下,真是对不住。”   这下谢窈也躲避不及,只好欠身回礼,有些不知所措看向周之衍,周之衍淡淡扫了她一眼:“虞家的小儿子,虞骁。”   谢窈恍然大悟,拢起腕上的金镶玉手钏,轻声细语道:“小虞将军。”   虞家是将门世家,世代征战沙场,被先祖封为庆阳侯。而虞骁正是张皇后的妹妹与庆阳侯的嫡次子,小时本是混世魔王,再大些就被庆阳侯一把提溜至沙场边疆历练,立下不少战功,倒也是年少有为。   如今天下太平,便调回京中就任振威校尉。   “你先回去。”周之衍对她道,谢窈欠身离去。   周之衍转头,却见虞骁笑眯眯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探究打趣,周之衍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截了当道:“说正事。”   虞骁被他微凉的语调吓得寒毛竖立,忙正色道:“瑞王可能坐不住了。”   “派人打探一下,叶姝如今是否在瑞王府。”   暮色渐降,瑞王府的侍女悄然垂首,点亮屋内的镂空羊角宫灯。   叶姝端坐在下首,她抚了抚绣满桃花的锦缎裙面,轻扶微斜的珍珠步摇,压住嘴角的喜色。   她没有想到,自己在春宴上的一场马球,就能引得瑞王妃的如此青睐,春宴之后,还请她至瑞王府品茶。   她不由自主地望向窗格,步步锦的纹样透过明灭不定的幽黄烛光,疏疏映在青砖上。   高嫁宫廷侯爵之家,往后步步锦绣。   想起瑞王世子望着她的眼神,叶姝不由面色羞红。   忽闻佩环轻响,只见瑞王妃缓缓走进,含笑坐在黄花木雕花玫瑰椅上,道:“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叶姑娘尝尝。”   “是。”叶姝声音染上一丝欣喜娇羞,正当她端起茶盏,下一刻瑞王妃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吓得她差些摔了茶盏。   “听闻叶姑娘与林大人交情匪浅,不知此事当真?”   叶姝不由自主地绞着素帕,轻声道:“只是相识罢了,谈不上交情匪浅。”   “林大人成亲后,每七日都要往明味楼,而恰巧每一次,明味楼的伙计都会遇到戴帷帽的叶姑娘进入林大人所在的雅间。”   轻柔的嗓音一字一句落在叶姝的耳中,她立刻“扑通”跪下,脸色煞白。   “叶姑娘这是何意?”瑞王妃轻轻掸去身上并不存在的浮尘,傍晚的暗黄烛光映在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完美无瑕。   “还请王妃不要说出去!若此事暴露,臣女的清誉便毁之一旦了!”叶姝慌乱抬头,复而叩首:“臣女愿做牛做马,报答王妃。”   她与林寓的事,终究是暴露了。   但她只是与林寓私会,并没有蠢到做出僭越之举。自己只是享受被人追捧的滋味,林寓看她的目光带着爱慕,让她飘飘然。但嫁给他,叶姝确是从未想过的。   她自诩自己是世家贵女,必定嫁个旗鼓相当的夫君,而非像林寓般毫无根基的白衣。   林寓第一次向叶家求娶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编修,叶家毫不留情地将他拒之门外,她也暗笑林寓不自量力。   但林寓转头却攀上门楣颇高的谢家,还让谢淮将谢窈下嫁与他!   谢窈在京城可谓是无人不晓,以她的样貌品行家世,嫁入侯府绰绰有余,但她却嫁给一个穷书生。   这就相当于打了叶家和她一记狠狠耳光。她记得父亲的脸一连几日都是阴沉沉的。   所幸林寓向叶家求娶一事并无多少人知晓。   坊间只道林寓好福气,不仅求娶到名动京城的谢窈,还因为谢淮的赏识,林寓从小小的翰林编修成为正三品的户部侍郎。   一时间,林寓风头正盛。   她心中忿忿不平,就如自幼的玩物被别人抢走,才自作主张,暗自邀林寓到明味楼,泪眼盈盈道:“阿寓,对不住,我没办法说服父亲。”   林寓信了,看她的眼神怜惜不已,只是紧紧将她搂住:“姝儿,再等些时日,我必定休了谢氏,娶你回去。”   她扬起甜甜梨涡,眼里尽是快意。   外边都说林谢夫妇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但叶姝知道林寓心里只有她。林寓因为她,从未踏足过谢窈的院子。   但她也未曾想到林寓为了娶她,将谢窈逼死,随后仍到叶家求娶,林寓的执拗让叶姝惊恐万分,所幸林寓被押入大牢,她没来由地松口气,旋即立刻着手自己的亲事。   她以为瑞王妃相中她,如今看来是另有目的。   “我有件事想请叶姑娘代劳,那就是去劝劝林大人不要乱说话。”瑞王妃的笑容让人心生亲近,但说出的话却不寒而栗:“若林大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叶姑娘的性命,我可不能担保了。”   “还有一句话劳烦叶姑娘问林大人,那就是谢窈是不是还活着?”   叶姝震悚抬眼,无法反抗。   她被人罩上斗篷,带到大牢里,她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地走着,几只老鼠从她身边吱吱窜过,她惊叫一声,却被前边的男人狠狠瞪了一眼。她忙抬手捂住嘴,不敢作声。   牢门“啪嗒”开了,叶姝认出衣发凌乱,满脸胡茬的颓废男人,是林寓。   “林大人,别来无恙。”男人偏头啐了一口,转头轻蔑望向林寓,但林寓恍若未闻。   男人怒火中烧,一把扯下叶姝的斗篷,一掌推她上前:“我呸!还当自己是正三品户部侍郎呢,你去同他讲!”   叶姝被推得踉跄两步,差些跌倒,林寓惊慌望着她,正要去扶,却被叶姝呵斥:“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林寓讷讷地缩回手,哑声道:“姝儿,我……”   “王妃让我带人来,是想告诉林大人,这叶家姑娘的命,可全在林大人的一张嘴上。”   林寓早不复平日温润模样,他看一眼男人,不由冷笑:“好一个过河拆桥,王妃要用姝儿威胁我?她可还记得我替王爷背下的件件丑事?”   男人面带嘲讽道:“论过河拆桥,谁又能比得过林大人您呢?您的发妻和谢家想必恨透您了吧?”   “而且你别忘了,当日在金銮殿上,你诬陷太子一事,若非是王爷保下你,论太子的手段,你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男人厌恶地瞥了他一眼,不耐催促叶姝:“有话快说!”   叶姝垂首退后两步,再抬起头来却是泪水涟涟。   “林寓,你自己去死就好了,为何要拉上我?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被人威胁!”默不作声的叶姝忽然爆发,指着他怒吼道:“我的清誉,我的好姻缘,因为你全没了!”   林寓愣愣望着她,站起身来,一步步靠近,眼神哀伤寥落:“姝儿,你不是说要嫁给我的吗,为何又要背叛我?”   “林寓,你算什么东西?”叶姝的语气如毒蛇般阴冷狠毒:“我死都不会嫁给你!”   但林寓步步逼近,两眼通红,呼吸急促,一把拉着叶姝往铁栏上撞,顿时叶姝惊叫起来,额角的血缓缓流下。   叶姝想要挣脱,一边尖叫道:“林寓,你疯了!放开我!”   “姝儿,我这样喜欢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林寓的脸上浮现出疯狂神色,一旁的男人没想到林寓突然癫狂,心想若叶家女死了不好交代,便上前准备将林寓拉开。   “孤许久未见这般热闹的场景了。”   男人心下一惊,转身望见周之衍身形颀长,立在门外。   一群将士持剑围在周遭,如铜城铁壁。   作者有话要说:   林寓也蛮惨的,喜欢的妹子对自己只是玩玩而已。 第9章 落定   “虞骁,把人带走。”   将士一把挟住男人,瞬时动弹不得,叶姝的额角已被林寓撞得血肉模糊,人也晕过去被人抬出去。   “林大人得偿所愿,答应孤的事不会食言吧。”周之衍漫不经心的望向林寓,与阴暗的牢狱格格不入。   “原来这就是我的得偿所愿?”林寓嘴角噙着自嘲的笑意:“罢了,我林寓一向说到做到,劳烦太子殿下给我笔墨。”   “拿纸笔来。”   林寓只能望见周之衍的月白袍角上金线绣就的繁复龙纹,有些人天生就是天之骄子。   就如他的发妻谢窈,名动京城的世家贵女,可惜她死了。   林寓思忆起与谢窈的过往,也只得一些稀薄模糊的碎片,他与谢窈,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把林府安排得井井有条的是她,但他却把谢窈逼上绝路。   “她一个世家贵女下嫁于我,还尽心尽力为我操持内务,我却毁了她的一辈子。”林寓嘶哑嗓音在狭抑的牢中低低响起,语气似是感慨恍然。   “原是我对不住她。”林寓写完最后一字,沉倦地将狼毫一扔,沉沉阖眼。   狱卒将呈供递给周之衍,悄声离去。   一时间,大牢内只剩林寓与周之衍二人,寂静无声。   周之衍垂首翻看呈供,嗤笑一声:“林大人,她不会想要你这些假惺惺的挽回。”   “你的话,只能安抚自己,还是留着说给自己听吧。”   林寓似乎被人抓住痛脚,睁眼冷笑,望向周之衍:“太子殿下,你敢说你没有对她动过心思?”   “你私藏她的字帖,重金买下谢窈的旧物,亦有几分真心吧?”   “亦或者你们两人根本就是有私情!”林寓怒吼道,眼中满是癫狂神色,一边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正要伸手抓他:“我根本没有错,是谢窈对不住我,你与谢窈本就有染!”   下一刻刀光闪过,长剑倏然穿透林寓胸膛,林寓怒眼瞪得欲裂,不可置信地望着洇出暗红血迹,最终缓缓倒地。   周之衍扔下长剑,眸色轻敛。   “从前没有,而现在,孤与她之间不叫私情。”   周之衍从牢中走出,冷声对候命的狱卒道:“把他处理了。”   林寓身死一事,仿佛是在水中投掷了一块巨石,炸起轩然大波。   不过几日,明味楼的伙计道出林寓成亲后常与叶家姑娘在此私会,此言一出,事情在街头巷尾渐渐发酵,成为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后林寓亲笔的澄清呈供粘贴在榜,承认谢窈红杏出墙一事皆是他诬陷。   这一桩桩一件件,众人皆唾弃林寓这般始乱终弃,叶姝的不知检点,为谢窈无辜身死而唏嘘。   叶家想将此事压下,却无法堵住悠悠之口,更何况叶姝的情况不容乐观,她的脸已经好不了了。   叶姝容颜不复往日,而且她得知林寓身死,日日噩梦缠身,梦到林寓来找她索命,日复一日,神志也不大清明。   而叶姝的父亲叶靖易为工部尚书,正远在临安治理春汛,在返京途中收到家书,立即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当他得知叶姝与林寓居然秘密私会,顿时大发雷霆,但望着往日千娇万宠的女儿,面上伤痕累累,只敢蜷缩在角落中畏手畏脚地望着他,怒气也丧失殆尽,坚毅的脸庞满是倦意无奈。   他让人探查究竟是何人将此事传出,结果种种迹象都显明,是瑞王妃所授意。   事情一下变得棘手,他自知如今圣上沉溺修仙,不问政事,而朝中政务多为太子经手,但瑞王在朝中势力也日渐强势。叶家在朝中不参与党派之争,一向明哲保身。但如今,他却无法对叶姝的遭遇坐视不管。   叶姝如今受的屈辱,他要瑞王妃也亲尝一遍。   京城下起初夏的第一场雨,叶靖易前往东宫,求见周之衍。   他跪在周之衍面前,讲了一件他三年前放官外任的往事。   半个时辰后,叶靖易从书房出来,外边雨已停,檐上琉璃瓦晶莹明净,只见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立在廊前。   烟霞软罗纱长衫被微风悠悠卷起,露出纤细雪腕上的累丝碧玉手镯,这并非是寻常侍女能戴的,预兆着她的身份不同寻常。   他垂首行礼,匆匆离去。   谢窈回首望着叶靖易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   姜仲叹道:“叶大人不过三十余岁,如今为了叶姑娘一事,倒苍老许多。”   尔琼却忿忿不平道:“也怪不得流言蜚语,叶姑娘一个闺阁姑娘也太大胆些,居然与有妇之夫私会。”   说完,还看了一眼谢窈,以表示她对林寓和叶姝的不满。   谢窈只是笑笑,林寓于她,她于林寓,都是并无感情,所以叶姝一事,她也毫无触动。   新婚之夜,他连盖头都未曾来揭,留她一人独守新房,望着那对龙凤喜烛慢慢燃尽,她才惊觉自己成了弃妇。   之后的事,更是让她对于林寓只有恨意。   所以当她得知林寓身死时,她整个人都是恍然的,鼻腔弥漫着酸涩,长久的积郁不甘如薄雾遇风,消失殆尽,只余隐秘快意在心中悠然升起。   她亦知道,林寓的死,是周之衍动的手。   那日深夜,她正梳洗欲睡,满室玫瑰发油的香甜间,夹杂一丝沉香,侍女梳发的手也在此时停住。   她诧异回首,望见侍女皆无声无息地弯身退下,只余周之衍站在她面前。   “林寓死了。”   周之衍往前两步,她却瞧见他的衣角沾染星点血迹。   她盈盈起身,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抱住他,侧身轻声道:“谢二姑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周之衍身子一僵,片刻后极轻地抚过她披散的发丝,温热的气息如蜻蜓点水般落在她的耳尖。   良久,他低声道:“早些睡。”   那一刻,她的心恍然羽毛拂过,轻微悸动,温柔酸楚。   谢窈回过神来,尔琼为她掀起竹帘,她捧着账册悄然入内。   錾金螭首香炉中飘出稀薄轻烟,清淡的沉水香混着墨香,柔和浓厚。   周之衍回首望她,眉眼隽逸,语气淡淡:“外头骤雨,下次不必在这时赶来。”   “殿下,外边雨停了。”谢窈伸手轻推长窗,回首笑眸弯弯。   明媚日光疏疏落在谢窈身上,髻上的粉玺杏花簪莹润华美,更显她肤白柔婉。   周之衍收回目光,唇角微扬。   “既然雨后天晴,良娣与孤往园子走走。”   东宫的园子不负盛名,远远望去,水榭楼阁,错落而依。   湖边的广玉兰正值花期,繁盛的墨绿枝叶间隐见皎白玉兰,雨后香气更为幽香绵长,暖风吹过,沁着雨珠的广玉兰“啪嗒”落地,寂静无声。   “这段时日整理账册,辛苦你了。”   东宫内务本是由掌管库房的张妈妈管着,张妈妈本是张皇后的陪房,后来便到东宫当差。但前些日子回乡探亲,仍然未归,周之衍便将内务交到谢窈手上。   虽然未见过张妈妈,但她做的账簿利落干净,也让谢窈先敬佩三分。   谢窈笑道:“不辛苦,这是嫔妾应当做的。”   话音甫落,她却自觉失言,且不说张妈妈早做得得心应手,而管家之事一向是正室掌管,她只是一介妾室,实在不应当这样说。   她觑着周之衍的脸色,忙补充道:“如今是嫔妾暂管,待张妈妈探亲归来,嫔妾会将账簿交还的。”   “无事,你管着就好。张妈妈年岁渐长,再过段时日,母后打算让她返乡养老。”周之衍嗓音从容,仿佛毫不在意。   如此一来,谢窈也无法推辞,只能柔声应是。   “一应事务嫔妾已经看过了,只是有一点嫔妾想与殿下商议,嫔妾认为东宫侍女太多,不如赏钱放一些出东宫。”   她总觉得东宫的侍女太过于貌美出众,特别是浣衣房的侍女,个个身娇体柔,与寻常的侍女好像有些不同。   “你是说浣衣房的侍女?”周之衍目光沉静,语气波澜不惊:“那些一开始并非是侍女。”   谢窈旋即明白过来,也知道东宫为何这么多貌美姑娘,感情是朝中官员送来巴结他的!   她顿时有些苦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置,若遣放出东宫,一个个娇柔女子也太危险了;但留在东宫,又要拿出许多银子养闲人。   她欲言又止,最终迟疑道:“那是否要将她们留在东宫?”   周之衍默然片刻,眼眸似乎带上淡淡笑意,他意味深长道:“不如这样,你逐一问清楚她们是谁送进来的,再逐一送回各自府上,如何?”   既然周之衍发话了,谢窈立即着手安排,三日内便将多半的姑娘原封不动的送回各个官员府中。   一时间,朝中往东宫送过美人的官员苦不堪言。   还有一些夫人乍然见了有貌美女子送到府上,以为丈夫在外花天酒地,还把人带回来,瞬间葡萄架倒,闹得鸡飞狗跳。   浣衣房的姑娘还未送完,朝中众人却都知道东宫的曾良娣是个善妒的,再也不敢往东宫送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被坑了哈哈哈哈 第10章 端阳   当谢窈知道时,她失手打翻了茶盏,案上的茶水淅淅沥沥淌下,她才明白什么叫作覆水难收。   周之衍借她的名头,把朝中官员送来的侍妾全部清理,但她的头上立刻压下一顶“善妒”的头衔。   她后知后觉自己被周之衍往坑里带,但也是为时已晚。   侍女悄无声息地收拾干净案几,尔琼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那……剩余那些侍女还是继续送回吗?”   不管怎么做,善妒这二字她是摘不掉了,只得将事做全了。   她叹口气,道:“继续把余下的女子送回去吧,天气渐热,也该裁剪夏衣了,再让浣衣房的李妈妈来一趟。”   尔琼应声离去,堪堪走至门槛,便瞧见正要进门的姜仲。   姜仲见她神色紧张,截住尔琼问道:“良娣可在里头?”   “姜公公,请回吧。”   尔琼还未回话,谢窈婉转嗓音就飘然而至,语调毫无起伏。   本来就心虚的姜仲心下一凛,但周之衍吩咐的差事又不得不迎难而上。   他轻手轻脚地走至里间,只见谢窈倚在案几上看书,月白缠枝玉兰锦缎长裙如水垂下,姣美面容仍是一派平静。   越是这样平静,姜仲越是心中没底,他满脸笑意,语气恭谨道:“良娣,膳房做得好点心,殿下想着良娣爱吃甜的,就让奴才给送到兰轩来。近日的风言风语,还请良娣不要往心里去。”   “可不敢当,这份心意我担不起,劳烦姜公公把东西送回去吧。”她缓缓翻过一页书,眼也不抬。   姜仲碰了壁,笑容一僵,忙继续笑道:“良娣担不起,那还有谁担得起?这东宫您是头一份。”   相比起生气,谢窈更多的是委屈。善妒对于正室而言,算不得大事,可她偏偏只是个妾室,善妒的妾室那叫不知身份。   她侧过身,没有说话。   “这……这良娣,您心疼奴才一次罢。”姜仲哭丧着脸:“奴才没法交差,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闻言的谢窈顿了顿,没有理会。   姜仲知道她是心软了,忙让人把东西放好,也不敢多待,谢窈却开口缓缓道:“姜公公,劳烦你告知殿下,近日事忙,就不必来兰轩了。”   姜仲心中暗暗叫苦,但也只能回去复命。   那头尔琼带着浣衣房的人进屋,谢窈忙用素帕拭去泪水,抬头看去,但浣衣房来的并非是以往的妈妈,而是一个侍女。   只见她跪在地上,身着碧绿色比甲,飘飘的宫绦显得她的腰肢盈盈一握:“奴婢参见良娣,李妈妈忽然腹痛,便让奴婢代之前来。”   谢窈不由多看她两眼,端起茶盏,轻声道:“你抬起脸来。”   那个侍女抬起脸,清丽脸庞脂粉未施,但眼角微红。   “你是有话要同我说,才央了李妈妈让你来。”谢窈杏眸微垂,语气冷淡:“不必拐弯抹角,有话直说吧。”   侍女仿佛被人看破心思,有些无措,但立刻叩首道:“奴婢想要留在东宫,若回到原先府上,必定会被卖到秦楼楚馆,还请良娣开恩!”   “你叫什么名字?原先是谁送你来的?”   “奴婢碧云,是太常寺少卿赵忆山赵大人送奴婢进东宫的。”   此话一出,谢窈却察觉多处蹊跷。往东宫送人的官员大都身处要位,亦或者是有事相求,但太常寺少卿是掌管祭祀的清闲官职,赵忆山本人也是名号不显,谢窈实在想不出他送人的企图。   “这件事是太子殿下出的主意,你若要求,就去求他吧。”谢窈执起纨扇,悠悠道:“念秋,送她到书房去,再把方才送来的东西一并送回去。”   那侍女愣了片刻,旋即喜不自胜,忙叩头谢恩。   “良娣,这……”念秋一脸为难,苦巴巴地望向尔琼,尔琼不动声色地摆摆手,她一向了解谢窈,这般情形只怕是劝不动了。   无法,念秋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带着那侍女往书房去。   “尔琼,你替我去查浣衣房里一个叫碧云的侍女,她的全部,事无巨细的回报给我。再去找姜仲,请他探查太常寺少卿赵忆山。”   夜色静谧,周之衍只望着棋盘,并未理会跪在眼前的女子,碧云如芒在背,但又不敢肆意出声。   一枚棋子落下,周之衍不疾不徐道:“你是哪里人?”   碧云不明所以,但仍是怯怯答道:“奴婢是孟城人。”   叶靖易三年前外任的地方,便是孟城。   “孟城是个好地方。”周之衍嗓音清冷:“既然你不想出东宫,那就留在书房当差吧。”   第二日,谢窈便得知碧云进了书房,彻夜未出。   晌午,尔琼往书房送了碗玉竹赤羊汤。   “哐当”一声,周之衍放下掀开的瓷盖,语气喜怒难辨。   “这是什么?”   “良……良娣送来的汤品,说是给您补身子的。”姜仲已满额冷汗,碧云意图不轨,欲偷取文书,早已被拉下去处死了。   他却听见姜仲迟疑道:“殿下,良娣似乎发现碧云的不妥,让奴才去打听太常寺少卿赵忆山。”   “除此之外,她就无话对孤说吗?”   “良娣还让奴才告知殿下,她近日忙着准备端阳节事宜,殿下不必过去。”   他自知送还侍女一事做得过火了,事是他做的,善妒的名头却压在她的头上,实属荒唐。   他吃了人生中第一个软钉子,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淡声道:“你去同她说,端阳节当日同孤进宫赴宴,让她准备,待她得空,孤亲自到兰轩赔罪。”   姜仲瞠目结舌,自家主子何时这般低声下气?   可是等到东宫众人换上夏衣,挂起艾草菖蒲,端阳节当日,周之衍才见到谢窈。   她在里间梳妆,尔琼为她挽起堕马髻,疏疏簪上几簇珠花步摇,薄施粉黛,只是轻点绛唇,更显肤白胜雪,娇婉如芙蓉。   脂粉馥郁,侍女进进出出,柔软的衣角被风带起,周之衍端坐于外间,沉静垂眸,没有一丝不耐。   谢窈的声音偶尔从里间传来。   “给娘娘的礼备下了吗?”   “给安国公府的添丁礼是那对老银雕花项圈,可别弄混了。”   她对着铜镜一边戴上耳坠,一边一一确定无误后,方起身行至外间。   藕色云雾绡绣金花襦裙堪堪曳过,谢窈步伐轻柔,对周之衍垂首行礼:“殿下。”   她瞥见缂金团龙缎的袍角微动,沉水香气息盈盈于鼻端,周之衍牵住她的手,低声道:“走吧。”   她神色淡淡,但也未挣脱,周之衍知道她的气还未消,只是碍于众人没有甩脸色。   马车轱辘作响,飞快往宫中驶去。   “这段时日辛苦了。”   东宫上下打点得妥妥当当,各家贺礼也都准备得周全得宜,这些皆是她一手安排。   周之衍想起她初入东宫,还装作不善琴技来掩饰她的身份,而如今她却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离她的伪装的小门小户庶女身份差得九万八千里远。   谢窈侧首,淡淡道:“嫔妾不敢当,不比太子殿下日理万机。”   平日对侍女内侍都不曾说过重话,如今却敢出声呛他,看来确实气得不轻。   周之衍轻笑一声,摩挲腰封上的白玉玉佩。   但下了马车后,谢窈神色如常,偶尔与周之衍说几句话,丝毫看不出方才在马车上闹别扭的迹象。   今日进宫赴宴的不仅有皇亲国戚,还有重臣及家眷,分外热闹,谢窈不会大庭广众之下给他脸色看,但不代表这事简单了了。   “今日事多,咱们先去昭阳宫见过母后。”   周之衍牵过她的手,一路往昭阳宫走去。   当今皇后出身于开朝勋贵的张家,张家世代为相,显赫非常,而张皇后十六岁便嫁与当今圣上徽帝为皇后,十七岁诞下皇二子周之衍。   但噩耗却是接踵而至,张皇后的父亲为先帝最器重的左相,却在中宫嫡子出生后病逝,而后是张皇后的舅舅,骠骑大将军在回京途中惨遭刺客杀害。   一时间,朝中人心浮动,有人道中宫嫡子乃不祥之兆,恐不宜立为皇太子。   而徽帝膝下已有荣贵妃所出的皇长子周之玠,这时朝中立长的呼声渐高。   张皇后佁然不动,只是请求徽帝,让翰林院掌院谢淮教导周之衍。   徽帝应允。   一段时日后,朝中风向忽变,立嫡呼声渐长。   顺宁十年,徽帝立年仅五岁的中宫嫡子周之衍为皇太子。   张皇后在母家权势岌岌可危之时,孑身处于孤立无援的皇宫中,仍能闯出出路,其手段心思不得不让人叹服。   谢窈在以往宫宴献舞时,曾远远见过张皇后,容颜姝丽,举手投足间皆是从容不迫。   而如今面前的张皇后,正与侍女闲话,笑语之间仍是风华依旧,气质不凡,岁月未曾让她美貌流逝,反而更添雍容华贵之色。   “来得正巧,本宫的昭阳宫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张皇后听见声响,抬头笑望周之衍一眼,转眸瞧见紧随身后的谢窈,微微一愣,嘴角旋即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哄媳妇 第11章 坦白   “嫔妾曾氏给皇后娘娘请安。”谢窈轻敛衣裙,上前盈盈行礼。   “良娣曾氏?”张皇后和颜悦色,含笑美眸却不留痕迹地瞥了眼神色自若的周之衍:“曾继松果然会挑人。”   “嫔妾承蒙太子殿下抬爱。”   张皇后颐手凝望,语气寻常随和,说出的话却让谢窈心神一凛。   “抬爱是好事,但是也不能恃宠而骄。”   谢窈的心陡然一跳,旋即起身跪在金砖上,轻声恭谨道:“是,嫔妾受教。”   她知张皇后说的正是遣送侍女一事。   “此事与良娣无关,良娣也曾劝过儿臣,是儿臣一意孤行,才闹得朝中人尽皆知。”周之衍嗓音清冷,沉静从容,一本正经地扯着谎。   但张皇后并未接话。   谢窈低垂螓首,跪得佁然不动。   景泰蓝大缸供着的冰块丝丝消融,甫然坠入冰水中,“叮咣”作响,张皇后这才悠悠出声。   “杏雨,还不快把良娣扶起来?”转而对周之衍嗔道:“你也知道闹得满朝皆知,倒委屈了她。”   她一手拉住谢窈,道:“彩烟,将本宫那对细糯种翡翠手镯拿来给良娣。”   谢窈暗松口气,长长的眼睫垂下,柔声道:“嫔妾亦有份礼要赠予皇后娘娘,是嫔妾亲手绣制的抹额,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遂让尔琼奉上抹额,檀色锦缎抹额上疏疏绣上牡丹,还别出心裁地缀以石榴石。   她知道张皇后在宫中早已见惯富贵,若送金银之物只怕没有心意,而亲手绣制的抹额及显花了心思,也不会太突兀。   看过抹额,张皇后也知道这是花了心思的,对谢窈的探究愈浓。   这时,外头宫人轻声禀报:“皇后娘娘,顾大姑娘来了,想要求见娘娘。”   张皇后扬起唇角,双手交叠于膝上,笑意清浅:“本宫正有事吩咐嘉恒,那就劳烦良娣替本宫迎一迎顾大姑娘吧。”   谢窈想起那冷冰冰的顾妤,不由心中暗暗叫苦,但又不得不从,只能乖巧应是。   望着谢窈离去的身影,张皇后轻敛笑意,站起身对周之衍道:“你同我来。”   周之衍从容沉静,甚至还侧身对彩烟道:“良娣身子弱,劳烦姑姑不要让她沾了暑气。”   彩烟觑着张皇后的神色,压低声音悄悄道:“太子殿下放心吧。”   进了内殿,张皇后嗓音沉沉,冷若寒冰:“说吧,她到底是谁?”   她企图压制心中慌乱,她亦知道谢二未死,只希冀那不是谢二。   她一开始便听说周之衍新封的良娣是曾家旁支庶女,只是肖似谢二。但今日一见,才发现这不是肖似,而是和谢二一模一样!   她又试探一番,发现这个良娣举止投足间,是高门淑女长久练就的仪态。   她是谁,答案昭然若揭。   张皇后阖眼,心中所想的答案被周之衍一字字念出。   “谢家二姑娘,谢窈。”   张皇后不由血气上涌。   “周嘉恒,你是失心疯了?”张皇后倏地转身,语气凌厉非常:“那是林寓发妻!那是谢家嫡女!且不说金銮殿上的一地鸡毛,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恩师,对待谢家的?你让谢淮最疼爱的嫡亲孙女给你做妾?你还真下得去手!”   “母后息怒。”   “息怒?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谢家?”张皇后快步走至周之衍面前,如花面庞不复平静,满是怒意:“我素来知道你的手段,这件事是不是你逼迫她的?”   “是,儿臣知道她被林寓冤屈,心有不甘,才利用曾继松诱她隐瞒身份,进入东宫。”周之衍长身玉立,幽深眼眸一派镇静。   张皇后不禁一噎,一时间不知拿周之衍怎么办。   当年她能走出绝境,谢淮功不可没。   但自从谢淮痛失长子,便不大管朝中之事,只是挂个虚职罢了。   林寓虽是他曾经的得意门生,但后来为瑞王所用,谢淮也没法动他。谢窈为此寻上周之衍,也不是不可能。   周之衍不疾不徐道:“母后,林寓已死,若她不愿意留在东宫,儿臣自然会送她回谢家,若她愿意留在东宫,良娣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儿臣会为她留着太子妃之位。”   转身冷声道:“这件事,你到底蓄谋了多久?”   周之衍轻笑道:“少说也有四年。”   四年!张皇后真心觉得无颜面对谢淮夫妇,谢淮兢兢业业教导他,他却瞧上人家的嫡亲孙女!   张皇后气得拂袖,周之衍平日不近女色,结果背着她把媳妇都安排妥当了。   但她柳眉轻蹙,回味周之衍方才说的话,才品出一丝不对。   张皇后望着周之衍,有些迟疑:“周嘉恒,你与她有没有……”   “没有。”   张皇后暗松口气,周之衍总算还有一点良心,但也知道此事无法转圜,只冷声命他:“母后会替你挡下赐婚,但你必须得给谢家一个交代,不能寒了老臣的心。”   “那就劳烦母后了,儿臣必定给谢家一个交代。”周之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良娣尚不知自己身份暴露,还请母后也装作未知。”   张皇后定定望着周之衍,白皙俊逸的面容一派风光霁月,矜贵自持,怎么心就这般黑?   她忽然想起一事,神色严肃:“你父皇今日会前往赴宴。”   当日在金銮殿闹得沸沸扬扬,若让徽帝见了谢窈,只怕会有所察觉。   周之衍云淡风轻,从容道:“父皇日日服食丹药,加上声色犬马,早已两眼昏花。”   张皇后讽刺般嗤笑一声,默然不语。   谢窈走出殿前,见一位梳着高髻的女子立在树荫下。   “顾大姑娘。”   顾妤闻言回首,她今日打扮得娇艳夺目,一袭妃色蹙金罗裙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但她见来人是谢窈,原本微扬的唇角再次冷下来,对谢窈行礼。   谢窈恍若未见,只是柔笑道:“皇后娘娘正与殿下说话,让我来迎顾大姑娘。”   但顾妤显然不领情,只是冷着脸拎起蹙金罗裙,正欲与谢窈擦肩而过,却望见张皇后的贴身侍女彩烟走出来。   她的神色缓和几分,以为是张皇后命彩烟来迎她,道:“彩烟姑姑,可是娘娘与殿下说完话了?”   谁知彩烟笑盈盈行礼,目光却是落在谢窈身上:“回顾大姑娘的话,殿下担心良娣受了暑气,命奴婢照顾良娣。”   此话一出,谢窈感觉顾妤的目光如刀般剜过她的脸,仿佛要生吞活剥了她。谢窈对上她的冷眼,平静笑道:“哪里又这样娇气,倒是顾姑娘一路走来,先进偏殿歇歇吧。”   这话本身解围之意,但落在顾妤耳中,却是谢窈恃宠而骄,狐媚娇嗔,还暗讽她娇气,不由怒火中烧,冷哼一声,自顾自往殿里走去。   谢窈不知道哪句话得罪她,不知所以地跟进偏殿去。   在殿内落座,自有宫人端上茶来消暑,谢窈端起茶盏轻吹茶沫,姿态柔美,全然不似在顾家春宴上的粗鄙随意。   顾妤接过茶盏,眼中是毫无掩饰的不屑,这个良娣不复往日嚣张跋扈,想必为了讨太子欢心,特地去学了世家礼仪,不由讽刺道:“良娣的礼仪学得甚好,一看便知花了不少心思,想必殿下一定很宠爱良娣。”   语气中的讽刺之意,谢窈也有所察觉,春宴当日她就看得清清楚楚,她知顾妤对太子一往情深,如今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她小门小户,费尽心思想找她不痛快。   但谢窈只是微微一笑,不欲与她斗嘴:“我算哪门子的人物,我听闻顾姑娘与殿下青梅竹马,想必对殿下的喜好有所了解,不如说与我听听?”   虽然方才太子命彩烟照顾她,但顾妤打量着谢窈平和神色,心里揣测谢窈已隐隐有失宠之势,才来与她讨教太子的喜好,心里畅快不少。   谈起周之衍,她颇有侃侃而谈之势,正色自持道:“良娣有所不知,殿下除了骑射极佳,还喜欢书法水墨,有几本字帖殿下珍而重之,从不轻易示人,臣女有幸见过,仿佛是谢淮谢大人的字,但写的是簪花小楷,更为秀气。”   谢窈耳畔一红,脸颊滚烫,掩饰般摇起纨扇,她心中了然那几本字帖正是周之衍摆在案上的那几本,是她往前习字所写,只是不知周之衍用了什么手段得到的。   见谢窈垂眸不语,顾妤以为她心情不虞,凤眸满是快意,若往后她当上太子妃,自然会让她吃些苦头。   “但往后太子妃进东宫,良娣只需安分守己即可,若费尽心机地出头,只怕太子妃会不喜。”   “顾姑娘这般了解太子妃,不妨与我说说太子妃是谁?”谢窈笑意清浅,戏谑道:“难不成是顾姑娘你?”   顾妤自诩清高,哪里想到谢窈这般大胆,被人戳破心事的她恼羞成怒,猛地站起身,冷声道:“臣女还有事,先告退了。”   快步走出的顾妤正好撞见往偏殿的周之衍,她想起谢窈戏弄她的那番话,不由眼眶一红,只是匆匆行礼离去。   姜仲见往日清傲的顾妤满脸怒色委屈地离去,不由咂舌,周之衍却不以为意,继续往偏殿走去。   堪堪走至殿前,却与快步跨出偏殿的谢窈撞个满怀。   谢窈姣美脸庞略带忧色,她只是想逗逗顾妤,不曾想玩笑开过头了,惹恼了她,若往后还真是她当太子妃,自己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谁知周之衍一把将她拉入怀中,阻止她欲追出去的步子。   “你要去哪?”   作者有话要说:   顾妤:磕到了!   哄媳妇在下章(哭泣) 第12章 险境   最后谢窈还是乖巧跟在周之衍身旁,往清凉殿去。   宫中的端阳宴设在清凉殿,清凉殿依太液湖而建,视野极好,又有凉风徐来,正适合在此观赏太液湖上的赛龙舟。   清凉殿上重臣命妇早已恭候在此,内侍尖细的声音随之响起。   “太子殿下驾到!曾良娣到!”   一阵衣物窸窣声,殿中众人皆跪地行礼。   “诸位请起,宫宴还需尽兴,不必多礼拘束。”周之衍身形颀长,立在殿内,语气淡然。   众人才站起,等着太子落座,有好事者抬眼去瞧传闻中善妒的曾良娣,却不想只教人移不开眼。   她生得娇美窈窕,眉眼似画,一袭藕色云雾绡绣金花襦裙衬得她若濯水芙蓉,素净柔婉,但丝毫不掩动人容颜,与风华绝代的太子站在一起,心里也不得不叹为一对璧人。   但也有命妇见过谢窈,依稀辨别出这个良娣眉眼间与林寓的发妻谢氏相似。   一时间,传闻的真假再次引人深思。   谢窈不知众人心思,一手执着纨扇,眼眸流转,在宴席中循着谢淮与谢太夫人的身影,却冷不丁撞上一双熟悉的温润眼眸,谢窈定眼一瞧,才发现是她的兄长谢恪!   她霎时手脚冰冷,心中暗叹不妙,不由抓了一把周之衍的手,引得周之衍低声问:“怎么了?”   “无事。”谢窈忙收回目光,将纨扇举起,遮住半边脸,只能期许自己兄长没有认出她,若让谢恪知道自己为了报复林寓,成了太子妾室,后果不堪设想。   周之衍抬眼望去,正见谢恪对他作揖行礼,才知道谢窈为何慌张失措。   谢恪本应在外任,但左相陆谦欲调他为户部侍郎,顶了林寓的缺,才会在这里见到他。   他捏了捏谢窈的手,引她落座。   而在望仙台炼丹的徽帝也终于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明黄帝袍套在瘦骨如柴的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倒有画上道骨仙风之相。谢窈上次见他还是在金銮殿上,他大发雷霆,拿起白玉镇纸砸在金砖上,但如今这副模样,谢窈不知他是否还能拿得起白玉镇纸。   徽帝眯着浑浊双眼环视一番,缓缓道:“好似少了一些人。”   “是,瑞王因公务尚未回京,而王妃的旧疾又犯了。”张皇后笑吟吟道。   但下首一位宫装女子盈盈站起,满头珠翠亦随之摇动,她若有若无扫过谢窈,满面笑意对徽帝道:“陛下只察觉少了瑞王一家,却没发现多添了人。”   谢窈心中一紧,缓缓坐直身子,精神紧绷。   张皇后却接过话头,神色自若道:“是,荣贵妃说的正是玠儿府上的世子,想必陛下还未见过几次,如今可要见见长孙?”   徽帝扬了扬松弛的嘴角,似乎兴致缺缺,但还是道:“抱上来给朕瞧瞧。”   荣贵妃虽心有不甘,但听闻徽帝要见长孙,立刻喜不自胜吩咐靖王妃:“玠儿媳妇,快让人把世子抱上前去。”   尚在襁褓的靖王世子被抱至徽帝身边,却不曾想一接近徽帝,靖王世子便小脸扭曲,“哇哇”放声大哭。无论乳娘如何安抚,世子仍是啼哭不止。   徽帝被吵得头疼,眉头紧皱,正欲挥手让乳娘带下去,但荣贵妃仍不死心,对徽帝赔笑道:“许是世子想要陛下抱呢。”   但世子仿佛要打荣贵妃的脸,当乳娘将世子放在徽帝膝上,他哭得更大声了。   这下,清凉殿皆是世子的惨厉啼哭,荣贵妃望着徽帝逐渐阴沉的脸,有些颤抖。   但徽帝却抬抬耷拉的眼皮,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对内侍道:“把朕的丹药拿来,给世子喂一丸。”   众人神色一凛,面色复杂。   谢窈的手倏然收紧,心里一凉,那丹药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小小孩童如何承受得住?   她垂眸沉思片刻,盈盈站起,周之衍目光陡然晦暗,正要伸手拉住她,却只触到她柔软的衣角。   谢窈曼步走至徽帝面前,柔声道:“陛下,世子乃是凡人之躯,不比陛下修道仙躯,若贸然让世子服下丹药,恐怕不能承受。”   声音如珠玉轻碰,悦耳婉转,引得徽帝望去:“你是谁?”   “嫔妾曾氏,乃是太子良娣。”谢窈含笑看着徽帝,眼神平静。   周之玠见谢窈解围,匆匆跪地劝说道:“父皇,曾良娣所言极是,此丹药极其珍贵,世子只是小小孩提,服下岂不暴殄天物?”   他已满额大汗,那些东西皆是他奉给徽帝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丹药一开始吃是神清气爽,可徽帝如今成了这幅模样,也是那些丹药所赐。   听到丹药极其珍贵,徽帝才回过神来,命内侍将丹药收好,再让乳娘将世子抱走。他缓缓望下去,道:“你们说得甚是有理,都坐下。”   谢窈面色如常地落座,却被周之衍暗下牢牢抓住手。   这时,一位内侍垂首走进,恭谨道:“陛下,玄华道人已在望仙台等候陛下。”   徽帝点头:“太子何在?”   周之衍站起身:“父皇有何吩咐?”   “你继续与瑞王把持朝政,无事不许任何人到望仙台扰朕。”   随后几个内侍扶着羸弱的徽帝离开清凉殿,原本压抑的清凉殿随着徽帝的离开渐渐活泛。   心有余悸的靖王妃接过世子,见他已经香甜睡去,才放下心来。   她嗔了焦急的周之玠一眼,转头笑眯眯朝谢窈走来,语气亲切地欠身:“方才多谢弟妹相助,那丹药虽说是好东西,但世子实在无福消受。”   谢窈哪里敢接她的礼,忙甩开周之衍的手,起身回礼道:“靖王妃言重了,我与殿下为世子备下了薄礼,还请王妃不要嫌弃。”   这些小动作自然也被靖王妃收入眼中,但周之衍却气定神闲:“若大哥再奉上几丸,兴许父皇也不觉得珍贵了,下回再赏也不是不可。”   靖王妃面色一僵,她自知丈夫的心思,也听出周之衍的言外之意。   他是在警告周之玠,让他收敛些,不然报应不爽。   “丹药难得,太子殿下不过是在说笑。”谢窈笑意温柔,靖王妃也十分识趣,命侍女接下礼也不多待,便借口离去。   张皇后传了舞姬,丝竹声起,舞姬巧笑倩兮,水袖翩翩,舞姿曼妙。   众人皆专心看歌舞,谢窈几番周旋下来,早已身心俱惫,正欲拾起纨扇,却发觉纨扇竟在周之衍手中。   梅花绣样的纨扇被周之衍白皙修长的手所执,竟也不觉得丝毫突兀,周之衍为她扇风,一边对她低声道:“不如你当时所舞。”   谢窈面上一热,不曾想他大庭广众之下还说这些话,虽面上仍是温柔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不甚温柔:“殿下还没喝酒,就先醉了。”   在顾妤看来,谢窈与周之衍呢喃细语的一幕着实可恨,更想起谢窈方才对她的调笑,一双凤眸恨恨地盯着她,更是恨不得用眼睛在谢窈脸上戳出一个窟窿来。   但谢窈仿佛心不在焉,眼神总是若有若无飘至一处,顾妤不动声色地四处环顾,发现她看的是个男子,恰巧那名男子也目光灼灼地盯着谢窈。   顾妤愈发狐疑,而这时那名男子起身离开清凉殿,谢窈瞧见也悄然紧随,顾妤愈发察觉不对劲,忙命丫鬟荔香跟着他们。   她扬起清凌凌的眸子,心中笃定谢窈与那位男子眼神交错,缠绵悱恻,关系必定不同寻常,她嘴角露出一丝隐秘笑意。   谢窈独自跟着谢恪拐进一处偏僻的宫室。   此处极其寂静,只有蝉鸣唧唧。   “哥哥怎么这时候回京?”谢恪的背影挺拔修长,谢窈心中踌躇不安,嗫嚅道:“家中一切还好?”   “不劳良娣关心。”谢恪冷哼一声,往日温润的语调布满凉意:“若我不回来,你给太子当妾的事还要瞒我多久?”   他回到京中就听闻幼妹逝去的噩耗,但谢家上下对谢窈的态度却是三缄其口,谢恪还以为避而不谈是为了避免触到谢淮夫妇的伤痛,今日进宫才发现“逝去”的幼妹站在太子身旁,还改了姓名,成了良娣。   “我看是祖父祖母对你太过宠溺,才任你胡闹!”谢恪逐渐失去耐心,脸色阴沉,如乌云密盖:“太子心思难测,你居然为了林寓把自己后半生搭上去,简直是愚不可及!”   “可是,他待我很好。”谢窈的声音在谢恪的怒视下渐渐减弱,复而鼓起勇气,直视谢恪道:“真的,我进东宫前就同祖母说过这是我心甘情愿,更何况他比林寓好千倍万倍,如今我也从未后悔给他当妾室。”   周之衍站在门外,唇角微扬,抬步离去,跟在身后的姜仲悄声道:“顾大姑娘派来的丫鬟奴才已经处理妥当,关在另外一处的宫室内。”   “既然顾妤这么喜欢找人,那就让她自己去找她的丫鬟。”   而宫室内的谢窈仍望着默然无言的谢恪,谢恪显然是被她气得无话可说。   “谢窈,你真是无可救药,你同我说说看,他除了长得好看,还有哪里好了?”谢恪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他都要怀疑太子是不是给他的幼妹灌了迷魂汤,才迷得幼妹   结果谢窈还真给他罗列了一堆,谢恪都怀疑自己所认识的太子与谢窈口中的太子是不是一个人。   听谢窈絮絮叨叨说了这些,他也渐渐消了气,过了半晌,谢恪才悠悠叹气:“罢了,木已成舟,你快些回去吧,省得惹人生疑。”   谢窈却有些迟疑,谢恪知道她想问家中状况,轻声道;“家中一切都好,你顾全自身就好。”   谢窈这才心下安定。   跨出宫室,按之前记忆原路折返,走了一会,她忽然顿住脚步,眼前的周之衍立在小道旁,旁枝斜逸而出的榴花朱红似火,隐于碧叶丛间。而他手中拈着一朵红榴花,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殿下。”谢窈故作镇定,生怕他发现自己与谢恪见面,伸手折下榴花,轻声道:“听念秋说此处有榴花,嫔妾前来折花。”   周之衍仍是喜怒难辨的神色,谢窈心里一沉,正欲再说些什么,谁知他将手上榴花簪在她的发上,伸手将她环在怀中,声音却是极轻的温柔:“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端阳簪榴花的说法来源于《两宋文化史》,有祛除毒气的说法。 第13章 夜话   谢窈紧绷的心弦豁然松弛,倒把还生着他的气这一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殿下莫不是喝醉了?”谢窈轻声道   “若是醉了,不知良娣的兰轩欢不欢迎孤?”清淡的酒香混着沉香,一点点扑在谢窈的耳畔,酥酥麻麻。   不远处的太液湖的赛龙舟许是开始了,鼓点阵阵,震得她心跳如雷。   “嫔妾瞧着碧云极好。”谢窈扭过头,长长眼睫微微垂下,平和说道:“殿下在书房已有红袖添香,还来兰轩做什么?”   想是对于善妒的名头还是气不过,她小小地刺他一下。   周之衍低声道:“你让姜仲帮忙去查赵忆山,不就是在提醒孤小心碧云?”   “嫔妾可没有让姜公公告诉殿下。”谢窈欲盖弥彰地喃喃道,却极其耳尖地听见一点响动,拉开周之衍的手:“有人过来了。”   周之衍神色自若,伸手为她扶正欲要滑落的金镶玉坠珠步摇,一丝脂粉香气幽幽飘来,果然传来一道爽朗女声:“原来是太子殿下与良娣!”   谢窈恍然才听闻,回首望着十几位夫人小姐,含笑道:“诸位怎么都来了?”   为首的正是安国公夫人,为人最是爽朗,一边摇着团扇笑眯眯道:“顾姑娘说永安宫附近的榴花开得正好,便一齐来瞧瞧,谁知道太子殿下与良娣悄悄地赏了头景。”   顾妤勉强一笑,她本是想带着人来撞破谢窈与那个男人的私情,却没想到是周之衍与她在此处。   她命荔香去跟着他们,结果左等右等,只等到一个眼生的小内侍,隐秘道荔香正在永安宫附近,请她过去。闻言顾妤一喜,以为荔香将私情抓个正着,她立刻邀了众位夫人小姐,借口去折榴花,就是预备让谢窈身败名裂。   但最后荔香不见踪影,撞个正着的却是周之衍与谢窈,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被人坑了。   “太子殿下与良娣忒不厚道了,有好景赏不告诉咱们,倒藏着自己赏。”安国公夫人一两句话便缓解了氛围,周之衍也嘴角噙笑:“这倒是孤与良娣的不是了,既如此,还是把地腾出来供诸位观赏。”   今日进宫的皆是重臣家眷,谢窈也不好丢下,只笑道:“我就当给诸位赔个不是,陪诸位折花,诸位可别嫌我烦。”   众人笑语盈盈,周之衍低声道:“我先回清凉殿了。”   谢窈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老身参见良娣。”熟悉的声音至身后传来,谢窈回首眼角一酸,是谢太夫人弯着腰同她说话:“能否劳烦良娣为老身折朵榴花?”   “太夫人请起。”谢窈伸手去扶她,往日最是严肃威严的祖母似乎老了,但气势仍是足的,见谢太夫人眼角湿润,稳稳扶着她的手。   她在谢家每日提心吊胆,但如今走近一瞧,仅凭一眼,她便知谢窈在东宫过得很好,不似嫁给林寓时的强颜欢笑,在谢家的郁郁不安,如今却眉头舒展,平和从容。   她折下榴花,簪在谢太夫人髻上,拢起广袖温声道:“望太夫人端阳安康。”   不远处的夫人们见了这一幕,倒有些唏嘘:“谢太夫人也是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儿子没了,嫡孙女又走了,如今这个良娣眉眼间与谢二姑娘有些相似,只怕又勾起她一番愁思。”   谢家属清贵之首,但人丁凋零,先是大儿子夫妇客死他乡,再是大房的嫡出孙女服毒自尽。如今整个谢家的正经主子两只手都能数的清。   “听说谢家嫡长孙谢恪外任归来,要接任户部侍郎一职,年少有为,还尚未娶妻。”世家夫人们最爱打听这些,好为自己闺女趁早寻得如意郎君。   一位夫人插话道:“今儿远远看着,样貌也是极好,上无公婆,门楣又高,谁家姑娘嫁进门倒也是轻松。”   顾妤不见自己丫鬟荔香,本就心烦意乱,如今还要在旁听这些家长里短,更加烦躁了。但她瞥了眼谢太夫人,才意识到与谢窈一同走出清凉殿的男子正是坐在谢太夫人身旁,她心中疑惑,不由拉着顾夫人问:“母亲,那个谢家嫡长孙长什么样?”   顾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以为自诩清高的闺女看上谢恪,忍不住低声道:“你往后是要做太子妃的,打听这个做什么?”   顾妤正要反驳,顾夫人却眼尖瞧见荔香不在,不禁皱着眉道:“你的丫鬟怎么不在?是不是去哪儿偷懒了?”   “我吩咐她去取我的团扇,许是路上耽搁了。”顾妤漫不经心地搪塞,满心焦急,趁顾夫人不注意,她绕着永安宫旁的偏僻宫室一间间找,才找着被关在宫室里的荔香。   顾妤只当是荔香被谢窈发觉,才被关在此处,气愤地骂荔香不机灵,荔香也不敢说是太子身边的人做的,只能将错就错,憋屈认下。   回到永安宫时,众人的话题又绕到京城不解之谜,太子到底和谢二有何关系,一位夫人窃窃私语:“我看太子都是为了引林寓入局罢了,林寓不就是栽在他手上的吗?”   被人诬陷与臣妻有染,天之骄子岂能咽下这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装出一副一往情深的模样,却勾得林寓咬饵,正好逆转局势。   如此一来,这位与谢二肖似的曾良娣倒是迷惑林寓计划中的一环而已。   众人望着笑意盈盈的谢窈,盛夏暑天里,莫名心中弥漫一股凉意,只道是个可怜人。   谢窈却对此一无所知,待人接物笑容就没下过脸,直到掌灯时分,宫宴也散了,马车也三三两两从宫门离去。   东宫内早已备好兰汤,谢窈拆卸钗环,泡在芬芳四溢的浴汤中,如释重负。   正当她要昏昏欲睡时,外边却传来念秋颤巍巍的声音:“良娣,太子殿下到兰轩来了。”   “他这时来做什么?”谢窈匆匆跨出浴盆换上寝衣,吩咐人给周之衍端上醒酒汤。   最怕他来兰轩耍酒疯,谢窈想象一番他喝醉的模样,不由一阵战栗。   她匆匆走出,散落的青丝还不及挽起,却见周之衍端坐着,醒酒汤丝毫未动。   “兰汤?”周之衍端起茶盏,眼中没有丝毫迷离醉态,仍是一片清明。   谢窈挽起垂落的发丝,“是,嫔妾让人备下兰汤,殿下要不要也泡泡?”   周之衍漫不经心道:“好,就在兰轩吧,省了来回。”   这是要留宿兰轩的意思?谢窈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故作镇定试探道:“那嫔妾让姜公公将文书送来?”   这是在委婉同他说回书房去处理政务。   “不必了,难得得闲。”周之衍站起身:“孤陪陪你。”   一句平常的话被周之衍清冷的嗓音压得很低,莫名牵出一丝暧昧。   待周之衍走进净房,守在身旁的侍女忍不住对她道:“良娣,今夜殿下要留宿兰轩,要不准备一下?”   谢窈完全不知所措,兴许是太过紧张,她的小腿倏然抽疼。   她腿抽筋了。   待到周之衍出来,便见这般场面,谢窈倚在床上,念秋和尔琼在帮她揉小腿肚。   “怎么了?”   “回殿下,良娣她小腿抽筋了。”   这抽筋的时间也太巧了,尔琼钦佩地看着自家姑娘。   “你们都下去吧。”周之衍坐在床沿,隔着罗裙帮她捏着小腿:“是不是这里?”   周之衍这一捏下去,谢窈觉得自个的天灵盖都在冒冷汗,猛地扬声道:“轻点,轻点!”   霎时,屋子内外鸦雀无声,外边传来小心翼翼的叩门声:“殿下,净房已经准备好热水。”   周之衍的眼眸波澜不惊,定定望着谢窈。   谢窈耳尖刹红,抽出腿呐呐道:“嫔妾觉得好多了,好多了。”   “好多了就歇下吧。”周之衍亲自将烛火熄灭,放下罗帐。   这是要与她同睡一床的意思了,谢窈忙挪至里边,给他让出位置。   深夜只依稀有蝉鸣,烛火晦暗,谢窈只能辨别出周之衍棱角分明的侧脸,两人都未出声,只有呼吸声相互交缠。   “不习惯?”周之衍沉沉出声道:“还是睡不着?”   谢窈只同谢筱同寝过,周之衍躺在身侧,总有些不自在。   “殿下,咱们说说话?”谢窈试探问道:“夫妻夜话?”   轻轻柔柔的“夫妻夜话”四字萦绕在心头,周之衍不禁轻笑,窸窣翻身:“那孤就与良娣夫妻夜话一番。”   “孤过段时日要出京城一趟。”   “好端端地怎么要出京?”谢窈疑惑,她知道今年春汛泛滥,但也未听闻今年有夏洪:“可是哪处又有天灾了?”   她的身子软软地靠过来,温香似玉,蜿蜒青丝扫过周之衍的耳畔,周之衍伸手拢住她的柔软发丝,拨至一旁:“不是,是一件旧事需要去查查。”   既然是私人旧事,谢窈也不好过问,谁知周之衍不疾不徐道:“林寓身死后,叶靖易到东宫求见,他同孤说了一件他外放孟城时的旧事。”   “孟城有一家徐姓大族,是孟城的土皇帝,前些年与当地衙府勾结强征了百姓土地,但却用来种了片竹林。”周之衍嗓音较平日略带慵懒,但内容却勾起谢窈的好奇。 第14章 筹谋   大户人家强霸土地,只是为了种一片竹林,虽然太过于匪夷所思,但也不是不可能。   谢窈侧身躺着,垂眸深思,蹙眉道:“时人爱竹品格高,许是那徐家为了附庸风雅,才会做出此举,只是这徐家如此明目张胆,只怕不简单。”   “徐家只是七年前才迁入孟城,并非扎根盘桓多年。”周之衍嗓音较平日略带低沉慵懒:“而且叶靖易暗中查探发现徐家与瑞王有过往来,才不得不让人生疑。”   “而那个名叫碧云的侍女,也是孟城人。”外头隐隐传来轰轰惊雷,一道无声白光透过轻飘的罗帐,随即而来的轰然雷鸣伴着周之衍波澜不惊的话语落在耳畔。   “可惜她半夜溜进书房翻文书,已经被处理了。”   霎时大雨倾泻而下,檐下风铎“叮铃”作响,一点点潮湿的清凉水汽洇入屋内,将暑热消散。   谢窈面上神色自若,手上却下意识紧揪薄衾,周之衍眸色轻敛,低声道:“你怕打雷?”   谢窈自觉丢人,小声心虚道:“不怕的,我又没做亏心事。”   但望着周之衍的沉静眼眸,她发现自己做下的亏心事着实有些多。   她对周之衍做下的亏心事已经极其离经叛道了,若让周之衍知道,她是为了报复林寓隐瞒身份攀上他,他会做何想法?   愚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只怕她最终的下场与碧云也没什么两样。   恰巧一道惊雷落下,唬得她一颤,她忙止住愈发恐怖的想法,翻身背对着周之衍,装作困倦道:“夜深了,殿下歇息吧。”   周之衍凝视她柔弱的肩背,眼神幽深。   她眼中的情绪被他尽数捕捉,那稍纵即逝的慌张,并非是对惊雷的恐惧。   必然是想起隐瞒身份的事,她那点子心思太容易看透了。   周之衍轻叹,修长手指搭在她的腰上,挪身从背后揽住她。   指尖的暖意落在腰际间,激得谢窈身子一僵,随后后背贴上一阵温热。   谢窈愣了片刻,轻声道:“殿下,我不怕打雷的。”   “你不怕,但孤怕。”   周之衍的手若无其事地搭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想起她献舞时的艳若桃李,他的眼眸渐渐晦暗。   虽说谢窈知道他是在维护她的颜面,但她还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浅笑一声:“原来殿下还有怕的东西。”   明明怕打雷的是她,还敢嘲笑别人,周之衍忍不住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低语:“孤也是人,生老病死,爱人分离,也会有怕的时候。”   短短一句话,却仿佛将他拉下储君的神坛,往日游刃有余,运筹帷幄的太子与说这番言论的模样实在大相径庭。   谢窈心里头复燃的一丝恐惧,又被他扑灭。   她后知后觉发现周之衍给予她的纵容与知晓秘密的权利已经太多,远远不是一个妾室应得的。   “殿下是否告知嫔妾太多了,嫔妾有些……受宠若惊。”谢窈有些迟疑,也有些不知所措。   就像是她只妄想得到一小块玫瑰酥,但周之衍不仅给她一碟玫瑰酥,还为她端上一盏茶,最后还留了藕粉糖糕。   “良娣是嫌孤烦了?”运筹帷幄的太子殿下第一次觉得如此委屈,心情复杂。   他对她真的是束手无策,想慢慢靠近她,对她好,但她似乎对此十分谨慎,总是先悄悄退后几步,慢慢消化后才靠近他一点点。   幸好周之衍有的是耐心。   “夜深了,睡吧。”   但回复他的并非是一声乖顺的“是”,而是她翻身后突如其来的拥抱。   谢窈的眼眸澄净明亮,定定地望着他:“嫔妾希望殿下只同嫔妾说这些话。”   或许这些纵容背后是蓄谋已久,但她却不想去知晓,也不想抵抗。   她想将这些温暖占为己有。   起码此刻在她心中,周之衍真的很好,就算最后周之衍真的赐她□□,她也会感激他为她报仇雪恨。   周之衍目不转睛地直视她,良久哑声道:“好。”   许是昨夜说话说得晚些,第二日醒来时,早已是日上三竿。   周之衍早就走了,即使如今不上朝,但政务也需他去处理,谢窈呆坐在床上片刻。   尚未回过神来,念秋却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气喘吁吁道:“良娣,快些起身罢,张妈妈回来了!”   谢窈刚要道张妈妈回来与我何干,外边传来一道极沉稳的女声:“这个时辰曾良娣还未起身吗?”   “回姑姑的话,良娣已经醒了,正在里边梳洗。”是尔琼的声音,但听上去有些心虚。   “既然如此,那请姑娘通报一声,容老奴进去给良娣请安。”这道声音愈来愈近,显然人已经走进外间了。   谢窈大惊失色,立即趿鞋下床,疾步走至妆台前,扬声道:“尔琼,把人请进来。”   侍女们端着银盆手巾青盐盂盅等物鱼贯而入,其中一位身着黛色褙子的妇女不紧不慢地撩裙走进,身形高瘦,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窈。   谢窈端坐在妆台前,白若脂玉的脸上脂粉未施,一双杏眸因为刚刚睡醒还盈着潋滟娇柔的水光。   确实有独宠东宫的资本。   只是敢睡到日上三竿,也确实得意忘形。   张妈妈面上不显,恭谨地福身行礼。   “张妈妈此次来,是来取回账册的吗?”谢窈对着铜镜戴上丁香耳坠,声音娇娇柔柔:“尔琼,把账册拿来。”   张妈妈平稳道:“良娣,是太子殿下命奴婢来服侍您。”   谢窈的手顿住了,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张妈妈心中直摇头,她想起今日刚回东宫,周之衍就为了这个良娣,亲自来见她。   张妈妈从小带大张皇后,也是看着周之衍长大的,在张皇后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也是她扶持着慢慢捱过来,因此周之衍对她也是敬重有加:“孤知道您要归乡养老,但孤确实放心不下她,劳烦您去照顾她一段时日,也好安她的心。”   她在京中待久了,一时间也放不下,也就应允下来,但周之衍最后说的话却让她震撼。   “她性子软,就请您当作教导皇后那般教导她吧。”   这是认定这个良娣当未来皇后了,张妈妈才发觉,这个良娣在太子心中实属不一般。   但今日一见,也知道周之衍为何请她来,这个良娣还道阻且长,首先就是哪个未来皇后会睡至日上三竿的?   而现在谢窈相当慌张,她虽然有些恃宠而骄,但胆子也不会肥到让张皇后的陪房来伺候她。   “张妈妈,这怎么敢当?”   张妈妈却十分淡然,趁着谢窈发愣间,从容接过侍女递上帕子,递到谢窈手边。   谢窈十分迟疑震悚地接过,清清嗓子试探道:“妈妈探亲一路回来奔波劳累,还是先回去歇着吧,晚些再来我这儿,如何?”   她总算反应过来,打算先找个由头将张妈妈请回去,再去问问周之衍是怎么回事。   张妈妈笑了笑,没有推辞,欠身离去。   谢窈才松了口气,转头就吩咐尔琼念秋:“尔琼你去书房告知姜公公,我想同殿下用午膳,问问殿下得不得空。念秋替我梳妆。”   各人领命,念秋上手为她梳上发髻,不似谢窈的忧愁,反而十分欣喜道:“殿下此举倒是昭示您的分量不一般,张妈妈可是皇后娘娘的陪房。”   “但殿下这般抬举我,我心下却不安。”谢窈簪上珍珠发钗,蹙眉道:“往后太子妃进门,只怕会落人口舌。”   这尊大佛,她这小庙确实供不起。   她端起瓷碗,闷闷地舀着粥,等着尔琼回来。   但尔琼回来道周之衍今日在校场,并不在书房。   谢窈犹豫一瞬,搁下喝粥的汤匙,带着人往校场去。   谢窈远远望见周之衍挺拔的身影,一身玄衣,拉弓搭箭。   谢窈止住欲上前禀报的姜仲,道:“我等一阵就好,不必去打扰太子殿下。”   她抬眼注视他的背影,虽听顾妤道他骑射极佳,但她也只见过周之衍在书案前看文书的模样,而如今的他却与平日不同。   片刻,周之衍转身与她遥遥相望。   姜仲笑道:“看来您与殿下心有灵犀啊。”   谢窈只得走过去欠身行礼。   周之衍没有问她为何而来,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你想射箭吗?”   “殿下,嫔妾不会射箭。”谢窈还未说完,整个人就被环在周之衍怀中,他一脸认真沉静,长长眼睫微垂,低声道:“孤教你。”   略带薄茧的手引着她拉弓搭箭,但她从未碰过这些,她的手每日精心保养,涂抹手膏,而现在弓弦勒得她娇嫩的手指生疼。   “射箭要全神贯注,看准目标,不要看孤。”周之衍目不转睛,眼神是少有的锐利。   谢窈不禁一噎,转头全神贯注地望着不远处的靶心,手指轻颤,箭矢倏地飞出,划出一道细响,伴着周之衍语调淡淡:“让张妈妈去兰轩,是想着孤离京的日子,让她帮着看顾你。”   “啪”地一声,羽箭正中靶心,而谢窈的心弦微颤。 第15章 先兆   原来周之衍是怕他不在的时候,她将东宫弄得一团糟。   谢窈心下稍安,但还是推辞道:“这事让皇后娘娘知道恐怕不妥,不如张妈妈还是照常掌管东宫内务,嫔妾会和她商量着。”   “不妥?”周之衍慢慢吐出这两个字,语气喜怒难辨。   “……还是殿下做主。”   周之衍淡淡扫了她一眼,转身往回走,谢窈立刻跟上,早有内侍捧着银盆供周之衍浣手。   谢窈以为自己又惹他生气了,犹豫片刻,抽出素帕亲手为周之衍拭汗,奈何周之衍比她高出许多,她只能微微踮起脚,仰着脸认真地为他搽拭。   周之衍浣手的动作微顿,任由那极其软柔的帕子在他的额角拂过,还带着一点玫瑰香。   “殿下何时启程离京?嫔妾也好替殿下打点。”   “不急。”周之衍垂眸沉声道,旋即抬眼看她:“手还疼吗?”   谢窈摇摇头,轻声道:“兰轩已经备下午膳,不知殿下是否赏脸?”   “殿下,今日陛下在望仙台召见了户部侍郎谢大人与礼部尚书赵大人,还有皇后娘娘。”姜仲小心翼翼地禀报,大气都不敢出:“而现在户部侍郎谢大人正在东宫,求见殿下。”   听见这熟悉的名字,谢窈顿了顿,柔声道:“既然殿下政务在身,那嫔妾就……”   “把兰轩的午膳摆到书房暖阁去,孤陪良娣用膳。”周之衍侧身看她:“走吧。”   谢恪身着紫色官服,如挺拔青松,见了周之衍,恭谨行礼。   他先公事公办地回禀先前赈灾的收尾事务,但周之衍察觉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徽帝在望仙台不问世事,但今日却破天荒地召见大臣和张皇后,这极其不对劲。   而与他素来没有交际来往的谢恪却前来东宫和他扯些有的没的,周之衍眼中隐有探究之色。   能与外界联系的只有协助徽帝修仙的玄华道人。   今日的反常必定与玄华道人有关。   果不其然,谢恪终于开始步入正题。   “除此之外,微臣还有一事需要告知殿下。”谢恪嘴角噙着温雅笑意,慢条斯理道:“今日陛下召赵大人同微臣前往望仙台,是听闻玄华道人道东南方向红鸾星动,乃是东宫有婚嫁之喜,陛下言语之间有为殿下赐婚之意。”   “哐当”一声,外间传来茶盏破碎的声音。   “是谁在外边?”周之衍音色清冷,显然心情不佳。   片刻,谢窈柔和的声音传来:“是嫔妾不小心推倒茶盏了,惊扰了殿下与谢大人。”   周之衍没有在意,但侍女却惊呼:“良娣!您的手受伤了!”   周之衍一下子站起来。没有理会立在一旁的谢恪,快步掀起湘妃竹帘,见谢窈娇小一团蹲在案前,牙白素罗裙裾如盛开的栀子铺于乌砖上,眼睫微垂望着渗血的指尖。   谢窈听见响动,抬首看向周之衍,轻声道:“您怎么出来了?”   周之衍阖眼,放缓声道:“让下人收拾就好,姜仲,带良娣去处理伤口。”   回首对上谢恪的深沉眼眸,唇角微平。   谢恪越发觉得眼前的太子讨人厌。   谢恪看似表面温润如玉,实际也是挑剔得很。小到吃穿用度,都是讲究的,大到人生大事,他也挑挑拣拣拖到如今。   更不用说谢窈的婚事。   之前的林寓,他本就看不出哪里好,更何况后边把谢窈逼上绝路,而眼前这个储君妹夫,他也喜欢不起来。   若说林寓是滩烂泥,死死扒着恶心人,那周之衍就是深不可测的沼泽,若不留心便深陷其中,无法脱身。   反正在谢恪眼中都是烂泥,但周之衍明显更麻烦。   而且皇家的破事也是够多的,以谢窈软和的性子,在这深不可测的皇家里会被啃得渣骨不剩。他已经打算找个机会将幼妹从水深火热的东宫捞出来,也让幼妹认清事实。   如今他就是来给周之衍添堵的,但这堵却偏偏添到谢窈身上去了。   周之衍面容沉静,冷冷开口:“父皇为孤指的是谁?”   “玄华道人道暂时未知。”谢恪恭谨垂首,语气谦和。   周之衍扬起脸,轻笑道:“多谢谢大人来告知孤。”   “谢大人请回吧,良娣还等着孤用午膳。”   谢恪的脸倏地沉下,转身告退。   谢窈倚在暖阁玫瑰椅上,任由侍女为她点上伤药,却心不在焉。   伤口麻麻钝钝地疼,正如她的心情,她知道周之衍会娶正妻,但是这一天来得猝不及防,没有一点准备。   她侧身伸出未受伤的手把玩竹帘的流苏穗子,暖风从疏疏的缝隙流入,莫名让人透不过气来。   余光有光影微闪,她侧头望去,是周之衍。   桌上饭菜香气飘来,乌木箸与瓷匙光洁如新,谢窈轻声道:“殿下。”   周之衍走近,抓起她的手,低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垂下眼眸,默不作声。   气氛顿时凝滞,姜仲察觉气氛不对,。   “用膳吧。”   二人坐下,谢窈拿起乌木箸,为周之衍布菜,她这次学聪明了,准备的皆是周之衍平日吃惯的菜。   素三丁,虾丸鸡皮汤,清炒口蘑,芙蓉鸡,她发现周之衍喜食清淡,且口味似乎一成不变。   侍女垂首安静布菜舀汤,周之衍却望着她:“手还用得了膳吗?”   “殿下,不碍事的,只是小伤。”谢窈觉得周之衍太夸张了,只是被瓷片划了一下,哪里严重到拿不起汤匙。   周之衍点点头,望着桌面却问道:“怎么没有甜食?”   她不解看他:“殿下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还记得第一次陪周之衍用膳的窘境,满桌都是她爱吃的,周之衍根本没吃多少。   “但是你爱吃,孤可以试试。”   谢窈夹菜的手停住了。   “姜仲,让膳房端两盏杏仁豆腐来,孤陪良娣用些。”   姜仲望着神色各异的两人,识趣地屏退众人,只剩周之衍与谢窈。   “谢恪的话,你听了多少?”周之衍声音沉静。   “全部。”谢窈更加平静,拿起乌木箸夹了一块口蘑,语气尽量平和,但心中实在高兴不起来。   许是她在东宫安逸日子过惯了,突然来了正妻,倒开始束手束脚。   如果这人还是顾妤,这日子真的不必过了。   但她又确实不能置喙什么,毕竟她只是良娣。   “虽不知太子妃是哪位,但嫔妾先在此祝您与太子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和和美美。”谢窈盈盈行礼,最后几个词咬得很重,语气与平日比不甚温柔,尾音有赌气的意味。   “午后孤会进宫,让父皇打消这个念头。”他语气闲适,意有所指:“东宫狭小,太子妃若进东宫,只怕没地方安置。”   两盏杏仁豆腐端上来,凝脂如玉,谢窈舀了一勺,心下微定,低声道:“殿下可要说话算话。”   周之衍低笑:“恃宠而骄。”   “善妒的名头都替您顶下了,还差个恃宠而骄?”谢窈扬起脸和他对视,平日温婉的眼眸此时却隐隐有威胁之意:“殿下不想明日传出东宫葡萄架倒的消息吧。”   周之衍抬眸看她,她从前根本不会同他说这样的话。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对他撒娇,敢和他耍小脾气,不再是从前小心翼翼的模样了。   她开始慢慢靠近他。   周之衍走出去,心情却很好,漫不经心问道:“近日有谁去见过玄华道人。”   “是顾慎顾大人,近日曾深夜造访玄华道人的宫外私宅。”   周之衍轻笑:“果不其然。”   顾慎的心思他一直了然,顾家出了个瑞王妃,顾慎也不甘落后,想着顾妤当上太子妃,已经到张皇后跟前旁敲侧击了几次,但张皇后顾及大家的颜面,暗下婉拒了许多回。   但顾慎没有收手,仍然坚持不懈。   想必是顾慎疼爱顾妤,也忍不下被嫡弟强压一头的耻辱,才会出此计策,买通玄华道人,圆顾妤当太子妃之愿。   谢窈闷闷回到兰轩,念秋与尔琼见她面色不虞,以为是中了暑气,忙为她端茶扑扇,与她闲聊。   她倚在榻上,素帕软软凉凉盖在脸上,心中五味杂陈。   她发现自己的胆子愈发大了,居然公然与周之衍赌气,但心里确实不快,恨不得进宫把那劳什子玄华道人揍一顿,修仙炼丹还不够,倒管起别人姻缘。   她翻了个身,闷闷开口:“念秋,若太子妃进门,她会住哪?”   念秋在东宫伺候多年,对于东宫可谓是了如指掌,此时却嗫嚅:“这……”   谢窈疑惑:“难道真的没地方安置?”   “不是,若太子妃进门,应该是住……兰轩的。”   “什么?!”谢窈一骨碌坐起来,素帕倏然飘落。   谢窈整个人混沌到晚膳时分,也没心思用晚膳,直到姜仲送来一道菜。   尔琼站在门槛,盯着那盅黄澄澄的汤,小声道:“这会姑娘正懒怠用膳呢,公公怎么送了金针菜炖鸡汤来?”   “这是殿下吩咐的。”姜仲轻声道:“好叫良娣安心。”   这道汤呈到谢窈面前,谢窈不解其意。   “良娣,金针菜又名忘忧草。”姜仲垂首噙笑:“殿下望您忘忧,您想的都不会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送萱草或者忘忧草听上去很浪漫,但它有个家喻户晓的大名叫黄花菜。   是不是瞬间就不浪漫了哈哈哈哈。 第16章 会面   谢窈接过汤,垂眸望着澄净的汤水,仰手一口口喝尽。   搁下碗,谢窈白皙光洁的脖颈微垂,她启声轻道:“姜公公,我想去书房暖阁等他。”   暮色四合,重叠如峦的宫殿隐在渐暗的天色中,周之衍立在望仙台外,晚风扬起他的袍角。   曾几何时,徽帝还经手一些朝政事务,但这半载以来,他炼丹修道愈发走火入魔,也不问世事。   他抚上崭新光洁的白玉汉砖,上边精细雕刻的纹样亦是仙人飞升,这座望仙台不久前才竣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铸成这般精细辉煌之相。   朱红大门“吱呀”打开,一道有力浑厚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阁台上略显突兀:“太子殿下。”   周之衍回首,是玄华道人。   他身着青灰道袍,面容瘦隽,同是炼丹,他却眉目含笑,精神矍铄。   “陛下正在修道,特派贫道前来询问殿下前来所谓何事。”玄华道人换了手持着拂尘,平和含笑:“只怕殿下是来见贫道的。”   周之衍唇角微扬,语气淡淡:“道人借此事引孤出面,是想要和孤谈什么条件?”   玄华道人是周之玠举荐于徽帝,周之衍与他一向无交集,玄华道人也很识趣,知道大半个朝廷皆是□□派,从未插手参与朝堂事务。   但这次敢直接动到他的婚事头上,乍一看是因为顾慎,但细细想来,玄华道人被徽帝看重,怎可能为了顾慎的好处不惜得罪他,顾慎开出的好处根本不可能收买玄华道人,玄华道人的目的只是引他出面。   玄华道人抚须浅笑:“与殿下这般的聪明人说话,倒不需要你来我往地打哑谜。”   “道人此言,是顾慎开出的条件还不足以让道人动心?”周之衍背过身,遥望低处宫殿烛光盈盈,如点点星辰。   “贫道并未答应顾大人所求。”玄华道人笑了,果然还是没能逃过太子的眼线,悠悠道:“贫道所言并非是因为顾大人,东宫确实有嫁娶之喜,而且此人已经在东宫之内。”   “只是此人身份特殊,此时贸贸然公之于众只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殿下也在隐瞒。”   周之衍转身抬眸,饶有兴致:“道人对于孤的私事倒是查得一清二楚。”   “身处皇宫,手中没几个秘密,如何保住贫道的蝼蚁之命?”玄华道人慢条斯理地踱步至阑干前:“贫道不似陛下真龙天子,有您帮着打理一切,能万事不管,心无旁骛的修道。”   言语间皆是对于徽帝昏庸的讽刺。   “朝堂之事,除了孤还有兄长与皇叔,道人此言,若兄长得知道人此言,只怕会不快。”周之衍侧脸望着玄华道人,眼眸平静:“难道是兄长与道人起了龃龉,所以道人想要投靠孤?”   “正是,靖王已经对贫道起了杀心。”   周之衍没料到他如此爽快承认,静静等他道出下文。   “若殿下想,贫道自然可以为殿下筹谋一个计策,帝位美人皆入怀。”   “不必了。”周之衍不疾不徐道:“孤只想与道人做一次交易,道人只需让父皇打消让孤成婚的念头,孤自然会保下道人这一次。”   “当然,道人日后敢再威胁孤,孤可以保下你的性命,也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周之衍眸色轻敛,嘴角噙笑:“毕竟没几个把柄,孤这东宫也可以易主了。”   玄华道人退后几步,深深作揖:“贫道自然不敢违背殿下所命。”   望着周之衍离去的背影,玄华道人掸掸道袍的尘灰,笑意浓厚。   周之衍并未离开皇宫,而是往昭阳宫去。   他此次进宫未带任何人,行至昭阳宫附近,周遭一片寂静无声,放眼望去,空荡无人。   他却止住脚步,不咸不淡道:“皇叔悄然回京,此时也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许久未见,嘉恒仍是这般不近人情,与你母后一般。”一道身影缓缓晃出,月色似水倾泻于他的鸦青衣袍上,男人看似三十余岁,一双桃花眼噙笑,儒雅温和。   此人正是徽帝的弟弟,周之衍的皇叔,瑞王周颀。   他是个疯子,这是张皇后对瑞王的评价,他也是张皇后最为痛恨的人。   周之衍的眼眸一片清冷。   瑞王却笑意随和,双手抱臂,闲适道:“本王离京三月,京中就趣事频出,这份热闹本王是不可能错过的。”   “本王的侄儿果然深藏不露,林寓也确实是个不堪抬举的废物。”瑞王堪堪与他擦肩,语调慵懒含笑:“为你的小美人报仇的滋味如何?可惜她还是死了,你只能从曾家弄一个替代品养在东宫。”   “皇叔有闲聊的心思,倒不如替王妃安抚叶家的人心。”周之衍目光直视,冷淡嗓音从容不迫:“毕竟她为了皇叔,挟持林寓,最后毁了叶家千娇万宠的嫡女。”   瑞王面带讥笑,语气稀松平常,不似在谈论自己的妻儿,而像是在谈论无关之人:“她蠢了一辈子,生下的儿子也是愚不可及,一辈子都在拖后腿。”   无情毒辣,是周之衍对他的评价。   “所以本王宁愿去看你母后的冷眼,也不愿意回府看那蠢笨的母子。”瑞王侧身绕过周之衍,头也不回地往昭阳宫去。   周之衍站在原地,眼神幽深,手缓缓攥成拳。   良久,转头折返离去。   昭阳宫内,张皇后正端坐于案前,眷写着书信。   此时珠帘微动,一道人影立在案前,嗓音温柔:“在写什么?”   张皇后头也不抬,淡淡道:“王爷夜闯昭阳宫,可是有事?”   “我回京第一件事就是进宫见你,你见我的反应却与嘉恒一模一样,如此冷淡。”瑞王毫不见外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语气委屈。   张皇后写字的手微顿,冷冷道:“王爷自重,本宫与王爷只是弟嫂,实在没有义务对王爷笑脸相待。”   瑞王狭眸微眯,望着伏在案前的女人,高髻上步摇微闪。与初见她时相比,仍是容颜姝丽,更加沉稳。   若起初是他娶了她,如今的帝位就不会是那个昏庸无能的嫡兄的。   可惜如今一切都迟了,虽说嫡兄愈发无能,但太子却如暗中伺伏的狼崽,手段心计与他不分上下,若不留心,一切万劫不复,让他不得不重视小心。   他讨厌周嘉恒这个小崽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殿内两人各怀心思,安静无声。   瑞王先按捺不住,起了话头:“你就不问问我这次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不远处的女子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瑞王这几年来早就看惯张皇后的冷淡,脸皮早已修炼得与城墙般厚了,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笑眯眯站起身走过去,倏地抓住她的手,张皇后美眸怒瞪,拼命挣脱,忽而寒光一闪,一根沾血银簪从手上滑落,“叮咣”落地。   瑞王垂头望着手上的划痕,没有一丝恼意,反而温声笑道:“不过是给你戴个玉镯,你就这般对我。”   张皇后扭过头,语气冷若寒冰:“出去。”   瑞王凝眸幽幽,最终还是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张皇后玉容阴沉,独自跌坐于椅上,猛地伸手褪去刚刚戴上的玉镯,抬手狠狠往地上摔去,水头极好的玉镯分崩离析,流转着柔和微光,静静躺在冰冷金砖上。   她累极地阖眼,气息仍是起伏不定。   谢窈倚在东暖阁的榻上,拔下簪子挑亮烛火,拾起一旁的绣花绷子,一点点绣起来,许是太久没动针线,手艺有些生疏了,好几回差些扎到手。   她正在绣的正是给周之衍的香囊,她也许久没有这样用心去做针线活,上一次还是刚与林寓成亲时,她强撑着精神,给他缝衣裳。   然而林寓当然不会领情,慢慢的,她也不再为他动过针线了。   当她绣完一丛竹叶,周之衍回来了。   “你还没睡?”   谢窈迎上他的目光,无端想起未出阁时,她端坐在祖母的后堂,日光透过竹帘,疏疏洒于地上,耳边尽是祖母的絮絮话语。   “夫妻之道,就在于相互爱重,你对他尽心尽力,他亦会报以琼琚。”   她与林寓从未有过这般相处,但是周之衍,一个天之骄子,却对她格外纵容。   一时间她也理不清原因思绪,只觉得这样真好。   但此时周之衍的神色淡淡,谢窈与他相处久了,也察觉出他心情不好。   她放下绣花绷子,抬头望着朝她走来的周之衍,轻声道:“怎么了?”她见他神色不虞,一瞬间脑海里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周之衍在她身边坐下,默然不语,抬眸看她。   她立刻靠过去,伸手碰了碰他的侧脸,柔声道:“殿下,大不了嫔妾挪出兰轩。”   先前说得话倒忘到九霄云外去,如今想的是不能叫他为难。   她攥紧的手松了松,心中释然,不就是多个太子妃罢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下一刻,周之衍沉沉阖眼,按住她的手淡淡道:“办妥了。” 第17章 香囊   谢窈更疑惑了,办妥了为何还是闷闷不乐的?   她旋即想到可能是为了摆平这件事,让他为难了。   她内心五味杂陈,嗫嚅道:“是嫔妾无理取闹了。”   “想什么呢?”周之衍知道她想多了,轻笑一声道:“不过是那玄华道人有求于孤,故意所为。”   但谢窈见他一片冰冷的眼眸,觉得事情并非这样简单,小声揣测道:“他为难您?”   “没有。”周之衍语气有些无奈,揉揉额角。   谢窈半信半疑,她笃定周之衍有心事,心情不好,只是不想和她说,   她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重新拾起绣花绷子,拈起长针继续绣。   周之衍见她没出声,不由侧身看她。   烛光滟滟,照着她的脸愈发温婉动人,她披着外衫,坐在他的身边,低头认真做着针线活。   他忽然想起,之前也见过她做针线活,只是在林府。   是一个夏日午后,林家的宅子很小,她当时坐在院子的游廊上,朱红阑干衬得她肤白如雪,碎发乖顺垂下,她捧着绣花绷子垂头绣花,蜻蜓低飞略过,停在她的绣花绷子上。   他当即收回视线,垂眸走开。   林寓当时没有想到他会亲自到林家来与他商议公务,十分惊讶。   待到林寓与他回禀完公务,天已经下起雨,林寓请他稍留待雨停,他拒绝了。   姜仲为他撑着伞,准备离开林家,转眼却见她雪青裙摆微扬,匆匆走进一个院子避雨。   当时林家的管家有些尴尬,只道是自家主子新娶的夫人。   他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却道想要避避雨。   管家有些犹豫,但还是不敢违背他,立刻进内院回禀谢窈。   片刻,谢窈派丫鬟来请他进后堂坐着,碍于规矩,她全程没有出面见他。   他坐在后堂,丫鬟端上一盏茶,还十分贴心地送来一本书供他解闷。   丫鬟离去时,还隐隐听见丫鬟轻声抱怨林家院子连个池子都没有,姑娘的锦鲤只能养在缸里。   他不动声色地翻了一页书,恍然未闻,待回到东宫后,他让人在兰轩养了一池锦鲤。   如今这池锦鲤,也真正让她看到了。   就如当时她与他相隔一室,如今她在他身侧。   “你喜欢水色?”周之衍侧头看她手上的绣花绷子,这颜色也太过于冷清,不似姑娘喜欢的颜色。   谢窈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旋即知道他误会这个是自用的,轻笑道:“这是嫔妾绣给殿下的香囊,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周之衍顿了顿,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她……给他绣香囊?   谢窈见他默然,以为他不喜欢,忙道:“若殿下不喜欢,不戴就是,或者嫔妾换个颜色……”   绣花绷子被胡乱扔至一旁,周之衍欺身而上,勾住她小巧的下颌,极轻极浅地辗转于她唇间,如蜻蜓点水般,稍触及离。   谢窈惊得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片刻,周之衍松开她,两人神色自若地分开,周之衍端起案上茶盏啜了一口:“手还伤着,就不要动针线了。”   “等伤好全了再做。”   手上的伤口是小伤,他不说谢窈都没有注意到伤口的事。   但此时谢窈耳畔滚烫,伸手去摸自己的茶盏,却发觉被周之衍端去喝了。   案上的茶盏是她的,周之衍都没发现吗?   她暗叹了口气,唤尔琼再端一盏来,周之衍才意识到自己端错了,淡然放下。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凝滞。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呆滞   对不起各位小可爱(哭泣) 第18章 坦白   待到尔琼端上新茶,察觉气氛有些不对,诧异看了他俩一眼,垂首退下。   “您是不是有心事?”谢窈小心翼翼地觑着周之衍的脸色,道:“同嫔妾说说?”   周之衍侧头看她,看得谢窈心慌,忙伸手掀起杯盖,似要安定怦怦乱跳的心,她深饮一口。   旋即宛如壮士断腕般,勾住周之衍的脖颈,眼睫轻颤,轻啄一口。   “可以说了吗?”谢窈定定地直视他,十分坦然。   周之衍没想到她如此主动,娇软湿润的唇勾得他升起沉溺其中的妄念。   他眼神晦暗,按住她的肩膀,反客为主,迫她扬起纤细光洁的脖颈,细细密密地吻下去,清淡的茶香盈于彼此唇齿间,他伸手拂过谢窈的白玉般的耳垂,哑声道:“瑞王已经回京,离京的事要往后拖了。”   谢窈心狂跳了两下,轻声道:“殿下在宫中见到他?”   “是。”周之衍沉声道:“在昭阳宫附近。”   此话一出,谢窈反应过来,立刻紧张地望着周遭,含水潋滟的眸子盛满惊恐,一个王爷夜晚出现在皇后寝宫附近,太过于惊世骇俗,若传出去,一场腥风血雨无法避免。   周之衍见她如此反应,自然知道她想什么,按住跳动的太阳穴,阖眼开口道:“不,母后与他,并无关系。”   但他默然半晌,才发觉这句话实在太过于单薄无力。   “皇后娘娘,是极聪明的女子。”谢窈靠着他的后背,极轻道:“殿下,娘娘必定不想让您如此困扰。”   他沉沉阖眼,累极道:“身为子女,却无法护母亲周全,孤内心有愧。”   许是他自幼身在皇宫中,他见过太多,对于情感也比他人敏锐一些。   瑞王望着张皇后的眼神,除了欣赏惊艳,更多是不该出现的占有欲。   但瑞王也只是看着,还未有进一步的僭越之举,即使张家不复从前,但仍是瑞王所忌惮的。   即使如此,周之衍仍觉得如鲠在喉,瑞王犹如一根暗刺,不知何时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孤也清楚,为何瑞王对母后如此执着。”周之衍被她靠着,缓缓道:“母后所拥有的,皆是他一生所求。”   谢窈拾起团扇,垂眸轻扑,张皇后有强大的母家,坚韧聪慧的性子,确实会引得出身普通的瑞王的注意。   瑞王的出身极其普通,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出身也是普通的小官家世,不似徽帝的生母,是先帝最为宠爱的静贵妃。   虽然静贵妃早逝,但先帝尽心尽力为当时还是二皇子的徽帝筹谋铺路,张相是先帝最为看重的臣子,先帝就做主为他定下与张家嫡长女,也就是如今张皇后的亲事,再就是亲自细心教导徽帝治国之略。   先帝此举就是一个为孩子苦心安排的好父亲,让众人皆知,二皇子将是未来帝王,但他的爱却从未倾注给瑞王一点一滴。   瑞王却在宫中挣扎成长,成为比徽帝更出色的皇子,无论是骑射诗书都比当时的徽帝好。   但当时的瑞王这只是不合时宜地脱颖而出。   何况人心都是偏的,就算他再努力再好,帝位也不会是他坐。   瑞王并未因此做个闲散王爷,他又极会做人,让徽帝对于这个出众的幼弟极为信任,常常放手让他去处理政务,瑞王借此机会,拉拢党羽,不动声色的控制朝堂势力。   当时张家受先帝所托,扶持刚登基的徽帝,而瑞王亦辅佐在侧,而后张家因为张相病逝逐渐没落,瑞王的权势在朝中逐渐显现。   而后就是周之衍逐渐成长,足以与瑞王分庭抗礼。   “当年孤被世人传为命格不祥,张家遭难,皆为瑞王所为。”   谢窈愣住了,抬头去看他沉静的侧脸。   “父皇刚登基,瑞王借口张家外戚专权,不可久留,暗中设计张家,外祖父与骠骑大将军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她最初被牵扯诬陷与周之衍有染,就是因为瑞王与周之衍的党派之争。   她单纯以为,只是权位之争,哪里想到背后还有这般秘密。   看周之衍的感觉也五味杂陈,往日被他人称道运筹帷幄的太子也是在苦痛中慢慢捱过来,若行错一步,便会落得万劫不复。   “孤说完了。”周之衍转过头,静静望着她:“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要同孤说些秘密?”   谢窈愣住了,她出卖色相还要别他反将一军,更何况她有什么秘密可说?   瞒着身份这件事?   她扫过周之衍的脸,算了,好似是周之衍出卖色相,是她赚了。   她犹豫片刻,转头怯生生地捏着周之衍的手心,轻声道:“殿下,还记得您那旧情未了的谢二姑娘吗?”   但周之衍却轻笑,漫不经心拈起她垂落的发丝,嗓音深沉:“窈窈,你说呢?”   “窈窈”二字被压得极低,激得她一激灵。   “进东宫前一天,谢太夫人曾入曾家园子与你密谈,端阳宫宴,永安宫里,你去见了谢恪。”周之衍困住她,极浅沉香气息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脸庞,谢窈有些欲哭无泪。   起码与他刚刚的模样判若两人,亏她刚刚还心疼他,想要安慰一番,结果如今却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她气鼓鼓地扬起脸,欲言又止,就当周之衍以为她要放出什么狠话时,只听见她娇娇柔柔道:“周嘉恒,你……你不是人!”   说完,她推开他想要下榻,尊贵的太子殿下头一回被人蹬鼻子上脸,眼疾手快地攥着她的雪白脚踝,美人冰肌玉骨,在掌中慢慢摩挲。   她头皮发麻,转头看他,周之衍平日不苟言笑的脸噙着笑,好看得摄人心魄,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还有更不是人的时候,你要不要感受一下?”   谢窈脸色煞白,后悔莫及,就不该心软交换那劳什子秘密,而如今周之衍果然想要杀她,她想起谢太夫人的话,果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想到要死在周之衍手里,谢窈又惊又怕,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低头抽抽噎噎道:“殿下,我死之前,可不可以……再见见他们?”   “还有,可不可以别迁怒谢家,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他们无关。”   她泪水盈盈的模样,水光潋滟的眸子比平日更娇媚,看得周之衍捂住她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孤有说要杀你吗?”   “没有,只是……”   “那就乖乖待在你的兰轩里,好好吃饭,好好活着。”   周之衍知道她想岔了,拾起素帕给她擦眼泪,故作深沉道:“只要讨得孤的欢心,一切好说。”   “现在?”谢窈声如蚊吶,无意识揪住他的袖角:“在这?”   周之衍一窒,无奈地松开她,唤来姜仲带她回兰轩。   姜仲见谢窈眼角带泪,吓了一跳,以为她惹恼周之衍了,忙带她出书房,还安慰她:“想必殿下心情不好,过两日就好了。”   谢窈有气无力地回首望一眼,心情不好?她看周之衍现在心情挺好。   没想到回到兰轩,张妈妈已经在兰轩里等着她。   微弱烛光下,张妈妈发现她刚刚哭过,立刻扶她进屋,淡然地吩咐侍女备水沐浴,还特地要了熟鸡蛋。   “劳烦张妈妈了。”   不愧是张皇后的陪房,做事也极其老成熟练。   梳洗完毕,她只留了尔琼守夜,她趴着床沿,对尔琼轻声道:“尔琼,他发现我的身份了。”   正在添安神香的尔琼吓得手一抖,香料扑出,呛得尔琼不停咳嗽。   “那太子有说什么吗?”尔琼顾不上咳嗽,忙快步走至谢窈床边。   提起这个,谢窈更想哭了:“他只让我安分待在兰轩,这才让人害怕。”   但第二日,就好像无事发生般,膳房送上的饭菜一如既往的丰盛。   “尔琼,屠户杀猪前是不是都会把猪养肥再杀?”谢窈看着一桌子的早膳,拿着乌木箸的手有些颤抖:“快给我换银箸来。”   她的话晌午便传到周之衍耳中。   午后,他便出现在兰轩院前,兰轩的侍女没想到他这时过来,尔琼轻声道谢窈正在午睡。   他点头,脚步不停往里间去,掀起罗帐,先入眼的却是她衣衫滑落,露出白皙纤薄的肩头。   周之衍正欲放下帐子的手顿了顿,还是坐在床沿,帮她把衣物拉起来,他自觉动作很轻,但谢窈还是醒了。   本来午后暑热,谢窈睡得极其不安稳,她恍惚察觉肩头痒痒的,睁眼就看见周之衍,就好像悬在头上的那把刀“哐当”落地。   唬得她立刻坐起来,小声道:“殿下怎么这时来?”   “来杀猪。”   午后阳光如澄黄蜂蜜般,极轻柔地洒在周之衍的俊逸侧脸,平日清隽眉眼似乎也变得柔和些许。   他的消息也是极其灵通,他拍拍身边,对她道:“过来。”   她迟疑地挪过去,离他不过咫尺,垂眼就能看见他夏袍上绣的如意云纹,他的声音从上边飘来:“若你想见见你的家人,孤可以为你安排。”   谢窈愣住了,呢喃道:“您说的是真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周嘉恒:本来是想说荤话逗逗媳妇,奈何媳妇没听懂……   下一本古言预收《本宫的夫君换了人》文案已放,感兴趣的小可爱可移步专栏。   感谢!   《本宫的夫君换了人》   娇媚无双的庄妃娘娘X将错就错的清冷太傅   皇帝沉疴在榻,贺蕴筱被至亲设计入宫为妃,抚养她已逝大姐姐之子九皇子。九皇子为了成为太子,不惜逼迫她对权倾朝廷的太子太傅许颐献身,事成后却被九皇子卸磨杀驴,准备一杯鸩酒赐死贺蕴筱。   鸩酒灌下,但贺蕴筱却被许颐暗中救下,安置在宫外私宅中。   醒后的贺蕴筱却失忆了,一脸迷茫地望着眼前清冷男子,他一本正经告诉贺蕴筱,他叫许颐,是她的夫君。   贺蕴筱总觉得哪里不对,终于一日午夜梦回,她才发现自己真正夫君是缠绵病榻的病秧子皇帝,而不是整日搂着她熟睡的死狗男人!   贺蕴筱忍住要吐血的心,衣冠禽兽!   但她还得每日虚与委蛇地讨好他,好寻了进宫的机会,为自己报仇。   望着惊恐的九皇子,她端着毒酒的手微微颤抖,转头却瞧见倚在门边面无表情的许颐。   毒酒“叮咣”落地。   “你骗我!我的夫君明明是躺在龙榻那个!”   许颐轻笑,后来害她的人都死了,许颐摇身一变成了新君。   “筱筱,如今你的夫君也躺在龙榻上。”   许颐:一开始我只是想要对她负责,奈何后来真香!   食用指南:   1.1v1,双洁,he。   2.全文架空,私设如山,请勿考究   3.一开始男主略狗,后来才喜欢上女主。 第19章 归人   为了可以见谢家的人,她都极其安分待在兰轩里,整个东宫都以为她失宠了。   念秋轻手轻脚地端上冰沁西瓜,谢窈仍在低头绣香囊。   周之衍上次来兰轩,还把落在暖阁的绣花绷子着人送来,让她继续绣。   谢窈极其乖巧上道,每日勤勤恳恳,一点懒也不偷。   “良娣,您歇歇吧,仔细眼睛疼。”   谢窈放下绷子,用签子拈起一块西瓜,放入口中含着,清凉冰甜。   念秋在兰轩服侍一些时日,也知道这个良娣性子是真的软和,但如今失了宠也这般,却让人着急。   念秋轻声试探:“整日闷在屋里也不好,不如良娣出去走走?”   去了园子若见了殿下,凭良娣的姿色,必定能得殿下怜惜,重获恩宠简直易如反掌。   谢窈伸了伸手,正好绣香囊绣得眼睛疼,就唤来尔琼,念秋看她穿着水绿软烟罗大袖衫襦裙,只在袖角绣着一枝小小斜兰,见她穿得素净,乌发也只得一支白玉簪挽起,虽说素净惹人怜爱,但这还是太过随便了。   “良娣,这样出去不大好,不如梳妆打扮一番。”念秋劝道。   谢窈不解道:“我只是到后院喂鱼而已,就这样就好。”   以为她开窍的念秋瞬间泄气,任由她去,张妈妈不动声色看着,却觉得这个良娣沉得住气,没有一失宠就急吼吼的,心中倒改观不少。   后院的锦鲤池水汽清凉,还种下几株亭亭玉立的莲花,谢窈抓了鱼食撒下,引得无数鱼儿畅游在翠绿莲叶间,争先抢食。   尔琼捧着鱼食,有点怅然,东宫可比林府好太多了,当初在林府不仅狭敝,锦鲤也只能养在粗瓦大缸里。   只是如今谢窈身份被太子发现,东宫还能待多久都未可知。   “姑娘,您觉得殿下会怎么处,安排您?”尔琼小心翼翼问,谢窈拍拍手,坐在池边的假石上,沉吟道:“他说只要讨得他的欢心,一切好说。”   这个欢心也太笼统了,语焉不详,那哪天不高兴了,还是会要了她的小命?   “若可以的话,那姑娘想要离开东宫吗?”   谢窈垂首,凝望池子中嬉戏的锦鲤,轻声道:“我不知道。”   离开东宫回谢家,想必兄长会为她安排妥当,不论是嫁人还是留在谢家,她心中却莫名一阵烦躁,抬首看着尔琼:“你想留在东宫吗?”   尔琼愣了,迟疑道:“留在东宫挺好的,人又少事又少,太子待姑娘还是不错的,往后太子登基,姑娘少说也可以得个妃位。”   谢窈觉得她越说越离谱,立刻让她打住。   缓缓站起身,伸手折了一枝木槿,簪在尔琼髻上,笑道:“能在东宫活着就不错了,这些春秋大梦就先停停吧。”   又过了几日,周之衍许久没来看她,谢窈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亲手炖了莲子银耳汤,带人提着食盒往书房去。   结果周之衍不在东宫。   她只得提着食盒回兰轩,来来回回人没见着,倒惹出一身汗,她赌气把留给周之衍的那盅甜汤自己吃了。   莲子银耳汤是冰湃过的,吃了半盅就被张妈妈拦住,怕她吃多受了寒凉,不许她再吃。   这几日,她与张妈妈的关系也近了些,偶尔会同她说一些宫中的事情,和她家中儿孙的趣事。   张妈妈见她心情不好,立刻端上热茶,安慰道:“奴婢听姜仲说,殿下近日政务繁忙,今日又要迎端宜公主要回京。”   端宜公主是徽帝唯一的公主,虽然生母早逝,但她自幼养在张皇后膝下,脾气不羁,为了逃避成亲,及笄后就到自己的封地独居,这些年都没有回京。   而周之衍今日进宫正是为了迎端宜公主进宫见徽帝与张皇后。   昭阳宫中,一位身着绯红宫装的冷艳女子正端坐在玫瑰椅上,长眉入鬓,明眸皓齿,生得别有一番风情。   这位女子正是端宜公主周之瑾,周之衍的二姐。   “舍得回京了?”张皇后缓缓落座,和颜悦色地看着面前的端宜公主,明明含着笑意,却让周之瑾背脊发凉。   她清清嗓子,瞟了眼一旁的周之衍,试图让他解围,谁知周之衍淡然端起茶盏,恍若未闻。   张皇后与周之瑾闲聊几句,句句带着机锋,一盏茶的功夫,便把周之瑾这几年摸得清清楚楚。   “万兴寺的莲花开得好,不如邀上几家女眷,一同去万兴寺进香。”   周之瑾心中清楚,这哪里是赏荷,分明是按着她去相看的,她再次对周之衍使眼色。   周之衍终于出声道:“母后,不如再加上良娣与谢家。”   张皇后双手交叠,不动声色扫过周之衍,平和含笑道:“也好,谢侍郎也是年少有为,尚未娶亲的,况且有良娣作陪,本宫更放心些。”   这番话听得周之瑾那副俏丽柳眉蹙起,只得眯着眼眸强打精神听下去,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最后还亲手奉上一杯茶给张皇后:“您先润润嗓。”   张皇后嗔她一眼,留了他俩用晚膳,也终于放她出宫。   周之衍立在殿外等她,周之瑾好整以暇看着他:“周嘉恒,几年不见,落井下石的本领渐长。”   “母后翻来覆去就是催本宫成亲,怎么她不催你,你不也没有娶太子妃吗?”   “陪二姐去进香的就是未来太子妃。”周之衍缓声道。   “你居然还有看得上的人。”周之瑾自言自语:“本宫倒真心好奇。”   “她脾气好,别欺负她。”   周之瑾不由“啧”了一声:“周嘉恒啊周嘉恒,你陷得不浅呐。”   她与周之衍一起长大,由小到大,好像他对一切都是淡淡的,更别说女色,能让周之衍入眼的,必定有过人之处。   但她想起自己的处境,不由对天长叹,只得反手捶腰回公主府。   周之衍目送周之瑾离去,转头姜仲却上前对周之衍低语:“玄华道人托人送上一封信。”周之衍展开细看,是有关他被诬陷与谢窈有染一事,靖王也参与其中。   周之衍将信纸拢于手中,面上一派平静。   “想办法把玄华道人与孤来往一事,传到靖王耳中。”   他与玄华道人做的交易,是时候收饵了。   周之衍回到东宫,已是暮色四合。   谢窈终于将香囊收了尾,甩了甩手,还未躺下一刻,尔琼就匆匆走进,急声道:“姑娘快起身罢,殿下来了!”   她立刻起身整好衣裙,匆匆出去迎他。   如今他来兰轩都是随心所欲,一声招呼也不打,谢窈心中叫苦不迭。   周之衍一眼瞥见丢在榻上的香囊,轻声道:“香囊做好了?”   “是,嫔妾为您戴上。”谢窈立刻狗腿地捧起刚刚被她随便丢下的香囊,虽说许久未动针线,但香囊也是做得有模有样的。   毕竟她曾经也是名动京城的贵女。   “八月初六,孤安排你和谢家女眷去万兴寺进香。”一句话飘下来,砸得谢窈欣喜万分,仰头看着他:“当真?”   他垂眸看谢窈,谢窈与他相处这些时日,也摸出他一些心思来,立刻坐在他身边,柔声道:“嫔妾亲手为殿下炖了莲子银耳汤,殿下尝尝?”   尔琼将莲子银耳汤端上,极有眼色地退出去。   周之衍抬手尝一口,低声道:“太甜了些。”   谢窈眉头轻蹙,天地良心,她发誓只放了一丁点糖,她正要凑头过去尝一口,却被周之衍一把拽住,温热的气息落下来。   片刻,周之衍松开她,面上一派风光霁月,声线也一如既往沉稳:“下回少放些糖。”   “……好。”   周之衍又添了一句,道:“届时二姐也会去,二姐脾气不坏,平常对待就好,也不必将你真正身份告诉二姐,万事留心。”   只需一夜,东宫众人皆知兰轩那位复宠了。   周之瑾也听从张皇后的安排,邀了新迁入京中的蒋家女眷去进香。   她实在无心成亲,不过是随意挑一家张皇后还算满意的人家应付过去,蒋家在京中毫无根基,张皇后属意的嫡长子蒋凝安就任的还是国子监一类的清闲官职,为驸马正好。   可传到蒋家耳中,端宜公主的无心却让蒋家认为是送上门的敲门砖,他们正愁没法打入京城世家内部,端宜公主却邀蒋家一同进香,还有东宫与谢家,蒋家做梦都没想到有这等好事,立刻用心安排起来。   蒋夫人也心知肚明,正要自己嫡子尚公主,还愁蒋家在京中没有立足之地?   在进香前一日,她找来明日跟着进香的子女,蒋家庶出子女不少,但她自认为都被她管教得服服帖帖,她缓缓扫一眼,开口道:“明日去万兴寺去进香,见的都是贵人,都给我提起十二分精神了。”   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就看明日了。   她忽然想起,庶子来年要乡试,她也不是那种苛刻嫡母,让人吩咐庶子明日也一同前去。   万事俱备,蒋夫人信心满满,她的嫡子年少有为,生得芝兰玉树,谁见了不赞一句,只等着明日了。 第20章 进香   万兴寺建在京郊,也是众多世家女眷进香的去处,因此建得气宇宏伟,金碧辉煌。   谢窈被主持殷勤引至东厢房,满面笑意道:“良娣请。”   层层树荫遮下,倒滤去许多暑气,谢窈提裙踏入厢房中,屋中女眷皆起身。   蒋家的姑娘们被蒋夫人耳提面命,此时也噤声垂首行礼,只能看见一段檀色裙摆慢慢飘过,软缎绣鞋上的米珠微微晃动,伴着娇柔如水的嗓音:“各位请起。”   蒋夫人这才抬头看谢窈,她听闻这位良娣独宠东宫,如今一见,便知言不虚传。   谢窈没有注意蒋夫人的目光,而是望向谢太夫人和二婶钱氏还有谢筱,心下欣喜。   她知道蒋家是新迁入京中,对京城事务不了解,更不会知道她与谢家的关系。   她只装着与谢家相熟的样子,亲密地伸手摸摸谢筱的双丫髻,笑道:“许久不见,谢三姑娘长高不少。”   谢筱下意识拉住谢窈的裙摆,但想起钱氏的吩咐,还是规规矩矩行礼。   正巧,外边内侍尖细的声音传来:“端宜公主驾到!”   只见周之瑾一袭杏红裙装,耳垂坠着累丝凤耳坠,映得面容熠熠生辉,矜贵无比。她缓步走入,只是见了谢窈,也不由看住了眼。   她不得不感叹,周嘉恒的眼光还是很好的,这样的娇柔美人,看一眼都让人心神驰往。   见端宜公主这般看着,谢窈有些不解地眨眼,走上前去扶着周之瑾,轻声提醒道:“公主请上座。”   周之瑾才回过神来,扬唇笑道:“多谢弟妹了。”   谢窈的柔荑软软凉凉,扶着周之瑾往上座去,周之瑾原先还懒懒的,如今却提起几分兴致。   她知道张皇后属意蒋家,提起精神同蒋夫人说话:“母后同本宫说蒋家姑娘个个都是好的,如今一见果不其然,还道蒋家大姑娘的琴技了得,倒可以与本宫切磋一番。”   张皇后知道周之瑾爱抚琴,若聊起琴还有几句话可说,特地还提了这家女眷有善琴技者,周之瑾才挑了蒋家。   蒋夫人心中一喜,正要起身笑着回话,一道女声却抢先回答:“回公主,大姐姐今日身体抱恙,没能跟着来进香。”   周之瑾望向那个站起身的姑娘,一身艾青缠枝海棠襦裙衬得她清秀可人,一双眼眸毫不胆怯地望着周之瑾。   蒋夫人不动声色地瞥一眼,站起身的是平日在家中不声不响的庶女,蒋三姑娘蒋凝乐。   蒋三姑娘不紧不慢道:“但大姐姐的琴是家中兄长所教。”   蒋夫人面上扬起笑意,以为蒋凝乐说的兄长是蒋凝安,正准备附和,却闻得蒋凝乐道:“是臣女的二哥哥,蒋凝旭。”   这下,蒋夫人的笑脸彻底僵住,蒋凝旭正是来年要乡试的庶子,与蒋凝乐一母同胞。   但她涵养很好,还是端着笑:“正是,虽说是庶出,但妾身这个二儿子是极为出息,来年就要乡试了。”   庶出二字被蒋夫人咬得极重,周之瑾面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谢窈端起茶盏,看着众人精彩绝伦的表情,心中大概摸清是什么情况。   气氛有些凝滞,她笑着打圆场:“不如先去殿中拜佛,咱们再闲聊也不迟,公主您觉得如何?”   周之瑾看蒋家内讧的戏码看得正开心,心情大好,浩浩荡荡往殿前去。   一众人往殿前去拜佛,正巧却见了谢恪身着官服立于殿前,一派温和清俊。   他上前行礼,对谢太夫人道:“祖母。”   蒋夫人后知后觉才发现,这是谢家的长子,位居正三品户部侍郎之位,生得这样好,也尚未娶亲,是她儿子的竞争对手!   本来蒋凝乐的自作主张已经让她气愤,现在剩下那点信心也丧失殆尽,旋即紧张地望向周之瑾。   幸好周之瑾连眼睛都不曾抬起,而谢恪只是作揖行礼,眼神也不在端宜公主身上。   蒋夫人暗松了口气。   蒋凝安与蒋凝旭从殿内走出,一一行礼,蒋夫人笑着道:“这是拈过香了?”   周之瑾终于抬起眼,语气慵懒:“谁是蒋凝旭?”   蒋凝旭跨出一步,深深行礼,他知道自己三妹事成了。   正以为周之瑾会同他说些什么,谁知周之瑾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后就若无其事地走入殿内。   众人皆愣住了。   整件事变得如此滑稽,谢窈忍住笑,提步走进去。   从殿中拜佛出来,谢窈抬眼发现隐蔽处有一抹暗紫,她悄悄走过去,发现是谢恪,轻呼一口气:“哥哥,你怎么来了?”   谢恪回首望她,原先还温煦的面容瞬间有些冷意,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不是因为周之衍?   大舅子与妹夫之间的矛盾亘古不变,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你说呢?”谢恪含笑看她,立在隐蔽的树荫下,只有隐隐蝉鸣。   谢窈稍加思索便知是周之衍所为,有些内疚:“殿下知道我的身份了,但他好似没有想要杀我的念头。”   谢恪却毫不意外,太子怕是早就得知谢窈身份。   但太子能留谢窈一条命,难道是看在祖父谢淮的面上?   谢恪做事谨慎,见好就收是他的风格,虽说如今太子没有动手,待到他耐心殆尽,谢窈仍是性命堪忧。   “你若不愿待在东宫,我会想法子将你带出。”   周之瑾亦从殿中出来,没让人跟着,想一个人走走,正巧路过听见窃窃说话声,不欲惊动,只站在远处等着,奈何这一句话将她钉在原处。   她不由自主地折返,悄悄望去,瞧见是谢恪与谢窈,长眉不由轻蹙。   谢窈摇摇头,轻声道:“哥哥还是听家中的话娶亲吧,不要再记着我了,我过得很好。”   周之瑾的眼都瞪圆了,哥哥?这称呼也太过亲密了,而且这不是话本子情人分别的戏段吗?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见谢恪摸了摸谢窈的发髻,叹了口气:“你回去吧,别叫人发现了。”   这下她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心中只有四个字,旧爱重逢。   看来周之衍头顶绿得可以打马球了。   轻盈脚步声渐远,她知道谢窈走了,正要走出,却迎面望见暗紫官服上绣的仙鹤,上边飘来一道温润嗓音:“公主有何事?”   周之瑾立在谢恪面前,扬唇浅笑,别有妩媚之意:“本宫只是路过而已。”   谢恪背着手,墨眸却是一片冰冷,抬眼看她:“路过顺便再偷听他人谈话吗?”   周之瑾撩起长发,轻笑道:“虽说本宫是多管闲事,但本宫的弟妹都说愿意留在东宫,谢大人一个外人未免管得太多了。”   谢恪嘴角噙笑,他的亲妹也是外人?   “本宫看谢大人一表人才,年少有为,也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吧,还是名花有主的树。”周之瑾曼步走至谢恪身边,轻启红唇,谢恪甚至感到她的长发拂过他的脸。   他走远一些,眉头轻皱,知道她误会他与谢窈的关系,面色沉凝,周之瑾却以为戳了他的痛处,长眉轻挑,只叹是个可怜人:“今日之事本宫不会说出去,但若让嘉恒知道,谢大人只怕会不好过,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正要离去,却被谢恪拉住,他低声道:“有人。”   周之瑾下意识缩回去,反应过来后没好气道:“谢大人,我们又没做亏心事,为何这般躲躲藏藏?”   “噤声。”谢恪轻声道:“仔细听。”   周之瑾心中烦躁,不由翻了个白眼,说话声渐渐靠近。   他们站在一丛木槿花树后,极隐秘地遮住他们的身影。   “二哥,公主这是何意?”一道似曾相识的女声传来,周之瑾恍惚想起,这是蒋家那位姑娘。   蒋凝旭一脸凝重,沉声道:“这事只怕是不成了。”   蒋凝乐轻咬下唇,面色晦暗。   蒋家原是商贾之家,但蒋夫人的嫡子蒋凝安却极有出息,一举考上了举人,在临安为官,而且运气也很好,不过两年便升迁为国子监司业,蒋家喜不自胜,举家入京,就连家中生意也打算转移至京中。   但蒋老爷是个好美色的,后宅姬妾生下一堆庶子庶女,他却不闻不问,蒋凝乐的姨娘凭着姿色,勉强勾住蒋老爷的心,如此一来,蒋凝乐与蒋凝旭兄妹的处境还不算太差。   人往高处走,蒋凝乐见了嫡兄的一路风光,自然也不甘自家兄长落与人后,嫡兄已经如此风光,娶了端宜公主只是锦上添花,但对于蒋凝旭来讲,这可是往上爬的绳索。   她才会铤而走险,不惜当众下了嫡母的脸,就为了让庶兄的名字在端宜公主留个印象。   但端宜公主的反应,明显对蒋凝旭不感兴趣。   她的心渐渐沉下,死死攥住手,若此事不成,她还忤逆了嫡母,回府罚跪一夜都算轻的。   “我没能引起端宜公主的注意,那如今怎么办?”蒋凝旭声音已带上忧色:“会不会连累姨娘?”   “二哥先回去,我会替你想法子的。”蒋凝乐扬起脸,坚定道:“这件事必须办成。”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登场啦!是姐姐和哥哥!   另外,蒋家姑娘是重点,以后要考的。 第21章 落水   二人声音渐渐远去,周之瑾面带讥色,不由嗤笑一声,她才回京,就被人惦记上了。   她自幼在宫中长大,冷眼见了许多,当时的徽帝仍算是个尽职的帝王,就连后宫妃嫔的恩宠,他都会平衡得很好,雨露均沾。   就连张皇后,也只是相敬如宾。   皇家的身份实在牵扯许多利益权名,夫妻之间都是冰冷冷的,以至于她认为所有男子想娶她只是因为她是端宜公主,为得是她的身份。   既然如此,索性不嫁,落得清静。   得知蒋家的计谋,她也得小心防着。   “公主霞姿月韵,才引得众人心向往之,奈何公主眼光太高。”身后的谢恪悠悠开口,语气温和,但周之瑾也听出其中揶揄。   周之瑾也不恼,转头不紧不慢地拂过发髻上的凤钗,笑意柔媚:“本宫眼光再高,也好过谢大人苦守无果。”   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谁也别笑话谁。   “原来公主喜欢凭着只言片语污人清白。”谢恪的嗓音低沉:“若方才臣与公主被人发现,难道谢家的聘礼明日就要送进公主府去?”   “谢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周之瑾眉眼流转,染上蔻丹的指尖抵在谢恪的衣襟上,暧昧地画了个圈,说出来的话却让谢恪清俊温润的脸色倏然阴沉。   “谢大人放心,您这幅容貌,给本宫当面首都排不上号的。”   说完此话,周之瑾心情畅快,扬起艳丽脸庞,擦过谢恪的肩膀,扬长而去。   她一边走,回想起方才的事,暗道倒霉,嫌弃地“啧”一声,抽出绣帕开始擦拭自己的指尖,而待在原处的谢恪,眸子一片寒凉,剑眉紧锁,立刻摸出帕子,使劲在衣襟处蹭了蹭。   而谢窈却对此浑然不觉,她好不容易寻得与谢家独处的机会,坐在东厢房与谢太夫人众人闲聊。   谢筱终于扑到她的怀中,扬起脸懵懂问道:“姐姐去哪了,为何回府的只有福顺斋的点心?”   当日谢窈出门,回来的只有一匣福顺斋的点心。   而如今见到谢窈,却要恭谨行礼,还要叫她良娣。   谢筱实在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谢窈只是笑笑,摸摸她的脸,对尔琼道:“把给三姑娘的点心拿来。”   尔琼提着食盒,将备下的点心一道道端出,对谢筱笑道:“三姑娘尝尝,这点心与福顺斋的不同呢。”   谢筱拿了一块金丝香芋卷,吃了一口,不可思议地瞪圆眼,小声道:“比福顺斋的好吃!”   谢窈哑然失笑,让尔琼送上给谢太夫人与钱氏的礼,道:“这是殿下吩咐的,为祖母二婶备下的礼。”   谢太夫人与钱氏心知肚明,太子此举表明谢窈在东宫过得不差,让她们安心。   “对了,如今哥哥回京,可有娶亲的念头?”谢窈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谢太夫人一肚子气。   谢家的门楣,谢恪的官职容貌,多少世家贵女趋之若鹜,但谢恪来者皆拒。   老大留下的两个,都让她操碎心,一个自作主张跑去东宫,一个随心所欲不愿娶亲。   最后只得恨铁不成钢道:“你们一个两个,能不能省心些?”   莫名被牵连的谢窈,只得默默缩回去,正巧外头主持来邀:“端宜公主正在殿前求签,请诸位前往。”   谢窈也怕与谢家独处太久惹人生疑,站起身往殿前去。   万兴寺的签文极灵,引得无数女眷书生前来问姻缘仕途,只是周之瑾望着求出的签文,有些难以置信。   宜家宜室。   解签的姑子笑容可掬,道:“恭喜公主,是支好签。”   但周之瑾的样子,实在说不上高兴,她捏着签词,不知在想什么。   “公主。”谢窈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周之瑾转头望去,灵光一闪,笑着招呼谢窈:“弟妹来得正好,也来求支签吧。”   谢窈正要推辞,她向来不大信这些,何况她如今也算嫁人,更别说求仕途。   但周之瑾却十分坚持,她拗不过,只好问一卦凶吉。   姑子展开签词,笑容一僵,又立刻掩盖过去,笑道:“今日的卦好似不准,不如良娣再求一次?”   谢窈有些不解地眨眼,不是头卦最灵吗?   她望着姑子躲闪的眼神,隐隐猜到结果不好,她本来也不大信,也没有在意:“我瞧瞧,结果如何都无事。”   姑子面色不虞,有些犹豫。周之瑾冷声道:“都说了不会怪罪,还不把签词给良娣看?”   姑子一哆嗦,把签词递出。   是大凶。   周之瑾长眉挑起,缓缓道:“今日的卦求得果然不准,弟妹别放在心上。”   想必她那支桃花签多半也是不准的,周之瑾心里稍定。   姑子生怕得罪贵人,忙迎合道:“是,是,贫尼技艺不佳,还请公主良娣勿怪。”   谢窈也只是淡淡一笑,她只是闲来无事,随便拈一支罢了。   周之瑾怕她上心,扬唇笑道:“这万兴寺的卦不准,但莲花是好的,不如弟妹陪本宫去瞧瞧?”   姑子哪里还敢说其他,立刻请了谢太夫人等人,她亲自在前引路,莲池边却见了蒋家众人。   蒋夫人拜佛出来不见端宜公主,正心中焦躁,正欲四处找找,却见家中几个姑娘在莲池赏莲。   她一眼瞧见蒋凝乐,便气不打一处来,但在外头也不能当众责罚。   蒋凝乐也不似方才那般张扬,只是垂首轻声道:“母亲。”   蒋夫人冷哼一声,没有看她:“你们可别忘了我在家中说的话,可别像有些人,自以为翅膀硬了,就错了主意。”   余下两位蒋家姑娘四目相对,低声应道:“是。”   “原来蒋夫人在这。”柔媚的嗓音懒懒响起,蒋夫人回头一望,是端宜公主与谢窈等人。   周之瑾抬眼望着低头的蒋凝乐,眼中浮起玩味之意,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让她对她的兄长感兴趣,如今却安静如鹌鹑。   蒋夫人忙恭谨欠身,伸手想要去扶周之瑾,周之瑾却不动声色地避开她,拢了拢臂上碧玉钏,漫不经心地扫一眼莲池。   满池粉白莲花姿态各异,有含苞待放,娇怯地藏在碧绿莲叶间,有些已经全然盛开,落落大方皎白如玉,绯粉似少女羞红的玉容。   放眼望去,别有一番清新,夏风徐来,莲香四溢。   谢窈低头瞧见畅游碧叶间的锦鲤,不由叹道:“这鱼养得真好。”   姑子还为那张大凶的签文惴惴不安,也知这位良娣独宠东宫,若一道枕边风吹下去,她们吃不了兜着走,只能觑着脸色将谢窈哄舒坦了,见谢窈有喂鱼的心思,忙将准备好的鱼食立刻呈到谢窈面前。   谢窈正要伸手接过,却被一人抢先拿下,是蒋凝乐。   她看着谢窈,恭谨笑道:“若良娣不嫌弃,臣女为良娣端着鱼食吧。”   “那就劳烦蒋姑娘了。”谢窈以为她也想要喂鱼,也没有放在心上,捏一把鱼食撒下。   蒋凝乐挨着她,偶尔抬头看看周遭,鼻尖微微沁出一些薄汗,终于她看见不远处三位男子走来,正是谢恪与蒋家两兄弟。   她心中一跳,飞快瞟了一眼立在谢窈身边的周之瑾,只是懒懒的,提不起兴致。   “良娣,您瞧那边的鱼。”蒋凝乐指了指池边,谢窈向前几步,正要探头去看,脚下的杂草众多,完全看不清下边有什么,蒋凝乐眼微垂,悄悄探出脚,谢窈果不其然绊了一下,身形不稳就要撞到一旁的周之瑾,蒋凝乐低呼一声:“良娣小心!”   谢窈心中慌乱,若碰倒周之瑾,周之瑾必定会跌入水中,她义无反顾地伸出手,把背对着她的周之瑾往岸上推。   周之瑾被人猛地一推,往上趔趄几步,身边侍女惊呼起来,她就听见“扑通”的落水声。   蒋凝乐愣愣地待在原地,准备拉住谢窈的手还未收回。   她的计划本是很完美的,不曾想在谢窈身上出了差错,她只是想绊倒谢窈,让她撞上一旁的端宜公主,她会伸手拉住谢窈,让端宜公主跌入水中,届时路过的蒋凝旭见端宜公主落水,必定知道是她所为,蒋凝旭只需跳入水中将端宜公主救起,一切就水到渠成。   若端宜公主在落水恐慌中,被蒋凝旭救起,总会产生一丝爱慕,再不济也会有感激。   等到那时,端宜公主也不得不嫁给她的兄长。   只是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谢窈会把周之瑾往上推,选择自己跌入水中。   而不远处的蒋凝旭见一道檀色裙摆悠悠扬起,猛地向前走两步,却忽然怔住了,那根本不是端宜公主!   岸上的惊叫声此起彼伏,谢窈向后倒去,风声从耳边呼啸,隐隐传来“良娣落水了!”的呼叫声,但却在她沉入水中时,所有声音瞬间被隔断,只听见咕嘟咕嘟的水声,争先恐后地灌入耳鼻,酸涩疼痛。迷茫慌惘的恐惧仿佛被钝化,极久后才丝丝缕缕涌上心头,她下意识挣扎,却发现自己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在她失去意识前一瞬间,才发现那个大凶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1.宜家宜室,选自《诗经·周南·桃夭》,形容女子婚姻幸福美满。   昨天忘记预警了,请轻点打我……感谢在2020-05-04 13:23:34~2020-05-05 17:1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8214498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真相   谢窈落水的消息很快传至东宫,不到半个时辰,周之衍赶到万兴寺。   谢窈已经被移至东厢房,一众女眷皆在外间候着。   门“吱呀”开了,伴着内侍尖细的“太子殿下驾到!”蒋凝乐慌乱的心一凛,匆匆跪下。   太子一言不发地踏入里间,只能瞧见微扬的袍角上的金线纹样闪过凌冽的光。   谢窈躺在床榻上,仍是昏迷不醒。   尔琼为她换上备换衣裙,面容苍白,在日光下有些透明,显得小巧的下颌愈发尖细,如鸦羽的眼睫无力垂下,秀眉紧蹙。   周之衍快步走近床榻,伸出的手有些颤抖,触到谢窈的脸庞是一片冰冷。   “殿下,赵太医到了。”姜仲小心翼翼回禀,周之衍目光冰冷,扫过屏风后的幢幢人影,语气极冷:“传,其他人都出去。”   此时,气若游丝的声音微微传来,轻若柳絮:“殿下。”   周之衍蓦然回首,谢窈已经醒来,微抬的眸子仍是灰暗无神。   外头的日光刺眼,她支起身子缓缓坐起,脑袋却忽然眩晕,眼前一黑,跌入温暖的怀中。   极浅的沉香让谢窈无比安心,但喉间却涌上一股腥甜,她掩唇急咳几声,指尖的嫣红明晃晃刺疼周之衍的眼眸。   他捏住谢窈的手一紧:“太医。”   赵太医隔着帕子把脉,阖眼沉吟片刻,不由沉声问道:“敢问良娣,您先前是否服过一些剧毒之物?”   谢窈默然片刻,低声答道:“砒/霜。”   周之衍握着她的手一僵。   赵太医起身一躬:“殿下,良娣体内余毒未清,此次落水良娣受惊激起余毒,才会如此。”   周之衍默然垂眸,沉声道:“此事不得让其他人知道。”   赵太医乃是周之衍的心腹,自然知道轻重,退出去拟方子。   里间只剩他们二人,浅浅的呼吸声相互交叠。   “喂鱼把自己喂到池里去了?”周之衍的嗓音波澜不惊,但谢窈知道他是动了怒的。   若是在平日,谢窈会自觉理亏,但如今头昏脑涨的难受得很,委屈和脾气立刻就上来了。   她推开他,扭过头轻咬下唇,语气冷冷:“是,好端端地救我做什么,倒不如喂了鱼,也不劳殿下来这一趟。”   周之衍察觉自己的话说重了,不动声色地往前挪挪,抱住她低声道:“是我不好,但不许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谢窈无动于衷,他的下颌搁在谢窈的肩上,语气有些委屈:“我染了暑气,如今也头昏脑涨的,也算是同甘共苦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方才的话是一时昏了头,只是无心之失,但谢窈却担忧他真的染上暑气,转头伸手摸了摸他白皙的脸,正要唤尔琼取仁丹来,却听见他轻笑一声:“不用了,方才抱抱你就立刻神清气爽了。”   绯红染上谢窈的耳畔,她冷哼一声,周之衍搂住她道:“怎么跌下水的?”   他的话勾起一道稍纵即逝的画面,莲池边的草丛中,她的正前方闪过金线的亮光。   谢窈在心中斟酌片刻,迟疑道:“许是被石子绊了一下。”   此时,姜仲的声音响起:“殿下,端宜公主挂心良娣,想进来瞧瞧。”   “请她进来。”   周之瑾走进时,一眼看见谢窈的唇上血迹干涸,嫣红一点,艳丽得触目惊心,谢窈却浑然不觉,还柔声问:“公主无事吧。”   周之瑾看着难免有些内疚,但也带着怒色:“是本宫连累了弟妹,也多亏弟妹推本宫一把,不然就让蒋家的谋划得逞了。”   “公主这是何意?”谢窈茫然不解,思绪渐渐回拢,轻声问道:“是谁将我救起的?”   “是谢恪谢大人。”   说完,周之瑾瞥一眼周之衍,见他清隽眉眼一派淡然,心中稍定。   谢窈眉头轻蹙,抬首问道:“也就是说,我落水之时几位外男正巧经过。”   “正是。”   以谢窈的角度,被东西绊倒,就会撞上站一旁的周之瑾,若她没将周之瑾往上推,落水的就是周之瑾了。   而周之瑾一旦落水,几位外男中,势必有人将她救起。   她蓦然想起,站在她身旁的蒋家姑娘,是向端宜公主介绍她的兄长的那位姑娘。   谢窈心中的怀疑也愈发笃定,她今日所穿的缎鞋和裙摆并未绣金线,而周之瑾离她稍远,那金线的主人,只能是站在她身边的蒋姑娘。   她的突然示好靠近,草丛中的金线,外男的恰巧经过。   所有巧合拼凑在一起,谢窈也就明白周之瑾的意思。   蒋家姑娘想让周之瑾落水,好让她的兄长将周之瑾救起。 第23章 生病   “原来皇家在蒋家眼中,是如此好糊弄的,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做南柯梦。”周之瑾捻了捻嫣红蔻丹的指尖,漫不经心地笑道:“可惜本宫睚眦必报。”   谢窈听她的语气,便知蒋家不会好过。   “弟妹好生歇着,本宫先走一步。”周之瑾原先倨傲的面容柔和几分,她对谢窈本无恶感,更何况谢窈还帮了她,心里对她颇有好感。   还未待谢窈反应过来,周之瑾转头离开。   “她报仇去了。”周之衍重新坐回床沿,意味深长地看着谢窈:“说起这个,孤倒想起一件事。”   谢窈被他看得发慌,他应当是知道自己利用他报仇一事。   “砒/霜,你当时吃了多少?”   清冷的嗓音缓缓传来,谢窈没想到他要问的是这个,愣了愣,轻声道:“一点点而已。”   虽说只是服下少量,但征兆来得极快,等到丫鬟发现,她已经有些意识不清,开始咳血。   “既然余毒未清,那就好好吃药。”周之衍站起身,目光沉静:“孤会让姜仲告知谢家,让他们放心。”   他俯身将谢窈拦腰抱起,极轻道:“咱们回东宫,往后乖一点,别犯傻了。”   如玉皓腕环住周之衍的脖颈,谢窈垂眸:“殿下,我乖巧了十七年,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便是瞒着谢家进东宫。”   周之衍默然不语,他没有告诉谢窈,他活了十九年,最欣喜的那一日便是她进东宫那日。   他原以为的求而不得,只能藏在梦中的执念,在那日傍晚,听着她亲口说出“兰轩很好”四个字,他已然满足。   回到东宫,药早就已经煎好,正热气腾腾的等着她,她看着苦涩黝黑的药汁,又觑着身旁执着书卷的周之衍,对尔琼道:“药太烫了,稍微放一下再喝。”   “姑娘,药凉了就不好入口了。”尔琼对她使眼色,暗示她是逃不过的,谢窈认命般喝下。   本以为没什么大碍,谁知谢窈沐浴过后,晚间却发起热来。   她浑身滚烫,软绵无力,倦怠得睁不开眼,她翻了身,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莫名让她心安。   周之衍亲自拧干帕子,覆在谢窈额头上,立在一旁的尔琼哪里想到他会亲手做这些事,忙轻声道:“殿下,姑娘生起病来会闹人,不如您到东暖阁歇息,奴婢在这守着就好。”   “不必,今夜孤宿在这。”周之衍沉声道:“她服下砒/霜后,谢家没有请大夫为她调理吗?”   尔琼心一紧,跪地回道:“姑娘被救下后,心死如灰,每日服的药都是喝一半倒一半。”   周之衍手一顿,平静道:“你先下去吧,明日孤会让太医来兰轩为她把脉。”   睡到半夜,谢窈热得难受,迷迷糊糊间往旁边拱着。   躺在身侧的周之衍被她吵醒,只好伸臂揽住她,轻声道:“别闹。”   她仿佛没听见,极轻呢喃一句“热”,娇糯轻柔,还伸脚轻轻蹭过他。   这下周之衍彻底清醒了,奈何身边的人说完热又凑上来,小脸埋在他的颈肩处,吐气如兰。   他喉头一窒,发现今夜来兰轩是个错误。   平日谢窈睡着后是很安静的,就连手都是安安分分搭叠在腰间,恬静躺在一侧,从来不会碰到他。如今生起病倒闹腾的很,就算他定力再好,也受不了这般撩拨。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起身喝盏冷茶,但手臂却被谢窈勾住,平日凉软的柔荑如今潮热贴在他的手臂。   谢窈把脸贴在他的掌心,撒娇般蹭了蹭,道:“往后我会乖乖的,不会惹你生气,什么都和你说,好不好?”   轻柔的触感让周之衍心头一颤,说出来的话也让他阵脚大乱,夜风轻轻撩过罗帐,暗淡烛光仿佛多了几分旖旎。   谢窈伸手环住他,倚在他的臂弯,轻声呢喃:“祖母,你身上的香气好似和平日不同了。”   周之衍面无表情地扒下她,起身倒茶,月光极淡透过窗棂,他摩挲着光洁的茶盏,仰头慢慢饮下,身后却传来“砰”地一声。   他回头一看,床榻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而地上多了一卷锦衾。   谢窈浑身难受,她恍惚想起幼时生病,祖母会搂着她睡,但今日“祖母”身上的香气不是檀香,但很熟悉,又莫名心安。   只是这道香气离她远去,她下意识去找,却重重地落了地,她也彻底从梦中清醒过来。   她浑身无力,发现自己卷在锦衾中,一只手替她拉下锦衾,旋即,她对上周之衍幽深的眼眸。   “殿下。”   “还能站起来吗?”   谢窈点点头,慢慢站起身,扶着隐隐作痛的腰间,仿佛是方才磕到了床踏上,轻轻一按,疼得她眼泪欲下。   万兴寺的签真的灵,她今日真的是倒霉到家了。   她趿鞋往外间走去,烛火黯淡,她脚步有些虚浮,差些被门槛绊倒。   周之衍跟着她,才眼疾手快扶着她,但仿佛忍到极限:“你要做什么?”   “我方才撞到腰了,要去找尔琼上药膏。”谢窈抬眼看他,眼眶红红,楚楚可怜。   周之衍深吸一口气,阖眼道:“药膏在哪,孤去给你找来,你回去坐着。”   她愣愣地被周之衍牵到床边,轻声道:“在妆奁的第二格里,是一个描金小瓷罐。”   待她坐在床边,思绪慢慢清晰,她居然在使唤周之衍!   她有些慌张,想要站起身,但听到脚步声又立刻坐定,是周之衍拿着药膏回来:“是不是这个?”   “是。”谢窈有些窘迫:“殿下先歇息吧,我去暖阁找尔琼上药就好。”   “这个时辰,整个东宫只有你我二人醒着。”周之衍看着她,语调淡淡:“躺着,孤来给你上药。”   “这不大好吧。”谢窈耳尖绯红,有些无措。“怎好劳动殿下?”   “承了你那声祖母,为你上个药天经地义。”他面容沉静,嗓音一本正经:“躺好了,孙女。”   谢窈一怔,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梦中抱着周之衍叫祖母,不禁羞赧不已。   周之衍绷着俊朗脸庞,坐在她身侧,掀起寝衣,一块乌青赫然印在润白如玉的肌肤上,极其触目惊心。   他沾了一点清凉透明的药膏,抹在伤处,眸色轻敛:“孤给你揉开,会有些疼,忍着。”   略带薄茧的掌心慢慢将药膏揉开,清新的药香缓缓漫开,谢窈没觉得多疼,只是有些酸麻。   “好了。”周之衍将她的衣摆放下,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还不谢谢祖母?”   谢窈坐起身,脸颊微红,挨着他轻声道:“多谢夫君。”   周之衍阖上瓷罐的手一顿,旋即神色自若站起身,道:“睡吧,孤把东西放好。”   谢窈乖巧侧身躺下,却看到周之衍经过门槛时踉跄一下,吓得谢窈一下子坐起。   他侧首摆手道无事,谢窈却注意到他的耳尖似乎有些红。   闹了大半宿,谢窈已经毫无睡意,但还是安静蜷在里侧,一言不发,身旁的周之衍背对着她,气息匀净。   她有些内疚望着他的背影,他的涵养确实好,要是自己被人闹上大半宿,早就撂担子不干了。   以至于谢窈同来探望她的周之瑾提起此事,周之瑾却仿佛见了鬼般看着她。   周之衍涵养好?这句话她从未听其他人说过,但随后释然,周之衍哪有这样好,一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想到此处,周之瑾又想起舍身救人的谢恪,有些感慨地望着谢窈,再次感叹两人有缘无分。   她想起还有事找周之衍,便辞了谢窈往书房去。   周之瑾做事雷厉风行,蒋家也不敢触她的霉头,第二日,蒋凝乐就被蒋家连夜送到京郊的庵庙里,一辈子算是毁了。   这当然不够她解气,彼时的她正坐在书房里矜贵地喝茶,对周之衍道:“蒋家的庶子来年秋闱,你看着办吧。”   周之衍垂眸沉思,语气淡然:“这报复也太慢了。”   他抽出宣纸,用碧玉镇纸压住,一边落笔写字,一边道:“蒋家本是商贾之家,且因家中嫡长子做了国子监司业,如今已经成了皇商,为宫中供应布匹。”   “若蒋家的布匹出了差池,或者犯了忌讳,也够蒋家折腾一番。”周之瑾眼眸一亮,真心实意叹道:“周嘉恒,你的心肠果然够黑,方才你媳妇还同本宫说你涵养好,可拉倒吧。”   她是想精准打击蒋凝乐兄妹,而周之衍是将整个蒋家都端了。   周之衍抬眸,眼中映着外边清隽竹影,似乎柔和些许:“这世上就只有她说的出这话。”   “皇商一事由户部经手,孤拟了一封信,劳烦二姐交给谢恪,他自然会帮你。”周之衍用火漆封好信,递给周之瑾。   “给谢恪?”周之瑾有些犹豫,谢恪居然与周之衍相识,还能托他帮忙蒋家一事,而她想起万兴寺谢恪与谢窈的谈话,举止亲密,她的表情愈发古怪。   罢了,事已至此,她也只是局外人,周之瑾捏着信回公主府,决定约谢恪在明味楼见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第24章 秋意   周之瑾亲手将信交于谢恪,谢恪展信细看,对周之瑾温声道:“公主,此事还需您相助。”   半个时辰后,谢恪从雅间走出,却正好撞见迎面走来的左相陆谦,谢恪的调任还是陆谦经手的,少不得打起精神寒暄一番,只是陆谦嗅到他身上一丝幽香,不似平常的熏香,这明显是女子所用的香粉,   陆谦以为谢恪性情挑剔,少有女子可以入他眼,但如今却一边抚须,露出心知肚明的笑:“谢大人好兴致。”   谢恪知他误会,但也知道说多错多,只是笑笑,拱手离去。   陆谦本也没有在意,他只是好明味楼的说书,正听得入迷,一股似曾相识的幽香从身后飘过,他回首一瞧,差些吓得从圆凳上摔下,从谢恪方才的雅间出来的女子,傲然矜贵,正是端宜公主。   秋老虎势头转弱,一场秋雨淅淅沥沥下来,天气变得凉爽。   送入东宫的绸缎布匹搁在兰轩暖阁,浣衣房的李妈妈满面笑意,恭谨道:“良娣,这是殿下吩咐送来的。”   谢窈放下手中书卷,捋捋松散的发髻,趿鞋走下榻,各色绸缎绫罗,琳琅满目堆在桌上。   她伸手抚了一把,光洁滑顺的触感落在指尖:“这季送进东宫的料子这样多?”   “良娣有所不知,原先为宫中供给料子的蒋家不知哪出了差池,送的料子触了宫中荣贵妃的霉头,让户部撸了差事,这供给布匹的皇商又换了一拨,可不都铆足劲表示一番?”   谢窈知道是当日去拜佛的蒋家,如此情形,往后还想要在京中立足只怕是难了。   浣衣房的李妈妈忙上前捧着料子供她细看,一边满面笑意道:“这些料子是殿下亲自挑来给良娣的,若良娣不满意再去库房挑。”   她挑了几匹,余下的便让张妈妈收入库房中。   这时,一股熟悉的药味向她飘来,她精神一凛。   “良娣,该喝药了。”念秋端着药进来,谢窈下意识探了探头:“今日姜公公不在?”   她吃不得带苦味的东西,更何况这药汁又苦又涩,她曾经想要悄悄倒掉一些,却被周之衍抓个正着。   从此之后,他若得空都会亲自来看着她喝药,只是最近他政务繁多,就让姜仲来看着她,一点手脚都动不得。   “今日姜公公跟着殿下进宫去了。”念秋觑着她的神色,便知她想做什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但是姜公公吩咐,良娣要是把药倒了,整个兰轩侍女的月钱也会像这碗药一样,良娣,您就体谅一下咱们吧。”   谢窈犹然不死心:“你们一个月的月钱多少,我来补贴。”   侍女一个月月钱最多也是一两,兰轩服侍的人不多,她之前嫁妆里的庄子铺子里的银两数目不小,再加上周之衍也热衷于给她零花钱,她敢如此财大气粗也不足为奇。   只是尔琼轻声道:“是一年的月钱。”   谢窈默不作声地端起药,她还是闭嘴喝药吧。   酸辣苦涩的气味充斥在口中,她匆匆搁下描彩瓷碗,侍女忙端上温水蜜饯,她用温水漱口,流连在嘴中的酸苦味总算除去了。   谢窈含着一颗蜜渍海棠,才把那股怪味压下去。   “入秋了,让膳房送些秋梨和川贝来兰轩的小厨房,我要炖些梨汤给殿下。”谢窈脸色素白,嗓音却依旧温柔:“记得让膳房多送川贝,多加川贝才有效用。”   念秋一激灵,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待到梨汤炖好送到书房,周之衍正好在书房,念秋战战兢兢地端出梨汤:“殿下,良娣说入秋了,亲手给殿下炖了川贝梨汤,还请殿下尝尝。”   姜仲将梨汤呈上,念秋立在一旁胆战心惊,天知道这碗汤加了许多川贝还不加糖,想想那味道,苦味都要从她脑海里溢出来了。   谁知周之衍端起梨汤,啜了一口,随后神色自若地缓缓饮完,仍然面不改色。   念秋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夜里秋意更甚,谢窈披上一件绾色茶花团纹外衫,素手执着书卷,有些心不在焉,烛火“啪”地爆了一声,也终于等到念秋回来。   “怎么样,殿下说了什么?”谢窈满怀期待地看着念秋。   念秋眼神飘忽:“殿下说,良娣如今喝的药可以停了。”   谢窈笑意盈盈,对付周之衍就要以毒制毒,想到不用再喝药,她就身心畅快:“今日我高兴,兰轩上下每人赏一两银子。”   侍女们喜不自胜,正要行礼谢赏,却听见念秋毫无生气道:“但殿下还说,入秋了,接下来良娣喝的药换成调理身子的,每日照常,仍是姜公公来盯着。”   大起大落,就是谢窈的心中写照。   兰轩侍女失去快到手的一两赏银,而谢窈失去了快乐。   第二日,热气腾腾的汤药仍然盛在描彩瓷碗中,散发着比之前更苦更涩的气味,等着谢窈的临。幸。   姜仲立在一旁,满面笑意道:“良娣,请吧。”   她发誓,今后再也不要和周之衍对着干。   她含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把药喝下,姜仲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药碗,笑着回去复命。   他进书房时,周之衍头也不抬,提笔写信:“她喝完了?”   “是,良娣说近来身上不好,为了避免过了病气给殿下,请殿下不要召见她,也别到兰轩看她。”姜仲轻声回禀。   周之衍唇角微扬,报复不成就暗下耍小脾气,但又很好哄。   只是这段时日,只怕事情只多不少。   他垂眸望着砚台,低声道:“派人将此信交于玄华道人。”   一个时辰后,却见暗卫匆匆走入:“殿下,玄华道人想见您一面。”   见面的地方是玄华道人的私宅,这宅子是徽帝赐予他的,周之衍抬步走进,玄华道人的私宅里边金玉堆砌,极尽奢华,而玄华道人也换下平日朴素的青灰道袍,换上绸缎锦袍,像一位富贵人家的老爷。   玄华道人缓缓踱步相迎,含笑道:“多谢殿下告知贫道,靖王明日戌时要对贫道下杀手。”   娇丽的丫鬟端着茶点入内,旋即悄然退下。   “孤在信中已经说明所有详情,不知道人还有何事?”周之衍气定神闲,不欲与他寒暄。   玄华道人抚须浅笑,目光却如鹰般锐利:“既然如此,贫道就开门见山了。”   “此事之后,殿下与贫道本该银货两讫,只是瑞王爷前几日却找上了贫道,送来五万白银。”   周之衍挑眉轻笑:“皇叔是向道人打听孤的消息?”   “正是。”玄华道人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平和含笑:“殿下乃是君子,信守承诺,但贫道认为富贵险中求,这五万白银让贫道着实心动。”   “道人这是在威胁孤?孤之前说过,孤可以保下你的性命,也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周之衍眸子深似寒潭,嗓音冷若寒冰。   玄华道人哈哈大笑:“殿下,贫道只是想寻良木而栖,相比起瑞王,贫道更属意与殿下您,也只好出此下策,让殿下这棵良木给贫道歇歇脚。”   周之衍站起身,默然片刻:“明日靖王事败后,东宫自然会送上十万白银到道人家中。”   玄华道人满意一笑,躬身作揖,却没有瞧见周之衍势在必得的清浅笑意。   月牙初上,靖王手里提着剑,快步走上望仙台,一切都寂静无声,只余瑟瑟秋风在耳畔盘旋。   靖王稳稳心神,抬步闯入徽帝炼丹的大殿。   他之所以会用玄华道人,本意是让玄华道人麻痹徽帝,让徽帝注意到他的存在,不知不觉哄得徽帝改立太子。   他确实入了徽帝的眼,但周之衍还是把控朝政,他束手无策。   自从发现玄华道人开始阳奉阴违,他就知道事情的走向不受他的控制,他知道这个人不能久留。   殿内烟雾缭绕,周之玠目光猩红,一眼瞥见玄华道人一向穿的青灰道袍的身影,正要一剑刺过去,那人却眼疾手快,拉起一旁不起眼的小道士袍子的人挡了这一剑。   周之玠定眼一看,穿着青灰道袍的人是虞骁,而他刺中的人正是玄华道人。   玄华道人双眼瞪大,口吐鲜血,淋漓滴下,他直直望着门外,吃力颤声道:“太子,你……”   靖王使了十足的力气,玄华道人的鲜血喷薄而出,直直倒下,眼睛仍然死死瞪着,只是了无生息。   周之衍立在徽帝身边,一袭玄衣衬得他面如冠玉,神色淡漠。   徽帝苍老虚无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玠儿,你在做什么?”   周之玠当即“扑通”跪地,扬声道:“父皇,这个妖道妖言惑众,不能再留!”   徽帝没有说话,周之玠垂首叩头:“请听儿臣一句劝,若您再这般沉溺炼丹修道,不问政务,只怕会被全天下的黎民百姓所耻笑!”   徽帝踉跄走入殿内,一把抓起周之玠,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去,怒声道:“朕是真龙天子!”   他气喘吁吁,险些摔倒,内侍眼疾手快地扶着他。   “传朕旨意,废靖王为庶人,禁足王府。” 第25章 风云   就在当夜,徽帝就病倒了。   他的病来势汹汹,惊动了阖宫,张皇后匆匆前往望仙台,而周之衍与周之瑾也留在宫中侍疾。   只是徽帝病势反复,众人也不敢松懈。   待到第四日,徽帝终于好转些许,他缓缓睁开眼,盯着明黄的幔帐,犹如隔世。   他隐隐听见张皇后的声音,好似在吩咐人去请太医,旋即脚步声慢慢接近。   张皇后面带倦色,但高髻仍是梳得纹丝不乱,她整了整凤纹翟衣,缓缓坐在床沿,温声道:“陛下觉得好些了吗?”   徽帝面色黯淡无神,苍白的唇动了动,哑声道:“朕病了多少日?”   “第四日。”张皇后接过侍女递上的温水,奉到徽帝面前:“太医说陛下是气急攻心,慢慢调养也就好了。”   外头依稀传来女子的哭声,随着秋意凉风卷入殿中,更添哀戚。   张皇后似乎看透他的心思,从善如流地端起瓷碗,轻声道:“是荣贵妃在为玠儿求情,她已经跪了四日了,陛下要见见吗?”   徽帝沉沉阖眼,不耐地挥挥手:“朕不想见她,让她回去。”   哭声渐停,张皇后温顺垂首,轻舀一勺汤药,送到徽帝嘴边:“臣妾来服侍陛下用药。”   徽帝凝视张皇后良久,终究是喝下那勺汤药。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徽帝伸出手,抚上张皇后的艳丽脸庞,枯槁粗糙的手仍然沾染着炼丹时的朱砂绯红,混着久不见天日的衰败气息,如同腐朽的湿木,让张皇后不动声色地屏住气息,轻柔地拉下徽帝的手。   “臣妾是陛下的发妻,这些都是应做的。”她调着瓷碗中的汤药:“何况嘉恒与端宜也替臣妾分忧不少。”   “嘉恒也大了,沛柔,咱们也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了。”徽帝似乎生出许多感慨:“朕好久没有好好看过你了。”   “臣妾生得不好,陛下看了费神。”张皇后余光瞥过,看到屏风后的绰绰人影,柔声道:“想是太医来了,臣妾去让他进来。”   张皇后绕过黄花梨娟素屏风,眼神霎时冰冷。   面前的人眉眼间尽是蕴含笑意,他退后一步行礼,日光笼在他衣裳上的麒麟纹样之上。   张皇后默然与他对视,徽帝虚弱的声音传来:“沛柔,是谁来了?”   “皇兄,是臣弟。”瑞王率先答道,一边含笑走入:“臣弟忧心皇兄的身子,奈何皇嫂不肯假手于人,一直在侧亲自侍疾。臣弟今日才得以见皇兄。”   徽帝似乎没有在意瑞王为何没有通报就进入内殿,只是侧头看他,缓缓道:“既然如此,沛柔先回宫歇着,朕同平朔说说话。”   张皇后垂眸道:“太医还未来,臣妾还是在这里为好。”   瑞王的桃花眼似笑非笑,望向张皇后,笑意和煦:“皇嫂这样紧张,是不放心臣弟?”   张皇后默然片刻,道;“王爷公务缠身,怎敢再劳动王爷侍疾?”   “不如臣妾把嘉恒叫来,同王爷一同侍疾,陛下意下如何?”   徽帝挥挥手道:“让嘉恒过来,你先回去歇着。”   瑞王笑意渐浓。   张皇后掀帘走出,彩烟忙扶住她,张皇后低声道:“瑞王是如何进去的?”   彩烟大吃一惊,欠身道:“方才徐公公去请太医,奴婢被一个小内侍支开出取药,没想到一不留心,就让瑞王混进去,还请娘娘降罪。”   张皇后揉揉额角,扶她起来:“请徐公公盯着里边,别让瑞王动了手脚,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禀本宫。”   张皇后凝眸片刻,正好等到周之衍。   颀长的身影立在她面前,面容沉静俊逸:“母后先回去,他不会在这时动手。”   “彩烟留在这,你万事小心。”   她独自抬步走下望仙台,她走得很慢,秋风卷起她的衣衫,金线绣就的凤纹在日光下闪着盈盈微光。   “你就这样紧张他?”随和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张皇后回首,对上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本宫是皇后,陛下的发妻。”张皇后神色淡淡,眼神遥遥望着巍峨的望仙台。   “你这皇后当得不累吗?”瑞王负手站在她身侧,极目远视,嘴角习惯性地噙着笑:“若我是你,早就杀了他,扶嘉恒上位。”   “若本宫是陛下,王爷也不会活到现在。”张皇后冷冷道:“王爷该感谢陛下的宽和,才止住兄弟阋墙。”   “其实皇兄并不适合当个帝王,他自幼顺风顺水,为人寡柔。”瑞王的语气似乎带着讥色:“他的心计手段,都不及嘉恒一半。”   “我时常在想,只因他有个好母妃,就能得到众人的众星捧月,先帝的亲自教导,张家的扶持,一切都是他的,之后碌碌无为,却又有人替他保着这片江山。”   他嘲讽一笑:“他如今顿悟了,同我说病好后想要搬回乾和宫,重新亲政。”   张皇后顿住脚步,低声道:“重新执政?”   轻薄的帘帷逶迤于地,浓重的药味混着安神香,疏散在风中。   周之衍立在徽帝床榻边,太医刚好在侧诊脉:“陛下的病情有所好转,再吃几日药,接下来微臣会开些调理身子的药方,只需慢慢调养龙体就可。”   徽帝靠在软枕上,轻轻颔首,抬眼看着周之衍:“嘉恒,不必站着,坐。”   他的嫡子同他说不上亲近,甚至还有些陌生。   回想之前的日子,除了周之玠,似乎其他子女的成长他并未有参与过多,包括他的嫡子。   徽帝望着长大成人的嫡子,端正冷静,或许谢淮都比他这个父皇亲近,徽帝头一次生出些许内疚。   “父皇保重身子,前朝事务有儿臣与皇叔,父皇不必忧心。”   “再过几日,朕想搬回乾和宫。”徽帝面色憔悴,似乎生出许多感慨:“如今一病,倒恍然大梦经年,哪里有什么神仙。”   “这半载以来,辛苦你和沛柔了,也是朕糊涂了。”徽帝缓缓道:“想必天下人都在耻笑朕吧。”   “一个月后重开朝堂吧,朕不能让这片江山毁在朕手上。”   周之衍默然片刻,低声应是。   徽帝的幡然醒悟,打得朝中措手不及,有人欢喜有人愁。   周之衍在宫中侍疾,已经有四五日未回东宫。秋意渐凉,谢窈吩咐人打点衣物,准备让人送入宫中。   她亲手烫熨,收拾至夜半,烛台的蜡泪层层堆叠,终于安排妥当。   困意都过了,她拾起一本书倚在榻上,却慢慢走了神。   朝中此次动荡,不知周之衍现在如何。   尔琼见她有些神不守舍,轻声道:“姑娘您怎么了?”   谢窈回过神来,不解地看着尔琼。   尔琼点点她手中的书卷:“您的书都拿倒了。”   她慌忙将书转正,佯装镇定道:“许是太困了。”   “可是姑娘,你已经这样两三日了。”尔琼担忧道:“您可别吓奴婢。”   “我好得很。”谢窈推着尔琼:“我困了,让人进来,我要梳洗。”   她睡前规矩繁琐,念秋见她闷闷不乐,想说些话凑趣:“良娣,园子里的秋桂开了,金灿灿的可好看了,不如明日去瞧瞧?”   谢窈把玩着妆台上的金簪,心不在焉道:“再说吧。”   念秋仍不死心,煽动道:“良娣去吧,采些下来制成糕点什么的,或腌制成糖桂花都是好的,若殿下回来见到良娣的糕点,指不定就不必喝药了。”   “等他回来,只怕桂花都谢了。”谢窈轻声抱怨道:“更何况药也喝惯了。”   此话一出,身边的侍女皆轻笑,念秋戏谑笑道:“尔琼姐姐还担心良娣生病了,奴婢看良娣确实生病了,但有一副药可以立刻见效。”   正巧尔琼端水进来,笑道:“别弄虚作假了,快说来听听。”   “良娣,请把手伸出来,奴婢要把脉。”念秋故作玄虚,谢窈迟疑地伸出手,一头雾水。   念秋沉吟片刻,学着大夫抚了抚胡须,故作深沉道:“良娣此病名为相思病,唯有殿下可解,一见起效。”   霎时,众人哈哈大笑。   谢窈愣了,顿时脸颊绯红,耳尖滚烫,她讷讷地扭过头,哼了一声:“念秋这个月的月钱没了。”   “良娣,奴婢还未收您诊金呢,您怎么还倒扣奴婢的月钱?”念秋焦急地推搡尔琼:“姐姐你快来替我说句公道话。”   谢窈睨了她一眼,轻声道:“呸,庸医。”   “您怎么可以空口砸人招牌,奴婢还要做生意的。”念秋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奴婢听说陛下的病情已经好转了,说不定殿下明日就回来了。”   谢窈默不作声,在铜镜中嗔了念秋一眼。   “您可不许赖账,不然奴婢找殿下要去。”念秋美滋滋地肖想:“就收您二两就好。”   尔琼笑道:“好了好了,别闹了,再闹明日早膳都没得吃了。”   玩闹后,众人皆退去,尔琼正要留下来守夜,谢窈却道:“今天闹得晚了,你回房睡吧,不用让人守夜了。”   尔琼看着谢窈娇婉的脸庞仍红得厉害,不禁“扑哧”轻笑,欠身退下。   待到人声寂静,谢窈探了探头,翻身赤足下床,点燃一盏灯,悄声走至书案前,抽出一张纸。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尽量让小情侣在下章相见,太惨了。   另外加个无奖竞猜:女主要干什么? 第26章 进宫   她取了墨条,自己磨了墨,一边磨,一边暗想,只是写信问问周之衍,调理身子的药能不能停,并非是念秋所说那样。   本想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但待到提笔之时,她又觉得要寒暄一番,可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日常琐事,她叹了口气,看了眼更漏,再重写只怕来不及,只能这样匆匆收尾。   第二日,姜仲将东西送至周之衍所居的重华宫,让几个宫人帮着收拾。   就在此时,一封信“啪嗒”落地,姜仲眯着眼凑过去看,信封之上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他翻来覆去看了片刻,终于一拍脑袋,立刻带着信往正殿去,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道:“这良娣的信来得太及时了。”   重华宫的宫人都只敢轻声说话,生怕得罪那位太子殿下,姜仲也警告过不要乱动歪心思,否则天王老子都救不了。   宫人皆安分守己,但因为大部分政务仍是太子处理,时常处理至深夜,以至于重华宫每日都处在压抑的气氛中。   姜仲悄声走入,周之衍头也不抬,狼毫落在疏奏之上,冷声道:“放在一侧即可,孤一会看。”   “殿下,是东宫送来的信。”姜仲觑着他的神色,轻声道:“想必是良娣送来的。”   周之衍笔一顿,抬手展信,熟悉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一大段都是东宫琐事,让他保重身子,直到“家中金桂已开,一切皆好,勿念”后边,才小心翼翼提起是药三分毒,想停药的想法。   不过傍晚,姜仲就派人送来周之衍的回信,同是谢淮所教,他的字迹更为凌厉,只是如此字迹写下“卿卿如晤”这般字眼,就有些说不上的奇怪,他的信只有寥寥几句,简单明了。   一是问过太医,药不能停;二是可能还要过段时日才能回东宫,少则几日,多则十几日,最后还添了一句良药苦口,望卿卿舒颜。   信里没有一句是谢窈爱听的。   次日晨起,她对守夜的尔琼道:“尔琼,我过两日想进宫见见皇后娘娘。”   尔琼打着哈欠,睡眼惺忪,还未反应过来:“姑娘,好端端的怎么想见皇后娘娘?”   谢窈绞着帐上的流苏穗子,轻声嗫嚅道:“总要进宫表表孝心的。”   这下尔琼才反应过来,掩嘴笑道:“可别叫念秋知道了。”   谢窈往宫中递了帖子,终于带着念秋往园子里摘去金桂,园子金桂点点嵌在碧叶间,如细碎金粒,谢窈拦下念秋要把桂花树薅秃的手,道:“这些够了。”   她心中盘算进宫总不能空手去,不如做一些糕点吃食,一同送进宫。   待到进宫那一日,张皇后宫中的彩烟已经在宫偏门等着她,见她抿嘴笑道:“许久未见良娣,听说良娣不慎落水,不知良娣的病可好些了?”   “多谢娘娘与姑姑记挂,我已经大好了。”谢窈一身海棠红暗花蝶纹长衫,衬得她潋滟精致的眉眼愈发楚楚动人,肤白胜雪。   彩烟瞧着她笑:“良娣的气色似乎好了许多,娘娘也就放心了。”   她愣了愣,也知道是那些调理身子的药奏效了,彩烟在前引路,一边道:“今日娘娘宫里正好热闹,端宜公主也在呢。”   踏进昭阳宫,先听见隐隐约约的笑语,是周之瑾倚在张皇后肩上,似乎在说悄悄话,张皇后笑得舒心。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公主。”   张皇后抬首望向谢窈,对谢窈笑着招手:“彩烟,快把良娣扶起来,到本宫身边坐。”   周之衍让谢窈进东宫一事,张皇后对谢窈本就心怀内疚,而谢窈又因为护着周之瑾而落水,还是在谢家人眼皮下,她对谢窈就越发和气了。   “弟妹身子大安了?”周之瑾坐直身子,慵懒地撩起垂落的发丝,笑意别有一番风情。   “杏雨,让小厨房炖的冰糖燕窝好了吗?端来给良娣。”张皇后对谢窈道:“听嘉恒说你还在吃药,燕窝性平,倒是可以喝些。”   谢窈欠身道谢,对张皇后道:“东宫的金桂盛开,嫔妾做了一些藕粉桂花糖糕与山药枣泥糕,还望娘娘与公主不要嫌弃。”   “彩烟,送一份到嘉恒的重华宫去,就说是良娣的心意。”张皇后想了想,吩咐道:“把那份山药枣泥糕给嘉恒送去。”   谢窈暗松一口气,那份山药枣泥糕没有额外加糖,想必周之衍还是能吃得惯的。   谢窈的藕粉桂花糖糕被盛在描彩缠枝莲瓷碟中,晶莹剔透,上边还浇上金黄的糖桂花,看着让人食指大动。   “换了秋茶来配点心。”端宜公主笑道:“母后脾胃不佳,秋茶味道淡,母后喝正好,我看母后宫中的秋茶不错,这么好的秋茶母后怎么不喝?”   张皇后拈了颗蜜饯,笑意清浅:“听说是瑞王爷从南边带回来的,你父皇知道本宫爱喝秋茶,就送到昭阳宫里来了。”   是瑞王送来的茶。   谢窈舀燕窝的手一顿,不动声色望向周之瑾,周之瑾的神色有一丝凝滞,但稍纵即逝,立刻笑道:“这样好的茶,母后可不能独享,不如赏了给儿臣吧。”   张皇后神色自若,轻拍她:“你爱喝就拿去吧。”   “公主,这糕点甜腻,不如换了普洱来,如何?”谢窈转头对周之瑾道:“普洱对脾胃也好,还能压压糕点的腻味。”   周之瑾点点头,吩咐自己的侍女:“如意你去搭把手。”   众人坐下吃茶点,正说说笑笑,外边的内侍匆匆走进来:“娘娘,容妃求见。”   “容妃这时候来做什么?”张皇后搁下茶盏:“让她进来吧。”   片刻,容妃曼步走入,她生得极其艳丽,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俨然如同惊鸿绽放的芍药。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容妃扫了一眼谢窈与周之瑾,谢窈起身行礼,周之瑾微微欠身。   “起来吧,这时候容妃过来有何事?”张皇后语调淡淡,似乎不大想和容妃打交道。   徽帝的后宫有百人,但位高也只有几位,一位皇后,一位荣贵妃,还有一个就是容妃。   容妃垂首笑道:“臣妾听说娘娘这些日子在御前侍疾,十分辛苦,就想来看看娘娘,看能不能为娘娘分忧。”   张皇后知道徽帝搬回乾和宫,在后宫激起千层浪,个个都争破头想到御前侍疾,容妃今日来,想必也是为了此事。   “陛下的身子尚未好全,若陛下想见嫔妃,自然会传召。”   容妃当然不甘心,她一眼瞧见谢窈,以为是张皇后为了固宠,给徽帝新挑的新人,她娉娉婷婷走至谢窈面前,伸手摸谢窈的脸,娇笑道:“这样标致的人,是皇后娘娘为陛下新选的妹妹?难怪陛下不想见臣妾这些人老珠黄的旧人。”   谢窈觉得容妃的手指如同滑腻冰凉的蛇,她忍着恶心,微微欠身:“容妃娘娘,嫔妾是东宫良娣。”   “原来是传闻中独宠东宫的曾良娣。”容妃放下手,好整以暇道:“良娣都生得如此标致,那未来太子妃想必更为惊艳了。”   她见不到徽帝,心中有气,就想随便找个人撒撒气,张皇后与周之瑾她当然不敢公然叫板,只能让谢窈不痛快。   谁知谢窈面带柔笑,欠身道:“容妃娘娘还是先别到御前侍疾,省得您一张嘴说话,陛下的龙体又该抱恙了。”   周之瑾“扑哧”一笑,容妃气得脸色煞白,指着谢窈道:“你再得宠,也不过是太子一介妾室,居然敢编排本宫!”   张皇后冷声道:“容妃,别在昭阳宫撒野,回你的宫里待着。”   容妃忿忿不平,但还是敷衍行礼,转头冷着脸扬长而去。   “嫔妾出言无撞,还请娘娘降罪。”谢窈垂首跪下,她确实是逾越了,而且容妃确实没有说错,她只是太子一介妾室。   张皇后默然片刻,轻声道:“彩烟,扶良娣起来,杏雨,把本宫那支玉蝴蝶金步摇拿来。”   谢窈垂眸望着旋开的浅色裙摆,不知张皇后是何意,张皇后慢慢走近,将步摇簪在谢窈髻上。   “这是本宫与陛下定亲之时,先帝赏赐的。”张皇后温声道:“不必在意容妃的话,更何况你没有说错。”   周之瑾极有眼色的走下来,揽住谢窈的手,对张皇后道:“母后,弟妹是吓着了,我带弟妹出去说说话。”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将谢窈往外拉,走至殿外。   “嘉恒说你性子软,本宫看不尽然。”周之瑾忍住笑:“原来兔子急起来会咬人的。”   谢窈有些无措地摸摸髻上的步摇,有些尴尬地扯开话题:“皇后娘娘将如此贵重的步摇赏赐与我,会不会不合适?”   “合不合适,你还是去问问那个人吧。”周之瑾指了指宫门那头,随后摆摆手往回走:“本宫就不奉陪了。”   谢窈顺着她的手望去,只见一人身形颀长挺拔,秋日午后的澹澹日光笼住他白皙俊逸的侧脸,正淡然沉静地看着她。   谢窈匆匆走至他面前,轻声道:“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卿卿如晤”引用自林觉民的《与妻书》,大致意思为爱妻见信如见面。   卿卿:形容夫妻或相爱的男女十分亲昵。   小情侣暂时见面,另外婆婆正式认证get   下一章甜甜甜! 第27章 留下   “太子殿下,良娣。”一道女声传来,是彩烟立在殿前行礼:“皇后娘娘说,时候不早了,就不留二位了。”   谢窈心乱如麻,悄悄抬眼看他,只见他轻轻颔首:“劳烦姑姑了,孤明日再来见母后。”   温暖的指尖碰到谢窈的手,谢窈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指。   “走吧。”   走出昭阳宫,天边晚霞绚丽如华锦,铺陈在朱墙琉璃瓦之上,美不可方物。   “很好看。”泠泠嗓音从身侧响起。   谢窈望着晚霞,随后侧头看他:“嫔妾也觉得晚霞很好看。”   “孤说的是你。”周之衍对上她的盈盈杏眸,伸手碰了碰髻上的玉蝴蝶金步摇:“母后的步摇,你戴着很好看。”   谢窈牵着他的手紧了紧,轻声道:“可是这步摇是先帝在皇后娘娘定亲之时赏赐的,给我怕是不合适。”   周之衍轻笑一声:“那给谁合适?”   “以后的……太子妃?”谢窈有些迟疑,她应该不会猜错其中含义。   “太子妃之位,一直都是为你留着的。”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得谢窈蓦然抬首,熠熠霞光映在他认真的眸子中,她只觉心跳得厉害。   往日零碎的蛛丝马迹逐渐拼凑,本该是太子妃住的兰轩,张皇后的陪房,再加上这支步摇,答案显而易见。   “殿下,为何是我?”她极轻的开口,此时的她浑身僵硬,连指头也紧紧蜷缩起来。   “当初进东宫时对你说的喜欢,一直是真的。”淡淡语调不疾不徐地传来,谢窈却已方寸大乱。   她想起初进东宫的那晚,周之衍气定神闲地说喜欢谢二,脸上不由烧得通红。   谢家教琴棋书画,教她礼仪规矩,教她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却没教她怎么去面对男女之间的喜欢。   这种陌生得慌张的感觉,真心不大好。   她不知如何应答,只好颤声道:“多谢殿下厚爱。”   周之衍唇角微扬,把她堵在宫墙边,俯首与她额头相抵,低声道:“只有这些吗?”   谢窈慌张地盯着宫道,生怕有人路过,心一横,踮脚飞快亲了周之衍一下。   温热的触感落在唇上,周之衍眸色轻敛,伸手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吓得谢窈推开他:“会被人看到的。”   周之衍低笑一声,没有继续,只是牵着她往前走,她任由周之衍牵着,一直低头看着缎鞋上的米珠晃动,她轻声道:“殿下何时回东宫?”   “或许还要十几日,今夜留下来,好不好?”周之衍垂首看她。   谢窈本想冷静一下,正要拒绝,但想到这一走,可能十几日都不能见到他,还是极轻地应下。   一路走到重华宫,宫人诧异地瞧着平日清冷自持的太子殿下牵着一位姑娘回来。   姜仲暗松一口气,不由对谢窈投去感激的眼神,今夜总算不用提心吊胆了。   “晚膳想用什么?”周之衍侧身问她,她轻声道:“殿下用膳就好,方才在皇后娘娘那用过一盏冰糖燕窝,还不是很饿。”   周之衍捏捏她的手,淡淡道:“那就晚些再用吧,先请太医来为你把脉。”   “……殿下,咱们还是先传膳吧。”   等到晚膳上桌,尔琼也回来伺候,谢窈想起她差些把尔琼忘了,不禁汗颜,轻声问:“你去哪了?”   “和彩烟姑姑那打马吊呢。”尔琼端着水来给她净手,垂头丧气道:“输了五两。”   谢窈有些过意不去,压低声音道:“回头给你补上。”   尔琼眼睛一亮,戏谑笑道:“姑娘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不如再赏些。”   “别想了,一会去把我的替换衣裳拿来。”   世家贵女出门时总会预备一套替换衣裳以备不防之需,今夜不回东宫,自然要拿衣物替换,尔琼反应过来,意味深长地笑着离开。   方用完膳,姜仲却道赵太医来了。   周之衍抬眸看她,语气风轻云淡:“请太医进来。”   谢窈坐于榻上,赵太医搭上帕子,凝神把脉:“良娣的身子已无大碍,药也无需日日喝了,三日喝一次即可。”   “多谢太医。”谢窈听见不用日日喝药,立刻笑眸弯弯。   “今日的药还是要喝的。”周之衍冷不丁地来一句:“姜仲,让人把药煎上。”   她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逃过一劫。   谢窈见周之衍还要处理政务,跟着姜仲到寝殿去。   殿内只有赵太医与周之衍二人。   “父皇的病情如何了?”   赵太医沉声道:“微臣瞧着,陛下服那丹药太多,只怕只有两三年光景了。”   “既然如此,还是尽力医治吧。”周之衍取下奏疏淡淡道。   他与徽帝感情淡薄如陌生人,但他不想让张皇后伤心,更何况如今朝中局势不稳,徽帝病情稳定还是可以安抚官员的心。   “是,还要一事微臣想禀报殿下,陛下让微臣准备坐胎药的药方。”   周之衍垂眸沉思片刻,开口道:“你按他的意思去准备。”   谢窈喝过药,有些昏昏欲睡,吩咐尔琼替她沐浴。   结果那些宫人极其殷勤,麻利地为她拆发卸环,扶她进浴桶,弄得谢窈有些不自在。   谁知那些宫人笑道:“多亏良娣今日进宫,奴婢们才敢松口气。”   她知道周之衍平日都是不苟言笑的,难免让服侍的人提心吊胆,谢窈倚在桶壁浅笑道:“你们这些日子辛苦了。”   氤氲热气熏着玫瑰香,谢窈半阖着眼,却突然开口问:“殿下每日处理政务到深夜吗?”   众人面面相觑,谢窈就知道十有八/九是这样,对尔琼道:“尔琼,你一会去请殿下过来,就说我有话和他说。”   周之衍过来的时候,谢窈已经沐浴完毕,宫人正在为她梳通乌发。   谢窈一眼瞥见他的袍角,有些惊讶,她以为还要等上一会:“殿下过来得这样快?”   “你不是有事要同孤说?”周之衍看着她有些慌乱的神色,就知道她只是骗他过来的。   “你们下去吧。”   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下,周之衍走到她身后,低声道:“骗孤过来做什么?”   “只是……听宫人说,殿下时常处理政务到深夜,嫔妾只是想劝劝殿下保重身子。”   周之衍取来玉梳,慢条斯理地替她梳发:“那孤今日就陪陪你。”   他的力度极轻,梳齿划过的酥麻感很舒服,他慢慢道:“这样不会扯疼你?”   谢窈摇摇头,铜镜映出他衣衫的金龙绣纹,感觉有些奇妙,轻声道;“嫔妾没想到,一国储君有一日会为我梳发。”   周之衍的手一顿,他亦没想到有一日能得偿所愿,心中所想之人能陪着身侧。   曾几何时,她还是林夫人,他只能在宫宴上遥遥看她一眼,那时的她眉眼柔婉,林寓偶尔低头与她笑语,他就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旁人都说林寓夫妇感情甚笃,但他总觉得她心事重重,他当时觉得自己是妒心太重使然,只是自嘲一笑,不甚在意。   直到最后,他才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她与林寓的关系名存实亡。   周之衍拢过她的乌发,沉声道:“为夫的工笔画极好,夫人要不要试试画眉?”   “您的工笔画该不是同祖父学的吧?”谢窈一脸不堪回首:“我幼时见过祖父为祖母画的眉,惨不忍睹。”   气氛一下子凝滞了,周之衍默然片刻,道:“其实孤的工笔画后来换了宋煜来教。”   “算了,还是回东宫再画吧。”谢窈小声道:“为我们彼此留些面子。”   周之衍挑眉:“那明日回东宫为你画。”   “明日回东宫?”谢窈倏然回首:“你不是说还要十几日吗?”   她看着周之衍沉静到无辜的眼眸,就知道她又被周之衍骗了。   如果知道他明日就回东宫,她就不会大费周章地借着见张皇后的借口进宫。   周之衍眼疾手快按住她,伸手揽她入怀,俯身轻柔地吻住了她,谢窈攥着他的衣袖,袖上金线压得她掌心生疼,眼眸泛起潋滟水光。   终于推开他,谢窈还是气不过,气鼓鼓的转身拿起玉梳,指着周之衍威胁道:“周嘉恒,下不为例,这是最后一次骗我。”   可惜她的嗓音娇柔,毫无威迫,仰着嫣然若莲瓣的小脸,更像是在撒娇。   周之衍面不改色,看上去毫无悔改之意:“夫人,独守空房只能与奏疏为伴,于身心无益。”   “殿下,奴才有要事回禀。”姜仲的声音响起。   “何事?”   “礼部尚书赵大人派人送来一封信,请殿下过目。”   周之衍接过信,展开细看,随后将信递给姜仲:“同他说知道了,照办就是。”   谢窈转头看他,迟疑道:“若殿下有要务在身……”   “无事。”周之衍挨着她坐下,轻声道:“只是父皇同礼部说想要采选秀女。”   谢窈有些错愕,徽帝重新执政第一件事居然是充实后宫,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而且不选京中贵女,只从各个地方世家大族选。”周之衍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畔,激得她头皮发麻。   她心中瞬间有了答案。   他缓缓道:“父皇是想借新人入宫拉拢世家大族为亲信。” 第28章 谢家   徽帝荒废朝政半载,京中的局势早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也无法插手其中,那种无能为力,让徽帝着急了。   但谢窈秀眉轻蹙,徽帝逍遥快活去修仙时把政务一丢,当甩手掌柜,而如今重新顿悟,又想大权再握,世上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   更何况各地的世家大族与京中密切相关,若说京城是枝干,那各地世家就是枝干上的枝丫,不是与周之衍有关系,就是和瑞王有来往,徽帝能栽培出真正的心腹,简直是难上加难。   周之衍看着她,轻笑道:“夫人有何见解?”   谢窈依靠在他肩上:“秋闱定在来年,采选秀女确实是拉拢势力最快的方法。”   柔软的发丝扫过周之衍的下颌,周之衍转头看着铜镜中两人亲密依偎的身影:“但拉拢势力只是父皇的一环,恐怕他还有别的想法。”   谢窈沉思许久,还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抬手戳戳他的脸:“什么想法?”   他拢住谢窈的手,慢慢摩挲着微凉柔荑:“他让太医院准备坐胎药的方子。”   “坐胎药?”谢窈旋即反应过来,脸颊微红,这是让女子容易受/孕的药。   采选秀女和坐胎药,用意昭然若揭,徽帝是想要再添皇子。   靖王被废,徽帝膝下皇子只有太子一人,确实有些单薄。   但谢窈想到徽帝那身子骨,只怕再多坐胎药也无力回天了。   只是说到侍寝,她进东宫以来,至今都没有与周之衍圆房。   想到这里,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本来软软倚在周之衍肩上的她,立刻坐直身子。   周之衍低声道:“怎么了?”   谢窈眼神飘忽,嗫嚅道:“有些冷。”   如今正值初秋,夜深露重,确实添了许多寒意。   更漏滴答微响,周之衍取过外衫披在她身上:“时候不早了,你先去睡。”   谢窈犹豫片刻,拉住他的袖角,轻声道:“你又要去看奏疏吗?”   “再看几份就回来。”周之衍站起身,替她挽起垂落的发丝,沉声道:“放心,你掉下床我会把你捞起来的。”   谢窈有些羞赧,松开他的袖角,扭过头去不理他。   周之衍踏出寝殿,月影虚淡,柔和洒在他的清隽眉眼上,姜仲快步跟在身侧:“殿下,今夜陛下召了兰贵人侍寝,还赏了坐胎药。”   “他对孤起疑心了。”   乾和宫内,徽帝阖眼端坐在榻上,徐公公端着药悄声走进来。   “坐胎药给兰贵人喝下了?”   “是,贵人已经喝下了。”徐公公将手中汤药搁在案上:“陛下,这是皇后娘娘吩咐奴才煎的药,请陛下服下。”   徽帝盯了半晌,脑子却想起瑞王秘密送上的奏疏。   靖王之事,恐怕是太子动的手脚。   他才发现素来陌生的嫡子比起他这个君主,城府心计更甚。   他本以为朝堂少了他只会乱糟糟一片,但实际上比他执政时更为井井有条,这是太子的功劳。   近日召见大臣,朝中重臣无一不夸赞太子励精图治,勤于政务,这让徽帝莫名生出一丝愤怒和恐惧。   励精图治四个字仿佛在嘲讽他的碌碌无为,他这个帝王,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如。   周之衍的存在,无时无刻在提醒自己的庸碌荒谬,靖王忤逆他,太子不受他掌控,他不禁生出一个念头。   再培养一个皇子取代太子。   他才开始召幸嫔妃,采选秀女,吩咐太医院备下坐胎药。   “陛下,药要凉了。”徐公公小心翼翼提醒,徽帝却不耐烦地挥挥手:“把这碗药倒了,让皇后不必再费心。”   第二日午后,周之衍处理完政务,与谢窈一齐离宫。   周之衍坐在她身边,对她道:“难得出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马车驶在喧闹的街道,谢窈好奇道:“什么地方?”   “谢府。”周之衍看着她:“有些事要找谢大人商议,顺便带你回去看看。”   谢窈眼眸一亮,她已经许久未回过谢家了,对家中的栗子糕实在想念得很。   “不会被人发现吧。”谢窈有些担忧,怕太过于张扬露了端倪。   “放心。”周之衍挑眉:“难道你不想去?”   “我想去的!”谢窈有些雀跃,仰头亲了他一口,小声笑道:“你真好。”   “初次见我的时候,你好像不是这样说的。”周之衍转头看她,不疾不徐道:“太子殿下,上元佳节您不与美人花前月下,却光临寒舍与祖父作伴,臣女自愧不如。”   谢窈愣了,她没想到周之衍还记得,转而小声控诉道:“上元夜大家都在花前月下,谁会跑来和一个糟老头子作伴?”   谁知此话一出,周之衍扣住她的腰,幽深眼眸似乎要看透她的心思:“那你当时要去和谁花前月下?”   “没……没有。”谢窈欲哭无泪,她只是想和手帕交偷偷溜出去玩罢了,更何况她刚到二门,就被祖父堵个正着,最后和周之衍在书房度过这个悲惨的上元夜。   “当时我抄书抄得手都断了,你却还在那无动于衷地看书。”谢窈试图扳回一城,却被周之衍一把捏住小巧下颔。   他沉声道:“谢二姑娘,孤当时偷偷帮你抄了一些,你没发现?”   谢窈眨眨眼,当时她困得要命,出去喝盏茶,回来发现有几张字迹不大对,她以为自己怒气太重,写出的字也凌厉起来,也没有在意,交上去祖父也没说什么。   原来那些是周之衍抄的。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素帕,为周之衍擦去脸上的口脂,讨好道:“您大人有大量,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饶了我吧。”   周之衍松开她,喜怒难辨,看上去哄不好了。   谢窈正左思右想,不巧马车停下来,遂放弃哄他。   但周之衍还是伸手扶她下马车,马车停在谢府二门,谢窈当初被抓个正着的地方。   谢淮早已在二门等着,见了周之衍与谢窈,躬身道:“臣参见太子殿下,参见良娣。”   谢窈许久未见谢淮,虽往前谢淮对她严厉,其实心里对她也是极为疼爱,如今看着白发苍苍的谢淮,心中触动,不由轻声道:“祖父。”   谢淮抬首看着眼前的孙女,似乎变了许多,柔婉眉眼间不再是郁色,而是隐隐藏着安定。   “谢大人请起。”周之衍亲手扶起他,温声道:“孤有些话想同谢大人密谈,能否借一步说话?”   谢淮看着谢窈,谢窈轻声道:“我去瞧瞧祖母二婶。”   走进成长了十几年的宅子,似乎一草一木都没有变化,不远处却传来谢筱的声音:“窈姐姐!”   谢筱迈着小碎步跑过来,抬眼却看见一袭玄色锦衣的周之衍,他一向清冷自持,垂眸看了谢筱一眼,倒把谢筱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躲在谢窈身后,怯生生地行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谁知周之衍伸手摸摸她的丱发,看一眼谢窈道:“一家人不必拘礼,叫孤姐夫就好。”   谢窈感受到谢淮惊恐的眼神,忙扯扯周之衍,示意他不要吓着谢淮。   她顺手牵起谢筱转身往小径走去,这是通往谢太夫人的万禧堂的路,她低声问谢筱:“怎么不见哥哥?”   “大哥哥出去了。”谢筱拉着她,歪着头道:“好像往明味楼去了。”   谢窈点点头,许是去见好友了,也不甚在意,直接往万禧堂去。   万禧堂里仍是一成不变的宁和檀香,谢窈抱着谢筱,吃着栗子糕,直叹人生快活也不过如此。   而致知斋内的周之衍却正襟危坐,面前的谢淮对于他而言有太多身份,他的良师,他心上人的祖父。   “不知殿下前来,所谓何事?”   虽说谢淮曾教导过他,但也知道他心中自有主意,也不会轻易示人,如今携谢窈前来,他也揣摩不透周之衍的心思。   谁知周之衍站起身:“谢大人,孤想娶窈窈,让她当太子妃。”   谢淮默然片刻,沉声道:“殿下应该知道窈窈如今的身份。”   谢窈是以曾家旁支庶女的身份进东宫的,良娣到底只是妾室,身份低微,但太子妃的身份总不能太难看。   更何况世人都只知谢窈已死,再恢复身份只怕惹人非议。   “谢大人放心,身份上孤自有办法。”周之衍不疾不徐道。   他能说出有办法,自然是深思熟虑过后,谢淮对他也是放心的,只是谢淮开口道:“老臣还需同内子商议,只是有一事还需同殿下说明。”   “谢大人请讲。”   “老臣识人不清,曾经让窈窈所嫁非人,如今殿下想娶窈窈,还请殿下问过窈窈的意愿,若她愿意嫁,谢家也不会反对,若她不愿意,还请殿下看在老臣的面上,不要勉强她。”   谢淮曾经以为,他的安排不会出错,他也从未问过谢窈的意见。   当初定下与林寓的婚事,他只是以陈述结果的口吻告诉谢窈,她今后的丈夫是林寓。   当时的谢窈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像往常一般乖巧应是。   她自幼就按部就班地走着谢家安排好的路,但最后还是在婚姻大事上出了错。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大概十一万字左右完结,因为申了下周榜单,这周可能会隔日更,望理解。   会有番外,届时慢慢揭晓啦。   感谢!感谢在2020-05-13 09:21:52~2020-05-15 10:1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usIY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忆往   谢淮决定把选择权交到谢窈手上,而不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周之衍走出致知斋,门前站着谢太夫人的丫鬟如意,她浅笑行礼:“太子殿下,二姑娘请您跟奴婢来。”   谢窈端坐在旧日闺房中,妆台上的胭脂匣早已蒙上一层薄灰,她抬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仍是眉眼如初,但似乎又变了许多,她侧过头,髻上的玉蝴蝶步摇簌簌作响。   余光瞥见玄色绣金龙纹的袍角,谢窈转身看着来人。   “我当初就是坐在这里,决定要进东宫当侍妾。”她娇柔的嗓音缓缓在渐暗的屋内响起。   夕阳透过湘妃竹帘,残阳似血。   旧日的博山炉仍在原处,旁边放着一把琴。   “祖母同我吵了一架,她问我就不怕太子再赐你一包砒/霜吗?”谢窈垂下眼睫,轻声笑了笑:“当时我同她说,只要林寓能死,我这条命任太子处置。”   周之衍身形挺拔颀长,俊逸清朗的侧脸隐没在暮色中,看不清神色。   “当我在曾家献舞,你对我伸出手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谢窈抬眸看他:“因为我曾经听说太子不喜女色,把一位女子的手折了。”   “但是你却给了我良娣的位分,为我报了仇,对我百般纵容,还让我好好活着。”   她轻敛罗裙,悄然站在他面前,眸光盈盈地看着他。   “对不住,一开始利用你报仇,但我一辈子循规蹈矩,离经叛道为了靠近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周之衍默然片刻,牵起她的手,低声道:“咱们回家,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书房内,谢窈看着周之衍取下位于多宝阁之上的锦匣,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   谢窈眉头轻蹙,觉得这方帕子异常熟悉,轻轻展开,是她亲手绣的杏花。   “去年雪夜宫宴,你在宫道上落下的帕子。”周之衍眉眼沉静,看着她道:“那时候你迷路了。”   “原来是你跟着我后边?”谢窈小声嗫嚅:“我当时怕得不敢回头。”   当时他瞧见谢窈孑身走出歌舞升平的宫宴,垂首抿了口酒,提着灯悄然无声地跟上去。   他不远不近的跟着,地上正落着一层薄薄的雪,他怕她滑倒,但谢窈的步子却走得稳稳当当。   她似乎不太开心,垂首慢悠悠地走着,和她在宫宴上与林寓笑语时截然不同。   走到半道,他就看到一方帕子悄然落在地上,他俯身拾起来,挣扎片刻,还是藏入袖中。   当时与林寓假意恩爱,是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心照不宣,但她的脸都僵了,才决定出去走走,宫苑如此大,她还是迷路了。   “当时装恩爱装得累了,想出来走走。”谢窈抬首看他。   复而笑了笑:“如果他不诬陷我,我与他可能也就这样吧,各过各的。”   当时的她只是觉得人生太无趣了,她当时才十六岁,却活得像一潭死水。   她当时察觉身后有亮光与轻微脚步声,只能恍若未闻地走下去,只是身后人也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并未上前做出任何僭越的举动。   也许太紧张,连帕子丢了也不知道。   周之衍沉声道:“他们都说你们夫妻恩爱,但我派人去打探,好像事实并非如此。”   “但这件事让瑞王发现了,也就有了后边的事。”他伸手将匣子阖上:“因为我的疏忽,把你卷入权位之争,我很抱歉。”   “我后悔自己太瞻前顾后,没有早些求娶你,但兰轩的杏花是为你而种的,那一池锦鲤也是为你准备的。”   他总是想再等等,等到他根基稳固,可以让她安安心心地嫁入东宫,但事与愿违。   那个在书房端着仪态抄书的姑娘,终究还是嫁给别人,只余下初见的惊鸿一瞥。   “我想娶你一事,已同谢大人说明,但他说嫁与不嫁,取决于你的选择。”   周之衍看着她的眼眸,认真道:“所以,你想不想嫁给我?”   谢窈踮起脚,环住他的脖颈,笑眸弯弯:“我愿意的。”   周之衍托住她的腰,低声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这一刻我等了四年。”   谢窈微怔,亲了亲他的唇角,轻声笑道:“太子殿下,您藏得可真够深的。”   之后的事似乎就是理所当然,刚上身的檀色缕金并蒂莲妆缎大袖衫轻飘飘落地。   他把谢窈堵在床榻边,她里衣半褪,杏眸水光盈盈,微微垂着,白玉般的耳垂透着绯红,美不可方物。   谢窈环住他的脖颈,雪肩微凉,周之衍温热的气息细细密密落在上边,激起肌肤一阵战栗。   “窈窈,看着我。”他低沉的嗓音带上一丝情/欲。   沉香微淡,萦绕交缠,周之衍把手搭在她的腰肢上,因为常年习舞,纤腰柔若无骨。   谢窈被迫与他拉近距离,她察觉到温热的指尖触到她的背脊,牵住她的亵/衣带子。   她心跳如雷,有些慌张地看着周之衍,眼神躲避般看向半垂的罗帐,鎏金雕花博山炉的轻烟袅袅升起,但此时却传来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殿下,宫中来人传话,陛下身上突然不好了,皇后娘娘请殿下即刻入宫。”姜仲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传来。   烛火微微跳了跳,原先旖旎的气氛瞬间凝滞。   周之衍的身子一僵,谢窈终于看见他一向风轻云淡的脸霎时阴沉下来。   谢窈忍着笑,伸脚碰碰他,眼神诚挚:“要不咱们快点?”   这下周之衍的脸黑得更彻底了,这事他快得来吗?!   周之衍面色不虞,语气喜怒难辨:“你可真体贴。”   他松开谢窈,沉沉阖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已经恢复平静,谢窈倚在床柱上,潋滟眼眸流转,白皙小巧的肩头半露,他伸手替她掖了掖,沉声道:“今夜就歇在书房吧。”   周之衍踏出书房,姜仲察觉到他心情十分不好,忙紧跟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乾和宫内,烛火通明。   周之衍走进时,外间的晚膳还未撤,一桌饭菜失了热气,也失去让人食指大动的兴致,而彩烟正守在桌边。   彩烟对他行礼:“殿下先进去瞧瞧陛下吧。”   周之衍缓步走入,浓郁的龙涎香闷在寝殿中,停滞不动,张皇后与周之瑾坐在床榻边,守着徽帝,一旁还跪着哭泣的容妃。   周之瑾瞧见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起身走出,周之衍只是走到帘帷外,低声问:“二姐,怎么回事?”   “父皇方才呕吐不已,太医说是误食了催吐的东西。”周之瑾拢起腕间滑落的碧玉镯子,她抬头看着周之衍身后,神情微凝,含着讥色:“皇叔。”   周之衍回首,见瑞王正笑眯眯地站在身后,随和道:“本王听闻皇兄的事,实在挂心,才匆忙进宫。”   瑞王正欲大步踏入,周之衍上前拦住他,对徐公公道:“徐公公,劳烦请母后与容妃移步暖阁。”   “不必了,想必皇后娘娘也挂心皇兄的身子。”瑞王意味深长地看着周之衍:“她必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   徽帝脸色枯黄,倚在引枕上气喘吁吁,容妃仍在一旁哭啼不已,徽帝实在心烦,不耐地阖眼道:“容妃,你在哭什么?”   容妃忙跪行上前,伏在床沿:“臣妾实在忧心陛下,为陛下而哭。”   今日徽帝终于召了她侍寝,结果刚到乾和宫,就连晚膳还未用完,徽帝就出事了。   她心中不忿,但也不想放过一切机会。   谁知,徽帝一记耳光甩在容妃脸上,颤声道:“朕还没死!”   容妃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满面怒容的徽帝。   “容妃先回去。”张皇后毫无波澜地说着。   “皇嫂且慢。”瑞王的声音由远至近,张皇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缓缓走来的瑞王:“王爷。”   “皇兄。”瑞王躬身行礼,含笑看着徽帝:“臣弟听闻皇兄一事,细想实在蹊跷,不如将人都留下,也好查出事情真相。”   徽帝点点头,扫视一番:“也好,你去把太医叫来。”   赵太医悄然入内,跪在徽帝面前。   “陛下似乎是食用了催吐之物,微臣斗胆,敢问陛下在晚膳时用了什么?”   徐公公垂首道:“陛下晚膳还未撤,一直由彩烟姑娘守着。”   徽帝累极般摆摆手:“让人把晚膳搬进来,让太医一一查明。”   一桌晚膳被内侍抬进来,内侍端上碗筷,赵太医夹起各色菜,细细尝过。   待到一道凉透的野参鸽子汤,赵太医却眉头紧蹙,旋即舀了舀汤盅,捞出一块汤水淋漓的药材,神色有些凝滞,他端着碗疾步走至徽帝面前,叩首道:“陛下,这道野参鸽子汤里被人加了藜芦。”   “因为野参与藜芦形似,若不细心分辨根本看不出来。”   一时间,气氛冷凝。   “给朕查,这盅汤品是由谁做的!”徽帝气急攻心,狠狠地拍打床沿,复而拼命咳嗽起来。   “这……”徐公公额上尽冒冷汗,面色焦黄,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摆,这道汤品是由张皇后准备的,他该如何说。   张皇后默然片刻,起身敛起裙摆,郑重道:“这道野参鸽子汤是臣妾为陛下备下的汤。”   作者有话要说:   谢窈:速战速决。   嘉恒:媳妇你是在侮辱谁?   作者:圆房,诶好,没圆呢。(顶锅盖逃跑)   感谢在2020-05-15 10:15:51~2020-05-17 08:2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usIY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猜忌   徽帝浑浊的双眼瞬间眯起,目光晦暗不明地落在张皇后身上:“皇后,是你做的?”   “不是臣妾。”张皇后一字一句道,她抬首看着徽帝,轻声道:“陛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为何要害陛下?”   “不是皇后娘娘,那还能是谁?”容妃止了哭泣,转头看向张皇后,语气有些得意:“这碗汤是从皇后娘娘宫中出来的,陛下龙体不虞,太子正当壮年,娘娘几碗汤下去,自然是一劳永逸。”   此话一出,徽帝的面色霎时有一丝恐慌,旋即转为隐隐的震怒。   周之瑾快步走上前,一记耳光稳稳当当地甩在容妃脸上,臂上的金钏叮当作响,周之瑾面容清冷:“本宫劝容妃的嘴放干净些,污蔑母后的罪责你担不起。”   容妃捂着脸,惊恐地看着周之瑾:“公主,你怎么敢!本宫是你的庶母!”   周之瑾长眉一挑,没有理会容妃,而是对徽帝沉沉行礼道:“父皇,此事必有隐情,还请父皇再细细查明,还母后清白。”   “皇后都承认这碗汤是从她宫里出来的,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查明?”徽帝端详着张皇后,淡淡道:“皇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张皇后背脊挺直,直视着徽帝:“臣妾没有做过。”   “父皇。”一直默不作声的周之衍上前两步,轻声道:“任何御膳呈上之前,先要银针试毒,而后试膳内侍试过才呈上来,如果是母后做的,如今试吃过这道汤的内侍也会有呕吐的症状。”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周之衍身上,徐公公仿佛捞到一根救命稻草,忙点头道:“奴才这就去传今日的试膳内侍。”   一盏茶的功夫,今日的试膳内侍皆站在徽帝面前,面色正常。   “劳烦太医为他们把脉,查看是否有中毒的迹象。”周之衍嗓音清冷,赵太医精神一震,立刻上前一一诊脉。   “回陛下,这些内侍皆没有服用过藜芦的迹象。”   周遭皆鸦雀无声,也知张皇后是无辜的。   徽帝清了清嗓子,温声道:“沛柔,朕错怪你了,起来吧。”   张皇后安静垂首应是,站起身来,瑞王温和含笑的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张皇后:“既然皇嫂是无辜的,那藜芦就是在内侍试膳后混进去的。”   也就是说,碰过这道汤的人都有嫌疑。   今夜陪徽帝用膳的是容妃,碰过这道汤的只有徽帝的内侍徐公公与容妃侍女。   徐公公慌忙跪地:“陛下明鉴!”   但随即跪下的还有容妃的侍女,她咬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扬声道:“陛下,这藜芦是容妃娘娘加进去的!”   容妃脸色煞白,指着侍女怒气冲冲道:“贱婢!本宫没有做过!”   侍女十分慌张,手脚并爬到徽帝床榻前,不断磕头道:“陛下,奴婢所说并非虚言,娘娘一直对皇后娘娘不满,就命奴婢到太医院取了藜芦,今日寻了机会,就让奴婢把提前备好的藜芦水兑入汤中。”   赵太医沉思片刻,跪地道:“容妃娘娘宫中的侍女确实曾到太医院要了一些藜芦,说是要治疥癣。”   容妃扯住徽帝的衣袖,嘶声裂肺哭道:“陛下,臣妾没有做过!”   徽帝手一挥,容妃就软绵绵倒在地上,他沉声道:“来人,去搜容妃的宫。”   果不其然,容妃身边的贴身宫女皆招认了此事,容妃却发了疯一般,上前拽着侍女,声嘶力竭:“本宫根本没有做过!你们为何要陷害本宫!”   最终,容妃被打入冷宫,她的悲愤哭声渐渐飘远,直至不闻。   事情水落石出,徽帝服下药也并无大碍,他阖眼缓缓道:“宫中也该添些新人,此事就交于瑞王与礼部商议吧。”   “是,臣弟一定尽心办好此事。”   徽帝点点头:“朕乏了,都退下吧。”   众人离去,周之衍看着张皇后,轻声道:“母后,儿臣扶你回宫。”   张皇后搭着彩烟的手,淡淡一笑:“你回去吧,母后无事。”   周之瑾对周之衍使眼色,转头对张皇后道:“那儿臣与嘉恒先退下了,母后早些歇下。”   “好。”张皇后抚平飞舞的衣角,只是静静看着一双儿女离去的身影,转头对彩烟道:“你先回宫,本宫想一个人走走。”   彩烟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欠身离去。   宫道边的石宫灯散发着幽幽亮光,张皇后独自站在乾和宫外的小道,她仰头看着四方天空的星子,似乎看得出神。   “夜深露重,小心着凉。”肩头一暖,一件披风披在张皇后的身上,幽幽瑞脑香飘来。   张皇后回首对上那双含笑桃花眼,静静道:“多谢王爷关心,但这个还是免了。”   瑞王伸出的手微顿,旋即慢慢收回,温声笑道:“难得你能和我好好说话。”   “本宫累了。”张皇后眼眸平淡无波,泛不起任何波澜:“只是本宫不明白,王爷在本宫的汤里加藜芦,还嫁祸给容妃,究竟为何?”   瑞王嘴角噙笑,语气温柔似春日一缕柔风:“你果然知道了。”   “只是想让你认清事实,你心中宽和的夫君也会猜忌你。”他静静站在张皇后面前:“张家一事若落在他手中,也会与现在一样,无甚区别。”   “任何一个上位者面对外戚权大,都会去打压,我只不过是替他做了这个恶人罢了。”   张皇后嗤笑一声:“王爷费尽心机,就为了告诉本宫这个?”   “张家忠心耿耿,当日骠骑大将军回京,就是为了上交虎符,但你做了什么?”张皇后眼神肃杀,一字一句道:“周颀,你把他杀了。”   瑞王默然片刻,开口道:“我承认当时的我有私心,但你能否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尽数弥补。”   “弥补?”张皇后仿佛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眼中难掩讥色:“如何弥补?让他们死而复生吗?还是让我亲手杀了你?”   瑞王的面色有一瞬的难堪,旋即恢复如初:“沛柔,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张皇后冷冷看着他,随后抬步离去。   一路走回昭阳宫,却见到周之衍立在连廊上,她笑了笑:“怎么到这来了?”   “儿臣担心母后。”   张皇后心中触动,面前的人与她血脉相连,是她在世上仅剩不多的柔软,她知道周之衍自幼敏锐,瑞王的觊觎他一清二楚,只是他不问,她自然也不会说。   “进去吧。”   周之衍坐定,端起茶盏:“今日之事,并非容妃所为。”   “是瑞王。”张皇后倚在引枕上,薄荷凉油的气息刺得眼睛微疼:“嘉恒,瑞王势力未明,暂时不要动他。”   周之衍低声应是,两人心照不宣。   “陛下对咱们母子起猜忌之心了。”张皇后伸手折下花觚的枯枝,“啪”地一声,更显声音清冷。   周之衍垂眸沉思,良久缓缓道:“儿臣有一计,可以去了父皇的疑心,还请母后相助。”   一段时日后,太子的婚事再次被议起,徽帝暂时压下不提。   但太子妃的人选却被人讨论了一遍,风尖浪口之上,众人认为仍是顾家大姑娘最有可能。   顾家却为顾妤定了一门亲事,自从上次玄华道人一事,顾慎也知道不要挑战太子的底线,倒不如识趣一些。   但世家贵女众多,少了个顾家大姑娘,也算不了什么。   十日后,周之衍却亲自去寻了徽帝,请求封自己的妾室曾良娣为太子妃。   消息一出,朝中众人皆瞠目结舌,曾家的门楣并不高,在朝中也无出众的子弟,更何况太子这位妾室,还不是出身曾家嫡支,是旁支庶女。   这对于储君而言,简直毫无助益。   徽帝却在心里转了几转,太子本身就大权在握,若在加上一个得力的岳家,他就可以直接去当太上皇了。   如今太子选择让身份低微的良娣当太子妃,也算是做出很大的让步。   徽帝对此很自得,只当太子心中还是敬畏他这个父亲,但这良娣的身份又太难看,不禁让他陷入两难。   但张皇后却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嘉恒对这个妾室颇为宠爱,不然也不会对陛下提出这般要求。”张皇后似乎面色不太好,有些勉强,徽帝知道她不喜这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但他却喜欢。   能削弱了太子的权势,他喜欢得不得了,但他还得假意皱眉:“他是太子,怎能这般不像话?”   看着徽帝拙劣的掩饰,语气还带着一丝喜悦,张皇后心中最后一丝不忍也随之消逝。   “不如让这个良娣认个勋贵人家,也好让皇家的颜面好看些。”张皇后端庄地坐在徽帝对面,循循善诱。   徽帝觉得这方法可行,问道:“皇后有好的提议?”   “谢家,陛下觉得如何?”张皇后柔声细语。   徽帝想了良久,似乎有些不满意:“当年谢家孙女被诬陷与太子有染,只怕不妥。”   “谢家的孙女没了,人口也更少了,本宫看着谢淮也有了致仕的心思,倒不如借此安抚老臣的心。”张皇后一点点道出谢家的情况,徽帝有些心动。   谢家门楣清贵,但在徽帝眼中就是好看不中用的人家,更何况谢淮也准备致仕,虽说谢恪是户部侍郎,但根基不稳,根本掀不出什么风浪。   但徽帝仍然有些犹豫,此时张皇后试探道:“莫非陛下觉得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不如再择一门高门贵女……”   这着实是个合算的买卖。   “不必了,就让谢家认下曾氏吧。”摇摆不定的徽帝最终敲定,连姓氏也改了口:“正好采选秀女,让礼部一起备着,届时就让秀女与谢氏一起册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7 08:27:30~2020-05-18 20:5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usIY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秀女   消息传得很快,不出半日,这圣旨就送到东宫与谢府。   良娣谢氏,温良淑德,克娴于礼,特封为太子妃。   传旨的徐公公笑得和气,直接对谢窈道喜:“恭喜良娣,另一份圣旨已经送到谢府。”   “公公客气了,请到里边喝茶。”尔琼忙将准备好的红封塞到徐公公手上。   谢窈展开圣旨,目光久久落在谢字上。   兰轩内,众人皆欢天喜地,纷纷讨赏,谢窈笑道:“每人赏三个月的月钱吧。”   她端坐于书案前,让尔琼伺候笔墨,尔琼轻声道:“圣上居然会同意这门亲事,真是奇怪。”   不择高门淑女,而是选择让身份低微的妾室提正,确实少见。   “可见圣上想要打压殿下的权势了,一个毫无背景的儿媳妇,可以让圣上舒心不少。”谢窈蘸了墨汁,低垂螓首提笔写字:“圣上心中只怕高兴得很。”   正巧,念秋匆匆进来道:“良娣,姜公公来了。”   “请姜公公进来。”   姜仲笑着行礼:“奴才给良娣道喜。”   谢窈看着姜仲后边跟着的内侍,分别抬着十几抬箱笼,疑惑道:“这是……”   “这是殿下的聘礼,殿下让奴才直接搬到兰轩来。”姜仲转头看看,对有些震惊的谢窈道:“良娣,您看这放哪?”   谢窈无奈,她点点东厢房道:“把这些搬到东厢房放着吧。”   本来圣旨来得够快,但没想到紧接而来的是周之衍的聘礼,她有点措手不及。   兴许是先前的日子太过于随心所欲,以至于现在的她真真切切感到有些忐忑,她也不清楚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而周之衍也抽空陪她用晚膳,膳房的人也极会看眼色,今日准备的菜式意头都极好。   最后呈上的是一盅甜羹,加以枣子莲子与桂圆同煮,取名为“早生贵子”。   谢窈红着脸舀了舀碗中的甜羹,周之衍轻笑道:“赏。”   她垂首抿了一口甜羹,转头望着案上的圣旨,语气有些忧心忡忡:“这门婚事,您还是有些亏。”   这门婚事未能对他有所裨益,还是有些内疚。   但周之衍抬眸看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不觉得亏。”   “与其被父皇或瑞王打压,不如自去锋芒。”周之衍缓缓看向她,眼神幽深:“能娶到你,是对我最大的裨益。”   谢窈扭过头,飞快地拭过眼角,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第二日,谢窈亲自前往谢家,给谢淮与谢太夫人磕头。   从此她又是谢家人了。   瑞王听说这个消息,眸光微暗,良久笑道:“周嘉恒会做这样亏本的打算,只怕这位太子妃不一般。”   “听闻这位太子妃虽然出身低微,但生得沉鱼落雁,依臣女所见,太子如今的婚事只是向圣上示弱的权宜之计罢了,这位太子妃不过是当做挡箭牌的玩物而已。”一位清秀少女缓缓走到瑞王身后,欠身行礼:“臣女徐安巧参见王爷。”   他转身看着面前的清秀少女,漫不经心地笑道:“徐三姑娘,你不应该这般自以为是,这也不是你该关心的。”   “记着,进宫后不要去招惹太子与皇后,你要做的就是成为圣上的妃嫔,希望徐三姑娘不要让本王失望。”   徐安巧眸光一闪,垂首轻声道:“是。”   而近日事多,周之衍也是住在重华宫,他对谢窈道:“我怕顾不上你,更何况往后也是要进宫住,如何?”   谢窈垂眸想了想,最终还是应下了。   她只是带着尔琼和念秋进宫,再带上一些必要的衣物物品。   因正在采选,礼部也腾不出时间来准备太子大婚,只能将大婚推延到开春。   其实众多人家都不愿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中,但又不敢公然抗旨,只得不情不愿地将女儿送进宫中,再吩咐一番如何无伤大雅的落选。   许多秀女一入宫,就开始装病的装病,摔倒地摔倒,一时间太医院的人手都不大够。   礼部上上下下忙了两个月,秀女也进了宫殿选,余下二十人,还需经过一个月的训练考核。   此时入了冬,张皇后邀了这些秀女往清音阁去听戏,同行的还有周之瑾与谢窈。   谢窈到昭阳宫的时候,张皇后正在梳妆,周之瑾率先对谢窈道了喜,笑道:“弟妹大喜。”   随后她却莫名其妙想起谢恪,不由感慨天下有情人皆成兄妹,这句话诚不欺我。   谢窈先浅笑对周之瑾回礼,复而郑重跪下:“嫔妾谢氏参见皇后娘娘。”   张皇后放下步摇,亲自伸手扶她起来,和蔼道:“往后和嘉恒好好过。”   谢窈没有起身,而是俯首磕头:“嫔妾本是废弃之身,能得皇后娘娘与殿下厚爱,实属嫔妾之幸。”   周之瑾有些诧异,废弃之身?   “金銮殿一事,有嘉恒的疏忽,如今也已是过往烟云。”张皇后看着她,温声道:“谢二姑娘也不必介怀,过往如何不必再论,你只需记住,你是未来太子妃。”   周之瑾瞠目结舌了半晌,她才迟疑道:“难道弟妹是如假包换的谢二姑娘?”   金銮殿一事,她当时在封地,但也有所听闻,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谢窈居然是当时户部侍郎之妻谢氏。   谢窈望着脸色煞白的周之瑾,似乎有些诧异,随即点点头。   难怪她会唤谢恪哥哥,谢恪也如此亲密,还下水救她,原来那真的是她的亲哥哥!   她心中的话本子剧情瞬时破裂,她又回想起当初在万兴寺与谢恪说的话,恨不得把当时的自己打一顿。   她一脸懊恼,改日应该给谢恪送个礼赔罪。   张皇后却没有理会周之瑾的懊恼,对谢窈道:“你来给本宫挑挑发饰吧。”   谢窈上前为拾起一支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复而挑了几个点翠珠花,轻轻簪在张皇后髻上。   张皇后揽镜端详,满意道:“大婚的日子与嘉恒定下了吗?”   “如今年关渐近,殿下想着开春再办。”谢窈乖巧地扶着张皇后,张皇后轻轻拍拍她的手:“本宫穿哪件,你给挑挑。”   谢窈知道张皇后这是在教她。   她扫了一眼,点点那件绛紫镂金丝牡丹花纹锦衫,今日是要见那些秀女,穿得雍容华贵又不刻意的最好。   “彩烟,取良娣说的那件来。”   周之瑾看了看,笑道:“很衬母后。”   既然张皇后邀了听戏,秀女们自然也是用心打扮一番,行至清音阁,侍女打起棉帘,一股暖香混着脂粉扑面而来,馥郁甜腻。   随即就是衣料窸窣的行礼声,张皇后温声嘱咐了几句天冷添衣之类的话。   众人终于落座,谢窈坐于张皇后下首,二十位秀女坐在后边,但她仍感觉到有许多道灼灼目光落在她后背。   她侧身看去,秀女们皆佯装认真看戏。   她也知道众人对她好奇,毕竟一个身份低微的庶女当成太子妃,还是相当稀奇的一件事。   但她也没有多做留意,看完戏后,张皇后也没留她,外边早已下起小雪,尔琼将伞撑起,正要护着她离开,却见一个面生的侍女匆匆走至她们面前,她看到一闪而过的手隐约有紫红的冻疮与伤口。   “奴婢参见良娣。”   “何事?”谢窈遥遥见到不远处走来一位女子,似乎是面前这位丫鬟的主子。   一位披着湖蓝斗篷的女子渐渐走到她面前,盈盈行礼:“臣女冒昧,今日带来的伞不巧坏了,想向良娣借把伞。”   谢窈点点头,让念秋把尔琼的伞给她:“一把伞而已,姑娘不必还了。”   “多谢良娣出手相助,但伞还是要还的。”那位女子缓缓抬首,她的面容只能说是清秀,但笑意盈盈,让人心生舒意。   她退后两步,复而行礼:“臣女失礼了,还未对良娣说明臣女的名讳,臣女名为徐安巧,是本次的秀女。”   “徐姑娘不必多礼。”谢窈抚着手炉,搭着尔琼的手正要离去,却听见身后女声传来。   “若良娣不介意,臣女陪良娣走一段吧。”   谢窈回首看她。   一路上,徐安巧说了些在宫中的趣事,转头对谢窈道:“良娣不知,所有秀女都等着今日一睹良娣芳容。”   谢窈微微一笑:“为何?”   徐安巧笑得温和:“听闻谢良娣一舞让太子殿下一见倾心,独宠东宫,乃至封为太子妃,大家只是很好奇,良娣为何能独宠不衰。”   “运气罢了。”谢窈笑答,转身对徐安巧道:“接下来我与姑娘不同路了。”   徐安巧欠身:“臣女恭送良娣。”   徐安巧看着谢窈的背影,露出自得浅笑。   今日见了谢窈,也知道她为何能一开始就位居良娣,她生得实在好看,艳若桃李,娇婉动人。   在徐安巧眼中,男人正是喜欢这种样貌,但也只能当供人取乐的妾室。   而徽帝如今想重新执政,难免要压压太子的权势,太子才会选择扶正一位毫无背景的妾室,若非形势所逼,徐安巧不信他会甘心娶一个毫无助益的妾室为妻。   这个良娣的太子妃之位,只怕坐不了多久就要拱手让人。   她捻了捻手指,她想成为人上人。   但她心中有了其他的打算,与其听从瑞王的安排,嫁给一个即将入土的帝王,事后彻底成为一颗弃子,不如用身上的筹码去豪赌一把。   她曾远远见过太子,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只是那双眼眸深若寒潭,看不透他的心思。   虽说徐家只是富甲一方的大族,但她知道的消息必定是太子感兴趣的。   无论是太子孺人,亦是宝林,以她的能力,自然可以慢慢往上爬。   一个身份低微的庶女都能当上太子妃,她徐安巧为何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接下来恢复日更!   另外,杀狗皇帝的女人上线了!虽然她也不是好人感谢在2020-05-18 20:58:20~2020-05-21 08:5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usIY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暗藏   谢窈一路走,一边对念秋道:“你觉得那位秀女如何?”   念秋眉头轻蹙,她总觉得这位秀女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谢窈笑了笑:“她是故意与我搭话的。”   “若是伞坏了,为何不去找与她交好的秀女借伞?而是要舍近求远,来找我一个不相识的良娣借伞?”   “但是,她是陛下的秀女,为何要来与您搭话?”念秋歪头沉思:“奴婢想不明白。”   谢窈垂眸想了想:“你去打听一下她的详细出身。”   尔琼扶着谢窈回到重华宫,半个时辰后,念秋回来了。   她附耳对谢窈道:“良娣,那位秀女出身孟城徐家,年十六。”   孟城徐家,她觉得仿佛在哪里听过,异常熟悉。   她垂眸沉思,蓦然想起周之衍说过的话,抢占土地只为种一片竹林的孟城徐家。   瑞王的人。   “只有这些吗?”她抬手摘下耳坠,及腰乌发柔顺地贴在盈盈一握的腰间,念秋正慢慢地替她梳理。   谢窈看着念秋亮晶晶的八卦眼神,就知道还有话。   “关于她还有件事,听说入宫不久后,徐姑娘就发现身边的宫女手脚不干净,偷了她的金钗,她一气之下告到皇后娘娘那,最后皇后娘娘做主给她换了人伺候。”   看来不是任人欺辱的。   “但是也有人说,她的侍女并没有偷金钗,而是那徐姑娘想要换侍女而故意诬陷。”   这时尔琼走进来,轻声道:“姑娘,皇后娘娘身边的彩烟姑姑来了。”   “彩烟姑姑怎么这时候来了?”谢窈忙站起身,对尔琼道:“快请她进来。”   彩烟笑着走进来:“奴婢参见良娣,皇后娘娘正收拾妆奁,翻出一些未戴过的钗簪珠花,想着给良娣戴着正好,就让奴婢送来了。”   谢窈让尔琼接下,笑意盈盈:“小厨房正煮了赤豆小圆子,姑姑吃碗暖暖身。”   “既然如此,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彩烟在杌子坐下,拿起瓷匙随意道:“良娣正闲聊什么?”   谢窈坐在软榻上,拾起绣花绷子绣两针:“不过是听说了一些宫中趣事,说来解解闷罢了。”   “那位换侍女的徐秀女,不知姑姑是否记得?”谢窈不经意抬头望着彩烟,缓缓笑道:“听着传闻众说纷纭,倒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   彩烟笑意微敛,淡淡道:“不管孰真孰假,反正如今也如她所愿了,她如今的侍女可是清清白白从内务府选出来的。”   谢窈停住手,听出她语气中对徐安巧的不满,但也未曾追问,只是与她闲聊几句其他的。   彩烟走后,谢窈从小匣子中翻出一盒冻疮膏,对念秋道:“你识得宫里的路,你悄悄把这冻疮膏送给徐秀女的侍女,别让其他人看见,就说我想请她帮个忙。”   “良娣,万一那侍女同徐秀女说了此事……”   “不会的。”谢窈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轻轻拂过袖上的缠枝海棠纹样:“你只管放心去。”   显而易见,徐安巧与现在服侍她的侍女关系也不这么好。   只是,她为何要换了先前伺候她的侍女?   第二日,徐安巧亲自到重华宫来还伞,谢窈看出她用心打扮过,平日清秀的面容略施粉黛,倒显出几丝妩媚。   谢窈看出来,徐安巧模仿了她昨日的妆容。   但她恍若未闻,还留徐安巧喝了盏茶。   徐安巧笑道:“殿下不陪着良娣吗?”   “这个时候殿下还在乾和宫议事,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谢窈将面前的桃酥往前推推:“徐姑娘试试这个。”   徐安巧却没有久待,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她便告辞离去。   谢窈吩咐尔琼:“尔琼,你跟着她。”   此时念秋却匆匆走进,压低声音道:“良娣,伺候徐秀女的侍女求见。”   徐安巧不是刚走吗?为何她的侍女又折返回来?   谢窈拢拢手上的碧玉镯子:“让她进来。”   床榻下的炭盆发出轻微响声,稍远的宣德香炉悠悠飘起安神香的香气,面前的侍女缓缓欠身行礼,开口道:“奴婢桂枝参见良娣。”   “奴婢借口帕子落在重华宫里,需要回来寻找,才得以来向良娣谢恩。”随后那位名唤桂枝的侍女抿着唇,悄无声息地后退几步,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谢窈极其温和问道:“姑娘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桂枝垂首道:“奴婢已经好多了,多谢良娣赠药。”   “你不必害怕。”谢窈吩咐尔琼为她端盏热茶来:“如今在徐秀女身边服侍的只有姑娘一人吗?”   桂枝点点头,轻声道:“是。”   “那桂枝姑娘可知,上一个服侍徐姑娘的侍女真的因为偷了金钗而被换掉的?”   桂枝左顾右盼,有些迟疑地看向谢窈,谢窈笑了笑:“无事,姑娘直说就是。”   “其实奴婢认为那个侍女根本没有偷金钗,因为她在宫中也算是颇有声望的侍女,怎么可能为了一支金钗而自毁名声?”   谢窈抬头问道:“颇有声望?”   “是,那个侍女从前是在宫中服侍瑞王的大丫鬟,但不知为何被调来服侍秀女。”桂枝看着谢窈沉思的神色,有些不安:“当然,这些都是奴婢的揣测,只是良娣想要奴婢帮的忙是……”   “帮我盯着徐秀女。”   桂枝顿时瞪大了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自然我也不会亏待桂枝姑娘,你若愿意,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会尽力满足;若姑娘不愿意,今日这番话就当没有说过。”谢窈望着惊讶的桂枝:“桂枝姑娘,你觉得如何?”   桂枝默然片刻,复而敛裙跪下,满是紫红冻疮的手露出:“奴婢愿意,奴婢只希望事后良娣能将奴婢调出,奴婢不想再服侍徐秀女了。”   “好。”   桂枝离去时,正与进门的尔琼擦肩而过。   谢窈忙给尔琼端上热茶暖身,尔琼喝下几口,急切道:“那位徐姑娘告辞后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在宫道边等着殿下。”   果不其然。   半个时辰,是周之衍回重华宫的时候,徐安巧想见的人是周之衍。   “她有对殿下说什么吗?”谢窈捧上一碟栗子糕,示意尔琼吃。   尔琼拈了一块,却顾不上吃:“奴婢怕被殿下发现,躲在墙角下,但那些话听得真真切切的。”   “徐姑娘先是上前行礼,直接道出她出身于孟城徐家,随后就说有殿下想知道的消息,邀殿下明日戌时在揽月阁一见。”   谢窈心中一紧,看着尔琼:“殿下他……答应了?”   在谢窈的注视下,尔琼艰难地点点头。   这不是周之衍的行事风格,   “兴许殿下一会就过来同您解释了。”尔琼觑着她的神色,宽慰道:“姑娘别担心。”   这时,姜仲匆匆走来,站在门槛处赔笑道:“良娣,殿下说政务繁忙,请您先歇下,不必等他了。”   “好,劳烦姜公公转告殿下,让他保重身子。”谢窈端起茶啜了一口。   姜仲离去后,尔琼迟疑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睡觉。”谢窈脱下软缎绣鞋,撩起被子往里一躺:“这件事明日自然会有结果。”   她也彻底知道徐安巧的意图,她先前那个侍女只怕是瑞王的人,但她不喜瑞王的人在身边伺候,才编了谎话将瑞王的侍女调开。   可是徐家不是依附瑞王的吗,为何徐安巧会这般做?   许是心中有事,她睡得也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听见窸窣声响,旋即温热的掌心搭在她的腰间。   “吵醒你了?”   “没有。”谢窈清醒过来,转头看他:“近日朝中这样忙吗?”   “年关将近,朝中官员调动频繁。”周之衍替她拨开垂落的乌发:“夜深了,睡吧。”   她以为周之衍会提起今日遇见徐安巧一事,没想到他居然一字不提。   谢窈背对着他,心中犹豫了良久,最后轻声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但身后并没有人回应,她诧异地转过头去,只见周之衍背对着她,呼吸平稳。   她看着他的背影,默默转回去。   罢了,许是最近事多,还是不要去打扰他。   翌日,念秋从外边回来,将一包小纸包递给谢窈:“这是桂枝让奴婢交给良娣的,似乎是徐秀女刚得的东西。”   “另外,徐秀女邀了其他秀女戌时半刻到揽月阁赏月。”   还邀了其他人?   谢窈蹙眉,将纸包打开,见里边是一些淡黄色粉末,她重新折起来:“拿去给赵太医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很快念秋就匆匆赶回。   “查清楚了?”谢窈点了点纸包:“这是什么?”   “媚、媚/药。”   谢窈正在喝水,突然被呛了一下:“什么?”   “就是那种……”在念秋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中,她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那徐安巧的意图已经非常明了,先引诱周之衍,半刻钟后,众秀女到揽月阁撞破此事,周之衍被形势所迫,她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成为太子的人。   安排得妥妥当当。   谢窈将手上的书合上,轻声笑道:“好,咱们今夜去揽月阁。”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圆房! 第33章 引诱   念秋愣住了,迟疑道:“良娣,若撞见殿下……”   “放心,殿下应该早已知晓。”谢窈知道,以周之衍在宫中的布局,在徐安巧与他搭话之时,只怕早就已经得知徐安巧的计划了。   甚至谢窈隐隐猜到周之衍可能也知道她做的事。   揽月阁位于御花园东侧,那一处很是偏僻冷清,平日鲜少有人。   就是因为如此,徐安巧才挑了那处。   她端坐在桌前,还摆上一套茶具,“咕噜咕噜”地煮着茶。   她有些紧张,端起热茶抿了一口,冷冷对身边的桂枝道:“下去。”   奉茶的桂枝愣了片刻,立刻捧着托盘下去。   她打开香炉,慢慢燃起博山炉里的熏香。   此时,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仿佛一步步踏在她的心上。   门“吱呀”开了,映入眼帘的却是在烛火下熠熠生辉的累金凤钗,而后是那含笑嫣然的面庞,并不是太子。   “徐姑娘。”   徐安巧往后踉跄了两步,她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谢窈。   “臣女参见良娣。”她很快恢复镇定:“良娣今日到此地也是为了赏月吗?”   “当然不是。”谢窈眼眸含笑地看着她:“我只是替殿下来赴约。”   谢窈走至长窗前,伸手推开,冷风灌入,让空气多了分肃杀。   “你想反水,于是就诬陷瑞王派来的侍女,让你摆脱了瑞王的控制。徐姑娘,若你没有准备这盏茶,咱们还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谢窈轻抬素手,将杯中的茶倒入博山炉中,升起的轻烟瞬间消失殆尽:“但是你却想引诱我的丈夫,还试图威胁他。”   泠泠月光映在谢窈脸颊上,她笑得柔婉:“如今就由不得你了。”   徐安巧突然觉得身子发软,觉得呼吸愈发急促,仿佛体内点燃一簇雄火,烧得她意识渐渐模糊:“你对我做了什么!”   “姑娘自己准备的药,味道如何?”   徐安巧蜷缩在冰冷的青砖上,只能瞧见谢窈的软缎绣鞋上银线绣就的昙花,微微一闪,刺疼她的眼。   这药本是她从徐家带过来的,药效极强,只需一点,便能叫人/欲/仙/欲/死。   但这不该是她喝!她不可能拿错杯子!   沸水翻腾的声音仍传至耳边,她恍惚的目光触及冒着水汽的茶壶,整壶茶都被人下了药!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脑子混沌如同一片浆糊:“你是要杀了我?”   谢窈笑了笑,轻声道:“怎么会呢?毕竟徐姑娘手中的消息我可是很感兴趣的。”   徐安巧低/喘/着,那种酥麻的痛苦让她难受至极。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得选了。   此时,门外却传来小心翼翼的叩门声:“良娣,姜公公来了。”   “看来无需我来收尾。”谢窈退后两步,看着瘫倒在地的徐安巧,柔声道:“徐姑娘珍重罢。”   朱漆漏格门“吱呀”打开,谢窈从里边走出来。   “良娣。”姜仲恭谨道:“殿下请您即刻回重华宫,余下的事就由奴才来处理。”   谢窈颔首:“徐秀女还邀了其他秀女前来揽月阁。”   “良娣放心,今夜皇后娘娘传召诸位秀女前往昭阳宫闲话。”姜仲垂首道:“只怕不能来赴约了。”   话已至此,谢窈也就放心离去。   谢窈悄声走入重华宫,温暖如春,沉香萦绕,她看见周之衍挺拔的背影。   先前走在外边,倒不觉得热,如今一走进来,她先伸手把斗篷摘下,从后边环住周之衍的脖颈,轻声道:“昨夜,你是不是在装睡?”   周之衍只是慢慢牵着她的手,把她扯入怀中,沉声道:“开心吗?”   他居然把这种事当做玩闹?还问她开不开心?   谢窈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淡淡沉香的怀里:“殿下真狠心,居然不赴美人的约。”   “胡闹。”周之衍语气沉沉,却没有生气的意思。   谢窈捧着他的脸,目光澄净明亮:“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仍然放手让我去做,多谢你信任我。”   “徐秀女拦住我时,我瞧见尔琼躲在墙角下。”周之衍低声道:“想着你在宫中无聊,就给你找些事做。”   果不其然,这人真的全部都知道。   周之衍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往日她的手要捂许久才暖,但今日却有些滚烫。   “不知怎么,今日有些热。”谢窈正要起身:“我却换件薄些的衣衫。”   周之衍一把把她拉住,沉声问道:“你方才有没有碰过吃过什么东西?”   “没有。”谢窈不解地摇摇头,她自然不会碰徐安巧的东西,但她的身子热得越发厉害,素白小脸渐渐漫上好看的绯红,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不对。   她见过徐安巧喝下那盏茶的反应,也知道那是什么,她轻咬下唇,杏眸漫上盈盈水光,潋滟妩媚。   揽月阁还有什么,她猛然想起,还有那袅袅升起轻烟的博山炉!   “我大意了,揽月阁的熏香不对……”她低声呓语,但她一进揽月阁就把长窗打开,还浇灭了香炉,没想到这熏香的效用竟是慢慢涌上的。   周之衍的眼神冷若寒潭,扬声道:“来人,去查揽月阁的熏香,念秋去请赵太医即刻过来。”   进来的人是周之衍的暗卫和念秋,得令后两人匆匆离去。   徐安巧原本是要引诱周之衍到揽月阁去,那盏茶掺了什么,那熏香自然是同样功效。   谢窈脚步虚浮地站起身,轻声唤道:“尔琼,帮我打盆水来。”   周之衍皱眉,伸手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往床榻去。   身上的丁香色暗花鹤纹大袖衫被周之衍慢慢脱下,谢窈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身上仍如火烧,她倚在引枕上,掌心贴上周之衍温凉的脖颈,不禁撒娇般贴着他:“你抱抱我。”   柔软温香的身子紧紧贴着他,幽香的气息如兰如麝,周之衍眸色晦暗,伸手抚上她的背脊,尔琼把水放在架上,悄悄瞟了一眼帷帐下若隐若现的依偎倩影,立刻垂首阖门退下。   周之衍正要起身拿帕子,却被谢窈拉住不放,转头温软湿润的唇蹭过他的嘴角,她轻声道:“咱们圆房吧。”   外边翠竹不堪雪压,“啪嗒”滑下。   赤金珠钗与玉簪凌乱堆在藕荷丝缎亵衣之上,她的娇婉面庞洇上春意,眼睫缀着莹然泪珠,艳若桃李。   罗帐低掩,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莹白小巧的脚踝,如玉的脚趾随着一次次撞动而蜷缩,偶尔传来的娇啼嘤咛,惹得红烛含羞微颤。   姜仲匆匆行至屋外,尔琼拦住他,对他摇摇头,他听见里头的隐约动静,自然什么都明白了,正要叩门的手立刻放下,对赵太医赔笑道:“雪天路滑,赵大人先请到偏殿稍坐,喝盏茶暖暖身子再走。”   半晌,侍女端着水悄无声息地入内。   周之衍披着外衫,行至外间,暗卫与姜仲垂首入内,暗卫轻声回禀:“回殿下,揽月阁的熏香乃是助兴之物,对身子并无害。”   “还有一事,徐姑娘已经招了。”姜仲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奴才给徐姑娘吃下解药,这是徐姑娘按照殿下吩咐后写下的信。”   修长的手指将信展开,他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复而递给姜仲:“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孟城徐家去。”   周之衍眸色轻敛,修长手指叩了叩书案:“既然招了,那就放她回去吧。”   随后,他站起身折返至里间,挨着谢窈低语:“多谢夫人相助。”   谢窈已经换上寝衣,背对着他,伸脚踢了他一下。   她并未在揽月阁待了许久,因此那熏香的效用也没让她难受多久,只是周之衍不肯放过她,她说了许多好话才肯罢休。   “还有力气?”温热的手指触上她的背脊,惹得谢窈一阵瑟缩:“我错了。”   “你要如何处置徐安巧?”她终于翻过身,支颐望着他。   周之衍垂眸沉思,旋即低笑道:“你不累的吗?”   “……累的,你别再乱来。”谢窈警惕地往后挪挪,以为他又要做什么。   但周之衍只是帮她掖了掖被角。   “我把她放了。”周之衍侧身看着她:“你猜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徐安巧得罪了周之衍,又背叛了瑞王,如今只能依附于徽帝了。   “她会费尽心机去得宠,这样她才能活下去。”谢窈缩回锦被中,闷声道:“可惜,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处。”   徐安巧反水情有可原,毕竟谁都不想将自己的大好年华浪费在随时驾崩的徽帝身上。   若她没起引诱周之衍的心思,也许周之衍愿意和她合作,可惜她想要用下作的手段逼迫周之衍。   如今的下场也是自作自受。   “瑞王会放过她?”谢窈秀眉轻蹙,若瑞王得知徐安巧反水,只怕会先下毒手将她杀了。   周之衍轻笑一声:“若她真如你所言那般得了宠,瑞王不会动她。”   翌日传来一个消息,徽帝晋封了一位秀女为美人,这位秀女正是徐安巧。   作者有话要说:   圆房get 第34章 驾崩   这个消息传到瑞王府,瑞王轻笑一声。   “安恳,你知道你妹妹昨日做了什么吗?”   名唤安恳的年轻人正是徐安巧的二哥,此时的他满额冷汗,作揖道:“还请王爷明示。”   “她引诱太子未遂,你这位三妹野心大得很啊。”   “徐家对王爷忠心耿耿!”徐安恳慌忙跪下:“徐家以大局为重,背叛之人王爷大可除去!”   瑞王只是转了转玉扳指:“如今可是徐美人了,本王岂敢动她?”   他还要留着徐安巧,徐安巧还有用处。   “本王已经截下太子的信,另外,我们还需一个人来牵制太子。”瑞王抬头看着徐安恳:“本王要你求娶端宜公主。”   最终,徽帝择选了十个女子封为选侍,只有徐安巧一人是封为美人。   太子妃的册封礼在此之前,但规矩繁琐,许久才结束。   册封礼结束后,已是夕阳西斜,谢窈回去换下繁重宫装,便匆匆前往永和殿赴宴。   徽帝的气色似乎更差了,整个人都是恹恹的,而此时的徐安巧却坐在他的下首,可以看出她很得徽帝的欢心。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让殿内的气氛一扫沉闷。   谢窈第一次见到瑞王,尽管年逾四十,但仍如而立之年般,看着极其随和。   但他却举起酒杯,对徽帝道:“今日册封太子妃,倒让臣弟感触颇深,也想提醒皇兄,端宜公主的婚事也该早做定夺。”   徽帝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眯着眼点点头:“端宜也该成婚了。”   张皇后的手倏地一紧,她知道瑞王提这一出必定没有什么好事。   瑞王笑了笑,再次躬身道:“臣弟倒是有一个人选,乃是徐美人的族兄,今年从孟城调至京中,如今在兵部就任。”   “陛下慎重!”张皇后猛地站起,目光灼灼看向浅笑的瑞王。   瑞王知道她的软肋,一对儿女,便是她的软肋。   徐家是瑞王党,若周之瑾嫁过去,在往后必定会被瑞王用来威胁周之衍。   虽然周之瑾不是她亲生的,但也情同亲母女,与周之衍也是如亲姐弟一般。   她一定不能让周之瑾嫁到徐家去。   “皇后,坐下。”徽帝沉声道:“徐美人的族兄?”   “微臣徐安恳参见陛下。”一位青年人缓缓走出,向徽帝行礼:“王爷所说的正是微臣。”   “徐美人,你的这位族兄如何?”徽帝转头去问徐安巧,徐安巧却恭谨答道:“好与不好,臣妾不敢妄言,还得陛下说的算。”   这句话取悦了徽帝,满意的点点头:“甚好。”   张皇后却将身体绷直,一动不动地看着徐安恳。   周之衍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看向仍然我行我素的周之瑾,只见她悠悠起身,对徽帝慵懒道:“父皇,儿臣已与他人珠胎暗结,若徐大人不介意绿云冠顶,儿臣也不介意。”   周之瑾的声音不大,但落在殿中人耳中,却犹如一道惊雷,劈在耳边。   周之瑾轻轻一笑,挑衅般看向徐安恳。   殿内一片寂静,徐安恳面色红白交加,显然是气愤之极。   徽帝缓缓转过头,死死盯着周之瑾:“你说什么?”   “儿臣已经怀孕。”周之瑾再一次平静的重复方才的话。   “砰”地一声巨响,徽帝将案台上的酒菜尽数扫落在地,众人立刻跪地,鸦雀无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居然敢说出这番话!你不知廉耻!”   徽帝怒吼完后,气喘吁吁地瘫倒在椅上,他仍是不相信自己女儿会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   “立刻去传赵太医过来!”   瑞王仍十分镇定,他认为这是周之瑾不想嫁的托词,待到太医诊脉,也就由不得周之瑾撒谎了。   但是徽帝传召的是赵太医,周之衍的人。   赵太医匆匆赶到,直奔周之瑾面前。   “那就请赵太医替本宫把脉。”周之瑾轻撩袖口,轻声吩咐道:“赵太医,本宫月份尚浅,可要认真诊脉。”   赵太医听出弦外之意,低声应是。   片刻,他转头对徽帝沉沉叩首:“公主的脉象,确实是……喜脉。”   此言一出,徽帝捂着心口,呕出一口血,众人皆上前搀扶,张皇后只是站起身冷冷的看着徽帝。   徽帝无力道:“说!孩子……的父亲是谁!说!”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周之瑾朱唇微张,逐渐有些慌乱。   她根本没有怀孕,此时此刻如何去寻一个便宜爹?   瑞王瞧着周之瑾的神色,唇角微扬,正要再传太医,不曾想一道温润嗓音响起。   “是微臣的。”身着暗紫色官袍的谢恪缓缓走出,垂眸行礼:“微臣与公主私通心意,还请陛下成全。”   周之瑾有些不可置信,她没想到谢恪会站出来为她兜这个烂摊子。   徽帝再次怒不可遏地拍着案台,重重地咳起来,徐安巧立刻替他抚背递水。   “这件事是否太凑巧了?为何偏偏在这时公主才道出怀有身孕一事?”瑞王似笑非笑地望向谢恪:“是否有证据证明谢大人与公主真的两情相悦?”   “臣可证明,公主与谢侍郎确实两情相悦。”   一道苍老的嗓音忽然响起。   “陆相。”周之瑾看着缓缓走上前的陆谦,有些惊讶。   陆谦深深一鞠:“今秋,臣曾在京中明味楼见到公主与谢侍郎一前一后走出雅间,甚至……”陆谦轻咳一声:“谢侍郎的身上还沾染着公主的脂粉香。”   这番说辞可算是十分香艳了。   周之瑾彻底冷静下来,对瑞王道:“是,若皇叔不信,自然可以让明味楼的伙计作证。”   “你还嫌不够丢人!”徽帝颤巍巍地抬手指着她,满面煞白。   周之瑾却不急不慢地道:“父皇若觉得丢人,请立刻下旨给儿臣赐婚。”   这一下,可吧徽帝气得说不出话来,拂袖而去。   “来人!摆驾回乾和宫!”   只留下一群重臣女眷面面相觑。   张皇后面不改色,冷静地站起身道:“诸位也累了,夜深怕路不好走,请诸位先出宫吧。”   诸位官员女眷十分识趣,这等皇家丑事他们避之不及,只想立刻回去,免得徽帝一怒之下被牵连。   瑞王也只是笑笑,转头离去。   殿内只剩谢窈周之衍等人,张皇后也挥挥手道:“你们也回去,不必担心。”   她知道徽帝最重颜面,这种事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能给周之瑾和谢恪赐婚了。   她自然清楚是谢恪站出来救了周之瑾。   周之衍知道此事稳妥了,对张皇后行礼,随后带着谢窈告退。   谢窈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周之瑾假借怀孕保住自己不嫁进许家,关键时候谢恪搭上一把手。   周之瑾站在殿前,轻敛衣裙道:“多谢谢大人出言相救。”   “公主不必言谢。”谢恪是出于形势才对周之瑾出手相救,谢窈嫁给太子,那谢家就是与太子绑在同一条船上,如果周之瑾嫁给徐安恳,太子对付瑞王也会有所忌惮,难以施展。   反正他也没有心仪的人,兜住周之瑾这个烂摊子也没有多大影响。   “往后成亲,本宫不会干涉谢大人的生活,咱们俩互不干扰,待到合适的时机,咱们就和离。”周之瑾感激他,难得温声与谢恪商量。   谢恪点点头,这个合适的时机自然是周之衍登位后。   两人一拍即合。   而张皇后看着也松了一口气,没让瑞王得逞,怎么样都是好的。   翌日,端宜公主赐婚于谢恪的圣旨送出去之时,正是谢窈同周之衍前往乾和宫请安的时候。   徐安巧远远看见他们走来,快步走进隔壁暖阁,她颤抖着手将黑褐色的汤药用托盘送入殿内,正巧周之衍正立在一旁。   “陛下,该喝药了。”徐安巧端着药曼步走进,周之衍往后退了两步,躬身道:“那儿臣先带着太子妃到昭阳宫去。”   “臣妾忘了端碟蜜饯进来了。”徐安巧看向周之衍与谢窈,开口道:“太子殿下,太子妃,能否劳烦二位在此陪会儿陛下,臣妾去去就回。”   徽帝点点头,沉声咳了两下:“你去吧,嘉恒来服侍朕吃药。”   周之衍垂眸看着案几上的汤药,还冒着腾腾热气。   谢窈心一沉,那药绝对有问题,但她面上不显,仍带着笑意去端药:“嫔妾给殿下端药过来。”   她正要装作失手打翻药,却被周之衍一手稳稳地接过。   “儿臣来服侍父皇服药。”周之衍嗓音沉静,抬手舀起一勺汤药,送到徽帝面前。   徽帝正要喝药,却头一歪,吐出一口黑血,浑浊的眼眸瞪得直直的,颤抖地扶着周之衍的手:“方才的水……”   此时门外传来托盘落地的声音,是徐安巧愣愣地站在门前。   “太子殿下!您对陛下做了什么?”   她知道太子会疑心她,所以那碗药里并没有下毒,下了毒的是徽帝之前饮过的茶。   是瑞王吩咐她这样做,然后栽赃给太子,方才的她只是去通知瑞王事情办妥了。   她正要佯装恐慌,快步走上前,谢窈却拦住她:“念秋尔琼,将她关在隔壁暖阁。”   “太子妃!你难道要掩盖太子弑父?”徐安巧的声音变得尖锐,谢窈毫不犹豫用帕子堵住她的嘴,柔声道:“徐美人,您安静些。”   而床榻那边的徽帝的身子已经说不出话了,抬手指着正在吵闹的徐安巧,身子缓缓滑落,最终了无生息。   他的生命终止了。   “嘉恒,没想到你还是动手杀了皇兄。”周之衍回首看着说话的人,鸦青色缎袍映入眼帘,是瑞王。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下线get   下章王爷下线   明天正文完结,双更   另外,番外为两篇,一篇是写哥哥姐姐的,另外一篇是写男女主的包子日常   感谢在2020-05-23 08:20:31~2020-05-24 06:5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usIY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对峙   徐安巧呜呜咽咽地想要挣脱尔琼与念秋的压制,扑到瑞王身边,但瑞王并未理会她。   旋即是十几位官员匆匆赶到,见了此景,纷纷跪地;“太子弑父,德行有损,实在难登大宝,还请王爷上位!”   “诸位大人说话可要谨慎些。”谢窈轻敛衣裙,缓步行至官员面前:“诸位家中亲眷的命,就取决于大人们说的字句之间。”   “各位的亲眷如今可在宫中。”谢窈笑意盈盈地看着跪地的官员。   “太子妃以此来威胁朝中重臣,似乎不大好。”瑞王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向谢窈:“上次见太子妃还是在金銮殿之上,您还是林夫人,如今再见,已是太子妃。”   谢窈转头看着他:“王爷倒是没变,还是喜欢诬陷算计他人。”   “算计?”瑞王笑了笑:“如今宫中已被本王的兵马包围。”   “王爷莫非是在白日做梦?”冰冷的长剑抵在瑞王脖颈之上,张皇后的声音慢慢响起:“你的兵马包围了皇宫?”   瑞王的笑意逐渐变浅:“沛柔,别逞强了。”   “皇叔,你拦下那封信是假的,你的兵马已被孤截下。”周之衍转身望着他:“如今守在殿外的是虞骁。”   这句话犹然抛入水中的巨石,瞬间炸起轩然大波。   原先几位瑞王党的官员皆惊慌失措,僵在原地。   瑞王逐渐平静下来,快步走出殿外,却被身着戎装的虞骁拦下。   他扫视一番黑压压一片的将士,转头看着张皇后,随和笑道:“罢了,成王败寇,给本王准备一杯酒,本王想同皇后娘娘说说话。”   周之衍正想说话,却被张皇后拦住:“宫中新酿的青梅酒不错,给王爷斟上一杯。”   那杯青梅酒送到乾和宫暖阁,触及杯壁,一片冰凉。   是了,他都快死了,喝了冷酒也无妨。   瑞王抬首看着站在远处的张皇后,温声道:“坐吧。”   张皇后却一动不动,轻声道:“就这样吧,王爷有话说便是。”   飞蛾扑火,大抵就是如此,瑞王唇角微扬,精致的桃花眼角泛红,语气无比轻松:“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我不会伤害你的。”   “可惜本宫并不需要王爷的喜欢。”张皇后道:“王爷只不过是强行将本宫不需要的爱强加到本宫身上,对于本宫而言,那只是累赘。”   张皇后一句话将他的心意一概否认。   “对于本宫而言,你是我日复一日的噩梦。”张皇后眼神极其平静:“家族之仇,以及你觊觎我的心思,思忆至此我都觉得无比恶心。”   瑞王看着张皇后,她似乎永远都是这般冷静理智。   初见她之时,是在她当皇后之后的第一个宫宴,当时她看他的眼神还是带着笑意。   当时的她眼眸仍是灵动的,宴会上与新帝时常亲密耳语,髻上凤钗轻轻摇曳,她抬手敬了他一杯酒。   “陛下初登大宝,事情繁多,多亏王爷在旁协助。”   她的语气温煦如暖阳,唇角微扬地看着他。   先帝千挑万选的儿媳妇,自然是万事完美的,徽帝正温柔地看着她,她侧首对徽帝眨眨眼。   是了,她与皇兄一般,一位是先帝最喜爱的皇子,一位是众星捧月的张家嫡长女,他们的成长都是这般顺风顺水,什么都有。   酒水入喉,却无比冰凉苦涩。   不甘在阴暗中疯狂生长,明明他事事优于他那位皇兄,为何不是他登上帝位?为何所有好事都是落在他那位平庸的皇兄头上?   新婚之夜,他的王妃顾氏羞怯地看着他,声音极其轻柔:“王爷。”   他却莫名其妙想起张沛柔,桃花眼浮起一丝笑意,对顾氏道:“王妃。”   但不甘也催生着他的野心,慢慢茁壮,他开始筹谋兵权,不巧这一切,皆被张家识破。   先帝将新帝托付给张家,张家自然不能容忍他对帝位的觊觎。   但徽帝是个宽和的人,并没有处置他。   但他从此得知张家是他一个阻碍,这时他得知张皇后怀孕。   不知名的怒火夹杂着对张家的忌惮,在张皇后生子期间,他对张家动手了。   再见她之时,她正抱着出生不久的太子往乾和宫去,当时的她在宫中四面楚歌,父亲舅舅逝世,太子被传命格不详。   但她的背脊仍挺直,妆容精致,身着一袭湖蓝翟衣迤逦而至。   只是看他的眼神不再带着笑意。   谢家率先站了队,当时的谢淮身为翰林院掌院,朝中一半的官员皆是他曾经的学生,立中宫嫡子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   毕竟是张家培养多年的嫡长女,她还是在绝境之下翻了盘。   他也发现自己对她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同时他也没有压抑这份心思。   但张皇后狠狠地打了他一记耳光,冷声道:“王爷自重,本宫是你的皇嫂。”   从此,随着周之衍的成长,朝堂之上,他与她的矛盾越发尖锐。   他知道她在意的是她的家族,她的丈夫,还有她的一对儿女。   直到如今。   “你说话还是这般一针见血。”瑞王笑着看着她:“但是我就是放不下。”   张皇后嗤笑一声,冷冷道:“周颀,你就是一个疯子。”   瑞王端起酒,晃了晃清冽的酒水,杯底还有未融的粉末,他苦笑一声,旋即一饮而尽。   一如当年宫宴初见时,那般冰凉苦涩。   “沛柔,你能不能,”瑞王抬首,语气尽是恳求:“能不能抱抱我?”   张皇后不远不近地站了一会,转身离去。   门“吱呀”阖上。   张皇后从容不迫地走出来,谢窈却等在外边,见她出来,忙上前亲手扶着她:“皇后娘娘。”   她拍了拍谢窈的手,望着阴沉沉的天色,道:“不要叫本宫皇后娘娘了,从今以后,你才是那个皇后娘娘。”   谢窈抬首看她,澄净明亮的眼眸一如她当年:“祖父已经将讣告拟好,一切都有儿臣与嘉恒,儿臣扶娘娘回宫歇下吧。”   “如今已是深冬,再过一个月,又是春日了。”谢窈望着她:“万物复苏,冰消雪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皇后面容一松,点了点头。   她终于从日复一日的噩梦中解脱出来,如释重负。   天飘起了小雪,白茫茫一片。   元和二十一年,徽帝驾崩,瑞王夺宫未果,赐酒而薨,太子登基,改国号为令承。 第36章 结局   新帝登位,还需守灵二十七日。   张皇后也成了张太后,谢窈也突然之间成了皇后。   她有些无所适从,但仍然慢慢去适应这一切。   周之衍很忙,前朝的瑞王余党也需慢慢清理,她也很忙,许多事情还需要她快速学会,后宫也需谢窈处理,一晃一个半月便过去了,她与周之衍只见了几面,但出了孝后,她每日都吩咐厨房炖了汤给他送去。   前朝的事处理得很快,后宫的事也只剩一件。   就是先帝的妃嫔们,徐安巧谋害先帝,已经被赐死,但仍有数位未侍寝的妃嫔。   先帝新晋封没有侍寝的选侍,谢窈一一问过意愿,尽数放回家,而余下的嫔妃也移到行宫居住,张太后也决定开春后搬到行宫。   谢窈有些犹豫,太后与太妃一起挤在行宫,恐怕有些不妥,她决定问过周之衍的意见。   如今清闲些,周之衍在晚膳时分后就过来了。   她没想到他这样快,忙欠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周之衍无奈将她扶起:“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他瞧着谢窈仿佛清减许多,也知道这段时日她确实辛苦,如今请他过来,也必定有事。   果然,谢窈牵着他的手往软榻坐下,迟疑问道:“母后也想搬到行宫住。”   她担心张太后从此消极避世,但周之衍却宽慰她道:“既然母后想,那就让她去吧,她被这座皇宫束缚得太久了。”   “母后从来不是消极的人,她知道如何让自己过得舒心,更何况她已经开始美滋滋地计划开春与二姐去踏青了。”   在周之衍眼中,张太后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坚韧聪慧,冷静无比。   毕竟她曾对他说,当皇后不如当太后。   话已至此,谢窈哑然失笑,也就放心下来。   对于张太后而言,她已经熬出头了,开始随心所欲的“养老”生活。   谢窈想到往后偌大的后宫都是她管着,就开始腰酸背痛。   前朝也提出选妃一事,但周之衍一概压下不提,也有官员暗搓搓想着将自家女儿送进来。   想到此处,谢窈倚在软榻的引枕上,伸脚碰了碰周之衍。   想到往后有其他女人进宫,她就开始笑眯眯地问道:“接下来陛下准备纳几位美人?”   周之衍攥着她的脚踝,不疾不徐道:“没钱养,若要纳美人,月例就从你这扣。”   谢窈怎么可能信他的鬼话,周之衍有钱得很,而且凭什么要她替周之衍养小老婆?   她轻哼一声,扭过头去:“我也没钱。”   “那就不纳了。”周之衍欺身而上,揽住她沉声道:“省下的钱给你买醋喝。”   修长的手指轻车熟路地勾开带子,四方的绣花引枕从软榻滚落。   略带薄茧的掌心扣在她的腰间,一路往上,惹得美人媚视烟行,声声娇啼。   男人在她耳边低语一些荒唐话,谢窈坐在他怀里,耳尖红得滴血,她气得想要推开他:“周嘉恒,你住嘴!”   但此时的她浑身绵软,那一点力气就与小猫挠痒一般,无济于事。   “没有力气了?”   谢窈迷迷糊糊,忙不迭地点头,满怀期望地看着他,希冀他放过自己。   谁知他低笑一声:“那你躺着。”   这下她都要气哭了,她从小就是高门淑女,搜肠刮肚也寻不出一句骂人话,只能抽抽噎噎道:“你无赖!你不是人!”   奈何周之衍面不改色,任由她骂,还认真询问要不要教她几句骂人的话。   当晚,未央宫的宫人都知道陛下被一向温柔的皇后娘娘赶了出来。   当然不到半个时辰,皇后娘娘又让在偏殿的陛下滚回去。   今年的除夕宴也没有大办,一眨眼就开春了,冰消雪融。   一直拖延的婚事此时也准备起来,虽说谢窈已被册封,但没有大婚,还不算礼成。   谢窈不欲兴师动众的大办,礼部也从简操办,但该有的礼没有少。   新婚当夜,谢窈累得眼皮都要睁不开来,周之衍任劳任怨地帮她揉着腰,谢窈怕他揉着揉着又揉到其它地方去,立刻叫停。   龙凤喜烛的烛光映着合卺酒的清冽,愈发醉人。   谢窈真切感受到,她与周之衍结为夫妻了。   上元夜,宫中并未办宴,周之衍在前一日问谢窈要不要出宫。   谢窈笑了:“你这是在补偿吗?”   他们的初见就在谢窈十四岁那年的上元夜,谢窈还因为周之衍到访,被谢淮抓个正着,所以也不由联想到周之衍此时是在赔礼。   “算是吧。”周之衍替她挽起长发,突然心血来潮:“既然要出宫,我来给你画眉吧。”   可惜最后周之衍画的眉仍是不能面世,还是换了尔琼来替谢窈画眉。   因着刚过国丧,街上并没有多热闹,但也不算冷清。   周之衍只是牵着她,慢慢走着,花灯琳琅满目。   转头她被抽签吸引了目光,摊贩见谢窈周之衍二人气质不凡,衣着华贵,立刻卖力招揽:“公子夫人,小老这花灯与别处的不一样,您抽到哪支签,就得那盏灯。”   亦有少女擎花签,得了一个玉兔花灯,她失望撇嘴:“我看中的是最漂亮的牡丹花灯,谁知只得这个。”   谢窈扫了一眼,上边挂的花灯琳琅满目,形态各异,但只有一盏牡丹花灯做工精致,最引人注目。   她饶有兴致,随意抽出一支,是牡丹,旁人见了此签,也暗暗惊叹。   摊贩笑道:“夫人竟一举抽中了牡丹花灯,可见夫人是贵气之人。”谢窈心情大好,笑盈盈地端详手中花灯,只见上边有句诗。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看来夫人已喜得贵婿。”摊贩满面笑意,谢窈笑着望向周之衍:“是。”   他们也只是略走走便回宫去,但周之衍却牵着她走上城楼。   星星点点的灯火遍布京城,勾勒出一幅万家和乐的景象。   “幸好没有错过你,陪我看这万顷江山。”清冷的嗓音带着缱绻,融入幽暗夜色。   谢窈抬首看他,笑眸弯弯:“我会一直陪着你。”   夜风微凉,她轻敛衣裙,与他并肩站着,遥遥望着繁华山河。   ===   文帝讳之衍,徽帝第三子也。母明成张皇后。元和六年,封太子,自幼聪慧敏学,文韬武略。   元和二十一年,封曾氏为东宫良娣;徽帝念其身份低微,命翰林院掌院学士谢淮收其为义孙,而后封为太子妃。   令承初年,文帝即位,封太子妃谢氏为后。文帝励精图治,威望素著,创令承盛世。文帝对谢后钟爱异常,后宫仅皇后谢氏一人,帝后伉俪情深,乃后世佳话也。   另有稗官言,谢后气度不凡,并非小家女,实为谢淮嫡孙,因曾为罪臣林寓之妻,为文帝所怜,隐名入东宫,但无所考。   作者有话要说:   1.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出自宋代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   2.最后史书部分,引用自《明史》成祖本纪一   == 正文到这里,就算结束了。   这算我真正意义上第一本完成的书,笔力不足,构造稚嫩,但仍有许多小天使一直陪着我。   真的很感激你们。   同时也希望我下一本书能写得更好些,下一本书会在七月份开,希望届时诸位仍在身边,我的进步也希望有你们的见证。   感谢!   番外也会接着日更,一共三章。 第37章 番外1 谢恪x周之瑾   众人皆知,端宜公主与驸马谢大人佳偶成怨偶,成亲不到几个月,端宜公主腹中的“孩子”就没了,两人就闹着要和离。   但两人成功和离后,这日子过得都有些不得劲了。   先是周之瑾,张太后得知她和离后,立刻让她进宫。   今年殿试名次已出,宫中照例举办琼林宴,宴请高中的进士。   张太后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她去相看青年才俊。   她端坐在公主府中,抬手轻掩着,打了个哈欠,嫣红蔻丹衬得她肤色如玉。   反正也是闲来无事,也就听张太后的话,打扮得花枝招展,高髻朱唇,懒洋洋地去相看。   所谓参加,也不过是在花梨木素娟屏风后看一眼。   结果一看那些青年才俊,不由“啧”了一声,对张太后道:“您管这叫青年才俊?还不如谢恪一个手指头。”   别的不说,谢恪的脸甩在座所有人十条街。   张太后端起茶盏,闲适地饮一口,无情的戳穿她:“那你为何要和离?谢恪不是挺好的吗?”   “得了吧,他这人烦人得很。”周之瑾轻声嘟囔道,心里还默默添了一句,技术还不好。   张太后看她兴致缺缺,对她道:“皇后怀有身孕,近日食欲不振,哀家很是担心,你去看看她吧。”   ==   “哥哥,你怎么来了?”   谢窈见了谢恪,倒是十分诧异,扶着腰正要慢慢走出来。   谢恪伸手扶着她,笑道:“陛下让我来看看你。”   虽说谢窈怀着身孕,但面色不错,也只是稍微丰盈一点,如果不看她的腹部,根本不大能看出来。   天气渐热,谢窈怀着身孕更是怕热,但周之衍怕她着凉,只能让人将装着冰的景泰蓝大缸搬得远远的,不许她挨太近。   而且怀孕的谢窈口味愈发刁钻,左手一碟酸杏,右手一碟辣子,看得谢恪默然片刻。   “你这是什么吃法?”   “酸杏蘸辣子。”他眼睁睁看着妹妹拈起一颗酸杏,在鲜红辣子中从容滚一圈,随后吃下去:“哥哥要不要尝一尝?”   谢恪谢绝了她的好意,这一口下去,他得英年早逝。   此时,一道熟悉嗓音传来:“听闻弟妹近日胃口不佳,本宫来瞧瞧弟妹了。”   谢恪身形一僵,看着那人缓缓走入,仍是长眉入鬓,高髻上的步摇倨傲地一动不动,一双妩媚的眼眸打量着面前的谢恪。   “谢大人,别来无恙啊。”周之瑾整了整妃色衣袖,似乎毫不在意。   “二姐坐吧。”谢窈没想到周之瑾会突然造访,只得尴尬地打圆场:“我觉得身子不太舒服,正巧哥哥从乾和宫过来看我。现在才好些。”   谢窈没想到周之瑾会过来,而且正好撞上谢恪来看她的时候,她隐隐知道谢恪与周之瑾之间有矛盾,但具体却不知。   谁知周之瑾美眸一转:“噢?难不成是弟妹吐不出来,看着谢大人就好些了?”   “公主是对微臣有何偏见吗?”谢恪面上一派温和,语气却冷若寒冰。   谢窈看着他们,明明只是生活了几个月,倒真有怨偶那种氛围。   她对谢恪使眼色,示意他先离开,但谢恪并未理会。   “听闻公主去了方才的琼林宴,可有合心意的?”最终还是谢恪先开口,打破这凝滞的氛围。   周之瑾嗤笑道:“谢大人,你与本宫已经和离了,还要管着本宫的私事吗?”   其实与谢恪搭伙过日子是很不错的,她也想着继续过下去,但是谢恪破坏了协议。   互不干涉,是他们曾经的协议。   但他插手了周之瑾的私事,这也是她与谢恪和离的原因。   周之瑾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公主府了,弟妹好生歇着。”   谢窈暗松口气,忙点头:“尔琼,送送公主。”   谁知谢恪静默片刻,也站起身拱手对谢窈道:“时候不早了,微臣也先告退了。”   周之瑾无法,只得回首,慢条斯理地扶了扶髻上的步摇,矜持开口:“谢大人,走吧。”   此时天气渐热,但周之瑾与谢恪两人之间的氛围却冷若寒冰。   他们谁也不理谁,自顾自地走在宫道上。   “方才在琼林宴,本宫觉得还不错,想必在某些方面有过人之处,例如技术上。”周之瑾长眉轻挑,慵懒说道。   谢恪当然知道她在嘲讽自己,也不甘示弱:“彼此彼此,也不知是谁说自己只身花丛过,片甲不留痕的?”   周之瑾脸一僵。   成亲当日,她喝多了,伸手去扯发上凤冠时,发丝被勾住了,立刻唤来谢恪替她解开。   谢恪慢条斯理地弄着,让周之瑾瞬间耐心都消磨殆尽,不由烦躁地讽刺起谢恪。   谢恪可是当年探花郎,口才了得,还引经据典,周之瑾哪里斗得过他,很快就败下阵来。   文斗不行,就武斗。   “公主,君子动口不动手。”谢恪在此时仍能忍着气和她心平气和地讲道理,周之瑾嗤笑一声:“难道谢大人就不知道,唯有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结果打着打着,凤冠也掉了,架也就打到床上去了。   还一不小心擦枪走火,稀里糊涂地成了事。   事后,周之瑾披着谢恪的外衫,佯装若无其事地往净房走去,末了还丢下一句话:“谢大人,你还是再练练吧。”   谢恪叹了口气,伸手扶着额角,转头却瞥见元帕上的一丝嫣红。   她这个人还有脸评价他的技术?   “谢恪,这并不是我们和离的原因。”周之瑾看着她:“你很好,其实我们可以一直搭伙过下去的,但你越矩了。”   “本宫真的想不到你居然会派人跟踪。”周之瑾冷眼看着他:“本宫去见宋楷这件事,你没有理由插手。”   “宋楷并非良人,他的妻子如何死的,你难道不知道?”谢恪皱眉看着她。   宋楷是周之瑾幼年的青梅竹马,周之瑾幼时以为自己一定会嫁给他,但最后没有。   她知道宋楷的志向,征战沙场,但是尚公主是不允许手握兵权的。   以此,宋楷放弃了她,娶了别家的姑娘。   她不再相信情爱,及笄之时,孑身前往封地。   待她再见到宋楷时,他丧妻未娶,但英气眉眼仍一如当年。   周之瑾年少的那丝不甘怨怼,也崩发而出。   也许是报复,也许是为了圆满年少时的那些不甘,她赴了宋楷的约。   宋楷眉眼温柔:“瑾儿,我知道你与谢恪只是表面夫妻,当年是我不对,不知如今你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周之瑾只觉得好笑,那丝不甘也彻底沉寂了,转头却见到推门而入的谢恪。   他快步走进,伸手攥着她离开。   周之瑾没有注意到,谢恪另外一只手攥得发白。   “宋楷的发妻死时,身上有多处鞭伤。”谢恪转头看她:“这些伤是谁人所致,你心知肚明,你不能嫁给他。”   “这与谢大人无关。”周之瑾冷冷地甩开他的手:“谢恪,你无权干涉本宫的私事。”   因为此事,他们终于还是和离了。   其实除了这件事,谢恪与谢家真的好得无可挑剔。   平日里,与谢恪相处其实很舒适。   他一向都是很妥帖,也很照顾她,以至于周之瑾和离后,仍然有些怅然若失。   她以为这是正常现象,过几日就好,但没想到好像时间越久,她却越来越在意。   以至于今日见到他,也忍不住开口呛他。   她也想不明白,明明谢恪并非是多管闲事的人,为何偏偏就在这件事上踩了底线。   “公主的生辰是在三日后,祖母与二婶为公主做了桃花酥。”谢恪的嗓音一如既往温和,但渐渐变低:“不知公主是否赏脸到谢府用顿便饭?”   周之瑾顿了顿,沉声道:“谢大人,这是最后一次。”   她不愿意拂了谢家人的脸面,这次宴后,她与谢恪再无瓜葛。   三日后,她如期而至。   其实算是平常家宴,谢筱却牵着她的手,将她的生辰礼递上。   是一支乌木簪子,上边的花纹却十分精细,谢筱双手捧着:“是我自个画的纹样!”   周之瑾笑着接过,随即簪在发上。   宴上她有些醉了,扶着侍女的手上了马车,却见谢恪坐在里边。   “谢大人。”   “臣想同公主谈谈。”   “是太夫人让你来的?”周之瑾顿了顿,还是坐在他的身边,今日的宴会她已经看出,谢家是想要挽回她的。   谢恪看着她:“不是,是我自己想来找你的。”   “其实本宫一直很好奇,谢大人做事一向有分寸,怎么就在这件事上失了分寸?”   周之瑾撑起身子,望着谢恪:“你是不是对我心动了?”   她有些醉了,说的话也随心所欲。   她也终于问出一直闷在心头的话。   她当时在想,若谢恪能说出挽留她的话,她愿意和他复婚。   有些喜欢是一瞥惊鸿,有些喜欢是细水长流的相处,扪心自问,她对谢恪是有些相处后的喜欢的吧。   “是。”   周之瑾的呼吸突然滞住。   “我以前眼高于顶,渐渐也就习惯了,但是你总是让我打破原则。”   “我知道这件事是越矩了,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跳。”谢恪认真地看着她:“你值得更好的。”   周之瑾慢慢笑了,成吧,她认输了。   还是跟着自己心意走吧。   她敲敲车壁,对马夫道:“回公主府。”   “公主,我还在车上。”谢恪正欲起身,却被周之瑾一把拉住。   周之瑾长眉挑起:“驸马不愿意与本宫回公主府吗?”   谢恪微怔,旋即笑了。   静谧月色依旧。 第38章 包子番外1   周舒妩最近爱上看话本子,但渐渐地她觉得自己也可以一展身手。   小手一挥,洋洋洒洒地写了一折,心中不由澎湃,丢下笔,她轻轻吹干上边的墨迹,再细细欣赏一遍自己的巨作,忍不住大赞:“此话本子只应天上有!”   如今的她恨不得立刻分享她编成巨作的喜悦,立刻唤来自己的侍女雪兰:“雪兰,咱们去见母后,本宫要出宫。”   雪兰怕了她,忙上前劝道:“公主,您上个月去怡人馆的事奴婢还心有余悸,还是不要以身试险了。”   她要写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不得不到风月场地实地考察一番,奈何还未到门口,就被陆家那个最正经端正的三公子陆喻抓个正着,直接提溜到太子周舒琛处。   一想到此事,她就满脸晦气:“下次见到陆喻一定要绕道走。”   “公主之前还说多见见陆三公子,就会文思泉涌。”   陆喻有一副与内在截然不同的样貌,他性格有多沉闷,样貌就有多好看。   但母后偏偏要说那是沉稳。   “哼,本宫改变主意了,生得比他好看的多得是。”周舒妩娇哼一声:“更何况他一点都不风流倜傥,一张口就之乎者也,无趣至极。”   人生得再好看有何用,他一张口,一大顿训人的道理就等着她,周舒妩就不想和他说话了。   正值暑天傍晚,绚丽余辉映在天边,她一路从惠和宫行至谢窈所居的未央宫,晚风带着些许荷香,她伸手折了一枝莲蓬,堪堪行至宫门前,看见尔琼:“尔琼姑姑,母后在里边吗?”   “公主来得不巧,皇后娘娘正在沐浴,公主还需等上一会。”尔琼笑着牵着她往偏殿去:“小厨房正做了公主爱喝的莲子羹,公主先到偏殿喝一碗,奴婢替公主通报一声。”   “雪兰,你去端碗莲子羹来。”周舒妩点点头:“劳烦姑姑了。”   雪兰方走出偏殿,正好看见周之衍往寝殿去。   谢窈生完孩子后,周之衍怕她身子不好,特地命人准备一些药浴偶尔让她泡着,如今她用一支玉簪挽起长发,背靠着浴池壁,氤氲热气熏得她杏眸含着盈盈水光,外头似乎传来尔琼的声音,但又立刻安静下来。   她以为出了什么事,扬声道:“尔琼。”   但是无人应答。   温热的水中泛起一丝涟漪,沉香清淡,熟悉的嗓音清冷响起:“阿妩有事找你,正在偏殿。”   修长的手指覆在她的肩胛处,谢窈耳畔绯红,按住他作乱的手,轻声道:“你不是说政务繁忙,今日不过来了吗?”   她想起上次在浴池的场景,耳畔滚烫得厉害,所以才特地挑了周之衍不来的日子浸药浴。   身后人低笑一声:“你每次都骂我不是人,那怎么每次都不长记性?”   谢窈侧头看着风轻云淡的他,试图商量柔声道:“阿妩还在等着我,可能有急事。”   “想必是想出宫玩。”周之衍反手牵住她,语气一本正经:“相比起阿妩,现在是我比较急。”   周舒妩实在想不明白谢窈沐浴这样久,她对雪兰道:“母后沐浴这样久,不如本宫去看看。”   雪兰方才见到了周之衍,心中隐隐知道怎么回事,忙拦住她,脸色微红:“公主稍安勿躁,若娘娘不高兴了,公主就不能出去了。”   “好吧。”为了能顺利出宫,周舒妩只得闷闷不乐地坐下。   谢窈身形窈窕,茜红软罗大袖衫隐隐透出莹白肌肤,她倚在软榻上,周之衍坐在一旁替她揉着腰,娇婉面容上绯红未退。   “母后您怎么了?是沐浴时闪到腰了?”周舒妩十分担心,谢窈眼神有些飘忽,飘到周之衍身上,含糊道:“不碍事。”   周之衍一脸镇定:“想出宫玩?”   “你要去哪?”谢窈坐直身子,看得周舒妩心惊胆颤,结结巴巴道:“去陆府找陆四姑娘。”   陆四姑娘陆箐是陆喻的妹妹,她的手帕交,但每次见了陆喻那副正经到古板的神情,不由腹诽浪费这张好脸。   但她如今管不上陆喻,她只想立刻马上与陆箐分享她的巨作。   周舒妩拼命点头,上前扯着周之衍的袖角,哀求道:“父皇,您快劝劝母后。”   “母后,求求你了。”周舒妩揽着谢窈,摇摇晃晃,眨巴着莹莹杏眸。   最后谢窈只能无奈答应,还不忘嘱咐她:“不许仗着自己的身份到处撒泼。”   第二日,雪兰为她梳妆,打开妆奁让她挑发饰,她火急火燎,只想着快些见着陆箐。   随手挑了几朵珠花簪在发上,就坐着马车出宫去了。   陆府她是来惯的,熟门熟路地就找到了陆箐。   两个小姑娘手挽手走进房里,阖上房门,周舒妩迫不及待展示她的巨作。   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阵,门外突然传来叩门声,把两个心虚的小姑娘吓一跳。   “箐姐姐,是我。”温温柔柔的声音落在周舒妩耳中,却觉得陌生。   陆箐松了口气,站起身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两个人:“原来是苏妹妹与哥哥。”   站在门外的小姑娘与她们年纪相仿,小脸圆圆的,十分可爱,正笑眯眯看着她们,旁边站着的正是不苟言笑的陆喻。   “臣女参见惠和公主,见过陆箐姐姐。”   “参见公主。”   陆箐牵着小姑娘的手,给周舒妩介绍:“阿妩,这是我三婶的远亲苏姑娘,如今暂住陆府上。”   苏姑娘笑了笑:“我正与喻哥哥突然造访,希望没有打扰公主与箐姐姐。”   周舒妩害怕看话本子的事败露,忙指了指棋盘:“哪里哪里,本宫正与箐儿下棋,苏姑娘要一起吗?”   苏姑娘还未出声,陆喻却抢先答道:“既然如此,我同公主下一盘,如何?”   周舒妩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就是个臭棋篓子,说这句话就是客气客气,陆喻还上纲上线了。   但她看着这么多人,也下不来台,只得硬着头皮下棋。   陆喻执白子,看着他垂眸落子的模样,周舒妩的心好似漏了一拍。   她忙把眼挪开,专注棋局。可惜还是被陆喻逼得节节败退,周舒妩最后自暴自弃地将黑子抛回棋罐中。   “本宫输了。”   陆喻抬眼看她:“公主也该增进一下棋艺了。”   “喻哥哥,我来同你下吧。”苏姑娘笑意盈盈地往前一步。   周舒妩气鼓鼓地站起身,准备让出位置:“苏姑娘坐这,本宫该走了。”   谁知,她动作太大,藏在软垫下的纸张轻飘飘落下,飘到陆喻身边。   周舒妩定睛一看,是她写的话本子!   “这是什么?”苏姑娘正要将纸张拾起,陆喻却先她一步拾起那张纸。   周舒妩以为陆喻要打开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谁知陆喻只是很自然地将纸放回袖中。   “苏姑娘,你要执黑子还是白子?”   “黑子吧,喻哥哥要让让我。”苏姑娘笑眯眯地看着他。   周舒妩松了口气,被陆喻捡着就捡着吧,大不了就再听一次他念经,若被苏姑娘捡着,那脸可就要丢大了。   但想到陆喻若看了她写的东西,她就羞得在床上打滚。   “公主?”雪兰挑灯来看她,她摆摆手:“无事,你去睡吧。”   希望最近不要见到他。   但天不遂人愿,第二日,周舒妩就见着陆喻。   说实在的,这一切都怪她的哥哥,太子周舒琛。   周舒琛不知道当时脑袋抽了哪门子的风,一眼瞥见至窗边路过的周舒妩,扬声道:“阿妩。”   这下可好,陆喻也转头看她。   “阿妩进来,有好东西要给你。”周舒琛对她招招手:“最新的话本子。”   “……我不看话本子了。”周舒妩死鸭子嘴硬,气呼呼地走了。   但是走到御花园,却见到一袭竹叶纹素袍的陆喻等在前边。   她正要绕开他,却被叫住:“公主。”   周舒妩无法,只好回头,却见先前被他拾起的纸张递到她面前。   ==   回到惠和宫,周舒妩鬼使神差地打开纸张。   结果她瞪大了眼,满是密密麻麻的标注改动。   陆喻居然大刀阔斧地将她的故事改了?! 第39章 包子番外2   她飞快地扫视一遍,果然才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比她写得好太多了,看得她欲罢不能,只想知道后事如何。   陆喻也没有想象中这样沉闷嘛,周舒妩美滋滋想着,他这人还是很不错的。   已至盛夏,周舒妩捧着酸梅汤小口小口地喝着,听着谢窈与谢筱的闲聊。   周舒妩望着方嫁人的谢筱,眼眸含笑,还有些娇羞,就知道她过得很好。   谢筱嫁的人家是将门世家,因此谢筱还送了周舒妩一把小弓。   她看着手中的小弓,看着虽小,但还是沉甸甸的,也拉不开。   谢筱忍不住笑起来:“我小时候,他也曾送过我一把小弓,结果被祖父发现了,把祖父气得吹胡子瞪眼。”   谢筱走后,周舒妩试图拉开这把小弓。   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实在拉不开,无奈地递给谢窈,在周舒妩眼中,谢窈简直无所不能。   她的母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跳舞做菜,最厉害的是能将父皇哄得服服帖帖。   周舒妩歪头看着谢窈将弓颠来倒去,问道:“小姨与小姨夫是青梅竹马?”   “是……”谢窈最后的尾音都有些狰狞,但还是拿这把小弓没办法。   可惜,她的母后败在这把小弓上。   谢窈把小弓递回周舒妩手中,无奈道:“你去找你父皇或哥哥。”   念秋笑道:“如今这个时候,陛下正在校场教导太子殿下呢,公主不妨去瞧瞧。”   周之衍正在教导周舒琛的箭术。   周舒妩在一旁看了一会,见周之衍发现自己,才拿着小弓走过去。   “阿妩也要射箭吗?”周舒琛拿起她的小弓,轻而易举地拉开了。   周舒妩看得目瞪口呆,嘟囔道:“我与母后捣鼓了许久都拉不开。”   “你让你母后去拉弓,这真是为难她。”周之衍笑了,周舒琛在一旁抢答:“阿妩,这叫术业有专攻,母后拉不开弓,就像我不会跳舞一样。”   周舒妩想象一番周舒琛跳舞的样子,不由“扑哧”笑出声。   周之衍手把手地教她拉弓,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试试,但没想到还是拉不开。   她算是彻底放弃了。   “阿妩,上回的东西你还要不要?”周舒琛低声问她,周舒妩知道他说的是话本子,毫不犹豫道:“要!”   周舒琛瞥了她一眼,揶揄道:“上回叫你,你又故作清高,罢了,你去常宁宫书房的书架翻翻。”   “多谢哥哥!”周舒妩高兴坏了,立刻带着雪兰往常宁宫去。   常宁宫是周舒琛的居处,她轻车熟路地溜进去,却听见陆喻的声音:“公主。”   周舒妩吓了一跳,听见陆喻的声音,都下意识地往后退几步。   她转头看着面前的陆喻,又想起前些时候,他还帮她改了故事,倒也对他有所改观。   说起那个故事,被陆喻改过之后,倒猜不透故事的走向,她就特别想知道后事如何。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若求求陆喻,他会不会续写?   求人要有求人的姿态,于是她结结巴巴开口道:“喻……哥哥,你为何在这?”   陆喻微怔,好看的耳尖立刻红了起来:“我……我在替殿下整理文书,公主来此,是有事吗?”   周舒妩点点头,掩饰般跑开:“本宫来找……东西。”   “对了,上次的那个故事,还有后续吗?”周舒妩试探般问出口。   陆喻手一顿,抬首看她:“公主希望有后续?”   “写得这样好,当然希望有后续。”周舒妩轻声道,满眼期待地看着陆喻。   末了,她又添一句:“本宫那里还有许多话本子,如果喻哥哥想要看,都可以拿去。”   这就当做对他的报答吧。   陆喻看着她的明眸,没法谢绝她的好意。   但是第二日,周舒琛急匆匆地跑过来,对周舒妩急声道:“阿妩,你是不是把话本子给陆喻了?”   “陆相发现他藏着话本子,大发雷霆,罚他跪了一夜的祠堂!”   陆相喜欢听书,但对待子孙却是十分严格,闲书都不许看,更何况话本子?   周舒妩倏然站起,面色煞白:“如今该怎么办?”   她不应该如此大意,将话本子贸贸然交给他,是她害了陆喻。   她心中的内疚感愈积愈沉,最后她快步走出去,唤来雪兰:“本宫要出宫,带上伤药,去陆府!”   周舒琛想要拦住她,她转头道:“哥哥,劳烦你同母后说一句,我回来会自己抄书思过,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如此一来,周舒琛只好收了手,命人带她出宫。   陆谦还在为此事生气,陆喻是他最喜爱的孙子,没想到竟私藏话本子,但他听说周舒妩到了陆府,有些诧异。   “陆相。”周舒妩气喘吁吁地走进来,陆谦还一头雾水,周舒妩就开口道;“那个话本子,是本宫为了作弄陆三公子,偷偷塞给他的,不干他的事。”   陆谦差些被水呛住。   周舒妩转头对一脸懵的丫鬟道:“带本宫去看陆三公子。”   陆喻跪了一夜祠堂,膝盖都是青紫的,当他看到周舒妩闯进来时,还是愣住了。   周舒妩快步走到床榻边,泪眼盈盈:“喻哥哥,对不住,我不该把话本子给你的。”   “公主……”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我没事,你快些回去吧。”   她把药塞到陆喻手上,转头离开。   走到游廊上,有人叫住她:“惠和公主。”   她回头一看,是苏姑娘。   “公主不应该给喻哥哥那些话本子,他那样风光霁月的人,公主不应该给他那些东西!”苏姑娘似乎有些生气,但还是垂首道:“臣女失仪了。”   周舒妩愣了愣,旋即苦笑:“多谢苏姑娘提醒。”   她这样不学无术的人,不应该教坏那样高洁的陆喻。   从此,她开始疏远陆喻,避开有他在的所有场合。   陆喻似乎有所察觉,但也没有什么行动。   罢了,想必陆喻也不想和她这种人扯上关系。   她闷闷不乐地走在御花园的小道上,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是陆喻。   周舒妩看了他一眼,准备默不作声地从旁边绕开,谁知她挪一步,陆喻也挪一步。   “陆三公子,你这是何意?”   陆喻默然片刻,低声开口道:“公主为何要避着我?”   周舒妩愣了愣,垂首道:“没有原因,本宫就是不想见到陆三公子而已。”   “那公主还要看后续吗?”陆喻淡淡说出这句话。   陆喻居然用这个来引诱她!   “你还写?小心陆相发现再罚你!”周舒妩下意识将这句话说出口,话音刚落,她的耳畔红透。   “公主是在关心我吗?”陆喻笑了笑:“我已经没事了,所以公主要不要看?”   周舒妩捏着帕子,心中犹豫再犹豫,还是准备拒绝。   她不能再带坏陆喻了。   但陆喻却添了一句:“只要公主答应我,往后好好念书,好好习棋,我就给公主看后续。”   “真的吗?”周舒妩惊喜抬头,复而对上陆喻含笑眼眸,两人立刻慌乱地转开头。   陆喻摸着鼻子,周舒妩垂首揉着帕子,声音微不可闻:“好吧,但是我的棋艺不精。”   “无事,我可以教公主。”   周舒妩抬眸看他,轻笑点头道:“多谢喻哥哥!”   少年俊逸的脸庞霎时红透。   小小蜻蜓悄悄飞过他的肩头,停驻在初绽的小荷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全部完结,感谢你看到这里!   我下一本文会七月初开文,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移步专栏宠幸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