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众生,我只甜你》 作者:苏囧囧   文案:   陆念锦天生八字好,于是,被算计赐婚给“死了”十八年的先太子。   婚后,藉着帝后的照拂,她的小日子过得快活似神仙。   ……   直到几月后,京城传遍——   寡居的怀德太子妃,竟然怀了国师的孩子!   陆念锦慌了…… 第1章 无羡公子   陆念锦干了件大事!   她刚一穿越,就将在大慈恩寺休养身子的大楚国师——无羡公子给扑倒了!   清雅无尘的僧寮内,陆念锦无语望房梁,在她身后整理衣袍的无羡公子则一脸杀气。   “公子,我要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许久后,陆念锦才咬着牙转过头去,讪笑着问。   已经穿好衣裳的无羡公子眸若深潭,眼底一片寒光,如同看蝼蚁一般的看着她,目下无尘道,“本座不会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你、你的意思是要杀我灭口?”陆念锦被他一吓,瞬间怒目圆睁。   无羡公子唇线紧抿,纵然昨夜曾饱受摧残,此刻却一身高华清贵,他斜觑了她一眼,慈悲而又无情。   陆念锦看着他眼底的疏离,半天才恍悟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得!她怎么忘了,她身后还有虎视眈眈的原主一家。   想到原主记忆中对她恨之入骨,又嫉妒她有桩好婚事的萧氏母女,陆念锦的求生欲忽然爆棚。   她一个箭步,突然将无羡公子逼得后退三步,泪眼蒙蒙地看着他,带着哭腔,用情颇深道,“公子,这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昨夜我们虽然没有龙凤花烛,鸳鸯喜被,可也算交颈同眠,入了洞房,我与你是实打实的夫妻……”   “你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死……”   她唱念做打,一副情深不能自抑的模样。   可无羡公子却连个眼风都没再舍她,用力一甩宽袖,便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陆念锦不甘心,想伸手扯住他。   奈何无羡公子年纪轻轻,修为却不俗,她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只见一片残影掠过,僧寮中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目光一转,寝榻上凌乱的床褥又落在她眼里。   她哀叹一声,关于昨夜的一些画面也渐渐清晰起来——   原主嫡母一向嫉恨原主,昨日,她花言巧语将原主诓来大承恩寺,本打算让原主和府上克死了五个老婆的马夫张驴儿生米煮成熟饭,毁了原主一生。   而那马夫张驴儿可能是太激动了,从客房窗户往房里吹药的时候就大意了些,那猥琐的一幕正好落在了夜归的无羡公子眼里。   无羡公子久住大慈恩寺,耳濡目染,看到了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便出手将马夫打晕,随手扔给了身边的小僧处置。   事毕,他正要事了拂衣去,谁知这时客房的门突然打开了,面色通红的原主一把就将人扯了进去……   无羡公子没有任何防备,被门槛一绊,就跟原主叠罗汉似的摔在了地上。原主头不小心撞在屋里的桌腿上,再醒来时这副躯壳里就换人了。   而彼时,药性已经浸透了陆念锦的五脏六腑。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偏偏面前唇红齿白,俊美无俦的公子又死活不从,她情急之下,很干脆地捞起手边一只圆凳,照着他高冷不凡,能迷死万千京中贵女的后脑勺就敲了上去……   后来的画面太羞耻,陆念锦不敢再想下去…… 第2章 嫡母祸心   陆念锦冷静下来后,将榻上那条羞耻的被单扔进火盆,打算毁灭证据后一走了之。   谁知,萧氏比她想象中还要着急,领着四五个仆妇,直接踹开门,闯了进来。为首的两个嬷嬷押着她的丫鬟月鹂。   萧氏冷冷地撩了眼她肩上的包袱,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皮笑肉不笑的,“大姑娘这是打算往哪儿去?”   陆念锦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她今天是走不了了,索性丢下肩上的包袱,冲着萧氏福了下身,皱眉道,“母亲带这么多人,还拿了我的丫鬟,又意欲何为?”   萧氏冷笑,不屑答话,她转头看向身边一个仆妇,“方嬷嬷,听闻你以前在宫里时,是专门检查秀女身体的,如今这手艺还没生疏吧?”   方嬷嬷恭敬道,“回夫人的话,这吃饭的手艺,奴婢还不至于忘了。”   “既然如此,那就劳你替大姑娘检查一番,看看她这身子是否还清白着。”   方嬷嬷知道萧氏是存心想要羞辱陆念锦,应了声是,便怀着恶意朝陆念锦走去。   陆念锦下意识地后锦,她盯着越走越近的方嬷嬷,一脸防备的质问,“你要做什么!”   方嬷嬷不苟言笑地扯了下唇,“大姑娘别怕,奴婢只是替夫人检查下你的身子是否仍然清白,你放心,奴婢会轻些,不会弄疼你的。”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逼近陆念经,眼底一抹歹意闪过,下一刻伸手用力一扒,陆念锦的上半身便赤裸在外。   雪白的皮肤上,全是青青肿肿暧昧的痕迹。   足见昨夜那迷烟的厉害。   萧氏看到她身上的痕迹,像是看到什么污秽的东西一般,飞快移开目光,厌恶地冲方嬷嬷道,“看看她是否还是处子。”   方嬷嬷领命,当着众人的面,不顾敞开的房门,便要撕扯陆念锦的襦裙。   陆念锦看出萧氏的险恶祸心,心中忽然一凛。   既然进退都是一死,她又何必干等着受辱呢?   “母亲,不用劳烦方嬷嬷了,我承认我已非清白之身。”陆念锦突然开口,声如碎玉相击,一片清泠。   萧氏没想到她会主动承认,倒是让方嬷嬷的手段没了用武之地,她遗憾了片刻,挑眉正色道,“这么说月鹂说的都是真的,你确实有意张驴儿,借着在大慈恩寺留宿之便与他私会?”   陆念锦想说不是,她眼又不瞎,可旁边方嬷嬷始终虎视眈眈。   敌众我寡,万般无奈下,她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将与她共渡一夜的无羡公子供了出来。   “你……你说昨夜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萧氏脸色大变,有些慌乱。   陆念锦心思一转,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回母亲的话,是无羡公子……我方才背着包袱要出门,也非私逃,而是和公子约好了,等他向无为大师辞行过后,便带我下山登门求亲。”   萧氏浑身哆嗦,根本不敢相信陆念经的话,也不愿相信。   实在是那位的身份太尊贵了!别说是她,就是她公公承国公都招惹不起。   要是陆念锦真的跟那位有了首位,扰了对方清静,那……   萧氏不敢再想下去,她现在只恨不得将腹中所有的闷火和恐惧全发泄在陆念锦的身上,指着她鼻子便怒道,“陆念锦,我看你真是疯了!无羡公子官拜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深受当今皇上爱重,他这般谪仙雪玉似的人物,怎可能这般荒唐,与你在佛门净地胡作非为!你休要红口白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胡乱攀扯!”   陆念锦被萧氏逼到这个份上,也豁出去了,她迎上她凌厉的目光,不惧道,“母亲说的是,无羡公子是官拜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错,可您也莫忘了,除却这些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您也年轻过,应该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子定力如何,何况,房里还有张驴儿吹进来的迷烟……”   萧氏猝不及防地听到“迷烟”二字,再次失态,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乍青乍红,魂不守舍的转身去吩咐身边的婆子,“刘兴家的,你立刻去后山竹楼问问……昨夜无羡公子可来过女眷歇息的僧寮?” 第3章 祠堂受刑   刘兴家的走后,萧氏打量着陆念锦,眼底寒芒阵阵,“陆念锦你方才说的最好都是实话。否则,京中的栊翠田庄你可知晓,京中犯了错的妾室通房都会送去那里。那里的女人,明着是昼出耘田夜绩麻,实际上操的却是皮肉生意,个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念锦听出萧氏话里的威胁之意,不禁头皮发麻,冷汗丛生。   她指尖抖了一下,拉了几次,才将滑落的衣裳裹好,抬眼看向萧氏,强自镇定道,“我自不敢欺瞒母亲。”   萧氏瞥了她一眼,没再言语。真假如何,等到刘兴家的回来,自见分晓。   过了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刘兴家的才回来。   萧氏见她进来,搁在桌上的小臂微抬,竟是比陆念锦还要紧张几分。   刘兴家的会意,躬身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去后山竹楼那边问过了,公子身边的必应师父说,昨夜无羡公子一直在闭关推演星象,并没有来过客房这边……他们跟咱家大姑娘从前也并无任何私旧。”   萧氏听刘兴家的说完,长长松了口气。缓过来后,又朝一旁的陆念锦看去,“大姑娘还有什么可说的?”   陆念锦眼底一片晦暗,他都已经绝了她的生路,她还能说什么?   萧氏见她沉默,眸光更冷,“来人,将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给我捆了,带回国公府!”   这边客房里,陆念锦百口莫辩地被带下山去;另一边后山竹楼,无羡公子跪坐在经案前,提笔许久,都未落下一个字。   侍立在旁的必应将师叔眼中的犹豫看在眼里,动了动嘴唇,正欲张口相劝,这时,却听师叔长叹了一口气,随即手腕一动,突然落笔。   “送去宫里。”   笔墨干后,他淡漠地吩咐。   ……   一个半时辰后,陆念锦被两个仆妇从车上拖下来,一路提进了国公府祠堂。   祠堂中,承国公和承国公老夫人已经来了。   陆念锦双手被捆,口里堵着一团布,跪在瘆凉的青砖地上。   祖父承国公皱眉看了她一眼,连个开口解释的机会都懒得给她,便不带任何感情地宣布,“我们承国公府容不得这般不知廉耻的东西,就送去别庄,病故了吧!”   那语气轻描淡写的,就好像弄死自己的亲孙女,比捏死一只小猫崽子还要随意。   陆念锦不由为原主悲哀,这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家人。   偏偏,这样还有人不满意。   “国公爷,这事是出在外面的,大慈恩寺香火旺盛,世上又没有不透风的墙,与其到时传开了,带累了锦宜和几个孙女的闺誉,也惹得无羡公子不快,倒不如现在就严惩,以后还能落个治家严明的名声……”这不满的声音,是她的亲祖母承国公老夫人。   老夫人狠狠的瞪了陆念锦一眼,接着又道,“这下贱胚子做出这般丢人的事情,还敢将无羡公子拖下水,必须重重惩处,依我看就杖责五十,打个半死,移去栊翠田庄罢!”   承国公对这个庶出的孙女并无感情,听老夫人这般说,也无异议,只是看向陆念锦的生父——陆博礼夫妻,“你们两个可有异议?”   陆博礼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儿子听父亲母亲的。”   萧氏垂首,掩去眼底暗芒,亦柔顺道:“儿媳听相公的。”   承国公见众人都无异议,叫了人进来行刑。   陆念锦被堵了嘴死死压在地上,不能回头,只听一串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下一刻,手腕粗的朱红木杖便轮番抡了下来。   国公府的侍卫打的又狠又快又实在。   陆念锦的身子本就羸弱,昨晚又胡天胡地的折腾了一宿,哪里承受得住这要命的打法……   不过五六下,她的额头上便布满了冷汗,全身都在疼,五脏六腑好像绞在一起,扭曲了一般,嘴角有鲜血淋淋漓漓地落下……   就在陆念锦以为自己会被活生生打死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焦急的大喊声——   “国公爷,大事!大事!……宫里来圣旨了,福公公请大姑娘去前厅接旨……” 第4章 救命圣旨   承国公听到圣旨二字,下意识地就想到陆念锦攀扯无羡公子的事,目光瞬间阴沉起来。   当今皇上生性多疑,这么多年来,能让他放在心尖上的可没几个,而无羡公子刚好就是其中的头一份。   要说这位在皇上心里的分量,说句不客气的,便是当今的几个皇子全部凑起来捆一块,只怕都还不及。   今日这圣旨,定是皇上知晓无羡公子受了委屈,降罪国公府的。   想到这里,承国公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下一刻,杀人一般的目光就朝陆念锦射去,“不成器的东西,你若胆敢连累阖家受辱,届时不止是你,便是你的生母李氏在地下也休想安宁!”说完,又狠狠剜了她一眼,才甩袖快步离开了祠堂。   管家见主子离开,忙追上去,一面跑一面抹汗,思忖着他刚刚是不是少说了一句话——看福公公的脸色,皇上不像要降罪国公府,倒有点像是褒奖啊……   一刻钟后,承国公府所有主子全部出现在前厅。   正主陆念锦是被强行搀来的。   福公公跟了当今皇上几十年,一双眼再毒不过,一眼就看出陆念锦是受了杖刑,再想到这位以后的身份,他不免堆笑,担忧地多问了一句,“大姑娘身子可是不适?”   陆念锦面色惨白地福身,“谢公公挂怀,我还撑得住……烦请公公先宣旨罢。”   福公公闻言,又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交代道,“既然大姑娘身子不适,便站着接旨罢。”   这……   承国公府上下,谁也没想到福公公对陆念锦会这么照拂。   一时间,心里都有了别的猜测。   难道,这圣旨不是降罪?而是别的。   福公公倒是没有理会旁人的心思,待众人都跪下去后,他便展开了手中那卷明黄的圣旨,抑扬顿挫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近日辗转反侧,常见朕之长子涉梦而来,泣泪交加,道之孑然一身,无有追随,甚至孤苦……而承国公之孙女陆氏念锦温良恭俭让,贤外惠中,德才兼备,朕躬闻之甚悦,特将汝许配与朕之爱子,三月之内,择良辰完婚。钦此!”   圣旨宣完,厅堂中一片鸦雀无声。   福公公忍不住提醒了神色怔怔的陆念锦一句,“大姑娘,还不快接旨?”   陆念锦这才反应过来,谢了恩,将圣旨接了过来。   福公公满意地笑笑,又看了旁边的承国公夫妇一眼,拱手道,“恭喜国公爷,恭喜老夫人,府上要出一位太子妃了。”   承国公虚惊一场,笑得那是一脸僵硬,“劳公公跑一趟,快上座喝杯茶水……”   福公公摆手,“这就不必了,咱家还要回宫伺候皇上,就不叨扰国公爷了。”   承国公作势要送福公公出去,不料福公公临行前话题一转,看着他又意味深长地嘱了句,“皇上对陆大姑娘的生辰八字十分满意,这出阁前,国公爷您可一定要替皇上将人照拂好了!”   承国公闻言,先是一愣,接着满口答应道,“公公放心,念锦是我的亲孙女,我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了她……”   “有国公爷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   送走福公公,承国公回到厅堂,他背着手,目光极是复杂的看了陆念锦一眼,叹息,“既然身上有伤,便回去好好歇着吧。”   陆念锦捏紧了手中的明黄卷轴,转过身打算离开。   她身后,承国公和老夫人的老来女陆嘉怡却不满地嗔怒,“母亲,不过是赐婚一个死了十几年的先太子,她陆念经就这么目中无人!要是今天赐婚的是四皇子,那她不得连祖宗都不认了!”   陆念锦听到重点,脚下步子顿了一下,眉头紧紧地皱起。 第5章 给先太子陪殉   敢情自己竟是被赐婚给一个死人了?!   而且,这先太子要真死了十几年,那她这个新出炉的太子妃怎么办?   挑个黄道吉日抹了脖子生殉?还是被送入皇陵,然后暗无天日的被关上数十年?   想到这种可能,陆念锦只觉得后脊发凉,一时间连身上的棍伤都不觉得疼了。   “大姑娘?”厅中气氛太过微妙,扶着她的丫鬟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   陆念锦回过神来,忧心忡忡,一瘸一拐地继续朝前走去。   承国公府是典型的三路布局,承国公和老夫人带着陆锦怡住在中路几处好院子,大房住东路四进,二房则住在西路四进。   陆念锦被人搀着一路往西,刚过了月亮门,就见原主的心腹秦嬷嬷和浣溪迎了上来。   “姑娘,您这是……快让奴婢看看,伤得重吗?”两人将她接了过去,抹着泪心疼的问道。   陆念锦勉强一笑,将送她的丫鬟打发走了,才冲秦嬷嬷和浣溪摇了摇头,宽慰两人道,“你们别担心,我命好,没打几板子宫里就来了圣旨……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秦嬷嬷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红着眼角,又抹了把泪,将陆念锦整个人都挂在自己身上,扶着她朝朗月居而去。   回到朗月居,上了药,陆念锦才跟秦嬷嬷说起大慈恩寺还有赐婚圣旨的事。   秦嬷嬷听完后,真是又怒又心疼,她咬牙切齿地将背主的月鹂骂了无数遭,“这黑了心肝的贱婢,她是要活生生的毁了姑娘一辈子啊!”   要是没有失身这回事,她还能豁出这张老脸,进宫求景妃娘娘和四皇子周旋,把这桩赐婚推了。   可偏偏现在,她家姑娘清白没了!四皇子这唯一的退路自然也被堵死了。   想着这些,短短一时间,秦嬷嬷愁苦的都老了好几岁。   陆念锦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的很。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并不是操心这些,而是搞清楚她以后的命运。   “秦嬷嬷,您能跟我说说先太子的事儿吗?”她记得,秦嬷嬷和浣溪都是她生母过世后,景妃从宫里挑出来照顾她的。   秦嬷嬷听陆念锦问起先太子,脸上浮起一抹哀伤,很久后才叹息着道,“先太子是当今皇上和皇后的长子,也是皇后膝下唯一的皇子。奴婢有幸记得,先太子小小年纪就很聪慧,也很孝顺,皇上十分喜欢这个长子,父子两常常同吃同住。”   “皇长子长到三岁时,皇上便提出要册立其为东宫太子……”   “只是后来在册议期间,贤妃也诊出了喜脉,朝中立储的声音便有了分歧。再没多久,皇长子就中了剧毒,小小的人儿,抓心抓肺的哭了七天七夜后,才在皇后怀中咽了气。”   “皇上因此大恸,罢朝整整七日后,含泪追封了皇长子为怀德太子。”   “那贤妃呢?”陆念锦低声问,她想知道贤妃在这件事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秦嬷嬷道,“贤妃便是如今的陆贵妃,当年的事皇上虽然没有证据,可到底也没让那孩子生下来,以刑克皇长子的名义,让那孩子给大皇子陪殉了!”   听到陪殉二字,陆念锦下意识的紧张,她看着秦嬷嬷,绞着手指,小心翼翼地问,“嬷嬷……那我这个太子妃,是不是也要给先太子陪殉?”   秦嬷嬷被自家姑娘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脸懵逼。   半天才反应过来,瞪了她一记,呵斥道,“姑娘想什么呢!当今皇上和皇后再仁恻良善不过,你又是皇上下了圣旨,记入皇家玉碟的太子妃,哪个敢逼你生殉!老寿星吃砒霜,不要命了吗!”   “那我跟先太子……完婚后住在哪里?”陆念锦一听不用殉葬,又试探着问了另一个问题。   秦嬷嬷道,“自然是住在皇上早年赐下的太子府。”   “那我就放心了!”陆念锦轻轻的拍了拍胸口,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不用殉葬,还有太子府住;顶着太子妃的头衔,还不用跟一群女人一起伺候男人。   这简直就是她曾经最向往的生活——位高权重责任轻,不上班还有工资拿!   这边,陆念锦已经毫无心里负担地接受了嫁给一个死人这件事,另一边,皇宫里,四皇子萧泽却险些疯了!   他心尖上的女人,竟然被赐婚给了他死了十八年的大皇兄! 第6章 打你就打你   萧泽气得砸了一寝殿的摆设,都没咽下这口气,他又气冲冲地跑去乾元殿,想求皇上收回成命。   结果却吃了个闭门羹,连乾元殿的门边都没摸到,就被福公公给挡住了,“四皇子请回吧,皇上是不会见您的!”   萧泽面沉如铁,攥紧了拳头,浑身气势外放,“要是我今天一定要见到父皇呢?”   “皇上他是不会见您的。”福公公重复。   “……那我就在这里跪着,跪到父皇肯见我,跪到父皇肯收回成命!”萧泽突然一撩袍子,一脸坚毅地跪在了乾元殿外。   “四皇子……”   福公公还想再劝,可萧泽却目不斜视,执拗得很。   福公公没办法,只好先回了乾元殿。   乾元殿中,皇上见福公公进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折子,问,“老四怎么说?”   福公公一脸为难的将刚才外面的情形说了一遍。   皇上听完,长长叹了口气,扶额无奈,“其实朕也知道,陆家大姑娘是老四先看上的。可这么多年来,询儿也是孤苦伶仃,陆大姑娘的八字跟他又相合……”   福公公低声宽慰皇上,“四皇子年纪还轻,伤了心,应该会慢慢放下的。”   “但愿吧!”皇上叹息。   可萧泽却没有放弃。   他这一跪就是三天三夜,被暴雨浇得高烧不退,两只膝盖都泡烂了都没有挪动过一下。   第四天夜里,晕倒后被景妃娘娘的人拖走时,口中还在叫着陆念锦的名字,不断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当然,这些陆念锦是不知道的。   养了几天,她身上的棍伤已经轻了很多。   身子一好,这胃口也开了,刚好朗月居里就有小厨房,秦嬷嬷和浣溪又是样样都会做的,她便坐在树荫下,指导两人盘了个焖炉出来,又将焖炉烤鸭的做法与两人细细说了。   秦嬷嬷试了几回后,逐渐生巧,终于在天黑前烤出一只赤香油亮,皮酥肉嫩的烤鸭来。   那香味传出来时,陆念锦只觉得食指大动,她忙吩咐秦嬷嬷去片鸭子,准备配菜,最好再将片下来的鸭架一半煮鸭血粉丝汤,一半做椒麻鸭架。   秦嬷嬷连声答应,拎着鸭子回了厨房。   约莫两刻钟后,她将一切准备停当。   亲自卷了张鸭饼递给陆念锦,温柔道,“姑娘尝尝,看奴婢做的可还对味儿?”   陆念锦用象牙箸接过那薄如蝉翼,裹了鸭肉、嫩葱丝的卷饼,正要心满意足的放入口中,谁知这时外面却突然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陆念锦,四皇子为你都快要死了,你竟然还有脸吃?!”   一阵风过,伴随着一声娇斥,陆嘉怡气势汹汹的冲到了她的面前,瞪着一双杏核眼,抬手便要往她脸上掌掴。   陆念锦满心沉浸在烤鸭卷饼的香味中,完全没有任何防备,要不是秦嬷嬷出手扯了她一把,只怕那巴掌已经落在她的脸上。   “姑姑又在撒什么疯!”站稳后,她看着陆嘉怡,不悦地质问。   陆嘉怡气得直喘气,眼睛也红着,她死死的瞪着她,口不择言道,“我撒疯,那也好过你这个狐媚子,贱蹄子,和你生母一样,天生就知道勾引男人!让男人为了来你们争风吃醋,寻死觅活,没有你就活不下去……”   “啪!”   一声激烈的脆响过后,陆嘉怡紧紧捂住自己的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陆念经,“你、你敢打我?”   陆念锦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腕,冷冷地看着她,“打你就打你,还要选日子吗?”   “陆嘉怡,我敬你是我的长辈,你教训我,我不说什么。但我娘不是你能侮辱的,以后有一次算一次,你敢嘴贱,我就敢打!直打到你再说不动为止!”   苏囧囧 说:   女主:可惜了烤鸭哦,还没吃,就凉了……   小姑姑:??? 第7章 怀璧其罪   “你们都是死人,就这么看着她打我吗?”陆嘉怡被陆念经的气势吓住,半天才回过神来,冲着自己的贴身婢女晚桃恼羞成怒地大吼,又左右开弓的甩了她几巴掌。   闺阁少女都养着水葱似的指甲,这几巴掌过去,晚桃凝白的小脸上立即多了几道血痕,陆念锦看着,只觉得触目惊心。   她也知道,要不是自己先发制人,镇住了她这个小姑姑,那她的下场绝不会比晚桃好。   晚桃已经怕得抖成筛子,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惊惧。   陆嘉怡看她这副鹌鹑模样,又是一番来气。她狠狠的瞪了陆念锦一眼,撂下狠话,“你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的!”说完,用力地甩袖离开。   晚桃怨恨地看了陆念锦一眼,拔腿追着自己主子去了。   陆念锦在那主仆两离开后,目光落在已经凉透的烤鸭和鸭饼上,幽幽叹息,“真是可惜这鸭子了……”   秦嬷嬷一噎,她无奈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试着问,“那奴婢端去厨房热热?姑娘还一口都没吃呢。”   “不用了。”陆念锦摆手,“烤鸭凉了,味就不对了。厨房老鸭汤应该还有吧,你去给我下碗荠菜虾仁小馄饨,记得多淋点麻油。”   秦嬷嬷闻言,却没有立刻领命离开,她忧心忡忡的看着陆念锦,“姑娘打了老夫人的心头肉,老夫人只怕不会轻易饶过姑娘。”   陆念锦听她这般说,只是一脸淡然的掀了掀唇,“打都打了。就算老夫人发怒,再赏我五十大板,小姑姑这个亏也吃过了。何况,以我现在的身份她也不可能打我,那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秦嬷嬷经陆念锦这么一说,也放下心来,“那奴婢这就去给姑娘做小馄饨,再给姑娘拌个圆葱木耳,青瓜白菘丝。”   陆念锦看着秦嬷嬷离开,又让浣溪将桌上的烤鸭收拾了。   老夫人的人来得速度比陆念经想象中要快很多,几乎秦嬷嬷将四五样小馄饨摆上桌的瞬间,康嬷嬷就掀帘进来了。   屋中鲜香一片,哪怕康嬷嬷作为老夫人院里的一把手,山珍海味吃遍,也没忍住吞了口口水。   “康嬷嬷要吃一碗试试吗?”陆念锦没起身,她徐徐咽下一只虾仁小馄饨后,看着康嬷嬷笑问。   康嬷嬷忍了又忍,福身,一丝不苟道,“老奴是奉老夫人之命来请大姑娘的。”   陆念锦又舀了个干贝瑶柱小馄饨入口,吞下后,一脸满足道,“我知道了。”   “……既然如此,还请大姑娘跟老奴走一趟。”   陆念锦点头,又一只鲜甜的青豆玉米仁馄饨又滑进了她的口中。   康嬷嬷只瞧见那馄饨皮薄如纸,馄饨馅五色鲜艳,汤汁又是她从未闻过的鲜美,一时没忍住,又咽了口口水。   她忍不住想,要是大姑娘再客气一次,她就厚着脸皮吃上一碗。   可令她遗憾的是,陆念锦却没有再让她,她就这样当着她的面,将桌上五样,二十五个馄饨吃了个干干净净。   末了,又用了半碗汤,吃饱喝足了,才笑盈盈地冲她道,“康嬷嬷,我们走吧!”   康嬷嬷抿了抿干涩的唇,跟失了水分的老油菜似的,颓然转身,给她带路。   ……   老夫人住在国公府中路的南秋院,在陆念锦印象中,原主只有每月月初才会过去请安。说是请安,实际上十次有九次都是受罚。   而归根结底,不过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的姑姑陆嘉怡极喜欢四皇子萧泽,可萧泽见惯了国色天香,雍容华贵的贵女们,却独独在意她这个庶女。甚至于牡丹宴上当众放话,他这辈子若是能得原主为妻,必只疼她一个,一生一世都不会纳侧室。 第8章 要她的命   四皇子喜欢原主,喜欢到恨不得将这份爱慕昭告天下。   陆念锦不知道原主是怎么想的,反正在她看来,恰恰是四皇子对原主的喜欢,将原主逼上了绝路。   她甚至怀疑,四皇子其实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在乎原主。   因为真正的爱一个人,应该是隐忍的,是拼了命也要保护对方的,而不是举着剑都将人刺成筛子了,还深情的喊着我心悦汝。   这般想着,南秋院已经近在眼前。   “老夫人在小佛堂等着大姑娘。”康嬷嬷提醒了陆念锦一句,带着她直接往小佛堂而去。   小佛堂中,老夫人正坐在太师椅上数着念珠,听到有人进来,她睁开眼睛,锐利地扫了陆念锦一眼,冷淡疏离道,“来了。”   “孙女见过祖母。”陆念锦上前行礼,半蹲着道,“不知祖母唤念经来是有什么事?”   老夫人嘴角掠过一抹冷弧,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黄色蒲团,道,“我年纪大了,跪久了腰疼的厉害,你便替我捡一碗佛米,给你姑姑祈福吧!”   捡佛米,是老夫人最爱的折腾原主的手段之一,具体操作是,让人跪在塞满了嶙峋尖石的蒲团上,默念完一遍佛经,就捡一粒细黄米,一卷佛经几千字,这么一遭下来,捡小半碗佛米就得熬上一整个通宵,极是受罪。   眼下,老夫人要求她捡整整一碗,那简直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心头肉出气,不顾她的死活!   只是,这手段对付绵软善良的原主还行,对付她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老夫人话音刚落,陆念锦就一皱眉,扶着自己的后腰“哎呦”痛呼起来。   老夫人见状,顿时寒了脸,声音如同淬了冰渣一般,“你这是不愿意替你姑姑祈福?”   “祖母误会孙女了,孙女自然是想替姑姑祈福的,只是孙女前几日刚受过杖刑,这身子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您看,要不就先请姑姑替孙女祈福,等孙女身子养好了,再加倍的替姑姑祈回来?”   陆念锦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软温和好商量,可听在老夫人的耳中却像晴天霹雳一般,她冷冷地瞥了陆念经一眼,睁眼说瞎话道,“你姑姑身子弱,只怕捡不了几粒佛米就要晕倒在佛堂。”   “是吗?”陆念锦一本正经的点头,“那晚桃还真该死,竟劳驾姑姑豁出半条命来亲手处置她。”   老夫人听陆念锦光明正大的诅咒陆嘉怡,眉头皱得更厉害,半晌才道,“这丫头是该死。”就站在主子的旁边,竟然还让主子受了伤。   “若是祖母没有别的事,孙女就先回去养伤了。”陆念锦觉得这佛堂中的气氛委实压抑,她不想再待下去。   老夫人目光阴冷的扫了眼陆念锦挺直的脊背,勾唇嘲讽,“真是要嫁人了,长大了。”   陆念锦福身,同样别有深意的附和,“孙女长得再大,在祖母面前都是孩子,孙女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祖母和姑姑对孙女的恩情的。”   老夫人听她这般言语,瞳孔骤然一缩,“你这是在威胁我?”   “孙女不敢,孙女告退!”陆念经没有再废话,转身直接离开。   老夫人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出佛堂,良久,突然一闭眼,自语般的与康嬷嬷道,“你说我该让她出这道门吗?”   康嬷嬷眸光轻轻的闪了闪,“大姑娘的确跟以前很不一样。”   老夫人无声地轻哼了下,再睁眼,眸底冷芒大盛,用力一捏手中佛珠,狠声道,“就冲她给嘉怡的那一巴掌,我都不会让她活着出这道门!”   ……   陆念锦回到朗月居,刚歇下没多久,秦嬷嬷突然推门进了寝房,确认所有的门窗都关好后,她鬼鬼祟祟的将一张纸条交给了陆念经。   陆念锦狐疑的打开纸条一看,发现竟是景妃娘娘的亲笔。   信上,景妃将萧泽为她所做之事一一道来,末尾又言萧泽此刻正值生死之际,希望她能进宫陪他度过这一夜。 第9章 立即完婚   陆念锦看景妃信的时候,秦嬷嬷就站在她的身边,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就瞄到了信的内容。   “奴婢这就去给姑娘拿披风,别让景妃娘娘的人等久了。”秦嬷嬷说着,转身便要去开箱笼拿披风。   “且慢!”陆念锦叫住了秦嬷嬷,她站起身,当着她的面将信纸投入了燃得正旺的香炉中,又看着那信纸烧成灰,才抬头冲秦嬷嬷道,“谁说我要去了?我根本没打算进宫。”   “可四皇子……”秦嬷嬷想说四皇子是为了陆念锦才生命垂危的。   陆念锦却没等她说出口就打断了她,正色道,“嬷嬷慎言,打从圣旨赐婚的那刻起,我就是先太子的人了。至于四皇子,叔嫂之间,瓜田李下,我自是要避嫌的。不止今日我不会私下见他,以后也不会。”   “姑娘……”秦嬷嬷被陆念锦的冷漠无情惊到,一时僵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念锦也没有再跟她说下去的意思,她径直朝床榻走去,放下帷帐后,头也不回地冲着秦嬷嬷道,“嬷嬷出去的时候,劳烦替我把灯熄了。”   “……是,姑娘。”秦嬷嬷默然许久,才干涩地应了一声,吹熄所有烛火后,朝外走去。   寝房中,陆念锦一夜好眠。   朗月居外,一道黑色的身影裹挟着夜风悄然离去。   大慈恩寺,后山竹楼,死士蔡浥不动声色地潜进书房,将陆念锦拒绝入宫见萧泽的事情说了一遍。   无羡公子静默地听着,握笔的手指微微一僵,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陡然浮现在他的眼前。   还有她羊脂玉一般白腻的身子,触手滚烫的体温……想到这些禁忌的触感,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用力地将手中紫玉羊毫笔拍在了桌案上。   “你先下去吧!”几息后,他吩咐身边的死士。   蔡浥玄色的身影一绷,又没有任何声息的离开。   当晚,大慈恩寺后山竹楼中的烛光亮了很久,直到子时过半,烛火才渐次熄灭。   夜色沉沉中,无羡公子闭目侧身躺,睡至酣时,那个被他冷待的女子如无骨的蛇一般,旖旎聘婷地钻进了他的梦中。   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僧寮那一夜,她媚色撩人,如同祸国妖姬一般,将他压在榻上,吐着鲜红软嫩的舌尖,在他身上四处点火,一寸一寸地将他拆吃入腹……   梦醒后,他惘然了很久,最后黑着脸进了净房。   换过衣裳后,自己将贴身的衣物清洗了。   他以为有些事情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但实际上,没多久他的反常就被另一个宫中死士来臣密报给了皇上。   皇上是个过来人,又惯经风月,当即便看出不对,一个人对着密报摇头笑了很久。   福公公在旁看着,也跟着笑道,“皇上这是收到什么好消息了?说出来让奴才也高兴高兴!”   皇上听福公公这般说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兴致颇高道,“给朕磨墨!朕要再追加一道赐婚圣旨!让陆大姑娘早日和先太子完婚!”   福公公不解,“皇上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苏囧囧 说:   男主之前的设定是和尚,所以女主叫念经……现在和尚不能写,女主的名字就换成念锦吧,小姑姑也换成嘉怡,避开女主名字~   另外,新书求钻石,求票票,小可爱们还可以添加收藏,随时查看更新~ 第10章 聘礼和嫁妆   皇上眼底笑意更深,他儿子都‘自力更生’了,他能不急吗?再拖下去,只怕那孩子要活生生的憋坏了。   圣旨写好后,他吩咐福公公亲自走一趟承国公府宣旨。   福公公领命,带着圣旨离开。   皇上又宣了礼部尚书进宫,让他按着太子纳正妃的礼数,三日内将六礼送去承国公府。   礼部尚书领旨,匆匆忙忙的回官署草拟礼单了。   一个时辰后,那份礼单便出现在了御案头,皇上看过后,直接吩咐礼部尚书,“太轻了,再添三成!”   礼部尚书闻言,眉头微皱,“再添三成,那以后其他皇子纳妃的六礼只怕也得逾制……”   皇上正在兴头上,懒得跟扣扣搜搜的礼部尚书计较,大手一挥道,“多添的三成从朕的私库出。”   礼部尚书这下没了话说。   一刻钟后,他拿着新的礼单出了乾元殿。   同一时间,承国公府。   时隔五天,陆念锦再次接到了圣旨。   皇上亲自下令,将她与先太子的婚期定在了五日后。   对此,陆念锦是一脸懵逼。   承国公府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承国公送福公公出去时,不动声色的塞了个荷包给福公公,想打听打听其中缘由。   他不知道的是,这第二道赐婚圣旨,就是福公公也是蒙在鼓里。   而面对承国公的疑问,福公公自然不会实话实说,他端着一脸高深,云山雾罩的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承国公听完,仿佛明白了,又仿佛更糊涂了。   重新回到厅堂后,他看陆念锦的目光更加复杂了,许久后,才开口道,“五日后你便要嫁进先太子府了,有什么缺的,可以直接与你祖母说。”   “孙女知道了。”陆念锦微微福身,然后退下。   她走后,承国公看了老夫人一眼,问,“给念锦的嫁妆,准备的怎么样了?”   老夫人还记恨着陆念锦打陆嘉怡的那一巴掌,听承国公问起嫁妆,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嫁妆一事,自有公中旧例遵循,该她的少不了,成管家已经在备着了。”   承国公只是随口一问,见老夫人有章法,便没再言语。   因着先太子的特殊身份,他甚至没想过宫中还会送六礼来。   也因此,当礼部尚书奉旨送六礼来时,承国公府好一番忙乱,才腾出放六礼的地方。   太子纳正妃的六礼,原本该有二百四十抬,再加上皇上给补贴的三成,竟足有三百多抬。   而且能被皇上收进私库的东西,样样都是举世难寻的珍品,像什么前朝大师的孤品画作,一人多高的珊瑚八宝树,南诏进贡的白玉玲珑膏,暖玉所制棋盘,整块羊脂玉雕成的妆匣……别说陆嘉怡和陆念诗、陆念耘几个小姑娘了,就是萧氏和老夫人看着都眼热得厉害。   礼部尚书在的时候,萧氏和老夫人还能从那礼单上移得开眼。   礼部尚书送完六礼离开后,萧氏立刻讨好地冲着老夫人道,“母亲,这礼单中的珊瑚八宝树,暖玉棋盘,羊脂玉匣媳妇都只是听过,还从没见过……” 第11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对于皇上特意从私库中挑出来的珍品,老夫人也有几分心动,尤其是那南诏进贡的白玉玲珑膏,据传是极好的祛疤良药,无论多严重的伤疤,只消一玉盒,都能尽数消去。这样的好东西,若是能添到嘉怡以后的陪嫁中,不管是压箱底,还是做人情,那都是再好不过的。   这般想着,她抬起眼皮,看了萧氏一眼,“皇上的私库,自然都是好东西,别说是你了,就是我见得也不多,今日正好开开眼界。”   萧氏会意,当即上前亲自将老夫人扶了起来,两人带着下人,浩浩荡荡地朝放六礼的院子走去。   三百多抬的聘礼足足摆了一整个院子,萧氏扶着老夫人一路看过去,越往前走,那些聘礼就越贵重。   萧氏嫉妒得心口发热,宽袖下,水葱似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暗暗想着,这些御赐的陪嫁要都是她女儿的就好了。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这国公府里,只要有老夫人在一天,底下的晚辈便不能越过老夫人的心头肉——陆嘉怡。   这些价值连城的嫁妆就算扣下来,只怕十有八九也会落进陆嘉怡的陪嫁里。   不过即便如此,也总好过全部便宜了陆念锦那个小贱人!   萧氏这般想着,眼底眸光忽明忽暗,最后在老夫人的目光落在那白玉玲珑膏上时,突然笑盈盈地开口道,“媳妇听说,这白玉玲珑膏能消一切疤痕,母亲膝盖上不是有块小疤,不如这几日便试试?”说着,伸手便去拿那晶莹剔透的玉盒。   老夫人见她伸手,嘴上说着“这是当今送给大姑娘的聘礼”,但却没有阻止萧氏的意思。   萧氏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轻嗔,淡淡道,“这东西给了大姑娘便是大姑娘的东西,锦儿一向孝顺,就算知道了,也一定会孝敬给母亲的。”   老夫人这才示意康嬷嬷将玉盒接过,又吩咐康嬷嬷,“等会将暖阁里的那对薄胎梅瓶送去朗月居。”   康嬷嬷跟了老夫人这么多年,如何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当即躬身应道,“奴婢记下了,随后便将东西给大姑娘送过去。”   老夫人颔首,又看了十几件别的私库珍品。   萧氏跟在旁边,细察着老夫人的脸色,只要见老夫人意动,便打着孝顺长辈的旗号,以嫡母的身份将东西孝敬给老夫人。   待老夫人离开时,聘礼中最贵重的十几抬已经尽数归到了南秋院的私库。   朗月居。   康嬷嬷将那对薄胎梅瓶送来时,陆念锦正在灯下看刚递到她手中的聘礼单子。   大红烫金的册子,她一目十行地看着,越看心中便越欢喜……这单子中随意挑出一抬来,都能够普通四口之家优渥宽裕地过上一辈子。   “姑娘,康嬷嬷来了。”她看的正激动,浣溪突然打起帘子,从外面进来禀告。   陆念锦闻言,放下手中的单子,皱眉道,“康嬷嬷?她来做什么?”   浣溪道,“是奉了老夫人的吩咐,来给姑娘送一对梅瓶。”   老夫人给她送东西?   陆念经消化着这个消息,眼前飘过一行大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第12章 活不到成亲之日   果然,康嬷嬷进来后,将梅瓶呈上,便夸赞起了陆念锦对老夫人的孝心。   陆念锦已经看过嫁妆单子,礼部尚书又将皇上给的私库另外造了册,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萧氏和老夫人这是借着长辈的天然优势,将聘礼中的好东西全部霸占了。   可偏偏眼下世道,孝道大于天,她一个晚辈就是被占了东西,也不能闹起来,不然就是不孝。   陆念锦这般想着,脸色微沉,这个亏,她是不想吃也得吃了。   康嬷嬷夸赞完陆念锦便带人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浣溪后脚就冲着陆念锦抱怨起来,“姑娘,老夫人和二夫人也太欺负人了,那是皇上给您的聘礼,她们倒好,一句孝顺的帽子压下来,就将那些好东西全瓜分了!”   陆念锦心里也瞧不起萧氏和老夫人的吃相,但两人在身份上对她有着天然的压制,她只能无奈地看了浣溪一眼,挑眉道,“别说了,老夫人是我的亲祖母,她看上的东西我自然是要孝敬给她的,你也顾着自己的身份些,人前人后都不可再非议主子。”   “奴婢明白了,多谢姑娘提点。”浣溪嘴上认着错,可脸上却还挂着一抹忿忿,替陆念锦委屈的厉害。   陆念锦看了浣溪一眼,没再说什么,她转身朝窗外看去,无声叹了口气。   她现在在人屋檐下,势单力薄,不低头隐忍还能如何?   至于皇上赐下的那些聘礼,只能等她离开承国公府后再说了。   她不知道的是,蔡浥一直有派死士盯着承国公府。   当晚,萧氏和老夫人侵吞聘礼的事就传到了大慈恩寺后山竹楼,无羡公子的耳中。   无羡公子听蔡浥禀报完,抬头冷冷地看了眼面前一身玄衣的死士,嗓音如钟磬一般,道,“谁让你私自派人去承国公府的?”   蔡浥打量主子骤然冷下的脸色,后脊一僵,半晌才道,“陆大姑娘性情柔弱,属下担心她会被欺负……活不到成亲之日。”   无羡公子听属下这般说着,不由得又想到那夜梦中她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肢,缎子一般的肌肤。整个人的确是轻飘又娇弱。   随即,脸上又浮现出一抹冷漠,声线陡然冷冽,道,“她活不到成亲之日是她无能,与你何干。”   蔡浥无语。   无羡公子摆了摆手,“下去吧,以后她的事,不必再来禀告。”   蔡浥应了声是,不动声色的离开。   承国公府,南秋院。   康嬷嬷从朗月居回来时,老夫人正在暖阁中浅寐,脚踏上,两个大丫鬟殷勤地执着美人捶帮她敲腿。   听到康嬷嬷的脚步声,罗汉床上的老夫人不紧不慢地睁开眼睛,带着一抹精光,看向康嬷嬷道,“你回来了?”   康嬷嬷知道老夫人的意思,立刻上前将朗月居中,陆念锦的反应说了一遍,“大姑娘心里估计有几分不悦,不过并未流露出来,也没有再提剩下的聘礼,只说那些东西老夫人喜欢留下便是,都是她该孝敬的……” 第13章 新婚前夜   老夫人听闻陆念锦对聘礼被霸占一事敢怒却不敢言,眼底闪过一抹轻蔑,朝伺候她的丫鬟摆了摆手,冰冷道,“她倒是识相。”   康嬷嬷用眼神示意丫鬟先下去。   等两人离开后,她又朝老夫人走了两步,躬下身低声道,“老夫人,那件事还要继续吗?”   老夫人知道康嬷嬷问的哪件事。   她眼底一抹寒芒眯起,沉声道,“让半夏去,做得隐蔽点儿。”   “是,老夫人,奴婢省得了。”康嬷嬷得了准信,心里有了底,随后话题一转,又说起别的事。   朗月居,陆念锦一夜辗转。   第二日午后,浣溪捧着一册单子进来,轻快地走到她身边,道,“姑娘,这是二夫人让人送过来的嫁妆册子。”   陆念锦随手接过,翻着看了一遍。   承国公府给她的嫁妆,自然没有皇上赐下的聘礼那么丰厚,就是一般公爵之家嫁庶女的份例,折合成现银,满打满算也就三五千两。   陆念锦合上册子,冲浣溪点了点头,“你替我去回了母亲,就说嫁妆我很满意,没有什么要改动的。”   主子都这么说了,浣溪不满意也只能听命。   她转身欲走,陆念锦打量着她头上栩栩如生的发簪,却忽然道了句,“这孔雀簪很别致。”   浣溪没想到陆念锦会夸赞她的新发簪,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突然绯红,小声道,“不过就是一小玩意儿,街头上随便淘的。”   陆念锦眼波轻晃,也不拆穿她,浅浅笑道,“快去吧。”   浣溪满面通红地退了出去,前脚刚出门,后脚就将那只孔雀簪拔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塞进衣襟里最贴近心口的地方藏着。   时间一晃,便到了成婚前一夜。   陆念锦沐浴完,坐在梳妆台前涂抹护肤膏,她身后,浣溪用棉帕子帮她绞头发。   陆念锦透过铜镜,看见身后婢女的眉头始终皱着,似乎十分难受。   她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瓷瓶,回头道,“你脸色这么差,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浣溪一手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眉头拧得越发厉害,却坚持摇头道,“没,奴婢没事,劳姑娘费心了,明天就是您出阁的日子了,请大夫太不吉利……”   “我看看。”陆念锦不等浣溪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浣溪被自家姑娘熟练的把脉动作震住,一时忘了胸口的瘙痒剧痛,诧异道,“姑娘会把脉?”   陆念锦没有立刻回答浣溪的问题,她面容沉肃地搭着脉,许久后才松开她的手腕,问,“你胸口哪里不适?”   浣溪看着陆念锦严肃的表情,心神一寒,不敢再隐瞒,忙一五一十道,“奴婢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发现胸口就闷得厉害,到方才伺候姑娘沐浴时,猛的一下更难受了,又痒又痛的,好像是被火灼烧,又好像是被鹰的尖喙钳啄……”   “你将衣裳解开我看看。”陆念锦吩咐。   浣溪缓缓地将衣裳扯开,然后只听一声脆响,孔雀簪从她衣襟掉了出来。   浣溪顾不得胸口的痛痒,忙弯下身去捡孔雀簪。   陆念锦低头,扫到孔雀簪簪头那双碧莹莹的眼睛时,眼皮忽然一跳,厉声阻止道,“先别碰那簪子!”   浣溪手一抖,孔雀簪又落了地,她抬起头看向陆念锦,不解道,“姑娘,这簪子怎么了?”   “我怀疑这簪子有问题。”陆念锦说着,将浣溪从地上扶了起来,她掀开她胸前的衣衫,只见少女原本丰盈柔润的胸口已经隐隐发黑,还生出了几块尾指大小的苔藓状斑点。   浣溪低头看到这一幕,也吓坏了,她腿脚一软,眼泪簌簌流了下来,声音发颤,忧惶惊惧道,“姑娘,那……那孔雀簪有毒,我是不是要死了?”   陆念锦扶着浣溪,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一片乱麻。   浣溪这样的症状,哪里是简单的中毒!   孔雀簪的主人,分明是想要她,想要整个太子府所有人的命啊!   苏囧囧 说:   再提一遍昂,女主改名叫陆念锦,小姑姑避开女主,叫陆嘉怡,女主嫡妹叫陆念诗,庶妹叫陆念耘。 第14章 害她的人是谁   陆念锦生于中医世家,她爷爷陆畅忠是京城军医院最资深的中医专家,她打小就是在医院长大的,耳濡目染之下,见过的疑难杂症自然不少。   眼下,浣溪这症状绝对不是简单的中毒。   如果她没猜错,这孔雀簪那两只碧莹莹的眼睛,应该是一种带有强辐射的矿石。   将这东西长久置于她的身边,久而久之她和身边的人定然深受其害,死的浑然不觉。   只是,幕后人没想到,浣溪会将孔雀簪贴身收着,而不是隔三差五戴在头上,或是留在自己房中,阴差阳错之下,竟将这有问题的簪子提前暴露出来。   “姑娘,我是不是会死……”浣溪见陆念锦表情异常沉重,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心里忧惧得更厉害了,唇色惨白,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落下。   陆念锦被她叫的回了神,又慎重地看了眼她胸前的伤口,和地上的孔雀簪,眼神复杂道,“也多亏你将这簪子贴身守着,问题发现得早。你不会有事的,等下我给你开两个药方,内服外用着,过上一段时间就好了。现在要紧的是,这孔雀簪要如何处置……”   浣溪一听自己不会死,立刻松了口气,她紧咬贝齿,哭哭啼啼道,“这、这孔雀簪是厨房采办陈伏送我的,我现在就去问问他为何要害我!”浣溪说着,又要去捡地上的簪子。   陆念锦忙阻止她,“别碰!”   将她拦下后,她又蹙起眉反问,“你说,这孔雀簪是陈伏送你的?”   浣溪含着泪点了点头,又道,“枉我那般信任他,将他当做依靠,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处心积虑的想要害我性命!”   “他不是要害你。”陆念锦眸光湛湛,极是幽邃地看着前方,寒声道,“是有人想要我的命。”   “这怎么又牵扯到姑娘的身上了?”浣溪不解,挂满泪珠的脸上写满疑惑。   陆念锦收回目光,将这孔雀簪那对碧眼的厉害跟她祥说了一遍。   浣溪听罢,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整张脸煞白煞白的,颤声感慨,“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的毒物,能在不知不觉间灭人满门!”   陆念锦点了点头,随后又沉声问,“浣溪,你可知这陈伏是谁的人?”   浣溪想了想,痛心道,“陈伏他是成管家的心腹,表面上应该是国公爷的人。”   陆念锦心里有了数,那就是说,陈伏也有可能是被人利用的,他对这孔雀簪背后的算计并不知情,只是刚好和浣溪走得近,就被算计上了。   这般想着,陆念锦又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   她长于后宅,平日里少有出门,虽和先太子有婚约,但先太子挂了十几年,已是一具白骨,并不会阻了别人的路。如此一来,外人大费周章要她性命的可能性几乎是无,想要害她的人一定是在承国公府。   国公府中又以萧氏和老夫人嫌疑最大。   萧氏因为她生母受宠,又得了四皇子青睐,向来嫉恨她,在大慈恩寺时便想毁了她,原主也是因她而死;老夫人看似跟她无仇无怨,可陆嘉怡是她的眼珠子,心头肉,她不久前刚打了陆嘉怡。   这两人都有害她的理由,孔雀簪的事,到底是她们两个中的哪一个做的呢? 第15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念锦是倾向于老夫人的,萧氏毕竟年轻,如此厉害的毒物她未必知其来历,倒是老夫人,盘踞承国公府多年,手段老辣,底子深不可测,更有机缘得到这害人的东西。   或许,她可以试探一番。   不过在此之前,她须得将浣溪安顿好了,这丫头已经被孔雀簪的眼睛所伤,再拖延下去,恐会伤及性命。   陆念锦脸色阴沉地走到桌边,用最快的速度写下两张药方,晾干后,叫了秦嬷嬷进来,让她连夜出去抓药。   秦嬷嬷看了眼手中有些潦草的药方,又看了眼旁边眼圈通红,泪涟涟的浣溪,疑惑道,“怎么突然就要出去抓药,谁病了?”   陆念锦深吸一口气,简单将孔雀簪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嬷嬷一听迟了会伤及性命,也急了,当下再顾不得上别的,攥着药方拔腿就朝外走去。   陆念经看着秦嬷嬷离开,片刻后,又面色淡淡的转向浣溪,道,“你先去软榻上躺会,我把这孔雀簪收拾了。”   浣溪一听陆念锦要亲自动手收拾那害人的簪子,一下子急了,忙上前两步,激动道,“姑娘,那簪头上的毒物如此厉害,还是我来吧,反正我都已经碰过了,无谓再搭上姑娘你,若是姑娘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奴婢死都不会瞑目的!”   陆念锦听浣溪这般说着,眼尾不由一红,再想到她也许根本活不了几年了,心中更加酸楚。   她就这样看着她,很久后才点了点头,叮嘱她道,“我记得朗月居的库房中有一只云母石匣子,你将那匣子拿过来,用它来放那支孔雀簪。”   浣溪敛了衣襟,答应一声后,快步朝外走去。   当晚,朗月居的灯火一直亮了很久。   秦嬷嬷抓药回来后,陆念锦亲自去了小厨房,守着药锅一直熬到丑时正,外敷的药膏才调制好。   待药膏放凉后,她又亲自替浣溪敷上。   浣溪敷完药膏,喝了两大碗汤药,沉沉地睡去。   秦嬷嬷看着她睡熟,才陪陆念锦回了正房寝居。   “姑娘,浣溪她真的会好起来吗?”秦嬷嬷在深宫挣扎了这么多年,最善察言观色,不管是在小厨房熬药时,还是在耳房陆念锦看浣溪时,那种眼神都让她觉得不安至极。   陆念锦也无意隐瞒秦嬷嬷,她沉重叹了口气,道,“浣溪她会好起来,但好不了多久,可能是几个月,可能是几年……她也不能再嫁人,不会有孩子。”   秦嬷嬷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陆念锦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还是忍不住伤心欲绝,浣溪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啊,就跟她亲生的没什么两样,可现在她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姑娘打算如何处置那支孔雀簪?”很久后,秦嬷嬷红着眼睛,看着陆念锦低低的问道。   陆念锦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明早拜别祖父祖母出嫁时,我会亲手把这支孔雀簪戴在小姑姑的头上。”   秦嬷嬷浑身一震,“想害姑娘的人是老夫人?”   陆念锦不置可否,“是不是,只需明日一试便知道了。” 第16章 替先太子拜天地   次日,大吉,宜婚嫁,是陆念锦正式嫁入太子府的日子。   她一夜浅眠,过了寅时,毋需秦嬷嬷叫,自己就掀开床帏起了身。   宫里的礼仪嬷嬷早就到了,她一下地,一行人立刻捧着一应东西鱼贯入内。   净面,开脸,梳头,上妆……足足折腾了快两个时辰,陆念锦才戴上嫁冠,被秦嬷嬷和皇后身边的女官一左一右搀扶着走出了朗月居。   入祠堂拜过先祖,生母,再往前厅而去。   前厅中,阖府长辈都在,承国公和老夫人高居主位,大老爷和陆博礼、萧氏夫妇分座下首,陆嘉怡和康嬷嬷则立在老夫人身边。   陆念锦上前,垂首福身,语调平淡地辞别,“孙女今朝出嫁,以后再不能承欢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膝下,万望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珍重身子,和睦喜乐,安泰永年……”   承国公脸色微霁,头一回细看这个以前从未注意过的庶出孙女,生得倒是副好相貌,通身的气质也如芝兰一般,只可惜这命实在差了些。   他心里生出几分惋惜,旋即又拧起眉峰,寻常女儿家出嫁,家中亲长总要叮嘱些“夫妻濡沫,相扶相亲,繁茂子嗣,言以率幼”的训导,可陆念锦要嫁的是殁了十数年的先太子,这些话明显不合适,他沉吟了会儿,才训道,“成婚后,要好好孝敬皇上皇后,打理好太子府,莫要辱没了承国公府,令先祖蒙羞。”   “孙女谢祖父教诲!”   承国公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恰在此时,外面有小厮来报,奉旨迎亲的太常寺卿已经下马,至国公府外。   陆念锦听到这消息,知道自己该出门了,她眼波一晃,侧过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秦嬷嬷。   秦嬷嬷会意,从宽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云母石匣子,躬身递给陆念锦。   陆念锦露出一抹笑意,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匣子打了开来,取出里面的孔雀簪,朝老夫人身边的陆嘉怡走去,在她面前停下后,勾唇言道,“姑姑,上回在朗月居,一怒之下对你动手是侄女不对,这支孔雀簪是我生母陪嫁中最贵重的东西,今日我便将它送给你当是赔罪。”话落,她抬起手,稳稳地将孔雀簪插进了陆嘉怡的发间。   一旁的老夫人在云母石匣子打开,孔雀簪露出来的那刻,眼神就阴翳得可怕,到陆念锦将簪子插在陆嘉怡的头上,她隐在袖中的手更是狠狠地掐住了扶手,阴沉的眼中有浓烈的杀意掠过,恨不能当场将簪子刺进陆念锦的心脏。   可她不能这么做!陆念锦是皇上亲自下旨册封的先太子妃,以皇上对先太子的爱重愧疚,对陆念锦也必定爱屋及乌。她不能触皇上的逆鳞,至少陆念锦入太子府前,她不能动她分毫。   老夫人逼着自己垂下眼皮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陆嘉怡头上的孔雀簪,面色也渐渐缓和下来。   陆念锦的余光一直盯着老夫人,老夫人的表情变化一丝一毫都没逃过她的眼睛。   她已然确定,孔雀簪正是老夫人设下的毒计。   “国公爷,老夫人,太常寺卿萧大人到了,该请大姑娘出门了!”她正想着,又一个小厮快步进了正厅,利落地打了个千儿禀报道。   承国公朝陆念锦看去,颔首道,“去吧,莫误了吉时!”   陆念锦抿着唇退后两步,又福身行了一礼,才在秦嬷嬷和女官的搀扶下朝外走去。   老夫人看着陆念锦出了大厅,立刻回头,眼神极阴沉地示意了康嬷嬷一眼。   康嬷嬷伺候了老夫人几十年,比谁都明白老夫人的心思,她飞快地找了个借口,将陆嘉怡哄了出去,要收走她头上的孔雀簪。   陆嘉怡起初还不情愿,护着头上的孔雀簪撇嘴,“这可是陆念锦那小贱人与我认错的凭证,又是她生母的陪嫁之物,我还想留着给她添堵呢!”   康嬷嬷见她竟拿手去碰那孔雀簪,急得都快哭了,压低了声音,慌忙求道,“我的小姑奶奶,这孔雀簪哪里是西院李姨娘的陪嫁,这……这根本就是拿来害人的阴毒玩意儿,听嬷嬷的,您可不敢再拿手碰了,快给老奴!”   陆嘉怡听康嬷嬷这么说,一下子呆住了,瞪圆了一双杏核眼,怒极质问,“康嬷嬷,你说什么,这簪子是害人的玩意儿,陆念锦那个小贱人想害我?!哼,我就知道那个小贱人和她那个爬床的贱蹄子姨娘一样下贱,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康嬷嬷听小主子这般骂着,眸光闪了闪,到底没胆量在陆嘉怡面前说老夫人的不是,只能默认是陆念锦想要害人。   陆嘉怡确认了心中猜想,眼底怒火更加灼灼,她恨恨地将孔雀簪仍给了康嬷嬷,眼中闪着怨毒,咬牙切切,“陆念锦,你敢害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名声毁尽,沦为千人踩万人踏的娼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国公府外,喧闹的迎亲鼓乐声中,陆念锦上了迎太子妃的六驾撰玉金辂车,坐稳后,太常寺卿萧轲便吩咐礼部官员在前开路。   半个时辰后,金辂车在正庆门外停下。   陆念锦有些晕马车,正晕头转向,胸闷气短着,外面突然传来萧轲的声音,谦卑至极,“国师请!”   国师?!   陆念锦听到这两个字,只觉浑身如过电一般凛然一震,顿时头也不晕了,胸口也不闷了。   苏囧囧 说:   推荐基友沉砚新文:   都说重生如外挂,我就呵呵哒,凭啥渣男也重生了! 第17章 夫妻交拜   她压下突然剧烈不已的心跳,带着几分复杂难言的情绪朝身边的中宫女官看去,拧眉询问,“楚拂姑姑,国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您之前似乎从未提及过?”   楚拂亦不知国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迎亲的金辂车外,她垂眸默了一会儿,猜测道,“应是皇上宠信国师,国师又与先太子有几分相似,皇上便差了他来替先太子迎娘娘您。”   听楚拂这么说,陆念锦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恰在此时,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外面探了进来,掀起一角正红色的重工绣帘……   帘子被挑起,煜煜的日光立时射了进来,陆念锦迎着光,冷不伶仃地对上一双清冷疏离的眼,那一瞬她脑子一片空白,连呼吸都滞住了。   直到,一袭红色圆领喜袍的男子凉凉地催了句,“太子妃还不下车?”   她顿时收回目光,狼狈而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吸气道,“……国师怎么会在这里?”   无羡公子听她问及此,眸光一沉,周身的气温顷刻冷了八度,眼底几不可察地闪过一抹不虞,冷冷淡淡的解释,“本座生的与先太子有几分相似,皇上着实惦念先太子,便下旨让本座替先太子拜堂成亲,藉此全了皇上的思子之心。”   “原是如此。”陆念锦垂眼,客气回道,“那今日便有劳国师大人了。”   “太子妃请!”无羡公子再次将手递了进来。   陆念锦看了眼面前冷玉一般,没有任何瑕疵的手掌,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被他牵着下了金辂车。   男子的手寒凉,陆念锦被他握着,就像被一团冰包裹着。   两人踩着红色的地毯,顺着铺天盖地的红色纱幔,一步一步地朝册封的太极殿走去……   宫道宽阔而幽长,陆念锦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走了不知有多久,她忽然想起大慈恩寺那夜的事——   说起来,她好似还从未向他道过一声谢,不管过程如果,那一晚总是他被迫牺牲,被她当成解药差点蹂躏成药渣。   ……   “多谢国师大人救命之恩!”   快到太极殿时,她没有任何预兆,突然开口低低地道了一句。   无羡公子自幼随无为大师学武,耳力极好,哪怕身后人声窸窣,他还是将她那句话听得一字不差。   心脏骤然一缩。他攥拳,紧紧抿住朱红色的薄唇,不置一词,就像陆念锦的那句话从未进过他的耳。   陆念锦也没想过他会回应,她道谢,只是不想亏了自己的心。   太极殿终于近在眼前。   两人进了大殿,拜过帝后,敬过宗庙先祖,便由礼部尚书宣读册封文书,正式授金宝、金册、金印。   陆念锦在楚拂的提醒下,拜了九次,磕了二十七个头,册封礼才成。   册封礼后,轮到敬拜天地。   皇上是真的宠极了先太子,看着面前红衣烈烈,璧人一般的“长子”、长媳,堂堂帝王竟数度红了眼圈,更亲自充当主礼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皇上声音哽咽,长长地唱道。   陆念锦磕的额头都泛青发肿了,在楚拂和秦嬷嬷的搀扶下,又跪下结结实实地拜了六次。   “夫妻交拜!”   终于到了最后一拜,陆念锦习惯性地转身跪下,可对面的无羡公子却青黑着一张脸,不肯再跪……   苏囧囧 说:   许久后。   国师:圆房圆房本座要圆房!   念锦冷笑:天地都没拜完,想圆房?做你的春秋大梦! 第18章 觐见皇后娘娘   “国师?”福公公觑着无羡公子的脸色,小心提醒,“还有最后一拜大礼便成了!”   无羡公子没有理会福公公,他紧绷着下颔,双瞳好似蒙了一层寒霜,拧眉朝福公公身边的皇上看去,声音不大,却极认真地开口,“太子妃乃是先太子的妻子,微臣代替先太子迎亲,行半副礼已是僭越,若一副礼行全了,微臣心中实在难安,还望皇上见谅,今日拜堂之礼便止于此。”   皇上听无羡公子这般说着,脸庞胀得通红。   他承认,今日之事是他算计了他,先前瞒得死死的,一直到礼部迎亲的金辂车离开承国公府,才当着满朝重臣的面下旨逼他代先太子行礼。   可他不也是为了他着想吗?他只是不想看着他这么多年始终孑然一身。   有时候他甚至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在大慈恩寺待得久了,所以他也染上了佛性,对女色无感。便是有了正常男人的需求,也是自力更生。   亦是出于这个担忧,他在他的婚事上才如此迫不及待,不择手段。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就差这临门一脚,他还是悔了,甚至不惜当着祖宗牌位,满朝文武的面对他提出异议。   这是他最疼爱的皇长子,最重视的亲生骨肉。他虽不在他的身边养大,可他的性子他比谁都了解。   别看他那是一副商量的口吻,可一旦说出口那就是掷地有声,九死不悔。   除非他舍得当场治他抗旨之罪,否则便只能顺着他。   罢了罢了,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就再听他一回。   皇上无奈道,“羡儿说得有礼,朕准了!这最后一拜,便由怀德太子妃一人完成!”   “是,皇上!”殿中文武臣子应声。   陆念锦听着满殿山呼,不动声色地抬起头,觑了眼身边的男子,待看到他俊美无俦,却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无端端就松了口气。   她也想自己完成这最后一拜。   如此,她跟他就再也没有别的牵绊了。   虔诚的三拜过后,随着一声“礼成”,陆念锦又郑重地向皇上行了一礼。   皇上心疼又愧疚地看着她,道了声“好”,又吩咐楚拂和秦嬷嬷将她送去皇后的坤宁宫,受内外命妇之礼。   楚拂领命,引着陆念锦出了太极殿,往坤宁宫而去。   坤宁宫中,皇后身着凤袍,坐在正殿中已经等了许久。   “娘娘,太子妃到了。”一个清瘦的女官忽然从外入内,脚步轻快地走到凤座下,恭敬禀报。   皇后温柔慈悲的眼中露出一抹光亮,当即轻声吩咐,“快请太子妃入内。”   陆念经顶着有十几斤重的头冠,一步一步地踏进了坤宁宫正殿。   按着秦嬷嬷教过她的宫规礼仪,她正要三拜九叩行大礼,可还未屈身,皇后忽然起身扶住了她,目光柔和地望着她,轻声道,“锦儿不必多礼。”回头,又吩咐先前的清瘦女官,“给太子妃赐座!”   “是,娘娘!”女官朝垂手而立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立刻出去搬了锦杌进来,放在皇后的凤座之下。 第19章 国师喜食辣   “累坏了吧?”陆念锦坐下后,皇后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和蔼询问,“要不要用些膳食,小憩一会儿?”   陆念锦确实累得很,尤其头上的宝冠,那分量不是一般的实在,顶了整整多半日,她的脖子都要被压断了。   不过,稍后不是要见内外命妇,她撂下那么多人不管合适吗?   皇后将儿媳妇眼中的担忧看得分明,她淡淡看了她一眼,掀唇宽慰道,“锦儿,你是太子妃,这大周朝除了皇上和本宫就属你身份贵重,让她们在外面多等一会儿不算什么,自家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陆念锦听皇后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她冲皇后甜甜一笑,道,“那念锦就听……母后的。”   皇后满意地点头,这个儿媳妇,她是越看越喜欢。   尤其那一声“母后”,真是甜到了她心坎里。   “对了,不知道锦儿你喜欢吃些什么菜,母后也好唤底下宫人去准备?”皇后握着陆念锦的手,开始打听她的喜好。   陆念锦受宠若惊,干巴巴地笑着回话,“母后,我喜食辣,无辣不欢,凡是辣口的菜都爱吃得紧。”   皇后一听,笑眉弯弯地道了声“好巧”。   陆念锦便问,“母后也喜食辣?”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喜食辣的哪里是她,“是国师,”她看着她柔声解释,“国师口味素来偏辣。”   陆念锦想到那个冷玉一般的男子,眼皮微微一跳,十分意外,看他生的好似谪仙一般,冷冷清清,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她还以为他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呢,没想到骨子里竟是喜欢那般浓烈,火辣的感觉。   “锦儿在想什么?”   皇后柔滑似缎子一般的声音打断了陆念锦的出神。   陆念锦匆忙回神,摇头道,“没想什么……”   皇后不语,目光一转,落在了因她摇头而不停摇晃的绞丝凤冠坠链上,忽而道,“这头冠是内造局用了两年时间打造成的,只怕沉得很,让楚拂先带你去更衣,取下来吧。”   陆念经听到皇后这么吩咐,感动得都快哭了,忙起身道谢。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给楚拂使了个眼色。   楚拂会意,立刻带着陆念锦往偏殿走去。   东偏殿里,皇后早在皇上赐婚的时候,就吩咐宫人在偏殿添置了太子妃更衣过夜的一应用度。   等她换好常服出来时,皇后吩咐膳房现做的几道膳食也做好了,有一多半是陆念锦喜欢的辣口,还有几道是作点缀解辣之用的。   陆念锦向皇后行礼,落了座。   皇后的目光立刻落在她红肿发青的额头上,眉头当即皱起,吩咐身边的楚拂,“去拿白玉玲珑膏来。”   陆念锦察觉到皇后的目光和心疼,鼻端登时一酸,“母后,您对我真好。”   跟陆家她那些生物学亲人比起来,皇后简直就是小可爱呀。   皇后对陆念锦的身世也有几分了解,看向她的目光更加心疼了,动情道,“你不嫌弃本宫的询儿,他殁了十八年还肯嫁给他……本宫自然也会将你当作亲生女儿一样来疼爱。” 第20章 不为人知的秘辛   陆念锦知道老夫人已经对她动了杀意,她也想抱上皇上和皇后的大腿,因此很是诚恳地回道,“念锦出身微末,能嫁给先太子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今日见了母后,母后又这么怜惜厚待我,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好孩子!”皇后眼圈微红,用帕子轻轻地沾着眼角,一时间,对陆念锦的好感又蹭蹭蹭地涨了不少。私心觉得皇上终于办了件人事儿,这个儿媳娶得极好。   太和殿中,正在大宴群臣的皇上突然连打了个两个喷嚏。   福公公吓了一跳,紧张道,“皇上这两日可是累得狠了染了风寒,要不要宣太医过来看看?”   皇上摆了摆手,“不必!”   一想二骂三风寒,这大热天的患什么风寒,那两个喷嚏,十有八九是询儿对他的自作主张不满了……   坤宁宫中,陆念锦用过膳食,净了面,皇后便将她按在锦杌上,用指尖挖了白玉玲珑膏,亲自帮她上药。   药膏白如玉,细如脂,涂在额头上凉沁沁的异常舒服,那股子灼热的痛感一下子被压了下去。   涂完药,皇后将玉盒递给了楚拂,道,“以后你就跟着锦儿,替本宫好生照顾她罢。”   “是,娘娘。”楚拂答应。   陆念锦也起身谢恩,楚拂是坤宁宫三品女官,皇后将她赐给自己,算是在帮她这个太子妃立威。毕竟她的身份尴尬,若是身边没有镇得住场面的人,走出去了难免落人轻视。   皇后见儿媳妇不拒绝自己的一番好意,心里又是一阵喜欢,握着她的手,怎么稀罕都不够。   不过她到底惦记着儿媳的身子,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让楚拂和秦嬷嬷陪着她去东偏殿小憩。   陆念锦是真的又困又累,这一睡就是两个多时辰。   等她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她暗道要遭,一面更衣净面,一面问伺候她的楚拂,“姑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楚拂恭敬回话,“回主子的话,已是戌时初了。”   陆念锦生无可恋,“我竟是睡足了两个时辰,那外面那些命妇们……”   “还在外面候着。”楚拂熟练地帮她梳头绾髻,又画了一个精致的妆面,“不过主子您无需担忧愧疚,您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陆念锦:“……”这话有点儿耳熟。   等她收拾妥当,又用去半炷香的时间。给皇后请过安,命妇正式觐见时,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灯火煌煌的坤宁宫正殿,命妇们按着品级,一一上前行礼问安,皇后仪态窈窕地端坐于凤座之上,不怒自威地叫起。   间或遇着必要的,也跟陆念锦温柔地说上两句。   一个时辰后,命妇全部觐见完时,陆念锦对这些人已经大概有了个底。   不过在她离宫时,皇后还是交给了她一本线装册子,道,“这上面是母后让人整理的京城各大世家五代以来的关系谱,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你无事时翻看翻看,以后或许用得上。”   “我记下了,多谢母后。”陆念锦福身道谢,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各大世家秘辛啊,那这册子的分量还真是不轻,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老夫人和萧氏的,她现在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你这孩子,跟母后还需言谢?”皇后宠溺地嗔了陆念锦一眼,回头又叮嘱了楚拂好一番,才让人送陆念锦出宫……   多半个时辰后,怀德太子府外。   侍卫“吁”了一声,将马车驾停,放好车梯,躬身冲着马车车厢道,“主子,太子府到了!”   楚拂和秦嬷嬷一左一右陪着陆念锦下了车,朝太子府侧门走去。   出宫路上,楚拂已经同陆念锦介绍过太子府的情况。   这座五进的怀德太子府是先太子过世一年后皇上追赐的,府邸里伺候的人都是从乾元殿拨出来的,这么多年来,皇上又陆陆续续赏下不少东西,宅子还翻修过三次……直接住人,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   进了大门后,管家就迎了上来,十二分恭敬地向陆念锦行了礼,然后引着她往正院回心楼而去。   苏囧囧 说:   背锅的国师:“……”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谁骂你了! 第21章 孕胎   “回心楼的管事唤作缀锦,是皇上在三年前赐下的人,太子妃若是觉得哪里不妥当,或是想添置什么,直接与她说就是。”管家落后陆念锦半步,低声跟她介绍着回心楼的情况。   陆念锦没说什么,倒是她身边的楚拂皱起眉来,缀锦这名字该改了,哪有奴婢跟主子重名的,莫不是离宫这几年,心大了,连规矩都不懂了。   一行人到回心楼的时候,回心楼正灯火通明。   海棠花树下,一个身穿茜色衣衫的丽人窈窕而立,陆念锦到近前时,她聘婷袅娜地福身,绵软慵懒道,“奴婢缀锦见过太子妃,给太子妃请安。”   陆念锦听不惯她那刚承完欢一样的调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必多礼,”稍顿,又问,“这回心楼里就你一个人伺候?”   “回太子妃的话,奴才们翘首以盼了一天,等到天擦黑您还没回来,奴婢以为您今儿是要宿在宫里,便让他们先去歇着了。”缀锦屈了身解释。   陆念锦又一阵心烦。   她累了一天,还以为回了太子府就能卸下疲惫,沐浴一番早早睡了,怎么也没想到,刚进门就有这么一个不省油的婢女等着她。   “姑姑,这里就交给你了。”她朝楚拂看去,冷了脸说道。   楚拂福身应是。   秦嬷嬷看出些门道,忙上前扶陆念锦回房。   陆念锦着实是累了,回房后卸了妆,简单洗漱一番,便上床歇下了。   外面,楚拂是怎么处置缀锦的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第二日晨起来缀锦来服侍时,身上那股子眼高于顶,慵慵懒懒的荤劲儿没了,缀锦这个名字也不用了,而是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请她赐名。   陆念锦想到昨晚她身边那株开到荼蘼的海棠花,淡淡道,“以后你就叫海棠罢。”   海棠谢恩。   陆念锦让她退下,又吩咐秦嬷嬷摆膳。   太子府的厨子也是御膳房出来的,早膳林林总总准备了十来样,样样都精致可口。   陆念锦却没什么胃口,只用了一点儿碧梗米虾仁粥,几口酱菜,一只澄皮翡翠包子,便让下人撤了膳桌。   “浣溪接过来了吗?”陆念锦净了手,在罗汉床坐下后,问秦嬷嬷。   秦嬷嬷叹了口气,“接过来了,那丫头以为自己真的没事了,又找陈伏问清楚了孔雀簪的事,知道不是陈伏要害她,欢喜极了,还一直想着养好伤就来伺候姑娘。”   陆念锦听秦嬷嬷这般说着,一时间只觉得胸口又闷又痛,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浣溪,到底是遭了她的连累。   秦嬷嬷将陆念锦的难受看在眼中,无声叹了口气,转口又说起海棠来,压低声音有些神秘,“姑娘别怪老奴多言,那位海棠姑娘,怎么瞧着也不像是个处子!”   陆念锦:“……”   不知想起什么,她脸上微微红了一红,小声道,“嬷嬷什么时候……还能看出这个了?”   秦嬷嬷就笑,“老奴在宫里熬了那么多年,自然也不是白熬的……这上了年纪的宫人,眼都毒,尤其是看宫女有没有被破了身子,旁的宫妃有没有孕胎。”   陆念锦听秦嬷嬷解释着,很想厚着脸皮问一句——那您看出我已经不清白了吗?   还有孕胎……陆念锦想到这回事,一下子白了脸。   大慈恩寺那次之后,她回了国公府便一直疲于保命,好像还没有服过避子药。 第22章 太子妃要好生照顾国师   仔细算算,那一日她还是危险期,两人又都是初次,按理来说有很大的几率会……怀上的。   想到这儿,陆念锦就头皮发麻,烦郁顿生,恨不能将陷害她的萧氏活活掐死!   “姑娘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入府来看看?”秦嬷嬷不知陆念锦心里的郁闷,看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紧张地问道。   陆念锦被秦嬷嬷一打岔,瞬间拉回神,弯了弯唇,“嬷嬷忘了我自己也懂医术吗?”   秦嬷嬷听陆念锦这么说,眉心一跳,终于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狐疑地看着陆念锦,“姑娘不说奴婢都忘了,您这医术是打哪儿学的,奴婢以前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陆念锦早料到秦嬷嬷会有这么一问,她低了低头,脸上浮起一抹黯然,“嬷嬷来得晚,有所不知,打我记事起我娘就私下教我辨识草药,背汤药歌决,她走后留给我的遗物除了一匣子首饰,就是两箱子书了……”   秦嬷嬷想起以前和李氏一起伺候景妃时,李氏的确颇善医术,厨艺,而据景妃所言,她这个出了五服的李表妹投奔景家之前,家中也算当地望族,曾祖是名噪蜀中的神医,曾外祖是锦官城满庭香的大厨……   这么一来,陆念锦会医术和一些特别的菜谱就说得通了。   “有姨娘在天之灵保佑着姑娘,姑娘以后会越来越顺遂的。”秦嬷嬷想通后,心疼地安慰陆念锦。   陆念锦“嗯”了一声,轻叹,“但愿吧!”   ……   午后,陆念锦坐在窗下翻看皇后给她的册子,上面不止详细记载了各大世家五代以来的姻亲恩怨,有些重要的人物还配有肖像。   陆念锦很快翻到了老夫人和萧氏两页,不过遗憾的是这册子上并没有两人的秘辛。   她继续往后翻,最后在信阳侯府那页停了下来。册子上记载信阳侯府不知犯了什么太岁,短短四五年间,信阳侯和信阳侯夫人并三子一女竟相继死于奇症,容颜枯槁,受尽折磨。   陆念锦指尖在“奇症”二字上摩挲了片刻,才继续往后翻,然而下一页的内容却让她大感意外。被灭门的信阳侯府一家竟与老夫人有很大的渊源,信阳侯夫人王氏乃是老夫人的亲姨母……   “姑娘,皇后宫里的林公公突然登门,道是皇后有口谕要传给您,现在正在前厅候着。”陆念锦正因信阳侯府和老夫人的关系出神着,外面突然响起海棠的声音。   陆念锦只好将册子合上,递给秦嬷嬷,“劳嬷嬷将这册子收起来。”   秦嬷嬷接了册子福身离开,陆念锦则带着楚拂往前厅而去。   路上,陆念锦想起信阳侯府的事,眼波微微一晃,侧过头试着向楚拂打听,“姑姑在母后身边当差这么多年,不知可听人说起过信阳侯府的事?”   信阳侯府已经倒了快四十年,楚拂闻言拧眉回忆了很久,才想起一鳞半爪,“奴婢记着,承国公老夫人似乎与信阳侯夫人有亲,后来也是托了这位侯夫人的关系,才得以以五品小官之女的身份嫁进承国公府。”   “可信阳侯府明明有嫡女,年龄也正合适,为何不将嫡女嫁进国公府?”陆念锦疑惑反问。   楚拂抿了抿唇,又微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会儿,而后叹息道,“并非侯夫人不想嫁魏大小姐过去,而是那阵子魏大小姐突然生了怪病,不知看了多少大夫都没用,听宫里一些老人说,承国公老夫人当年还特意在大慈恩寺替魏大小姐祈了半年的福,日日都要跪在佛前抄几十卷经书,半年后回信阳侯府时,膝盖都肿的变形了,只是最后到底还是没用……与承国公府的婚事也就落到了承国公老夫人的头上。”   “这样就对了……”   陆念锦眼神悲悯,嘴角却带着嘲讽低低地说道。   楚拂看了陆念锦一眼,念及她的身份,到底没有追问什么。   没多久,两人便到了前厅。   来传皇后口谕的林公公是个面白无须,三十多岁的宦官,一眼看去,只觉得这人温润又无害,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攻击性。   看到陆念锦进来,他放下茶盏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老奴见过太子妃,给太子妃请安。”   “公公不必多礼。”陆念锦叫起,落座后,唇角带着温和的笑询问,“不知母后差公公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林公公如沐春风地拱手,然后将皇后的吩咐娓娓道来,“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先太子的冥寿,皇后下旨,特差国师大人即日进府为太子祈福七七四十九日……太子妃如今是太子府的主人,皇后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好生照顾国师大人。”   苏囧囧 说:   终于要开启同居模式了 第23章 心慌,国师红鸾星动   让她照顾国师?陆念锦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想都不想就婉拒道,“林公公,你也知道,先太子已经去世多年,我如今是个孀居且妙龄的寡妇,国师血气方刚又俊美无俦,这瓜田李下的,同处一府只怕多有不便……”实在太不合适了!   林公公很有耐心地等陆念锦说完,才笑眯眯的看着她道,“太子妃多虑了,皇后娘娘说了,您是她的儿媳妇,她相信您不会逾矩的。”   陆念锦苦笑无言,若是已经逾矩了呢……   而且谁也不知道钻进她腹中的那条小蝌蚪会不会有落地成人的那天。   届时若是瞒不住事发了,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不过林公公明显不知道她的顾虑,将皇后口谕传到,他便提出告辞。   陆念锦不死心,还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再劝说林公公一番,可林公公面带微笑地听她说完后,还是那句老话,“皇后信任太子妃,太子妃实在无需担忧。”   陆念锦没有办法,只能目送林公公离开。   “姑姑,这事就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吗?”林公公离开后,陆念锦愁眉紧锁地向楚拂讨主意。   楚拂摇了摇头,“事关先太子,皇后心意已决,只怕没有转圜的余地。”   稍顿,她又安慰陆念锦,“主子若是担心自己的名声,那大可不必,国师大人清冷高华不似凡人,又素来不近女色,这事全京城都知道,便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想往主子身上泼污水,也是无处下手的。”   陆念锦:“……姑姑说得对。”   然后站起身,生无可恋地朝外走去。   楚拂紧随其后。   接下来一整天,陆念锦的心情都很差,回到回心楼后,就恹恹地靠在了方榻上,一根指头都懒得动。这副样子可把秦嬷嬷给心疼坏了,晚膳给陆念锦做了不少她提过的美食。   可陆念锦却难得的没有胃口。   无羡公子是在入夜后才进府的。   陆念锦听到这个消息,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秦嬷嬷吓了一跳,赶紧叫了声“姑娘”,问她是不是被吓到了。   陆念锦被秦嬷嬷的体贴唤回神,又定了定心,然后才故作平淡地望向楚拂,道,“姑姑,夜已深了,我一介女眷恐怕不方便去前厅迎国师,不如……你代我走一趟?”   主子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楚拂还能说什么,也只能答应了。只是她在走之前,她忽然看着陆念锦反问了一句,“主子以前就与国师相识吗?”   陆念锦被她这么一问,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忙否认道,“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楚拂眉心若蹙,脸上带着探究,总觉得她家主子的反应很可疑。   陆念锦紧张过后,也从楚拂脸上瞧出几分不对,只好压着心跳,耐着性子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描补,“姑姑,我的意思是,国师那般谪仙似的人物岂是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可以攀附玷污的,他那样的人就该挂在墙上,一日三炷清香的受人香火供奉!”   楚拂听她这般解释,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须臾,又摇头失笑,道,“国师深受皇恩,地位尊崇,主子往后再不可开这样的玩笑。”   陆念锦知她信了自己,胡乱点了下头表示明白,又催促她,“姑姑快去前厅吧,莫让国师等急了,以为太子府对他有所怠慢。”   楚拂颔首,福身退下。   陆念锦在她离开后,又走神了一会儿,后想起浣溪,便移步去了回心楼的耳房,替她把脉检查过身子,又换了张方子。   等她离开耳房回到正房时,楚拂也回来了。   陆念锦诧异地问了句,“姑姑这么快就回来了?”   楚拂解释,“国师进府时也带了几个师侄随从,并不用太子府下人伺候,进了客院就将奴婢和管家打发了。”   这倒符合他的性子!陆念锦点了点头,暗道。   之后无话,陆念锦简单沐浴一番便睡了。   客院那边,无羡公子却是无心睡眠。   一灯如豆的寝房中,他手执一册书卷,两眼望着书页,却许久都没翻动一页。   他想起自己方才下车时抬头看的那一眼,夜空熟悉的星象中,他那颗晦暗的星子边上竟然出现了一小颗比他那颗还要暗淡的小星子,紧紧地挨着他。   ——那是他的红鸾星。   以前都没有,今日突然就出现了。在他被皇后的眼泪逼进太子府的时候。   难道承国公府的那个庶女真的是他的命中注定?   当晚,无羡公子因为那颗突然出现的红鸾星久久不能成眠,而在他终于入眠后,大慈恩寺那夜那个如蛇一般妖媚的女子再次缠进了他的梦中。   次日晨起,无羡公子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黑沉。   苏囧囧 说:   国师:表面冷漠,其实内心慌的一批 第24章 您要陪国师一起祈福   有了上次被告密的前车之鉴,这次无羡公子没有欲盖弥彰的自己洗亵裤,而是直接用内力将那雪白的衣料化为齑粉,洒进了窗外的花盆里。   目睹这一切的死士嘴角微微抽搐,心里纠结,这次他是送密信进宫呢,还是送呢还是送呢……   正暗暗想着着,一道威压十足的目光忽然朝他藏身之处射来,极具肃杀之气,慑的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再有下次,就给本座滚回宫里去!”   死士闻言身躯一震,神色变幻间,哪里还敢再动别的心思,赶紧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再在公子眼皮子底下呆下去,他怕自己喘不过气,被活活憋死。   无羡公子打消了死士回宫送密信的念头,随即想到昨晚之事,目光又是一沉,随手抽出床头的风水剑便朝外走去。   庭院中,一阵带着松竹清香的晨风掠过,下一刻只听一声长啸声起,院中便多了一条肃肃清举的身影。   无羡公子身着白色单薄寝衣,胸前壁垒分明的肌肉若隐若现,端的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劈、砍、挑、刺,旋身震腕,剑光扑朔间,周身净是令人退避三舍的寒凛之气,每一个剑招都蕴藏了杀意。   似是在宣泄无处安放的精力,又似在发泄什么情绪。   ……   一套剑法练完,他身上的冷冽之色消退不少。   旁边的必应有眼色的上前,递上帕子,接了师叔手中的剑,道,“师叔擦擦手。”   无羡公子看了他一眼,擦完手,又将帕子丢回给必应,然后抬脚朝他这段时间下榻的松风里走去。   必应入内时,无羡公子已经穿戴齐整,因今日就要开坛祈福,他便没有穿以往惯穿的白色云袍,而是着了朱紫色的国师官服,官服配有束腰的玉带,如此一来,衬得他越发挺拔修长,容颜似雪,风姿无双,闲人不敢逼视。   就连伺候了他十几年的必应,有时候都会看直了眼睛。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低头道,“我去给师叔准备早膳。”   客院里有小厨房,他们的饮食和太子府是分开的。   无羡公子清清冷冷的“嗯”了一声。   必应朝外退去。   回心楼。   陆念锦睡得正香,突然被秦嬷嬷急哄哄的喊了起来。   起床气很大的她,脸上登时蒙了层寒霜,颇不高兴的问,“嬷嬷这么早就把我喊起来,是有什么要事?”   秦嬷嬷已经顾不得看陆念锦的脸色,急忙道,“半个时辰后国师就要开坛为先太子祈福了,姑娘你作为太子妃得过去陪着,可不能再睡了!”   “什么?!”陆念锦一听要和无羡公子一起为太子祈福,顿时一个激灵,什么小情绪都没有了,只顾抓着秦嬷嬷的胳膊追问,“嬷嬷,有这回事你怎么不早说?”   “老奴以为您都知道的。”秦嬷嬷说,语气有点无奈,有点无辜。   陆念锦深吸了一口气,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责怪秦嬷嬷,只能松开手,咬着牙关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仰起头看着她,百般不情愿的问,“那……我能不去吗?”   秦嬷嬷看着自家姑娘严肃地摇头,一面伺候她更衣,一面语重心长道,“今年是先太子的十八年死忌,姑娘你作为太子妃,哪怕只剩一口气在,也得爬进观平殿替先太子祈福,这是您应尽的本分。”   陆念锦沉默。   秦嬷嬷接着道,“何况,您以后要想过得体面舒坦,还得靠皇上皇后照拂,要是刚过门就平白惹得这两位对您不满,那您的后半辈子只怕……危矣!”   “……”   陆念锦何尝不知她的后半辈子,要靠皇上皇后对先太子的情分过活。   而且当初三媒六聘嫁进太子府的时候,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既然心甘情愿,那为先太子祈福一事,她便没资格矫情躲避。   所以今日,她还真是非去不可。   想通这些,陆念锦对和无羡公子一起祈福就没那么抗拒了。   半个时辰后,她将将赶着点踏入观平殿,香雾缭绕的大殿中,必应已经将法坛布置好,叉手立在无羡公子身边。   陆念锦身着诰命服,端足了太子妃的款儿上前,矜傲地点头,“国师大人!”   苏囧囧 说:   锦儿:表面高冷,其实内心在颤抖   本书又名:两个凭实力单身一万年的单身狗被助攻不断撮合的日常。 第25章 本座问你第几遍了   无羡公子抬了抬眼皮,清淡疏离的撩了她一眼,声音如寒冰相击,没有一丝温度,“太子妃安。”   陆念锦交叠在袖下的手紧张的出了汗,她故作平静的移开目光,越过他,径直取了三根供香点燃,叩首后,起身插进香炉中,面对着先太子的牌位诚心祈求,希望七七四十九日的忌辰过后,她能与身旁男子再不相见。   她上完香退下。   无羡公子也上前上了一炷香。   必应等两人都上完香,笑着看向陆念锦,道,“太子妃,等会儿您和师叔便在大殿中抄写祈福经卷,一日须得抄上九卷,抄完后再由师叔祭给先太子。”   陆念锦听必应一说,才注意到法坛前两张相对摆放的翘头案几。   “我明白了。”她冲着必应点头。   “那下官就先退下了。”必应躬身告退,他是国师的师侄,皇上在钦天监也给他挂了个从六品的虚职。   陆念锦目送他离开。   必应顺便把观平殿的大门给合上了。   殿中一下子暗起来,只余法坛和翘头案上的几盏烛台幽幽闪闪,周遭静的落针可闻。   “国师请!”陆念锦深吸了一口气,率先打破沉默,冲着无羡公子说道。   无羡公子冷冷“嗯”了一声,转身朝东边的翘头案走去,跽坐于蒲团之上,执起墨锭研墨……   陆念锦在他落座后,也去了左边的翘头案后坐下。   祈福的经文一卷有三千多字,陆念锦翻看了几遍,大概读通了才开始抄写。   出身于中医世家,毛笔字陆念锦倒是会写,只是写得不怎么好,行笔速度也慢得紧。   这就导致,两个时辰过去,对面的无羡公子已经抄到第四遍末,她才开始抄第二遍。   无羡公子抄完第四遍,收笔后,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女子,“先用午膳罢!”   陆念经闻言,看着自己刚落笔的第二遍开头,皱眉道,“国师先去吧,不必理会我,我抄的慢,还想再抄一会儿。”   “第几遍了?”   “嗯?”陆念锦搁笔,不知他什么意思。   无羡公子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本座问你抄到第几遍了?”   陆念锦脸一红,讪讪道,“第二遍。”   “那你的确不必用午膳了!”无羡公子冷冷说完,起身便朝外走去。   陆念经:“……”   她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胸口处剧烈涌动的怒气。   咬着牙再次提笔抄起经文。   在她第二遍抄到三分之一时,迟迟等不到主子回去的秦嬷嬷忍不住寻来了观平殿。   可还没等她靠近,就被必应给拦住了,“太子妃还在抄祈福经,国师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   秦嬷嬷脸色一变,心疼的要命,“可太子妃她……还未用过午膳,就不能通融通融,先让太子妃用了午膳再抄?”   必应坚持,“这是国师的吩咐,除非太子妃能在午膳前抄完四卷祈福经,否则不止今日,今后四十八天,太子妃也别想用午膳。”   秦嬷嬷听了这话,心都凉了。   但也知道国师和他门下那些师侄的狗毛脾气,只好叹着气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观平殿中,陆念经并不知道这些。   不过抄第二遍经文时,她明显比第一遍顺了不少,一个时辰竟然就抄到了第二遍末。   午后,无羡公子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抄到第三遍。   无羡公子落座后冷冷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见她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满,怨怼,倒是生出几分意外来。   不过,这一抹情绪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提笔,继续抄起祈福经来。   这一抄,又是一下午。   等他将九遍全部抄完时,对面的陆念锦才抄到第五遍……   陆念锦是诚心诚意为先太子祈福,因此埋头苦抄,每一个字都抄的十分认真。   等她抄完第六遍,换纸的时候察觉到窗外夜色已经深了,她蓦地想到对面那人的笔速,不由朝他看去,视线停了片刻,启唇嗓音微哑道,“国师大人若是抄完了,可先去用晚膳。”   无羡公子闻言,笔尖一顿,抬起头来,声线冷然道,“不必。”   陆念锦见他拒绝,也不多说,又铺纸开始抄第七遍。   大殿寂静。   除了灯花偶尔爆破的“噗”声,便是两人换纸时发出的窸窣声。   等最后三遍抄完,陆念锦的手腕已经酸痛得近乎废掉。   她轻轻搁笔,长舒了一口气,冲着对面的无羡公子道,“国师,九遍祈福经我已经抄完了。”   无羡公子却没有接话,他笔尖未停,又继续写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停笔起了身,绕过案几走向她。   在她面前停下后,俯身拿起她抄的一厚沓经文,只扫了一眼,眉头就狠狠的蹙了起来——   “太子妃的这笔字,可真是让本座大开眼界!”   “……”   陆念锦被他居高临下的嘲讽,憋了一天的火气顿时窜了起来,撑着案几就要起身怼回去。   可她完全忘了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活动,腰肢和腿脚早就完全僵化,现在猛地一用力,整个人竟带着案几一齐朝无羡公子扑了过去……   苏囧囧 说:   国师:早知道后来会那么爱你,当初一定替你抄九遍,一定不嫌你字丑,一定……接住你。 第26章 国师教训的是   无羡公子见陆念锦朝他扑来,脸色一变,想都没想便掠起脚尖飞快地向后退去。   下一刻,他已退至丈外之地,陆念锦却连着翘头案“啪”的一声狠摔在地上,狼狈不堪,半天都爬不起来。   “你,你未免太过冷血!”好半天,她才忍着疼,抬起头来,盯着他没有半分愧色的脸怒道。   无羡公子还是那副看蝼蚁的神情,眉眼俱是冷意,“太子妃是不打算起来了吗?”   陆念锦冷哼,气红了眼圈,“要你管!”   无羡公子便冷眼看着,没有再管。   这个女人太邪性了。大慈恩寺里,他第一次出手救她,她便恩将仇报,将他打晕强行毁了他的清白;第二次他求皇上救她一命,皇上更是直接将她强塞给他,他被迫住进太子府跟她朝夕相对……再有第三次,他不敢想象。   陆念锦在心里将丈外远处,冷酷无情的男人骂了十几遍,才将双腿揉捏至血脉顺畅,她艰难的站了起来,憋着一肚子气将被她带倒的翘头案扶起,又将零散在地上的祈福经卷一张一张捡起。   庆幸的是,她在抄到第九遍末的时候,砚台里的墨刚好用完,不然那些祈福经卷若是被弄脏了,只怕她还得再抄一遍。   “九遍祈福经都在这里了,国师若是无事我就先回去了。”将翘头案收拾妥当,她瞥了无羡公子一眼,带着几分余怒说道。   无羡公子也不愿再看见面前的女子,声线没有一丝波澜道,“你走吧!”   陆念锦闻言再不多留,挪动还在隐隐作痛的双腿朝外走去。   观平殿外,秦嬷嬷带着海棠早就望眼欲穿。   看到陆念锦出来,她心肝一酸,忙快步迎了上去,海棠紧随其后。   两人皆是宫里出来的,一眼就瞧出主子腿脚不便,赶紧一左一右扶住陆念锦。   “姑娘觉得怎么样?这大殿里面是个什么情形,竟连午膳都不许人吃,莫不是姑娘一整日都得跽坐着抄经,动都不许动……”   陆念锦在抓住海棠手腕的那一刻,脸色就变了,耳边根本听不进秦嬷嬷的话。   “姑娘?”秦嬷嬷说了一大通话,一直都没等到陆念锦回应,忍不住拧着眉叫了一声。   陆念锦被她拉回神,苍白的脸上带着歉意,轻声询问,“嬷嬷刚才说什么?”   秦嬷嬷瞧出陆念锦脸色不对,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望着她满脸心疼道,“姑娘一天都没用膳了,老奴在小厨房给您备了不少您爱吃的,有五色玲珑小馄饨,酸笋鸭皮汤,红油拌鸡丝,茱萸酿双菇……”她一口气报了一长串的菜名。   陆念锦听罢,却摇起头来,“嬷嬷,这些日子是先太子十八周年忌日,我须为太子抄经祈福,七七四十九日内还是茹素罢。”   秦嬷嬷听陆念锦这么一说,才慌忙反应过来,她这是关心则乱了,赶忙补救道,“姑娘说得对,是老奴大意了,那等会儿回去,老奴再重新为姑娘做几道素菜。”   陆念锦点了点头。   回到回心楼,用过晚膳,已经是子时。   陆念锦简单沐浴一番,消了会儿食,便带着海棠往书房走去。   海棠在回心楼当家做主了三年多,早就养的骄矜起来,值夜的活儿更是做不惯,去书房短短一段路,就连打了三个呵欠。   陆念锦一直没理会她,到了书房才变脸,让她跪下。   海棠跪下后,终于清醒了几分,仰起脸惴惴不安的问,“太子妃,不知奴婢做错什么了……”   “我且问你,你几个月没来葵水了?”   海棠听了陆念锦这话,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骤然一变,沉吟许久后,白着脸颤颤道,“两、两个月了。”   “孩子的爹是谁?”   海棠没想到陆念锦会问的这么直接,眼神又躲闪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一下垮了身子颓然道,“是林檎,太子府的左卫长。”   ……   处理完海棠的事,陆念锦让她回房养胎。   她则在书房中又抄了一遍祈福经,才回房歇下。   次日清早,无需秦嬷嬷唤她起身,陆念锦已提前一个时辰起来,梳洗后,又去书房抄了一遍的祈福经,才回正房用早膳。   有了这两遍祈福经打底,陆念锦在午膳前,顺利的抄完了五遍,没有被罚。   午后,也只慢了无羡公子半个时辰,就抄足九篇。   无羡公子未料她进益得如此快,他将她抄好的经卷翻了一遍,看出几分端倪来,清清冷冷的撩了她一眼,“提前抄好的?”   “长期不用午膳会坏了肠胃,另外,我也不想浪费国师的时间。”陆念锦点头承认。   “不错!”无羡公子看着她,颔首冷然道,“希望日后,太子妃最好能一刻钟都不要累本座等候。”   陆念锦:“……”   她脸上端笑,礼数周到,甚是受教,“国师教训的是。”   无羡公子不置一词。   片刻后,他移开目光,“明日是太子妃三朝回门之日,就不必来观平殿了,赶在入夜前将九遍祈福经送至客院松风里便是。”   “我知道了。”陆念锦道。   次日,陆念锦三朝回门。   秦嬷嬷、楚拂和太子府管家三人作陪。 第27章 三朝回门   马车在承国公府门口停下,陆念锦被楚拂扶着走下车梯。   国公府的正门大开着,承国公带着阖府主子立在台阶上等候,远远望去,乌压压一片人。   “老臣携家眷给太子妃请安。”到近前后,承国公躬身行礼。   陆念锦扫了眼他身边脸色铁青的老夫人,淡淡道,“祖父祖母不必多礼。”   “多谢太子妃,太子妃请!”承国公说着,引着陆念锦便朝里走去。   一行人进了前厅,分别落座,承国公简单和陆念锦叙了几句,便让老夫人带她去后宅歇息。   陆念锦随老夫人回了南秋院。   康嬷嬷亲自端了茶水上来,恭敬道,“太子妃一路劳顿,喝口茶润润口。”   陆念锦确实有些渴了,她接过茶水,掀开茶盖吹了吹,却发现雪芽之下的茶汤色泽有些不太对劲,凝神细细一闻,心中不由阵阵冷笑。   老夫人还真是非要她的命不可。   竟连太子藤这样的秘药都舍得用在她身上。   太子藤,又名假观音,根茎中能提取出一种淡黄汁液,与合欢皮熬煮一昼夜,妇人服之则葵水不至,生滑脉,呈假孕之象。   她一个寡居的太子妃届时孕出胎儿,宫里会容忍?哪怕最后查不出那个莫须有的“奸夫”,为了皇家颜面皇上也一定会逼她自行了断。   “太子妃怎么不喝,莫非这雪芽茶不合太子妃的胃口?”康嬷嬷见陆念锦只捧着茶,却是不喝,忍不住问了一句。   陆念锦抬头朝康嬷嬷看去,“以往喝惯了一两银子七八斤的茶叶渣儿,这一两十金的雪芽茶是有些不合胃口,不过……”她说着,话题一转,又朝坐在她对面,老夫人左下首的陆嘉怡望去,“我记得姑姑倒是极爱这雪芽茶的,这盏茶就赐给姑姑罢,楚拂!”   她不等老夫人开口拒绝,就叫了楚拂。   楚拂冷眼旁观这一场官司,也看出陆念锦和老夫人、陆嘉怡不对付,她应了声是,从她手中接过茶盏,朝陆嘉怡走去,“陆小姐,这是太子妃赏赐您的茶水。”   她语气温和,面上却带着坤宁宫三品女官的威严。   陆嘉怡心里恨极了陆念锦这只攀上枝头,便可劲作威作福的野鸡,但当着楚拂的面她又不敢放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恨恨的将茶盏接过一饮而尽。   老夫人看着陆嘉怡将茶水喝得一滴不剩,苍老的手紧紧攥住了扶手,已经到嘴边的“茶水凉了,康嬷嬷去换盏新的”也被她硬吞了下去。   “姑姑,这盏雪芽茶的味道如何?”陆念锦扫了老夫人一眼,淡淡笑着问陆嘉怡。   陆嘉怡看她的眼神带着憎恶,硬邦邦道,“太子妃赐的,自是极好。”   “姑姑喜欢就好。”陆念锦唇角笑意更深。   老夫人看得扎眼。   她强扯出一抹笑来,慈祥道,“这年纪大了,精神总是不济得很,锦儿若是无事,便回去多陪陪你母亲,几日不见,她很是惦记你。”说着,她向萧氏使了个眼色。   萧氏会意,正要起身带陆念锦离开。   陆念锦却望着老夫人突然开口,“说起来,孙女还真有件事想跟祖母商量。”   老夫人闻言脸色微变,直觉不妙,萧氏已经抬起的身子也尴尬僵住。   “锦儿有什么事要跟祖母商量?”几息后,老夫人面色恢复寻常,摆出疼爱孙女的好祖母款儿。   “就是您跟孙女借聘礼那桩事。” 第28章 要给她扣顶不孝的帽子?   老夫人听到“聘礼”二字,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她私库中皇上那些有市无价的私房,她面色微微一寒,用余光暗暗瞥了楚拂一眼,旋即满脸堆笑道,“当着楚姑姑的面,锦儿莫要浑说,祖母什么时候与你借聘礼了?”   “既然没借,那礼单上所录的皇上私库添妆孙女怎一件未见?难不成是国公府出了内贼?”   “锦儿!”萧氏突然开口打断她,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加重了语气道,“你这孩子,莫不是忘了那些东西是你主动孝敬给你祖母的?”   “我主动孝敬给祖母的?”陆念锦喃喃反问,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可康嬷嬷当初不是说那些聘礼是暂借给祖母,给姑姑压箱底当嫁妆的,等姑姑过门后就还给我?”   康嬷嬷听陆念锦将她攀扯进聘礼一事,脸都白了,忙跪下来冲老夫人道,“老夫人明鉴,老奴从未说过这些话。”   老夫人掩在袖中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一眼没看康嬷嬷,她面向陆念锦沉沉地叹了口气,道,“锦儿,这事跟康嬷嬷无关,当日是你母亲与我说,那些东西是你孝敬给我的,我不忍辜负你一片濡慕之心,就先替你保管了下来,如今你既然来讨要,我给你就是。”   这一番话下来,直接把她和康嬷嬷全摘了出去,所有的事都归咎到萧氏身上。   萧氏心里苦,但是说不出,她微红了眼圈,看着陆念锦抹泪道,“你祖母向来疼爱你,为娘原以为你有了好东西定会先想着你祖母,便替你做了主,没想到……你却是不愿的。这事倒是母亲错了,母亲在这里向你赔罪。”   陆念锦:“……”这是要给她扣顶不孝的帽子吗?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一派正气,“这若是我自儿个的东西,母亲就是将我全副身家都孝敬给祖母,我也别无二话,可这聘礼乃是皇上私库所出,我是万死也不敢私自将其易主。母亲若是因此觉得女儿不孝祖母,那不如您开个价,女儿补上同等价值的银票,换回那些御赐聘礼?”   “胡说!”老夫人拍案怒喝,狠狠地刮了萧氏一眼,气息平稳后,又转向陆念锦,缓了脸色道,“锦儿别听你母亲浑说,祖母知道你向来是最孝顺的,在你们这些姐妹里,祖母也最心疼你,你放心,那些御赐聘礼祖母等会儿就让人给你送去太子府。”   “祖母真好。”陆念锦冲老夫人甜甜一笑,稍顿,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氏,“至于母亲……”   老夫人瞳孔微缩,顺着她的目光,深深地看了眼面色晦暗的萧氏,知道陆念锦这是一定要动她手下一个人的。   而康嬷嬷是她的左膀右臂,绝不能动!   这般想着,她合了合眼,沉声道,“萧氏对太子妃不敬,犯口舌之过,罚大慈恩寺思过,为太子妃祈福两个月,手抄《法华经》九十九遍。”   萧氏被当众下脸处罚,脸色难看极了,眼底更是漆黑幽深的可怕,许久,才白着脸起身,“儿媳说错了话,儿媳认罚。”   老夫人摆了摆手,“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便出府罢。”   话落,又看向陆念锦,语重心长道,“母女之间到底没有隔夜仇,你母亲明日就要离府,你趁着有时间也好好陪陪她。”   “是,祖母!”陆念锦起身,与萧氏一起离开了南秋院。   老夫人终于将人送走,面色一下子变得阴沉欲滴,凝望着陆念锦离开的方向,连连冷笑,“锦丫头以前真是藏拙了,没想到她连太子藤这般秘药都认得出!还有上次孔雀簪头上的天河石……”说到天河石,她突然噤声。   康嬷嬷颤了颤眼皮,压低身子谨慎道,“老奴记得,李姨娘当年在宫里伺候景妃时,便使得一手好医术,不然四皇子也不会在贵妃娘娘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没灾没病的长这么大。”   陆嘉怡瞪圆了眼睛:“……”   你们在说什么?我是谁?我在哪里?   南秋院外,往西路的甬道上。   陆念锦和萧氏在前,一行伺候的人在后。   萧氏避了人,挑着眉尾冲陆念锦笑的瘆人,“大姑娘如今还真是一飞冲天了呢。”   陆念锦含笑,“没有一头扎进泥里,死在拢翠田庄,让母亲失望了,是我的不是。”   萧氏眼中杀意更重,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会有这么一天的。”   等到皇上皇后薨逝,陆贵妃和三皇子得势,她今日所受的重重屈辱,她一定会让陆念锦千倍万倍的还回来!   ……   陆念锦问候完萧氏,径直带人回了朗月居。   朗月居的库房里还有她生母留下的几箱子医术和菜谱,她打算跟聘礼一起搬回太子府。   整理完这些东西,日头已经开始西斜。   南秋院那边来人传了话:午膳已经摆好。   用过午膳,得知聘礼事件始末的承国公阴着脸亲自安排大管家去套车,又嘱咐府中侍卫务必将聘礼和太子妃要的几箱子书,安安稳稳的送去太子府。   一个时辰后,陆念锦平安回到太子府。   她看了看天色,想着还未抄完的六遍祈福经,根本没心思管那些价值连成的聘礼,跟楚拂交代了一声,让她看着仔细造册入库,便往书房走去。   六遍祈福经,她足足抄了四个时辰,直到子时初才抄完。   活动了下手腕,腿脚,她又亲自将九卷祈福经整理好,装进一只锦匣里,捧着朝客院松风里走去…… 第29章 姜还是老的辣   松风里。   陆念锦刚进院子,必应就带人迎了上去,拱手含笑道,“太子妃可是来送祈福经的?”   陆念锦将锦盒递了过去,客气道,“有劳小师父替我将经卷呈给国师。”   必应双手将经卷接过,冲陆念锦点了点头,然后吩咐身后的师弟,“必净,你去送送太子妃。”   必净应是,上前两步冲陆念锦伸出手,“太子妃请!”   陆念锦本就不愿见无羡公子,现在被挡于门外也没有任何不悦,笑眯眯地点了下头,就跟着必净朝外走去。   “师叔,太子妃亲自登门,您却避而不见,这样不太妥吧?”   寝居中,必应将锦盒呈上,在无羡公子倚着烛火翻看经文之际,小声提了一句。   无羡公子冷冷的勾了勾唇角,翻完经文,将匣子合上后,道,“没什么不妥的。”   “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是,师叔。”必应恭敬应了一声,低头朝外退去。   “慢着!”他走到门口时,无羡大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又出声阻止了他,隔着遥遥,寒声询问,“当日大慈恩寺我让你处置的那个人现在在何处?”   必应近日经手的事多,想了想,才叭叭回道,“回师叔的话,那人叫张驴儿,是承国公府后门的马夫,天生刑克之命。三岁死爹,五岁死娘,不满十岁就被大伯卖进私牙行。十三岁那年被挑进承国公府,娶过五房貌美如花的媳妇,最后都被克死了,长的活了三年,短的也就半年。”   “太子妃的嫡母萧氏一直嫉恨太子妃生母受宠,太子妃又与景妃宫里过从甚密,便将主意打到了张驴儿的身上……那厮龌龊之际被师叔您撞破打晕后,我回去跟必净一合计,干脆废了他的子孙根,打个半死,再扔进柴房里,等候您的处置。”   无羡公子修长如玉的手叩在檀香木案几上,轻轻敲了敲,容色淡淡道,“安排人好好伺候他。”   “啊?”必应大惊,“这种下三滥的东西,凭什么!”   “本座记得京城三十里外有座小横山铁矿,等他养好身子,便送过去罢!”   必应:“……”送进矿山没日没夜的采矿,这简直比死还要遭罪!妥妥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你师叔永远是你师叔!   必应带着对师叔的敬仰,退出寝居慢慢的合上门。   不多时,寝居里的灯火便被一阵风打灭了,渐渐,榻上有清浅的呼吸声响起。   回心楼。   陆念锦沐浴过后,却没有立即安寝,而是将秦嬷嬷召了进来,问,“陈伏那边,可有查出什么来?”   秦嬷嬷失望的摇了摇头,叹气道,“查了几日都没什么结果,那孔雀簪原就是他跟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淘的,当时银货两讫,以为从此各不相干,谁能想到后面会有这些事,那孔雀簪竟别有洞天,藏了剧毒!”   “货郎找不到,别的呢,他近来可是常遇到意外?”陆念锦又问。   在嫁入太子府前夜,她曾托秦嬷嬷给陈伏带过一些话——孔雀簪背后的主人极有可能会杀人灭口,让他平日里多加小心,机灵一些。要是有余力,再去查将孔雀簪卖给他的货郎,没余力的话便不要轻举妄动。   苏囧囧 说:   必应:你师叔永远是你师叔!   锦儿:呵呵 第30章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京城?   秦嬷嬷听陆念锦问起这个,脸上的失望之色顿时变为严肃,“确如姑娘所猜,陈伏这几日外出采买遇到了好几次意外,其中两次险些就中了算计,多亏姑娘之前警醒过他,他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我知道了。”陆念锦眼底浮起一抹冰冷,稍顿,又道,“如今陈伏留在承国公府已经没用了,有劳嬷嬷明日带着我的名帖再去一趟国公府,把他接出来。”   秦嬷嬷怔了一下,试探着问,“就以浣溪作筏子?”   提起浣溪,陆念锦眼皮轻轻地颤了颤,抿唇道,“嬷嬷看着办吧。”   秦嬷嬷应声。一旁的烛花突然爆出一声轻响,她抬起袖子轻轻揩了揩眼角,声音里带着几分湿意,“天色也不早了,老奴伺候姑娘歇下罢。”   陆念锦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秦嬷嬷伺候她躺下,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放下帐子,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次日,陆念锦寅时初就醒来了,如前几日一样,她先去书房抄了两遍祈福经,卯时正,再回到正房用过膳食,才往观平殿而去。   观平殿中,无羡公子已经到了,正在给先太子上香。   上完香,他转过身来冷冷淡淡的觑了陆念锦一眼,皱眉道,“既然来了,上过香便开始抄经罢。”   “是,国师!”陆念锦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日的无羡公子对她的态度出奇冷漠,看着她的眼神也比往常疏离很多。   ……   带着这疑惑,她上前取了三支供香,点燃后虔诚地插进香炉中,压低声音再次祈求先太子——“夫君,若你在天真的有灵,一定要保佑我和国师祈福结束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从此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有生之年永不会面。”   祈求完,又拜了三下后,她像往常一样,走到左边翘头案后跽坐,提笔开始抄起经书。   一日无话。   酉时末,金色的夕阳从窗户斜进大殿时,两人先后搁笔。   陆念锦活动了下手腕,将祈福经整理好,起身交给无羡公子。   无羡公子接过经卷,却没有看。他想起自己昨夜倚窗观星象时所窥探的天机,他的命宫已经生了变数,不断地在向紫微星靠拢……   这也就是说,他的身份已经瞒不了多久了,最迟三个月他便会恢复原来的身份。   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她并不是他的意中人。   她只是他的一个污点,一段不堪的回忆。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她永远的消失在他的面前。   这般想着,他目光一凝,注视着她忽然问道,“陆念锦,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京城?”   陆念锦一怔。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用“你”来称呼她,眼底闪过一抹意外,她沉吟了片刻,方带着疑惑道,“国师这是什么意思?”   无羡公子黑曜石一般清冷薄凉的眼睛紧紧锁住她,“若是你愿意离开,本座可以安排人送你出京,为你另外安排户籍身份,了断一切后顾之忧。”   陆念锦听他这般提议,心倏地一动,鬼使神差的想到她腹中那颗不知是否发芽的小蝌蚪——   若是没有怀孕,她自然是想留在京城受皇上皇后庇佑的。   可一旦有孕,那就由不得她选择了,无羡公子的提议,无疑是条不错的退路。   “送你走后,本座亦会让萧氏付出代价,算是替你报仇。”无羡公子见陆念锦不语,稍作思量后,又补了一句。   陆念锦忍不住抬起头朝他看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国师怎么突然又提起?”   无羡公子冷冷地睨了她一眼,轻掀薄唇,有些咬牙切切的意思,“本座见你一回,便想起一回。”   陆念锦:“……”   她尴尬又堵心地摸了摸鼻子,赔着小心,讪讪道,“那次玷污了国师,确实是我的不是。但……至于要不要离开京城,国师能不能容我再想想?”   “七七四十九天之内给本座答复!”无羡公子冷着脸给出一个期限。   ——一个半月,足够确定有无身孕了。   陆念锦满意地点头,“我会尽快给国师答复的。”   无羡公子没再看她,掸尘般的拂了下衣袖。   陆念锦立刻识相的离开。   眼看肚中这块心腹大患已经去了一半,回回心楼的路上,她走得那叫一个轻快。   还莫名的有点想吃……重庆手工酸辣粉!   苏囧囧 说:   国师:你想离开京城吗?   太子妃一脸冷漠:并不想。 第31章 国师亲自出手   回到回心楼,秦嬷嬷已经将晚膳备好,陆念锦一边净手,一边问起陈伏的事。   秦嬷嬷道,“老奴拿着姑娘的名帖,到了国公府后,直接去前院书房见了国公爷,国公爷听完老奴的来意,并未为难,就将陈伏的身契给了老奴。拿到身契后,老奴才去南秋院见的老夫人。”   “你做的很好。”陆念锦冲秦嬷嬷点了点头。   拿到身契后再去见老夫人,她便是想狗急跳墙也迟了。   秦嬷嬷默了一会儿,又忧心忡忡道,“那那支孔雀簪呢,如此厉害的毒物,就让它又回到老夫人的手里吗?万一将来老夫人再用它来害姑娘呢?”   “不会。”陆念锦将浸湿的帕子扔回水盆,冷冷道,“以老夫人的谨慎,已经露出破绽的手段她不可能再用第二次。”   而那根孔雀簪十有八九会被埋藏起来,几代之后才会被再次启用。   “姑娘就这么笃定?”   陆念锦哂笑,“因为我不信老夫人是第一次用孔雀簪害人。这种事情,第一次可能毫无破绽,但是后面就不一定了,做得越多破绽就越多。老夫人她再恨我,估计也不愿拿她自己一辈子的名声性命给我陪葬。”   秦嬷嬷听陆念锦这般说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用膳吧。”陆念锦淡淡的打断了她。   秦嬷嬷被拉回神,忙示意小丫鬟将净手的铜盆端出去,又走到陆念锦另一边,拿着玉箸帮她布菜。   陆念锦吃着这些滋味寡淡的素菜,忍不住又想起自己离开观平殿时,莫名馋的手工酸辣粉,那酸爽劲道的口感,红汪汪的川辣子,脆脆的芽菜,浓香的肉酱……真是让人流口水啊!   她越想越馋那个味,最后实在忍不下去,慢慢侧过了头,笑眯眯地看着秦嬷嬷道,“嬷嬷,我突然好想吃酸辣粉儿。”   秦嬷嬷已经习惯自家姑娘时不时提出的一些新奇食谱。   她宠溺地看了陆念锦一眼,“那等会儿姑娘去书房把这酸辣粉儿的做法给老奴抄录一份,老奴再踅摸着给您做出来,保证是您想要的味道!”   陆念锦一听,登时笑弯了眉眼,“我就知道嬷嬷你最好了!”   “对了,嬷嬷,你今日跑了一天也累了,等会儿就不用陪我抄祈福经了,我抄完经会自己歇下的。”   秦嬷嬷今天出府一趟,也确实有些乏了,便没有拒绝陆念锦的好意,膳后跟她去书房拿了食谱便离开了……   松风里。   无羡公子回到下榻之处,一推门,便发现屋中多了一个人的气息。   “出来。”他清冷的斥了一声。   下一刻,死士蔡浥暗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暗沉着脸,单膝跪下,凝重道,“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无羡公子扫了他一眼,转身合上门,才淡淡道,“起来说吧。”   蔡浥起身,冲着主子步向竹榻的清瘦背影,沉声禀道,“章彭那边传信过来,镇国大将军那老贼已经开始怀疑主子您的身份,他暗中指使自己的心腹谋士韩留带着您的画像,今夜就离京,前往天山门追查。”   “那韩留可不简单!”   无羡公子眼底闪过一抹暗光,倚在竹榻上的身子突然绷直,片刻后又合眼叹道,“不过也罢,该来的总是会来,今夜我就亲自去一趟镇国大将军府,会会韩留。”   “主子要亲自出手?”蔡浥大惊。   无羡公子点了他一眼,“你们都不是韩留的对手。”   蔡浥老脸一红,万分羞愧。   “那属下这就回去安排人手。”   蔡浥走后,无羡公子冷冷的扫了眼守在窗外树上的宫中死士,一身威压突然外放。   树上的来臣只觉周遭的气温瞬间降了十几度,他浑身一哆嗦,为了活命,赶紧朝着屋中那道谪仙般的身影瑟瑟望去,鹌鹑似的保证道,“主子明鉴,属下再不敢将您的行踪透露给皇上!”   无羡公子得了答复,气息一敛,不动声色地收回威压,衣袖轻轻一挥,窗户便凭空合上。   来臣:“……”他不配做一个死士!他玷污了死士的气节!   乌云追月,子时末。   陆念锦将抄完的三遍祈福经整理好,打着呵欠往主居走去。   主居外,只留了两个婆子值夜,此时正靠着门框打瞌睡。   陆念锦走到近前,两人才惊醒过来,连忙跪地向陆念锦行礼。   陆念锦摆了摆手,“小厨房里还有热水吗?”   “回太子妃,秦嬷嬷特意让人给您留了洗澡水的。”婆子战战兢兢的回话,说着,微微喘了口气,又道,“那老奴现在就去给您准备沐浴香汤?”   陆念锦点了点头,又交代两人,“准备完洗澡水,你们就去歇着吧,今晚不用守夜了。”   “是,太子妃。”两个婆子领命,飞快的离开。   一刻钟后,陆念锦宽衣解带,绾起头发后,踏入漂着花瓣儿的浴桶,慢慢坐下。   桶中的热水水温偏高,又带着丝丝新鲜的清香,很是解乏,就连先前因为久坐而僵硬酸麻的身子也酥软下来,陆念锦舒服得忍不住喟叹了一声,闭上眼享受起来。   ……   后来也不知过去多久,她的意识越来越迷糊,到最后竟慢慢睡了过去。   直到两刻钟后,“嘭”的一声响动传来,她才蓦地被惊醒。   只是还未来得及睁眼,又听“噗”的一声,一个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重物就砸进了她的浴桶,与此同时,她的嘴也被一只微凉的大手紧紧捂住…… 第32章 太子妃就这样恩将仇报?   “别叫!”熟悉又清冷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陆念锦睁大眼睛,身子瞬间僵住。这……闯进她闺房,跳进她浴桶里的人竟然是无羡公子!   无羡公子察觉到陆念锦的震惊和僵硬,冷峻的面容上也浮起一抹可疑的红,他极力朝后靠去,避嫌地贴着浴桶另一边,看着她道,“大慈恩寺那回本座救了你,这次该你报恩了。等下本座放开你,你休要喊人,若是答应,就眨两下眼睛。”   陆念锦盯着他,强忍着羞耻和愤恨,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   无羡公子松手,试着放开她。   结果下一刻,陆念锦想都不想,抬起腿就朝他脐下三寸狠狠踹去。   那力度,恨不能一脚将他踹成太监。   无羡公子谨慎惯了,心里早有防备,只见他猝然出手,脸色铁青地抓住她雪白的脚踝,用力一捏,寒声怒道,“陆念锦,你对本座这个救命恩人,就这样恩将仇报?”   去你的救命恩人!   陆念锦被他颠倒黑白的言辞气的脖子都红了,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怒火,“那次明明是意外!该道谢,该道歉我都跟你道过了,你别再得寸进尺,别忘了我如今已经是皇家妇,是当今皇上钦定的太子妃,你最好给我放尊重点……”   她怒气冲冲的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又传来一阵冷厉的吵嚷声,直接盖过了她的声音“……我们是镇国大大统领府的虎镶卫,今晚有敌国细作窃取了西北的边关布防图,追查过程中逃进了怀德太子府,我们奉大大统领之命前来搜查,识相的就让开,否则让你们血溅当场!”   来人嚣张意味十足。   陆念锦和无羡公子四目相对,两人都不再说话,侧耳听着外面——   “慢着!就算你们是镇国大大统领手下的虎镶卫,也没有搜查太子妃寝居的权力,更何况太子妃还在沐浴。你们就这样闯进去,不怕皇上砍了你们的项上人头?”这是随后赶到的楚拂的声音,她的音质冷冽,不怒自威,极具气势。   “那楚女官想怎么样?”为首的虎镶卫首领识得楚拂是皇后身边的管事姑姑,见她不怯不退,原本的气焰微微收敛了一些。   “等太子妃沐浴完,我再亲自带何统领进去搜!”楚拂提议。   虎镶卫的首领盘算了下得失,他也不想闹出人命,触宫里的霉头,便妥协道,“那我就听楚女官的,再等个一时片刻。还请楚女官进去禀报太子妃一声……不然拖延得久了,误了西北的军情,就是皇上也保不住太子妃!”   楚拂没再言语,转身直接朝主居走去。   此时寝房,浴桶中,陆念锦将脖子以下全部沉入水中,借漂浮的花瓣挡了个严严实实,瞪着对面的无羡公子道,“敢情你是敌国的细作?”   无羡公子眉心紧蹙,眼含冷意,“难道太子妃还想将本座交出去?”   陆念锦还真想。   无羡公子一眼就看透她的心思,他望着她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隔着半臂距离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寒声威胁,“既然你这么想将本座交出去,那不如本座主动些,现在就提着你一起出去?”   陆念锦想象了下自己浑身赤裸被他像拎鸡崽子一样拎出去的画面,忙咬着牙改口道,“别!国师别冲动!您都说了,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您现在落了难,我又怎么可能做见死不救,恩将仇报之举呢?”   “那不知太子妃打算如何搭救本座?”无羡公子反问。   陆念锦看着他,眸光闪了闪,“国师能不能先闭上眼,让我把衣裳穿好?”   无羡公子不置可否,“你先说要如何搭救本座?”   陆念锦知道他这是不信自己,没办法,她只好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我寝房最里间有八只放衣裙的香樟木大箱笼,国师可以躲在里面。”   无羡公子听罢,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这样就能瞒过外面的虎镶卫?”   陆念锦没理会他眼神里的怀疑和嘲讽,自顾自接着道,“国师有所不知,最后三个大箱笼里面装的都是我的贴身衣物,你可以藏在第二个箱笼里,那些私物我想就算是虎镶卫也不敢随意翻动,或者即便他们有心存疑,也只会对第一个或者第三个箱笼下手,第二个箱笼相对来说会安全很多的。”   陆念锦这么解释完,无羡公子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多谢。”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陆念锦错开他的目光,无奈道,“国师现在可以闭上眼了吗?”   无羡公子“嗯”了一声,轻轻合上眼睛,面容苍白却静好。   陆念锦慢慢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往浴桶外跨去,她前脚刚走出浴桶,楚拂后脚就进来了。   她隔着屏风将外面的情况禀了一遍,陆念锦一面系腰间衣带,一面道,“有劳姑姑替我周旋了,还请姑姑隔一刻钟再出去,请那位虎镶卫首领进来搜查。”   “是,太子妃。”楚拂轻声答应,之后便是无话。   陆念锦穿完衣裳后,走到浴桶边拍了下男子裸露在外的肩头。   无羡公子会意,他悄无声息地从浴桶中跃出,又在瞬息间用残余内力将衣裳烘干。   “呶,这就是倒数第二个衣箱。”陆念锦说着,弯腰吃力地将香樟木箱笼打开。   无羡公子只看了一眼,脸上就泛起红来,那箱笼里竟全是女儿家贴身穿的肚兜……   陆念锦低头将一沓又一沓的肚兜全部抱了出来,等全部腾干净后,回头示意无羡公子别浪费时间,赶紧躲进去。   无羡公子看着那一地,鹅黄浅粉的肚兜,实在弯不下身段。   “要不,还是用第三个箱笼吧!”他提议。   陆念锦没说话,只是起身走到第三个箱笼前,默默地将盖子掀开,那里面放着的赫然是女儿家葵水来时用的月事带。   无羡公子目光在两个箱笼之间徘徊了下,最终还是听陆念锦的,躲进了第二只箱笼。   陆念锦在他躲入箱中后,又将叠得整齐的肚兜一沓一沓地放了回去。   多出来的则一股脑塞进旁边一只一人多高的金丝玉颈细口花瓶里。   做完这一切,她又拔下头上的簪子,往自己的手臂扎去,作出烛台掉落被砸伤的样子,再将烛台沾血丢在地上。   不然解释不了浴桶中的血腥味。   转眼,一刻钟到。   外间,楚拂沉声询问,“姑娘,奴婢现在出去请虎镶卫首领进来?”   陆念锦用纱布将自己的手腕紧紧裹住,颤声回应,“去吧。”   很快,虎镶卫首领何急被请了进来,他冷厉地扫了寝房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陆念锦还在沁血的手臂上,瞳孔一缩,冷声质疑道,“太子妃也受伤了?”   陆念锦拧眉,低下头道,“不小心撞到烛台,砸伤了。”   何急眼中闪过狐疑,往前又逼了一步,“那太子妃能不能解下纱布,让末将看看你的伤口?”   陆念锦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显出几分胆怯,“大统领当真要看?”   何急首领冷笑,“难道太子妃心虚?手臂上的伤并不是烛台砸伤的,而是私下窝藏了敌国细作,故布疑阵,想帮他抹去行踪?”   “我、我没有!”陆念锦像是被吓到了,慌乱地反驳,水润的眼里已经沁出泪意。   她这副模样,何急色心忽起,更想作弄于她,竟不顾男女大防又往前逼了半步,险些就贴上她的脸,不怀好意地笑道,“既然没有,那就将纱布解了,让末将仔细看看。”   “大统领……你确定自己一定要看,不会后悔?”陆念锦心里冷笑,面上却越发柔弱无助。   何急听了她这话,仰天大笑数声,觑着她放肆道,“末将绝不后悔。”   “那、那我给你看就是了……”陆念锦说着,跌跌撞撞地又往后退了两步,将手腕上的纱布用力撕开,抽着冷子冲他道,“大统领仔细地看清楚!”   何急看去,只见她的手腕上,一个细小的血孔正汩汩地冒着血,腕处还有几处青肿,确实是烛台砸出来的无疑。   确定伤口是真后,他朝陆念锦不怀好意地一笑,嘴角勾起一抹淫邪,“看清楚了,太子妃的手臂果然又细又白……这伤口也的确是烛台所致。”   “何统领!”楚拂听何急越说越过分,再也忍不住冷冷斥了一句。   何急见着楚拂在,这才收敛,转身冲楚拂拱了拱手,“还请楚女官带末将开始搜查。”   楚拂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立刻答应,她叫了秦嬷嬷进来,嘱咐了她一番务必要帮陆念锦好好处理伤口,又看着两人离开,才带何急搜查起来。   偌大的寝房,何急将能藏人的地方全搜了一遍,就连地毯下的青砖,头顶的房梁都没放过。最后才搜到寝房最里边的箱笼。   如陆念锦所料,何急一连搜查了六个箱笼都没结果,到最后仅剩的两个贴身衣物箱笼时,楚拂实在看不下去了,抬手冷冷道,“何统领是想将太子妃所以的衣裳都毁了吗?”   何急回想了下陆念锦方才软弱可欺死小白兔一般的模样,也隐隐觉得她不敢窝藏什么敌国细作。   “那今日的搜查就到此为止。”他皮笑肉不笑地向楚拂拱手。   楚拂面上容色不变,但心里却松了口气。   她带着何急朝外走去,以为这事就算尘埃落定。   可谁知,眼看着就要绕过屏风,何急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将蕴了他十分内力的一掌推向第三个箱笼。   第三个箱笼受力,只听“嘭”的一声炸响,下一刻被震碎的白色棉纱布料如雪花一般落下。   这一幕震惊了楚拂,她立在那里,满脸霜色,很久都没说出一句话。   暖阁里,陆念锦也是心神一震——莫非她失策了,无羡公子还是被人搜了出来?想到这里,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秦嬷嬷也愣在了当地,打量着陆念锦的面色,心绪不宁道,“姑娘,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老奴去看看?”   “嗯,嬷嬷去吧,记得小心些。”陆念锦紧紧地抓着秦嬷嬷的手提醒道。   秦嬷嬷点了点头,朝外走去。   过了有一刻钟的功夫,她才回来,脸上带着难以遏制的怒意,一进门便冲陆念锦抱怨道,“那个虎镶卫何急也太不将姑娘放在眼里了,八口箱笼有六口都被翻得像遭灾了一般,还有一口,整个被坏成了齑粉……”   陆念锦听到最后一句,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嬷嬷还记得是哪一口箱笼被坏成了齑粉吗?第七口还是第八口?”   “就是最后一口,姑娘放月事带的那口箱笼。”秦嬷嬷说道,余怒仍然难消。   陆念锦却长长地舒了口气,藏人的那口箱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寝房被搜查过后,犹如蝗虫过境一般,尤其是那个何急看她的眼神,她想想都觉得恶心,根本不想再住下去,干脆让秦嬷嬷从私库里重拿了一批摆件、被褥过来,将东暖阁布置起来,她这段时间就先住在东暖阁里。   一切收拾妥当,已经是丑时了。   陆念锦让秦嬷嬷她们回去歇着,她则偷偷去了寝房,悄无声息地将唯一一口箱笼打开,伏在箱笼边缘轻声喊道,“国师,你可以出来了!”   箱笼里却没有回应。   陆念锦心一慌,这厮该不会是被关的太久憋死了吧?   这般想着,她赶紧将上面的衣物取出来,又将底下毫无反应的人捞起来,一把捏住他的手腕。   他的脉象很乱,体内有好几种剧毒在冲撞……最霸道的一种,竟然在他体内有十五到二十年之久。   陆念锦专心把着脉,分辨他体内错乱的毒都是哪几种剧毒的混合,完全没有发现,蔡浥已经不知不觉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直到,她拔下头上锋利的簪子,往无羡公子耳后刺去。   “慢着!”蔡浥突然出声阻止。   陆念锦手一抖,回头朝蔡浥看去,拧眉道,“你是什么人?”   蔡浥看了眼靠在箱笼里,面如土色的主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皱眉反问她,“太子妃是大夫?”   陆念锦见他对她没有恶意,就猜出他的底细来,当即否认道,“不是。”   “属下刚才都看见您为国师把脉了。”蔡浥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陆念锦:“这么说你是国师的人了?”   蔡浥点头,“算是。”   “你身手如何?”   “不及国师。”   陆念锦回头看了眼就比死人多口气的无羡公子,良久后,长长叹了口气,“罢了,就当我日行一善,我帮你救人,你作为回报,日后必须替我做足一百件事,随叫随到不得推脱。”   一百件?!   蔡浥眼角狠狠抽搐,“太子妃不觉得这个回报的次数有点多?”一般江湖人都是三件事啊!神他妈的一百件!   陆念锦站起身,挑眉淡淡反问,“你是觉得我不值这个价?”   蔡浥不好接话,毕竟答案太伤人。   “若是我能将他体内十七八年前的经年痼毒都解了呢?”陆念锦云淡风轻的反问。   蔡浥登时脸色大变,“你……”他想问陆念锦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想到她的身份,又忽然住了口。   如今一心要主子性命的镇国大大统领,可是面前这位太子妃嫡亲的二叔公。   纵然表面上看起来她和承国公府的关系剑拔弩张,但实际上谁知道真假。   “你在怀疑我?”陆念锦将蔡浥的表情变化看得分明,她冷冷的笑了一声,当着他的面举手赌咒道,“我陆念锦今日指天发誓,我对无羡公子绝无歹意,对承国公府和镇国大大统领府亦绝无丝毫亲情,若有一字非我真心,我愿受天雷地火焚身之苦,便是死了,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太子妃……”蔡浥惊愕道,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发这么个毒誓。   陆念锦笑笑,一派轻松道,“现在能信我了吗?”   蔡浥肃了面容,“若是您真能帮主子解毒,别说一百件事了,就是一千件事,属下也但凭您差遣。”   “真的?”陆念锦有点心动。   蔡浥看着她这个眼神,直觉不妙,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堂堂七尺男儿也撕不下那个脸去反悔,只好硬着头皮认了。   于是,两人的交易就从一百件事变成了一千件事。   “解毒的事来日方长,还需慢慢准备,我现在先给你主子放血,让他醒过来。”   陆念锦冲着蔡浥说道。   蔡浥点头。   陆念锦这才捻着刚才取下的簪子,给无羡公子的两耳放了血,又刺破他两只手的中指、食指放出小半盅毒血。   毒血放出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无羡公子眼皮就颤了颤,接着慢慢地睁开。   “本座又毒发了吗?”他靠在箱笼上,面色煞白,有些虚弱的问。   蔡浥蹲下身,恭敬禀道,“是太子妃救了您。”   无羡公子听蔡浥这般说,一双布满霜色的眼才朝陆念锦看去,疏离的冲她颔首,“多谢太子妃搭救。”   陆念锦看见他醒过来,浴桶里的那段回忆又清晰起来,她站起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既然醒来,就回你的松风里去,告辞不送!”说完,转身就走。   “太子妃且慢!”蔡浥见她要走,忙拦住她急声道,“太子妃容禀,眼下这情境,并非属下不肯带主子走,而是主子如今根本就不能回去。为了不让镇国大大统领那老贼的人起疑,松风里已经安排了一个国师,现在主子再回去,又带着一身伤,难免惹人起疑,就是请大夫也不甚方便。”   “所以你的意思是……”陆念锦一脸冷漠的反问。   蔡浥硬着头皮道,“您能不能好人做到底,让主子暂且留在回心楼,等伤愈后再挪回松风里。”   陆念锦没有理会蔡浥,她径直朝无羡公子看去,挑眉道,“国师也这么想?”   无羡公子考虑了下自己如今的处境,容色黯了几分,“便当本座欠你一个人情,容本座在这回心楼里歇上几日。”   “不是一个人情。”陆念锦看着他道。   “嗯?”无羡公子不明她的意思。   陆念锦叹了口气,“帮你逃过追捕,这是其一;答应帮你解毒,这是其二;救你醒来,这是其三,若是再加上收留你,你就欠我四个人情了。”   无羡公子听她说完,眉头紧紧拧起,朝一旁的蔡浥看去。   蔡浥一脸僵硬地点头,“主子,太子妃说得没错,若是再加上接下来的收留您,替您医伤,刚好五个人情。”   无羡公子:“……”   不过,他像是想起什么,犀利的目光突然攫住她的眼睛,“你刚才说你懂医术,能解本座身上的毒?”   陆念锦点头,“我生母的祖上是蜀中极具盛名的神医,我从小就跟我娘学医,她过世的时候给我留下了许多医案卷宗,也是凑巧,刚好国师体内的几种毒我都能解。”   “那你可知本座体内的毒都有哪几种?”无羡公子沉声试探。   陆念锦皱眉道,“方才只是粗浅地替国师拿了下脉,国师体内共有四种剧毒在冲撞,最霸道的那种应该是十五到二十年前中的,剩下三种,应该是隔几年,五年或六年,分次下到您身上的。这三种毒本是为了压制第一种毒,只可惜以毒攻毒的那位医者火候始终差一点点,所以在第四种毒深入五脏六腑后,四种毒就慢慢地失去了平衡……”   无羡公子没想到陆念锦只把了一次脉就能看出这么多,他不禁重新打量起她,半晌后,沉声道,“你说的不错,本座体内是有四种毒。”稍顿,他又道,“那不知这四种毒全部解了,需得多久?”   “一两年吧。”陆念锦道,“如果国师不会再中第五种毒的话。”   “何时开始解毒?”   “祈福结束后。”陆念锦道,“这一半月我要诚心地替先太子祈福,不能分神。再者,解毒还需要很多药材,其中不乏一些百年罕见的,必须得提前准备。”说到这里,她目光一凝,“对了,国师名下可有药材铺子?”   “自是有的。”无羡公子看着她道,“上京里的百草堂,神农阁,药福轩都是本座的人在经营。”   “那明日我写几张药方,你去配了药带回来。”陆念锦吩咐一旁的蔡浥。   蔡浥:“是!”   无羡公子朝自己的近身死士看去,面露狐疑。   蔡浥只好把自己答应陆念锦要为她办一千件事的事情说了一遍。   无羡公子听完后,已经不想评价自己的死士,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夜深了,回去吧。”   蔡浥心情沉重地离开。   无羡公子在他走后,朝陆念锦伸出一只手。   陆念锦认命地扶起他,往东暖阁走去。   伺候他洗漱,上药后,她抱着被子去了一屏风之隔的贵妃榻上躺下。   开始自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后来实在困得狠了,快要睡着,迷迷糊糊之际,她似乎听到床上的人低声与她承诺——   “你的衣裳,本座会赔你。”   “虎镶卫的何急胆敢轻薄于你,本座会护着你,为你出气。” 第33章 国师美色,看呆了   陆念锦嘤咛一声,入耳的话转瞬便忘了,皱着眉陷入更沉的睡梦。   屏风另一边,无羡公子却无心睡眠。之前他躲在箱子里时,虎镶卫何急的每句话他都听在耳中,他心性洞明,素来察人至深,又识得何急面目,哪怕那个畜生威逼欺辱陆念锦的模样他不曾亲见,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敢如此轻薄他的人,何急这一辈子算是到头了。还有他那双眼睛,留着实在碍眼,倒不如剜了去。   ……   拜这几日早起抄经所赐,陆念锦昨夜睡得虽晚,但次日还是赶在寅正前起了身。   无羡公子睡得也浅,他坐起身来,一手搭着膝盖,皱起眉清清冷冷地问,“起得这么早,是要赶着抄经?”   陆念锦闻声一怔,随即看向屏风方向,问,“我吵醒你了吗?”   无羡公子“嗯”了一声,顿顿,又冰冰冷冷,不容置疑道,“你再睡一个时辰。”   陆念锦已经彻底清醒,不想再睡,便拒绝道,“不用,你自己睡吧,我先去书房抄祈福经。”说着,便要朝外走。   这时,无羡公子已下了地,她越过屏风,眼神掠过她受伤的手臂,点了眼他睡过的床榻,“你去床上再睡一个时辰,祈福经本座替你来抄。”   “我说了不用。”陆念锦清醒归清醒,但睡眠不足,起床气也涨了几分,看着他没好气道,“我为我自己的夫君抄祈福经,无需任何人代劳,国师若真想还我一个人情,早些养好身子,离开我这回心楼才是正经。”   一句“为我自己的夫君抄祈福经”,成功的堵住了无羡公子的口。   他看着她转身离开,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最后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书房中,陆念锦往砚台里加了些清水,挽起袖子正要磨墨,这时书房的门突然轻轻响了一声,她抬起头便瞧见无羡公子身着一袭玄色圆领束袖袍,迈过门槛负手走进来。衣裳是深色的,衬得他的脸色越发病态,如皑皑白雪一般,不见丝毫血色。   “国师怎么过来了?”陆念锦晃神,执着墨锭的手僵住,哑声问道。   无羡公子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回心楼主居到底是你的寝房,本座留下多有不便,太子妃若不介意,不妨将这书房借给本座暂歇几日。”   陆念锦想着两人孤男寡女的,共住东暖阁确实有些不妥,冲他点了点头,“书房后面有个小憩的隔间,前几日我刚好让秦嬷嬷置了被褥过去,我带你进去。”   “有劳太子妃了。”   两人一起朝里走去,转过屏风,掀起竹帘便看到小隔间的模样,一丈见方的大小,靠窗摆着一排青竹,青竹之间是一方贵妃长榻,长榻正对面是书桌,书桌上摆着一只大肚花瓶,里面插着几枝芰荷,书桌后则是一架多宝阁,错落有致地放着一些精致木匣,环境十分清雅。   “养伤期间你就住在这里。”陆念锦也打量了遍隔间,见并无不妥之处,淡淡冲无羡公子说道。   无羡公子微微颔首,“有劳太子妃!”   陆念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国师不必客气,欠的人情总是要还的。”   无羡公子看见她这个眼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他最倚重的死士蔡浥——以往冷酷无情,手不离刀的蔡浥以后是不是只能拿本小札,咬着笔,跟在一个女人的后面记录还差多少件事没做。   “……”他干脆沉默。   “对了,等会儿我把药方给蔡浥,他将药材采买回来后,我就能调制药膏为你治伤了。”陆念锦也没想他会回应什么,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陆念锦回到外间,抄了一遍的祈福经,就到了卯时正。   她收起祈福经,带着抄好的药方回了主居。   东暖阁中,秦嬷嬷已经将早膳准备好,陆念锦打着呵欠用了一碗粥,几个玉米香菇青豆馅儿的澄皮元宝饺子。   秦嬷嬷看得一脸心疼,忍不住道,“姑娘昨夜丑时才睡,今早还寅时起来,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住!要不奴婢去观平殿求求国师,让他通融通融,等明儿养好了身子再过去?”   “不用。”陆念锦摇头,顿了顿,又放下筷子,含笑望着秦嬷嬷道,“我知道嬷嬷是为我好,可先太子他到底是我的夫君,哪怕他十几年就薨逝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慈恩寺那回的情况,嬷嬷也是晓得的,若是没有赐婚先太子这件事,我就算挨了那五十大板侥幸不死,只怕最后也只剩下半口气,还要在拢翠田庄里受尽凌辱。”   “所以,嬷嬷,我对先太子是由衷的感激和敬重,为他一日三炷清香供奉,为他一日九卷经书字字祈福我是心甘情愿。”   秦嬷嬷听陆念锦说着,不由红了眼眶,她紧紧地握住的手,哀声叹道,“姑娘和先太子都是顶好的人,可怎么就……若是先太子还活着就好了,您二位定能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陆念锦失笑,“嬷嬷真是太高看我了,正是因为先太子薨逝十几年,这姻缘才能落在我的头上啊,要是先太子没死,我一个庶女,只怕连东宫的门槛都进不去。”   秦嬷嬷闻言脸色一僵,不过很快就又笑了起来,“这种事也说不准的,万一先太子见您貌美动人,又擅医术,又擅厨艺,偏偏对您一见钟情,情深不移呢!”   “嬷嬷快别打趣我了,现在的日子我其实挺满意的!”陆念锦说着站起身来,用帕子擦过手后,返身将抄好的药方拿给秦嬷嬷,交代她道,“等会儿我去观平殿,嬷嬷记得替我走一趟松风里,将这几张药方交给国师身边的必应小师父。”   “这些都是什么药方?”秦嬷嬷接过后,疑惑地问了陆念锦一句。   陆念锦笑道,“治外伤的,里面有几味药很是稀奇,刚好国师手下就有几座药庄,我便托他帮忙了。”   “原是这样。”秦嬷嬷看着陆念锦的手臂道,“女儿家身上留了伤疤,到底不好看,我原先还想着皇后给的白玉玲珑膏不够用怎么办,却忘了姑娘的医术也是十分高明的。”   陆念锦倒是忘了白玉玲珑膏这回事,现下听秦嬷嬷这么一说,眸光一闪,不禁想起对她疼爱有加的皇后来。也不知道昨晚的事情传到宫里,皇上和皇后会怎么做。   辰时初,她踏进观平殿。   大殿中,一身朱红官袍的“国师”背着光,长身而立,正在将供香插进香炉中,那身形,打眼看去,竟是和真正的无羡公子有九成九相似,剩下的一点不似是……味道。   别人或许闻不出,但陆念锦从小跟在祖父身边闻中药,那嗅觉好的,就是连同一种药的炮制时间都能精确到月。   这位“国师”和无羡公子身上味道是出自同一种熏香不错,可差就差在,无羡公子身上的草木香中还蕴杂着浅浅淡淡的药香味,二者相互得宜,增一分草木香则嫌浓,少一分药香则太淡,闻起来清冷而又舒适。   “太子妃来了。”听到陆念锦的脚步声,背对着她的“国师”缓缓转过身来,觑了她一眼,凉声道,“既然来了,就过来上香罢!”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啊!   陆念锦应了一声,快步走上前来,点燃三支供香,跪拜后,插进香炉中。   之后无话,陆念锦直接将对面的“国师”当成了无羡公子,在蒲团上跽坐下来,磨了墨,便潜心抄起经书来。   心一定下,时间便过得十分快,转眼间就到了午时。   陆念锦将抄好的五卷祈福经放在一旁,活动了下关节,起身冲对面的国师道,“国师,午时至,该用午膳了。”   还在抄经的“国师”怔了一瞬,才缓过来,冲着她淡淡道,“那太子妃慢走,本座还想再抄一会儿。”   陆念锦唇角动了动,蓦地又想起她第一日抄经,被罚饿肚子的事……衿傲地冲对方点了点头,转身朝外走去。   她回到回心楼,秦嬷嬷刚好将午膳摆好,陆念锦落座后,看向秦嬷嬷,问起药方的事。   秦嬷嬷回道,“姑娘放心,老奴亲自去的松风里,特特将药方交到了必应小师父的手里才离开的。”   “有劳嬷嬷了。”陆念锦点点头。想着既然秦嬷嬷没说药材送到,那应该就是蔡浥那边还没采购全,估计得再等些日子。   “姑娘多吃点儿,这些日子都瘦了。”秦嬷嬷帮她布菜,打断了她的走神。   陆念锦:“好!”   用完膳,她转去书房隔间看了眼无羡公子,得知他已经用过午膳,心微微一松。正打算离开,谁知窗边的青竹突然晃了一下,接着蔡浥的身影就出现在隔间里。   “属下见过主子,见过太子妃。”他单膝跪地,向两人行礼。   无羡公子摆手叫了声起,看着他问,“有事?”   蔡浥颔首,然后转向陆念经拱手道,“太子妃,您药方上所记的药材和调制药膏用的火炉、石碾一应东西已经准备好了,约莫一刻钟后必应便会送过来。”   陆念锦闻言,眸光一亮,“都采购全了?”   蔡浥点了点头,顿顿又问,“属下这算不算替太子妃办了一件事?”   陆念锦看了他一眼,无情道,“这些药材主要是替你主子医伤的,剩下的我不过是沾光捡漏,怎么能算一件,最多半件。”   蔡浥心凉,他低下头,默默地从腰封中取出一本小札,记下:某某某日,浥为太子妃购药材,记半件事,还余九百九十九件半事情未践。   早就算出这一幕的无羡公子俊美无俦的面容微僵,真没眼看。   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想法——蔡浥这个近身死士,该换了!   而蔡浥并不知自家主子心里的想法,他将小札收齐后,甚至还拱手问了句,“主子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无羡公子摆了摆手,连话都不想说了。   罢了罢了,眼不见为净吧。   蔡浥这才跃窗离开。   一刻钟后,陆念锦向无羡公子提出告辞,“药材快送到了,我就先出去了。”   无羡公子轻轻“嗯”了一声,目送她离开。   陆念锦出了寝房,下台阶时,正好迎面遇上楚拂,她身上穿着三品女官的宫装,这是入宫面见皇后时穿的礼服。   “姑姑这是要进宫去?”陆念锦主动问。   楚拂上前,屈身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礼,才道,“回主子的话,应是皇后娘娘得知了昨夜的事,担心您受了委屈,这才让人宣奴婢进宫问话。”   陆念锦想到温柔如水的皇后,面上露出一抹笑来,点头道,“姑姑说的是,母后待我一向是极好的。您进宫后,可一定要代我向她问安。就说等祈福结束后,我便亲自入宫给她请安,再陪她小住几日,也算替夫君尽孝。”   “奴婢记下了!”楚拂应是。   陆念锦颔首,“那姑姑快去吧,莫误了时辰。”   “奴婢告退!”楚拂又行了一礼,才躬身退下。   陆念锦看着她步步走远,昨日那险些被贴上脸侮辱的恶心画面又一次浮现在她眼前,她圆润粉嫩的指甲用力地掐进了掌心——   虎镶卫何急,但愿他能像他昨天说的,真的不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吐出一口浊气,去见前来送药的必应。   必应带着几个长随,直接牵了架青帷马车过来,上前行过礼后,指着身后的马车道,“车厢里都是太子妃要的东西。”   “有劳小师父了。”陆念锦客气道谢,又指了书房旁边空着的一间屋子道,“还劳你再带人帮我将这一车的东西都搬进去。”   必应连道“太子妃客气”,随后和他手下的几个长随一起,跑了不过三趟,就将所有东西全搬了进去。   这时秦嬷嬷也过来了,陆念锦向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从袖中取出一只荷包,堆笑塞给必应道,“小师父辛苦了,这点银子便拿去喝茶。”   必应却不肯接。   秦嬷嬷硬塞。   必应叹了口气,“师叔有令,除了国师府的份例和赏赐,旁的银子我一概不能收,否则会被打断手脚逐出师门,凄凉一生的。”   秦嬷嬷:“……那改日我做了好吃的,送去给小师父一份。”   必应这次倒是没有拒绝,只是嘱咐了句,“那您悄悄送,别让师叔看见!”   秦嬷嬷认真点头,“我晓得的。”   必应会心一笑,这才带人牵着马车离开。   陆念锦在他走后,转身往新出炉的药房走去,她一只胳膊受了伤,有些药材不便处理,干脆带了秦嬷嬷一起进去。   午膳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并不足以调制药丸,陆念锦想了想,最终带着秦嬷嬷调制起医治外伤的药膏来……   她将不方便处理的药材都交给秦嬷嬷,秦嬷嬷生疏地帮着忙,两人各做各的事,药房中一片寂静。   后来不知过去多久,秦嬷嬷突然停下捣药的动作,转头道,“姑娘,你说也是怪了,这海棠看起来也不像有病有痛,怎么成天告病窝在房里?”   陆念锦没想到秦嬷嬷会突然提到这茬,不过她也没有瞒她的意思,便道,“我让她这么做的。”   “这是为何?”秦嬷嬷问着,也想起之前忽略的一些事来,阴着脸,压低声音道,“莫不是那小蹄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秦嬷嬷话说得隐晦,不过陆念锦却是听明白了,她看着秦嬷嬷微微地点了下头,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到底是乾元殿出来的人,以前也是有品级的御前女官,若是逐出府或作别的处置,总免不了将家丑外扬,倒不如直接配了人,将事情遮掩过去,也算积了三条人命的阴德。”   秦嬷嬷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陆念锦这样的安排,照眼下的情况来看,的确是最好了。   午时末,药膏调制完成,陆念锦将还温热的药膏分瓶装好,吩咐秦嬷嬷拿一瓶到东暖阁备用。   秦嬷嬷不作他想,陆念锦却在她出门后,揣着两瓶药膏就去了书房隔间。   无羡公子醒着,正坐在桌边写字。   陆念锦将药膏递了过去,看着他抄好的一沓祈福经,挑眉道,“观平殿那位不是已经抄了,国师怎么也在抄?”   无羡公子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知该说什么。   亦无法想象,将来她要是知道自己起早贪黑,诚心诚意抄的这四百多遍祈福经只是一个骗局,她会作何感想。   “闲着也是闲着,便抄了。”   “再者本座乃是奉皇后懿旨为先太子祈福,又岂有捉刀代笔的道理。”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解释。   陆念锦并没有怀疑,她目光一转,望着桌上的碧瓷药瓶道,“这是我调制出来的外伤膏,一日敷三次,每次用药前务必将上一次涂抹的药膏擦洗干净,让伤口完全曝露……大概六七日后,伤口就能愈合,一个月后疤痕消失。”   “这药膏当真有如此奇效?”无羡公子反问。   陆念锦不置可否,“国师用了便知。”说完她便朝外走去。   观平殿中,又是一下午安静抄经。   因换了人的缘故,夕阳西下,陆念锦抄完时,对面的“国师”还在一笔一笔地写着。   她站起身来,将整理好的祈福经摆放整齐,冲着那张熟悉的面容,道,“国师,我抄完了。”   “国师”抬起头,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微微颔首,“太子妃抄完了,便先回去罢。”   “告辞!”陆念锦客气地说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回心楼。   陆念锦用过晚膳,又倚在榻上等了一会儿,楚拂才从宫里回来,跟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四个身着宫装,十八岁上下的宫女。   她眼中闪过一抹意外。   楚拂先向陆念锦行礼后,又侧身引着四个宫女上前拜见,“这位便是太子妃。”   “奴婢见过主子!”四个宫女齐声道,双膝拜倒在地。   陆念锦朝楚拂看去。   楚拂从袖中取出四张薄纸,交给陆念锦道,“皇后娘娘听闻主子被小人唐突,十分震怒,如今虎镶卫何急已经被抄家……至奴婢出宫时,娘娘还不放心,便将自己宫里的四个女卫给了主子,这几张是她们的身契。”说着,她又指着四人向陆念锦介绍了一遍,“这是芸姜,旁边是芸荇,再是芸姝,云蕙。”   陆念锦认了人才叫起,跟着,她又问几人擅长什么。   四人一一答了,芸姜擅轻功,芸荇擅毒,芸姝擅暗器,云蕙擅剑。   陆念锦满意地点头,顾念她们出宫一趟也是累了,便嘱咐秦嬷嬷带几人下去安置。   屋里只剩下楚拂和陆念锦时。   楚拂忽然一笑,看着陆念锦道,“奴婢此次进宫还得了一个消息,不知主子有没有兴趣。”   “什么消息?”陆念锦看着难得一笑的楚拂,下意识地问。   楚拂道,“皇上下旨将虎镶卫何急抄家时,何急被人打晕在书房中,双手腕骨被捏的粉碎,眼睛也没了,只剩下两个血洞……”   陆念锦:“……”真惨!   但是又莫名解气。   “主子知道这是谁干的吗?”楚拂又问。   陆念锦摇头,“姑姑说笑了,这般残忍血腥的事,我怎会知晓凶手是谁……不过,也许是何急的仇家罢,他那人一看就是个奸邪残暴之徒,以前定然也害过不少人的。”   楚拂深深地看了陆念锦一眼,没再言语。   陆念锦将宫里的事情问清楚后,差不多就到了抄祈福经的时候。   她让楚拂先回去,自己则是去了书房。   书房里,她一进门,便发现隔间的烛火还亮着,心思一转,干脆朝隔间走去,想着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也不知道无羡公子会不会对她调制的药膏过敏。   心里蓄着事,便也忘了避嫌这回事,掀开帘子就走了进去。   结果就看到一副衣衫半褪,身材好到让人喷鼻血的……神仙男色图。   那可堪入画的一幕实在太美,以至于陆念锦半天都没移开眼,直到无羡公子侧身将雪白的中衣拢上去,抬起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她才猛地回神,连声道着“抱歉”,红着脸窘迫地朝外走去。 第34章 做我的外室,我宠你   陆念锦一口气冲到外面,端起桌上的凉茶就往嘴里灌去,狠狠灌了两杯凉茶下去,心跳终于不那么剧烈了,只是双颊还红着,羞得厉害。   无羡公子出来时,看到的便是她双手捧脸,暗自恼恨的模样,他轻轻地咳了一声,移开目光,道,“太子妃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事要找本座吗?”   陆念锦听他询问,忙将手放了下去,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一声,不自在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有时候会对一些药材过敏,我便想问问国师,中午给您的药膏,您用着可还好,有无不适之处?”   “并无。”无羡公子淡淡道,“太子妃调制的药膏很好。”   “既然没问题,那我就不打搅国师了。”话落,她绕过书桌便快步朝外走去。   无羡公子看着她的背影,却微微皱起眉来,“太子妃今晚不抄经了吗?”   陆念锦耳朵尖一动,脚下停了有一呼吸的功夫,又继续朝外走去,假装没听到他的话。   无羡公子看着书房的门拉开又被合上,眉头微微拢起,心道,这女人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陆念锦离开书房,又在廊下吹了会儿夜风,脸上滚烫的温度才慢慢散去。   回到东暖阁,秦嬷嬷正拿着小银剪在剪灯花,看见她进来,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地问,“姑娘不是去书房了,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陆念锦干笑着打哈哈,“今日忙的事太多,许是累得狠了,我在书房坐了好一会儿,都定不下心,索性便回来了。”   秦嬷嬷很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姑娘昨夜原就没睡好,今天一天下来,又是抄经,又是调制药膏,确实该泡个花瓣热水澡早早歇下。”   陆念锦:“……”她能说她现在已经对花瓣澡有了阴影吗?   可秦嬷嬷根本不等她拒绝,说了句,“老奴去让人给姑娘准备沐浴香汤”就快步朝外去。   回心楼的下人都是宫里出来的,动作很迅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将香汤准备好了。   秦嬷嬷知道陆念锦不喜婢女伺候沐浴的习惯,试好水温后,便要带人退下。   谁知这时,陆念锦却看着她吩咐了句,“其他人下去,嬷嬷留下来陪我吧。”   秦嬷嬷听她这么说,不禁多想,她家姑娘突然变得如此反常,莫不是被虎镶卫那些畜生骇到了?想到昨夜的事,她的脸色顿时铁青起来,摆了摆手,让其他人下去,她则走到了陆念锦的身边,温柔安抚她道,“姑娘莫怕,何急那畜生已经被皇上抄了家,以后再有不长眼的想冒犯您,他们都会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和下场,这种事一定不会再发生了。”   陆念锦听着秦嬷嬷的气愤又心疼的安抚,却莫名有些心虚。她之所以会留下秦嬷嬷,确实是因为昨夜的意外受惊,只不过让她受惊的人却不是虎镶卫何急,而是书房隔间住着的那位国师。   只是这种事她到底没法解释,只能默认了……   接下来,秦嬷嬷伺候她更衣,扶着她跨入浴桶。   陆念锦被热水包裹着,抻了一天的身子终于松快下来,脚指头舒服得都蜷了起来……   秦嬷嬷站在她身后,用棉帕子轻轻地帮她擦着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慢慢地,陆念锦便放松下来……   两刻钟后,浴桶中的水不那么热时,陆念锦打算起身,吩咐秦嬷嬷去拿干帕子过来,秦嬷嬷道了声“是”,转身离开。   放帕子的地方和浴桶之间就几步距离,但陆念锦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秦嬷嬷回来。   她心里突然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秦嬷嬷?”她扬声叫着,转头朝后看去——却见一个陌生男子倚在屏风旁,手握玉扇,桃花眼潋滟,正幽幽看着她,好像她是他盘中的猎物一般。   陆念锦脸色大变,“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太子府?”   沈擒被她眼里的陌生刺得心口一窒,桃花眼危险一眯,猛地一合玉扇朝她走来,殷红的唇翕动,“我是什么人?自然是来救你脱离苦海的人。”   陆念锦不语,随着男子的走近,她蓦地发现他的面容竟有几分熟悉……像是原主记忆中曾经救过的长宁侯府世子沈擒。   认出来人身份后,霎时间与之相关的记忆也清晰起来——这位上京排行第一的纨绔子弟三年前被原主阴差阳错救了后,便对原主动了心,提出要纳原主为妾,后来因为四皇子萧泽当众放话要娶原主为妃才作罢。   没想到时隔三年,在她嫁入太子府后,他又缠了上来!   陆念锦这般思量着,沈擒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调笑道,“不然阿锦你还真打算抱着怀德太子的牌位,守一辈子活寡?与其如此,那还不如假死,金蝉脱壳跟了我,即便我不能名正言顺地接你进府,也定会将你当作心头肉,宠爱有加。”   “也就是说,你想让我做你的外室?”陆念锦抓着浴桶内壁,心底发冷,面上却笑语盈盈地问。   沈擒勾唇一笑,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皎月一般的面容,“虽则是外室,实则却是我最宠爱的姬妾。”   “能给我时间让我想想吗?”陆念锦沉吟了片刻,反问。   沈擒笑着点头,“我安排这些事情也需要几日……那我便三日后再来找你,届时你给我答复。”   陆念锦听他这么说,正要松口气,下一刻,沈擒却一勾手,将她挂在衣架上的胭脂色肚兜扯了下来,抓进手中。   “你这是做什么?”她恼羞成怒,咬牙瞪着他质问。   沈擒将肚兜凑近鼻端,邪笑着嗅了一下,眼尾一挑,凝望着她道,“自然是把柄了,你若敢将今日之事讲出去,我便敢让全上京的人都知晓,怀德太子妃深闺之中有多寂寞,连肚兜这种私物都不吝赠与我这奸夫。”   陆念锦恨得直咬牙,“你!”   沈擒突然弯腰,贴近她,温柔又残忍道,“阿锦你若识相,最好从了我,否则的话,我自有千百种要你妥协的法子……”   陆念锦与他相视,紧紧地咬住了槽牙,她知道面前这人浑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   她若不想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现在就不能激怒他,哪怕内心愤怒,自己生生憋死自己,也不能激怒他。   “我知道了。”很久后,她上下牙齿相击,轻轻地说道。   沈擒眼中露出几许满意,他抬起后,还想摸摸陆念锦苍白的脸,不过被她躲了过去。   沈擒也不气,只是势在必得地笑着,“阿锦,你信不信,总有一日你会求着我碰你。”   陆念锦扯唇,冷冷地看着他,“那就等这一天好了。”   ……   沈擒一刻钟后才离开。   他走时,浴桶的水已经凉透,陆念锦浑身都在发抖,她紧紧地咬着下唇,许久后才扶着浴桶边缘站起来,一件一件地将衣裳穿上。   想到被沈擒拿走的肚兜,她根本顾不得管地上的秦嬷嬷,头发还在滴水,就朝外走去。   外面守夜的婆子在打瞌睡,她从远及近,再从近到远,两个婆子都没有察觉。   最后,她站在书房门口,推开了门,朝隔间走去。   因着之前的教训,她这次没敢进去,而是站在外面,声音发抖地问了句,“国师可在?”   隔间里,无羡公子早在书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就醒过来了,听到陆念锦明显带着恐惧的询问,他直觉不妙,当即下榻,拢了衣衫朝外走去。   “太子妃怎么这副形容?”帘子掀开后,他看着陆念锦苍白如女鬼一般的脸,还有她滴滴答答落着水的长发,拧紧了眉沉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沈擒。”陆念锦咬牙切齿地念出那两个字,硬生生地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咽回去,“他逼我做他的外室。”   无羡公子:“……”这世上胆大包天的人怎么就那么多?   “先进来吧。”他将她领进隔间,又从架子上取了一块白色的干帕子递给她。   陆念锦接过帕子,却没有立刻擦头发,而是巴巴地看着面前谪仙一般举世独立的男子,“你欠我数个人情,一定会帮我的对吗?”   无羡公子冷淡地点了她一眼,“你先将头发擦干。”   “我将头发擦干,你就答应帮我吗?”陆念锦咬着红润润的唇,瞪着水汪汪的眼问他。   无羡公子移开目光,鬼使神差的“嗯”了一声。   陆念锦听他答应,这才用干帕子绞起头发来,她的头发打留头开始就没剪过,一直垂到屁股下面,且发质极好,湿润的黑发抖动间就像一袭墨色的锦缎。   无羡公子就坐在她对面,耐心地等着她。   直到她将头发擦了七八分干,他才开口,仿佛已经洞察一切般,问她,“你可是有什么把柄在沈擒手中?”   陆念锦没想到他会猜得这么准,半晌才回过神来,咬着牙,又羞又恼地说,“他拿走了我的一件肚兜。”   “本座明白了。”无羡公子了然地颔首,“不出三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陆念锦“唔”了声,想想又道,“除却这个,现在你还欠我三个人情。”   无羡公子:“……本座送你回去。”   “不必了。”陆念锦拒绝,有他答应帮忙整治沈擒,她已经没那么恐惧了,这般想着,她又弯唇,微微地向他笑了一下,“方才打扰国师清梦,实属无奈,国师早些歇息罢,我先回去了。”   无羡公子见她已经有了笑模样,也没再坚持,只起身将她送出了书房。   “来臣!”   等他再次回到隔间时,他打开被青竹掩映住的窗户,冷声叫道。   死士来臣听到小主子的传唤,立刻从外面的梧桐树上跳了下来,拱手讪讪道,“不知您有何吩咐?”   无羡公子瞥了他一眼,“听闻皇后今日给太子妃送了四个女卫,那几个女卫呢?”   来臣道,“太子妃仁恻,怜惜她们出宫路上颠簸,今日便没让她们当差!”   无羡公子眼底一寒,“你去告诉她们,以后警醒着些,每日必须有一人为太子妃守夜,再让贼子闯到太子妃面前,她们的命便也不必要了!”   “是,国师,属下领命!”来臣躬身道,“属下定会好好敲打她们!”   无羡公子点了点头,摆手让他退下,关了窗户。   再说陆念锦,她回到寝房后,先用银针将秦嬷嬷救醒,然后又让下人将浴桶抬下去,才上床就寝。   一夜安眠,次日她醒来时,发现皇后赏给她的四个女卫都守在床边,察觉到她醒来,为首的芸姜上前柔声问道,“太子妃现在是要起来吗?”   陆念锦“嗯”了一声。   下一刻,床帏便被芸姝和云蕙给勾了起来。   陆念锦坐起身来,一脸狐疑地看着四人,“昨日不是说了让你们先去安置,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芸姜四人昨夜被乾元殿的死士狠狠敲打了一番,如今哪里敢不殷勤伺候着,正是一等一的乖顺。   四人面面相觑,皆道,“奴婢们是皇后娘娘钦赐给太子妃,护卫太子妃周全的,等闲自然不能离了太子妃的身边……”   陆念锦听四人这般说着,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但一时间又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恰好这时,芸荇端了漱口青盐过来,她漱过口,芸姜又取了衣裳服侍她更衣……一切收拾妥当,眼看四个婢女又要跟着她一起去书房,她忙开口道,“芸姜跟着我便是了,你们几个留下。”   芸荇三人只能看着芸姜陪陆念锦一起离开。   去书房的路上,陆念锦淡淡地看了芸姜一眼,“你们四个今早与昨晚对我的态度可谓天差地别,我想知道理由。”   芸姜侧眼觑着陆念锦,挣扎了许久才开口,一五一十道,“回太子妃的话,这太子府中除了皇后宫里出来的宫人,还有皇上宫里出来的宫人,奴婢四人昨夜轻慢太子妃,未按例当差,今日一早就受了乾元殿前辈的敲打……”   “原来如此。”陆念锦点了点头,没再说别的。   随后几日,她认认真真地抄了几天祈福经。   到第三天早上的时候,已经回了松风里的无羡公子托蔡浥送了一只锦盒给她。   陆念锦避着人,一脸狐疑地将锦盒打开,却发现盒子里装着的竟是十几件肚兜。   “这是什么意思?”陆念锦皱眉,一脸的黑线。   蔡浥则绷着脸解释,“太子妃的私物主子已经烧了。这里面是长宁侯府几位嫡小姐,当家夫人,老夫人的贴身衣物。”   陆念锦听蔡浥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蔡浥点头,跟着又眼巴巴地看了陆念锦一眼。   陆念锦与他眼神相对,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啪”的一声合上锦盒,斜着他道,“别告诉我这些肚兜都是你偷来的!”   蔡浥叹了口气,“属下也觉得,主子有点大材小用了。”   陆念锦已经不忍心嫌弃他,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次就算一件事吧!”   “谢太子妃!”蔡浥激动地道谢,然后从腰封里抽出小札,认认真真地写道,“某某某日,浥潜入长宁侯府……”   他写的正认真,陆念锦突然打断了他,“蔡浥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蔡浥抬起头,等下文,“太子妃请说。”   “成大事者不写日记。”陆念锦一本正经地说。   蔡浥:“这是为什么?”   陆念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说以后我还要让你做多少百件不可告人的事情,就说这次你去长宁侯府偷人女眷肚兜,这小札要是哪天不小心丢了,被人偷了,你说别人会怎么看你,怎么看我,怎么看国师?”   “所以……”   “成大事者绝不写日记。”陆念锦语重心长地点头。   蔡浥成功地被她说服,然后将手里的小札扔进了香炉中,直到小札全部化为飞灰,才收回目光离开了。   当晚,沈擒再一次潜进了太子府回心楼。   不过这一次,他不敢再放肆,而是黑着脸跟丧家之犬似的。   “东西给我!”他走向陆念锦,朝她伸出一只手。   陆念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明白世子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沈擒眸光复杂地看着她,“没想到你失了四皇子的倾慕,如今又得了国师的庇佑……怪不得瞧不上我这个侯府世子。”   “如果世子来只是说这些,那你可以回去了。”   “你!”沈擒发狠地盯着她,那眼神,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压在身下狠狠地驯服。   陆念锦被他看得一阵呕心,不由怒从心起,寒声警告他道,“沈擒,你眼神给我放尊重点!我已经不是那个人人都可以拿捏的承国公府小庶女了,我如今是皇上亲自下旨,皇家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你若再用那种看玩物的眼神看我,休怪我不留情面,彻底与长宁侯府撕破脸皮!”   沈擒听她严词威胁,又想到家中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妹妹、母亲和祖母,终究不敢再放肆,眉目间恢复了清正,拱手道,“太子妃恕罪,是沈某错了,不该唐突太子妃,还望太子妃高抬贵手,原谅沈某这一次。”   陆念锦冷笑,“世子的诚意就这么一句话?”   沈擒被迫压着火向她道歉原就憋闷得紧,此时再被她一冷嘲,几乎用尽全身的忍耐,才没有一甩袖子扭头就走。   他再次压下自己的脾气,“那不知太子妃还想如何?”   “跪下!”陆念锦道,“跪下对天起誓,以后若再敢对我有什么不耻的念头,便前途丧尽,不能人道,死无全尸。”   前途丧尽,不能人道,死无全尸。   沈擒听着这一句比一句更狠的誓词,又一次险些暴怒,“太子妃不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吗?”他狠狠咬牙,一字一字地发问。   陆念锦笑,“若是世子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世子,世子慢走不送。”   沈擒目眦欲裂,袖中的拳头攥得嘎嘣作响。   他紧紧闭上眼。三个妹妹和母亲、祖母的面容从他眼前一一闪过。   不,他不能让她们失望。他纨绔归纨绔,好色归好色,可长宁侯府的百年名声绝不能毁在他的手中。   这般想着,哪怕他心里再不甘愿,最后还是逼着自己弯了膝盖,跪倒在陆念锦的面前,槽牙紧咬,目眦欲裂,一字一句道,“我沈擒,今日对天起誓,以后若再敢对太子妃陆念锦,有什么不耻的念头,下作绮思,余生便前途丧尽、不能人道、死无全尸!”   “这样可以了吗?”沈擒发完誓,抬起头来,通红的眼中尽是血丝,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冒着寒气。   陆念锦朝秦嬷嬷使了个眼色。   秦嬷嬷捧出一只锦盒,递给沈擒。   沈擒接过锦盒时,狠厉的目光突然射向秦嬷嬷。   秦嬷嬷被他盯得浑身一寒,好半天才回神道,“沈世子既然拿了东西,就快走吧!”   沈擒没再说什么,扭过头最后看了陆念锦一眼,然后翻窗离去。   秦嬷嬷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很久后才转身,看着陆念锦心有余悸道,“姑娘,沈世子方才看老奴的眼神,那个凶的嘞,老奴一度以为,他是想当场杀了老奴泄愤。”   陆念锦闻言一震,刚才秦嬷嬷将锦盒递给沈擒时,他们两人的身影是叠在一起的,她并没有看见他的表情。   若真如秦嬷嬷所说那般,那沈擒一定是记恨上了秦嬷嬷,甚至想将看到他丑态的秦嬷嬷杀人灭口。   不,她绝不能给他动秦嬷嬷的机会!   陆念锦想着,陷入了深深的思量。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第二日,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皇上竟然点了长宁侯世子沈擒的名,勒令他即日起去西北陆大统领麾下历练三年,好好改一改身上那些纨绔的习气,免得将来承爵后堕了长宁侯先祖的赫赫威名。   至此,她终于松了口气。 第35章 娇滴滴,国师我腿软   沈擒离京后,陆念锦的日子很快恢复了正常,她得空又配了些外伤膏药和解毒的丸药送去松风里,无羡公子差人将东西都收下了,但是代替他在观平殿祈福的那位假国师却一直没有撤回来。   陆念锦也没有多想,只当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一直在松风里静养。   这晚,去书房抄完一遍祈福经,她都已经歇下了,窗户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是夜猫子啼叫的声音。   已经有些昏沉的陆念锦听到这声音,立即睁开眼,披着衣裳下了床,走到窗边轻声问,“可是蔡浥?”   夜猫子叫是无羡公子离开回心楼时,蔡浥跟她约定的暗号,一旦无羡公子身上的伤情有反复,他就会用这个暗号知会于她。   “是属下!”蔡浥隔着窗户急道,“国师那边有桩急事,须得太子妃出府一趟,还请太子妃现在就跟属下走!”   “这么急?”陆念锦大惊,“可是国师的伤情有什么反复?”   “不是主子。”蔡浥快速道,“是个孩子……不过此事说来话长,还是等到了地方,再由主子与您详说。”   “我明白了!”陆念锦应了一声,她也知道救人如救火,回身走到衣架旁,取了件披风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兜住,连发髻都顾不上梳,便踩着凳子跳下窗户,背着药箱随蔡浥往太子府后门行去。   太子府后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她上车后,蔡浥便驾起马车,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前而去。   拐过七八个弯,奔驰了足足半个时辰,马车才在一条巷子的最里边停了下来。   “到地方了,太子妃请下车。”蔡浥跳下马车,刚对着车厢道了一句,陆念锦就掀开马车帘子,脸色极难看的跳了下来。   “太子妃可是觉得不舒服?”蔡浥担心地看了她一眼,紧张问道。   陆念锦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以往不常坐马车,有些头晕罢了。”   说着,她一边随蔡浥往前走,一边朝丈外远处巍峨而气派的门庭看去,只见庄重而冷冽的乌木牌匾上,遒劲有力地刻着四个大字——博野侯府。   看到这四个字,原主脑中的记忆一下子涌了出来。   今朝的武官分为两派,一派以她的二叔公,也就是当今镇国大大统领陆赫为首,掌握着西北三十万大军兵符;而另一派便是以博野侯府的老侯爷为首,握着西南二十万大军的兵符。   她二叔公就不说了,作为承国公府嫡次子,虽无承爵的命,却少不得家族庇佑,强势岳家的提拔,一路爬得轻轻松松。   博野老侯爷则跟他完全不一样,是实实在在地从最底层兵卒做起的。他一生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教养出来的儿孙也都继承了他的骁勇善战不怕死,皆是十五岁就开始上战场。   只是战场无情,这么多年下来,老侯爷三子六孙,最后竟全部战死沙场,如今只剩下最小的刚满六岁的嫡幼孙霍骁还养在上京博野侯府,那是老侯爷最后的一滴血脉,也是博野侯府所有女眷的命根子。   想到蔡浥之前透露的讯息,说是要救一个孩子。陆念锦叹了口气,如果她没有猜错,无羡公子想让她救的应该便是这位霍骁小世子了。   ……   一刻钟后,两人被侯府管家带到一处名叫“荣寿堂”的地方。   暖阁中,霍管家冲着被儿媳、孙媳簇拥着的老侯夫人道,“老夫人,国师让蔡大人去请的大夫到了。”   老侯夫人闻言,急急忙忙地站起身,引颈望着,想将国师口中能救小孙儿的大夫看清楚。   陆念锦眼神好,她隔着遥遥,将老侯夫人眼中的急切看得分明,便抄手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到老侯夫人能看得清的地方,微微颔首道,“锦儿见过老侯夫人。”   老侯夫人没想到来的会是位美貌年轻的小娘子,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意外来,略顿,又侧头朝旁边的无羡公子看去,轻声问,“国师让人去请的能救骁哥儿的神医,便是这位……姑娘?”   无羡公子坐在老侯夫人另一侧,不知是又受了伤还是怎的,脸色比闯进陆念锦浴桶的那晚还要苍白,只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还有几分光泽,灯火下,他熠熠的眼神从她脸上掠过,然后才看向老侯夫人,颔首道,“正是她。”   老侯夫人:“……”   她又深深地看了无羡公子两眼,见他面容端肃凝重,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玩笑的意思,才点了点头,重新看向陆念锦,郑重道,“那就有劳神医替我家骁哥儿看看。”   陆念锦颔首。   老侯夫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亲自带着她往内室走去。   内室中,陆念锦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子极重的苦药味,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又往前走了两步,便看到了脸色酱红,浑身上下都布满了伤口的小世子霍骁,他双眼紧闭,毫无生机地躺在那里,在旁伺候他的是一个身着湖青色褙子的年轻女子,看她眼核红肿,痛不欲生的模样,估摸着应该是霍骁的生母——三夫人唐氏。   唐氏听到脚步声,一回头便看到婆婆领着一个十五六岁,散了头发,背着药箱的女子朝她走来,再想到贴身丫鬟秋江跟她说的一些话,她不禁拧起眉来,带着哭腔不悦道,“这就是国师给母亲引荐的神医,母亲看她这稚嫩模样,像是会医术的吗?……什么香的臭的都带到骁哥儿这里来,母亲是见骁哥儿死得慢,想让人活生生的把他折腾咽气吗?”   陆念锦:“……”她生的年轻,怪她吗?   老侯夫人则勃然大怒,阴沉了脸,别人不知道无羡公子的为人,可她陪老侯爷同甘共苦了一辈子,背着人时,老侯爷曾给她交代过多次,家中要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就让她拿着他的信物求到国师府去,国师定会帮她料理周全,这么一个能让老侯爷以阖家性命托付的人,她怎能不全心信任,寄托重望。   倒是这个三儿媳,嫁进侯府后只会吟风弄月,庶务人情半点不通不说,还一身臭脾气,糊涂至极。   往昔她全是看在骁哥儿的份上,才忍了她。没想到她的仁慈非但没有让她收敛,反而纵得她越发不知所谓,现在连国师引荐的神医都敢阴阳怪气的讥讽咒骂。   “来人,将唐氏带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放她出来!”老侯夫人厌恶地盯着唐氏,突然用力一拄拐杖,冲着身后的嬷嬷冷声吩咐。   嬷嬷领了命,便往前去要拿唐氏,唐氏见老侯夫人当着妯娌晚辈和外人的面便要给她难堪,只觉颜面大失,一时气急攻心,张口又要咒骂。   可老侯夫人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她一个眼神扫过去,拿下唐氏的几个嬷嬷便用帕子堵了她的嘴,又不留任何情面地将她拖了出去……   唐氏呜呜咽咽的声音消失后,老侯夫人掀了掀眼皮,冲着身后的另外两个儿媳道,“老大家的,以后骁哥儿就交给你照顾。”   大儿媳梅氏眸光一闪,知道老侯夫人这是生了替小叔休妻的心,以后打算将骁哥儿过继到大房……   她心中微微悸动了下,忙上前道,“母亲放心,儿媳一定尽心尽力将骁哥儿照顾好。”   老侯夫人听梅氏这么说,嘴角终于露出一抹欣慰来,随后,她又转向陆念锦,歉疚道,“方才是老身管教不严,让底下人唐突了神医,还望神医莫要放在心上。”   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陆念锦这番来只是救人的,她微微点了点头,便将唐氏这事掠过。然后朝床边走去,纤手一抬,将小世子霍骁身上的小被子掀起……下一刻,孩子肚子上更多的伤口就暴露了出来。   刀尖上,鞭伤,擦伤,钝物击打的伤……几乎遍布了他全身,陆念锦眉头紧皱,看得那叫一个触目惊心。   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尽天良的畜生这么狠毒,竟然对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她几乎不敢触碰他身上的伤口,只是细细地看着,待确定这些都不是致命伤后,才打开药箱拿出脉枕,帮他把起脉来。   一刻钟后,她放开霍骁的手腕。   老侯夫人见状,立刻急迫地上前,红了眼,声音颤抖道,“神医,骁哥儿他……”   陆念锦起身,给了老侯夫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又弯下腰,将霍骁头上的元宝髻解开,一点一点地摸过去……在摸到一个凸起时,她松了口气。   她想得没错,让霍骁陷入昏迷,高退不热,生死一线的,并不是他身上那些看似严重的外伤,而是他脑后藏在发髻底下的撞伤导致的颅内积血。   “先前的大夫都是怎么说的?”确定病因后,她安抚地看了老夫人一眼,轻声问道。   老夫人攥着帕子抹泪,暗暗回忆了下那几个太医和侯府府医的说法后,与陆念锦一一道来。   陆念锦听完后,轻声道,“几位太医和府医说得其实都不错……只是这些却不是小世子身上真正的致命伤。”   “那骁哥儿的致命伤是什么?”老侯夫人眸光一变,更加着急地问道。   陆念锦却没有立刻回答老侯夫人的问题,而是招了招手,示意老夫人身边的梅氏过来,梅氏一脸狐疑地上前,陆念锦引着她的手向下,轻轻摸向霍骁头顶那块的凸起。   梅氏心神一凛,一下子明白过来,看着她大惊道,“神医的意思是,让骁哥儿高热不退,昏迷不醒的病灶,其实是他头顶的这处伤?”   陆念锦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其实这也怪不得那几位太医府医,实在是小世子身上的内外伤太多了,脉象出奇的混乱,若是我没有延长拿脉时间,细细分辨,只怕也发现不了那块不显眼的肿包。”   “神医谦虚了!”梅氏看着陆念锦敬重道,顿顿,又言,“那现在根子找到了,是不是骁哥儿就有救了?”   陆念锦点了点头,随后又打开药箱,从中取出几瓶外伤药膏递给梅氏道,“这是外敷的药,一日三次,每次用前需用清水将伤口擦拭干净,让伤势完全曝露,有劳夫人先替小世子敷上。”   等梅氏给霍骁敷完药,陆念锦又取出针包,用火烛燎过后,一一捻进霍骁身上的几十个穴道。   半个时辰后,他身上的热度终于降了下来。   梅氏将这个好消息告知老侯夫人。   老侯夫人闻言,喜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一迭声地叫着神医,向陆念锦道谢。   陆念锦只道不必,又借着桌上的笔墨写了内服化瘀的药方。   做完这一切,她便提出告辞。   老侯夫人见她这就要走,心里一急,白了脸火烧火燎地哀求,“神医就不能在府上稍住两日,等骁哥儿好起来再走吗?”   陆念锦摇了摇头,“府中家教严,不敢夜不归宿,还望老夫人体谅。”   老侯夫人脸上露出失望,定了定,又问,“那不知神医是哪家府上的女眷?”   陆念锦仍是摇头,“恕我不能相告。”   “那骁哥儿的病情要是再有反复呢?”   “若是小世子再有什么危况,尊府遣人去国师府便是。”陆念锦说完,朝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朝外走去。   外面,无羡公子已经等了很久。   看到陆念锦出来,他起身,清清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走罢!”   陆念锦跟着他一起朝外走去。   上了马车,两人对坐。   陆念锦借着车里的夜明珠星光,瞟见他脸色比方才更差,忍不住冲他伸出手,“手腕给我。”   无羡公子闻言,表情顿了一下,眸光幽幽的看着她,将手腕递了过去。   陆念锦只搭了一下脉,就知道他脸色为何这么差,他明显是将自己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几分内力全输给了霍骁,将那孩子的五脏六腑温养了起来……不然的话,光凭那孩子的毅力,只怕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无声叹了口气,她松开他的手腕,低下头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粒药丸子,递给他道,“把它吃了。”   无羡公子看着那粒深褐色的药丸子,却没有立刻接过,而是拄着头,有几分惫懒地看着她问,“何物?”   陆念锦将药丸子强塞进他的掌心里,解释,“固本培元的丸子,我耗了不少珍贵的百年药材炼制的,只有十几颗,效用极好,人若在死前吃了,都能吊上两个时辰的时间。”   原来是这般珍贵的药。   无羡公子捻起掌心那丸还带着她体香的药,缓缓放入口中,任药香弥散在他唇齿之间。许久后他看着她低低道了声谢。   此后无话。   车厢里,只能听见哒哒的马蹄声。   在这好似催眠曲一般极有节奏的响声中,将一身力气都用在替霍骁针灸上的陆念锦不禁昏昏欲睡起来。   后来也不知过去多久,她只听一声极重的金石相击声,下一刻整个人便被抱着凌空而起。   她仓皇地睁开眼睛,只瞧见漫天的星辰洒在漆黑的夜空,以及近在咫尺的男人坚毅禁欲的下巴。   夜风呼啸中,他带着她落在一座五层塔楼的楼顶,低头,神情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问,“怕吗?”   陆念锦想说怕,但是又怕他冷冷地回她一句,“怕就自己下去”,只能咬紧了牙关,死死地攀附着他,牙齿打颤道,“不,不怕。”   “不怕便在这里等着!”他说完,松开她的腰便朝低空掠去,落地后,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与马车周围那边招式凌厉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站在楼顶滑溜溜的瓦片上的陆念锦:“……”她瑟瑟发抖,怕的要死,甚至连动都不敢动,就怕脚下一打滑,直接滚下房顶去。   两眼带着后悔,紧盯着下面一袭白衣,身姿如风,翩若惊鸿的无羡公子,如望夫石一般。   希望他快回来。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陆念锦越等越绝望,站得久了,她小腿肚子都抖了起来,单薄的身子也有些摇晃。   她知道,再这么紧绷下去,可能一阵风来,她一个哆嗦,就会头朝下地滚下去,必死无疑。   可她不想死。   她小心打量着脚下的瓦片,最后决定原地坐下来,这样也许会安全许多……   她这么想着,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是她忽略了被她踩在脚下的披风下摆,往后靠时,披风前后一绷,她整个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紧绷的披风给拱了下去,肩膀着地,飞快地朝屋檐下滚去。   身子凌空的那一刻,陆念锦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尖叫出声,“无羡救我——”   而此刻,无羡公子刚好将最后一个黑衣人解决。   耳闻陆念锦惊恐的求救声,他脑中还未及反应,身子已经朝着陆念锦下坠的地方掠去,三楼高处,他的双手准确无误地抱住她的脖子和腿弯,两人衣袂翻飞,旋转着缓缓落地……   “可有受伤?”站稳后,他一手扶着她,有几分担忧地问道。   陆念锦咬唇,白嫩的小手紧紧地揪着他胸前的衣裳,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泪汪汪地看着他,娇声道,“国师,我腿软。”   无羡公子:“……”   他眼里闪过一抹无可奈何。   不过片刻后,还是弯下身,打横抱起她朝马车走去。   陆念锦紧紧地环着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头,委屈又幽怨,“其实刚才在塔楼上国师问我怕不怕,我心里是怕的。”   无羡公子低头觑了她一眼,“为何不说实话?”   陆念锦抿了抿唇,不再开口。   国师府的马车四壁都是精钢所造,刀砍不破,斧削不烂,至于车顶,则是四块镂空精铁嵌合而成,触动机关,四块精铁便会弹开,刺杀开始时,无羡公子就是触动机关后,带着她从车顶飞出的。   回到马车上,再将机关恢复,车中便一如从前。   无羡公子将陆念锦放在一边坐榻,他坐在另一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就在陆念锦以为,两人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无羡公子却突然开口道,“想知道霍骁是怎么受伤的吗?”   “嗯。”陆念锦低低地应了一声,旋即眉目一冷,又忿忿叹道,“也不知到底究竟是什么人这般丧尽天良,竟然如此残忍地对待一个六岁孩子!”   无羡公子看了她一眼,音如玉石相击,带着安抚,徐徐道,“在上京两百里外的通州有个富贾,名唤王天良,经营着通州城里十之六七的商铺,但不知是何缘故,这两年来他名下的生意突然越来越差,意外频发,几支商队不是遭遇贼匪被劫了货,就是遇到猛兽袭击全队死无全尸,所经营的铺子也纷纷倒闭,城外的六十顷地更是一夜之间枯萎了一大半……”   “就在他一筹莫展,须发都愁白了之际,一个游方道士突然登门,言他横遭此灾祸乃是因为他家先祖作孽太多,遭了天谴,全报应在他这一代。若要避过天谴,必须得用九个与他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六岁男童作法,令男童受尽折磨,生不如死后,再倒栽进他家祖坟地下一丈深处,绕成一圈,九九归一,如此才能瞒过天眼。”   “王天良信了道士的话,私下便开始查访符合条件的男童,又因他此举,通州方圆三百里的拐子亦忽然猖獗起来……霍骁就是这么受伤的。”   陆念锦听他说完,沉吟许久,却摇头道,“可博野侯府只有那一根独苗,根本不该被拐的。除非……”   “有内应。”无羡公子道。   “那另外八个孩子呢?”陆念锦停了片刻,又问。   无羡公子看了她一眼,“霍骁的伤是最重的,那八个孩子只是轻伤,本座将他们带回了上京,安置在慈善堂中。”   “那便好。”陆念锦松了口气。   无羡公子见她不再惊恐不安,亦缓了眉眼。   一刻钟后,马车在太子府后门停下。   陆念锦率先掀开车帘跳下车,她的腿脚已经舒缓过来,不再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倒是无羡公子,因为方才的刺杀又受了些内伤,踩着车梯下车时,脚下明显虚浮得很。   陆念锦抿紧了唇,她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到底还是心软,低下头将腰间的荷包解下来,递给他道,“这些还元丹国师拿着罢,每三日服上一粒便可。”   无羡公子看着手里胭脂色的荷包,蓦然想起的却是那日蔡浥从沈擒手里拿回来的那件肚兜,也是这个色。   “太子妃很喜欢胭脂色?”他握着荷包,看着她淡淡询问。   陆念锦“嗯”了一声。   无羡公子没再说什么。   两人从后门入内,到了岔路口才分别。   没隔几日,陆念锦便收到了整整一箱笼胭脂色的肚兜。   也是在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无羡公子问她那句话的意思——太子妃很喜欢胭脂色?   神他妈的很喜欢!她现在一点都不喜欢。   苏囧囧 说:   钻石快一百了,又要加更了。 第36章 追妻火葬场   陆念锦看着面前这只能装下两个她,庞大到无处安放的箱笼,狂躁得想要爆炸。   这么多肚兜,都够她穿一辈子了,无羡公子他怕不是有病吧!就算想赔偿她,不能折现吗?银票多方便的!   “太子妃,这……怎么多出一只箱笼来?”她正惆怅着,芸姜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地上凭空多出来的巨大箱笼,疑声问道。   陆念锦听她询问,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好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她淡淡解释道,“这是……一些重要的药材,我刚整理好,你现在若是无事,不如便帮我搬去药房罢。”   芸姜出身后宫,见惯阴私,眼神毒辣,瞧着陆念锦遮遮掩掩的模样,便知她说的不是什么真话,这箱子里装的肯定不是药材。   可碍于来臣前日里的严厉敲打,她又不敢明着质疑,只得将这份疑心按下不表,想着等以后有机会,再私下查探。   若箱子里只是什么不打紧的东西便也罢了,可若是什么腌臜阿堵物,那她就算拼着得罪主子,也必须跟她讲明厉害。   一入皇家门,生死都是皇家人,有时候行查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   她们四人的身契现在全在陆念锦的手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便是为了自己,也不希望这个主子的下场太过凄惨。   “芸姜?”陆念锦见身边婢女眸光明明灭灭,却未答话,忍不住轻轻地催了她一声。   芸姜回神,恭恭敬敬地冲陆念锦福了下身,道,“太子妃恕罪,奴婢这就帮太子妃将东西搬去药房。”说着,她上前两步,双手扣住箱笼两边,轻而易举地就将比平常箱笼大上一辈的大号箱笼抱了起来。   陆念锦跟在她身后,两人趁着夜色,一前一后进了药房。   “就放在这里罢。”陆念锦进屋后,指向多宝阁后面一块隐蔽的地方,冲着芸姜说道。   芸姜应声,将箱笼放在了陆念锦指定的地方。   陆念锦眼看着箱笼落地,稍作思量,又起身从多宝阁上的抽屉里拿了只铜锁,蹲下身,啪嗒一声锁住箱笼。   立在一旁的芸姜见她这么做,瞳孔微微一缩,皱起眉道,“太子妃,药材还要锁起来吗?”   陆念锦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忽然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芸姜,你心里该不会怀疑我刚才是拿假话骗你,等我走了,你再回来暗中查探吧?”   芸姜被猜中心事,袖中尖长的手指猛得收紧,面上却不显,她弯了弯唇,十二分柔顺地笑道,“太子妃说笑了,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怀疑您,更别说暗中查探您的东西了,就是借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万万不敢的。”   呵呵,就算是真的,她也不能承认。   “那就好。”陆念锦说着,又起身从多宝阁上取下一只白色的药瓶,扒开塞子后,将里面的白色液体均匀地洒在箱笼上,笑眯眯道,“这药水叫钻心蚁,一旦碰上一点,便会钻心刺骨地痒上三个月,且不能抓挠,越挠就会越痒,越痒就会越挠,直到自己把自己全身的皮肉都抓下来,整个人生不如死……既然你不会偷看,那我就放心地下药了。”   芸姜煞白了脸,袖中的手指攥得更紧,哪里还敢再动别的心思。   敲打完身边的婢女,看她露出惶恐的表情。陆念锦满意地打了个呵欠,将药瓶放回到多宝阁上后,转身离开了药房。   一夜安眠。   次日醒来,她发现,芸姜对她的态度又恭敬了几分。   兴许是觉得她没有那么好惹。   陆念锦并未多理会她,仍是像平常一样倚重秦嬷嬷,每日规律地在回心楼和观平殿之间来回。   ……   这日,她照例在观平殿中抄经。   接近傍晚时,观平殿后窗下却突然传出一阵夜猫子啼叫的声音。   陆念锦脸色微变,执笔的手微微一晃,面前的黄纸上就多了一个墨点,第九遍快抄完的祈福经就这么毁了。   “喵呜——喵呜——”窗外的啼叫还在继续。   陆念锦心里生出几分烦躁来,她索性放下笔,打开翘头案上的锦盒,从里面拿出一份她前几日多抄的祈福经,凑够九遍,起身朝对面的“国师”走去。   “国师”将她递过去的祈福经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抬起头淡淡道,“既然抄完了,太子妃便先回去吧。”   陆念锦微微颔首,来不及收拾东西,就朝外走去。   她出了观平殿正门,直接绕去了后面窗口,果然在那里见到了蔡浥。   他身上背着她专用的药箱。   “到底怎么回事?是国师内伤加重了,还是博野侯府的小世子病情反复?”陆念锦沉声问道。   “是小世子。”蔡浥道,“小世子用了太子妃开的药,这几日是醒过来了,身上的伤口也结了痂,只是人却惊惊惶惶的,认不得人,总想往暗处躲藏,也不肯吃东西。”   “老侯夫人担心再这么拖下去,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命根子又要没了,只能再次求到了国师府,希望太子妃能过去看看。”   “我明白了,你带路吧。”陆念锦容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蔡浥答应一声,率先往前走去。   这次是白天,他没有带她走后门,而是去了一处隐蔽的侧门。   出了侧门,又走了一段距离,到巷口时,她才看到国师府那辆黑色的马车。   “太子妃请。”走到马车旁,蔡浥伸出一只手来。   急着救人,陆念锦直接搭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国师?”掀开马车帘子,陆念锦看着坐在车厢里面的无羡公子叫了一声。   无羡公子抬起眼皮撩了她一眼,看到她眼里有疑惑,淡淡解释道,“本座昔日欠了博野老侯爷一个人情,当年他离京时再三相托,恳请本座照拂他一家老小。霍骁如今是博野侯府最后一滴血脉,本座希望能亲眼见他平安。”   陆念锦听他这般解释,落座后,目光盈盈地看着他,赞道,“国师是个磊落君子,值得任何人以性命相托。”   “是吗?”无羡公子眼眸深了深,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着,“太子妃觉得本座是君子?”   “是!”陆念锦的回答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无羡公子对上她信任和敬重的眼神,却莫名觉得受之有愧。   毕竟在梦里,他总是克制不住,对她做出一些……过分的事。   罢了罢了,在梦中对她不住,在现实中多护她几分便罢了,最后,他这样想着。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博野侯府门口停下。   陆念锦和无羡公子一前一后下了车,往侯府里走去,蔡浥坠在后面。   霍管家奉老侯夫人之命已经等在了门口,看见三人进来,连忙上前,躬身行礼道,“老奴给国师请安,见过神医,见过蔡大人……”   无羡公子打断他,清清冷冷地吩咐,“带路吧。”   “是是是,老奴这就给几位带路!”霍管家赔着笑,然后引着众人往寿安堂走去。   寿安堂中,老侯夫人如盼救星一般地盼着陆念锦,待下人一迭声地回禀进来,她拄着拐杖站起身,竟蹒跚摇晃着朝外走去。   两个儿媳梅氏和窦氏见状,也不敢劝,只默默上前,一人一只胳膊将老侯夫人把的稳稳的。   不过好在陆念锦他们脚程快,老侯夫人还没出寿安堂,两头就碰到了。   ……   “神医,你一定要救救骁哥儿,老身和他祖父,可就只剩这么一个孙儿了……”老侯夫人见到陆念锦后,就一把握住她的手,凄怆的哀求道。   陆念锦看着她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满头银白的华发,心中涌起一阵心酸,用力回握她的手,保证道,“老夫人放心,我会拼尽全力为小世子诊治的……不知小世子现在是否醒着?”   提起霍骁,老侯夫人这几日快要哭瞎的眼睛又忍不住掉下泪来,哽咽着道,“骁哥儿醒着,只是不认人,也不肯用膳,一个劲儿地就往床底下,往柜子里躲,老身实在无法想象,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折磨他的,竟然将一个活泼皮实的猴儿折腾成这般模样……”   梅氏和窦氏见老侯夫人又哭起来,忙出言安慰,又是递帕子,又是帮着擦泪。   陆念锦也在旁劝了几句,老夫人才慢慢止住眼泪,一行人往寿安堂里走去。   到了寿安堂,梅氏让窦氏去陪老夫人擦脸,她则带着陆念锦往东暖阁走去。   进了屋里,她用下巴点了点角落里的地柜,示意陆念锦,霍骁就躲在那里面。   陆念锦微微颔首,站在原地又沉吟了片刻,才轻手轻脚地朝床边的地柜走去。   “骁哥儿。”她在柜子边蹲下,轻轻地叫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柜子门拉开。   地柜角落里,果然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光照进去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惊恐起来,黑乌乌的眼中尽是惊恐害怕。   “骁哥儿。”她朝他伸出手,眼波似古井一般,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声音轻柔道,“别怕,坏人已经走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来,你把手给姐姐,姐姐带你回家。”   柜子里的霍骁只觉得这个姐姐的眼睛和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被她轻柔地安抚着,那些恐怖的回忆和情绪不知不觉就被淡去了。   “来,把手给姐姐,姐姐带你回家。”见霍骁情绪有所缓和,不再那么惶恐,陆念锦看着他,又道了一声。   霍骁似乎被她说动了,慢慢地探出手,将自己的小手轻轻放进陆念锦的掌心。   陆念锦扶着他,慢慢地将他带了出来。   离开地柜后,霍骁的情绪又轻微地波动起来,眼看就要再次失控,朝床底下钻去,陆念锦忙将他护在怀中,柔声安抚道,“骁哥儿别怕,姐姐在,姐姐会护着你,这里是你的家,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霍骁靠在陆念锦的怀中,闻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草药香,听着她轻柔的抚慰,终于再次平静下来。   一旁的梅氏看着这一幕,又欢喜又不可思议。   她想上前看看骁哥儿,但是又怕他受惊,正踌躇着,陆念锦突然回过头,悄悄给她指了寿安堂正房的方向,梅氏当即反应过来,眼下她应该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侯夫人。   寿安堂中,已经重新更衣的老侯夫人听到小孙子从地柜中走出来,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脸上全是喜悦,激动得险些说不出话来。   这时,伺候在她身边的窦氏轻轻柔柔地开了口,道,“这下母亲总该放心了,有神医在,骁哥儿一定会好起来的。”   梅氏也道,“二弟妹说的是,神医妙手回春,有她照拂骁哥儿,您总能安心地睡上一会儿了。这几日为了骁哥儿,您可真没怎么合过眼。”   老侯夫人笑着拍了拍两人的手,点头道,“我知道,你们两个一向是最孝顺的。霍家能聘你们为妇,是霍家的福分。”说着,她微微顿了顿,又道,“老大家的以后有骁哥儿傍身,我倒是不担心,至于老二家的,我听闻你娘家哥哥过世后,嫂嫂一个人带着七八个孩子很是不易,你要是愿意,回头就仔细瞧瞧你那几个侄子侄女,若有合眼缘的,便收养一个过来吧。”   窦氏听老侯夫人这般说,心里当即一喜,能从娘家带个孩子过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不但能解她膝下空虚之苦,还能扶持娘家。想着这些,她强压下心中激动,福身向老夫人道,“多谢母亲体谅,等骁哥儿好了,儿媳再让人将这好消息送去窦家。”   老侯夫人微微颔首,顿了片刻,又问梅氏,“那神医可有说,骁哥儿要多久才能见人?”   梅氏摇了摇头,“这个倒没说,要不儿媳过去守着,等骁哥儿不怕见人了,就立刻过来请您。”   老侯夫人连日不曾好好就寝,眼下确实有些撑不住,疲惫地点了点头,就由窦氏扶着往里间去了。   梅氏则带人又回了东暖阁。   东暖阁内室,陆念锦已经哄着霍骁,给他把过脉。   脉象上根本看不出他有厌食的毛病,她试着开口问他,他也不肯说,只是紧紧地闭着嘴,她多问几遍,他便又有失控的迹象。   陆念锦只能放弃询问,将他揽在怀中,心疼地轻拍着他的后背。   霍骁靠在陆念锦的怀中,许是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心,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陆念锦在他睡熟后,小心翼翼地起身朝外走去。   梅氏见状,也跟了出去,走远一些,侧头看向陆念锦道,“神医,骁哥儿现在怎么样了?不知还得多久,他才能吃得下东西,能认得我们?”   陆念锦摇了摇头,“这我也说不准,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缘故不肯吃饭。”   “连您也不知道吗?”梅氏有些失望。   陆念锦蹙眉道,“我给他把脉的时候,并未发现他的肠胃和消化有问题,这种情况,应该是受到巨大刺激后的心理性厌食。”   “那该怎么办?”梅氏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焦灼。   陆念锦看了她一眼,“心病还要心药医。我想去慈善堂见见那八个幸存的孩子,他们也许知道些什么。”   “神医要亲自去慈善堂?”梅氏大惊,跟着又担心道,“那骁哥儿怎么办,他醒来后要是看不到您,会不会又发病?您若只是想见那八个孩子,其实让霍管家走一趟,将几个孩子接过来就是了,何必非要自己费力地跑上一趟。”   “那就听大夫人的罢。”陆念锦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另外也担心屋里的霍骁。   慈善堂和博野侯府的距离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霍管家就快马加鞭的将人接了回来,全部带到陆念锦的面前。   “神医,这就是那八个孩子。”霍管家上前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   陆念锦朝跪在地上的八个孩子看去,只见他们身上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伤痕,不过可能是因为出身的缘故,他们并不在意那些细微的伤痕。只是在陆念锦看过来的时候,乌溜溜的眼中偶尔还会露出一抹惶恐。   “都起来吧。”陆念锦冲着八人说道,等几人都起来后,又吩咐霍管家,让人搬了几碟子糕点,和八个小杌子过来。   “都还没用午饭吧,先坐下用点糕点垫垫肚子,等会儿姐姐再请你们吃好吃的。”   八个小孩子经过王天良一事,就算身上的伤没有霍骁那么重,也都如惊弓之鸟一般,他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暗暗地打量着陆念锦,确定眼前这位姐姐是真的温柔善良,不会欺负他们,才敢上前,拿了点心,小心翼翼地吃着。   一人吃过几块点心后,陆念锦又让霍管家端了八杯杏仁奶过来,给每个孩子分了一杯。   孩子们酒足饭饱之后,其中一个看起来较为机灵,像是老大的孩子起身,似模似样地拱了下手,看着陆念锦道,“姐姐找我们来,应该是想问在王家陵园里的事情吧?”   陆念锦眸光一动,有点惊讶于他的聪慧,后又打量了他片刻,才稍稍点了下头,然后将霍骁厌食的情况说了一遍。   霍骁是所有孩子中最小的,也是他们里最精贵漂亮的,为首的小孩记得很清楚,他简单回忆了下,很快就将霍骁被虐待的情况如实复述了一遍,而陆念锦从他的描述里,终于知道为什么霍骁会这么害怕吃东西。   那些畜生,竟然在他的所有的吃食中都加了砂砾,还有别的一些肮脏的异物,日日三顿强灌给他。   失踪的十几天吃的都是这些东西,他是真的怕了,最后宁愿饿着,也不肯再吃任何食物。   “那你们吃的和霍骁一样吗?”问完霍骁的情况,陆念锦又问起那些孩子的饮食。   为首的小孩道,“看管我们的人好像很不喜欢霍骁,只有他一个人吃的是这种东西,我们剩下人吃的都是发霉的馒头,和坏掉的一些青菜。”   说着,小孩又看了眼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瘦弱小孩,道,“我弟弟看不下去霍骁被喂那些吃食,他每天就偷偷的将自己的馒头剩下一半喂给霍骁,只是没几天就被看管我们的人给发现了,他们把我弟弟和霍骁狠狠打了一顿,我弟弟饿了整整三天,险些挺不过来。”   陆念锦听小孩这般说着,目光一移,落在了他身边的小孩身上,朝他招了招手。   小孩怯怯弱弱的,不敢上前,最后还是被他哥哥推了一下,才慢慢上前,走到陆念锦的身边。   陆念锦温和地冲他笑了笑,然后握住他干瘦的手腕替他把了下脉。   的确像他哥哥说的一样,这个孩子受过很重的内伤,肠胃也因为长期饥饿,有些小问题。   “在王家陵园里,除了你哥哥,你和霍骁的关系最好是吗?”   “……”小孩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霍骁和谁关系最好?”陆念锦换了种说法,又问。   小孩回忆了下,伸手指了指自己。   陆念锦放下心来。   她想,也许让霍骁吃饭的关键就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让霍管家将八个孩子都安置在寿安堂的厢房后,陆念锦看向梅氏,道,“我想做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一些吃食,给他们开胃,大夫人能不能让人带我去厨房?”   梅氏听陆念锦这么说,微微地怔了一下,“神医要下厨?”   陆念锦“嗯”了一声。   梅氏有些拿不定主意,试着劝道,“您这般贵重的身份,怎么好进厨房那种烟熏火燎的地方,不如还是交给下人去做吧。”   陆念锦摇头,“这几样吃食的做法是我家的不传之秘。”   不传之秘四个字,让梅氏无话可说,她只能亲自带着陆念锦往厨房走去。   又安排了几个厨娘给陆念锦打下手。   这个陆念锦倒是没有拒绝。   原主身子太弱,没有人帮忙,她的厨艺确实很难发挥出来。体力不行,这也是她来到云朝这么久,只教秦嬷嬷做菜,自己却从来不动手的缘故。   在厨房逡巡一周后,陆念锦将自己需要的食材一一吩咐下去,府中有的,就让人去拿,没有的,则安排人用最快的速度买回来。   期间,东暖阁内室的霍骁醒来过一次,陆念锦哄了他一会儿,想将他哄瞌睡了,就去厨房。   但霍骁却清醒得很,他紧紧地揪着陆念锦的衣角,执拗的不肯放开她。   陆念锦被他缠着,实在脱不开身,最后灵机一动,提出让“小猫儿”他们陪他玩,霍骁才同意放开她。   小猫儿就是那八个孩子里和霍骁最好的一个,陆念锦见他答应,又提出带他去找小猫儿,霍骁虽然害怕见人,但为了见到跟自己同甘共苦过的小伙伴,还是点头同意了。   陆念锦直接将人送去了小猫儿他们所在的厢房,又见霍骁并不排斥这些人,才退了出去。   等她再回到小厨房时,她需要的一应东西已经准备全,并且切洗好了。   陆念锦当即动手,开始制作起适合霍骁吃的一些吃食——加了糖渍辛夷花的冰粉,层次分明的什锦果酱双皮奶,爽滑细腻的果汁奶油杯,还有最后一道主食,已经熬出米油的胭脂百果粥。   一直在旁陪着她的梅氏看到这些新鲜小食,惊艳之余,不由笑道,“想不到,神医的厨艺也这般好,这些吃食,我从前还未见过呢。”   陆念锦笑笑,“刚好我多做了一些,大夫人自己尝尝,若是觉得合适,便给老夫人和二夫人也送去一些。”   梅氏含笑道,“这些吃食的卖相都这般好了,味道自然只会更好。”说着,她便吩咐自己身后的婢女端两份去正房给老夫人和窦氏品尝。   自己则跟着陆念锦去了霍骁所在的厢房。   厢房中,有小伙伴陪伴的霍骁已经恢复了几分活力,看到陆念锦进来,他拉着小猫儿噔噔噔的跑了过来,抓着她的裙摆,仰头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瞳仁眨啊眨。   陆念锦忍不住抬起手,在他头上轻轻地抚了一下,“乖,姐姐亲自给你们做了好吃的,等会儿骁哥儿就和几个哥哥比赛,看谁先吃完,姐姐就许谁一个愿望好不好?”   霍骁听到吃东西,有些抗拒,但是看到小伙伴都大声欢呼,十分开心,他又不想拒绝,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   陆念锦便让人将东西搬进来,放在桌上。   霍骁和八个小伙伴坐下,都惊讶地看着自己面前,从未见过的新奇吃食,半晌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九个人争先恐后的就吃了起来。   因为是给小孩子做的,所以量都不大,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九个人就全部吃完了。   而第一个放下银勺子的却是患了厌食症的霍骁。   梅氏看着霍骁面前的四个小空碗,眼泪都流出来了,陆念锦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上前,问霍骁有什么愿望。   霍骁扬起头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竟是走到摆放笔墨纸砚的地方,提笔写道:“我想娶姐姐做娘子——”   陆念锦:“……”   她尴尬地朝梅氏看去,很想问一句,你家的孩子是不是太过早熟了?   梅氏也很尴尬,她试图跟霍骁解释,姐姐已经及笄了,而你才六岁,你们不合适。   可霍骁却很执拗,只是满怀期望,一瞬不瞬地看着陆念锦。   陆念锦不忍伤害他,只好弯唇一笑,揉了揉他的后脑勺,道,“好啊,若是十年后,你还喜欢姐姐,姐姐就嫁给你。”   霍骁伸出手,要跟陆念锦拉钩。   陆念锦伸出自己的尾指,和他小小的尾指勾住,不过在用拇指盖章前,她冲他狡黠一笑,又补了句,“不过,这十年里你必须得好好吃饭,姐姐会让人看着你,你要是少吃一顿饭,我答应你的事可就不作数了!”   霍骁点头,然后虔诚地用自己的拇指盖上陆念锦的拇指。   约定完后,他又提起笔,在“我想娶姐姐做娘子”旁边写道,“答应未来娘子的每一件事我都会做到”。   陆念锦笑了笑,借着桌上的笔墨,又写了一张医治他喉疾的药方,才跟着梅氏一起离开。   回到寿安堂,老侯夫人听到小孙儿肯见人,肯用膳的事,又是一阵欢喜。   她一迭声地向陆念锦道谢,并将诊金送上。   陆念锦看着老侯夫人递过来的诊金却没有接,“老夫人不必客气,请我的人是国师,这个人情由他还就是。”   老侯夫人一怔,随后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那老身就在此恭祝神医心想事成了,等到那时,老身定然为你们送上一份大礼,贺喜你们新婚。”   陆念锦:“……”为什么她听不明白老侯夫人的话?   她是谁?她在哪里?她在做什么?   “对了,还有一事。”老侯夫人见陆念锦不语,却只当她女追男,羞涩得紧,又转了话题道,“听说骁哥儿很喜欢吃神医做的吃食,不知神医能否将那方子卖给老身,老身可以保证,那几张方子绝不会用作别途,只作给骁哥儿开胃之用。”   “不卖。”陆念锦道。   老夫人脸上流露出一抹失望。   谁知,陆念锦的话却还没说完,她紧接着又道,“我回头誊抄一份送给老夫人便是。”   “这怎么好?”老夫人不喜欢占人便宜。   陆念锦却道,“账我跟国师算就成。”   老夫人顿时醒神,连连道,“是老身的不是,是老身的不是,竟忘了……”神医你是要追国师的!   ……   离开博野侯府时,已经快到子时。   陆念锦直到上车,才想起自己午膳后就再没吃过东西。   她抿了抿唇,有点后悔刚才没在博野侯府用碗粥。   无羡公子将她的表情和动作看在眼里,淡淡地问了句,“可是还没用晚膳?”   陆念锦讪讪的,“一忙起来就忘了。”   无羡公子收回目光,在马车侧壁上按了一下,下一刻,一张案几就从两人之间升了起来。   “抽屉里有些糕点,你暂且垫垫。”他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陆念锦拉开抽屉一看,里面果然有一碟点心,她捻起一块芙蓉酥,咬了一口,咽下后道,“是今早刚做的?”   无羡公子“嗯”了一声,顿顿,又冷淡的解释,“抽屉里的点心每日都会更换新的。”   “唔。”陆念锦一听是新鲜的,吃着更放心了。   不过小半刻钟的时间,就将一碟十二只芙蓉酥吃得干干净净。   无羡公子见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心道,看来以后得让人多准备几份点心了。   回神后,他又觑了她一眼,看着她嘴角粉色的碎渣,提醒道,“嘴角有东西,点心渣。”   陆念锦讪讪地抬起手抹了抹,“还有吗?”   无羡公子点头。   陆念锦又抹了抹,“这回呢?”   无羡公子看着她红润润的唇,停了片刻,没有说话,却是抬起修长如玉的手,在她润泽的红唇上用力抹了一下,撷起一点细碎的乳白色粉末来。   “没有了。”他道。   陆念锦因为他过分亲近的动作,有几分不自在,咬着唇道,“国师也会帮别的寡妇擦点心渣吗?”   无羡公子听她这么问,心底微微不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有资格坐上这辆马车的寡妇,应该只有太子妃你一个人会吃的满嘴点心渣……令本座不忍卒视。”   陆念锦被他一句“不忍卒视”气的红了眼圈,转过头去,面对着马车壁生闷气。她一天没用膳,饿成这样是因为谁啊?还不是怪他!既要马儿走,还不让马儿吃草,她都饿得快死了,还挑剔她吃点心的仪态不好,周扒皮,黄世仁都没他这么冷血无情!   越想,陆念锦越觉得委屈,肚子又饿得难受,最后竟然没忍住,低低地啜泣起来。   无羡公子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把人怼哭。   搁在腿上的左手用力地握了起来,眉头紧皱的望着她的背影。他很想跟她说些什么,但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迟疑间,薄唇反而越抿越紧。   陆念锦越哭越伤心。   无羡公子只觉得她的每一声啜泣都像猫爪一般,挠在他的心口,烦躁中带着几分疼。   到最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缓了脸色,软和了语气,无师自通地哄起她来,“别哭了,是本座不好,方才不该刺你的,对不起。”   陆念锦哽咽着,不理他。   他一气她,她就哭。   他一哄,她就好。   她不要面子的吗?   一直到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陆念锦都没有理会无羡公子。   马车在太子府后门一停下,她看也不看他,起身便要掀开车帘跳下去。   然而跳车前一刻,胳膊却被人拽住了,无羡公子捏着她的手腕,一把便将她拽了回来,按在马车中间升起的案几上,两只手紧紧地钳住她的两只手腕,目光阴沉地看着她,“告诉本座,你要怎样才能不气本座?”   陆念锦被他阴沉的模样吓到,死死地咬住了唇,小声哼唧,“我说怎样,你就会怎样吗?”   无羡公子唇角微勾,带着几分莫辨,“太子妃可以试试。”   “那你……”   “太子妃不会是想一直跟本座保持这个姿势,在马车里过夜吧?”   陆念锦听他这般胡乱揣测,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你想得美!”   “既然不想在马车里过夜,那就说——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本座!”言下之意,她要是再拖拖拉拉,那今晚就别想离开。   陆念锦还从未见过像他这般强势恶劣的人!   她早上也真是瞎了眼,竟然夸赞他是君子。   心里气得要命,但是为了离开,她又不得不按下脾气,跟他谈判,“你如果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气你。”   “何事?”无羡公子松开了她,询问。   陆念锦冷哼,“自然是等我想到了再说!你答应不答应?”   无羡公子:“答应。”   “那就一言为定!”话落,她起身掀开马车帘子就跳了下去。   无羡公子看着还在摇摇晃晃的帘子,蓦然想起的却是她和蔡浥之前约定的一千件事。   还真是个聪明又欺软怕硬的小东西!   眼底泛起一丝笑纹,他迤迤然地起了身,朝马车外走去……   蔡浥是跟着陆念锦的,帮她背着药箱,一直将她送到了回心楼。   到回心楼后,他递过药箱,正准备离开,陆念锦却沉着脸叫住了他,“跟我过来!”   蔡浥只能再次接过药箱,跟着她去了书房。   “将那只箱笼搬回去。”陆念锦指着多宝阁后面装肚兜的那只箱笼,没好气道。   蔡浥皱眉,“这不是主子赔给您的衣裳吗?”   “抱歉,我衣裳够穿,你把箱笼扛回去告诉他,若是真的要赔偿我,折成银票给我就好。”   蔡浥还能说什么,只能扛起箱笼回去复命了。   他扛着一只硕大的箱笼,穿过夜色,直接进了松风里的寝居。   从净室出来,刚换过寝衣的无羡公子看到那只熟悉的箱笼,眉头微微皱起,“这是怎么回事?”   蔡浥拱手,将陆念锦的吩咐说了一遍。   无羡公子听完后,淡淡道,“本座欠她的是衣裳,该还她的自然也是衣裳,送回去吧,毕竟那些衣裳上都绣着她的名字,再送旁人也不合适。”   蔡浥:“……”   他只能扛着箱子又按原路返回。   庆幸的是,陆念锦还在药房,她答应了博野侯府的老夫人要将那几份吃食的方子给她,现在刚好有时间,便顺将方子写了下来。   写完最后一张方子,她一抬头,便看见蔡浥和他脚下的箱子,顿时皱起眉道,“不是让你还回去,怎么又搬过来了?”   蔡浥拱手道,“回太子妃的话,国师说他欠您的是衣裳,还您的自然也该是衣裳。何况,这些衣裳上面都绣了您的闺名,您若不肯收,也不能再送旁人了。”   “你说那些衣裳上都绣着我的名字?”陆念锦磨牙霍霍,她当时见是肚兜便恼了,根本没有细看!   蔡浥认真地点了点头。   虽然字绣在哪里他并不知道。   “搬回去。”陆念锦咬着牙道。   蔡浥默默地将箱笼又搬到多宝阁后面,最不起眼的一块地方。   “若是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陆念锦心烦得很,看见蔡浥就想到某个可恶的男人。   蔡浥却没走。   陆念锦挑了挑眉,“还有事?”   蔡浥认真地点了点头,“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些衣裳,到底是主子按双倍赔偿给太子妃的,这多出来的也算主子的一点心意,太子妃怎可将东西随意扔在药房中生尘,您怎么也挑几件穿给主子瞧瞧,好让他知道您很满意他的赔礼。您说是吧?” 第37章 国师醋了   让她挑几件箱笼里的衣裳穿给无羡公子看?陆念锦听了蔡浥的建议,恨不得一口盐汽水喷死他。   “既然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那就不要讲!”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声道,“你给我出去!”   蔡浥看着她,一脸的茫然加委屈,却并没有立刻走,而是小心翼翼地又看了眼她,问道,“太子妃息怒,敢问是属下说错什么话了吗?”   陆念锦冷笑,“这话你得回去问你主子!”   “……”蔡浥听陆念锦这么一说,就知道自己在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好道了声告退,灰溜溜地离开了回心楼。   松风里。   无羡公子已经熄灯躺下。   蔡浥站在床边,看着漆黑的寝房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出手,在窗框上三长两短地敲击了五下。   竹榻上,无羡公子听到暗号,睁开眼,扯过一旁的外裳拢在身上,借着满室清幽的月光朝窗边走去。   打开窗户,他冷淡地觑了蔡浥一眼,掀唇问道,“这么晚了,何事?”   蔡浥一脸讪讪,“回主子的话,是这样的,属下方才去送箱笼,不知因何惹恼了太子妃,问太子妃,太子妃也不肯说明因由,只让属下来问主子。”   无羡公子微微地挑了挑眉头,心里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你将刚才送箱笼过去的事细说一遍。”   蔡浥道了声“是”,然后一五一十地将进药房后发生的事情,两人的对话,以及陆念锦的脸色全部复述了一遍。   说完后,他又用力地挠了挠头,疑惑道,“太子妃是在属下说完让她穿着您送她的衣裳给您瞧瞧,才特别恼火的,可属下委实不明白,就这么一句话,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无羡公子:“……”   他很不自然地绷着脸,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看向蔡浥道,“这个,你无须明白。”   蔡浥正要问为什么。   无羡公子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逐客道,“夜深了,回去吧!”   蔡浥,“可是,主子……”   “嘭!”只听一声响,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窗户就被无羡公子给关上了。   可怜的蔡浥窝了一肚子疑惑,碰了两鼻子的灰,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一身高华,清冷不似凡人的主子竟然会给女人送肚兜,而且一送就是一大箱笼。   一阵夜风吹过,凉飕飕的。   他弱小又无助地抖了抖肩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忽然觉得背后有一阵痒意袭来,只是很快,那种感觉又消失不见。   他只当是自己多疑了,径直离开松风里,找了个地方歇着去了……   松风里寝房,无羡公子这晚又做了梦,梦里妖娆的女子穿着胭脂色的肚兜,肤色雪白,眼神撩人。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她缠上他,而是他捏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揽进了怀中……   一夜很快过去,次日清早,松风里后窗的花盆里,又多了一捧白色的齑粉,风一吹,很快就与尘埃一起消失无踪。   回心楼,陆念锦醒来后,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要紧的事,直到看见芸姜进来伺候,她才倏地反应过来,是钻心蚁,蔡浥昨日碰过的箱笼上被她下了钻心蚁,而她因为和无羡公子赌气,将这茬忘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她哪里还坐得住,忙撩起床帏喊芸姜帮她更衣,穿好衣裙后,简单洗了捧脸,便迫不及待地朝药房走去。   芸姜原本还想跟着一起去,出门时,被她一句话打发到了厨房给秦嬷嬷帮忙。   她则用最快的速度赶去了药房,找到解药后,正要亲自送去松风里,结果出门时,药房后窗处却传来一阵响动,接着一脸浮肿,表情痛苦到近乎狰狞的蔡浥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陆念锦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愧疚不已,忙朝他疾走过去,将手里的解药递给他道,“你中了我下在箱笼上的钻心蚁,这是解药,快服下。”   蔡浥忍了足足一夜这钻心的痛痒,却没想到,害他中毒的人竟然是陆念锦。   他心里原本想要杀人戾气一下子散去不少,接过解药,扒开塞子一饮而尽,然后看着陆念锦,呼吸喘喘,狐疑地问道,“太子妃为何要在箱笼上下毒?”   陆念锦也不瞒她,直言自己对芸姜有所防备。   蔡浥一脸耿直,“不过就是一箱笼的衣裳,芸姜看见了还能坏事不成?”   陆念锦无语,她拧眉看着蔡浥,“你昨夜回去,没问你主子?”   蔡浥道,“问了,主子说我不必明白。”   陆念锦呵呵冷笑了一声,“你主子说得对。”   蔡浥:“……”他觉得自己夹在两个主子之间,就像个傻子似的。   绝望!   陆念锦调配的解药效果很好,这短短一会儿,蔡浥身上刺骨的痛痒已经消失,脸上的浮肿也消退下去。   “既然毒解了,就回去吧!”陆念锦看了他一眼,说道。   蔡浥闻言,心思一转,却道,“太子妃,这钻心蚁的毒药你还有没有,能不能给属下一瓶?”   陆念锦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你要这个做什么,莫非还想报复回来不成?”   蔡浥听她这么说着,忙否认道,“太子妃明鉴,属下绝无以下犯上的想法。”   “那你用来作何?”   蔡浥道,“国师将王天良交给了属下处置,属下觉得那钻心蚁用在他身上正好。”   陆念锦一听是折磨王天良那丧尽天良的东西,立刻卸下防备,豪放道,“你等着,我给你拿十瓶。”   一刻钟后,蔡浥抱着十瓶钻心蚁离开了回心楼。   而城外十里处的一座地下水牢中,一个蓬头垢面,满身狼狈的男子突然剧烈地打起喷嚏,睡得正昏沉的狱卒被他的喷嚏声惊醒,提着带有倒刺的鞭子走过去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抽,一边抽一边狠狠骂道,“连博野侯府的小世子你都敢动,用他来改命?你也不看看那般金贵的命格你消受不消受得起……那狗屁道士要是真有本事,他怎么算不出来你会有这么一天……”   狱卒抽了几十鞭子,打累了,堵了王天良的嘴,又回去继续睡。   回心楼。   陆念锦又在药房待了一会儿,卯时正刻,才回了东暖阁。   秦嬷嬷已经将早膳备好,芸姜正帮着摆盘。   陆念锦净手后落座,秦嬷嬷递了双玉箸给她,道,“姑娘想吃的酸辣粉,老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今儿中午就能做给姑娘。”   陆念锦闻言一喜,“这么快?我还以为有些调料要到蜀中去采买,得过上几个月才能吃到。”   秦嬷嬷笑了笑,解释道,“采买调料这事老奴是交给陈伏的,也是这小子运气好,竟然误打误撞寻到了一家专卖川蜀口味的新式调料铺子,一下子就将姑娘要的花椒、胡椒、番椒什么的全都购置妥当了。”   陆念锦听秦嬷嬷这般说着,心里却有种奇怪的感觉。   据她所知,云朝烹调所用的调味品并没有后世那么丰富,只有盐、酒、梅子是主料,另有姜、蒜、茱萸为辅料,像花椒、胡椒、番椒、八角什么的,都是用来入药的,根本不会有人将其用来做菜,更别说当成调味品大肆贩售。   除非,那人和她一样,也是来自于后世。   想到这里,陆念锦的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若真的还有人跟她一样,那她就得低调一点儿了……毕竟那位同乡的底细她还不知道,是友非敌或是各自安好也就罢了,怕就怕对方是个不安分的,一言不合就将她的身份捅出去。   “嬷嬷,酸辣粉你先别做了,那些调料也先别动,就放在库房里。”陆念锦沉下声,提醒秦嬷嬷。   秦嬷嬷不解,“姑娘不是一直喊着想吃吗?怎么好不容易调料有了,又不让做了?”   “就是突然不想吃了嘛……”陆念锦撒着娇打了个哈哈。   秦嬷嬷无奈,却也只能由着她,“那等会老奴就将那些调料和红薯粉收起来,等姑娘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做。”   “嗯,嬷嬷最好了。”陆念锦笑眯眯地冲着秦嬷嬷眨眼。   用完早膳,陆念锦便去了观平殿。   大殿中的温度偏低,陆念锦进去后,动了动鼻子,就分辨出,法坛前背对着她的国师不是前些日子那个赝品,而是真正的无羡公子。   “既然进来了,怎么不过来?”无羡公子将供香插进香炉,转过身后,冷幽幽地问。   陆念锦笑了笑,“我这不是没想到今日会是真国师在,有些意外。”   无羡公子闻言,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语气平平,“你只看背影,便分辨得出本座与那位的真假?”   陆念锦得意地一仰脸,“那是!我眼力可好得很!”   无羡公子听她这么解释,顿时又冷了脸,寒声道,“给先太子上香,然后开始抄经!”   “……”陆念锦在心里骂了一句莫名其妙,她紧抿着唇上前,恭恭敬敬地上香,上完香后,像往常一样去了左边的翘头案后坐下。   一室寂静,两人相对跽坐,各自抄经。   陆念锦抄到第三遍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细的唱和声——“四皇子到!”   声音响起,无羡公子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陆念锦。   只见她提笔的手蓦然僵住,脸上带着几分可惜和懊恼,长长的远山眉紧紧蹙起,一副再见萧郎的模样。   “太子妃收敛些。”无羡公子阴沉了脸,忽然开口,看着她,声如钟磬,清清冷冷道,“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   陆念锦抬起头,迎面对上他过分冰冷的目光,却是一脸茫然,“国师什么意思,我要收敛什么?”她不过是被外面的声音吓了一跳,墨滴在黄纸上,毁了一遍祈福经,觉得心疼罢了……   无羡公子瞥了她一眼,冷声哼道,“欲盖弥彰!”   就在此时,观平殿的大门被推开,一个蟒袍玉冠,清俊儒雅的少年从外入内,正是大病初愈的四皇子萧泽。   今日,他是借了拜祭已故长兄的名头来见陆念锦最后一面的。   “四皇子安。”无羡公子在萧泽入殿站定后,抬起头,淡淡地道了一声。   萧泽拱手回礼,恭恭敬敬道,“国师安。”   无羡公子没作声,收回目光,提笔继续抄经。   萧泽知道这位国师的性子向来冷淡如斯,并未放在心上,他轻轻地磕了下眼皮,随后带着浓浓的哀愁和心痛,转过身朝另一边的陆念锦看去。   “阿锦。”他喊她,只一声,就红了眼圈,泪落簌簌如雨,“阿锦……”他又叫,那声音仿似杜鹃啼血,见者悲伤,闻者落泪。   陆念锦听着也有些心酸,不过看向他的目光却没有任何情意,开口,也是冷冷淡淡的,“四皇子,你该叫我大嫂。”   “阿锦!”萧泽大恸,劈开的嗓音中带着阵阵嘶哑,眼神绝望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你让我叫你什么?”   陆念锦冷漠与他对视,掀唇又重复了一遍,“你该叫我大嫂。”   “你……”   “我什么我!”萧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陆念锦不耐烦的给打断了,她一脸嘲讽地看着他,扯唇道,“你是想说我无情冷酷残忍,另嫁他人对你不起吗?四皇子,你当你大嫂我是傻子吗?不说从前,你明知道我那如珠如宝的姑姑喜欢你,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推上风口浪尖,只说这次,你借着祭拜已故长兄的名头到这里来纠缠与我,那些看似情深的话说完,你拍拍屁股就走了,你可想过这些话传出去,我会是个怎么样的下场?”   “阿锦,我……”萧泽一脸惊愕地看着陆念锦,下意识地想要辩解。   陆念锦却抬手阻止了他,“阿锦这两个字不是你能叫的,你给我记好了,从父皇圣旨颁下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你大嫂,有资格叫我阿锦的只有他,能跟我你侬我侬的也只有他,至于你——”   “你那颗想害我的心,我从来都看得清清楚楚,以前不说,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身份低微,不敢说!”   “甚至到了今天,你要不这么逼我,我也不会说。我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可是你,从来不肯给我活路!”   “……”萧泽听陆念锦一字一句地说着,终于慌了,他眼神躲闪着,藏在袖中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   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一番苦心全白费了,他这么多年功夫白费了,乾元殿门口的四天三夜也白跪了。   面前这个女人,竟然从未信过他。   “必应!”   寂静的大殿里,从头到尾作壁上观的无羡公子突然开口,看着恍恍惚惚的萧泽道,“四皇子既然不是为祭拜先太子而来,就将他请出去罢。”   “是,师叔。”必应说着,直接走到萧泽身边,强行将他请了出去。   “对了,看四皇子神思恍惚,必应你再拿了本座的名帖,去太医院请贺太医进宫给他瞧瞧。”   贺太医,擅治疯病。   必应闻言,踉跄了一下,才扬声答应。   不相干的人被请出去,大殿的门重新合上。   无羡公子抬眸,微凉的目光从陆念锦脸上掠过,片刻后,忽然开口问,“这些年来,你当真从未信过萧泽?”   陆念锦没想到无羡公子也会八卦,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道,“我娘说过,一个人爱你,便会想法设法的护你周全,使你欢喜,而不是嘴里说着爱你,实际上却一次又一次地将你置于险境,还佯装不知。”   无羡公子颔首道,“令堂所言极是。”   “那以后呢,你就打算和先太子的灵牌过一辈子?”   陆念锦听他这么问,又想起之前他劝她离开上京的话,面色当即一沉,疏离冰冷道,“国师这话僭越了。”   无羡公子眉头一拧,再未开口。   傍晚,夕阳穿窗而入时,两人同时落笔,抄完第九遍。   陆念经将祈福经整理好后,放在桌上,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第一回 ,没有跟无羡公子打招呼。   无羡公子看着对面空落落的翘头案和蒲团,眸光不知不觉就暗了几分。   许久,他才起身,将两人手抄的祈福经叠在一起,朝供桌前的法坛走去……   陆念锦离开观平殿,却并没有立刻回回心楼,她有些心烦地在园子里逛了两刻钟,待心情平静下来,才往回心楼的方向走去。   用过晚膳后,又一个人去了药房。   她从多宝阁上取下一只香盒,用火折子将里面的香球点燃,香烟袅袅升起,一缕一缕地朝窗外飘去……   这是她前几日琢磨出的,能暗暗联系蔡浥的法子,这边她的引香燃起,那边蔡浥腰间的铃铛就会被里面的虫子摇晃得轻轻响动。   半个时辰后,蔡浥出现在了药房,上前拱手道,“不知太子妃急召属下来,有何吩咐?”   陆念锦示意他不必多礼,然后将陈伏发现京中有新式调料铺子开张的事情说了一遍。   “太子妃的意思是……”蔡浥问。   “你去帮我查查,这家铺子背后的东家,还有开这铺子的主意是谁出的,务必查得清清楚楚。”陆念锦吩咐。   “属下明白。”蔡浥领命,又确定陆念锦没别的吩咐,就离开了。   陆念锦在他离开后,收好引香,放回到多宝阁里,离开了药房。   再说蔡浥,他出了药房后,想到自己今日从王天良口中逼供出的一些线索,又绕道去了松风里。   松风里。   无羡公子用完晚膳,正在书房翻阅一些邸报。   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独特的敲门声,他冷声道,“进来!”   蔡浥入内,单膝下跪,神情肃穆道,“启禀主子,给王天良出主意的那个道士有线索了,王天良说,他的官话里有很轻的秦川郡靖边口音。”   “秦川郡靖边……”无羡公子轻声重复着,瞳孔忽然一缩,“陆赫平妻的娘家兄弟魏远,其庶出第五女嫁的是秦川郡下的延州刺史,而靖边正是在延州治下。”   蔡浥凛然,“主子的意思是,这事根本不是意外,而是镇国大大统领在幕后推动?”   无羡公子点了点头,清傲冰冷的脸上布满霜色,沉吟道,“王天良和道士是陆赫两年前布下的棋,如今却不早不晚,刚好在他怀疑本座身份之际推动,其用心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   霍骁是博野侯府的命根子,也是博野老侯爷所有的寄托。   他一旦出事。   他出手,身份即暴露。   他不出手,博野老侯爷大恸之下殒命西南,那二十万大军的兵符定然会被分化,或是全部落入陆赫之手。   届时,莫说是他,便是云朝的江山,也是危如累卵。   还有陆念锦。   霍骁能转危为安,可以说是坏了陆赫的大事。   以陆赫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性子,定然不会放过她。   念及此,无羡公子的眉头紧紧皱起,他合上手里的邸报,寒声吩咐蔡浥,“陆赫若是得知霍骁好转一事,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对太子妃下手,你即刻安排四个死士,在暗中跟着她,务必护她周全。”   “是,主子!”一听陆念锦或许会出事,蔡浥的神情也紧绷起来。   当晚,他离开松风里后,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从死士营中挑出四人,将他们送去了回心楼。   当然,陆念锦是不知道这些的。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来回于回心楼和观平殿之间。   转眼间,时间又过去七日。   这天傍晚,她吩咐蔡浥去查的事情终于有了线索……   “光禄寺卿之女孟清庭?”陆念锦看着蔡浥,皱眉道,“你确定这铺子背后的东家,和提出这主意的人都是她?”   蔡浥点头,“这是孟大小姐身边的婢女亲口说的,她还说,自从半个月前她家小姐掉下假山,昏迷后再醒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御下的手段突然变得极为严苛,脑中还多了不少新奇有趣的东西,将原本对她不冷不淡的孟家老夫人哄得将孟府的管家权都给了她……”   掉下假山,昏迷后再醒来,变了一个人……   陆念锦听着这些线索,脸色越绷越紧。   蔡浥瞧着陆念锦这副模样,忍不住问,“太子妃以前认识这位孟大小姐吗?”   陆念锦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僵硬地笑了笑,又问,“还打听到什么别的异常吗?”   蔡浥仔细地想了想,忽然又道,“对了,太子妃,那位孟大小姐还打算开间酒楼,听她身边的婢女说,那是跟上京其他酒楼完全不一样的星级酒楼,孟大小姐自个儿还亲自画了堪舆图……呶,那婢女人善心美,得知属下好奇,还特意偷了一张孟大小姐画废的图纸给属下看。” 第38章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陆念锦听蔡浥竟然拿到了酒楼的堪舆图,立刻朝他伸出手道,“给我看看!”   蔡浥从箭袖中抽出一卷宣纸递了过去。   陆念锦接过,打开后只看了一眼,就惊讶得瞪圆了眼睛,这堪舆图虽然只描了个轮廓,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布局、这细节模仿的分明是她外公在现代一手创办的紫藤府大酒楼……   一楼六十六个特色包厢,二楼是几百平的承宴大厅,三楼分八区,作休闲娱乐之用,四楼则是独院客房……每一层都有单独的旋转楼梯可以直达……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照这么看,这个孟清庭还真有可能跟她来自一个地方。   “能不能安排个人帮我盯着这位孟大小姐?”很久后,陆念锦看向蔡浥道,“她的事,事无巨细我全要知道。”   “这事不难办。光禄寺卿就是个虚衔,孟家现在全靠祖宗荫封过活,内宅混乱得很,属下回头就塞几个人过去,保证替太子妃将人盯紧了。”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有劳你了。”   蔡浥忙道不敢。   送走蔡浥后,陆念锦靠在太师椅上,用丝帕蒙着脸,闭上眼睛,忍不住回想起外公,还有经外公一手设计创办的紫藤府大酒楼……   她记得在她幼时,比起威严古板的爷爷,她向来更喜欢弥勒佛一般,总是眯着眼给她做各种美味佳肴的外公。   被外公娇惯着尝遍天下美食的她,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也能像外公一样厉害,成为京都鼎鼎大名的厨神。   但可惜的是,爷爷却并不喜欢她这个梦想,甚至十分嫌弃。他在她五岁那年的某天,突然来到紫藤府,然后态度极为强硬,甚至有些蛮横地带走了她,把她接到自己的身边,日日板着脸逼她背各种汤药歌诀,辨认草药,抄写方剂……   那时候,她哭过,也闹过,根本不想学什么劳什子中医,只想学厨。   但是最后却被全家人给合力镇压了——因为她爸爸是爷爷唯一的儿子,而她是她爸爸唯一的孩子。   作为陆家唯一的孙辈,她必须继承爷爷的衣钵。   好在她天赋不错,入门后,虽然被动,却也肯钻研,渐渐地,爷爷对她的管教就松了许多,就是偶尔背着他跑去找外公学做菜,他也睁只眼闭只眼。   及至毕业时,她已经将爷爷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   按着爷爷的安排,她本该是要立即进医院的,可她不甘心,这么多年来,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梦想,她想给自己争取一年的时间,拿到京都厨神争霸的“厨神”称号后,了却了心愿,再去医院。   那时,爷爷年纪大了,心也软了,被她百般哀求着,终于还是没忍住动了恻隐之心,松口给了她一年的假期。   一年后厨神争霸开赛,她一路下来好不容易走到决赛。谁知在决赛的前夜,却为了采一种野生的稀有松茸,一脚踩空滑下山崖,直接挂了……   想到这里,陆念锦忍不住哀叹,她的前世就是这么悲剧,自己把自己给坑死了。   同一时间,镇国大大统领府,书房。   镇国大大统领陆赫看着新提拔上来的虎镶卫首领韩硕,冷肃着脸,居高临下地问,“救霍骁的那个神医还没查出来?”   韩硕惶恐不已,单膝跪地,拱手道,“回大大统领,秋江那边传信过来,神医是国师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就连博野侯府老侯夫人也不知道她具体的身份,只听她自称锦儿,神医治好霍骁后,也没有收博野侯府的诊金,只说会与国师算总账,再有就是,神医除了医术出神入化,还极擅厨艺。”   槿儿?医术出神入化,擅厨艺。这三点线索合起来,不知击中了什么,陆赫突然皱起眉来。   一道清丽倔强的身影,影影绰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当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陆赫失神,他想起了,那是李槿致,他唯一爱过又恨过的女人。   见主子陷入沉思,脸上表情似梦似嗔,韩硕忍不住低低地提醒了一声,“大大统领?”   陆赫被他一叫,突然拉回思绪,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过了一会儿,才道,“除此外还有别的吗?神医相貌如何?”   韩硕想了想,道,“听秋江说,是个极美的女子。”   “既然她见过,就让她描幅画像传回来,找到人后,格杀勿论!”   “是,大大统领。”   韩硕应了一声,战战兢兢地退下,回去后就让人去传了信给秋江。   博野侯府,秋江得了主子那边传来的密信,回想起前几次见陆念锦的样子,她暗暗去了长兴苑的书房,磨墨提笔,很快就描出一副画像。   墨迹一干,她将画像卷进袖中,处理完剩下的墨汁便朝外走去。   谁知,拉开书房的门后,却看到了老侯夫人一堆人。   秋江见着众人的脸色,就知道自己暴露了,她眼珠子一转,下一刻,直直地朝唐氏看去,带着诧异无辜的表情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唐氏有些不满地觑了老侯夫人和她左右的梅氏、窦氏一眼,撇嘴道,“还能是怎么回事,这不,大嫂和二嫂说你是奸细,骁哥儿被害成这样,也都是因为你,你是帮凶!”   “这、这……奴婢冤枉啊,夫人,小少爷可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奴婢怎么可会害他,您相信奴婢,快帮奴婢和老夫人她们解释解释啊!”   唐氏见状,心疼地看着秋江,往前走了两步,叹气道,“秋江,我何尝不知道你是清白的,可你也知道,我们三房在这侯府里向来是最人微言轻的,眼下就是我帮你解释了,只怕老夫人和两位嫂子都不会听……”   “你闭嘴!”老侯夫人实在看不下去唐氏阴阳怪气作妖的样子,一抬手,就有人将她堵了嘴,拉到一边。接着,她又冷冷地朝秋江看去,吩咐身边的孔嬷嬷,“给我搜!”   “是,老夫人!”孔嬷嬷肃声应了一句,正要唤人上前,可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叫人,原本跪在地上的秋江就像毒蛇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避过她,直接冲向老侯夫人,狠狠一掌打在老侯夫人的胸口。   老侯夫人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再加上年岁已高,哪里承受得住一个暗卫拼尽全力的一掌,当即喷出一口鲜血,眼皮一翻,昏迷了过去。   “母亲!”   “母亲!”   梅氏和窦氏惊惶大叫,两人一左一右,飞快地扶住了老侯夫人。   而秋江,则趁着老侯夫人昏迷,众人大乱之际,像只云燕一般运起轻功,如风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梅氏醒过身来,想到让人追查凶手时,她早就刺死几个侍卫,逃得无影无踪。   逮不到秋江,梅氏大怒之下,直接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唐氏的身上,她一步一步,眼中闪着愤怒和冷意朝唐氏走去,在她面前停下后,扬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唐氏直接被打得偏过头去,半天才捂住脸转过来,眼中泪花滚动,又怒又恨地看着梅氏,嘴角颤抖,恨恨道,“你、你打我!”   “你这个害得家宅不宁的糟心玩意儿,打你就打了,难不成还要沐浴焚香,敬告祖宗,给你选个黄道吉日吗?凭你也配!”梅氏丝毫不留情面地又抽了唐氏一巴掌,愤怒啐道。   ……   “你莫忘了以后这侯府当家做主的是谁的儿子!”唐氏被梅氏打的脸面高肿,她咬着牙祭出霍骁来,“你敢打我,就不怕骁哥儿以后寻你的麻烦!”   梅氏冷嗤,对这个妯娌是十成十的看不上,她唇角一撇,收了因为打人而震得发麻的双手,叠在小腹前,仪态万千地嘲讽道,“唐氏,你纵容刁奴将骁哥儿害成今日这般模样,你还指望他以后认你?!”   “……我又不是有意的。”唐氏想起秋江来,也是一阵心塞,嗫嚅着道,“我先前也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这些话你还留着以后对骁哥儿说去吧!”梅氏跟唐氏这般拎不清的人没法交流,肝疼,她出过气后,也懒得再理会她,直接吩咐吴嬷嬷,“带人将三夫人关起来,没有老夫人的吩咐,谁也不许给她送一口水!”   言下之意,老侯夫人要是挺得过这一关,唐氏才能活。老侯夫人要是挺不过去,那唐氏就得给老侯夫人陪葬。   唐氏听了这话,又是一阵不满,她愤愤不平地瞪了梅氏一眼,质问,“凭什么母亲不发话,我就不能吃喝,你是想活生生地饿死我,然后霸占我的骁哥儿是罢?”   梅氏听她这般不要脸的质问,眼底掠过一丝浓浓的失望,她这个妯娌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现在就连跟她对质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是冷冷地觑了她一眼,问,“母亲是被你的陪嫁婢女伤成这样,她如今生死不明,朝不虑夕,你吃得下去吗?”   唐氏想说自己跟婆母的感情又不好,自然吃得下,但话到嘴边,她终究是顾及着自己的名声,又咽了下去。   梅氏将唐氏的满不在乎看在眼里,她抬起手用力地摁了摁额角,冲吴嬷嬷摆手,“带下去,关起来。”   吴嬷嬷低头答应了一声,下一刻,叫了两个婆子进来,堵住唐氏的嘴,压着她就往长兴苑的寝房走去,进了寝房,她亲自将每一寸地方都检查了一遍,将屋中所有的吃食茶水全部收了起来,又确定没有任何遗漏,才示意两个婆子放开唐氏,三人锁了门离开。   寝房中,唐氏只觉得自己被刁奴狠狠冒犯了,她红着眼睛,黑着脸,足足砸了半个寝房的摆设才停下。   寿安堂。   府医已经给老夫人扎了针,又喂了药,但老夫人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呼吸也愈来愈弱。   “怎么会这样?”第四次给老侯夫人把脉时,卢府医低低地絮叨着,“老夫人就是被人伤到了胸骨,外加怒气攻心,我明明是对症下药的,怎么会没有一点用,脉象反而越来越差……”   梅氏解决了唐氏后,就一直守在老侯夫人的身边,她听到卢府医的呢喃,当即沉了脸色,焦急道,“卢府医,你是说你方才给老夫人施针用药,完全没有任何效果,老夫人的伤势还在继续加重?”   卢府医闻言起身,苦着脸,有些汗颜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老夫无能,大夫人为保险起见,还是从太医院请几个太医过来吧!”   梅氏抿着唇不语。   经过霍骁一事,她现在已经不相信太医院了。   能让她全心全意信任的,现在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前两回医好霍骁的女神医。   这般想着,她再不犹豫,交代了卢府医一声“好好照看老夫人”,就朝老侯夫人寝房中的梳妆台走去。   早在两年前,老侯夫人就将自己放贵重私物的钥匙给了她一把,她捏着那枚钥匙,将梳妆台最底下的一只玄铁盒打了开来,玄铁盒最下面放着一张帖子,那是老夫人为拜访国师而特意订做的帖子。   她将帖子取了出来,又将玄铁盒锁上,揣着帖子就出了门。   “夫人,是往国师府去吗?”她的贴身婢女在上马车前,轻声地询问。   梅氏想着老夫人脸色发青,气息微弱的模样,她真的不确定自己先去国师府还来不来得及……   “去太子府罢!”沉吟了一会儿,她出声吩咐,心道,哪怕是唐突,她为了老侯夫人也要试一试。她自幼丧母,继母进门后,她结结实实地被磋磨了好些年,直至被老侯夫人相中,她才重新活了过来,在她的心里,早就把老侯夫人当成自己的亲娘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太子府外停下。   梅氏连车梯都没踩,直接跳下了马车,快步地朝太子府正门走去。   “什么人!”太子府门口的侍卫看到有人上前,立刻拔刀问道。   梅氏从袖中拿出帖子,呈给两人道,“回两位的话,妾身是博野侯府的大夫人梅氏,今日冒昧登门,是为了求见国师,请国师再施一次援手,救妾身母亲一命!”   侍卫听梅氏这般说着,又翻来帖子看了一遍,见到上面博野侯府的印章,态度才缓和下来,道,“夫人说的是,卑职都记下了,这就去替夫人回禀了国师。”   “有劳您。”梅氏说着,向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会意,立刻从袖口掏出一个荷包朝侍卫塞去,甜声道,“有劳哥哥了,小小心意,还望哥哥莫要推却!”   侍卫被一个美貌如斯的婢女唤作哥哥,心中那叫一个受用,当即对梅氏主仆越发和善,跑起腿来也利索不少,不一会儿就赶回来,冲梅氏拱了拱手,道,“霍大夫人,卑职已经将帖子给了国师,国师让卑职给您带句话,您且先安心回府,他带着神医随后就到。”   “我知道了,多谢两位!”梅氏又道了一声谢,才转身登车离开。   太子府,回心楼书房。   陆念锦正立在书桌后潜心抄写祈福经。   蔡浥突然从窗口跳了进来,到她面前,行过礼后,用最快的速度将梅氏刚才来求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念锦听完后,眉心轻微地跳了跳,“你说,博野侯府老夫人受了重伤?”   蔡浥颔首,跟着又道,“主子已经先一步去了后门等着,您看您这边是……”   “走吧!”陆念锦还没修成见死不救的铁石心肠,她淡淡道了一声,便朝外走去,蔡浥则习惯性地去隔壁药房取了她的药箱。   半刻钟后,两人出现在太子府后门。   因为天色已经暗下来的缘故,马车就停在太子府后门几十米处。   到了马车边,陆念锦撑着蔡浥的手上车。   她进了车厢,刚一坐下,马车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奔驰出去。   陆念锦重心不稳,整个人直接朝后跌去,眼看后脑勺就要撞到车壁,这时,一只冰凉的大手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又拉了回来,避免她被碰撞到头。   “多谢!”陆念锦定下神后,抬起头,稍微不自在地向无羡公子道谢。   无羡公子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陆念锦收回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打算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可想好要本座帮你做什么事?”无羡公子却突然开口询问。   陆念锦听他这般问,微微楞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这是在问自己上次在马车上许诺给她的那件事。   “没有呢!”她道。   无羡公子沉吟了片刻,“给你三天的时间。”   “三天时间?”陆念锦不解地看着他。   “三天之后如果还没想好,就作废。”他解释。   陆念锦一听,立刻来气了,“国师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无羡公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眼底突然泛起一丝淡淡的笑纹,“太子妃,本座还可以更过分,你信吗?”   “我……”陆念锦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眉眼俱冷地哼道,“你这般待我,就不怕我不帮你医治博野老侯夫人?”   “你不会的!”无羡公子道,语气十分肯定。   “你就知道我不会?”   无羡公子望着她的眼睛,几分专注,几分认真道,“你从来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更做不到见死不救。”   陆念锦:“……”   怼不过他,她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无羡公子见她合眼,却只当她累了,也没再说什么。   两刻钟后,马车在博野侯府门口停下。   陆念锦和无羡公子一前一后下了车,蔡浥停好马车,上前去敲门,待管家迎出来后,几人便鱼贯进了侯府。   霍管家已经迎接过陆念锦两次,知道她的身份和本事,直接领着她就朝寿安堂走去。   几人前脚刚进寿安堂,后脚东厢房外的抄手游廊处就传来一声惊喜的,“姐姐。”   陆念锦下意思地朝声音的来源看去,便见已经恢复声音的霍骁以乳燕归巢的速度朝她跑来,眼看着就要撞进她的怀里时,后衣领子却被一只修长的大手给扯住了。   “男女授受不亲。”无羡公子冷着脸低下头,看着刚到他腰际的霍骁说道。   霍骁抱不到近在咫尺的未来娘子,他抬起头,不悦地朝抓住他的男子瞪去,呵斥道,“你放开我。”   无羡公子扯唇:“不放!”   霍骁被他气得脸都涨红了,黑乌乌的眼里全是怒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他就不喜欢他。他在他手里拼命地挣扎踢打,可就是死活挣脱不了!   “姐姐救我!”他急了,朝着陆念锦大喊。   陆念锦无奈地看着眼前欺负小孩正欺负的得心应手的无羡公子,皱眉道,“国师,他还只是个孩子,救老侯夫人要紧,你就先放了他罢。”   无羡公子听她这么说,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手还是稳稳地搭在霍骁的衣领上,半晌后,清清冷冷,自顾自道,“你救你的人。”   陆念锦:“……”   恰在这时,落后他们一步的梅氏回来了,走得微微喘气的她看到几人僵持在寿安堂门口,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问道,“见过国师、神医,两位在这里是……”   “锦儿,你先随大夫人进去救老夫人。”无羡公子却没有回答梅氏的问题,他只是冷淡地看了陆念锦一眼,说道。   锦儿!   陆念锦听到这个称呼,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朝向梅氏,道,“大夫人,我们走吧。”   梅氏恭敬惶恐地点了点头,甚至连霍骁都来不及扑交代,就领着陆念锦往老侯夫人的寝房去了……   仍旧被拽着后衣领的霍骁好气,他艰难的转过头,眼中蕴着凶光道,“你要怎么样才肯放开我?”   无羡公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带着几分教训师侄的口吻,道,“男女授受不亲,你答应本座,往后见了刚才的姐姐,须得离她三步远,本座就放开你。”   霍骁年少聪慧,一听无羡公子这般说,就明白过来,他危险地一眯眼睛,“你是想与我抢未婚妻子?”   无羡公子眼中浮起一丝意外,抓着他后脖子的手指收得更紧,冷声问,“什么未婚妻子?”   霍骁仰头看着他冷哼,带着几分自得,道,“姐姐答应我,十年后等我长大了就嫁我为妻。”   无羡公子:“……”   他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很久后,忽然勾唇一笑,带着寒冬冰雪乍融的盎然春意,又苏又迷人道,“看来,博野侯府的师傅是不够尽职尽责了!”   课业这么少,才六岁的小崽儿就知道想女人了。   ……   直到陆念锦看完老侯夫人,背着药箱出来,无羡公子才悠悠地放开霍骁。   然后在他跑向陆念锦告状之前,长腿忽然一撩,下一刻,就走到了陆念锦的身边,将她和跑过来的小崽儿隔开,摸了摸小崽儿的头,“再会!”   霍骁死死地咬着牙,看着他未来娘子朝他清浅一笑,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跟着某个老男人离开。   出了博野侯府,上了马车。   落座后,无羡公子清清淡淡地扫了陆念锦一眼,“听闻,博野侯府是你未来夫家?”   “嗯?”陆念锦没听懂他拐弯抹角的意思,下意识地反问。   无羡公子只好直说,“霍骁说你是他的未婚妻子。”   陆念锦才知他说的是这一茬,抿了抿唇,笑道,“不过是哄着他玩儿罢了。”   “太子妃都是拿终身哄男人玩儿的吗?那不知你这般哄过多少男人?”   “国师感兴趣吗?”   陆念锦听不惯他话里的损意,眸光一闪,眨巴着眼睛直直对上他的瞳仁,含笑道,“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我怀疑,你是爱上我了!所以忍不住……争风吃醋!”   最后四个字,像是一记重锤,带着致命的力度砸在了无羡公子的心上。   “太子妃想多了。”   很久后,他移开与她对视的目光,否认道,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   陆念锦嬉笑,“国师既然不是爱上我,那为什么你不敢看着我说?”   无羡公子只好转过头去,冷幽幽地看着她道,“太子妃请自重。”   陆念锦闻言,又笑,“我让你转过来你就转过来,这么听话的呀……”   无羡公子听着她的调笑,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他根本无法控制的情绪。片刻后定神,他瞳孔陡然一缩,有浓浓杀气从他眸间飞快掠过。   陆念锦感受到了那股杀气,她心中一紧,垂下眸子,跟鹌鹑似的,没敢再戏弄他,过了会儿,又慢慢地撇过头去。   之后,满室寂静,谁也没有再开口。   等下车时,两人之间的温度已经降到冰点。   蔡浥在外面驾车,该听到的和不该听到的,他全部都听到了。   在陆念锦下车时,他忍不住偷偷地觑了她一眼,内心十分敬佩。   这么多年来,千方百计接近他主子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九百,可他主子愣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像太子妃这样能把他主子逼到恨不得杀人的,还是头一个,要不是怕主子弄死他,他其实很想走到太子妃的面前,赞她一声女中豪杰!   “慢着!”   陆念锦下了车,假装淡定地飞快窜到后门口时,耳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而又克制的声音。   她脚下微微顿了顿,正打算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可谁知,脚还没来得及往前挪动,面前就多了一睹雪白俊逸的人墙——是仗着自己会轻功的某国师。   陆念锦自欺欺人地低了下头,想绕过他,但下一刻,手腕却被人死死地钳制住。   “不知国师还有什么话想说?”陆念锦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抬起头,看着他问道。   无羡公子与她四目相对,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那日在马车上,本座曾答应过你,要帮你办一件事,这个许诺从此刻起作废了吧!”   陆念锦:“……”她不说话,不想理他。   无羡公子看着她乌黑柔顺的发心,攥着她的手腕,过了会儿,又道,“不过作为补偿,就让蔡浥再为你做一千件事。”   听到这里,陆念锦倏地抬头,她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他妈是亲主子吗?   一旁偷听墙角的蔡浥表示:“……这真的是亲主子!”坑起死士来简直不带眨眼的。   “我知道了。”几息后,陆念锦同情地看了眼马车旁生无可恋的蔡浥,微微点头。   无羡公子这才放开她,看着她绕过他,快步地进了后门。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带着蔡浥跟了上去。   镇国大大统领府。   秋江虽然从博野侯府逃了出去,但侯府里的几个侍卫也不是吃素的,有一个侍卫当机立断地搭起弓箭,射在了她的右腿上。   她拖着一条伤腿,几回废了半条命的力气,才神不知过不觉地回到镇国大大统领府。   镇国大大统领陆赫抬起眼,冷冷地看了眼缩在地上,几乎浑身是血的秋江,一挑眉道,“任务完成了吗?”   秋江惶恐地跪在地上,牙齿发抖道,“回大大统领的话,完成了。”话落,她将袖中妥善保存的画像取了出来。   韩硕见状,立刻从她手中接过,上前几步呈给了大大统领。   陆赫接过画像,慢慢地展开,随着画中女子五官的显露,他沉寂十几年的心,突然再次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这画中的女子,太像李槿致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已经是一天之内韩硕第二次见主子失态了,这次他没有上前提醒,而是用余光暗暗打量着主子表情的细微之处。   一直到一刻钟后,陆赫的眼睛才从画像上挪开,他抬起头,右手一拂,桌上的画像便朝着韩硕飘去。   韩硕忙伸手接过。   与此同时,陆赫寒声吩咐,“瞒着夫人和贵妃娘娘的眼线,用最快的速度将画上的女子找到,送到北庄去!”   北庄,是陆赫豢养外室,金丝雀的地方。   韩硕是他的心腹,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   大大统领分明是看上这位容貌绝美,楚楚动人的女神医了。   “是,大大统领,属下这就将心腹撒出去,亲自带人追查,定在三日之内为大大统领办成此事。”   “嗯,待事成之后重重有赏!”陆赫沉声许诺。   话落,他又看向地上的秋江,露出一个冰冷的眼神。   韩硕会意,他亲自弯腰,将秋江带了出去,命人将其扔进了后院的百兽园子,与豺狼虎豹做食…… 第39章 国师翻脸不认人   韩硕处理完秋江,连夜回了虎镶卫衙署,让人将“神医”的画像拓印数十份,分给手下的心腹,令他们务必用最快的速度将人找到。   拿到画像后,有心腹迫不及待地打开,紧盯着画像,两眼发光地与身边同僚叹道,“张胜,这画中女子生得可真美,瞧着跟京都第一美人江溶月也就在伯仲之间。”   他身边的同僚却没理他。张胜紧紧拧着眉,出神地看着画中女子,狐疑道,“我怎么觉得这画中人的容貌有些熟悉……”   韩硕耳力好,将张胜的话听在耳中,脸色骤然一绷,看向他道,“你见过这女子?”   张胜闻言,拱手道,“回统领的话,属下甫一见这女子的眉眼、身量,就觉着十分熟悉,应该是见过的!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你莫急,再仔细想想。”韩硕看着他沉声安抚,“这女子乃是大大统领必得之人,你要能想起来,必是大功一件。”   韩硕这么说,其他虎镶卫都向张胜投去艳羡的目光。   张胜被众人这般看着,不知想到什么,瞳孔突然一缩,他用力拍了下脑袋,道,“统领,属下想起来了,这画中人不就是承国公府二房庶出的大姑娘!”   “承国公府的大姑娘?”韩硕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大统领让他查的人会是承国公府的姑娘,承国公可是大大统领嫡亲的长兄,按照这辈分算下来,那位神医姑娘可就是大大统领的隔房侄孙女了。   他内心惊愕着,久久不能平静。   “你确定画中女子就是陆大姑娘吗?”韩硕冷静下来后,目光冷肃地看着张胜问道。   张胜点头,“属下确认!三个多月前,属下和林远他们曾被抽调到承国公府修缮祠堂,祠堂修缮结束,国公爷带领族人焚香敬告祖宗时,有个姑娘来迟了,被罚在烈日下跪颂两个时辰孝经,属下记得很清楚,罚人的是承国公府的陆小姑奶奶,被罚的便是画中的这位陆大姑娘。”   韩硕听张胜言之凿凿地说着,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大大统领竟然看上了自己的侄孙女?而且那位侄孙女还是皇上亲自下旨册封,记入宗庙的怀德太子妃。   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既定的轨道,韩硕不敢擅自做主,他当机立断将分下去的画像又收了回来,并且给厅内的心腹都下了封口令。   那些心腹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统领为何突然变卦,但还是沉着脸答应下来。   “张胜留下跟我去见大大统领,其他人全部回营地!”在众人转身准备离开时,韩硕突然开口,冲着张胜的背影吩咐了一声。   张胜闻言,心中一喜,立刻停下脚步,回头冲韩硕拱手道,“是,韩统领!”   韩硕扫了他一眼,将收回来的画像攥在手中,带着他离开了虎镶卫衙署,策马往镇国大大统领府赶去。   镇国大大统领府,书房。   陆赫骤然听人禀报,虎镶卫统领韩硕求见,还以为自己吩咐下去的事情有了线索,一挥手道,“让他进来!”   “是,大大统领!”守门的侍卫应了一声,转身便朝外走去。   没多久,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韩硕带着张胜走了进来。   两人行过礼后,陆赫皱着眉看向韩硕身边的张胜,问韩硕,“他是什么人?”   韩硕连忙上前拱手道,“回大大统领的话,此乃张胜,是虎镶卫中的一个小队长,属下之所以带他过来,是因为他见过神医……”   “哦?你见过神医?”陆赫听韩硕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他威严地看了张胜一眼,挑眉问,“不知那位女神医究竟是何身份?”   张胜听两人交谈着,大概知道,两位上峰口中的女神医就是画中人,当即拱手,单膝跪下禀道,“回大大统领的话,如果您口中的神医,就是韩统领让属下们寻找的画中人,那属下的确见过此人,知道此人的身份。”   “她便是承国公府二房庶出的大姑娘——陆念锦。”   “是她?!”   陆赫听张胜说完,脸色遽然大变,眼中有愤怒和怨恨疯狂积聚,搁在书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得嘎嘣作响,紧咬槽牙厉声道,“竟然是她!”   张胜被大大统领突然狠厉的声音吓得一震,头上立刻冒起冷汗,身子拼命往下缩着,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迁怒。   “滚出去!”   可陆赫却没放过他,他双眸通红,嗜血地盯着他吼道。   张胜被吼得险些傻了,连告退的话都不敢说,膝行着便朝后退去。   韩硕低着脸,用余光瞧着张胜狼狈地逃出去,听到吱呀一声,书房的门重新关上后,才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立在那里,一言不发。他是早料到了大大统领会发怒,所以才将张胜带了过来,替他承受大大统领的怒火。   张胜滚出去后,又过了很久,陆赫眼中的血红才慢慢退去。   末了,他唇角阴冷一勾,脸上的表情狠辣而又邪肆——李槿致,当年是你负我在先,如今我便用你的女儿,来弥补我这些年的恨!你在天有灵,休要怪我!   韩硕站在一侧,将大大统领脸上的表情看得分明,他知道,他是不会放过陆念锦的。   果然,下一刻陆赫阴冷的眼神就扫了过来,吩咐他道,“你亲自带人,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人带到北庄。”   “是,大大统领!”韩硕沉声应道。   陆赫看了他一眼,“下去吧。”   韩硕拱手退下,直到出了书房,汗湿的后背才松快下来。   太子府。   陆念锦回到回心楼,简单沐浴一番就歇下了。   另一边,松风里,无羡公子却没有立刻歇下,而是吩咐必应,“明日你无须在观平殿伺候,出府去帮本座办一件事。”   “请师叔吩咐。”必应接过无羡公脱下的长袍,说道。   无羡公子眼神没有任何波动,语气淡淡道,“带着本座的帖子去拜访,全上京教授琴棋书画和六艺,兵法最严苛的先生,代本座请他们去博野侯府教授霍骁。”   必应:“……”   全上京最严苛的先生,还是这么多位!真不知道他师叔跟这位霍骁小世子什么仇什么怨啊!   “怎么,没听见吗?”见必应表情复杂,却并不开口,无羡公子挑眉,冷声反问。   “回师叔的话,听到了,听到了……”必应点头如捣蒜。   “既然听到了,就下去吧。”无羡公子逐客。   必应小心朝外退去。   一夜很快过去。   次日,陆念锦早早就起来了,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她并不方便每日都出门替博野老侯夫人诊治,所以她想调制一些解毒丸出来,让蔡浥送到博野侯府去,免得她来回奔波。   不错,博野老侯夫人并不是单纯地受了一掌后吐血昏迷,而是被下了一种名叫做苦曼陀的毒,这种毒一般是配合掌法使用,中毒后,脉象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却能让人所受的内伤不停加重,直至伤者油尽灯枯。   昨日也是梅氏真心记挂老侯夫人,没做什么犹豫,直接就求到了太子府,才保住了老侯夫人的命,若是她再迟上一天,或是先去国师府递帖子,那可能她还没接到讯,老夫人就支撑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她也是唏嘘不已。   经过多日的休养,她左臂上的伤已经好全,现在再调配起药来,也无需秦嬷嬷帮忙。   一个半时辰后,三瓶解毒丸调配完成。   她将药碗分别装入瓷瓶后,时间也到了卯时正。   回到东暖阁,秦嬷嬷正好将早膳摆好,看见她过来,笑了笑道,“姑娘在药房忙活了许久,饿了吧,快坐下用膳,嬷嬷特意做了你爱吃的茶花卷!”说着,她拿起面前的玉箸便给陆念锦夹了一只粉彤彤、甜丝丝,垫着糖渍茶花丝儿的花卷。   陆念锦尝了一口,弯了弯眉眼赞道,“嬷嬷的手艺越发好了!”   秦嬷嬷听她这般说着,眼底笑纹更深,又动手给她夹了别的菜肴……   用完早膳,她一个人去了观平殿。   想到昨夜的争执,一路上,她的心情都很不好,尤其在推观平殿大门的时候,那心情简直比上坟还要沉重。   吱呦呦——   她稍微用了些力气,大殿的门便朝两边晃去。   许是她脚程慢的缘故,今日,无羡公子已经坐在右边翘头案后开始抄经了。   听到推门声,他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陆念锦心里无端不痛快。   她在心底轻轻地哼了一声,胆子突然就大了起来,迈过台阶,回身关上门,抬着下巴,端着太子妃的款儿朝前走去。   虔诚地给先太子上了香。   落座前她也没有理会他。   径直在自己惯用的左翘头案后坐下,熟练地抄起祈福经。   她是在抄完四遍,到午膳时间时,才发现不对的。   因为搁真正的无羡公子,这个点早就抄完了,可对面这位,却还在兢兢业业地抄着……   “国师?”她带着狐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对面的“国师”抬起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陆念锦就看出了几分端倪,这个假国师看她的眼神只是单纯的冷漠,完全没有掺杂其他,就像看陌生人一般。而真正的无羡公子,不管是喜或不喜,他看着她时眼睛里总带着几分别的情愫……   “无事,只是想提醒国师,该用午膳了。”她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   假国师“嗯”了一声,道,“太子妃先回去吧,本座再抄片刻。”   陆念锦起身离开。   回到回心楼用过午膳,她又去了药房,再次点燃引香。   引香燃起,没多久,蔡浥便来了。   只是这次,不知是什么缘故,他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般。   “不知太子妃有什么吩咐?”还未等她开口问他,他先一步问起她来。   陆念锦便将她早上调制好的三瓶解毒丸递给他,道,“这是给博野老侯夫人的解毒丸,有劳你帮我交给她。”   “是!”蔡浥应了一声。   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   陆念锦想到他刚过来时看自己的那个眼神,蹙了蹙眉,试着问,“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蔡浥闻言,低下头去,带着几分汗颜,道,“这一次,也许是属下最后一次帮太子妃做事了。”   “最后一次,你得绝症了?”陆念锦下意识地怀疑。   蔡浥摇了摇头,有几分无奈地解释,“不是,属下没有得绝症。”   “那是为何?”陆念锦看着他道。   蔡浥叹了口气,“主子已经回了大慈恩寺,属下要随主子一起回去,欠太子妃那一千九百九十五件半的事,主子说了,他会派别人来完成。”   说到这里,陆念锦终于明白蔡浥的意思。   她冲着他冷冷地笑了一声,“这倒是不必。”   “太子妃……”蔡浥轻唤。   陆念锦抬眸,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嘲讽,“先是国师换你,再是你换别人,越换越差,我怕最后给我换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痨鬼过来,非但帮不上我什么忙,还得我出钱出力养着他给他治病。”   “所以,不用换了,你走吧!”   蔡浥听她这般毫不客气地说着,眼中流露出一抹受伤。想为自己辩解,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给我!”陆念锦朝面色复杂的他伸出手。   蔡浥不解,“什么?”   “药给我。”陆念锦道,“你和你主子想反悔,食言而肥,我成全你们,这三瓶药我也可以自己送。”   蔡浥不想给。   但是却被陆念锦劈手夺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蔡浥看着她绝然离去的背影,一阵心惊,直觉告诉她,太子妃这次一定不是一般的生气。   事实的确如此。   陆念锦去观平殿的路上,将某对主仆骂了无数遍。   真的,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会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人!   不过幸好,她之前给梅氏留的药方还能用十天。   十天之后,祈福结束了,她再去博野侯府送药也是来得及的。   ……   之后十天,无羡公子果然再也没有出现过。   观平殿里的那个“国师”,一直是那个赝品。   十天后,最后九遍祈福经抄完,陆念锦的心也跟着松快下来。   祈福,终于结束了。   第二日,“国师”便带着松风里一行人离开了太子府。   而陆念锦,也得闲,吩咐了陈伏让人去备车,她打算走一趟博野侯府,将解毒丸送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一出门,后脚就有监视太子府的虎镶卫跟上了她乘坐的马车。   多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博野侯府外停下,而另一边,一只信鸽飞进了虎镶卫的衙署……   陆念锦踩着车梯下了马车,浣溪跟在她的身后,陈伏则上去扣门。   很快,博野侯府的小厮就露出脸来,见来人是陆念锦,立刻将门打开行礼,又回头吩咐人去禀告霍管家。   霍管家闻讯,很快迎了出来,上前行礼道,“老奴见过神医,给神医请安!”   “霍管家无需多礼!”陆念锦含笑,淡淡地说着,“我近日来,是专门给老侯夫人送解毒丸的,不知这些日子来,老侯夫人的身子可还好?”   霍管家一面回着陆念锦的话,一面带着她往里走去。   刚过了后院的月洞门,就撞上得了底下人禀报,匆匆赶过来的梅氏。   “大夫人。”陆念锦颔首,轻轻地叫了一声。   梅氏对着陆念锦,又是一番客气,直道她是霍家的救命恩人,以后但凡她有什么吩咐,霍家定会尽全力而为。   陆念锦刚经过某主仆的背叛,现在对这些“救命之恩,当牛做马”的许诺是一个字都不信,因此只是笑笑,就掠过去了。   到寿安堂后。   梅氏径直将她引去了老侯夫人的寝房,经过这十日的温养,老侯夫人已经醒了过来,有晚辈陪着的话,还能坐上一会儿,说几句话。   陆念锦进去的时候,老侯夫人就是倚着大迎枕坐着的。   看到陆念锦的那一瞬间,她苍老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笑来,有些费力地冲她道,“神医来了?”   陆念锦上前,屈膝道了声“老侯夫人安好”,跟着,又坐下帮她把了脉。   老侯夫人的年纪虽然大了,但是因为儿媳和孙媳孝顺的缘故,她被照顾的很好,身子也恢复得不错,再有解毒丸替她清除体内余毒,基本上是不会影响寿数的。   她将这些话都与老侯夫人说了,老侯夫人又是一阵感激。   陆念锦确定老侯夫人的身子没有变故,留下解毒丸便欲离开。   可老侯夫人不知想到什么,却拦住了她,不让她走,硬要她坐到自己的身边,和善地抚着她的手,问,“神医这段时间和国师相处的如何了?”   陆念锦想了想两人如今的局面,一脸敷衍道,“不怎么样。”   老侯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其实,要老身来说,国师的心里还是有神医你的。”   陆念锦:“……我有点不明白老侯夫人的意思。”   老侯夫人听她这么说,却只当她害羞,眯着眼,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可知前几日,国师又来了博野侯府一趟?”   陆念锦摇头。   老侯夫人接着道,“他来,是给骁哥儿送先生的,琴棋书画,礼、乐、射、御、数,兵,十门功课,送了整整十个先生过来,且各个先生都是号称全上京内最严厉的……”   “那国师大人还真是关心骁哥儿的课业!”陆念锦干笑着接了一句。   老侯夫人嗔了她一眼,突然加重了语气,道,“浑说,这别人不知道国师的心思,你一个爱慕者还能不知晓,国师他明着是关心骁哥儿的课业,可实际上,他分明是在吃醋!吃你哄着骁哥儿玩,答应要嫁给他的醋,吃骁哥儿一见你就想抱你的醋……”   陆念锦:“……”   她隐晦地看了老侯夫人,试探着问,“要不,我再给您把把脉,看看那苦曼陀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副作用?”比如致幻,损伤人脑神经什么的。   老侯夫人是活了多少年的人精,陆念锦一眼看过来,她就瞧出了她的真实想法。一时气闷,险些晕过去。   “你这孩子!”她嗔了她一眼,“你放心吧,老身伤到的是胸骨,没伤到脑子。”   陆念锦:“……”   她再次提出告辞,“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晚辈就先告辞了!”   她说着,便要起身。   可老侯夫人却不肯放开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苦口婆心道,“神医,老身跟你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你与国师既两情相悦,还是早日说开的好……”   陆念锦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强行抽回自己的手。   看着老侯夫人,没有任何预兆,突然问道,“老夫人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   老侯夫人怔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从容和慈祥,“神医是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身份,只道自己家教甚严,不便相告。”   “那我现在告诉老侯夫人。”陆念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道,“我姓陆,双名念锦,以前是承国公府二房庶出的大姑娘,如今是皇上圣旨赐婚,经明媒正娶,记在皇家玉碟上的先太子妃。”   “先太子妃?!”老侯夫人睁大眼睛,彻底惊呆了,不可置信地喃喃问道,“神医……您竟然是先太子妃?”   “是!”陆念锦看着她,一字一字道,“我就是如假包换的先太子妃,所以……您方才说的两情相悦,是不存在的,也是不可能的!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姻缘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侯夫人听陆念锦说着,一时间,终于反应过来,她低低自语着,就连陆念锦什么时候离开的寿安堂,她都不知道。   陆念锦离开寿安堂没多久,安顿了窦氏照顾老侯夫人的梅氏就追了上来。   她有些歉疚地看着陆念锦道,“刚才母亲唐突了太子妃,真是抱歉。”   “没什么的。”陆念锦淡淡说着,“老侯夫人也没什么恶意,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多谢太子妃宽宏大量。”梅氏赔着小心说道。   陆念锦没有再开口。   到了博野侯府门口,她就让梅氏回去了。   “姑娘,奴婢扶您上车。”走到马车边,浣溪脆声冲着陆念锦说道。   陆念锦看着面前这辆普通的青布马车,心里想起的却是另一辆马车。   “不用了,我想走走……”说着,她错开马车,朝巷子外走去。 第40章 被掳去北庄   博野老侯爷是云朝的中流砥柱,他历经三朝浮沉,圣眷始终不衰。因着这个缘故,博野侯府的宅子在权贵多如狗的上京中也是排得上号的,正好修建在闹中取静之处。   陆念锦沿着巷子往前走,没多久就行到了一条专卖笔墨纸砚的街。她对这些没有兴趣,便没有进去看,只是继续往前走着。   浣溪和陈伏陪在她的左右,偶尔说几句话,讨她欢心,她也会应和,只是面上始终带着几分恍神。   砚平路快走到尽头时,坠在后边的陈伏突然看着一家油墨铺的大门停下了脚步。   浣溪最先发现不对,她停下脚步,回头问了一句,“陈大哥,怎么不走了?”   陈伏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压抑着情绪解释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家里的油墨快用完了。”   “那进去买点吧!”浣溪提议。   陆念锦倒是无所谓,她听了浣溪的话,正要点头,随两人一起进去看看,但颔首前一刻却见陈伏微不可查地冲她摆了摆手,同时,朝着浣溪道,“油墨这东西不好带,还是等买完别的东西再买吧!”   浣溪不疑有他,笑着点头应下,继续朝前走去。   陆念锦却狐疑地又看了陈伏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很快,三人走到砚平路的尽头,又往另一条大街拐去。   也是到了这时,陈伏才上前两步,挨近了陆念锦,低声禀道,“姑娘,奴才刚刚看见当初将孔雀簪卖给奴才的货郎了,他进了吉祥油墨坊。”   吉祥油墨坊,正是陈伏刚才驻足的那家油墨铺子。   陆念锦听到孔雀簪,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沉吟了片刻,严肃地看着他道,“你到现在才说出来,就不怕那人只是路过油墨坊进去闲逛?”   “不会!”陈伏沉着脸,笃定道,“奴才常在外面行走,看得出他与铺子里伙计极为熟稔,定是相识已久,或者他原本就是油墨坊里的伙计!”   “那你可知那家吉祥油墨坊的东家是什么人?”   陈伏摇头,“奴才当初在承国公府时,负责的只是外院花木的采买,笔墨纸砚一应书房用度是大管家的侄子负责的,是以奴才对砚平路这边并不熟悉。”   “既然不熟悉,就去查熟悉了。”陆念锦说着,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来,递给他。   陈伏接过银票,看了一眼,都是一百两的面额,忙道,“姑娘,只是探听个消息,用不了这么多的。”   陆念锦见他将银票递回来,却摆手道,“只要能得到有用的消息,在外手松一点也是无妨,若是还有剩余,你也不必给我,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是,姑娘。”陈伏见陆念锦是真的不在意这几百两银票,才叠起来揣进袖子里,拱了下手,然后转身往砚平路的方向走去。   “姑娘,我们现在去哪里?”陈伏走后,浣溪看向陆念锦问道。   陆念锦想了想,挑眉问,“你可知这附近哪里有绸缎庄?”   浣溪不解,“去绸缎庄作什么?”   陆念锦一笑,“府中近来要办两场喜事,我想买些好的绸缎送给两位新娘子。”   “太子府要办两场喜事?”浣溪一脸的茫然,“谁要成婚了啊?奴婢怎么没听到消息。”   “是海棠和林檎。”陆念锦说道。   海棠的肚子已经三个月了,再拖下去,一旦显怀,就只能将孩子打掉,她跟林檎必须尽快成婚。   “海棠和林檎,这算一场,那另一场呢?”   “你真不知道?”陆念锦看着她,眼尾带着促狭的笑。   浣溪被自家姑娘这般看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小声嗔道,“姑娘莫要浑说,谁说奴婢要嫁给陈伏了!”   陆念锦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更深,“是,你是没有说要嫁给陈伏,是陈伏心里有你,非你不可,所以三番五次地向我求娶你,我呢,实在被他烦得厉害了,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他了!”   “姑娘!”浣溪听陆念锦说着陈伏对她的深情,脸上的红云又晕散开几分,她抽回手,羞涩地攥弄起衣摆。   “好了,我们快走吧。”陆念锦含笑提醒了她一句。   浣溪低低地“嗯”了一声,引着她往绸缎庄的方向而去。   两刻钟后,两人在一家名为瑞蚨祥的绸缎庄外停下,浣溪看着铺子外古朴大气的招牌,跟陆念锦解释,“姑娘,这瑞蚨祥是京中寻常人家口口相传,最有口碑的绸缎铺子,尤其是他家出的各种红缎子,正红、朱红、水红、银红,都红的极是好看。”   “既然喜欢,那就这家吧!”陆念锦说着,便朝内走去。   “不知姑娘想要些什么?”她方一进门,便有伙计迎了上来,带着和善的笑意,客气地问道。   陆念锦冲着伙计轻微地点了下头,便将目光投向浣溪,道,“你去看吧,喜欢什么缎子,就让人包起来,最后比着你的再给海棠准备一份就是。”   浣溪听自家姑娘这般说着,答应了一声,就欢喜地朝柜台走去。   陆念锦则是去了二楼的茶室,慢慢地抿着茶水,顺便看看街边的风景,想些事情……   她想得正出神时,面前突然多了一点阴影,她微皱了眉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位身穿蓝衣,肤色雪白,气质极为清冷出尘的少女。   “姑娘有礼。我家婢女在楼下挑缎子,我可以在这里稍坐片刻吗?”少女音质如玉,客气而又疏离地问。   陆念锦淡淡一笑,“自然可以。”说完,便又转过头去看窗外。   蓝衣女子清清傲傲地落了座,端起面前的香茗优雅地抿了一口,微顿后,也朝窗外看去,实则在看陆念锦的侧脸。   “你认识我?”陆念锦五感素来敏锐,感觉到她的打量,她突然转头,看着她疑声问道。   蓝衣女子收回目光,容色淡淡地摇了摇头,道,“我并不认识姑娘,只是觉得姑娘跟我见过的一个人长得极像。”   “是吗?”陆念锦反问。   蓝衣女子却转了话题,“看姑娘的气质谈吐,想必也是世家贵女出身,不知您家府上是?”   陆念锦听她询问,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挑唇反问,“问别人之前,姑娘难道不该先自报家门吗?”   蓝衣姑娘微微一怔,继而掀唇,清泠泠道,“倒是我的不是,忘了先说自己。家父姓孟,如今忝居光禄寺卿大夫一职,我是家中长女,闺名清庭。”   孟清庭!   这三个字如惊雷一般,在陆念锦耳边炸开。   她隐在袖中的手倏地握紧。   许久后,她才看向孟清庭,微微颔首道,“原来是孟大小姐。”   孟清庭笑着点了点头,如初冬第一枝生苞的白梅倏地绽放,略顿,又问,“姐姐既认得我,那姐姐府上,我也该是熟悉的,不知姐姐你的父亲是……”   陆念锦听孟清庭拐弯抹角地打听她的身份,眸光一闪,却故意道,“我父亲为人低调,爱民如子,他一向不喜欢子女用他的名号在外横行霸道,所以,还请孟大小姐恕我不便相告之罪。”   孟清庭:“……”   她微微蹙了眉,传闻中的陆念锦不是最和善温柔的吗?怎么今日对待起她来,却如此的冰冷强硬,不留情面。   只可惜她心里还有别的盘算,现在并不是得罪她的时候。思量再三,她还是顺着她道,“是我多问了,姐姐勿怪。”   陆念锦没做声。她端着面前的茶水又饮了一口,低垂的眸光微微地闪了闪,再抬起头来,便有意试探起了她,“这茶的味道太淡了,实在不如巧克力奶茶,孟大小姐你说是吗?”   孟清庭听陆念锦说着,却是一头雾水,“巧克力奶茶,那是什么茶?”   陆念锦深深看了她一眼,解释道,“我身边有个嬷嬷,以前在蜀中一家叫紫藤府的酒楼里做过数年厨娘,她便是从那里学得了巧克力奶茶的做法,这种茶口感丝滑,甜而不腻,极是好喝,很适合女子,若是将来有机会,我请孟大小姐过府尝尝。”   孟清庭道,“这是我的荣幸。”   陆念锦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疑云重重——   她刚才说的奶茶和紫藤府大酒楼都是现代才有的东西,若孟清庭真的是她的同乡,那她听到这些东西,表情一定会有一些变化的,可她并没有!   难道,是她想错了?她的同乡其实另有其人,而那人就躲在孟清庭身后?   这般想着,陆念锦的眉头紧紧锁住。   孟清庭看着这样的陆念锦,心里也是狐疑,好一会儿后,才轻启红唇,望着她关心道,“姐姐脸色差得很,莫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馆?”   “不必了。”陆念锦回神,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这么久了,我的婢女应该已经挑完东西了,我就先下去了。”   说着,站起身便要朝外走。   孟清庭想找借口跟上去,可陆念锦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朝外走去。   孟清庭绷直脊背站在桌旁,死死盯地看着陆念锦的背影,眼中有恨意和怨愤一闪而过……   等她下楼时,浣溪果然挑好了东西,正谈好价钱,准备让掌柜的将东西送去太子府。   “浣溪!”陆念锦扫了眼旁边一直盯着浣溪的婢女,冲她道,“府上这几日事多,不便进人,你直接将缎子的银钱结了,让掌柜的先帮忙保管着,等陈伏忙完了,再让他过来取就是。”   “是,姑娘,奴婢明白了。”浣溪冲陆念锦一笑,虽然不明白主子这么交代的深意,但是她知道,听主子的准没错。   浣溪挑中的缎子确实不少,一样又是要的两份,算是个大主顾,掌柜的自然愿意让她付银子寄存。   拿到收据后,主仆两个就离开了瑞蚨祥。   而在她们身后,刚才一直盯着浣溪的丫鬟脸上露出一抹懊恼来。   恰在这时,有伙计走到她身边,问,“姑娘,你挑了这么久,还没挑到喜欢的吗?”   婢女闻言,狠狠地瞪了伙计一眼,也不答话,转身便朝楼上跑去。   茶室中,孟清庭又饮了一杯茶,听到外面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放下手中的茶碗,看向挤进门来的婢女画眉,冷声问,“让你做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画眉上前,哆嗦着,战战兢兢道,“小姐,那个丫鬟的防备心实在是太强了,奴婢跟她说话,她根本不理奴婢,奴婢贿赂她,她也当没看见,只一心一意地挑着自己喜欢的缎子……”   “废物。”孟清庭听画眉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极重的戾气,看着她,眼神冰冷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说着,她便朝外走去。   画眉咬着唇,低头小步跟上。   结果走到门口时,孟清庭又突然转过身来,狠厉地扫了她一眼,“哭丧着脸给谁看,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跟着我受了委屈吗?”   “奴婢不敢!”画眉小心翼翼地说着,硬是牵起嘴角,强扯出一丝笑来。   孟清庭却不满意,她抬起手,狠狠地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训斥道,“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就不会笑得好看一些吗?”   画眉睁大眼睛,忍着刺心的疼,又弯唇笑了两下,笑得眼睛里全是水光,孟清庭这才满意了,开了门朝外走去。   再说陆念锦和浣溪。   两人前脚刚迈出瑞蚨祥,浣溪后脚就叽叽喳喳地告起状来,“姑娘,刚才在我身边的那个婢女您看到了罢?也不知道她揣的是什么用心,刚才我在选缎子的时候,她的头就跟铁做的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往我跟前碰,不管我怎么拒绝她,不理她,她就是赖在我身边不肯走……后来还想用一只银镯子来收买我,可她哪里知道,她越是心急,我越是怀疑她呢。”   “哼,这些都是在孔雀簪的事情过后,我长得教训。”   “……”陆念锦听她这般叽叽咕咕地说着,脸上是赞赏的笑,可眼底深处,却蕴着心酸和难过。   如果长心眼的代价会是这么大,那么她宁愿浣溪永远没有防备之心,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丢了多半条命,才换回来这么一个教训。   “浣溪,除了和陈伏成亲,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愿望,就当做我送你的新婚礼物,我成全你三个愿望如何?”很久后,她才将自己起伏的心绪压下去,看着身边一脸得意的浣溪说道。   浣溪听自家姑娘说要送她三个愿望,还真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在转过又一个弯时,她开口道,“这第一个愿望呢,奴婢自然是希望姑娘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陆念锦闻言一僵,心口微堵。   浣溪并没有发现陆念锦的异常,停顿了一会儿,她又说起自己的第二个愿望,“这第二个愿望,奴婢希望秦嬷嬷能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还有第三个呢?”陆念锦问。   说到第三个愿望,浣溪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羞涩来,低着头小声道,“这第三个愿望嘛,奴婢就想跟陈大哥恩爱白头,然后生上七八个孩子……等到我们老了之后,就守着一圈孙子过着儿孙绕膝日子。”   ……   “会有这么一天的。”陆念锦看着浣溪道。   浣溪羞了脸,低头捏着衣角,后来不知想到什么,又抬起头来,噘着嘴要陆念锦保证,最后一个愿望她不得告诉陈伏。   陆念锦此刻恨不得将浣溪所有的愿望都帮她完成了,她看着她,笑意深深地颔首,“我答应你!”   “那我就放心了。”浣溪欢喜道。   陆念锦没再言语。   浣溪那股劲儿过去后,她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姑娘,这天阴沉的,只怕很快就要下雨了,要不我们今天就先逛到这里,等改天有空了再出来?”   陆念锦听她这么说,很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逛了这么久,她确实也是有些累了。   又因着之前她们乘坐的,太子府的马车已经被赶了回去。   所以,两人现在要想回去只能雇马车。   浣溪便提议,“姑娘先在这里等着,待奴婢雇到了马车就立刻过来接您。”   “嗯。”陆念锦冲她点了点头,又叮嘱她,“一路小心,注意安全,别跟人发生冲突。”   “奴婢知道了!”浣溪欢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朝前面的巷子走去。   陆念锦站在原地等着。   她左右看了看,正好旁边有座茶楼,便走了进去,叫了壶茶,在靠窗的位置等着浣溪过来。   茶水很快端了上来,陆念锦倒了一杯,往唇边递去。   茶汤很香,香到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她放下茶杯,有意识地朝刚才给她上茶的店小二看去,却见对方也在看她,神情冰冷,带着不善,腰间悬着短刀。   难道,承国公老夫人一直盯着她,想在外面把她除了?   想到这个可能,陆念锦不敢在茶楼里多呆,放下一锭银子,起了身便要朝外走去。   “姑娘对小店的茶水是不满意吗?”   看见她要走,店小二朝她走来,冷声问道。   陆念锦听着他冰冷的声音,就知道自己这一关是躲不过去了。   只能故作平静地看着他,问,“你主子是谁?”   店小二伸出一只手,朝后门的方向指了指,“姑娘过去就知道了!”   “若是我不肯过去呢?”   “那就休怪小的无礼!”   ……   陆念锦心里又慌又急,她现在后悔极了。既后悔自己没事乱溜达,更后悔将陈伏和浣溪全支了开。   “姑娘还没想好?”店小二见陆念锦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手按住短刀,威胁着催促。   陆念锦又看了他一眼,说实话,比起被打晕后被带走,她自然更愿意清醒的跟他走。   这般想着,她不再犹豫,当机立断道,“我跟你走就是!”   话落,她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店小二转身朝前走去。   陆念锦则从袖中抖出一根银针,飞快扎在了自己后腰处三个穴位。这套针法会让她的身体在两个时辰内保持极强烈的痛感,换句话说,就算被打晕了,她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醒过来。   很快,两个人就走到了茶楼后门处。后门外停着一脸马车,马车旁守着四个黑衣人。   “姑娘,请!”她到近前后,为首的黑衣人道。   陆念锦慢慢地踏上车,进了车厢。她刚一坐稳,马车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奔驰出去。   陆念锦被颠得浑身难受,再加上银针造成的痛苦,不一会儿,她的脸色就惨白起来,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滴,十分难熬。   直到一个时辰后,马才停下来。   陆念锦下车后,一抬头便看见一座玲珑精致的院子,院子周围全是花草。   她皱了皱眉,看向掳她来的黑衣人,试着询问,“这是哪里?”   黑衣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今晚你就知道了。”   今晚。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掳她来的人并不是老夫人,而是旁人?   是了!   以她对老夫人的了解,老夫人恨她恨到了骨子里,这事若是她做的,那她一定会立刻开始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浪费时间,让她干等着。   陆念锦正沉思着,远处突然走来一个三四十岁上下,脸皮紧绷的嬷嬷来。   黑衣人见了嬷嬷,立刻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春嬷嬷,这位是新来的夫人,您看着教导一番,主子今晚便要受用。”   春嬷嬷点头,目光像条毒蛇一般,落在陆念锦的脸上,声线没有任何波澜道,“我知道了,如主子所愿,奴婢一定会好好地伺候十八夫人的。”   新夫人、十八夫人……   陆念锦听着这些字眼,恍然明白了,幕后人抓她到这里来,根本不是为要她的命,而是要她这个人。   就像沈擒那个变态一样。   想到沈擒,陆念锦又是一阵恶心。   春嬷嬷站在一旁,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得分明,她送走黑衣人后,便看向陆念锦道,“十八夫人,请。”   陆念锦懒得纠正她的称呼,她随着她,一起往不远处的绣楼走去。同时暗暗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如果她没猜错,这里应该是一个权贵豢养金丝雀的地方。 第41章 狠狠两巴掌   既是权贵,那就意味着对方知道她的身份,而知道她的身份,还敢对她下手,说明这个权贵一定是权势滔天,并且恨极了她。   她回想了下自己最近做过的事情,最出格的两件,不过就是救了无羡公子和霍骁。   救无羡公子那回,知道的人并不多,应该不会泄露出去。可救霍骁那回,博野侯府里不少人都看见了,过后,潜伏在侯府里的内奸更是打伤了老侯夫人脱逃。   十有八九,她的身份就是那个内奸逃出后泄露的。   想到这里,陆念锦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来出手救人也是会有危险的。   罢了罢了,为了她的小命着想,倘若这次能够化险为夷,她以后一定不敢再随意救人。   做神医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做厨子实在。   这般想着,她人已经跟着春嬷嬷走到了绣楼中,绣楼有两层,一层花团锦簇,作会客宴饮之用,二层红帐飘飘,则是起居之处。   陆念锦一迈进大厅,就看出了不对,最中间的剑山上插着五六种花,五色交加,旁逸斜出,看着是很美,但它们的香味混在一起,却能迷惑女人的心智,使得女人身上的温度节节攀高,轻轻一碰便敏感得要命……   倘若今日被掳来这里的是别的女子,那幕后的权贵必然会得逞,春风一度,心满意足。   但是她嘛,陆念锦径直朝剑山走去,轻轻捻起里面最不起眼的一枝白色玉带草,道,“嬷嬷这花儿插得不错,只是这根白色的草实在破坏美感,倒不如不要!”话落,她转过身掀开桌上的香炉,就将那茎白色的玉带草扔了进去。   玉带草遇火化灰,很快消失不见。   一旁的春嬷嬷见自己精心培育的玉带草就这样被毁,瞳孔一缩,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表情有些瘆人地朝陆念锦看去,“神医不愧是神医!”   陆念锦听她这么说,刚才的猜测瞬间有了底——果然是神医这个身份惹得祸。   接着,完全没有任何预兆,春嬷嬷突然化掌为爪,朝她脖子抓来……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早就被扼住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春嬷嬷身量颇高,看着她时,须得微微低头,陆念锦被她阴冷的目光笼罩,她下意识地去掰她的手。   结果慌乱间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出于职业病的习惯,电光石火间,她为他把了个脉,却惊愕地发现了一个秘密——面前这个抓住她脖子的嬷嬷竟然是个男人,还是个残缺的男人!   说白了就是太监。   春嬷嬷一直像老鹰盯猎物一样盯着陆念锦,如何看不出她脸上的异变。   只听他冷冷地笑了一声,紧跟着恢复了太监那种不阴不阳的声音,“你知道了,是吗?”   陆念锦涨红了脸,抬手指了指他掐住他脖子的柔润大手,意思是,你不放开我我怎么说!   春嬷嬷冷哼一声,用力将她甩到了地上。   陆念锦后腰被银针刺过,原就疼得厉害,现在再这么一摔,好半天才爬起来,她挑了个最近的软榻坐下,头疼地朝春嬷嬷看去,“你想让我说什么?”   春嬷嬷脸色病白,眼神阴鸷,“你是神医,可有能让我变成健全男人的法子?”   陆念锦:“……”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这是古代,寿命短,死亡率高的古代啊,又不是仙侠大陆,竟然还妄想重新长出第三条腿。   不过,下一刻,她却看着他,笃定道,“有。”   “当真?”春嬷嬷反问,脸上的神情惊喜而又怀疑。   陆念锦揉了揉有些痛痒的嗓子,冲他点头道,“自然是真的。”顿顿,怕他不信,她又补了一句,“看你能被请到这里伺候,以前在宫里时应该也是一手遮天的大人物,便是宫中每年都有专人检查宦官们净身是否干净,只怕也查不到你身上?”   春嬷嬷目光冷沉地点头。   陆念锦想了想,又道,“嗯,这便对了,虽则我是神医,也不可能将彻底没有了的东西催长出来,但只要你那里还剩有一寸,我就有办法用药让它慢慢恢复……正常。”   “恢复正常的话,需要多久?”春嬷嬷好似信了陆念锦,看着她沉声问道。   陆念锦为了将谎话说得更逼真,低头沉吟了片刻,再抬头看向他时,却是道,“这个得等我看过你那里的情况,才好回你。”   春嬷嬷听她这般说着,果然又多信了她几分。   他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迈步朝二楼走去,“你跟我上来。”   陆念锦咬了咬后槽牙,表情复杂地跟了上去。   窗外,隐藏在扶疏花木之后的死士两两对视,眼里都有一句话——再不动手,太子妃就要看别人鸟儿了!他们主子就绿云罩顶了!   绣楼二层客房。   春嬷嬷和陆念锦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春嬷嬷背过身,白皙柔润的五指按在腰间玉带上,却半天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陆念锦心中一喜,她暗暗祈祷,希望这位大宦官永远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做不到对着一个陌生女人解裤腰带。   但是面上,却十分诚挚,苦口婆心地劝道,“您莫要焦虑紧张,须知在我们这些大夫眼中,是不分性别,不分干净肮脏的,我们眼里看到的只有病人,只要病人不讳疾忌医,我们大夫心里绝对没有任何偏见。”   也不知道她那一句话说进了春嬷嬷的心坎里。   下一刻,他沉沉地回了她一句,“你说的是。”   话落,终于动手将腰上的玉带取了下来,随后又除了外衫,中衣,等到只剩一条中裤时……陆念锦呜呼哀哉,正愁自己是要命还是要脸。   谁知下一刻,窗户处却传来一阵响动,跟着,四个跟蔡浥服饰如出一辙的黑衣人从外闯入,两人带着陆念锦飞快跃出窗外,另两人则是同时出招,攻向了亵裤挂在腿弯处的春嬷嬷。   春嬷嬷病白的脸一沉,此时是前所未有的窘迫,愤怒。   该死的女人,竟然玩弄他至此!   因着春嬷嬷身形不便,两个死士将他揍了一顿后,很容易就脱身了。   此时,北庄外。   陆念锦脸色铁青,目光阴沉地看着两人道,“你们是国师的人?”   玄一点头,拱手道,“是!”   “是他安排你们跟着我的?”   “是!”玄一颔首又道,“您治好了博野侯府小世子,却得罪了镇国大大统领,主子怕镇国大大统领索您的命,便唤我们四个跟着保护您。”   陆念锦一脸无语,又有些气,“既然如此,那之前在茶楼时,你们为何不出手?”   玄一低下头,语气讪讪,“在茶楼里,属下见您主动跟对方走,还以为您是故意深入虎穴。”   陆念锦:“……”   她彻底不想跟这四个比蔡浥还蠢的死士交流了,直接道,“有马车吗?”她得尽快回城去找浣溪,那个丫鬟雇了马车回来,却找不见她,还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呢!   玄一听她问起马车,回话道,“只有马,没有马车。”   “马也行。”陆念锦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下一刻,玄一对着山上吹了声哨子,没多久,便有两匹乌青的大黑马从山上跑下来。   等马停下后,陆念锦上前摸了摸马脖子,一个翻身就上了马,不管是原主,还是她马术都还不错,驾驭普通的马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带路!”跨上马后,她皱眉冲着玄一和玄二吩咐。   玄一玄二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然后带着对彼此的嫌弃,共乘一骑,往山下而去。   陆念锦拍马跟上,三人并辔,一路疾驰,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城门。   陆念锦去了趟瑞蚨祥所在的街道,并没有找到浣溪,又让人去茶楼附近打听了一番,才得知那丫头被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给哄走了。   而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正是陈伏。   揣着一肚子心事,陆念锦又策马往太子府所在的永兴坊而去。   回到太子府后,她一进回心楼,秦嬷嬷立刻红着眼迎上来,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不妥,才开口道,“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您不知道陈伏带浣溪回来,说您丢了时,老奴的心里有多害怕,多担心您!”   “这不是没事嘛!”陆念锦安抚地拍了拍秦嬷嬷的手,目光在楚拂和芸姜几人的脸上掠过,见浣溪并不在,又问,“浣溪那丫头呢,怎么不见她?”   秦嬷嬷提起浣溪,又红着眼抹起泪,“浣溪被陈伏抱回来的时候就是晕着的,老奴已经让人请了大夫进府,这会子估计也快醒来了。”   “我去看看她。”陆念锦说着,转身便朝外走去。   秦嬷嬷连忙跟了上去。   楚拂和芸姜倒是没动,两人都知道,在陆念锦心中,不止秦嬷嬷她们比不过,就是浣溪那个小丫鬟,她们只怕也是不及。   东耳房中,陆念锦进去时,浣溪正好醒过来,可能是因为被孔雀簪伤过的缘故,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一看见陆念锦眼泪就涌了出来,悲喜交加地喊道,“姑娘你回来了……你刚才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奴婢租好马车,在巷子口却找不见你时,奴婢有多害怕……”   “好浣溪,是我不好,是我不该乱走,不该吓你,不该让你伤心。”陆念锦在床边坐下来,一面帮她拭泪,一面跟她回话,将走丢的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只字不提被人挟持的事。   浣溪又哭了一阵子才停下。   陆念锦看着她好一点了,便问起陈伏的事,“浣溪,你可知陈伏他是因何缘故,又是被谁打成那样?”   浣溪摇了摇头,“那时候奴婢光顾着担心姑娘,根本分不出神问他,再加上后来一急又晕了过去,就更顾不上问了。”   陆念锦见从她身上问不出什么,又看她面色发白,一副虚弱模样,也不再打扰她,拍了拍她的手,叮嘱她务必好好休养,就带着秦嬷嬷一起离开了。   陈伏此刻正带人和大管家在外找陆念锦。   等他们回来时,已经入夜。   得知陆念锦平安无事,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陆念锦赏了大管家和外出寻人的侍卫一些银子,便让他们回去好好歇着,只留下陈伏问话,“你脸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陈伏听陆念锦这么一问,脸上当即浮起几分犹豫,几分尴尬来。   陆念锦见状,直接道,“有话不妨直说。”   陈伏便直说了,“姑娘今日在砚平路给奴才的几张银票都是假的。”而他,也正是因为挑了几方油墨后,用假银票付账,被人拆穿后给捶了。   陆念锦闻言,拧起眉朝秦嬷嬷看去。   只见秦嬷嬷也变了脸色,语气骤然凝重起来,看向她道,“老奴给姑娘的银票,是国公府给您陪嫁的压箱底。”   这也就是说,老夫人和萧氏给她准备的压箱底有问题了?陆念锦冷笑,这两个人,一个贪她的聘礼,一个贪她的嫁妆,还真是不知餍足,吃相难看。   “姑娘,连压箱底的银票都是假的,只怕陪嫁的那些金器、玉器也都有问题。”秦嬷嬷顿了会儿,看着她又沉声质疑了一句。   陆念锦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用食指轻轻地挠了挠太阳穴,掀唇,冰冷地嘲讽,“以萧氏的品行,没有问题才不正常。不过今天大家都累了,就先回去歇息罢,这事明日再说。”   秦嬷嬷和陈伏对视一眼,两人暗暗点了点头。   之后,陈伏躬身退下,秦嬷嬷则吩咐人去准备香汤,她和芸姜亲自伺候陆念锦歇下。   一夜很快过去。   次日一早,陆念锦用过早膳,带着秦嬷嬷、楚拂,还有大管家便规整起自己的私库来。   皇上当日赐下的聘礼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入库时如何,现在还是如何,但承国公府给她的一百多抬嫁妆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秦嬷嬷、楚拂和大管家,哪个都是眼毒的,他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哪些东西是真,哪些东西是假,哪些金器是金包铜,哪些首饰是银包铁,哪些字画是赝品……   到了最后,原本七七八八该有两万两的嫁妆,折合起来竟然只有两三千两。   陆念锦脸色倒是平淡,但大管家和楚拂却怎么也淡定不下来,两人对视一眼,都暗暗道,这承国公府办的也太不是人事了!除了太子妃生母给的玉器是真的,其他不是假的,就是滥竽充数的。   “这件事,不知道太子妃想怎么处理?”最后,由大管家上前,小心翼翼地看着陆念锦问道。   陆念锦冲着他微微一笑,“自然是查了,就先从我这回心楼查起……”   大管家眸光一深,心道,从回心楼查起,那自然是查不出什么的,但是只要放出这个消息去,那么届时,就算他们太子府不找上承国公府,承国公只怕也要派人过来说道说道的。   这么一来二去,别说要回当初嫁妆单子上的嫁妆了,只怕翻上几番也是有可能的。   这般想着,大管家心里也有了章法,他躬身向陆念锦行了一礼,道,“奴才明白了,太子妃您就擎好罢,您被人挪用以及以次充好的嫁妆,奴才定然全须全尾地给您找回来。”   陆念锦看着大管家一笑,“我对您自然是放心的。”   ……   当日,回心楼所有守库房的奴才就被抓了起来,严刑拷打。   与此同时,太子妃嫁妆被挪用偷盗的事情也传了出去。尤其是太子妃用嫁妆银票,派陪房去采购油墨,结果那陪房却因拿出的是假银票,被打的鼻青脸肿这桩事,更是成了京都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些风言风语传到承国公府时,第一个进的就是承国公的耳。   承国公当了多年的家主,自有几分本事,稍微一思量,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当即起身,黑着脸,风风火火地去了南秋院。   南秋院中,老夫人听人禀报承国公来了,正要带上笑脸迎上去,结果承国公一进暖阁,二话不说,就先重重地赏了她一个耳光子。   老夫人直接被打蒙了。   她被打得偏过头去,耳朵里嗡嗡直响,竟是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时,眼泪不可抑制地就流了出来,她捂着脸,转过头朝承国公看去,屈辱而又难堪道,“国公爷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闯进屋来,问也不问就打了妾身,您今日若不给妾身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妾身定然不与你善罢甘休!”   她说到最后,浑浊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宽袖下的手深深地掐进了掌心之中。   承国公听她这般质问自己,脸上非但没有任何愧疚和后悔,反而又阴沉了几分,接着,像是实在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怒气,反手又狠狠地给了她另一耳光。   老夫人一次两次被打,再也忍不住了,她顾不得什么仪态,狠狠地沉了脸,阴鸷地看着承国公,大怒道,“陆继你是疯了吗?一下两下的甩我耳光,你当我是泥人捏的没有气性吗?”说着,她扯下手上佛珠就朝地上狠狠掼去,发出重重的一声响。   承国公见她还是不知对错,心里更怒了,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忍耐,才没有又一耳光子甩过去,而是攥紧了发热的拳头,失望地看着她道,“你知不知道,你对太子妃嫁妆做手脚的事已经被捅出去了!”   “两万多两的嫁妆,竟然有一万七八千两的水分,现在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以后你让我有什么脸面出门去,你让长子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站,让嘉怡和底下的几个孙女怎么出门交际……承国公府百年的名声,全被你毁了!”   “什么!”老夫人听承国公这么说,却是一脸懵逼。   陆念锦的嫁妆是她定下的单子不错,可并不是她手底下的人经办的啊,她因为萧氏孝顺而得了皇上的私库聘礼,便想着也给萧氏一点甜头,就将给陆念锦置办嫁妆的事情全部交给了她去办。   可谁成想,萧氏的吃相竟然如此难看。   两万两的规制,竟然贪到了只给陆念锦剩下两三千两。   明明这事是萧氏做的,现在却全安在了她的头上,老夫人自然不乐意,不过语气总算缓和下来,看着承国公哭道,“国公爷明鉴,这国公府的后宅虽然是妾身在掌管,可锦儿到底有她的嫡母,她的嫁妆,妾身是完完全全放手给她母亲去做的。如今出了问题,国公爷自然也该去找萧氏。怎么问都不问,就将所有的错事全推到了妾身的身上,对妾身又打又骂!”   承国公听老夫人这般说着,脸上也露出几分震惊,“你的意思是,这些事都是萧氏做的?”   老夫人流着泪,委屈地点头,“回国公爷的话,这些事真的都是萧氏做的,妾身底下的人连一根手指都没沾过。如果妾身有一句谎话,就让妾身死无全尸。”   承国公听老夫人连毒誓都发了,这才算是信了她。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为自己刚才动手打人的事道歉,而是冷冷地一扬眉道,“这事就算是萧氏做的,你这个后宅之主也不能完全脱了干系!”   老夫人嫁进承国公府这么说年,知道自己夫君是什么性子,那是死都不会认错的。   忙点头道,“是是是,国公爷说得对,妾身也有失察之过。”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弥补?”承国公见老夫人认错,又问起事情的解决方法,说白了就是让老夫人出血,将欠陆念锦的嫁妆全部补齐了。   老夫人自然知道承国公的意思。   她心里虽然恨得要死,但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顺从地道,“妾身明白了,萧氏贪墨锦儿的嫁妆,妾身会用自己的嫁妆双倍给她补回去。”   “这还差不多!”承国公点头,顿顿又补充,“除了补全嫁妆,你再带着萧氏去太子府一趟,不论如何,你们都得求得太子妃的原谅,不然一个都别再回来!”   老夫人听到承国公最后一句话,恨得牙都快要碎了,却也只能打掉牙齿活血吞,点头应下。 第42章 狗咬狗,一嘴毛   承国公走后,老夫人将脸上的眼泪抹干了,又过了一会儿,才朝着暖阁外道,“若云,你进来罢。”   若云是康嬷嬷的闺名,但随着年纪渐长,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是以,在老夫人叫出后,她怔了片刻,才掀起帘子入内。   老夫人听到康嬷嬷的脚步声,背着她冷冷问道,“除了你,没人听到刚才的事吧?”   康嬷嬷“嗯”了一声,老夫人爱面子,她在她被打后,便悄悄出去清场了。   “你做得很好。”老夫人松了口气。挨承国公两耳光子,没人知道,那就只是夫妻龃龉,只是失了里子,可若是被所有人都知道,那她就是全上京的笑话,面子里子都没了。   “老夫人,老奴帮您上药吧。”康嬷嬷去博古架旁拿了药,走到老夫人身边说道。   老夫人侧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空洞而又幽深。   康嬷嬷莫名一骇,颤颤地叫了声,“老夫人……您没事儿吧?”   老夫人收回目光,冷冷笑了下,声音低沉却有力道,“四十多年了,我从一个贫病孤女,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过两巴掌,怎么可能打倒我!我没事,我好得很,好得很!”   康嬷嬷看着这样的老夫人却有些恐惧,她攥紧了手中的药瓶,“没事就好,老奴现在给您上药吧。”   老夫人“嗯”了一声,被她扶着朝坐榻旁走去。   康嬷嬷拿的是宫里今年才赐下的化瘀贡品珍珠膏,她将药膏在掌心捂化,又用棉纱沾了,才轻轻地往老夫人脸上涂去。   老夫人感受着康嬷嬷的温柔谨慎,紧紧攥住了手——若云,她已经跟了她四十多年,从济州到上京,从信阳侯府到承国公府,她一直是她最信任的人,也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是真的舍不得她,可如今却不得不舍……   康嬷嬷似乎不知道老夫人已经对她动了杀心,仍无微不至地伺候着老夫人,一日三次都帮老夫人换着药,丝毫不假她人之手。   直至第三日,老夫人脸上的巴掌印彻底消失,知道承国公对老夫人动过手的,也只有她一人。   那天晚上临睡前,老夫人将自己吃剩的半碗燕窝粥,笑着赏给了康嬷嬷。   康嬷嬷不疑有他,四十多年了,不管是贫寒还是富贵,老夫人总是喜欢将她吃着好的东西分她一口,她已经习惯了。   她吃了燕窝,又看着老夫人睡着了,才朝耳房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一走,床上的老夫人就睁开了眼睛,两眼含泪,失神地盯着帐顶的夜明珠。   另一边,康嬷嬷是在半个时辰后活活被疼醒来的,起初她还当是自己吃坏了肚子,正要叫人进来伺候,可一张口,鲜血就从她嘴里涌了出来,随后是鼻子,耳朵。   她吓坏了,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一开门,正好惊醒了奉命潜在承国公府的死士。   死士一瞧康嬷嬷的模样,就知道她这是中毒了,心里思量了片刻,他赶在康嬷嬷支撑不住倒地前,催动轻功飞快地落到她身边,点了她身上几个大穴后,带着这条大鱼悄然离开了国公府。   太子府,回心院。   陆念锦又一次被夜猫子蔡浥叫了醒来。   她睁开有些酸困的眼睛,想着他跟他主子如出一辙的言而无信,就气得不想理他。   翻了个身,她正打算再睡过去。可外面的夜猫子叫却像是没完没了一样,扰得人心烦意乱。   实在睡不着,她只能翻身下了榻,气冲冲的朝窗边走去,一把拉开窗户,没好气道,“你还来做什么!”   蔡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是主子让我来给太子妃送份大礼。”   陆念锦闻言,抱着胳膊冷笑,“你觉得你们主仆送的东西我还敢要吗?”   蔡浥:“……”   他尴尬了片刻,又试图怂恿陆念锦,“要不太子妃还是先看看人再说?”   陆念锦闻言,再次冷笑,“又救人?抱歉,救一个霍骁,我那天差点连命都赔上了。现在我可惜命了,改行了,谁也不救!”   蔡浥坚持:“太子妃还是看一眼吧!”   陆念锦望着他,冷笑三连,“不看。”说完就要关窗。   蔡浥赶紧道,“是承国公府老夫人要杀康嬷嬷,死士将中毒的康嬷嬷偷了出来,现在就在药房中。”   陆念锦一听是关于承国公府老夫人的事,关窗的动作瞬间顿住,终于提起几分兴趣,拧眉问,“老夫人为何要杀康嬷嬷?”   蔡浥喜道,“承国公知道太子妃嫁妆有问题后,气得去南秋院狠狠甩了老夫人两耳光。这件事只有康嬷嬷一个人知道,老夫人就想杀人灭口。”   陆念锦听后,容色微霁,她想了想,直接爬到窗台上坐下,继续跟蔡浥打听起来,“我祖父真打了我祖母?那我祖母呢,没打回去?”   蔡浥回忆着死士的禀报,很是精彩,堪比天桥说书人水平地将当时的场景描绘了一番。   陆念锦听完后,扶着窗棂,唇角翘起一点嘲讽的笑弧。   这还真是老夫人的报应。   踩着别人的尸骨,风光了半辈子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承国公两巴掌扇得敢怒不敢言,忍泪和血吞,一朝回到解放前。   最后为了遮掩,连康嬷嬷这条手臂都要断掉。   蔡浥见陆念锦越来越有兴趣,又道,“现在康嬷嬷就在药房中,太子妃要不要过去看看……”   刚才说还要改行的陆念锦,毫不犹豫道:“走!”   药房中,康嬷嬷被随意地扔在角落里,脸色青白,七窍流血。   陆念锦一眼就认出,这是中了剧毒红信石。   她上前捏住她冰凉的手腕把了下脉,确定还有救,才回头冲蔡浥道,“去厨房取鸡子二十个,打到碗内搅匀,再加明矾末三钱,全给她灌下去。”   蔡浥领命离开,去了趟厨房,回来时手里托着一只海碗。   他屈膝半蹲在康嬷嬷面前,将她扶起来,捏着她的下巴,就往她嘴里灌起来。   生蛋液混着明矾入胃,没多久康嬷嬷就朝前一扑,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陆念锦冷眼看着,等她吐完后,又吩咐蔡浥,“继续!”   蔡浥又连续灌了几次,直到康嬷嬷胃里再也吐不出东西,才停下。   陆念锦又上前给康嬷嬷把了下脉,喂了她一颗解毒丸,回头道,“等她醒来估计得明早了,我先回去睡,你把这里的秽物收拾干净。”   蔡浥:“……”他看着陆念锦头也不回地离开,然后认命地收拾起脚下的呕吐物,收拾完,又出去找了瓶花露,回来把异味给除了,十分的贴心认真。   一夜安眠。   次日一早,陆念锦用过早膳,便带着秦嬷嬷去了药房。   药房中,康嬷嬷已经醒过来,只是浑身无力,还不能下地。   听见开门声,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去,震惊道,“大姑娘?”   陆念锦走向她,微微颔首,“是我。”   “是您救了老奴?”康嬷嬷眉头紧皱,昨夜的事她还记得,她是吃了老夫人剩下的半碗燕窝后才毒发的。   陆念锦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悲悯地看着她,说,“嬷嬷你都明白的,不是吗?两个人共患难容易,但是共富贵却难,越是身在高位,就越是无法忍受自己的不堪被人看到。”   “你为了老夫人着想,目睹祖父掌掴她后,就帮她清场。你以为你一番忠心,保住了她的尊严,她会很感激你?”   “是,在最初的时候,她是感激过你,不过随着时间过去,这份感激会越来越淡,等淡到不存在,你就成了她眼中的刺。她会忍不住想,如果你死了,就再没有人知道她受过的屈辱了。”   “康嬷嬷,你很明白,你的忠心如今已经成了你的催命符!”   ……   康嬷嬷听陆念锦说着,双手死死地扣住了身下的软榻,她闭上眼睛,苍白的唇紧抿。   是,她是明白的,在老夫人空洞而又幽深地看了她那一眼后,她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只是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老夫人会对自己的姐妹,自己的左右手扬起屠刀。她的心里一直存着侥幸。   但是最后的结果到底还是让她失望了。老夫人为了她自己,真的是对谁都狠得下心的。   至于大姑娘……   她抬起头朝陆念锦看去,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有气无力地道,“若说老夫人对老奴是坏心,那大姑娘您对老奴也不全是好心吧?”   “嬷嬷是个明白人。”陆念锦看着她,含笑道,“我出手救了您,自然不会是白救的。”   “那不知大姑娘想从老奴身上得到什么?”   “那还得看康嬷嬷愿意给我什么。”   康嬷嬷眼里浮起一抹惊艳,“大姑娘也是个明白人。”   陆念锦笑笑不语。   康嬷嬷垂下眸去,“四十多年的感情,老夫人要杀老奴,虽则不仁,可老奴却不能不义,南秋院的事,老奴至死都不会透露给旁人一句,至于别的……还请大姑娘容老奴再想想。”   陆念锦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点了点头,留下一句好好歇息,便朝外走去。   承国公府,南秋院。   老夫人一夜未眠,她原以为天不亮就会听到康嬷嬷的死讯。   但是直到天光大亮,都没有。   她带着狐疑,唤了近身大丫鬟秋桐和秋欢进来服侍,然后不经意地问起康嬷嬷来。   秋桐和秋欢面面相觑了一下,秋桐开口道,“回老夫人的话,鸡鸣后,奴婢和秋欢去叫过康嬷嬷,她房中没人,奴婢和秋欢还以为她已经起身来伺候您了。”   老夫人一听康嬷嬷不见,脸色当即铁青起来,吩咐秋桐道,“即刻让人去找,便是将国公府翻地三尺,也必须找出康嬷嬷来!”   “是,老夫人。”秋桐答应了一声,便下去吩咐了,秋欢则伺候老夫人继续梳妆。   一个时辰后,康嬷嬷人还是没有找到,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人是被掳走的。老夫人听后,脸色更难看了。   就在这时,二等丫鬟喜鸟忽然隔着帘子禀道,“启禀老夫人,二夫人回来了,马车已经进了侧门。”   老夫人一听萧氏回来,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又黑沉了几分,她重重地拍了下手边的紫檀木案几,怒道,“让她给我滚过来!”   喜鸟得了吩咐,战战兢兢地朝外退去。   另一边,萧氏身边的刘妈妈也跟她说了太子府那边陆念锦追查陪嫁的事。   萧氏哪里想到陆念锦这么快就会发现嫁妆不对,还闹得满城风雨,她心里咒骂着‘狐媚子养出来的小蹄子就是矫情’,连院子都不敢回,扶着刘妈妈的手就快步朝南秋院走去。   南秋院中。   萧氏一进暖阁,就噗通一声跪在了老夫人脚下,抱着她的腿哭道,“母亲,山上闭塞,锦儿嫁妆的事,儿媳下了山才听刘妈妈说起。定是底下那起子刁奴瞧着锦儿是庶出,便层层克扣,他们不上心,外面那些铺子掌柜见了,便也跟着以次充好……求母亲宽宥儿媳这次,儿媳回头一定好好管教那起子刁奴,至于锦儿被克扣的陪嫁,儿媳立刻用诗儿的嫁妆加倍补上,母亲觉得如何?”   老夫人听萧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忍下了想一脚把她踹开的冲动,冷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寒声道,“既然是底下的刁奴和铺子掌柜怀的事,那就好好审,昧下的东西务必全部追缴回来。”   萧氏含着泪点头,她绷了一路的脊背微松,正要松口气,却听老夫人又道,“赖嬷嬷,这事就交给你去办,若有嘴硬的,直接杖杀便是!”   赖嬷嬷从前只是南秋院的二把手,现在被委以重任,那叫一个枯木逢春,精神抖擞,全然不顾萧氏的惊愕,立刻上前做礼道,“老奴明白,那起子刁奴昧下的东西,老奴定然会全替老夫人追缴回来,绝不辜负老夫人的提拔。”   老夫人摆了摆手。   赖嬷嬷便领着人浩浩荡荡地往西路牡丹院去了。   萧氏看着老夫人嘴角瘆人的冷笑,只觉得有什么事好像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眸光轻微地闪了闪,跪在老夫人脚边,问,“母亲,您让赖嬷嬷去,是不相信媳妇吗?”   老夫人低闻言头,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发心,勾唇道,“你是我亲自聘进门的儿媳妇,母亲怎会不信你,将严审刁奴的差事给了赖嬷嬷,不过是因为还有桩别的要事必须得你去办。”   萧氏听着老夫人异常轻柔的话语,心里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她试探着问,“不知是什么事非得儿媳去办,还请母亲请吩咐……”   “去太子府求得太子妃的原谅。”老夫人道。   “什么?”萧氏一听要去求陆念锦,当即变了脸色,语气也重了起来,不满道,“这、这都是底下刁奴做的错事,怎就非得要儿媳出面去求那个庶女。”   “这也是国公爷的意思。”老夫人搬出了承国公,容色微冷,“你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以去找国公爷说道说道。”   “儿媳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随我走一趟吧。”   萧氏大惊,“母亲也要去?”   老夫人一听萧氏这话,脸色再次阴沉下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国公爷还说了,若是太子妃不肯原谅,你与我便休想再回国公府。”   萧氏听到最后一句,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连忙追上老夫人。她脸色青白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太子府,回心楼。   陆念锦正倚在榻上看李氏留下的食谱,忽然,秦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带着几分喜色上前道,“太子妃,老夫人带着二夫人和几车重礼求见。”   “既然来了,那就让她们进来罢。”陆念锦放下食谱,淡淡地吩咐。   一刻钟后,她在前厅见了老夫人和萧氏。   老夫人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失,倒是萧氏,脸上乍青乍红的,十分难看。   两人看见她进来,带着身边伺候的人,纷纷起身向她行礼。   “祖母和母亲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吧!”陆念锦客套,话落,她又让人伺候两人入座,上了茶水,自己才在首位坐下,看向两人询问道,“不知祖母和母亲今日登门,是为了何事?”   老夫人听陆念锦询问,眼皮微抬,愠怒地看了身边的萧氏一眼。   萧氏会意,僵着笑起身道,“锦儿,你祖母和我实则是为了你聘礼被克扣一事来的。”   陆念锦闻言,似是十分意外,“我不过让大管家审几个刁奴,这消息都传到国公府去了?”   萧氏明知她是装模作样,却不得不捧着她道,“你才嫁进太子府几天,太子府的奴才怎么敢做出那么大的动作,你祖父祖母得了消息后,便思忖着该是咱们国公府里出了问题,这两天严刑拷问下来,果然攀咬出来了不少贪得无厌的奴才和掌柜。”   “哦。”   萧氏:“……”   她绕了这么一大圈子,她只回了个‘哦’,是什么意思?   最后还是老夫人开口,冲着陆念锦道,“国公府内宅出了刁奴,贪墨了你的嫁妆,说起来我跟你母亲也脱不了干系,我们两个便商量了一下,亏欠你的嫁妆今日就加倍补给你。”说着,她朝身边的秋桐使了个眼色。   秋桐立刻捧着一只沉香木盒子上前。   老夫人将沉香木盒子推给陆念锦,“这里面是五万两银票,还望太子妃能体谅我与你母亲年纪老迈,失察之过。”   陆念锦接了沉香木盒子却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取出里面的五张银票,递给身边的大管家,道,“您帮我看看,这几张可是真的?”   她这明晃晃的打脸行为让老夫人和萧氏都气得肝疼,但是当着太子府大管家和楚拂的面,又不敢发作,只能抓紧了椅子扶手,僵硬地端笑。   大管家接过银票,仔细看了一遍后,躬身递回给陆念锦,道,“回太子妃,这次的银票是真的。”   陆念锦微微一笑,表示明白。然后转过头看向老夫人和萧氏,一本正经道,“祖母和母亲赔罪的诚意很足,我很满意,您二位放心,回头我就让大管家派人把误传出去的谣言解释清楚。”   老夫人和萧氏听了她这话,心里又恨,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办完了正事,两人就提出告辞,不想再多看陆念锦一眼……   陆念锦听两人要走,目光一转,却落在了老夫人脸上,意有所指道,“祖母这么急着走,可是想回去接着找什么人啊,物啊的……”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康嬷嬷,她瞬间变了脸道,“我要找的东西在你这里?”   陆念锦不置可否,“要不,祖母还是借一步说话?”   老夫人想知道康嬷嬷的下落,只能点头同意,跟着陆念锦去了偏厅。   到了偏厅,老夫人立刻压低声音逼问,“康嬷嬷当真在你这里?”   陆念锦没有言语,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只金镯,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接过金镯仔细一看,瞬间变了脸色,她摩挲着镯子内部“若云”二字,阴沉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只是想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老夫人反问。   陆念锦点了点头,她直直地朝老夫人看去,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悲哀道,“祖母放心,康嬷嬷说了,你虽不仁,枉顾四十多年的情分,对她痛下杀手,但她却不能无义,背叛自己的主子、姐妹、亲人……”   她话落。   老夫人身子一个踉跄,眼圈顿时红透。   “你的条件呢?”很久后,她才站稳身子,重新看向陆念锦问道。   陆念锦莞尔一笑,“我若是要那嵌着天河石的孔雀簪,祖母恐怕不会给我,如此,那就劳祖母再准备五万两银票用来赎人吧。”   五万两银票对老夫人来说不算少,但也不算多。   她没做什么犹豫就答应下来。   交易完成后,陆念锦也没再多留她,直接吩咐大管家送客……   承国公府的马车上,老夫人一落座,就隐晦地提出了要萧氏拿出十万两的意思。   萧氏自然不愿,表示自己最多只能拿出三万两。   老夫人在马车上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回去之后就病了,并且点名让二房嫡孙女陆念诗侍疾……陆念诗是被萧氏娇养着长大的,哪里做得来伺候人的话,两三天下来,一朵水灵灵的花儿就疲惫干瘪成了干花。   萧氏可心疼坏了,她求到老夫人跟前,一口气加了两万两的价码,只求老夫人放过她的心肝。   老夫人闻言却是冷笑,开口夸了几句陆念诗孝顺,却始终不说放人的话。   陆念诗只能继续侍疾……   这日,府医给老夫人诊完脉,却没有立即开药,而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   赖嬷嬷见状,上前问道,“府医,老夫人的病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府医拊掌叹息道,“有一味药的增减老夫不好拿捏……轻了重了,老夫人的身子只怕都受不住。”   “那就没别的法子了吗?”赖嬷嬷一脸焦急。   府医想了想,皱眉道,“古有孝子亲尝长辈便溺,将其甘甜苦涩说与医者,医者对症下药,后来果然药到病除,若老夫人膝下也有如此孝子贤孙,肯这般躬亲事孝,老夫心里对于药量的斟酌,就有谱多了。”   他话落,屋里所有人的目光立即朝正在给老夫人打扇的陆念诗看去……   陆念诗瞪圆了眼,又羞又怒道,“你们竟想让我吃屎?”   苏囧囧 说:   emmm这是今天的更新,凌晨尽量再写一更,另外,求钻嘤嘤嘤…… 第43章 进宫,冤家路窄   “二姑娘这话老奴就不爱听了。”赖嬷嬷一听陆念诗这话,立刻瞟了眼老夫人,狗腿道,“这尝粪忧心是二十四孝中出了名的孝举,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吃……啧啧,那话粗俗的我一个奴才都说不出来,也不知二夫人是怎么教导二姑娘的。”   陆念诗先是被要求亲尝便溺,跟着又被赖嬷嬷嘲讽教养,再好的性子也生出几分脾气来。   她柳眉一横,冷笑着道,“二十四孝的故事不劳赖嬷嬷你讲,我也知道,可赖嬷嬷你也不看看,那些人都是什么人家,小门小户,穷苦之家,如何能与我们国公府相提并论,再说了,若伺候长辈什么琐碎活,脏活累活都让我们这些孝子贤孙来,那你们这些奴才是签了卖身契,进府来当小姐太太享清福的吗?”   她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不但打了赖嬷嬷的脸,就连老夫人的脸也打了。   老夫人脸上浮起一抹阴鸷,冷冷地看向她道,“听你这意思,是觉得我这做祖母的不够宽宥,苛待了你?”   “孙女不敢。”陆念诗跪地否认,多余的却是不说。   老夫人冷笑,“你有什么不敢!”   话落,她又看向赖嬷嬷,吩咐道,“既然二姑娘不愿意给我这个老婆子侍疾,你便替我将她送回二房去吧。”   “是,老夫人!”赖嬷嬷答应了一声,便朝陆念诗走去,皮笑肉不笑道,“二姑娘请吧。”   陆念诗巴掌大的小脸被气成雪白……她要是就这么被送回去了,以后还能落下个好名声吗?   眼里有狠意一闪而过,下一刻,她身子一晃,人便软软地朝地上倒去。   “老夫人,不好了,二姑娘晕了……”赖嬷嬷见陆念诗倒下,脸色一变,忙转向老夫人禀道。   老夫人表情阴沉,根本不信陆念诗是真的晕倒,她冷声吩咐两个婆子将地上的陆念诗扶到椅子上,又示意府医上前把脉。   府医是老夫人的人,一搭脉就看出陆念诗是装晕,他抬起头给老夫人使了个眼色。   老夫人唇角勾起一丝冷意,这才问道,“白府医,二姑娘身体如何?”   白府医肃了面容,拱手回道,“回老夫人的话,二姑娘年轻,身子很好,没什么大问题,眼下只需用金针在人中刺下半寸,便会苏醒过来。”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府医你了。”老夫人吩咐府医。   府医应了一声,转身从药箱中拿出金针便朝陆念诗走去。   陆念诗的确是假晕,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也只能继续装下去。   在白府医捻着金针刺进她人中时,她纵使疼得要死也没有睁开眼睛。   府医未料想往日娇贵的二姑娘会如此能忍,他一咬牙,刺得又深了几分。   陆念诗疼得又是一阵冷汗淋漓,贴身的衣裳几乎湿透,可她就是不肯输这口气,咬紧了牙,连一根睫毛都不曾颤动。   “二姑娘怎么还不醒来?”   老夫人见府医刺得越来越深,怕把人刺出问题来,忍不住皱眉问道。   府医闻言,正要答话,这时萧氏却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她顾不得向老夫人行礼,径直冲到了陆念诗的身边,心疼地看着她人中处豆大的血滴,含着泪急声叫道,“诗儿,诗儿,我的儿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娘来了,娘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陆念诗被萧氏这般唤着,终于轻颤眼皮醒了过来,坐起身后,她一下子就扑进了萧氏的怀里,泪落连珠,委屈道,“娘——”   萧氏听着女儿带哭腔的声音,再想到底下人禀报老夫人逼女儿尝粪的事,再也忍不住,悲愤地瞪向老夫人,护犊子道,“母亲,敢问您是只有诗儿这一个孙女,还是只有我们老爷一个子女,为何这亲尝便溺的事就非得落到诗儿的身上,她还是个没及笄的姑娘,以后还要说亲呢,你怎么就狠得下心逼她尝粪!”   “我是她的亲祖母,她孝敬我不应该吗?”   老夫人冷冷地看着萧氏,双手紧握着扶手,她现在只要一看到这个儿媳,就会想到承国公给她的那两巴掌。哼,今日之事才到哪里,以后她还有千百种的手段,势必会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要说孝敬,那您的亲生女儿,小姑嘉怡才是最该孝敬您的人,母亲怎么不让她替你尝粪!”萧氏听到孝敬二字,直接咬上了陆嘉怡。   而老夫人一听萧氏竟然攀扯她的掌上明珠,当即一拍桌子,怒道,“萧氏,你这是在教训我吗?”   “……儿媳不敢。”萧氏深呼吸了两下,梗着脖子说道。   老夫人却不容她解释,直接下令道,“萧氏顶撞长辈,罚跪祠堂三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探视,至于二姑娘,既然已经醒过来了,就继续留在南秋院侍疾。”   萧氏一听,整个人险些晕过去。   想要辩解,可老夫人根本不给她机会。   陆念诗看着母亲被强行带走,想要求情,可对上老夫人的目光后,她又比谁都明白,在没拿到那十万两银票之前,老夫人是不会放过她们母女的。   萧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在被彻底拉出去之前,她想着女儿遭受的一切,终于扛不住,哭着妥协道,“母亲,儿媳知错了,儿媳什么都听你的。”   老夫人听出了萧氏话里的深意,她让婆子放开萧氏,又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然后看着萧氏问,“你终于想明白了?”   萧氏跪在老夫人的脚下,悲声道,“儿媳想明白了,待儿媳回去变卖几处田庄、铺子,三日之内,儿媳一定将十万两银票给母亲送过来。”   “这才是我的好儿媳。”老夫人抬起手,轻轻地在萧氏脸上拍了两下。   萧氏咬紧牙关,半天才松开,“母亲若是没别的事,儿媳就带诗儿回去了。”   老夫人得了萧氏准信,也懒得再留两人,赏了陆念诗一盒燕窝,便让她们退下了。   陆念诗扶着萧氏回了牡丹院,两人前脚刚进门,萧氏后脚就将丫鬟手里的燕窝狠狠掼在了地上,厉声道,“谁稀罕她的赏赐!”十万两银子就换来这么一盒破东西。   陆念诗心疼地看了眼母亲,她蹲下身,将地上的燕窝盒子又捡了起来,回头冲萧氏道,“娘哪怕再生气,这些东西也是不能扔的,否则被有心人捅到祖母那里,祖母又有拿捏你的由头了。”   “……我儿说得对!”萧氏苦涩叹息,顿了顿,又轻抚着她人中处的伤口心疼道,“你伤口还疼吗?”   陆念诗自然是疼的,但她并不想让萧氏担心,便摇了摇头,“诗儿不疼,诗儿只是心疼娘,这么多年来殷勤备至地侍奉祖母,对祖母唯命是从,可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萧氏听陆念诗这般说着,也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忠心全喂了狗。   “不过娘你放心,老夫人从你手里拿走的,女儿会加倍地替你讨回来。”陆念诗停了一会儿,又深深道。   萧氏摇头,语重心长,“诗儿,你斗不过你祖母的!”   陆念诗冷冷勾了勾唇,却道,“谁说我要对付祖母了?”   “难道……你是想对付陆嘉怡?”   陆念诗没说话,算是默认。   承国公府这边是狗咬狗,一嘴毛;而太子府,陆念锦在收回嫁妆后,当日就收接到了皇后娘娘口谕,请她入宫小住一段时间。   替先太子孝顺皇上皇后,原本就是陆念锦的打算做的事,因此,她简单收拾了一点东西,带上给帝后准备的礼物,便上了皇后派来的金辂车,进宫去了。   坤宁宫。   陆念锦一进大殿,便注意到皇后并不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她身边的小杌子上还坐着一个鹅黄衣衫的少女,少女模样娇美,容色倾城,瞧着跟皇后十分亲密的样子。   “念锦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她福身,朝着皇后的方向行了一礼。   因着身边有人,皇后这次并未起身扶她,而是跟身边的女官宋迎使了个眼色,宋迎会意,立刻上前虚扶了陆念锦一把,又让人搬了锦杌过来,放在鹅黄衣衫女子的对面。   “母后,不知这位姑娘是……”陆念锦落座前,看向对面的黄衫少女问道。   皇后闻言,宠溺地看了身边的侄女,笑道,“这是本宫的亲侄女,姓江,名溶月,比你小几个月,你可以唤她表妹。”   陆念锦从善如流地应下,朝江溶月微微一笑,“原来是表妹。”   江溶月颔首,也回了一礼,嗓音柔润,如出谷黄鹂般地叫了声,“表嫂。”   认过人后,陆念锦让楚拂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给皇后的是一瓶安神丸,几张养颜祛皱的古方,给江溶月的则是自己调制的胭脂和香球。   “这香真好闻。”江溶月晃动银质的镂空香球,馥郁幽远的香味便从香球中逸散出来,缭绕不觉,沾衣带不散,十分难得。皇后看着也喜欢的紧,便笑着问,“锦儿,这是什么香,本宫以前竟从未见过。”   陆念锦笑了笑,回道,“母后,这香唤作浮屠,说是一味香,其实它还有解毒的作用,佩戴上它,寻常的毒虫毒物都会退避三舍,另外,浮屠对迷香以及一些慢性毒药也有抵抗。”   “原来竟是这般珍贵的东西!”江溶月感慨,“那这香是表嫂自己调制的吗?”   陆念锦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皇后,“不知母后喜欢什么香,我回头也替母后调制一味。”   皇后沉吟了片刻才道,“就草木清香吧。”   草木清香,这不是无羡公子最爱的香吗?陆念锦有些狐疑地看向皇后,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皇后对无羡公子好像很不一般。   皇后察觉到陆念锦眼中的狐疑,眉眼一弯,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跟着,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轻声道,“说起来,今日母后除了请你,还请了国师进宫来与母后讲禅,算算时辰,他也快到了。”   陆念锦:“……”她笑的一脸官方。   没多久,便有宫人通报,无羡公子到了。   “快请国师进来。”皇后吩咐宋迎。   宋迎福了下身,便朝外退去。   陆念锦不想见无羡公子,但也不想表现出怕他的样子,便抄手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脊背绷直,显得十分高贵端庄,难以接近。   江溶月瞧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起来,打趣道,“国师一来,表嫂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陆念锦用看孩子的眼神觑了她一眼,没作声。   皇后看陆念锦这副样子,也以为她是畏惧无羡公子,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安慰她道,“锦儿莫怕,国师生得虽不近人情,但心却是极善的。以后相处多了,你就知道了。”   陆念锦对此倒是很有同感,毕竟她这条命都是他救的。若没有他,她根本不敢想象那夜大慈恩寺里,要真被马夫张驴儿得手了,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正说着,无羡公子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着住朱红色的官服,腰间束着玉带,面色寒冷,如覆玄冰,一副禁欲自持的模样。   上前后,他先清清冷冷地向皇后问安,又拱手向她,唤了声太子妃。   陆念锦紧绷下颔,面带假笑,看了他一眼,疏离客气道,“国师安。”   无羡公子见她这副模样,蓦然想起的却是当初太子府祈福,她第一日见他时的模样,似乎也是这样绷着脸,仿佛拒人千里之外一般。   他眼底忽然就多了多了一抹暖意,旋即面向江溶月,叫了声,“平阳郡主。”   这一幕落在陆念锦的眼里,就变成国师对江溶月很特别。   江溶月对国师倒是淡淡的,讲禅还未开始,她便抱着皇后胳膊求道,“姑姑,我突然想起有一阵子没见湖阳了,还真有点想她,不如您就让表嫂陪我一起去漪澜殿瞧瞧她?”   皇后温和一笑,哪里不知侄女在这宫里最讨厌的人便是湖阳公主,什么想念,分别就是不想听国师讲禅的借口。不过,她自己想溜便也罢了,怎么还要带上锦儿。据太子府大管家给的信儿,锦儿和国师两个人可是都有半个月多不曾碰面了。   心里微微愁着,但她面上却不露分毫,侧首温和地望向陆念锦,询问,“锦儿,你愿意与溶溶一起去吗?”   湖阳公主是陆贵妃膝下养的公主,素来衿傲跋扈,美则美矣,却阴狠毒辣,原主幼时进宫,不知被她欺负过多少次,抽鞭子落水什么的都是小儿科,最过分的是有年冰嬉,她竟然将人推进了冰洞中,还有一次京郊围猎,又把人推进了镇国大大统领设下的斗兽圈……   这样的人,她要是不去会会,怎么咽的下心里这口气?   当然要去了!   这般想着,她笑着看向皇后,“回母后的话,表妹既然想去,那我就陪她走一趟吧。”   皇后满目柔情,看看国师,又看看陆念锦,蹙眉道,“锦儿,你是真的想去吗?若是不想,母后就让宋迎送溶溶过去。”   陆念锦眼神坚定,“母后,我是真的想陪表妹一起去。”   皇后:“……”不,你不想去。   可陆念锦却没有改变主意,起身向皇后和无羡公子福了一礼,便跟着江溶月一起离开了。   出了坤宁宫没多远,江溶月就让后面跟着的宫人退开了,她则抱着陆念锦的胳膊道,“表嫂想去哪里玩儿?”   陆念锦抽回胳膊,侧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要去找湖阳公主?”   江溶月一听湖阳公主的名号,就撇起嘴来,“谁要找她啊,貌丑无盐,还刁钻跋扈阴狠毒辣,净会生事,哭起来又厉害,每次和她在一起,出了什么事,都是我被训斥。”   陆念锦:“……”   她正要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她一句,谁知这时,在她们身后却响起一声娇斥,“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江溶月和陆念锦对视一眼,皆暗道不妙,果然两人一回头,便见一个头戴八宝冠,脚着蹑丝履,浑身上下都透着彩绣辉煌,容颜异常娇媚的宫装少女瞪视着她们,怒气勃勃道,“好啊,江溶月,你又在我背后嚼我的舌根子。”话落,她走上前来,就要亲自动手掌江溶月的嘴。   陆念锦是陪江溶月出来的,自然不会让她在自己面前受伤,她一抬手就将湖阳公主气势汹汹的一巴掌截住了,看着她白多黑少的眼睛,犀利道,“郁怒伤肝,肝旺火,还请公主息怒。”   “你又是什么东西!”湖阳公主轻蔑地看着陆念锦质问。   她身后的宫人适时上前禀道,“公主,这位就是前两个月皇上下旨册立的怀德太子妃。”   “原来是你!”湖阳公主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眯着眼冷笑,“你是巴掌,鞭子没挨够,还是嫌冰洞的水不够冷,百兽之王的牙齿不够利,竟还敢进宫,犯到本公主的面前。”   陆念锦听她一句一句地说着,一时间,只觉得怒从心起,这具身体多年来的恐惧和委屈一时间全涌上心头,她白了脸,紧紧地咬着牙,下一刻,没有任何预兆,扬起手,狠狠一巴掌就甩在了湖阳公主的脸上。   这段时间她为了恢复前世的力气,好改行做厨子,一直在循序渐进地训练,这么一巴掌打下去,湖阳公主的脸瞬间被打偏过去,很久都缓不过来,等她终于缓过来时,左脸已经已肉眼看得见的速度高肿起来。   “你!”湖阳公主大怒,她瞪圆了眼睛,正要放狠话,可陆念锦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又一巴掌扇了过去。   扇完后,她也不多留,拽起江溶月就跑。   两人刚跑出丈远,后面就传来湖阳公主“还不给我追”“本公主今天一定要你好看”的怒吼声。   “表嫂,我们不是应该往坤宁宫跑吗?那边离姑姑寝宫近些。”跑出一段距离后,江溶月喘着气问道。   陆念锦却丝毫不喘,她一边跑,一边解释,“往坤宁宫跑是更近些没错,可皇后正在听国师讲禅,我们怎么好给她添麻烦,倒不如直接去乾元殿,请皇上做主。”   江溶月听陆念锦这般说着,却突然停下脚步,一脸无语,气闷地看着她道,“表嫂,你要去乾元殿怎么不早说,这条路是去陆贵妃漪澜殿的啊,往乾元殿应该走上个路口。”   漪澜殿里的陆贵妃,便是湖阳公主的母妃。而更巧的是,陆贵妃此时正带着宫人朝她们走来,江溶月看到那个身影后,是彻底的生无可恋了。   眼看就要被两面夹击。   陆念锦正烦躁着,这时一阵嗡嗡声突然在她耳畔响起,她顺着声音方向一抬头,便见一旁高耸的假山上竟生着一只蜂窝。   “还好今日送了你浮屠。”陆念锦眯了眼,靠近江溶月说道。   江溶月闻言,直接气笑,“湖阳可比毒蛇毒虫可怕多了,浮屠只怕防不了她。”   陆念锦没有理会她的幽默,她蹲下身,在假山底下捡了些石子,看着陆贵妃和湖阳公主的人快要撞上,便捻起石块朝假山边缘扔去。   在她扔到第六次时,终于砸中了蜂窝,嗡的一声,毒蜂全从窝里爆出来。   而此时,湖阳终于追上了她们,她高肿着脸,两眼喷火怒瞪着她,手里攥着一根鞭子,正要劈头盖脸地抽向她,毒蜂却在此时铺天盖地的朝她们涌来……   “湖阳!”这撕心裂肺,是陆贵妃的惊叫。   可下一刻,她就顾不上湖阳公主了,因为毒蜂也扎在了她的手上脸上。   “不想死就快跑啊!”陆念锦冲着根本顾不上自己,只拼命给湖阳公主遮挡的宫人喊道。   宫人闻言,这才拽着湖阳公主跑了起来。   “我们也走!”陆念锦扯着江溶月便朝乾元殿的方向跑去。   快到乾元殿时,两人才停了下来,江溶月把玩着手里的香球,小脸通红地看着陆念锦道,“表嫂,这香球还真有用。”   陆念锦笑了笑,然后便朝乾元殿的露台走去,请了内侍通报。   内侍在册封太子妃典礼上见过陆念锦一次,当即应了一声,便去通报了。   没多久,福公公亲自迎了出来,一面领着陆念锦和江溶月往里走,一面躬着身子,和气地问道,“太子妃今日怎么想起来看皇上了?”   苏囧囧 说:   emmm,红包,求钻…… 第44章 国师求救,帮本座   陆念锦听福公公这么问,脸上泛起一抹尴尬,停了片刻才道,“公公,我与表妹本来是向皇上请安的,可来的路上,却不小心得罪了湖阳公主,现在只能是请罪了。”   “太子妃得罪了湖阳公主?”福公公一面领着她入内,一面诧异的问,同时向外面的内侍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去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内侍会意,不动声色地离开。   陆念锦则看向福公公解释道,“湖阳公主乃帝之长女,高高在上,灿若玫瑰,一见我,便屈尊询问我是不是巴掌、鞭子没挨够,竟还敢进宫出现在她的面前。我一时冲动,没忍住,就教训了她两下。”   陆念锦说得委婉,可福公公一听这话,就知道两人铁定是火光四射,他干笑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圆滑道,“太子妃是公主的长嫂,若公主真有什么不妥,您教训两句也是使得的。”   很快,他们就到了乾元殿内殿。   陆念锦和江溶月上前给皇上行礼。   皇上从御案后抬起头,笑着问,“太子妃今儿怎么想起进宫来了?还有溶月丫头,朕也有一阵子没见你了,今日倒是巧。”   江溶月心道:还有更巧的呢!   果然,陆念锦还未来得及回话,外面又有内侍走了进来,上前后,跪地禀道,“启禀皇上,外面陆贵妃带着湖阳公主求见。”   皇上一听陆贵妃三个字就皱眉,正要摆手说不见,这时,福公公却上前半步,躬身劝道,“皇上,承蒙太子妃看得起,方才入殿时,便与老奴提了两句与湖阳公主不睦争执之事。老奴想,既然湖阳公主已经到了乾元殿外,那不如就请进来问问,若只是误会,您也好给太子妃和公主做个和事佬。”   皇上听福公公这么一说,才点头道,“那就宣陆贵妃和湖阳公主进来。”   “是,皇上。”内侍领命退下。   皇上在内侍出去后,将目光移向陆念锦,“不知锦儿是因为什么事与湖阳起了争执?”   陆念锦微微思索了片刻,道,“要不,还是等皇上见过陆贵妃和公主再说?”   皇上目光微深,“这样也好,省得偏颇了谁。”   很快,内侍就将陆贵妃和湖阳公主带了进来。   陆贵妃倒是还好,离得远,又有宫人护着,只额头和手臂被蛰了两下。   湖阳公主就很狼狈了,纵然有宫人拼死相互,但她脸上还是被蛰了五六个包,如今发丝散乱,钗环倾斜,肿着眼皮,见了皇上便哭得摇摇欲坠。   皇上虽不待见陆贵妃,但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却是十分宠爱的,现在一看湖阳凄惨成这副模样,当即吩咐福公公去请太医。   福公公也没想到太子妃会把湖阳公主教训成这副模样,而且还捎上了陆贵妃,他一面喊腿脚快的小太监去传太医,一面敬佩而又隐晦地看了陆念锦一眼。   这宫里面谁不知道湖阳公主刁钻狠辣,又有依仗,是个不能惹的,偏太子妃胆大,头一次进宫请安就敢在母老虎头上动土。   “父皇,您一定要替女儿和母妃做主……”   湖阳公主倒在皇上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告状,“皇嫂她嚣张跋扈,欺人太甚,女儿只是与她争执几句,她便动手掌掴女儿,还放毒蜂蛰女儿和母妃,要不是宫人拼死相护,只怕女儿已经死在毒蜂针下,再也不能承欢父皇膝下……”   陆贵妃双眼含着薄薄的水雾,既心疼脸肿成猪头的湖阳公主,又心疼自己。   也看向皇上,含着悲愤痛声道,“皇上,本宫依稀记得,太子妃从前也是个乖巧讨人喜欢的孩子,如今几年不见,怎的就成了这般模样。”   “今日之事,纵是湖阳年纪小不知事,与她争执几句,可太子妃也不该动手打人,还唆使毒蜂伤人。堂堂太子妃如此意气用事,出手狠辣,实在是德不配位,还请皇上为湖阳做主!”   皇上听湖阳公主和陆贵妃这般说,紧拧了眉朝陆念锦看去,沉声道,“太子妃,事情当真如湖阳和贵妃所言?”   陆念锦闻言,淡淡地看了湖阳公主一眼,“我只问公主一句话,你敢不敢将你我为何争执说出来?”   湖阳公主听了陆念锦这话,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顿时闪烁起来,心虚道,“不过就是几句无关痛痒的争执,有什么好说的。”   “真的只是几句无关痛痒的争执吗?”陆念锦平静地问。   湖阳公主正要开口,陆念锦身边的江溶月却先一步道,“皇上,表嫂与湖阳公主争执时,臣女就在当场,可以作证两人之间并不是简单的争执。”   “哦?那是什么,溶月你来说!”皇上表情严肃起来,吩咐江溶月将实情一一道来。   江溶月也不客气,直接将湖阳公主对陆念锦的不敬和威胁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你又是什么东西!”   “你是巴掌,鞭子没挨够,还是嫌冰洞的水不够冷,百兽之王的牙齿不够利,竟还敢进宫,犯到本公主的面前。”   “还不给我追!”   “本公主今日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   皇上听江溶月说完后,目光立刻阴沉下来,他冷冷地朝身边的湖阳公主看去,“湖阳,溶月说的可都是真的?”   湖阳公主打从江溶月开口后,就变了脸色,现在听皇上如此严厉地诘问她,更是慌了手脚,乱了心扉,焦急地狡辩道,“父皇,我没有,是她们先在背后嚼我的舌根子!她们两个都是坤宁宫的人,是她们串通好了陷害我!”   皇上却不再轻信湖阳公主,他沉沉地叫了声“福泉”,下一刻,福公公便走上前道,“皇上,老奴已经派了人去查此事,算算时间,派去的人也该回来了!”   “宣!”皇上一甩袖子,回了御案后落座。   没多久,被福公公暗示去查此事的内侍就被人带了进来。   福公公给了内侍一个眼神,内侍立刻跪下道,“回皇上的话,据翊坤宫外的粗使宫人道,太子妃之所以会掌掴公主,是因为公主对平阳郡主动手在前,又挑衅太子妃在后,太子妃忍无可忍才会动手。”   说着,他又将从宫人哪里听来的言辞跟皇上学了一遍。   正跟江溶月刚才说的差不了多少。   这下,不止是皇上,就是陆贵妃的脸色也青了,她失望地看了眼湖阳公主,掩在宫袖中水葱似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掌心。   想她陆少微聪明一世,怎么会教出一个这么蠢钝如猪的女儿!   明知对方太子妃的身份,她竟还敢将那些陈年旧事说出来,这不是逼着别人与她寻仇吗?   想到这里,陆贵妃连求情都没脸了,她眸光变换了几下,最后抬头看向陆念锦,带着几分愧疚,避重就轻地打起感情牌来,柔声道——   “锦儿,你与湖阳闹成今日模样,说起来到底还是姑姑的错,往日姑姑若能常接你进宫,让你们表姐妹常来常往,只怕也不会闹到今日这般模样,事已至此,你表妹想必也知错了,姑姑答应你,带她回去后一定好好教训她,你就原谅你表妹这次,好吗?”   陆念锦听陆贵妃这般说,只是笑笑,“这么多年,您还是第一次对我这般温柔。”   陆贵妃哪里听不出陆念锦话里的疏离和拒绝,她僵硬一笑,“以前对你太过疏忽,的确是姑姑的不是,你能原谅姑姑和湖阳吗?”   陆念锦看着她,不置可否地眨了下眼,“这事都已经挑到了皇上的面前,难道不该听皇上处置吗?”   陆贵妃表面微笑,心里却恼怒至极!她难道不知道这个理吗?她只不过是怕皇上对湖阳失望,处置得太重!   皇上对这个女儿的确失望透了,连带着对陆贵妃也越发不待见,眼下见她拿姑姑的身份来压陆念锦,心里更是不痛快,直接冷着脸,申饬道,“贵妃和太子妃不必再说了,朕心中自有决断。”   “湖阳本性难驯,顽劣不堪,颠倒黑白,对太子妃不敬,即日起禁足玉湖殿,抄宫规一百遍,且不得寻人代笔,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再出来。”   “陆贵妃教养公主不利,又包庇纵容,以下犯上,禁足三个月,抄宫规二十遍。”   “臣妾与湖阳领罚!”陆贵妃带着湖阳公主跪下接旨,低垂的眼里充满怨毒,一口银牙几欲咬碎。   皇上看了两人一眼,却没叫起,而是吩咐福公公去斟茶来。   “既然知错了,就去给你皇上端茶认错!”他扫了眼跪在地上的湖阳,冷声说道。   湖阳公主闻言,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眼中憋满了怒火,眼看着就要失控。   陆贵妃忙狠狠地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低声道,“你父皇说的话没听见吗?还不向太子妃认错!”   湖阳公主被皇上和陆贵妃逼迫着,瞪着眼又僵持了一会儿,才用力接过福公公手中的茶盏,转向陆念锦,咬牙切齿,逐字道,“皇嫂,臣妹知错,你大人有大量,请原谅臣妹。”   “知错就好。”   陆念锦淡淡说了一声,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接过她举至齐眉的茶盏,掀开茶盖轻轻沾了下唇。   事情终于解决,皇上也不想面前再杵着这么多人了,便以头疼为由,让众人退下。   出了乾元殿,陆念锦与陆贵妃道别。   陆贵妃眼底蕴着寒芒,觑了她一眼,冷笑道,“先太子到底只是先太子,但愿太子妃你能一直这么得意才好。”   陆念锦迎着陆贵妃的目光,淡淡道,“皇上正值壮年,长命百岁,子嗣繁茂自不是问题,陆贵妃放心,我定然如您所愿。”   “尖牙利嘴!”陆贵妃一拂袖子,带着湖阳公主离开。   江溶月见陆贵妃气怒离开,巴掌大的倾城小脸,越发水润貌美,她一边挽着陆念锦的手往露台下走,一边解气道,“没想到湖阳也有今天,这真是我近几年来最痛快的一次了。”   两人并排往前走去,过了会儿,她又有些忧心地看向陆念锦,道,“表嫂真的一点都不担心陆贵妃的威胁吗?毕竟,皇上膝下除了四皇子,剩下三个皇子都是陆贵妃诞下的。还有陆贵妃之父镇国大大统领,他手里握着云朝一半的兵权……”   陆念锦仔细地想了想,点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   江溶月懊恼地叹息,“早知道会害了表嫂,我当时就不该在表嫂面前说那么多,这样表嫂也就不会为了护我跟她对上。”   “这跟你无关。”陆念锦摇头,“便是没有你的事,我迟早也是要跟湖阳公主对上的。”   “是因为湖阳幼时害过表嫂吗?”江溶月问。   她八岁以前一直住在南阳外祖家,对宫里的事并不清楚,今日也是听湖阳说起,才知道她小时候就那么残忍狠毒!   陆念锦点了点头,她既然记得那些事,就应该给原主一个交代。   至于江溶月方才所忧心的,三皇子上位后,陆贵妃成了皇太后会不会对付她。   那不是还早吗?何况,谁知道皇上会不会还有后招,在他殡天之前,就将镇国大大统领和陆贵妃处置了。   她冷眼瞧着,当今皇上可不是个没成算的,不然皇后也不会在先太子殁了后,还能稳坐坤宁宫多年,三皇子也不会到现在还是个皇子,而不是太子。   二人一路闲聊着,很快就走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中,皇后也听说了两人和湖阳公主争执之事。   她后怕地抚着心口,连声道,“幸好,幸好,幸好锦儿睿智,制住了湖阳,否则以她那疯魔性子,你们要想全须全尾的回来,可难得很。”   江溶月对湖阳公主的暴戾性子十分了解,她深有同感地点头。   正说着,已经到了午膳时分。   宋迎从外面走了进来,禀道,“娘娘,小厨房已经备好了午膳,都是太子妃和郡主喜食的菜品,您看现在可要摆膳?”   皇后点了点头,“摆膳罢,再吩咐厨房煮些安神汤,回头送到太子妃和郡主房中。”   “是!”宋迎领命离开。   没多久,膳食就摆好了。   只是正式用膳时,皇后却让人请了无羡公子过来。   落座后,他恰好就坐在陆念锦的对面,陆念锦只消一抬头,便能瞧见他。   而无羡公子那张脸,秀色可餐是秀色可餐,但却是冷冰冰的夹生饭。   陆念锦只吃了几口,就以胃口小,身体不适,离了席。   皇后看着陆念锦的背影有些可惜,收回目光后,她又看了眼无羡公子,却见无羡公子连头也没抬,面上仍是他一贯以来的清冷淡薄。   皇后失望极了。   ……   陆念锦回到偏殿后,坐在梳妆台前出了会儿神。   等到安神汤送过来,她接过饮下后,便去榻上躺着了。   宫里的安神汤效果不错,她这一睡就睡到了夜里。   亥时左右,她仍昏沉着,迷迷糊糊间,却被一双灼热的大掌给扯了起来。   “帮我,我中了合欢散。”终于清醒过来后,她听到无羡公子喘着气在她耳边说道。 第45章 国师,您请自重   感受着面前男子过分灼热的呼吸,陆念锦吓坏了,她想都没想,就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冷声道,“国师,你请自重!”   无羡公子以往清冷的眼睛已经有些迷离,她那一点力气根本无法撼动他,反而被他钳制得更紧。   “帮我,”他的唇已经碰上了她冰凉的耳朵尖,“这药霸道,无法压制,只能纾解……”   陆念锦听他这么理所当然地要求,却忍不住怒道,“我是国师你什么人,这种事你也来找我帮忙。外面花街柳巷那么多女人,你用钱解决不就行了,找我做什么!这忙我帮不了!”   “你说什么?”   无羡公子没想到她会让他去找女人,浑身的气势一下子肃冷起来,双眸紧紧地盯着她逼问。   陆念锦对上他的眼睛,不知怎么,又突然犯起怂来,她眼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压低声音,弱弱道,“要是你嫌花街上的姑娘不干净,寻皇后要个清白的宫女,纾解后纳为妾室其实也是使得的……”   “你闭嘴!”   无羡公子听她越说越离谱,再也忍不住,寒声打断了她。   他滚烫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拧眉看着她,恨声低语,“陆念锦,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么无情的女人。”   陆念锦又气又尴尬:“……”这好似诘问负心人一般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无羡公子见她不语,只是百般嫌弃的看着他,心里更不舒服了。   以往那些暧昧的梦境自他眼前一帧一帧地闪过,渐渐的,他的眼神再度迷离,视线里仿佛只剩下她倔强的红唇。   他低下头,霸道地噙住了她的唇。   陆念锦被他吻住,顿时怒从心起,张口就咬在他的唇上,同时手往后,飞快地捻起她睡前放在枕头下的三根银针,就往他后腰处狠狠刺去。   银针刺进身体的那一瞬间,无羡公子只觉一阵剧痛传来,下一刻,眼底瞬间恢复了几分清明,他抬手擦了下流血的唇,低头深深攫住她没有任何情意的眸子,嗓音沙哑道,“太子妃能解本座身上的药性?”   陆念锦不说话,她撇过头,朝他的手腕看去。   无羡公子了然,坐直身子,将手腕递给她。   陆念锦白嫩的指头搭上轻轻搭上他滚烫的手腕。   两人皮肤相触,无羡公子心头又是一阵悸动……   半刻钟后,陆念锦才抽回手,面色有几分凝重。   “太子妃也没有办法吗?”他问,无意识地舔了下唇上的伤口。   陆念锦皱眉,“办法是有,只是这种解药调制起来很不容易,最快也得三日功夫。”   “那这三日,本座只能靠银针刺穴来保持清醒?”   陆念锦又看了他一眼,摇头道,“银针刺穴最多只能维持两个时辰,国师要想一直保持清醒,得泡在冰水中。”   “要不,您还是……”她试图劝他改变主意。   “就这样吧!”   可无羡公子没等她说完,就已经做了决定。   陆念锦抿了抿唇,没再劝。   她将解毒所需要的药材跟他提了一遍。   无羡公子记下后便起身离开了。   走的时候,脚下步子十分虚浮。   陆念锦看着他的背影,很久才收回目光。   次日,她一起床,就去正殿跟皇后辞别。   皇后看着精神萎靡的儿媳妇,心中却是喜悦得紧,握了她的手,忍不住心疼道,“锦儿,你昨晚累得很了,要不还是再留几日,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别的。”   “对了,母后还特意让人给你炖了补汤,宋迎!”   皇后一叫,宋迎立刻吩咐人去小厨房端补汤。   补汤很快端了过来。   陆念锦一看,顿时傻眼了,递到她手里的这盅补汤分明是大户人家给新妇用的。   就是尽快恢复体力,以便为夫家开枝散叶的那种。   “母后,”陆念锦端着这盅烫手的汤,抬起头,有些尴尬地看了皇后一眼,“这补汤是不是端错了?”   皇后愣了一下,扭头朝宋迎看去。   宋迎笑了笑,福身道,“回太子妃的话,没端错,小厨房今早就炖了这一盅汤,方子还是奴婢昨日特特找郑御医要的最最能补身的方子。”   宋迎这么说,陆念锦也不好再追问,只能当郑御医会错意,拿错了方子,然后硬着头皮将手中的补汤喝了一半。   喝完补汤,她再次提出告辞。   皇后万分不舍地拉着她,眼神殷殷地又挽留了一番。   最后,见她意已决,实在留不住,才松口放人。   陆念锦带着秦嬷嬷和楚拂,出了宫便直奔太子府。   回了太子府,又径直进了药房。   药房中,蔡浥已经将需要的药材送来。   陆念锦让他帮着打下手,自己则炮制起药材来。   蔡浥陪陆念锦一起忙碌着,中间有好几次都蠢蠢欲动地想要开口,但是触及陆念锦冰冷的眼神,想说的话又屡次吞了回去。   另一边,大慈恩寺后山竹楼。   无羡公子泡在浴桶中,每隔一刻钟,必应就往浴桶中加一块冰砖。   无羡公子泡了一夜,此时浑身冷得像冰一样,他双眸紧闭,唇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必应已经数不清自己往浴桶里加了多少冰砖。   眼看着师叔的脸色越来越差,他俊秀的小脸拧成一团,终于,再也忍不住道,“师叔,要不我还是去国师府把皎兰、秀竹、落梅、存菊四个姐姐接来,您挑一个受用了吧,再这么泡下去,您身子真的会扛不住的。”   “不必。”无羡公子毫不犹豫地拒绝,声音冰冷,完全没有一丝商榷的余地。   必应不解,“您这般自苦,又是何必呢!”   无羡公子却没再言语。   日升月落。   三个昼夜终于慢慢熬了过去。   回心楼,药房。   陆念锦眼睛都熬红了,终于将所有的药材全部炮制好,调制出了能解无羡公子之毒的解药。   “成了。”她将解药装进玉瓶后,冲着蔡浥说道。   蔡浥闻言,伸手就要接过药瓶,“那属下现在就带回去给主子解毒。”   陆念锦看了他一眼,却道,“我跟你一起去。”   蔡浥一顿。   陆念锦解释,“泡了三天冰水,国师体内必定积了不少寒气,我去帮他看看,也好将寒气排出来,莫误了以后衍嗣之事。”   “那就有劳太子妃了。”蔡浥说着,伸手便将一旁的药箱拎了起来。   两人出了太子府后门,就策马直奔大慈恩寺。   而此时,大慈恩寺后山,却有一个蓝衣女子朝着竹楼的方向步步而去。   她走走停停,终于在两刻钟后停在了竹楼外。   女子露出正脸来,却是曾有意接近过陆念锦的孟清庭。   苏囧囧 说:   下一更,不出意外,得明早。   意外的话,说不定就凌晨~ 第46章 别怪我,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孟清庭推开竹楼的门,放轻脚步,径直走了进去,寝房中,只有无羡公子一人,此时他正靠在浴桶边缘闭目浅眠。   必应一刻钟前去了山下接应前来送冰的国师府下人。   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决绝,孟清庭一边朝浴桶走去,一边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地剥去……   等走到浴桶边时,她身上就只剩下肚兜和小裤,两条长腿又细又直,白溜溜的。   没有任何犹豫,她踩着木质的台阶,就朝浴桶里走去。   浴桶中全是浮冰,哪怕是盛夏,她甫一探脚,还是哆哆嗦嗦地打了个寒颤。   因怕吵醒浴桶中的无羡公子,她冻得嘴唇发紫,都不敢轻吟一句。   在他对面坐下后,她举起冰凉的手臂,正要抚上他布满霜色的脸,顺势钻进他怀里,与他肌肤相贴。   这时,无羡公子却猛地睁开眼,他出手如电,直接扼住她的脖子,寒声质问,“你是什么人!”   孟清庭没想到面前男子会突然醒来,她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呼吸急促,仰头艰难道,“无羡哥哥,你不记得了吗?我是小庭啊……”   小庭。   听到这个名字,无羡公子脸上有一瞬的僵硬,他盯着她仔细看了片刻后,用力抽回手,冷冷转过脸道,“你已经很多年不来这里了,怎么今日又来了,还……”   剩下的话无羡公子没有说出口。   但孟清庭却是明白的,她眼中带着克制的情意,面庞煞白地看着他,牙齿打着颤解释道,“无羡哥哥,这些年我不是不想来看你,只是,孟夫人并不是我生母,她出身刑狱世家,治人手段最是严苛不过,我怕她。这次也是因为梦到无羡哥哥出事,险些送命,我担心你,才偷偷逃了出来想帮你……”   “无羡哥哥,你就让我为你解毒罢!”   说着,她站起身子就要朝无羡公子怀中钻去。   无羡公子没想到她说着话就要动手,来不及拒绝,下一刻,他突然提气,身子一旋,便从浴桶中抽出身来,背对着她,拢上干燥的外袍,冷声道,“你先将衣裳穿上。”   孟清庭没想到无羡公子会拒绝她,她清冷的脸上生出一丝慌乱,咬唇难堪道,“无羡哥哥,你是嫌弃我吗?”   无羡公子眉头紧皱,“并非。”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为你解毒?”   孟清庭说着,从浴桶中走了出来,她一步一步地朝他靠近,从背后抱住他离水后,越发火热的身子,婉转哀求,“无羡哥哥,求你了,你就让我为你解毒吧。”   “我不想,我真的不想看着别的女人为你解毒。”   “你是我的无羡哥哥,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是离你最近的人,也是最有资格为你解毒的人。”   无羡公子听她这般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并没有立刻甩开她抱着自己的手,而是哑声问,“在你的梦里,是另一个女人为我解毒的吗?”   孟清庭听他这般问,抱着他劲腰的手微微一僵,良久才哽了声道,“是,在梦里,我不在无羡哥哥的身边,帮无羡哥哥解毒的是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谁?”   孟清庭犹疑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说实话,“是太子妃。”   “是她?”   无羡公子幽幽地道了一声,微顿,又问,“那她是如何为我解毒的?”   “还能怎么解,自然是阴阳调和了。”孟清庭话里带着浓浓的醋意,说着,她忍不住将无羡公子抱得更紧,伏在他背上,道,“无羡哥哥,那只是在梦里,是我不在,她才有机会接近你,现在我来了,你便要了我,别要她帮你解毒好吗?”   无羡公子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身子又滚烫起来。   他像是没有听到身后的孟清庭说什么一般,微微侧了头,道,“你先放开我。”   孟清庭倔强的不肯放。   无羡公子无奈,正要用些力气将她震开,这时竹楼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竹门被推了开来。   正是快马加鞭赶到的陆念锦和蔡浥。   陆念锦一路策马,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得移位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等着她的会是这么一幕暧昧的场面。   当即,她就火了,冷冷地笑了一声,一把将解药瓶子丢给蔡浥道,“看来是我来迟了,你主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解毒了!”   蔡浥也被寝房中男女湿身相拥的画面惊呆了,一时走神,竟然没有接住陆念锦砸过来的药瓶。   炮制了整整三天三夜的解药就这样落在地上,嘭的一声碎成好几块,褐色的液体泅成一滩。   无羡公子根本没想到陆念锦会提前来,他听到她冰冷的嘲讽后,只觉心里一慌,再不迟疑半分,直接将孟清庭震得飞出半丈远,落在陆念锦的脚下。   蔡浥担心飞过来的女人会砸到陆念锦的脚,一把抓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偏带了几步。   陆念锦站稳,定下神后才发现,眼前衣衫不整,近乎赤条条的女子竟然是——孟清庭。   “这,孟大小姐怎么会在这里?”她随手捡了件地上的外袍,出于好意,披在她身上后,才疑惑地问道。   孟清庭被无羡公子如此对待,又被陆念锦和蔡浥看在眼中,哪里还有半分颜面与她说什么,直接眼皮一翻就晕了过去。   陆念锦见状,想也不想,捏起她的手腕就替她罢了个脉。   把完脉,她心中了然,低低地叹了口气,吩咐蔡浥,“没什么大事,你将她抱去别处歇着吧。”   蔡浥有些尴尬,“太子妃不帮这位小姐把衣服穿了吗?”   陆念锦一想也成,她站起身,一面将孟清庭脱了一路的衣衫捡起来,一面自语道,“嗯,穿了衣裳,这样就只有你主子一人碰过孟大小姐,等她醒来就能直接赖上你主子。”   无羡公子听她这般说着,眸光顿时一深,接着冷冷地看了蔡浥一眼,道,“直接带出去!”   蔡浥头皮一麻,只能照做。   但是在他碰到孟清庭的前一刻,孟清庭却突然睁开眼睛,十分吓人。   蔡浥停下动作,恍然大悟,原来是装晕。   他正要起身征求一下主子的意思,可还没等他开口,无羡公子已经开口吩咐,“带走!”   “是,主子。”蔡浥抄起悲愤屈辱的孟清庭就朝外退去。   而此时,无羡公子的忍耐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双目泛红地盯着陆念锦,像野兽盯着爪下的猎物,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陆念锦察觉到不对,正要转身离开,可她身后的竹门却突然嘭的一声,紧紧关上。   那响声,吓得她一个激灵,瞳孔猝然紧缩,防备地看着越走越近的他,失措道,“你、你想做什么?”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你不知道吗?”无羡公子在陆念锦面前停下,将她逼得步步倒退,最后死死困在自己和竹门之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煞白的脸上,一双冰冷的眸子深不见底,嗓音黯哑,无情道,“本座已经放过你一次了,如果今天你不来,本座便是死在这里,也不会动你分毫,可你既然来了,就由不得你。”   “别怨本座!”   说完,他打横抱起她就往里间的竹榻走去。   陆念锦气得两眼喷火,这他妈的强盗逻辑,合着还是她自作自受了!   她气得要命,但是偏偏男女之间实力悬殊,已经失去理智的无羡公子就像最凶残的野兽一般。   她拼了命的挣扎,非但没有从他臂弯里挣脱出来,反而被他撕咬得更加厉害。   竹制的床榻吱吱悠悠,发出羞耻的响声。   这一晚不知翻来覆去多少次,终于在天快亮时,无羡公子才揽着陆念锦沉沉地睡去。   次日,陆念锦醒来时,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被摧残得连气都懒得生了。   一转眼,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后来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人掀开被子给她上药,她想狠狠地踹那人几脚,但眼皮却重得怎么也睁不开……   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   因着歇了一整日的缘故,她身上的酸困散了不少,已经坐得起身来。   “醒了?”听到屋里的动静,无羡公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只青瓷小碗。   “是山药香菇粥?”陆念锦鼻翼翕动,不自自觉说道。   无羡公子在她身边坐下,舀了一勺已经熬出米油,鲜香不已的素粥递到她唇边,道,“庙里不能食荤腥,只有素粥,不过斋院里的苦明大师厨艺尚可,你勉强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陆念锦听到苦明大师四个字,立刻想到了生母李氏给她留下的食谱,上面记载,大慈恩寺苦明大师乃是百年来素食烹调的集大成者。   他做的素食堪称天下第一美味,吃过一次,便能回味数年。   十八年前,李氏初到上京,也曾慕名,试着登门拜访过,只是这位大师当时已经完全退隐,无论谁请,都不再出山。   如此,李氏自然也只能无功而返。   就是这么一位顶级大师,没想到她今日有幸,竟然能吃到他亲手做的素粥。   “我自己来吧。”陆念锦朝无羡公子伸出手。   无羡公子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一勺粥喂给她后,才将瓷碗递给她。   陆念锦一口一口的品着,只觉得苦明大师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一碗素粥,竟然能做出如此惊艳的味道,山药和香菇完美融合,入口即化,又鲜又香,让人恨不得吞掉自己的舌头。   “还要再用些吗?”她吃完一碗后,无羡公子接过空碗,淡淡问道。   陆念锦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又试探着问,“国师与苦明大师是忘年交?”   无羡公子微微颔首。   陆念锦停了一瞬,又道,“那要是由你出面,他会不会……”   “如何?”无羡公子追问。   陆念锦说着,却突然黯了脸色,摇头道,“没什么。我离开太子府太久了,也该回去了。”   无羡公子听她僵硬的转了话题,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睛道,“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关了,不如你再歇一夜,明日一早,本座就让蔡浥送你回去。”   “不!”陆念锦拒绝,侧过头红着眼睛道,“我现在就想回去。”   无羡公子看着她泛红的眼睛,眉心微蹙,完全想不明白,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哭不哭了。   “你到底怎么了?”他定定地看着她,有些烦躁地问道。   陆念锦听了他这不耐烦的语气,只觉心口一疼,下一刻,眼泪扑簌扑簌地就掉了下来,却不说话。   无羡公子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而焦头烂额。   他完全猜不出她的心思,更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想来想去,也只能暂且安抚她道,“……别哭了,你若实在想回去,本座现在让蔡浥送你回城就是。”   陆念锦听他终于松口让自己回去,哼唧了一声,又啜泣了一会儿,慢慢止住眼泪。   两刻钟后,大慈恩寺山下。   蔡浥将陆念锦扶上了马车,正打算驾车往内城赶。   陆念锦隔着帘子,却忽然问了句,“孟大小姐还在山上吗?”   蔡浥回道,“已经让人送回孟府了。”   “那你可知她闯进竹楼的缘故?”   “据孟大小姐所言,是因为昨夜她做了个梦,梦到主子中毒……那个梦太真实了,她十分担心主子,又不愿意让主子碰别的女人,便自己上山来自荐枕席。”   陆念锦一怔,“孟大小姐和你主子是旧相识?”   蔡浥听她这么问,停了一会儿,才道,“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主子刚中毒,每日只能待在竹楼中静养,除了偶尔见见太阳,什么都不能做,那种日子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其实很残忍的,也是在那时,孟大小姐因为迷路,误打误撞闯进竹了楼阵法,被主子给救了……从那后,两人就渐渐地成了不错的玩伴。”   “后来呢?”   “后来,孟大小姐生母过世,孟大人另娶了继室,听闻那继室以前还是孟大人的外室,又养着个比孟大小姐小不了几天的二小姐。那位孟夫人很会调理人,从她进门之后,孟大小姐就再没来过竹楼了。”   “我明白了,启程吧。”陆念锦说道。   蔡浥跳上马车,用力一甩鞭子,马车就像离弦的箭一般朝着官道疾驰而去。   车厢中,陆念锦靠在大迎枕上假寐,心里却远没有脸上那般平静。   之前,她一直猜测孟清庭跟她是同乡,或者她背后哪个人跟她是同乡,但是经过这两天的事,还有蔡浥刚才的说辞,她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比起穿越,孟清庭更像是穿书,或者重生。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既知未来,又知过去的事。   想到对方也许清楚她的一生,知道她所有的底细,陆念锦不禁后背生凉。   看来,在将孟清庭彻底解决前,她还是要继续低调,不然,谁知道哪天就会被她拖下水……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城门处停下,蔡浥朝城墙上的守城卫亮出国师府的腰牌。   守城卫立刻开启城门,恭恭敬敬地将两人迎了进去。   进城后,马车又跑了半个时辰,才在太子府后门停下。   蔡浥将陆念锦扶下车,又亲自将她护送进去,看着东暖阁的灯火亮了,才纵身离开……   暖阁中,秦嬷嬷在寝房守了一天半,终于等到陆念锦回来,她走上前,正要询问几句。   陆念锦却不等她开口,就哑着嗓子道,“嬷嬷,我累了,有劳你唤人准备汤浴,我想赶快洗洗歇下。”   秦嬷嬷闻言,盯着陆念锦发红的眼圈儿又看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默默离开。   没多久,洗澡水就准备好了。   能容下三个人的黄杨木大浴桶中,陆念锦一个人泡在里面,洗了一会儿后,她身子突然往下滑去,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沉在浴桶中,在水没过头后,闭上了眼睛。   在外面守门的秦嬷嬷借着屏风上的人影,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吓坏了,她再顾不上别的,惊叫了一声就朝屏风后走去,一面伸手将陆念锦往出捞,一面急声道,“姑娘!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过不去,非要想不开!”   陆念锦被秦嬷嬷捞起来时,是一脸的茫然,她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和花瓣,朝秦嬷嬷看去,“嬷嬷你在说什么,谁说我要想不开了?”   秦嬷嬷板了脸,“没有想不开,那姑娘怎么把整个身子都埋进水中?”   陆念锦无奈道,“我只是想将自己洗的干净一点。”   秦嬷嬷不信,她又看了陆念锦一眼,这次却是僵住了,她狠狠变了脸色,盯着陆念锦身上大片的青肿痕迹,颤声质问,“姑娘,您是因为被人……所以才畏罪自裁?”   “嬷嬷!”陆念锦见秦嬷嬷越想越过分,忍不住肃了声,拿出主子的款儿,道,“我说了,我没有自杀的意思,至于我身上这些痕迹……”   她停顿了一会儿,低声道,“就和大慈恩寺那件事一样,只不过这次是国师被下药。”   秦嬷嬷听陆念锦解释完,她差点合不拢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黑着脸点了点头,道,“姑娘不是想寻短见,那老奴就放心了……至于和国师的那两次,姑娘你想想,除了老奴,应该再没别人知道罢?”   陆念锦点了点头。   秦嬷嬷松了口气,“没人知道就好,没人知道就好。上次就不提了,这次,老奴明儿就出府去给您抓副避子药,姑娘你记住,等喝了药,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神不知过不觉,您照样还是清清白白的怀德太子妃。”   陆念锦听秦嬷嬷这般说,胡乱地“嗯”了一声,道,“嬷嬷说的我都省的,只是避子药就不用你出府去买了,我自己等会儿去药房煎一副来吃就好了。”   “倒是老奴糊涂了,竟又忘了姑娘也是大夫这回事。”秦嬷嬷拍了下自己脑袋,说道。   两人低低的交谈着,以为夜半无人,没有第六耳,若全然不知,起夜的楚拂刚好从窗口经过,稍一竖耳,就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是夜,陆念锦给自己全身都涂了药,又煮了碗避子药,一口饮尽了,才回房歇下……   次日起,她又开始去观平殿抄经。   一来给先太子祈福,二来也为了定自己的心。   转眼,时间便过去了一个月。   这天,她抄完三遍祈福经,正打算离开观平殿,大殿的窗口处却传来一阵响动,陆念锦下意识地朝窗口看去,只见蔡浥已纵身跃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陆念锦讶异看了他一眼,问道。   蔡浥则上前拱手道,“太子妃之前不是让属下安排人盯着孟家吗,属下得了消息,孟大小姐这几日又办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   蔡浥回道,“孟大小姐设计孟二小姐与府中马夫通奸,孟夫人为孟二小姐求情时,却被查出了和人有染的旧事。得知孟二小姐身世不明,孟大人一怒之下,听了孟大小姐的提议,要将孟二小姐送去拢翠田庄。”   陆念锦听的目瞪口呆,好一会才道,“……那孟二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太子妃的话,这孟二小姐长相肖母,并不类父,从面容上来看,还真瞧不出一丝与孟大人相似的地方,再加上二小姐当初又是足月后,过了二十来日才出生的,那就更说不清楚了。”   “没有滴血认亲吗?”陆念锦道。   她记得,古代人还是很信滴血认亲这玩意的。   蔡浥摇头。   陆念锦又打听,“那这位二小姐品性如何?”   蔡浥稍微回忆了一番,道,“孟二小姐因是孟家当家夫人所出,受其母影响,娇纵是有些娇纵的,但害人的事还真从未做过,对待家奴有时候脾气差了点,总体上还算赏罚分明。就中不溜秋的,说不上讨喜,但也不讨人厌。”   陆念锦约莫明白,沉吟了片刻,道,“既然罪不至死,那就找个人将她救出来罢。”   一个养得骄纵傲气的贵族小姐,在被长姐算计之前,只怕一根指头都没被外男碰过,如今一夜之间不但失身于马夫,更要被送去拢翠田庄那种腌臜的地方,想想也是怪可怜的。   蔡浥领命离去。   隔日便传来消息,已经将人救下。只是在拢翠田庄的半日,还是令她受了极大的刺激,现在人已经有些不清楚。   陆念锦听了蔡浥禀报,头疼地挠了挠太阳穴,说好的要改行呢!   现在手又痒了。   蔡浥有几分明白陆念锦的心思,见她犹豫不决,便试着提议,“太子妃若是不想出府,那不如属下先从外面给她找几个大夫瞧瞧?”   “这样也行,若是外面大夫没办法,我再出去看她。”陆念锦点头道。   蔡浥表示明白,离开前,他又像想起什么一般,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她道,“属下险些忘了,这是主子托属下给您的诊金。”   陆念锦听到诊金二字,脸色立刻变了,刚到手的锦盒嘭的一声砸在地上,盒子震开,几十颗拇指肚大的东珠全涌了出来,带着莹润的光泽,弹跳着四散开……   贝齿紧紧地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她才控制住自己的怒气,冲着蔡浥道,“我不会要的,你回去还给他!” 第47章 呵,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蔡浥看着翻了一地的东珠,却是满脸不解,他看着陆念锦问道,“为什么不要,太子妃救了主子,这是您该得的啊!”   陆念锦却懒得跟解释,甩了他一记瘆人的眼刀,拔腿就朝外走去。   蔡浥看着陆念锦离开,只觉得人生艰难。   好像自从主子结识太子妃后,他就成了风箱里面的老鼠——两头受气。   但受气归受气,掉在地上的东珠还是得捡。   整整六十六颗浑圆硕大的东珠,他弯着腰,撅着屁股,找遍药房所有犄角旮旯,终于艰难地数够了六十六颗。   回到大慈恩寺后山竹楼,他进了书房,一脸郁闷地将锦盒呈上,无奈道,“主子,您给太子妃的诊金,她不肯收,让属下带回来还您。”   无羡公子看了眼放在桌上的锦盒,眉头紧紧皱起,诧异地反问,“你同太子妃说,这是本座给她的诊金?”   蔡浥迟疑地问,“难道……不是吗?”   无羡公子扶额,深深叹了口气,摆手道,“算了,你就直接说,太子妃这回有多气吧!”   蔡浥听主子这么吩咐,暂且将心里的狐疑放到一边,他仔细地回忆了下陆念锦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道,“好像比上次,属下让她穿您送她的衣裳给您看还要生气!如果您当时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可能会直接将锦盒砸在您的脸上!”   无羡公子:“……”   那就是怒不可遏了。   “主子,太子妃到底为何会如此生气?”蔡浥将心里的疑惑扒拉出来,凑近无羡公子,不耻下问道。   无羡公子却只是冰冷地看了他一眼,问,“你可知太子妃当日是如何为本座解毒的?”   蔡浥想都没想就道,“不就是金针刺穴,将药性逼出体外吗……难道、不是?”   无羡公子眼中寒光湛湛,嗓音沉闷,“本座那样与你说,是为了太子妃的清誉着想。”   ……   “原来是这样!”蔡浥听无羡公子这般说,终于想明白陆念锦为何生气,一时间,硬朗的脸上全是悔色,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那现在怎么办?”很久后,他才再次看向无羡公子,懊恼地问,“如今还指着太子妃为主子您解毒……怎么能这样往死地得罪她!”   无羡公子移开目光,修长的手指无奈地轻叩着桌面,道,“过几樱花国座去趟太子府,与她解释清楚罢,但愿她能听的进去。”   也只能这样了,蔡浥心道。   正想着,他脑中突然有一道灵感闪过,跟着脸色骤然一变,忽然看向书桌后的无羡公子,若有所思道道,“那之前的衣裳……”他想说,主子之前送给太子妃的衣裳,是不是也不是什么正经衣裳?   但话还未问出口,就被无羡公子威压十足的目光给堵了回去。   “……若主子没有旁的事,属下就先退下了!”   他内心一凛,忙识趣地提出告退,不等无羡公子答应,就一阵风似的旋了出去……   无羡公子在他离开后,抬起手,轻轻地摩挲了下桌上的锦盒,嘴角勾起一丝难言的苦笑,但愿她还肯听她解释吧!   太子府,回心楼。   陆念锦离开药房,回到东暖阁,再也忍不住委屈,浑身都发起抖来,扑在了床榻上。   诊金?他竟然让人给她送诊金!他什么意思啊!   他是真把她当一味药了,还是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用钱就能收买的女人,用完了就拿一匣子珍珠来打发她!   凭什么!他凭什么这般侮辱她!   陆念锦越想越气,越想心里越堵得慌,她狠狠地咬着牙,眼泪如雨一般落下,打在枕头上……   “无耻!大猪蹄子!”   “薄情寡性,冷心冷肺的男人……”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骂。   哭到最后,许是累了,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到了晚上。   睁开眼,秦嬷嬷就坐在她的身边,慈祥和蔼地守着她。   陆念锦被她扶着坐起身来,想到自己睡前发生的事,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自己的眼睛,担心到,不会哭肿了罢?   秦嬷嬷知道她的心思,笑着道,“姑娘放心,老奴在您睡着后,就帮您热敷过眼睛了,并没有红肿起来,您不用怕见人。”   “嬷嬷……”陆念锦听秦嬷嬷这般说着,一下子又红了眼眶,她乖巧地朝她怀里靠去,环住她的腰身,瓮声瓮气道,“嬷嬷,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秦嬷嬷低了低头,宠溺地看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嬷嬷这一辈子,没什么亲缘,能放在心上的就姑娘你一个,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她说着,又陪陆念锦坐了一会,待陆念锦没那么粘着她了,才放开她,笑着问道,“姑娘睡了许久,现在该饿了吧,要不要让人传晚膳?”   陆念锦闻言,看了眼窗外天色,又摸了摸有些空的五脏庙,道,“是有些饿了,那就先用晚膳吧。”   秦嬷嬷道了声“好”,转身下了榻,出去招呼人摆饭。   晚膳很快就摆好了。   陆念锦坐下后,闻着面前的太湖银鱼羹,却忽然不舒服起来,她的胃部骤然痉挛起来,几乎绞成一团,喉间也泛起浓重的呕意,脸色瞧着十分难看。   “浣溪,快将鱼羹撤下去。”秦嬷嬷一看陆念锦不舒服,忙开口吩咐浣溪。   浣溪愣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将鱼羹端走,而是问,“姑娘不是挺喜欢这道银鱼羹吗?怎么今日又不吃了!”   “让你端下去你就端下去,没见姑娘不舒服吗?”秦嬷嬷冷了脸,呵斥道。   浣溪这才闭了口,飞快地将桌上的汤盅端起来,撤了下去。   银鱼羹端走后,陆念锦又缓了一会儿,肠胃的痉挛和喉间的呕意才渐渐消失,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身上也疲惫得很。   “太子妃身子不爽利,不如让管家拿帖子去请郑御医来给您瞧瞧?”楚拂福了下身,冲着陆念锦提道。   陆念锦接过秦嬷嬷递过来的温水漱了口,又饮了半盏玫瑰露,才看向楚拂,摇了摇头,道,“只是肠胃有些许不适,无需劳动御医,我自己煎些药服了就是。”   楚拂也知陆念锦会些医术,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因着身上没什么力气,陆念锦晚膳只用了小半碗粥,几口素菜,就让人撤了膳。   秦嬷嬷扶着陆念锦回了东暖阁,见她脸色还是有几分憔悴,又想起一个多月前大慈恩寺的事,忍不住忧心道,“姑娘……真的只是肠胃不适吗?”   陆念锦靠在罗汉床上,半阖着眼睛,她没有回答秦嬷嬷的话,慢慢地抬起手来,曲起三指,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这脉象分明是滑脉,她手指一僵,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秦嬷嬷一直打量着陆念锦,如何看不出她脸上的异变,当即,心也是一沉,嘴唇哆嗦着问道,“姑娘,可是、可是……怀了珠胎?”   陆念锦抬起头,脸色复杂地朝秦嬷嬷看去,良久后,僵硬地点了点头。   秦嬷嬷确定是有孕后,反而冷静下来,她紧紧地握住陆念锦冰凉的手,没有一丝犹豫地说道,“姑娘,这孩子可不能留!”   陆念锦听秦嬷嬷这般严厉地说着,下意识的就抽回被她握住的手,覆在自己小腹上,做出保护的动作。   “姑娘!”她这般明显的抗拒,秦嬷嬷忍不住沉下声,唬了她一句,“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不要他,您兴许还能护得自己平安,若是要了他,那就是一尸两命!”   陆念锦听着秦嬷嬷的话,只是沉默不语。   “姑娘……”秦嬷嬷还想再劝。   陆念锦却红着眼睛打断了她,“嬷嬷,你别逼我了,你容我再想想,不管怎么说,做下这等孽事的都是我和……国师,孩子他是无辜的,他没有做错什么!”   “姑娘你糊涂啊!”都已经到了这一步,秦嬷嬷哪里看不出陆念锦对腹中胎儿的维护,她忍不住在她背上拍了一下,痛心疾首道,“这孩子怎么没做错什么,他投生在你的腹中,就是第一等错,是要命的错。”   “姑娘,你就听老奴一句劝,咱……”   “嬷嬷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陆念锦忽然开口,打断了还想再劝她的秦嬷嬷。   秦嬷嬷将她眼中的疲惫和揪痛看在眼中,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会儿,可因着心疼,最后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她无声的站了起来,脚步沉重地朝外走去。   寝房中,陆念锦一夜未眠。   她想了很多,也盘算了很多,最终还是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太子府容不下她,那她就不做这个太子妃。   上京容不下她,她离开上京便是。   天下之大,总会有她落脚之处。   秦嬷嬷得知了陆念锦的决定,有心骂她蠢不可及,但想到这是自己带了十几年的姑娘,又舍不得,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理解和反对,更加精心地照顾起她来。   陆念锦对于这般疼爱她的秦嬷嬷,也是愧疚得紧。   这日,她服了自己调制的保胎丸后,便唤了秦嬷嬷过来,郑重地与她道,“嬷嬷,我知道你一向待我好,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可如今,我所做的事情,一不留神,就是要命的大祸……要不,我还是将身契还给你,你去官府消了奴契,回乡去吧,还有浣溪和陈伏,你若是便宜,不妨也带了他们两人同去,这样一路上,你也能有个照应。”   秦嬷嬷听陆念锦这般说着,却是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冷了脸痛心道,“原来在姑娘眼里,嬷嬷和浣溪就是这样弃信背主,贪生怕死的人!”   陆念锦听她这么说,忙摇头道,“嬷嬷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我只是心疼你和浣溪,我怕我连累了你们。”   “可老奴不怕连累。”秦嬷嬷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深沉,一字一句道,“只要能跟着姑娘,守着姑娘,老奴什么都不怕,老奴这条命,本来就是姑娘的。”   “嬷嬷……”陆念锦红了眼睛,声音微哽。   秦嬷嬷轻叹了口气,然后转了话题,道,“姑娘,你既然要留下这个孩子,那后面的事我们就该安排起来了,不然,再迟就会显怀了。”   陆念锦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跟着,她又将无羡公子曾经许诺过,能帮她更名换姓,离开上京的事说了一遍。   秦嬷嬷听完后,连连点头道,“若是国师肯帮忙,那自然是最好的。”   陆念锦“嗯”了一声,随后两人又一起商量起将来落脚的地方……   无羡公子是在三日后,来寻陆念锦的。   他单手负在身后进了药房,一眼就看见撸起袖子,正在药案后捣药的陆念锦。   “太子妃。”他在离她还有三步远时,停下脚步,叫了她一声。   陆念锦抬起头来,眼中蕴着嫌恶和冰冷,面上却丝毫不显,“国师怎么来了?”   无羡公子从袖中取出上次的锦盒,放在药案上,推给她道,“蔡浥上次来给你送东西,说错了话,本座来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陆念锦问,纵使已经竭力控制,但她的语气还是有几分冰冷。   无羡公子抿了抿唇,对上她看似淡漠,实则藏了恨意的眸子,沉声道,“那日,为了你的清誉着想,本座事后并未告诉蔡浥,你是用清白来为本座解毒的,他一直以为,你是以金针刺穴化解的药性。”   “所以,他口中的诊金,真是单纯的诊金,并无任何看轻你的意思。”   陆念锦倒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脸色僵了片刻后,别过头道,“就算诊金一说是误会,那我也不会收国师的任何东西。”   “包括跟苦明大师学厨?”无羡公子反问。   陆念锦听到这句,握着药杵的手指微微收缩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又毫不留恋的拒绝道,“是。”   无羡公子将她的口是心非看在眼里,忍不住叹息,“陆念锦,本座只是想讨你欢喜,你为何总这般拒人千里之外。”   “讨我欢喜?国师为何要讨我欢喜?”   陆念锦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冷漠道,“我不爱你,你也不喜欢我,我们不过萍水相逢的路客罢了,便是有过一些迫不得已的纠缠,现在也扯平了,你根本无需讨我欢喜。”   “何况,你也讨不到。”   她这些话冰冷而又无情,无羡公子听着,隐着袖中的手不知不觉就拢了起来。   良久后,他目光幽深地看着她,逐字问道,“也就是说,本座根本无需补偿你,愧着你,是吗?”   陆念锦点头,没有丝毫犹豫道,“正是。”   “如此,那就当是本座多情了。”无羡公子收回桌上的锦盒,转身打算离开。   陆念锦见他这就要走,忙出声阻止道,“等一下!”   无羡公子脚下步子微顿,头也不回地冷冷询问,“太子妃还有事吗?”   “有!”陆念锦看着他的背影,迅速道,“我记得观平殿祈福期间,国师曾问过我想不想离开上京,还说你可以帮我了却一切后顾之忧……我现在告诉你,我想好了,我不愿留在上京,我要离开,请国师助我一臂之力。”   无羡公子听她说完,眸光轻轻地闪了闪。   他皱着眉,感觉自己心口突然堵了起来,因为她说她想离开上京的话。   “真的想好了吗?”   顿了片刻,他冷声反问,“你应该明白,这条路一旦踏上去,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我想好了。”   ……   “那能告诉本座,为何突然想要离开吗?”   陆念锦死死地攥住了药杵,低声道,“因为……我不想守一辈子活寡,我也想像普通女人一样,有个疼爱自己的相公,有几个乖巧伶俐的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和美美,白首相偕。”   无羡公子听她说着,脸色直接铁青。   “本座帮不了你。”   他绷紧了脸,毫不犹豫地拒绝。   陆念锦错愕,气得脸都白了,“你、你又食言而肥?”   无羡公子冷笑,“你仔细想想,本座当日问你这个问题时,是不是与你说过,你要在祈福期间给本座答案!”   陆念锦气得要命,直接口不择言道,“你别再狡辩了,你就是说话不算数!一次一次又一次,我真的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讨厌的男人!”   无羡公子听她骂的凶狠,只是冷冷地笑了笑,拔腿就朝外走去。   给他戴绿帽子,还妄想他帮她裁剪……想得美!   这一辈子,她都休想离开上京!   陆念锦在无羡公子走后,又是一番怒不可遏,要不是及时想到腹中的孩子,她头顶能冒出白烟来。   半个时辰后,秦嬷嬷进来送燕窝时,她的脸还紧紧地绷着。   秦嬷嬷见状,忍不住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可是小公子又闹您了?”   陆念锦用力地捣了下药杵,抬头看向秦嬷嬷道,摇头道,“不是孩子。是国师,他方才来过了……”   秦嬷嬷听是国师来过,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莫非,国师知道姑娘坏了身子?”   陆念锦摇头,“这倒没有,就是我问了上次他答应送我离京的事,这个大猪蹄子竟然出尔反尔,拒不承认。”   秦嬷嬷忧心忡忡,“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陆念锦眼底幽光阵阵,“还能怎么样,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秦嬷嬷叹了口气,跟着,又劝起陆念锦来,“其实这样也好,我们自己想办法,知情人也就少了许多,以后暴露的可能性也会大大降低。”   陆念锦“嗯”了一声。   原本按着她的计划,有无羡公子的人帮忙,哪怕她怀胎不足三个月也能上路。   可现在无羡公子不肯帮忙,她又怕路上出什么意外,只能将日子往后拖,等三个月后,胎儿坐稳了再离开。   就这样,日子又过去了十几天。   这日,陆念锦正背诵她生母李氏留下的菜谱,秦嬷嬷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慌慌乱乱地行到她身边,道,“姑娘,皇后宫里又来人了,说是皇后这几日心情不佳,想接您进宫小住几日。”   陆念锦听秦嬷嬷禀报,正想着自己能找什么借口不用进宫去。   这时,楚拂却从外入内,款款行至她面前,行礼道,“太子妃,大管家已经将车辇准备好了,您之前给皇后调制的草木香球,给皇上调制的龙涎香球,奴婢也找了精致的盒子装了,还请太子妃速速更衣,莫要误了入宫的时辰。”   陆念锦:“……好。”   说着,她便随秦嬷嬷去了屏风后。   穿好衣服,又重新梳了妆。   两刻钟后,她带着楚拂和秦嬷嬷上了入宫的马车。   第三次入宫,陆念锦对坤宁宫已经不陌生。   进了大殿,便从容上前给皇后行礼。   皇后笑容和煦地看着她,用余光给宋迎使了个眼色。   宋迎立刻上前去扶陆念锦,陆念锦笑着避过了她的手,客气道,“不敢劳烦宋女官。”   宋迎笑了笑,微微福身,又退回到皇后的身边。   皇后正要开口招陆念锦上前,这时,后殿却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表嫂可真慢,现在才来……”   说着,江溶月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到了正殿中间,先是给皇后行礼,叫了声姑姑,又朝陆念锦行礼,笑眉弯弯地喊了声“表嫂”,噘着嘴道,“我这都盼了你一早上了,你现在才来。”   陆念锦冲她笑了笑,温声道,“是我的不是,让我们上京第一美人儿久等了!”   “表嫂!”江溶月听到上京第一美人的几个字,脸上却有几分不以为然,轻声哼道,“这都是外面那些人胡乱传的,我才不稀罕做什么第一美人!”   “那你想做什么?”陆念锦一面带着她朝皇后凤座下走去,一面随意问道。   江溶月哼了哼,“美人大多薄命,我要做就做天下第一福气人!”   话落,两人已经到皇后身边。   “你这丫头!”皇后嗔地看了江溶月一眼,虽是训斥,眼里却也不掩饰自己的得意,道,“这天下有多少女子想求得你这么一副好皮囊,你倒好,竟是全然不在乎。”   陆念锦也附和道,“生得美的确是件好事。”   “哦?表嫂倒是说说,哪里好了?”江溶月朝陆念锦看去。   陆念锦一本正经的说,“大概就是……表妹喜欢的郎君,有极大的可能也暗自思慕表妹,表妹的郡马与旁的郡主的郡马相比,也更容易与表妹两情相悦,鹣鲽情深吧。”   江溶月听完,脸一下子红了个透,低下头含又羞又气的叫了声“表嫂!”   陆念锦勾了勾唇,嘴角笑弧更深。   皇后看两人相处得这般好,心里也甜滋滋的,对陆念锦这个儿媳妇简直满意到不可替代,拉着她又说起一些私房话来。   惹得江溶月都嫉妒不已,连连插话争宠。   ……   “娘娘,景妃来给您请安。”坤宁宫大殿,皇后三人正说得开心,一个宫女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拜了一下后,跪地冲着皇后禀告。   皇后听到景妃两个字,温和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   她下意识地朝陆念锦看去。   她是知道的,陆念锦也曾是景妃内定的儿媳妇。 第48章 太子妃英明,你猜对了   陆念锦见皇后朝她看来,先是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她笑了笑,大大方方道,“母后,说起来,锦儿也有段时间不曾见过景妃了,不如便请她进来?”   皇后瞧着陆念锦坦坦荡荡,完全没有什么异常反应,点了点头,冲着传话的宫女道,“那就让景妃进来罢!”   “是,皇后娘娘。”宫女领命退下。   没多久,景妃扶着宫女的手走了进来,上前后,福身行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稍顿,又看向陆念锦,目光依旧柔婉,道,“见过太子妃。”   “免礼。”皇后淡淡叫了声起,跟着又赐了座,才笑着问,“景妃今儿个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本宫请安了?”   景妃身着团领艾绿襦裙,梳着平髻,只簪了几根雕成玉兰花样的玉簪,瞧着十分素净温婉,听皇后询问,她侧过身柔顺道,“臣妾知道皇后喜静,平日自是不敢随意来叨扰,今日登门,除了给您请安,实则还有一件要事想恳求您帮忙。”   “是什么事?”皇后看着景妃,轻声疑道,“若是本宫帮得上,本宫定然尽力而为。”   景妃听皇后这般说,若有似无地扫了眼陆念锦,然后才道,“臣妾是想求皇后为泽儿赐婚。”   “为四皇子赐婚?”   皇后眼角微微一跳,脸上笑容滞了滞,停了片刻才道,“那不知景妃你是看中了上京哪家的贵女?”   景妃掀唇,莞尔一笑,不疾不徐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不才,看中的是光禄寺卿孟大人家的嫡长女,那孩子闺名唤作清庭。”   “本宫恍惚记得,那位孟大小姐可是个才女,与江南大鸿儒敬临先生家的嫡长孙女齐名。”   景妃容色淡淡的,“才名不才名,其实倒是其次,只是两个孩子有缘得很,前几日泽儿往鸦青江那边行猎,正好天降雷雨,他原是打算往山中茅屋避雨的,多亏上山采药的孟大小姐瞧出不对,及时拦住了他。后来,那茅屋果然因未安置防雷针,被天雷给劈了,若非当时雨大,说不得整座山都要烧起来。”   皇后一惊,“竟有这么一回事?实在是险极了!四皇子现在没事吧?”   景妃摇了摇头,“托孟大小姐的福,泽儿只是湿了衣袍,连风寒都未染。”   “那就好。”皇后回以淡笑,顿顿,又道,“给四皇子赐婚,是件大事,本宫随后会与皇上商量一番,若无意外,过几日再给你答复。”   景妃点了点头,说完正事,便识趣的提出了告辞。   皇后也未挽留,她侧头看了宋迎一眼,笑着道,“你替本宫送送景妃。”   “是,娘娘。”宋迎答应了一声,便朝外走去。   将景妃送出了大殿,她才回来。   顾及陆念锦和景妃母子的暧昧过往,景妃走后,皇后和江溶月便默契都没再提这个名字。   反而是陆念锦,内心惊讶不已,萧泽和孟清庭竟然走到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孟清庭算计了萧泽,还是两人原就臭味相投。   不过,这两个配在一起也好,省得祸害了别人。   这般想着,她嘴角竟勾起一丝笑弧。   皇后见了,心里原本纠着的一点小疙瘩顷刻散了,转而与她说起别的事,“你上次给母后的那几张方子,母后让宋迎全调制出来了,效果确实不错,你瞧母后这眼尾纹是不是真的淡了许多?”   陆念锦听皇后这般说着,抬起头仔细地看了她一会儿,笑着道,“还真是,怪不得方才入殿时,我瞧着母后像是年轻了几岁,原来竟是我的功劳。”   “可不就是你的功劳。”皇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眼底一片温柔笑意,“还有你送的那个安神丸也是极不错的,你父皇在母后这里服过一次,觉得甚好,后来竟厚着脸皮全讨了去。”   “那我回头再为母后调制上几瓶。”陆念锦说着,又像想起什么一般,朝向楚拂道,“姑姑,烦劳你把我给母后调制的香球拿过来。”   楚拂闻言,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上前呈给皇后。   皇后打开一看,只见被分成十二个格子的锦盒里,每个格子都有一只精巧的香球,十二只香球,十二个花样,正是十二花信。   皇后细细的瞧着,眼底露出一抹惊艳,赞道,“锦儿这心思真是精巧。”   江溶月凑近了,也吃味道,“这可比表嫂之前送我的香球精巧多了。”   陆念锦听她这般抱怨,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连皇后娘娘的醋也吃,你表嫂我还能忘了你不成。”说着,她又朝楚拂使了个眼色。   楚拂会意,又从袖中取了一只锦盒交给陆念锦。   陆念锦打开后,里面却是六种小动物模样的香球,她递给江溶月道,“兔儿的是百合香,鲤鱼的是铃兰香,猪儿是橙花香……听闻外祖家是有六个姊妹,便由表妹做主,回去给几个姐妹分分,刚好一人一只。”   江溶月把玩着盒中六只精巧又可爱的香球,却是一脸不舍,她偷偷地觑了陆念锦一眼,暗搓搓道,“表嫂,我能不给她们,独吞了吗?”   陆念锦抿唇浅笑,朝皇后看去,“要不,你问问母后?”   皇后倒是无所谓,“你表嫂让你分给姐妹,也是为你好。不过东西到了你的手里就是你的,你愿意卖好给她们就给,不愿意,那就全是你的,旁人想抢也抢不去。”   “我知道了。”江溶月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道,“那我就分给大姐姐和六妹妹一人一只,她们两人与我一向要好,至于三姐姐、四姐姐,我就是扔了也不便宜她们!”   “那就听你的,只给大丫头和六丫头。”皇后摸了摸江溶月的发心,说道。   陆念锦也是这个意思。   皇后自打先太子过世后,身子就不怎么好,现在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是困了,便交代江溶月陪着陆念锦,她则回了后殿歇息。   看着皇后离开后,陆念锦想起自己还给皇上调制了龙涎香球,便冲着江溶月道,“上次湖阳公主的事承蒙皇上秉公处理,我们才能完全脱身,这次进宫,我二人理应向皇上请个安,表妹就陪我一起去吧。”   江溶月自从上次跟着陆念锦一起教训了湖阳公主,胆子就大多了,此刻听陆念锦提议,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于是,两人带着宫人出了坤宁宫,朝乾元殿而去。   乾元殿外当差的内侍还是上次那个,看到两条聘婷袅娜的身影从远及近,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太子妃和平阳郡主。   再想到刚才扮作小太监混进乾元殿的那人,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忙吩咐身边的小宦官进去提醒一声。   小宦官从殿里偷摸出来时,陆念锦和江溶月正好走到了近前。   无需陆念锦示意,楚拂已经上前道,“请公公通报一声,太子妃和平阳郡主来给皇上请安!”   “是,奴才这就去!”内侍说着,向陆念锦和江溶月行了一礼,然后才朝后退去。   “太子妃和郡主稍等片刻。”看着内侍进了大殿,楚拂回到陆念锦身后,低低地劝了一句。   陆念锦“嗯”了一声,朝楚拂投去一个客气的眼神。   之后无话,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内侍才从里面出来,恭恭敬敬道,“皇上请太子妃和平阳郡主进去。”   陆念锦冲内侍点了点头,抬脚往里走去。   进了内殿,两人一前一后向皇上行礼。   皇上看着两人,嗓音低缓地道了声“免礼”。   陆念锦直起身子,一抬头就看见御案边角处搁着的太监帽子和一碗藕粉圆子羹。   不过很快,她的目光又移了开来。   倒是江溶月天真得很,看着那顶太监帽子笑着发问,“皇上,这哪个太监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将自己的帽子放在您的御案上。”   皇上也是在这时才发现,自己光顾着藏人,却忘了这些小东西,面上顿时一僵。   “兴许是福公公的吧。”陆念锦淡淡地说道。   皇上一听,立刻顺着她给的台阶道,“是福泉的,朕方才给了他一件差事办,那件差事戴着帽子不甚方便,朕便容他将帽子先放在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江溶月点了点头。   皇上也松了口气,扫了两人一眼,问,“你们两个今日来寻朕是有何事?”   陆念锦福身道,“上次承蒙皇上主持公道,念锦才能全身而退,是以这次再进宫,念锦看过母后,便来给皇上请安,还给皇上带了一盒香球。”   皇上听了陆念锦这话,却有几分的不自在,停了一瞬才问,“是什么香球,呈上来,朕瞧瞧。”   陆念锦给楚拂使了个眼色,楚拂立刻躬着身子,将陆念锦亲自调制的龙涎香球呈到了御前。   皇上打开后闻了闻,点头道,“确实不错,比宫里用的龙涎香要好。”   陆念锦听皇上这么说,只是清淡的笑了笑,“皇上喜欢就好。”   可她身后的江溶月却忍不住将这香球的其他好处说了一遍。   皇上听完后,果然更感兴趣,甚至问起陆念锦调制这种香球的香方来。   陆念锦哪里看不出皇上是想将这香球定为贡品,可凭什么她的东西他想要就要!就凭他纵容湖阳公主禁足期间还出来晃悠吗?!   “回皇上的话,这是念锦生母留下的遗物,因为所需香料太过名贵复杂,攒上几年香料,也许就只能成这两三盒。”这般想着,她故意将香球的难得放大,又打上她亡母遗物的烙印。   她这么一说,皇上果然歇了打这香球香方的主意。   而陆念锦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提出告辞。   皇上想到还憋在帷帐后的湖阳公主,摆了摆手,让两人退下。   出了乾元殿,陆念锦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当江溶月问她接下来去哪里时,她毫不犹豫道,“去玉湖殿。”   江溶月闻言,脸色一变,“去玉湖殿做什么?”   “自然是看望湖阳公主,和她重修旧好。”陆念锦表情阴恻恻的,。   “表嫂,你不会是说真的罢?”江溶月打量了眼陆念锦的脸色,担心的问。   陆念锦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快步朝前走去。   江溶月是受皇后之命要陪着她的,现在能怎么样?只能舍命陪君子啊!   两人就这样一路飞快地去了玉湖殿。   然后,一进大殿就遭到了湖阳公主奶娘洪嬷嬷的阻拦,洪嬷嬷行礼后,便冷冷地看向了陆念锦,不假辞色道,“公主正在偏殿思过抄宫规,不便出来见人,还请太子妃恕罪,您还是等哪日公主抄完了宫规,解了禁足令再来。”   陆念锦听着洪嬷嬷的阻拦,却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洪嬷嬷,“若本太子妃和平阳郡主是奉皇后的懿旨来看望湖阳公主的呢,洪嬷嬷还是不让吗?”   江溶月:“……”她姑姑什么时候下这道懿旨了?她怎么不知道。   “洪嬷嬷?”陆念锦见洪嬷嬷不语,顿顿,又笑着提醒了她一句,“皇后还说了,本太子妃毕竟是公主的长嫂,对底下妹妹,理应宽宏和善些,若公主真的知错,就先饶了她这一次,不与她计较。”   洪嬷嬷听陆念锦一字一句的说着,冷汗几乎浸湿了中衣。   她知道自己再拒绝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说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道,“请太子妃和平阳郡主随老奴来,老奴这就带二位去偏殿见公主。”   陆念锦点了点头,带着江溶月跟着洪嬷嬷去了偏殿。   偏殿里自然没有湖阳公主,不过侍奉湖阳公主的宫女余香,慌乱之际又扯出一个谎来。   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启禀太子妃,公主……公主她去净房更衣了。”   陆念锦倒没什么兴致为难一个宫女,她温和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下巴,“那你将湖阳公主这一个月来抄的宫规搬来给我看看,我回去也好和皇后交代。”   跪在地上的余香更怕了,她眼神闪烁着,一动都不敢动。   陆念锦见状,不禁骤变了脸色,“这一个月来,湖阳公主该不会一个字的宫规都没抄吧?”   余香面无血色:“……”   她很想说一句“太子妃英明,你猜对了”,但是她的立场又不允许,只能沉默。   陆念锦看着余香默认的态度,还有洪嬷嬷大难临头的表情,倒是意外。湖阳公主对下恶毒跋扈也就罢了,没想到她竟连皇上的处罚都敢当耳旁风,连最基本的面子功夫都懒得做。   一旁的江溶月看得目瞪口呆,到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她表嫂哪里是寻湖阳公主重修于好的,分明是来找麻烦的。   至于这个余香说的公主在净室更衣,只怕也是假的,湖阳公主她根本就不在玉湖殿。   如是想着,她突然福至心灵,冷冷地朝余香看去,呵斥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替湖阳公主隐瞒吗?说!湖阳公主到底在哪里!”   江溶月难得威严一次,余香吓的登时就打了个哆嗦。   她原本就不是湖阳公主近身伺候的宫女,一个多月前,因为湖阳公主的近身宫人全被毒蜂蛰了,不便伺候湖阳公主,她才被从外殿调了进来。   现在被江溶月逼问着,胆小的她再也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然后老老实实地交代道,“回郡主的话,半个时辰前,公主和妙音姐姐换了太监服,出去了……”   至于两人去了哪里,她却是不知道的。   她不知道,可江溶月听到太监服三个字却是想明白了,皇上御案上放着的,哪里是福公公的帽子,其实是湖阳公主的帽子吧!   至于福公公,十有八九是守在湖阳公主的身边,免得她一时冲动,又窜出来。   想明白这些后,她带着几分求证朝陆念锦看去,想知道她是不是早就猜出了这些,陆念锦微微点头,江溶月嘲讽一笑,她的眼里再没有任何疑窦。   两人将湖阳公主禁足期间的底细抖落清楚,就回了坤宁宫。   见到皇后时,自然是第一时间将两人狐假虎威的行为据实以告。   皇后对两人假传懿旨的行为倒是没什么不满,还笑盈盈地赏了两人一人一块玉牌,嘱咐道,“以后你们两人拿着这玉牌,就犹如本宫亲临。”   陆念锦握着手中栩栩如生的凤凰玉牌,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当成保命用的吉祥物收了起来。   江溶月已经习惯了从皇后这里拿各种赏赐,也没有拒绝。   两人前脚刚拿到玉牌,后脚,皇上再次重罚湖阳公主的风声就传进了坤宁宫。   这一次,皇上直接将湖阳公主的惩罚翻倍,并且专门指了个耿直的御前姑姑去看着她……若是一年之内抄不完所罚的宫规,就褫夺公主封号封地,降为郡主。   江溶月再次听到湖阳公主吃亏,开心的都多吃了一碗饭。   皇后只是微微蹙了下眉,淡淡说了句,“湖阳这丫头,确实很不像话。”   陆念锦打量着皇后的脸色,心里叹了口气。   当年先太子的事,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陆贵妃,可除了她,还有谁会、又有谁敢对先太子下毒手呢!   也是为难皇后了,这么多年来,自己的杀子仇人儿女双全,福寿康安,她却只能偏安一隅,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守着这偌大的坤宁宫,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过日子。   用完午膳,陆念锦和江溶月陪着去皇后去御花园消食。   消完食,三个人回去又搭着宋迎姑姑凑了桌马吊……   陆念锦牌技最差,输得最惨,偏偏牌瘾还最大,到最后输的全身上下就只剩下皇后给的凤凰玉牌。   惹得皇后和江溶月打趣不已。   ……   当晚,就寝前,江溶月提出想跟陆念锦同睡。   皇后看了她一眼,想也不想就拒绝道,“就你那猴子样的睡姿,可别往你表嫂跟前凑了,没得害你表嫂整晚睡不好,以后都不敢进宫来了。”   陆念锦因着怀孕的缘故,也不想跟人同睡,便只促狭地在一旁看着。   被皇后一通训,江溶月总算歇了要和陆念锦一起睡的心思,无奈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陆念锦在她走后,也回了自己上次住过的房间。   房间还是老样子,她现在怀着身孕,不宜劳累,简单洗漱了一番就睡了。   秦嬷嬷不放心她,亲自睡在脚踏上帮她守夜。   陆念锦不忍心秦嬷嬷到这个年纪还遭这份罪,索性起身让坤宁宫的宫人抬了一张软榻进来,放在她的床边,上面铺了厚厚的被褥,刚好躺得下秦嬷嬷,容得下她翻两个身。   夜色越来越深,屋里很快传出绵长的呼吸声。   宋迎姑姑是在丑时左右,人睡的最熟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潜进房中的,她绕过秦嬷嬷,直接走到了陆念锦的身边,三指微微曲起,搭上她的手腕。   一下、两下、三下……到第六息的时候,她收回手,转过身,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陆念锦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同时,心底泛起一抹狐疑。   来人是谁?   为何要给她诊脉?   她想确定什么?   皇后寝宫。   已经这个时间了,皇后还靠在榻上,不肯安枕。   听到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攥紧了手中的小札,抬头朝珠帘处看去。   进来的正是换掉夜行衣的宋迎。   “怎么样?”皇后看到宋迎,立刻坐了起来,看着她有些着急的问。   宋迎看着皇后充满期盼的模样,轻轻地摇了摇头。   下一刻,皇后的眼神立刻暗淡下去。   她攥紧了放在榻上的手,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失望和哽咽,“不行吗?终究还是不行吗?”   宋迎上前,给皇后递了块帕子,弯下腰,一面帮她擦泪,一面安抚道,“只有一次,这并不能证明那剧毒有碍于太子生育,也许只是凑巧!”   皇后听宋迎这般说着,眼中顿时又浮起一抹希冀来,灼灼地看着她,“你说的是真的吗?”   宋迎点头,“自然是真的,”跟着,她又道,“不过娘娘要是真的很急,奴婢倒是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你快说?”   “奴婢的先祖曾留下一张药方,照着那张方子煎药服之,当夜再行房,便一定能生下男胎……” 第49章 本座的孩子,生下来!   陆念锦想着那个偷偷摸摸给她把脉的神秘人,在黑暗中警惕地眯了眼,一时神经紧绷,睡意全无……   那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她的房间,很明显对坤宁宫十分熟悉。   会是皇后的人吗?   一瞬间,陆念锦想到了楚拂,想到了四个芸,她们可都是皇后指给她的人,尤其芸姜,当日她闻着太湖银鱼羹反胃时,她就站在她的身后。   如果真是这样,那皇后召她进宫也定然存着试探她的心。   一次不行,肯定还会有第二次。   陆念锦这般想着,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同时又有一丝庆幸,进宫前,她为了防备陆贵妃发难,和秦嬷嬷在屏风后更衣时,特意用银针乱了自己的脉象,如此就算不小心受伤,太医来替她请脉也瞧不出任何异常。   只是没想到,最后陆贵妃没防着,却刚好应对了皇后的试探。   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要尽快出宫,绸缪离京的事,否则,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   次日,秦嬷嬷醒来的时候,陆念锦早就起来了。   看到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梳头的陆念锦,秦嬷嬷一面穿衣裳,一面道,“姑娘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叫醒老奴?”   陆念锦回头看了秦嬷嬷一眼,“嬷嬷年纪大了,能多睡会儿也是难得,我怎么忍心叫你!”   “姑娘下次莫要再这么纵着老奴了。”秦嬷嬷又欣慰又不好意思的说。   陆念锦笑笑,没应声。   一刻钟后,坤宁宫的宫女依次进来伺候。   洗漱完毕,正殿那边早膳也准备好了。   陆念锦叫了江溶月一起过去。   到了正殿,两人落座后,陆念锦发现今日的早膳的粥品竟是芫荽鱼茸粥。   “太子妃,您的粥。”宋迎亲自布菜,给她盛了粥。   陆念锦接过,冲着宋迎客气道,“多谢姑姑。”   宋迎淡淡一笑,又给江溶月盛了粥。   江溶月接过后,刚端起来,就皱起眉头,抱怨道,“今日这芫荽鱼茸粥怎么这么腥!”   “是吗?”皇后朝江溶月看去,柳眉微挑。   “姑姑要是不信,自己闻闻嘛。”   皇后端起自己面前的碗,闻了下,点头道,“果然是腥得很。”   两人对面,已经吃了一口粥,却无任何反应的陆念锦,默默放下自己的碗,脸色不太好看的猜测,“可能是厨子忘了去鱼的腥线。”   皇后听陆念锦这般说着,冷着脸吩咐宋迎,“去小厨房问清楚,若真是厨子忘了,便依着宫规罚了。”   “是,娘娘。”宋迎先让人撤了这道芫荽鱼茸粥,然后才退了出去。   皇后待宋迎走后,歉意地看了两人一眼,愧声道,“是本宫的疏忽,一大早上就败了你们两个的胃口。”   陆念锦僵笑,似浑不在意地劝道,“不过一桩小事,母后不必放在心上。”   江溶月也道,“姑姑向来宽厚,是底下那些人惫懒,做错了事,与您无关。”   皇后听两人这般劝着,才露出几分笑模样来。   一顿早膳吃得还算融洽。   用完早膳,陆念锦原是想离宫的,可还没机会说出口,景妃宫里却来人了,道是重华宫里还有李氏的一些旧物,问陆念锦要不要一并带出宫。   陆念锦朝皇后看去,皇后脸上没有什么不满,看着她慈爱道,“到底是你生母的旧物,还是去一趟吧。”说着,又朝一旁的楚拂看去,吩咐,“你陪你主子走一趟。”。   楚拂福身应是。   这下,陆念锦不去也得去。   到了重华宫,她方入内,无需通报,领路的宫女便道,“娘娘在后殿等着太子妃,太子妃请跟奴婢来。”   陆念锦朝里走去,景妃果然在后殿,她落座的矮几旁,放着一只乌木小箱子。   “景妃娘娘。”她款款上前,颔首叫了一声。   景妃闻声抬起头来,轻轻柔柔地看了她一眼,道,“太子妃坐吧。”   陆念锦依言坐下。   景妃又朝楚拂看去,“本宫有些私房话想与太妃说,楚姑姑能否行个方便?”   楚拂并未答话,而是看向陆念锦。   陆念锦却未答应,“娘娘不是说,有我生母的旧物要交给我?”   景妃没想到陆念锦对她会这般疏离,连半分颜面都不给,一时间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很快她又恢复正常,抬起手来抚了抚身边的乌木小箱子,道,“就是这些了,本宫将你生母留在重华宫的东西全部归置到这里了。”   “多谢景妃娘娘。”陆念锦起身道谢,同时用余光给楚拂使了个眼色。   楚拂上前接过箱子,抱到陆念锦身边。   陆念锦打开看了看,见里面不过一些簪环首饰,汗巾罗帕之类,没什么禁忌的,才又重新合了箱子,向景妃提出了告辞。   景妃见陆念锦如此油盐不进,只能将她想跟她说的那些话压回心里,想着来日方长,总有机会。   重华宫一趟,陆念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回到坤宁宫时,皇后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念锦示意楚拂将装着李氏遗物的箱子送回偏殿,然后才看向皇后道,“是,取了东西便回来了。”   “怎么没有多留一会儿?”皇后随意问。   陆念锦早就想好了托辞,“景妃娘娘有了看中的儿媳,近来也不清闲。”   “这倒也是。”皇后想起自己给陆念锦准备见面礼、嫁妆的那些日子,了然地点头。   陆念锦停了片刻,又问,“母后打算什么时候跟皇上提四皇子和孟大小姐的事?”   “就这几天吧。”皇后道,“四皇子这年纪,也是该纳妃了。”   陆念锦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江溶月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见殿中气氛有些沉寂,又怂恿皇后和陆念锦凑一桌马吊。   陆念锦昨日输得极狠,可今日江溶月一提议,她又立刻道,“好啊!”   皇后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叫了宋迎过来,四个人又凑了一桌子。   陆念锦牌技是真的不行,这一回自然还是输,甚至比昨日输得更惨,很快,她面前的金叶子就输光了。   皇后忍不住打趣她,“再玩下去你明日可要没发簪绾发了。”   陆念锦坐了这么久,她也觉得有些累了,干脆就顺着皇后道,“不玩了不玩了……总是输。”   宋迎见状,也含了笑,等宫人将桌上的马吊收拾了,她便看向皇后道,“娘娘,奴婢今天早起听小麟子说,太液池那边新进了几条黄金锦鲤,其中有一条十分的通人性,竟能闻歌起舞,不如我们也去瞧个新鲜?”   皇后听宋迎这么说,却没有多少的兴致,有些慵懒的摆手,“本宫有些乏了,就不去了,你若有兴趣,就带太子妃和溶溶去瞧瞧罢。”   宋迎还想再劝皇后,皇后却已经起了身,打算回寝宫。   江溶月见状,便朝宋迎看去,笑嘻嘻道,“宋迎姑姑,太液池那边我熟得很,不用你陪,我带着表嫂过去就好了。你还是留在姑姑身边,伺候姑姑吧。”   宋迎只迟疑了一瞬,便点头道,“这样也好。”话落,福了下身,便跟着皇后走了。   江溶月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才转身向陆念锦道,“走吧,表嫂,我们去瞧瞧那条会闻歌起舞的锦鲤。”   陆念锦淡淡地“嗯”了一声,两人带着楚拂和小麟子便往太液池那边而去。   太液池是皇宫东边的一片活水湖,一行人走了有两刻钟的功夫才道。   “那条闻歌起舞的锦鲤在哪儿呢?”到太液池边后,江溶月看着浩大的太液池问道。   小麟子忙弓着身子上前指路,道,“还得再往过走一段,在假山那边才能找到呢!”   江溶月只好又往前走去,陆念锦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   另一边,坤宁宫中。   皇后心神不宁地坐在罗汉床上,看着神色平淡的宋迎,担心道,“宋迎,溶溶真的不会有事吗?”   宋迎紧绷着脸,语调沉沉,“娘娘放心,奴婢在太液池那边安排了人,便是太子妃不下水,那人也会将郡主救上来的。”   ……   “但愿太子妃真的是用银针掩了自己的脉象罢。”皇后说道。不然就太对不起她拿溶溶做饵的这一番苦心了。   宋迎没有言语。   她是在陆念锦对早上的芫荽鱼茸粥没有任何反应时,才发现太子妃似乎能够封闭自己的嗅觉味觉的。   又由此,她很容易便联想到,太子妃估计也能用银针扰乱自己的脉象……那么她昨夜把脉的结果,十有八九就是假象。   所以后来,才会有了太液池边的这场试探。   当然,皇后和宋迎的算计,陆念锦和江溶月并不知晓,她们两个还在太液池边寻找能闻歌起舞的锦鲤呢。   眼看着江溶月离水边越来越近,陆念锦心里突然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下一刻,她正要提醒她别靠近水边,危险!但还未开口,在她身后三步远处,小麟子突然惊叫起来,“啊,蛇!”   陆念锦心神一凛,正要回头去看蛇在哪里,耳边却先传来噗通一声。   江溶月受惊,直接掉进了太液池。   “救命、救……”江溶月惊慌地大叫着。   陆念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朝左右看去,想找人救江溶月,但附近竟然没有一个人,唯一还算人的小麟子跌坐在地上,腿上被蛇咬过的地方正汩汩的冒着殷红的血,不知道是被什么蛇咬的。   陆念锦僵在那里,一瞬间心急如焚。   她想着自己腹中的孩子,水里挣扎的江溶月,还有脸色煞白的小麟子,一时不知该如何选择。   直到太液池里的江溶月不再出声,陆念锦才惊醒回神,她一面喊小麟子用腰带将伤口上下紧紧扎住,一面毫不犹豫地往水边走去。   眼看着她就要一个猛子扎下去,在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清冷而又焦急的叫声,“陆念锦!”   接着,匆匆赶到的无羡公子一把将她扯了回来,丢下一句“我来”,就跳下了水。   陆念锦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水中,她甚至来不及抚平自己的呼吸,便又转身朝小麟子走去,在他身边蹲下后,捏住了他的手腕。   小麟子看出太子妃这是在给自己把脉,忙带着哭腔道,“太子妃,奴才不会死吧……”   陆念锦收回手,舒了口气,道,“没事,只是条无毒水蛇,皮外伤处理一下就好了。”   “真的吗?”小麟子还有点不可置信。   陆念锦摸了摸这孩子的头,安抚他道,“自然是真的,你不会有事的。”   “多谢太子妃!”小麟子带着哭腔说道。   陆念锦目光一移,落在他还在流血的腿上,解开他扎住伤口的腰带,简单帮他处理了下伤口。   处理完伤口,另一边,无羡公子也将人救了上来……   江溶月脸色青白,双眼紧闭,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意识。   陆念锦站起身来,朝两人走去,伏在江溶月的身上,用力按压她的胸腔,她刚才受惊,腿脚都有些酸软,力气并不大,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江溶月才吐出几口水来。   但是不够,还是不够,她继续按压着,满头都是冷汗。   “要不,还是本座来罢!”无羡公子心疼她怀着身孕还要这般劳累。   陆念锦闻言,只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帮她按,你以后能娶她吗?”   无羡公子:“……本座的意思是,蔡浥来。”   隐在暗处的蔡浥:“……”主子坑起他来,真是从来都不客气。   陆念锦又按了一阵子,江溶月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她白着脸,扒开她的眼皮看了下,又趴在她的胸口听了一会儿,确定人还有救,往前挪了一步,捏住她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就要往她嘴里吹去……   无羡公子看着这一幕,脸色瞬间变了,在她的唇贴上江溶月惨白的唇之前,一把攥住她,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救人!”陆念锦狠狠地朝男人甩了一记眼刀,“不然你来!”   无羡公子没有丝毫犹疑,寒可彻骨地叫了声“蔡浥”!   蔡浥不情不愿的现身。   无羡公子一个眼风过去。   他脸上的不情愿立刻收了起来,转向陆念锦道,“太子妃请吩咐!”   陆念锦倒是不介意帮江溶月人工呼吸,但是旁边站着的虎视眈眈的无羡公子,她短时间又没法跟他解释清楚,只能看着蔡浥,冷冰冰道,“捏住郡主的鼻子,往她嘴里吹气,帮她呼吸就是。”   “……属下明白。”蔡浥艰难地应了一声,然后蹲下身,照做。   他足足吹了几十下,吹的腮帮子都发麻了,江溶月才嘤咛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蔡浥窘迫到想自杀,江溶月则想都不想,一巴掌就甩了上去,怒瞪着他,娇声骂道,“大胆,登徒子,你竟然非礼本郡主。”   蔡浥红着一边脸,站起身,退到无羡公子身后。   无羡公子看了陆念锦一眼,陆念锦忙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裳,遮住江溶月身上单薄的夏衣,将她扶了起来,低声解释道,“溶溶,你刚才落水了,是……是他救了你。”   “他救我?”江溶月却是一脸的不信,“救人用得着那么下流无耻的法子吗!”   陆念锦举起一只手,“我发誓可以吗?他真的只是为了救你,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若是有的话,就让他马上被雷劈死!”   蔡浥望天,一脸的绝望:“……”发誓是这么发的吗?   “你退下罢。”无羡公子突然开口。   蔡浥求之不得,运起轻功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间。   而江溶月,被陆念锦好声好气的哄着,总算答应忘记刚才的事。   “奴婢见过国师、太子妃、郡主,郡主这是怎么了?”这时,楚拂终于回来了,看着几人问道。   陆念锦再三忍耐,才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冲着她冷冷道,“就如你所看到的,溶溶她落水了,险些没命,你还不快回坤宁宫让人抬步辇过来!”   “是……”楚拂答应着,一面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一面攥紧了手,后背冷汗直流。   坤宁宫的步辇几刻钟之后才到,是宋迎带人来的,楚拂并没有跟着。   宋迎到江溶月跟前后,脸色也难看得很,又是递手炉,又是递毯子,用最快的速度将江溶月带回了坤宁宫。   因步辇只有一台,陆念锦只能用披风裹了身子,跟无羡公子慢慢地走在后面。   “国师怎么想起进宫来了?”   陆念锦想起方才他扯住自己的那一刻,脸色复杂,低低地问道。   无羡公子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倨傲,“你可知,本座方才为何在水下那么久,才将平阳郡主救出来?”   “为何?”   “太液池下有水草,且那一处的水草比旁处更密集危险。”   陆念锦听到水草二字就变了脸色,她不敢想象,倘若当时无羡公子没有拉住她,那她跳下水后会是怎样的结果。   “多谢国师。”陆念锦平静下来后,向无羡公子道谢。   无羡公子听着她话里的颤意,心里又有些堵,他伸手,拢着她的肩轻轻地拍了拍,“别怕,本座这个国师并非徒有虚名,你的命星已与本座相连,往后无论你遇到什么危险,本座都会第一时间赶到,护着你,不会让你伤着。”   陆念锦听他这么说着,忍不住转过头去,却是肃声道,“我的命星与你相连,这是什么意思?”   无羡公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微微移了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   陆念锦大惊,“你、你都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夜。”无羡公子道。   陆念锦因为他这句话,心又狠狠地慌了起来,半晌才防备地看着他,质问道,“你想怎么样?”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说本座想如何?”他冷冷地觑了她一眼,对于她的防备十分不满。   陆念锦听他没有要扼杀这个孩子的意思,紧绷的情绪才放松下来。   之后一路无话。   到坤宁宫后,无羡公子去了正殿坐着,陆念锦则回房换了衣裳,就往江溶月的房间而去。   江溶月在太液池边吹了这么久的风,一躺下就发起热来,皇后坐在她身边,正握着她的手垂泪。   陆念锦扫了一圈,没有看见楚拂。   她拧着眉上前行礼。   皇后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用帕子揩着眼角,哽咽道,“好孩子,快起来,溶溶都跟我说了,多亏你在,她才没有……你是她的救命恩人。”   陆念锦知道,为着江溶月的名声着想,无羡公子和蔡浥救人的事情根本不能传出去,所以此刻,她只能领受了这份恩情。   跟着,她又陪着皇后说了一会儿话,才奉命退下。   回到她住的房间,秦嬷嬷立刻迎上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焦急道,“姑娘,你没事吧?”   陆念锦蹙着眉,轻轻摇头,“我没事,”顿了会儿,她看着秦嬷嬷又问,“嬷嬷知道楚拂姑姑在何处吗?”   秦嬷嬷道,“听说是被皇后娘娘罚了,在后殿跪着呢。”   陆念锦“嗯”了一声,抬手用力按了按酸疼的额角。   潜进她房中的神秘人,能闻歌起舞的锦鲤,出现在岸上的水蛇,落水的江溶月,反常的楚拂……一件一件的意外在她脑中闪过,陆念锦突然发现,坤宁宫里也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平和。   江溶月一直到第二日午后才退烧。   陆念锦给她把了脉,确定没留下什么病根,才放心地跟皇后提出告辞。   坤宁宫里发生这么一桩意外,皇后也不好再留陆念锦,赏了一堆东西,便安排人送她出宫。   楚拂没有跟她一起走,皇后以养伤为借口留下了她。   出宫的马车上,秦嬷嬷忍不住跟陆念锦叹道,“宫里,实在是太沉闷了。”   陆念锦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随后,她想到无羡公子昨日跟她说的话,又冲着秦嬷嬷,表情凝重道,“嬷嬷,孩子的事,国师知道了。”   “什么?”秦嬷嬷大惊,“姑娘是说,国师已经知道……姑娘怀了他的孩子了?”   陆念锦点了点头。   秦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那国师怎么说?”   “虎毒尚不食子,生下来。”   秦嬷嬷听到最后三个字,才松了口气。   她这些天日日照顾陆念锦腹中的胎儿,如今对那孩子也有了几分感情,自然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降生。   “那除了让把孩子生下来,国师还有没有说别的?”秦嬷嬷停了一会儿,又沉声问道。 第50章 你想让本座抱你?   陆念锦摇了摇头,“宫里人多口杂,加上当时平阳郡主又出了事,我与国师并无机会多说什么。”   秦嬷嬷想着昨日江溶月被抬回来时,坤宁宫里的混乱,叹了口气,没再多问。   马车哒哒朝前跑着,陆念锦有些困了,就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   秦嬷嬷在她睡熟后,取了块毯子,盖在她身上。   陆念锦眉头皱了皱,眼睛倒是没有睁开。   大概走了半数路程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厢一阵晃动,陆念锦险些朝前摔去,多亏秦嬷嬷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   “怎么回事!”秦嬷嬷扶着陆念锦坐好后,转头朝着外面怒声问道。   外面驾车的侍卫隔着帘子恭敬道,“回主子,前面有两辆马车相撞,拦住了去路。”   侍卫话音刚落,一声妇人的尖叫,凄厉的传进了马车里,陆念锦脸色一变,“外面可是有人受伤了?”   侍卫似是去查探了,过了一会儿,回来道,“主子,被撞的马车里有个怀孕的妇人,撞击后动了胎气,要生了……”   陆念锦沉吟了片刻,转向秦嬷嬷道,“我们下去看看。”   秦嬷嬷担心陆念锦腹中的胎儿,有些犹豫,“姑娘,外面太乱了,您贸然下车,要是被冲撞到就不好了。”   “啊——”她说着,外面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   陆念锦听得出,妇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就当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积福罢!   她站起身,快步往外走去,秦嬷嬷见状,只好也跟了上去。   赶车的侍卫没想到陆念锦会出来,表情僵了一下,“主子这是要下车?”   陆念锦朝人群围着的方向看去,沉声吩咐侍卫,“我懂医术,你立刻带人将人群疏散开,我来替这位夫人接生。”   侍卫听陆念锦这么说,立刻吩咐人上前开路。   陆念锦肃着脸快走到妇人身边时,却被拦住了。   一个满头银丝,规矩板正的老嬷嬷拦住了她,目露嘲讽,刺耳道,“小娘子,别以为看过几本医术就能救死扶伤,我们夫人可是金陵首富万大官人的嫡夫人,身份贵重,非同一般,老身已经让人去请神农堂最好的大夫了,你快让开,没得误了我们夫人的性命。”   陆念锦没让,她朝秦嬷嬷看去,“神农堂离此处多远?”   秦嬷嬷略微思索了一下,沉声道,“来回最快也得半个时辰。”   “来不及的。”陆念锦看向不远处的妇人,“她的羊水已经破了,非要等神农堂的大夫过来,十有八九会一尸两命。”   “小娘子休要胡说!”老嬷嬷听了陆念锦的话,青黑了脸,怒声呵斥。   她身后,面如土色,肚大如萝的妇人却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陆念锦,气若游丝道,“姑娘,救我,求求你救我……一定要救我!”   陆念锦听到妇人求救,再不迟疑,给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刻将老嬷嬷拖到了一边。   老嬷嬷气不过,还在大声喊着,陆念锦却不曾理会,她径直朝妇人走去,一手搭上她的手腕,帮她诊脉,一手检查她的胎位。   “双胎,七个月了,羊水已破,必须立刻催产。”须臾,她看着妇人说道。   妇人为母则刚,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陆念锦知道她的意思,正好不远处就有一家布庄,她一面施针帮妇人催产,一面吩咐秦嬷嬷,“有劳嬷嬷去布庄多买些布来,将这位夫人围住,我要就地为她接生。”   “是,姑娘!”秦嬷嬷答应了一声,转身便朝布庄走去。   陆念锦让妇人平躺在丫鬟的腿上,跪地开始为她施针……   一刻钟后,她施完针,秦嬷嬷也回来了,还带了几个布庄的伙计过来,让他们和宫中侍卫一起背着身,将她和妇人围在中间。   没多久,妇人再次阵痛起来,陆念锦绷紧了脸,两手覆在妇人的小腹上,确定胎位一直无异。   妇人的阵痛越来越厉害,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被堆到腰际的裙子,原本苍白的唇被她咬的一片殷红。   眼看着,产道已经开到八指……   突然,红帐外又爆出一阵吵嚷声。   陆念锦拧紧眉头,分神听了一嘴,那些人仿佛是五城兵马司底下的巡城卫,打着肃清朱雀大街旗号,叫喊着要将红帐拆了,秦嬷嬷试着跟那些人讲理,却被推倒在地。   想着秦嬷嬷的年纪,陆念锦脸色一冷,她让妇人的丫鬟陪着妇人,站起身就朝红帐外走去。   “就是你这个小娘子让人把这红帐围起来的?”一个身着藏蓝官府的巡城官走到她面前,挑着眉头,倨傲问道。   陆念锦话不多说,直接亮明身份,“是本太子妃让人在此圈起红帐,为妇人接生的,你有异议吗?”   巡城官听面前稚嫩的小娘子以太子妃自居,却是笑出声来,轻蔑地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要是太子妃,那老子就是当朝皇子。”   陆念锦冷笑,她握紧了袖中的凤凰玉牌,正要露出,这时,一道温润微凉的声突然响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陆念锦侧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石青衣袍,容色有些寡淡的男子,牵着缰绳居高临下的问。   “下官谢琅见过苏公子。”她还未开口,巡城官便先拱起手,恭恭敬敬地说道。   苏倦却未理会谢琅,他幽深的目光直接朝陆念锦看去,“要我帮你吗?”   陆念锦看着面前的男子,心里突然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看她的目光,怎么跟沈擒那个禽兽看她的目光一模一样。   “姑娘、姑娘,我家夫人要生了……”陆念锦正犹豫着,妇人身边的丫鬟突然叫了起来。   陆念锦一听,再顾不得跟面前两人纠缠,拧身又钻进了红帐。   红帐外,谢琅小心翼翼地看着马背上的相国府大公子,冷汗涔涔道,“苏公子,那位……莫非真的是太子妃。”   苏倦听谢琅这么问,淡色的唇角动了动,平静无波道,“正是。”   谢琅一骇,下一刻,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红帐中,陆念锦正在帮妇人接生,妇人的产道实在太窄,第一个孩子的头怎么也挤不出来。   陆念锦和妇人都是满头大汗,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妇人已经有些脱力,没办法,她只能肃了脸,冲着妇人凝重道,“羊水已经没了,如果再这么僵持下去,两个孩子都会被活活憋死的,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夫人你下面剪开一点……”   “剪!”妇人满头大汗,两眼猩红地看着陆念锦,艰难道,“只要能保住我的孩子,便是剖开我的肚子,也是使得的。”   见妇人同意,陆念锦再不犹豫。   她从丫鬟手中接过剪子,小心地将妇人的产道划开一点。   妇人吃痛,闷哼了一声,与此同时,第一个孩子终于从产道中挤了出来,伴随着一阵猫儿般的哭声,陆念锦让丫鬟将男婴包裹起来,转手又去接第二个孩子。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第二个孩子就跟着出来了,是个女婴,陆念锦拍了下她的屁股,哭声倒是比她哥哥嘹亮很多。   “夫人,是龙凤胎,您一口气就生了小公子和小小姐两个小主子……”丫鬟将两个孩子抱到妇人的面前,妇人抬起手碰了碰,只来得及交代了一声,送她去桂子巷宅子,便晕了过去。   陆念锦帮她披了件衣裳,又守了她一会儿,确定没有大出血的迹象,才让人撤了红帐,将两个刚出生的孩子连带着妇人搬去了她的马车清洗,止血上药……   两个孩子并非足月而生,一个比一个弱小,陆念锦光是看着,就担心的厉害。   她和秦嬷嬷一人抱着一个,用筷子沾了温热的玫瑰露,小心翼翼地喂给两个婴孩。   刚出生的婴儿能睡,喝过甜甜的玫瑰露就打起瞌睡。   也是这时,陆念锦才有空问起丫鬟妇人的身份。   丫鬟提起这个就来气,她红了眼尾,带着满肚子愤懑道,“金嬷嬷刚才说的是真的,我们夫人是金陵首富万大官人的嫡夫人不错。可自从五年前,夫人娘家失势,老夫人就逼着老爷抬了老爷的表妹谢氏为平妻,还故意将夫人留在金陵服侍她,反让谢夫人跟着老爷定居上京……直到去年冬月老爷回乡祭祖,让夫人怀上了身孕,老夫人才肯放夫人来上京与老爷团聚!”   “可谁知刚进京就碰上这种糟心事,要不是姑娘你出手相助,只怕我们夫人和少爷、小姐危矣!”   “举手之劳罢了。”陆念锦淡淡说道,顿了顿,又道,“不过今天这出,十有八九都是你们府上那个平妻做下的事。夫人这个样子,自是不便回去,她既提议要去桂子巷宅子,那我稍后便派人将你们送去那里。”   丫鬟点了点头,抹泪道,“那个宅子是夫人娘家留下的,里面都是张家忠仆,住在那里,总会安全些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   几人又在马车里待了一阵子,直到两个孩子第三次睡着,金嬷嬷派去百草堂的小厮才回来了。   丫鬟也是个泼辣的,一听大夫现在才来,出了马车冲着底下的金嬷嬷就是一阵骂。   金嬷嬷混浊的眼珠子动了动,倒是想骂回去,但是想到刚才听到的陆念锦的身份,又不敢口出狂言,只能压下脾气,道,“既然夫人和少爷小姐都没事了,那就让侍棋去雇辆车,我们尽快回府罢,免得老爷担心!”   丫鬟柳眉倒竖,呸了一声,“现在还没查清楚,是谁在害夫人和少爷小姐呢,就想夫人跟你回那狼窝虎穴,你想得美!回去告诉谢夫人,想要我们夫人回去,先把害夫人的凶手绑过来再说!!”   金嬷嬷:“……”   丫鬟骂完后,又钻回了马车。   陆念锦看了她一眼,叮嘱道,“你好好照顾夫人和两个小主子,回头我让人将夫人月子里恢复伤口用的药送过去。”   丫鬟自是点头应了。   “那我便告辞了!”陆念锦说着,就要带秦嬷嬷一起下车。   丫鬟见她要走,连忙问,“姑娘能否告知,府上是京中哪家,随后我们夫人也好登门拜谢。”   “不必了,说了是举手之劳。”陆念锦说着,便朝车下走去。   她下车后,交代侍卫亲自将万夫人主仆四个送去桂子巷。   侍卫领命离开。   陆念锦打算另雇一辆马车,转身时却发现那位苏公子还没走。   “方才多谢公子。”她看向他,有些冷淡地道了声谢。   苏倦捏着马鞭,朝她微微勾了勾唇,“苏某送太子妃回去。”   陆念锦果断婉拒,“苏公子好意,心领了。”   说完,略一颔首,转身便朝太子府的方向走去。   苏倦看着她窈窕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冷光,夹了下马腹,朝她追去。   陆念锦看到苏倦又出现在自己的身边,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冷声威胁道,“再跟着我,你就不怕你的下场和沈擒一样?”   听到沈擒的名字,苏倦的脸色一下子冷了起来,半晌才道,“沈擒放浪形骸,不择手段,我跟他不一样,便是有所图,也断不会留下把柄。”   陆念锦听他说完,过了许久,叹息道,“如果早知今天,当初我不会救他,也不会救你。”   “但是已经迟了。”苏倦看着陆念锦的侧影说道。   陆念锦不再言语。   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看到马车行,她雇了一辆马车,连招呼都懒得跟苏倦打,径直就上了车。   秦嬷嬷在她之后也上了车,刚坐下,就忍不住问道,“姑娘,你认识长宁侯府世子和相国府大公子?”   陆念锦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   “那您就长话短说。”   “我救了他们,他们却都想纳我为妾。”   “畜生!”秦嬷嬷一听是“纳妾”,顿时就火了,狠狠的啐了一口。   陆念锦点头,深有同感。   而被骂为畜生的两个人——   西北军营,沈擒一面被狠狠的操练,一面暗暗想着:陆念锦,你等着,三年后爷回来上京,你必须得给爷生个孩子补偿爷!   马车后面,苏倦微微地眯了眯眼睛,总觉得今日的阿锦跟以前不甚相同,以前的她单纯善良的跟只小兔子一样,多看一眼就想将她吃干抹净一次,但今天的她,却好似多了几分倔强和硬气,撩得他更加心痒难耐了。   ……   两刻钟后,马车在太子妃门口停下。   陆念锦下了马车,理都没理后面的苏倦,就朝太子府侧门走去。   回到回心楼,浣溪立刻就迎了上来,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道,“姑娘和嬷嬷终于回来了,您不知道,这两天我盼得脖子都长了几分。”   “是吗?”陆念锦朝浣溪看去,结果却看到她衣领之间隐约露出来的一点紫红。   看来,两个婢女的婚事是不能拖了。   这般想着,她不再理会浣溪,而是让芸姜叫了海棠过来。   海棠这些日子一直闷在自己的房中,终于有透气的机会,她红润的脸上带着几分欢欣向陆念锦行礼。   陆念锦叫了起,直接看向她问,“三日后是个不错的日子,我想将你和浣溪的婚期都定在三日后,你觉得如何?”   海棠想到林檎,脸上泛起一抹羞涩,跪下道,“奴婢一切都听主子的安排!”   陆念锦见她没有异议,点了点头,便示意她退下。   三日时间,足够准备一切。   嫁衣是两人自己绣的,嫁妆是陆念锦赐的,新房也都在太子府中。   到了第三日,两个新娘子给陆念锦磕了头,便被相好的婢女簇拥到了新房拜天地……   这一夜,欢声笑语一直飘荡了很久。   陆念锦靠在罗汉床上,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打心眼的为两对新人高兴。   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她面前出现了一片阴影。她猝然抬起头,只见无羡公子负手立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她一下坐直身子,戒备地看向他。   无羡公子动了动唇角,看着她防备的表情,心里微堵,半晌才道,“本座今日来是想与你说,若你那日的决定是因为腹中胎儿,那大可不必,本座不会让自己的骨肉隐姓埋名,更不会让他受人非议。”   陆念锦听他这么说着,却冷了脸,“谁说这是你的孩子了?”   “不是本座的,难道还能是别人的?”无羡公子皱了眉,反问。   “我的意思是,这孩子生下来,我会一力将他抚养长大,他不需要父亲!”   “……陆念锦,你将本座当成什么了!”   陆念锦别过头去,冷冷道,“我自然是将你当成国师。你不想这个孩子受人非议,那放我离京就是最好的法子,我会带他远离上京,以寡妇的身份独自抚养他长大。”   “那他知事后,要是问起自己的父亲呢?”   “死了。”陆念锦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   “陆念锦!”无羡公子忍不住提高音调,逐字道,“你不要太过分!”   陆念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觉得两人之间简直无法沟通。   她也懒得解释了。   反正她的心意不会改变,让她跟他一起抚养孩子,绝不可能!   这般想着,她拔腿就要往外走。   无羡公子脸色差极,他出手如电,钳住她的手腕,将她又拽了回来,攫住她的目光,一字一顿道,“你听着,要不了多久,本座就会给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何为名正言顺?”陆念锦停了片刻,反问他。   无羡公子沉声道,“有父、有母,出身清白,无任何人可非议之。”   陆念锦听到有父,有母四个字,脸色就冷了,她用力去甩他的手。   无羡公子却不肯放。   陆念锦气得狠了,直接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无羡公子吃疼,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可还是不曾放开她。   说又说不通,打又打不过。陆念锦被他气的眼眶都红了,她抬起头来,绝望地看着他,“无羡,我对你完完全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你非要将我困在这上京里,有意思吗?!”   无羡公子被她眼中的恨意和绝望刺的心口发闷。   “孩子是本座的。”良久,他道。   “如果你想要孩子,满上京的女人都愿意为你生,这不是理由!”陆念锦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顿顿,她又看着他,冷声道,“或者你再逼我,我就落掉这个孩子。”   “你敢!”   “你若落了这个孩子,就做好赔本座十个的打算!”   神经病!陆念锦脑海中只有这三个字。   “你放开我!”深呼吸缓了片刻,她抬起头看着他说道。   无羡公子未动。   陆念锦强压着脾气道,“天色这么晚,我想歇息了。”   无羡公子听她这么说,才松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忽然叹息道,“陆念锦,本座方才说的是真的,很快,本座就会给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陆念锦:“……”   “国师慢走不送!”   她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无羡公子却没有放任她走,而是伸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又想干什么?”   陆念锦满心烦躁,语气十分不好的质问。   “带你去看星象。”   无羡公子说着,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带着她就朝外走去。   陆念锦不肯走。   无羡公子回过头,眉心微拧,“你是想本座抱你?”   陆念锦无奈,只能咬着牙跟他朝外走去。   出了回心楼,他直接将她带去了太子府中最高的观景台。   观景台离地七丈,陆念锦有些恐高,离地后,她不由自主地抱住无羡公子的胳膊。   无羡公子带她在屋脊上坐了下来,抬起头指向夜空,“看见了吗?北边那颗被七星拱卫的,就是本座的命星……在本座的命星往南,那颗微亮的是你的命星,在我们的命星之间,还有颗极小的星,便是你我的血脉。”   陆念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夏夜星空灿烂,她找了很久,才找到他指着的那一片星象……   苏囧囧 说:   解释下,万夫人是撞车后产子,羊水已经破了一阵子,救命要紧,只能先把孩子生下来,至于消毒,护理伤口,只能搁后。   这里的设定,比那些野外产子,自己咬断脐带……只稍微好一点点,就是有人帮着生。 第51章 一本正经恩将仇报的国师   她看着被七星拱卫在中间,两大一小的三颗星子,蓦然想起的却是前几日,皇宫太液池边他救她的那件事。   “国师当真能卜国运,测祸福?”她转过脸,看着他沉声质疑道。   无羡公子看向她,注视着她的眼睛,停了一息,才说,“卜国运谈不上,但是寻个人找个物,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陆念锦与他四目相对,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不禁抿紧了唇,过了一会儿,才状似不经意地问,“国师是通过什么寻人找物的?”   无羡公子听她这么问,哪里猜不出她的小心思,冷哼了一声,借着清幽的月光,看着她的脸,道,“若本座说你凭你的面相,你是不是会毁了你这张脸?”   他的嘲讽之意太过明显,陆念锦被他气得差点喘不过气,半晌才抬起下巴,冲着他冷哼道,“毁掉我的脸那是不可能的,要毁也是毁了你这双眼睛!”   无羡公子移开目光,不置可否。   未几,又重新抬起头,跟她说起天上的星象。   上边哪里连日晦暗,且乌云密布,对应下边哪里可能会有天灾……   陆念锦不懂这些,起初跟他赌气,只是安静地看着,后来也不知道被他哪句话挑起了兴致,问了他几句……一来一往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就连她的恐高症都减轻了不少。   快到子时的时候,她终于困了,抬起手打了个呵欠。   无羡公子看到,环着她肩头的手紧了几分,“本座送你回去吧。”   陆念锦看了他一眼,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闭上眼。”他缓了脸色,轻声说道。   陆念锦顺从的闭上眼睛,下一刻,她只觉身上一轻,整个人突然就悬了空。   风声从耳边刮过,她不自觉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下来吧。”风声停下后,无羡公子看了眼怀中双眼紧闭的女子,沉声说道。   陆念锦慢慢地睁开眼,触电般的收回她挂在他脖子上的手,低下头道,“不是让我下来吗,你放开我啊!”   无羡公子面色一窒,微微弯腰,稳稳地将她放在地上。   “那我先回去了。”陆念锦看着他,说了一句,拔腿就朝寝房的方向走去。   无羡公子目送她一步一步走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运起轻功,离开了太子府……   陆念锦回到寝房,躺在床上后,却突然又没了睡意。   想到今晚无羡公子反常的态度,她就恼火得厉害。   实在睡不着,她干脆起身点了灯,走去梳妆台前落了座,细细地看着铜镜里的面容,小声嘀咕,她这张脸分明端庄温婉得很,一丁点的狐媚子劲儿都不带,妥妥的正室脸,那一个两个三个的,眼都瞎了吗?抢着要拐她回去当外室。   尤其是无羡公子那厮,枉她从前还觉得他一身正气,君子至极,没想到他做起事来这么不讲究,欠着她几个人情,还有两次救命之恩不认不还就不说了,现在竟然还想恩将仇报,买一送一!   呸,大猪蹄子!   她就算一辈子不嫁,都不会让他得逞的!   ……   桂子巷,张宅。   当日,张氏上午被送回来,到午后她再次醒过来时,陆念锦应承的药和调理身子的药方已经送了过来。   丫鬟月牙看到主子醒来,忙上前道,“主子,你觉得怎么样,伤口疼不疼,肚子饿不饿?”   张氏身上还是无力得很,缓了好几口气,才撑着坐起来,摇了摇头,“伤口凉凉的,并不觉得疼,你给我上过药了吗?”   月牙连忙点头,“是那位好心的姑娘让人送来的药,另外还给了几张方子,有帮您调理月子的,还有帮小少爷和小小姐调理早产的,药方、食方都有。”   张氏心中一动,连忙问,“那你可有打听清楚那位姑娘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月牙有些委屈,又有些遗憾,“奴婢问了,可那位姑娘只说举手之劳,不必道谢。”   “不行,承蒙人家这么大的恩德,怎能不知恩人姓甚名谁,你现在立刻打发张伯带人去事发的地方打听打听,看可有人认识那位姑娘!”张氏焦急地吩咐月牙。   月牙见主子动了性儿,也不敢耽搁,答应了一声,就朝外走去。   半刻钟后,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只托盘,托盘里装着一碗药膳汤,一碟子松软的点心。   “夫人,这两样都是厨娘照着神医姑娘给她方子做的,说是能尽快下奶……”说着,见张氏露出不解的面容,她又道,“是这样的,神医姑娘说,生母亲自喂养长大的孩子,身体会好一些。”   “原来是这样,”张氏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朝月牙道,“那就听神医姑娘的,月子期间,我和小少爷、小小姐的一应饮食药膳,都照方子上的来。”   “是,夫人!”月牙清脆地应了一声,放下托盘,温柔的服侍张氏用膳。   张氏用了陆念锦开的药膳汤,当天晚上就下了奶,将两个瘦猫儿似的小婴儿喂得饱饱的。   喂完奶,出去打听消息的张伯也回来了,他进了屋,隔着屏风冲里面的张氏,道,“回大小姐的话,那位神医姑娘的身份老奴已打听出来一点眉目来。”   “哦?张伯快说来听听!”张氏迫不及待道。   张伯听着自家大小姐着急的语气,却忍不住皱起眉来,半天才小心翼翼道,“老奴去了事发地找人询问,重赏之下,有人说出,在五城兵马司的一个巡城官来闹事时,他曾听见神医姑娘以太子妃自称……”   “太子妃?!”张氏震惊的声音都变了调。   张伯“嗯”了一声,“据那人所言,当时有一位姓苏的公子骑马路过,瞧着也不是一般人,他亲口对那位寻衅滋事的巡城官承认,救了大小姐的神医姑娘正是太子妃。”   听完张伯的话,张氏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来。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颤声道,“恩人的身份不容错认,有劳张伯派人继续打听着,务必将恩人身份查的水落石出。”   “是,大小姐。”   张伯领命,退了下去。   张氏哄着怀中的孩子,轻刮儿女的小鼻头,柔声叹道,“你们两个,也算是有福的,那般艰难的情况下,竟然都能碰到贵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娘的心肝,你们两个以后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张宅的事情,陆念锦并不知晓。   她这几日一直在愁如何脱身的问题,无羡公子的星象占卜之术实在是太逆天了,她想越过他顺利的逃出上京,太难了。   总不能真毁了他的一双眼睛!   “诶!”   想到眼睛,她心里突然一动,生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她的医术不能害人,真毁了无羡公子的眼睛当然不行,但若只是让他失明一阵子呢?   陆念锦又思索了一会儿,心里终于定下了主意。   当即便去了药房,将自己需要的草药写了下来,交给新婚后又回来当值的陈伏去买……   陈伏做惯了采买,很快就将陆念锦需要的几味药买了回来。   调制药水的时间有些漫长,陆念锦断断续续地在药房里待了七天,才终于将自己需要的短期失明的药水调制了出来。   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她正准备将药水装进玉瓶中时,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快,大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太子妃,您在吗?”   陆念锦一听大管家的声音,就知道是有急事,她只好放下手中的玉瓶,朝外走去,打开房门,看着大管家客气问道,“您寻我有何事?”   大管家拱了拱手,语速极快道,“回太子妃的话,外面来了一位叫月牙的姑娘,哭得十分凄惨,说她是金陵首富嫡夫人张氏身边的婢女,要寻您救命,还说要是晚了,万夫人和两个小少爷小小姐都保不住……”   “是万夫人的婢女?”陆念锦一听是张氏求救,立刻关了药房的门,一面朝外走去,一面吩咐大管家,“她家夫人与我确是旧识,我现在去见月牙,有劳您点几个侍卫,半刻钟后,我们在太子府门口汇合!”   “是,太子妃!”大管家一听来人的确认识陆念锦,立刻答应下来,拔腿就去点侍卫了。   陆念锦走到太子府门房时,一眼就看见哭的眼圈红肿的月牙。   月牙也看见了她,心里一激动,直起腰版就朝她跑来,眼看着她莽莽撞撞的就要撞上自己,陆念锦忙往旁边避了避。   而月牙跑的太快,又没扑到人,脚下一绊,双膝嘭的一砸,直接跪在了地上。   陆念锦听着那声响都觉得疼,她眼皮用力地抽了抽,一面让门房的小厮扶她起来,一面看向她,安抚道,“你别激动,你家夫人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我已让大管家去安排人了,等他过来,就让他跟你走一趟。”   正说着,大管家带人赶了过来。   陆念锦看到大管家,直接将皇后赏赐的凤凰玉牌给了他,道,“您拿着这个,务必保万夫人还有她两个孩子平安!”   大管家根本没想到陆念锦会把这么重要的信物托付给她,正要婉拒。   陆念锦却先一步道,“救人要紧,我等您好消息回来!”   大管家这才将玉牌收了,着人扶起地上的月牙,快步出了门。   陆念锦目送他们离开,又在原地缓了一阵子,才回药房。   当她打开药房门的时候,一声脆响伴着开门声响了起来,陆念锦听着那声响,只觉心脏狠狠一抽,下一刻,便见秦嬷嬷的脚下躺着一只破碎的药瓶,碎片底下,缓缓流淌着一滩无色透明的液体。   “嬷嬷,你能解释一下吗?”   陆念锦扶额,几乎用尽全身的忍耐力,才克制住暴怒的冲动,冲着秦嬷嬷平静道。   秦嬷嬷也没想到自己会给陆念锦帮倒忙,尴尬了好一阵子,才讷讷开口道,“姑娘,老奴来寻你,见药房没人,就想帮你做点事情,可谁能想到,这突然听到开门声,手一抖,就不听使唤了……”   陆念锦听秦嬷嬷这般说着,又深呼吸平复了许久,才道,“没事,碎了就碎了吧,我再调制一瓶就好了。”   “那老奴在旁边给您打下手?”秦嬷嬷十分愧疚的试探。   陆念锦想拒绝,但是又怕看到秦嬷嬷伤心失落的眼神,只好继续忍耐,笑着点头道,“好啊!”   秦嬷嬷松了口气,连忙问陆念锦需要她做什么。   陆念锦随意指了几株草药,让她帮着炮制……   秦嬷嬷有了活干,慢慢又露出笑脸来。   陆念锦见她没事了,手中的药材也炮制完了,赶紧道,“嬷嬷,这也快到午膳时间了,我今天想吃烤鸭,您去给我做,好吗?”   “好,听姑娘的,老奴现在就去厨房准备……”说着,她便朝外走去。   秦嬷嬷走后,陆念锦强撑出来的笑脸一下子垮了,她耷拉着嘴角,行尸走肉般的走到桌案后,落了座,将下巴支在桌面上……委屈!委屈死了!   她整整忙了七天时间,炮制了数十种药材,才调制出的不会有痛感、不会伤身子、不会有后遗症的短期失明药水啊!   就这么毁了。   心痛!   比用五千两银子买一杯白水还要心痛!   一个多时辰后,秦嬷嬷将烤鸭准备好了,鸭饼也蒸好了,便过来喊陆念锦用膳。   这时,陆念锦也缓得差不多了。   她在膳桌边落了座,擦过手后,接过秦嬷嬷帮她卷好的鸭饼,小口小口的吃着。   吃到一半,忽然想起必应来,她记得,当初他帮她搬药材时,秦嬷嬷曾答应过他会给他送好吃的。   “嬷嬷……”她抬头看了秦嬷嬷一眼,叫道。   “姑娘有什么吩咐?”秦嬷嬷和蔼的问。   陆念锦道,“您等下再多烤两只鸭子,送去给必应和蔡浥。”   秦嬷嬷听陆念锦这么一说,也想起自己曾经说的要给必应送好吃的的事儿,连连答应道,“多亏姑娘提醒,老奴记下了……不过……”她说着,面上又浮起一抹为难来。   “不过什么?”陆念锦问。   秦嬷嬷皱着眉道,“他们住在大慈恩寺后面的竹楼里,按理来说是不好吃荤食的。”   “这个好办。”陆念锦道,“送过去了,让他们下山吃就是。”   秦嬷嬷一想,这样也行。   等伺候完陆念锦,便又去烤了鸭子,蒸了鸭饼,还打包了两份麻辣鸭架,两盅酸笋鸭汤,让太子府中轻功最后的侍卫送了过去。   烤鸭到大慈恩寺后山竹楼的时候,还带着热气,皮也是油滋滋的酥脆……   侍卫到了竹楼跟前,才发现竹楼外竟然布了阵法,他打量着面前的阵法,正愁怎么进入,这时忽有一个黑衣甲胄的死士从暗中现了身,隔着丈远,看着他冷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侍卫闻言,忙客气回道,“兄台有礼,在下柳永,是太子府的侍卫。今日来此,乃是奉了我家太子妃之命,送两只烤鸭给国师身边的必应小师父和蔡大人!”   死士一听是找必应和蔡浥的,脸上的肃杀之气顿时卸去,他走向柳永,伸出手道,“国师喜静,外人一向不得入竹楼内部,这两只食盒我替你转交便是。”   柳永将食盒递了过去,松手时,又补了句“趁热去山下吃,味道会更好”。   死士点头:“我会转告他们。”   柳永这才转身离开。   死士待柳永走后,闻着烤鸭溢散出来的诱人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片刻后,迅速转身进了竹楼。   无羡公子此时正与蔡浥说话,必应在旁伺候着,蓦然听到脚步声,还闻到一股子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三人都朝书房门口看去……   “何事?”待死士提着两只食盒走进来后,无羡公子沉声问道。   死士将柳永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蔡浥和必应一听,脸上登时露出一抹喜悦来,尤其是蔡浥,说了这么久的事,他现在正饿的厉害,当即冲着书桌后的主子拱手道,“主子,您交代的事情属下都记下了,属下能否先去山下用膳。”   无羡公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蔡浥停了片刻,不死心地又叫了声“主子?”   无羡公子这下连一个眼神都懒得舍他,直接看向提着两只食盒的暗卫道,“呈上来!”   死士领命。   蔡浥自从有了两个主子,胆子就变大了很多,见太子妃给自己的烤鸭要遭,心里一急,忙拱手提醒自家主子,“主子,那是太子妃给属下和必应的。”   无羡公子拂手掀开食盒盖子,“为防万一,本座替你们试试毒!”   蔡浥:“……”   “您又不是大夫!”   他一个不小心就将实话说了出来。   无羡公子闻言面色一寒,抬起头,浑身威压外放,看着他,“嗯?”   蔡浥浑身一凛。   当即就是狗腿一笑,迫不及待的改口道:“……对,主子您说的对!为了感激您为属下试毒的恩情,属下这只烤鸭就孝敬给您了。”   无羡公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既是你的一片好意,那本座就却之不恭了。”   话落,又扫了眼桌上另一只一模一样的食盒,“这只,你们三个拿去山下分食了吧。”   “是!”必应三人同时应声,接着拎起食盒,就往山下而去……   竹楼书房。   无羡公子无师自通,动作优雅的卷了一张鸭饼,放进口中。   轻轻一咬,就是满口香。   烤鸭皮酥肉嫩,鸭饼甜香劲道,青瓜条新鲜水灵,爽脆可口……这吃法,的确不错。   太子府,回心楼中,陆念锦并不知道自己送给蔡浥的烤鸭被无羡公子截胡了。   她此时刚听大管家说完万夫人的事。   当日,金嬷嬷将万夫人生下龙凤胎的消息传回万府后,那位多年无子的平妻谢夫人,立刻就打起了两个孩子的主意,一直怂恿万大官人将万夫人母子三人接回去。   万大官人听了谢氏的话,果然真亲自跑了几趟,结果却连张家的门都没有进去。   因着张氏为万家诞下嫡子嫡女的缘故,他也狠不下心对她用强,只想着等张氏坐完月子,冷静下来,他再磨上几次,差不多就能将她接回去了。   可谢氏并不这么想,从一开始,她想要的就是张氏的命,怎么可能让她安安生生的坐完月子,这不,万大官人昨日刚去了京郊通县谈生意,她后脚就打着替相公接回嫡妻、嫡子女的名头,光明正大地上张家抢人。   张家的根基在苏州,后来又落魄了,在上京的势力如何比得上已经盘踞在此五年的谢氏,不过两三个回合,就被撞破了大门。   张家家仆情急之下,只能将张氏和两个孩子藏在花园桥洞下……又将月牙从狗洞里推了出去,到太子府找她求救。   大管家快马加鞭赶到张家时,谢氏已经让人搜到了桥洞附近,眼看着张氏和两个孩子就要落入虎口,大管家直接亮出皇后钦此的凤凰玉牌,疾言厉色地将谢氏好一顿斥骂。   谢氏被骇得跪倒在地,她怎么也没想到,张氏这个贱人竟然能与怀德太子妃搭上,还在关键时刻请了怀德太子府的大管家来救命。   至此,两人胜负已经明明白白。   哪怕她心里恨不得生啖了张氏,可面上却不得不收敛了脾气,咬着牙,规规矩矩的跟张氏道歉,然后带人灰溜溜的退出了张家……   “那两个孩子还好吧?”陆念锦食指轻叩着矮几,沉默了会儿,沉着脸询问大管家。   大管家闻言,感喟道,“那张氏的确是个慈母,桥洞中阴冷,她怕襁褓挡不住风寒,愣是解了衣裳,将两个孩子的脚丫子紧紧地贴着她的胸口,外裳全盖在两个孩子的头上。事情平息后,两个孩子倒是无事,睡的香甜,只张氏生生的冻白了脸……”   “嗯,孩子没事就好。”陆念锦点了点头,须臾,又道,“不过今日这事,还有劳大管家派人再走一趟通县,将事情全须全尾的说给那位万大官人听听,看他是要表妹平妻,还是要原配嫡子女,记着。一定要让他做出个选择来。”   “是,太子妃。”   苏囧囧 说:   秦嬷嬷:请国师给我送个锦旗。   国师:emmm,烤鸭真好吃。   ps,还差三个加更,从明天开始,会补上……   另外,求钻。 第52章 太子妃去竹楼避难   禀告完万夫人的事,大管家转身欲走时,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又停了下来。   “大管家还有什么事吗?”陆念锦看着他,温和的问道。   大管家沉吟片刻,拱手说,“再过几日就是承国公府老夫人五十五岁寿辰,寿礼单子属下已经拟好了,回头让人送过来给太子妃过目,您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添减的。”   “是这事啊,我知道了。”陆念锦沉下脸,有些淡漠地说道。   大管家这才退下。   “老夫人的寿宴是哪一天?”大管家走后,陆念锦看向秦嬷嬷,疑声问道。   秦嬷嬷回,“是七月廿三。”   陆念锦算了下,也就是五日后。   次日,大管家果然派了贴身的长随将礼单送来,陆念锦大致翻着看了一番,合上礼单后,用食指敲着上面烫金的字,淡淡道,“其他的都可以,只血如意一对和百年紫参八只,这两样贵重有余,却不显孝心,不如换成我手抄祈福经十八卷罢。”   “是,太子妃。”长随答应。   陆念锦让浣溪赏了他一个荷包,将人送了出去。   “姑娘要回国公府祝寿?”待屋里没人后,秦嬷嬷看着陆念锦,皱眉问道。   陆念锦动了动唇角,笑不及眼底,“我是不想去,那一家子人我一个都不想见,可不去不行吗?何况……”   “何况什么?”秦嬷嬷追问。   陆念锦想到康嬷嬷当初为了报恩,告诉她的那个秘辛,瞬间冷了脸道,“有一件事,我需要确定。”   秦嬷嬷听陆念锦这般隐晦的说着,心里咯噔了一下,“……姑娘是想确定什么事?”   “我娘的死因。”陆念锦道。   秦嬷嬷闻言,低了低头,面上浮起一抹伤心,过了会儿,又疑惑道,“可李姨娘不是因为患了肺疾,不治而亡的吗?”   陆念锦摇头,“以前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前段时间有人告诉我,我娘是中毒而死。”   秦嬷嬷脸色大变,“中毒?难道是二夫人做的?”   “不知道。”   “那这消息是谁告诉姑娘的?”   陆念锦对秦嬷嬷并不设防,直接将她救过康嬷嬷的事说了一遍。   秦嬷嬷听完后,皱起眉道,“可这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姑娘打算从何处查起呢?”   “打草惊蛇,引蛇出洞。”陆念锦眸光一沉,缓缓道,“寿宴那日,让浣溪和芸姜跟在我身边,嬷嬷你直接去找人打听当年替我娘看诊的大夫……”   “姑娘的意思是,让老奴做那个惊蛇的人,届时国公府里,谁闻风而动,谁可能就是害李姨娘的人?”   “先试探一下吧,”陆念锦蹙眉道,“康嬷嬷毕竟是老夫人的人,她对我说的也不一定就是实话。”   毕竟,之前因为嫁妆的事情,老夫人跟萧氏已经撕破脸了。   康嬷嬷当初之所以会被老夫人毒杀,说到底也是因为萧氏。   说句假话骗她,给萧氏添麻烦完全是可能的。   “老奴明白了。”秦嬷嬷点头。   过了片刻,她忽然转了话题,又道,“快到午时了,姑娘今天想吃什么,老奴去小厨房给您准备。”   陆念锦思量片刻,报出几个菜名。   秦嬷嬷一一记下后,退了下去。   用过午膳,大管家昨日派去通县的侍卫也回来了。   陆念锦听浣溪禀告完,抬起头道,“让他进来罢!”   “是,姑娘。”浣溪领命,出去叫人。   没多久,侍卫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到陆念锦面前后,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而后才道,“回禀太子妃,属下已经将张宅的事情与万大官人说过了。”   “万大官人怎么说?”   “他托属下转告太子妃,他自然是要选自己的妻儿,至于谢夫人,他会重重责罚,让她再也不敢对万夫人不敬。”   “那他可有说,会如何处置谢氏?”   侍卫想了一下,摇头道,“这倒没有。”   “……这一趟辛苦你了,先下去吧。”陆念锦冲着侍卫摆了摆手。   侍卫躬身退下。   秦嬷嬷在侍卫离开后,忍不住看向陆念锦,皱眉道,“姑娘觉得,这万大官人是真心悔改吗?”   陆念锦想到关于万大官人的一些传闻,摇头道,“这并不是他真心悔改不真心悔改的问题……”   “那是什么?”   陆念锦道,“问题的根本在于,他能否说服他家里的那位老夫人。万老夫人明摆着偏向自己娘家侄女,万大官人又是个愚孝的人,只要他一日立不起来,说服不了他家那位老夫人,那他就是再诚心悔过,也不可能让万夫人如意……这样拖拖拉拉的,倒不如当断则断。”   秦嬷嬷明白了陆念锦的意思,眼里露出几分震惊,“姑娘竟是有意让万夫人与万大官人和离?”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可没这个意思。”陆念锦摇头,眼底泛起星星点点细碎的光,幽幽道,“万一万大官人为了自己的妻儿肯与老母亲干起来呢?”   秦嬷嬷:“……”   都说了万大官人是个愚孝的人,他怎么会,又怎么敢跟自己的老母亲正面杠。   之后几天都再没万夫人的消息。   陆念锦一边静等着老夫人寿宴那日到来,一边吩咐陈伏,将上次采买的药材再买一遍。   药材买回来,陆念锦炮制的差不多时,老夫人的寿宴也到了。   这日一大早,秦嬷嬷就将她叫了醒来。   服侍她起身后,将前几日她特意让人准备的衣裙给她穿上,又亲自给她绾了个百合髻,再簪上珍珠发簪。   铜镜中,顿时出现了一个温婉、娴静的丽人,跟陆念锦平时简单大方的装扮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秦嬷嬷在后面看着,微微紧缩了瞳孔,很久后,才低低的道了句,“真像。”   陆念锦闻言,回头朝秦嬷嬷看去,“有几分像?”   “六七分吧。”秦嬷嬷红着眼睛说。   陆念锦满意了。   用过早膳,便带着秦嬷嬷,浣溪还有芸姜往外走去。   太子府外,大管家已经将马车准备好,看见她过来,立刻上前行礼道,“太子妃请上车。”   “有劳大管家了。”陆念锦朝着大管家微微致意后,上了马车。   她坐稳后,马车便哒哒地朝延政街外驶去。   多半个时辰后,马车才停下。   大管家先一步下了马,躬身身子道,“太子妃,到承国公府了。您先进去为老夫人贺寿,等午后宴席散了,属下再来接您。”   陆念锦对此并无异议,微微笑了笑,冲大管家道,“好,那就有劳您了。”   大管家口中称着“不敢”,看着陆念锦进了承国公府,才带着自己的长随离开……   陆念锦一上承国公府的台阶,萧氏身边的小丫鬟就提醒她道,“夫人,太子妃来了!”   萧氏听到陆念锦来,下意识地露出愉悦的笑意来,好似两人从未发生过什么龌龊一般,朝她走去,结果,却在看清她的模样后,脚下一绊,整个人直接往台阶下跌去,噗通一声跪倒在陆念锦的面前。   陆念锦一低头,就看见萧氏好像见鬼一样的表情。   她眼底泛起冷意,但面上却笑得一脸和煦,一面弯腰虚扶她,一面道,“母亲这是做什么,怎么朝我行这么大的礼,真是太见外了,我如今便是封了太子妃,住在太子府中,可您到底是我的母亲,这般待我,不是要折煞我么!”   萧氏听着陆念锦好一番唱念做打,心里羞恼愤怒的恨不能生吃了她,但偏偏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她又不好发作,只能默认了她的说法,一面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一面假笑道,“国礼大于家礼,妾身在太子妃的面前执国礼是应当的。”   话落,她好似用尽了所有的忍耐,也不给陆念锦开口客套的机会,直接吩咐身边刚才提醒她的小丫鬟道,“老夫人也有段时间没见太子妃了,你快将太子妃带去老夫人的南秋院,也让太子妃和老夫人祖孙两个好好的说说话。”   “是,夫人。”丫鬟答应着,便朝陆念锦福了下身,“太子妃,请跟奴婢来。”   “那女儿就先去南秋院了。”陆念锦又笑着向萧氏交代了一句,才跟着丫鬟离开。   萧氏看着陆念锦的那个笑脸,只觉得膝盖更疼了。   但是长嫂过世,大侄媳妇又跟大侄子外放在江南,眼下根本没有人能帮她招待宾客,她只能硬着头皮,忍着腿上的疼痛继续坚持。   陆念锦被小丫鬟引着一进后院,她就跟秦嬷嬷使了个眼色。   秦嬷嬷会意,找了个借口,一个人离开了。   陆念锦跟着小丫鬟直接到了南秋院。   南秋院正厅,已经济济一堂,都是来为老夫人祝寿的夫人。   “怀德太子妃到!”伴随着一声唱和。   陆念锦一进门,厅内所有人瞬间全部站了起来,纷纷向她行礼,“臣妇见过太子妃,恭祝太子妃万安。”   陆念锦含着淡淡的笑意,朝众人看去,忽然瞳孔一缩,视线落在了厅中唯一一个还坐着的夫人脸上——如果她没记错,这位应该是她的叔祖母,镇国大大统领夫人。   她这么一顿,厅中的夫人们也顺着她的目光,朝镇国大大统领夫人看去。   “弟妹!”承国公老夫人脸色微变,看着身边的妯娌,疑声道,“你怎么还坐着?”   镇国大大统领夫人听老夫人反问,才反应过来一般,收起脸上的惊恐,站起身,僵硬地向陆念锦行了一礼,“臣妇见过太子妃,恭祝太子妃万安。”   “祖母免礼,叔祖母免礼,众位夫人免礼。”陆念锦带着狐疑,轻声叫起。   跟着,又上前向老夫人行了礼。   老夫人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自然不会给陆念锦脸色看,她和蔼的笑了笑,示意康嬷嬷扶起她。   “太子妃客气了,老身怎么受得起太子妃的礼。”   陆念锦官方地笑了笑,在老夫人下首落了座。   她一落座,很快,厅中再次热闹起来。   陆念锦却没有融入这种热闹,她不动声色地朝她那位叔祖母看了过去。   若说萧氏见她恍若李氏重生会害怕,是因为她可能是毒杀李氏的凶手,那现在,她这位叔祖母又是为何惊恐失态?   难道,李氏的死也与她有关?   陆念锦暗暗思量着,又多看了那位叔祖母几眼。   而那位叔祖母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回事,竟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   随着来人越来越多,厅中的气氛也憋闷起来。   陆念锦觉得有些难受,便以更衣为由,退了出去,带着浣溪,朝她出嫁前,和李氏住过的朗月居走去。   到了朗月居,浣溪肚子突然疼了起来,跟她告过假后,便去了恭房,她则朝李氏曾经住过的正房东三间走去。   “吱呀”一身,寝房的门被她推了开来,她正要朝里走去,却突然看见,寝房多宝阁旁站着一个黑衣男子。   男子听见推门声,蓦地转头朝她看来,待看清她的模样后,眼底流露出一抹不可置信,继而,瞳孔微缩,嘴唇颤抖的叫道,“槿儿……”   陆念锦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你是什么人?”   男子正是陆赫,他好似陷入某种执念筑成的迷梦一般,抬脚就朝陆念锦走了过来,到她面前后,,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抱着道,“槿儿,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想你,我有多后悔,当年没有执意将你抢进府中……槿儿,当年你拒绝我后,我怒过,你嫁给博礼后,我也恨过,可现在你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只想爱你。”   “这一回你不要离开我,不要再离开我好吗?”   “我要你,我要你的生生世世,我现在就要你!”   说着,他抱起陆念锦便要往床榻里走。   陆念锦吓坏了。   她拼命地挣扎,想要大喊,她不是他口中的那个人!   可还未开口,刚刚关上的门就被人踹了开来!   “陆赫,我就知道,这么多年你从来就没有放下过李槿致那个贱人,老的已经死了,你如今连小的也不放过!老畜生,你也不看看李槿致生下的小东西是什么身份,她可不是当年投奔远亲的那个孤女,你想玩弄就玩弄,陆念锦,你这个侄孙女,她可是当今的怀德太子妃!你敢碰她,就不怕皇上杀了你?!”   陆赫听慕氏这般疾言厉色的骂着。   终于醒过神来,她看着怀中的陆念锦,失望问道,“你不是李槿致?”   陆念锦嗓音沙哑,“不是,我是陆念锦!”   “原来是你!”陆赫终于彻底清醒,“是你!”   陆念锦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沉默片刻后,冷冷质问,“当初将我掳去北庄的,是你的人?”   陆赫碍于慕氏在旁,眸色深了深,到底没敢直接承认。   可事已至此,他承认不承认根本不重要,慕氏妒意上来,指着他鼻子又是一顿骂——   “陆赫!你连自己的侄孙女都不放过,你就是只禽兽!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我祖父,我父亲是怎么提拔你的!你又是怎么跪在他们面前发誓,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人,永远对我不离不弃的!”   “你这个吃软饭的白眼狼,我真是受够你了,今日回去我要便禀明父亲,与你和离!以后慕家的虎镶卫,慕家的一切,给猪给狗,我也不会给你!”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开。   陆赫一听慕氏竟要与他和离,立刻伸手去拦她。   慕氏正在恨头上,他越是阻拦,慕氏心里的火气越是厉害,气急之下,她照着他阴鸷的脸便是几爪子。   陆赫被挠的一脸血痕。   这一刻,他积攒了多年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他直接攥住慕氏的手,将她狠狠地甩了出去。   慕氏从小跟着父兄混在军营,是会一些拳脚功夫的,若是有些防备,她自然不会被陆赫撂倒。   可问题就出在,这么多年来,她对陆赫跋扈惯了,根本就没有想到他还敢对自己动手,毫无防备之下,她整个人就像风筝一般被陆赫甩出去……狠狠的砸在一只一人多高的梅瓶上。   “陆赫、你……”头部受到重创,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枕边人,一句质问的话没说完,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陆念锦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朝慕氏走去,在她鼻端探了片刻,又在她颈动脉摸了一下……当场死亡,没救了。   许久后,她抬起头,震惊的朝陆赫看去。   陆赫攥紧了拳头,眼底带着一抹杀意,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   陆念锦朝后退去,正飞快思索着该怎么自救,这时,只听窗户处传来一阵响动,下一刻,之前在北庄保护过她的四个死士再次现身。   三个人滴水不露地将陆赫围住。   玄一则带着陆念锦破窗而去。   在朗月居后面落地后,玄一看着她,神色凝重道,“太子妃,您撞破镇国大大统领杀妻,他一定不会放过你,哪怕用尽一切办法,都会追杀你到死,为今之计,最好的法子,就是躲进大慈恩寺后山竹楼,普天之下,只有那里是镇国大大统领手伸不到的地方,您待在那里是最安全的。”   陆念锦浑身颤抖,“你说的,都是真的?”   “属下敢以自己的性命发誓。”   “我明白了。”陆念锦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你送我和我的婢女去大慈恩寺后山竹楼罢!”   “是,太子妃!”玄一答应了一声,一面护送着陆念锦离开承国公府,一面又用暗号传讯别的死士护住浣溪和秦嬷嬷,顺便断后。   两人离开承国公府,驾了太子府的马车便直奔大慈恩寺而去。   因着陆念锦怀孕的缘故,马车行驶的并不快,一个半时辰后,两人才到大慈恩寺山下。   “太子妃,请下车。”玄一冲着车厢里说道。   陆念锦扶着他的胳膊,慢慢地下了车。   两人步行着朝山上走去,又走了约莫多半个时辰,才到后山竹楼。   玄一是无羡公子身边的死士,破竹楼的阵法自然是轻轻松松。   他直接将陆念锦带到了竹楼里面,必应刚好要去厨房准备午膳,看到玄一带着陆念锦过来,立刻上前,笑嘻嘻道,“太子妃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陆念锦心里的恐惧还没有完全散去,她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下头。   玄一则沉声问,“国师在哪里,我与太子妃有要事面见国师。”   必应听玄一和太子妃是有正事,立刻肃了面容,道,“国师在书房里,玄一大哥和太子妃直接过去就是。”   “知道了,多谢!”玄一答应一声,带着陆念锦就朝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门口,他先三长两短地敲了下门,接着,无羡公子清冷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进来!”   玄一推开门,他先请陆念锦进去,然后自己才走了进去,顺便带上门。   “你怎么来了?”无羡公子看到陆念锦后,不自觉的皱起眉,冷冷的问了一句。   陆念锦见他如此冷淡,心里顿时生出几分心虚来,抿了抿唇,也不开口。   无羡公子便朝一旁的玄一看去。   玄一见自家主子的眼神扫过来,下意识便要开口说正事,谁知开口前,却听自家主子冷冰冰的吩咐,“给太子妃搬个竹椅过来!”   “哦,是,主子!”玄一慢半拍的应了一声,忙跑出去给陆念锦搬了一只竹椅进来,等她坐下后,他想着,这次总算可以开口禀事了,结果,自家主子又冷着脸让他去泡茶。   等茶泡好了,送到两位主子手里,无羡公子才道,“说罢,什么事。”   玄一容色一肃,忙将承国公府朗月居里,镇国大大统领杀死慕氏,被陆念锦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无羡公子听完后,脸上顿时浮起一抹暗沉的凝重来。   许久,他冷冷的看向陆念锦,点头道,“玄一说的不错,你目睹陆赫杀了发妻慕氏,他绝不会放过你的,定会千方百计的让人追杀于你。”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后脊又是一阵紧绷,“那现在,怎么办?”   “你先留在竹楼。”无羡公子沉声道,“这里是云朝唯一能护佑你的地方,便是皇宫,也不如这里安全。”   苏囧囧 说:   呃,今天没有写出加更,明天一定加!!   加不出来囧囧直播吃键盘!   立帖为证。嘤。 第53章 梦魇,书房相拥   陆念锦顾及腹中的孩子,心里哪怕一万个不情愿和无羡公子同住一屋檐下,但最后也还是答应了他,低声妥协道,“我听国师的。”   无羡公子因为她这句话,原本冰冷的脸色微微缓和了几分,“从承国公府一路赶过来,太子妃想来应该还没用午膳,那就等用了午膳,再让必应为你安排住处。”   “我听国师的。”陆念锦还是那句话。   无羡公子:“……”   他看着她,唇角微微的翘起,“是不是本座现在说什么,你都会听本座的?”   陆念锦没想到,她只是给他几分好脸色,他就能提出这么不要脸的问题,当即一个眼刀甩了过去,“国师,现在天还没黑呢!”所以就不要做白日梦了好吧!   无羡公子见她终于恢复正常,抬手一招,朝着她道,“过来!”   “不!”陆念锦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无羡公子沉吟了片刻,冷眸微眯,威胁道,“你就不怕本座将你赶下山去?”   陆念锦一想,这大猪蹄子一向过分,这种事情他还真做得出,只好站起身来,不情不愿地朝他挪了过去。   “什么事?”在桌案前站定,她看着只跟她隔了一张书桌的无羡公子问道,语气有点不耐烦,又有点奶凶。   无羡公子侧目,将自己右手边的一沓账簿,推给她道,“看看这几本账簿可有问题。”   陆念锦清润的眼眸微微睁大,“国师这么什么意思?”   无羡公子觑了她一眼,“你不会是想在这里白住?”   陆念锦看着他眉头微皱,一脸正色的模样,勾着唇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我看就是。”说着,她朝立在一旁的玄一,道,“去,把竹椅给我搬过来!”   “……是,太子妃!”玄一假装没有看到两位主子之间的眉眼官司,第一时间将竹椅搬了过来。   “你去厨房给必应帮忙。”陆念锦落座后,无羡公子看向玄一,吩咐了一句。   玄一听到主子吩咐,下意识抱手道,“属下不会做饭啊!”   无羡公子闻言,眉心微拢着,加重语气,“烧火会吗?”   “会!”听出主子语气里的不满,玄一求生欲极强道,“属下领命,这就去厨房帮必应的忙!”说完,便朝外退去。   陆念锦没理会无羡公子御下,她直接从笔架上取了一根玉管羊毫,翻开账簿就整理了起来。   无羡公子见她并不关心他给她的账簿都是哪里的,又是什么生意的,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身份的异常。   七八本账簿,陆念锦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整理了个七七八八。   她用的是后世的复式核账法,而云朝现在的记账方式是隋末唐初时通用的单式记账法,所以八本账簿经过她的整合复核,就只有一本多一点的薄厚。   “师叔,午膳好了。”陆念锦复核完账簿,在进行最后扫尾的时候,必应敲响了书房的门。   无羡公子抬起头,沉沉地应了一声,“知道了,”随后,又看向陆念锦,“账簿午后再看,先去用膳。”   “哦。”陆念锦应了一声,站起身,和他一起出了书房。   午膳是摆在厅堂的,他们过去时,必应已经摆好了饭,四菜一汤,分别是:茱萸香菇,白菘酿豆干,仔姜炒芸豆,清炒红菜苔,冬瓜豆腐汤。   “坐吧。”无羡公子先一步落座,冲着陆念锦说道。   陆念锦跟着也坐了下来,接过必应递来的竹筷。   “本座喜食辣,必应做菜多多少少会放一些茱萸,胡椒,太子妃若是吃不惯,不必勉强自己。”陆念锦吃了几口菜后,无羡公子突然看向她,说道。   陆念锦停了一瞬,才道,“吃得惯的,多谢国师记挂。”   无羡公子听她这么说,“嗯”了一声,未再言语。   一餐饭吃得有些沉默。   用完饭后,无羡公子吩咐必应,“等下将东厢收拾出来给太子妃。”   “是,师叔。”必应答应了一声,片刻,又乐呵呵地看向陆念锦,“请太子妃稍等片刻,我先将厨房收拾了,就去帮您安排。”   陆念锦客气地点了点头,“有劳。”   必应提着食盒退了下去。   无羡公子起身,单手负在身后,看着她道,“可要出去走走消食?”   陆念锦吃得并不多,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必了,国师你自己去吧,我先去书房看账簿,等核完账,必应那边收拾的也差不多了,我想回房睡会儿。”   无羡公子听她这么说,脸上微微讶异,“那些账簿你这么快就看完了?”   陆念锦点了点头,“这两本账目不大,比较容易看。”   “那可有什么问题?”无羡公子试探问道。   陆念锦回想了下自己刚才复核的结果,道,“第四本、第六本和第七本各有一处记错,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   无羡公子更诧异了,他担心她不善此道,刻意给了她自己看过的账簿,没想到,她看账的速度不但比他还快,而且还将所有的问题都看了出来。   “先去书房罢,”带着几分好奇,他突然改口。   陆念锦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两人一起朝外走去,又回了书房。   书房中,无羡公子落座后,一眼就看到陆念锦方才核过的账,顺手拿了起来,却见上面的记账方式简单是简单,但那一串一串的符号,却是陌生得很。   “这些……是什么意思?”他放下手中的账簿,指着上面的符号问陆念锦。   陆念锦看了一眼,点着上面的阿拉伯数字,道,“一、三、七、九、二、零……就是一种简化的数字,用它来记账会方便许多。”   “的确。”无羡公子向来静无波澜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惊喜,“用这种方式记账,账目收支看起来一目了然,哪里做了手脚立刻就能看出来。”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奔波了一天,她是真的累了。   就在这时,外面再次响起了敲门声,是必应,“太子妃,我已经忙完了,可以带您去东厢了,不知您现在方便吗?”   “方便的。”陆念锦忙回应了一声,然后跟无羡公子打了个招呼,就朝外走去。   无羡公子目送她离开,不过须臾,目光又回到了眼前的账本上。   他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将这种新的核账法吃透,又提笔写了封密信,唤了竹楼外待命的来臣进来,把东西交给他,吩咐道,“送去宫里。”   “是,主子。”来臣领命离开。   而此时皇宫,乾元殿。   四皇子萧泽正躬身上前,将一本崭新的记账法奏折呈给皇上。   皇上接过后,越往后看,脸上神情越是激动,配合着账本看完后,抚弄着胡须问萧泽,“老四,这样的记账法是你想出来的?”   萧泽闻言,忙拱手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并不精于庶务,如何能想得出这样的新式记账法,实则是儿臣的未婚妻,孟家大小姐想出来的。”   前几日,皇后已经禀告皇上,为萧泽和孟清庭赐了婚。   皇上听萧泽这么说,意外过后,又是一阵欢喜,连声道,“孟寺卿教女有方,孟大小姐是当之无愧的才女,有了这样的记账法,日后户部行事的效率不知要快上多少……须得重赏!”   “那儿臣就先谢过父皇了。”萧泽替孟清庭谢恩。   皇上摩挲着手中的奏折,想了想,又给了他一句准话,“待明日朝会,朕与户部尚书议过此等记账法,便封赏于孟氏父女。”   “这是应该的。”萧泽附和着。   随后,又在乾元殿留了一顿饭才离开。   萧泽走去,皇上看着面前的新账本,心里的愉悦劲儿还没散去。   在内殿侍奉的一个小太监突然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布包,到御案旁边后,凑近正高兴的主子,低声道,“皇上,来大人来了,唤奴才将这东西交给您。”   皇上一听是来臣送来的东西,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挥了挥手,让小太监退下,然后亲手将布包拆了开来,布包里是一封奏折,还有一本账簿。   看着这两样东西,他心里突然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奏折和账簿翻开后,跟老四送来的几乎如出一辙,有九成的相似,唯一的一成不似,是来臣送来的更加精简,完善。   因为有了两份奏折,两本账簿,皇上原本欣喜激动的心情瞬间化为淡淡的惆怅和为难。   他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叫了声来臣!   来臣听到声音,立刻从暗处行了过来,单膝跪地,抱拳道,“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叹了口气,睁开眼道,“你回去回了国师,就说他送的东西迟了一步,朕先收到了四皇子递上来的。”   “是,皇上!”来臣答应。   皇上冲着他摆了摆手,“回去吧!”   来臣起身,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一个时辰后,大慈恩寺后山竹楼。   无羡公子正在用新式记账法核账,窗外突然传来了三长两短的敲击声。   他放下手中狼毫,抬起头,冷声道,“进来。”   下一刻,来臣打开窗户跳了进来,上前跪地禀道,“主子,属下已经将东西送进宫里,不过,到底还是迟了一步,皇上说,四皇子已经送了一份一样的给他。”   四皇子也送了新式的账簿进宫?   无羡公子听到这里,眉头一下子紧拧起来,“可打听清楚是谁给四皇子献的策?”   萧泽那个草包自己肯定是想不出来的!   来臣又拱了下手,道,“属下离宫时,寻乾元殿的小太监打听了几句,听他说这新式记账法是四皇子的未婚妻,孟大小姐想出来的。”   “孟清庭?”无羡公子眼底一冷。   “就是她。”   “……”无羡公子没再言语,沉默了一会儿,冲来臣摆了摆手。   来臣躬身退了出去。   ……   另一边,竹楼东厢。   陆念锦睡的差不多了,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睁开眼,却见秦嬷嬷守在她的身边。   “嬷嬷?”她叫了一声。   秦嬷嬷一面扶她起来,一面慈祥的跟她解释,“是一位姓蔡的大人将老奴接过来的,说是姑娘这段时间都住在这里。”   “那浣溪呢?”陆念锦想到承国公府的事,有些担心的问道,“她怎么样?”   “那丫头才新婚,如今身子又不好,倒是吵着要来伺候姑娘,不过被老奴给驳了。”秦嬷嬷低声回话。   陆念锦松了口气,“她没事就好。”   说罢,她想起慕氏被杀的事,又试探着问,“嬷嬷跟蔡浥走的时候,承国公府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秦嬷嬷听她这般问,也想起了慕氏的惨剧,叹了口气,道,“二老夫人没了。”   “叔祖母……那她是怎么没的?”   秦嬷嬷叹了口气,“有刺客进国公府行刺二老太爷,二老夫人为了护二老太爷,被贼人推到假山上,磕破了头,当场死亡,二老太爷也被贼人划伤了胳膊。”   陆念锦:“……”   她在心里冷笑,那贼人,只怕是陆赫的人吧!   两人又说了会儿别的。   差不多就到了晚膳时间。   陆念锦想着午膳时尝到的必应的手艺,当即吩咐秦嬷嬷道,“嬷嬷,我想吃你做的素馅小馄饨,你去厨房给我做好吗?”   秦嬷嬷闻言,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只要是姑娘想吃的,老奴什么都给你做。”说着,交代了她一声好好等着,便敛裳起身,往外走去。   陆念锦看着秦嬷嬷离开,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将陆赫杀妻时的凶残模样从脑中甩出去……   半个时辰后,秦嬷嬷回来,见她脸色煞白,額心冒汗,忙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她面前,在床沿坐下紧张道,“姑娘,你脸上怎么差成这样,可是哪里不舒服?”   陆念锦冲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嬷嬷,我没事,你莫要担心……只是刚才小睡了一会儿,被梦魇住了,你去帮我倒杯水,我喝了,歇会儿就好了。”   “好好,老奴这就去……”秦嬷嬷说着,便朝桌边走去。   她用最快的速度给陆念锦倒了一杯水,端到床边递给她道,“姑娘,快喝一口压压。”   陆念锦接过秦嬷嬷递来的茶杯,慢慢的抿了一口,温凉的茶水入喉,她心里惊惶的情绪顿时减了不少……   秦嬷嬷又陪她坐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老奴现在扶您过去?”   陆念锦腹中确实有些空了,她冲秦嬷嬷点了点头,“好。”   秦嬷嬷闻言,立刻服侍她更衣穿鞋,引着她往竹楼厅里而去。   厅中,无羡公子已经落座,看到陆念锦过来,他一眼就注意到她发白的脸色。   “身子不舒服吗?”他拧了拧眉,轻声询问。   陆念锦摇了摇头,抬起头看向他道,“没有,只是刚才做了个噩梦,有些魇住了。”   无羡公子闻弦知意,顿了一下,道,“太子妃莫怕,大慈恩寺乃是百年古刹,竹楼外更有层层阵法守护,纵是再凶恶的妖魔鬼怪,都无法入内伤害到你。”   陆念锦没想到无羡公子会宽慰她,怔了会儿,才“嗯”了一声。   “先用膳吧。”见她的脸色还是不太好,无羡公子难的放软了声音。   陆念锦点了点头,舀着面前的馄饨,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无羡公子又看了她一会儿,感觉她的脸色在逐渐好转,才收回目光,用起自己面前的馄饨。   用完晚膳。   陆念锦起身,打算回房。   无羡公子却拦住了她,先一步开口道,“本座有些事想和你说,先去书房罢。”   陆念锦想着应该是关于账簿的事,点了点头,“那就走吧。”   两人一起去了书房,秦嬷嬷自然没有跟着,她随必应去了厨房,帮他收拾东西,顺便给他开个小灶。   书房里。   陆念锦甫一落座,便问无羡公子,“国师唤我过来,可是账簿有什么问题?”   无羡公子点了点头,跟着,便将孟清庭也想出了这种新式账本,并经萧泽呈给皇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念锦听完后,倒是没有意外,她淡淡的看了无羡公子一眼,道,“原就是人想出来的东西,这样便捷清晰的记账方式,我能想出来,旁人自然也能想出来。”   “是吗?”无羡公子挑眉,“那为何那么多精通账目的账房都没想出来,偏偏她一个掌事不过数月的闺中女儿这么快就想出来了?”   陆念锦听无羡公子这般反问着,脸色不由变了一变,她攥紧了收在袖中的手,看向他道,“无羡公子这话,不只是在怀疑孟大小姐,同时也是在怀疑我,是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无羡公子听她莫名其妙的将他往坏了的揣测,不由道,“她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她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   “那在国师眼中,我是什么人?孟大小姐又是什么人?”   “在本座心中,你聪慧,心善,气性大,而孟大小姐……她清高,狭隘,拎不清,毫无可取之处。”无羡公子实话实说。   陆念锦冷哼,“我气性哪里大了?”   “那本座说孟大小姐,你生什么气?”无羡公子反问。   陆念锦抿了抿唇:“……”她能说她是心虚吗?   “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事吗?”反正这件事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她索性不跟他说道了,直接转了话题。   无羡公子叹了口气,“你莫再生气了,本座只是想问问你,你从前与景妃交好,这样的记账方式是否无意之间在她面前泄露过,以致被她暗暗记了去?”   陆念锦摇头,“没有,我从未在景妃面前记过账,今日在国师面前,乃是第一回 。”   “……”无羡公子听她说的肯定,一时之间,倒是默了。   难道,这记账方法是萧泽和孟清庭从别处得来的?   他久久无语。   陆念锦也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她看着差不多了,便提出想回房歇着。   无羡公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无奈点头道,“想回去就回去吧,若是再梦魇了,便来书房寻本座,本座会一直在书房。”   陆念锦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回到寝房,秦嬷嬷已经将床铺好了,看到她回来,忙上前道,“姑娘回来了,累了吧,现在是要歇下吗?”   陆念锦摇了摇头,“我记得东厢外间的多宝阁上有几排书,有劳嬷嬷去随便帮我拿一本过来,我打发一会儿时间,困了再睡。”   “好,老奴这就去给姑娘拿。”秦嬷嬷说着,便朝外走去。   等她再回来时,手里却不止拿了一本书,而是取了四五本,到陆念锦跟前后,一字排开道,“老奴随便给您取了几本游记过来,姑娘看看喜欢哪一本。”   陆念锦朝桌上的书看去,稍许,选了一本各地美食的。   秦嬷嬷一看她的选择就笑了起来,“老奴就知道姑娘喜欢这本。”   陆念锦笑笑,“嬷嬷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吧。”   秦嬷嬷闻言,却有几分犹豫,“姑娘确定你一个人可以?这要是再梦魇着了呢?”   陆念锦淡淡地摇了摇头,“哪里就有那么容易梦魇着,嬷嬷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再说了,我不还是大夫吗?”   “那老奴就先下去了,”秦嬷嬷说着,临走前又不放心的补了句,“夜里,姑娘万一要是再魇着了,可一定要叫老奴进来伺候,别又心疼老奴。”   “我知道了,天色也晚了,嬷嬷快回去吧。”陆念锦笑着交代。   秦嬷嬷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陆念锦在她走后,便歪在竹榻上看起手里的游记来。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本游记竟然是苦明大师写的。   里面记载了许多不为人知,快要失传的美食。   陆念锦看的眸光都亮了起来。   此刻,哪里还顾得上想那些令她忧惧的事情,当即如获至宝地将自己全部的心思都投入到了眼前这本美食游记里……   能让苦明大师记载下来的都是精华,所以手里的书并不是很厚。   陆念锦只用了一个时辰多的功夫就看完了。   因为兴致太浓,她没忍住,又去外间取了纸笔,将这本游记抄了一遍……   等抄完后,她终于困了,眯着眼,脚步有些虚浮的朝床榻走去……放下帐子后,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书房里,无羡公子仍旧在看账簿。   他担心陆念锦,怕她夜里又会梦魇,完全没有睡意……   前半夜,一切安好。   后半夜的时候,东厢中,陆念锦眼皮突然剧烈地抖了起来,她口里喃喃叫着,“不要、不要……不要杀我!”   喊出最后一句时,她突然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直直的坐了起来,水润的眼中,全是惊恐和惧怕。   梦里,朗月居,陆赫要杀她灭口时,奉命守着她的四个死士并没有出现。   她被陆赫阴狠无情的目光笼罩着,一步一步的后退,最后跌坐在了地上,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畜生在她面前蹲下,拔出靴子里的匕首,狠狠地朝她腹部刺来……   她吓的心魂俱裂,再也忍不住惊叫出声,醒了过来。   寝房里,不知何时,蜡烛被风吹灭了,月光幽幽的阴影中,她掀开帷帐,朝外看去。   因有心魔作祟,一时间,她只觉得屋里的柜子,多宝阁,桌子,衣柜全都变成了吃人的恶鬼。   更多更深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扶着床沿的手一个不稳,整个人就头朝下的往地上跌去……   头狠狠地砸到地上,陆念锦疼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护着肚子,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再也不敢看屋里的任何家具,腿肚子打着摆子,胆战心惊、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出了东厢,她更不敢去看远处黑黢黢的草木山脉,只快步朝着灯火通明的书房走去。   ……   到了书房门口,透过窗纸,看到里面温暖的灯火,她一直恐惧不安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抬起手轻轻地敲了下门,声音颤抖着问,“有人吗?”   无羡公子一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的,就起了身。此刻再听到陆念锦惶恐不安,又小心翼翼的语气,他眼底掠过一抹担心,立刻绕过桌案,朝她走去。   “又梦魇了?”门一拉开,他担忧的目光就笼住了她,沉声询问。   陆念锦脸色惨白的点了点头,两手用力的揪在一起,低声道,“是,我……我又梦见他了,他将我逼到角落,凶狠的盯着我,扬起短刀,朝我肚子刺来……”   “别怕。”他嗓音低沉,带着安抚,环上她的肩头,轻声道,“本座在。”   陆念锦抬起头朝他看去。   只见他眼神温和,沉静笃定的冲她点了点头,执起她的手,带她朝里走去。   “先坐下,我去给你冲盏蜜水。”他直接将她领到了书房里间,把她安顿在了竹榻上,嗳声说道。   陆念锦咬紧了唇,眼尾红红,弱弱道,“那你不要走远。”   “就在书房里。”无羡公子轻声哄着她,“你慢点数,数三下本座就回来。”   “好,我慢点数。”陆念锦像个孩子一样,乖巧地说道。   无羡公子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发心,转身朝外走去。   “一、二、三……”陆念锦慢慢的数着,“三”字落下时,那道让人心安的清瘦身影果然回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只樱红的琉璃盏,盏中是酿的极醺极酽的玫瑰露。   苏囧囧 说:   回家路上,堵车厉害,在车上写的七千字……嘤嘤嘤 第54章 为国师洗手作汤羹   无羡公子将盛着玫瑰露的琉璃盏递给陆念锦,陆念锦接过,捧在手心里,低下头,慢慢的啜着。   “既然这么害怕,怎么不让秦嬷嬷守夜?”无羡公子打了清水过来,一面用帕子帮她擦拭伤口,一面拢着眉心问道。   陆念锦受不得疼,“哎”了一声,幽怨地看着他道,“太重了,你轻点。”   无羡公子听她吃疼抱怨,幽邃的眸光深了深,加重语气道,“闭嘴。”   陆念锦听他厉声训斥自己,心里顿时委屈起来,泛红的眼睛眨巴眨巴,楚楚可怜道,“我都摔成这样了,你还凶我!”   无羡公子深呼吸,“……本座不是凶你。”   “你就是!”陆念锦突然变得脆弱,骄矜起来,圆润白嫩的下巴抬高,狠狠的盯着他道。   无羡公子看着她这副模样,算是明白了,受到惊吓,情绪不稳的陆念锦就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吃软不吃硬,你只能哄着她,不能训斥她一句,否则她就跟你翻脸。   “是本座的错,本座不该凶你。”想明白后,他望着她,好脾气地说道。   陆念锦见他道歉,抿了抿唇,果然不再计较。   无羡公子忍不住,又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心,将她安抚好后,继续帮她上药。   上完药,陆念锦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她忍不住抬起手打了个呵欠。   无羡公子见状,收起药瓶道,“既然困了,就上榻再睡一会儿,天色还早,你放心睡,本座会守着你。”   “……嗯。”陆念锦皱着眉头思量了一会儿,到底为了腹中的骨肉妥协了。   她平躺在竹榻上,慢慢地合上眼睛。   无羡公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好像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许是身边有了人,后半夜陆念锦睡得倒是安稳起来,没有再惊恐,也没有噩梦。   天亮睁开眼时,她甚至还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她面上一僵,忍不住哑着问道,“国师怎么在这里?”   无羡公子清冷无波的眼眸微微的垂了垂,落在两人还握在一起的手上,轻启薄唇,逐字道,“昨夜,是你自己寻来书房对着本座哭,也是你自己要宿在书房,睡着后更是握着本座的手不放。”   “是、是吗?”陆念锦有点不可置信,她试着去回想昨夜发生的事,但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无羡公子见她蹙着眉心,扶着头,却是什么都想不起的模样,语气更加坚定,“是!”   “……”陆念锦听他肯定,眉心蹙的更紧,只觉得万般不自在,她慌忙放开了他的手,沉着嗓子道,“是我唐突国师了。”   无羡公子没再开口,只是目光清淡的看着她。   “国师能出去片刻,容我起身吗?”两人又僵持了一会儿,陆念锦冲着无羡公子说道。   无羡公子颔首,起身朝外走去。   陆念锦在他出去后,又满脸懊恼的回想了一阵子,可不管她怎么想,她就是想不起昨夜发生了什么,就像是大脑开启自我保护,将她不愿意记得的记忆全部清空了一般。   无声的叹了口气,她慢吞吞地更衣洗漱,足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打理妥当,挺直了脊背朝外走去。   外面,无羡公子在书桌后候着。   看到她出来,他站起身道,“既然洗漱好了,就一起出去用早膳罢。”   陆念锦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厅堂中,必应和秦嬷嬷已经将饭摆好了,看见她进来,秦嬷嬷抬起头,有些幽怨的看了她一眼。   陆念锦知道,秦嬷嬷这是在责怪她,可她是真记不得昨夜的事情了,也没法解释,只能看着她歉疚一笑。   秦嬷嬷见自家姑娘朝自己这么一笑,满肚子的不满顷刻散了,也不忍心再责怪她,缓了脸色,朝她温柔的笑了笑,道,“姑娘,快用早膳罢,都是你喜欢吃的。”   陆念锦朝桌上看去,只见上面林林总总的摆了不下十样早膳,确实都是她喜欢吃的,尤其是玉米菌菇的澄皮蒸饺,还有熬的已经出油的鲜花胭脂米粥。   “国师请。”她极不自在的朝无羡公子看去,请他先坐下。   待他落座后,自己才在他对面坐下。   席间无话,秦嬷嬷给她布菜,必应给无羡公子布菜。   两人都安静咀嚼着面前的早膳,直到先后搁下筷子,又用帕子抹了手,漱了口,无羡公子才看向她道,“太子妃若是无事,等下便和本座一起去书房看账罢!”   陆念锦想到自己竟然握了一晚他的手,哪里还愿意跟他共处一室,立刻抬起头道,“我不喜欢算账。”   顿顿,见他脸色沉下来,她又弱弱补充道,“不过,我也不会白住在这里,以后国师的一日三餐我来做。”   无羡公子原就是想给她找些事做,好让她夜里能睡的踏实些,不再为噩梦所扰。在他眼里,算账和下厨并没有什么分别,因此,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就答应下来。   陆念锦听他答应,也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厨房准备午膳的食材了。”她起身,冲着他说道。   无羡公子颔首,随即目光一转,又朝必应和秦嬷嬷看去。   两人都是伶俐的,当即会意。必应上前一步,保证道,“师叔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太子妃受累的。”   无羡公子被他说破心思,脸色又冷了下来,抬腿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必应看着自家师叔离开,皱着眉挠了挠头,问秦嬷嬷,“我说错话了吗?”   秦嬷嬷笑笑,“没错没错,你说地挺好的。”   “我也觉得!”必应一脸的欢喜,开开心心的将收拾桌子的活承包了。   秦嬷嬷则陪着陆念锦一起朝外走去。   “姑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放着核账那么轻松的活儿不做,非要下厨呢!”路上,秦嬷嬷不解地问陆念锦。   陆念锦僵硬的笑了笑,解释,“这不是轻松不轻松的问题,而是我与国师……到底是男女有别,同处一室,实在不合宜。”   秦嬷嬷听陆念锦这般说着,低头盘算了一下,一个是寡居的怀德太子妃,一个是谪仙般的未婚国师,还真是不好同处一室。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竹楼外的厨房。   陆念锦推门进去,环视一周后,点了点头,“地方大,窗明几净,锅灶齐全,不错。”   秦嬷嬷也这么觉得,她笑着在陆念锦耳边附和道,“老奴冷眼看着,这厨房跟咱们太子府的大厨房比着都差不了多少。”   两人正说着话,水缸里突然响起一阵水花拍动的声音,陆念锦眸光一亮,“莫非是鱼?”   秦嬷嬷却觉得不可能,“竹楼到底是大慈恩寺的地方,国师应该不会犯忌讳罢!”   “这可不是犯忌讳,”必应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一面提着食盒进了厨房,一面跟秦嬷嬷解释道,“师叔是大慈恩寺里的一个例外,他小时候身体不好,无为方丈唯恐会养不活他,便破例为他定下了三日可吃一回荤菜的规矩。”   “原是这样。”秦嬷嬷明白过来,顿顿,又凑近必应问,“那我们太子妃是国师的客人,是不是也能跟着国师一起吃鱼?”   必应想了想,“这恐怕得问问师叔和无为方丈。”   “那你快去问,这些杯碗盘碟我来帮你收拾。”秦嬷嬷说着,就将他手里的食盒接了过来。   必应跟秦嬷嬷在一起共事两天,两人之间也有几分面子情,听她催促,倒也没有推脱,直接道,“行,那我这就去问。”   一旁,陆念锦看必应跑了出去,并没有阻止。   她碍于大慈恩寺的清规戒律,不吃荤,只吃素倒是无妨,可问题是她腹中还有一个孩子,古代孩子的夭折率这么高,若是该补充的营养没有补充足,她真担心孩子会有个什么不足……   好在不到一刻钟,必应就带了个好消息回来,表示她是无羡公子的客人,饮食自是跟着无羡公子走。   陆念锦一听,当即松了口气。   随后,她将厨房里的荤素食材整理了一番,又给必应写了个单子,当他派人进城将自己所需要的作料全部采购回来。   以前在太子府里时,她碍于孟清庭,想吃的菜一次都不敢让秦嬷嬷做,只生怕被人瞧到,走露了风声,可现在在竹楼中,她完全没有这个顾虑,她看得出,无羡公子手下的人都是嘴严的,除过无羡公子这个主子,没有任何人能撬开他们的嘴,如此她不管做了什么菜式,都不会传到外面去。   必应是叫了脚程最好的死士下山买佐料的,死士回来时,正好赶上陆念锦用。   她知道无羡公子喜食辣,所以她下厨的第一桌菜,五个菜里有四个都是辣的,水煮鱼,辣子鸡,盐煎肉,麻婆豆腐,还有最后一道文思豆腐。   菜端上桌后,无羡公子刚进厅里,就闻到一股子又香又辣的味道,他鼻翼翕动,还未品尝陆念锦的厨艺,就已经食指大动。   “师叔,快坐下尝尝,这些都是太子妃的手艺,全是您喜欢的辣口。”必应俨然陆念锦的脑残粉,极力的跟自家师叔推销。   无羡公子坐下后,先朝离他最近的辣子鸡看去,必应素来有眼色,立刻飞快的挟了一筷子过来。   无羡公子将炸的酥香,红彤彤的鸡肉丁放进口中,慢慢的咀嚼着。   “师叔,怎么样?”必应急切的问道。   无羡公子心里有惊艳一闪而过,不过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尚可。”   “只是尚可吗?”   必应有些失望,这几道菜秦嬷嬷也给他尝过的,分明是美味至极,怎么到了他家师叔的嘴里,就成了尚可。   无羡公子却没有回应他的话,他目光一移,又朝另一盘水煮活鱼看去。   必应忙又夹了一筷子雪白生嫩,挂着辣椒油的鱼片过来。   “师叔,那这个菜如何?”一等无羡公子咽下去,他立刻迫不及待的问。   “不错。”无羡公子微微点头,表情松动。他也没想到,陆念锦的厨艺会这么好,而且这些作料,他从前好像从未见过。   于是,他尝完剩下的盐煎肉、麻婆豆腐和文思豆腐后,便问,“不知这些作料太子妃是从何处得来的?”   陆念锦也不隐瞒,“其实起初,这些都是药材,我也没想过它们还能入菜,直到后来城东开了一家新式调料铺……我才试着用它们来做菜,没想到竟是出奇的好吃。刚好,我又知道国师喜食辣,今天便做给您尝尝。”   “你知道本座喜食辣?”无羡公子突然抬头看向她,沉声问。   陆念锦点了点头,“嗯,第一次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与我提到过,国师喜食辣,我便记下了。”   第一次知道,竟然就记到现在,无羡公子的心情莫名的就好了几分。   他搁下筷子,又看了陆念锦一眼,道,“太子妃的厨艺很好。”   “多谢国师谬赞。”   ……   这边竹楼里,陆念锦因为开始下厨,恐惧的情绪已经慢慢在好转,另一边,早朝上,四皇子萧泽前一天呈上的奏折和账本一经传阅,满朝顿时哗然。   尤其是户部尚书,他都七十多岁了,做账核账这么多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这般简捷明了的算账法,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爱不释手,两眼放光的看了很久,才想起问皇上,“圣上能否告知老臣,这样的新式记账法究竟是谁改革的?”   皇上听户部尚书这么问,目光一转,朝光禄寺卿孟良脸上看去,沉吟片刻,道,“正是光禄寺卿孟大人家的嫡长女。”   “竟是孟大小姐?!”户部尚书震惊,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孟清庭一介女流竟然能将延用了数百年的记账法革新,不过很快,他又天上有地上无的夸起孟清庭来,请求皇上一定要重赏孟清庭这个上京第一才女。   他一出口,满金銮殿的文武百官也都附和,毕竟在他们的名下,也都有着不少的铺子,这新的记账法若是推广开来,那他们以后核账的时候,也会轻松很多,原本要用上一个月的功夫,现在只用四五天就能搞定。   皇上看着跪在殿下,为孟清庭讨赏的文武百官,心里却有些复杂,他沉默了很久,才压下心中的那股子闷气,道,“光禄寺卿孟良教女有方,改革记账法,泽被天下,即日起,封孟良为安乐伯,封孟家嫡长女为文思县主。”   孟良心里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听着皇上的圣旨封赏,他只觉得天上好像掉下两只馅饼,啪的一下砸在他的脑门上,很久都缓不过神来。   最后,还是他身边的官员提醒他接旨谢恩,他才回神般地往旁边走了两步,跪下道,“微臣孟良谢主隆恩,谢皇上厚爱。”   “孟爱卿不必多礼,你教女有方,这都是孟大小姐和你该得的。”皇上沉声说道。   孟良,也就是新出炉的安乐伯听到,又是一番谢恩,表忠心。   这些话,皇上早就听的不爱听了,他摆了摆手,便让孟良退下,随后又吩咐户部尚书,务必最快将此记账法推广出去。   户部尚书自然是激动的应了,表示,回去后就将这种新式记账法的推广提上日程。   大慈恩寺后山的竹楼。   等陆念锦从必应口中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本来她对孟清庭就只是防备,没有什么怨恨,是以,无论是孟清庭被赐婚四皇子萧泽,还是想出了新的记账法,被封了县主,她都没有任何不满情绪。   听过去,也就不在意了。   但是一个多月后,又一个消息通过必应,传进了她的耳朵。   前几日,上京突然冒出一家名为紫藤府的五层大酒楼,那酒楼的装修异常豪华,不止有吃饭的地方,甚至连玩乐下榻的地方都有,而其所出的一些菜品,更是与她前些日子做出来的重复了许多。   陆念锦听必应一说,就知道孟清庭模仿她外公的酒楼开张了。   这下,她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去书房找了无羡公子,一脸凝重道,“国师,我要下山一趟。”   她说的是“要”,而不是“想”,态度异常的坚决。   无羡公子也听出来了,他放下手中的邸报,抬起头,朝她看去,“能告诉本座理由吗?”   陆念锦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听必应说,最近上京新开了一家名为紫藤府的大酒楼,我就想去瞧瞧。”   “既然如此,本座与你一起去。”   陆念锦诧异,“国师跟我一起?”   无羡公子点了点头,一脸严肃道,“嗯,有本座跟着,玄一和来臣他们会更尽心。”   陆念锦听她这么说,却有些怀疑,“是吗?”   她怎么觉得玄一不是那种人呢!   “是!”无羡公子一脸肯定的说。   顿顿,他怕陆念锦一意孤行,非要拒绝他,又补了句,“不然,便不要去了……毕竟本座答应过皇后娘娘,一定要护你周全的。”   陆念锦为了查探孟清庭的底细,只好咬着牙妥协道,“一起去!”   无羡公子点了点头,随后,他朝外看去,叫了声“来臣”。   来臣立刻现身,朝着书桌后的无羡公子拱手道,“属下在,不知国师有何吩咐?”   无羡公子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去备马车,本座要去太子妃回城一趟。”   “是,主子,属下这就去准备!”来臣说着,便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退了出去。   小半个时辰后,陆念锦和无羡公子明面上只带了玄一一个,便下了山。   山下,早有马车等着,是来臣亲自驾的车。   因车下没有车梯,陆念锦一个人完全上不去,只能看向无羡公子,无羡公子睨了她一眼,抬起一只手臂。   陆念锦也不客气,直接扶着他的手上了车。   无羡公子在她钻进车厢后,也跟着上了车。   两人刚一坐稳,来臣甩起马鞭就朝城内赶去。   一个半时辰后,马车进了城,走到分岔路口时,来臣停了片刻,回头询问,“主子,是回国师府,还是回太子府?”   无羡公子嗓音清冷,低沉道,“去城东新开的紫藤府酒楼。”   来臣闻言,一掉头,又往城东而去。   两刻钟后,马车再次停了下来,来臣跳下车,和玄一并排而立道,“主子,紫藤府酒楼到了。”说着,他伸手将车帘撩了起来。   无羡公子身着白色素服,头戴白玉冠,如谪仙一般,先行下了车。   陆念锦则撑着他的两只胳膊,被他抱下了车。   落地后,自有伙计帮着去停车,陆念锦则抬起头,朝着面前拔地而起的酒楼看去。   像!太像了!光看这座酒楼的外观,她真的就像是站在现代的紫藤府大酒楼外面一般,就连酒楼外的迎宾小姐也是身穿紫色衣裙的少女。   “主子请!”陆念锦正走神着,忽然,来臣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有些黯然的回神,看了无羡公子一眼,道,“我们进去罢!”   “嗯。”无羡公子冷冷清清的应了一声,两人并肩朝里走去。   到了一楼大厅,陆念锦才从回忆中抽出身来,远处,有温婉如水的女子朝她走来,在她面前停下后,客气道,“您两位吗?”   陆念锦点了点头。   女子又问,“那不知您二位是想坐在哪个包厢?”说着,她拍了拍手,便有丫鬟上前递上还能接客的包厢的名字。   陆念锦接过,看了一眼,道,“迎春阁吧。”   相比较其他几个包厢,迎春阁的位置能偏中心一点,她喜欢这样的位置。   选定了包厢,女子就带着她往迎春阁的方向走去。   进了迎春阁,她又从丫鬟手里接过一本极为考究的菜谱,递了过来,笑盈盈道,“两位贵客,这是我们东家亲自制定的菜谱,您二位看看,想用些什么?”   陆念锦打开菜单一看,果然,和必应所说的一般,这里面有一半的菜她都在竹楼做过。   “您先点吧,看想吃些什么。”陆念锦将菜单翻完后,却没有点菜,而是递给了无羡公子。 第55章 别惹太子妃   无羡公子将菜单又推了回去,看着她,容色淡淡道,“我不挑,你点吧。”   陆念锦也不勉强,垂下眼皮,复又将菜单翻了开来,指着上面配了精美图文的菜品,道,“鱼香肉丝,麻婆豆腐,红烧狮子头,虎皮辣椒,蚂蚁上树,先上这几个菜吧。”   “好,两位贵客请稍等,菜随后就上来。”女侍者柔声说道,跟着,又着人安排了茶水才退出去。   “国师请喝茶。”陆念锦烫过茶杯后,倒了一盏色清汤碧的茶水,递给无羡公子。   无羡公子接过,吹凉后,轻轻地呷了一口。   紫藤府新开张,整个大堂几乎爆满。   陆念锦他们来的迟,过了有小半个时辰,菜还没有上来。   倒是之前招呼他们的女侍者又回来一次,亲自送上几盘精致的糕点,道,“劳两位久等了,这是我们紫藤府大厨秘制的点心,两位尝尝,算是我们紫藤府给两位致歉。”   “有劳,”陆念锦客气地点了点头。   女侍者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陆念锦在她走后,将面前的凤梨酥夹了一只给无羡公子,“国师请。”   无羡公子用桌上银筷挟起碟子里的点心,只咬了一口,就皱起眉来。   “如何?”陆念锦看着他问。   无羡公子咽下口中点心,摇了摇头,“与你的手艺无法相比,又硬又腻。”   “再试试这个?”陆念锦又夹了一只水果蛋糕给他。   无羡公子尝了一口,眉头皱的更紧,“甜、腻。”   “那这个呢?”她将最后一碗鱼戏莲叶间的冰粉推给他。   无羡公子试过后,摇头,“艰涩无味,不够滑嫩。”   陆念锦听他说完,长长松了口气。   看来这孟清庭于厨艺一道,只是个门外汉。   她只知道照搬紫藤府大酒楼的装修和菜色,却不知菜的味道才是一座酒楼的精髓。   若是她这酒楼各样菜的味道,也和这几样点心一般普通,那她想必根本不需要什么手段,就能将她压得喘不过来。   多半个时辰后,陆念锦点的菜才陆陆续续端了上来。   陆念锦提起筷子,一样试了一口,吃完后,只觉得这味道太委屈她的舌头了。   眸光一闪,不知想起什么,她突然用力的将筷子拍到桌子上。   “小二!”她冷冷地叫了一声。   女侍者听到声音,立刻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了一礼,打量着陆念锦,态度极好道,“不知贵客有什么吩咐?”   “你们这个菜叫什么?”陆念锦看向面前的鱼香肉丝问道。   “回贵客的话,这道菜名叫鱼香肉丝。”   “既是鱼香肉丝,那鱼呢?”陆念锦看向她,疑声质问。   女侍者懵了,还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   她沉默了好半晌,才道,“姑娘,这鱼香肉丝,就只是个菜名。”   “所以就是没有鱼了?”陆念锦用力拍了下桌子,气道,“我就是为了吃鱼,才点这道菜的,你现在告诉我没鱼,这不是糊弄人吗?把你们掌柜给我叫出来!”   女侍者僵笑着抿了抿唇,试图安抚陆念锦,“姑娘何必动怒,您想吃鱼,我们紫藤府送您一条就是,还请您消消气。”就别叫掌柜的了。   陆念锦闻言,挑了挑眉,似乎有些心动,“真送我一条鱼?”   女侍者点头,“自然是真的。”   “那这道虎皮辣椒,这道红烧狮子头,还有这道蚂蚁上树呢?”陆念锦又问。   女侍者听到此处,终于醒过神来。   面前这姑娘根本就不是来吃饭的,她分明是来找茬的!   “姑娘,你可知我们紫藤府背靠的东家是哪一位?”弄明白陆念锦的意图后,女侍者立刻冷了脸,看着陆念锦冷声威胁。   陆念锦就是冲着孟清庭来的,又如何会怕她的威胁,她冷眸一眯,漫不经心的叩着桌面反问,“那敢问,尊东家是哪位呢?”   女侍者立刻与有荣焉道,“我们东家正是因改革了记账法,而被皇上赐封为县主的文思县主。”   “哦,原来是文思县主的酒楼。”陆念锦突然笑了起来,嘲讽道,“怪不得胆子这么大,敢以次充好,糊弄顾客,赚黑心钱呢!”   说到最后,她的音调陡然提高,附近包厢的客人都能听到。   女侍者脸都青了,她靠近陆念锦低声威胁道,“敢非议我们县主,你就不怕县主将你送进大牢?”   陆念锦听了女侍者的威胁,却忍不住嗤笑出声,“你这般会扯虎皮做大旗,你们县主知道吗?”   女侍者咬牙,“这位姑娘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知道你们这些菜名是怎么来的。若是能有个合理的解释,我心服口服,自不多说。可若是不能让我心服口服,那我们就官府见,我必须要为我们这些顾客讨个公道回来。”   女侍者被陆念锦逼的无话可说,只好狠狠的道了句,“你等着,我这就去请我们掌柜的!”说完便朝外走去。   而此时,迎春阁的包厢外已经围了不少的顾客,他们都在围观陆念锦这个摆明了来闹事的人。   女侍者去了后台,将陆念锦闹事的事跟掌柜的形容了一番,掌柜的听完,下意识的朝一旁正听他汇报酒楼情况的四皇子萧泽和孟清庭看去。   萧泽见掌柜的看过来,立刻起身,冲着孟清庭沉声道,“清庭,这件事我来处置,定不会让那些敢找你麻烦的人好过!”说完,一甩袖子就要朝外走。   孟清庭因为掌柜的话,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直觉告诉她,萧泽不一定能解决得了这个问题,她在他走之前,赶忙拉住他的胳膊,开口道,“四皇子,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萧泽听孟清庭这么说,回过头,有些受伤的看了她一眼,“清庭,你这是不相信我吗?”   “不是,”孟清庭温柔一笑,连忙摇头道,“我不是不相信四皇子,只是,那本菜谱到底是我拿出来的,有些情况也只有我清楚,若是能兵不血刃的解决此事,我们又何须动粗,你说是吗?”   萧泽看着孟清庭雪白的面容,眸光发亮的点了点头,道,“清庭,你真善良。”   孟清庭笑笑,“我们走吧。”   两人并排出了后台,跟着女侍者,一起朝迎春阁的方向走去。   到了迎春阁外,认识两人的顾客纷纷向两人打招呼,行礼。   孟清庭面上带着淡淡的浅笑,一副端庄自持的准皇子妃模样。   而萧泽则是挨近了孟清庭,一手扶在她腰侧,稳稳的护着她,从头到脚都在宣告自己的所用权。   经过重重顾客,两人终于抵达迎春阁。   然后,在看到陆念锦和无羡公子的那一刻,两人同时愣住了。   “国师,太子妃?”萧泽先开口,跟着,恭恭敬敬的向无羡公子拱了拱手。   无羡公子听他问候,只淡淡地抬了抬眼皮,觑着两人道,“既然是四皇子和未来四皇子妃的酒楼,那就劳两位解释一下,这几道菜的菜名究竟是怎么来的。”   孟清庭见无羡公子连一眼都懒得看她,就直接维护起陆念锦来,藏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攥的死死的。   半晌,才平缓下心绪,冲着无羡公子道,“国师想知道这几道菜菜名的由来,不如借一步说话?”   “不必!”无羡公子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   话落,他又朝外面层层叠叠看热闹的客人看去,冷冷清清道,“刚好也让其他客人听听,他们所吃的菜到底是怎么创出来的。”   孟清庭脸色发白,心里发虚。   这些菜的由来,她怎么会知道!她只不过是会些最基本的做法罢了。   倒是陆念锦,她肯定知道这些。   说不定,今日的找茬就是她怂恿无羡公子来的。   可凭什么呢!这一辈子,这些菜明明是她先想出来的,她凭什么这样拆她的台!   这般想着,她看向陆念锦的眼神陡然变得阴郁起来,冷冷地看着她道,“太子妃,是不是今天我说不出这些菜名的由来,你真会与我闹上公堂?”   陆念锦笑笑,目光如水的看着她,“孟大小姐想必不知,这闹上公堂分明是你这酒楼里的女侍者威胁我的话,而我,不过是遂了她的意罢了!你若是不满,也应该将气出在她的身上,何必在我面前冷言冷语的?”   孟清庭听陆念锦这般说着,眸光一转,朝她身边的女侍者看去,“太子妃说的都是真的,你方才威胁她了?”   女侍者根本不知道陆念锦的身份,要是早就知道,便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那样威胁陆念锦。   “说话!”孟清庭看着女侍者,呵斥道。   女侍者被东家逼的厉害了,才点了点头,嗫嚅道,“是。”   “啪——”   下一刻,孟清庭想都不想,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   女侍者的头被打的歪了过去,嘴角有一条血线流出,半天才转了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谁让你对太子妃不敬的,还不跪下给太子妃赔礼道歉,太子妃若是不原谅你,你就一辈子跪死在这里!”孟清庭严厉的冲着女侍者说道。   女侍者闻言,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陆念锦的面前,低着头,嗓音带着哭腔道,“奴才知错了。求太子妃原谅奴才这一次,求太子妃原谅奴才这一次……”   “起来吧。”陆念锦向来没有和奴才计较的气性,她低头看了她一眼,让她起来。   女侍者一听陆念锦肯原谅她,连忙道谢,从地上爬了起来,又退回到孟清庭的身后。   “孟大小姐,现在你能给我解释解释,这鱼香肉丝里为何没有鱼,虎皮辣椒里为何没有虎皮,狮子头里没有狮子头了吧?”   孟清庭:“……”她真的解释不出来。   末了,只得道,“太子妃见谅,这些名字,实则都是我随意起的。”   “随意起的?”陆念锦指责的看了她一眼,“那你这样哄骗客人,赚黑心钱可不好,明明只是萝卜炒猪肉丝却卖出了鱼的价钱,明明只是川椒却卖出了虎皮的价格,还有那道红烧狮子头,就更离谱了……”   “是,臣女知错了。”孟清庭打掉牙齿和血吞。   “既然知错,那你以后该怎么做你可知道?”   孟清庭闻言,沉吟了片刻,才道,“以后,臣女会实事求是,这道鱼香肉丝就改叫为酸甜萝卜炒肉丝,虎皮辣椒就叫煎辣椒,狮子头就叫猪肉丸……同时,价格也会下降三分之二。”   “这样,不知太子妃可满意?”   陆念锦看向她,清清淡淡的笑了笑,道,“我满意不满意,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客人满意,你们说是吗?”她说着,朝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客人看了一眼。   客人还是第一次见传说中,能当街为人接生的神医太子妃,纷纷激动的应和出声,“是!是!是!”   听着那些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孟清庭只觉得怒火攻心。   她好好的一棵摇钱树啊!没想到只生了十天,不到半个月的财,就被陆念锦生生的砍掉了一半!   果然,前世今生,她都是她的克星!   这般想着,她看向陆念锦的目光,突然就多了一丝狠意。   不过很快,那一丝狠意又消失不见。   “好了,大家都回各自包厢罢,今日你们所有消费,都由紫藤府承担!”到最后,她又搭出去一天的利润,才将那些围观的客人送回他们的包厢。   此刻,陆念锦该试探的都试探完了,心里也有了结论。   她拍拍手,跟孟清庭提出告辞。   孟清庭咬牙切齿的看着她,还有她身边的无羡公子,道,“国师和太子妃有时间的话,下次再来。”   “一定会的。”陆念锦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明明没有什么恶意,但孟清庭就是觉得心神一凛,好像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被人觊觎了一般。   陆念锦和无羡公子走后,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泽转向孟清庭,柔声道,“我们也走吧。”   孟清庭点了点头,两人一齐回了后台。   后台,厢房的门前脚刚一关上,萧泽后脚就紧紧握住孟清庭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心疼道,“清庭,你莫要伤心,陆念锦从你这里拿走的东西,总有一日,我会千倍百倍的帮你拿回来。”   孟清庭听萧泽这么说,却只是苦笑,“太子妃她有国师护着,又有皇上和皇后护着,四皇子你如何会是她的对手,还是不要跟她对着来了。”   “清庭,你不用担心我,我自有让她身败名裂的法子,到时候别说国师了,就是皇上和皇后也救不了她!”   “哦?那不知是什么法子?”孟清庭来了兴趣,一脸好奇地看着萧泽问道。   萧泽被自己心爱的女子这般看着,险些找不着北,他的手不知不觉的就顺着她的手腕滑了上去,一直滑到她的肩头,又滑到她的腰际,然后微微用力,将她抱了满怀。   “是关于她的身世。”   萧泽挨近她,闻着她身上清清冷冷的草木香,贴近她的耳畔说道。   “身世?”孟清庭哆嗦了一下,她回抱住萧泽,靠在他胸口,嗓音柔媚,带着几分蛊惑道,“她的身世有什么问题妈?”   “这……”萧泽想到自家母妃的叮嘱,一时间,又犹疑起来。   “四皇子,你说嘛!”孟清庭眼珠子一转,直接撒起娇来。   萧泽听着她能让人酥掉半边身子的娇媚声音,再也不犹豫,直接将他从景妃那里听来的消息与她说了一遍,“其实,陆念锦她并不是承国公府二房的庶女,而是……”   最后几个字,他有意将声音压到最低,孟清庭为了能听清楚,几乎将自己白嫩嫩的耳垂送到了萧泽的唇边。   萧泽终于等到一亲佳人芳泽的机会,一时更是晕头转向……两人痴缠到最后,险些就踩过界。   另一边。   陆念锦和无羡公子离开紫藤府,上了马车。   “可要回一趟太子府?”启程前,无羡公子看向陆念锦问道。   陆念锦摇了摇头,太子妃中,并没有什么让她牵挂的,回不回去都无所谓。   不过,有另一件事她倒是很需要无羡公子的帮忙,“国师能否多派几个人,将城东那家新式调料铺子里的库存全部帮我拿下?”她沉吟了片刻,冲着他说道。   无羡公子挑起眉,“要那么多调料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了!”陆念锦道,“你就说你帮不帮忙?”   “帮。”无羡公子说着,便冲外面的来臣吩咐了一声,“通知蔡浥,让他想办法,将城东那家新式调料铺子里的库存全部拿下!”   “是,主子!”来臣答应。   随后,玄一驾车,又往城外赶去。   到城外十里的时候,无羡公子突然看向陆念锦道,“等会儿若是发生什么事情,太子妃莫要怕,你心里只需记得一点,有本座在,绝不会让你有事!”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想到之前玄一说的,镇国大大统领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人追杀她的事!脸色瞬间一白,抿了唇转向他,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是不是给国师惹麻烦了?”   无羡公子听她这般问,微微摇了摇头,“跟你无关,便是没有你,陆赫也不会放过本座的。”   “这是为何?”陆念锦下意识的问。   无羡公子瞳孔幽深的看着她,他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叫了声她的名字,正要将自己的身份对她如实相告。   可话还未出口,外面就猛地传来一阵利器相撞的声音。   无羡公子再来不及多说什么,他一把握住陆念锦的手,带她按上马车壁上的一个机关,沉声交代道,“等下本座出去后,你就用力按下这个机关,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是,我记下了。”陆念锦低声答应。   下一刻,无羡公子用力一按,两人头顶的四块精铁网便弹了开来,与此同时,无羡公子飞身而出。   陆念锦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放在机关上的手微微用力,头顶的四块精铁网又飞快合上。   马车车厢的四壁不止能隔绝刀剑,亦能隔音。   陆念锦浑身紧绷的坐在车厢中,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一点打斗的声音。   这种打斗一直持续了很久。   到两刻钟后,才渐渐停下来。   “太子妃,将机关打开!”待将黑衣人全部斩杀后,无羡公子轻轻的敲了敲马车壁,是三长两短的节奏。   陆念锦听到,立刻将马车顶端的精铁打开,无羡公子入内后,又将马车前面的那块隔板打开,沉着脸看向她道,“方才打斗期间,有一家路过此地的百姓被牵扯进来,妇人受了重伤,你能否帮她看看?”   “自然可以。”陆念锦答应了一声,便起身往马车外走去。   无羡公子和进城时一样,自己先落地,然后再将她抱了下去。   陆念锦站稳后,目光便朝受伤的妇人看去,只见妇人的肋下插着一把刀,瞧着十分严重,面色已经接近土黄。   她不敢耽搁,忙快步朝妇人走去。   在她面前停下后,先用三根银针帮她护住心脉,然后才捏了她的手腕帮她把脉。   她把脉的时候习惯闭着眼睛。以往这个时候,她的心里都只有脉象,但是这一次,她的心却莫名的慌乱,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大事要发生一般。   再者,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十分不怀好意的注视着自己。   若是以前,陆念锦肯定会强迫自己以病人为重,不要胡思乱想。   但现在,她为了自己腹中的胎儿,却不得不慎重。   她睁开眼睛,不动声色的往危险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跪着妇人哭到眼睛红肿的小女儿。   小女孩大概八九岁的模样,长的不怎么出众,只有一双眼,莫名的幽深漂亮。   陆念锦看着那双眼,只觉得心中不详的感觉越发浓了。   下一刻,她再不敢犹豫,飞快拔下妇人心脉处的三根银针,就朝小女孩的穴道射去。   小女孩没想到陆念锦会突然动手,刚好被偷袭了个正着。她睁大眼睛,震惊而又受伤的看着陆念锦,脆生生,无辜道,“姐姐为何用针扎我?” 第56章 国师就是怀德太子!   陆念锦的眼里带着探究,从小女孩脸上掠过,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朝身后的无羡公子看去,冷声道,“让人搜一下,看看她身上可有什么凶器。”   无羡公子闻言,面色一寒,看向小女孩,沉声问,“你怀疑她才是真正的刺客?”   陆念锦眼角眉梢都是冷意,“搜完就知道了!”   无羡公子朝身边的玄一点了点头。   玄一立刻朝被陆念锦封住穴道,不能动弹的小女孩走去,他一把握住小女孩的两只胳膊,捏着用力往下一滑,一把精巧锋利,通体发绿的鱼肠剑便出现在他的掌中。   “主子!”玄一肃了面容,转身小心翼翼地将鱼肠剑呈给无羡公子,道,“果然搜到了凶器,上面被淬了剧毒。”   无羡公子看着玄一手手中散发着幽绿色泽的凶器,只觉一阵后怕,阴沉迅速在他眼中积聚,“带回去,务必审问出主谋!”   “是,主子!”有死士领命,又在小女孩自杀之前,飞快上前,先一步卸了她的下巴。   妇人和小女孩一家很快被带走。   无羡公子扶着手脚发软的陆念锦回到了马车上。   “你怎么知道那个孩子有问题?”   马车重新跑起来后,无羡公子拧眉看向陆念锦问道。   陆念锦此时再想起来刚才的事,也后怕得很,她紧紧地抱着一只大迎枕,将下巴搁在上面,情绪低沉,嗓音沙哑道,“其实,我也不确定她会刺杀我。我会怀疑她只是因为,在给那个受伤的妇人把脉时,我心里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马上发生……”   “说到底,我不过是赌一把。”   “如今能侥幸死里逃生,最重要的还是国师肯信任我,念锦多谢国师救命之恩!”   无羡公子听她这般说,冷峻的面容微微松了松,道,“太子妃无需感激本座,本座说过会护你周全!何况这件事也是因本座而起,若本座一开始便不唤你救人,你也不会险些被人刺杀。”   陆念锦也不坚持,她从善如流道,“那我们就两不相欠好了。”   无羡公子看向她的眼睛,轻轻道,“嗯,两不相欠。”   将近一个时辰后,马车才在大慈恩寺山下停了下来,这时陆念锦已经缓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并肩往后山竹楼走去。   到了竹楼,无羡公子看了眼有些疲惫的陆念锦,道,“若是累了,便回去歇着吧。”   “午膳不做了吗?”陆念锦下意思地问,她记得,在孟清庭的紫藤府酒楼,他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回程路上也没有用点心。   “本座不饿。”无羡公子看着她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便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陆念锦看他走远,稍微停顿了片刻,也朝东厢走去。   与她相反的方向,无羡公子进了书房,看到必应在里面整理文书,他落座后,冲他道,“你去跟秦嬷嬷说一声,太子妃出城路上受了些惊吓,让她这几日务必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必应听自家师叔这般吩咐,忙问道,“师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羡公子想了想,冷着脸,将回程路上遭遇刺杀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必应听完,脸都青了,抚着胸口连声道,“还好,还好……还好太子妃机智,识破了刺客的阴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无羡公子听必应这么说,想到陆念锦腹中的孩子,他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暗道,这笔账他一定会替她讨回来!   东厢,陆念锦回房后,简单洗漱一番,换了衣裳就睡了过去。   秦嬷嬷临时接到必应的传话,二话不说,端着做绣活的笸箩就去了寝房,她在陆念锦身边坐下,一面替她缝制小衣,一面守着她,时不时就看她一眼。   陆念锦这一睡,就是两个时辰,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她睡的有些沉,睁开眼睛后,又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整个人才清醒过来。   “姑娘醒了?”秦嬷嬷等到她恢复清明,才笑着问了一句。   陆念锦被她扶着坐了起来,哑声问,“嬷嬷怎么在这里?”   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在厨房里帮必应做晚膳吗?   秦嬷嬷眼底笑意更深,她自然不会将必应的交代说出来,只是软了眉眼,道,“老奴就是觉得看着姑娘才安心,才将笸箩搬了过来,”说着,她又转了话题,“姑娘刚睡醒,该是渴了吧,老奴去给你冲盏玫瑰露。”说着,便起身朝外走去。   等她再回来时,手里果然多了一盏玫瑰露。   陆念锦看着眼前樱红色的琉璃杯,脑中却有一瞬间的凝滞。她隐约记得,这一幕以前也发生过,曾有一个人也端过玫瑰露给她,但是现在她却想不起那个人的脸。   “姑娘怎么了?”见陆念锦流露出痛苦的表情,秦嬷嬷忙放下玫瑰露问道。   陆念锦被秦嬷嬷宽厚温热的手掌安抚着,许久后,终于平静下来。她舒展了眉头,面庞微微泛着白,轻声道,“无碍,只是有些事情,突然想不起来了,不想就好了。”   秦嬷嬷松了口气,重新拿起玫瑰露,递到陆念锦手里。   陆念锦接过,捧着琉璃盏喝了一口,玫瑰露的温度正好,流入腹中,又甜又暖。   “对了,今晚的国师的晚膳做好了吗?”喝过半盏玫瑰露,陆念锦看向秦嬷嬷询问道。   秦嬷嬷脸上的担心还没散去,皱着眉道,“今晚是必应下得厨,国师的那份已经送去书房了,姑娘的那份在炉子上温着,姑娘现在要吃吗?”   陆念锦摇了摇头,“我还不饿。”   “那就等饿了再吃罢,”秦嬷嬷温柔的说道。   ……   一夜,漫漫而过。   许是这次刺杀,陆念锦并没有见到尸横遍地的惨状,也就没有做噩梦。   消息经过必应传到无羡公子耳中时,无羡公子微不可察的舒了口气。   时间又过去两天,到第三天的时候,蔡浥回来了,他去书房见过无羡公子后,又去了厨房找陆念锦。   陆念锦是知道无羡公子将购置新式调料一事交给蔡浥去做的,现在一看蔡浥露面,脸上又没什么沉郁的表情,她立刻道,“事情都办好了?”   蔡浥拱手禀道,“回太子妃的话,城东那家新式调料铺子里的所有存货都被属下给拿下了,各种调料加起来一共二十车,全都运到了国师府下面的一处宅子里。”   “你做的很好。”陆念锦看着他,称赞道。   蔡浥连道,“太子妃谬赞。”   陆念锦笑笑,又将目光转向秦嬷嬷,道,“嬷嬷,东厢的多宝阁最顶层有只锦盒,有劳你帮我拿过来。”   秦嬷嬷道了声是,朝外退去,没多久就将锦盒拿了过来。   陆念锦示意她将锦盒给蔡浥。   蔡浥疑声道,“太子妃,这是?”   “一些菜谱和调料的配方。你带下山去,将菜谱免费供给上京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然后再将方子上的调料让人做出来,售卖给那些酒楼食肆。如此他们只要操作得当,就能做出比紫藤府美味不止十倍的菜品。”   蔡浥听陆念锦说完,当即明白过来,“太子妃是想将孟大小姐的紫藤府酒楼给挤垮了!”   陆念锦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是!”   “就因为孟大小姐爱慕主子?”蔡浥下意识问,一不小心就说秃噜了嘴。   陆念锦:“……”   她假装没听见,只是看着他手中的锦盒道,“这件差事你若是办得好,届时调料铺子开张了,我便送你一成干股。”   “谢太子妃抬爱!”蔡浥刚才在书房的时候,就听必应提起过陆念锦的厨艺,现在听她竟然要送自己一成干股,忙受宠若惊的应了。   随后,又与陆念锦商量了一番调料铺子的开张事宜,才领命退下。   不得不说,无羡公子身边的第一死士做事就是利索。   他从陆念锦手里拿了方子,不到三天的时间就将第一批豆瓣酱,十三香,鸡精等复合调料做了出来,然后带着这些调料,一家一家酒楼的去谈判,那些酒楼掌柜见识过他手里的菜谱和调料,以及做出的成品,眼睛都亮了,毫不犹豫的就跟他签了十年的长约。   这十年期间,十几道菜的菜谱他们可以免费用,但是所需要的调料却必须从他们如意调料铺子来购买。   签约完成,去官府备案后,蔡浥又用最快的速度将各种调料送到各个酒楼。   那些酒楼为了抢占先机,纷纷安排自家主厨连夜练习,第二日一早,就隆重的推出了一系列的新菜,打的招牌还是——比紫藤府酒楼好吃十倍的酒楼!   一开始,信的人自然少,不过总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跟着再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那些酒楼的名声就起来了,而紫藤府酒楼则是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衰落下来。   这日,紫藤府酒楼掌柜的看着自家门可罗雀的大厅,再也忍不住,吩咐人备车去了四皇子府。   四皇子府里,孟清庭刚好也在,听底下人说紫藤府掌柜的求见,她和萧泽对视了一眼,两人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   难道,陆念锦和无羡公子又来找茬了?   “将张掌柜请进来!”萧泽先冷静下来,冲着来禀告的小厮冷声交代。   小厮领命出去,没多久张掌柜就进来了。   “小的见过四皇子,见过孟大小姐。”他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萧泽蹙着眉看着他一眼,开口问道,“张掌柜今日过来,不知所谓何事?”   张掌柜听主子主动问起,当即将紫藤府的现状说了一遍,说的过程中,他擦了好几下汗。   可即便他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萧泽还是怒了,他直接拍案而起,怒视着张掌柜道,“庸才!饭桶!要你有什么用!……现在可有查清楚,那些小酒楼的菜谱和秘制调料到底是哪里来的!”   “回四皇子的话,他们都是从一家名叫如意的调料铺子买来的,那些菜谱也是如意调料铺子主动送给他们的!”张掌柜又抹了把汗,颤声回禀道。   “既然是因为那家调料铺子,那就想办法将铺子抢过来!”   萧泽可是听孟清庭的,将自己的全副身家都投给了紫藤府,要是紫藤府赔了,那他绝对会呕死的!所以即便不择手段,他也一定要紫藤府起死回生。   “四皇子,这家调料铺子的背后主人不简单,我们抢不过来啊!”张掌柜听了主子的话,忙汗流浃背道,顿顿,在自家主子吃人一般的眼神下,他又讷讷的补了句,“这家铺子背靠着的是国师府!”   国师——那可是比几个皇子绑在一起都要得皇上的爱重,谁敢在他头上动土。   萧泽听张掌柜说出如意调料铺子的幕后东家,也是愣了,他瞳孔紧缩,白了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质问道,“你说那家调料铺子的幕后东家是谁?”   “是国师!”张掌柜又重复了一遍。   萧泽直接面如土色。   张掌柜说得对,国师他是真的惹不起。   他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会那么宠爱国师,他也不敢问。   他只知道,要是被父皇知道他胆敢抢国师的东西,一定会揭了他一层皮的。   “算了,你先退下吧,这件事让本皇子再想想,待本皇子想出主意了,再让人传你。”   被国师一个名头吓破了胆的萧泽敛了怒气,冲张掌柜摆了摆手。   张掌柜听了,二话不说,躬着身子就朝外退去。   等张掌柜离开后,书房里就只剩下萧泽和孟清庭。   萧泽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去对着孟清庭,眼神阴沉,微带指责道,“清庭,你不是说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吗,可现在的结果呢?我为了你可是将全副身家都搭上去了!”   孟清庭被萧泽这般问这,脸上也有些不好看,她宽袖下紧紧握着的手已经刺破了掌心。   “四郎,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的,”她侧过脸,微微低了头道歉,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   “清庭,你刚叫我什么?”萧泽目光追随着她,听到她娇滴滴的喊自己“四郎”,脑子瞬间就空了,用力揽住她的肩头,激动道,“你再叫我一遍好吗?”   “四郎……”孟清庭转向他,语调柔婉娇媚的又叫了一声。   那一回眸的温柔,萧泽的心都酥了,此刻哪里还记得自己搭出去的全副身家,他紧紧的抱住面前的女子,就吻了上去。   孟清庭柔弱无骨的倒在他的怀中,任由他索取,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萧泽坐在太师椅上,紧紧的揽着孟清庭,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情话——   你是我的心我的肝,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   为了你,别说付出全副身家了,就是我的爵位,我的性命都可以不要。   清庭,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决定非你不娶,现在我真的好感谢老天对我的眷顾,没有让我孤独终老……   孟清庭听他这么说着,却轻轻的哼了一声,一面在他胸前轻轻的画着圈儿,一面故意醋道,“可你之前不是还很喜欢太子妃吗?还在牡丹会上当众放言,得一陆念锦,余生便再也不纳妾,弱水三千只取她一瓢饮?”   “清庭,你这可是冤枉我了!”萧泽听到心上人跟自己翻旧账,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得意。   他忙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一五一十将自己之前的打算说给她听。   “清庭,我真是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你。可那时候,你对我根本不假辞色,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我无法接近你,只能通过陆念锦来让你看到我对爱情忠贞不二的心。什么当众放言,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都是我想对你说的话。陆念锦她算什么,她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的女儿,一个庶女,如何配得上我天家四皇子的身份,她这一辈子,也就只能配我那个死了十八年的大皇兄了。”   孟清庭听到最后一句,前面萧泽说了什么,她全不在意了。她的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直直地看着萧泽道,“四郎,说起怀德太子,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清庭,你说!”   “那我要是说错了什么话……”孟清庭有几分犹豫,有几分小心。   萧泽当即保证道,“就是你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你说吧。”   “是这样的,我几个月前,也就是年初的时候,曾经被我继母所出的那个妹妹孟清灵从假山上推下来,昏迷过一段时间,你可知道?”   萧泽作为孟清庭最忠诚的爱慕者,这件事他当然是知道的,脸上带着一抹心疼,他忍不住将她拥得更紧,道,“这件事我知道,我也知道孟清灵刚到拢翠田庄就消失了,你放心,这个贱人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谢谢四郎,”孟清庭轻柔的说了一句,随后她蹙起娥眉,沉声又道,“不过,我现在要说的事情与孟清灵无关,我是想说,打从那次昏迷后,再醒过来,我就能梦到一些未来的事。”   “未来的事?”   孟清庭用力的点头,怕萧泽不信,她又继续道,“其实一开始,我也没这么想的,后来梦到的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巧,我才渐渐明白过来,这可能就是老天爷对我年幼丧母,孤苦伶仃的补偿。”   萧泽听她说完,果然信了。   “那你有没有梦到过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孟清庭点了点头,跟着,眼圈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你怎么哭了?”萧泽一见孟清庭要哭,忙一面给她拭泪,一面疾声担忧道,“可是我们两个的未来不好?我会负了你?”   孟清庭用力的点头,又摇头。   萧泽看她这般模样,脑门都急出汗来了,急声催促道,“清庭你快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清庭又啜泣了一会儿,才看着他的眼睛,声线颤抖道,“四郎,在我的梦里,怀德太子他并没有死,而是被人带出了宫……”   “大、大皇兄他没有死?”萧泽整个人都懵了,震惊的反问。   孟清庭轻轻的点头,“大皇子非但没有死,他后来还恢复了太子的身份,继承了云朝江山!”   “这、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就算大皇兄没有死,那不是还有陆贵妃和三皇兄,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大皇兄继承帝位?”   孟清庭听到陆贵妃和三皇子,微微变了脸色,她轻颤着娇躯,慌乱摇头道,“这、这我却是不知,我的梦里并没有他们,我只知道,最后登基的是大皇子。”   ……   “那你在梦中可有看清我那大皇兄的容貌,他究竟是什么人,什么身份?”萧泽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追问。   孟清庭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如今最得皇上宠爱的,年纪上又与大皇子接近的,四郎你说呢?”   萧泽闻言,心脏狠狠的一沉,无羡公子的脸径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现如今最得父皇宠爱的就是他,且他的年纪也和他那个早逝的皇兄接近。   可唯独一点不符,他看向孟清庭,“我记得母妃曾经说过,大皇兄的眉心是有一颗朱砂痣的,可国师……他并没有。”   孟清庭摇了摇头,“不过一颗小小的红痣,稍微遮掩几分不就过去了。”   “你是说,国师的眉心做了手脚……”   孟清庭点了点头,“应该是,在梦里,他登基时额心是有一点红的。”   萧泽脸色愈发阴沉。   他狠狠的攥紧了手。   此刻,以前不解的一些疑惑,终于真相大白,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父皇更宠爱国师,他们兄弟几个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国师受宠!   为什么明明是他先定下的陆念锦,父皇却不顾他的生死,哪怕冷眼他跪死在乾元殿外,都要将人抢去赐给他大皇兄……   原来,他们竟是一个人。   而他的父皇,从头到尾,心里都只有那一个儿子!   他的心,都偏到胳肢窝去了! 第57章 火烧大慈恩寺   怒气从萧泽心里升腾起来,他第一次,恨起皇上来,恨他的欺骗,恨他的偏心。   也是第一次,他生长出了滔天的野心——凭什么,那个位置一定要留给大皇兄!他也是皇子,他也是父皇的儿子,登上那个位置的为什么不能是他!   从今天开始,他也要争。   为了母妃,为了他自己,更为了清庭!他想给她更好的,他不想在未来被人拿捏着负了她。   “清庭。”他眸光蕴着炙热的火光,朝孟清庭看去,一字一句道,“你信不信,未来我绝不负你,我一定会给你这世间最大的尊荣!”   “四郎……”孟清庭美眸轻眨,惊讶地看着萧泽,“你的意思是……”   “我不想负你!我想让你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想让云朝所有的女人都匍匐在你的脚下,仰望你,艳羡你……我想争乾元殿那个最高的位子!”   孟清庭听到最后一句,忙去捂萧泽的嘴,眼波盈盈的看着他,带着几分慌乱和担忧道,“四郎,皇上如今正值春秋鼎盛,你怎能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人听到,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她这副焦急的模样讨好了萧泽,萧泽轻轻一笑,在她腰间捏了一把,低声道,“这书房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你会背叛我,跟人告密吗?”   “我自然不会背叛四郎!”孟清庭依偎在萧泽的怀中,看在他的眼睛,饱满的红唇开合诱人的说道。   萧泽被她这般引诱着,眸光不由一暗,吞了口口水,低下头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书房中气温急剧升高,发出一些暧昧的吞咽声。   这日,一直到了夜里,孟清庭才披着斗篷出了四皇子府。   萧泽初尝心上人滋味,难舍难分的,亲自把人送到了后门,又看着她登车离开,才转身回了四皇子府。   当晚,他在书房宿了一夜,被孟清庭残留下来的体香包裹着,一整夜他的嘴角都上扬着。   第二日起来,小厮进来伺候他漱口,他想起昨晚吻过孟清庭,舍不得将他口中的馨香漱出去,只用帕子擦了下脸,便让人备车,他要进宫见景妃。   皇宫,重华宫。   景妃一向有早起的习惯,她更衣洗漱,用过早膳后,便去了后殿的小院子。   小院子里辟了一个一丈见方的花园,园子里姹紫嫣红的花,全是在她生下萧泽无宠后,自己种的,这么多年来,也一直习惯自己打理。   给花儿浇了水,施了肥,又修剪了枝叶……做完这一切,她朝一旁的宫女招了招手,宫女立刻端了铜盆过来。   景妃净过手,又抹了润手膏,她朝开的最好的一盆早菊看去,柔声吩咐道,“等下将这盆花送去乾元殿,献给皇上观赏。”   “是,娘娘。”宫女福身答应,他们娘娘虽然不得圣上宠爱,但是因为娘娘伺候花木有一手,每次送了花到乾元殿,皇上都会让福公公收下的。   那盆早菊很快被搬走了。   景妃则带着宫女回了正殿,她前脚刚在罗汉床上坐下,后脚就有宫人进来禀告,小心翼翼的伏在地上道,“启禀娘娘,四皇子过来了,此刻正在外面等着求见。”   “泽儿来了,快请他进来!”景妃一听是自家儿子来了,立刻眉开眼笑地冲着宫人说道。   “是,娘娘。”宫人应了一声,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就朝外退去。   景妃又含着笑吩咐近身的姑姑,“阿槐,快去让人准备金银千层糕和糯米酥,还有武夷山今年新出的大红袍茶,这些都是泽儿喜欢吃的。”   阿槐姑姑笑着答应了一声,一面给底下的小宫女使眼色,一面道,“娘娘放心,四皇子喜欢吃的几样点心和茶水,小厨房每日都有新鲜的备着,很快就能送上来。”   景妃点了点头。   没多久,萧泽随着宫人走了进来,行到景妃面前,他躬身道,“儿臣见过母妃,给母妃请安!”   “我儿不必多礼!”景妃站起身,亲自将萧泽扶了起来,看着他俊朗儒雅的模样,问,“泽儿今日怎么想起进宫来看母妃了?”   萧泽想到孟清庭昨日跟他说的那些事,沉了声道,“回母妃的话,儿臣有些重要的事要跟您商量。”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在景妃身边坐了下来,母子两个离得十分近,也因此,他一张嘴,景妃就闻到了一股子不甚好闻的口臭味。   她微微蹙起眉,不自觉地拿起帕子,在鼻端遮了遮,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奉命去拿点心和茶水的小宫女回来了。   阿槐姑姑将小宫女手里的茶水和点心一一摆到萧泽的面前,温柔道,“四皇子,这些是您爱吃的差点,娘娘特意吩咐了小厨房,每日都让备着的,您快尝尝。”   景妃一听,也赶紧道,“这武夷山的大红袍是前两天内务府的人刚送来的,你快尝尝,看看与往年的味道相比如何?”   萧泽不舍得将口中心上人的味道冲掉,他摸了摸下巴,一脸回味的看向景妃道,“母妃,儿臣不渴。”   景妃有些气闷,这是渴不渴的问题吗?   “还是试试味道吧,若是不合口,母妃也好再为你从别处找更好的。”她再接再厉,苦口婆心。   萧泽被自家母妃劝着,终于肯端起面前的茶盏,稍稍地饮了一口,放下茶盏后,道,“和往年差不多,合口的。”   “那就好。”鼻端萦绕着的口气味还是没有散去,景妃有些僵硬的说道。   “对了,你方才说寻母妃是有要事要说,不知是什么事?”停了片刻,她突然站起身,往寝房的方向走去。   萧泽也跟了上去,与她并排,嗓音沉肃道,“是很要紧的事,还请母妃屏退左右!”   景妃听他这么说,先是一怔,停了片刻,才回过头去吩咐阿槐姑姑,道,“你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娘娘。”阿槐姑姑答应了一声,便止步于寝房之外,谨慎的守着门。   景妃带着萧泽去了屏风后的矮几旁,两人相对落了座,她敛容看向萧泽道,“究竟是什么要事,说罢!”   萧泽压低声音,极快的将孟清庭昨晚告诉他的事情说了一遍。   景妃听完后,脸都白了,她搁在矮几上的手指尖轻轻颤抖着,“此话当真?”   萧泽连忙道,“母妃想想父皇对国师的宠爱,再想想国师如今的年纪……这一切还不够明显吗?”   景妃沉默下来。   萧泽安静的等着。   直到一刻钟后,景妃长叹了一口气道,“母妃信你。”   “母妃!”萧泽低切地叫了一声,“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据清庭所梦,国师恢复身份可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他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景妃冷声说道,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色。   那漆黑深邃的瞳孔,就是萧泽看着都有些恐惧。   他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哑声道,“不知母妃打算怎么做?”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景妃看了萧泽一眼,并没有明说,她这个儿子她知道,太蠢了!有些事情,她只相信自己。   接下来,景妃又问了许多未来的情况,直将萧泽腹中的一点存货都掏空了,才让他回去等消息。   萧泽对自家母妃的性子也有九分了解,他的母妃外表看着虽然柔弱,但实际上却是最坚韧好强的,一件事没有做成之前,她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自然,她也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萧泽匆匆进宫,又匆匆出宫。   他出宫后也没有回四皇子府,而是去了安乐伯府。   这边,孟清庭的闺房中,两人正你侬我侬,孟清庭被萧泽熏得,隔夜饭都差点呕出来,但面上却是红云飞起,一脸娇羞……   另一边,漪澜宫。   陆贵妃听完贴身宫女绮画的禀报,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握紧了扶手,眼底蕴着风起云涌,震惊道,“你说什么?”   绮画只好硬着头皮,将重华宫那边传来的消息又禀报了一遍,“阿槐说,怀德太子并没有死,他当年是被无为大师带出了宫,如今十八年已过,正到了他复位的时候……而太子现在的身份……是国师!”   “这怎么可能!”陆贵妃双眸通红,恨的目眦欲裂,唇齿颤抖道,“若是他没有死,那我的文儿和启儿不是白白葬送了吗?”   文儿,是当初给怀德太子陪葬的那个孩子。他虽然才三个月就没了,但却是陆贵妃一辈子的痛,她舍不得那个孩子,便将他的尸骨埋在了漪澜宫的后院,还为他取名为文儿,年年祭奠。   启儿则是陆贵妃第一个落地的孩儿,但是因为堕文儿的时候,她伤了身子,生下启儿后,那个孩子的身子就一直不好,她用尽一切办法,也只能将他养至三岁。刚过了三岁生辰,那个孩子就殁了。   这两个孩子都是陆贵妃深入骨髓的痛。   原本她以为他们是给怀德太子陪葬的,心里倒也好受些,可现在,竟然有人告诉她,怀德太子并没有死。   这不是用刀在剜她的心吗?!   陆贵妃双目通红,捂着心口拼命的呼吸着,痛不欲生的眼泪从她眼眶中汩汩留下。   绮画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哭成这样,也红了眼圈。   她在她脚下跪了下来,低低的劝着,“娘娘,您莫哭了,就算再哭,两位皇子也回不来了,您现在该做的,是替两位皇子报仇啊!”   陆贵妃听绮画这般说着,原本伤心欲绝的面容变得阴沉可怖起来,她用力的眯了眯眼,咬牙切齿道,“两位皇儿的仇,本宫自然是要报的!怀德那个小杂种,皇后那个贱人,还有江家,本宫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们算计着害了娘娘两位皇子,娘娘合该如此!”绮画带着哭腔,愤愤附和。   陆贵妃闻言又沉吟了片刻,“……去取笔墨纸砚来,本宫要修书一封给爹爹!”她厉声吩咐。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拿!”绮画说着,起身便朝外退去。   笔墨纸砚取回来后,陆贵妃带着刻骨的恨意,在信中将无羡公子的身份挑明,要求镇国大大统领陆赫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将无羡公子斩草除根。   绮画接了信,用和大大统领府单线联系的特殊方式,很快就将信送到了陆赫的书房。   镇国大大统领府,书房。   近身伺候的副将将陆贵妃的信呈给陆赫,禀道,“大统领,这是宫里送过来的信,您请过目!”   陆赫闻言,眸光一沉,他用力将信夺过来,皱着眉就是用力一撕,取出信封内雪白的信纸,展开后看了起来……   这封信并不长,他却看了很久,脸色越来越阴沉。   副将在旁看着,忍不住问,“大统领,可是贵妃娘娘出什么事了?”   陆赫摇了摇头,将信纸直接丢给了心腹副将。   副将狐疑的接过信纸,看完后,他的反应比陆赫还要大,“大大统领,这是真的,怀德太子他真的没有死?!”   陆赫冷笑,“我早就怀疑他是怀德太子了!没想到在他还真的是!”   “那现在我们该如何应对?”   “自然是想尽一切办法,杀无赦!”   副将浑身一凛,拱手便要答应,可开口前,他又像想起什么一般,皱眉道,“大统领,大慈恩寺后山竹楼的阵法太过精妙,寻常暗卫根本闯不过去,不管我们派出多少人,到最后只怕都是徒劳无功!”   “既然如此,那就想办法将他逼出那个王八壳子!”   “届时,不管是他,还是陆念锦,我都要他们的命!”   “是,属下明白了,等下就去跟韩硕商量,如何将国师和太子妃逼出来。”副将拱手说道。   陆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尽快!”   “是,大大统领!”副将说完,便朝外退去。   他离开大大统领府后,直接去了虎镶卫大营。   衙署内,韩硕听闻大大统领身边的副将求见,连忙起身道,“快请张副将进来!”   张副将很快被带进了衙署。   两人见面后,他让韩硕屏退左右,然后将主子的吩咐说了一遍。   韩硕听完,思考了片刻,道,“若是大大统领非要将人逼出大慈恩寺不可,我觉得用火攻,是个不错的计策。”   “火攻?”张副将反问。   韩硕细细的跟他解释了一遍。   张副将听完,当即拍板道,“那就火攻,我们再来商量商量具体怎么安排……”   “好!”韩硕答应了一声,接着,两人便窸窸窣窣的商量了起来。   大慈恩寺后山竹楼,陆念锦和无羡公子还不知道有人在打他们的主意,两人仍是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无羡公子每日在书房处理公事,陆念锦则负责他的一日三餐。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她的厨艺恢复的越来越快,现在已经有前世厨艺七八成了。   这天,天色干燥,太阳毒辣的厉害,她让秦嬷嬷准备了食材,想给无羡公子做一份北川凉粉,冰凉酸辣又解暑。   凉粉做到一半时,必应突然闯了进来,握住她的胳膊,急赤白脸的催道,“太子妃,大慈恩寺后山着火了,火势太大,救火根本来不及,您快跟我走!我们得立刻下山!”   “着火了?”陆念锦大惊,她一面摘身上的围裙,一面问,“怎么会突然着火,这么大的山头,平日里就没人巡护吗?”   必应一边护着她往外走,一边道,“平常倒是有僧人巡护的,不过今日,轮班的僧人刚好吃坏了肚子,他原想着半天不巡逻也是没事的,可没想到就是这半天,竟然真的就出了问题。”   说着,两人已经到了竹楼外。   无羡公子和秦嬷嬷都在院中等着了,看到陆念锦出来,秦嬷嬷立刻上前,担心的叫了声“姑娘”。   陆念锦安抚的朝她笑了笑,“秦嬷嬷别怕,有国师在,我们一定能平安回城的。”   无羡公子听陆念锦这般说,难得附和了一声,颔首道,“你主子说的是,有本座在,定会保你们主仆平安无虞的。”   待人都到齐后,一行人便朝山下走去。   原本,陆念锦以为,他们下山回城的路上定会遭遇一波刺杀,但意外的是,并没有。   不管是下山,还是回城,他们这一路都平平安安的。   无羡公子先将陆念锦送回了太子府,又给她留下包括蔡浥在内的十个死士,才离开。   陆念锦目送他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被大管家迎了回去。   回到回心楼,得到消息的浣溪立刻迎了上来,抱住她的胳膊,激动道,“姑娘,你终于回来了,奴婢可想死您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奴婢都要去大慈恩寺寻您了!”   “傻丫头,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吗?”陆念锦抬起手,在浣溪的脸上轻轻一捏,停了片刻,又问,“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陈伏有没有好好待你?……他要是敢欺负你,我这就叫大管家派人打他三十大板!”   “没有没有!”浣溪一听陆念锦要打人,立刻摇头,言不由衷道,“陈伏他没有欺负我,姑娘你别打他!”   “既然陈伏没有欺负你,那你眼底那一抹郁色是怎么回事?”陆念锦一面朝东暖阁走去,一面关心的问道。   浣溪没想到自家主子望闻问切的本事如此厉害,她也不再掩饰了,微微撅起嘴道,“陈伏他是没有欺负我,但是有一件事我怎么也说不通他,都快被他气死了,姑娘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   “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浣溪尴尬的朝秦嬷嬷和芸姜看去,“嬷嬷,芸姜姐姐,我能单独和姑娘说几句话吗?”   秦嬷嬷和芸姜闻言,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不约而同地朝陆念锦看去。   陆念锦微微的点了点头,两人才退下。   “现在说吧!”陆念锦带着浣溪在罗汉床上坐下,温柔的说道。   浣溪攥着自己的衣角,又忸怩了一会儿,才低着头,小声道,“我想给陈伏生儿子,可他不许我生……为此还专门买了四个小丫鬟盯着我,让我每天都要喝避子药……”   陆念锦:“……”   她看着浣溪难过的模样,心里顿时一沉,望向她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浣溪瞧着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忍不住胡思乱想道,“姑娘怎么这样看着我,莫非,陈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他在外面有人了,姑娘你也知道,你们就独独瞒着我?”小丫鬟说着,眼睛都通红了起来。   陆念锦闻言忙摇头,“浣溪,你想到哪里去了?陈伏是那种人吗?他不让你怀孕,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浣溪惊讶反问,嗓音里还带着淡淡的哭腔。   “是为了你好。”陆念锦肯定的颔首,停了片刻又道,“你还记得孔雀簪的事情吗?”   那件事浣溪当然记得,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陆念锦跟着道,“你之前中过剧毒,现在毒虽然解了,但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想要彻底恢复好,至少得再养上三年,不然的话,就算怀上了孩子,也不见得是好事。对孩子,对你都一样。”   “原来是这样!”浣溪听陆念锦这般解释,终于明白过来,她抽了下鼻子,破涕为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他了。”   陆念锦笑笑,没再说什么。   不过随后,她就将陈伏叫到了药房,递给他一只锦盒。   陈伏接了锦盒,疑声问,“太子妃,这是什么?”   “避子药,”陆念锦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一粒能保一年不会孕胎。”   陈伏闻言,脸一红,紧紧的捏着手里的烫手山药道,“奴才多谢太子妃赏赐。”   陆念锦看着他仿佛红虾子一般的脸色,偏过脸,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还有,浣溪身子不甚好,你们两个以后要节制着些。”   “谢太子妃赐教。”陈伏说着,脸庞更红了,顿顿,又补了句,“太子妃还有别的吩咐吗?”   陆念锦一脸正色,“就是这些,再没有了。”   “那奴才就先退下了。” 第58章 国师,你就是怀德太子对吗?   陈伏离开后,陆念锦细想今日大慈恩寺后山突然发生的火灾,总觉得不同寻常,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朝她和无羡公子的罩来,把他们逼出竹楼只是第一步。   且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她心里并不觉得这场火灾是陆赫的人做的。   陆赫忌惮博野侯府,他应该不敢明着对受皇上庇佑的大慈恩寺下手,所以之前遇到的几次劫杀,他选的都是大慈恩寺之外的地方。   除了陆赫,还有谁跟她和无羡公子有仇呢?   陆念锦闭上眼睛,孟清庭的脸浮现在她的眼前。   经过上次的试探,她已经确定,她不是穿书,而是重生,不然她不会不知道那些菜名的由来。至于改革记账法,开调料铺子和酒楼,她也是从前世抄袭来的……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些应该都是她前世做过的事。   孟清庭重生后,觉得有利可图,便想据为己有。   只是她不知道,有些东西是可以抢夺的,但有些东西却是怎么也无法抢夺的,比如记账法,比如厨艺。   在试探出这些之前,她从未想过要与她为敌,毕竟那些东西不是她的,她之所以知道,也是从别人手里学习来的。   可紫藤府酒楼不同,那是她外公一辈子的心血,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座一模一样的酒楼,那副一模一样的招牌被人糟蹋了,她想将其收回来。   所以,那日回到竹楼后,他才会让蔡浥将菜谱公布出去,将孟清庭的紫藤府打压的没有生意。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女人一怒之下竟然会对大慈恩寺动手,放火烧了大慈恩寺。   不,不止紫藤府酒楼的事,还有上次,无羡公子被下药,她献身不成反遭侮辱,这件事,无羡公子是当事人,而她是目击者。   加上这件事,她更有斩草除根的理由了。   陆念锦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   若孟清庭只是有杀心,没有别的本事,她自然不会过分担忧,不管是她还是无羡公子都能轻易避过她的招数。可现在的问题是,她有重生这个外挂,那就厉害了,要是她真的非要他们两人的命不可,那总能找到能钻的漏洞。   不,不能放任她再胡作非为下去。   陆念锦脸上闪过一抹凝重,她起身走到窗户边,叫了声“蔡浥”。   蔡浥一直守在暗处,听见陆念锦的声音,他立刻现身道,“不知太子妃有何吩咐?”   陆念锦看了他一眼,掀唇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国师说,你能不能安排我们见一面?”   蔡浥闻言,沉吟道,“见面这件事……属下得和主子商量一下,才能给您答复。”   “嗯,你快去快回。”陆念锦吩咐。   蔡浥答应了一声,转身便如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   一个时辰后,他再回来,三长两短的敲了下窗户,下一刻,窗户从里面打了开来,陆念锦沉着脸问,“怎么样?”   “国师请您入夜后,前往国师府一见。”   “我知道了。”陆念锦点了点头,然后关上了窗户。   焦灼不安的等待中,今日的夜幕降临的异常缓慢。   终于,到了酉时末,天色暗了下来。   陆念锦披着黑色的披风,跟着蔡浥抄小道,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太子府。   后门处,马车已经准备好,陆念锦看了一眼,不远处停着的,却是国师府的马车。   她瞧着那辆黑色的马车,眼神微微软了软。   蔡浥察觉到,忙低声解释,“主子担心您的安全,特意派了人来接您,您放心,这一路必定平安。”   陆念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上了马车,她坐稳后,马车就飞快的跑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国师府外停下。   陆念锦在蔡浥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国师府的后门。   国师府的宅子极大,却没有小径、花园,假山一应景观,甚至连一尺以上的草木都没有,她一眼看过去,就能看见亮着灯火的书房和主居。   沿着甬道直行,半刻钟后,两人到了书房门口,陆念锦正要拐弯,朝书房走去。   却被蔡浥给拦住了,他追上上道,“太子妃,主子不在书房,他在寝房里等您。”   “寝房?”陆念锦皱眉。她要说的是事关性命的要事,他这态度怎么这么随便!   蔡浥点了点头,昧着良心道,“主子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早早的便歇下了。”   “哦。”陆念锦淡淡的道了一声,又跟着他往寝房而去。   寝房中,无羡公子确实已经歇下,他在外间见陆念锦的时候,身上只着了一件雪白的中衣。   两人分别落座后,他看向对面的陆念锦,面容清冷,眉眼却熠熠生辉道,“听蔡浥说,太子妃有很是要紧的事要与本座说?”   陆念锦听他询问,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大慈恩寺火灾一事,国师可有查出什么来?”   无羡公子闻言,轻磕了下眼皮,道,“并无。”   “那您觉得会是谁做的?”   “在证据确凿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无羡公子沉吟了片刻说道。   陆念锦挑眉,“孟清庭呢?”   “……她?”无羡公子听到这个名字,脸上有一瞬间的恍神,“和她有什么关系?”   陆念锦曾辅修过一学期的心理学,看到无羡公子方才那个明显维护的微表情,她心里顿时堵了起来,冷哼道,“当日你当着我和蔡浥的面,那般折辱于她,她现在成了四皇子的未婚妻,难保不会想要杀人灭口。”   “你有证据吗?”无羡公子问,他语气平淡,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她的心情。   陆念锦用力的抿着唇摇了摇头,“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不能证明什么。”无羡公子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   “……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国师告辞!”陆念锦冷冷甩下一句再见,起身就要离开。   无羡公子见她要走,忙又起身拦道,“太子妃且慢。”   陆念锦当没听到,仍继续朝前走着。   无羡公子无奈,只好运起轻功,两步追上她,将她拦在门边,道,“太子妃你先别走,本座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陆念锦一脸冷漠。   无羡公子试图牵起她的手,带她回到桌边坐下,却被她用力甩开,她漂亮的杏核眼一瞪,冷冷的看着他道,“说话就说话,你动手动脚做什么!”   无羡公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收回手,看向一旁的案几,道,“太子妃请!”   陆念锦在他压迫的目光下,又回到了桌边坐下。   无羡公子在她坐下后,也落了座。   “说罢,到底是什么事?”她开口催道。   无羡公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沉吟了片刻,才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先太子并没有死,你会如何?”   陆念锦听到这个问题,瞳孔突然一缩,狐疑的朝他看去。直觉告诉她,以他的秉性,这个问题他肯定不是随口问的,而是深思熟虑了之后才选择开口的。   而他既然问了这个问题,那就说明这个问题有其存在的必要。   她这般想着,突然,一个很可怕的猜想出现在她的脑海——莫非,先太子并没有死?他还活着。   而无羡公子刚好认识这位先太子。   不,不是……   他不是认识这位先太子,倘若他自己就是先太子呢?   这一瞬间,许多之前不解的事,都一股脑的涌进了陆念锦的脑海中,像潮水一样,冲击着她的心。   为什么他的身体里会有十七八年前种下的毒?   为什么他的身边会有那么多对他死忠的死士!   为什么皇上对他那般宠爱!   为什么皇后对他的喜好那般了解!   为什么陆赫一定要他死!   ……   现在这些疑惑统统有了解释,她也终于明白,孟清庭当初为什么非要对他献身,现在为什么又非要杀他!   因为,他是先太子,是皇上最宠爱的皇长子啊!   而孟清庭,她想当皇后。   无羡公子看着陆念锦不停变换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都……猜出来了是吗?”良久后,他哑了嗓子,压低声音看着她问道。   陆念锦目光聚焦,朝他看去,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陌生。   “国师您就是怀德太子,对吗?”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   无羡公子轻轻的点头,“是。”   “我知道了,”陆念锦隐在宽袖中的指尖颤抖着,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平静至极,“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她慢慢的站起身来。   无羡公子隔着案几,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深沉的凝望着她的眼睛,不安道,“锦儿,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陆念锦目光微移,又看了他一眼,还是那种让人刺痛的平静,“没有,”她说。那语气,好似心都死了一般。   无羡公子听着,只觉得心口都要窒息了,他心里焦急,忍不住将她抓的更紧,低声解释道,“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我知道,”陆念锦轻声说道,“你不是有意的,只是事关重大,不能为外人道罢了,我都理解的,不会怪你。”   “那……”无羡公子还想继续问些什么,不过却被陆念锦给打断了,她十分疲惫的看着他道,“国师,夜深了,我很困了,能先回去休息吗?”   “也好。”无羡公子盯着她苍白的脸色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妥协了,慢慢的松开手,放过了她。   陆念锦挣脱他后,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吱呀一声,寝房的门被拉了开来。   她没有一点留恋,一抬脚就跨了出去。   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深夜里。   蔡浥凭空出现,带着她朝后门走去,路上,看见她脸色着实差的厉害,忍不住关心道,“太子妃哪里不舒服吗?”   陆念锦听到太子妃三个字,只觉得一阵可笑,她转过头,凉凉的朝蔡浥看去,冷声道,“以后,请不要再叫我太子妃。”   “不叫太子妃,那属下叫您什么?”   “先太子妃。”陆念锦道。   蔡浥:“……”   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太子妃看起来有点怪,但主仆有别,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啊。   出了国师府,陆念锦一上车就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她狠狠的握紧了手,嘴角挑起一丝嘲讽,觉得自己就是个二傻子。   这么久以来,竟然一直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再想想自己当时同意这门婚事的初衷,她更是觉得自己可笑。   是,国师骗她,皇后骗她,蔡浥骗她……她都能理解。   但是理解,并不代表可以原谅。   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他对他的欺骗。   “太子妃,太子府到了!”半个时辰后,马车突然停下,蔡浥跳下车,在外说道。   陆念锦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朝外走去。   下了车,蔡浥又安静陪着她往太子府走去。   一路回到回心楼,陆念锦关窗户前,才蓦地想到,最重要的事情她还没跟无羡公子说。   这个大猪蹄子虽然惹得她极为不痛快,但是她还没恨他恨到要他死的程度。   “蔡浥!”重新打开了窗户,她朝着外面叫道。   蔡浥听到声音,很快再次现身,“太子妃还有事吗?”   陆念锦冷声道,“进来!”   “这不太好吧,毕竟是您的闺房。”蔡浥犹豫。   陆念锦一个眼刀甩过去。   蔡浥立刻改口,“太子妃您让让,属下这就进来!”   说着,他身形微微一掠动,就翻进了窗户里边。   “跟我来!”陆念锦吩咐了一声,她径直朝前走去,将他带到了书桌边,然后提笔在铺好的宣纸上写道:刚才气的狠了,忘了说,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一声,随他信或不信,孟清庭她就是能看到未来许多事情的走向,他的身份,也早就暴露在了孟清庭的眼皮子底下。   写完后,她确定蔡浥都记下了,便将宣纸卷起来,投进了一旁的香炉中。   又看着香炉里的宣纸被烧成一堆灰烬,她看向蔡浥道,“去吧,跟你家主子说一声,我也算尽人事了。”   “是,太子妃,属下这就去。”   陆念锦看着他翻窗离开,消失不见,她又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等着屋子里的灰烬味道散去,才回身往床榻走去。   这边,陆念锦强逼着自己睡了过去。   而另一边,无羡公子在书房中再次见了蔡浥。   听完蔡浥的禀报,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原本,他以为陆念锦怀疑孟清庭,只是因为不喜欢她。可没想到,她心里还藏着这么一个怀疑。   他眼底一片幽深,突然想起了在孟家保护孟清庭的死士,曾经跟他提到过的一些事:孟大小姐从假山上摔下来苏醒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要属下暗中出手才能避过的危险,现在全都不用了,好像在那些危险发生前,她就能提前预知似的。   以前,他没有在意过这件事,只以为她吃尽苦头,性格大变,可现在却不得不放在心上。   如果死士和陆念锦猜测的都是正确的,那孟清庭确实不得不防。   毕竟,她现在是未来的四皇子妃,若是她真知道他的身份,那么为了萧泽和她自己的未来,她肯定是会劝萧泽和景妃在他恢复身份之前,对他下手的。   这一刻,无羡公子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暗沉。   再加上大慈恩寺那一把狗急跳墙的火,他心里清楚的明白,他的身份,不能再隐瞒了,必须得立刻恢复。   这般想着,他再不犹豫,径直朝外喊了声“来臣”。   来臣听到声音,立刻从外入内,拱手问道,“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无羡公子道,“你亲自走一趟皇宫,告诉皇上,明日在早朝上,请他下旨恢复本座的身份。”   “主子怎么突然就要恢复身份?”来臣不解。   无羡公子看向他,沉声道,“已经暴露了,再不恢复,反而更加麻烦!”   来臣听了主子解释,这才答应,连夜就往宫里而去。   这一夜,有许多人安眠,也有许多人不眠。   但是不管怎么样,次日早朝过后,怀德太子还在世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上京每一个角落。   太子府,回心楼。   陆念锦恹恹的倚在迎枕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可她身边的秦嬷嬷和浣溪却是欢喜极了,秦嬷嬷欢喜的是陆念锦终于能名正言顺的生下腹中的孩子,浣溪欢喜的则是自家主子再也不用寂寞空闺,独守余生了。   东暖阁中,主仆三人各有各的心思。   就在秦嬷嬷终于忍不住,打算劝劝陆念锦时,外面,芸姜突然走了进来,上前福身道,“启禀太子妃,宫里福公公来了,奉皇上之命请您进宫赴宴。”   陆念锦一听要进宫,心里更烦了,她不高兴的命抿了抿唇,正要称病拒绝,可秦嬷嬷却在旁边捏了她一下,然后看向芸姜道,“辛苦芸姜姑娘传话,这事太子妃知道了,你立刻去前厅回话,请福公公稍等片刻,太子妃换过衣裳就过去。”   “是,秦嬷嬷。”芸姜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陆念锦在她走后,看向秦嬷嬷的目光却是不悦极了,她生气的质问,“嬷嬷,你到底是向着我,还是向着旁人的!”   秦嬷嬷宽厚一笑,宠溺的看着她,“老奴自然是向着姑娘的。”   “那你明知道我不想进宫赴什么宴!为什么还要替我答应下来!”   “老奴之所以这样,还不是为了姑娘腹中的小主子。退一万步来讲,您若是不曾怀孕,等国师回来了,你们两个商量得宜,那还有几分和离的可能,国师能重娶,您也能自由。可现在的问题是,您怀了小主子,这皇室嫡长孙的生母自然是不可能被和离的,小主子他必须长于宫廷。以后若是运势再好些,说不得还要继承她父亲的位置……如此,他又怎么能有一个不得皇上和皇后喜欢的生母呢!”   陆念锦听秦嬷嬷这般分析着,才渐渐明白过来。   皇上和皇后的疼爱喜欢,她不稀罕,但是她腹中的骨肉必须稀罕。   不然,到时候肯定连累她的孩子不得皇祖父和皇祖母喜欢。   一来二去,届时再被庶出的兄弟姐妹爬到头上,那不是拿刀子在戳她的心窝子。   陆念锦明白过来后,对于进宫也不再抗拒,她看向秦嬷嬷道,“嬷嬷,请帮我更衣吧,既然决定赴宴,那总不能最后一个才到。”   秦嬷嬷见她终于想通,也是松了口气,然后和浣溪一起,用最快的速度帮她换了衣服,又帮她重新梳头化妆。   一切收拾妥当,陆念锦扶着秦嬷嬷的手朝外走去。   福公公已经在前厅等了有一阵子,他看见陆念锦款款露面,立刻站起身来,上前行礼道,“老奴见过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福公公免礼。”陆念锦笑言着,虚扶了福公公一把。   福公公一脸受宠若惊的站起身,甩了下手里的拂尘道,“老奴先在这里恭喜太子妃,您的好日子要来了。”   陆念锦客气的笑笑,“借公公吉言。”   话落,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外面,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所用的金辂车。   福公公亲自陪着她走到车梯前,躬身道,“请太子妃上车。”   陆念锦踩着铺了锦垫的车梯,和秦嬷嬷、芸姜一起,一步一步的上了金辂车。   她坐好后,只听一声绵长的“太子妃起驾”,下一刻,金辂车便汩汩的朝前行去。   身份变了,陆念锦能感觉到,不管是芸姜和外面赶车的那些侍卫,态度都变了。   他们看向她的目光,不再是轻视中带着几分悲悯,而是变成满满的敬畏。   是了,在这个世道,女子总是要依附男子而活的。   就算她是太子妃也不例外。   太子在,她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荣耀的太子妃,太子不在,那她就是一个惹人同情的寡妇,谁都能在暗地里踩一脚。   金辂车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在宫门口停下。   “太子妃请下车!” 第59章 太子后悔,何必当初   福公公亲自将她扶下马车,又引着她换了轿子……再停下时,已经到了崇安门。   “太子妃请下轿。”轿子落地后,福公公绵长的声音响了起来,旋即,轿帘被掀了开来。   陆念锦扶着秦嬷嬷的手一出来,就看到不远处迎面而立的颀长身影,正是无羡公子,不,他已经不是无羡公子,而是云朝的皇太子萧询了。   见她出来,他掠动杏黄色的衣摆,朝她走来,试图握住她的手,但陆念锦眸光一垂,却避开了她,她白净修长的手交叠在小腹间,肃容行了一礼,“妾身见过太子,太子万安。”   她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萧询哪里看不出她还在气他,心里叹了口气,只能克制住想要亲近她的动作,沉声道,“父皇和母后在坤宁宫等着,我们即刻过去吧。”   “是,太子!”陆念锦端庄却冷漠的说道。   萧询在前带路,两人始终差着一步往坤宁宫里而去。   再次踏入坤宁宫,陆念锦觉得这座宫殿熟悉而又陌生,她跟在萧询的身后,朝里走去,到正殿后,她终于知道哪里陌生了,是坤宁宫里的气氛。   从前,坤宁宫是最静谧,压抑的宫殿,但是如今每一个角落里,每一个人都蕴着勃勃的生机。   “儿子(儿媳)给父皇、母后请安,父皇、母后万福金安!”两人一齐向皇上皇后行礼。   皇上和皇后和蔼的叫起。   两人许是终于认得嫡长子,欢喜坏了,竟不约而同的都穿了红色的吉服,看起来极为喜庆耀眼。   非但如此,陆念锦细看过去,发现皇后还化了妆,是极妩媚又不乏凌厉的桃花妆。   “锦儿倒是许久不曾进宫了,”皇后让人赐座后,握住陆念锦的手,温柔疼爱的说道,“可是因为怨本宫没有早些与你说出询儿的身份?”   陆念锦心里有几分责怪的意思,但表面上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她温婉柔顺的冲皇后笑了笑,道,“母后多虑了,太子能平安归来,我不知道有多欢喜,又怎么会责怪母后。”   “好孩子,你不怪罪母后就好。”皇后笑意更深了几分,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陆念锦依旧含笑,却不再言语。   始终关注着她的萧询,呷了口茶,在心里哼了一声:小骗子!   皇上打量到萧询的目光,开怀的笑了笑,“询儿和锦儿的感情这么好,倒是不枉费朕当初拼着让老四不喜,也为你们赐婚!”   说着,他又将无羡公子当初让人下山送信,请他搭救陆念锦的事提了一遍,顺势打趣萧询道,“当初朕就看出,你对锦儿情根深种了,如今再看,果然如朕猜的一般。”   坐在皇后下首的陆念锦听皇上这么说,心里惊讶了一下,当初还有这么一桩事?   她朝萧询看去,怎么也没想到当日的那道赐婚圣旨竟然是这么来的。   她更没有想到,嘴上想置她于死地的无羡公子背后竟然会救她。   这么算下来,她倒是欠了他一命。   这厢,陆念锦正走神着,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哭嚎声。   陆念锦被那道声音搅得回过神来,与此同时,皇后凤眉微拧着朝宋迎姑姑道,“让人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哭嚎。”   “是,娘娘!”宋迎领命而去。   坤宁宫正殿因为突然传来的声音陡然平静下来。   直到一盏茶的功夫后,宋迎回来,福了下身,脸色有些不太好的禀告道,“回皇上、娘娘的话,外面嚎叫的是宁贵人的宫女绿芜,宁贵人在御花园里和欣贵人拌了几句嘴,欣贵人一怒之下,用力宁贵人推了一把,谁也不知道,宁贵人竟然怀了龙胎,底下人叫了太医过来诊治,但太医无能为力,宁贵人不知从哪听说太子妃颇擅妇科千金,被誉为神医,能起死回生,便让绿芜来坤宁宫求皇上和娘娘开恩,允太子妃过去为其诊治……”   宋迎说完,除了皇上脸上有几分喜悦,皇后和萧询脸色都不好看。   皇后气的是宁贵人胆大,竟然敢在她认回太子的私宴上闹幺蛾子,萧询气的则是,宁贵人不过宫女出身,现在也敢颐指气使他的太子妃!   不过两人都没有说出来,而是沉着脸朝皇上看去。   皇上已经有十几年没听到后宫传来好消息了,他是真的喜悦,毕竟能让嫔妃怀孕,这就证明他还年轻。   “太子妃以为如何?”他压抑着自己的心情,看向陆念锦问道。   陆念锦听他询问,就知道皇上是想让她救人的。   可皇后那边……   陆念锦无声的叹了口气,又抬起头朝皇后看去。   皇后也是从做人媳妇过来的,如何看不出陆念锦的两难,她紧紧的握着扶手,强挤出一丝笑道,“宁贵人腹中怀的也是你与询儿的兄弟,你若能救,自然要拼尽全力的保住她腹中的孩子。”   “是,母后。”陆念锦起身答应。   又朝皇上行了一礼,然后才往外走去。   “宋迎,你跟着太子妃一起去。”皇后在陆念锦转身后,稍顿片刻,又看向宋迎姑姑说道。   宋迎姑姑道了声是,转过身快步朝外走去。   因为要救人,陆念锦的脚程很快,等宋迎姑姑追上人,陆念锦已经跟着绿芜出了坤宁宫。   绿芜小跑着跟上陆念锦,带着哭腔将宁贵人现在的状况又说了一遍。   陆念锦一面思量着,一面继续加快脚步。   一刻钟后,她终于赶到御花园,御花园里的奴才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竟然也找了红帐子,将宁贵人围在了里面。   看到陆念锦过来,他们一面行礼,一面将红帐子掀开一边来,让她入内。   陆念锦进得红帐,只见宁贵人已经晕了过去,她脸色煞白,屁股下血流了一滩,看着就不是很好。   “奴婢求太子妃,您一定要救救我们贵人!”抱着宁贵人的宫女看见她蹲下,立刻双眼通红的看着她哀求道,看那模样,像是宁贵人从家里带出来的人。   陆念锦冲她打了一个安静的收拾,然后便为宁贵人把脉。   宁贵人的情况的确十分不好,但是不幸中的万幸是,她摔倒后宫人并没有强行将她挪回宫殿,而是就地围在了这里,所以,她还有两三分可救。   陆念锦这般想着,当机立断的从袖中取出三根她随身携带的银针,扎在宁贵人身上的三处大穴,银针扎下去后,很快,宁贵人流血的症状就减轻了。   陆念锦见血能止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缓了片刻,她又朝扶着宁贵人的宫女看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子妃的话,奴婢双英。”   陆念锦点了点头,跟着吩咐她道,“你去外面拿笔墨纸砚来,我给你写个药方,你亲自去煎药。”   “是,太子妃!奴婢这就去,”双英答应了一声,便朝外走去。太子妃正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主子怀的可是这十几年来宫里的第一个龙子,别人煎药,她根本不放心,她只放心她自己。   双英很快就取了笔墨纸砚过来,陆念锦又用最快的速度将保胎药的药方写了出来,晾干后,交给双英。   双英拿了药方,便跑了出去。   等红帐中只剩下她一个人时,陆念锦不动声色的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拿出她给自己做的保胎丸,喂了一颗给昏迷的的宁贵人。   药丸入口即化,她喂进去后,稍微顺了下宁贵人的喉咙,宁贵人就将药丸吞了进去。   双英亲自抓药煎药,一直忙了半个多时辰,才匆匆回来,这期间,陆念锦怕宁贵人撑不下去,又给她喂了两颗保胎丸。   “太子妃,安胎药煎好了。”双英端着药进来,着急的朝陆念锦说道。   陆念锦避开一些,吩咐她道,“将药喂给宁贵人。”   “是,太子妃,”双英说着,便蹲下身来,她用小勺子舀了药往宁贵人嘴里喂去,但宁贵人正昏迷着,根本喂不下去,情急之下,她只好再次看向陆念锦,着急求救道,“太子妃,贵人不能吞咽,奴婢根本喂不下去……”   “我来吧!”陆念锦没办法,只好再次蹲下身,接过双英手中温度正合适的安胎药,一手按摩着宁贵人的喉咙,一手将药倒进宁贵人的口中。   用这个方法,宁贵人很快就喝完了一碗药。   双银看的目瞪口呆,半天,才叹服的道了句,“太子妃,您真不愧是神医。”   陆念锦笑笑,“保胎药喝下去,你家贵人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等上半个时辰再用床板将她抬回宫殿。”   “多谢太子妃指点,奴婢都记下了!”双英一脸感激的说道。   陆念锦没有再说什么,她转身出了红帐。   宋迎姑姑和之前替宁贵人看诊的太医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来,宋迎姑姑问道,“太子妃,宁贵人的胎如何了?”   “保住了,”陆念锦说道,顿顿,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补了一句,“如果不会再受别的伤的话。”   宋迎姑姑听她这么说,沉默了片刻才笑着道,“太子妃不愧是神医。”   “姑姑谬赞。”陆念锦淡淡的说道,话落,她又看了眼旁边的太医,微微颔首,“以后宁贵人的胎就有劳您了。”   太医听陆念锦这般说,如何不明白太子妃这是间接地在保他一命,当即感激的拱手道,“是,太子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护好宁贵人这一胎。”   陆念锦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宋迎姑姑回了坤宁宫。   坤宁宫正殿,皇上人虽然坐在那里,但是心却不在,他的心早就跑到了御花园宁贵人的身上,那可是他盼了十几年才得来的龙子啊!   他望眼欲穿的看着。   终于,陆念锦和宋迎姑姑回来了,他等不及两人上前行礼,便急着问道,“怎么样,锦儿,宁贵人肚子里的龙胎可有保住?”   陆念锦听皇上这么问,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她先向他和皇后行了礼,然后才平静的开口道,“回父皇、母后的话,宁贵人的龙胎已经保住了。”   “保住了就好,保住了就好!”皇上一听保住了,就笑了起来,原本悬着的心也终于定了下来,也顾不上跟陆念锦计较她刚才的不敬。   另一边,皇后听了这话,心里却是又庆幸又伤心,庆幸的是宁贵人的胎保住了,皇上会记得询儿和太子妃的好,伤心则是因为宫里又要多一个孩子了。   这也就意味着,十几二十年后,询儿又要多一个竞争对手。   以前皇上只有询儿一个长子,询儿能力又出众,她并不担心什么,可要是以后皇上的幼子也出众呢。   哪怕询儿是嫡出,可他到底没有从小在皇上的跟前长大,到时皇上有了亲手带大的儿子,谁能保证他最后不会动什么私心。   历朝历代舍太子立幼子的例子还少吗?   一瞬间,皇后想了很多,想到最后,她甚至有点儿怪陆念锦保住了宁贵人的胎。   陆念锦对此却一无所觉,她跟皇上说完宁贵人的情况,便被宫女带着去洗漱了。   两刻钟后,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却发现皇上已经不在了,正殿里只有皇后和萧询。   她抿了抿唇,在皇后的下首安静坐下,没有触霉头的去问皇上的行踪。   倒是皇后,许是觉得大殿中安静的厉害,看着她笑着解释,“这后宫里好不容易有了个有喜的,你父皇心里记挂着,便先去看了。”   陆念锦听皇后这么说着,只是笑笑,却不接话。   皇后见她无语,停顿片刻,又转了话题,提起江溶月道,“你和溶溶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吧?那个孩子自从上次落水后,身子就一直不甚好,你有时间可去承恩侯府看看她,她一向最喜欢你这个表嫂了。”   “儿媳记下了。”陆念锦答应了一声,她知道,皇后的意思并非只是让她去看看江溶月,而是在暗示她,你的医术连一个小小的外人都能治,对自己人应该更加用心。   皇后见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正欲满意的冲她点点头,可谁知,一旁的萧询却突然冷声开口道,“母妃,锦儿她不是太医,更不是大夫。”   皇后没想到自己生养的儿子竟然会反驳自己,而且还是为了一个都没见过几次的女人,脸色顿时僵了起来,不过只是一瞬,她又笑了起来,看着他轻声嗔道,“询儿你呀,不娶妻的时候冷冰冰的,现在娶了妻,倒是护媳妇。”   陆念锦:“……”   她尴尬一笑,朝着皇后拘谨道,“儿媳在外,到底也是东宫和太子的颜面,给宁贵人看诊,确实有些不妥,太子不满也是情理之中,母后就别闹太子了。”   皇后听陆念锦这么说,心里才舒坦了些。   之后,陆念锦又捧着她说了些别的,皇后才彻底忘记了萧询护她那一茬。   一个时辰后,家宴开始。   皇上踩着点,再次踏进了坤宁宫。   席间,皇后贤良淑德的问起宁贵人的胎。   皇上放下筷子道,“刚才,朕已经晋了宁贵人为宁昭仪,还答应她,等孩子生下来后,不拘男女,都封她为妃。”   皇后凝滞了片刻,牵起唇道,“宁昭仪这一胎,确实不容易,当得起如此封赏,臣妾都听皇上的。”   皇上闻言,轻轻的握住了皇后的手,动情道,“阿柔,朕就知道,你素来是个贤惠的。”阿柔,是皇后为出阁前的乳名。   陆念锦见两人情到深处,她忙低下头去。等过了一会儿,皇上皇后诉完衷肠,她才抬起头来继续用膳。   家宴吃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吃完后,差不多也到了午后。   等宫人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下去后,皇上看向萧询道,“东宫已经很多年没有修缮过了,要收拾出来,也得几个月,这段时间你看你和锦儿是另寻一处宫殿住下,还是住在宫外?”   萧询听皇上这么问,未做犹豫,便道,“住在宫外罢。”   他这么说,皇后眼中有失望一闪而过。   皇上想了想,又问,“宫外,那是国师府还是怀德太子府?”   这个……   萧询朝陆念锦看了过去。   陆念锦察觉到他的目光,逼着自己冲他笑了笑,贤良淑德道,“太子决定就是了,我听太子的。”   “那就国师府吧!”比起曲径通幽的太子府,光秃秃的国师府到底更安全些。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心里不满,面上却不得不含笑点头。   皇上皇后看着两人夫唱妇随的模样,脸上都露出满意的表情来。   随后,几人又坐了一会儿,萧询才提出告辞。   皇后虽然不舍,但是想到儿子和儿媳也需要谈谈,倒是也没再留人,吩咐了宋迎姑姑,从库房里找了不少好东西,让人送去国师府。   皇上瞧着皇后都这么大方了,想到陆念锦刚还为宁贵人保住了胎,也不好小气,当即吩咐福公公,也从乾元殿的私库里挑一批东西送去国师府。   陆念锦和萧询就这样满载而归的出了宫。   离宫的马车上,萧询直接吩咐车夫去国师府。   陆念锦听他这么说,却反对道,“先去太子府!”   萧询看向她,微微挑眉,“不是你说要随我一起住在国师府吗?”   陆念锦看着他,冷声反问,“我回太子府收拾东西不可以吗?”   “可以!”萧询点头,须臾,他看着她的眼睛,又问,“那不知太子妃收拾东西要多久,不如本宫在太子府外等你?”   “不用你等!”   “这么说,你是想收拾个十天半个月了?”萧询嗓音微沉,看向她的目光一下子危险起来。   陆念锦强势回瞪他,“当初的聘礼嫁妆那么多,我收拾十天半个月不是正常的吗?”   “三天。”萧询开口,面容沉肃的看着她道,“本宫最多能容你三天。”   “你休想!”陆念锦拒绝,打量她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他想跟她做名副其实的夫妻,下辈子吧!   “三天,或者直接去国师府,你选一个!”事实证明,有些人霸道起来,她是根本招架不住的。   陆念锦被他气的头顶都快冒烟了,忍不住发怒道,“萧询,你再逼我,再逼我……”   “你当如何?”萧询突然凑近她,两人呼吸相缠,他轻声问道。   陆念锦被他突然凑过来的脸吓了一跳,她抬手就要打他,可萧询却像早有防备一般,又突然往后一靠,坐直了身子,睥睨着她笑道,“本宫看你适应的也挺快的!”   他说的是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那一句“萧询”。   陆念锦被他撩拨的更气了,她用力的敲了敲车壁,冲着外面喊道,“停车!”   “继续走!”萧询也冲着外面吩咐。   外面驾车的死士有些为难,他是不停呢,不停呢,还是不停呢!   “停车!”陆念锦见马车不停,又喊了一声。   萧询则在她之后,又喊了一声,“继续。”   驾车的死士更为难了,总觉得他要被炮灰了!   陆念锦连喊了三声停车,马车都没有停下,她心里更加憋屈了,第一次有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感觉。   还是萧询看着她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终究不忍心为难她,妥协的朝外面道了句,“停车吧。”   陆念经没想到他会突然叫停马车。   下意识的朝他看去,一脸防备道,“你想怎么样?”   萧询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三日后,本宫去太子府接你!”   陆念锦:“……”   她在心里骂了一声禽兽,也不答他,直接起身,朝外走去。   萧询看着她跳下马车,又撩起车帘,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朱雀大街上,才吩咐驾车的死士,“回国师府!”   “是,主子!”死士答应了一声,马车便再次疾驰起来。   车厢里,萧询闭上眼,扶额靠在迎枕上,追悔莫及。   若是他早知道后来他会这般在乎她,那么当初,大慈恩寺她第一次唐突他时,他一定不会对她冷漠无情。   那日,他代替先太子与她拜堂时,不会突然抽身拒绝。   后来太子府观平殿抄经,他在她摔倒时,也不会无情的避开她,害她摔伤,他会接住她。 第60章 太子妃有孕风声走露   陆念锦并不知道萧询的后悔莫及,她下了车便黑着脸往太子府的方向走去。   从另一辆车下来的芸姜和秦嬷嬷跟着她身后。   走了一段距离,秦嬷嬷估摸着她冷静下来了,才上前劝道,“姑娘,太子府离这里颇远,您一直走着也不是个问题,要不还是让芸姜去雇辆马车?”   “不用。”陆念锦拒绝,“我现在看见马车就生气!”   秦嬷嬷看着她怒气腾腾的侧脸,嗫嚅片刻,到底还是不敢提起萧询,只堆了笑,好声好气的顺着她道,“不坐马车就不坐马车,老奴和芸姜陪着姑娘您走路。”   陆念锦听着秦嬷嬷一副哄小孩似的语气,又是一阵气闷,她“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主仆三人就这样往前走着,陆念锦走着走着,步子就慢了下来,半个时辰后,她头上都已经冒出一些虚汗来。   秦嬷嬷见状,想再劝她雇辆马车,然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辆墨绿色,坠着锦缎的马车突然在三人左前方停了下来。   芸姜是三人中唯一会武的,她一个箭步上前,张开双臂将陆念锦挡在身后,注视着那辆停下的马车。   马车上的人很快掀开车帘走了下来,却是陆念锦曾经救过的万夫人张氏。   “太子妃,真的是您,民妇还当是自己看错了!”张氏激动的朝陆念锦走来。   陆念锦也认出了她,她拍了拍芸姜的肩膀,示意她不必紧张,芸姜这才回到陆念锦的身后。   陆念锦笑着朝张氏看去,“夫人瞧着是大好了。”   张氏摸了摸自己调养的容光焕发的脸,笑着道,“这一切都是托太子妃的福,要不是太子妃救了民妇和两个孩子,民妇有怎么会有今天。”   陆念锦听她提起两个孩子,脸上的笑意真了几分,关心道,“孩子现在还好吧?”   张氏道,“太子妃让人送过来的药方和食谱很有效果,两个孩子比起刚出生时,不知好了多少。民妇一直想着,有机会带他们两个到太子妃跟前,当面谢过太子妃呢。”   陆念锦也想见见那对她亲自接生出来的龙凤胎,便颔首道,“这几日我都在太子府,夫人若是有时间,便带着孩子过来吧。”   张氏听陆念锦同意,连忙道,“多谢太子妃拨冗,说起来,民妇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张氏有些难为情道,“是这样的,太子妃救了两个孩子,民妇一直觉得您就是两个孩子的贵人,能否请您给他们赐个名字?”   “孩子父亲同意吗?”陆念锦沉吟了片刻,却没有直接回答张氏的话,而是问起两个孩子亲爹万大官人的意思。   张氏听她提及万大官人,倏地冷了脸,声音也沉了起来,带着几分怒火和任性道,“能得太子妃赐名,是我和两个孩子的荣幸。至于万重,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过就是一个被他娘牵着鼻子走,护不住妻儿,管不住小妾的的无能懦夫罢了!”   陆念锦:“……”   不得不说,张氏对万大官人的定位还真是精准无比啊!   “既然如此,那我就应下这事了,我先回去想想,明日再给夫人答复。”   “好,那民妇就先谢过太子妃了,”张氏说着,微微缓了面容,须臾,又不好意思的朝她笑了笑,“民妇方才有些失态,还望太子妃勿怪。”   陆念锦云淡风轻的笑笑。   张氏看向她身后的秦嬷嬷和浣溪,忽然又问,“太子妃这是要回太子府吗,怎么没坐马车?这里距离延政街还有一段路程,您要是不介意,不如民妇送您一程?”   陆念锦低头看了眼自己如同灌铅的小腿,她确实有些累了,便点头同意了下来。   “太子妃请!”张氏听她同意,恭敬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陆念锦点头,先一步上了马车,张氏和秦嬷嬷、芸姜则落在了后面。   马车里空间宽阔,装饰奢靡,陆念锦坐下来后,感觉比太子妃的金辂车坐着还要舒服。   “太子妃请喝茶,”张氏在马车启程后,亲手斟了一杯茶给陆念锦。   陆念锦接过,低头抿了一口,“这是樱桃果茶?”她有些惊喜的朝张氏看去,问道。   张氏点了点头,“是家中一个老仆用晒干的樱桃果肉加乌梅、甘草煮出来降暑的茶饮,民妇觉着不错,便在马车上留了一坛,太子妃若是喜欢,民妇回头就让人将方子送到您府上。”   “那位老仆愿意吗?”陆念锦轻声问道。她虽然喜欢这茶,但是却不想做什么以权压人的事情。   张氏闻言笑着解释,“那老仆以前是伺候过我娘的,对张家再忠心不过,她若是知道想要这樱桃果茶方子的是我的救命恩人,定然不会推拒。”   “那就好。”陆念锦点头,微微松了口气。   两刻钟后,马车在太子府门外停下。   张氏将陆念锦送下马车,看着她入内,才转身离开。   陆念锦回到回心楼,发现院子里凭空多了不少人,皆规矩极好,整齐划一的站在檐下。   “你们是什么人?”她走上前问道。   站在第一位的男子上前禀道,“回太子妃的话,属下是国师府外院的二管家戚商,今奉太子之命,带人来为太子妃拾掇东西。”   原来是萧询那厮派来的人。   陆念锦脸上浮现出一抹冷意来,她淡淡的看了戚商一眼,道,“带人去外院等着吧,东西收拾好了我再叫你们来搬。”   “是,太子妃。”戚商沉声应道,跟着便带着自己手下的人往回心楼外退去。   陆念锦回了东暖阁,拿起多宝阁上的花瓶想摔来泄愤,但是想到那花瓶的价值,又重重的放了回去。   萧询!她从没见过像他这么无耻的人,把她骗得团团转,现在还妄想她原谅他,继续跟他做夫妻,他怎么那么大脸呢!   还只给她三天时间收拾东西,三天后就搬去跟他同住。   想得美!   三天后她要是真如他愿,搬去国师府,她把自己的名字反着来写。   带着一肚子的气,陆念锦什么都没有收拾就去了药房,之前调制的保胎丸快吃完了,她得再调制几瓶。   从药房出来时,天已经暗了下来,陆念锦简单用了晚膳,就沐浴睡下了。   次日,她睡到自然醒,刚用过早膳,门房就来禀告,说是万夫人带着两个孩子来了,陆念锦一听,忙吩咐秦嬷嬷出去迎人。   很快,秦嬷嬷就将人带了进来,万夫人和月牙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向陆念锦行礼,陆念锦叫起后,她朝万夫人招了招手,“快将两个孩子抱来给我看看。”   “是,太子妃,”万夫人和月牙答应着,两人同时往前走了两步,陆念锦抱抱哥哥,又抱抱妹妹,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来。   万夫人将孩子喂的不错,一个月前病猫儿似的孩子,现在已经几乎看不出早产的痕迹。   抱过两个孩子后,她看向一脸柔情的万夫人道,“夫人,两个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大一点的就叫平儿,小一点儿的叫安儿,你觉得如何?”   万夫人听了,当即眉开眼笑道,“平平安安,这名字好,”说着,她便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女儿,逗道,“安儿,娘的小宝贝,你以后就叫安儿!”   陆念锦见万夫人满意,也由衷的高兴起来。   随后,她跟万夫人又聊起育儿经来,这一聊就是一个时辰多。   等她们说的差不多,也就到了午膳时候。   陆念锦知道万夫人今天来,早就让人拟了午膳食单。   都是一些清淡又滋补的菜色。   万夫人吃的满意极了。   到了午后,才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万夫人走后,秦嬷嬷将万夫人今日登门的礼单呈了上来。   礼单上,光是羊脂白玉的玉璧就有四对,另有玉如意两对,明珠一斛……南方时令水果四筐。   陆念锦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万夫人这是将当日她为她接生的诊金补上了。   微微挑眉,前面那一堆玉,她倒是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后面那四筐水果。   不过,礼单上并没有写明白究竟是什么水果,她只好吩咐浣溪,“你去看看,万夫人送来的是什么水果。”   “是,姑娘!”浣溪答应了一声,便朝外退去。   等她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只攒盒,攒盒里面是清洗干净,切好的水果,有荔枝、樱桃、凤梨,芒果。   陆念锦看着这些冰镇过,水灵灵的鲜果,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秦嬷嬷知道陆念锦是个爱吃的,她笑了笑,接过浣溪手中的攒盒,端到陆念锦的面前,道,“姑娘吃吧,不过果子寒凉,不能多吃。”   陆念锦点了点头,用银叉子叉了一块凤梨放入口中,真是又凉又甜。   攒盒很浅,又被分成四个格子,陆念锦没吃几口,里面的各样水果就没了,她捏着银叉子,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朝秦嬷嬷看去。   秦嬷嬷一脸严肃的摇了摇头。   陆念锦失望:“那些水果若是不赶紧吃了,就算放在冰窖里也会坏的。”   秦嬷嬷冷着脸坚持,“就算放坏了,也不能让姑娘吃坏了肚子。”   陆念锦无话可说。   不过,她是还没有放弃。   眼珠子转了转,她看着秦嬷嬷要求,“那我晚膳要吃荔枝汤,樱桃肉,菠萝咕噜肉,还有芒果捞。”   秦嬷嬷一脸懵逼:“……姑娘,这些都是什么菜?”   陆念锦便将这四样菜的做法跟秦嬷嬷说了一遍。   秦嬷嬷一听,樱桃肉和菠萝咕噜肉都是热菜,才答应下来,“那今日老奴就给姑娘做樱桃肉和菠萝咕噜肉。”   陆念锦强调,“还有荔枝汤和芒果捞!”   秦嬷嬷摇头,“这两样明日再吃!”   陆念锦见秦嬷嬷面容坚定,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在,只好答应下来。   当晚,她便吃到了久违的樱桃肉和菠萝咕噜肉。   用完晚膳后,她轻抚着自己的肚子,那叫一个满足。   秦嬷嬷在旁看着,忍不住笑着道,“姑娘想出来的这两道菜的确好吃又下饭,老奴想着,这么多的水果左右您自个儿也是吃不完,要不明日老奴多做几个菜,也送去宫里给皇上和皇后娘娘尝尝?”   陆念锦一想,那些水果她一个人确实吃不完,便点了点头道,“嬷嬷做主就是。”   “宫里都送了,那国师府和国公府是不是也得送?”秦嬷嬷沉吟了片刻,又问。   陆念锦想到国师府和国公府就不爽,她冲秦嬷嬷摆了摆手,“嬷嬷你自己做主就是。”   “哎!”秦嬷嬷答应了一声。   次日,她果然做了四份菜,两份送去皇宫里给皇上、皇后,剩下的两份则分别送到了国师府和国公府。   国师府里,萧询用膳时,一眼就看到离自己最近,眼色最为鲜亮的两道菜。   他朝必应看去,“这是厨房新做的菜吗?”   必应连忙摇头,笑嘻嘻的解释道,“回师叔的话,不是,这是太子府那边送来的。”   萧询一听是陆念锦送来的,原本因为甜食皱起的眉头,一下子松了开来,他提起筷子,试着夹了一口樱桃肉放进嘴里。   嗯,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好。   和他想象中甜腻腻的感觉并不一样……   宫里边,坤宁宫和乾元殿也都收到了两道菜。   皇后一向是不喜欢吃甜食的,不过看在那是儿媳妇孝顺的份上,她还是吃了几口,才让人撤了下去。   乾元殿中,皇上瞧着那菜新鲜漂亮又开胃,直接让底下的小太监送到了宁昭仪的宫里。   太监将菜送到时,宁昭仪的胎像已经稳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宁昭仪还是没有下床,用膳时,也只是让双英在床上为她支了一个矮几。   小太监直接将两道菜送到了宁昭仪的面前。   他将菜拿出来后,刚一摆上桌,宁昭仪就被这两道菜的卖相征服了,她朝小太监看去,欢喜的问,“这是御厨新做出来的菜式?”   小太监躬着身子道,“回宁昭仪的话,这两道菜并不是御厨新做出来的,而是太子妃做了让人送进宫里孝敬给皇上的,皇上想着您会喜欢这样甜滋滋的菜色,便让奴才将这两道菜送过来给您。”   “原来是太子妃做的,”宁昭仪笑了起来,“说起来,我这胎也是太子妃保住的,等哪日有时间,本宫真该好好谢谢太子妃。”   小太监不语。   宁昭仪向双英使了个眼色,双英便带着小太监朝外走去,顺便塞给他一个金镯子,让他以后多关照着宁昭仪些。   这话不用双英说,小太监都知道,毕竟宁昭仪这肚子里怀的可是宫里这十几年来唯一一个龙种,谁能保她以后不会再进几步,做到贵妃,皇贵妃……乃至太后。   他现在自然要卖给好给她。   送小太监离开后,双英才回到了内殿。   宁昭仪是真的喜欢这两个菜色,她抬起头看了双英一眼,一面用膳,一面道,“你将太子妃那日救我的情况再细细的讲一遍。”   双英不解,“娘娘那日醒来后不是已经问过奴婢了吗?”   “让你再讲一遍你就再讲一遍!”宁昭仪没好气的呵斥。   双英眼中流露出一丝委屈,不过委屈归委屈,她还是按照宁昭仪要求的将当日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又说了一遍。   宁昭仪听完后,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用完膳后,她漱了口,冲着双英吩咐道,“等下你跟我去一趟漪澜宫。”   “去漪澜宫?”双英皱眉,“娘娘的身子还没大好,怎么能随意走动呢!”   “那就抬个步辇来。”宁昭仪冷冷的,以她现在的身份,已经能坐步辇了。   双英见自家主子心意已决只能答应下来。   两刻钟后,她扶着宁昭仪走出寝殿,上了停在外面的步辇。   步辇直接朝漪澜宫的方向而去。   如今陆贵妃还在禁足,宁昭仪使了些银子,才得以进去。   漪澜宫的当值姑姑婉华直接将她带去了陆贵妃的寝殿,却将双英拦在了外面。   双英急的头上都冒起汗来,婉华姑姑温柔的看了她一眼,安抚道,“双英姑娘放心,你们主子跟我家贵妃是旧相识,贵妃娘娘是不会难为宁昭仪的。”   双英听婉华姑姑这么说,才松了口气,她站直了身子,双手交叠在小腹前,眼观鼻鼻观心的等着。   寝殿中,陆贵妃对宁昭仪果然和颜悦色。   宁昭仪开口时,更是对陆贵妃以表姑相称。   “你说的都是真的?”陆贵妃一脸凝重的朝宁昭仪看去,“太子妃真的已经怀了身孕?”   宁昭仪认真的点头,“我找双英已经问过几次,她是隔了半个多时辰才将保胎药煎好的,可我迷糊之间,却感觉到太子妃喂了我不止一回药,我猜,那些药肯定是她自己吃的保胎药,不然不会这么有效。”   顿顿,她又补充,“表姑想想,什么人才会将保胎药随身携带着呢?”   陆贵妃沉吟了片刻,道,“自然是孕妇。”   “这就是了!”宁昭仪用力的点头,“太子妃肯定是怀了身孕的,所以她才能顺势救了我!”   “我知道了!”陆贵妃点了点头。   宁昭仪见她认可自己,沉吟片刻又道,“表姑,那我的这一胎……”   “你放心,你是我的表侄女,我自然会让人照拂你的,”陆贵妃说着,温柔的冲宁昭仪笑了笑。   宁昭仪听了陆贵妃的承诺,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她又跟陆贵妃表了一番忠心,将陆贵妃哄的言笑晏晏,才起身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陆贵妃后脚就摔了矮几上的茶盏。   婉华姑姑听到声音,进来伺候,上前小心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宁昭仪惹您生气了?”   “她倒是敢!”陆贵妃眉目一凛冷冷的看了婉华姑姑一眼,道,“那个蠢货还等着我庇护她肚子里的龙种,她捧着我还来不及!”   “那娘娘您生气是为了……”   陆贵妃又沉吟了片刻,才道,“太子妃怀孕了。”   “什么!”婉华姑姑听了这个消息,也是大惊,跟着,停了片刻,又上前贴近陆贵妃,沉声道,“娘娘,这个消息靠谱吗?”   “十有八九。”陆贵妃冷声说道,说完,又用力的拍了下桌子,“这个贱人!”   婉华姑姑无声的叹了口气,她站在旁边,默默等了一会儿,等陆贵妃的情绪平稳下来,她才开口问道,“那这事,娘娘您打算如何处置?”   陆贵妃眼里全是戾气,“自然不能让这个孽种生下来。”   婉华姑姑眸光闪了闪,“还是交给大大统领动手?”   陆贵妃眼底凶光毕露,“不,这次不用告知父亲,本宫亲自动手,为本宫的文儿和启儿报仇雪恨!”   婉华姑姑听自家主子这般说,就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她安静的叉手立在那里,等着主子吩咐。   宫外,太子府。   陆念锦完全没有想到,她随手搭救的宁昭仪,竟然是只中山狼,前脚才承了她的恩,后脚就将她出卖的彻彻底底。   转眼间,时间就过去三日。   到第四日清晨,萧询果然一大早就登门来接人。   当时,陆念锦还在睡着,并未起床。   萧询却不顾秦嬷嬷的阻拦,直接进了东暖阁内室。   他将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床边坐下,清冷的唇角微微勾起,打量着陆念锦如瓷一般的睡颜。   她的菱唇不点而红,像是御花园里开到最好时的西域玫瑰,饱满而又殷红。   他看着,就想摩挲一番。   这般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俯下身,印在了她的唇上,轻轻摩挲。   陆念锦单身了这么多年,真的从未想到,有一天她还能被人吻醒来。   不过在看到面前那张让她厌恶至极的俊脸时,她的羞涩还未腾起,心里的怒火就先起来了。   她一巴掌打在他的胸口,用力的推起他来,“萧询,你给我走开,谁允许你强闯我的闺房,偷亲我的!”   萧询在她醒来后,就自觉的朝后靠去,看着她,容色淡淡道,“你是本宫的太子妃,你的闺房,本宫如何不能进来?” 第61章 搬去国师府   陆念锦被他这套说辞气坏了,红唇紧抿,胸口用力的起伏着。   萧询生的清瘦却高大,从他的角度看去,很容易便看到她衣襟处的一抹雪痕,盯着那处,他的眸色不由深了深。   陆念锦察觉到他过分幽深的目光,顺着他的眼神,低下头一看,脸颊瞬间爆红,她一把将蚕丝被子拉了起来,严严实实的遮住自己,朝他瞪去,“你看什么呢!”   萧询慢慢移开目光,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没看什么!”   陆念锦怒,“你没看什么方才眼神那么嗨!”   萧询听她这么说,脸上浮起一抹无奈来,“既然你什么都明白,那为何还要问本宫?”   陆念锦咬了咬牙,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直接指向不远处的屏风,驱逐道,“你给我出去!”   萧询叹了口气,起身道,“那本宫在外面等你。”   陆念锦没说话,漂亮的杏眼里全是火气。   萧询出去后没多久,秦嬷嬷就进来伺候了。   陆念锦由着秦嬷嬷服侍她更衣洗漱,在心里又将萧询骂了无数遍,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并未察觉到秦嬷嬷脸上的欲言又止。   直到她出了寝房,到外间用膳,才发现不对——   暖阁外间,除了膳桌外,其余她惯用的一应东西居然全部消失不见了,而萧询坐在膳桌边,正淡淡的看着她。   陆念锦看着他这副模样,瞬间福至心灵,当着下人的面,她强压着火气道,“太子将要搬的东西都给妾身拾掇好了?”   萧询听她询问,却是不置可否。他看了侍立在旁的芸姜一眼,芸姜会意,立刻上前将膳桌上一只瓷盅的银盖子掀了开来。   银盖子一掀开,一股浓烈的鲜香味立刻扑进了陆念锦的鼻端。   正在气头上的陆念锦被这香味一勾,瞬间没了怒气,她深深的嗅了一口,这味道分明与她在大慈恩寺后山竹楼吃过的那碗粥一模一样!   “这是苦明大师做的?”她朝桌边走去,落座后,看向萧询问道。   萧询看了她一眼,语气毫无波澜道,“本宫请了苦明大师下山,他以后都会留在国师府服侍本宫。”   陆念锦听他这么说,只有“卑鄙”两个字想送给他!   他明知道她有多想和苦明大师交流切磋,竟然用苦明大师吊着她。   “芸姜,给太子妃布菜!”萧询将陆念锦脸上的松动看在眼里,他眼风一动,吩咐了芸姜一声。   芸姜连忙答应,她走到陆念锦的面前,帮她盛了一碗香菇山药粥,又给她夹了一筷子佐粥的酱菜。   陆念锦看着面前卖相极好,异香扑鼻的山药粥,内心剧烈的挣扎着,最后还是没忍住,动了筷子。   萧询看她吃的一脸满足,唇角也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来。   两人相对无言,甚至有些诡异的用了一顿早膳。   等膳桌被撤下去时,萧询漱了口,又饮了一杯云雾香片,看向她道,“苦明大师从即日起,在国师府最多留三个月,三个月后,他便要外出云游……”   陆念锦朝他看去,知道他这话的意思。   苦明大师年纪大了,且不说这一趟云游,几年后能不能平安回来,便是平安回来了,他也不一定愿意再离开大慈恩寺。所以,这三个月是她接触苦明大师最好的机会。   陆念锦思前想后,并不愿意抱憾终身,所以最后,还是允了他。   “不过……”在答应他搬去国师府后,她又跟他提起要求来,“就算搬去国师府,我也不会与你同住。”   萧询对此虽然遗憾,但却也不强求,他点了点头,“随你。”   两人说定后,萧询便让戚商开始搬书房和药房的东西,陆念锦也吩咐了秦嬷嬷和浣溪去收拾内室的一些贴身之物。   这一收拾就到了午膳前。   秦嬷嬷将剩下的活都交给了浣溪,过来问她午膳想吃什么,陆念锦心里有些烦乱,便只提了荔枝汤和芒果捞,剩下的则让秦嬷嬷自己安排,秦嬷嬷闻言,思量着报出一串荤菜素菜来。   陆念锦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让她去准备了。   这厢,秦嬷嬷前脚刚走,陆念锦正要跟萧询说一声,她累了,想睡一会儿。   可还未开口,外面就传来宫里来人的消息。   陆念锦乍一听是启祥宫宁昭仪身边的人,还以为宁昭仪的胎像又不好了,她当即吩咐来通禀的婢女,“快将人请进来。”   婢女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带了个身着宫装的宫女进来。   宫女走到近前,陆念锦才认出,这是当初跑去坤宁宫求她救人的绿芜。   绿芜进得东暖阁来,她没想打太子也在,怔了一下,才跪下行礼道,“奴婢绿芜见过太子,见过太子妃,给太子、太子妃请安!”   “起来吧。”陆念锦见萧询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自己出声叫了起,她目光温和地看向有些拘束的绿芜,道,“你怎么出宫来了,可是宁昭仪有什么不适?”   绿芜沉吟片刻,才小声开口道,“回太子妃的话,昭仪娘娘……身上没有什么不适……”   陆念锦看着小宫女为难吞吐的样子,无声叹了口气,嗓音又柔和了几分,“你莫要害怕,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绿芜便直说了,“是这样的,昨日,皇上得了太子妃进献的两道菜,吃过后觉得味道不错,便赏给了昭仪娘娘一半,昭仪娘娘吃过后也觉得甚好,今日用膳时便又想到了那两道菜,便差奴婢出宫来问问太子妃,能否将坐着两道菜的厨子允了昭仪娘娘,娘娘会记您的好的。”   绿芜说着,可能自己都觉得她们昭仪不要脸了,越往后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已经细若蚊蝇,一张白净的小脸也变得通红不已。   陆念锦此刻也是无语至极,她心里浮起一丝不悦,正想着怎么拒绝绿芜。   她旁边,萧询突然用力的搁了下茶杯,他凤眸微冷,冰凉瘆人的看向跪在地上的绿芜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有些东西,别人给她是赏,若是自己觍着脸要,那就是不知抬举了。”   绿芜白了脸,额头上有汗涔涔落下,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不敢应承,只伏在地上,用力的磕头,无意识的呢喃,“太子饶命!太子饶命……”   陆念锦看绿芜吓成这样,她觑了萧询一眼,想着他也是给自己争脸,顿了片刻,终究没有说什么,只让人将绿芜扶了起来,柔声安慰她道,“你别怕,太子没有降罪于你的意思,只是宁昭仪……的确有些不知所谓,你回去后将话带到就是了。这些都是我与太子的意思,她应当不会责罚你的。”   绿芜听堂堂太子妃竟然如此好声好气的安慰自己,一个不争气,眼圈就红了个透,她看向陆念锦,用力的点头道,“多谢太子妃不罪之恩,您的意思,奴婢都明白了。”   陆念锦点了点头,又和善的让人打了把水给绿芜洗脸是,等小宫女脸上的哭痕淡了,才让秦嬷嬷送她出去。   绿芜走时,又规规矩矩的跪下磕了一个头,起身后,才跟着秦嬷嬷一起离开。   陆念锦等两人出了门后,忍不住叹道,“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碰上那么一个不知所谓的主子。”   “那是她的命。”萧询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   陆念锦没有再说什么。   秦嬷嬷一直到一刻钟后才回来,她回来时,脸色有些不太好。   陆念锦见状,不由问了一句,“嬷嬷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秦嬷嬷摇了摇头,“奴婢没有不舒服,是绿芜,这个丫头是个实心的,走的时候,跟老奴提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陆念锦一看秦嬷嬷的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小事,立刻沉声问道。   秦嬷嬷闻言,看了眼陆念锦,又看了眼萧询,然后才压低声音开口道,“姑娘在救宁昭仪腹中的胎儿时,是不是偷偷给她喂了您自己用的保胎丸?”   陆念锦一听和保胎丸有关,脸色立刻肃了起来,看着秦嬷嬷道,“是,当时情况太过紧急,我怕保不住她这一胎,便趁着她昏迷,周围又没有人,就偷偷的给她喂了三回。”   而最后,事实证明保住宁昭仪腹中胎儿的,也正是那三颗保胎丸。   秦嬷嬷一听陆念锦承认,脸更黑了,她担心的看了陆念锦一眼,道,“姑娘这是好心办坏事了,您可知道,那段时间,宁昭仪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已经猜到您用了自己的保胎丸给她,昨日用完您送进宫的两道菜后,还特意去了漪澜宫一趟……”   秦嬷嬷这么说,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陆念锦不是蠢货,自然听得懂她的意思!   宁昭仪就是一只中山狼啊!   她好心救了她,她却连身子都没有养好,就急着出卖她。   陆念锦气的脸色都白了起来。   萧询原本因为宁昭仪的不知所谓就冷了脸,现在一听那个狼子野心的女人竟然还敢出卖陆念锦,一时间,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加冰冷了。   他朝陆念锦看了过去,沉声安抚她道,“别怕,有本宫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可是……”陆念锦低下头护住了自己的小腹,“他们只要唤了太医把脉,就会知道,我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一个月。”萧询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陆念极尽:“……太子这是什么了意思?”   萧询解释,“众口铄金,陆贵妃能让一个太医说你是三个月身孕,本宫就能让十个太医说你是一个月身孕。”   陆念锦听他这么一解释,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样不但能保住我的名声,还能倒打一耙?”   萧询呷了口茶,轻轻“嗯”了一声。   秦嬷嬷听两人将反攻的计策定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又回厨房准备午膳去了。   另一边,绿芜出了太子府,便坐上车又往宫里而去。   顺顺遂遂的回了宫,她刚进启祥宫寝殿,宁昭仪倨傲的目光就看了过来,冷声问道,“怎么样,太子妃怎么说?”   绿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红着眼睛,颤抖着将萧询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宁昭仪听完后,气的脸都铁青了。   她用力的拍了下案几,怒道,“本宫现在怀着皇上幼子,他们做哥哥嫂嫂的,竟然只顾自己的口腹之欲,连孩子都不肯施舍一口,简直太过分了!我看他们就是不想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来!”   “娘娘慎言!”绿芜一听自家主子光明正大的就开始谴责太子和太子妃,立刻直起身子开口劝道,“娘娘,这隔墙有耳,您说话还是仔细着点儿。”   绿芜是一番好心,可宁昭仪却不领她的好意,只见她目光倏地一冷,下一刻就朝绿芜射了过去,冷笑道,“现在,连你一个小宫女也敢教训本宫了吗?你是不是也也觉得,是本宫不知所谓,竟让敢惦记太子、太子妃的东西!”   “奴婢不敢!”绿芜复又低下头去,颤声说道。   “不敢?那就是说你心里确实这么想了?”宁昭仪怒声说着,又用力的拍了下案几。   伴随着绿芜的颤抖,宁昭仪只觉腹中一阵绞痛,她的脸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来,跟着,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她小腹流了出来。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是小产的征兆。   宁昭仪慌了,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跟小宫女置气了,只来得及有气无力的吩咐左右,“快,快请太医,请皇上来,本宫要小产了……”   “是,娘娘,娘娘您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双英和绿芜同时答应着,两人一个去太医院请太医,一个去乾元殿请皇上。   绿芜去的是乾元殿,她到的时候,皇上正在午睡。   福公公皱巴着脸,进去犹豫了半天,才在屏风外,低低的叫了声“皇上”。   皇上睡的有些熟,并没有立刻醒过来。   福公公只好硬着头皮又叫了一声。   叫道第三声,皇上才醒了过来,他的起床气很大,立刻眼神不善的朝福公公看去。   福公公虽说伺候了皇上几十年,可被皇上这般看着还是忍不住心里发虚,后背冒汗。   “有什么事,说罢!”皇上对自己用了几十年的贴身总管也有几分了解,他冷冷的觑了他一眼,允许他开口。   福公公这才弓着身子,小心翼翼道,“回皇上的话,方才启祥宫宁昭仪身边的绿芜过来了,说是宁昭仪的胎像不太好,想请您过去坐镇!”   皇上一听是启祥宫的事,脸色又是一沉,一面让福公公服侍他更衣,一面道,“那宫女可有说清楚,宁昭仪的胎像是因为什么不好?”   福公公听皇上这么问,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回皇上的话,是因为两道菜。”说着,他便将宁昭仪派人出宫,跟太子妃要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并且重点强调,宁昭仪想要的人,是太子妃的贴身嬷嬷。   皇上听完后,眉头微微的皱了皱,并没有说什么。   福公公仔细瞧了,却根本瞧不出,皇上这皱眉是因为宁昭仪的恃宠生娇,还是因为太子妃的不放人。   待一切打理妥当后,皇上带着福公公就去了启祥宫。   启祥宫中,董太医先一步到,正在为宁昭仪诊脉。   宁昭仪的胎像确实不太好,他用了好几套针法,才帮她把血止住。   做完这一切时,他已经满头大汗,就在这时,皇上进来了。   董太医忙起身向皇上行礼,“微臣给皇上请安……”   “宁昭仪的胎像怎么样?”皇上却不等他说完,打断了他,直接问起宁昭仪的胎像来。   董太医闻言,忙拱手回道,“回皇上的话,因为有太子妃之前开的保胎药打底,昭仪娘娘这次见红虽然来势汹汹,但还是稳住了,只是以后,最好还是要卧床修养,且要戒骄戒躁。”   皇上听到自己的幼子保住,终于松了口气,他也不嫌寝殿血腥味重,直接在宁昭仪的床边坐了下来,轻轻的拂了下她年轻的容颜,头也不回的问董太医,“昭仪还有多久才会醒?”   董太医拱手道,“等喂了药,再过上半个多时辰就该醒了。”   皇上“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你亲自去煎药,朕在这里守着昭仪。”   “是,皇上,微臣遵旨。”董太医又行了一礼,然后才躬着身子朝外退去。   直到半个时辰后,他才将药煎好,送了过来。   皇上朝端着药碗的董太医伸出手来,要亲自给宁昭仪喂药。   董太医弯着身子将药递了过去。   可皇上从来都是被人服侍的,又哪里会服侍人,他一连喂了几口,没有一口喂进去。   顿时尴尬恼怒起来。   董太医在旁侍奉着,见状忍不住开口,给皇上递了个台阶,道,“要不,还是微臣来罢。”   皇上自己喂不下去,只好将药碗给了董太医。   董太医倒是喂起药来倒是比皇上好上一些,只是他没有陆念锦的那一套特殊按摩手法,到底还是洒了一些,喂了两碗,宁昭仪才喝下去一碗。   董太医喂完药,就退了下去。   皇上继续守着宁昭仪。   宁昭仪比董太医推断的要早一些醒来,她睁开眼睛看见皇上时,还有几分不可置信。   皇上瞧着她呆呆的样子,却是心疼极了,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爱妃,朕来看你了!”   被皇上真真实实的握住了手,宁昭仪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位,真的是皇上,她眼尾一红,下一刻就红了起来,紧紧回握着皇上的手,委屈道,“皇上您终于来了,臣妾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您了……”   皇上见她哭,忙从宫女手里拿了棉帕子擦泪,心疼的哄道,“爱妃别怕,有朕在,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宁昭仪听着皇上的安慰,哭的更厉害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将萧询敲打她的那些话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皇上听宁昭仪说完,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浓浓的不悦。   宁昭仪是她的妃嫔,就算有什么错处,也有他责罚,太子他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觉得储君的身份不够,迫不及待的想试试君的身份。   这般想着,皇上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宁昭仪并不知皇上心里的想法,还以为是自己非议太子的话让他不悦了,心思转了转,正要再添一把火。谁知,皇上却突然开口道,“这件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宁昭仪听皇上这么一说,只觉得整个人好像从地狱升到了天堂一般。   她抹了把泪,看向皇上一脸感激道,“皇上您对臣妾真好,臣妾一定会给皇上生个健康的小皇子。”   提到小皇子,皇上脸上浮起一抹笑来,他的手轻轻抚上宁昭仪的肚子,“等他出生了,朕便亲自教他读书骑射,教他投壶蹴鞠……”   这边,两人恩恩爱爱的说着未来的事,另一边,过了午后,天气微凉,萧询便带着陆念锦和秦嬷嬷先一步回了国师府。   到国师府后,萧询将陆念锦安排在了距离前院最近的洛神苑,同时,洛神苑也是后院的主院。   院子里面的一应布置都是萧询亲自安排的,他足足用了三天时间,才将院子归置的令他满意。   陆念锦到了洛神苑,她原本以为院子里会是光秃秃的,没想到的是,里面竟然移植了不少扶疏的花木,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些花木十有八九都是珍贵的药材,且都是即将成熟的。   窗户下,还栽种了一排的七里香。这东西瞧着虽然不如花木美观,但却是夏季防蚊虫的好东西。有这么一排七里香在,无论秋夏,只怕洛神苑都不会出现恼人的蚊虫。   陆念锦对此,十分满意。   她刚满意的还在后面,萧询竟然帮她在洛神苑后院置了一座名副其实的药房,光地方就有五间那么大,里面的布置更是照着他名下的药铺来的。   陆念锦看过这间药房后,心里因为苦明大师而不得不妥协的那口郁气,终于散了。 第62章 他何时这么低声下气过   萧询有邸报要处理,一直到晚膳时分,才有时间来洛神苑看陆念锦。   陆念锦心里的郁结虽然已经散了,但对着萧询时,她的表情还是有些冷淡。   萧询心里无奈,但面上却不显,他落座后,饮了口茶,看向她问,“这处院落,你可还满意?”   陆念锦听他询问,抬起头,淡淡地嗯了一声,“还行。”   萧询知道陆念锦的还行,就是很满意的意思,他眼底多了一抹笑意,又安顿她了一句,“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差人去跟戚商说,他管着这些事。”   陆念锦点了点头,“多谢太子。”   “我们夫妻一体,你实在无需如此。”萧询说着,脸上多了一抹诚恳。   陆念锦听到他说这些话,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看向他,冰冷道,“太子明知道我不爱听这话,又何必说出口!”   她话落,萧询脸色一滞,半晌后,他目光幽邃的朝她望去,“太子妃,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原谅本宫对你的隐瞒?”   陆念锦挑眉,“若我说,我希望太子休了我呢?”   萧询虽然猜到了陆念锦不愿意呆在他身边,但是听到休弃这个条件时,他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收紧了手,有些光火的冷斥,“你休想!”   陆念锦闻言,低头哂笑。   她就知道他不愿意,笑过后,也不再说别的,只是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饮着万夫人让人送来的樱桃果茶。   两人之间的气氛正尴尬着,秦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恭恭敬敬的向罗汉床上的两个主子行过礼,禀道,“太子,姑娘,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您二位是现在就用,还是再等一会儿,说完话再用?”   萧询没说话。   陆念锦没有任何波澜的觑了他一眼,容色淡淡的冲着秦嬷嬷道,“现在就用吧。”   说完,也不管另一边的萧询,站起身,自顾自的朝外走去。   萧询看着她这副模样,脸色紧紧的绷了起来。   想他堂堂云朝太子,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敬着他,供着他,他何时这么低声下气过,可那个女人她就是不领情,铁了心的要跟他闹到底。   到了这个份上,他再留下去,那就是没皮没脸了。   这般想着,萧询站起身,冷着脸就朝外走去。   经过厅堂时,看也没看陆念锦一眼。   陆念锦对于萧询的喜怒,是真的不放在心上,可秦嬷嬷和浣溪就不同了。   两人看到萧询含怒离开,目光同时一转,谴责的朝陆念锦看去。   陆念锦一口一口的喝着秦嬷嬷炖煮了很久的酸笋老鸭汤,却是毫不在意。   秦嬷嬷瞧着她这样,心里急坏了,她紧紧的皱着眉,急道,“我的姑娘啊,您怎么能将太子气成这样,您就不怕他恼怒起来,以后再也不来您院里吗?”   “他爱来不来。”   “您……”秦嬷嬷急的都快冒火了,她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正要再说教陆念锦一通。   可她还未开口,外院的一个婢女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隔着屏风禀道,“启禀太子妃,乾元殿的麟公公求见。”   陆念锦听到乾元殿三个字,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午膳前萧询对宁昭仪的敲打。   难道是宁昭仪气不过,喊了皇上为她出头?   带着这个想法,她有些头疼的开口道,“让那位公公进来罢。”   常言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若真为了宁昭仪说教她,她也只能听着。   婢女领命,很快,一个身着太监服的公公便从外面走了进来,是服侍皇上笔墨的小麟子公公。   陆念锦也认得他,待小麟子上前见过礼后,她看向他,温和道,“不知公公今日来太子府,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小麟子闻言,又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道,“太子妃聪慧,皇上今日差奴才登门来,的确是有一件事要跟太子妃商量。”   “公公请说。”   小麟子便直接说了,“回太子妃的话,是这样的,皇上自从吃过您贴身嬷嬷做的菜后,就念念不忘……可若贸然要人,皇上又觉得唐突,就想着能不能用两个御厨和两个最上等的嬷嬷来换您的贴身嬷嬷一年?等一年期到了,皇上就将秦嬷嬷还给您?”   陆念锦:“……”   她心里为难又慌乱,她是真的没有想到皇上会为宁昭仪做到这个地步,竟然肯舍了两个御厨和两个最上等的嬷嬷来换秦嬷嬷。   可她分明知道宁昭仪的为人,又怎么能将秦嬷嬷送入虎口。   “还请公公转告皇上,我已经习惯了秦嬷嬷的伺候,若是皇上真的喜欢吃秦嬷嬷烧的菜,以后我每日唤秦嬷嬷做了膳食,再让人送去宫里也就是了。”她低声推辞。   “这么说,太子妃是不肯割爱了?”小麟子叹了口气,低声反问。   陆念锦正欲点头。   这时,旁边的秦嬷嬷却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她道,“太子妃,老奴愿意进宫伺候皇上膳食。”   “嬷嬷!”陆念锦诧异的朝秦嬷嬷看去。   秦嬷嬷目光坚定的冲她点了点头,然后便转向小麟子,客客气气的道,“公公,能进宫伺候皇上是老奴八辈子才修来的福分,老奴愿意进宫伺候皇上。”   “……太子妃,您怎么说?”小麟子听完秦嬷嬷的话,并没有立即应答,而是又看向了陆念锦,问道。   陆念锦不解的目光在空中和秦嬷嬷交织,秦嬷嬷决然的点了点头。   陆念锦被秦嬷嬷照顾了多年,如何不知她的意思,她这是已经下定了决心,非进宫不可。   至此,陆念锦拦也拦不住,只能由着她去了。   小麟子见陆念锦点头,心里微微的松了口气,他正要谢陆念锦成全,此时,秦嬷嬷却温声开口,与他商量道,“麟公公,老奴以后就要进宫伺候皇上了,这顿午膳应该是老奴最后一次服侍太子妃,公公能否再通融一时片刻,让老奴再伺候太子妃一次。”   她这要求并不过分,小麟子只稍微想了片刻就答应下来。   跟着,他带人朝外退去。   陆念锦则一脸不解的看向了秦嬷嬷,皱眉问道,“嬷嬷为何非要进宫去,您明知道,想要您伺候的并不是皇上,而是宁昭仪。”   “可下旨的是皇上!”秦嬷嬷看着陆念锦,一脸肃色道,“这才是最要紧的,何况,今日中午太子已经驳斥了宁昭仪,若是此刻太子妃再拒绝皇上,您觉得皇上会如何想太子和您?”   陆念锦并不是个蠢的,再加上前世电视剧看的也不少,现在被秦嬷嬷一点拨,她立刻明白过来,“嬷嬷的意思是,皇上此举是在试探我和太子的忠心?”   秦嬷嬷深深的看了陆念锦一眼,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到最后都没有说出来。沉吟片刻后,她忽然又转了个话题,语重心长道,“姑娘可知道,愧疚是这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因为愧疚总是和软弱无能挂在一起的……”   陆念锦知道秦嬷嬷在暗指什么,她抿住唇,脸色有些不好的陷入了沉思。   良久后,她才缓过神来,冲秦嬷嬷点了点头,道,“嬷嬷的意思我都懂了,我如今只希望,嬷嬷进宫后能够护好自己。”   “老奴会的。”   秦嬷嬷认真的说道。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只在心里郑重道,“老奴也会拼了命的护着姑娘。”   ……   秦嬷嬷在入夜后,提着一只小包袱出了国师府的门。   陆念锦舍不得她,一直将她送到了门口,又看着秦嬷嬷乘坐的马车,完完全全的消失在夜色里,她才扶着浣溪的手往回走。   路过前院书房时,主仆几个刚好跟从书房出来的萧询撞上。   萧询眼神好,哪怕有夜色掩盖,他还是一眼看见了陆念锦红肿的眼眶。   “既然不舍得,又为何放秦嬷嬷走?”他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沉声问道。   陆念锦抬头对上面前男人清清冷冷的眼睛,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无声的对望着。   最后,到底还是萧询妥协了,他单手负在身后,朝她道,“我送你回去。”   陆念锦想到秦嬷嬷走的时候跟她说的那些话,思索片刻,没有拒绝他。   两人踏着月色,缓缓的朝洛神苑的方向走去。   浣溪是个有眼色的,立刻带着小丫鬟退到了一丈外,远远的跟着。   陆念锦感觉到了浣溪的小动作,但是并没有拆穿她,也没有生气,只是一步一步的继续朝前走着。   “你有话想跟本宫说?”萧询打量她的侧颜,瞧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此间无第六耳,但说无妨!”   “我是想问问,太子和皇上的感情好吗?”   陆念锦转头朝他看去,又停顿了片刻,才试探着沉声问道。   萧询没想到陆念锦会问的这么直接,他目光深了深,“怎么突然问这个?”   陆念锦笑笑,“也没什么,只是想到太子今日午膳时敲打宁昭仪的话,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觉得太子僭越。”   “所以,你才忍痛将秦嬷嬷送进宫?”   萧询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她冷声问道。   陆念锦连忙摇头,“自然不是,秦嬷嬷进宫,是她自己选择的。”   萧询听陆念锦这般说,又细细的打量了她几眼,确定她说的不是违心之话,才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去。   之后他没有再说什么,陆念锦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一沉默,就沉默到了洛神苑外。   “那,我就先回去了。”陆念锦冲着萧询说道。   萧询注视着她的发心,却没有应声。   陆念锦抬起头朝他看去,狐疑道,“太子还有别的话想说吗?”   萧询闻言,突然抬起手,在她乌黑柔软,手感极好的发心上揉了揉,道,“猜忌不猜忌的,本宫其实不在乎,本宫在乎的,是本宫的妻子会不会受辱。”   陆念锦:“……”   他口中的妻子是在说她吗?   可萧询却没有给她答案,他收回手,便带着她的一缕幽香离开了。   陆念锦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坠在一丈外的浣溪上前提醒,她才回了神,朝洛神苑里走去。   这一晚,陆念锦睡的很不好,因为秦嬷嬷的离开,也因为萧询的那句“妻子”。   旁人总是称她太子妃,她几乎都要忘了,除了太子妃,她还是他的妻子。   哪怕她一万个不愿意做他的妻子。   因为没有睡好的缘故,次日,一直到了辰时末,陆念锦才幽幽的醒过来。   她醒过神后,叫了一声。   进来伺候的人是芸姜。   陆念锦由芸姜服侍着穿了衣裳,才想起秦嬷嬷已经进宫去了,她的脸上不由浮起一抹神伤来。   芸姜是从坤宁宫里出来的,也是个人精似的人物,一看陆念锦走神感伤,就知道她又想起了秦嬷嬷。   “太子妃……”她开口,正要相劝。   陆念锦却摆手打断了她,道,“以后别叫我太子妃了。”   “那叫您什么?”   “叫我姑娘吧。”陆念锦如是说道。   说完,她又吩咐,“这几日我想进宫看看母后,你等下帮我给宫里递句话,看看娘娘哪日方便吧!”   “是,太……姑娘!”芸姜临时改了称呼,之后,又服侍陆念锦去用早膳。   陆念锦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粥,就停了下来。   “姑娘要不要去园子里散散?”芸姜看出自家主子心情不怎么好,她试着提议道。   陆念锦想了想,却是看着她道,“上次进宫,我是不是答应过皇后,要去江家看看溶溶?”   经陆念锦一提,芸姜也想起了这么一回事,“主子今天是想去江家?”   陆念锦点了点头,“答应了母后的事自然是要做的,捡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去江家罢!”   “那奴婢这就让人送了拜帖过去?”芸姜询问。   陆念锦点了点头。   芸姜便退了下去,她去书房写了张拜帖,又用最快的速度让人送去江家。   江家门房得了消息,又立刻送去了江溶月的院子里。   江溶月自从落水后就被全家人拘了起来,她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出门,差点就别憋死了,如今听闻陆念锦奉皇后的懿旨去看她,可激动坏了,当即撑着身子下了床,亲自给陆念锦回了拜帖,描红加粗写道:“不拘日子,不拘时辰!还请表嫂速来!速来!速来!”   国师府,洛神苑。   陆念锦看到最后三行速来时,忍不住弯起唇角来,她笑盈盈的将拜帖递回给芸姜道,“既然溶溶让速去,那我们便即刻前去罢。”   芸姜答应了一声,又道,“外面马车已经备好了,奴婢服侍姑娘换了衣裳就可以出发了。”   陆念锦点了点头,由芸娘伺候着又换了一身出门穿的衣裳。   因为是出去看诊,所以她并没有带太多的人,只带了芸姜和浣溪两个。   上了马车后,马车就汩汩的往江家所在的方向行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江府门口停下。   赶车的侍卫将车梯搬了出来,请陆念锦下车。   陆念锦扶着芸姜的手下车后,才发现马车外还有江家的人恭迎她。   她朝芸姜看去。   芸姜福了下身,看着面前年轻的妇人与她介绍道,“太子妃,这位是江家的大少奶奶,也是江五小姐的嫡亲嫂子。”   陆念锦弄懂了面前妇人的身份,她朝妇人淡淡一笑,妇人则向她行礼道,“臣妇见过太子妃,太子妃万福金安。”   陆念锦示意浣溪将人扶了起来,复又看向妇人,淡淡道,“表嫂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   年轻妇人笑了笑,然后便引着她往里面走去……   江家的老夫人,夫人们则是在二院处迎她。   陆念锦被引去了花厅,好一阵子寒暄,才摆脱老夫人和几位夫人的热情,跟着最开始露面打的大少奶奶元氏往江溶月所在的院子而去。   江溶月因为是长房嫡女的缘故,她住的院子是江家小一辈中最好的,名唤映雪园。   陆念锦跟着元氏没走多少路程,就到了映雪园。   许是因为江溶月被家人看的紧的缘故,她一直到了屋里边才见到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她。   “表嫂!”   江溶月一见陆念锦,眼眶都激动的红了,她张开手臂,从床上跳下来,打着赤脚,就朝陆念锦扑来。   陆念锦看着她泛白的脸色,就知道她的身子没有休养好,她心肝一颤,一面伸出手将她稳稳接住,一面吩咐她房里伺候的丫鬟,“快将你们小姐的绣鞋拿过来,不然等会儿又要着凉!”   丫鬟一听,提着一双粉色的绣鞋就跑了过来,两个丫鬟一人一边,蹲在地上帮江溶月穿了鞋。   江溶月也是到这时,才发觉自己太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朝陆念锦看去,吐了吐舌头道,“表嫂,我就是看见你太激动了,你可别被我吓到啊,下一次你一定还要来看我,不然我会被活活闷死的。”   “知道了!”陆念锦轻轻的点头,话落,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又忍不住抬起手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说,“现在先跟我去罗汉床那边坐,我帮你把把脉……”   江溶月是知道陆念锦的医术的,听她要给自己把脉,立刻握着她的手,乖乖巧巧的跟了上去。   陆念锦今日来的本意就是替江溶月调理身子,所以是带了药箱来的。   她从药箱中取出脉枕,放在江溶月的面前。   江溶月会意,立刻将雪白又纤瘦的手腕搭了上来。   陆念锦捏住她的手腕,细细的感受着,直到一刻钟后才松开。   她一松开,一旁的元氏立立刻上前问道,“太子妃,五妹妹她的病情如何,还要再将养多久?”   陆念锦听元氏这般问,抬起头来朝她看了看,道,“没什么大问题,我帮她针灸一番,再留点药,开几个食单,养上个三五天就没事了。”   元氏听陆念锦这般说,有点意外,她一脸狐疑的追问,“这、这么快就能好?”   陆念锦一听元氏这话,就知道她对自己有所怀疑,不过也没办法,谁让她的年纪太小了,瞧着就像只会背几本医术,便敢充神医的骗子。   她缓缓的开了口,试图将江溶月现在的情况跟她讲清楚。   其实江溶月的病早就该好了,之所以没有好,是因为太医院里的那些太医,习惯了稳扎稳打,他们开的药都太过温补。   那样的药也是能治病,不过就是药效差了些。   原本三五日就能好的病,愣是被他们拖到一个月,两个月。   元氏听陆念锦说着,才知道她误会人了。   一张脸顿时窘的通红。   不过陆念锦并不在乎,她只是给了江溶月一个眼神,江溶月便自告奋勇的将她嫂子哄好了……   说完病情,她便开始为江溶月针灸,针灸的过程有些漫长,等陆念锦将所有的针拔下来,她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这个身体的体力到底还是有些不行。   芸姜看出陆念锦的疲惫,她给浣溪使了个眼色,浣溪颠颠的去拿换洗的衣裳。   芸姜则叫了映雪园里的嬷嬷去帮陆念锦准备热水香汤。   陆念锦浑身黏腻腻的,确实不舒服,芸姜提出带她沐浴时,她便没有拒绝。   一刻钟后,她从浴房走了出来。   芸姜一面帮她擦头发,一面问她等会去哪里。   陆念锦没有安排,再加上怀孕了也不宜颠簸,便笑着说,“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就回国师府罢。”   芸姜答应了一声,继续帮陆念锦擦头发。   头发快擦干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念锦听着那脚步声,心里就是一紧,她朝芸姜看去,还未来得及吩咐什么,外面,元氏就带着梅氏走了进来。   陆念锦一脸惊讶的朝梅氏看去,只见她煞白的脸上满是焦急,也不知哭了多久,眼睛肿的像是桃子一般。   “大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她站起身来,望向梅氏,担心的问道。   梅氏直接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嗓音哆嗦道,“神医,不,太子妃,求您快跟臣妇去侯府看看,骁哥儿他又发病了!” 第63章 若是太子妃有个什么好歹   陆念锦一听是霍骁出事,她什么也不问,直接吩咐芸姜去拿药箱,一行人辞别了元氏,请她代为转告江老夫人,便朝外走去。   等上了博野侯府的马车,梅氏又缓了一会儿,才哽咽着跟陆念锦说起霍骁的情况。   原来是府中的下人不经心,竟然又将掺了砂石的粥送到了霍骁的饭桌上,霍骁只吃了一口,那些被压下去的可怖过往便再次袭来,他又一次崩溃了,躲进柜子里,不肯见人,不肯用饭。   不管梅氏和老侯夫人怎么劝,怎么哄,都没用。   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老侯夫人也是确实没有办法,才去国师府求人,可陆念锦并不在国师府,她只能调转马车,又来了江府。   陆念锦听梅氏说完,她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厨房的下人怎么会不经心到这个程度,人审问过了没有?”   梅氏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浓重的愧疚来,她压低声音,几若无声道,“将砂石掺入米粥里的是我的陪房云雀,我对她一向信任,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事发后,她只说自己不是有意的,便触柱而亡了。”   梅氏想到当时惨烈的场景,愧疚中还有几分恐惧。   陆念锦听她说着,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再提别的。   马车几乎是撒疯的往前跑着,车内铺了软垫,起初陆念锦扶着马车侧壁,还能撑得住,但是越往后,她胃里越不舒服,脸色也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得极差。   梅氏瞧到她泛白的脸,心里一紧,忙问,“太子妃怎么了,可是身上有什么不舒服?”   陆念锦皱着眉道,“我一向坐不惯马车,跑得稍微快点就晕得厉害。”   梅氏听她这般说,眼里有犹豫挣扎一闪而过,嘴唇翕动了片刻,到底还是朝着外面吩咐道,“老张,马车赶慢点儿。”   陆念锦没有阻止她。   马车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陆念锦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又过了一阵子,脸色白恢复过来。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博野侯府门口停了下来。   陆念锦在芸姜的搀扶下,踩着车梯下了车。   梅氏紧随其后,领着她们快步朝台阶走去。   等到了梅氏的院子,又用了半刻钟的功夫。   霍骁自从上次病情稳定下来,就被移到了梅香院,他一个人带着一屋子忠仆住在梅香院的东跨院。   入得内室后,陆念锦一眼就看见守在霍骁床边的老侯夫人,许是霍骁再次犯病的刺激太大,此刻的老侯夫人跟上次相比,像是老了七八岁一般。   她听到脚步声后,动作迟疑的转过头,一看到陆念锦,眼泪就落了下来,颤颤巍巍的起身,拄着拐杖哭道,“太子妃,老身跪求您再救骁哥儿一次!”说着,她便要下跪。   陆念锦忙拦住她道,“老侯夫人这是要折杀我,我既然来了,自然会拼了力的救骁哥儿,听大夫人说,您老也跟着熬了一天一夜了,可莫要再折腾自己了。”   话落,她朝梅氏使了个眼色。梅氏会意,立刻和守在老侯夫人身边的窦氏一起将老侯夫人扶到榻边坐下。   “骁哥儿是自己出来的吗?”将老侯夫人安顿好后,陆念锦转向老侯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问道。   老嬷嬷抹着泪回话,“回太子妃的话,小少爷她是饿晕了之后,被二夫人给抱出来的。”   站在老夫人的身后的窦氏闻言,也轻声补充道,“自打上次的事情发生后,骁哥儿的肠胃就一直不大好,每一餐吃的都不太多,久而久之,他的胃口便愈来愈小了,这才导致如今不过一日一夜不曾进食,就晕了过去。”   窦氏将骁哥儿如今的情况解释的明明白白,这也是陆念锦之前就预料到的,她点了点头,然后便朝着床边走去,在锦杌上落座后,捏住了霍骁的手腕。   但是奇怪的是,这次他的脉象却和上次发病时候的脉象不太一样,她足足的用了两刻钟的时间,除了因为饥饿而晕厥,愣是没把出别的。   唯一的解释,那就是骁哥儿在装病。   陆念锦皱起眉来,眼下霍骁还没醒过来,他就算是装病,她也不能就这么跟老侯夫人和梅氏说了,不然两人还得一阵子着急上火。   另一边,老侯夫人和梅氏看着陆念锦凝重又为难的样子,忍不住紧紧皱起眉来,她们两个人对了下眼神,然后由梅氏开口,忧心忡忡的看着陆念锦道,“太子妃,骁哥儿的情况如何,他……”她想问的是还有没有治。   但是顾及到老侯夫人的心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而陆念锦也是被梅氏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她先将霍骁的手腕塞进了被子里,然后才站起身来,冲着她道,“没什么大碍,等会儿他醒过来,我哄哄他就好了。”   “这么容易吗?”梅氏有些不敢相信。   陆念锦能说什么,她只能一脸凝重的冲梅氏点了点头,表示她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并不是无的放矢。   梅氏这才安静不语。   霍骁一直到一个时辰后才醒过来,是因为胃痛活生生的痛醒来的。   陆念锦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一睁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陆念锦。   “娘子……”他呐呐的叫了一声,强撑着想坐起来。   陆念锦忙起身扶他,一面将迎枕靠在他的身后,一面道,“你的嗓子受了伤,先不要说话。”   霍骁却不听,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拉着她的袖子,一脸委屈道,“娘子,你很久都没有来看我了,我好想你。”   陆念锦听着他委屈至极而又真心实意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看了眼旁边的梅氏和老侯夫人,语重心长的冲着他道,“骁哥儿,就算你想见我,那也不能装病欺骗大夫人和老侯夫人,你知不知道,她们这两天有多担心你,又流了多少眼泪!”   霍骁听她这么说,用力的抿了抿单薄的唇儿,眼里有歉疚浮现,他抬起头朝梅氏和老侯夫人看去,哑着嗓子道,“大伯母,祖母,骁儿知错了!”   “知错了就好,知错了就好!”面对这般体弱又可怜的孙儿,老侯夫人红着眼眶,满口原谅。   霍骁听到老侯夫人不计较的话,心里更加愧疚,唇抿的更紧了,攥着陆念锦袖子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陆念锦感觉着他的依恋,眼底不由软了软,抬手在他头上摸了摸,“饿了吧,你祖母让人炖了稀烂的胭脂粥,要不要吃点?”   霍骁想了片刻,哑声道,“我想吃加了花瓣的。”   陆念锦一听,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孩子分明是念极了她,所以哪怕她现在就在他的身边,他还是会下意识的去做一些怀念她的事。   这般想着,她的心里更加柔软起来,忍不住跟他承诺道,“那我以后每一个月就来看你一次?”   霍骁皱了皱眉,明显是不满意。   他沉吟了片刻,看向她道,“我能去看娘子你吗?”   陆念锦又凝视着他看了一会儿,知道他这是不相信自己了。   为了安他的心,她只好笑着道,“自然可以!”   “那我去哪里找你?”   “国师府。”陆念锦顿了顿,又道,“这个地方很好找的,你告诉车夫,他们就会带你去。”   “知道了!”霍骁点了点头。   陆念锦终于哄好了这个磨人精,另一边,梅氏也端了加花瓣的胭脂米粥过来,陆念锦坐在床边,一口一口的喂霍骁。   霍骁吃的一脸满足,用完一碗后,又吃了一碗。   这边,陆念锦又陪着霍骁呆了一会儿,看着他睡熟后,才悄悄的离开。   “骁儿这孩子,这次真是让太子妃看笑话了!”从东跨院出来后,老侯夫人老脸一红,十分不好意思的冲着陆念锦说道。   陆念锦笑笑,“孩子心性罢了,没什么的。”   老侯夫人又跟陆念锦说了一些感激的话,又封了厚礼,才让梅氏送陆念锦离开。   原本依着陆念锦的身份,就是老侯夫人亲自相送,也是使得的,不过老夫人的身子不好,走两步路就得用拐杖,便没有人提这一茬。   梅氏安顿了窦氏扶老夫人回去歇着,边陪着陆念锦朝外走去。   到了外院,梅氏因为霍骁装病的事,她又跟陆念锦道了一回歉。   陆念锦张口,正欲宽慰她几句,这时,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一行人来,为首的蓝衣男子到了她面前后,径直亮出手中的凤凰玉牌,厉声道,“太子妃,标下是承恩侯府江家的人,我们大公子出了些事,宫里太医都束手无策,五姑娘知道您医术了得,特派标下请您前去救命!”   陆念锦在看到凤凰玉牌的时候,就知道江家出了大事,现在再听江家侍卫一说,她几乎立刻就点头答应下来,“我跟你们走。”   “太子妃请!”侍卫伸手,旋即,凛声又道,“大公子的情况很不好,驾车过去只怕来不及,还请太子妃见谅,我们必须骑马过去。”   陆念锦一听骑马,脸色一变,想都不想就拒绝道,“不行!”   侍卫朝陆念锦看去,停了一瞬,眸光突然变得霸道起来,“大公子的性命要紧,如今只怕由不得太子妃使小性子!”说着,他便要动手钳制陆念锦,强行将她带走。   陆念锦一看对方竟然敢动她,立刻快步朝梅氏身边退去。   梅氏因为陆念锦的靠近皱起眉来,面前两人,一个是他们博野侯府的救命恩人,一个代表的是皇后的娘家侄子,还是唯一的侄子……她站在哪边都会得罪另一边。   不过,想到骁哥儿是他们侯府唯一的希望,片刻后,她还是站在了陆念锦的这边,朝左右使了个眼色,轻轻的击了下手。   下一刻,伪装成普通下人的家将就从暗中露了出来,围成一圈,死死的将陆念锦和梅氏护在中间。   江家的侍卫一看陆念锦这般态度,想到临行前家主交代的话,他眼里露出一抹凶光来,“太子妃如此矫情,就不怕皇后知道了怪罪?”   陆念锦气的冷笑,“我矫情不矫情,岂是你一个奴才能置喙的!今天过后,皇后会不会怪罪我我不知道,但是对太子妃不敬的罪名,你却是跑不了的!”   “你……”江家的侍卫闻言脸色骤变,当下再不多说,只见他用力的向陆念锦挥了下右手,下一刻,他身后的一行的侍卫便朝护着陆念锦和梅氏的家将攻去。   陆念锦瞧着两方生死搏杀的模样,不过沉思片刻,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承恩侯,也就是皇后的父亲,到底还是没将她放在眼里。   她用力的攥紧了手,眼底一片幽深——若江家没有皇后,没有江溶月,光凭承恩侯这样的请人方式,她绝不会出手……   可现在,她能不给承恩侯的面子,却不能不顾及皇后和江溶月。   趁着两边的人缠斗在一起,分不出功夫注意她,陆念锦跟梅氏道别后,便带着芸姜和浣溪朝外走去。   临走前,她跟梅氏借了辆马车。   然后出了博野侯府后,就将蔡浥唤了出来,让他驾车。   蔡浥一直在暗中注意着方才的那场变故,他也能猜出几分陆念锦的心思。   上了马车,便朝承恩侯府赶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江家外面停下。   陆念锦脸色煞白的下了车,芸姜一手扶着她,一手提着药箱朝里走去。   到了里面,是管家迎的她,他接过芸姜手里的药箱,就快步朝大少爷所在的朝晖院走去。   到了朝晖院,陆念锦刚被引进了寝房,就看到一地的血,床榻上,江大公子几乎浑身是血,尤其是下半身,简直惨不忍睹……   “太子妃,你怎么才来,快过来帮方儿看看!”最先看到她的人是承恩侯,他犀利而又恼火的瞪了她一眼,大声怒斥道。   陆念锦闻言,皱了皱眉,正要上前,这时,江方被承恩侯府老夫人握着的手突然垂了下去,老夫人大叫着嫡长孙的名字,“方儿!方儿!”   可江方却再也没能抬起手来。   陆念锦快步上前,看了眼他身上豺狼虎豹造成的伤口,又试了下他的颈动脉,已经彻底没有呼吸了。   “表嫂,你是神医,外面都说你华佗在世,能起死回生,你一定能救大哥的,我求求你救他!”江溶月在她脚下跪了下来,抱着她的腿,梨花带雨的哀求。   紧跟着,大少奶奶元氏也跪倒在地,“太子妃,臣妇求您救救臣妇的相公,只要您肯救他,您让臣妇做什么臣妇都愿意,刀山火海,肝脑涂地,臣妇再所不辞……”   陆念锦被两人吵的耳蜗疼,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弯下腰先将江溶月扶起来,又将元氏扶了起来,在扶到元氏的时候,她表情微微的凝滞了一下。   “太子妃……方儿他是不是,是不是没救了?”承恩侯老夫人到底是经过风浪的,她看着陆念锦的侧脸,忽然悲声问了一句。   陆念锦闻言,转过身来,朝着她深深一拜,“外祖母,节哀!”   ……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没有任何预兆,一听一声怒吼,下一刻,承恩侯抬脚就朝陆念锦踹了过去。   陆念锦也没想到失去嫡长孙的承恩侯会疯魔至此,她只觉后腰处一阵痛感袭来,下一刻,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朝着一旁的地柜撞去……   变故发生不过就在一瞬之间,陆念锦吓坏了,她眼中露出一抹惊恐,她走的太靠前了,芸姜还在门口,就算她身手很好,一时之间也来不及救她。   狠狠的撞上地柜前,她只来得及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转过半个身子,让后背撞上地柜。   嘭的一声,她靠着地柜,表情痛苦的往下滑去……   与此同时,一道清瘦高大的身影突然闯进屋中,他身影一掠,就到了陆念锦的身边。   “锦儿!”萧询脸上仿佛覆了一层寒冰,幽深的眼里尽是担心,他将她抱在怀中,嗓音暗哑的唤道。   陆念锦所受的撞击太过剧烈,她的眼皮轻轻的颤了颤,看了他一眼一眼,就晕了过去。   这时,守在门边的芸姜终于赶了过来,她跪在陆念锦的身边,看着她腰上的荷包,脸色煞白,小心翼翼道,“太子,姑娘腰间的荷包里有安胎药……”   萧询听她这么说,目光如刃锋利地看了她一眼,解开陆念锦腰间的荷包,取出两颗安胎药喂给她。   芸姜的声音并不小,安胎药三个字不止落入了萧询的耳中,也落入了屋里其他人的耳中。   承恩侯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一变,她目光凝重的朝萧询看去,“太子,太子妃她真的怀了身孕?”   萧询抬起头来,幽冷的目光从承恩侯老夫人脸上扫过,老夫人被萧询掺了冰渣一般的目光看着,一时间竟然有些胆寒。   这房中的血腥味太重,萧询不欲久留,他收回目光,抱起陆念锦,便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你啊!”眼看着萧询未置一词,拂袖而去,承恩侯老夫人朝承恩侯看去,指责道,“做事情怎么总是这么冲动!”   承恩侯对旁人素来下得去狠手,但是对着承恩侯老夫人时,却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他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事情都已经做下了,夫人现在与其指责我,倒不如行行好,想想怎么帮我把这事化解了!”   “你如今倒是知道怕了?!”   “谁说本侯怕了,本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生父亲,是东宫太子的外祖父,本侯就不信,为了一个小庶女,太子还真敢对本侯怎么样,再说了,以后我们溶溶……”   “你闭嘴!”承恩侯老夫人一听承恩侯越说越偏,立刻肃容打断了他,看着他冷声吩咐道,“你留在府里操办方儿的丧事,我现在就去换诰命服,带溶溶进宫一趟!”   承恩侯听承恩侯老夫人这般交代,一下子又想到嫡长孙的死,他闷闷的应了一声。   承恩侯老夫人便回房去换诰命服了,江溶月也被她娘给带走了。   另一边,萧询抱着陆念锦出了承恩侯府,一上车,便吩咐外面的死士,“去请周太医到国师府!”   “是,主子!”死士答应了一声,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马车里,脸色惨白的陆念锦靠在萧询的怀里,芸姜和浣溪则是跪在两人脚边。   萧询故意晾着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芸姜和浣溪心中各种情绪作祟,从一开始的悔恨,到最后浑身都是冷汗,只求速死,跟在十八层地狱打了个来回一般。   一直到进了国师府,萧询才回头看了眼两个婢女,冷声道,“去洛神苑跪着,太子妃一日没有醒过来,你们便跪一日。”   “等她醒来后,亲自处置你们。”   “是,太子!”两人嗓音沙哑的应着,一起朝洛神苑的方向走去。   萧询则带着陆念锦回了自己的寝房。   床榻边,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沉声道,“锦儿,对不起,是本宫来迟了,令你险些就丧生于外祖父的手下。”   陆念锦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未几,蔡浥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是来是请罪,二来是将博野侯府发生的事情交代了一番。   陆念锦被承恩侯踹伤,本就已经触了萧询的逆鳞,此时再听蔡浥说完,萧询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个彻底,他抬起手用力一拍,一旁的柱子便迸出几道裂纹来。   “好一个承恩侯!”他寒声冷哼!   蔡浥低下头去,“属下先去刑堂领罚!”   萧询没有言语,蔡浥直接退了下去。   他老老实实的去刑房领了三十军棍,出来时,周太医终于被死士扛了过来。   死士进了正院寝房,才将周太医放下来,可怜周太医一把年纪,差点被扛的散架。   他落地后,正要抱怨两句,可萧询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便冷冷的看向他道,“还不快替太子妃诊脉,若是太子妃有个什么好歹,你这条命便不必要了!”   周太医一听情况严重,立刻膝行着朝床榻走去,跪在床边,替陆念锦把脉。 第64章 太子妃少一根头发,儿臣都会心如刀绞   周太医小心翼翼的伸出三指,在陆念锦的脉上搭了一会儿,确定这位主子的胎像没有问题,才松了口气,收回手,转向萧询,颤声道,“敢问太子,是否在太子妃受伤后,就给太子妃服用了保胎丸?”   萧询皱着眉,微微点了点头,“是!”   “如果微臣没有猜错,那保胎丸应该是太子妃自己调制的,太子妃医术高超,又及时服药,她的胎像没什么问题,麻烦的是她身上的淤伤,一般的跌打药里都有红花一类的凉药,太子妃身怀有孕,这种药自然是用不得的,眼下只能先冰敷,然后等过上十八个时辰,再热敷,慢慢的将淤血揉开。”周太医打量着萧询的脸色,将陆念锦现下的情况说了一遍。   萧询得知陆念锦腹中的胎儿没事,微微舒了口气,稍许,他又居高临下的扫了眼周太医,单手负在身后冷声道,“若是有人问及太子妃孕胎的日子呢!”   周太医闻言,浑身当即一僵,他仰起头,白着脸哆嗦道,“还请太子示下。”   “记住了,太子妃今日刚好一个多月的身孕。”他冷峻的嗓音里蕴着一丝上位者的威胁。   周太医哪有不从的,立时肃了脸,一迭声的应下,“微臣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便退下吧。”   “是,太子爷。”   周太医膝行着往外退去,到了寝房外,才拍着袖子站起身来。   “去取凉帕子来。”周太医走后,萧询冲着守在外面的来臣交代了一声。   来臣闻言,很快准备了瘆凉的井水,和半干的帕子进来。   他洗了帕子,递到萧询手中。   萧询接了帕子,朝着外间点了下下巴,“你先出去吧。”   来臣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萧询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后,掀开陆念锦身上的被子,将她翻了个身,又撩起她的衣摆,她的后腰处果然有碗口大一片青肿,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异常触目惊心。   萧询看着,目光不自觉就幽深了起来,手上停顿片刻,才将帕子轻轻覆上她的伤处。   伤口灼热,帕子瘆凉,相互作用下,陆念锦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她眼皮一抖,眼睛慢慢的睁了开来。   清醒后,伤口处更疼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回过头朝萧询看去,蹙着眉苦涩道,“太子又救了我一次。”   萧询听她这么说,目光沉静的望向她,无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   陆念锦没有说什么,伤她的人到底是萧询的外祖父,皇后的亲生父亲,她可不觉得,在萧询的眼中,她又那么重要。   “以后,你就在府中好好养胎。”过了会儿,萧询又道,“外面那些杂事都交给本宫,谁若是想再求了你去看诊,须得先过了本宫这一关。”   “锦儿,本宫的意思你可明白?”   “明白,”陆念锦几若无声的说了一句,“我是太子的太子妃,是云朝顶尊贵的人,又不是游方郎中,什么头疼脑热的都唤我去瞧,这不止是不将我放在眼里,更是在下太子的颜面。”   “你能懂就好。”萧询点了点头。   陆念锦移开目光,在屋里并没有瞧到芸姜和浣溪的身影,忍不住问起两人的去向。   萧询将他对两人的惩处简单点的说了一遍。   陆念锦听完后,道,“让她们跪上一个时辰,吃了教训就回来伺候罢。”   这两人原就是留给陆念锦处置的,萧询见她有了主意,自是应了。   跟着,他又帮她换了几次晾帕子,待陆念锦的伤口不再灼热,他才让来臣将铜盆端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芸姜和浣溪罚跪完,稍微活动了下,上了药,就回了陆念锦的身边伺候。   芸姜还好。   浣溪是真的吓坏了,她跪在脚踏上,握住陆念锦的手,不停地哭,“姑娘,奴婢以后再也不敢离开您身边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陆念锦见她哭的双眼红肿,小脸汗津津的,再想到她要不了几年,就不久于人世,哪里还舍得怪罪于她,忙好声好气的劝了她几句,又让芸姜将她扶了起来。   寝房里,主仆三人说着话。   外面突然想起一阵脚步声,接着,来臣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太子妃,太子让属下来给您传句话,他有事要出去一趟,晚膳之前会回来陪您用膳。”   “我知道了。”陆念锦有些疲惫的说着,心道,他十有八九是进宫与皇后分辨这件事去了。   想到皇后,她心里更疲了,忍不住便打了个呵欠。   浣溪见状,立刻道,“姑娘困了就睡会儿吧,奴婢和芸姜姐姐守着您。”   “嗯。”陆念锦应了一声,跟着就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萧询的确是进宫去了,不过却不是他主动进宫,而是皇后召他进宫。   一个时辰后,宋迎亲自将她请进了皇后寝殿。   刚一进寝殿,萧询就看见恹恹的躺在床上,头上扎着抹额的皇后。   “儿臣见过母后,给母后请安!”   “我儿免礼!”皇后挣扎着想起来,但是刚一动,又重重的跌了回去,瞬间脸色更难看了,还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   “母后这是怎么了?”萧询在床边的锦杌上坐下,沉声问道。   皇后看了宋迎一眼,宋迎福身替皇后回话,“启禀太子,皇后娘娘前几日着了风,身子一直不好,方才承恩侯老夫人来过,娘娘又震怒了一番,一下子便倒下了。”   “请过太医了吗?”萧询淡淡询问。   宋迎回道,“奴婢便是医女,已经帮皇后针灸了一番。”   萧询闻言,沉吟了片刻,起身冷冷道,“既然母后的身子不爽利,那儿臣就不叨扰母后了,等哪日母后好点,再进宫来看母后!”   话落,他转身便要朝外走。   皇后见状,心里一急,忙叫住他道,“询儿!”   萧询脚步微顿,回过头来,“母后还有什么要吩咐?”   皇后遥遥的看着他,眼眶一红,软了声音,哀求道,“询儿,母后知道承恩侯对锦儿动手是他不对,可那到底是你嫡亲的外祖父,是母后的生身父亲,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外祖母更是带着溶溶跪在母后的面前替他求情,你就高抬贵手放过他这一回好吗?”   萧询眉心微拢,听皇后如泣如诉的说着,脸上却没有一丝动容的表情,有的只是冰冷。   “母后知不知道,太子妃已经怀了一个月的身孕。”良久,他看着皇后,眸光沉沉的问了一句。   皇后眼神闪烁,“那太子妃不是也没事吗?”   “她有事,”萧询容色更冷,语气里带着一丝失望,看着皇后一字一句道,“太子妃少一根头发,儿臣都会心如刀绞,更别说,她是被人一脚踹飞,身上多了一个碗口大的伤口了。”   顿顿,他拱手又道,“母后既然身子不好,那还是静心荣养罢,承恩侯府的事,儿臣自己处理便可。”   这次说完,他径直转身离开。   皇后还想叫住他,可他却连一个停顿都没有,出门后便往乾元殿的方向走去……   坤宁宫寝殿,皇后一把将头上的抹额扯了下来,冲着屏风后的两道人影道,“母亲也听见了,本宫尽力了。”   承恩侯老夫人带着江溶月从屏风后慢慢的走了出来,她深深的叹了口气,望向皇后道,“阿柔,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太子与他外家为敌吗?你可知,这消息要是传到漪澜宫那位耳朵里,她会多欢喜……”   承恩侯老夫人的话,一下子将皇后给镇住了。   是啊!询儿才恢复身份,朝堂上有许多的地方一时之间都插不上手,可三皇子和他的外家,却俱在朝堂上盘踞多年。   此消彼长,这不是又给将来增添许多变数?!   承恩侯老夫人将皇后的表情变化看的分明,心里划过一丝得意,她的女儿就是做了皇后,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还有……”将承恩侯被贬谪的厉害关系户说明白后,她又看了眼身边的江溶月,冲着皇后意味深长道,“溶溶的事情,你也放在心上些,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太子妃的位置,自然是留给自家人的好些。”   江溶月听自家祖母这般说着,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震惊,她看了看承恩侯老夫人,又看了看皇后,呆呆道,“祖母,姑母,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你表哥是太子,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做他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吗?”承恩侯老夫人回视江溶月,叹了口气索性将话与她挑明了。   江溶月闻言,难以接受的往后退去,拼命摇头道,“不不不,我怎么能嫁给表哥呢,表哥不是表嫂的吗?”   “溶溶!”承恩侯老夫人在她逃离自己身边时,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厉声道,“你大哥已经死了,我们江家嫡系已经只剩你一个人了,你不扛起这份担子,难道是想眼睁睁的看着江家落魄下去吗?你忍心江家变成破落户,甚至我和母亲连如今的日常用度都无法维持吗?”   江溶月被承恩侯老夫人逼问着,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祖母竟会将江家的兴荣寄托在她的身上,可是她何德何能呢!   皇后在旁看着承恩侯老夫人逼迫江溶月,只是抿了唇,一言不发。   询儿自打三岁之后,就离开了她的身边,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江溶月进宫陪着她,在她的心里,早就将江溶月当成她未来的儿媳妇了。   至于选择陆念锦,不过是权宜之计。她急着让她怀孕,也是希望在皇位争夺时,能多一个筹码。毕竟,陆贵妃膝下的三皇子已经有两嫡两庶四个子嗣了,询儿若是一个子嗣都没有,难免被人攻讦。   “溶溶,你还在犹豫什么!”承恩侯老夫人用力的拍了下矮几,看着江溶月质问道,“难道你非要我以死相逼不成!”   江溶月到底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被向来威严的祖母这般逼迫着,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妥协了。   皇后见她点头,也是松了口气。   之后,承恩侯老夫人又在坤宁宫留了一顿点心,才带着江溶月出宫去了。   乾元殿中,萧询比她慢一步出来,他赶回府时,刚好赶上晚膳。   只是膳桌前,陆念锦的脸色却不怎么好。   萧询看着,皱眉问了句,“可是伤口还疼着?”   陆念锦摇了摇头,嗓音有些沙哑道,“刚才……承恩侯府报丧的人来过了,说……元氏自缢,跟着江大少爷一起去了……”   “你就为了这个而难过?”   陆念锦道,“自然不是,我难过是因为元氏腹中已经有了不到一个月的身孕。”   “……”萧询眼中露出一抹惊讶来。   陆念锦叹了口气,“我是在扶元氏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摸到的,原本是要告诉承恩侯府众人的,也算是个安慰,可谁能想到,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被那个孩子的曾祖父给踹晕过去了,“说到底,还是那个孩子跟江家无缘。”   萧询点了点头,“也算他们恶人有恶报。”   江家到底是萧询的外祖家,谁也不知道他们以后的关系会不会缓和,陆念锦谨慎的没有说什么。   不过晚膳后,萧询却派了来臣去查元氏自缢的事。   他跟江家这个大表嫂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是对于这个人的为人处世却很了解,在他看来,元氏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被聘为宗妇。   江方虽然死了,但是江家一族的孩子却多的是,她完全可以挑一个聪慧的来过继,继续做她的宗妇,根本没必要自杀。   来臣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就从承恩侯府回来了。   “怎么样?”书房中,他看向单膝跪在地上的来臣问道。   来臣拱手道,“回太子的话,属下查验过了元氏的尸体,她的妆容仿若生前,脖颈上只有淡淡的勒痕,腿上也没有抓伤的痕迹,很明显是死后才被挂到房梁上的。”   “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元家。”萧询确定元氏不是自杀后,冷冷的看了来臣一眼说道,“再告诉他们,元氏已经怀了一个月的身孕,若是不是承恩侯将太子妃踹晕过去,元氏根本不会死!”   “太子……”来臣听他这般吩咐,却有些犹豫,“您这样,会彻彻底底的和承恩侯府生分了,于将来的大业只怕不利!”   “本宫心中只有主张,你听命便是。”萧询寒声点了他一句。   来臣闻言,再不敢多说,起身朝外退去。   他连夜将元氏的情况写成一封密信,送到了元家。   元氏的祖父乃是当朝最为清贵的礼部尚书,他生有六子,十几个孙子,却只有元氏这么一个娇娇孙女,这么多年来,元氏一直是他的心头肉,掌中宝。   初初得知元氏追随江大少爷而去的时候,他心痛的足足晕过去了三次。   现在好不容易又一次清醒过来,却听闻了元氏真正的死因,一时间,他捧着来臣送上门的密信哭的跟个孩子似的,口中唤着娇娇,差点又晕过去一次。   次日,便带着六个儿子,十几个孙子上了承恩侯府的门,领着上京最为厉害的一个仵作,要开棺验尸。   江家的人都知道元氏自缢的底细,如何敢让元家的人验尸,从承恩侯老夫人开始,纷纷厉声阻拦,道元氏已经是他们江家的人,元家根本没有资格要求验尸。   可元尚书怎么肯罢休,江家的人越阻拦,他的心里却沉,气急之下,干脆带着人要闯进门去,抢回元氏的尸体。   承恩侯老夫人没办法,最后只能亮出皇后给江溶月的凤凰玉牌。   元尚书见到凤凰玉牌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很快,他便有了主意,两眼血红,冷冷的看着承恩侯老夫人道,“老夫人这是非逼着老夫闹上乾元殿了!”说罢,他给身后的子孙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好好的守着孙女的尸身,他便往宫里请旨去了。   乾元殿中,皇上听闻元尚书求见,立刻将人宣了进来。   元尚书是流着泪,跪着进乾元殿的,他见到皇上,便哭嚎着道,“求皇上为老臣的孙女做主!”   皇上向来宠信元尚书,寻常也爱跟元尚书手谈几局,自然知晓元尚书宠孙女儿的那股子劲,现在听他哭成这样,立刻肃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爱卿慢慢说来!”   说着,又让福公公给元尚书赐座。   可元尚书却不肯起身,他就跪在那里,将孙女元氏怀着身孕还被害死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上听完后,神情当即严肃起来,他看向元尚书道,“爱卿所言当真!”   元尚书自然不可能说他是收到密信才打上门去的,而是道,“回皇上的话,寻常人都知道,自缢而死的人面目可憎,舌头外吐,大腿上会有抓痕,可老臣孙女自缢死后,形容却与寻常人一般,她身边的嬷嬷瞧这不对,便让人给老臣带了信,求老臣为老臣孙女做主……”   皇上听元尚书这么一说,心里立刻有了底,他沉吟片刻后,抬起头,看向元尚书道,“既然令孙女蒙冤枉死,那就让福公公陪你走一趟,务必让仵作验尸,将你孙女的死因查得清清楚楚。”   “老臣多谢皇上!”元尚书说着,又重重的给皇上叩了个头,然后才跟着福公公一起离开。   承恩侯府中,承恩侯老夫人脸色铁青的被元家的人围堵着,她就是想离开想办法,也没有这个机会,只能眼睁睁的等着元尚书带着福公公去而复返。   福公公见了承恩侯老夫人,言语倒是客气,可手底下的动作就不客气了,他手一挥,就有宫里的御前侍卫将承恩侯老夫人扶了开来。   “元尚书请!”待前面没有阻碍后,他客客气气的朝元尚书提醒了一句。   元尚书闻言,立刻看向自己带来的仵作,道,“去,为本官的孙女验尸。”   “是,元大人!”刑部资格最老的仵作,恭恭敬敬的说着,然后便朝灵堂走了过去。   他便直接在灵堂验尸,当着所有人的面。   验尸过程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等他出来,将验尸结果交给元尚书时,元尚书气的浑身都颤抖起来,他直接将记录验尸结果的簿子砸到了承恩侯老夫人的脸上,指着她的鼻子,哆嗦着骂道,“毒妇,你,你们承恩侯府的人怎么这么狠心!娇娇她已经怀了江方的孩子,你们江家的曾嫡长孙啊,你们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承恩侯老夫人也没想到元氏竟然还怀了孩子,她顾不得跟元尚书计较他的无礼,只不可置信的朝一旁的仵作看去,嗓音颤抖着问,“这、这一切都是真的,大少奶奶她真的怀了身孕?”   仵作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回老夫人的话,是!”   承恩侯老夫人得了准确的回答,再也忍不住朝后倒去,眼一翻,径直晕了过去,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亲手害死她的曾嫡长孙。   她分明只是不想让方儿九泉之下孤单啊!   她分明只是想将孙子最爱的人送去陪他啊!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不管承恩侯老夫人有没有晕倒,今日的事情都有了定局。   福公公看向垂垂老矣的元尚书,同情的说了声,“元大人节哀。”   元尚书又抹了把老泪,他扶着孙子的胳膊,强撑着精力冲着福公公道,“公公见谅,老夫还有件事,想求您帮忙。”   “元大人请说。”   “老夫想让娇娇和江方和离,将她的尸体带回元家安葬,免得那一家子的香火脏了我孙女轮回的路,您看能不能跟皇上提一句。”   福公公闻言,沉吟了片刻,温声道,“咱家记住了,等会儿回宫,就跟皇上提一句。”   “那就多谢福公公了。”元尚书道谢。   福公公甩了下拂尘,躬身,带着身后的御前侍卫离开。   他回到宫里后,皇上立刻放下手中的朱笔,抬起头问道,“事情都查清楚了?” 第65章 太子,你没必要为我如此   福公公听皇上询问,忙将仵作验尸的结果说了一遍,皇上听完后,面色一下子阴沉起来,抽起面前的折子,用力的甩在御案上,怒道,“承恩侯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福公公躬身站在一旁不语。   皇上眼底幽光浮动,又过了一会儿,冷声吩咐道,“传朕旨意,承恩侯府草菅人命,谋害孙媳元氏,即日起褫夺侯府爵位,江家所有在朝官员,全部退回去反思,五年内不得再入朝,再责朝晖院所有的奴仆全部为元氏殉葬。”   “令传旨元家,道朕怜惜元氏夭亡,一尸两命,特追封她为余庆夫人,配一品葬仪,另封元氏之父为镇国大统领,袭三世。”   “是,皇上!”福公公答应了一声,回头便让内阁大臣拟旨,他亲自将两道圣旨送到了承恩侯府和元家。   承恩侯府接到圣旨后自是愁云惨淡,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里都嘀咕起承国公老夫人对江方的偏宠,为了他一个人竟然连累了江家一族所有人的前程。   另一边,江家接到圣旨,他们受了给元氏的追封,却推拒了给元家四爷的封赏,元四爷堂堂七尺男儿,通红了眼眶,冲着福公公拜道,“公公,我元封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掌上明珠,已经羞愧扼腕了,如今又怎能用我女儿的命来换这一场封荫,还望您能替我回了皇上。”   元尚书在旁听着,又是一番垂泪,他附和着四儿子道,“公公,老四说的是,我们元家的男人都是顶天立地的,绝对不会踩着妻儿的尸骨封妻荫子。还请您谅解,替元家回了皇上的封赏。”   福公公也是第一次见到还有人家能将到手的爵位让出去,不过想到元家人对元氏的宠爱,他又觉得无可厚非,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皇宫里,皇上倒是猜到了元家会拒绝爵位的事,福公公回来后,他也没有多问,直接将福公公将圣旨丢到了火盆里。   福公公亲自看着圣旨全部化为灰烬,又用水将火盆里的烟浇下去,才回到皇上身边,弓着身子,小声说道,“皇上对这第二道圣旨被还回来,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皇上漫不经心的看着手中的折子,头也不抬道,“朕就不信你这老东西会猜不到。”   福公公听着皇上的打趣,轻轻的笑了一声。   随后,他唯恐打扰了皇上看折子,只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未再言语。   等承恩侯府削爵的事从宫外转了一圈,再回到宫内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   坤宁宫中,皇后听完宫人的禀报,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原本就泛白的脸色此时更是看不到一丝的血色,两眼呆滞无声的看着前方,很久后,才回过神来,用力的攥着手下的扶手,看向跪在地上,承国公府安排在宫里的小太监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承恩侯府的爵位真的被削了,父兄的官职也被撸了?”   小太监不敢隐瞒,他小心翼翼的点了下头,“回皇后娘娘的话,小的绝不敢欺瞒娘娘。”   “那父亲母亲现在怎么样?他们还好吧?”皇后停了一会儿,又沉声问道,她已经有些浑浊的眼里,盛满了关心和担忧。   小太监则低着头道,“圣旨刚一到侯府,家里就乱了,老夫人晕了过去,老太爷又镇不住家里人,被连累的江家族人都找上门来,要老太爷给个说法,老太爷一怒之下,要与四老太爷动手,却被四房的一个庶孙给掀翻了,撞在台阶上,伤到了腰,府医说,老太爷年纪大了,只怕以后都不一定能再站起来。”   皇后听小太监说完家里的情况,身子骨一下就散了,脸上尽是倾颓,倚在凤椅上半天都说不出话里,最后还是宋迎姑姑开口,让人将小太监送了出去,又唤底下的宫人去给皇后端了杯安神茶过来。   安神茶很快端了过来,她将温热的茶盏塞进皇后的手里,语重心长的宽慰她道,“娘娘,只要有太子在,江家总有恢复爵位的一天。”   皇后听了宋迎的话,嘴角却只有苦涩,她眼底划过一抹黯然,低低的嘲讽,“本宫原以为,本宫蛰伏了这么多年,太子一复位,本宫就能抬起头做人,江家的好日子也就来了,可是没想到……”说着,她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好日子还没来,江家的前程就被皇上给撸了。”   “娘娘……”宋迎还想再劝些什么,皇后却直接打断了她,她疲惫的摆了摆手,“伺候本宫梳妆,本宫要去一趟乾元殿。”   “娘娘是要去求皇上?”宋迎皱起眉来问道。   皇后苦笑,“江家毕竟是本宫娘家,如何能不求呢?”   “是,娘娘。”宋迎明白皇后的意思,扶着她朝里走去。   两刻钟后,乾元殿。   有守殿的太监入内传话,福公公忙迎了上去。   “可是皇后求见?”皇上看到福公公回来,挑眉问了一句。   福公公谨慎的笑了笑,“皇上英明,正是皇后娘娘求见,您的意思是……”   “不见!”皇上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顿顿,阴着脸又补了一句,“江家胆敢草菅人命未尝不是皇后的纵容,让她回去好好反省,这段时间,后宫公务也不必她与宋迎处理了,就交给宁昭仪和景妃。”   “是,皇上。”福公公答应了一声,躬身朝外退去。   外面,皇后没想到福公公出来的这么慢,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公公,皇上可愿见本宫?”   福公公闻言,叹了口气,然后才将皇上交代的低声提了一遍。   皇后听完,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而在她身后还有一行御前侍卫,她脸上有些挂不住,身子一歪,就朝后倒去。   宋迎姑姑一把扶住皇后,朝福公公看去,“公公,娘娘这几日身子一直不好,你看能不能让娘娘进去歇息片刻?”   福公公皱眉,“姑姑稍等,容咱家进去问问皇上的意思。”他说完,就又回了乾元殿。   这次他出来的倒是快,只是带来的消息却不怎么中听,走到皇后和宋迎的面前后,他稍稍的扬了下拂尘道,“皇上吩咐,既然娘娘身子不好,那还是不要在外面吹风了,且回坤宁宫好好将养着!”   宋迎闻言,脸色乍青乍红的,“是,还请公公代娘娘谢过皇上的关怀。”   “咱家省的!”福公公看着皇后离开,才回了乾元殿。   不久后,承恩侯府爵位被撸,皇后被皇上下脸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漪澜宫中,陆贵妃心情好的多吃了两碗饭。   婉华姑姑在旁侍奉着,又将皇上令宁昭仪和景妃协理六宫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愤愤不平道,“若非当初太子妃害了娘娘和公主,如今协理六宫的可就是娘娘,哪里轮得到宁昭仪和景妃。”   陆贵妃觑了婉华姑姑一眼,“陆念锦那个贱婢的账,本宫总有一日会跟她清算,不过,眼下皇后被斥责,承恩侯府爵位被撸,本宫就是高兴!”顿了顿,又道,“听说,元家的丧失七日后办,届时你亲自出宫,替本宫送上一份重礼!”   “是,娘娘。”   启祥宫,宁昭仪也听了皇后和江家的事,她刚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会让她以三品昭仪的身份协理六宫。   这份看重一下子助长了她的野心,她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得意的倚在罗汉床上,用戴着七彩宝石金护甲的手轻轻的抚着自己的小腹,“皇儿啊皇儿,你可真是母妃的福星!你父皇如此宠爱你,你生下来后可一定要好好的替母妃争脸……有朝一日,但愿你能光明正大的称本宫一声母后!”   双英正奉茶进来,她听到自家主子大不敬的话,一个紧张,手里的茶盏嘭的一声落了地,发出一声脆响!   宁昭仪被突然传来的响声惊了一下,她阴冷了眸子朝双英看去,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向她,在她面前停下后,一巴掌就甩了上去,“贱婢,连茶都不会端,吓着本宫的皇儿,你担待的起吗?”   双英见主子发怒,也不顾面前有没有什么瓷器渣子,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娘娘饶命,奴婢认罚,求娘娘饶过奴婢这一次!”   “贱婢就是贱婢!”宁昭仪居高临下,冷冷的觑了她一眼,“滚出去跪着,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起来,敢偷懒,本宫就给家里去信,把你妹妹卖到妓寮里!”   双英闻言,惊恐又哀求的朝宁昭仪看去,她的身子抖成筛糠,“娘娘,奴婢这就出去跪着,求您莫要卖了奴婢的妹妹……”   “滚出去!”宁昭仪斥了一声。   双英再不敢耽搁,朝外退去。   宁昭仪在她走后,仍觉得气不顺,她回到罗汉床上坐了一会儿,看见绿芜进来时,便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绿芜朝宁昭仪走去,宁昭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恶劣,道,“你等下拿着启祥宫的出宫腰牌,去本宫娘家一趟,帮本宫给家里人带句话,就说双英这贱婢伺候本宫实在不经心,让他们将双星发卖到上京最腌臜的地方去!”   绿芜没想到宁昭仪竟是让她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瞳孔一下子紧缩起来。   宁昭仪见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你不愿意?”   绿芜哪里敢不愿意,忙跪下答应,“奴婢谨遵娘娘懿旨,定然一字不差的将话帮娘娘带到。”   “嗯,去吧!”宁昭仪摆了摆手,十分轻蔑的模样。   绿芜从地上爬起来,躬着身子朝外退去。   她拿了腰牌走的时候,双英还在外面跪着,绿芜瞧着她脸颊红肿,发丝凌乱的模样,心狠狠的揪了起来。   她真的要助纣为虐吗?   一个半时辰后。   身穿宫裙的绿芜出现在上京宁家巷子口,她看着宁家的牌匾,眉心紧皱,犹豫了很久,到底还是没有上前。   她转了个弯,用碎银在巷口雇了辆马车,吩咐车夫,“去国师府。”太子妃已经搬去了国师府,她在宫里听人说起过。   国师府,陆念锦午睡醒来,正听浣溪绘声绘色的跟她说着承恩侯府被夺爵、罢官的事。   她听得正入神,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芸姜从外面走了进来,到她面前,行过礼后,禀道,“姑娘,宁昭仪身边的绿芜又来了?”   “可有说是因为什么事?”陆念锦问。   芸姜摇头,“她要见了您的面才肯说。”   陆念锦想起那个有些憨直的小宫女,再想到秦嬷嬷如今也是跟她一起当差,便点了点头,道,“让她进来罢!”   “是,姑娘!”芸姜领命,然后便朝外走去。   没多久,绿芜就被人带了进来。   陆念锦朝地上跪着的,眼底有些泛红的小宫女看去,有些好奇道,“起来吧,怎么每次到我跟前,你的眼尾总是红着的?”   绿芜听陆念锦这般说着,脸上浮起一抹羞赧来,她抬起头看了陆念锦一眼,又用力的压低了头,小声道,“奴婢今日冒昧登门,实则又是有事来求太子妃。”   陆念锦听到“又”字,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来,许是因为在现代长大的缘故,她总是不愿意为难这些命若浮萍的孩子,便点了点头,“你先说来听听。”   绿芜便将宁昭仪要发卖双英妹妹的事说了一遍。   话落,她不等陆念锦开口,又先一步道,“若是太子妃您能救双星于水火,奴婢、双英还有双星三个都愿意为您所用,成为您在启祥宫的探子……”   “你与双英感情很好吗?”陆念锦沉吟了片刻问道。   绿芜点了点头,“双英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在宁昭仪还是宁贵人的时候,她待奴婢很好,奴婢知道,她就只剩下双星一个亲人了,她当初之所以会跟着宁贵人入宫,也是为了保住双星。”   陆念锦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朝芸姜看去,“你暗暗跟着绿芜去宁家,在双星被卖后将她赎了。”   “是,姑娘。”芸姜答应了一声。   绿芜一听陆念锦肯伸出援手,当即朝她磕起头来,她磕的很实诚,没几下额头就青了起来,陆念锦忙让芸荇将她扶了起来。   绿芜起身后,还想跟陆念锦说些宁昭仪的情况,不过却被陆念锦给阻止了,陆念锦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之所以答应救双星,并非为了你口中的回报,我不过是不愿意看着有人枉死,为自己腹中的胎儿积德罢了,小丫头,你若是真的感激我,便在深宫中好好的活下去!”   “奴婢、奴婢……”绿芜没想到陆念锦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的眼眶一下子又红了起来。   陆念锦没再说什么,朝芸荇摆了摆手,芸荇便带着她朝外走去。   傍晚,绿芜回到宫里,她先去启祥宫正殿与宁昭仪回话,道双星已经被卖了出去。   宁昭仪出了口气,心情好了不少,赏了绿芜一只银坠子,又让她将双英带回去。   绿芜将双英带回后后罩房,暗地里将她今日所做的事情与她说了一遍,双英听完后,差点给跪下,最后还是绿芜告诫她要当做不知道此事,才将她劝了下来……   另一边,芸姜救了双星后,也没将她带回国师府,而是直接将她送去了城北的善堂,那所善堂是上京里贵妇人联名开的,收留了不少有手艺又肯勤苦干活的人,算是给他们一个庇佑。   傍晚,萧询回来陪陆念锦用膳,听来臣说起绿芜上门的事。   他一落座,饮过茶,便看向她道,“今日又日行一善了?”   陆念锦并不意外他会知道此事,实在是她现在身边伺候的全是他的人,“不过是为腹中孩子积德罢了,”她将糊弄绿芜的借口拿出来又说了一遍。   萧询点了点头,倒是没再说什么。   “江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过了一会儿,陆念锦看向萧询,目光深深道,“你也出手了对吗?”   萧询表情微顿,“怎么会这么想?”   陆念锦道,“江老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说是老谋深算也不为过,她缢死元氏时,是绝对不会让元氏的心腹留在跟前的。另外,元尚书是礼部尚书,他与刑部尚书的关系应当一般,凭他未必请的来刑部最资深的仵作……那位仵作,据说已经退位多年了,而且,也只有他能验出死者腹中一个月的身孕。”   顿顿,她又道,“便是元尚书真有这个手腕,想来也不可能在元氏死的第二天就打上门来,他应该慢慢试探,这样直接打上门打的做法,倒像是有人将证据和事发经过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而你前日又说会给我一个交代……”   “所以,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吗?”   萧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看着她,只淡淡的道了一句,“你很聪明。”   陆念锦苦笑,“那是你的外家,你如今将他们连根拔起,不怕影响你的大业吗?太子,你真的没必要如此!”   “本宫愿意,”萧询面对她的质疑,却只有这么一句,他瞳孔幽深,凝望着她,一字一顿道,“锦儿,本宫愿意。”   陆念锦被他这般盯着,却忍不住别开头去,“没必要的。”她轻声呢喃。   “你是本宫的妻子!”萧询跟着桌案握住她的手。   陆念锦用力,想要抽回,却躲不过他的力道。   “太子,姑娘,改用膳了!”就在这时,芸姜从外面走了进来,有些尴尬的说道。   有外人在,萧询这才放开陆念锦的手,转头看向芸姜冷冷道,“以后唤太子妃!”   “……”芸姜一脸尴尬的朝萧询看去,“太子,就是太子妃令奴婢唤她姑娘的。”   萧询:“……”   他冷着脸,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妥协道,“唤姑娘也可。”   芸姜松了口气,陆念锦收回自己的手,也松了口气。   很快,晚膳就摆上了桌,因为陆念锦受伤的缘故,这今天的晚膳都是清淡又滋补的。   这让吃惯了川菜的陆念锦很没有胃口,也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她才多吃了几口。   另一边,向来喜食辣的萧询也没什么胃口,最后膳食被撤下去的时候,还有一多半都没有动。   “你且再忍几天,等身上的伤好了,就能吃些有滋味的菜了。”萧询安抚陆念锦。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却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而是突然道,“这几天,我想去上京外的庄子上散散心……我记得,通县郊外就有一座风景不错的庄子,蔡浥也说,那座庄子里的菊花开得很美,还有辛夷花也是大朵大朵的,很是灿烂。”   “你想去就去吧,本宫让人安排。”   “不过,这几日京中事多,本宫只怕不能陪你一起去!”   “无妨的。”陆念锦淡淡的说道,“我若是做了油炸辛夷花和菊花饼,会让人给你送一些的。”   “好。”萧询答应,眉眼之间有些温柔。   随后,他便让人去准备车马,打算第二天就送陆念锦去通县。   陆念锦见他并不反对自己出去散心,眸光深了深,也吩咐芸姜去收拾行李。   芸姜的动作很快,从宫里出来的人,做事也周全,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将陆念锦平日里能用到的东西全部收拾好了,怕通县更冷一些,她还专门将绣房替陆念锦准备的厚衣服也带了几套。   次日,用过早膳,萧询便往洛神苑来接陆念锦。   陆念锦已经装扮好。   萧询看了眼她头上新打的发簪,笑道,“这个发簪很衬你!”   “太子谬赞,”陆念锦的语气难得有些雀跃,她朝他露出一个笑脸来,“我们走吧!”   “嗯。”萧询点了点头,向前一步,牵起陆念锦的手。   这次,陆念锦没有拒绝他,两人穿着同色系的衣裳,如同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一般,并肩朝外走去。   外面,车驾已经准备好。   萧询带着陆念锦上了中间一辆马车。两人坐好后,护驾的来臣朝前面一挥手,车驾便汩汩的朝前而去。   通县距离上京不远,但是也不近。 第66章 太子出手揍人   到当日午后,马车才在通县郊外的庄子门口停下。   “下车吧。”萧询朝她伸出一只手来,陆念锦坐了大半天的马车,此时精神正差着,她轻撩眼皮看了他一眼,有些恹恹的将手搭上他的手,下了车,随他一起朝里走去。   通县郊外的这座庄子名唤京秋山庄,两人刚迈上台阶,得到消息的庄头和下人就打开门,迎了上来,跪地拜道,“奴才拜见太子、太子妃,给太子、太子妃请安。”   “免礼。”萧询扫了跪在地上的诸人一眼,冷冷的说道。   庄头陆二闻言,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躬着身子上前道,“奴才带太子和太子妃入内,”萧询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他又道,“启禀两位主子,山庄里的秋菊和辛夷花开得正好,奴才特意让人收拾了静秋院,那处院子一出去就是后山,能赏到漫山遍野的花儿。”   萧询淡淡的“嗯”了一声。   陆念锦听说那处出去就是后山,眸光微微的闪烁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很快,一行人就走到了静秋院。   到了这里,陆二就不方便陪着一起进去了,他忙向自己的浑人使了个眼色,陆二家的会意,赶紧接替了陆二,走到陆念锦的身边讨好道,“太子妃,奴婢陪您进去。”   陆念锦侧头看了陆二家的一眼,没有言语。   待入得静秋院内室,萧询见屋里一应用度都是新的,他落了座,陪陆念锦用了一盏茶,就回京去了。   陆念锦将他送到门口,淡淡道,“半个月后,你再差人来接我。”   萧询听陆念锦的意思,是想在这里呆半个月,他看着她,眉头微微的拧了起来,不过,想到上京里发生的那么多事,终究还是点了头,在她发心上揉了揉,“好!”   陆念锦笑了笑,跟着,又看着他策马离开,才回了庄子。   陆二家的带着家里女儿喜鹊等在二门,看见她回来,立刻带着笑上前道,“太子妃,这是喜鹊,我的小女儿,也是庄子上最好的丫鬟了,您在庄子松快期间,不如就让她跟在身边伺候着,这丫头什么都会,也认得路,最知道哪里好玩了。”   陆念锦看了喜鹊一眼,瞧着是个机灵活泼的丫头,点了点头,“这段日子就让她跟着我吧。”   “好好好!”陆二家的连声答应,跟着,她又用力的推了自家女儿一把,提醒她道,“你能去太子妃身边伺候是积了八辈子的福,还不快上前谢过太子妃!”   喜鹊被她娘推得险些栽了个跟头,她跪在地上,嗓音轻快的谢恩。   “起来吧!”陆念锦虚扶了她一把。   喜鹊一拍膝盖上的土,从地上站了起来,又站到了陆念锦的身后。   陆念锦笑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去……   回到静秋院,厨房的人已经将晚膳提前送了过来,陆念锦落座后,吃了几口,厨娘的手艺很一般,不过食材倒是新鲜,所以味道也没差到哪里去。   用完膳,她扶着喜鹊的手出去消了会儿食,天色就暗了下来。   “姑娘,我们回去吧!”因着陆念锦的要求,喜鹊没有再叫她太子妃,而是和芸姜、浣溪等人一样,叫她姑娘。   陆念锦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朝正房走去。   此时,上京国师府。   萧询前脚刚一回府,后脚就有门人来报,“启禀太子,外面坤宁宫宋迎姑姑求见。”   萧询猜到了宋迎来的意图,嘴角勾起丝冷意,吩咐道,“让她进来。”   “是,太子!”   不一会儿,宋迎姑姑就被带进了书房,“奴婢见见过太子,给太子请安。”   萧询道了声“免礼”,又让侍卫给宋迎赐了座,然后才看向她问,“不知姑姑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宋迎姑姑闻言脸上浮起一抹为难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声地叹了口气,道,“回太子的话,奴婢是奉皇后的懿旨来的。皇后娘娘心疼江老太爷一大把年纪,却瘫痪在床,太医院也没办法,便想请太子妃走一趟,为江老太爷瞧瞧,若是能瞧的好,娘娘是不会亏待太子妃的。”   “请太子妃去为江老太爷瞧病?”萧询看着宋迎姑姑,沉了声线反问。   宋迎姑姑站起身来,恭敬的拱手,“还请太子成全皇后娘娘的一片孝心,不管怎么说,江老太爷始终是皇后娘娘的父亲。”   “本宫明白了。”   宋迎一怔,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这么说,太子是答应了?”   萧询瞥了她一眼,容色冷峻的解释,“本宫的意思是,既然是母后要尽孝,那就请母后亲自与太子妃来说。”   宋迎脸上浮起一抹尴尬来,“听闻,太子妃并不在国师府。”   “嗯。”萧询冷淡道,“太子妃今来总是郁郁寡欢,本宫便送她去下面庄子散心、养伤了。”   宋迎听到“养伤”二字,哪里还好意思再多要求什么,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深深的拜了一下,道,“太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奴婢会转告给皇后娘娘。”   “那就有劳姑姑了,来人,送客!”   来臣听到主子吩咐,立刻从外面走了进来,请宋迎姑姑出去,宋迎姑姑见状,又行了一礼,然后才朝外退去。   一个时辰后,坤宁宫。   皇后倚在寝榻上,听见有脚步声响起,她立刻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朝迎面走来的宋迎姑姑看去。   “宋迎,怎么样,太子妃可是愿意?”她迫不及待的问。   宋迎姑姑上前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皇后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攥起手,用力的在床边锤了一下,怒道,“她怎么这般不识抬举!”   “以前询儿没恢复身份,她晓得要靠着本宫,倒是装的极为孝顺,现在询儿一恢复身份,她有了别的靠山,立刻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   宋迎姑姑瞧着自家主子这般模样,无声的叹了口气,试着劝道,“娘娘息怒,再给太医院院正一些时日,他们已经能想出法子,治好江老太爷的。”   皇后冷笑,“太医院那些老东西哪个不是看人下菜碟的,江家如今被皇上厌恶,他们肯尽心才怪!”   “那……娘娘接下来打算如何?”   “让太子妃进宫来!”皇后冷声道,“现在就宣她进宫,本宫不信,她还能当面拒绝了本宫不成。”   宋迎姑姑闻言,只好将陆念锦如今并不在上京的事说了一遍。   皇后听完后,又沉吟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一切的根源竟然全在萧询的身上。   这个娶了媳妇就忘了娘的东西!   皇后脸色青黑,又忍不住发了一回怒。   宋迎姑姑在旁边伺候着,只觉得皇后现在越来越易怒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好事……   庄子里,陆念锦一夜无梦,难得睡了次好觉。   第二日清晨起来时,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她的胎像过了三个多月已经稳住,又吃不惯厨娘的手艺,干脆亲自下厨,给自己备了一份早膳。   她的厨艺一向是极好的,肉糕出锅时,整个静秋院都弥漫着一股子鲜香味,陆念锦留下自己要吃的三五个,剩下的全让浣溪拿出去分给静秋院的下人。   下人们都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时间,真恨不得将手指头都吞进去。   浣溪也吃的满嘴香,等她再回到厨房时,突然笑嘻嘻的冲着陆念锦道,“姑娘,这般好吃的东西,您是不是也该给太子送上一些?”   陆念锦想到自己的计划,想了片刻,答应了下来。   用完早膳后,她又去了趟厨房,特意做了一碟香辣牛肉味的肉糕出来,装进食盒里,交给蔡浥,让他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国师府给萧询。   蔡浥接了肉糕,当即便往上京去了。   到了国师府,却被告知太子并不在国师府,而是进宫去了。   蔡浥没办法,只好提着食盒又往宫里而去,他是太子近卫,也是有品级的,亮出腰牌后,很顺利的就进了宫。   入宫后,他提着食盒朝政事堂的方向走去。   到了政事堂外,却被人给拦住了,拦住他的是三皇子萧德的人。   “这是什么东西?”政事堂外面的守卫问道。   蔡浥看了对方一眼,耐着性子解释,“是太子妃亲手给太子做的糕点。”   守卫沉吟了片刻,道,“里面正在议政,外人不得入内,你交给我,我帮你送进去。”   蔡浥并不知道面前的守卫是三皇子萧德的人,不过沉吟片刻,就将食盒递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守卫将食盒带进去后,却没有送去给萧询,而是先递到了三皇子所在的厢房。   萧德看着他手下的人拎着一只食盒进来,放下手中邸报,皱起眉道,“又是叶侧妃送来的?”   叶侧妃是萧德最近挺喜欢的一个侧妃,温柔妩媚姿势多,就是人蠢了些。   谁知,守卫却道,“回三皇子的话,这糕点并非是叶侧妃送来的,而是太子妃送来给太子的。”   “给太子的?”萧德来了兴趣,他朝守卫招了招手,守卫立刻将手中的食盒递了上去,萧德甫一打开,一股子鲜香味道就溢了出来,他不由食指大动,眯了眯眼,勾唇道,“没想到,我这个大嫂的厨艺倒是不一般。”   说着,他拿起一只肉糕就吃了起来。   肉糕是陆念锦照着萧询的口味做的,饼酥肉嫩,咸辣喷香,味道十足。萧萧德吃第一口的时候不太适应,他眉头一皱,撂开手中咬了一口的肉糕,冲近身的小太监道,“茶!”   小太监闻言,连忙端了茶过来。   萧德一连灌了两杯茶才将口中的辣味冲去。   送食盒进来的守卫见主子不喜这点心,不由上前,小心问道,“三皇子,那现在这些肉糕是……”   “既然这是太子妃对太子的一番心意,当然是送去给太子了!”萧德冷笑。   “属下明白!”守卫应了一声,收好肉糕就朝外走去。   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三皇子突然出声又喊住了他。   守卫一头雾水的转过身来,“不知三皇子还有什么吩咐?”   三皇子砸了下嘴,心道,这肉糕的味道虽然辛辣,但是回味却实在妙的很,他有些舍不得了,干脆冲着守卫道,“将肉糕留下来。”   守卫虽然满腹狐疑,但到底不敢不听主子的吩咐,忙将食盒又还了回来。   三皇子打开食盒,又取了一只肉糕来吃。   虽然还是辣的厉害,但吃着真是香,真是爽啊!秘制的牛肉馅被浓郁的酱汁包裹着,每一口都软嫩到弹牙。   转眼间,他就将一整碟子的肉糕全部吃完了……   而另一边,蔡浥估摸着点心应该送到了,他一闪身边朝着政事堂后面的罩房掠去,结果路过议会厅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起初他还没想到是那个守卫将东西昧下了,他掠动身形,又朝自家主子所在的厢房而去,到了厢房外,轻轻在外面敲了几下。   萧询没想到死士这个时候会来找自己,他抬起头来,微微停顿了片刻,才朝着窗户道,“进来罢!”   只听窗户处传来一声轻响,下一刻,蔡浥不动声色的翻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萧询看向他沉声问道。   蔡浥扫了眼不远处的书桌,见桌子上并没有他送来的食盒,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反问“太子没有收到什么东西吗?”   萧询疑惑的“嗯”了一声。   蔡浥便将他替陆念锦送点心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特意强调,那是太子妃专门为他调制的口味,麻辣鲜香,十分过瘾。   萧询听蔡浥说完,脸色比蔡浥还要难看,他沉默了片刻,看向蔡浥问道,“你是将食盒给了哪个守卫?”   蔡浥回忆了下那个守卫的形容,细细的与萧询形容了一遍。   萧询知道那是谁的人,他冲蔡浥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蔡浥行了一礼,朝外退去。   萧询在蔡浥离开后,直接去了萧德的厢房。   果然,他一入内,就闻到一股子诱人的肉糕味道,而萧德的桌上,赫然放着太子府专用的食盒。   “太子怎么来了?”萧德没想到萧询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他甚至来不及将涉事的食盒藏起来。   萧询却不与他周旋,径直看向桌上的食盒,冷声道,“本宫听底下人说,太子妃体谅本宫辛苦,特意做了糕点让人送来给本宫……三弟能否解释一下,太子府的食盒怎么会在你这里?”   萧德听萧询这般询问,却故意做出一副意外的模样,惊讶道,“什么,太子是说这食盒是太子妃送给你的,哎,我还以为是我府上的叶侧妃心疼我,让人送给我的!都怪底下人无用,传话都传不清楚!太子放心,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训那些刁奴!”   “是吗?”萧询看着他,只冷冷的问了一句。   萧德含笑,“怎么,太子不信我?”   “并无。”萧询看着他,暗暗收紧了手,稍顿,又道,“只是忽然想与三弟去演武堂切磋一下手脚,不知三弟给不给这个面子?”   萧德知道萧询是个病秧子,又对自己的身手十分自信,眼下听他主动提出,当即答应道,“好啊!早就听闻太子身手不错,等会儿切磋起来,还望太子能手下留情。”   “会的。”萧询轻声道,眼底难得多了一抹笑意。   随后两人便朝演武堂走去。   萧德也是到了演武堂,下场之后,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单纯了。   萧询哪里有一点病秧子的样子,他身手矫健,简直比十个身体健全的人还要厉害。   射箭,马术,阵法,枪法……一轮下来,他没有一样是他的对手。   尤其是最后一项赤手过招,都说打人不打脸,可他呢,一下一下,专往他的脸上招呼。   等切磋完,他的脸几乎肿成猪头,简直没有一处能看的地方。   他身边的下人吓坏了,跟萧询说了一声,便扶着自家主子往陆贵妃的漪澜宫而去。   陆贵妃今日终于解了禁足,眼下正欢喜着,她换了崭新的宫装,打算去给皇后“请安”……   可还未出门,就见到了被萧询切磋成猪头的萧德。   说真的,要不是萧德身上穿的衣裳是她亲手做的,她根本认不出来面前的人是她儿子。   萧询没少往萧德的嘴上招呼,也因为这个缘故,萧德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   陆贵妃只能一边帮儿子擦药,一边问旁边的小太监,“三皇子到底是被谁打成这样的?”   小太监也心疼自家主子,他又怕陆贵妃迁怒于他,只好千方百计的将过错全推到了萧询的身上。   陆贵妃听完后,果然更怒了,当下,她便吩咐人去准备了步辇,带着萧德就往乾元殿的方向而去。   到了乾元殿外,她连通报都等不及,直接强闯了进去。   彼时,皇上正在看折子,骤然听到陆贵妃的哭声,他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用力的将朱笔一扔,看向福公公烦躁道,“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皇上。”福公公答应了一声,便朝外走去。   可没等他走出大殿,陆贵妃就先一步闯了进来,守殿的小太监根本拦不住陆贵妃,只能跪在地上,一脸惶恐的请罪。   到了这个时候,皇上也顾不上怪罪一个小太监了,他直接朝陆贵妃和脸上已经看不出一点人样的萧德看去,脸色铁青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福公公见皇上顾不得小太监,立刻用力的在小太监屁股上踢了一脚,低声骂道,“还不快出去!”   小太监知道大总管是想保住他的一条命,忙答应了一声,趴着朝外退去。   他刚一爬出去,殿里陆贵妃就哭了起来,将萧询欺凌殴打皇弟的恶劣行径,狠狠控诉了一番。   皇上听完后后,也觉得萧询这个大哥做的有点过分,比当初敲打宁昭仪的时候还要有失体统。   “去政事堂请太子过来!”他冷冷的看了福公公一眼,吩咐道。   福公公领命离开,皇上又让人给陆贵妃赐座,给萧德宣太医。   太医到的比萧询早一步,这让皇上原本就不悦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忍着怒气,朝太医看去,“好好的帮三皇子看看……他脸上的伤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可千万别破相了。   太医恭敬的应了一声,然后膝行着朝萧德爬去,不过萧德的脸上血迹太多,根本看不出真正的伤口,太医只好让人先去打了水过来,又用棉帕子小心翼翼的帮他清洗了一番伤口。   伤口清洗的过程中,自然又是一番剧痛,萧德有好几次眼泪都出来了,陆贵妃看着可心疼坏了,当下又是一番哭诉,心里更是将萧询恨的死死的。   萧询在萧德上完药之后,才赶了过来,他进入大殿,先是向皇上行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听了这么久萧德的痛哭,头都快裂了,现在见到萧询那叫一个怒火冲天,抓起一叠的折子就朝他身上砸去,“你这个孽障,有你在,朕还敢妄想万岁,不现在被你气死,朕就要谢天谢地了!”   吼完,他怒气未平,又朝萧询砸了一波折子。   萧询对此却是淡淡的,好像并不介意皇上对他的怒气。   等皇上发泄完后,他站了起来,又朝陆贵妃拱了下手,“贵妃娘娘安。”   陆贵妃两眼狠毒,如毒蛇一般,冷冷的剜着他,“太子的大礼,本宫可当不起。”   萧询没有理会她,转身再次朝皇上看去,语气清淡的问,“皇上宣儿臣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皇上没想到都到了这个份上,他还跟他装糊涂,一时间,原本发泄出去的怒火又升腾起来,他冷冷的看着他,“你三皇弟就站在你的身边,你看不见他脸上的伤吗?”   “还是你到现在都不知错!”   萧询听皇上这么说,这才分了一个眼神给萧德,片刻后,他正色叹了口气,“三弟脸上的伤是有些重!”   “哪里是有些重,朕看你分明是恨不得将他戕害到破相!” 第67章 无情又狡猾的太子妃   皇上定的罪名,萧询自然不会认,他敛容又施了一礼,沉声道,“启禀父皇,儿臣对于三弟,绝无此等狠毒心思,还望父皇明鉴。”   “你还敢狡辩?”皇上都快气笑了,“你说你没有这等狠毒心思,那老三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莫非是他自己弄出来陷害你的不成?”   萧询摇头,“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今日之事,不过儿臣与三弟的一场切磋而已。演武场上拳头无眼,儿臣担心伤到三弟,已经尽量避过他的要害,所造成的伤都是皮肉伤。”   皇上听到切磋二字,眉心一跳,他目光一转,又朝萧德看去,“是切磋,并不是太子故意殴打于你?”   萧德对上皇上询问的目光,他嘴角肿着,说不出话,只能悲愤又羞愧的点点头。   皇上见萧德点头,深吸了口气,不悦的目光从陆贵妃脸上掠过。他心知,这次老三的事,必定和上次湖阳的事一样,他又被陆贵妃给坑了。   不用说,先提出切磋的肯定是老三,太子一向稳重淡漠,根本不可能先开口挑事的。   这糟心的母子三个,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撩者贱?该!被揍了也是自作自受!   陆贵妃感觉到皇上不喜的目光,她呼吸紧了紧,心里忽然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喃喃的叫了上“皇上”。   皇上一脸冷淡的冲她摆了摆手,直接盖棺定论道,“既然是切磋,老三也没伤到要害,那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   陆贵妃:“……”   她瞪圆了眼睛,皇上的意思是,德儿这一脸的伤全白挨了吗!   萧询则沉声道,“父皇英明!”   皇上又看了萧询一眼,扶额沉吟了片刻,皱着眉教训起他道,“虽是切磋,太子你也不能只朝你三弟脸上切磋,下次……可勿再如此了。”   “是,父皇。”萧询低头受教,算是接受了皇上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理。   “都回去吧!”皇上眉头紧皱着挥了挥手,心道,成年的皇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糟心。   陆贵妃也是刚知道切磋这一茬,她不甘心的看了皇上一眼,见皇上面露倦意,委实没有再继续断案的意思,才恭声告退。   萧询在陆贵妃走后,也退了出去。   皇上终于清静下来,看着凌乱满地的折子,他冲福公公摆了摆手,福公公会意,忙弯着腰将地上的折子一一捡了起来,又分门别类的摆在了御案上。   “好好的心情,全被他们给败了!”皇上揣着满肚子的郁气站起身,绕过桌案朝外走去,“不看折子了,去启祥宫。”   福公公答应着,赶忙追了上去……   另一边,陆贵妃被皇上好一顿下脸,一路上脸色都很难看,回了漪澜宫,她安顿好萧德后,便让人将萧德身边的太监荣禄叫了过来。   荣禄隐约知道陆贵妃是要跟他算账,进正殿时腿肚子都是颤着的,见着陆贵妃之后,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陆贵妃看荣禄这做贼心虚的模样,前后两次被欺瞒的怄气瞬间全涌了上来,她轻抚着自己手上的掐丝宝石珐琅护甲,冷幽幽的看着他,道,“你将今日的事,原原本本的再与本宫说上一遍。”   荣禄吓的满头大汗,哪里还敢再隐瞒,赶忙抖着声,将萧德截胡太子肉糕再到演武场上被太子完全碾压的事,分毫不差的说了一遍。   陆贵妃听完后,原本发白的脸色现在直接铁青了。   良久,她才朝荣禄看去,冷声问,“你可知错?”   荣禄咬紧了唇,一迭声的磕头,明镜一般的地砖上很快就染了血渍,他惶恐的求道,“奴才知错,奴才再也不敢欺瞒贵妃娘娘,求贵妃娘娘饶命!”   “既然知错,那以后就不必回三皇子跟前伺候了,”陆贵妃说着,冷不伶仃的朝一旁的绮画看去,“你另择一个听话的,送去伺候三皇子。”   “是,娘娘!”绮画答应了一声,顿顿,又扫向荣禄疑声问,“那这个荣禄呢?”   “先留在漪澜殿做个粗使。”   绮画一听,就知道娘娘是要秋后算账,这荣禄,只怕是活不成了。   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压低声音应了声是。   荣禄很快被人带了出去。   绮画走到陆贵妃的身边,小心翼翼的用美人捶帮她敲起肩膀来,过了会儿,她暗暗打量了陆贵妃一眼,压着声音道,“娘娘,咱们三皇子受伤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尤其是演武场上那一出,太子根本就是恨不得将三皇子踩进泥里,真是其心可诛。”   “你说的是,”陆贵妃冷笑,跟着,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道,“听坤宁宫那边的人说,太子妃这几日并不在上京,而是去了京郊下面的庄子散心?”   “是,大大统领那边也递了信儿进宫,说是在通县的京秋山庄。”   “本宫知道了。”陆贵妃垂眸,搁在桌上的手微微用力,尖利的护甲磨在茶盅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通县,京秋山庄。   陆念锦并不知晓她的一碟肉糕竟会引出这么一桩惨案,此时,她正带着喜鹊在后山采菊花和辛夷花。   这个季节,油炸金丝皇菊和辛夷花都是颇具野趣的美食。   主仆两个一人采了一篮子的花,正打算回去时,浣溪牵着喜鹊的小弟弟,五岁的虎子从远处走来。   到了陆念锦跟前,她一面接过陆念锦手中的花篮,一面笑着道,“姑娘,你今日穿着这件青衣短褂,又没绾髻,从远处看,奴婢都快分不清你跟喜鹊谁是谁了!”   虎子也在旁边咬着手指,一本正经道,“太子妃和姐姐一样高,一样胖,像小点和小白一样!”   小点和小白是庄子上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两只小奶狗,长的有九成九的相似,唯一不同的一点是,小白额前少了一丛梅花形状的黄色绒毛。   小孩子形容的十分有意思,陆念锦脸上不由浮起一抹笑来,喜鹊也是笑着,手上却不留情的在虎子背上拍了一下,教训他道,“不许唐突太子妃,太子妃身份贵重,怎能用小白、小点来相较!”   虎子是个听话的小孩,听了姐姐的话,赶忙作揖和陆念锦赔罪。   陆念锦冲喜鹊笑了笑,“童言稚语,无妨的。”说着,她又从花篮里取出一大朵开的极好的辛夷花,递给虎子。   虎子接了花,扑灵扑灵的眨着眼睛,向陆念锦道谢。   陆念锦夸了他一句“真乖”,然后便带着众人往山下走去……   回到静秋院,她简单更衣洗漱了一遍,又午睡了小半个时辰,才去了厨房。   厨房里,喜鹊和厨娘已经将辛夷花和菊花去蒂清洗干净,陆念锦系上围裙便直接开始腌制菊花,用鸡蛋和淀粉调制挂糊。   菊花和辛夷花腌制的差不多时,她吩咐厨娘开始烧火,热素油。   厨娘动作麻利,很快就将油温烧到六成热,陆念锦飞快的将辛夷花往面糊中一沾,粉白的硕大花朵上就沾了一层薄薄的蛋浆,搁进油锅中一炸,不过十秒,炸制定型,就可捞出。   金丝皇菊的做法跟辛夷花差不多,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两篮子的花就炸完了,陆念锦又复炸了一遍,好让定型的花儿保持酥脆的口感。   复炸完,又控了油,她让厨娘去取了一只大些的红木托盘过来,仔仔细细的摆了盘,又调制椒盐、香辣两种口味,均匀的洒在炸好的花上。   喜鹊和厨娘在一旁看着,眼睛都直了,不停的咽着口水。   陆念锦笑着嗔了两人一眼,指向她们面前的红木托盘,道,“这些你们拿出去和庄子上的人分了。”   话落,她又看向守在她身边的浣溪,吩咐,“剩下的让人给太子送两碟子,再给我留五朵配茶吃即了。”   浣溪知道陆念锦的意思,她从橱柜中取了只食盒,将两盘炸好的辛夷花和金丝皇菊摆好后,提出去交给了蔡浥。   蔡浥拿到食盒后,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早上肉糕被劫的事隐晦的跟浣溪提了一遍。   浣溪听完后,当即黑了脸,在心里将三皇子狠狠的诅咒了一番,诅咒完后,她又劈手将食盒从蔡浥手里夺了过来,道,“刚好早上的香辣牛肉肉糕还剩了些,我再去装一盘过来!”   蔡浥也是这个意思,他站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等浣溪重新将食盒送过来,才提着离开。   这一次进宫后,他没有再相信任何人,而是亲自求见太子。   政事堂外的守卫都听闻了上午的事情,如今哪里还敢为难太子的人,二话不说就让开路,殷殷勤勤的带着蔡浥往议事厅而去。   议事厅中,这一回倒是正儿八经的在议事。   然后原本严肃激战的氛围,就被蔡浥这个不速之客给打断了。   坐在首位上的萧询隔着一段距离,朝蔡浥手中的食盒看去,声音清冷,眼底却蕴起一抹淡淡的柔和,问道,“何事?”   蔡浥将食盒呈了上来,禀道,“回太子的话,太子妃在庄子上做了几样点心,想着您应该爱吃,便差属下给您送了过来。”   “太子妃交代了,要趁热吃。”   萧询听了最后一句,眸光倏地一亮,他朝身边的来臣使了个眼色,来臣立刻将食盒接过,掀了开来,又将里面的三盘点心并银筷摆了出来。   红木制的食盒加了夹层,不但可以保温,还能隔味,这也就导致,食盒被蔡浥提进来的时候平平淡淡,但是经来臣手一掀开,那股子被遮住的鲜香味一下子就弥散开来。   整个议事厅的官员无不扇动着鼻翼,眸光晶亮的朝萧询面前的矮几看去。   官位低的只敢闻味儿,不敢上前,毕竟那是太子妃的手艺。但官位高,又跟萧询有些交情的,就没那么见外了,三五成群的凑上前去,表示想尝尝。   萧询清冷的目光从近旁的三五位大臣脸上扫过,然后在几人望穿秋水的盼望中,抬起手,优雅的将点心装回去,又将食盒盖子盖上。   “不给。”   说完,他提起食盒就朝外走去。   几个大臣咽了口口水,震袖微恼: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小气的储君!   萧询却不在意他们的意见,他拎着食盒直接回了他在政事堂的厢房,手持银筷,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吃起独食来。   之后连着数日,陆念锦都会送点心给萧询。   早午刚好两顿。   慢慢的,萧询就习惯了。   但是到第十日的时候,他盼了一天,点心却始终没有送来。   整整一日,萧询坐卧不宁,心里有万千个念头闪过,到了下衙的时候,他一出宫,带着来臣,便策马朝通县的京秋山庄赶去。   连夜赶到京秋山庄,他一进门,见了匆忙赶来的陆二便问,“太子妃可安好?”   陆二脸上带着一抹惶恐,忙道,“回太子的话,太子妃许是昨夜受了凉,今早起来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已经烧了一天了,庄子上的大夫无能,灌了好几回药都没起色,奴才正打算让人备车,将太子妃送回上京。”   萧询一听陆念锦烧了一天,表情立刻凝重起来,他再不理会陆二,拔腿就朝静秋院的方向走去。   到了静秋院,他直接进了内室。   床榻上,一身香汗的女子已经烧得脸颊通红,萧询只看了一眼,心就狠狠的揪了起来,他三步并两步的上前,坐在床边,担忧的喊道,“锦儿、锦儿……”   床上的女子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反应。   萧询又试了下她头上的温度,烫的都快要将人灼伤,他眼里全是焦灼,再也不敢耽搁,用披风裹住她,抱起她便朝外走去。   浣溪和芸姜见状,忙跟了上去。   她们也没想到,白天只是昏昏沉沉的主子,到晚上竟然会烧成这样。   只怕这次回京,她们又要吃太子一顿排头!   一行人连夜回京,萧询提前让人去请了周太医。   国师府里,他前脚抱着陆念锦刚进主院寝房,周太医后脚就到了。   “太子妃已经烧了整整一日了,你快帮她诊治。”萧询看向周太医,脸色极为难看的催促道。   周太医闻言,忙打开药箱,拿出脉枕替床上的陆念锦诊脉。   他一搭上脉,眉头就皱了起来——   萧询见状,掌心微拢,心狠狠的提了起来。   周太医在萧询迫人的目光下,愣是坚持了两刻钟,才收回搭在陆念锦手腕上的手,然后嗓音颤抖,满头冷汗淋漓道,“启、启禀太子,床上这位姑娘,只怕不是太子妃。”   “你说什么!”萧询浑身一震,脸色大变。   “……”周太医吓得一哆嗦,却不得不壮着胆子将他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回太子的话,真正的太子妃是怀有身孕的,脉象应是滑如走珠,但眼下这位,末说滑脉了,她分明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   萧询听周太医这般说着,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他呼吸微窒,瞳孔一缩,突然快步上前,脸色阴沉的在床上女子耳后一撕,下一刻,一张薄如蝉翼,宛若透明的人皮面具便出现在他的手中。   而床上的女子哪里是陆念锦,分明是庄子上陆二的小女儿喜鹊。   “太、太子……”周太医没想到太子会当着自己的面,揭穿假太子妃的身份,他觉得自己必须得说点儿什么,但紧张之下,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憋了好一会儿,才带着磕绊道,“启禀太子,这位姑娘并不是真的病了,而是被喂了一种名叫红蓼花的茎汁,这种花汁服用后,于人体无害,但是会让人昏沉六个时辰,面红耳赤六个时辰。直到一日一夜过后,药性才会逐渐消退。”   “能立即解了吗?”萧询问,声音里仿佛淬了冰渣。   周太医忙道,“能!”   “那便去开药,即刻帮她解了药性!”   “是,太子!”   周太医答应了一声,便去开药了。   萧询看着他躬身退下,嘴角抿起一丝冷笑来,陆念锦,她还真是好样的,一边给他甜头,麻痹迷惑着他,一边悄无声息的就溜了。   唯恐他会迁怒旁人,她甚至连后路都替他们想好了,不管是喜鹊还是周太医。   她唯独没有想过的就是他!   这个无情又狡猾的女人!   ……   喜鹊到子时左右才清醒过来,看到床边立着的萧询时,她脸上有恐惧一闪而过。   萧询单手负在身后,冷睨着她,审问道,“告诉本宫,太子妃去了哪里!”   喜鹊咬着下唇,跪在床上,惊恐的摇头,“回太子的话,奴婢不知道,奴婢……奴婢只记得自己晕过去前,太子妃让奴婢给您带两句话……”   “嗯?”   喜鹊模仿着陆念锦的语气,开口说道,“太子妃说,告诉太子,让他不要找我,他要是敢公告天下寻我,我就带着孩子去跳澜沧江,死都不会死在云朝境内!”   澜沧江是云朝西南边境处的一条大江,发源地在云朝,但是后半段却属于东陵国。儿自古以来,云朝和东陵国都是死敌。   萧询被陆念锦留下的话气的脸色铁青,一身肃杀之气外散,仿若地狱修罗。   喜鹊被他身上的威压吓的连头都不敢再抬,他浑身颤抖着,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就在她怀疑太子会不会直接杀了她时,太子却猛地一甩袖子,快步朝外走去。   “即刻传令所有死士,暗访太子妃行踪!”半个时辰后,书房中,萧询冷声吩咐跪在地上的蔡浥。   蔡浥拱手领命,容色冷峻地退了出去……   上京百里外的常乐镇,陆念锦将自己易容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化名李锦,假充遭了劫匪,全家都被戮亡的书生,借宿在一户黄姓的农家。   黄家婶子恰好也姓李,听了陆念锦的遭遇,十分心疼他,又感怀于自己年前刚去世的远方侄子,便提议将陆念锦认成侄子。   陆念锦原就苦于没有户籍路引,听了黄家婶子的提议,她当即答应下来,两人认了亲后,黄家婶子就将还未来得及销去的户籍和路引给了她。   陆念锦拿到户籍和路引,只觉得意外又惊喜,唯一不妥的就是,户籍和路引上的名字与她不符,陆念锦想了想,索性便随着户籍上的名字,让黄家婶子唤她庭之。   黄家婶子心里怀念侄子,自然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   此后,陆念锦便正式成了黄家的人。   除了黄家婶子外,黄家还有三人,黄家大叔黄秋生,黄家大哥黄伦,以及已经出嫁的黄家大姑子黄薇。   黄家大叔是走街串巷的货郎,黄家大哥在镇上白檀书院读书,黄家婶子平日里就在家里做些绣品来卖。   陆念锦到黄家后,怕暴露身份,旁的活也不敢干,每日便只陪着黄家婶子说说话,描描花样子。   黄家婶子见她一双手妙笔生花,画的花样儿栩栩如生,忍不住打听道,“庭之从前读书很厉害吧,有没有考取功名?”   陆念锦闻言,忙摇头道,“婶子谬赞了,我还没下场考过试,只是会作几句诗,描几个花样子罢了,读书实则却是一般。”   黄家婶子有些意外,“看你画儿画的这般有灵气,婶子还以为你读书也是极好的呢!”   陆念锦笑笑,没再言语。   因着认了这一门亲的缘故,黄家婶子还特意捎了信给黄伦和黄薇,让他们俩月底回家一趟,好见见陆念锦这个表兄弟。   陆念锦想着她在黄家最少要留三四个月,这两人早晚都是要见的,便也同意了。   日子平淡顺遂的过着,转眼就到了月底。   这天,陆念锦正帮着黄家婶子在厨房整治一家团聚的午饭。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醇厚的声音,“娘——”   黄家嫂子闻声,心中一喜,喊着“伦儿”就快步朝外走去。   黄家嫂子一走,灶上就没人了,陆念锦看着快要烧焦的菜,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从灶膛处站了起来,丢掉烧火棍,拎起铁铲,翻炒起锅里的白菘来。   她将醋溜白菘炒好后,黄家嫂子还没回来,估摸着灶膛里的火候,她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动手将剩下的几个菜也做了。   等她将最后一个菜都炒好装了盘,黄家嫂子才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她没想到陆念锦还会下厨,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眼里浑是惊讶,“庭之,你一个读书人,竟然还会做菜?”   陆念锦洗了把手,摘下围裙,有些不好意思的冲黄家婶子笑了笑,尴尬道,“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做,婶子快尝尝,看能否入得了口?”   黄家婶子将信将疑的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离她最近的醋溜白菘放入口中,刚嚼第一下,她的脸色就变了。   苏囧囧 说:   嘤嘤嘤月底了,大家记得清空票票,有钻石的快投给囧囧……不然下个月就作废了!   另外,凌晨还有个加更!   重要的事说三遍,投钻啊,投钻啊,一定要投了啊!别浪费,心疼 第68章 呵,趁虚而入白莲花   陆念锦看着黄家婶子的表情,脸色微微变了变,试探着问道,“婶子,味道还行吧?”   黄家婶子放下筷子,一脸惊喜的望向她道,“庭之,婶子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到这般脆爽可口的白菘,你真的是第一次下厨吗,这怎么可能?”   陆念锦僵硬的干笑,“可能是巧合,也是婶子你菜切得好。”   黄家婶子明摆着不信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她提起筷子又尝了另外几道菜,味道只比第一道醋溜白菘更好。   “要不,你去镇上白檀酒楼寻份差事吧,”停了片刻,黄家婶子语重心长的冲着她说道,“毕竟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以后成家立业总是要银子的,凭你的厨艺,婶子敢跟你打包票,一年之内绝对能成为白檀酒楼的大厨,你可知白檀酒楼大厨一个月的工钱有多少?那可是八两银子啊,再加上自己出去做席面拿的分红打赏,运气好的话,一个月四五十两银子都是有的。”   陆念锦听黄家婶子推心置腹的跟她说着做大厨的好处,嘴角微抽,说实在的,她心里也想做大厨啊,可问题是萧询太清楚她的底细了,她做的菜只要一露面,只怕第二日她的行踪就能出现在萧询的面前。   她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可不想没几天又被抓回去!   眼下,只能寻了个想继续读书的借口推辞黄家婶子。   黄家婶子对她的决定虽然有些失望,但两人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将这一茬略了过去。   没多久,黄薇和黄家大叔也先后回来了。   陆念锦帮着黄家婶子端饭,等所有菜都上桌后,才随着黄家婶子落了座。   饭桌上,黄伦随了黄家大叔的性子,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闷罐子,黄薇却随了黄家婶子的热情好客。   她见陆念锦乖巧的坐在黄家婶子的下首,忍不住打趣道,“瞧表弟乖巧的,倒是比伦儿更像娘的亲儿子。”   陆念锦羞窘的笑笑。   黄家婶子嗔了已经出嫁的女儿一眼,“这么多好吃的都挡不住你的嘴,莫非在婆家你也是这副模样?”   黄薇听到“婆家”二字,眼底微不可察的闪过一抹黯然,不过很快,她又恢复正常,笑盈盈的看着自家母亲,提起筷子道,“那我现在就尝尝娘的手艺。”   黄家婶子笑眯眯的看着黄薇,就等她露出震惊的表情。   下一刻,黄薇嚼着口中的冬葵,果然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黄家婶子,道,“娘,这是您的做的吗?您的手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黄家婶子眯了眯眼,一脸慈爱的看着陆念锦道,“这些都是你庭之表弟做的,没想到吧?”   黄薇一听是陆念锦做的,更是惊讶,她一瞬不瞬的看着陆念锦,道,“表弟,你这是什么神仙厨艺,跟谁学的啊?我怎么记得你家以前是开纸笔铺子的?”   早前黄家婶子体谅陆念锦父母双亡的悲惨经历,并没有跟黄薇和黄伦说过陆念锦的真实身份。   黄家大叔倒是知道,不过他向来沉默惯了,就是心里知道,也不会多话,只是憨厚的笑着。   而陆念锦又编了一个借口,才将黄薇哄了过去……   上京,国师府。   书房中,萧询在陆念锦离开后,因为她而生出的一点人间烟火气,已尽数散去。   他仿佛又回到了大慈恩寺和陆念锦初相逢的时候,玄服在身,一身高华,目下无尘,慈悲而又无情。   “还是没有消息吗?”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桌上,冰冷的看着蔡浥问道。   蔡浥拧起眉来,叹道,“太子妃会易容术,心眼又多,她离开京秋山庄后,就像鱼入深海一般,只是暗访,又要防着走漏消息,被陆赫捷足先登,实在太难了。”   萧询没有再言语。   过了许久,他才再次开口,“萧泽和孟清庭那边呢,他们可有什么动作?”   蔡浥现在主要的任务是查找陆念锦的行踪,对于萧泽和孟清庭那边,并没有密切关注,他回忆了片刻,才拱手道,“这两个月来,紫藤府受到的冲击太大,孟大小姐除了改菜单,降价,倒是没什么动作,不过听孟府的死士说,她这几日又有了两个新点子,一个是开成药铺子,专门卖些方便携带的丸药,另一个是成衣店,所有的款式和花样都是她自己设计的。”   萧询对这些不敢兴趣,他打断了蔡浥,挑眉道,“太子妃曾说过孟清庭能预知未来事,她这些日子,从未提过太子妃的落脚处吗?”   蔡浥摇了摇头,“孟大小姐似乎还不知道太子妃已经不在上京。”   “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萧询摆了摆手。   蔡浥立刻朝外退去。   要说上京这地方,也是挺邪门的,说曹操曹操就到。   萧询前天晚上才跟蔡浥提过孟清庭,孟清庭次日就求上门来。   原因无他,她名下的紫藤府酒楼竟然吃死了人,且横死当场的那个人身份还不一般,是晋阳王府的一个庶孙。   晋阳王乃是当今皇上还在人世的最后一个皇叔,地位超然,他的府上,就算是庶孙,也是孟清庭和萧泽无法摆平的。   孟清庭没有办法,只能靠着和萧询幼时的情分,求到国师府来。   萧询虽然不喜现在的孟清庭,但是对幼年时的她却始终存有一丝情分,毕竟在他无趣又孤寂的童年里,她曾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暖光。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哪怕她后来抛弃了他这个朋友,不再来看他,他也怜惜她长于继母之手不易,派了死士守着她,护她平安长大。   “让她进来罢!”他冲着进来禀报的侍卫说道。   侍卫领命,没多久就将孟清庭带了进来。   孟清庭穿着一袭只有袖口处绣了祥云纹络的蓝色云锦衣入内,行动间,衣料若流水一般飘动,远远望去,娉婷婀娜如凌波仙子一般。   她行至萧询面前,微微垂首福了下身,眼尾带着一抹楚楚可怜的红,憔悴道,“臣女见过太子,太子万安……” 第69章 最后一次帮她   “孟大小姐免礼,坐!”萧询颔首,容色淡淡的朝着左下首的太师椅点了一下。   “谢太子,”孟清庭优雅落座,抬起头朝书桌后的他看去,柔声道,“我的来意,太子想必已经让人查清楚了吧?”   萧询看了她一眼,沉默须臾,算是默认,“你想让本宫如何帮你?”   孟清庭见萧询已有帮她摆平此事的念头,立刻道,“听闻太子妃医术高超,若是能请她出面,断定萧六公子是因体质过敏,才误了性命,而非我名下酒楼席面有问题,那紫藤府的麻烦想必就能迎刃而解了。”   “你的意思是,萧辂之死另有隐情?”萧询挑眉问道。   孟清庭点了点头,目光如水的凝望着他,“就像哮喘病人对花粉过敏,闻不得花粉一般,还有些人对坚果,对韭菜,对调料过敏,轻则不适,重则要命,如果我没猜错,萧六公子就是对胡椒过敏……他的死只是一个意外,绝非蓄意谋害。”   “那你又怎知他是对胡椒过敏,不是旁的?”   孟清庭抿了抿唇,沉默片刻,道,“回太子的话,我曾在一本杂记上看过胡椒过敏致死的记载,死者食用胡椒后,会立刻窒息,手脚发青,嘴唇紫胀,裸露在外的皮肤有红色丘疹,状似……”   “既是如此,你将那本杂记找出来,自证清白便是了,又何须本宫出手?”   “我……”孟清庭拢紧了宽袖下的手,眼角微垂,伤心道,“回太子的话,我已经记不起是何时看过,又是在哪里看过这本杂记,如今只怕是找不到了。”   “太子,现在只有太子妃能帮我了,求您让她帮帮我!”   “若是太子妃肯出手助我保住紫藤府,我会感激她一辈子的。”   萧询听她这般说着,却皱起眉来,冷然道,“太子妃无需你来感激!”   “太子!”孟清庭脸色大变,她失态的叫了一声。   萧询在她开口之前,用眼神打断了她后面想说的话,像是耐心已经告罄,下起逐客令来,“孟大小姐所求之事,本宫已了然,若你方才所言皆是属实,本宫会帮你平了此事,你且先回去吧。”   孟清庭没想到在他冷面之后,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刻,心中一喜,忙起身拜谢,柔婉婀娜道,“那清庭就先谢过太子了。”   “孟大小姐慢走不送!”   孟清庭又屈膝做了个万福,然后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停了下来,背对着萧询,微哽道,“我……以后还能再叫你一声无羡哥哥吗?”   萧询闻言,身形遽然一震。   沉默良久后,他合上眼道,“孟大小姐已经是未来的四皇子妃了,以前的事还是忘了吧!”   “……可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无羡哥哥的。”孟清庭带着哭腔说道。   萧询在她走后,合上的眼才睁开。   他仿佛洞察一切的眼底,看着已经合上的门,没有半分情意,有的只是冷漠和绝然。   晋阳王府的事是他最后一次帮她。   这次过后,他与她的情分就彻底了断了。   国师府外,一顶墨绿色的双人轿子停在巷口。   孟清庭出了国师府,便朝轿子走去。   见她走近,轿夫立刻将轿子压了下去。   “如何,太子妃答应出手帮忙了吗?”孟清庭坐下后,轿子一抬起来,萧泽就迫不及待的问。   孟清庭想到萧询方才的态度,有些难以启齿,措辞了一会儿,才看向萧泽,道,“太子妃这几日胎像有些不稳,不能下床来,太子舍不得太子妃受累,便自己将这件事揽了过去。”   “那就好!那就好!”萧泽一听萧询肯帮忙,立刻松了口气,跟着,他又抱着孟清庭狠狠的亲了一口,“清庭,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我的好王妃!”   孟清庭不动声色的用帕子擦了下脸,侧过头去,不自在的嗔道,“四皇子请自重,我们还不曾大婚呢!”   萧泽听她推拒,兴致更高了,“心肝莫非是急着想做我的新娘子?”   “哪有!”孟清庭不认。   萧泽不信,紧紧的搂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调笑道,“婚期自有钦天监和父皇安排,我是插不了手,不过,提前洞房我倒是能满足心肝,”他说着,便要在轿子里对孟清庭动起手脚来。   孟清庭自从见过萧询后,就对软弱无能的萧泽莫名厌烦,现在又是轿子里,哪里肯让他碰,脸色不虞的瞪了他一眼,道,“四皇子,我是皇上赐婚的未来四皇子妃,是你的正室,不是外面花街柳巷那些随便的女人!你放自重些!”   萧泽:“……”   被孟清庭当成纨绔子弟一般的训着,他也恼了,一松手,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冷笑,“好好好,孟清庭你不随便,那这两三个月,与我在书房、闺房厮混的难不成是旁人,你自己说说,你我除了未真正成事,你全身上下哪里我没碰过!现在倒是跟我装贞洁烈女来了!行啊,爷成全你,爷这就去万花楼找个姐儿纾解去!”   “停轿!”   外面的轿夫立刻停下轿子。   萧泽不管孟清庭眼里的震惊和受伤,用力扯开轿帘,就朝外走去。   孟清庭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再想到他刚才刺她的那些话,面庞涨得通红。   外面六个轿夫也没想到未来的四皇子妃,皇上钦赐的文思县主竟然这般放浪,婚前就与人玩的这么开,此时看向她的目光不自觉的就带上几分意味深长。   孟清庭被前面两人这般看着,当即恼羞成怒起来,怒声道,“还不快走!”   “是,是是!”几个轿夫应着,又重新将轿子抬了起来……   到地方后,孟清庭为了封六个轿夫的口,免不得又威逼利诱了一番,而轿夫都是四皇子府死契奴才,有家有口的,终究不敢得罪这个未来的当家主母,收了好处,便发毒誓表示会将这事烂到肚子里。   再说萧泽,他下了轿子就直奔万花楼而去。   到了地方后,才发现花楼白日不做生意,刚好这时,他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便叫了车又回了四皇子府。   孟清庭一直在四皇子府的内书房等着萧泽,两人见面后,自然又是一番你追我逐,你哄我哭,到最后再你好我好,亲亲抱抱。   不过,因着萧泽的翻脸,孟清庭到底记恨了几分,耳鬓厮磨间,不许他再将手伸进去。   萧泽因此,很是懊悔了一波。   以至于,连着几回进宫见景妃都没什么精神。   景妃心疼儿子,就多问了几句。   萧泽自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欲求不满,只东扯西扯的遮掩。   可景妃是什么人,她能在皇后和陆贵妃罩着的后宫中养大一个成年皇子,凭借的自然不光是忍让,还有心细和通透。   当日,她就将自己宫里两个十七八岁,专门备着教皇子人事的宫女给了萧泽。   孟清庭知道这事后,气的足有十几日没有登四皇子府的门!   萧泽一看,哪里还敢受用母妃赏下的两个人,当即远远的打发了。   又好生的将孟清庭一顿哄,这才令她回心转意。   常乐镇,黄家。   用完团圆饭后,就算是正式的认了亲,黄家婶子四口都给陆念锦封了见面礼,陆念锦身上却没什么能当见面礼的东西,只好讪讪笑着,给四人一人敬了一碗茶。   乡下人都淳朴,倒也不嫌弃。   天色将晚,也没什么活做,几人便坐在桌边聊天。   陆念锦见的人事多,又读过书,跟谁都聊得到一起去,什么话题都搭得上,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倒也融洽得很。   时间很快就过去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天都要黑了,黄家婶子见周家的人还没有来接黄薇,便有些着急了,转头冲着黄大叔道,“老头子,你说女婿怎么还不来接薇儿,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你要不去村口看看?”   “得,我这就去!”黄大叔也担心女婿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这时,黄薇却拦住了黄大叔,道,“爹,不用了,相公他是在武馆做事的,身手一向极好,能出什么事,应该是馆里又有什么差事了,我收拾好东西自己回去就是!”说着,她便要回房收拾包袱。   临走时,胳膊却被黄家婶子给攥住了,“薇儿,这自古以来女人回娘家都是要夫家来接的,你这样不妥,要不……”   黄家婶子想说,让女儿在家里再过一夜,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黄薇给打断了,“娘,没什么不妥的,就那十几里路,我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到了。”   “可现在外面天都黑了,你一个女人单独赶路,娘不放心。”   黄薇听自家母亲这般说着,咬唇默了片刻,终于妥协道,“好,那我就在家里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再回去。”   “好好好!”黄家婶子欢喜的答应着,“那今晚,就让你爹跟你哥睡,你跟娘睡。”   黄薇低低的答了声“好。”   过了会儿,又朝陆念锦看去,“娘,家里只有两间屋子,那庭之呢?”   黄家婶子能做儿女丈夫的主,却不好直接做陆念锦的主,她温和的看了陆念锦一眼,试着问,“庭之,你今晚先跟你叔和你哥挤一晚上行吗?明日,等你哥和你姐走了,你再继续一个人住你哥的房间,你看可好?”   陆念锦又不是真男人,怎么可能跟两个汉子共睡一张床,当即看向黄家婶子,一脸为难的摇头道,“婶子,很抱歉,我从小到大都不习惯跟人睡一张床。”   “那怎么办啊,家里只有两张炕……”黄家婶子也为难起来。   黄家大叔是真的憨厚,他一听陆念锦要一人睡一张床,立刻笑着提议,“那要不让庭之睡床,我跟伦儿打地铺?”   黄家婶子闻言,虽然心疼儿子,但也没有异议,她朝陆念锦看去,就等她点头。   陆念锦干笑一声,看了眼黄大叔,又看了眼黄家婶子,“让大叔和大哥打地铺,这怎么好……”说到这,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眸光突然一亮,道,“对了,婶子,前几天我看后院那里不是靠着一块门板,那个宽度也是够我睡的,不如就先在厨房里给我支个床?我以后就睡厨房,也省的平日里总是起夜,扰的你跟大叔睡不好。”   “你要是不嫌弃,这也是个办法。”黄家婶子点了点头,他们家的地方太小,若非要分开睡,只能这样了。   “不嫌弃不嫌弃!”陆念锦一听黄家婶子同意,立刻附和着说道。   黄家婶子答应了一声,转头便差使黄大叔去厨房支床了。   当晚,陆念锦就在两人宽的床板上睡了一夜,第二日起来时,她的腰又酸又痛的,在庭院里走了好几圈才缓过来。   等她将床铺收拾好的时候,黄家婶子和黄薇也起来了。   这回,陆念锦没有再拎着铲子炒菜,而是自觉地坐到灶膛前面,给黄家母女两个烧火打下手。   早饭端上桌的时候,黄大叔和黄伦才起来。   上桌后,两人对于黄家婶子恢复正常水平的厨艺,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一副有的吃就行,知足常乐的模样。   农家饭分量实在,陆念锦喝了半碗粥,只吃了一个包子就饱了。   等其他人也吃完,她又帮忙收拾桌子。   一切妥当后,黄薇回房拿了包袱,跟黄家婶子和黄大叔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回周家。   陆念锦想到昨日黄薇的反常,还有常乐镇流传下来的省亲习俗,有些不放心她,便看向黄伦,提议道,“大哥,姐夫没来接大姐,为了表示我们家对大姐的看重,不如我们送大姐回去吧?”   黄伦听陆念锦这般提议,怔了一下才点头,“好啊。”   黄薇听了兄弟的话,却好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用,你们不用送我,我一个人就可以。”   “还是送一程吧,”陆念锦坚持。   黄伦到底是读书人,在白檀书院的成绩又是排前三的,他心思活泛,一下子就察觉到了陆念锦和大姐的异常之处,也坚持要送。   边上,黄家婶子和黄大叔倒是没有多想,他们只以为家里三个儿女姐弟情深,当即也笑着劝起黄薇来。   黄薇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陆念锦见她答应,又朝黄伦使了个眼色,黄伦会意,上前将黄薇手里的包袱接了过去,三人一起踏出院子,朝村口走去。   村口有去镇上的牛车,陆念锦怀着身孕,自然不会走路,三个人便坐了牛车。   此时牛车上已经坐了半车人,看到陆念锦这个生面孔出现,几个妇人立刻拐弯抹角的打听起她来。   陆念锦已经有了户籍和路引,自然不惧盘问,很快就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   有黄薇和黄伦在旁帮衬着,倒也还算周全。   从村里到镇上,十几里路,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等下车的时候,有两个得知陆念锦还未定亲的婶子,已经开始说起给他介绍娘家侄女的事。   陆念锦一个假儿郎,鸟儿都没有,哪里敢接这话题,忙用父母双亡守孝三年的借口将这个话题岔了开去……   好容易摆脱热心的大神,下了牛车,付了铜板,她又跟着黄薇和黄伦,朝黄薇的夫家走去。   黄薇的夫家虽然在镇上,但是住的地方却比较偏远,她跟着姐弟两个七绕八绕,过了好几个路口,才进了一条环境有些嘈杂的巷子。   “就是这家!”终于,三人才巷子最里端,一处宅子外停下,黄薇回过头冲陆念锦和黄伦笑了笑,道,“我已经到了,你们也回去吧!”   她这话一出,陆念锦和黄伦立刻对了个眼色,若说他们两个之前还只是怀疑黄薇夫家有事,那现在基本上已经确定了!黄薇肯定有事瞒着他们!   陆念锦朝黄伦使了个眼色,黄伦立刻道,“大姐,我跟庭之都已经到你门前了,你都不请我们进去喝口茶水吗?”   黄薇叹了口气,至此她也知道,有些事情到底还是瞒不下去了。   她看了面前两个弟弟一眼,苦笑道,“既然你们想喝茶,那就跟我进来吧!”   她说着,便上前去敲门。   很快,门从里面打了开来,开门的却是一个身怀六甲,容色艳丽的女子。   她瞧见黄薇带着人上门,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来,“怎么,黄姨娘这是请了家里人来替你做主?”   陆念锦心道:果然!   黄伦听到黄姨娘的称呼,也是变了脸色,他眸光一凛,朝黄薇看去,“大姐,黄姨娘是什么意思?”   黄薇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倒是站在门口的丽娘把着门,吃吃笑道,“你这都看不出来啊,不就是你家大姐是个不生蛋的母鸡,周家容不下她,便将她贬妻为妾了!”   贬妻为妾四个字一出,黄薇的眼眶立刻红了,她扭过头,屈辱的看向陆念锦和黄伦道,“事情就是这样,你们两个知道就好,快回去吧……爹娘年纪大了,这事千万别跟他们说!”   “大姐,跟我回去!”黄伦从小就跟黄薇感情好,他眼珠子一片通红,再也听不下去一句话,拉着黄薇就要往回走。   陆念锦站在黄伦的身侧,没有说话。   很明显,她也是想带黄薇回去的。   “不,我走不了!”黄伦拼命的拉黄薇,黄薇却挣开了他的手,哭着道,“伦儿,我走不了了!”   “怎么会走不了?”黄伦回过头,看着黄薇质问。   黄薇只流着泪不说话。   她身后,丽娘用帕子掩着嘴又笑了起来,轻蔑道,“你大姐她走不了,自然是因为妾通买卖,她已经跟周家签了卖身契,如今是我周家的贱妾了!”   “大姐!”黄伦听到贱妾两个字,头都快炸了,他不可置信的朝黄薇看去,嘴唇哆嗦着问,“你、你真的签了卖身契?你糊涂啊!”   黄薇只是痛哭着点头。   至于为什么签奴契,却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不过陆念锦估摸着,应该是以为什么后宅秘事,她无声的叹了口气,在黄伦的胳膊上拍了拍,示意他冷静下来,然后又朝靠在门槛上的丽娘看去,冷声道,“既然签了卖身契,那就有赎回的可能,你想要多少银子?”   丽娘听了陆念锦的话,眼底露出一抹赞赏来,倚着门烟视媚行道,“小郎君倒是个清白的,看在我曾与她共侍一夫的份上,我也不多要,一千两银子,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千两!   黄薇听了这三个字,脸色一下子就惨白起来,她瞪大了眼睛,倏地抽回黄伦手中自己的手,用力摇头道,“你们快走,不要管我,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大姐好了!”   “大姐!”黄伦却不肯走,他重新又扯住黄薇的衣袖,大声道,“一千两就要一千两,我去赚,大姐,我不会不管你的,我定要帮你脱了奴籍。”   陆念锦没有理这姐弟两个的争执,她直接朝丽娘看去,诘问道,“你能做周家的主吗?”   丽娘看了黄薇一眼,得意一笑,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怀着周家的金孙,他们家的主我自然做的了!”   “那好,就以两个月为期,这两个月,你好好照顾我表姐,两个月后,一千两银子,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如何?”   丽娘没想到陆念锦会这么痛快,一时间,又不禁后悔起,当时怎么就没多要一千两。   不过话已经出口,她也不好再反悔,只得道,“好,两个月后,你拿一千两来,我将卖身契和人还你!”   陆念锦点了点头,又侧首看了黄薇一眼,见她眼中有绝望浮起,她心中不安,便转向丽娘提点了一句,“周夫人你最好记住了,我要的是活人,可不是一具尸体,若是我表姐死了,那两个月后,你可就一个铜板都拿不到了!”   “这我知道,有我在,绝对保证两个月后,你表姐活的好好的!”   “如此最好!”陆念锦淡漠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朝黄薇走了过去,握住她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睛道,“表姐,我既然叫你声表姐,那我就一定会救你,你信我!”   可黄薇却不信父母双亡的陆念锦能拿出一千两来,她回望她,拼命的摇头拒绝,“我不用你们救,真的不用!不用!”   “表姐,你听话!”陆念锦突然伸手紧紧的抱住了她,在丽娘看不见的角度,飞快的在她耳边交代了一句话。 第70章 查到太子妃踪迹了   安顿好黄薇,确定她不会背着人走上绝路后,陆念锦才跟黄伦离开了周家。   回去的路上,黄伦以往平静的脸上布满了怒气。他恨,很周家人无耻,竟做出贬妻为妾这种丑事,恨他大姐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将事情原委跟家里说清楚,他更恨他自己,平日里只知读书,竟从未仔细关心过大姐,连庭之这个刚到家里的表弟都不如。   他心里各种情绪翻腾着,脚下步子越走越快。   到最后陆念锦都有些跟不上他,眼看着他往一个陌生的方向走去,她开口叫住了他,皱眉道,“大哥,前面不是回村的路!”   “我没打算回村,”黄伦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绷紧脸,烦躁的解释,“家里肯定筹不出一千两银子,我想先回书院看看,有几个同窗家中都很富裕,兴许肯借给我一二百两,也能解些燃眉之急。”   “原来是这样,”陆念锦点点头,“那我跟大哥你一起去吧。”   黄伦没有拒绝,两人一起往白檀书院的方向走去。   白檀书院在常乐镇的南郊梅山,两人到马车行雇了辆马车,又跑了大半个时辰才到。   下车后,陆念锦一边用手打着扇,跟在黄伦身后往半山腰处的白檀书院爬,一边觑着他问道,“大那几个同窗都是什么人?”   黄伦听她问起自己那两个有钱的同窗,脸色变了变,停顿了片刻,才拧起眉,沉声道,“苏兄的父亲是本县县令,王兄的舅舅是镇上出了名的富户。”   陆念锦琢磨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和语气,心里猜测,只怕黄伦平日里与这两位同窗的关系并不十分要好,甚至于还有一些龃龉。   “大哥觉得这两位会将银子借给你吗?”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果然,黄伦听她这么一问,脚下步子顿时僵住了,良久,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不管他们肯不肯借,我都要试试的。”   大姐还在周家等他,他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但凡有一点的可能,他都要全力以赴。否则,谁知道两个月后,拿不到银子的丽娘会对他大姐做出什么。   陆念锦没有说什么。   她跟在黄伦身后,继续往半山腰爬着。   说来也是巧,他们前脚刚爬到书院门口,后脚就跟黄伦刚才提过的两个同窗撞上了。   黄伦望着身穿青色学子袍,嬉笑着朝他走来的两位同窗,唇角僵硬的弯了弯,在两人经过自己时,他开口叫了声,“苏师兄,王师兄。”   苏演和王集没想到,一向与他们两不对付的黄伦会主动跟他们打招呼,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王集先开口,用扇柄敲了下黄伦的肩膀,打趣道,“呦,今儿黄大学子这双眼终于瞧得见为兄跟苏兄了?为兄真是受宠若惊呐!”   黄伦有事求人,哪怕再不情愿,还是弯了弯腰,服软道,“以前的事,都是小弟不对,是小弟目中无人,还望苏师兄和王师兄海涵。”   “你是有事要求我与王集罢?”苏演眼尾一勾,一语道破了黄伦的心思。   黄伦攥紧了收在袍袖中的手,抬首朝苏演看去,微微点了点头,“苏师兄睿智,小弟……”   “得了,小弟什么小弟,你可足足比我长了七八岁,”苏演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啪的一声收起手中的折扇,道,“你既要认错,就该拿出十足的诚意来,光嘴皮子上下一碰可不行!”   “那苏师兄的意思是?”黄伦盯着苏演沉声询问。   苏演抬起下巴,挑衅一笑,“简单,你先跪地上给我和王集一人磕三个响头,再从我们两个胯下钻过去也就是了!”   黄伦纵然身负才名,心性也坚定,可听到苏演这般要求,王集嬉笑着附和,还是忍不住涨红了脸,上下牙齿打着磕绊,气得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念锦冷眼瞧着这一幕,她虽不知黄伦过去和这两位有过什么恩怨,但仅凭眼下这一遭,已经足够她看清苏演、王集两人的为人。   她想,今日便是黄伦妥协,照着苏演的要求做了,他们只怕也不会践诺,借银子给黄伦。   “大哥!”在黄伦做决定之前,她突然出声,叫了他一句,由远及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家里的事,我们回去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黄伦被陆念锦叫回了神,他目光复杂的看了苏演一眼,苦笑,他何尝不知道这两位同窗的脾性,原本就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奢望罢了,既然他们一点同窗的情分都不念,那他又何必赔了面子又折了尊严呢。   “是黄伦唐突两位师兄了,还望师兄莫怪,黄伦家中还有事,先行一步!”说完,他再不去看苏演和王集两人的眼色,转身便朝山下走去。   陆念锦见他打消求人的念头,立即跟了上去,在他身后道,“大哥,你别难过,要我说,借钱救人只是下下策!”   “那何为中策、上策、上上策?”黄伦继续往山下走,头也不回的问。   陆念锦略过中策、上策不谈,直接谈起上上策,“要救大姐回来,这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我们自己赚钱了。”   “自己赚?”黄伦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无奈道,“庭之,那是一千两,不是一两,你当赚一千两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陆念锦肃然,“难与不难,总是要努力试试的,不是吗?”   “那你告诉我怎么试?”   陆念锦眼珠子一转,“听婶子说你书读的不错,会仿画吗?”   黄伦瞳孔一缩,“庭之你的意思是,仙人跳?”   陆念锦摇头,“也不算仙人跳,只要你仿的够真,我想就算是赝品,应该也有人会出高价收购。毕竟,并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真迹,大哥你说是吧?”   黄伦明白了陆念锦的意思,随即,眼中流露出一抹挣扎,看向她道,“仿古画我是没问题的,有几副难得的名家真迹,我也在山长的房中看到过,可是……”   “做了假,良心过不去是吧?”陆念锦打断了他,轻声劝解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大不了你以后赎回大姐,存够了银子再将那些赝品收回来就是了。”   “你让我再想想。”黄伦皱着眉,心不在焉的说道。   陆念锦一听他这意思,就知道他这是心动了。   果然,到家之前,黄伦妥协了。   之后,一连一个多月,他都没有再出过黄家一步。   一个半月后,等他再出来时,已经临摹好了三幅古画。   陆念锦进书房看了一眼,这三幅画跟真迹像不像,她看不出来,她只知道,这三幅画一副比一副气势磅礴,用墨流畅,便是赝品,也是赝品中的极品。   两人卷好了画,跟黄家婶子和黄大叔打了声招呼,就离开村里,直接去了县城。   黄伦已经考中了秀才的功名,来过几次县里,也听同窗说起过哪个员外痴迷哪个大家的古画。   不过深思熟虑后,他并没有选择上门去卖画,而是带着陆念锦进了当铺。   当铺掌柜也是个识货的,他一看黄伦的画,眼睛就亮了,“公子,这画是真迹吗?”   黄伦闻言,纠结再三,还是摇了摇头,说,“这是我自己描摹的。”   “那是活当,还是死当?”   “活当多少银子,死当多少?”   “死当的话一千五百两,活当的话少一倍,七百两。”   黄伦以后还想将这三幅赝品收回来,自然是想选择活当的,可七百两,又不够去周家赎人。   他紧紧的皱起眉来。   陆念锦打量着掌柜的的脸色,犹豫了片刻,上前一步低声道,“掌柜的能否借一步说话?”   当铺掌柜闻言,一脸狐疑的扫了眼陆念锦,“小哥想说什么?”   陆念锦再次道,“请掌柜的借一步说话。”   当铺掌柜见陆念锦执着的厉害,只好点了点头,冲着黄伦说了句“稍等”,然后带着陆念锦往里间走去。   半个时辰后,两人再出来,当铺掌柜喜盈盈的看向黄伦道,“庭之小兄弟已经跟我说了,黄公子要一千两是有急用,这样吧,活当,我给你一千两!”   黄伦大喜过望,“真的?”   掌柜的没有理会他,直接朝柜台后面的伙计看去,“给黄公子拿一千两的银票。”   “是,掌柜的。”伙计答应了一声,很快就点了一千两的银票出来。   黄伦接了银票,对着掌柜的再三拜谢。   掌柜的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陆念锦,好声好气的将两人送了出去。   黄伦一直到揣着一千两的银票出了门,人还有些发蒙,他神思恍惚的朝陆念锦看去,“庭之,你到底跟掌柜的说了什么,怎么就一下子多给了三百两银子。”   陆念锦笑笑,随意敷衍道,“也没说什么。”   不过就是顺手帮他治了个肾虚。   当然,这个理由她肯定不能说出来。   黄伦再追问时,她就随口编了一段瞎话。   黄伦表示怀疑,她就转移话题,问他什么时候去赎黄薇。   一提起黄薇,黄伦果然顾不得再关心别的,他眼里涌起泪意,颤声道,“这一个多月,大姐定然受了许多苦楚,我们现在就去接她回家。”   “好!”两人说着便朝车马行走去,雇了辆马车,直奔周家。   仍是上次的门庭,黄伦上了台阶,因为太过激动,他敲门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   没多久,门从里面打了开来,不过这次开门的不是丽娘,而是黄薇的相公周胜。   黄伦看见周胜那张脸,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忍耐,才没有一拳揍上去。   周胜见了黄伦,也是心虚,他脸上浮起一抹尴尬来,讪讪道,“小舅子来了,进来罢。”   黄伦今日来的主要目的是帮黄薇赎身,在拿到黄薇的卖身契之前,他什么麻烦都不想找。   三人一路到了前厅。   厅堂里,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妇人,老妇人身后身后则站着身怀六甲的丽娘。   丽娘看见黄伦和陆念锦进来,眸光一闪,立刻开口道,“两位不顾两月之期,提前登门,可是已经凑好一千两银子了?”   黄伦绷紧了身子,他强行将胸腔里起伏的怒气压了下去,看着丽娘,冷冷道,“我大姐呢?”   “没规矩!”黄伦的话刚一落,丽娘还没开口,主位上的老妇人就先冷哼了一声,她看着黄伦和陆念锦,声音冰冷,眼神挑剔道,“黄姨娘一日是我们周家的贱妾,你们两个一日就要待我老婆子恭恭敬敬的,否则,便是你们拿个一万两来,我就是不放人,你们又能将我老婆子如何?”   陆念锦早就预料到了眼下这一幕,她理也不理周家老夫人,直接朝丽娘看去,“先前,你不是说你能做周家的主吗?”   丽娘面上浮起一抹算计来,看了眼身前的周老夫人,道,“话是那么说,可我毕竟是给人做儿媳妇的……”   “既然如此,那就当两个月前的约定作废,人我们不要了,银票我们也带走了!”话落,她转身就要朝外走。   黄伦见陆念锦转身,忙跟了上去。   时至今日,他已经把陆念锦当成家里的主心骨了,尤其在黄薇的事上,他知道自己一旦受到刺激,一定会受制于人,所以来之前就在心里决定,一旦两家人有争执,他便看陆念锦的脸色行事。   庭之表弟总不会坑了他的。   果然,两人前脚刚出周家的门,后脚丽娘扶着肚子就追了上来,一副生怕他们真的不要人的模样。   好话说了一箩筐,才将陆念锦哄的回心转意。   不过陆念锦也有要求,那就是先去官府消了黄薇的奴籍,然后再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丽娘已经见识过陆念锦的行事作风,哪里敢逆着她来,当即便叫了周胜出来,两人带着黄薇一起去了官府消奴籍。   去官府的马车上,陆念锦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黄薇,见她只是消瘦,身上却没什么伤,精神也还好,终于松了口气。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官府外停了下来,几人先后下了马车。   消除奴籍的手续并不麻烦,再加上黄伦使了银子,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办好了。   等再从官府出来的时候,黄薇已经是自由身了。   马车是陆念锦雇的,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后,她自然不许周胜和丽娘再上车。   周胜和丽娘朝黄薇看去,试图让黄薇开口,再载他们一程。   黄薇和周胜的视线对上,她突然停下脚步,脚底一转,一步一步的朝周胜走去。   就在周胜以为她是有什么要紧的话对自己说,心肝怦怦跳得正厉害时,黄薇终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然后噗地一声,一口血痰吐在他的脸上。   “黄薇,你!”周胜羞窘起来,扬手便要打黄薇。   黄薇避开他的巴掌,冷冷的笑了一声,“周胜,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恶心的人,以后,我祝你们夫妻白头到老,断子绝孙!”   说完,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在黄伦的庇护下,上了马车。   黄伦在黄薇上车后,也爬了上去。   马车很快跑远。   车上,黄薇伏在黄伦肩上,瞬间哭成泪人。   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陆念锦和黄伦终于知道她被贬妻为妾,签了卖身契的真相。   原来是周老夫人嫌弃她不能生育,故意伙同家里唯一的小厮设了局给她钻,冤枉她和小厮不清白。   又威逼利诱她,要是不同意签卖身契,贬妻为妾,就扯着她闹上公堂,让黄伦以后没法参加科考,就是已经取得的秀才功名也要被革除了。   黄薇从小就跟弟弟感情好,她怎么舍得因为自己而毁了弟弟的一生,所以她明知自己是被陷害的,但还是被周老夫人牵着走了。   “大姐,你怎么这么傻!”黄伦泪流满面的看着黄薇,悲痛道,“你是我的亲大姐,功名、科考什么的,哪里有你重要,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便是让我一辈子做个农家子,我也是无怨无悔的。”   黄薇听黄伦这般说着,哭得更厉害了。   陆念锦坐在旁边,也有些心酸,她暗暗的抹了抹眼角……   一个半时辰后,陆念锦坐的屁股都有些酸了,马车才停下来。   车夫在外面喊着,已经到了村口。   三人搀扶着下车,付了铜板,往家里走去。   黄家婶子没想到黄伦和陆念锦会将黄薇带回来,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注意到黄薇消瘦的身材,难看的脸色,忙上前关心的询问起来。   黄伦也是到了这时候,才跟黄家婶子说了周家的那些禽兽行为,还有他们赎人的事。   黄家婶子听完,可心疼怀了,她再三确定女儿没有旁的问题后,疾风一般的跑去厨房,抓了把菜刀就要去镇上跟周家人拼命。   黄伦和黄薇见状,又手忙脚乱的去拦自家母亲,好一番争执,两人才将黄家婶子手里的刀夺了过来。   接着,又是一通安慰,黄家婶子终于冷静下来,抱着黄薇哭道,“薇儿,娘以后再也不逼着你嫁人了,以后你就留在家里,娘和你爹养着你,等娘和你爹老了,就让伦儿养着你!”   黄薇连连点头,感动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   在这之后,村里虽然常有风言风语,但黄家人却毫不在意,他们一家团圆,日子幸福又平静。   陆念锦又在黄家留了半个多月,眼看着腹中身孕已经五个多月,她不敢再在黄家留下去,便寻了个回乡祭祖的由头跟黄家四口辞了行。   黄家婶子虽然舍不得陆念锦,可也说不出不让她祭祖的话,只得抹着泪帮她收拾行李,又将她送上了出村的牛车。   陆念锦在走之前,又去了当铺一趟,她给了当铺掌柜几个药方,然后将之前活当的当票和赝品古画一起带走了。   在镇上雇了一辆马车,她趁着路上还未结冰,一路往南而去,最后在无锡境内的一个小镇落了脚。   这时,她已经将近七个月身孕,显怀的根本扮不成男人,只好请托一路送她过来的车夫帮她重新办了户籍,又买了一座小院子。   此时,她用的还是李锦这个名字。   另一边,上京里,萧询还是没有陆念锦的消息。   这日,守在孟清庭身边的死士突然回了国师府求见。   书房中,萧询抬了抬眼皮,嗓音愈发冰冷道,“让他进来!”   “是,太子!”来臣答应了一声,朝着外面通传了一声。   下一刻,一身玄衣的死士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在书房中间停下后,他单膝跪下行礼,“属下见过太子。”   “免礼,有何事?”萧询直接问道。   死士则肃声道,“回太子的话,孟大小姐一个时辰前,跟四皇子提起了太子妃,说太子妃如今已经不在上京,而是在无锡!”   “无锡?”萧询大喜,“此话当真?”   死士拱手道,“是,孟大小姐当时是突然想到这茬的,看她的表情,应该是真的。”   “本宫明白了,你退下,继续盯着她!”   “是,太子!”死士领命离开。   萧询在他走后,又朝来臣看去,吩咐道,“即刻通知蔡浥,分出六成的死士去无锡寻访太子妃,务必要在萧泽的人找到太子妃之前,先一步将太子妃护好了!”   “是,太子!”来臣答应了一声,拱手朝外退去。   蔡浥收到来臣的消息后,立刻亲自带人前往无锡。   他们到无锡后,重点查访几个月来的新增户籍。   在他们日以继夜的暗访下,最后终于锁定了一个名叫李锦的人,这个孕妇的各项情况都能跟太子妃对上。   于是某天夜里,蔡浥迫不及待的带人去了陆念锦定居的那座小院。   小院中,他一现身,跟陆念锦一对视,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太子妃!”他拱了下手,有些惊喜,又有些痛苦的冲着她叫道。   陆念锦冲他笑了笑,“没想到,逃了半年,还是被你们找到了!”   蔡浥苦笑,“再找不到您,我们就要被太子逼疯了!”   “是吗?”陆念锦还是笑,僵硬又不甘心,“那倒是我的错了!” 第71章 太子要去跟太子妃算账   打过照面后,陆念锦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将蔡浥请进了厅堂。   “阿苑,上茶。”落座后,她看了眼前些日子从妓院截胡来的小丫鬟,淡声吩咐道。   小丫鬟自幼长于舅母之手,手脚麻利极了,很快就烫了一壶茶过来,恭恭敬敬的冲着蔡浥道,“您请喝茶。”   “阿苑,你先退下。”蔡浥接过茶,陆念锦看向小丫鬟说了一句。   阿苑“哎”了一声,便朝外退去。   这下,屋里只剩下两个人,陆念锦屈指点着桌面,看向蔡浥挑眉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孟大小姐知道您在无锡。”   蔡浥沉吟了片刻说道。   陆念锦一听是因为孟清庭,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是她大意了,怎么就忘了孟清庭这个bug!她重生一世,萧询穷尽全力都查不到的事,她却轻而易举的就能知道!   蔡浥打量着陆念锦的表情,叹了口气,试着宽慰她道,“如今属下先找到您,总好过四皇子的人先找到您。”   陆念锦:“……”她竟无言以对。   “那属下这就安排马车,护送您回京?”停了片刻,蔡浥又道。   陆念锦一听,立刻反对道,“不,回京一事不急。”   “您是不急,可太子急……”蔡浥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难得逾越了一次。   陆念锦长眉一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再急也得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了再说,不然你是想让我在路上生?”   蔡浥犹豫了片刻,“这个属下也做不了主,要不属下飞信传书问问太子?”   陆念锦估摸了下飞信传书一个来回的时间,然后大度的允了。   蔡浥松了口气,他急着传信给上京,留下十几个死士守着陆念锦的小院子,便回了他落脚的地方。   蔡浥走后,阿苑进来伺候,陆念锦以为她会问些什么,但小丫鬟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的将茶盘收拾了出去,然后换了蜜水进来。   陆念锦接过蜜水,小口小口的喝着,问,“吴婶回来了吗?”   吴婶是她置下小院后,从牙行买来的官奴,相貌好,厨艺赞,人品比相貌和厨艺还要出众。   她今日出门是为了置办年货。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这是陆念锦在云朝过的第一个年节,她私心里还是十分看重的。   “回夫人的话,吴婶回来了,方才有客人在,婢子就没有让她进来,此刻她应该在厨房盘点,要婢子去叫一声吗?”   “不用,”陆念锦摇了摇头,“吴婶规矩重,盘点完东西应该就会过来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便传来一道沉静稳重的女声,“夫人,奴婢回来了,现在方便进来吗?”   陆念锦放下手中的甜白瓷盏子,扬声道,“婶子进来罢。”   下一刻,吴婶打起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利索的福身道,“奴婢拜见夫人。”   “婶子不必多礼,”陆念锦冲她笑笑,又示意她坐下说话,“眼下年货置办的如何了?”   吴婶虚虚的沾了一角锦杌,挺直了背梁,温声道,“回夫人的话,该置办的今日都置办好了,从明日开始,一些蒸菜、卤菜就该做上了,海参之类的也该发上,这是奴婢记的账本,您瞧瞧。”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本账本,递了过来。   陆念锦接过账本看了一眼,用的是复式记账法,字写得也娟秀,很好辨认。   她相信吴婶的为人,并没有细看,只随意的翻了两页,就递了回去。   吴婶将账本收了起来,停顿片刻,又道,“对了,夫人,奴婢今日出去,还打听了镇上的几个稳婆,去他们家里也都看过了,最好的杨稳婆、张稳婆和刘稳婆都收了县令家的定金,并不十分靠谱,奴婢便自作主张给临家最近的徐稳婆下了定金,徐稳婆保证,到时夫人生产,她只顾着咱们一家。”   “婶子想的很是周全。”陆念锦的预产期在两个月之后,最近还没开始考虑稳婆的事。此刻听吴婶提起这茬,她再次感叹起对方的周全,不愧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女婢。   吴婶交代完该交代的事,便退了出去。   随后几日,陆念锦便在屋中烤火,顺便指点吴婶厨艺。   吴婶跟陆念锦相处了小半个月,也是到此时才知道,自家夫人的厨艺竟然这般出众,一时对待起陆念锦来,更加谦卑了。   腊月二十九那天,陆念锦突然想吃烤串,便让吴婶生了几只长长的炉子,腌制了牛羊肉串,整条的鱼,还有一些素菜。   到了晚上,主仆三个便在院里的四角亭中,喝酒烤串……   肥瘦相间的羊肉烤得外焦里嫩,瘦多肥少的五花肉烤到滋油,还有加了蒜蓉粉丝的烤虾、烤茄子,切得薄薄的烤到焦脆的土豆片……撒上秘制的孜然花椒辣椒粉,那简直就是神仙美味。   陆念锦吃的满口香,过瘾极了。   只可惜她怀着身孕,不能多吃。吴婶盯着她一样吃了几串,就不肯再让她吃。   陆念锦馋啊,她试图跟吴婶撒娇。   可吴婶这人啊,别看她平时笑眯眯的,看起来最好说话,可一旦她决定了什么,别说一个陆念锦了,就是十个也动摇不了她。   陆念锦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只能抿着唇妥协,任由吴婶帮她绑好披风带子,扶着她往里走去。   这边,她刚出了四角亭,另一边,蔡浥从隔壁翻墙闯了进来,他匆匆走到陆念锦的身边来,拱手笑问,“夫人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   陆念锦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转头直接吩咐吴婶,“婶子将剩下的肉串、素串烤了,全给他带走吧,若是不够,便再准备些。”那些死士这几日在外面守着她,也是辛苦了。   “是,夫人,”吴婶答应了一声,顿顿,又道了句,“奴婢将您送回去,再出来招待老爷。”   老爷!   这两个字一出,不止陆念锦,就是一向冷漠的蔡浥都绷不住了。   两人同时朝吴婶看去,眼神极为复杂。   吴婶注意到两人的眼神,眼皮轻轻的跳了跳,“莫非,奴婢认错人了?”   陆念锦没说话。   蔡浥则解释道,“在下不是什么老爷,只是夫人夫家的家仆罢了。”   吴婶:“……”到底是什么高门大户,连家仆都有这等气派?!   “婶子扶我进去罢!”陆念锦并不想在吴婶面前暴露身份,她在吴婶走神时,突然开口催道。   吴婶闻言,忙答应了一声,她客气的跟蔡浥点了下头,然后便扶起陆念锦往里走去。   进得屋里坐下后,陆念锦又让吴婶伺候她睡下,然后才打发她出去。   月份大了,人总是容易倦,陆念锦上了床,本来没打算休息,但靠在那里,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兵器相撞的金戈声,她整个人一凛,立刻清醒过来,扶着肚子,慢慢的坐了起来,借着屋中的灯火,下了床,走到灯架边,噗的一声将蜡烛吹灭,又摸着黑,慢慢的走到屏风后面躲起来。   屏风后,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气吸气都是绵绵长长,不敢重一点。   一刻钟后,外面的打斗声终于停了,接着,三道脚步声叠在一起朝寝房的方向走来。   陆念锦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只好紧紧的握住了手中锋利的金簪。   “夫人,您还好罢?”   又过了几息,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陆念锦听出是蔡浥的声音,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她握着金簪的手一松,下一刻,金簪便落了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此时,吴婶和阿苑已经进了寝房,她们用火折子点了灯,轻轻的叫了声,“夫人,您在哪里?”   “我在这里。”陆念锦低低的道了一声,越过屏风,腿脚酸软的朝两人走去。   吴婶和阿苑赶忙扶着她,关心的问道,“夫人,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陆念锦轻轻的摇了摇头,顿顿,又问两人,“蔡浥还在外面等着吗?”   吴婶不知道蔡浥的名字,但想着夫人问的应该是她夫家的那个家仆,便点了点头,“还在外面,他不看过夫人的情况,不敢离开。”   “还劳婶子服侍我更衣,我得出去见他一面。”   吴婶越来越觉得陆念锦的身份深不可测,恭敬的应了一声,便和阿苑一起,服侍她穿起衣服来。   简单套了外裳,又用银簪绾了个发髻,两人扶着素面朝天的陆念锦一起往外走去。   到了外面,蔡浥果然等在那里,他的玄衣上沾着血迹,昏暗的灯光下,陆念锦看不到,但是却闻得到。   她落座后,脸色苍白的冲吴婶和阿苑摆了摆手,“婶子,阿苑,你们先下去歇着吧,今晚不用你们伺候了。”   “是,夫人!”吴婶知道陆念锦是有话和蔡浥说,拉着阿苑就退了出去。   两人离开后,陆念锦看向蔡浥,蹙起长眉,开门见山的问,“方才要刺杀我的人……是什么人?”   蔡浥一脸凝重道,“回太子妃的话,是虎镶卫。”   “虎镶卫……”陆念锦呢喃着这三个字,面色一时更加苍白,“也就是说,镇国大大统领陆赫也知道我的行踪了?”   蔡浥颔首,顿顿,又道,“事发太过突然,如今属下也不能确定,陆赫是从太子这边,还是四皇子那边知道的这个消息。”   “先去查吧。”陆念锦道。   她紧紧的合上眼,声音低沉的说,“若是从国师府这边走漏的风声,便也罢了,可若是四皇子那边,我只怕,景妃和陆贵妃已经联合了。”   蔡浥听陆念锦这般说着,当即也是一凛。   孟清庭能预知未来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   若景妃和陆贵妃联合起来,只怕他家主子……危矣!   不行!必须立刻确定虎镶卫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蔡浥这般想着,他面容沉肃的冲陆念锦拱了下手,“太子妃,属下先回去办正事了。”   “嗯,去吧。”陆念锦摆了摆手,又看着他离开了,才起身回房歇下。   当晚,她做了一夜的噩梦,又是被虎镶卫一刀捅进肚子,又是被抓了去凌迟处死……早上醒来的时候,黑眼圈重的像熊猫一样。   吴婶用了两个热鸡蛋,才帮她敷下去。   之后几日,一直到除夕,蔡浥都没有再出现。   因着虎镶卫刺杀的事,陆念锦精神一直不好,就是除夕、大年初一也没什么精神,倒是可惜了吴婶精心烹制的两桌子家宴。   上京那边,萧询一直到初五,才收到蔡浥的飞鸽传书。   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   蔡浥的那个智商,怎么会是陆念锦那个女人的对手。   她同意蔡浥飞信传书询问他的意思,明着是大度,可实际上,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从八个月拖延到将近九个月,届时,就算他回信要蔡浥立刻带她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看来,他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无锡。   萧询这般想着,当即着手安排起这边的事宜来。   等他安排的差不多的时候,又收到了蔡浥的第二封飞鸽传书,小院竟然遭遇了虎镶卫的刺杀。   萧询看到这封密报,脸色当即就黑了,他手用力一握,掌心的密信就化为齑粉,撒在了桌上。   陆赫,他果然还是太闲了。   “来人!”他冲着外面吩咐了一声,下一刻,来臣从外面走了进来,拱手道,“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萧询冷冷的勾了下唇,“即刻传信给无何,让他七日内进京来。”   “是,主子!”来臣答应了一声,便朝外退去。   而无何,正是萧询在天算门的师弟,也是当初太子府祈福抄经时,假扮他的那个赝品国师。   七日后,无何进京。   萧询将上京里的事情全部托付给他,当夜,带着一行死士便离开了上京。   无锡,小院。   陆念锦直到临近元宵节,整个人才缓过来。   虎镶卫的消息蔡浥还是没有查出来,不过对方也没有再来刺杀过。   这日,蔡浥趁着夜色,又踏进了小院。   陆念锦照例将吴婶和阿苑遣了出去,看向他问,“你今日过来,可是虎镶卫又有什么动静?”   蔡浥闻言,点了点头表情有些莫名,道,“近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无锡这边的虎镶卫忽然开始往上京那边靠拢了,这边只剩下不到十个。”   “不到十个?”陆念锦挑起眉来问,“莫非上京那边发生什么意外了?”   蔡浥摇头,“这边离上京那边太远,传一回消息,至少都要半个月,暂时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没有消息,那就意味着虎镶卫在无锡是个孤岛,我们可以趁机……”陆念锦比了个杀头的手势。   “太子妃的意思是要将他们斩草除根?”   陆念锦摇了摇头,“不止,我的意思是,将无锡的虎镶卫全部除了,然后你再派人假扮成虎镶卫,和上京那边联络。”   蔡浥明白了陆念锦的意思,沉吟片刻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送走蔡浥后,吴婶过来,问陆念锦想吃什么馅儿的汤圆,陆念锦想了想,说了水果馅儿和白糖猪油馅儿的。   水果馅儿的吴婶没有做过,便问陆念锦怎么做。   陆念锦简单跟她说了一遍,吴婶记下后,就退了出去。   次日元宵节早上,陆念锦果然吃到了水果馅儿和白糖猪油馅的汤圆。   元宵节早上吃汤圆,到了晚上便是看花灯,因为虎镶卫已经撤走的缘故,蔡浥倒是没有阻止陆念锦去看灯。   当晚,天一黑,他、吴婶、阿苑便陪着陆念锦出了门。   无锡这边是很注重元宵节的,此时此刻,街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   陆念锦要靠着阿苑和吴婶在前开路,蔡浥在后面护着,才勉强能走几步。   不过就是这几步,她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不少虚汗。   吴婶回头时,看到她脸上的汗,试着提议道,“夫人怀着身孕,这么一直挤着也不是个办法,要不,我们去摘星楼包个房间?”   陆念锦被人这么挤着,确实不舒服的厉害,不过思量了片刻,便同意了吴婶的提议。   刚好摘星楼就在不远处,几人又走了一段便到了。   此时,摘星楼只剩三楼最后一个房间,厅里有不少人在争抢着,店家为了公平,便提议拍卖,价高者得。   蔡浥出来寻陆念锦,身上自然带了不少银子,此刻,旁人还未出价,他便喊了一千两。   而摘星楼平日里一间房最多不过二两银子。   他这豪掷千金的派头,当时就将在场众人给镇住了。   没人敢开口与他争抢。   掌柜的见状,也不耽搁,三步并两步的走了过来,热情的笑道,“您是四位吗?”   陆念锦点了点头。   掌柜的便带着他们主仆四个往楼上走去。   到了三楼仅剩的一个房间,陆念锦还没迈入,隔壁突然先传来一阵妇人的尖叫声。   陆念锦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有妇人要生产,她脸色微变。   “夫人?”吴婶见她不走,低低的在她身边询问了一声。   陆念锦摆了摆手,看向同样变了脸色的掌柜的,蹙眉询问,“隔壁包下房间的可是一个孕妇?”   掌柜的点了点头,“正是,是本县的县令夫人!”   陆念锦听到县令夫人四个字也想起来了,这位就是吴婶口中订了镇上三个最好稳婆,防止意外的那位主儿。   不过,估计她自己也没想到,她会在此时此地突然发动!   她正出神着,隔壁的房门突然从里面拉了开来,接着,一个嬷嬷从里面跑了出来,她一看掌柜的在隔壁,立刻上前道,“张掌柜,不好了!我们夫人要生了,夫人出来的时候只带了奴婢和小葵一个丫鬟,还请您帮忙请一下稳婆,再准备一下剪刀、热水!若是我们小公子能平安出生,我家夫人肯定不会薄待您的。”   掌柜的听完嬷嬷的话,眉头紧皱,一脸的为难,“林嬷嬷啊,这剪刀和热水倒是好办,我现在就让人去准备,可请稳婆嘛……您也知道,今日是元宵节,这满城都是出来看花灯的人,熙熙攘攘的,就是我有登天的本事,也不能立刻将稳婆请过来啊!”   林嬷嬷何尝不知道她是在难为掌柜的,可问题是,她家夫人羊水都已经破了,实在不能等了……要是夫人和她腹中的小公子出个什么好歹,老爷一定会打死她的!   “掌柜的,您就再想想办法!”林嬷嬷看着掌柜的哀求道。   可张掌柜能有什么办法,就算以后县太爷会迁怒他,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啊!   他总不能凭空给她变出一个稳婆来。   就在两人一脸绝望,不知所措的时候,被他们完全忽视的陆念锦忽然叹了口气,低低的道了句,“若是两位信得过,不如让我进去试试?”   “你?”林嬷嬷朝陆念锦看去,见她也大着个肚子,不由得皱起眉来,质疑道,“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个稳婆,你会接生?”   陆念锦实话实说,“实不相瞒,我是个大夫,曾经也帮一个妇人接生过一对龙凤胎。”   林嬷嬷听到龙凤胎三个字,眼睛顿时就亮了,“当真?”   “是真的,这事在上京人人都知道。”   林嬷嬷一听是上京来的大夫,心里突然就多了几分信任,“夫人请跟我来!”她朝陆念锦摆了个邀请的姿势。   陆念锦向吴婶使了个眼色,吴婶跟着她一起朝里走去。   进了屋里,县令夫人沈氏正痛得抱着肚子流眼泪。   陆念锦一看她的肚子,就知道林嬷嬷为何听了她接生过龙凤胎之后,才让她进来。   因为沈氏怀的正是双胎。   她是想从她手上沾点万夫人的福气啊!   “不是让你去找稳婆,怎么带了个孕妇进来?”沈氏看到陆念锦,一下子皱起眉来,看向林嬷嬷不耐烦的质问道。   林嬷嬷赶忙将陆念锦是大夫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又提起她在上京接生过一对龙凤胎的事。   不得不说,林嬷嬷是真的了解沈氏。   她一提龙凤胎,沈氏的脸色果然变了,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一时间,她看向陆念锦的眼神,就跟看送子娘娘似的。 第72章 太子,太子妃生了   陆念锦查上前检查了下沈氏的情况,她的胎位正常,羊水破了,但是宫口只开了两指,必须立刻催产。   她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来,一面朝沈氏脚上的合谷、三阴交穴位扎去,一面低声吩咐林嬷嬷,“你去楼下盯着人烧热水,准备干净的棉帕、剪刀和酒,酒越烈越好。”   “是,大夫。”林嬷嬷答应了一声,便朝外走去。   陆念锦在林嬷嬷走后,注意着沈氏的情况,又在她身上另外几处大穴下了几针。   约莫两刻钟后,林嬷嬷将生产要用到的一应东西准备齐全,端了进来。   此时,沈氏下腹处的阵痛越来越密集,她的额头上都是冷汗,手死死的掐着守在她身边的丫鬟小葵。   小葵胳膊上全是掐出来的紫豆子,她眼里含泪,紧紧的咬住了唇。   陆念锦注意到这一幕,她皱了皱眉,支使小葵下楼去再端两盆热水。   小葵听了这话,仿佛得了赦令一般,她抱着终于被松开的胳膊,快步朝外走去……   一个时辰后,沈氏的宫口开到九指,陆念锦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夫人,深呼吸,可以开始用力了。”   沈氏虽然才二十出头,但是已经生过三胎,可谓经验丰富,听了陆念锦的话,她双手用力死死的抓着床栏,便开始使力。   陆念锦让吴婶用酒浸了手过来帮忙接生,她则坐在沈氏的身边,替她顺胎位,好保证两个孩子都是顺位。   又过去两刻钟多,只听一声女子的低吼,下一刻,吴婶惊喜道,“出来了出来了,第一个孩子出来了!”   “是男孩还有女孩?”沈氏一听第一个孩子出来了,眼睛倏地瞪大,她死死的抓住陆念锦的手,看着吴婶怀里红彤彤的新生婴儿问道。   吴婶并不知沈氏有多盼着生儿子,她将孩子递给一旁的林嬷嬷,笑盈盈的说,“回夫人的话,是个漂亮的千金!”   “又是个丫头?”沈氏听到是女儿,脸色当即一变,她收回掐着陆念锦的手,用力的捶在床沿上,“我这是什么命,都生了四个丫头了!”   陆念锦被沈氏那一把掐的生疼,好不容易被她松开,她立刻抚着自己的手站起身来,皱着眉提醒她道,“夫人,您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沈氏听陆念锦提醒,她一咬牙,又使起劲儿了,口中振振有词的念叨着,“儿子!儿子!这个一定要是儿子……”   可遗憾的是,一刻钟后,孩子生出来,却又是个女儿。   这下,沈氏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失望,而是绝望,她不顾刚生产完身体虚弱,坐起身来,目光阴厉的朝陆念锦射去,“怪你!都怪你!青云道观的道长明明给我算过,我这胎至少有一个是儿子,定是你将我的儿子偷了去,你将我的儿子还给我,还给我!”   陆念锦看着面前妇人状似癫狂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失望和无奈,她扶着吴婶的手朝后退去。   退到桌边后,才停下来,皱眉冲着林嬷嬷道,“你家夫人既已平安生产,便没我什么事了,你好好照顾她,我先走了!”话落,她转身便要离开。   沈氏见她要走,急怒之下,眼珠子都红了,她身子朝外探着,死死的抠着床柱,冲林嬷嬷吼道,“拦住她,给我拦住她!不然我要你的命!”   林嬷嬷也是浸淫后宅多年的,听沈氏这般吩咐,电光石火间,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在陆念锦经过自己身边时,她出其不意,突然伸出脚绊了她一下。   陆念锦对林嬷嬷完全没有防备,当即被她绊的一个踉跄,险些就跌倒在地上,多亏吴婶眼尖,才将她扯了回去。   摇晃间,她白了脸,好容易站稳身子。林嬷嬷见一计不成,竟又如炮弹似的躬身朝她撞来。   陆念锦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朝旁侧躲去,吴婶则硬接了林嬷嬷的那一撞,噗通一声,两人叠着倒在了地上。   伏在床边的沈氏见林嬷嬷失算,她又朝神色慌乱,站在一边的小葵看去,扭曲了面容,厉声叫道,“你还不帮忙!”   小葵听到主子怒吼,她根本不及反应,下意识的抄起手边的凳子就朝陆念锦肚子砸去。   陆念锦怀着八个多月的身孕,脚下原就不甚方便,此刻看着凳子朝她飞来,她只能侧过身,尽力避过肚子和要害……而后,剧痛袭来时,她大声的朝外面喊了声,“蔡浥——”   蔡浥为了避嫌,原本特意走的远了一些,避免听到产妇的叫声。   此时听到陆念锦近乎凄厉的喊声,他脸色遽变,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女大防,飞身就朝沈氏包下的房间掠去,到跟前后,一脚将门踹了开来!   “太子妃!”眼看着陆念锦滑倒在地,身下一滩濡湿,他哪里还记得不能暴露身份,直接将陆念锦的真实身份喊了出来。   地上的吴婶、床上的沈氏一听这三个字,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沈氏,她原本就失血过度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震惊的看着蔡浥,瞳孔发散,嗫嚅道,“你、你说她是……当朝太子妃?”   蔡浥只用看死人一般瘆人的眼神扫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她,他紧拧眉心,扶着地上的陆念锦问,“太子妃,你怎么样,还能不能坚持到回小院?”   陆念锦下腹剧痛的厉害,她死死的咬着唇,艰难的摇头,试探着张了张口,话还未说出,外面又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接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了!   他长身玉立,如神祇一般,一撩袍摆,在她身边蹲了下来,面上好似覆了寒霜一般,捏着她的手掌,清冷问道,“本宫要怎么做?”   陆念锦回握他的手,缓解疼痛,酝酿了半天,好容易能说出话来,却是冲着他狠狠的道了句,“萧询,我恨你!若不是为你解毒,我哪里要承受这般痛苦?!”   “……”萧询抿了抿唇,对于她的指责,竟无话可说。   “你还未说,本宫要如何帮你!”他沉吟片刻,隆起眉心来,在她耳畔说道,语气有几分担忧,几分亲昵。   陆念锦发泄了一通不满,心气儿顺了,这才有气无力的支使起他,“你抱我去隔壁房间,然后让人去准备开水和烈酒,再让人去请产婆来。要不了一个时辰,我就要生了。”   “本宫知道了!”他说着,臂弯一沉,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朝外走去。蔡浥则是带着吴婶去准备生产用的一应东西。   张掌柜一直在外面胆战心惊的候着,此时他也知道了陆念锦的身份,当下,二话不说带着蔡浥就往楼下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暗暗的抹着汗。   好在蔡浥也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   半个时辰后,陆念锦开始发动,这时,吴婶和蔡浥已经将开水烧好,一盆一盆的端了上来,另一边,来臣和玄一也请了镇上最好的稳婆和大夫过来。   大夫隔着帘子替陆念锦把脉,半晌后,一脸狐疑的朝萧询看去,“产妇已经扎了催产的穴位,也顺好了胎位,大爷还请徐某来做什么?”   萧询朝徐大夫看去,一时无言,半晌,才说了句,“以防万一。”顿顿,又道,“有劳您在外面候着,若是内子与她腹中胎儿平安无事,在下自有重谢。”   徐大夫应了一声,背着药箱朝外退去。   床榻上,帘子被重新拉开,陆念锦满头大汗,湿发一绺儿一绺儿的紧贴着额头,她一侧首,就能看见萧询一手握拳,一手负在身后的身影,以及他眼里掩饰不住的担忧。   “你出去!”突然,她皱了皱眉,冲着他有气无力的喊道,“我不想看见你!”   萧询挑眉,却没有听她的话退出去,而是朝她走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是怕你如今的模样会惹我生厌罢!”   陆念锦心里的确这么想的,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但她嘴上却不承认,反而冷笑着道,“你想多了,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何要在意你的喜……呃啊……”正说着,她的下腹又坠疼起来,好像下半身的骨头全部碎裂了一般。   萧询见她疼至这般,眉头当即狠狠一拧,将自己的手腕递给她道,“若是疼,便咬着罢!”   陆念锦想到自己当初在他身下受过的疼,还有此刻产子的痛苦,没有拒绝,叼住他的手腕就狠狠的咬了一口……   她心里有百般难过,故意咬的很重,可身边的男人却连一声轻哼都不曾发出。   陆念锦尝到血腥味后,心中一软,原本想放过他,可她还未来得及张口,下腹又一波阵痛袭来,她的牙齿非但没有放过他的手腕,反而狠狠的又咬了一口。   无意识的伤害远比有意识的要狠,这一口咬下去,她满嘴都是铁锈味。   稳婆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对,爬进被子里看了看,惊喜道,“已经开到十指了,胎位也正着,夫人可以用力了……”   陆念锦虽然给别人接生过几次,但是轮到自己还是头一回。   庆幸的是,她从一开始就有准备,担心婴儿过大,不好生,对孩子对母体都不好,所以打从怀孕后,她就一直有分寸的节食、运动,再加上早产,她腹中胎儿比一般胎儿小了许多,在稳婆的帮助下,她深呼吸着,只努力了一刻钟多一盏茶的功夫,孩子的头就先出来了。   “夫人,再用力……再用力……”稳婆大声的鼓励她。   陆念锦闭上眼睛,两手抓着身下的被褥,狠狠的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下一刻,她只觉有什么东西脱体流出,顿时,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迷糊之际,她听到稳婆激动的报喜声,“大爷,夫人生了个漂亮的小公子。”   萧询看了眼被稳婆抱在怀里的红皮小猴子,心中涌出几分淡淡的喜悦,他抬起手,轻轻的摸了下孩子的脸,片刻后,眸光发亮的冲着外面的蔡浥吩咐道,“蔡浥,即刻带人去帮小公子清洗,再寻个奶娘,好生照看着。”   “是,主子。”外面,蔡浥答应了一声,等稳婆出来后,便准备带稳婆离开。   屋里床榻上,陆念锦攒了几分力气,终于吃力的睁开眼睛,她冲着床边的萧询,虚弱道,“不必找奶娘,孩子我自己来喂养。”   萧询闻言,也不避讳床上的血腥气,直接在她枕边坐了下来,沉声道,“寻奶娘不是为了取代你,你想带极儿就带,不想带了再让奶娘照顾他。”   陆念锦听他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冲着他点了点头。   蔡浥耳力极好,听到女主子没有异议,这才带着稳婆去了另一间房安置。   没多久,张掌柜差人送了干燥的被褥过来。   萧询看陆念锦一时也不便离开,便将她抱了起来,好让阿苑将被褥换过。   阿苑做事麻利惯了,不过须臾,就将脏污的被褥换下来,又铺了新的上去。   新的被褥又干燥又温暖,陆念锦睡着,只觉得安适极了。   甚至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跟萧询交代,便眯了过去。   “好好看着你家夫人!”萧询在床边又坐了一会儿,确定陆念锦不会突然醒来后,他站起身冲着阿苑交代了一句。   阿苑已经看出萧询的身份,自是老老实实的应了。   萧询点了点头,转身朝外走去。   外面,来臣和玄一分别守在房门两边。   两人见到主子出来,同时拱手,来臣先开口问道,“主子是要去看小主子,还是去审清河县令夫人沈氏?”   萧询反问,“清河县令带过来了?”   来臣拱手道,“回主子的话,已经让底下人带过来了,正和沈氏关在一起,一同带来的还有他鱼肉乡民的证据。”   “那便去会会他们夫妇!”萧询说道,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   来臣答应了一声,在前带路,玄一则是坠在萧询的身后。   “你不用去了,守着夫人,”萧询走了两步后,突然停下,回头冲玄一说道。   玄一一听,立刻答应道,“是,主子,属下一定护好夫人。”   “嗯。”萧询点点头,然后转过身,继续跟着来臣朝前走去。   清河县令一家被关在打头的第一间房,离陆念锦所在的房间是最远的。   他甫一进去,先看到的便是满脸青肿,几乎看不出人样的沈氏,那个女人像一头死猪一样,趴在地上,身下全是血迹,已经看不出生死。   而她的旁边,站着气急败坏的清河县令,他的拳头紧紧的攥着,面露狰狞,很明显,将沈氏打成这样的人就是他。   原本他还想再补上几脚,但是还没来得及动手,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推了开来,他一回头,就看到一身玄衣,浑身威压尽数外放的萧询。   当即,他膝盖一软,满头大汗的跪在了地上,连头也不敢抬,拼命的哆嗦道,“下官拜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询没有理会他,他直接走到了不远处的竹榻,四平八稳的坐了下来,又默了一会儿,才看向身边的来臣道,“将沈氏弄醒来!”   “是,主子!”来臣答应了一声,他一步一步的朝沈氏走去,在她面前定下后,突然伸手,将她的两只胳膊以一个诡异的手法折了起来。   这分明是江湖上最折磨人的一门武功——分筋错骨手。   这门武功带给人的剧痛是难以想象的,就算是只有一口气的人,也能活生生的痛的清醒起来。   沈氏也不例外,来臣刚施完这门武功,下一刻,只听一声闷哼,她立刻醒了过来,面容扭曲的朝竹榻上的萧询看去。   萧询见她朝自己看来,冷笑一声,毫不避讳的问道,“是你让人将本宫的太子妃推倒在地,还妄图抢了她腹中的孩子,本宫的骨肉?”   沈氏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早在知道陆念锦是太子妃的时候,她就吓破了胆,眼下哪里还敢再隐瞒,她忍着痛,伏在地上实话实说道,“是!”   “为何?”   沈氏闻言,狠狠的瞪了眼旁边的清河县令,脸上带着怨毒道,“还不是因为他,他一心想要儿子,可我之前生了三胎都是丫头片子,好不容易怀了第四胎,还是双胎,我原以为,最差都会有一个儿子的,青云道观的道长也给我算过了,我命中是有一个儿子,可……可太子妃替我接生后,我的儿子竟然没了,我竟然又生下了两个女儿!”   “我也没有办法,我要是抱着两个女儿回去,这个畜生一定会休了我的,他连我生的五个女儿都不会要,我又是家中的庶女,家里也不会容纳我们六个吃白饭的,我能如何,只能不惜一切代价将太子妃腹中的孩子据为己有!”   去母留子,她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她没有想到,给她接生的孕妇竟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妃。   而太子,又恰恰在她动手之际给赶到了。   东窗事发,她落在太子、太子妃的手上,就算被千刀万剐,也无话可说,毕竟错是她犯下的。   可清河县令这个畜生,这个狗东西,他凭什么在知道这件事后对她拳脚相加,恨不得打死她,明明,她是被他逼迫的没有生路,才走上这条绝路的。   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有资格说她狠毒,唯独他没有!   萧询在旁边冷眼旁观着,也算看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说起来还是这个清河县令,若是他没有重男轻女,将沈氏逼成这样,沈氏也不一定会对陆念锦下手。   不过,沈氏也不是无辜的就是了。   她再绝望,也不该用锦儿的性命来保她和她孩子的性命。   “给沈氏三尺白绫,让她自寻了断罢!”良久后,他冷漠的冲着来臣说道。   来臣应了声是,还未朝沈氏走过去,将她带走,这时,清河县令先开口了,他膝行着朝萧询爬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太子,这事和下官没有关系啊,都是那毒妇的错,是她猪油蒙了心,竟然敢对太子妃下手,求太子饶命,饶过下官这一次,下官定会将功补过,回去就休了这个毒妇,让她死也没有埋骨之处。”   萧询听清河县令这般说着,他目光冰寒的朝他看去,蕴着薄怒,冷冽道,“沈氏到底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发妻!”   “不,她不是,”清河县令现在已经有一些癫狂了,他现在只想将自己摘出去,一听萧询说沈氏是他的发妻,他立刻辩解道,“太子,她不是,这个女人不配,这个毒妇不配,求太子相信下官,下官回去就将她逐出祠堂!还有她生下来的五个女儿,下官一个都不会留,全给那个毒妇陪葬!”   一旁的沈氏听到清河县令非但不要她,连她生下的五个女儿都要残杀,脸色黑成锅底一般,眼珠子发着红,恶狠狠的咆哮——   “张荣,你不是人,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畜生都不如,我当初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   她大喊着,要朝他扑去,但是她的胳膊已经被来臣给分筋错骨了,剧痛加上身形不稳,她才往前挪了半步,整个人就朝地上栽去。   而清河县令,看着沈氏栽倒在地,非但不同情,反而站起身来,在她的头上狠狠的踢了几下,踢完后又朝萧询看去,带着讨好的笑容道,“太子殿下,这个毒妇胆敢谋害太子妃和太子妃肚子里的小主子,该死!”   萧询:“……”   对于清河县令这种毫无人性的神经病,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他目光一转,看向来臣道,“将他拖出去,关进大牢里,从明日起,清河县但凡有冤屈的百姓,皆可来伸冤,为期一个月,一个月后,再将张荣综述定刑!”   “是,太子!”来臣答应了一声,再不给张荣开口的机会,将他拖起来就朝外拉去。   张荣没想到自己一番表忠心后,得到的竟然是这么一个结局。   整个人都绝望了。   他张口,还想大叫,还想求饶,可来臣却直接点了他的哑穴。 第73章 锦儿,你哭了?   将张荣拖出去后,来臣又回了房间,他冷冷的扫了眼缩在墙角的林嬷嬷和丫鬟小葵,拱手看向萧询问道,“太子,这二人当如何处置?”   萧询沉吟了片刻,凛冽道,“沈氏疯癫,此二人身为近仆,非但不良言劝说,反而助纣为虐,其罪该万死,赐绞刑!”   “是,太子。”来臣应声,拖起林嬷嬷和小葵就朝外走去。   林嬷嬷和小葵被刚才那一幕吓的已经失神,二人好像不会说话了一般,只有裙角处有淡黄色的水渍淋漓落下,洒了一地,混着沈氏留下的血迹,腌臜极了。   萧询向来爱干净,他厌恶的挑了挑眉,亦朝外走去……   陆念锦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摘星楼。   她睁开眼睛,迷迷茫茫的盯着床帐望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叫了声,“有人吗?”   须臾,厚重的帷帐被拉了开来,阿苑的脸出现在床边,弯腰紧张道,“夫人您醒了,身上还疼不疼,用不用叫大夫进来?”   陆念锦轻轻的摇了摇头,神情倦怠道,“这是什么地方?”   阿苑弯了弯唇,道,“回夫人的话,这是大爷在无锡城的别庄,我们昨夜过来的,您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哦,”陆念锦嘤咛了一声,不好意思的摸着肚子呢喃,“那怪不得这么饿。”   阿苑一听夫人肚子饿了,立刻又道,“厨房里吴婶一直温着粥水和软糕呢,婢子这就给您取些过来。”她说着,又帮陆念锦掖了掖被角,然后才朝外走去。   陆念锦喝了一碗鸡汤煨的粳米粥,又吃了好几块鸡蛋软糕,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问起孩子来。   阿苑一面收拾矮几上的碗碟,一面道,“小公子有奶娘和蔡大哥看顾着,一切安好,您要是想看,婢子这就让奶娘将小公子抱过来。”   陆念锦点了点头。   没多会儿,果然有一个白净的女子抱着孩子过来了,她柳腰一扭,文弱的福身道,“妾身慧娘见过夫人。”   陆念锦看了她一眼,“你将极儿抱过来,给我瞧瞧,”她隐约记得,萧询给孩子取的是这个名字。   慧娘应了一声,缓步将孩子抱到床前,递给陆念锦。   孩子一入手,陆念锦只觉得轻极了,跟万夫人家平平安安出生的时候差不了多少。   唯一让她欣慰的大概就是,极儿比平平安安健康多了。   光看他那乌溜溜,发着光,到处乱转的眼珠子,就知道这孩子有多活泼好动,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   “极儿,娘的小宝贝——”她轻声说着,忍不住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慧娘在旁边看着母子两个的互动,忽然,小心翼翼的插了一句,“夫人,小公子该吃奶了,妾身得带他回去了。”   陆念锦心情本来很好的,但是听了慧娘这话,她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抱着极儿,朝她看去,淡淡的问了句,“是吗?”   慧娘抿了抿唇,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自然只能应下来,“是!”顿顿,她又温声道,“夫人第一次做娘,可能不知道孩子多久要吃一次奶,您以后多跟小公子处处,慢慢的便知道了……”   “你先出去吧!”陆念锦懒得听她再说下去,直接下了逐客令。   慧娘大惊,脸上浮起一抹委屈来,有些不满的问,“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妾身做的有什么不好?”   “你没有什么不好,我只是不喜欢在我跟孩子在一起的时候,身边还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夫人明鉴,妾身也是为了小公子好!”慧娘眼中已经有了点点泪渍,眼尾微红,看着倒是有几分风情。   陆念锦见她这副模样,更没有耐心了,说的好像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好一样!   “你出去!”她冷冷的又逐了一句。   下一刻,房门被推了开来。   随着萧询的走近,慧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嗓音绵柔,梨花带雨的为自己辩解说情。   又是说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女儿日子不好过,又是说她对小公子一片爱心天地可鉴,哀求陆念锦不要无理取闹的驱逐她!   “这是怎么回事?”萧询在床边停了下来,看着一脸不悦的陆念锦问道。   “大爷,事情是……”慧娘不知萧询的心性,还以为男主子是在问她,立刻仰起面来,红着眼角就要上前抱大腿解释。   “你闭嘴!”萧询回过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问你!”   他的脸色太过冰冷,语气太过犀利,慧娘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萧询见那个聒噪的女人不再开口,又转回头去,看向陆念锦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陆念锦一面哄着孩子,一面嘲讽的觑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有人想做极儿的后娘,连我陪极儿一时片刻都看不过去,哭哭啼啼的要带极儿回房,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极儿是她肚子里出来的。”   “我知道了!”萧询点了点头,下一刻,便阴着脸朝外叫了声,“蔡浥!”   蔡浥听到声音,立刻推门进来,隔着屏风拱手道,“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将慧氏送回去,再另选一个奶娘回来。”   蔡浥听了这话,却是一怔,“敢问主子,这慧氏可是有什么不好?”毕竟,这人是他昨夜选回来的,要是有什么不好,他也有错处。   “越俎代庖,妄图勾引主家。”萧询半分都不委婉的将慧氏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   蔡浥一听,当即黑了脸,再在不多说,越过屏风,头也不抬,扯起慧氏就朝外拖去。   慧氏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般爱重嫡妻的男人,一时思绪万千,竟还未开口求饶,就被蔡浥活生生的给拖了出去。   等她反应过来时,蔡浥已经将她带出了主居,正吩咐底下侍卫将她送回去。   慧氏一瞧,这要是送回去了那还得了?她风评已坏,以后哪家夫人还敢请她去做奶娘,这家人是要活生生的断了她的生路啊!   她想明白后,腰肢一软,当机立断的拜倒在地,抱着蔡浥的腿,泪眼濛濛的狡辩。   “这位哥哥明鉴,妾身真的没有越俎代庖,妄图勾引主家的意思,实在是尊夫人误会了,妾身只是太过心疼小公子,怕小公子饿着了,才斗胆做了夫人的主……还望哥哥信妾身这一次,替妾身跟大爷说项说项,原谅则个,莫如此兴师动众的将妾身送回去?”   慧娘生的白净文弱,因是寡妇,又惯会装相,哭起来那叫一个楚楚可怜,我见犹怜,要是旁人家的侍卫,说不定就心软,自作主张了。   可偏偏她碰上的蔡浥不是普通的侍卫,听了慧娘的辩解,他想都不想,就一脚踹开了她,冷着脸道,“我家夫人可不会平白无故的冤枉人,你就别白费这份心了!来人,将她送回牙行!”   “是!”旁边的侍卫答应一声,上前便要拖慧娘。   慧娘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她用力的一咬唇,只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膝行上前,更加发紧的抱着蔡浥的腿,神情迷蒙道,“哥哥,只要你能放过妾身这一次,你想对妾身做什么都可以……”   她这话里的意思太过直白,就是蔡浥这种傻子都听懂了。   当即冷笑一声,再一次踹开了面前的女人,“不知廉耻!你还敢说你没有越俎代庖,勾引主家!给我带走!”   这下,围观在旁的侍卫不敢多言,麻利的上前将慧氏拖了出去。   寝房中。   因为相隔并不远,陆念锦也听到了一些言语。   她抱着孩子,冷冷的看了一旁的萧询一眼,挑唇道,“太子爷可真是龙章凤姿,王孙贵胄,行到哪里,都不缺爱慕的人!”   “你这是醋了吗?”萧询坐在床边,任极儿握着他的一只手,眼底带了些笑意,看着陆念锦说道。   陆念锦懒得理会她,低了头继续哄着极儿。   只是,极儿到底刚出生,又早产了将近一个月,正是能睡的时候,不一会儿,他就困了。   陆念锦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床里侧,又帮他盖了一层小被子。   “新的奶娘应该很快就会请回来。”看着极儿睡熟后,萧询压低声音说道。   有了奶娘,他就能跟陆念锦多相处一些时间了,有些事情总是要问清楚的。   陆念锦听他提及奶娘,沉吟了片刻,却道,“这次选奶娘,你让吴婶跟着蔡浥一起去罢,吴婶经过的事情多些,看人也准一些!”   “好!”萧询点了点头,他朝一旁的阿苑看去,吩咐道,“你出去跟蔡浥说上一声。”   “是,大爷!”阿苑答应了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外面,蔡浥还站在廊下,他看到阿苑出来,立刻迎上前问道,“阿苑,你怎么出来了?可是主子又有吩咐?”   阿苑福了下身,柔软的笑了笑,“是这样的,夫人说吴婶经过的人事多,识人的本事好些,让蔡大哥你再去选奶娘的时候,将吴婶带上。”   “我知道了!”蔡浥笑着点了点头,顿顿又道,“外面的天气冷,你衣裳穿的单薄,还是快点回去吧。”   “嗯。”阿苑轻轻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屋子里,陆念锦又跟萧询说了一会儿话,外面传来吴婶的脚步声。   她从外面走了进来,先是向两位主子行礼,行过礼后才道,“夫人,这是您吩咐奴婢煮的下奶的汤药,奴婢煮好了。”   “端过来吧!”陆念锦不自在的看了萧询一眼,说道。   萧询却没什么表情。   陆念锦接过汤药,一口一口吹凉喝了,喝完,又将碗递给吴婶。   吴婶接过碗,退了出去。   屋里,萧询突然看向陆念锦问道,“那汤药喝了就能下奶了吗?”   陆念锦:“……”   她一脸生无可恋的说了声是。   萧询停了片刻,又问,“那得多久。”   “天黑之前。”   “唔。”萧询点了点头。   陆念锦见他闭嘴,心里松了口气,接着正要寻个借口,赶他出去。   谁知,下一刻,他又好奇的问道,“下奶疼吗?”   陆念锦听了这个问题,再也忍不住了,她眼一瞪,朝着他斥道,“滚滚滚,你赶紧给我滚出去!”   萧询听她发怒,却拧了眉,脸色有些冰寒,不悦道,“半年不见,太子妃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陆念锦闻言,抿了抿唇,然后像是才想起他的身份一般,僵硬的转移话题道,“我累了,想休息了,就不送太子了!”话落,她往下一躺,转过头就不再看他。   萧询见她这般模样,只觉得心里闷得厉害。   刚生产完的她,在他眼中,又脆弱又惹人怜爱,简直让他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可发。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的后脑勺,一直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陆念锦听到萧询离开的声音,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虽然他们之间连孩子都有了,但她始终觉得,他们的距离还是很远。   不说他以后会不会三妻四妾,三宫六院,光江家那一摊子事,就已经足够她望而却步了。   还有她这次逃离的事情,以后也会成为他们之间的一根刺。   床榻上,陆念锦咬着被角,长长的叹了口气。   看来,等出了月子后,她还是得跑啊!不过这一次,计划要更周密一点,不但得防着萧询,还要防着孟清庭!   她这般想着,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被胸口的胀痛给疼醒来的,她知道这是出奶了。   刚好,一旁的极儿也醒过来了,正眨着眼睛看着她,吃手手,似乎饿了的模样。   陆念锦解开衣襟,将他抱起来,凑近自己。   极儿的确已经饿了,他咬住陆念锦就吸了起来。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却吸了半天都没有吸出来。   最后饿的厉害了,竟哇哇的哭了起来。   吴婶听到小公子的哭声,从外面走了进来。   陆念锦见吴婶一脸疑问的看着她,只好将自己现在的麻烦,不好意思的说了一遍。   吴婶听完后,皱眉道,“许是小公子第一次吃的是奶娘的奶,不知道怎么吃母乳,为今之计,只好让大爷帮帮小公子了。”   陆念锦:“……”   吴婶的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吴婶看出了她眼中的疑问,她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便朝外走去。   没多久,萧询就被请了进来。   吴婶看了陆念锦一眼,一脸鼓励道,“夫人,大爷已经过来了,奴婢就先退下了,您跟大爷好好的说一说,大爷会帮您的。”   陆念锦:“……”   她还能说什么,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婶离开,顺便还将阿苑给带走了。   待屋中只有他们两人,外加一个极儿时。   萧询走向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开口,淡淡的问,“太子妃叫本宫过来,有何事?”   陆念锦不敢跟他对视,她转过头去,红着脸,小声将事情说了一遍。   萧询听完后,看着她布满霞色的脸,一脸肃色道,“既然太子妃诚心相求,那本宫只能躬身效劳了。”   他说着,便朝她靠去。   陆念锦只觉得一股子淡淡的草木清香朝自己裹挟来,她难堪的闭上了眼睛。   ……   这个过程如何旖旎漫长就不说了。   陆念锦只知道,经过这事,她下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萧询了。   为此,更是连给她出主意的吴婶都怪上了,好一阵子都不让吴婶进屋里伺候。   吴婶是个过来人,如何不知道,夫人这是害羞上了。   她也不在意能不能进屋伺候,做人奴婢的,所求的不过就是主子顺心合意,两位主子能恩恩爱爱的,她也就满足了。   这几天,蔡浥也将新的奶娘请了回来,奶娘就住在主子正房的西厢,平日里,她便跟在陆念锦的身边伺候着,到了晚上,再将极儿带回西厢,省的扰了陆念锦的睡眠,身子恢复的不好。   极儿被奶娘带去西厢的第一夜,萧询便住进了陆念锦的房中。   陆念锦内心是拒绝的,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当天晚上,他将她压在下面,叹息的在她耳边说道,“本宫明日就要走了。”   陆念锦心中一喜,都顾不得难堪了,只是道,“那妾身祝太子一路顺风!”   “你似乎很高兴本宫离开无锡?”他惩罚似的在她耳垂上咬了一下。   陆念锦干笑,“怎么会呢,妾身心中其实是很不舍得太子走的!”   “是吗?”萧询问。   “自然是真的!”陆念锦强调。   “那明日你跟本宫一起回京?”   “这就不用了吧!”陆念锦下意识的拒绝,并给出两条理由,“妾身还没出月子呢,再说了,极儿还小,并不方便出门,要是路上有个什么好歹,那会要了妾身的命的。”   “小骗子!”他又咬了她一下,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明日不跟本宫走也可以,但一个月后,三月春暖,必须立刻上路。”   “是是是!”陆念锦连声答应。   至于到时候走不走,山高皇帝远,他还能左右她不成?   “路上也不准再逃!”他贴在她耳边又提了一个要求。   陆念锦听了这个要求,微微僵了片刻,才答应道,“太子放心,妾身不逃,妾身绝对不逃!”   “哼!”萧询听她这般说,冷冷的哼了一声,第三次咬住她的耳垂,这一次咬得特别的重,直接将她咬出血来。   陆念锦闷哼一声,疼极了,她想抬脚踹他,却被他劲瘦有力的腿给镇压住了。   萧询就着口中的铁锈味,看着她的眼冷笑,“陆念锦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只要一敷衍本宫,就会不自觉的自称妾身。”   陆念锦:“……”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难道露馅了?   萧询没再继续揭穿她,只是咬着她冷冷的威胁,“回京的路上你要是再敢跟本宫玩儿消失,本宫寻到你后,打断你的两条腿!”   陆念锦哆嗦。   耳垂还疼着。   她听出来了,他是跟她来真的。   她要是再敢跑,被他找回来,一定会被打断两条腿的,毕竟下一次,她可没有身孕做护身符了。   “我知道了。”很久后,她闻着他身上的草木清香,打着颤说道。   “但愿你能做到!”萧询意味不明的说。   陆念锦没有再言语,她现在脑子里有万千思绪,正乱着,根本无暇应付他。   让她和萧询过一辈子,当然是不可能的!该跑还是要跑的,只是不能顶风作案!   要不就是将孟清庭这个不稳定因素除了再跑,要不就是和这次一样,拿了“免死金牌”再跑!   她脑子灵活的转动着,想着未来要走的路。   当然,这些萧询并不知道,他只当陆念锦是被吓坏了。   再想到她前些日子拼了命生极儿的那一幕,他又有些心软,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安抚道,“锦儿,别怕,只要你不逃,乖乖的留在本宫身边,本宫绝不伤你。”   ……   “那你会纳妾吗?”   过了好一会儿,陆念锦嗓音缥缈,完全没有预兆的问道,“假设,我是说假设,皇上以后传位给你,你会三宫六院吗?”   黑夜里,她紧紧的盯着他幽邃的眼睛。   萧询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沉吟了片刻,才道,“会。”顿顿,他又补充,“但是无论是谁,都越不过你去。”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原本有些漂浮不定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这一刻,她完完全全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是明知会被他打断腿,她也要离开他!   “锦儿,本宫是太子,如无意外,以后会是一国之君。”   萧询怕陆念锦想不开,沉默了片刻后,他叹息着又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了!”陆念锦低低的应道。   “……睡吧!”他突然从她身上下来,平躺着说道。   陆念锦嗯了一声。   可是闭上眼睛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的心里好像憋着一口气,很想找萧询吵一架,但是她又不知道从何吵起。   憋屈到最后,眼泪不知不觉的就从眼眶流了出来,沾湿了枕巾。   萧询耳力极好,他听到有眼泪滴落在枕巾上的声音,又闻到一股子淡淡的咸味,心里突然一震,“锦儿,你哭了?” 第74章 再给本宫生几个孩子   “我没哭!”陆念锦闷闷的哼了一声,欲盖弥彰。   事到如今,萧询哪里听不出她是真的气了,他翻身下床,将屋里的烛火点着,穿着雪白的寝衣重新回到床边,将背对着他的陆念锦扳了过来,用拇指帮她擦去眼泪,沉声问道,“为什么哭?”   “我说了我没哭!”陆念锦甩开他的手,用力的抹了下眼睛。   萧询将手上的水渍给她看,“那这是什么?”   “不过是被灰尘迷了眼睛,”陆念锦冷冷的说着,话落,又不耐烦的甩了他一记眼刀,“太子你到底睡不睡觉,若是不睡,就请出去!”   “那你告诉本宫,到底为何流泪?”萧询凝望着她,执意追问。   陆念锦跟他四目相对,看出了他眼里的执拗,知道不跟他说清楚,今天晚上是过不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定定的看着他问,“太子真的想知道我为什么哭?”   “是!”   “那我问你,一个人有几颗心?”   “自然是一颗。”   “这便是了,我若要嫁人,自会将一整颗心都奉给我的夫君,同理,我的夫君也要将一整颗心都给我。我不允许,也不接受,他将自己的心分成几份,一份给我,几份给旁人,哪怕他给我的是最多的,给旁人的只是针尖大小一点点,我都不情愿!”   ……   “以往倒没看出来,太子妃还是个妒妇!”萧询听她说完后,沉吟片刻,突然揉着她的发心轻笑出声。   陆念锦看不惯他如此不正经的模样,一把打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本宫知道,”萧询瞳孔颜色加深,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神情有几分莫辨,“只是你想以一颗心,换本宫一颗心,三宫六院空置,可不是在本宫面前哭一场,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就够了。”   “那不然呢?”陆念锦被他牵引着,下意识的问。   萧询低沉一笑,揽着她的肩,语气暧昧,“你得学着拢住本宫的心,让本宫怠于纳妃,只偏你私你,再为本宫生几个皇子,堵住朝臣和悠悠万民的口!”   陆念锦:“……”合着风险全在她这里,而他只要躺着享受就好?   这厮要不要脸的啊!   “好了,先睡吧,本宫的提议你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来想,回京后再给本宫答复。”萧询说着,复又站起身来,灭了烛火,上榻拥住陆念锦。   陆念锦被他揽着,耳边是他清浅的呼吸,不自在极了,想躲开他,却被萧询紧紧的扣住腰肢,“本宫明日就要走了,你且安分些!若是本宫歇的不好,说不得又要多留几日了。”   陆念锦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僵硬的躺在那里,任由他抱抱枕一样的抱着自己,渐渐沉睡过去。   一夜安眠。   次日,陆念锦醒来时,萧询已经走了,她看向阿苑问道,“太子什么时候走的?”   阿苑福身道,“回夫人的话,太子天一亮,早膳都未用,便带着蔡大哥策马离开了。”   “蔡浥也走了?”陆念锦惊讶,她以为萧询会将蔡浥留下来看着她的。   阿苑点点头,“蔡大哥是随太子一起走了,不过来大人留了下来。”   陆念锦:“……”好吧,是她误会了,萧询果然还是不放心她,特意将与她不熟的来臣留了下来,却将跟她相熟的蔡浥带走了。   “先用早膳罢。”过了片刻,她神情淡淡的吩咐道。   阿苑便出去传膳了。   没多久,她端了个托盘进来,里面摆着几只瓷盅,都是陆念锦专门为自己定制的月子餐。   味道一般,但是效用极好,不但能促排恶露,更能收束身形,改善肤质。   用完膳,奶娘虞氏带了极儿过来,陆念锦接过极儿,看着他越发白胖的福娃模样儿,眉眼忽然忧愁起来,看向阿苑问,“你知不知道沈氏的那五个女儿最后如何了?”   阿苑没想到自家夫人会突然问起沈氏的事,停顿了片刻才道,“回夫人的话,太子仁恻,并未牵连无辜,那五个孩子都送去了没有孩子的人家寄养。”   “那就好,”陆念锦点了点头,蹙眉喟叹,“虽说沈氏有罪,可孩子到底无辜。”   阿苑笑了笑,没说话。   陆念锦也没再说什么。   坐月子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不能洗澡,不能洗头,刚开始天凉,陆念锦勉强还能忍得住,但随着入春,她感觉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终于熬到二月十六,她一大早就让吴婶烧了一大锅水,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整整的洗了三遍,换了三次水。   洗完澡,坐在妆镜台前晾发时,陆念锦感觉自己跟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她嘴角噙着笑,慢慢的给自己脸上抹着护肤膏,阿苑则站在她身后,用棉帕子帮她擦头发。   等头发干透后,她又麻利的给自己绾了个单螺。   “走,憋了一个月了,终于能出门了,我们去园子里逛逛。”陆念锦站起身来,心情极好的说道。   阿苑扶着她,陪她朝外走去。   谁知刚一出房门,就看见来臣站在廊下,他看见陆念锦出来,立刻上前行礼道,“见过太子妃!属下方才收到太子传信,令属下立刻护送太子妃回京。”   陆念锦一听来臣这话,原本极好的心情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她皱起眉来,抄着手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此事容后再议!”   “这是为何?太子妃能否给属下一个理由,也好让属下对太子有个交代!”   “那你便告诉他,这无锡城我来都来了,又怎能空手而归,自然是要好好的逛逛,置办一些手信。”   来臣:“……”他为人下属的,闻言只能退了下去,回去将此变故传给主子。   这一传信,来回又是半个月。   而陆念锦趁着这半个月,将无锡有名的景点全部逛了一遍。等到萧询第二封密信到时,才迤迤然登车,带着阿苑,奶娘和吴婶离开了无锡城。   出无锡城时,她特意让吴婶去给她买了张云朝堪舆图来,一路上便瞧着堪舆图,哪座城热闹,便往哪座城去,这么走走停停的,等回到上京时,已经五月末了。   萧询许是心中有气,并没有亲自来接她,只是派了蔡浥过来。   蔡浥见过陆念锦后,便跟她讲起这九个月来上京的情况。   当初,她从京秋山庄离开后,萧询并没有将消息透出去,他只是让死士私下寻访着,表面上还让喜鹊假扮着她,起初是以养胎为由,后来生产了,则是以体弱为由,将近一年时间,都从未现于人前。   再者就是,宫里的宁昭仪也生了,不过是个病弱的公主,皇上依着当初承诺,倒是晋了她为宁妃,只是后来对启祥宫的态度终究还是淡了下来。   这一年来,宫里又没有宫妃再次有孕,萧询便渐渐又恢复了盛宠,并且在皇上的安排下,势力已经能跟镇国大大统领陆赫平分秋色。   至于当初踹了她一脚,又被侄孙子推得瘫痪的江老太爷,还是那副老样子,不管皇后派了多少太医过去,就是没起色……   说完京里的情况,马车也差不多到了国师府外。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走的是后门。   陆念锦戴着兜帽,奶娘抱着孩子,一行人往洛神苑而去。   洛神苑先前一直有侍卫死守着,防止任何人闯入,直到今早才撤了一半。   陆念锦一行进去得倒是毫无阻碍。   入得院内,她前脚刚进内室,浣溪和芸姜后脚就扑了上来。   两人抱着她哭道,“姑娘,您可回来了,这大半年您到底去了哪里,您知不知道您离开后,奴婢有多担心您,奴婢还以为这辈子都再见不到您了……”   陆念锦听浣溪哭的厉害,再想到这个丫头的身体,她不由得也红了眼眶,握住她的手,小声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好浣溪,我下次要是再走,一定带上你……”   “还有奴婢!”芸姜紧跟着话把要求,也是红着眼睛道,“奴婢也要跟着姑娘!”   “好好好,还有秦嬷嬷,下次再走,我一定将你们都带上!”陆念锦一不小心,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然后下一刻,一道冰冷瘆人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太子妃下次再跑,要不要将本宫和国师府也带上?”   屋里众人一听这话,当即瑟缩着,纷纷跪倒在地,就是忠心耿耿如浣溪,也放开了陆念锦的手,跪伏在了地上。   “都退下吧!”萧询和陆念锦一样,都是不爱跟下人计较的性子,他摆了摆手,满屋子的下人就都朝外退去。   包括在内室假扮陆念锦的喜鹊。   顷刻间,偌大的寝室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念锦抿了抿唇,抬起头干笑着朝萧询看去,触及到他濒临发怒的眸光后,她一面不动声色的朝后退去,一面干巴巴的问,“太子怎么不在宫里,突然、突然就回来了?”   萧询单手负在身后,步步趋近她,冷笑,“本宫若是不突然回来,如何能听到太子妃的实心话?”   他说这话时,身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上位者威压全部外放。   陆念锦被他凛冽的气势压的几乎喘不过起来,半晌,才退无可退的靠在博古架上,低声呢喃,“我、我那些话都是哄浣溪的,太子也知道的,这丫头身体不好,又爱哭,我身边那么多婢女,我亏欠最多的就是她,寻常也最怕她哭了。”   “是吗?”萧询挑眉反问,他逼近了他,用修长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下巴,眼中有着直逼人心的犀利。   “自然是真的,”陆念锦被迫对上他的眼睛,声音打着颤,诚恳道,“毕竟太子的威胁我还记得,我当然是舍不得我这两条腿的。”   “太子妃记得就好。”萧询说着,完全没有预兆的打横抱起她,就朝床榻走去。   陆念锦被他这动作吓坏了,死死的揪着他胸前的衣服,眼神惊恐,“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再为本宫生几个孩子,”萧询直言不讳的说着。   陆念锦大惊,瞪着他羞窘道,“我才刚回来,生什么孩子!”   萧询将她放在床榻上,覆了上去,“不是你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想以一人之力取代本宫的三妻四妾,三宫六院!难道就不该让本宫见识见识你的本事,看你一人,是不是真的能抵得上那些三妻四妾,三宫六院。”   陆念锦急了:“这……这不能这么算!”   萧询勾唇冷冷一笑,“本宫的地方本宫做主,本宫想怎么算就怎么算!”   陆念锦快被他气死了。   眼看着她的衣裳就要被他拔开,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浣溪战战兢兢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子,蔡大人过来传话,说是皇上有要事请您进宫相商,福公公就在前厅等着呢。”   屋里,床榻上,陆念锦一听这话,紧绷的身子顿时一松,她看向萧询,用力的推了推他的胸膛,急切道,“太子,政事要紧,您还是先进宫罢,莫让皇上等急了!”   萧询也没想到会突然生出这么一个变故。   他眼神凶狠的看着陆念锦,突然低头,在她唇上用力的咬了一下,陆念锦只觉得一阵刺痛袭来,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唇肯定被他咬破了。   真是属狗的吗?   她舔了舔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萧询被她这般看着,回她的是却深深一吻。   陆念锦虽然孩子都生了,但是对男女之间的那些事,还是生涩得很,她险些被他亲的喘不过气来。   等他放开她起身时,她脑子里还有些缺氧。   半天,才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用力的抹了把嘴,低头一看,手背上果然有一行血印……   萧询趁着这个时间,已经整理好杏色的皇太子衣袍,他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幽沉,“今晚等着本宫!”说完就朝外走去。   陆念锦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又用力的抹了把唇,然后脸色不善的叫浣溪和阿苑进来伺候。   浣溪进来后,一看到陆念锦嘴上的伤口,立刻关心道,“姑娘,这是谁咬的啊?您自己吗?”   陆念锦磨牙,“狗咬的!”   浣溪:“……”那就是太子殿下了!   阿苑倒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声的冲浣溪道,“浣溪姐姐,我去打水,帮太子妃清洗伤口,姐姐去拿药罢!”   “嗯,还是你想的周到!”两个婢女分工合作,很快就帮陆念锦把伤口处理好了。   “这事不准说给别人听!”上好药后,陆念锦看着镜中的自己,严厉的冲着两个婢女说道。   浣溪和阿苑自是认真的应了。   陆念锦有大半年不曾见浣溪,此时见到,不免就多看了她两眼,将她带去锦榻上坐下,道,“你把手腕给我,我帮你看看之前孔雀簪的余毒还有多少。”   “是,姑娘!”浣溪说着,就撸起袖子,将手腕递给了陆念锦。   陆念锦捏着她的脉象,下一刻,却倏地变了脸。   浣溪察觉到陆念锦脸色的变化,立刻紧张的问,“姑娘,怎么样,可是余毒还在,并没有化解?”   陆念锦又搭了一会儿脉,才放开她。   她眼色复杂,盯着她看了很久,才道,“浣溪你知道吗?你怀孕了!”   “我怀孕了?!”浣溪听了这四个字,却是一脸的惊喜,若不是陆念锦就在她的身边,她险些能蹦起来。   陆念锦看着她这一副欢欣的模样,有些话反倒不好说出来了,毕竟,此刻的浣溪是这样的高兴,她真的不忍心在她的头上泼凉水。   浣溪兴奋的将眼睛笑成月牙,她甚至将陆念锦方才脸上的凝重都抛在了脑后,站起身来,红着脸,羞答答的冲着陆念锦道,“姑娘,我能不能先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陈伏?”   “去吧!”陆念锦苦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浣溪福了下身,便脚步轻快的朝外走去。   她走后,阿苑走到陆念锦的身边,她眸光闪了闪,难得主动的说起话,“太子妃,您方才那般表情,可是浣溪姐姐的胎有什么不妥?”   陆念锦闻言,抬起头朝阿苑看去,“连你都看出来了吗?”   阿苑脸上浮出几分担心,“浣溪姐姐是太高兴了。人大喜过望的时候,是会这样的,等她冷静下来后,说不定就会……反应过来了。”   “……”陆念锦又看了阿苑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在我身边是很危险的,”不知过去多久,她抬头看向阿苑,突然说了一句,跟着,她又将浣溪当初被孔雀簪所伤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后,她唏嘘的看着阿苑道,“你现在要是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将你的卖身契给你,再送你去上京善堂过些平淡的日子。”   “奴婢多谢太子妃的好意,只是奴婢,还是想跟在太子妃的身边,这是奴婢这一辈子唯一的夙愿。”   “就因为我救了你吗?”   阿苑点头,“是,太子妃将奴婢救出了火坑,保住了奴婢的清白,您就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愿意用一辈子,用自己的性命来报答您。”   “既然你愿意,那就留下吧。”陆念锦说道。   另一边,浣溪将怀孕的喜讯告诉陈伏后,陈伏回头就递了话要见陆念锦。   陆念锦早就有这个准备,她去了尘封已久的药房,让阿苑将他带到药房里来。   药房中,陈伏向陆念锦行过礼后,便问起浣溪怀孕的事,“敢问太子妃,浣溪怀孕后,会影响她的寿数吗?”   “会!”陆念锦道,“而且十有八九,她生下来的会是一个畸胎。”   “畸胎?”陈伏浑身一震,“何为畸胎?”   陆念锦道,“她怀的孩子可能比正常人多一只眼睛,也可能没有鼻子,没有嘴,或者没有心脏……”   “……是我的错!”陈伏沉默很久后,神情压抑,带着哭腔说道,“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非要娶她,如果我不碰她,她就不会怀孕……全是我的错!是我该死!”   “你冷静点,”陆念锦皱起眉来,看着他肃声道,“眼下不是追责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个孩子解决了!”   “太子妃的意思是,打掉这个孩子?”陈伏颤抖着反问。   陆念锦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陈伏的眼睛道,“陈伏,你听好了,真的不是我冷血无情,而是这个孩子留着,浣溪她就很可能会一尸两命。若是让我来选择,自然是救浣溪要紧。”   陈伏痛苦的抱头,蹲在了地上,“可浣溪她会听吗?太子妃您不知道,她有多想要个孩子,若是她不曾怀孕还好,可现在她既然怀了身孕,那她肯定不会将孩子打掉的,她宁愿牺牲自己都会保全那个孩子。”   “那你呢,作为她的相公,你的选择呢?”   “我……我自然是想浣溪好好的活着,孩子不重要,只要她陪在我的身边,就算一辈子没有孩子,那又如何!”陈伏激动的说道。   “你能这样想就好,”陆念锦点了点头,顿顿又道,“现在还有些时间,你回去先劝劝浣溪,要是劝的通最好,若是劝不通,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是,太子妃。”陈伏答应了一声,跟着,他又等眼角和脸上的通红散去,才脚步虚浮的朝外走去。   送走陈伏,已经到了晚膳时间。   因为浣溪已经回去,现在贴身伺候她的就变成了芸姜。   “姑娘,厨房晚膳已经做好了,您是现在吃,还是等太子回来后再一起吃?”药房外,芸姜叩了下门,轻声问道。   陆念锦没有说话,她直接朝外走去,打开门道,“现在吃吧。”   说着,两人一起朝正房走去,路过药草园时,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又转向芸姜问,“对了,这段时间有没有秦嬷嬷的消息?”   芸姜道,“秦嬷嬷一直在乾元殿伺候着,宁妃生产前,倒是被叫去帮着伺候过几天,不过,在小公主满月后,秦嬷嬷便求了皇上的恩典,又回了乾元殿伺候……” 第75章 太子妃坤宁宫晕倒   陆念锦听芸姜说,秦嬷嬷现在是在乾元殿里伺候,才放下心来。皇上这个人,有时候是糊涂了些,但为人还是不错的,对近身伺候他的宫人也十分体恤,算是个仁君。   回到洛神苑寝房,晚膳已经摆好了。   阿苑、芸姝和云蕙见她进来,三人同时福身行礼,“太子妃。”   陆念锦看了芸姝、云蕙一眼,道,“这里有芸姜和阿苑伺候就好,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是,太子妃。”芸姝和云蕙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陆念锦款款落座,芸姜上前替她布菜。   陆念锦想着浣溪的身孕和萧询的威胁,根本没什么胃口,她味同嚼蜡的吃着食碟里的菜,只用了半碗粳米饭,就放下了筷子。   “这些菜都是大厨房精心做的,姑娘要不再吃几口?”芸姜见陆念锦吃得实在太少,忍不住蹙眉劝了一句。   “撤下去吧。”陆念锦摆了摆手,她是真的一口都吃不下去。   芸姜无法,只好和阿苑一起,将桌上的四荤四素装进食盒,撤了下去。   饭菜撤下去后,另一边,虞氏抱着极儿过来了,她给陆念锦行过礼后,含笑道,“太子妃,小公子许是回了家的缘故,今日活泼得出奇,竟是一点也不哭闹,懂事极了,奴婢特意抱过来给您瞧瞧。”   “是吗?”陆念锦说着,面上浮起一抹笑来,示意虞氏上前。   虞氏走上前来,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将极儿递给陆念锦。   陆念锦伸手接过,臂弯里的小东西果然如虞氏所说的的一般,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如黑曜石一般闪着煜煜的光彩,樱红色的小嘴咧着,似乎很开心。   “小机灵鬼!”陆念锦伸出食指,在他额心轻轻的点了点,眼睛弯成一条桥。   极儿感觉到母亲的欢喜,一张嘴,咿咿呀呀的吐出一个泡泡。   陆念锦眼底笑意更深,她将食指递给极儿,极儿一把就握在手里,咿呀的越发厉害,好像在跟她玩什么游戏似的……   母子两玩儿了大概有两刻钟的时间,极儿才困了。   陆念锦哼着摇篮曲,将他哄的睡着了,交给虞氏。   虞氏福身,抱着极儿退了下去。   “姑娘,厨房里热水已经烧好了,您现在要沐浴吗?”过了会儿,芸姝从外面走进来,福身说道。   陆念锦却没有直接回应芸姝的话,而是问,“太子还没回来吗?”   芸姝摇头,“回太子妃的话,还没有。”   “那先去备水罢!”陆念锦道。   很快,香汤就备好了,陆念锦扶着芸姜的手进了净室。   因为担心萧询突然回来,她沐浴的动作很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从净室出来了。   此时,萧询还没有回来。   陆念锦晾发时,不由看向芸姜问道,“近日上京是有什么大事吗?”不然萧询怎么加班到现在?   芸姜换了条棉帕子帮陆念锦擦发梢,无奈的摇头,“奴婢已经很久不曾进宫了,便是有什么大事,奴婢也难以听到风声,姑娘若是真的想知道,不妨找蔡大人问问。”   “蔡浥在国师府里吗?”   “在的。”芸姜点点头。   陆念锦从她手里拿过牛角梳,吩咐道,“你让芸姝走一趟,将蔡浥请过来,就说我有些事要问他。”   “是,姑娘!”芸姜说着,福了下身,朝外退去。   没多久,芸姝将蔡浥带了过来。   自然,两人之间是隔着一扇屏风的。   蔡浥在屏风外头躬身行礼,“不知太子妃叫属下来所为何事?”   陆念锦停顿了片刻,才道,“你可知皇上今日为何突然传召太子入宫?”   蔡浥想了想,道,“若是属下没有猜错,应该是为了迎接樱花国王子和使臣团的事。”   “樱花国王子和使臣团?”陆念锦停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过段时间有番邦小国来云朝觐见?”   蔡浥道了声“是”。   陆念锦心里有了谱,之后又问了几句樱花国王子和使臣团的事,便让他回去了。   蔡浥退下后,芸姜从桌上拿了护发膏,一面帮陆念锦涂抹,一面道,“说起来,奴婢还从来没有见过番邦人呢,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和我们云朝人生的不一样。”   “到时候见了你就知道了。”陆念锦笑笑。这里的樱花国,便是现代所说的樱花国,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她不但见过樱花国人,还会说简单的樱花国话呢。   当然,这些她不会跟芸姜说。   半个时辰后,她的头发都干了,萧询还是没有回来,彼时,已经是亥时正。   陆念锦思量着,他应该是留在宫里了,便让人将洛神苑的门锁了,又唤芸姜服侍她就寝。   白日里坐了大半日的马车,回国师府后又经了一些事,陆念锦确实是困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昏沉起来。   萧询是在子时过后才回来的,他以为有他走时撂下的那一句话,陆念锦不管多困,都会等他回来,给他一个交代,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踏着月色赶到洛神苑时,等着他的却是紧闭的院门。   来臣见自家主子黑了脸,他绷紧了脸,上前试着道,“属下这就将门叫开?”   “不用了!”萧询冲他摆了摆手,“你先退下。”   “那主子您呢?”   “退下!”萧询又道了一声,来臣才躬身朝后退去。   而萧询,在来臣离开后,他运起轻功,身形一掠,便惊鸿一般的落在了洛神苑内。   院中有守夜的侍卫和婢女,看见他进来,作势便要出声请安,被他摆手阻止了。   他带着一身寒气,直接登堂入室。   推掉靴子和外衣,一上榻就将陆念锦紧紧的揽住了。   他的力气太大,浑身的气势太过冰冷,熟睡的陆念锦很快就被他冻得醒了过来。   “太……”她惊呼出声,下一个字还没发出,就被萧询吞进了腹中。   他死死的掐着她的腰,扣着她的后脑勺,不容许她有丝毫的躲避。   陆念锦半夜三更遭遇这么一匹狼,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咬她,她便挠他。   他咬他多狠,她便挠他多狠。   二人过招,厮杀间,说不出的激烈。   等到结束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萧询平躺在哪里,神色清明,一脸餍足。   陆念锦则是累的没有一丝力气,连根小手指都动不了。   “明日得进宫去给父皇、母后请罪。”沉默许久后,萧询开口,哑着嗓子说道。   陆念锦闻言,脸色一僵,同样哑着嗓子,如猫儿一般,细声无力道,“皇上和皇后也知道我出逃的事情了?”   “你觉得呢?”萧询侧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陆念锦脸上表情微变,“若是皇后不肯原谅我……”   “你只需将姿态做足了,旁人原谅不原谅,是他们的事。”萧询淡声提点,话落又道,“先睡吧,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了。”   “嗯。”陆念锦咬牙切齿的应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   半个时辰后,她正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呢,耳边突然传来芸姜的声音,“姑娘,姑娘该起来了,今日要进宫!”   陆念锦在芸姜不厌其烦的提醒下,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芸姜将她扶了起来,一面服侍她更衣,一面低声道,“等会儿奴婢和芸姝陪姑娘进宫,姑娘记着,若是皇后娘娘问起小公子来,您一定要说小公子早产两月,胎里不足……千万千万不要提小公子多机灵可爱。”   一提到极儿,陆念锦立刻清醒过来,她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直直的朝芸姜看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芸姜叹了口气,眼神复杂道,“皇后娘娘深宫寂寞,她若有心,那打着疼爱晚辈的旗号,将嫡孙抱到身边教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您与太子都难以阻拦。”   陆念锦听她这般说着,手下一紧,攥紧了床上的被褥,片刻后,低沉道,“你说的意思我懂了,可你,为何要提醒我这些?”   芸姜抿了抿唇,行了个大礼,肃声道,“皇后将奴婢给了太子妃,奴婢就是太子妃的人。若是太子妃再不将奴婢赠人,那您就是奴婢最后一个主子,也是唯一的一个主子。”   陆念锦的视线与她对上,她看得出,芸姜这几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她不愿意最什么无间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她只想择定一个主子,生也相随,死也相随。这丫头,说白了就是死心眼。   “我不会再将你送人的。”良久后,她冲着她郑重的承诺。   芸姜眼圈一红,含泪冲她笑了笑,“奴婢……多谢太子妃。”   穿好衣裳,陆念锦下地时才发觉自己两条腿都是酸软的,腰也不舒服得厉害。多走两步路,就要扶着腰。   为此,她不知道在心里骂了萧询多少遍。   直到梳洗完毕,又用了早膳,出门时她的身体还是虚的厉害。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宫门口停下,陆念锦扶着芸姜的手下了车,进了宫门,又上了一顶软轿。   软轿摇摇晃晃的,一直将她抬到了内宫的门口,才停下来。   “太子妃,”进宫后,芸姜的称呼就变了,她掀起轿帘,将自己的手伸递陆念锦。   陆念锦搭着她的手出了轿子。   这个时节,刚好是仲夏,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陆念锦刚出了轿子,太阳就直刺刺的射到了她脸上,那光芒太灼人,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挡。   芸姝在旁边提了一句,“太子妃再忍忍,等到了坤宁宫,就好了。”   陆念锦“嗯”了一声,按着熟悉的路线往坤宁宫走去。   足足用了一刻钟的时间,三人才走到坤宁宫门口,这时,陆念锦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   坤宁宫正殿外,芸姜让芸姝陪着陆念锦,帮她擦汗,自己则上前去通报。   陆念锦看着芸姜上了坤宁宫的台阶,又容色淡淡的走了回来。   “怎么样?皇后娘娘可是让太子妃进去?”芸姝也怕晒,她一见芸姜过来,立刻问道。   芸姜却轻轻的摇了摇头,“姚黄说,皇后娘娘正在用早膳,宋迎姑姑让太子妃在外面稍等片刻。”   陆念锦想想自己以前的待遇,再想想现在的待遇,哪里不明白皇后这是故意要晾着自己。   她叹了口气,目光在坤宁宫外殿溜了一圈,最后落在东墙下那片阴凉处。   “我们去那里等着!”陆念锦说了一声,便往阴凉处走去。   芸姜想阻拦,但芸姝已经跟了过去,她也只好跟上。   主仆三人在阴影处站定,陆念锦心里喟叹了一声,果然还是阴影处凉快些……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刚带着两个婢女移步,后脚就有人将这消息递到了皇后的面前。   皇后眼里有恼意一闪而过,她用力的将戴着金护甲的手拍在了矮几上,“这个榆木脑袋!本宫当初真是瞎了眼了,竟顺着皇统领她聘给询儿。”   宋迎姑姑也觉得这个太子妃没眼色的很,可她身为奴才又不能非议主子,只得深吸一口气,宽慰皇后道,“娘娘,坤宁宫东墙下的阴凉也凉不了多久的……”   皇后听宋迎姑姑这般说着,怒气才散了一些,不过对于陆念锦,还是恼的厉害,她眯着眼道,“原本本宫念着她是询儿的人,想着晾上她半个时辰就够了,既然她这般有办法,那就多站几个时辰好了!”   皇后和宋迎姑姑说话间,外面,东墙下的阴凉处果然少了一半,眼看着,太阳光就要直射过来,避无可避,陆念锦头痛的扶着腰道,“芸姜,你再过去问问,若是皇后娘娘今日不打算见我,我就先回去了。”   芸姜应了一声,顶着大太阳,又朝坤宁宫的台阶下走去。   不一会儿,她再回来,还是之前那句话,皇后娘娘在忙着,要再等一阵子,才好见人。   陆念锦听了芸姜的回禀,只觉得自己的腰更酸了。   她暗搓搓的将萧询拎出来又骂了一回。   骂完后,坤宁宫东墙下,最后一点阴凉都没有了。   太阳直射在陆念锦的脸上,没多久,她白嫩的面颊就泛起红来。   “你再去催一遍。”她扶着腰,冲着芸姜第三次吩咐。   芸姜领命,便又跑了一回。   这次,依旧是老话。   陆念锦黑了脸,不是她矫情,她真真的是站不住了。   “芸姜,”她咬着牙,突然叫了声芸姜的名字。   芸姜朝自家主子看去。   只见陆念锦蹙眉看着她,用只有她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其实,极儿真的早产过,自打那以后,我的腰就不太好,时常会酸疼的厉害,我是真的受不住了……”   她说着,眼眸一闭,就朝后倒去。   芸姜早在陆念锦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她朝后一步,眼疾手快的扶住陆念锦,又朝着坤宁宫廊下大声叫道,“不好了,太子妃晕倒了,快过来帮忙啊!”   廊下的坤宁宫宫女却没有立刻上前帮忙,而是相互对了个眼色,其中一人飞快的朝正殿走去,将这消息传给了皇后。   皇后一听陆念锦晕倒,脸色当即变了,她整个人都慌了起来,朝宋迎姑姑看去,道,“宋迎,怎么办,陆念锦她竟然晕过去了……这事若是给外人听到,他们一定会非议本宫的,这个不省心的玩意儿,真是气死本宫了!”   “娘娘别慌!”宋迎姑姑上前,轻轻的在皇后的肩头上拍了拍,柔声道,“这件事交给奴婢处置,奴婢保证不让娘娘失望!”   “那你快去!”皇后催促。   宋迎姑姑闻言,又福了下身,然后才朝外走去,她到了廊下,先让人去请太医,然后才唤宫人抬了陆念锦进来。   因为陆念锦在坤宁宫原就有房间,所有宫人直接就将她抬去了偏殿。   等太医过来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了。   此时,皇后也终于赶到了偏殿。   她看见太医进来,立刻道,“梁太医,你快给太子妃看看,她自从生下皇长孙,身子就弱的厉害,不过从内宫门口行到坤宁宫,便晕了过去。你快看看,她有无大碍,这体质还能不能调理的好?”   “是,皇后娘娘。”梁太医答应一声,便膝行着上前,拿了脉枕垫在陆念锦的胳膊下,又在她腕上搭了块手帕,然后才动手替她把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皇后和芸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是怕陆念锦有事,一个是怕陆念锦没有事。   半刻钟后,梁太医把完脉,将脉枕收了起来。   皇后看了眼宋迎姑姑,宋迎姑姑立刻上前询问道,“梁太医,太子妃的身子如何?”   梁太医低了低头,恭敬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子妃曾经早产过,底子原就受了些许的损伤,自是比寻常人要不耐热些,晕倒了也是正常,只要以后好生保养,避过寒暑也就好了。”   皇后听完梁太医的话,面上露出松快,但心里却又升起别的想法。   梁太医开了药后,就退了下去。   皇后吩咐坤宁宫的宫人去太医院抓药煎药,宫人跟着梁太医离开后,她又看了芸姜和芸姝一眼,冲着两人道,“芸姜好生伺候着太子妃,芸姝跟本宫过来,本宫想多了解些太子妃的情况,你跟本宫说说。”   “是,娘娘!”芸姝和芸姜同时答应,两人一个跟着皇后和宋迎姑姑离开,一个在床边的锦杌上坐下,用冷帕子轻轻的帮陆念锦擦着脸……   宫里是个有秘密的地方,又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   这边坤宁宫,陆念锦刚一晕倒,另一边政事堂,萧询就知晓了。   他扫了来臣一眼,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臣便将皇后有意晾着陆念锦,而陆念锦体弱承受不住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询听完,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站起身就朝外走去。   来臣想要跟上,却被萧询摆手阻止。   萧询离开政事堂,就朝坤宁宫走去。   他是当今东宫太子,进坤宁宫倒是不用通报,他进了宫门,二话不说就朝陆念锦住过的偏殿去了。   等他赶到时,陆念锦已经醒了过来,正由芸姜服侍着喝药。   陆念锦想过萧询会过来,但她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   “哼!”因心里还怨着他的缘故,她只看了他一眼,就冷哼着别过头去。   萧询倒是不在意她的小脾气,他直接朝床边走去,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后,冲着芸姜道,“你出去守着门,药给本宫。”   “是,太子!”芸姜看了陆念锦一眼,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才将药碗给了萧询,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她走后,萧询在床边的锦杌上坐了下来,搅了搅药碗里滚烫的药汁,舀起一勺,吹凉后递到陆念锦的唇边。   陆念锦看了那浓黑的药汁一眼,却是别过头去,不肯喝。   “良药苦口利于病。”萧询叹了口气,沉声劝道。   陆念锦瞪了他一眼,不悦道,“我没病!”   “没病你会晕倒?”萧询不信。   隔墙有耳,陆念锦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假晕倒,她只好耐着性子的冲着他解释道,“这药一勺一勺的喝太苦了,你先放在那里,等晾凉了,我再一口全喝了。”   “当真?”萧询质疑。   “自然是真的,就这么一件小事,我还不至于骗你。”   “那本宫等你喝了药再走。”萧询说道。   陆念锦随意的“嗯”了一声,“太子开心就好。”   萧询将药碗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他又看了陆念锦一眼,想跟她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末了,只能干巴巴的问一句,“你心里在怪本宫,是吗?”   “妾身不敢。”陆念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低声反驳。   萧询拧眉叹息,“你又来了,每次言不由衷时,总是下意识的自称妾身。”   陆念锦闻言脸色一僵。   又过了片刻,她扫了眼他身上的太子蟒袍,忽然问,“太子等会儿还要回政事堂吗?”   萧询点了点头,顿顿,又道,“你想说什么,可以直说。”   陆念锦便直说了,“政事堂的政事若不是很要紧,太子等会儿能否迟去片刻,先将我送出宫门?我不想再在宫里呆下去了。”   萧询知道陆念锦今日会晕倒,有一半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好!”   苏囧囧 说:   月初了,大家应该都有钻石票,可有以投给囧囧哦! 第76章 扣住小皇孙,皇后的算计   萧询同意后,陆念锦便垂下头去,两人再没有别的话说。   坤宁宫正殿,皇后问完芸姝陆念锦这段日子的情况,唤她退下后,姚黄上前禀道,“娘娘,太子过来了,如今正在偏殿陪着太子妃。”   皇后一听萧询到了坤宁宫,不是先来向她请安,而是直接去了陆念锦的房里,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姚黄见主子变了脸色,也不敢再说别的。   宋迎在旁边看着,轻轻的向姚黄摆了摆手,姚黄会意,战战兢兢的退下。   宋迎深吸了口气,看着皇后道,“娘娘,这能笑到最后才是笑的最好看的。”   皇后听宋迎这般说,面上露出一抹怔忡来,良久后,她长舒了一口气,眼神幽暗道,“宋迎,你说得对,能笑到最后才是笑的最好看的,本宫这么多年都隐忍过来了,再忍上几年又算什么。”   说着,她微微停顿了片刻,又道,“你等会儿去偏殿跟询儿和太子妃说一声,本宫想见见极儿,你跟着他们回国师府,将极儿接进宫来。”   “是,娘娘。”宋迎答应了一声,跟着,她又将皇后扶回了内殿,然后才朝偏殿陆念锦的房间走去。   此时,陆念锦已经喝过药,萧询正吩咐芸姜去向皇后道别。   芸姜答应了一声,正要往外走,这时宋迎进来了。   “奴婢拜见太子,拜见太子妃。”她上前,向萧询和陆念锦行礼。   萧询叫了声起,扶着陆念锦,容色淡淡的问,“可是母后有什么吩咐?”   宋迎看向芸姝,笑了笑,道,“方才娘娘听芸姝丫头说,太子妃将小皇孙养的极好,活泼又聪慧,娘娘便想亲自见见,吩咐奴婢跟太子和太子妃一起回国师府,将小皇孙接进宫。”   陆念锦坐在床上,一听宋迎这话,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目光一转,担忧的朝萧询看去。   萧询却没往深里的想,他只当她身体又不好了,“怎么了,可是头又晕了?”   陆念锦抿着唇,隐晦地剜了他一眼,摇头道,“没事。”   “真的没事?”萧询说着,抬起手在她额头上轻轻的碰了碰。   陆念锦又摇了摇头,萧询这才放心。   她亲自弯下腰,帮她穿了绣鞋,然后带着她朝外走去。   经过一个时辰多的卧床,陆念锦的腰已经不是那么酸困了,她走在他身侧,倒是也能跟上他的脚步。   出了坤宁宫,大概又走了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内宫门处。   “上轿罢!”萧询看向不远处四人抬小轿子,冲着陆念锦说道。   陆念锦点了点头,弯腰上了轿子。   小轿子摇摇晃晃的,纵然有冰盆凉过,但陆念锦的脸色还是差得很,她千防万防,没想到最后还是被皇后钻了空子。   她竟然趁着她昏迷,将芸姝叫出去说话。   而有芸姝的话打底,便是她再说极儿身子不好,她都不会信。   眼下,极儿入宫已经成了必然。   她作为儿媳妇,又不能正面跟皇后杠上,所能依靠的不过一个萧询。   可萧询,他会弃皇后,站在自己这边吗?   太悬了。   她思量着,不知过去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太子妃请下轿,”抬轿子的小太监在外说道,随后,轿子被压了下来,陆念锦搭着萧询的手下了轿子。   她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想跟他说些什么,但是顾及到一旁的宋迎姑姑,又缄默下来。   萧询察觉到陆念锦的欲言又止,他抬起手,帮她理了理发鬓,低声问,“还有话要跟本宫说吗?”   陆念锦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是吗?”   “是!”   “那本宫便先回政事堂了,晚上再回去陪你一起用晚膳。”萧询收回手,冲她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陆念锦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的走远,最后无声的叹了口气,搭着芸姜的手,带着宋迎姑姑朝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国师府外停了下来。   陆念锦和宋迎姑姑一前一后下车,两人一起朝里走去。   路上,陆念锦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看向宋迎姑姑问道,“好像自从上次溶溶落水后,我就再没有见过楚拂姑姑,宋迎姑姑可知楚拂姑姑去了何处?”   宋迎倒是没有想到陆念锦会问起楚拂,她沉吟了片刻,才道,“楚拂奉命随郡主出行,却未护好郡主,如今已经被遣回了江家。”   陆念锦点了点头,再没多问。   到了洛神苑,陆念锦先回房换衣裳,等她换了衣裳出来,宋迎便提出想看皇长孙。   陆念锦无可奈何,只能让虞氏将极儿抱了出来。   极儿的确是和芸姝形容的一半,活泼又聪慧,宋迎姑姑看第一眼,就笑了起来。   她温柔的抱着极儿看了一会儿,然后望向陆念锦道,“还请太子妃让人将小皇孙的日常用度收拾一番,奴婢也好带着小皇孙回宫向皇后复命!”   “嗯。”陆念锦淡淡的应了一声,朝虞氏和芸姜看去,“你们两个收拾一下,等会儿陪极儿和宋迎姑姑一起进宫。”   “是,太子妃。”虞氏和芸姜答应着,两人同时朝外退去。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两人就将东西收拾好了,宋迎又福身跟陆念锦行了一礼,带着极儿房中的诸人一起离开了。   陆念锦眼睁睁的看着宋迎姑姑抱着极儿走远。   这也是第一次,极儿离开她的身边,她站在门口,宋迎姑姑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顿时砸了下来,像断线的珍珠一般。   芸姝在旁伺候着,脸色一片煞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是她被皇后诱哄着出卖了主子,是她害的主子和小皇孙母子生生分离。   “太子妃……”她突然跪了下去,仰面看着陆念锦,一脸愧色道,“奴婢知错了。”   陆念锦听到她请罪的声音,回过头淡漠的看了她一眼,“你起来吧。”   皇后身边的人,她罚不起,她这头罚了她,说不定人家回头就告状了呢?   这些话,陆念锦没有说出来,但芸姝却从她的脸上瞧了出来,当即,她的心里更加酸楚了,她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心里暗暗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出卖”太子妃,以后再也不会了。   宋迎将极儿带进宫里后,皇后出初初见到,倒是稀罕的紧,她将极儿抱在怀里,保养得宜的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但随着极儿一泡屎拉在了她最喜欢的一件凤袍上,她的脸色立刻变了,手上一松,差点将极儿砸到地上,多亏芸姜眼疾手快,才在极儿哭着落地前,将他捞到了手中。   “将他带下去!”皇后厌恶的看着凤袍上的秽物,冲着芸姜斥道。   芸姜一听,赶紧带着极儿,和奶娘虞氏一起退下了。   她们出去后,皇后的脸色更差了,她一面起身扶着姚黄的手往净房走去,一面怒不可遏道,“这个萧极跟他生母真是一个秉性!瞧着千好万好,做出的事来却能生生将人恶心死!”   姚黄抿着唇,并不敢附和,毕竟皇后口中咒骂的那个奶娃娃可是云朝的皇长孙。   如果不出意外,那便是未来的东宫太子,以后的皇上。   皇后进了净房,足足洗了一个多时辰,换了好几池子水,才勉强觉得不那么恶心。   她出来后,又阴着脸吩咐宋迎,“弄脏的凤袍即刻用火烧了,本宫再也不想看见那件凤袍,腌臜的要命!”   “是,娘娘。”宋迎姑姑答应着,向姚黄使了个眼色。   姚黄福了下身,赶忙朝外退去,将那件被极儿弄脏的凤袍,剪碎后投进了火盆中……   凤袍的料子特殊,上面又缀满了金线,明珠,她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烧到了子时,才将凤袍全部烧成灰。   另一边,国师府。   萧询忙于政事,这夜又是晚归,说好的陪陆念锦用晚膳,也失约了。   陆念锦急着见他,心里怄极了,好容易盼到子时他回来,她一听见动静,便朝外迎去。   “怎么还没睡?”萧询带着一身燥热入内,见了她便先问道。   陆念锦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极儿不在,我睡不着。”   萧询听她提及极儿,下意识的想到下午送她出宫时,她那一脸的欲言又止来,抬起手,用力的按了按眉心,道,“你下午在宫门口时,想跟本宫说的也是这件事吧?”   陆念锦闻言,迟疑了片刻,才轻轻的点了点头,忧心道,“极儿他到底是早产,宫里又不甚安稳,我一想到他在那吃人的地方,就担心的厉害……”   说到这,她微微停顿了片刻,看着他又道,“太子,明日晨起,你能不能替我将他接回来?”   “可以,”萧询沉吟了片刻,点头说道。   陆念锦听罢,眉眼当即弯了起来,惊喜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本宫何时骗过你。”萧询笑了笑。   陆念锦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彩,迎着明亮的烛光,看着他道,“太子你真好。”   “是吗?”萧询一步一步的走近她,直到不能再靠近,才停下来。他的身形虽然清瘦,但是却高大,顿时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眼波潋滟的俯视着她道,“本宫骑马回来,出了一身汗,那你可愿服侍本宫沐浴?”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极为温柔,但是眼底却蕴着一抹势在必得的威胁。   陆念锦为了接回极儿,还能说什么,只能妥协啊。   “好!”   萧询见她答应,一把将她揽进怀中,勾着她的肩,抱起她便朝净室走去。   陆念锦大惊!   说好的只是服侍他沐浴,怎么这会儿就朝着两人共浴奔去了……   净室中水花声一片,陆念锦简直丧权辱国到了极点。   等到出来时,他抱着她,低头在她鼻尖上亲了一下,笑道,“净室的浴桶太小了,过阵子,本宫让人挖个浴池,引了温泉水过来。”   陆念锦已经无力多说什么,她怕高,两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闷声哼道,“太子开心就好。”   一夜好眠。   次日,天不亮,萧询就起身了。   陆念锦一直暗暗的注意着他的动静,听到他起来,她立刻睁开眼睛下了床,殷勤温柔的伺候他更衣用膳。   萧询被她这般伺候着,哪怕知道她是另有所图,但还是忍不住弯了唇角,临走前,含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道,“答应你的事,本宫不会忘了的!”   陆念锦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目送他出门。   然后,她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从天不亮到天亮,从上午到下午,再从下午到傍晚,她等的都急了,但是极儿还是没有被送回来。   天色暗下来后,她越想越不放心,干脆让人驾车,去了宫门口。   宫门口,她下车时,正好和出宫的萧询撞上。   “太子!”她快步朝他走了过去,仔细的在他身后诸人手上看了一眼,见那些人手上都没有极儿,她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抬头望着他,眼底有泪摇摇欲坠。   萧询和她的眼神对上,只看了一眼,心就疼了起来,他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道,“我们回车上说。”   陆念锦没有说话,她满脑子都是极儿,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被他带到了车上。   “母后不肯放人。”两人在车里坐下后,萧询沉声说道。   陆念锦抿着唇,紧紧的握着他的手,颤声道,“可你答应过我的,今日会将极儿带回来给我。”   “是本宫的错。”萧询歉疚的说道,顿顿,他揽着她的肩头,又道,“母后以你早产,身子弱,没精力照顾极儿为由,想将极儿留在宫里抚养。”   “本宫尽了全力,她才肯微微松口,提出两个条件来……要不,她要看着外祖父痊愈,要不她要看着江家族人入朝为官。”   陆念锦:“……”   她惊愕的抬起头来,至此,她总算明白,今日之事并非是萧询故意欺瞒她,不践诺。   实在是无心算不过有心,皇后早在传召芸姝说话,提出接极儿进宫时,就部署好了一切,她端等着他们两个自投罗网。   “锦儿,你再给本宫几日,本宫一定早日将极儿接回来。”萧询沉默许久后,在她耳边铮铮承诺。   陆念锦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   “你的意思是?”   “转道去江家罢,江老爷子总归是皇后的生父,太子的外祖父,我救他就是。”   “锦儿!”萧询一把握住她的手,因为她的妥协心疼不已。   “我是极儿的亲娘,这些都是我该做的!”陆念锦抽回自己的手,语气淡淡的。   萧询没有再说什么,黑暗中,他紧紧的拢住了拳头。   ……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江家门外停下。   陆念锦起身想下车,却被萧询给拦住了,他看了她一眼,道,“就在车里等着,他们要求人总得有个求人的样子。”   “……”陆念锦没有说话,顺着他又坐了下来。   外面,来臣进去通报。   没多久,果然有江家人走了出来,陆念锦凝神细听,听得出,外面打头的人是将老夫人,也是江家的当权者。   “老身恭迎太子,恭迎太子妃!”到马车附近后,老夫人长声请道。   萧询又在车里坐了片刻,喝了口茶,然后才牵着陆念锦的手朝外走去。   外面,马车底下,车梯已经摆好了,两人一步一步的下车,不远处,老夫人带着江家的晚辈,已经全部跪下。   这是他们的态度,也是他们的诚意。   再说陆念锦,她虽然不怎么在意这些排场,但是不得不说,看着江老夫人也跪在地上时,她因为被皇后逼迫的心气儿到底还是顺了一些。   “外祖母请起。”下了车梯,萧询在江老夫人面前停了下来,冷淡的说道。   江老夫人又谢了恩,这才在儿媳妇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她拄着拐杖站稳后,看向陆念锦,明知故问道,“不知太子和太子深夜登门有何贵干?”   萧询将陆念锦决定为江老爷子诊治的事情提了一下。   江老夫人当即表现出受宠若惊来,一迭声的说着感激,带着两人朝里走去。   那热情的模样,跟陆念锦第一次登门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甚至就连一直想念陆念锦的江溶月都逮不到空隙,上前说一句话。   一行人径直去了江老爷子所在的院子。   陆念锦一进寝房,就闻到一股子苦药的味道,很明显,这大半年来,江老爷子被喂了不少的乱七八糟的药。   陆念锦闻着,只觉得熏人的厉害,她皱了皱鼻子,向身边的芸姝使了个眼色,“去将寝房里的窗户全部打开,通通风。”   “是,太子妃。”芸姝说着,便走去开窗户了。   陆念锦在桌边停了片刻,等到房中的味道好闻一些,才朝床边走去。   床榻上,江老爷子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多亏屋子里点的蜡烛多,亮如白昼,陆念锦才没有被他的模样吓到。   “老爷子。”老夫人上前,温柔的叫了一声江老爷子,又好声好气的劝了几句,江老爷子才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使得他的面容不再那么恐怖。   “太子妃,请!”老夫人让江老爷子闭上眼睛后,往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的冲着陆念锦说道。   陆念锦上前,打开药箱,戴上手套,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江老爷子的身体状况。   她检查完起身时,老夫人立刻上前问道,“太子妃,怎么样,你外祖父这病症,还能治得好吗?”   陆念锦点点头,“可以治好是可以治好,不过外祖父已经在床上趟了大半年,想要再站起来,最快也得三个月。”   “无妨,能站起来就好,能站起来就好!”老夫人激动的说着。   陆念锦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她看着江老爷子如今的模样,又在心里斟酌了一番用药情况,然后看向老夫人道,“敢问府上有没有府医?”   老夫人道,“有的有的,”说着,她便吩咐身边的婢女去请府医来。   府医一直在府里常住着,听到主子传唤,立刻背着药箱赶了过来。   他一进门,先向在座的各位主子行礼,然后才看向老夫人问道,“不知老夫人唤奴才前来是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看了陆念锦一眼,然后才笑着道,“不是我叫你来,是太子妃叫你来,估计是需要你帮忙,跟她一起救治老太爷!”   府医这才明白过来主子唤他过来的意思,忙又向陆念锦拱手道,“奴才但凭太子妃吩咐。”   陆念锦“嗯”了一声,然后便唤他上前,教了他一套独特的按摩手法,让他以后一日三次的帮江老爷子按着,等到江老爷子腿部的肌肉恢复的再好上一些,她再上门来替老爷子针灸。   老夫人在旁听着,约莫明白了陆念锦的医治法子。   等府医学会那套按摩手法后,她又恭恭敬敬的将两人送了出去。   待到陆念锦和萧询上车后,她才带着儿媳妇和儿子回去。   江溶月跟着家里人忙前忙后,从头到尾,竟然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跟陆念锦说,脸上难免露出一抹遗憾来。   老夫人眼尖,看到了,她的脸上浮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回了自己院子,让儿子儿媳退下时,便特意留下了这个嫡孙女。   江溶月并不知道老夫人留下她所为何事,等众人一走后,她便迫不及待的问道,“祖母,您留下孙女儿来,可是有事要跟孙女儿说?”   老夫人点了点头,“你过来,祖母是有些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江溶月一听是重要的事,立刻走到老夫人的身边,紧挨着老夫人坐了下来,抱着她的胳膊亲昵道,“祖母,您说吧,孙女听着呢。”   “是这样的……”老夫人回忆着宫里皇后递出来的消息,嗓音沉沉道,“半个月后,樱花国王子和使臣团就要抵达上京,我听你姑母说,那位王子可是未婚,听说他此次专程为求娶云朝贵女而来,眼下,上京最顶尖的贵女只有你这个郡主,和皇宫里的湖阳公主,那位王子十有八九会在你们两人之中求娶一个。” 第77章 小皇孙中毒   江溶月听江老夫人说到和亲,小脸立刻白了,她紧紧的揽住了老夫人的胳膊,惊道,“祖母,我曾听哥哥说起过樱花国,那里的男人又矮又丑,门庭低小,还惯吃生食,他们王族的吃穿用度连我们上京普通小官之家都比不上,我才不要去和亲,死都不要。”   “祖母也舍不得你,”江老夫人轻轻的在江溶月的脸上抚了抚,叹息道,“所以祖母才提前跟你说起这事,就是希望你能有个准备。”   “可是这要如何准备?湖阳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皇上向来最宠爱她了,要是非要有一个贵女和亲樱花国,皇上肯定会我让去的。”江溶月小声抱怨着,越往后说心里越慌。   江老夫人听着,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意味深长道,“和亲一事,也并非全凭皇上做主。”   “不是全凭皇上做主?祖母的意思是……”江溶月眼底眼底浮起一抹希冀的光。   江老夫人接着道,“祖母冷眼看着,陆贵妃可不是皇后的对手,湖阳公主也不是太子妃的对手,你若打定了主意不愿意和亲,那从现在开始,就必须让太子和太子妃站在你这一边。”   江溶月听着自家祖母的提点,清润的眸光闪烁,脑中蓦然想起的却是她和陆念锦初见时,她算计湖阳公主的那一会,那可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见湖阳吃瘪,面子里子全失……   “祖母的意思,孙女明白了。”许久后,她收回思绪,看向江老夫人郑重说道。   江老夫人打量着她的神情,见她想明白了,也不再多说,只提点了一句,明日去国师府的贺礼务必封的厚一些。   江溶月听祖母这般说着,又应了一声,然后才带着婢女离开。   另一边,陆念锦和萧询一起回了国师府,两人前脚刚进洛神苑,陆念锦后脚便以炮制药材为由,去了药房。   萧询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皱,脸上一片沉郁之色。   来臣看着自家主子这般模样,眉心跳了跳,拱手低声道,“主子,属下已经派了墨字组四个死士进宫守着小公子,有他们看着,小公子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可本宫,到底还是在她面前食言了,”萧询拢紧了拳头,道,“她原就不属意本宫,此番只怕心里更埋怨本宫了。”   来臣:“……”   好像自从太子娶了太子妃后,就变得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他还真有点想念以前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目下无尘,心中只有大业的主子。   “罢了,你先退下吧。”萧询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来臣开口,他侧过头,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冲他摆了摆手。   “是!”来臣退了下去,萧询则动身朝洛神苑寝房走去。   陆念锦一直在药房中忙到了亥时末,才将医治江老爷子病症的药材炮制完,她简单洗漱过,回到寝房时,发现在萧询已经在床外侧睡熟了。   看着他在睡梦中依然皱着的眉头,她忽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怪他。   就这样,她一直看了他很久,直到耳边传来一声烛花的爆破,她才回神。   然后轻手轻脚的抱了一床被子,去了屏风另一侧的锦榻睡下。   忙了一晚上,她是真的困了,沾上枕头后,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熟睡后,床上的萧询立刻睁开眼睛,他悄无声息的下了床,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回到了床上,然后揽着她沉沉的睡去。   次日,陆念锦醒来时,萧询已经走了。   她也没在意自己回到床上这件事,直接叫了芸姝和阿苑进来伺候。   妆镜台前,她看着镜子中,自己有些青葱稚嫩的小脸,微微晃神,正要轻轻的碰一碰,这时她的右眼皮忽然跳了起来。   左吉右凶。   她心里当即一慌,试着用手去按住右眼皮,但是却怎么都按不住,眼皮反而跳的更加厉害。   莫非,极儿出事了?   这般想着,她根本顾不得梳头,一面吩咐芸姝去让人备车,准备进宫,一面拿起一条发带,将后面的头发一系,就朝外走去。   因她催的急,这次只用了三刻钟的功夫,马车就在宫门口处停了下来。   陆念锦急着确定极儿有没有事,嫌轿子慢,也不坐轿子了,进了宫门,拔腿就朝坤宁宫的方向疾走去。   虽然是早上,但毕竟是酷夏时令,等她终于赶到坤宁宫门口时,后背上全是汗水,贴身的衣服几乎湿透。   “芸姝,你……”她歇了口气,正要吩咐芸姝进去通报,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大殿里冲了出来。   陆念锦定睛一看,认出那是坤宁宫里的二等宫女姚黄,她肃了面容,一把拉住她问道,“姑娘这么急是去请太医吗,可是极儿出了什么事?”   姚黄整个人火急火燎的,被陆念锦拉住后,她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将极儿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早上起来,小皇孙的情况就很不对,先是吐奶,又是脸色发青,呼吸急促,到后来,直接晕了过去,皇后娘娘看过后,一口断定这是中了陆贵妃当初下给太子的毒……”   后面的话陆念锦已经无心去听,她在得知极儿中毒时,便疯了一般的推开她,带着芸姝快步朝里跑去。   偏殿,极儿所在的厢房,陆念锦一进去,就听到一阵极为轻微的抽噎声,是皇后。   皇后听见脚步声,侧过头,红着眼圈朝她看来,只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干巴巴的道了声,“太子妃来了。”   “见过母后!”陆念锦强忍着怒意,上前行礼,问完安,也不等皇后叫起,便直接朝床上的极儿奔去。   毒素作乱,极儿如今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紫,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背过气去。   陆念锦不敢耽搁,二话不说,弯下身便帮他呼吸起来。   她一口一口,将极儿喉咙间堵着的异物全帮他吸了出来。   确定他的呼吸顺畅起来后,才帮他把脉。   皇后猜得不错,极儿所中的毒的确和萧询当年所种的毒是同一种,唯一不同的是,萧询的毒是直接下在他的饮食中的,而极儿的毒,则是下在了奶娘虞氏的饮食中。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极儿幼小的身体才勉强拖到了现在……   “我现在去开解毒的药方,等会儿芸姝你亲自去抓药煎药,”陆念锦一面朝外走,一面吩咐芸姝。   芸姝正是要将功补过的时候,连忙应了,从陆念锦手中接了药方便朝外走去。   皇后看着芸姝风一般的离开,目光有些不自在的朝陆念锦看去,“极儿身上的毒太子妃能解?”   陆念锦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脸上并没有多少恭敬。   皇后却顾不得这些了,她看着她,巴巴的问道,“那询儿身上的毒,你是不是也能……解了?”   最后两个字她问的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样。   陆念锦是涉猎过心理学的,对人的微表情再了解不过,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故意反问,“太子十九年前中的毒难道还没解吗?”   皇后听她这么一问,登时变了脸色,失望起来,“太子妃不知道?难道你们同床共枕时,你从来没有替询儿把过脉吗?”   陆念锦摇头,“太子身子又没有问题,我为何要替他把脉?”   皇后:“……”   她实在无话可说了,亏她还以为她是真正的神医,没想到其实就是个半吊子,竟连自己的夫君身体内藏有剧毒她都不知道。   陆念锦因为极儿的事,还有皇后对她的算计,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个婆婆,见她不再说话,就转过身朝极儿走去。   期间,极儿醒过来,又晕过去一次,她看他痛的厉害,便从袖中取了银针帮她止痛。   正扎针着,外面福公公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紧跟着,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皇上大步入内,一进门便看向皇后,沉声问道,“极儿现在怎么样了?”   皇后福身行了个宫礼,小心翼翼道,“回皇上的话,太子妃来的及时,极儿的情况已经稳住了,有太子妃这个神医在,他铁定不会有事的。”   皇上一听极儿不会有事,立刻松了口气,沉吟片刻后,他又目光复杂的看了皇后一眼,道,“听说,极儿今日中的毒,和询儿当年所中的毒一样?”   皇后听皇上这么说,眼眶子一下就红了起来,宋迎姑姑一看,立刻递了帕子过来,皇后捏着帕子,轻轻的擦了擦眼睛,然后点了点头,道,“是这样的,臣妾恳请皇上为询儿还有极儿做主!”   说着,她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皇上看着皇后这般模样,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上前扶起了她,握着她的手道,“阿柔放心,这件事若真是陆贵妃做的,朕绝不会放过她!”   “谢皇上……”皇后低声说着,顺势靠进了皇上的怀中。   半个时辰后,芸姝才煎好药,端回来。   陆念锦接过药碗,顾不得烫,稍微吹了几口就一饮而尽。   她喝完药后,萧询也过来了,他的脸色阴沉着,不管是看向皇上还是皇后,都没缓和半分。   唯独面对憔悴的陆念锦时,他眼底掠过一抹心疼,柔声道,“锦儿,极儿眼下如何了?”   陆念锦将萧询眼中的担忧看在眼中,她看了他一眼,疲惫道,“已经稳住了。”   “那就好。”萧询长长的松了口气,顿顿,又抬起手,轻轻的摸了下极儿的脸,问,“极儿现在方不方便移动,若是方便的话,本宫现在就送你们母子回府。”   “好。”陆念锦对于他的提议,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她话音刚落,另一边皇后就急着开口道,“询儿,极儿现在身中剧毒,他的身子还弱着,受不得颠簸,要不还是在宫里养好了身子再说。”   “不必了,”萧询冷声拒绝,“母后的心意儿臣心领了,但坤宁宫到底不甚安全,将极儿留在这里,儿臣怕今日的事情三天两头就会重蹈覆辙一次。”   “不,不会了。”皇后是真的想留下极儿,这样,皇上为了看孙子,也会常来坤宁宫转几圈。   “父皇、母后若是没什么别的交代,儿臣就先带锦儿和极儿回去了。”他再不多话,跟皇上和皇后交代了一声,便吩咐芸姝等人收拾东西。   皇上对于萧询这样的做法,倒是理解的很,他上前两步,轻轻的在他肩头上拍了拍,长声慨叹道,“询儿长大了,也知道保护自己的妻儿了。”   萧询压了压眼皮,没说话。   等芸姝等人将东西收拾好了,他便带着陆念锦,抱着极儿朝外走去。   回到国师府,陆念锦刚好将解药吸收的差不多,她回了内室,给极儿喂了一回奶。   喂过奶后,极儿的脸色和脉象都好了不少。   确定他没有性命之忧,陆念锦长长的舒了口气,她坐在床边,轻轻的拍着极儿的襁褓,将他哄睡着后,才轻手轻脚的朝外走去。   外面,萧询还在,看见陆念锦出来,他站起身来,冲他道,“极儿中毒的事,本宫已经派了刑部第一神探前去宫中调查,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结果的。”   陆念锦听到第一神探的名号,微微的挑起眉来,“太子,第一神探是什么样的人,他能进宫去吗?”   萧询听他这般问,沉吟了片刻,才解释道,“第一神探,他名唤张久,年纪大概三十来岁,人情练达,擅长刑侦,因个子矮,又男生女相,精通易容术,这天底下就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没有他查不清的案子。”   陆念锦听萧询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她冲他点了点头,“那我就静候太子佳音了。”   萧询“嗯”了一声,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陆念锦看他没有离开的意思,顿了片刻,试着道,“蔡浥不是说太子您最近正在忙樱花国觐见的事?各种事情想必很是繁杂。极儿这里有我照顾着,您要是心急,可以先回宫……”   萧询听她这么说,却一下子黑了脸,他不轻不重的放下手中茶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本宫的长子中了毒,现在躺在床上受苦,你却让本宫先回宫去忙政事,陆念锦,在你心里,本宫就是这般冷漠无情的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念锦没想到萧询会发起脾气,她下意识的说道,“我只是怕影响了太子的大业。”   “那本宫现在告诉你,你和极儿就是本宫的大业。”   “其他的事,不过等闲。”   陆念锦:“……”   她不过随口一提,他这随口就来的表白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她一脸尴尬,不知如何回应的时候,芸姝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禀道,“太子妃,外面来了辆马车,有个孩子说自己是博野侯府的霍骁,要见……要见他的未婚妻。”   霍骁?!   陆念锦听到这个名字,表情立刻尴尬起来,她想起上次见霍骁跟他承诺过的,一个月必定见他一次。   可后来,别说一个月一次了,就是半年都没一次。   “快请他进来!”她脸色有些难看的冲着芸姝说道。   芸姝领命,正要离开,一旁的萧询又道,“不见,你去告诉他,皇长孙中毒,太子妃忙着照顾皇长孙,没工夫见他。”   芸姝:“……”   她一脸为难的朝两位主子看去。   陆念锦也很是为难的朝萧询看去,眨眨眼睛,软了语气道,“太子,我去年答应过他,要一个月见他一次的。”   萧询也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茬。   想着失信于人确实不好,他改了主意,朝芸姝点了点头,芸姝立刻朝外退去。   没多久,霍骁被带了进来。   他进门后,一看到陆念锦,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委屈来,哒哒哒跑向她,打量着她道,“姐姐,你的病终于好了吗?骁儿很想你。”   “是我的不是,竟然病了这么久。”陆念锦轻轻的摸了摸霍骁的头,朝他笑了笑,又侧头吩咐阿苑,“让吴婶去准备一些适宜小孩子吃的点心来。”   “是,太子妃。”阿苑领命退下。   陆念锦带着霍骁在罗汉床上坐下,又问起他这段时间的身体和功课来。   霍骁一一的说了,又表示他学得最好的就是骑射功夫,以后一定能拿个武状元,风风光光的上门提亲,婚后再给她挣个诰命。   陆念锦没想到一个七岁的孩子会想的这么远,她心里突然有些骗人的负罪感。   沉吟片刻后,她决定将自己已经嫁人的事情跟他说清楚……   但是霍骁听完后,却不肯信,他瞳仁如翦水,含着执拗,看着她道,“姐姐你一定是骗我的对吗?明明是我先求娶你的,你都已经答应了,又怎么能嫁给别人!”   陆念锦被他这般指责着,一时语塞,沉吟片刻后,只得求助的向萧询看去。   萧询接触到陆念锦的眼神,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来,他朝坐在罗汉床上的霍骁招了招手,“过来!”   霍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不为所动。   萧询放下手,站起身来,“你若真想娶你这个陆姐姐,就跟本宫过来!”他说完,转身就朝外走去。   霍骁看了眼萧询的背影,又抬起头看了陆念锦雪白姣好的面容,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跳下罗汉床,像个大丈夫一样,单手负在身后,面容严肃的朝外走去。   陆念锦看他乖乖的跟着萧询离开,顿时松了口气。   恰在这时,芸姜煎了新的药,端过来给她,她轻轻的吹了吹,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端起青瓷药碗来,忍着反胃的冲动一饮而尽。   她喝完药,萧询也回来了。   陆念锦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并没有霍骁的身影,“这么快解决了?”她朝他看去,脸上带着一抹惊讶。   萧询衿傲的点了点头。   陆念锦又问,“你是怎么解决的?”   萧询摇了摇头,“秘密,无可奉告!”   陆念锦瞪了他一眼,赌气的不再过问。   萧询也没有主动提起。   两人相对沉默着,西次间突然响起了极儿极为细弱的哭泣声。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起身,朝西次间走去。   进了西次间,陆念锦从奶娘虞氏怀中接过极儿,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给他把了下脉,确定病情没有加重,孩子只是饿了,她转头朝两人看去,道,“你们先出去。”   虞氏知道太子妃这是要给小主子喂奶的意思,立刻福身退下。   萧询却没有离开,只是侧过头去。   陆念锦想跟他计较,但是又怕极儿饿得狠了,伤了肠胃,只好放弃理会他,去了屏风后给孩子喂奶。   极儿确实是饿了,他吃饱后,就停止了哭泣。   陆念锦敛起衣襟,将他放在床榻上,一下一下的拍着他,跟他说着话,直到他再次沉沉睡去。   这次,她没有再离开,而是守着极儿。   毕竟是药三分毒,若是这次喝药后,他的毒能解了,那就不用再喝第三次了。   萧询在屏风另一边,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陆念锦过来,他索性起身转了过来,看到床榻上已经睡过去的极儿,压低声音问道,“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陆念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好多了。”   “那本宫就放心了。”   陆念锦听他这么说,又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沉声道,“今晚我要给极儿守夜,太子若是愿意的话,就留下来,要是不愿意……”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怕萧询生气。   如她所料,听了她颇为见外的话,萧询的脸色果然十分不好,不过,因着极儿就在身边的缘故,他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道,“本宫陪你!”   “嗯。”陆念锦细细的应了一声。   “太子妃……”   又过了一会儿,芸姝蓦然进了西次间。   陆念锦抬起头,皱眉朝她看去,“什么事?”   芸姝福了下身,道,“回太子妃的话,江家五小姐在外面求见,说是听了小公子的事,来探病的。” 第78章 幕后真凶是景妃?   “去请她进来罢!”陆念锦冲着芸姝吩咐,芸姝领命退了下去。   没多久,江溶月被带了进来,她一入内,先向萧询和陆念锦行礼,然后关心道,“表嫂,小皇孙现在怎么样了?”   陆念锦回头看了床上的极儿一眼,淡声道,“劳表妹担心,极儿的情况已经稳住了,不会有性命之忧。”   “表嫂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江溶月冲陆念锦微微一笑,抚着胸口道,“天知道我刚听闻小皇孙中毒的时候,心里有多担心。”   陆念锦回她一笑,没有言语。   江溶月紧跟着又道,“对了,表嫂,我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小皇孙的情况已经好转了,特意将家里的库房搜检了一遍,将可能用得上的药材都带来了,你看看有没有用!”说着,她向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婢女会意,立刻将袖中的礼单拿了出来,递给江溶月。   江溶月接过礼单后,又往陆念锦面前退去。   陆念锦翻开礼单看了一下,上面光千年的人参就有好几株,另外还有一棵五百年的血参,一颗三百年的紫参,并其余贵重药材十几种。   确实都是好东西。   可陆念锦却不贪。   她看完后,就将礼单放在桌上又推了回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些药于极儿的病症却没什么益处,你还是收回去吧。”   “不行!”江溶月摇头,“这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又收回来呢,我的好表嫂,你就收下吧,便是极儿用不上,你留着也有别的用处啊!”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哀求。   陆念锦叹了口气,望着她道,“溶溶,若这些珍奇药材,只是你个人私库里的,那我收下便收下了,可它们并不是,若我没有猜错,那应该是外祖家几辈人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吧?这些真的太贵重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收的。”   江溶月见陆念锦拒绝的如此坚决,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好看,但她一想到自己还有事要求她,又不敢露出不满的表情,只得道,“那我就听表嫂的,将这些药材还回去,然后回头再从我自己的私库里挑些小玩意送给表嫂和小皇孙。”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   江溶月瞧得出陆念锦的心情和精神都不是很好,她手里捧着青瓷小盏,喝完一盏茶水便提出告辞。   陆念锦一颗心都挂在极儿的身上,也没挽留,只是吩咐芸姝好生将人护送回去。   芸姝答应了一声,带着江溶月便朝外走去。   当晚,陆念锦和萧询没合眼的整整守了极儿一整夜,到第二日天亮时,极儿的精神是好了很多,不用再服药了,只需慢慢调理就可。   但陆念锦因为过度的疲累,眼睑下方全呈鸦青色,萧询看着心疼极了,他在她喂过极儿后,便沉声劝道,“极儿现在的情况已经稳下来了,就交给奶娘照顾吧,你去沐浴一番,好好的歇歇。”   “嗯。”陆念锦轻轻的点了点头,吩咐芸姝去叫虞氏过来。   虞氏是服完药才过来的,进了西次间向陆念锦行过礼后,陆念锦看向她,交代道,“夜枯草这味毒虽然是针对小孩子的,毒不倒大人,但是药三分毒,长时间留在体内到底不好。文娘你且记得,我给你开的药你必须一日三顿的喝着,持续一个月,然后在这期间,千万别再给极儿喂奶,极儿若是饿了,你就抱他到东间来,我来喂他。”   “奴婢明白了,”虞氏福身,一脸慎重的点了点头。   陆念锦见她答应,又回头看了眼极儿,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小脸,然后才朝外走去。   皇宫,漪澜殿。   陆贵妃听了婉华姑姑的禀报,脸色登时黑了,“你说什么,萧极中了和萧询当年一样的毒?”   婉华姑姑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回主子的话,正是,宫里已经传遍了,有……有好些人都说,这件事是娘娘做的。”   “可本宫没有!”陆贵妃脸色铁青,眼圈却通红的怒道,“不管是十九年前,还是现在,本宫都没有让人给坤宁宫下过毒。”   婉华姑姑紧紧的皱着眉头,怀疑道,“那会不会是大大统领?”   陆贵妃紧紧的抠着手下的黄花梨矮几,眼底透出一抹痛苦,“本宫不知道,本宫不知道……”   “娘娘!”两人正说着,漪澜宫的二等宫女清姚从外面走了进来,隔着一段距离,跪下恭声禀道,“启禀娘娘,皇上派了福公公过来,请娘娘去乾元殿。”   “不,我不去!”陆贵妃下意识的拒绝。   她抠着矮几的动作更加用力,发出刺耳的响声。   此刻,她的脸上不止有愤怒、无辜,还有惊恐。   十九年前那一天的事情,如同昨天才发生过的一般,在她脑海中不停的回放。   那是己亥年的夏末,那一天,也是福公公突然来了漪澜宫,请她去乾元殿。   当时她并不知晓坤宁宫和皇上已经搜集好了她的“罪证”,她还以为皇上想见她,想见她腹中的孩子,以慰失去嫡子的痛心。   她特意打扮的花枝招展,靓丽水嫩的离开漪澜宫,跟着福公公去了乾元殿。   可她进门后看到的是什么,是坤宁宫那位充满恨意的目光,是皇上无比震怒的眼神,他甚至都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用尽全力的一巴掌就甩在了她的脸上。   他气的眼睛充血,腮帮子打颤,怒不可遏的骂她毒妇。   她被打的跌倒在地上。   因为太过意外,太过震惊,她根本来不及护着自己的肚子,三个月的身孕当即就见了红。   “皇上,救臣妾,救救我们的孩子……”她目露凄婉,惨兮兮的冲着他哀求。   但是他给她的是什么?   一碗堕胎药!   他竟然让福公公端给她一碗堕胎药。   她那时委屈极了,将门虎女,性子又刚烈,自是不肯喝,拼命的躲避。   她记得,那一日乾元殿中,她整整撞碎了六只药碗,等到第七回 ,她身下的血留了一滩,整个人都筋疲力尽了,而他,端着最后一只药碗,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捏着她的腮帮子,压着火气跟她说,“喝了这碗药,询儿的事便算过去了,以后你还是朕的陆贵妃……”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陆贵妃捂着自己的小腹,半张着嘴,就像一只离水的鱼一般,脸上全是痛苦,甚至额头上已经出了冷汗。   婉华姑姑是从小陪着陆贵妃一起长大的,看着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她的脸色立刻变了,三言两语的打发了清姚,又让绮画去请太医。   她则陪在陆贵妃的身边,轻轻的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抚道,“娘娘,别怕,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有大大统领在,没有人再敢欺负您了!”   陆贵妃被婉华轻声细语的安抚着,又过了许久,才沉静下来。   “本宫想沐浴。”放松下来后,她抬头望着婉华,嗓音沙哑的说道。   “那奴婢这就去让人准备沐浴香汤。”婉华姑姑说。   陆贵妃点了点头,她魂不守舍的,没再言语。   一直等到两刻钟后,她整个身子都浸在了热水中,她才再次开口,冲着婉华姑姑道,“婉华,我想去见见父亲。”   “娘娘要见大大统领?”婉华姑姑皱起眉来,不赞成道,“可现在小皇孙刚中毒,您正在风口浪尖上,此时召见大大统领只怕会招人猜忌。”   “顾不了这么多了,”陆贵妃掬起一捧水,撩在脸上,“本宫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若坤宁宫两回被害,都是父亲做的,便也罢了,东窗事发,本宫也认,可若不是本宫做的……本宫一定要查清楚那个人是谁!”   婉华姑姑听主子这么说着,就知道她主意已定,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   “那奴婢等会儿就去安排!”她沉吟片刻后,淡声说道。   陆贵妃却摇了摇头,“不用。”   “那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要私下见父亲!今夜,你扮成本宫的模样,呆在漪澜宫中,而本宫用你的腰牌出宫。”   “这……娘娘三思啊,您这样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私出宫禁的大罪!”婉华姑姑一脸惶恐的谏言。   陆贵妃却发了狠。   不管婉华姑姑怎么劝,她都没有改变主意。   婉华姑姑没有办法,只得舍命陪主子!   不过她们不知道的事,她们里里外外这一番话全被漪澜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宫女给听到了。   当晚,夜深人静。   陆贵妃跟婉华姑姑交换了身份,趁着夜色偷偷的溜出了宫,往大大统领府赶去。   一个时辰后,镇国大大统领府,书房。   陆赫刚开始听闻宫里的婉华姑姑求见,还有些懵,不知道这婢女怎么大晚上的跑回来了。   狐疑了很久,他才冲近身的副将摆了摆手,道,“去将婉华带进来。”   “是,大大统领!”张副将领命离开。   不一会儿,就将身穿黑色披风,带着兜帽的陆贵妃带了进来。   陆贵妃从下车到进府一直都低着头。   直到此刻,站在陆赫的面前,她才掀开兜帽,抬起头来。   “是你!”待看清一身黑衣的“婉华”后,陆赫脸色大变,他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道,“贵妃娘娘怎么出宫来了?”   “本宫有件事想问父亲。”陆贵妃说着,侧头朝一旁的张副将看去,张副将会意,立刻拱了下手,道,“大大统领,属下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完,就先退下了。”   陆赫摆了摆手。   张副将便转身离开了。   等房中只剩他们父女两人时,陆赫绕过书桌,亲自给陆贵妃倒了一盏茶,又请她落座,等她润过口后,才挑起剑眉,疑声问道,“贵妃到底有什么事要询问臣?”   陆贵妃目光深深的朝陆赫看去,紧抿了唇,情绪复杂的默了一阵子,才开口道,“父亲,我想问的,是十九年前的事。”   “十九年前?”陆赫推算了一下,道,“是己亥年,不知贵妃想问那一年的什么事情?”   ……   “当年,坤宁宫太子萧询中的夜枯草之毒,是父亲你让人做的吗?”陆贵妃瞳孔幽黑,一瞬不瞬的看着陆赫问道。   陆赫没想到陆贵妃会旧事重提,他盯着她,迟了片刻,不悦反问,“莫不是这回萧极中毒,皇上又算在了贵妃的头上?”   陆贵妃回望父亲,悲痛欲绝的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道,“可不瞒父亲,不管是十九年前,还是十九年后,女儿都从未给坤宁宫的人下过毒!”   “既不是你,也不是我,那到底是谁……”陆赫听陆贵妃说完后,眸色一紧,低低呢喃起来。   陆贵妃听了父亲的话,脸色登时大变,“父亲的意思是,这两桩事也不是您派人做的?”   陆赫摇了摇头,“不是!”   陆贵妃得到肯定的答案,瞬间面白如纸,要不是她身下的太师椅太深,她几乎都要摔在地上。   陆赫将女儿眼中的悲痛看在眼里,他的心神突然剧烈一震,连声道,“贵妃,您这是……怎么了!”   “父亲,女儿被人害了!十九年,整整十九年,女儿都在给人做替罪羊!”陆贵妃以手覆面,突然大声的痛哭起来。   “你、贵妃,你先别哭,能不能告诉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陆赫急声追问。   陆贵妃却好像没有听到陆赫的话一般,她只大声的哭着,哭的肝肠寸断,哭的如丧考妣。   直到半个时辰后,她的哭声才渐渐停止,她睁着红肿的眼睛,看向陆赫,将自己当年被皇上推倒,被灌了七碗堕胎药,连着失了两个孩子的事说了一遍。   她说完后,陆赫也惊了。   实在是十九年来,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事,他一直以为,陆贵妃的第一个胎儿,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了的,可没想到,竟然是被皇上亲手给弄掉的。   还是一连七碗的堕胎药。   纵然陆赫对这个女儿没有太深的感情,可此时听到这些事,也不由得心疼起她。   他站起身来,走到陆贵妃的身边,轻轻的将她揽在怀中,心痛道,“是父亲的错,父亲没有保护好你!”   “这么多年来,我枉为人父,竟然从不知我的女儿被人如此伤害过。”   听着一向冷漠的父亲说出这般窝心的话,陆贵妃眼眶不禁红了起来,她抱着父亲的腰,又哭了一通。   这一通哭完,已经快到子时正。   陆赫估摸着陆贵妃能留的时间不多了,才放开她,看着她沉声问道,“既然不是我们父女,那贵妃觉得,做这件事情的人会是谁?”   陆贵妃沉默片刻后,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狠厉的嘲讽,“这宫里除了景妃,还有谁有这个动机?”   陆赫一想,景妃是宫里第三个有子嗣的妃子,若是皇长子废了,陆贵妃也废了,那太子和将来的天子之位就只能落入他们母子手中。   “景妃的确是最有动机的。”过了片刻,他阴沉的说道。   陆贵妃站起身来,一脸的狠厉,“这个贱人害我害的这么苦,我不会放过她的!”   良久,又冷声道,“父亲早些安歇吧,女儿先回宫了。”   “那臣送送贵妃。”陆赫看着眼眶还有些红肿的陆贵妃,有些不舍的说道。   陆贵妃却摇了摇头,“父亲忘了,女儿是以婉华的身份来的,不过一个宫女,如何当得起您大大统领亲自迎送。”   “是父亲想岔了。”陆赫说着,又抬起手帮陆贵妃将披风的带子绑好。   陆贵妃勉强的笑了笑。   她转身欲走。   陆赫突然又出声叫住了她。   “父亲还有什么话说?”她皱了皱眉,轻声问道。   陆赫亦拧了眉,沉声道,“景妃如此奸诈多端,为父建议你好好查查,看看你的宫里可有她的眼线。”   “女儿明白了。”陆贵妃郑重的点头,跟着又福身行了一礼,然后才朝外走去。   她回去的时候,另一边,一道墨色的身影进了国师府。   “主子,第一神探张久到了。”书房中,来臣拱手,朝着书桌后的萧询沉声禀道。   萧询闻言,眸光一深,当即合上手中邸报,抬手道,“快请进来!”   “是,主子!”来臣领命离开。   不一会儿,他就带了一个墨衣白面的男子进来,此人正是张久,和萧询曾经跟陆念锦形容过的一模一样,三十来岁,男生女相,精通易容术。   “属下张久见过太子!”张久进门后,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向萧询行礼。   “先生不必多礼。”萧询朝着他客气的说道,“请坐。”   张久也不客气,他一转身,在离萧询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先生突然登门,可是极儿的事查出些什么眉目来了?”   “嗯,”张久点了点头,顿顿,他又道,“若是太子只是想知道幕后真凶,那属下今晚就可以交差了,若太子还需要证据,那只怕得等上一段时间,属下得慢慢的查找搜集。”   “幕后真凶是谁?”萧询一听张久已经确定了幕后真凶的身份,立刻冷声问道。   “景妃。”张久淡淡的说。   萧询有些惊讶,“竟是景妃?”   张久点了点头,顿顿,又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太子可莫要小看任何一个后宫里的女人,她们为了自己的性命,家族的荣宠,儿子的将来,可是什么都做的出的!”   “而且,景妃若真如表面上那样与世无争,包容谦让,试问她能在皇后和陆贵妃的眼皮子底下,将四皇子养大成人吗?”   “先生说的有理。”萧询沉默了片刻,颔首道,“后宫里的女人,的确不能小觑……不过,先生又是如何确定陆贵妃不是幕后真凶呢?”   张久闻言,叹了口气,然后将自己扮成宫女,暗暗潜进漪澜宫中偷听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询听完后,目光复杂的看了眼张久,郑重道,“委屈先生了,等此事完结,本宫定送你几坛上好的昭南酒。”   “那属下就先谢过太子了!”张久感激的说道。   他的妻子冯氏是个酒痴,向来最爱各种好酒,而他又宠爱妻子,平生除了断案,最大的乐趣就是帮妻子搜集各种各样的好酒。   “只是证据的事,还得再劳烦先生一段时间。”   “这都是应该的。”张久知道,太子请他查案,不会亏待他,因此很干脆的就答应了下来。   萧询见他答应,停了片刻又问,“那不知搜集证据,先生又需要多长时间?”   “少则十几天,多则几个月吧。”张久说道,末了,又轻轻的叹了句,“毕竟要从十几年前查起。”   “从十几年前查起?”萧询反问,“先生还想查出本宫十九年前中毒的真相?”   张久点了点头,“这两件案子相互关联,既然要查,那自然便一起查了。”   “那就偏劳先生了。”萧询道。   “不敢……”张久又说了几句话,便踏着夜色离开了。   萧询在他走后,也无心再看什么邸报了,他索性起了身,离开书房,往洛神苑的方向走去。   洛神苑中,陆念锦被虞氏叫醒来,又喂了一次极儿,萧询过来的时候,她正准备歇下。   “锦儿!”萧询入内,看着陆念锦打着哈欠就要躺下去,他出声叫了她一句。   陆念锦停下往后躺的动作,朝他看去,惊讶道,“太子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   萧询朝她走来,在床边坐下后,敛眉道,“极儿的事情,张久已经查清楚了。”   “哦?这么快就查清楚了?”陆念锦微微错愕。   萧询点了点头。   她迟了片刻,又问,“是谁做的,陆贵妃吗?”   萧询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谁?”陆念锦坐直身子,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萧询一瞬不瞬,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低沉道,“是景妃。”   “景妃?”陆念锦呢喃着这两个字,无意识道,“是她?可她为什么要害极儿,难道就因为我没有答应嫁给萧泽,就因为我害萧泽在乾元殿外跪了四天三夜,害他差点丢了性命……可就算是这样,她冲着我来啊,为什么要害极儿,极儿还那么小,若是当初我没有及时赶到,那他……”   “那他是不是会和你当年一样……”说到这里,陆念锦已经泣不成声。 第79章 太子妃的身世   萧询见陆念锦哭得如此难过,他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捏住她白净手软的手,低声安抚道,“锦儿,景妃会害极儿,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这般自责,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太子的意思是?”陆念锦抬首,泪眼朦胧的朝他看去,轻声疑道。   萧询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帕子,有些重的帮她拭了泪,然后才道,“景妃为的是储君之位,以及未来的天子之位。”   陆念锦听萧询如此说,清眸的目光突然一凝,她又沉吟了片刻,然后反问道,“太子的意思是,当年……十九年前你中的毒,也是景妃下的?”   “十有八九,”萧询眼神幽暗的颔首,“张久已经将两件案子合并去调查了,若两桩事真是景妃所为,然后嫁祸给陆贵妃,那景妃和她背后的景家必定会成为陆家的眼中钉。”   陆念锦明白萧询的意思,陆贵妃向来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让她知道前后两件案子都是景妃嫁祸给她,而她这么多年来,不但拿了两个孩子给她填命,更被皇上误会、厌恶了这么多年,她肯定会让景妃生不如死的,就是萧泽也不会有好下场。   “这样也算恶有恶报,”许久后,她低声叹道。   萧询点了点头,将她的手又握的更紧了一些。   陆念锦也知道萧询乍闻此事,内心复杂,因此,她缓过来后,也没有推开他。   两人相对而坐,目光交缠,未几,又同时避开彼此。   “安置罢。”萧询用力的捏了下陆念锦的手,说道。   陆念锦“嗯”了一声,站起身来,服侍他将外裳除下,目送他去了净室洗漱。   一夜无梦到天明。   次日陆念锦醒来时,萧询已经不在了。   芸姜进来伺候她起身,刚穿戴洗漱完毕,虞氏就抱着极儿过来了。   陆念锦将极儿接过,喂完奶后,帮他把了下脉,确定他的身子正在好转,她微微松了口气。   又哄了孩子一会儿,直到外间早膳摆好,才将他交给虞氏,她则去了外间用膳。   用完早膳,外面太阳柔而不烈,微风轻拂,十分适宜出去走走。   她索性让人在外面置了围床,打算带极儿出去玩会儿。   下人领了命,很快就将围床布置好了,陆念锦起身,正要带着芸姜和抱着孩子的虞氏一起出去,这时,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跟着,芸姝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一脸喜色道,“姑娘,天大的好事,早朝上,皇上力排众议,下旨封了小公子为康平郡王,如今福公公带着御赐来宣旨了,就在前厅候着。”   陆念锦一听极儿竟然被赐封为郡王,封号还是康平,脸上也露出一抹欢喜来,道,“那我这就去更衣,前去接旨,”说着,她又朝虞氏看去,“文娘,你也去帮极儿换件喜庆点儿的衣裳。”   “是,太子妃,”虞氏含笑福身道,“奴婢这就去。”   一刻钟后,国师府前厅。   陆念锦见了福公公,寒暄过后,正欲下跪接旨,福公公却伸手拦住了她,笑着道,“太子妃不必行大礼,皇上有令,您诞育皇长孙有功,可与皇长孙一起站着接旨。”   陆念锦本就不爱跪来跪去,听福公公这么说,她立刻站直了身子,温婉道,“如此,还请公公等会儿回宫后,替我谢过父皇的体恤。”   福公公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便展开圣旨,开始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东宫太子长子极……朕愿其一生康顺平安,特敕封为康平郡王,食邑三千户,钦赐。”   “臣媳领旨谢恩。”   陆念锦屈膝,福了下身,双手手心向上,将圣旨从福公公手中接了过来。   福公公宣完旨意,又和善的冲陆念锦笑了笑,道,“老奴在此就先恭喜太子妃和小郡王了,年纪这般小又有封地食邑的封爵,小郡王可是咱云朝头一份。”   “公公谬赞,”陆念锦说着,朝一旁的芸姜使了个眼色,芸姜会意,立刻递了个红封给福公公,这是刚才芸姝传完话后,她亲自封的,里面装了一千两的银票。   福公公也不客气,他笑眯眯的将红封接了过去,道,“老奴这也算沾了小郡王的喜气。”   陆念锦客气颔首。   福公公收了笑,拱手道,“圣旨已经宣完了,老奴还要回宫伺候皇上,就不叨扰太子妃了。”   “芸姜,你替我送送福公公。”陆念锦温声吩咐芸姜。   芸姜答应了一声,她上前两步,朝福公公摆了个“请”的姿势。   福公公又朝陆念锦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身离开。   看着福公公出了前厅,陆念锦便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又回了洛神苑。   到了洛神苑,她也没有进寝房,而是直接带着众人去了围床处。   围床颇大,周围又有全封闭的围栏,陆念锦让虞氏将极儿放了进去,任由他蹬着小腿翻身。   她就坐在旁边看着他笑,见他实在翻不过去了,才伸手帮他一把。   没多久,芸姜回来了。   到陆念锦身边后,她脸上有几分不自在,瞧着忧心忡忡的。   陆念锦看到了,便随口问道,“怎么了?”   芸姜看向陆念锦道,“方才奴婢送福公公出去的时候,福公公跟奴婢提了几句话。”   “哦?什么话?”陆念锦一手搭着围栏,偏头问道。   芸姜抿了抿唇,道,“福公公说,今日早朝,除了皇上此封小郡王这一件事,还发生了另一件大事,朝堂上,竟有半数的官员弹劾景家,有弹劾景大人贪污受贿的,有弹劾景夫人强买平民百姓商铺的,还有弹劾景二小姐打死婢女的,”说到景二小姐,她怕陆念锦不清楚,又解释了一句,“这景二小姐乃是景大人跟景夫人的老来女,比四皇子还要小上两岁。”   陆念锦听芸姜这般说着,瞳孔突然一缩,她沉了脸,看着身旁的婢女反问,“那福公公有没有说,弹劾景家的都是那些官员,他们又是哪个派系。”   芸姜见陆念锦的表情严肃起来,她不自觉的也压低了声音,肃声道,“回太子妃的话,弹劾景家的有兵部杨尚书,御史台何御史,员外郎安中……这些人,若是奴婢没有记错,应该都是镇国大大统领门下的。”   陆念锦一听那些人都是陆赫派系,唇角一勾,低低的道了句,“果然!”   “果然什么?”芸姜一脸不明所以的问道。   陆念锦摇头,“没什么。”   “那福公公为何要跟奴婢说这些?”   “许是路上无聊吧。”陆念锦漫不经心,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芸姜一脸的不信,但是主子明摆着不愿意说,她也就没有再问。   另一边,宫里,重华宫寝殿。   往日优雅从容的景妃,今日却不复从前的模样,她失神的坐在妆镜台前,面色惨白,嘴唇青紫,眼底浑是风起云涌。   在她身后,绮画心急如焚的催道,“景妃娘娘,贵妃还是等着您,不知您还要梳洗多久?”   景妃听绮画催促,面上又是一阵难看,“很快,”她低声的说着。   绮画没有再催,她站在景妃的后面,沉默的等待着。   而景妃又坐了一会儿,才拿起牛角梳,梳理自己并不凌乱的头发。   时间很快又过去一刻钟,景妃感觉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才放下手中的牛角梳,站起身来,冲着绮画道,“本宫好了,我们走吧。”   绮画听陆贵妃这般说,脸上浮起一抹惊讶来,她脱口而出道,“娘娘,您真的打算去?”   景妃叹了口气,“总是要面对的,”说完,她再不理会绮画,拔腿就朝外走去。   绮画连忙跟上。   两人一路缓行,又用了两刻钟的时间才赶到陆贵妃的漪澜宫。   漪澜宫正殿,陆贵妃已经积攒了一整夜的怒火正旺盛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用金护甲瞧着手边的矮几。   下一刻,一道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是婉华姑姑。   婉华姑姑走到陆贵妃面前后,弓着身子,低声道,“娘娘,阿槐那边已经确认过了,绮画的确是景妃的人。”   陆贵妃听婉华姑姑说完,脸上浮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冷笑。   没错,她之所以让绮画去请景妃,就是为了试探她。   这个贱人也是真的蠢,竟然毫不避讳的就向起景妃来。   又过了一会儿,清姚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到大殿中间后,跪了下去,小心翼翼的禀报,“启禀娘娘,绮画姑姑将景妃娘娘请过来了,敢问娘娘,是否现在就让她们进来?”   陆贵妃沉沉的甩了句,“去请!”   “是,娘娘。”清姚领命离开。   没多久,绮画就带着景妃走了进来。   陆贵妃看了那主仆两个,眼睛立刻红了,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扑上去和景妃厮打在一起。   就是这个女人,就是这个贱婢,竟然让她当了十九年的替罪羊,生生的害了她两个孩子,她的文儿和启儿,他们连这个世界都没有见到,就惨遭毒手。   “娘娘……”婉华姑姑生怕自家主子控制不住,发起火来,弄糟了事情,她弯下腰,低低的在她耳边提醒了一声。   陆贵妃被婉华姑姑这么一提醒,才从仇恨中拔出身来,她目光一转,寒光凛冽的朝博古架旁边当值的宫女看去。   宫女早就得了婉华姑姑的提点,她看到陆贵妃看过来,立刻从博古架上抱起一只金色的梅瓶,砸在了地上。   梅瓶是陶瓷的,一落地,立刻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后,陆贵妃连反应的机会都不给景妃和绮画,便看向两人道,“大胆贱婢,竟敢弄碎皇上赏赐给本宫的梅瓶!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娘娘!”绮画一听陆贵妃要杖杀她,整个人都蒙了,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可置信的看着陆贵妃知道,“娘娘饶命啊,那梅瓶分明不是奴婢打碎的,奴婢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就算娘娘要杀奴婢,也请娘娘让奴婢死个明白……”   陆贵妃却不想再跟绮画废一句话,她直接看向身边的婉华姑姑。   婉华姑姑点了点头,当即给进来绑绮画的几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会意,麻溜的堵了绮画的嘴,拖着她朝外走去。   绮画瞪大了眼睛,眼泪直流,她想求陆贵妃,又想求景妃,但那两个主子,没有一个人肯多看她一眼。   她真正的主子,景妃娘娘,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你们都下去吧。”已经处置了绮画这个贱婢,婉华姑姑知道,接下来陆贵妃和景妃要说的话就不是底下人能听的了,她冲殿中的宫女摆了摆手,宫女们立刻鱼贯朝外退去。   “奴婢也退下了。”宫女都出去后,婉华姑姑又躬身跟陆贵妃说了一句,然后自己也退了出去,站在隔间处,帮两位主子守门。   她们一走,顷刻间,整个大殿就只剩下了陆贵妃和景妃两个人。   陆贵妃朝景妃看去,眼底是浓烈的怒火和恨意,她死死的叩着手下的矮几,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本宫此刻有多想将你千刀万剐!”   “臣妾知道。”景妃说着,一撩裙摆,在陆贵妃的面前跪了下来,顿顿,又直视着陆贵妃的眼睛道,“可臣妾同时也知道,贵妃娘娘不会杀了臣妾!”   陆贵妃闻言大怒,“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臣妾不敢!”景妃强撑着一口气,淡淡的说道,“臣妾只是想和泽儿一起,好好的活着,贵妃娘娘若是肯放过臣妾这一回,臣妾自然不会不识抬举,还会好好的报答您,可是……”   说到这里,她眼神陡然一变,如初初开锋的宝剑一般,闪着同归于尽的寒凛,朝陆贵妃看去,一字一句道,“您若丝毫不在意活着的三皇子,只想替两个死去的孩儿报仇,那臣妾,只好将我们两个当年联手害死李氏的事告知于太子妃。”   “你!”听了景妃的威胁,陆贵妃的眼神更加狰狞可怕,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景妃只怕已经被万箭穿心。   “娘娘仔细的想想吧,”景妃却顷刻间却又恢复了以往优雅从容,人淡如菊的模样,她平静的看着陆贵妃,轻声道,“到底是已经死去的孩子要紧,还是活着的孩子和亲人要紧……”   不得不说,她这话确实拿捏住了陆贵妃的七寸。   陆贵妃哪怕再恨景妃,都不可能拿三皇子和镇国大大统领府还有自己的性命去填。   她低了低头,脸色阴沉的考虑着,最后终究还是如了景妃的意,她看着她,冷声问道,“你刚才说,若本宫放过你跟四皇子这一次,你会回报本宫?”   “是,娘娘没有听错。”景妃点了点头,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唇角甚至还带出一丝笑意来。   陆贵妃盯着她,拢紧了拳头,冷声道,“那你要如何报答本宫。”   “臣妾可以告知您一个隐瞒了十几年的真相。”   “什么真相?”   “太子妃陆念锦她并不是娘娘您的侄女,而是娘娘您的亲妹妹。”   “你,你说什么!”陆贵妃一听景妃的话,脸色立刻变了,她瞳孔紧缩,嘴唇哆嗦的看着景妃反问。   “臣妾说,太子妃陆念锦,她并不是娘娘您的侄女,而是娘娘您的亲妹妹。”景妃看着陆贵妃,低声又重复了一遍。   “你有证据吗?”陆贵妃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她倏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景妃质问。   景妃微微颔首,跟着,她从手中取出一封年代久远的书信来,道,“这就是证据,这封信是当年李槿致怀孕之后,写给大大统领的。”   陆贵妃一听景妃真的有证据,她迫不及待的上前,将她手中的书信抢了过去,一目十行的看完后,她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铁青。   泛黄的信纸也从她手里飘飘洒洒的落在了地上。   景妃目光随着信纸浮动,待信纸落地后,她走过去捡了起了,塞进袖筒后,又向陆贵妃行了一礼,“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臣妾就先出去跪着了。”   陆贵妃被景妃这么一说,才抽回神来,她看向她,眼底闪过寒芒一束,“的确,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六个时辰,去跪着罢。”   “谢贵妃娘娘恩典。”景妃拜了一下,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她知道景妃的意思,六个时辰,只有三个时辰是她的,另外三个时辰则是萧泽的……   景妃离开后,婉华姑姑很快走了进来,她到陆贵妃身边后,看着她痛苦的模样,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奴婢站的近,方才娘娘跟景妃的对话,奴婢都听到了。”   陆贵妃听婉华姑姑这么一说,原本不知该怎么发泄的她眼眶一红,下一刻,抱住婉华姑姑就哭出声来。   婉华姑姑从小跟陆贵妃一起长大,看她哭成这样,心疼极了,她一下一下的拍着陆贵妃的后背,安慰她道,“娘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就暂时先放过那对母子,只要将来三皇子能登上那个位置,咱们总有报仇的机会,再一笔一笔的讨回来就是了。”   “可是,我们能等到那一天吗?”陆贵妃抱着婉华姑姑,像未出阁时候一样,瓮声瓮气道,“景妃如此诡计多端,手里又掌握着许多旧事的证据,我怕她回去后又想出什么毒计来,对付我跟德儿。”   “不会的,她不敢的。”婉华姑姑道。   “真的吗?”陆贵妃反问,这一波一波的事情过后,她就像惊弓之鸟一般,心里对景妃那只不叫的恶狗充满了忌惮。   “自然是真的。”婉华姑姑道,“娘娘别忘了,重华宫也有我们的人,阿槐她要是得了什么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送过来的,就算景妃想要害您,我们也有了防备,不会再让她得逞的。”   “嗯。”陆贵妃轻轻的点了点头,想到阿槐,她的心里踏实多了。   漪澜宫的事,萧询和陆念锦自然是不知道的,张久也不知道,有婉华姑姑在隔间看着,他就算有万千的手段都使不出来。   是以,一个时辰后,传到国师府里的,只有漪澜宫宫女绮画被杖毙,还有景妃得罪了陆贵妃,被罚跪六个时辰两个消息。   陆念锦听芸姜说完后,脸上浮起一抹怔忡来。   她在想,景妃害陆贵妃如此,为何陆贵妃却只杖杀了身边的宫女,对景妃反而这般手下留情?难道是她有什么把柄握在景妃的手里,或者,她是想留着景妃慢慢的折磨,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个问题,她一直想了很久,直到傍晚,萧询从宫里回来时,她也没想出个答案来。   倒是萧询在用完膳后,看着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询问她道,“太子妃用膳的时候,一直闷闷不乐的,可是有什么事?”   陆念锦听他询问,干脆就将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说了出来。   萧询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应该是前者罢,陆贵妃有什么把柄落在景妃的手中。”   “太子为何这般肯定?”   “陆贵妃出身将门,向来不是个能忍耐的人,她的脾气和陆赫一脉相承,都是有仇就当场报的主儿,绝对不会打着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主意。”   “那是因为他们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君子罢?”陆念锦促狭地嘲讽。   萧询听了,竟然还认真的点了点头,又抬起手来,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道,“好了,不想这些了,我们说些别的。”   “别的?”陆念锦微微挑了挑眉,“太子想说什么?”   “再过十天,樱花国的王子和使臣团就要到上京了,有消息说,那位王子今次来上京的目的之一就是求娶一位贵女回去做王妃。”   “嗯,然后呢?”陆念锦认真的道,她知道萧询的性子,他既然开口提起这件事,那肯定就是有要紧的话要交代她。   果然,萧询接着道,“如今上京配得上和亲的贵女,只有两个,一个是宫里的湖阳公主,另一个是江溶月。” 第80章 太子喜欢她?   陆念锦听萧询这般说,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上次江溶月登门,莫名送上一大堆珍贵药材的事情。   难道,她当时为的便是和亲一事,想通过她给萧询吹枕边风,让萧询站在她这一边,将湖阳公主推出去?   萧询见陆念锦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便知道她也想到江溶月登门那一茬,在她手上轻轻的拍了拍,道,“父皇和陆贵妃就湖阳那么一个掌上明珠,纵然她刁蛮任性,不知悔改,他们两人也不会弃了她的,你若不想惹火烧身,被父皇和陆家记恨,届时最好不要明着偏向江溶月。”   “太子的意思我明白了。”陆念锦点头答应,她之前对江溶月有几分照顾,原本就是看在萧询和皇后的面子上,现在皇后那边因为极儿中毒已经凉了,萧询又不愿意她参与此事,她自然不会多此一举。   说完和亲之事,萧询握着她的手,沉吟了片刻,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本宫这几天忙着,一直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陆念锦淡声闻着,想抽回自己的手,萧询却没松,反而用力将她握得更紧,微微的蹙了眉道,“是关于孟清庭和紫藤府的。”   “紫藤府怎么了?”陆念锦一听和紫藤府有关,立刻急声追问。   萧询见自己没猜错,她果真对紫藤府很感兴趣,便沉下声,将她当初离开上京后,孟清庭紫藤府酒楼吃死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到孟清庭断言萧六公子是胡椒过敏致死时,陆念锦点了点头,道,“这症状,的确是胡椒过敏。”   萧询“嗯”了一声,接着又道,“本宫念及幼时情分,就允她平了此事。后来晋阳王府瞧着本宫的面子,再加上王府嫡孙萧轲说情,此事最终没有闹大,萧泽和孟清庭就此逃过一劫,不过他们也付出了代价,没几日就乖觉的将紫藤府的房契和地契一并送到了晋阳王府。”   “死的萧六公子才十几岁,还未成家,晋王王爷便将紫藤府交给了萧轲打理。而萧轲手下又没有做得起酒楼的人,他便问到了本宫这里,可要与他合股,到时候五五分成。”   陆念锦早在紫藤府开张的时候,就有将其买回来的打算,现在萧轲的提议无疑就像天降的馅饼一样,啪的一下砸在了她的头上。   “可以啊!”她眸光雪亮的看着萧询道,“紫藤府那样的酒楼让孟清庭来做,确实糟蹋了,还不如让我来。”   “那本宫明日就让人回了萧轲。”萧询说道。   陆念锦抿了抿唇,没有立即应声。   萧询问,“怎么了,不妥吗?”   陆念锦干笑一声,有些为难,“是这样的,太子……我想将那座紫藤府酒楼买下来。”   萧询一听,笑了起来,“就那么喜欢那座酒楼?”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很喜欢。”   “本宫知道了。”萧询抬起手,在她发心揉了揉,“改日帮你买回来。”   “啊?太子就这么确定萧寺卿肯卖?”   萧轲,官居太常寺卿,寻常人见了,都会恭称一句萧寺卿,当初陆念锦初初嫁给“先太子”,去承国公府迎亲的就是他。   “萧轲与本宫私交极好。”萧询容色淡淡的解释,“若是本宫开口,他十有八九不会拒绝。”   陆念锦点了点头,“不过也不能亏待人家,明日我抽时间调制几丸大还丹罢,就当是谢礼。”   这个萧询没有拒绝,萧轲是他的兄弟,他自然也希望对方长命百岁的。   “还有,”陆念锦停了片刻,又道,“酒楼掌柜的人选,我想自己来挑。”   萧询听到这话,突然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你这意思,是不信任本宫?”   “太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念锦生怕他一怒之下反悔,不帮她牵线买紫藤府,赶忙解释道,“我只是想找一个能跟我合作默契,又能进得来后宅的女掌柜……这样也不行吗?”   萧询听她不是防着自己,脸色才好看了一些,“你的酒楼,你自己做主就是。”   陆念锦眉眼一弯,乐呵呵的向他道了声谢。   萧询轻咳一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不早了,我们也该安置了。”   “哪有,外面明明还一片大亮呢!”陆念锦反驳。   萧询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打横抱起她就朝内室走去。   “太、太子!”陆念锦下意识的抱住他的脖子,惊声叫道,“别啊,极儿快醒了,他饿了是要找我的。”   “无妨,”萧询低头看了她一眼,“本宫今日从宫里回来时,特意从御膳房里要了个擅长煮牛奶的御厨,以后夜里,就让奶娘他喝牛奶。”   陆念锦呆住,还能这么操作?   不过缓过神来后,她又想明白了他的意图,涨红脸,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怒道,“萧询,他是你儿子,亲儿子!”   萧询将她放在床上,凉凉的看了她一眼,“若他不是本宫的亲儿子,你觉得他能活到现在?!”   陆念锦抓狂,她是这个意思吗?她的重点在这里吗?   她的意思明明是,“你为了一己私欲,就不让自己的儿子喝母乳,只给他喝牛奶,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萧询闻言,低头凝望着她,瞳孔幽深,一本正经道,“过得去!”   “你!”陆念锦还想再谴责他,妄图从他的魔爪下逃出来,但还未开口,就被他堵住了嘴。   ……   半个时辰后,两人沐浴回来,陆念锦钻进被子里生闷气。   萧询上床后,将她连人带被子捞进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锦儿,方才与你敦伦时,本宫总觉得有些画面,姿势似曾相识,你说,这会不会是我们前世的记忆?”   前世!   这两个字撞进陆念锦的耳中,她只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一般。   是啊,孟清庭重生回来,能从她身上抄袭这么多东西,那就证明,她的前世是有她的。她又这般仇恨她,那是不是说明,前世的她也嫁给了萧询,并且跟萧询感情不错?   想着这些未知的事情,她一颗心瞬间杂乱起来,以至于,连萧询后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听到。   这一夜,她一直熬到很久才睡。   第二日,萧询仍像往常一样,已经进宫上朝,她则盯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从床上爬了起来。   芸姜进来伺候时,看着她眼底的鸦青,却是一脸促狭的模样,极为喜悦道,“太子真是宠爱太子妃。”   陆念锦坐在妆镜台前,一脸的生无可恋,“芸姜姑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家主子我昨夜真的只是失眠了,”可不是什么连夜鏖战!   芸姜抿嘴笑的促狭,“奴婢自然是相信姑娘的,哪怕姑娘是说今日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奴婢也信。”   得!这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陆念锦想。   梳洗完毕,西次间那边,虞氏也抱着极儿过来了。   陆念锦将极儿接过来抱着,一面戳着他嫩嫩的脸蛋玩儿,一面问,“小郡王昨夜吃的怎么样?”   虞氏知道陆念锦是问牛奶的事,立刻福身笑着回道,“回太子妃的话,那位张御厨不愧是宫里出来的,手艺极好,他将牛奶煮的没有一丝丝的膻味,又加了杏仁和少量的花蜜,小郡王吃的很是欢喜。”   陆念锦听极儿没有排斥牛奶,才松了口气,跟着,她又回想了下在现代时,外公煮牛奶的法子,然后冲着虞氏道,“我这里也有几个煮牛奶的方子,回头我写给你,你替我交给张御厨,让他每日多煮几桶,若是府里用不完,也可以拿去善堂,施舍给善堂里的老人和弃婴。”   “是,太子妃。”虞氏温声说道。   看着陆念锦有些累了,她伸手将极儿又接了过去。   正好,这时外面早膳也准备好了,陆念锦将极儿递回给虞氏后,便扶着芸姜的手去了厅堂。   早膳是吴婶做的,她的厨艺比以前的秦嬷嬷好了不少,陆念锦一直吃的很满意。   但是今日,胭脂米粥甫一入口,陆念锦的眉头就狠狠地皱了起来,几乎用尽全身的忍耐,她才没有喷出来,而是招了婢女拿痰盂过来,吐在了痰盂中。   芸姜伺候着她又漱了口,然后看着她,疑声问道,“姑娘,可是今日的粥不合胃口?”   “你自己尝尝。”陆念锦扫了眼桌上的胭脂米粥,眉心仍是皱的。   芸姜半信半疑的将陆念锦只吃了一口的粥碗端起来,用勺子舀了一点,轻轻抿了抿。   “吴婶这是打死卖盐的了吧!”她神情不善的放下手中的粥碗,斥道。   陆念锦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又转向阿苑道,“阿苑,你去叫吴婶过来,就说我有事情问她。”   “是,太子妃!”阿苑领命,福身行了一礼,朝外退去。   芸姜则是抑制不住暴脾气,在陆念锦身边接着道,“姑娘,依奴婢看着吴婶就是没规矩,也就是您善心,还肯给她辩解的机会,这事要是搁在宫里旁的主子身上,早就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陆念锦叹了口气,“还是等吴婶过来,先看看她怎么说吧。”   当初在无锡摘星楼,林嬷嬷发难时,到底是吴婶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不然,她和极儿现在在不在这个世上都不好说。   如今吴婶只是不小心在粥里多放了一把盐,她又怎么能将她赶尽杀绝呢!   阿苑跑得快,没多久,吴婶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见了陆念锦后,她也没说什么,直接就跪在了她脚下。   “婶子这是做什么?”陆念锦疑声问道。   话落,她又朝阿苑看去,阿苑冲她摇了摇头,表示屋里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吴婶。   吴婶在陆念锦问话后,神色又变换了一阵子,才开口道,“奴婢有罪,罪不容恕,特来向太子妃请罪。”   陆念锦眼底疑色更重,“婶子到底在说什么,你哪里就有罪了?”   吴婶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有泪沁出,她脸上浮起一抹破釜沉舟的绝望,慢慢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攥在手里道,“回太子妃的话,昨日有人给奴婢送了这个,用奴婢曾经小主子的命来威胁奴婢,给太子妃投毒。”   “有人威胁你给我投毒?!”陆念锦闻言大惊,她变了脸色追问道,“你可知给你带话的人是谁?”   吴婶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那人是将毒药和信一起放在了奴婢的枕头底下。”   “那就是不确定,是不是府中人了……”陆念锦轻声呢喃,“这个人,要是府外的人还好,你家小主子的事还有一丝的余地,要是府中人,那……”那个孩子可就凶多吉少了。   吴婶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是个厚道人,以前的小主子她想救,但是现在的主子她又下不去手伤害,翻来覆去了一夜,也只想到了一个坦白的法子。   若是以前的小主子当真因为她的决定而死,那她……给他偿命也就是了。   她悲伤的想着。   而她对面的陆念锦则是在沉思,她在想,这件事有没有两全的法子。   良久后,她轻轻的磕了下眼皮,冲着吴婶道,“婶子先起来吧”,话落,她又朝芸姜看去,“屋中的婢女,全部下封口令,对外就说我已经中毒,昏迷不醒。另外再让人进宫通知太子,让他私下将张久带回来。”   “是,姑娘!”芸姜沉声答应,随后便去安排了。   陆念锦在她走后,接过吴婶手中的毒药检查了一下,确定不是立刻暴毙的药,她微微松了口气,至少还能再拖延一段时间。   宫里边。   萧询听蔡浥禀报陆念锦中毒一事,立刻放下手中的公务,从政事堂往回赶。   他一路策马狂奔,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到了国师府。   洛神苑,他铁青着脸,风卷残云般进了内室,待看到平安无事的陆念锦后,面色遽然一变,盯着她,一字一顿,怒声诘问道,“你骗本宫?”   陆念锦完全没有想到萧询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怔了一下,才心虚的道歉,“对不起。”   “……”萧询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二话不说,拂袖便要离开。   陆念锦被他生气的样子吓的心里咯噔一下,忙追上去道,“太子,你先别急着走,我还有事想跟你说。”   “放手!”萧询头也不回,冰冷的训斥,那语气是陆念锦从未听过的疏离震怒,甚至比当初大慈恩寺初见,她唐突了他后,还要冷漠骇人。   “不,我不放!”陆念锦知道,这一放,就是遥遥无期,她情急之下,干脆上前紧紧的抱住他的腰。   萧询被她这般抱着,心里的怒气顷刻降了一半,他的容色微缓,但是语气,却还是像淬了寒冰一般,“你还想怎么样?”   陆念锦将他抱得更紧,用最快的速度将有人威胁吴婶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询听完后,怒气又降了一半,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将陆念锦抱着他的手掰了开来,背对着她道,“本宫知道了!”   说完又继续朝外走去。   陆念锦看着他阔步离开,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念又想,萧询,他刚才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这般想着,她低声的问了出来。   一直站在屏风旁边的芸姜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上前扶着她坐下道,“自然是因为太子心悦太子妃,担心太子妃你了!”   陆念锦听了芸姜的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萧询喜欢她?这怎么可能!   他们之间不是合作者的关系吗?   她付出自己的医术和厨艺,替他救人,给他做饭,他则保护她的安全。   至于极儿,那纯粹就是意外,一个尴尬的意外。   他想让她留下,也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太子妃,他的嫡长子需要生母。   至于情情爱爱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他那一副千年玄冰的模样,又从小在寺庙里长大,戒情戒色,怎么可能会有这根筋?!   而她醉心厨艺,忙于医术,当然就更没这根筋了!   ……   陆念锦安慰了自己很久,才渐渐的冷静下来。   芸姜始终站在她的身边,在她冷静下来之后,又提点了她一句,“姑娘要是实在不相信,也可以问问太子啊,太子对您肯定是有意的!不像别的皇子那样,纳妃只是联姻,毫无感情。”   “你、你别胡说!”陆念锦眼神漂浮,打着磕绊,不自在的打断她。   “若非如此,那太子怎么从来不纳妾室,也不立侧妃、夫人,就是之前您出逃了将近一年,太子也从来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一根头发?”芸姜低声反问。   “这……”陆念锦语塞,停了好一会儿,才语焉不详,胡乱的反驳道,“你又没有一天十二个时辰的跟着他,怎么就知道他没碰过别的女人一根头发,万一,他在外面逛青楼呢?万一……他除了喜欢我,还喜欢男人呢!”   说着,她又试着找证据佐证自己的话,“不然,偌大一个国师府,怎么会在我来之前,没有一个年轻丫鬟?”   芸姜面对自家主子的自欺欺人,已经无话可说了,“姑娘,您要是这么想,能开心一点儿,那您就这么想吧。”   陆念锦:“……算了算了,不想了,你去帮我铺床,我去睡个回笼觉。”她烦躁的摆手。   芸姜福了下身,去铺床。   铺好床后,她回到陆念锦的面前,还没开口,陆念锦就迫不及待的朝着床榻扑去。   芸姜:“……”她家主子扑向床榻的身姿怎么那么像一只鸵鸟呢!   而陆鸵鸟,此时已经彻彻底底的将自己埋进了被褥之中。   另一边,书房。   萧询气顺了之后,才阴着脸,让来臣将吴婶叫到了书房之中。   这还是吴婶第一次到前院书房来,她进去后,被萧询浑身外放的威压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跪在地上,嗫嚅了良久才发出声音来,“奴婢吴氏见过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说话。”萧询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冷声吩咐,“将你之前跟太子妃说的话再说一遍。”   “是,太子!”吴婶答应着,微微的喘了口气,然后才开始说道,“奴婢平日里是在厨房当值的,每日只有亥时后和寅时前会呆在房中,昨晚,和往常一样,奴婢在亥时前将厨房的东西收拾好,落了锁,便回了房中。”   “洗漱完,睡下后,不知为什么,奴婢总觉得头底下硌得慌。实在睡不踏实,奴婢便起了身,将枕头和被褥挪开,结果就在下面发现了一个油纸包,一封信,还有一件玉佩。”   “玉佩是奴婢在无锡的前主子的,那上面有一个划痕,是小主子不小心摔出来的,奴婢记得很清楚。也是在看到这块玉佩后,奴婢的心突然就慌了,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然,那封信里便说了,奴婢的小主子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奴婢要是想让小主子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必须将油纸包里的毒药下给太子妃。他日,太子妃的死讯传出,奴婢的小主子则生,否则,奴婢的小主子便只有死路一条。”   吴婶许是为了缓解心中的恐惧,她语速很慢,回忆的十分仔细,每个细节都说到了。   萧询听完后,没过多久,蔡浥推门走了进来,他将搜集来的玉佩,毒药,信一应证据全部呈上。   萧询看了一眼,毒药他不认识,但玉佩和信上的笔墨却是最普通的油烟墨,上京里,几乎每个读书人家用的都是这种墨。   看不出这三样东西的来历,他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眼皮一抬,望向跪在地上的吴婶,冷声吩咐蔡浥,“拖出去,打三十大板,然后关进地牢!”   “是,太子!”蔡浥答应了一声,他回头走到吴婶的身边,摆出请的姿势,“走吧!”   吴婶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临走前,她又朝萧询拜谢了一番。   她心里明白,太子打她三十大板,并非罚她,而是为了护着她的小主子。只有让幕后人相信太子妃真的出事了,她的小主子才会平安! 第81章 傲娇的太子   吴婶被蔡浥带出去后,萧询目光一转,又向来臣看去,拢了眉心,冷声吩咐道,“通知张久,宫里的事情暂且放一放,先查太子妃中毒一事。”   “是,太子,”来臣领命,拱手欲走,萧询又拦住了他,用下巴点了下桌上的三样证物,道,“这些也交给他。”   来臣又退回两步,将盛放证物的托盘端了起来,然后才朝外退去。   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又被掩上。   有些昏暗的空间内,萧询单手扶额,靠在太师椅上,用力地按了按眉心,他回忆起今日乍闻陆念锦中毒时的情境,到现在心室都还无法平静。   这种感觉很陌生,就像是突然来到一个新的天地,他之前所认识的世界全部颠覆了。   在得知她中毒那一瞬,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她活着!她若活不成,他哪怕将这天下倾覆了,也要将害她的人全部斩杀,为她陪葬。   从政事堂到洛神苑的半个时辰里,他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慌乱,短短的时间内,他几乎将她的生前身后事全想了一遍……   他绷着一口气,拼了命的赶回来,只怕看不到她最后一面。   那种心境,太过震撼,太过荒唐,他从前不曾有过,以后更不会有。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在见到她平安无事的时候,他才会那般震怒,失态。   他极惶恐与她天人两隔,却又不甘心受她耍弄,任由自己将自己放在一个极其轻贱的地位上。   毕竟两个人,论私礼,他是夫君,她是妻子,只有她依附讨好他的份;论国礼,他是太子,她是太子妃,她更得要看他的脸色。   在他看来,两人如此相处,方为正经,而非像今天一样,他对她看重到了骨子里,她对他却只是云淡风轻。   他萧询,堂堂太子,哪怕是两情相悦,也得对方先动情!   这般想着,他的心里更加烦躁了。   两人孩子都有了,到底何时,她才会对他两情相悦。   至此,两人心中各有对方不知道的弯绕,同时因为赌气,余下几日竟是谁也没找过谁。   转眼间,时间就过去三日。   这日,陆念锦依旧在寝房中窝着,没有出门,只是时不时的逗逗极儿,再跟芸姜摆摆棋谱,打个双陆,日子过得虽则平淡,但是却很静好。   一局棋下完时,她吩咐芸姜将棋谱收拾了,打算去西次间看看极儿,结果还未起身,芸姝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福身禀告道,“太子妃,万夫人带着一双儿女来探病,可要让她进来?”   陆念锦对张氏还算信得过,想着外面的天气到底热的厉害,平平安安又是早产,根子弱,她便松了口,点点头道,“请她进来罢。”   “是,太子妃!”芸姝领命离开。   她还未出门,阿苑又进来了,两个人刚好碰上,陆念锦看向阿苑问,“怎么跟芸姝前后脚进来了,可是外面又有人来探病?”   阿苑福身,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沉静,道,“回太子妃的话,是上次来过的江家小姐。”   “江溶月?”陆念锦反问。   阿苑认了一声。   这下,陆念锦倒是为难起来,她要是让人去请张氏母子进来,那就必须得请江溶月进来。   可她如今因为萧询的提点,却不愿意与江溶月走的太近。   如此想着,一时之间倒是为难的很。   芸姜将主子的为难看在眼中,她惯常陪着她,也大概明白她的想法,便出声劝道,“不过是江家一个不得太子看重的表姑娘,主子您实在无需为难,您是太子妃,想怎么做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就是,没人敢责怪您的。”   陆念锦听芸姜这般说着,想了想,还是道,“来都来了,就都请进来罢,不过以我要静养为由,就莫要让她们进来了,且让底下人好好伺候着,别怠慢了。”   “是,太子妃。”芸姝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芸姜在芸姝和阿苑离开后,看着陆念锦笑了笑,“太子妃真是个良善至极的人。”   陆念锦笑了笑,“不过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这厢,芸姝出去传话,没多久,江溶月和张氏母子三人就被带了进来。   张氏娘家和夫家都是经商的,她从小耳濡目染,也颇善此道,口才十分了得。   不过从门口一路走来,等到了洛神苑时,她就已经和江溶月攀谈了起来。   江溶月听完张氏的来历,又知道她的一双龙凤胎是陆念锦亲自接生的,心思一动,她从腰间褪下一对双鱼玉佩,朝张氏递去,道,“初次见面,这是我对平儿和安儿的一番心意,就当个普通见面礼罢,还望夫人莫要拒绝。”   张氏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当着国师府下人的面,自然不会拒绝他们家的表小姐,她笑意盈盈的将双鱼玉佩收下,又代两个孩子向江溶月道了谢。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洛神苑的门口。   芸姝和阿苑直接将两人请去了花厅。   花厅里,两人分别落座,芸姝一面吩咐下人端玫瑰露过来,一面冲着两人客客气气,语笑嫣然道,“太子妃过了毒素,如今身子正虚着,只能静养,不便见人,可又不忍心两位顶着太阳白跑一趟,便特意吩咐奴婢将您两位请了进来,好歇歇凉,免得中暑了。”   张氏和江溶月听芸姝这么一说,立刻开口感激起陆念锦的仁恻来。   芸姝闻言,只是客气的点了点头。   随后,又有婢女端了牛乳过来。   芸姝见着,立刻转向张氏道,“尊府小公子和小小姐坐了这么久的马车,也该饿了,这是我们府上小郡王平日里用的牛乳,是太子特意从宫里要来的御厨,用秘制方子煮的,十分香甜,夫人若是不介意,不妨让小公子和小小姐试试。”   张氏一听这话,就知道是陆念锦交代过的,她心中涌起一股子暖流来,冲着芸姝点了点头,跟着,又将两个孩子依次抱了过来,亲自给他们喂牛乳。   牛乳有些热,但又不烫,估摸着是提前晾好的,张氏也不用特意吹凉,直接喂给两个孩子就好。   张御厨的方子确实不错,这牛乳煮的美味的,就是喝惯了母乳的平儿和安儿都不曾排斥。   张氏见了,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她现在为了母子三人以后的生计,已经开始着手做起生意,有时候忙得狠了,根本没办法按时给平平安安喂奶。   往往要提前通知家中下人,让他们将平平安安接到她所在的店铺。   不过即便如此,每次喂奶的时候,还是很仓促。平平安安颠簸的也很辛苦。   眼下,看着两个孩子喝牛乳喝的一脸香甜,她想,不管张御厨的方子有多贵重,她都要想办法将其买下来,好让平平安安能够安安稳稳的呆在府里进食……   江溶月始终在一旁安静坐着。   若说刚开始,她还没什么想法,只当陆念锦是不便见人,所以才让下人招待她们。   但是后来看到芸姝等人对张氏和她一对儿女的热情后,她哪里看不出来,她根本就是捎带的那一个。   她甚至怀疑,要不是她和张氏一起来的,只怕国师府的人都不会让她进来。   这般想着,她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突然就僵硬起来,拢在大袖下的手也紧紧的攥了起来。   平平安安到底年纪小,喝过牛乳之后就打起瞌睡来。   芸姝看了眼张氏怀中的两个孩子,正要提议,带两个孩子去暖阁午睡,谁知,这时江溶月却先一步开口道,“万夫人,既然表嫂不方便见我们,那我们便早些回去吧,你看,平儿和安儿都困了,回去后,他们也好早些歇着。”   “如此也好。”张氏透过江溶月脸上的微表情,体察出了她的心思,还是那句话,她看在陆念锦和太子的份上,并不想与她为难,干脆便顺着她,起身与芸姝告辞。   芸姝不放心的看了眼张氏怀中已经睡着的平平安安,提议道,“要不,还是等小公子和小小姐睡醒了,夫人再走罢!”   张夫人轻轻的摇了摇头,看向江溶月,微带笑意,有些意有所指,又有些意味深长道,“不了,有劳姑娘替我谢过太子妃,就说我今日是和江小姐一起来的,不便抛下她,改日再来探望太子妃。”   “既然夫人意已决,那奴婢让人撑了伞,送您和江小姐出去。”她说着,又吩咐小丫鬟拿伞。   张氏客气的冲芸姝点了点头,一行人一齐朝外走去。   芸姝将两人送出国师府,看着她们上了马车,才带人回洛神苑。   回到洛神苑,她刚进寝房,陆念锦便抬起头问道,“人走了?”   芸姝点了点头,跟着将花厅里发生的事细细的与陆念锦说了一遍,陆念锦听完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对了,太子妃,这是万夫人和江小姐送上的礼单。”芸姝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两份礼单,呈给陆念锦。   陆念锦接过后,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些端倪来,张氏给她送的全是解毒的好药材,另外还有一些婴孩用的东西,江溶月送的则是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谁用心谁不用心,一目了然。   “都收起来吧,等回头我病好了,再给她们回礼,”她将礼单又递回给芸姝,淡声说道。   芸姝将礼单接过,收起后,停顿了片刻,又说起张氏对张御厨煮的牛乳似乎极为喜欢的事。   陆念锦听罢,淡淡道,“既然喜欢,那就将我给张御厨的方子送一份过去给她。,”   芸姝闻言,不禁诧异,“太子妃对张夫人怎么那么好?”   陆念锦笑了笑,“她那人十分端方,平儿和安儿又是我亲自接生的,难免就多了几分在意罢!”   芸姝明白过来,福了下身,道,“那奴婢回头就将方子送到万府去。”   “不对,”陆念锦摆了摆手,提点她道,“万夫人虽则挂着一个万夫人的名头,但实际上早就跟万大官人分居,她如今住在桂子巷的张宅,你将牛乳的方子送到那里去。”   “是,太子妃,奴婢记下了。”芸姝答应了一声,回头便让人将方子给张氏送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江溶月自打回府后就在张宅附近安了眼线。   待看到国师府的人进了张宅后,一个麻衣小厮回头就将消息报到了江家江溶月耳中。   小厮回禀消息的时候,江溶月正在书房里练字。听完小厮的禀报后,她手腕一顿,下一刻,一滴浓墨就落在了雪白的纸张上,一张大字就这么毁了。   “小姐?”她身边的丫鬟见她面色不善,露出几分怔忡来,忙出声提醒了她一句。   江溶月这才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厮,从手腕上退下一只没有任何铭记的金手镯,扔给了小厮道,“退下吧。”   “谢五小姐赏赐,奴才告退。”小厮接了手镯,便朝外退去。   书房中,小厮离开后,江溶月脸上露出一抹不服气来,她用力的将手中的毛笔掼在了桌上,任墨迹侵染。   “为什么!我到底有哪里不如张氏那个商家弃妇,表嫂为何对她那么好,对我却这么冷淡,明明我才是她的表妹!”   她脸上的怒色太过深重。   这让她旁边的婢女就算想当没看见,都不可能。   寒雪微微的叹了口气,看向自家小姐道,“小姐,有皇后娘娘站在您这边不就够了吗,你为何非要去讨好太子妃?”   毕竟按照老夫人给小姐规划的路线,小姐以后总是要和太子妃为敌的。既然如此,那么早一步晚一步又有什么分别。   寒雪并不知道樱花国王子即将进京的事情,所以她才会这么想。   可江溶月她是知道的,她一脸忧愁的朝贴身婢女看去,道,“你不懂,我这段时间必须要讨得太子妃的喜欢,不然我的下半辈子就要毁了!”   “小姐是皇后最宠爱的亲侄女,又是堂堂的郡主,谁敢毁了您?”寒雪反问。   江溶月无法,只好将樱花国王子和使臣团即将到来的事情说了一遍,完后又道,“若是要和亲樱花国,那皇上肯定会在我和湖阳公主之间挑选一个,皇上又是湖阳公主的亲生父亲,你觉得在和亲远嫁一事上,他会选择谁?”   寒雪听自家主子这般说,整张脸都变了颜色,嘴上喃喃的说道,“那当然是……选您了!”   “所以,为了不和亲樱花国,我必须让太子妃站在我这边,姑姑现在已经失宠了,也只有表哥和表嫂都站在我这一边,我才有一丁点的胜算。”   “小姐说的是,如此,这件事是应该从长计议!”寒雪认真的说道。   江溶月点了点头,她已经下定决心,不管陆念锦现在对她是什么态度,她都要死死的抱住她的大腿。   只要能不去樱花国和亲,她什么都愿意付出。   当然,她的决心,国师府的陆念锦是不知道的。   此时,她还在等萧询将那个威胁吴婶的人揪出来。   可不知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还是那人藏得太深了,眼看着,樱花国王子就要进京,那个幕后黑手还是没有露出端倪来。   随着时间的延长,不止陆念锦心慌的厉害,地牢中,吴婶更是食不下咽,她现在满心满意都是自己从前的小主子,那个孩子才九岁啊!   她陪了他五年,一手将他从四岁喂到现在这么大,在她的心里,那个孩子早就是她的亲人了。   哗啦!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铁链抖动的声音。   吴婶听到,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朝外冲去。   待看到蔡浥的身影后,她立刻上前,焦灼的问道,“蔡大人,怎么样,那个幕后黑手可是抓到了,我家小主子呢,他、他还好吗?”   蔡浥看着吴婶,有些怜悯的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吴婶听了蔡浥的话,瞬间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一下子委顿了下去,她朝后退去,跌坐在了石凳上,口中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难道,就连太子也查不出那个人的行踪,救不了我的小主子吗……”   蔡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话,他又不会安慰人,只能干巴巴的说了句,“你再给太子几天时间,他总会找到别的线索,揪出幕后黑手,将你的小主子带回来的。”   吴婶没有应声。   她低着头,一直失神的沉默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朝蔡浥看去,“既然没有找到小主子,那蔡大人这次下来,不知所为何事?”   蔡浥道,“是太子妃吩咐我下来看看你,她很担心你,怕你承受不住自戕,便让我来安慰你一句,不到最后一刻,永远都不要放弃。”   “不到最后一刻,永远都不要放弃吗?”吴婶重复着这句话,又过了很久,才淡淡的道了声,“我明白了,你回去告诉太子妃,就说……我是不会自戕的,我要等着从前的小主子回来,我还要回去伺候她。”   “嗯!”蔡浥答应了一声,跟着又吩咐地牢中的侍卫要好好的照顾吴婶,然后才离开了地牢。   吴婶看着他一步一步的离开,心里荒芜成一片。   过了一会儿,她又去了角落跪下,双手合十,虔诚的给她的小主子祈福,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   书房中,萧询在樱花国王子进京的前一天夜里,终于等到了查案回来的张久。   张久进了书房后,照旧先向萧询行礼,“属下拜见太子,太子千岁。”   萧询摆了摆手,请他落座。   待他落座后,他看向他沉声问道,“如何,可查出些什么来了?”   张久点点头,抹了把脸,“回太子的话,属下连日奔波,风餐露宿,幸不辱命,终于查出幕后黑手的所在之地。”   “何处?”萧询冷着脸追问。   张久道:“城外北庄。”   城外北庄?   萧询一听这四个字,就知道是谁的地盘。   他面色一冷,双眸如同淬了寒冰一般,朝张久看去,“又是陆赫的人动的手?”   张久闻言,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点头又摇头,这是什么意思?”萧询看着张久,皱眉反问。   张久解释道,“动手的人是镇国大大统领的人不错,但是那人,却是私下行动的。”   “私下行动?这又是何意,你能否一次说个清楚?”萧询以往不觉得张久说一半留一半磨人,但是此刻,却嫌弃极了。   张久感觉到太子的嫌弃,哪里还敢再吊这位主子的胃口,连忙道,“动手的人是一个叫春嬷嬷都人,属下已经亲自审问过他,听他说,是和太子妃有些旧怨……”   说着,他便将陆念锦当时坑春嬷嬷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询当初对陆念锦并没有现在这么在乎,她曾经被掳去北庄的事情,他也只知道个大概,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当时玄一也没有仔细跟他说过。   是以,眼下听张久娓娓道来,还是第一次。   再说张久,他如今做的虽然是神探的差事,但是平日里却常常混迹于酒馆茶楼,竟生生练出了一口说书人的本事。   他一字一句,身临其境的将当初的情况仔细说来,萧询听着,只觉得胸膛里像是窝着一团火,堵的他,烧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陆赫、春嬷嬷,这两个不男不女的老畜生,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如此欺负过他的人!   他阴沉着脸,狠狠的拢着拳头,一直过了很久,才将这口气平了下去,抬眸望向太师椅上的张久,冷冷道,“那个春嬷嬷现在在哪里?”   “在属下在城外的一个别庄里!”   萧询一听,立刻站起身来,用力一拂袖,冷睨着他道,“带路,本宫要亲自再审问他一回。”   张久也是有妻子的人,并且对妻子十分宠爱。眼下,如何看不出萧询的心思,他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便引着萧询朝外走去。   国师府到城外的路程有些远。   两人一路策马狂奔,等到的时候,已经是子时前后。   张久也不多话,进了别庄,领着萧询便朝地牢的方向走去…… 第82章 太子妃给本宫做套新的寝衣吧!   张久的这个庄子,原就是为了办案用的,除了一个落脚的院落,其他几个院子全是私设的刑牢,里面十八般刑具皆是齐全。   他引着萧询去了中间的一个院落,转动厅堂里的机括,西墙下的两架多宝阁就自动分了开来,一道石梯出现在两人眼前。   “太子请!”张久伸手道。   萧询看了他一眼,冷着面孔,一撩玄色的常服袍摆,拾级往下走去,来臣带着两个死士紧跟在他的身后,张久落到最末殿后。   一行人沿着石阶走了几十步,才到地牢入口处。   萧询师从天算门,五感灵敏,还未入内,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来臣也闻到了,他上前将牢房的石门推开。   只见一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被绑在刑架上,耷拉着头,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从远处看去,像个血葫芦似的。   “将他弄醒来。”萧询在刑架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冷觑着被绑在刑架上的春嬷嬷说了一声。   来臣闻言,扫向他脚下装着冷水的冰桶,欲将人泼醒,动手前,却被张久给拦住了,张久制止了他的动作,低沉的道了句,“我来,”下一刻,他拿起刑架上的一只黄金锤,就往“春嬷嬷”贴着刑架的拇指上砸去。   沉闷的锤声和着骨裂声响起,原本晕过去的“春嬷嬷”闷哼一声,倏地抬起头来,目光阴鸷的朝张久刺去。   张久见他朝自己看来,妖冶的眉目间露出三分笑意,“嬷嬷既然醒了,不妨将之前与我招供的罪行,再与太子交代一遍。”   春嬷嬷重刑加身,疼得直喘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他艰难的转了头,朝靠在太师椅上的萧询看去,断断续续道,“是我……记恨太子妃欺我瞒我,将我当成傻子一样耍弄,左右我也没几天活头了,索性便掳了贺祈,设下这个局来。”   贺祈,正是吴婶从前服侍过的小主子。   萧询挑起眉来,眼神犀利的直视着他,“你是通过谁搭上吴氏这条线的?还有,吴氏进京不到半月,贺祈的下落就连她都不知道,你又是从何处得知贺祈的下落?”   春嬷嬷听萧询这般问,浑浊的瞳孔骤然一缩,抿紧了唇,再不开口。   萧询见他缄默下来,侧首冲张久使了个眼色。   张久会意,扬起手中的黄金,又砸在了春嬷嬷的食指上。春嬷嬷疼的倒抽一口凉气,他眼底一片通红,眼看着张久还要再砸第三根中指,他急忙道,“别再砸了,我招就是!”   “说!”萧询短促的呵斥了一声。   春嬷嬷道,“二十年前,我曾是宫中的太监……国师府有几个宦官,他们都曾受过我的恩惠,所以,我让他们给我捎带个东西,是很容易的。”   “至于贺祈……我根本就不用寻他,去岁贺家被抄时,他和他姨娘原就是我来安顿的。”   “而我,原名也不是富春,而是齐逸。”   富春和齐逸这两个名字从春嬷嬷的口中吐出来,张久和萧询都变了脸色。   他们看过史官笔录,都知道,二十多年前,富春曾是宫里首屈一指的大宦官,就连当年先帝突然暴毙,也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齐逸,则是被先帝抄家灭族的宜春伯府的嫡幼子。   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人竟是一个人。   不过也只有这样,他短时间内搭上吴婶这件事才能解释的通。   萧询拢着眉心,神色变幻了几瞬,看向他又问,“你与陆赫,又是怎么一回事?”   提及陆赫,齐逸招供的就更痛快了,“当年,他肯救我,是看中了我这一手调教女人的本事,想让我为他所用,帮他调教女人,我也正好需要一个藏身之处,就答应了他,随他来到了北庄。”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他并不知晓我的另一重身份。”   “先皇当年暴毙,可是与你有关?”长久的静默后,萧询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齐逸闻言,满是鲜血的脸上涌起一抹瘆人的冷意来,“是我!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我的祖父和父亲分明没有通敌,可他却听信慕家人的谗言,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祖父和父亲,就诛了齐家全族!”   “你可知,我最小的侄子、侄女他们多大,两个月,一对龙凤胎,才两个月啊,他连他们都不放过,刑台上,刽子手的刀劈下来,就那样将他们一分为二……”   “他们还那么小,满地都是血……”   回忆起当年刑台上的那一幕,齐逸的眼泪冲出眼眶,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日,奶娘站在刑台远处,紧紧的抱着他,死死的捂住他的嘴,指给他看,“哥儿,你要记得,你的家人,他们都是死在狗皇帝的手中,你以后一定要出息,给你祖父祖母,爹娘兄姐,侄子侄女报仇!”   也是因为那一幕,因为奶娘的话,他长到八岁后,便怀着一腔孤勇,头也不回的进了宫。   刚进宫的日子自然是难熬的,最下等的小太监嘛,谁见了都能踩上一脚。   当时,跟他同批进宫的小太监,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去了一半,只有他,不要脸面,不畏一切,拼了命的往上爬。   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替家人报仇。   所幸的是,他后来也的确做到了,他亲手将毒药喂进那个狗皇帝的口中,在他想要求救时,用软枕闷住了他的口鼻……   地牢中,齐逸静静的追溯过往,要说遗憾,也是有的,宜春伯府还后继无人,他走后,就再也没有人给列祖列宗供奉香烟了。   地牢外,庄子出口。   上马前,张久面色复杂的朝萧询看去,“太子,您可有想好,春嬷嬷他该如何处置?”已经离开了地牢,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再称呼齐逸。   萧询默了片刻,拧着眉心沉声道,“等樱花国王子和使臣团走后,连带着供词和证据一起移去大理寺罢!”   张久应了一声。   接着一行人策马,又朝城中奔去。   等回到内城,已经是丑时末了。   萧询顾及着时间太晚,便没有去洛神苑,而是径直去了书房歇下。   也歇不了多久,天色就亮了。   有内监进来服侍他更衣,洗漱过后,来臣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见来臣,萧询蓦地想起地牢中的吴婶还没有放出来,他便开口知会了他一声。   来臣会意,拱手道,“春嬷嬷的事情事关重大,属下亲自走一趟,跟吴氏解释清楚吧!”   “嗯。”萧询淡淡的哼了一声。   来臣便朝外退去,他到国师府地牢的时候,吴婶已经快瘦成一把骨头了。   再次听到铁链响起的声音,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朝外走去。   见来人是来臣,她微微的眨了下眼睛,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来大人,可是幕后黑手查出来了?”   来臣见吴婶站的摇摇晃晃的,他扶着她的胳膊搭了一把手,然后才肃着眉眼,冷声道,“已经查出来了,幕后人是贺家宋姨娘的亲戚,当初贺家遭难,就是他安顿的贺祈和宋姨娘,那两个人的安全你可以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谢天谢地!”吴婶一听贺祈没事,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来臣多看了她一眼,挑眉道,“谢什么天地,要谢也是该谢太子!”   吴婶听了来臣的话,先是一愣,后又连连点头道,“来大人说的是,是我糊涂了,查清真相的人是太子,我该谢的人自然也是太子。”   来臣听她这般改口,才满意了。   跟着,他便领着她朝外走去,亲自将她送回了洛神苑。   洛神苑中,因为樱花国王子到访,陆念锦是要进宫赴宴的,因此,她并没有多少时间安抚吴婶,跟她说了几句话,又帮她请了大夫,她便扶着芸姜的手往前院走去。   前院,萧询已经在等着了。   看到陆念锦盛装朝他走来,美的不可方物,他眼底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惊艳来,不过很快,那抹惊艳又被清淡所代替。   等她走到他面前后,他挑剔的看了她一眼,道,“怎么这么慢?”   陆念锦被他这般训斥,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自从恢复身份后,他对她一直是和颜悦色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挑三拣四了。   不过,她也懒得跟他计较,当即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道,“那倒是妾身的错了,妾身在此给太子赔不是!”   她这副假模假式的样子,萧询看着,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对着她,语气也更加冷漠疏离起来,“走吧!”   说完便转了身。   陆念锦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一直到出了国师府的大门,在金辂车前停下来,他才回头冲她说了一句,“上车。”   “哦!”陆念锦答应着,便朝车上走去,萧询在她之后也上了车。   至于芸姜和芸姝,则是识趣的去了后面一辆车。   金辂车里,萧询脊背挺直,端正的坐在那里,目不斜视,薄唇紧紧的抿着。   而陆念锦,因为担心吴婶,她昨晚睡得并不是很好,刚在外面还不觉得什么,一到车上,立刻打起瞌睡来。   也不管萧询在不在,她轻轻合上眼皮就眯了起来。   萧询一直没有等到陆念锦开口,他不悦的侧了头,朝她看去,却发现她已经一点一点的迷糊了起来。   顿时,又一口气憋到了嗓子眼。   他握拳抵在唇边,暗暗的诘问自己,历朝历代的东宫太子,人家的太子妃怎么就这么的知情识趣,可他……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救了她。   结果,就救回来这么一个太子妃,简直没有一点夫为妻纲的自觉。   这般想着,他不禁抑郁起来。过了很久,才缓过来。   冷静下来后,他又朝身边的女子看去,然后在她倒向另一边迎枕时,突然伸手轻轻的一拨,下一刻,陆念锦的头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闻着她身上近在咫尺的药草香,他别扭了一路的心气儿总算平顺了下来。   不过这样,他似乎还嫌不够,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茶壶上,心思一转,嘴角勾着一抹淡笑,从茶壶中倒了一点儿白水出来,洒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又往陆念锦的唇角点了几滴。   半个时辰后,陆念锦醒过来时,感觉自己的嘴角湿淋淋的,她眯着眼,下意识的就往嘴角抹去。   待察觉到手指真的变湿润后,她的瞌睡虫一下子就没了,蹭的一下坐起身来,一面用力抹嘴,一面朝萧询看去。   最后,目光落在了他濡湿的肩头上。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萧询面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让了一步道,“你先说!”   “呃……”陆念锦得了机会,开了口,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嗫嚅了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太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我……我以前睡觉都不流口水的。”   “然后呢?”萧询眉眼深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陆念锦眼底的懊恼更加明显,她小心翼翼的拽着自己的衣摆,厚着脸皮道,“你能不能原谅我?”   萧询挑眉:“只是一句口头道歉,你就想让本宫原谅你?”他是那么好脾气的人吗?   陆念锦:“……”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那你说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萧询看了她一眼,语气委婉,“本宫这几日发现,自己的寝衣都是去年做的!”   言下之意,你想让本宫原谅你,可以啊!那就先给本宫做一套新的寝衣。   陆念锦倒是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但遗憾的是,她根本就不会做女红啊!别说缝制寝衣了,就是裁剪她都做不到!   “我不会!”沉吟良久后,她看着他,一脸无奈的说道,顿顿,怕他不信,她又很是真诚的补了句,“真的。”   “你觉得本宫会信你吗?”萧询挑眉看她。   陆念锦一脸的生无可恋,她也知道原主身为一个正儿八经的古人,而且还是庶女,她说这话,完全没有说服力。   自己要是再否认,肯定会被认为故意推辞,不真诚,咬了咬牙,只得道,“好,我做就是。”   萧询表面平淡,实则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谁知,下一刻,陆念锦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能做到什么水平我就无法保证了,太子也知道,我自从离开承国公府后,就再也没有碰过绣活,平日里光忙着调制药膏做菜了,就是极儿的肚兜,都是让府中的绣娘缝制的。”   这点倒是!   萧询微微颔首,“太子妃的顾虑本宫明白了,你先试着做吧。”   陆念锦挑眉,“是不是不管我做成什么样子,太子都愿意穿?”   “你说呢?”萧询冷睨了她一眼,面容俊美如谪仙,但是出口的话却跟修罗没有什么两样,“要是做的不好,那再做一套就是,熟能生巧,不是吗?”   陆念锦与他对视,表情已经有一点点的绝望,她看着他,苦哈哈道,“太子,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做了十套,还是没法穿呢?”   萧询微微一笑,“太子妃放心,本宫堂堂东宫太子,国师府库房的锦缎没有一万匹,也有上千匹,你且随意做,定不会让你没料子可练手的!”   神他妈的没料子练手!   陆念锦暴躁,她担心的是没料子练手吗?她担心的是她自己的手好吧!   正腹诽间,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来臣的声音,“太子,太子妃,到宫门口了,该下车了!”   “走吧!”萧询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先一步站起身来,朝她递出一只手。   陆念锦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搭上他的手,两人一副恩恩爱爱的模样朝外走去。   外面,轿子已经准备好。   进了宫,萧询就要跟她分开,她去皇后的坤宁宫,他则去皇上的乾元殿。   “太子,那我就先去了,”走到轿子旁边,陆念锦放开萧询的手,冲他说道。   萧询点了点头,跟着又看她上了轿子,目送她离开,然后才带着来臣往另一边走去。   两刻钟后,轿子停了下来。   陆念锦还未下轿子,就听到一阵清脆的声音,“表嫂,是你吗?”   陆念锦听出来了,外面的人是江溶月。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是”,轿子压下去后,她刚钻出轿子,江溶月就冲她甜甜一笑,欢快道,“表嫂,果真是你,我也是今早才得知你已经解了毒,所以特意在这里等着你,想跟你一起去见姑母。”   陆念锦淡淡地颔首,跟着,打量了一番江溶月身上的衣裙,问,“表妹今日怎穿的这般素净?”   江溶月听到素净两个字,微微变了脸色,不过下一瞬,又恢复正常,她上前抱住陆念锦的胳膊,一面拉着她一起朝前走去,一面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表嫂,难道太子表哥没跟你说过,今日进京的樱花国王子除了觐见皇上,还有一个目的,是求皇上赐婚?”   陆念锦自然是听萧询说了的,不过现下江溶月问起,她却没有承认,而是苦笑着道,“我这段日子一直缠绵病榻,你表哥他来我院子的时候都极少,又怎么会跟我说起这种事?”   江溶月一直打量着陆念锦的脸色,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疑道,“不知表嫂中的是什么毒,我看着表嫂的气色,倒是很好的样子。”   陆念锦闻言,觑了江溶月一眼,道,“好什么好,不过是胭脂和妆容堆叠出来的,回头等你去国师府,给你看看我不上妆的样子,你就知道我脸色多差了。”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江溶月听陆念锦这般说着,才将将信了她身体不好的事。   往前又走了一段,快到宫巷尽头时,她眼神微微闪烁,突然发力,将陆念锦的胳膊抱的更紧了些,一脸落寞,欲言又止的看向她,道,“表嫂,你知道吗?我听祖母说,这次和亲,皇上一定会在我和湖阳公主之间挑选一个人……”   “是吗?”陆念锦微微挑了挑眉。   江溶月笃定的点了点头,“祖母是从姑母这里知道的,消息肯定是真的。”   “这样啊……”陆念锦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就再没了后续。   江溶月看她这样,心一下凉了一截。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眼里含了泪,委屈的看着她道,“表嫂,若是非要在我和湖阳公主中间挑出一个来和亲,你肯定是不愿意我去的,是吗?”   陆念锦对上她的眼睛,沉默良久后,轻轻叹了口气,“表妹,君心难测,我便是太子妃,也不敢胡乱揣测皇上的心思。”   江溶月没想到陆念锦会将绣球滚到皇上那里去,她一时语塞,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后还在等着,我们快走吧!”陆念锦不想再和江溶月纠缠下去,她抽回自己的手,率先往前走去。   江溶月看着陆念锦一步一步的走远,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扔进了冰窖里。   “小姐,走吧!”寒雪幽怨的看了眼陆念锦的背影,小声提醒自家主子。   江溶月被寒雪的话拉回神来,她迈动步子,朝陆念锦追去。   而已经远出她一截的陆念锦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她停下脚步,等到江溶月走到她身边,才和她一起继续往前走去。   剩下的路程不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就进了坤宁宫。   坤宁宫里,皇后早就知道今日江溶月和陆念锦会进宫,她特意派了二等宫女姚黄在外面等着迎人。   因此,两人前脚刚进坤宁宫的宫苑,姚黄后脚就笑盈盈的迎了上来,道,“奴婢给太子妃和郡主请安,太子妃、郡主吉祥,娘娘一早就在大殿里等着两位了,两位请跟奴婢进去吧!”   “有劳姑娘!”陆念锦淡淡的应一声,跟姚黄并排往坤宁宫正殿走去。   正殿中,皇后果然已经装扮妥当,坐在凤座上等着了。   看见她们两人进来,她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来,“溶溶,锦儿,你们来了……” 第83章 太子喜欢什么,关你什么事   陆念锦朝凤座上的皇后看去,这一年来,皇后明显瘦了很多,原本丰润的两颊已经没多少肉,宽大的凤袍穿在身上也有些空荡,多亏了妆容的加持,整个人才不那么难看。   “母后!”   “姑母!”   两人走到近前,分别叫了一声。   皇后宽和的笑笑,让人赐了座,然后看向两人道,“你们两个可有一阵子没有进宫了,这坤宁宫里都有些寂寥了。”   陆念锦闻言,抿了抿唇,没言语,她对面的江溶月怔忡着,也没接话。   皇后朝江溶月看去,“溶溶,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没有,”江溶月听皇后这般问,下意识说道,她抬起头来,轻轻的摇了摇,忧心忡忡道,“姑母,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有些担心。”   “哦,担心什么?”皇后端起手边的蜜水喝了一口,蹙起眉来,关心的问道。   江溶月脸上浮现起一抹为难,又纠结了一会儿,才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姑母,我怕今日宫宴上,樱花国王子就会向皇上提亲……”   皇后听江溶月说起和亲这茬,脸色也凝重起来,她沉顿片刻后,看向陆念锦道,“锦儿,和亲樱花国一事,你怎么看?”   陆念锦默了片刻,抬头看向皇后时,还是那句话,“皇上圣心,臣媳不敢妄测。”   她话落,皇后定定的看着她,眉心蹙得更紧,良久,才叹了口气,索性将这事挑明了道,“母后的意思是,如果此事有转圜的余地,你能不能向着溶溶一些,毕竟她是你和询儿嫡亲的表妹。”   陆念锦听皇后说完,很想说一句,湖阳公主也是她和萧询嫡亲的妹妹,但话到嘴边,滚了一滚,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皇后都是萧询的生母,是极儿的亲祖母。   “我明白了。”沉默了不知多久,最后她冲着皇后淡淡的说了一句。   皇后听她承诺,这才满足了。   没多久,宫妃和内外命妇也到了,一波一波的入了坤宁宫。   陆念锦觉得有些闷,跟皇后说了一声,便朝外退去。   她站在偏殿上风口,吹着微风看廊下摆着的几缸子睡莲,睡莲底下,是各色的锦鲤。   心里想着事,她拨弄着水缸里的清水,看的正出神,身后突然想起芸姜的声音,“奴婢见过景妃娘娘。”   陆念锦眉心一跳,她收回泡在水缸里的手,用芸姝递过来的帕子轻轻的擦了擦,又将帕子递回给芸姝,然后才不紧不慢的朝景妃看去,“娘娘。”   景妃今日的妆容和穿着仍是一如既往的朴素简洁,她微微的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柔声道,“太子妃真是好兴致。”   “比不得娘娘。”陆念锦收回目光,语气淡淡的。   景妃瞧着她这般模样,眼底笑意更深,与她并排站在水缸前,欣赏着缸子里的睡莲,道,“太子妃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尚可,”陆念锦轻声的说着,极力让自己表现的正常,话落,她看向她,又反问道,“娘娘呢,膝盖……好些了吗?”   听陆念锦提及膝盖,景妃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在漪澜宫跪的那六个时辰,她眼中有寒芒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颜色浅淡的唇角微微的勾了勾,道,“擦了药,好多了。”   “那就好!”陆念锦点了点头。   她怕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正要找个机会离开,这时,景妃忽然道了句,“下个月,就是你姨娘的忌日了吧?”   陆念锦听她提起李氏,心口猛地一窒,似乎是原主的情绪。   “娘娘到底想说什么?”她的脸色冷了一些,强忍着胸口处的不适,皱眉看着她反问。   “也没什么,”景妃吐气如兰,幽幽的笑了笑,“就是忽然想起来,去年将你姨娘的遗物交给你时,似乎落下了一件东西。”   听景妃这般说着,陆念锦只觉不妙。   “是什么东西?”她沉声追问。   “一封信,”景妃眉目宛然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一封你姨娘在成婚前写给镇国大大统领的信,她要大大统领护着你,保你一生一世平安喜乐,因为……你是他的亲骨肉。”   最后一句,许是太过禁忌,景妃故意将声音压得极低,和着锦鲤在水缸间翻动的声音,只有她们两个人堪堪能听到。   陆念锦根本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时间,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紧紧的攥着拳头,思考着景妃话里的真假……却根本想不出一个肯定的结果。   那毕竟是上一辈的事情,别说她根本不清楚了,就是听说过,也不过是只鳞片爪,根本无法触及更深层的真相。   “本宫说的话,太子妃不信吗?”景妃见她陷入沉思,轻轻反问了一句,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只信封朝她递去,“这是本宫专门使人拓印下来的原信,太子妃可以带回去仔细的比对下,看是不是你姨娘的真迹。还有你的出生时间,承国公府里的老人应该都知道……本宫在此祝愿太子妃,能早日查清楚自己的身世,认祖归宗。”   陆念锦不语。   她脸色阴沉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反观景妃,却是一脸的轻松,她说完该说的话,微微的行了半礼,便朝外退去。   她带着阿槐姑姑走后,芸姜上前两步,打量着自家主子难看至极的脸色,忍不住问,“太子妃,景妃她到底跟您说了什么,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什么。”陆念锦嗓音沙哑的道了一声,她紧紧的捏着掩藏在宽袖下的信封,眼眸低垂,过了好一会儿,脸色才恢复正常。   “我们回去吧。”感觉到自己平静下来后,她转过身,冲着芸姜和芸姝说道。   话音刚落,却见又一道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是陆嘉怡。   陆嘉怡身着一袭火红的裙子,抬着下巴,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面前,“见过太子妃,”她不情不愿的行礼。   陆念锦看了她一眼,停了片刻才叫起,“小姑姑,你怎么过来了?”   陆嘉怡直起身子,神色不善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们姑侄两个很久都没见了,我想跟你说说话,就出来了。”   “那不知小姑姑想跟我说什么?”陆念锦挑眉问道。   陆嘉怡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挑剔的看了眼她身边的芸姜和芸姝,高高在上地吩咐道,“你们先下去,我有些私房话要与太子妃说,你们不方便听。”   芸姜和芸姝都是陆念锦的人,自然不会听陆嘉怡的吩咐,两人同时径直朝陆念锦看去。   陆念锦也没让两个婢女退下,而是冲着陆嘉怡,不怒自威道,“小姑姑有什么话直接说吧,她们都是我的心腹,不必避讳。”   陆嘉怡闻言,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难为情的抿了一会儿唇,然后才开口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太子喜欢什么颜色?”   陆念锦狐疑的沉默了一会儿,挑眉反问,“太子喜欢什么颜色关小姑姑什么事?”   陆嘉怡自认为自己的心思已经够明显了,眼下被陆念锦这么一呛,她只觉得自己被冷嘲了,当即柳眉倒竖,红着脸,瞪向她道,“问你什么你说就是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小姑姑了?”   陆念锦是在陆嘉怡红了脸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这个小姑姑不知何时,竟然移情别恋又喜欢上了萧询!   “你说啊!”见陆念锦又晃神起来,她不耐烦的催了一句。   陆念锦被她喊回神来,她眯了眯眼,又从头到脚的看了眼这个飞扬跋扈的小姑姑,盘算着她和萧询以后可能会发生的故事,眼底跃出一抹星光熠熠来,道,“好啊!”   “那太子最喜欢什么颜色?”陆嘉怡问道,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娇羞来。   “玄色。”   “太子最喜欢什么首饰?”   “黑珍珠。”   “太子喜欢什么点心?”   “白糖糕。”   “太子喜欢什么香?”   “玫瑰香。”   “太子喜欢什么书?”   “才女朱淑的《断肠集》。”   ……   后面陆嘉怡又问了许多问题,陆念锦全拣相反的说了。   陆嘉怡问到后面,终于生出几分狐疑,她一脸怀疑的看着她质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怎么敢骗小姑姑,”陆念锦故意做出原主从前被陆嘉怡责罚时的模样。   陆嘉怡一听,顿时不再怀疑,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午后。   眼看着,给樱花国王子接风洗尘的宴会就要开始,前朝却倏然来了人传旨道,樱花国王子在城外十里坡处被人刺杀,现在受了伤,只能先回国宾馆养伤。   这也就意味着,宴会得延后几日。   坤宁宫正殿,凤座上,皇后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叹了口气,看着满殿的后妃和内外命妇道,“你们也都听见了,樱花国王子受伤,宴会只能延期举行,今日劳你们白白进宫一趟,实在是对不住,本宫现在让人送你们早些出宫罢!”   内外命妇听皇后这么说,连忙带着笑道,“王子会遇刺,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哪里能怪得上娘娘,娘娘实在无需自责。”   一人开口,后面又有多人附和。   皇后闻言,只是惆怅的笑了笑,然后便安排人送内外命妇出宫。   陆贵妃和景妃因为身份高贵,是走在内外命妇前头的,倒是已经失宠的宁妃一直没有走,等到内外命妇全部都走完了,她还稳稳的坐在那里。   皇后见状,忍不住侧过头去,问道,“宁妃可是还有什么事?”   宁妃点了点头,然后一脸为难的朝陆念锦看去,“回皇后,太子妃的话,是这样的,小公主这段时间,夜里总是啼哭,奶娘哄也哄不好,太医院那边的儿科太医来了几个,也都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所以……”   “你是想让太子妃去帮你看看小公主罢?”皇后直接问了出来。   宁妃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道,“娘娘明慧,臣妾正是这个意思。”   皇后拧着眉,又朝陆念锦看去,“太子妃的意思呢?”   陆念锦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做不到对一个孩子见死不救。   这般想着,她看向宁妃道,“让宫人将小公主抱过来吧。”   宁妃听她这么说,脸上却闪过一抹不情愿来,她抿了抿唇,看着陆念锦解释道,“太子妃见谅,小公主昨夜啼哭了整整一夜,到早上我出门时才堪堪睡了过去,她还那么小,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她受累。”   陆念锦对宁妃原就不喜,现在听她这么惺惺作态,当即就不乐意了,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小公主出生不过数月,又不会走,受什么累,要说受累,也是奶娘受累。”   宁妃被陆念锦这么一怼,一时竟无法反驳,半晌,才幽幽的道了句,“太子妃身份贵重,小公主确然是当不得太子妃亲自跑一趟,太子妃请稍等,我这就让人去启祥宫将小公主抱过来。”说着,她便给身边的绿芜使了个眼色。   绿芜福了下身,躬着身子朝外退去。   没多久,她就带着奶娘将小公主抱了过来。   和宁妃说的一样,小公主的体质确实不好,陆念锦初初看到她的脸色的时候,就肃了面容,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孩子实在不像是个活得长的。   一把脉,果然,除了胎里的不足之症,还有平常宫人照顾的不经心。   以及药灌得太多,她现在整个人就像一个缺了底板的木桶。   生机飞快的流逝着,就算是她出手,用尽这世上最好的药材,只怕也撑不了一个月。   皇后见陆念锦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试探着问道,“锦儿,小公主的身子怎么样?可是能治得好?你放心,只要能治得好小公主,要什么药材你随便开,就是太医院没有,本宫也会禀告皇上,从民间搜集来的。”   陆念锦听皇后这般说着,她转头朝她看去,沉着脸色,叹了口气,道,“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皇后重复着这四个字,脸色顷刻大变,她紧紧的攥住了手下的的凤座扶手,反问道,“你说什么来不及了?”   陆念锦又回头看了眼奶娘怀中的小公主,惋惜道,“宁妃带小公主来寻臣媳的时间太晚了,小公主如今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根本治不好了,哪怕是将太医院里所有的好药材都用上,也……撑不过一个月。”   她这话一落,宁妃当即就晕了过去。   “来人,快将宁妃抬去偏殿,再去请太医来!”皇后看着宁妃晕了过去,忙吩咐手底下的姚黄。   姚黄领命,一面吩咐人抬宁妃,一面叫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太医很快赶了过来,他替宁妃把过脉后,道是气急攻心,开服药,喝上两顿也就好了。   可宁妃念及小公主,却怎么也不肯喝药。   皇后没有办法,只能让人去请了皇上过来。   皇上也没想到,他几天没去看小公主,这个孩子就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活头了,当即,对宁妃和小公主的疼爱又死灰复燃。   甚至下了圣旨让陆念锦留在宫里照顾小公主,又让人去准备了步辇,亲自送宁妃回宫。   而小公主则是留在了坤宁宫。   政事堂,萧询忙完樱花国王子被刺杀的事,赶在宫门落锁前,过来接陆念锦,到了坤宁宫后,却被告知,皇上已经下令将陆念锦留在了宫里照顾小公主。   听完这个消息,他的脸立刻黑了,一把握住陆念锦的手,眉目幽邃,不容拒绝道,“跟本宫回国师府。”   “可是,”陆念锦转向他,一脸的欲言又止,“皇上让我留在宫里照顾小公主。”   “宫里不安全,若只是为了小公主,让人将她带回国师府就行了。”萧询说道。   陆念锦皱起眉来,“这样皇上会同意吗?”   萧询看着她的眼睛,笃定道,“自然会!”   说着,他便朝身后的来臣使了个眼色,来臣会意,立刻朝外退去。   没多久,他再回来时,便带了皇上的口谕过来。   皇上并不愿意他们两个将小公主带回国师府去,小公主只有一个月的寿命了,皇上希望她能留在启祥宫。   “那我呢?”陆念锦看向来臣问道。   “回太子妃的话,皇上没有再勉强您一定要留在宫里,他冷静下来后,只让您将医治小公主的方子录下一份来给太医,让太医按方照做。”   “我明白了,”陆念锦点了点头,然后便让人去准备笔墨纸砚。   芸姜亲自出去拿,笔墨纸砚很快就准备好了。   陆念锦提起笔来,将医治小公主的方子仔仔细细的写了下来,她写的很详细,写完后,怕太医不懂,她又让人请了太医院最擅长儿科的太医过来,打算跟他仔细的讲讲如何照顾小公主。   这边,坤宁宫里,她正跟太医说着。   另一边启祥宫里,却突然迸发出一声大叫,是奶娘的声音,“宁妃娘娘,小公主殁了!”   “你说什么,小公主殁了?”宁妃听到这句话,像是疯了一般,爬下床,拼命的朝小公主的房里跑去。   到小公主房里后,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探向小公主的鼻端。   已经没有一丝丝的呼吸了。   顿时,她眼眶一红,整个人直接朝后跌去,再次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绿芜从外面进来,正好看见宁妃晕倒,她快步上前来,一面唤着宁妃,一面让人去请太医。   外面的小太监听到,二话不说就朝太医院跑去。   等太医赶过来的时候,得到消息的皇上也过来了,他坐在宁妃的床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悲痛的安慰道,“爱妃,小公主她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你节哀,以后,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的。”   “不!”宁妃大哭着,她死死的抓着皇上的衣襟,将自己的脸埋进皇上的胸膛之中,哽咽着,痛不欲生道,“不,皇上,就算我们以后再有孩子也不是这个了,我们的小公主,她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皇上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刚才所说的话,也不过是安慰宁妃罢了。   太医也没想到,宁妃娘娘会在他赶来之前就醒过来,眼下,只能躬身站在一旁,等着皇上的吩咐。   宁妃一直靠在皇上的怀中哭了很久。   哭到最后,她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皇上心疼的将她放到床榻上,看着她在梦中依然紧皱的眉头和通红的眼眶,他抬起手来,心疼的在她眉心抚了抚,而后才朝太医看去,“过来,给宁妃好好的看看,瞧瞧她的身子可有什么不妥。”   “是,皇上!”太医答应着,跪倒在了地上,膝行着朝床榻上的宁妃爬去,然后拿了脉枕垫在她的胳膊下,细细的替她诊脉。   过了两刻钟后,他才放开宁妃的手,收回脉枕,看向皇上道,“回皇上的话,宁妃娘娘只是因为小公主突然夭折,太过伤心,才晕了过去,她的底子还好,只需要稍稍的调养一番,以后不会影响诞育皇嗣的。”   皇上听太医这么说,微微松了口气。   只要不影响生育,以后,孩子总是会有的。   他朝太医摆了摆手。   太医下去开药了。   福公公见太医走后,适时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躬着身子走到皇上的身边,道,“皇上,小公主的灵堂已经布置好了,您现在可要移步过去再见小公主最后一面?”   皇上却没有回应福公公的话。   他的脸色阴沉着,过了片刻,突然道,“去给朕将太子和太子妃叫过来!”   “……是,皇上!”福公公迟疑了片刻才答应,因为他知道,皇上这是迁怒太子妃了。   可这事跟太子和太子妃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叹了口气,心里这样想着,但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答应了一声,就朝外走去。   他没想到的是,他前脚刚出了启祥宫,后脚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的太子和太子妃…… 第84章 她是本宫的太子妃,不是太医   “太子,太子妃。”福公公走上前,面色复杂的唤了一声。   萧询朝他摆了摆手,面容冷峻的询问道,“可是父皇命你去坤宁宫,寻本宫和太子妃?”   福公公打量着面前这位储君的脸色,赔着小心点了点头,“太子见谅则个,皇上也是乍闻小公主夭折噩耗,伤心过了,才失了平常心。”   “本宫明白。”萧询冷冷地撩了福公公一眼,牵起陆念锦的手朝启祥宫里走去。   福公公连忙跟上。   “皇上,太子和太子妃到了。?”进了内殿,福公公弯下腰,压低声音,冲站在宁妃榻前的皇上禀道。   皇上闻言,慢慢的转过身来,他眼底一片阴翳,一瞬不瞬的看着陆念锦,压抑着怒火,沉声道,“是你,不肯留在宫里照顾婉徽?”   萧婉徽,是小公主的名字。   “是!”陆念锦道。   “是你,叫走了陈太医?”   “是!”   “好……好!”皇上咬着牙,连道了两声好,下一刻,扬起巴掌,就要朝陆念锦脸上掴去。   陆念锦感觉到有掌风袭来,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皱起眉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但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她拢紧手指,轻轻地颤了下眼睫,睁开眼,却见皇上的手腕竟被萧询横截在了半空,用力的攥着。   “太子这是要刺驾?!”   皇上也没想到他一手培养大的太子,竟会因为一个女人跟他动手,他震惊、失望又恼怒的看着他,厉声喝道。   寝殿里有胆小的宫人,被这怒吼骇得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儿臣不敢。”萧询用力的将陆念锦拨到身后,然后才松开皇上的手腕,拱手说道。   皇上冷哼一声,面庞涨红,死死的盯着他,“你们两个去小公主的灵堂跪着,没有朕的允许,谁都别起来。”   “……父皇这意思,是将锦儿当成女医了吗?”   萧询自己被罚跪倒是无所谓,但陆念锦被罚,却触到了他的逆鳞,他抬起头来,直视着皇上诘问道。   皇上被萧询这般质问,更加急怒起来,他眼眸通红的望着他,拂袖道,“太子,婉徽不止是庶出的公主,她还是你的亲妹妹!”   “是吗?”萧询挑唇,有些嘲讽的看着皇上,“照父皇这么说,陆贵妃和景妃还是儿臣的庶母,那她们是不是也该将儿臣视若己出?”   听萧询提到陆贵妃,皇上整个人一下子僵在那里。他想到了十九年前,十九年后,陆贵妃给萧询还有萧极下毒的事……这哪里叫视若己出,分明是仇深似海!   是啊!皇家哪里有什么亲情呢!   倒是他一时气急攻心想左了。   皇上失神的看着萧询,眼中又是恍然,又是愧疚。   良久后,他无力的摆了摆手,“你跟太子妃去给婉徽上柱香,再出宫罢!”   “是,父皇。”萧询躬身应了一句,然后握住陆念锦的手,带着她朝外走去。   到了外面,陆念锦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看着他道,“你方才对皇上也太不敬了。”   萧询听她这般指责,不轻不重的看了她一眼,道,“太子妃若是不满,等会上完香可以多跪几个时辰!”   陆念锦不悦的斜了她一眼,道,“我又不是受虐狂,能不跪当然不跪了。”   萧询再没说话,两人沉默的朝灵堂走去。   到了灵堂后,陆念锦点了六根香,递给萧询三根,自己擎着三根,深深鞠躬后,插进了香炉中。   “愿你来生能投在一户普通人家,有疼爱你的爹娘,有亲近你的兄弟姐妹,有珍重你的郎君……今生的苦痛,就全忘了吧!”她看着小公主的棺木,默默的为她祝祷。   萧询倒是没这些复杂的心理活动,他上完香后,带着陆念锦便要离开。   “奴婢送太子妃和太子出去吧!”两人经过双英身边的时候,双英忽然低低的说了一声。   陆念锦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后,微微点了下头。   双英在前带路,领着她和萧询朝殿外走去,她一路沉默着,哑巴一般的将他们两人送到了启祥宫外,便回了偏殿灵堂。   “手握的自然些,将纸条收好,等出了宫再看。”离开启祥宫有一段路后,萧询侧了下头,沉声提醒陆念锦。   陆念锦听萧询这么说,忙将紧攥的五指松了松,扬起头,看着他僵硬的笑了笑。   到了内外宫交界处,自有轿子后侯在那里。   “上轿!”萧询冲着陆念锦说道。   陆念锦点了点头,朝轿子走去。   两刻钟后,两人出了皇宫,上了国师府的金辂车。   他们前脚刚坐好,后脚金辂车就哒哒的往前驶去,萧询一伸手,将马车侧壁上储放夜明珠匣子上的黑布撤去,下一刻,夜明珠清润的光泽就铺满了整个车厢。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陆念锦一眼。   陆念锦将双英给她的纸条展开,只见上面凌乱的写着一句话:奴曾见奶娘以银针刺小公主发心。   “这么说,小公主的病殁另有隐情?”陆念锦朝萧询看去,震惊的问道。   萧询将她手中的纸条抽过,转手扔进了桌上的香炉里,又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这件事本宫会去调查,你便当做自己没有收到这个纸条!”   “我明白的,”陆念锦点了点头,调查宫里的事,萧询的确比她在行。   至于她,她现在该关心的不是小公子夭折的真相,而是她自己的身世。   不动声色的握着宽袖中的信封,她思量了很久,还是没有跟萧询交代这件事。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国师府外停了下来,这时,她像是才想起来一般,看向他问道,“对了,太子,樱花国王子遇刺的事情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萧询倒是没想到她会关心起这件事,停了片刻,才道,“是西山的一些贼匪,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来消息,知道樱花国王子此次来云朝,带了樱花国的镇国之宝鸳鸯龙凤,打算进献给父皇……”   “这么说,那些贼匪是为了求财了?”   萧询点了点头,沉声道,“他们抢到了藏在箱中的鸳鸯龙凤,便撤退了……至于行踪,还在追查当中。”   “原来是这样。”陆念锦轻轻的点了点头。   “太子,太子妃,国师府到了,该下车了!”来臣在外面提醒。   萧询答应了一声,牵起陆念锦的手往车下走去……   进了国师府,到前后院的月亮门时,萧询停了下来,他抬起手,轻轻地揉了下陆念锦的发心,道,“本宫书房中还有些政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了。”   “嗯,”陆念锦点点头,“太子有事就快去忙吧。”   萧询低下头,又在她的唇角亲了一下,然后才转身离开。   陆念锦则是心不在焉的朝洛神苑走去……   “姑娘,厨房里备了夜宵,您现在可要用些?”阿苑一直在屋里等着,看见陆念锦进来,她立刻站起身来,一面和芸姜一起伺候主子换衣裳,一面问道。   陆念锦在宫里待了一天,眼下确实有些饿了,她朝阿苑看去,笑着点了点头,道,“捡好克化的吃的,去给我拿些罢!”   “是,太子妃!”阿苑说着,便朝外退去。   等她换好衣裳,净了手,阿苑刚好将夜宵拿进来,是几个爽口的凉菜并一盅小馄饨。   陆念锦看到那一盅色香汤清的小馄饨,蓦然想起的,却是当初在承国公府时,秦嬷嬷常给她做的五色小馄饨。   想起旧事,她的面上不知不觉的就多了一抹惆怅。   阿苑看在眼里,试着问道,“太子妃,可是这小馄饨不合您的胃口?”   “不是。”陆念锦抬起头来,轻轻的摇了摇,说着,她便拿起汤匙,舀着汤盅里的小馄饨吃了起来。   小馄饨皮薄馅儿香,虽然和秦嬷嬷做的不是一个味道,但也是一等一的好吃,陆念锦很快就吃完了一碗。   她放下勺子,正要吩咐阿苑将东西收拾下去,这时,奶娘虞氏抱着孩子从外入内,福身唤了声“太子妃”。   陆念锦一看到极儿,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再没空想别的,她笑盈盈的朝虞氏伸出手来,虞氏会意,将正睁着眼睛吹泡泡的极儿交给他。   这边,洛神苑,陆念锦逗极儿玩的不亦乐乎。   而另一边,书房,萧询看完一份邸报,刚端起手边的茶盅,准备润润口,这时,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   他抬起头,进来的是来臣,他的手里拿着一封信。   “这是什么?”他放下手里的茶盅,看向他问道。   来臣上前道,“这是吴泾收拾金辂车时,从里面捡到的。”说着,他便将信递了过来。   信上并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标志,萧询不确定这信是陆念锦落下的,还是外人的人塞进来的,是以,他犹豫片刻后,还是将信打了开来。   信封里只有一张信纸,写了大概四五行的样子,字数并不多,他一眼过去就看了个大概。   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铁青铁青的。   “太子……”来臣瞧着自家主子这般模样,也紧张了起来,他盯着信的背面,沉声问道,“这信可是有什么不妥?”   萧询听他这般问,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抬起手来,用力的捏了捏眉心,脸上尽是冰冷的为难。   直到很久后,他才放下手,长长的出了口气,然后将信又装回信封,递给他道,“让吴泾将信放回原处,再让人仔细的看着,除了太子妃的人,别让任何人接触到这封信。”   “还有,也别让太子妃的人知道,信被带出过车厢。”   “是,太子!”来臣纵然狐疑,但是对于主子的吩咐,还是认认真真的答应了下来。   他接过信,转身退出了书房,往金辂车停放的车马房快步走去。   而就在他赶到车马房,将信封放回去的同时,陆念锦终于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弄丢了信。   这下,她也没心情逗着萧极玩儿了,她忧心忡忡的冲着奶娘虞氏招了招手,虞氏会意,当即走上前来,将极儿抱了过去。   陆念锦又看了她一眼,叮嘱道,“我这里现在还有些别的事情,你先带极儿回去睡,等明日我有时间了,再抱他过来!”   “是,太子妃!”虞氏答应了一声,抱着昏昏欲睡的极儿就朝外退去。   陆念锦在她走后,立刻肃了表情,看向芸姜道,“芸姜,我回府的时候,丢了一封很重要的书信,你现在立刻按着我们回洛神苑的路,一路找过去,我带着芸姝去车马房找!”   芸姜见陆念锦的神色如此严肃,连忙答应道,“是,姑娘,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说着,她便朝外走去。   陆念锦看着她离开,又望向芸姝道,“我们也走吧!”   “是,太子妃!”芸姝答应,然后两人便朝外走去。   三个人兵分两路,芸姜打着灯笼,沿着到前院的路去找信,陆念锦则是带着芸姝去了后院的车马房。   车马房中,吴泾已经得了来臣的吩咐,看见陆念锦进了车马房的院子,他立刻走上前,利落的打了个千儿,疑惑道,“太子妃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陆念锦目光一转,朝他身后的金辂车看到,挑眉道,“是这样,我忘了点东西在马车上,那辆马车吴管事还没有收拾吧?”   吴泾闻言,连忙昧着良心道,“回太子妃的话,属下一回府,肚子就不舒服的厉害,便先去跑了好几趟恭房,眼下还未来得及收拾金辂车。”   “那就好,”陆念锦点头,她让芸姝在原地等着,自己亲自朝金辂车走去,踩着车梯上了马车。   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庆幸的是,那封信真的躺在车厢里的地毯上。   陆念锦强压着内心激动,将地毯上的信捡了起来,重新揣回到了袖子里,又平复了一会儿的心情,才朝外走去。   外面,芸姝一直站在原地等着,看见陆念锦从车梯上走下来,她才上前问道,“太子妃,东西找到了吗?”   陆念锦看着她,微微颔首,“找到了,”说着,她又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玉镯,朝吴泾扔去。   吴泾稳稳的将玉镯接到了手中,但是却不敢收,他朝陆念锦看去,恭敬的一拱手道,“回太子妃的话,属下只是做了属下该做的,不敢讨赏!”话落,他便将镯子朝芸姝退去。   芸姝没有收,她转头去看陆念锦的脸色。   陆念锦并不将一只玉镯放在眼中,她望向吴泾道,“给你的就是你的,收下吧!”说着,带着芸姝便朝车马房外走去。   吴泾看着太子妃离开,他握着手里的玉镯,就像捧着一块烫手山药一般,思前想后,还是托人将玉镯送去了书房。   书房中,萧询看着熟悉的羊脂白玉镯被来臣放到桌案上,他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这不是本宫让珍华阁送到洛神苑的镯子吗?”   来臣听自家主子询问,微微沉吟了片刻才道,“回太子的话,太子妃从车马房拿了信后,便将此玉镯打赏给了吴泾,吴泾不敢收,就让人送了过来,交由太子处置。”   萧询:“……”   听来臣将始末全数道来,他的脸色更差了,良久,才冷哼了一声,抬起头,冲着来臣吩咐道,“你先出去吧。”   “是,太子!”来臣退了出去。   萧询再想看手中的邸报,却是怎么也看不下去,他干脆起了身,朝外走去。   洛神苑中,陆念锦将信带回寝房,斥退了所有的婢女,正要打开来看,这时,寝房的帘子突然晃了一下,带出微微的响动。   她下意识的将信往枕头底下一塞,一面转头看去,一面不悦道,“不是让你们退下,今晚不必进来伺候?!”   “是本宫。”萧询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   陆念锦在听到萧询的声音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朝他看去,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太子不是说还有公事要处理,怎么又过来了?”   “来看看你,”萧询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道,“今日在启祥宫,吓坏你了吧?”   “也、也没有……”陆念锦言不由衷的说道,话落,想了想,又替皇上描补道,“父皇也是因为失去小公主太过伤心,这才冲动了些。”   萧询听她这般说,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这是真话?”   陆念锦硬着头皮道,“是真话?”   “那要是本宫当时没有护着你,父皇真的掌掴了你呢?”萧询看着她的眼睛,停了片刻又问。   陆念锦她按着当时的情况回想了一下,要是皇上那一巴掌真的打在了她的脸上,那她……   她肯定会生气,会委屈,会怨恨的!   就如萧询在皇上面前说的那样,她又不是太医院的太医、医女,她根本就没有必要对小公主的生死负责,何况,宁妃又出卖过她……按照当时的情况,她救小公主是情分,不救也是她的本分。   因为小公主身上的生机已经被掏空,随时都有夭折的可能。   说的难听点,她救小公主本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因为未来总有一天,小公主会在她的诊治下夭折。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陆念锦的脸色变换着,萧询一点一点全看在了眼中。   他突然伸手,轻轻的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握着她的手道,“锦儿,只要有本宫在,本宫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就算那个人是父皇,是母后,也不可以。”   陆念锦听他这么说着,心倏地一动,紧跟着,却是铺天盖地的惊慌和不适。   “太子为什么会这般生气,当然是因为太子心悦太子妃您,他担心您了……”   芸姜曾经提点过她的话,像是冷风一样灌进她的耳中。   她变了脸色,拼命的想抽回自己的手。   但是萧询却不肯放,他见她变了脸色,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攥着她的手,微微拢了眉心,“你脸色这么差,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陆念锦摇了摇头,又仓皇的低下头去,她看着他紧紧包着自己手背的修长指节,哑声道,“我只是,被太子抓的有些疼。”   萧询闻言,顺着她的目光朝下看去,只见他抓着的白嫩小手果然红了一片,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抱歉。”他松了她的手,目光却未移开,想帮她揉一揉,但陆念锦却在他松手的时候,飞快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顾左右而言他道,“太子,天色晚了,我想先睡下了。”   ……   “你到底怎么了?”萧询看着她明显不寻常的模样,脸色微沉,他想到了他在书房看到的那封信,登时肃了容色,望着她,语重心长道,“锦儿,我们是夫妻,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你若是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可以直接与本宫说的,不管是什么事,本宫都不会嫌弃你,只要你说,本宫定然帮你解决了。”   “没有,我没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啊!”陆念锦摇头,眼神中是闪闪烁烁的诚挚。   萧询看着,心里是挥之不去的失望,他叹了口气,又叮嘱她道,“那以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办的事情,一定要来找本宫。”   “嗯,我知道了,”陆念锦应着,她又没看那封信,根本就没往那封信上想。   说完后,她又站起身来,冲着他道,“天色真的很晚了,我送太子出去吧。”   “你这是在赶本宫走?”第二次听到这句话,萧询挑了挑眉,一脸的不悦。   陆念锦只好耐着性子解释,“太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萧询看着她质问,“你是本宫的太子妃,本宫留宿在你的院中,不是应该的吗?”   “……太子,今日宫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是真的累了,没力气伺候你。”沉默了片刻,陆念锦咬着牙说道。   “本宫无需你伺候。”萧询却是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来。   他怕陆念锦看完那封信后,会做出什么傻事。 第85章 太子也会说甜言蜜语了   “那我让人伺候太子去洗漱,”陆念锦担心着枕头下的信,又劝不走萧询,只得想办法支开他。   “不必了,”萧询淡声拒绝,他一向不喜欢婢女近他的身,话落,便自己朝净房走去。   他进去后没多久,陆念锦就听到一阵水声,她估计了下萧询沐浴大概要用的时间,转过身,小心翼翼的将信从枕头下拿了出来,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   看完后,她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这封信,就笔迹和行文来说,的确是李氏亲手所书。她曾经读过不少李氏留下的小札和菜谱,很了解她落笔和措辞的习惯。   难道,她真的是陆赫和李氏生的?   这般想着,陆念锦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烦躁,这也太可怕了,毕竟名义上,陆赫可是她的二叔祖,是她爹娘的亲叔父。   她坐在床上,一直失神了很久,直到净房中传出的水声停下,她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信纸塞回信封,飞快的藏到了床褥底下。   萧询湿着头发出来的时候,陆念锦的面色已经恢复正常。   她见他及腰的发丝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珠,站起身道,“我帮太子擦头发吧!”   “……”萧询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棉帕子递了过去。   陆念锦接过,将他按在了妆镜台前,白嫩的十指穿过他的发丝,动作轻柔的帮他擦着头发。   男人的发丝保养的极好,又黑又亮,摸起来就像缎子一样,从上到下,竟然没有一根发丝是干枯分叉的。   “太子的头发养的真好,”快擦干时,她由衷的夸赞了一声。   萧询透过铜镜,捕捉到她唇角的笑意,停了片刻,挑眉问道,“太子妃的心情很好?”   陆念锦听他这般问,握着他发尾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道,“美好的东西,自然是会人心情欢愉一些的。”   “那太子妃日后若是觉得不开心,便多照照镜子。”   萧询淡淡的说道,陆念锦听着,手上忽然一僵,她眼皮一抬,对上铜镜中萧询幽邃的眼睛,迟疑道,“太子是说我生得好看吗?”   萧询闻言,回过头来,仰起脸,仔细的端详了她一会子,直将她看的面红耳赤,他才微微的点了点头,道,“正是!”   陆念锦不防他会这般认真的说出夸赞她的话,手下又是一顿,抿了抿玫瑰色的唇,道,“太子何时也会说这些甜言蜜语了?”   “不是,”萧询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眼睛,沉肃道,“不是甜言蜜语,是事实。”   “……”陆念锦听着他的解释,僵了脸,干笑,“妾身觉得,太子生得也很美貌……”   “假惺惺!”萧询转过头去,冷声哼道。   陆念锦看着铜镜中那张又恢复冷峻的谪仙面容,才反应过来,她刚才一急,又自称了妾身。   因着这份尴尬,之后她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只是认认真真的帮他擦着头发。   而萧询,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再开口。   直到她帮他把头发彻底的擦干,他才按住她的手,站起身来说了一句,“安置罢!”   熄了灯,上榻。   陆念锦心里藏着事,翻过身,想背靠着萧询,继续想自己的心事。   但萧询却不肯,他握着她盈盈不及一握的软腰,强行将她转了过来,撑在了她的身体上方,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相缠。   陆念锦不由得红了脸,轻轻的推了推他,羞窘道,“太子不是说今晚不用妾身伺候?”   萧询低下头,在她眼皮上轻轻的吻了一下,道,“本宫沐浴的时候,是没有要你伺候。”   “太子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念锦不安的扭动着身躯,想避开他的钳制。但萧询却不肯放过她,不管她怎么躲避,他温热的呼吸始终喷薄在她雪白的颈间,敏感的鼻端。   “太子!”她又叫了他一声,有些气急败坏,又有些软。   萧询低低的笑了一声,道,“太子妃安心,本宫说不用你伺候,必然不会食言,今晚本宫伺候你……”   “我……”陆念锦想说她不用他伺候,但萧询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径直堵住了她的口。   这一晚,陆念锦被萧询不知翻来覆去的伺候了多少回。   在此之前,她从不知晓,他堂堂太子,还会这么多的花样。   反正到最后,她连一根小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次日天亮时,他照例又是不在。   她睁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又歇了片刻,然后才让芸姜和阿苑进来伺候。   芸姜和阿苑扶她起身时,她看向两人,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芸姜闻言,低下头,犹豫了片刻,道,“回姑娘的话,现在午时初刻了。”   她竟然睡到了午时初刻?陆念锦脸上浮起一抹赧然,半晌,才闷闷的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去净房清洗了一通,出来后又用了午膳。   喝过参茶后,她扶着酸软的腰,正要去榻上躺会儿,这时,芸姝忽然从外面进来,她紧紧的蹙着眉,疾声道,“太子妃,浣溪姑娘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问也不肯说,在院子外面跪下来就开始哭,奴婢劝她进来,也劝不动,您若是无事,可否出去看看她,她毕竟还怀着身孕呢!”   “……我知道了!”陆念锦敛容,肃了声音说道。   她扶着芸姜的手站了起来,一脸凝重的朝外走去。   她刚出正房,就看到大太阳下,哭的梨花带雨,快要晕厥过去的浣溪,而在她身后,陈伏束手束脚的站着,面上尽是焦急。   看到她出来,他就像溺水者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眼中露出希冀的光芒来。   陆念锦不紧不慢的朝两人走去,每走一步,她都感觉到自己的腿脚又酸软了几分。   终于到两人面前后,她还未开口,浣溪就抬起头来,看向她道,“太子妃,不管怎么样,奴婢一定不会打掉这个孩子的……您要是不同意,奴婢今日就跪死在这里!”   陆念锦垂眸,看着浣溪决绝的模样,她心里沉沉的叹了口气,果然,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浣溪她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留下她肚中这个可能会残缺的孩子。   “你先起来说话,”沉默片刻后,她朝她伸出一只手来,顿顿,怕她不听话,她又补了一句,“你这样跪在这里,对你腹中的孩子也不好,要是中暑严重的话,孩子也保不住的。”   浣溪听到最后一句,霎时变了脸色,她再不犹豫,连忙扶着身边小丫鬟的手站了起来。   “随我来罢,”她看了她一眼,转身朝药房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望向神色复杂的陈伏,道,“浣溪是你的妻子,陈伏你也过来吧!”   “是,太子妃!”陈伏答应了一声,立刻上前,接替了小丫鬟,稳稳的扶住了浣溪。   浣溪被他扶住,抬起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她用了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可陈伏却将她攥得紧紧的,怎么也不肯放。   浣溪又不好在陆念锦的面前骂人,只好收了力道,一脸不满的任他扶着了。   走到药房门口,陆念锦看向始终跟在她身边的芸姜,道,“你在外面等着,我跟陈伏和浣溪说几句话就出来,不会太久的。”   “奴婢遵命!”芸姜躬身说道。   陆念锦点点头,然后带着浣溪和陈伏进了药房。   药房中是有一张桌子,几只圆凳的,三人分宾主坐下后,陆念锦先看向陈伏,问道,“你和浣溪将可能出现的危险都说了吗,怎么说的?”   陈伏闻言,忙将自己跟浣溪摊牌的话重复了一遍。   陆念锦听完后,轻轻的点了点头,陈伏没有说岔一句,他提及的每一种危险,都她上次跟他提过的。   “浣溪,你呢?为了一个没见过面的孩子,你当真舍得下陈伏,你可知,你要是非要留下这个孩子,你和陈伏就没几个月的缘分了?”   “但你若放弃这个孩子,你们至少还有三五年的夫妻缘分!”   “这些我都知道,”浣溪含着泪,看着陆念锦,轻声道,“姑娘,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还是想留下这个孩子,我想在我死后,给相公留下一点念想,我不想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一辈子。”   “哪怕你生下的那个孩子可能是残疾?”陆念锦追问,眉心拧的紧紧的。   “是,姑娘!”浣溪点头,哽咽却坚决道,“我想留下这个孩子,不管怎么样,我都要留下他。姑娘你也说了,我的孩子只是可能是残疾,您也不确定,到底会残疾到什么程度,不是吗?”   陆念锦:“……”她无声的叹了口气。   “姑娘,您就答应我,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浣溪见她沉默,还以为她不理解自己,她拉着她的袖子,哭着又求了一句。   “陈伏……”陆念锦别开目光,她虽是浣溪的主子,但却也是个外人,她没资格替她做决定,更没办法决定她的人生,她只能无奈的叫了声陈伏的名字。   陈伏站在浣溪的身后,紧紧的揽着她的肩膀,他低垂着眉眼,脸色难看的沉默了许久,最后选择妥协道,“太子妃,如果……留下这个孩子是浣溪最后的心愿,那就留下吧。”   “相公!”浣溪听到陈伏妥协,她的眸光一下子亮了起来,仰面看向他,激动的确认,“相公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陈伏抬起手来,轻轻的在她发心上碰了碰,眼中含着滚滚热泪,低声道,“是真的。”   “相公,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说着,双手轻轻的环上了陈伏的腰。   陆念锦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眼眶里热的厉害。   她没有打搅这夫妻两个的温存。   过了很久,一直到那夫妻两人之间不再那么黏黏糊糊,她才严肃的又反问了一句,“你们两个真的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了吗?”   浣溪毫不犹豫的点头,一副生怕她慢一步,陈伏就会反悔一般,“是,姑娘,我们已经决定了。”   “……”陆念锦没有说话,她抬起头来,朝陈伏看去。   陈伏与她目光相对,沉吟了一会儿,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陆念锦冲两人笑笑,然后回身从多宝阁上取下一只白色药瓶,递给他们,道,“这是我之前为自己调制的保胎丸,你既然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就每日服上一颗。”   “多谢姑娘,”浣溪接过药瓶,感激的道了声谢。   陆念锦看着她脸上如花一般绽放的笑靥,怔忡了片刻,又交代道,“吃完了,再过来找我拿。”   “奴婢知道了!”   陆念锦没有再说什么。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她陪着浣溪又坐了一会儿,看她有些困了,便起了身。   三人一起离开药房,陈伏护送着浣溪回去,她则扶着芸姜的手,又回了正房。   寝房里,陆念锦倚在罗汉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矮几上的流苏垫子。   芸姜见她心里不痛快,想了片刻,试着提议道,“姑娘,您今天还没看过小郡王,左右现在也是无事,要不让奶娘将小郡王抱过来,您陪小郡王玩一会儿?”   “不用了,”陆念锦道,“我今日精力有些不济,还是等明日再陪他罢!”   “也好,”芸姜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   之后一整日,陆念锦都郁郁寡欢的。   傍晚,萧询从宫里政事堂回来后,便忍不住看向芸姜,问道,“今日府里出了什么事,你主子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芸姜听萧询询问,她抬起头看了眼他旁边的陆念锦,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念锦刚好跟芸姜的眼神对上,见她为难,她冲她摆了摆手,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退下吧!”   “是,太子妃。”芸姜听了陆念锦的吩咐,立刻朝外退去。   陆念锦在她走后,侧过头去,若有所思的看了萧询一眼,稍微措辞了下,将陈伏和浣溪的事情,以及他们最后的决定说了一遍。   萧询听完后,安抚的看了她一眼,道,“这件事怪不得你。”   陆念锦听他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有些难言的微妙。   “还有什么事?”萧询端起手边的茶盏,饮了一口,问道。   陆念锦抿着唇,眼中有挣扎之色闪烁,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若太子是陈伏,太子会怎么做?”   萧询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若你是浣溪,你会怎么做?”   陆念锦纠结了一整日的问题正是这个,她定定的看着萧询,片刻后,勾唇苦笑道,“太子目光如炬,真是洞若观火。”   “若我是浣溪,我定然不会为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而赔上自己的性命。”   “刚好,本宫也不会为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赔上本宫心爱女子的性命。”萧询看着她,含笑说道。   “太子真的这么想?”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猝然反问。顿顿,又道,“你不觉得我太过冷血?”   “不会!”萧询隔着案几握着她的手,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很好,你的所思所想,本宫亦如是。”   陆念经听他这般说着,原本困扰了她一天的心结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她不是冷血,这世上还是有人认可她的。   心结解开后,她感觉自己的肚子也饿了起来,她看向萧询问道,“我有些饿了,太子要陪我一起用点宵夜吗?”   “嗯,”萧询点了点头。   陆念锦便叫了芸姜进来,吩咐她道,“芸姜你去小厨房看看,都还有什么吃的,挑好克化的端些过来。”   “是,姑娘。”芸姜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时,她看到陆念锦的脸色已经阴转晴,心里忍不住想,太子妃果然还是要太子来哄。   出了正房,没几步,她就走到了小厨房。   小厨房中,吴婶身子还未养好,并未来当差,只有张御厨带着两个从宫里带出来的小徒弟在收拾食材。   骤然听到脚步声,三人同时抬起头,朝门口看去。   “芸姜姑娘?”张御厨叫了一声,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前道,“太子妃今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可是现在饿了,有什么吩咐?”   芸姜笑着点了点头,“张大哥猜对了,”微顿,又道,“太子也要跟着吃点,你挑好做又好克化的吃食快快做上几样。”   “得,我知道了!”张御厨觍着一张圆脸,指着身后的大灶,道,“这有出锅的鸡汤,又有白天剩下的一些软面,我下碗鸡汤银丝面给太子和太子妃吧,再拌上几个凉菜,都是好克化的。”   “行吧!”芸姜没意见,“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张御厨“嗯”了一声,跟着,又朝小徒弟使了个眼色,小徒弟会意,立刻打开他身后的柜子,从里面端出两盘油炸果子,摆到芸姜的面前道,“姐姐空等着也不是个事儿,这是前几日师父才炸的果子,您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芸姜低头朝面前的油炸果子看去,也不知道张御厨是用什么汁子和面的,碟子里的果子竟然是嫩粉色的,她用银筷子夹了一个入口,轻轻一咬,就是酥掉渣的的脆感,再一嚼,满口都是甜香,味道十分得好。   当然最难得的还是,这果子是油炸的,但是却一点的都不腻味。   她一时没忍住,就多吃了几个。   等张御厨将鸡汤银丝面做好,凉菜也拌好时,两个盘子里已经没有几个果子了。   张御厨见她吃的喜欢,将托盘递给她的时候,便咧着嘴笑道,“芸姜姑娘喜欢吃这个,我回头让小三再给你送一些。”   芸姜回张御厨一笑,“那就有劳您了。”   张御厨摆了摆手,道,“不过就是几个油炸果子,当不得累,不知姑娘是喜欢甜口的还是咸口的,我回头再给你做几样更精致漂亮,好吃的。”   “这却是不用了,”芸姜感觉到张御厨对她有些过分的关心,唇间的笑淡了淡,客气的说道,“太子和太子妃还在等着夜宵,我就先回去了。”说罢,便转身朝外走去。   她走出好远一截后,向来活泼又有些促狭的小三,靠近了张御厨,打趣道,“师父,徒儿看芸姜姑娘对您可没那份心思,左右着洛神苑里还有三个芸姐姐,您要不还是换一个追求吧。”   张御厨的心思就这么被小徒弟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他圆润的脸上泛起一抹不好意思来,虚虚的拍了他一下,呵斥道,“芸姜姑娘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太子妃面前的红人,凭你小子的身份,也敢打趣她,你就不怕芸姜姑娘一个不悦,禀了太子妃将你赶出去?”   小徒弟知道自家师父一向好脾气,根本不怕他,他一面往外躲去,一面笑嘻嘻道,“师父,徒儿说的是真的,你当真不换一个芸姐姐追求?”   张御厨听他三番五次的提到自己的心上人,泥人终于也生出几分气性来,他随手拿了颗萝卜,朝门口的徒弟砸去。   结果下一刻,萝卜却落入了一只纤细白嫩的葇荑中,张御厨仔细一看,门口那身量修长,窈窈窕窕的女子,不是去而复返的芸姜又是谁。   “芸、芸姜姑娘……”张御厨看着芸姜手中的白萝卜,整张脸都红了,他眼神躲闪的看着她,恨不能挖出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嗫嚅着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原本是要砸小三的,但是没想到那小兔崽……嗯,没想到他竟然会躲,才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莫要怪罪我才是。”   芸姜看着张御厨结巴成这样,心里也不自在的很。   跟着,为了表示自己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握着白萝卜的手用力一捏,那颗原本水灵灵的白萝卜立刻啪的一声,四分五裂开来。   她一松手,萝卜块就掉在了地上。   张御厨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惊呆了,他就这样定定的看着芸姜,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可怕了! 第86章 呵,扎的太子清心寡欲   “我吓到你了吗?”对上张御厨惊恐的眼神,芸姜有些尴尬的问道。   “没、没有……”张御厨摇头,白着脸否认,哪怕袍子下的腿已经抖成了筛子。   “没吓到就好,”芸姜冲他一笑,随后目光一转,看向他身后的桌案,道,“太子妃想要些醋,张大哥能帮我拿一下吗?”   “好,芸姜姑娘稍等片刻,”张御厨说着,转身从柜子里拿了个青莲缠枝的瓷碗,倒了些香醋进去,回身递给芸姜。   瓷碗太小,芸姜接过时,不小心碰到了张御厨的指尖,张御厨只觉指肚一烫,嗖的一下将手收了回去。   瓷碗脱手,眼看着就要砸在地上,芸姜手腕利落一翻,忙眼疾手快的将瓷碗又捞了回去。   张御厨看的目瞪口呆,喃喃道,“芸姜姑娘真是好身手。”   “张大哥过奖!”芸姜托着瓷碗抿唇一笑,停了一息,又道,“张大哥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哦,”张御厨呐呐的应了一声,目送她离开。   芸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张御厨的目光却一直没有挪开,小三在外面瞧着这一幕,一晃神,又窜了进来,冲着脸色明显不自然的师父,道,“师父,芸姜姐姐这手劲儿,您还敢追求吗?这以后过起日子来,她一个不顺心,您的脖子能活生生的被拧断了。”   张御厨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白萝卜,眉心纠结了半晌,才道,“这是为师的事,跟你无关。还有,我的婚姻之事,八字都没一撇,你以后休要再提什么追求不追求,平白污了芸姜姑娘的名声,否则无需芸姜姑娘动怒,我就能先将你赶出国师府去!”   “徒儿知道了!”小三见张御厨动了真怒,脸上才露出几分惶恐来,老老实实的拱了下手,不再胡言乱语。   张御厨没有说话。   小三看了眼地上的萝卜块,原想献个殷勤,拿着笤帚簸箕主动清扫了,可在他动手时,却被张御厨给拦住了,张御厨绷着脸扫了他一眼,道,“地我来扫,厨房外面还有一堆木柴,你连夜劈了去。”   小三大惊,“大半夜的劈柴,师父你说的是真的吗?”   张御厨威胁的看了他一眼。   小三想到师父刚才的威胁,连忙朝外退去,一面跑一面道,“师父别说了,徒儿知道了,徒儿这就去劈柴!”   张御厨看着小徒弟的身影像一道风似的消失不见,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到芸姜捏碎萝卜块的地方,将七零八落的萝卜块一点一点的捡起来,收在了旁边的食盒里,打算稍后带回房去……   正房中,芸姜拿了醋回来,陆念锦看她眉眼间跃动着几分笑意,随口多问了一句,“出去拿个香醋就这么开心,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芸姜闻言,便将刚才在厨房里,张御厨拿萝卜砸小三,最后萝卜却被她捏碎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念锦听完后,也笑起来,“张御厨倒是可爱的很。”   芸姜低了头,没有再接话。   对面的萧询,也沉默着。   寝房又安静下来,直到两人将鸡汤银丝面吃完,萧询冲着芸姜道了句,“收拾了吧。”   “是,太子!”芸姜答应着,端起托盘,便朝外走去。   陆念锦刚用完夜宵,坐久了觉得腰有些僵,她站起身来,想来回走走,结果刚一起身,就被萧询猛地拽进了怀中,她猝不及防的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太子这是干什么?”她有些失措的看着他问道。   萧询一手掐着她的腰,用力的将她压向自己,眼底一片幽光,暗哑道,“方才用膳时,你说张御厨可爱?”   陆念锦不明所以,下意识道,“张御厨是很可爱啊!”   她话音落,萧询掐着她腰的手更紧了,他看着她,有几分咬牙切齿的低语,“太子妃莫不是忘了,你已经是有夫之妇了!竟敢当着本宫的面,夸赞别的男人!”   说到这里,陆念锦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扬起头,笑得好不得意,“原来,太子是醋了!”   她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打趣,萧询被她一激,整个人都僵住了,两人四目相对,很久后,他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低下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贴着她的呼吸,语气霸道,“太子妃错了,本宫不是醋了,本宫这叫……占有欲!”说着,他打横抱起她,就往床榻走去。   陆念锦眼下可没这个兴致,她拼命的拍打他,喊道,“你放开我!萧询,你放开我!”   萧询却不肯放,他直接将她按在了床上。   陆念锦情急之下,摸出压在枕下的银针就往他腰侧扎去。   萧询没想到陆念锦会把银针放在床上,被扎得闷哼一声,顷刻间,整个身子都酸麻起来,看向陆念锦的目光,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吃掉。   陆念锦被他这目光骇的一个哆嗦,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歇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将他翻向一边。   她十分狼狈的翻身下了床,整理好衣裙,打算逃之夭夭。   她身后,萧询仰面躺着,从齿缝中挤出一句威胁,“陆念锦,你立刻将本宫身上的银针去了,本宫可饶过你这一次,否则,等太医来了,本宫定让你三天三夜下不了榻。”   听到最后一句,陆念锦往外走的脚步霍然停下。   她转回身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太子说的是!”   “既然如此,你还不快将本宫身上银针拔除了!”萧询不耐烦的催促。   陆念锦闻言,却没有听话的将他腰侧的银针拔除,而是从袖中取出另外三根银针,依次往他上腹,腿心,足下刺去。   刺完后,萧询只觉得自己腰眼处一阵发麻,身上更没力气了。   而站在床头的陆念锦却是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看着她嘴角的笑意,萧询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这是做什么,陆念锦!”他变了脸色,质问她道。   陆念锦收了银针,看着他,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说,“也没干什么,不过就是帮太子调理调理身子,清心寡欲一段时间。”   萧询听她这么说,立刻反应过来,“你坏了本宫的身子,让本宫不能人道?”   “太子睿智!”   “你!”萧询怒极,气的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深呼吸了半晌,方平静了稍许,他目光狠狠的攫住她,逼问,“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帮本宫恢复。”   “这个嘛……”陆念锦沉吟了片刻,眼中骤然闪过一抹狡黠道,“我这里有一个谜题,太子要是能猜对,我就帮太子恢复正常。”   “你说!”萧询阴沉着脸,逐字道。   陆念锦道,“太子听好了,我的谜题是:我在上,你在下,你不动,我不动,我一动,你就痛,你出水,我高兴。就这样!”   “就这样?”萧询听完这个谜题,表情有些许的微妙。   陆念锦认真的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   “你确定?”   “我确定。”   “敦伦。”萧询沉声道,“这个谜题的谜底是敦伦。”他说着,脸上的表情更加微妙起来。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一脸嫌弃的瞪了他一眼,挑唇道,“太子,不是妾身说你,你说你堂堂储君,这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少儿不宜的玩意儿!错了!”   “错了?”萧询一脸的怀疑,“真错了?”说着,他又低声将陆念锦给的谜面重复了一遍,“我在上,你在下,你不动,我不动,我一动,你就痛,你出水,我高兴……这不就是敦伦?”   “都说了不是!”陆念锦瞪了他一眼,怕他不信,以为自己是故意作弄他,她又补了一句,“这个谜题是我去年在外面时,村子里一个秀才哄女儿时做的谜面。”   言下之意,爹爹专门给女儿做的猜谜谜面,能做的这么龌龊吗?   萧询听她如此解释,才算相信了她。   他躺在那里,一时又想不出答案,便试着与她商量道,“太子妃能否先让本宫起来,本宫答应你,在猜出这个谜题之前不碰你就是了!”   “太子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我就再相信太子一次!”陆念锦答应了一声,旋即便走上前去,将他腰侧上的银针收了回来。   银针一收回,萧询立刻恢复了几分体力,他撑着床榻坐了起来,一恢复体力,立刻严厉的看了她一眼,冷哼,“太子妃的胆子,如今是越发大了!”   “这还不是太子惯得!”陆念锦往后退了半步,官方的笑了一笑。   萧询冷冷的看着她,没再言语,他缓缓的站起身来,理了理有些发皱的袖口后,平声道,“太子妃早些歇息罢,本宫今日便不留宿了!”   他这话一出,陆念锦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她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他身后,亲自送他出去,目送他走远后,又落了洛神苑的锁,然后才脚步轻快的回了寝房。   寝房外,芸姜在等着,看到她过来,上前福了下身,道,“奴婢现在服侍太子妃歇下?”   陆念锦点了点头,交代,“让人准备沐浴香汤,我想泡一会儿。”   “是,太子妃!”芸姜答应着,朝外退去。   没多久,沐浴香汤就准备好了,陆念锦踏进了水池子,被加了养身香膏的热水包裹着,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芸姜跪在她身后,轻轻帮她擦着后背。   又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头道,“对了,芸姜,你再出去吩咐一声,让阿苑把寝房的窗户打开通通风,再把床褥什么的也换了。”   “是,太子妃,奴婢这就出去交代阿苑!”芸姜应声,放下手中的棉巾子,躬身朝外退去。   这边,陆念锦沐浴完,舒舒服服的就睡下了,闻着没有一丝萧询味道的被褥,她睡的十分香甜。   而另一边,书房中,萧询却正在为陆念锦的谜题而苦恼着。   他将那道谜题写了下来,盯着看了很久,都没一点头绪。   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深,他目光一移,落在来臣的身上,沉吟了片刻,问道,“来臣,听闻你在进宫做死士之前,曾考取过辛丑年的一甲榜眼?”   来臣不知自家主子怎么突然就提到了这茬,他狐疑了片刻,才颔首道,“回主子的话,正是。”   “那本宫给你出一个谜题,若是你能猜中,重重有赏。”   来臣:“太子请说!”   “谜题是:我在上,你在下,你不动,我不动,我一动,你就痛,你出水,我高兴。就这样!”   “我在上,你在下……”来臣轻声的念着,蹙起眉来。   他跟蔡浥不同,蔡浥是真真正正的从未有过女人,但来臣偶尔得闲,还会去上京里的万花楼跟那些失足的风尘女子聊聊人生。   所以很快,他就想偏了,然后一脸复杂的看向自家主子,道,“太子,您……莫不是对属下有什么意思……”   他说这话的时候,萧询正端起手边的茶盏润口。   一下子没忍住,噗地一声,整口茶都喷在了他的脸上。   来臣:“……”   他目瞪口呆的惊愕了一瞬,然后飞快从袖中掏出帕子来,用力抹起自己的脸。   好了,他现在确定了,太子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这般,就算是被怕喷了一口茶,他也认命了。   萧询看着来臣一脸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脸上的表情是也很复杂,堵心的冲他摆了摆手,道,“好了,你先退下吧!”   “是,太子!”来臣转身欲走。   出门时,却又被萧询喊住。   “不知太子还有什么吩咐?”他拱了拱手,蛋疼的问道。   萧询交代道,“你回去的路上,顺便知会国师府的幕僚一句,让他们都进府一趟。”   “是,太子,”来臣答应了一声,再次离开。   约莫半个时辰后,隶属于国师府的三个幕僚就到了。   “三位先生请坐!”萧询伸手,摆了个“请”的姿态。   三位幕僚连道“不敢,”然后小心翼翼的挨着椅子坐了下来,最后由第一幕僚李先生先开口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深夜将属下们召来,是有什么吩咐?”   李先生问是这样问着,但心里已经有七八分肯定,太子此夜邀请他们进府,要说的肯定是国家大事,比如说樱花国王子遇刺一事,或是小公主因为太子妃要出宫而夭折一事。   他这般猜测着,下一刻,脸上就被重重的打了一巴掌。   “实不相瞒,本宫深夜叨扰三位先生,将三位先生进府来,是想请三位先生帮本宫解个谜题。”   “敢问太子是什么谜题?”三位先生起初还以为太子是在跟他们打什么哑谜,当即认真的问了一句。   萧询将谜题的谜面说了出来。   三个幕僚听完,面面相觑,那叫一个失望,震惊!这……太子深夜将他们请进国师府中,还真的是猜谜题啊,一点歧义都不带的。   “三位先生可知道这个谜题的答案?”萧询见三个幕僚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也知道今日的事他做的太过儿戏,轻咳一声掩饰,再无外露。   三个幕僚之前光顾着失落了,根本就没有记住谜面,此刻听主子询问,三人脸上都露出淡淡的尴尬来,最后由李先生先开口道,“劳烦太子,能否将刚才的谜面再说一遍?”   萧询便又重复了一遍,“谜题是:我在上,你在下,你不动,我不动,我一动,你就痛,你出水,我高兴。”   三个幕僚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虽然已经不会在妻子房中留宿,但作为名士,谁还没几个红颜知己,听完萧询的话,不多时,也都面红耳赤起来。   萧询一看三个幕僚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和来臣一样,也想歪了,生怕他们再生出和来臣一样荒唐的想法来,他握拳抵在唇边,又轻咳了一声,冷然道,“这个谜面其实还有一个来历,它是乡下一个老秀才哄小女儿时所做的。”   言下之意,你们脑中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可以停下了。   三个幕僚闻言,脸上果然浮起一抹尴尬来,又过了一会儿,三人前前后后起身请罪道,“太子见谅,这个谜题,属下……还真没什么头绪。”   “属下也是!”   “属下也是!”   萧询一脸失望的看着三人,最后无奈的摆了摆手,道,“既然没有头绪,那就先退下吧,等有主意了再进府来!”   “是,太子!”三人齐声应道。   萧询看着三人朝外退去。   门关上后,书房中便恢复了寂静,他看着纸上的谜面,又想了片刻,还是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干脆将谜面翻了过去,起身朝外走去。   外面,今日等着的却是必应。   他看了他一眼,问道,“从师门回来了?”   必应点了点头,“回师叔的话,师门太冷清了,我办完师叔交代的事情,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   “嗯,”萧询点头,带着他一起往正房走去。   到了正房,萧询又问了几句师门的事情,必应一一的回答了,末了又道,“再过两个月,师父也要回京了,他走遍大江南北,终于将为师叔解毒的灵药准备齐全了,此番回师门,是为了拿药神炉炼药。”   “本宫知道了!”萧询轻轻颔首,顿顿,又道了句,“但愿师兄来的路上能一路平安。”   必应听师叔这么说,一脸笑嘻嘻的,“师父那样的本事,不过是回个上京,定然会平平安安的,师叔你就放心吧。”   萧询应了一声,转过头去又问,“那师兄有没有说具体什么时候进京?”   必应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我也问过师父,不过师父没有明说,他只道会在师叔毒发之前进京,为师叔解毒。”   萧询闻言,未再言语。   必应见师叔沉默下来,也不再说话,他利索的上前,像以前一样服侍师叔宽衣歇下。   夜色越来越深,国师府所有的院落灯火都熄灭了。   一夜好眠,因为睡得好,次日天刚一亮,陆念锦就醒过来了。   芸姜比她起的更早一步,听到寝房里有动静,她立刻开口,隔着帘子问了一句,“太子妃可是起了,用不用奴婢进来伺候?”   “进来罢!”陆念锦扬声,冲着外面说道。   下一刻,芸姜就走了进来,她亲自服侍陆念锦起身,一切收拾妥当后,她看着铜镜里自家主子精致的容颜,突然道,“奴婢今日早起的时候,一出门就听到树上有两只喜鹊在叫,都说喜鹊报喜,也不知道今日会有什么了好事。”   “两只喜鹊,那肯定是天大的好事!”陆念锦回头看了芸姜一眼,打趣道。   “是吗?”芸姜笑问。   陆念锦点了点头,“你放心,肯定会有很重要的好事的,要是没有,那你家主子我就为你定下一段姻缘,十里红妆的将你大嫁出去,你看可好?”   芸姜听主子这般说着,虽然知道她是开玩笑,但还是忍不住的红了脸,嗔道,“太子妃,您就知道拿奴婢寻开心!”   陆念锦见她娇羞起来,脸上的笑意更深。   跟着没过多久,阿苑也从外面走了进来,福身禀道,“太子妃,张御厨让人传话过来,说是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就摆膳吗?”   “现在就端进来吧!”陆念锦轻声吩咐,她话落,又朝芸姜看去,道,“你去给阿苑帮把手。”   “是,姑娘!”芸姜答应了一声,便跟着阿苑一起朝外走去。   两人搭伴去厨房提膳,没多久,就将早膳摆好了,陆念锦扫了一眼,都是宫中贵人喜欢的花样,这也是张御厨最擅长的。   不过味道倒是真的不错。   她落座下来,芸姜立刻递了银质的筷子过来,又帮她盛了一碗粥。   陆念锦低头喝着,因为逼退了萧询,她的心情是难得的畅快,喝完一碗,还让人又盛了第二碗。   芸姜和阿苑在一旁看着,都是一脸的无奈,她们还真的没有见过像太子妃这样不争夫君宠爱的女人,就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一样…… 第87章 国师,这个谜题的谜底不就是……   用完早膳,陆念锦让奶娘虞氏将极儿抱了过来,极儿一日好几顿牛乳,最近又加了辅食,长的越发白胖,见了她就笑呵呵的张开两只藕节般的胳膊。   陆念锦将沉甸甸的小家伙抱在怀里,上下掂了掂他的分量,看向奶娘虞氏道,“跟前些日子相比,极儿是不是又重了些?”   虞氏闻言,温婉的笑了笑,道,“今早给小郡王喂完牛乳,奴婢特特称过,是又重了两斤,小孩子就是要白白胖胖的才好看。”   陆念锦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奶娘说的是。”   正说着,芸姝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禀道,“启禀太子妃,乾元殿里的秦嬷嬷来了,现在可要让她进来?”   “秦嬷嬷?”陆念锦一听这三个字,登时欢喜起来,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吩咐道,“快请她进来。”   “是,太子妃!”芸姝领命退了出去。   没多久,她就带着一身宫装的秦嬷嬷走了进来。   不同于陆念锦的欢喜,秦嬷嬷的脸上更多的是凝重和愧疚。   “老奴见过太子妃,”她沉着步子走上前来,极其板正的福身行礼。   陆念锦将秦嬷嬷脸上的异色看在眼中,却没有多想,只当她是入宫后被磋磨成了这样,眼底甚至还流露出一抹心疼,抱着极儿,柔声道,“嬷嬷不必拘礼,快起来吧。”   秦嬷嬷听她这么说,却没有起来,而是朝她怀中的极儿看去,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柔软,轻声问道,“这就是小郡王罢,老奴还是第一次见,该给小郡王磕个头的。”说着,她一撩裙摆又跪了下去,郑而重之的磕了三个头。   “芸姜,快扶秦嬷嬷起来,”秦嬷嬷磕完头,陆念锦冲着身旁的芸姜说道,“再给嬷嬷端个锦杌来。”   “是,姑娘。”芸姜答应着,朝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立刻出去端了个锦杌过来。   秦嬷嬷又推辞了一番,才坐下。   “嬷嬷这一年来,在宫里过的怎么样?”又使丫鬟上了茶水后,陆念锦才正经跟秦嬷嬷说起话来。   秦嬷嬷笑了笑,软软和和的说道,“皇上是个仁君,皇后娘娘也仁恻,老奴在乾元殿自然过的不错。”   “那就好,”陆念锦说,顿顿,又补充了一句,“以后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嬷嬷也记得让人跟我说一声,我们主仆一场,能帮嬷嬷的我绝不会置之不理。”   “老奴知道,”秦嬷嬷含着泪,轻轻的点头,“这些老奴都知道。”   陆念锦冲秦嬷嬷淡淡一笑,看着她眼里闪烁着的浑浊泪光,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对了嬷嬷,我还没问,你此次出宫,到底所为何事?”   秦嬷嬷听陆念锦问起她出宫的目的,沉吟了片刻,没有立即回答,却是朝左右看了一眼。   陆念锦明白她的意思,转向芸姜道,“你先带人出去吧。”   “是,姑娘,”芸姜领命离开,临走前,她不放心的又补了一句,“奴婢就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姑娘您叫一声,奴婢就能听到。”   “去吧。”陆念锦朝她摆了摆手,芸姜这才朝外走去。   婢女全部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下秦嬷嬷,陆念锦,和极儿两大一小。   “嬷嬷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陆念锦冲秦嬷嬷微微一笑,示意她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秦嬷嬷闻言,慢慢的站起身来,柔声道,“老奴能不能走得近一点再说?”   “自然可以。”陆念锦点了点头。   秦嬷嬷便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直到离陆念锦只有半步远,才停了下来。   陆念锦朝站在自己右手边的秦嬷嬷看去,弯唇一笑,“嬷嬷这下总可以说了吧。”   秦嬷嬷眼底闪过一抹挣扎,眼中泪意更浓,陆念锦瞧着,正要问问她可是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但是下一刻,秦嬷嬷却从袖中取出一把寒光凛凛的短匕首,大叫了一声,往陆念锦怀中的极儿胸口刺去。   陆念锦似是未料到秦嬷嬷会忽然动手,看到匕首刺来,她下意识的抱着极儿一个转身,用自己的胳膊对上了秦嬷嬷的匕首。   随后,只听一声脆响,陆念锦再回过头时,秦嬷嬷手中的匕首已经落了地,芸姜飞快的从外入内,将她的胳膊反剪,再用力一捏她的下颔,卸了她的下巴。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说时迟那时快,从头到尾,最多也就几息的功夫。   陆念锦紧紧的抱着极儿,堪堪坐直了身子,她眼中带着一抹冷意,失望至极的看向跪在地上,一脸哀容,抬不起头的秦嬷嬷,“是景妃让你来的吧?”   秦嬷嬷低着头,动也不动,仿佛死人一般。   陆念锦看她这副模样,心口剧烈的痛了痛,一边拍着怀中的极儿,一边看向她道,“你若是现在就交代了,我看在以前的主仆情分上,还能允你一个全尸。可你若拒不招人,那我只能将你交给太子了。”   秦嬷嬷听陆念锦这般说,才慢慢的抬起头来,一副想开口说话的模样。   陆念锦与她的眼神对上,又沉吟了片刻,转向芸姜,道,“看看她口中有没有藏着毒药,别让她畏罪自杀了!”   “是,姑娘!”芸姜上前,粗暴的将秦嬷嬷的嘴掰开,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后,动手将秦嬷嬷刚补的两颗牙齿抠了出来,转向陆念锦道,“姑娘,果然有两颗藏了毒囊的新牙。”   陆念锦没有说什么,用眼神示意她帮秦嬷嬷将下巴装回去。   芸姜照做,她紧紧的捏着秦嬷嬷的下巴,只听咔吧一声,下一刻,秦嬷嬷的下巴就被装了回去。   陆念锦一脸冷漠的看着她,秦嬷嬷剧烈的咳了两声,才开口道,“太子妃容禀,今日的事情,实则与景妃娘娘无关,全、全是陆贵妃逼迫老奴这般做的。”   陆念锦听她空口白牙,一张嘴就攀扯起陆贵妃,眼底露出一抹浓浓的失望来,随后,看了芸姜一眼,道,“拖出去,交给太子处置!”   “是,姑娘!”芸姜利索的应了一声,下一刻,轻轻的拍了拍手,芸荇和云蕙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人刚才也随着芸姜守在外面,将寝房里的话听的真真的,是以,无需陆念锦和芸姜多说一句,两人一左一右,堵上秦嬷嬷的嘴,扯着她就往外走去。   陆念锦看着秦嬷嬷被拖走,想到她刚才的疯狂举动,她后怕的长舒了一口气,随后看向芸姜道,“刚才多亏了你了!”   芸姜笑笑,却不敢居功,“这都是姑娘暗示的好。”   是的,芸姜方才出去的那段话,并不是随便说的,她是在暗示陆念锦,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时也是在敲打秦嬷嬷。   但遗憾的是,秦嬷嬷最后终究还是选择了一意孤行。   另一边,萧询今日刚好是休沐,得知洛神苑秦嬷嬷行刺之事时,他刚进书房,在书桌后坐了下来。   必应像往常一样,将书桌上的折子、邸报,仔仔细细的整理了一番,整理完后,他才注意到萧询手边倒扣着的一张纸,便随口问,“师叔,这是什么?”   萧询将手边的纸页翻了过来,道,“一个谜题。”   “谜题?什么谜题?”必应很有兴趣。   萧询经过昨夜的碰壁,已经对询问别人失去了兴致,所以眼下他并没有多说,直接将那页宣纸给了他。   必应接过,轻声的念道:“我在上,你在下,你不动,我不动,我一动,你就痛,你出水,我高兴……”   “这不就是师父最爱干的事情,钓鱼嘛!”过了会儿,他小声的嘟囔。   萧询听他这般说着,眼眸顿时一亮,坐直了身子,看向他道,“必应,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必应狐疑的朝自家师叔看了一眼,然后道,“我说,这个谜题的谜底不就是钓鱼嘛!”   “我在上,你在下,你不动,我不动,我一动,你就痛,你出水,我高兴……是啊,本宫怎么没有想到,这个谜题的答案就是钓鱼呢!”萧询恍然大悟的说着,他一拂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绕过书桌就要往外走去。   这时,外面却传来一阵敲门声,萧询停下了脚步,他单手负在身后,看着书房的门,沉声道,“进来!”   下一刻,书房的守卫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禀道,“启禀太子,洛神苑太子妃身边的芸荇和云蕙姑娘有要事求见,深盼太子拨冗。”   “让她们进来,”听到是有关陆念锦的事情,萧询顿了一息说道。   守卫躬身退了出去,没多久,芸荇和云蕙就拎着秦嬷嬷走了进来。   萧询看到双手被反剪到身后,下巴被卸了的秦嬷嬷,微微的惊了一下,然后才肃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芸荇闻言,拱了下手,开口,言简意赅的秦嬷嬷刺杀萧极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询听完后,脸色当即冷了下来,他的眼中仿佛凝了寒冰一样,冷冷的看向秦嬷嬷,叫了声“来臣”!   话落,不过几息,来臣便出现在了书房中,向着主位上的萧询,拱手道,“主子请吩咐!”   萧询目光寒彻,望着秦嬷嬷道,“将此人交给张久,让他不必手下留情,务必要让她将所有的料都倒干净了!”   “属下领命!”来臣神情凛然的应了一声,他接替芸荇和云蕙,拎起秦嬷嬷便往外走去。   而宫里的张久,没多久句收到了来臣的传讯,快马加鞭的去了城外的庄子。   “你们回去吧。”解决完秦嬷嬷,萧询冲芸荇和云蕙摆了摆手。   “喏,”芸荇和云蕙低低的道了一声,转身离开。   萧询在两人走去,脸色更加阴沉起来,眼中寒芒阵阵,以前他倒没有看出来,景妃竟有如此手腕。   敢让秦嬷嬷刺杀极儿,他当他是摆设吗?哼!她既然敢三番两次的对他的妻儿下毒手,就别怪他要萧泽一条腿!   萧询当日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旁人只知道,第二日,四皇子萧泽从孟寺卿府中翻墙出来时,不小心摔断了腿,就连宫中的太医都不能保证会不会落下残疾。   重华宫中,景妃听完四皇子府下人的禀报,当即变了脸色,“太医当真这么说?”   四皇子贴身的太监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道,“回娘娘的话,管家请了几个太医,又请了几个郎中,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我的儿,我的儿啊……”景妃低声呢喃着,脸色煞白一片。   太监见景妃这个样子,抖得更厉害了,他生怕景妃会怪罪他,像陆贵妃对待三皇子的贴身太监一样,不知不觉的就将人给弄死了。   脑门上流着冷汗,须臾,他试探着道了一句,“娘娘,还有一句话,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景妃扫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她身边的阿槐姑姑冷冷的剜了太监一眼,厉声道,“都到这个份上了,有什么话还不赶紧说来听,再瞒七瞒八的,小心你的狗命!”   “是,姑姑!”太监又哆嗦了一阵子,才开口道,“是、是这样的,四皇子醒来后曾说过,他并非是不小心从墙头上跌下去的,而是被人用东西打中了脚后跟,这才没有站稳,摔了个厉害……”   景妃听他禀报完,整个人更沉默了,原本在得知泽儿摔断腿的时候,她就有些怀疑这件事是太子做的,现在听了泽儿贴身太监的话,她的心里更是笃定了。   这件事,就是萧询做的!   他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给萧极出气,顺便再震慑她一番,他想让她知道,她要害他没那么容易,但是他要让萧泽缺胳膊断腿,甚至送命,却是轻而易举的,毕竟,谁也不知道他做国师的时候,积攒了多少势力。   “你先退下罢!好好在四皇子身边服侍着,本宫在宫里会想办法,让皇上再派得力的医者过去。”这般想着,很久后,她才回过神来,心里憋着一口气,哀哀的冲着太监说道。   太监一听景妃肯放过他,忙不迭的磕头道谢,又保证一定会好好的照顾萧泽。   “去吧!”景妃摆手道,眉目间一片愁色。   太监退了出去。   阿槐姑姑见自家主子眉头皱的厉害,主动站在她的身后帮她揉按太阳穴。   她祖上是医者,幼年在宫外时,便常常伺候缠绵病榻的祖母,一手按摩技术十分的娴熟,景妃被她轻轻重重的抚慰着,确实轻松了不少。   阿槐姑姑也是在看着主子脸上愁色褪去了不少,才轻声开口道,“四皇子的腿,不知娘娘可有什么主意?”   景妃就这个问题已经想了有一会儿,听阿槐姑姑问起,她微微的眯了眯眼,轻声道,“自然是因为谁伤的,就由谁负责了。”   “娘娘的意思是,让孟大小姐去求太子?”   “嗯。”景妃轻轻的点了点头,想到孟清庭,她的眉头不自觉的就皱了起来,要不是看在她知道许多秘事,泽儿又十分喜欢她的份上,这个儿媳妇她是真的不想要,太蠢!   “那奴婢这就让人请孟大小姐进宫来。”   “去吧!”景妃道,“无论她用什么托辞拒绝,都通通驳了。”   “是,娘娘!”阿槐姑姑领命,退了下去。   孟府。   孟清庭此刻也不好受,虽然是萧泽在孟家的墙头摔断了腿,错处多在他,但她作为他的未婚妻,现在还是被连累了,被父亲罚跪祠堂。   看着面前的祖宗牌位,感觉着内室中的阴凉,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自从重生后,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跪过祠堂了,以前,接连跪上三天都没一点不适,但现在,不过半日,膝盖就疼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她正走神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接着她贴身婢女容药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孙婆婆,重华宫来了人,要接小姐进宫去,您将门打开吧。”   “是是是,容药姑娘。”孙婆婆讨好的说着,很快,就将祠堂的门打了开来,下一瞬,温暖的阳光照了进来,整个祠堂都亮堂了起来。   孟清庭眯了眯眼,回头看去,只见容药迈着小碎步,快步朝她走来,心疼的将她扶了起来,道,“小姐您还好吧?”   “没事。”孟清庭轻轻的摇了摇头,她重生而来,想要报复的人很多,但唯独容药不在其中,因为前世,容药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不管她得意还是失意,容药从来都陪在她的身边,最后更是为她而死。   她扶着容药的手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痛并快乐的朝外走去。   前厅中,重华宫的宫人正在跟她的父亲交涉,一口一个伯爷唤的恭敬。   她父亲看到她进来,才分了一个眼神给她,脸上还带着几分骄傲自得,抬着下巴道,“既然娘娘要见你,清庭你就跟王姑姑进宫去吧。”   “是,父亲。”孟清庭低低的应了一声。   王姑姑已经见到正主,便提出告辞,“奴婢还要回宫给娘娘复命,就不叨扰伯爷了。”   孟寺卿拱了拱手,“我让人送王姑姑。”说着,便向身边的老管家使了个眼色。   老管家会意,做了个请的手势,陪着王姑姑和自家大小姐一起朝外走去。   孟府外面,早有马车在等着,孟清庭还没正式嫁入皇家,是以,她和王姑姑坐的是一辆马车。   上车后,她温温柔柔的冲王姑姑笑了笑,褪下一只水头上好的玉镯子,塞到她的手里,打听道,“姑姑可知晓娘娘召我进宫所为何事?”   王姑姑接了镯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但是开口,却没有说什么有用的话,只官方道,“四皇子受了伤,出事的地方又是郡主的府上,娘娘许是担心郡主太过愧疚吧。”   孟清庭重生一世,知道重华宫的规矩有多严苛,方才也只是试探一番,眼下见王姑姑果然嘴严,只笑着道了声谢,便不再多言。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王姑姑侍奉着孟清庭换了轿子,又摇摇晃晃的走了两刻钟,才到内宫。   到了内宫,便要下轿,孟清庭经过一路的休养,腿上总算好受了一些,再跟着王姑姑走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吃力了。   又过了一刻钟,才到重华宫。   重华宫主殿,景妃还是坐在方才的位置上,听人禀报孟清庭进来,她立刻道,“请她进来。”   “是,娘娘!”有宫人快步走了出去,没多久,孟清庭就被领了进来。   到景妃面前后,她正要福身行礼,景妃却在她参拜之前,先一步从凤座上站了起来,虚扶了她一把道,“不过一段时间没来,怎么就变得这般多礼了!”   景妃说着,又让人搬了锦杌过来,专门放在她的凤座下面。   孟清庭在景妃的示意下,坐了下来,她低下头,红着眼圈道,“四皇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清庭原以为,娘娘会不愿意看到清庭。”   “你怎么会这么想!”景妃听她这么说,当即轻轻的嗔了她一句,不高兴道,“虽然泽儿是本宫的亲儿子,可这件事,本宫还是觉得他做的不对,一个大小伙,怎能深更半夜的偷跑去未婚妻的家里呢!就算再喜欢也不行啊!依本宫看,他这次摔得也是该!清庭你实在无需愧疚,就权当让他长个教训了!”   “娘娘……”孟清庭是真的没有想到,景妃娘娘一点都不怪她,她还以为她叫她进宫,就是为了训斥她!   没想到……   她不禁红了眼眶,紧紧回握着景妃的手,泪落如雨道,“娘娘,您对我真好,就像我的亲娘一样……您也知道,我的亲娘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就没了,这些年,我一直很想她,原本我以为,这一辈子都再不会有人像她那样疼惜我,可是现在,面对着您,我恍惚觉得,我的亲娘她又回来了!”   “傻丫头!”景妃见她情到深处,也红了眼眶,更用力的握着她的手,道,“你可知,在本宫心里,早就将你当成本宫的亲生女儿了。” 第88章 醉卧国师怀,太子妃醋了   重华宫,孟清庭和景妃亲亲热热的说着话,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样,站在旁边的阿槐也是一脸笑意。   酝酿够了感情,景妃才将话头一拐,转入正题,握着孟清庭柔软雪白的手,温柔道,“本宫听说,上次晋阳王府六公子胡椒致死一事,是你去国师府求了太子才摆平的?”   孟清庭也是个聪慧的,一听景妃的话,她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回娘娘的话,太子他以前曾欠过我一个人情,上次六公子的事情便刚好把这个人情还了。”   “原来是这样,”景妃点了点头,顿顿,拨下了手上的金护甲,又道,“不过,本宫私心想着,便是还了人情,太子对你也应该有几分面子情,在他那里,你说的话,总比本宫说的话要管用几分。”   “清庭愚钝,不知娘娘的意思……”孟清庭装不懂。   景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是本宫的准儿媳,本宫一直觉得你是最聪慧的,也只有你能配得上本宫的老四。”   这句话,乍一听温柔顺耳至极,但仔细一想,何尝不是敲打。   孟清庭垂了垂眉眼,沉吟良久,终究还是选择妥协道,“娘娘的意思,清庭明白了,清庭回头就去一趟国师府,求太子帮忙,说服太子妃为四皇子治腿。”   景妃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水波盈盈的看着她,不吝夸赞道,“泽儿能聘你为妇,实在是他的福气。”   孟清庭笑了笑,没有言语。   她算是明白了,景妃一开始跟她说的那些好听的,都是在打亲情牌,所图的,就是让她出面去求萧询。   这样一来,她不用欠国师府的人情,萧泽的腿就能好,二来,她出面求萧询,要是不成功还好,一旦成功了,那便是在太子妃陆念锦的心口狠狠的插了一刀……   重华宫大殿,准婆媳两个面上言笑晏晏,心里却各有各的打算。   约摸两刻钟过后,景妃突然抬起手,捂着嘴,优雅的打了一个呵欠,孟清庭见到,立刻识趣的起身道,“既然娘娘累了,那清庭就不打扰您了,清庭告退!”   景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年纪大了,总是容易困,可不比你们年轻人精神好。”说着,她又看了阿槐姑姑一眼,道,“让王女史扶我回去,你代我送清庭出去!”   “是,娘娘!”阿槐姑姑答应了一声,随后便朝孟清庭看去,单手向前,摆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小姐请。”   孟清庭点了点头,临走前,又向景妃行了一个大礼。   景妃面带微笑的目送她离开,直到看着她走出大殿,脸上的笑容才收了起来。   另一边,孟清庭出宫后就直奔国师府。   国师府书房,萧询听阍者禀报孟清庭求见,他内心一拧,毫不留情的拒绝道,“不见,让她回去。”   阍者听了主子的话,有些为难的说,“太子,孟大小姐这次似乎是下了决心一定要见到您,她说您若不肯见她,她就跪死在外面。”   “那就让她跪着!”萧询寒声道,脸上一片冷若冰霜。   “是,太子!”阍者战战兢兢的说了一句,转身正要退下,这时,萧询又叫住了他,“慢着!”   “不知太子还有什么吩咐?”阍者拱手,疑惑的看着书桌后一脸沉色的主子,心想,难道主子是改了主意?   可下一刻,萧询看着他却补了一句,“让她跪远点,别挡着了侧门往来的下人!”   “……是,太子!”阍者先是凝滞了片刻,然后才答应道。说罢,转身便朝外走去。   来臣站在旁边,从头到尾的围观了这一幕,沉吟稍许,他看向容色清冷的主子,提醒道,“太子,既然您下定决心要远离孟大小姐,那是不是应该将她身边的死士收回来?”   萧询听来臣这么说,却犹豫了起来,沉吟半晌后,终究还是狠不下心,闭上眼道了一句,“本宫想保她长命百岁。”   来臣叹了口气,嘴上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想着,唉,他家这位爷迟早要在这个孟大小姐身上吃大亏!   洛神苑,陆念锦也听说了孟清庭下跪求见萧询的事情,她缝寝衣的动作微微一顿,尖细的针尖就戳进了她的食指指肚。   痛感尖锐的袭来,她“啊”轻吟了一声,芸姜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心疼道,“姑娘可是又扎到手了?”   “没事,”陆念锦将流血的手指放进口中抿了抿,“你去忙你的吧!”   “姑娘这又是何苦,”芸姜却没有走,她看着主子手中雪白的布料道,“这些事完全可交给府中绣娘的,您又何必自己来做,您数数,这几天都扎了自己多少次了!”   “说起来,你也是怪,”陆念锦听她这般说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嗔道,“以前我对太子不上心,你嫌弃我不会讨夫君的喜欢,如今我试着去讨夫君的喜欢,你又嫌我我弄伤自己,你说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能满意!”   说到最后,她佯装生气的将寝衣往矮几上笸箩里一扔。   芸姜听主子如此抱怨着,也是一脸的尴尬,末了,她红着脸道,“姑娘见谅,以前都是奴婢的错,再往后,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奴婢再不多一句嘴,您看可行?”   “这还差不多!”陆念锦轻轻的哼了一声,待手指肚上的血止住后,她拿起笸箩里的寝衣,又慢慢的缝了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个时辰,阿苑从外面端了参茶进来,走到陆念锦身边,轻柔道,“姑娘,您已经缝了快一个时辰了,喝杯参茶,歇息一会儿吧。”   陆念锦不擅长女红,缝的也焦躁的很,眼下听到阿苑的提醒声,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将她手中的参茶接了过来,道了声“多谢”。   这是她下意识说出的话,一旁的阿苑却听得一脸惶恐,连声道“不敢”。   陆念锦反应过来后,也知道自己是说秃噜嘴了,她看了她一眼,道,“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太子妃。”阿苑领命,退了下去。   陆念锦捧着参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一杯快要见底时,芸姜从外面走了进来。   陆念锦看见她,一下子想到孟清庭还跪在外面的事情,她眸光闪了闪,待她走到自己身边后,问道,“她还跪在外面吗?”   芸姜听陆念锦这般问,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嗫嚅了一会儿,才道,“没有了。”   “太子肯见她了吗?”   “是。”   “……”陆念锦得到肯定的回答,她眼里有怒火蹭蹭蹭的冒起,看着笸箩中的雪白寝衣,咬着牙哼了一声,道,“芸姜,你把这件寝衣送到书房去,就说请孟大小姐代为缝制!”   “姑娘!”芸姜闻言,惊叫了一声,“您这样……约莫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让你去你就去!”陆念锦气愤的瞪着她,斥道。   芸姜到底只是一个婢女,被主子逼成这样,她也没有办法,只得将笸箩端了起来,往外走去。   前院书房,萧询正在和才清醒过来的孟清庭说话。   没说几句,守门的侍卫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拱手禀道,“启禀太子,洛神苑太子妃身边的芸姜姑娘求见。”   “芸姜?”听到这个名字,萧询不过迟了一息,便看向守卫道,“让她进来!”   “是,太子!”   没多久,芸姜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的怀中抱着一只笸箩,有几分尴尬的向萧询行礼。   萧询皱了皱眉,单手负在身后,看着她怀中的笸箩,疑声问道,“你抱着这个是要做什么?”   芸姜道,“回太子的话,奴婢是奉太子妃之命过来的,太子妃听闻您请了孟大小姐进书房谈话,便让奴婢将她做了一半的寝衣送过来,说是让孟大小姐帮忙来做。”   她说这话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旁边的孟清庭一眼,但孟清庭看着笸箩中雪白的寝衣,却不由得红了脸,低低的垂下头来。   “胡闹!”萧询听芸姜说完,哭笑不得的呵斥了她一声,“你家主子不懂事,你也跟着她胡闹,孟大小姐是客,客即是外人,本宫的寝衣,如何能让外人插手!还不退下去!”   “是,太子!”芸姜委屈的道了一声,端着笸箩又朝外退去。   她一走,书房里就只剩下萧询和孟清庭。   孟清庭因为萧询刚才“外人”的话,眼中已经有了淡淡的泪意,她红着眼眶,委屈巴巴的朝他看去,伤心道,“原来,在无羡哥哥的眼中,清庭已经是外人了。”   “不然呢?”萧询按了按眉心,无奈的看着她,“你还想做本宫的内人不成?”   孟清庭头垂的更低,失落道,“就算清庭想做,无羡哥哥也不会允,不是吗?”   “你知道就好!”萧询放下手来,决然的看着她,道,“有些话,本宫再跟你说最后一次,这一辈子,本宫只认太子妃一个内人,旁的人,绝无可能!”   “可是太子妃她有什么好啊,她只是一个庶女,既无才名,容貌又不是倾城绝色,无羡哥哥你为何就非她不可?”孟清庭情急之下,终于问出了自己两辈子都没想明白的事情。   萧询听她问及此,脸上的冷漠慢慢的消失,最终化为一抹淡淡的暖意,道,“她很好,只是她的好,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懂。”   “……还有一件事,”孟清庭望着他脸上的温暖的笑意,只觉得心如刀绞,怒火中烧,她一手撑着桌子,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开得口来,恶毒道,“纵然无羡哥哥你将太子妃当成掌心宝,可她当初跟你时,应该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换句话说,她的骨子里,不过就是一个受不住寂寞的寡妇罢了,这样的女人,无羡哥哥你也要?”   “要!”萧询看着她的眼睛,眸中淬动着暗火,道,“不管她是什么样,本宫都要。至于你,哪怕你自己觉得自己千好万好,可本宫就是不屑一顾,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了吗?”   孟清庭被他激怒着,只觉喉中一股腥甜涌上,下一刻,身子一躬,竟生生的喷出一口血来。   吐完血,她的身子呈虾子状,弯的愈加厉害,脸色一片煞白。   而他对面,萧询也变了脸色,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几句话就能将孟清庭气到吐血。   “孟大小姐,你没事吧?”他的眉心狠狠的拢了起来,看着她问道。   孟清庭闻言,半天才抬起头来,一脸伤情,凄凉的看着他,嗓音缥缈道,“我还以为,太子是想要我的命……”   萧询叹了口气,“本宫让人给你请个太医吧。”说着,他便要叫人。   开口时,却被孟清庭给拦下了,她从怀中取出一条雪白的帕子,慢慢的将嘴上的鲜血抹了干净,柔弱却倔强道,“太子不必为我延请太医,我怕太子妃知道了,又要跟太子闹。”   说着,她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就要朝外走去。   萧询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远,然后在快到门口时,身形突然一晃,软软的朝地上倒去。   “清庭!”危急时刻,他叫了她一声,然后提气,运起轻功,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她的身边,在她摔在地上前,接住了她。   “无羡哥哥……”孟清庭被接住后,轻轻的睁开眼睛,疲惫而又动情的看着他,道,“你这般紧张我,是不是证明,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   萧询看着她的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本宫让人送你回去。”说着,他抬起头就要叫人。   孟清庭趁机环上他的脖子,与此同时,书房的门被推了开来。   “太子好雅兴啊!”陆念锦看着书房地上不堪入目的画面,冷冷的嘲讽了一句。   “锦儿!”萧询朝背光而立的陆念锦看去,他想推开孟清庭,但孟清庭却将他抱的更紧,她一脸惶恐,一直往他的怀里缩。   萧询又担心她的身体,一时间竟脱不开身。   门口的陆念锦也没有离开,她就这样看着地上依偎着的两人,道,“妾身今日来书房,也没有别的事情,只是博野侯府的小世子骁哥儿约了妾身泛舟东湖,妾身特意来跟太子说一声罢了。”   “不过,既然太子忙的厉害,那妾身就先不打扰了。”说完,她转身就朝外走去,还体贴的帮屋里两人把门带上了。   外面,芸姜看到自家主子出来,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太子妃真的要和博野侯府小世子泛舟东湖?”   “有何不可?”陆念锦说着,快步便朝外走去。   外面,博野侯府的马车已经在等着,看到她出来,霍骁立刻从车上跳了下来,迎上前道,“姐姐肯答应我的邀请,实在是太好了。”   陆念锦闻言,抬起手来,在他乌黑的发心轻轻的摸了摸。   霍骁被她一摸,笑的更加灿烂,一面带着她上车,一面道,“听大伯母说,这几日东湖的荷花开得正好,在骁儿心中,姐姐的品性便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般,这才想着邀请姐姐去看荷花。”   “原来在骁哥儿心中,姐姐的品性这般出众?”   “正是,在骁儿心中,姐姐是这天下最好的女子。”霍骁说着,又在心里补了句,可惜长大以后不能娶。   正说着,两人便上了马车。   博野侯府的马车也是请宫里能工巧匠打造的,里面有很多的机关,霍骁一上车,便跟陆念锦介绍起来,陆念锦听着,不期然的又想起国师府的那辆钨铁马车。   她皱了皱眉,用力的的将和国师府有关的一切东西全部驱赶了出去,然后继续和霍骁攀谈。   霍骁的年纪虽小,但因为萧询给他请了十几个名师的缘故,他懂得比同龄人多了很多,陆念锦跟他聊了一路,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枯燥无聊。   “对了,”车子快到东湖的时候,霍骁突然从怀中摸出一只锦盒,递给她道,“姐姐,这是我给小外甥准备的礼物,姐姐请过目。”   陆念锦将锦盒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却是水头上好的一块墨玉,雕成了麒麟的模样,而最难得的并不是这玉的雕工和水头,而是这块麒麟玉佩握在手中,竟有一种触手生温的感觉,若是她没猜错,这块麒麟玉佩应该是用一块极品暖玉雕成的。   “这太贵重了,”她合上锦盒盖子,将锦盒又推回给霍骁道,“你小外甥不能收。”   “我知道姐姐的顾虑,”霍骁一双极为通透的眸子,看着陆念锦道,“您无外乎就是觉得,我一个孩子拿不出这般贵重的东西,可我告诉您,这块暖玉的原料是祖母给我的,在我说要雕玉佩送给小外甥时,大伯母还给我找了好几个花样。”   “姐姐,你就收下吧,这不只是我这个做舅舅的心意,更是我们全家拜谢姐姐救命之恩的心意。”   陆念锦看着霍骁,他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盛情难却,她只好在他殷切的目光下,将盛着麒麟玉佩的锦盒接过来,仔细收了起来。   她收下后,不到半刻钟的时辰,马车就停了下来。   外面,博野侯府的侍卫恭声禀告,“启禀太子妃,小世子,东湖到了。”   “知道了,”陆念锦冲着外面说了一声,下一刻,她站起身来,带着霍骁一起朝外走去。   谁知,刚下车,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顷刻间,一些肮脏的回忆片段涌入脑海,她看着石亭中那个人的侧影,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霍骁注意到身边姐姐的不对劲,他拽了拽她的衣袖,问道,“姐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陆念锦收回目光,然后转过半个身子,指向和沈擒所在完全相反的方向,道,“我看那边荷花开得很好,我们就去那边吧!”   “好,我听姐姐的,”霍骁神色不自然的说道,临走前,又往陆念锦刚才看的方向扫了一眼。   另一边,沈擒正在和狐朋狗友喝酒聊天,陆念锦以为她跑得快,对方并没有看见她,但实际上,在她下车的时候,沈擒就认出了她。   那一瞬间,他的眼睛亮过天上最明亮的星子,对面的秦淮见好友突然露出惊喜的目光,却是一头的雾水,狐疑的问道,“沈二哥,你想什么呢,笑的这么荡漾?”   沈擒端起石桌上的美酒饮了一杯,明亮的桃花眼里盛满了多情,他用玉扇的扇柄轻轻的敲了敲桌子,反问好友,“你还记得,去年我是因为什么被调去边关的吗?”   秦淮一愣,跟着很快又反应过来,他转过头,朝已经走远的陆念锦看去,望着那纤瘦窈窕的背影,问道,“莫非,刚才从车上下来的是阿锦?”   沈擒点点头,“不错,正是她!”顿顿,他又弯着眉眼道,“我回来两天了,正想着怎么跟她碰上一面,没想到老天竟是如此的厚待我,直接将人送到了我的眼皮子底下来。”   “沈二哥,你想怎么样?”秦淮皱了皱眉头,看着自家二哥道,“以前不知道太子还活着的时候,你对她有心思,想将她弄来做外室,我没意见,可现在太子未死,还恢复了身份,那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你还敢打她的主意,就不怕太子知道了,不与你善罢甘休?”   沈擒闻言,落拓不羁的笑了笑,他仰起脸又灌了一杯美酒,纵情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算是死,我也要得到她!”   “……”秦淮已经无话可说了,他觉得他这个兄弟真的是疯了。   可是,沈擒下一刻却又朝他看去,目光灼灼道,“今日,我只问你一句,你帮我不帮我?”   秦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先说,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简单,”沈擒转动着手中盛了葡萄酒的夜光杯,笑了起来,“你只要帮我将那个小鬼引开就好,剩下的,我自己来!”   苏囧囧 说:   求钻石票啊!   给我!给我!给我! 第89章 你不怕太子要了你的狗命?   “好,这次我帮你!”秦淮犹豫了片刻,看向沈擒说道,沈擒“啪”的一收玉扇,桃花眼里一片潋滟,扬声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秦淮无奈的笑了笑,顿了顿,又问沈擒,“待会儿我要怎么引开博野侯府小世子。”   “这个嘛,四弟附耳过来,”沈擒笑着朝秦淮招了招手。   秦淮放下手中杯盏,起身贴了过来,沈擒用手挡着,在他耳边悄声言语了几句。   另一边,霍骁正陪着陆念锦往另一池荷花走去,远离沈擒他们后,他悄悄看了陆念锦一眼,小声问道,“姐姐认识石亭中的那两位公子吗?”   陆念锦听霍骁询询问,停了一瞬才道,“不认识。”   “……”霍骁抿了抿唇,黯然了眉眼,姐姐竟然骗他!她分明是认识那两位公子的,而且对那两个人充满了厌恶。   陆念锦察觉到霍骁的黯然,她抿了抿润泽如西域玫瑰一般的唇瓣,道,“姐姐没有骗你,姐姐真的不认识那两个人。”认识那两个人的是原身,是古代的陆念锦!   “哦,骁儿知道了!”霍骁轻轻的点了点头,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安慰自己,那可能是他想错了,姐姐真的不认识那两个人。   两人又往前走了了一段距离,前面也出现了一座石亭,石亭在荷花池最中央,从小径过去,要走很长一段的木桥。   “慢点,”木桥的护栏并不高,陆念锦担心霍骁人小走不稳,她回过头提点了他一句,并朝他伸出一只手来。   霍骁没想到陆念锦会主动牵他,眼中立即迸发出一道光彩来,心中翻涌着欢喜和激动,郑重的将自己的小手搭在她雪白纤长的葇荑中。   陆念锦牵住霍骁,继续朝前走去。   到石亭后,陆念锦看了芸姜一眼,芸姜会意,立刻取了帕子将石桌和石凳全部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擦完后,她又接过阿苑手中的食盒,张御厨精心准备的点心摆上桌来。   “骁哥儿,坐吧!”一切收拾停当后,陆念锦看向霍骁说道。   霍骁闻言,在她对面落了座,稍歇,又问,“不知姐姐喜欢哪一种荷花?”   陆念锦看着满池子的荷花,想了片刻,最后指向黑色的那一片,意味深长道,“我喜欢墨莲。”   不像有些人,就喜欢白莲。   “骁儿也喜欢墨莲。”霍骁看着陆念锦的侧脸,开心的说道,话落,他又转向她方才指过的那一片墨莲,道,“此为墨玉,是东湖里最难得的一池莲,不但花瓣如墨玉一般有质感,就是花期也跟别的莲花不同,它的花期极不稳定,可能连着十年年年都开,也可能十年中只开一年,或者一年都不开……”   “那这片墨玉呢?”陆念锦问,“十年中它们开了几回?”   “听大伯母说,这是第一回 。”   “如此,倒是我们两个有眼福了,”她的目光落在墨玉的心上,停了片刻,又道,“这样珍贵的荷花,不知道其莲心的药用,是不是也比别的荷花好。”   “姐姐若是喜欢,我可为姐姐去采一支过来。”   “诶?”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微微挑起眉,好奇道,“东湖的荷花可以随便采摘吗?”   “自然是不可以的,”霍骁摇了摇头,脸上不自觉的泛起一抹红来,呐呐道,“不过东平长公主家的九姑娘爱跟我一起玩,这东湖又是她家在顾着,若是我跟她要,她定然不会拒绝的。”   “唔,”陆念锦低低的应了一声,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原来你跟东平长公主家的九姑娘要好啊!”   “姐姐!”被陆念锦这么一打趣,霍骁有些恼了,他抿着嘴,板着脸道,“姐姐明鉴,我才没有跟她要好,是她老喜欢跟我一起玩。”   “……那你告诉姐姐,这位九姑娘唤作什么名儿?”   “她行萧,名婉屏,不过长辈们和相熟的人家都叫她小九。”   “哦,那她生的如何,平日里又喜欢做些什么?”   “生的白白胖胖的吧,大伯母说那叫玉雪可爱,不过我没看出来,至于平日里爱做些什么,我十次见她,她有八次都是在吃。”   原来是个粉团子似的吃货!陆念锦想象着那位九姑娘的模样,面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来。   说起来,上京这地方也是邪性,这边,她脸上的笑还未收起,那边木桥尽头,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一袭水红色的锦织纱裙,头上戴着珍珠攒成的珠花,衬的她的皮肤越加雪白,眉眼灵动可爱,比霍骁形容的还要玉雪可爱。   此刻,她已经在东湖中找了大半圈,终于碰上霍骁,她激动的小脸都红了,双手围成喇叭状,冲着木桥尽头的石亭,大声的喊道,“霍骁哥哥,霍骁哥哥——”   “好像有人在喊你?”陆念锦坐的离岸边更近一些,她最先反应过来,看向身边的霍骁狐疑的问道。   霍骁最近一年都在学武,也耳聪目明了很多,他点了点头,皱起眉往岸边看去,只一眼他就认出萧婉屏来,当即变了脸色,“是她!”   “谁啊?”陆念锦转过头朝岸边看去,待看到岸边小姑娘的打扮后,无需多问,就已经了然,“是东平长公主府的九姑娘?”   霍骁点了点头。   这时,小姑娘已经上了木桥,带着贴身的丫鬟往这边走来。   陆念锦瞧了一小会儿,脸上浮起一抹细微的狡黠来,看向霍骁,道,“木桥摇摇晃晃的,只怕不甚安全,不如你过去将九姑娘接过来。”   “嗯。”霍骁念及两家人的情分,倒没拒绝,他严肃的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朝木桥上的萧婉屏走去。   萧婉屏远远的就看见霍家小哥哥朝她走来,她心中一喜,脚下步子迈的越发急,木桥又不稳,吓得身后的婢女脸都白了,一直护在小主子的左右。   “霍骁哥哥!”终于和霍骁碰上面,小姑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米牙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雪白。   “嗯,”霍骁的态度却有些冷淡,一面带着她往石亭走,一面问道,“你怎么也来东湖了,一个人吗?”   萧婉屏摇了摇头,清脆道,“不是一个人,还有百灵,”说着,她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婢女,又灿烂的笑了笑。   霍骁被灿若骄阳的小姑娘感染着,不知不觉,脸上的冰冷和不耐烦就淡了一些。   两人终于走到石亭中,萧婉屏看向坐在石凳上的陆念锦,转着乌黑水润的眸子,好奇的问霍骁,“霍骁哥哥,这位漂亮的姐姐是谁啊?”   霍骁听到萧婉屏夸陆念锦美,脸上的不悦情绪顷刻一扫而光,他看着她,低声解释道,“这是我姐姐,国师府的太子妃。”   “原来是太子妃姐姐。”萧婉屏惊喜的叫了一声,随即,又向陆念锦行了个宫礼,道,“小九见过太子妃姐姐。”   “小九不必多礼。”陆念锦含笑将她扶了起来,顺手从腰上取下一只香囊给她道,“也不用那么麻烦,你以后就随骁哥儿一起,叫我姐姐吧,初次见面,姐姐也没准备什么,这只香囊就先给你玩儿。”   “谢谢姐姐。”萧婉屏顺势改了称呼,接过香囊,让百灵给自己绑在了腰上。   百灵原本是不敢带小主子见生人的,更不敢收陌生人的东西,但在得知陆念锦的身份后,她心中的顾虑就被抛在了脑后。   上京之中谁人不知,当今太子妃是最良善不过的人。   旁的贵人都嫌弃商户低贱腌臜,只有她不避讳,肯围起红帐,帮着一个商人妇接生。   ……   有了萧婉屏的加入,石亭中的气氛一下子欢快起来。   小丫头是真的活泼又讨喜,不止陆念锦喜欢,就连冷漠如霍骁,也时不时的露出一丝微笑。   “对了,姐姐,我听说你是神医?”玩累了之后,小九靠在陆念锦的腿上,忽然问了一句,与此同时,一抹愁色浮上她雪白稚嫩的眉心。   “嗯?”陆念锦看着她,一面轻拍着她的小肚子,一面淡声问道,“小九家中是有什么病人吗?”   萧婉屏听她问起,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也不是病人,就是小九想要一个弟弟……”   陆念锦:“……”   原来是东平长公主的儿媳妇不孕?她心里有了底,不过后面的问题就不是小九能回答的了,她微微侧了侧头,朝百灵看去。   百灵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她思量了好一会儿,才措辞好,轻声的解释道,“回太子妃的话,是这样的,我们四夫人自从生了九小姐,到现在已经五年多了,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可就是没有再开怀过……”   百灵说的简单,陆念锦却听命白了,她轻轻的冲她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怀中的萧婉屏,道,“改日你带着你娘亲来找姐姐玩儿好吗?”   萧婉屏年纪虽然不大,可皇家的孩子,又哪里会有愚笨的,她一下子就明白了陆念锦的意思,当即点头道,“好,小九听姐姐的。”   “希望一年后,你能有个弟弟!”陆念锦又在她小肚子上拍了拍,说道。   萧婉屏得了陆念锦的准信,水灵灵的眼中全是欢喜,“那就承姐姐吉言了!”   陆念锦笑笑,未再言语。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博野侯府小厮服的下人,突然没有任何预兆的出现在了岸边。   他三步并两步的越过木桥,朝石亭走来,待行到霍骁面前后,完全顾不得一旁的陆念锦,脸上带着焦灼,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口中急声喊着,“小世子,快跟小的回去,老侯夫人她、她就快不行了,现在只拖着最后一口气,要见您一面!”   “你说什么!”霍骁一听祖母出事,立刻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小厮抬起手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将刚才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世子,老侯夫人不行了,她拖着最后一口气,就想见您最后一面,您快跟奴才走……”   “我知道了!”霍骁沉声打断小厮,话落,他甚至来不及跟陆念锦告别,只用眼神示意了他一下,就快步朝外走去。   陆念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木桥的尽头,沉吟了片刻,突然抬起头来,看向芸姜道,“骁哥儿一个人回去只怕不安全,我这里有蔡浥、玄一他们,你替我送骁哥儿回去。”   “是,太子妃!”芸姜答应了一声,转身就朝岸边掠去。   小九此刻也清醒了过来,她看着芸姜点着水面,没几下就到了岸边,拍着手望向身边的百灵道,“百灵姐姐,这个姐姐和你一样厉害啊!”   百灵笑了笑,没有言语。   霍骁走后,没过多久,日头就西斜了,陆念锦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想着东湖也没什么趣味了,便看向一旁的小九,道,“骁哥儿已经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萧婉屏仰起头道,“小九听姐姐的。”   陆念极便牵着她的手,朝木桥的尽头走去。   在他们不远处的隐蔽处,沈擒看着被陆念锦牵在手里的萧婉屏,整张脸都黑了,他怎么也没算到,好不容易弄走一个霍骁,竟又出现了一个九姑娘。   秦淮看着好友难看的脸色,叹了口气,劝道,“二哥,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能算!”沈擒握着一竿竹枝,不甘心的说道,“我一年中就只有这两个月的探亲假,要是今日不成功,我又要多等一年,我是真的等不下去了!”   “刚好,我也等不下去了。”就在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在他们背后,突然又出现了第三人。   “三哥!”秦淮惊讶的叫了一声。   苏倦朝两人点头致意。   沈擒见是他,眸光顿时一亮,道,“若是我没记错,萧婉屏那小丫头似乎与三弟你关系不错!”   “是,”苏倦点了点头,他看向陆念锦和萧婉屏的方向,唇角微微的勾起,眼中满是势在必得,转动着手上的羊脂玉扳指,道,“小九就交给我,你们两个去对付阿锦,不过,事成后我要分一杯羹!”   “这是自然的!”沈擒道,他对此没有异议。   苏倦得了肯定的答复便离开了。   陆念锦带着萧婉屏走了有一刻钟的功夫,两人快到东湖正门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骑马的身影。   陆念锦几乎和萧婉屏同时认出马上的人。   “苏大哥!”萧婉屏在陆念锦怔忡之际,开口大声的叫道。   与此同时,苏倦策马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笑意冉冉的叫了声,“小九,太子妃,”话落,又问,“你们两个这是要往哪里去?”   陆念锦抿了抿唇,朝小九看去,萧婉屏则扯了个大大的笑,仰头道,“苏大哥,我跟姐姐看完了荷花,姐姐正准备送我回去。”   “是吗?”苏倦又朝陆念锦看去,一副要听她说话的样子。   陆念锦只好轻轻的点了点头,“小九说的是,苏公子要是没有什么事情,我跟小九就先过去了。”说着,便要抬步离开。   可苏倦原本就是奔着她来的,现在又怎么会让她走,他一伸马鞭,拦在两人的面前,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这天,估摸着是要下雨了,太子妃身子弱,淋雨可不太好,左右东平长公主府和苏家顺路,不如您就将小九交给在下,在下一定将她平安送到长公主府。”   说着,他怕陆念锦不同意,又望向她身边的萧婉屏,含笑道了句,“小九你不是一直想要骑马?今天苏大哥就骑马带你回去,如何?”   “好啊!”一听可以骑马,萧婉屏眼睛都亮了,她转向陆念锦,眼巴巴的看着她,求道,“姐姐,就让苏大哥送我回去,好吗?”   陆念锦看着萧婉屏可爱的星星眼,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点了点头,答应下来,略顿,她又转向百灵道,“你和小九回家后,记得派个下人跟我说一声,我就不担心了。”   “是,太子妃,奴婢省得了!”百灵又行了一礼,然后才抱起萧婉屏,将她递给了马上的苏倦。   苏倦将萧婉屏护在怀中,打马离开。   百灵则运起轻功,坠在了后面。   他们走后,陆念锦身边就只剩下阿苑一个了。   阿苑也担心的抬了抬头,看着乌云翻滚的天际,道,“姑娘,今日的天色是真的不好,我们也回去吧!”   陆念锦“嗯”了一声,两人继续朝东湖外走去,到了门口,发现博野侯府的马车还在。   赶车的侍卫见她出来,立刻上前道,“太子妃,世子是骑马离开的,他特意让属下在这里等着您。”   “我知道了,现在就回去吧!”说着,她带着阿苑便朝车上走去。   上了马车,坐好后,她轻轻的敲了下车厢侧壁。   外面驾车的侍卫会意,下一刻,甩了下鞭子,驱动马车,往城内赶去。   车厢中,阿苑跪坐在陆念锦的身边伺候着。   陆念锦则闭着眼睛,养精蓄锐。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车后,她的心里就慌得厉害,总是不期然的想到刚下车时,碰到沈擒的画面。   那个无赖,他已经得知了萧询的身份,应该不会再纠缠于她罢!   她正思索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她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抹锐利。   阿苑看了她一眼,扬声问道,“外面怎么了?”   博野侯府的侍卫回话,“回太子妃,外面有两个受伤的人拦路。”   “你下去看看。”陆念锦看了阿苑一眼,吩咐道。   阿苑领命,直起身来,朝外走去,而陆念锦则透过她掀帘子的瞬间,看到了外面的两个伤者,一个她不认识,另一个不是沈擒那个无赖又是谁!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他眼中是浓浓的占有欲,陆念锦只看了一眼,就恶心起来。   没多久,阿苑从外面回来了,上车后,她跪坐下来,道,“回太子妃的话,外面两个伤者一个是长宁侯府的世子沈擒,一个是大统领府的表少爷秦淮,他们受了极重的内伤,想问问您能不能捎他们一程,带他们回城。他们也不求坐进车里,只要坐在车辕上就好。”   阿苑说完,静静的等待着陆念锦的回复。   陆念锦厌恶极了沈擒,自然不会同意,她冷冷的哼了一声,道,“不必理会他们,直接走!”   “是,太子妃!”驾车的侍卫迟疑的答应了一声,过了片刻,才赶起马车,往前走去。   陆念锦在马车开始疾驰后,又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的是,现在驾车的人已经不是那个侍卫了,而是秦淮,秦淮是大统领府的表少爷,从小在大统领府长大,他的骑射技术在京中子弟间,绝对是排名靠前的。   是在两刻钟后,陆念锦才察觉到不对劲的,按照沈擒的性格,他想做一件事,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除非……那件事他已经十拿九稳。   再想到马车疾驰前的那一点空档,她心重重一沉,脸色一下子不好起来。   她紧紧的抓着侧壁,向阿苑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阿苑会意,虽则狐疑,却也认真的点了点头,她则慢慢的朝马车前方挪去,然后忽然掀起马车的帘子。   帘子掀开的那一瞬间,她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张笑的无比邪肆的脸孔。   “沈擒!”她看着那双桃花眼,恨声惊道,“怎么是你!”   “正是沈某!”沈擒一双桃花眼多情又潋滟,他邪气至极的笑着,用玉扇扇柄敲着自己的手,道,“刚才我还在想,阿锦你要多久才能发现不对,没想到,倒是比我预料中的早了一会儿!”   “你到底想怎么样?”陆念锦不想跟他七扯八扯,她扣着车门,冷冰冰的盯着他质问。   沈擒还是端着笑意,有些倨傲,又有些得意的说,“我想怎么样,阿锦你真的不知道吗?”   陆念锦被他这般直接的盯着,似笑非笑的反问着,一瞬间,一年前发生的意外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咬着牙质问,“太子并没有死,我已经不是寡妇,你现在还敢吗?你就不怕,太子知道,要了你的狗命!” 第90章 突如其来的人工呼吸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你觉得我还会怕吗?”沈擒好似根本不在意她生不生气,仍旧是笑吟吟的模样,只是在他的眼底深处,蕴着一抹锋利的冰冷。   马车继续往前跑着,小路颠簸,陆念锦的身子和她的心一样颤动着,她死死的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前途丧尽,不能人道,死无全尸,上次你发的毒誓,你也忘记了吗?”   “……我若说忘了,你又待如何?”沈擒停顿片刻,眸中又透出一种安静的疯狂来,就像海底深处经年不化的冰川。   他连那样的毒誓都不怕,陆念锦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别的能镇住他的办法来。   两人四目相对,沈擒冲她摆了摆手,“你若是不想让你车内的那个小丫头平白丢了性命,就乖乖的坐回去,等到了地方,我会叫你。”   陆念锦想到车中手无缚鸡之力的阿苑,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松了手,又退回到了车里。   “太子妃,”阿苑在车里将沈擒的话听了个完完整整,她素白着一张脸,眼神复杂的叫了陆念锦一声。   陆念锦抬起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安慰她道,“别怕,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阿苑闻言,嗫嚅了下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是顾及到外面的两个人,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马车又往前疾驰了半个时辰多,才慢慢的停下来。   “阿锦,到了,”陆念锦浑身正紧绷着,沈擒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接着,他掀开马车帘子就钻了进来,先是点了阿苑的睡穴,随后又从袖中取出一条黑色的布带,眼波潋滟的望向她道,“是阿锦你自己来绑,还是我帮你绑?”   “我自己来!”陆念锦看见他就恶心,自然不会允许他碰自己。   绑好后,她的眼前就只剩下一片黑暗。   “走吧!”沈擒牵住她的袖子,带着她往马车下走去,下了马车后,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驾车的那个小大统领呢?”陆念锦挑了挑眉,狐疑地问道。   沈擒哂笑,“阿锦莫不是看错了,哪里有什么小大统领,从头到尾,劫持你的人,都只有本世子一个啊!”   陆念锦:“……”她暗暗心惊,没想到这个小畜生也有义气的时候,知道将自己的好兄弟摘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过了一会儿,她又问。   沈擒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蔡浥他们呢?”陆念锦接着问,“你将他们怎么了?”   依着蔡浥的性子,早在她刚被劫持的时候,就应该露面的,可他却一直都没有出现,只能证明,他已经被人制住了。至于制住他的人是谁,还用说吗?   “应该还活着,”沈擒道,“天杀楼的杀手虽然厉害,可国师府的死士想必也不是吃素的,胜负五五开罢。”   陆念锦沉默下来,她一面往前走,一面仔细回忆起原主记忆中的沈擒。以前的他,虽则浪荡邪肆,实际上却是最重情义的人,不然一年前他也不会被无羡公子所威胁,跪在她面前发下毒誓,今日也不会想办法将那个驾车的小大统领给摘出去。   所以,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让他宁愿不要命,拼着牺牲整个长宁侯府,都要占有她?   这般想着,她忍不住侧头转向他的方向,隔着一层黑布,望着他问道,“这一年来,你是不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或者东西?”   她这话落,身边沈擒的脚步明显停顿下来,呼吸也凝滞起来。   “我……生母死了,”他沉默了很久,才低低的说了一句。   陆念锦一怔,旋即追问,“长宁侯夫人不是你的生母吗?”   “不是,”沈擒嗓音沙哑的说着,原本邪肆的眼中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长宁侯夫人不是我的生母,她——是我的杀母仇人!”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陆念锦明显察觉到他心里扭曲的恨意,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生怕他借机发起狂来,只好尽量将声音放得轻柔,安抚起他,道,“世子节哀,倘若你生母在天有灵,她肯定不愿意看到你这副样子的,她会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   “不,阿锦你错了!”沈擒如毒蛇一般冰冷斑斓的目光,狠狠的攫住她,道,“她并不希望我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她给我留下了一封血书,一截断指,她只希望我为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报仇,希望整个长宁侯府都给她陪葬。她要带着我一起下地狱。”   他说着,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近她,直到离她只有咫尺的距离,灼热的呼吸都喷在她的脸上,他病态而又绝望的说,“可是我这么喜欢你,我怎么能抛下你一个人下地狱,我得带着你一起的。”   他说着,低头就要含住她的唇,陆念锦感觉到他的意图,想都不想,蓄了力气,抬手就是用力一推。   随后,只听“噗通”一声,她耳边传来一阵重物落水的巨响。   难道,他们两人一直站在水边说话?   说时迟那时快,陆念锦用力的一扯眼睛上的布带,朝在水中剧烈扑腾的沈擒看去。   看他笨拙的姿势,明显是不会凫水的!   沈擒看着岸边的陆念锦,绝望又不甘心的沉了下去。   陆念锦则陷入艰难的挣扎。   这个禽兽,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要是救了,他回头恩将仇报的更猛烈该怎么办?可要是不救,这又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她正为难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见萧询带人正朝他走来。   陆念锦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心中顿时一喜,一瘸一拐,激动的朝他跑去,指着刚才沈擒落水的金水湖,道,“太子,长宁侯世子,他刚刚被我推了下去。”   萧询明白她的意思,朝身后的来臣看了一眼,道,“将沈擒救上来。”   “是,太子!”来臣答应了一声,身形一掠,就跳下了湖中,没几息,已经快要沉底的沈擒便被提了出来。   此时的他,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呼吸全无,再也没有从前浪荡公子的模样,像条死狗一样的瘫在地上。   “将他胸腔里的水按压出来!”陆念锦站在萧询的身边,跟来臣说道。   来臣点了点头,他力气大,没几下,沈擒胸腔里的水,就被压了出来。   但人却没有醒过来。   来臣见状,又看了陆念锦一眼。   陆念锦道,“找个人帮他人工呼吸罢,就是嘴对嘴的往他口中吹气,帮助他呼吸,一两刻钟就好。”   她作为大夫,话说的平淡至极,但来臣却因此变了脸色。   他是个直男,而且是个性取向正常的直男,让他去嘴对嘴的帮个男人呼吸,还不如杀了他!   “尤安,你来!”萧询见来臣不愿意,他缓缓的侧过头,朝他身后最矮小的一个死士看去。   这个叫尤安死士因为身材低小,陆念锦刚才一直没有看见他,直到他站出来,陆念锦才注意到他。   然后疑惑的看了来臣一眼,用眼神询问,“为什么要叫尤安,难道他喜欢男人?”   来臣察觉到太子妃的目光,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算是肯定。   而尤安,确实是喜欢男人,尤其是沈擒这样形貌昳丽,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世家公子,他听了太子的吩咐,立刻亮了眼睛,舔着唇,暗搓搓的朝地上的沈擒走去。   他在沈擒面前跪坐下来,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照陆念锦说的,捏开沈擒的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往他嘴里吹去……   沈擒的触感不错,尤安是真的喜欢,不知不觉就动了真情。   他足足的吹了两刻钟的功夫,吹到两边腮帮子都发麻了,还在继续。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沈擒终于有了反应,不过神思混沌的他并不知道帮自己人工呼吸的是个男人,他还以为是陆念锦,心中一喜,拖着疲惫的身子,激动的回应起来。   眼看岸边的场景越来越不可收拾。   萧询眉心一沉,他抬起手,挡住了陆念锦看的津津有味的眼睛,牵着她往远处走去。   陆念锦也怕打扰到尤安和沈擒,所以也没出声,安安静静的就跟着萧询走了。   直到走的够远了,隐隐约约的能看见国师府的马车,她才甩开他的手,不自在的质问道,“太子不是有美人要陪吗,怎么会有时间来金水湖?”   “锦儿,你能否听本宫解释,”萧询眉头紧皱,看着她无奈的说道。   陆念锦想堵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但是又觉得那样太俗气,不符合自己的性格,她只好敛了怒气,道,“太子解释吧,我听着呢!”   “本宫从未喜欢过孟大小姐,”他双手扶着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   “本宫只是顾念小时候的情分,不愿意那个给了本宫短暂童年的小姑娘香消玉殒,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想法。”   “可你抱了她!”陆念锦看着他的眼睛,不悦的说道,“她一装晕,你就紧张的抱住她,她一装可怜,你恨不得什么都答应她!”   “本宫知错了,”萧询从善如流的道歉,手往下滑,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道,“本宫现在答应你,以后不管她怎么样,本宫都不会再心软,这样总可以了吧!”   陆念锦抽回自己的手,别开头去,“我才不信你,你总是说的好听,要是孟清庭真的晕倒在了你的面前,你才不会不管她!”   “本宫说的是真的,以后再也不会管她了!童年什么的已经过去了,回忆再好也只是回忆,当下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而你就是本宫的当下和未来。”   “……”陆念锦沉默,脸上有些焦躁不安,她突然很后悔,当时赌气甩门而去,她明明不在乎他的!可怎么总是做让他误会的事情。   现在好了,被他堵在这里,不上不下的。   她沉默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最后只好学着苏倦,抬起头望了望越加阴沉的天色,僵硬的转移话题,道,“看这乌云翻滚的样子,要不了半个时辰只怕就要下雨了,太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说着,她拔腿便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萧询见她要逃,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扯了回来,抵着她额头道,“锦儿,你还没有说,要不要原谅本宫。”   “原谅,我原谅还不行吗?”陆念锦胡乱的说了一声。   “真的?”萧询反问。   “是真的!”陆念锦完全不走心的说道。   萧询松了口气,这才带着她往马车走去。   两人刚一上马车,外面就有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   而另一边,雨滴砸在身上时,沈擒才睁开了眼睛,他怀着满足而激动的心情,正要戏弄陆念锦几句,结果睁开眼后,面前这个与他亲吻了半晌的人哪里是陆念锦!   竟然是个男人!   活生生的男人。   “世子终于醒了?”尤安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擒,柔声问道。   沈擒听到这粗噶的声音,二话不说,照着金水湖又滚了过去。   他好想再死一次!   再醒过来时,这个噩梦说不定就会结束了。   他这般想着,但是第二次醒过来时,眼前还是尤安那一张黑乎乎的脸。   沈擒:“……”   他绝望的看着天,任由暴雨浇在他的脸上,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死一次了。   国师府的马车上。   萧询从上车起,就一直握着陆念锦的手,陆念锦为了表示自己已经消气,只好任由他握着。   马车往前走了几刻钟后,萧询突然看着她,开口道,“张久方才传话过来,说是秦嬷嬷已经招认了。”   “嗯?”陆念锦听到秦嬷嬷三个字,脸色一下子冰冷了起来,她抿了抿唇,沉声道,“她都说什么了?”   “这次奉命刺杀极儿,是景妃指使的,用的是帮她找侄儿的把柄。”   秦嬷嬷有一个失散多年的侄儿,陆念锦是知道的,她微微停顿了片刻,又问,“除此之外呢,还有别的吗?”   “还有一桩十年前的旧事。”   陆念锦听到“十年前”这样的字眼,心里倏地一动,低声反问道,“是跟我生母的死有关吗?”   萧询点了点头,“当年,是秦嬷嬷动的手,不过下令的人另有其人。”   “是谁?”   “景妃,”萧询将她的手握的更紧,看着她的侧脸,沉声道,“当年,陆赫曾跟你生母李氏有过一段情,陆赫很喜欢你的母亲,一度想要将你的生母娶为平妻,那时候,陆贵妃已经入宫,位列漪澜宫主位,并生下了萧德,当时,萧德还是最有机会成为储君的皇子,她如何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在景妃找到她,要跟她谈一笔交易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那笔交易是……从此,陆贵妃放过景妃和四皇子,令他们自生自灭,而景妃则利用和我生母的关系,通过秦嬷嬷害了我的生母!”陆念锦顺着萧询的话说道,牙齿一阵一阵的哆嗦,“而秦嬷嬷这些年之所以对我这么好,总是说她欠我一条命,其实并不是因为我生母救过她,而是因为,她是杀害我生母最直接的凶手!”   萧询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颔首道,“你都猜到了,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她收回自己的手,蒙住自己的脸,不知不觉的,眼泪就从她指缝流了出来。   萧询看着,从袖中取出帕子,放在她的腿上,并没有打扰她的哭泣。   很久后,陆念锦才停止流泪,她拿起腿上的帕子,一面擦着微红的眼角,一面瓮声瓮气的道了声谢。   萧询没有言语,在她擦干眼泪后,才看着她问道,“你生母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陆念锦眼中迸出一抹寒芒,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帕子,道,“自然是血债血偿?”   “需要本宫的时候,莫要客气,你且记得,本宫一直都在你身后。”   “嗯。”陆念锦低低的应了一声。   她话落,没多久,马车外面就热闹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看向萧询,低声问道,“这是进城了吗?”   萧询点了点头,“已经到平宁街了。”   “那阿苑呢?”陆念锦突然想起来,急声问道。   萧询安抚的看了她一眼,道,“本宫已经让人送她回府了,你莫要担心。”   “那我就放心了,”陆念锦松了口气。   萧询侧目打量着她,见她眼角还有一些未消的红肿,忍不住问道,“外面街市热闹,要不要出去逛逛?”   陆念锦想了想,她自从到了上京,好像还没有好好的逛过街市,便点了点头,道,“好啊!”   萧询“嗯”了一声,朝外面吩咐了一声。   很快,马车就停了下来。   萧询朝她伸出一只手来,两人并排朝车下走去。   因为车厢有隔音的效果,所以,外面的街市其实是比陆念锦在车内听到的要热闹一些的。   两人下了车梯,萧询将她的手捏的更紧,护在身边,问道,“想去哪里逛?”   陆念锦看向人多的方向,指了指,道,“就去那边随便走走吧!”   萧询点了点头。   陆念锦走过来之后,才发现这边都是卖小吃的,有油炸果子,冰酥奶酪,还有榾柮什么的,她看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萧询见她眸光灿若星辰,忍不住在她掌心中划了下,道,“娘子想吃什么,叫一声相公,相公什么都给你买!”   “……”陆念锦跟萧询认识这么久,除了在床榻上,她还没有见过他这般不正经的模样,顿时红了脸,小声指责他道,“大庭广众的,太……你说什么呢!”   “娘子,真的不考虑叫一声吗?”萧询见她这般羞涩,却越发的来劲,眼底一片润泽水光。   陆念锦看得出,他是真的很高兴。   可要她叫他相公,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过,她这样的决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她看到一家香辣牛肉干,又摸不出银子的时候,她看向萧询的目光顿时微妙起来。   最后在他的诱哄下,半推半就的叫了声“相公”。   萧询听着那一声软软糯糯,又有些气急败坏的相公,只觉得心一下子就酥了,面前的女子是要命的甜,尤其她脸上那抹惊艳的绯红,此时此刻,就是要他为她付出性命,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陆念锦并不知道身边萧询的想法,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面前的牛肉干上。   铺子老板生了张憨厚的笑脸,客气的问道,“不知姑娘是想要牛肉片,牛肉丝,还是牛肉丁?”   陆念锦扫了眼面前各式各样的香辣牛肉,豪气的一挥手,道,“一样各来一斤。”   “好嘞!”老板说着,便去帮她称牛肉。   牛肉称好后,她一脸满足的将一块牛肉丁放进口中。   而萧询,则在她吃的一脸满足时,不动声色的靠近她,揽上了她的腰,问道,“还有别的要吃的吗?”   陆念锦一面继续往前走去,一面道,“再看看吧!”   萧询没有意见,只是笑。   这一刻,两人就像这天下最普通的一对夫妻一样,双双揽着,在热闹的集市上闲逛着。   之后,陆念锦连买带吃,又要了十几样的小吃。   萧询跟在她的身边,不知不觉就成了提东西的小厮。   期间,有死士觉得主子不该如此,想露面帮着拿东西,却被萧询不动声色的给挥退了。   他的骨子里,原就是一个喜欢烟火气的人。不然,也不会因为幼年孟清庭的几次陪伴,就记恩这么久。   等两人逛完时,天色已经快要黑了。   而街市上,夜市才刚刚开始。   陆念锦倒是想继续逛,但心里到底牵挂着一天未见的极儿,跟萧询说了一声后,两人就朝马车停下的地方走去。   上了马车,萧询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桌上,含笑看着她问道,“今日开心吗?”   陆念锦默然一笑,“有太子的陪伴,自然是开心的。” 第91章 本宫想要六个孩子   萧询看着她,眼中柔情缱绻,“你开心就好。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   陆念锦笑了笑,反问,“太子堂堂储君,有那么多的空闲陪我吗?”   萧询握着她的手,瞳仁深邃,专注的看着她,道,“若是你,自然是有空闲的。”   “好啊!”陆念锦僵硬的应了一声,抽回了自己的手。   因为她这个动作,马车里的气氛又凝滞起来,许久后,萧询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今日,孟大小姐之所以来国师府,是想求本宫救萧泽。”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   萧询拧了下眉,又道,“他的腿其实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那些太医怕以后恢复不妥,才刻意说的严重了一些,你若是想整治他一番,不妨就应下这桩差事。”   陆念锦因为景妃谋杀李氏的事情,原就想做些什么,现在听萧询一说,她稍微思量片刻,便答应道,“可以,那就应下吧。”   萧询颔首,“那随后本宫就将这个消息递去四皇子府。”   “嗯,”陆念锦没有意见,顿了顿,她又道,“至于诊金,就要五万两。”   “好!”萧询应下。   说完萧泽的事情,陆念锦又想到在金水湖边时,沈擒跟自己说的一些事情,她沉了沉眉眼,看向对面的萧询问道,“太子可知道长宁侯府的事情?”   萧询蹙了下眉,“长宁侯府什么事情?”   “刚才在金水湖边的时候,沈擒说,长宁侯夫人不是他的生母,而是他的杀母仇人,我觉得,他这次之所以会不顾一切的算计于我,应该跟这件事有很大的关系。”   她话落,萧询眉头蹙得更紧,声音不自觉的就冷了起来,道,“不论他家中有什么变故,今日他妄图对你不恭敬,那就是死罪!”   陆念锦叹了口气,“那这件事情就交给太子处置了。”   萧询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随后,又用了两刻钟的工夫,马车才到了国师府门口。   来臣在外面提醒了一声,“太子,太子妃,到国师府了!”   萧询朝陆念锦伸出一只手来,陆念锦搭了上去,两人一齐下了车。   此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萧询一路将陆念锦送到洛神苑,到洛神苑门口时,国师府的大管家匆匆赶了过来,上前在萧询耳边耳语了几句。   陆念锦见萧询的面色凝重起来,当即识趣道,“太子若是有要事,就先去忙吧。”   萧询确实有些要紧的事情要去办,他点了下头,看着她进了院内,便跟着大管家一起朝前院走去。   洛神苑中,阿苑已经醒了过来,她听到陆念锦回来,急忙迎了出来,红着眼眶,在她左右着急的问道,“太子妃,您可无虞?”   “太子到的及时,我没什么事,”陆念锦安抚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示意她将身后死士手中的小吃接了过来,道,“这些是我从街市上买回来的,你拿去跟芸姝她们分了吧!”   阿苑见太子妃真的没事,才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你也回去吧!”陆念锦回头冲死士摆了摆手,死士领命,立刻退下。   “姑娘,”芸姜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才脸色复杂的叫了陆念锦一声,一面扶着她往正房走去,一面道,“今日之事,只怕是个局,奴婢跟着博野侯府小世子回去后,博野侯府的老侯夫人却是好端端的……根本不是那小厮说的只剩下一口气的样子。”   “我知道了,”陆念锦低低的道了一声,“是有人算计我,不过已经被太子处置了。”   芸姜听主子这般说着,原本还想问问事情的经过,但是当看到主子不善的脸色时,她将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开始说起极儿的事。   陆念锦听到萧极的事,脸色果然好了不少。   到了寝房后,她让奶娘虞氏将极儿抱了过来,陪着他玩了好一会儿,才让芸姜去准备沐浴香汤。   她早早的就歇下了,但是梦里却不甚安宁。   她梦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看着她喝了一碗搀着料的枣沫糊,然后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这个梦一直在她脑海里重复,一遍又一遍,有好几次,她都急的想要阻止她,但是那个女子却像听不到她的声音一般,她没办法,只能用力的朝她撞去,可每一次,她都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梦醒时,正是清晨,寝房里冥蒙一片。   她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恍恍惚惚的明白过来,梦中的那个女子应该就是李氏。   她是在喝了秦嬷嬷递给她的枣沫糊,才香消玉殒的。   想到李氏,她的眼泪不知不觉的又流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她不知道,这是她对李氏的同情,还是原主残留的感情。   外面,芸姜早早就起来候着,她听到里面有哭泣声传来,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奴婢能进来吗?”   陆念锦听到芸姜的声音,立刻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抬起头,瓮声瓮气的道了声,“进来罢。”   芸姜打起帘子走了进来,将手里的铜盆放在架子上,又拧了条湿帕子,才朝床边走去,“姑娘擦擦。”   “……”陆念锦接过帕子,轻轻的蘸着眼角,待脸上的泪意不那么明显,才将帕子递回给她,道,“有劳你了。”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说着,她一面将帕子放回铜盆里,一面又问,“姑娘是现在起来,还是想再睡一会儿?”   “现在就起来吧!”陆念锦道。   芸姜点了点头,上前服侍她更衣洗漱。   穿好衣服,梳头的时候,陆念锦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皱着眉头,没有任何预兆的问道,“芸姜,你说宫里的妃子最怕的是什么?”   芸姜笑了笑,“宫里的妃子啊,她们最怕的应该是失宠于皇上罢?”   “若是那个妃子有了子嗣,不怕失宠呢?”   “那就是她膝下的皇子会出什么意外。”   “哦,”陆念锦低低的应了一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未再言语。   倒是芸姜,有些好奇,忍不住道,“太子妃怎么会问起这个?”   “没什么,”陆念锦摇了摇头,“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芸姜见主子这么说,也识趣的没有再多问。   很快,发髻就梳好了,这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阿苑也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太子妃,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就用吗?”   陆念锦回头吩咐道,“嗯,去提膳罢,今日,我想吃些素淡的。”   “是,太子妃,”阿苑领命退了下去。   没多久,外面早膳就摆好了,陆念锦落座后,看了一眼,今日的早膳果然极为素淡,一丝荤腥都不见,只是这菜……   她多看了一眼,就认出有几样小菜都是吴婶的手艺。   “吴婶身子养好了吗?”她看向阿苑问道。   阿苑和吴婶都是无锡来的,两人的感情很好,住的也是同一间房。   她听陆念锦问起,立刻道,“回太子妃的话,吴婶的身子已经养好了,今天是她第一天当值。”   陆念锦“嗯”了一声,又吩咐芸姜,“我记得库房里有几斤新到的燕窝和桃胶,你回头拿一些,让吴婶再好好的进补一番,莫留下什么后遗症来。”   “奴婢明白了,”芸姜答应。   陆念锦点了点头,随后就开始用早膳,因为心里存着事,她这顿早膳用的有些漫不经心。   “姑娘,您已经吃了三碗粥了,再用下去,会胖的,”在她不知不觉就吃多了的时候,芸姜忍不住提醒道。   “会胖?”陆念锦看着自己手中的空碗,反问芸姜。   芸姜点点头,“您平常只吃一碗,现在吃三碗,自然会胖的。”   胖?这就对了!   陆念锦眼中闪过一抹深色,忽然就有了主意。   “我不吃了,”她放下碗,说道。   芸姜松了口气,回头又朝阿苑使了个眼色,阿苑立刻将剩下的早膳装进食盒,提了出去。   “过几日我要为四皇子去治腿,得提前准备一些膏药,芸姜,你随我去药房罢!”阿苑离开后,陆念锦看向芸姜说道。   芸姜闻言,点了下头就跟着她一起朝外走去。   到了药房,陆念锦直接将炮制药材的事情交给了芸姜,她则去调制药膏,为了掩人耳目,她双手同时调制两种药,一种是治疗骨折的药膏,另一种则是无色无味的臃肿水。   用了这种臃肿水后,人就会在短时间内肥胖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除了她的解药,谁也没有办法抑制,这是她专门为景妃准备的。   她不是一直卖的人淡如菊,优雅从容的人设吗?她倒要看看,胖到二百斤的她,皇上还会不会称她人淡如菊!   在药房中忙活了两个多时辰,两种药终于都配好了。芸姜还好,陆念锦额头上全是汗水。   “药膏都调制好了,姑娘快回房洗洗吧。”芸姜心疼的看着陆念锦说道。   陆念锦点了点头,两人前脚刚进寝房,擦了脸,后脚芸姝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躬身道,“太子妃,外面东平长公主府的四夫人和九小姐来了,您现在可要见见她们?”   “让她们进来罢!”陆念锦将帕子递给芸姜,淡淡的说道,乔氏今日登门,是她跟萧婉屏约好的,她自然不能不见。   芸姝出去传话,没多久,就将乔氏和萧婉屏带到了花厅。   陆念锦换了衣裳过去时,萧婉屏正像个小松鼠一样,啃着桌子上的点心,那点心是她外公所创,她拿了方子给吴婶,吴婶做出来的,咸酥可口,精致非常,名为蟹爪糕。   “姐姐!”萧婉屏看到她过来,一口将剩下的蟹爪糕吞了下去,含糊的叫了一声。   陆念锦笑了笑,“若是喜欢这个点心,回头给你带些回去!”   萧婉屏一听,当即点头道,“谢谢姐姐,姐姐最好了。”   乔氏见自家女儿在太子妃面前如此放纵,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来,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向陆念锦行礼道,“妾身见过太子妃,太子妃祥康金安。”   “表婶不必多礼,”陆念锦笑笑,东平长公主比皇上长一辈,按着辈分来说,她是应该叫乔氏一声表婶的。   乔氏温柔,她并没有不识好歹的推辞陆念锦的这个称呼,只是言语神色之间,对陆念锦更加尊敬了几分。   陆念锦也感觉到了乔氏的善意,她目光如水的朝乔氏点了点头,道,“表婶的情况,小九已经跟我说过了!”   提到这事,乔氏越发不好意思起来,“这丫头,一向胡闹,还望太子妃莫要跟她计较。”   “小九很好,”陆念锦朝萧婉屏招了招手,萧婉屏就跳下太师椅,跑到她的身边来,陆念锦帮她理了理额边的碎发,温柔道,“姐姐有些话要跟你娘亲单独说,你先去正房那边看你小外甥好吗?”   萧婉屏是知道陆念锦膝下有一子的,一听可以见见,立刻愉快的点了点头,“好呀,我听姐姐的!”   陆念锦朝芸姜使了个眼色,芸姜便带着萧婉屏就朝外走去。乔氏看了眼百灵,百灵也跟去了。   顷刻间,花厅里就只剩下陆念锦、乔氏,和她身边的嬷嬷。   “还请表婶将手腕伸出来,”陆念锦看向乔氏,温柔的说道。   乔氏闻言,慢条斯理的抹起袖子,将纤细雪白的手腕递了过来,陆念锦摸了片刻,收回手道,“表婶的身子并没有问题。”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说着,乔氏低下头去,后面的话她实在不好意思说。   陆念锦看她如此害羞,不由安抚的看了她一眼,道,“这个原因,有很多种的。比如,四表叔的身子有问题,又比如,四表叔和表婶同房的时间不对。”   乔氏没想到陆念锦会将话说的如此直接,她一下子涨红了脸,剧烈的咳嗽起来。   陆念锦:“……”她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   又过了一会儿,等乔氏缓过来,才再次开口,细细问起她跟萧家四爷同房的事情。   乔氏听她询问,嗫嚅了好一会儿,才低了声音回答道,“起初一年,我们同房的时间不固定,后来有了小九,我不能伺候相公,长公主便做主赏了两个妾室给夫君,我也抬了两个丫头给夫君,夫君又从外面接进来一个良妾。为了避免后宅倾轧,我便列了夫君留寝的章程出来,每个人都有五天。我的是月初五天。”   “那敢问表嫂的葵水在哪一日?”   “……在月末。”   “那怪不得,”陆念锦恍然大悟起来,然后又有些哭笑不得的给她讲了安全期的问题。   乔氏听的一脸震惊,“还有这么一回事?”   陆念锦“嗯”了一声,“表嫂且回去将侍寝日子改改,说不得小九很快就要添一个弟弟了。”   “那我回去就试试,若是真的成了,我与夫君日后定为太子妃献上一份大礼。”   陆念锦笑着拒绝,“这倒是不必,出力的又不是我,我只是帮小九一个忙。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些帮助受孕的法子,表婶可以试试,”说着,她压低声音又嘀咕了一通。   乔氏听完后,脸更红了,“我……我都知道了,太子妃莫要再说了。”   陆念锦也不想逼人太甚,只好住了口,见乔氏脸红的实在厉害,她顿了片刻,又提议,“表嫂要不要去内室更衣梳洗一番?”   “好!”乔氏答应了一声,跟着,连行礼都顾不上,带着她身边的嬷嬷就朝里走去,倒是孔嬷嬷慢了一步,感激的朝她福了下身。   等乔氏更衣出来,又过去了一刻钟多些,有了凉水的镇定,和脂粉的掩盖,她脸上的红晕终于退了下去。   两人又捡别的话题聊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到了午膳时分。   陆念锦知道萧婉屏是个小吃货,自然是要留她用膳的。   饭桌上,小姑娘果然一脸惊艳,每一道菜都吃了好几口,直将她夸的天花乱坠。   乔氏看着自家女儿,看向陆念锦的目光又是一番不好意思,“太子妃见谅,小九除了吃,也没别的喜好。”   陆念锦笑盈盈的拉过萧婉屏的手,“这样无忧无虑的样子,不是正好。”   “可就怕以后……”乔氏叹息,以后什么,她没有说出来,但陆念锦却是明白的。   云朝不比后世,眼下男人能娶一妻多妾,有些不讲究的人家,还会娶个平妻,萧婉屏这样单纯没心机的性子,以后若是嫁的高门,更甚至皇家,十有八九会不得夫君的喜爱,成为后宅倾轧中的失败者。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有我们这些长辈帮着掌眼,她必定会幸福一生的。”沉吟片刻,她含笑说道。   乔氏点了点头,“那就承太子妃吉言了。”   眼看着天色将晚,乔氏提出了告辞。   陆念锦没有挽留,她朝芸姜使了个眼色,芸姜会意,立刻将她特意为萧婉屏准备的点心提了出来,里面就有小姑娘最爱吃的蟹爪糕。   萧婉屏看着那只食盒,眼睛都笑弯了。   陆念锦在她发心上揉了揉,又牵着她的手,亲自将她送出了后院。   “姑娘很喜欢九姑娘?”萧婉屏和乔氏离开后,芸姜看着陆念锦问道。   陆念锦笑了笑,“小九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谁会不喜欢!”   芸姜一边陪着主子往回走,一边促狭道,“太子和太子妃模样生得都好,要是太子妃能再为太子添一个小郡主,肯定会比九姑娘更可爱的。”   陆念锦:“……不想生。”   “你说什么?”她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陆念锦回头看去,只见萧询正一脸冰寒的看着她,一身的戾气。   瞧着这样的他,顿时,她浑身都紧绷起来,尴尬的抿了抿唇,道,“太子怎么突然过来了,还站在人背后,怪吓人的!”   说着,她又狠狠的瞪了芸姜一眼,你身手不是很好嘛?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没有用了?!   芸姜一脸的冤屈——这个,她身手再好,能好过太子吗?   “你先回去!”萧询看着两人,冷冷的吩咐了一句。   陆念锦没有多想,转身就要离开。   可脚下步子刚迈出一步,萧询又道,“让你走了吗?芸姜你回去!”   “是,太子!”芸姜生怕太子一个不高兴,会将自己再送回皇宫,给了陆念锦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就迅速的离开了。   陆念锦看着芸姜快步离开,那叫一个羡慕,嫉妒。   “跟本宫来!”萧询看着她的背影,又冰冷威严的道了一声。   陆念锦虽然不情愿,但人在屋檐下,磨蹭了一会儿,她还是转过头来,一脸生无可恋的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步距离,你在前,我在后的走着。   陆念锦的心肝怦怦怦的跳着,想着萧询到底会怎么罚她,可从头到尾,萧询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的心里越发的不安。   甚至想叫住他,跟他坦白。   而就在她想着要怎么跟他坦白的时候,他突然在书房面前停下,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的门没有关上,她知道,这是让她跟进去的意思!   莫非是要在书房里对她发火?   这般想着,她的心里更加沉重了,腿肚子直哆嗦的朝里走去。   到了里面,萧询终于转过头来,她看着他暗沉的脸色,心里又是一慌,当下,不等他先开口,就先一步苦着脸,心虚道,“太子,我知错了,我不该在芸姜面前说那样的话。”   “嗯?”萧询挑了挑眉,“怎样的话?”   “就是……就是不给你生女儿……”她嗫嚅着,比刚才乔氏还小声的说道。   “那以后呢?”萧询抬手,不轻不重的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他深邃如寒潭一般的眼眸。   “生!”陆念锦咬着牙道,“太子想要几个女儿,我就给太子生几个!”   萧询听她这般说着,忽而一笑,“没想到,太子妃私心里竟是如此的爱慕本宫,真是令本宫受宠若惊。不过,本宫也不要你生十几二十个,六个就差不多了。”   六个?!   陆念锦听到这两个字,差点没忍住跳起来扇面前的男人一巴掌! 第92章 妾身的洗脚水,太子爷可还喜欢?   她恨恨的磨了磨牙,得寸进尺都没这么过分的,真把她当母猪了吗?   萧询看着面前小女人气鼓鼓的模样,抬手在她乌黑柔软的发心轻轻的揉了揉,“傻瓜,逗你的。”   说着,他转过身去,从书桌上拿起一只锦盒,回身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陆念锦没有接,而是看着他手中的锦盒,疑惑的问道。   萧询又往她面前递了递,原本深邃的目光带着几分柔光,“打开看看。”   陆念锦狐疑的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将信将疑的将锦盒接了过来,打开后,里面却是一盒子五彩斑斓的糖,看着就诱人的厉害。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愣了片刻后,她盯着他疑声询问。   萧询微微抬了下眼皮,“这是京中最老的一家糖果铺子出的什锦玲珑糖,本宫回来时刚好看到,便带了一盒给你。”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瞳孔倏地一缩,后知后觉道,“所以,太子让我跟你来书房,根本不是为了要骂我,而是要送我糖?”   萧询一本正经的扫了她一眼,无辜而又促狭道,“本宫说过要教训你吗?”   陆念锦对上他的目光,恨恨的咬了咬牙,正要开口跟他计较,萧询却先一步从锦盒中取出一颗糖,塞进了她的嘴里。   “甜吗?”他问。   陆念锦又瞪了他一眼,才道,“糖自然是甜的!太子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要朝外走去。   萧询看她要走,忙一把扯住了她,道,“既然来了,不如便帮本宫研墨。”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陆念锦就想起当初在怀德太子府的时候,他骗着她老老实实的抄经,他却扔了个替身在太子府,自己跑去大慈恩寺后山的竹楼躲清闲。   他还嫌弃她的字丑,她跌倒了,他还躲得远远的。   “太子真的要我伺候吗?”她想起往事,眼里带着一抹不怀好意,望着他问道。   萧询颔首,抬步朝书桌后走去。   陆念锦跟着他在书桌边上停下,抹起袖子,往砚台里添了些水,便执着墨锭开始磨墨。   萧询见她做的还算熟练,拿起一份邸报就看了起来。   陆念锦眼观鼻鼻观心的磨着墨,直到萧询静下心来,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公文当中,她的心思才活动起来,趁他不注意,往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上甩了几滴墨。   然后又等了一会儿,在墨滴将干未干时,抬头瞧了萧询一眼,道,“书房里面这么热,太子也不叫个人进来打扇,看你额头上的出汗了,”说着,她捻起帕子就在他额头上轻轻的擦了擦。   萧询的额头上确实有几分薄汗,也因此,他并未察觉到帕子上的那一点湿润,淡淡的同陆念锦道了声谢,就继续看起邸报来。   这一忙碌就是一个多时辰,快到掌灯时分,他才放下手中的朱笔,转头看向陆念锦道,“累了吧,本宫送你回去。”   陆念锦看着他额头上的点点墨迹,抿唇一笑,“好啊!”   萧询绕过书桌,牵起她的手,带她朝外走去。   两人出了书房,外面的守卫立刻拱手行礼,语气有片刻的停顿和凝滞,“……太子,太子妃!”   萧询见守卫的脸色不对,挑眉问了一句,“怎么了,本宫和太子妃身上可是有什么不妥?”   守卫看了眼太子的额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念锦生怕守卫直接提出来,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有吗?”   守卫感觉到太子妃话里的威胁,立刻道,“没有,没有,回太子妃的话,一切都好。”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然后转向萧询道,“太子,我们走吧!”   萧询似信非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陪着她朝洛神苑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又有许多下人欲言又止的向两人行礼。   随着人数的增多,萧询的眉头拧的越来越紧,要是现在他还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那他就不是云朝的国师和太子了。   看着前面一段路没什么人,他直接将陆念锦带向一处偏僻的小径,将她压在花丛掩映的假山上,威胁道,“说,你刚才到底对本宫动了什么手脚。”   眼下这里又没有铜镜,陆念锦自然不会不打自招,她两手撑着他的胸膛,眸光清澈的望着他,一脸无辜道,“太子在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明白?”   “那本宫就说的再清楚一点,”他说着,距离她越来越近,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到她的身上,两人四目相对,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瞳孔,冷声质问,“本宫脸上的墨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也是到现在,陆念锦才知道自己失算了,这里是没有镜子,但萧询却根本不需要镜子,他只需要对上她的眼睛,就能从她的瞳孔里看出他自己的模样。   “可、可能是刚才磨墨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帕子上,然后我又用帕子替太子抹了抹脸……”她心虚的说道。   萧询冷冷一笑,“是吗?太子妃确定自己不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了,我怎么会是故意的……”她呐呐的说着,不过底气明显不足。   萧询两手撑在她身侧,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既然不是故意,那为何在离开书房前,你不提醒本宫,路上这么久,也没有提醒本宫。”   陆念锦干笑,“我这不是忘了吗?”   萧询冷冷的哼了一声,嘲讽,“那太子妃你的记性还真是差!”   陆念锦:“是挺差的……”   萧询未再言语,他直接低下头,在她的唇上狠狠的咬了一下了,解了气,过了片刻,又说,“上次的谜题本宫已经猜出来了,是钓鱼,太子妃现在可以帮本宫恢复正常吧?”   钓鱼,的确是正确的答案。   陆念锦无法拒绝,“太子既然猜出来了谜底,妾身自然是要帮太子恢复正常的,只是……妾身出来的着急,并没有带银针,不如太子先随妾身回了洛神苑再说。”   萧询听她这般说着,没忍住,又在她唇上重重的咬了一下,让她帮自己把脸上墨滴擦干净了,才扯着她朝大路走去。   到了洛神苑,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芸姜走上前问道,“太子,太子妃,现在可要摆膳?”   陆念锦幽怨的看了芸姜一眼,没说话,目光一转,又朝萧询看去。   萧询目光一沉,与她对上,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芸姜领命退下,很快,早膳就端了上来。   因为萧询的存在,陆念锦每一口菜吃的都很艰难。   小半碗饭,她足足的吃了两刻钟。   “太子妃是在数有几粒米吗?”萧询注意到,不轻不重的放下玉箸,冷声问道。   陆念锦苦笑,再不敢耽搁,老老实实的用起饭来。   一刻钟后,她吃完,放下筷子。   萧询看了她一眼,站起身道,“我们走吧!”   陆念锦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好站起身来,跟他一起朝药房走去。   到了药房,她认命的取出银针,在他周身几处大穴上,捻着刺了几下,刺完后,萧询只觉得一阵松快,他看向她,意味深长的道了句,“太子妃真是好本事!”   陆念锦捏着银针,强忍着想再刺下去的欲望,道,“太子也不差!”   萧询冷笑,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陆念锦一脸的防备,“干嘛?”   萧询唇角一勾,“太子妃难道就不想知道,本宫是怎么猜出这个谜题的?”   这个,陆念锦还真有些好奇,她亦步亦趋的走上前来,离他只有一步时停了下来,抿了抿嘴,“说罢,太子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   萧询见她走近,一手揽住她的腰,脚下一转,下一刻,两人就一起跌坐在药房中的躺椅上。   陆念锦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变故,轻轻的叫了一声,萧询一手压着她的腰眼,将她腰肢摁的又沉了几分,紧紧贴在了她的身上,“……谜题的答案是本宫师兄最喜欢做的事情钓鱼不错。可本宫觉得,若是敦伦,也是能说的通的。”   他说着,呼吸灼热的在她耳边念道,“我在上,你在下,你不动,我不动……”   他的嗓音太过撩人,陆念锦不知不觉的就红了耳朵尖,她喘着气,闷哼道,“哪有你这样的,你放开我!”   “若是你承认本宫说的对,本宫自然放开你!”   “那要是我不承认呢!”   “本宫就与你证明一番!”   证明一番……这四个字太有歧义,当即,陆念锦的脸更红了,她埋头在他的胸前,瓮声瓮气的说,“我认,我认还不成吗?”   “真乖!”萧询抬起手来,在她滚烫的脸上轻轻的摸了摸,这才放开了她。   陆念锦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她背对着他,一直平复了很久,脸上的滚烫才退去。   “我先回去休息了,”她背对着他,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拔腿就朝外走去。   萧询看着她逃也似的模样,抬起手来,无奈的按了按眉心,他怎么觉得,要这丫头主动对他生情,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再说陆念锦,她装作没事人一样的回到正房时,芸姜正在铺床,看到她进来,她惊讶的问了一句,“太子妃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陆念锦淡淡的应了一声,旋即,又问,“热水烧好了没有,我想洗个澡,早点歇下。”   芸姜铺好床,道,“热水厨房一直都有备着的,奴婢这就让人提水进来。”说着,她福了下身,便朝外走去。   没多久,热水就准备好了,陆念锦让芸姜先出去忙别的,她想多泡一会儿。   芸姜福身退了出去。   陆念锦闭上眼睛,任由身体被热水包裹,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她闭目养神着,不知过去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她以为是芸姜,便头也不回的说道,“不是跟你说了,我想多泡一会儿,让你先去忙别的吗?”   “……”来人听到她的声音,却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往前走着。   陆念锦耳闻那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她心脏猛地一缩,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回过头去,只见来人并非芸姜,而是萧询。   “太子怎么过来了?”她慌乱的将自己整个人都沉到花瓣底下,只露出头来,看着他问道。   萧询单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嘴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本宫刚才忘了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陆念锦紧张的反问,说出口的话都有些打结。   萧询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扶着浴桶边缘道,“樱花国王子的伤势已经好了,那伙贼匪也已经抓到,父皇便将欢迎樱花国王子的宴会定在了三日后。”   “哦,我知道了,”陆念锦答应着,又问,“太子还有别的事情吗?”   “还有就是,镇国大大统领府的人已经开始运作,打算在樱花国王子提出求亲后,就将江溶月给推出去,届时,若非逼不得已,本宫希望你最好不要出手偏帮谁。”   陆念锦闻言颔首,“这些话太子之前说过,我都记得。”   “记得就好。”   陆念锦近距离的与他四目相对,虽然有花瓣遮挡,但她整个人还是不自在的很,她看着他,红着脸,嗫嚅提醒道,“太子若是再没有别的事情,能否回避一下,我想……穿衣服。”   萧询眸光幽深的看了她片刻,忽而笑道,“太子妃如此娇羞,倒是一点都不像生过孩子的妇人。”   陆念锦怒,“太子到底走不走!”   她的声线中已经带了几分气急败坏。   萧询兴味十足的看着她,离她更近了几分,“若是本宫不走,你又待如何?”   他此刻的面目实在太过恼人,陆念锦一个冲动,扬起一捧水就往他身上泼去。   萧询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就这样被她泼了一脸。   再看陆念锦,则是一脸得意的看着他,反问道,“如何,妾身的洗脚水,太子爷可还喜欢?”   萧询挑了挑眉,一勾唇道,“太子妃这是在邀请本宫了?”   “你想的美!”陆念锦瞪了他一眼,又喊了一声,“你快出去,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好!”萧询看着她的眼睛,答应了一声,跟着转身就朝外走去……   陆念锦没想到萧询会这般好说话,脸上有一抹意外闪过。   已经走到外面的萧询却比谁都明白,这段日子他是绝不会碰陆念锦的。   因为他知道,这些日子她要为李氏尽孝。不然洛神苑膳桌上不会全是素菜,没有一丝荤腥,她身上的衣裳也全是素净的。   他在乎她,所以愿意尊重她!   萧询一走,陆念锦立刻从浴桶中走了出来,她用最快的速度擦干身子穿了寝衣,又将头发擦的半干,才朝外走去。   外面,萧询还在,他正靠在罗汉床上饮茶,已经换过衣服。   看到她出来,他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揶揄,“好了?”   陆念锦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太子就那么喜欢做背后灵?”   萧询屈起食指,轻轻的敲了敲桌子,“那是你警觉太低。”   陆念锦哼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太子没走,是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吗?”   萧询挑眉不:“本宫就不能留下来陪你?”   “……太子您开心就好。”   两人又斯磨了一会儿,萧询才说起正事来,看着她正色问道,“还没有想好,怎么对付景妃吗?本宫想着,这几日宫宴倒是个好时机。”   “想好了,”陆念锦道。   “你想怎么做?”   陆念锦一笑,然后将臃肿水的妙处跟他提了一遍。   萧询听完后,深思片刻,点了点头,“这臃肿水对于宫妃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打击。”   “不,不是不小,是致命!”陆念锦是女人,比萧询更懂得女人对于美貌的追求。   “你解气就好,”萧询说着,顿了顿,又道,“等会你将药水给本宫,本宫让人投放给她,兴许过几天宫宴就能看见效果了。”   陆念锦嗯了一声,“若是能这样,那是最好的。”   一刻钟后,萧询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提出离开。   陆念锦没忘记臃肿水的事情,她带他又去了一趟书房,拿了两小瓶给他,道,“这水无色无味,对身体也没有特别大的坏处,只是会让女人不可抑制的变胖,不管是银针还是普通大夫都检查不出来的。”   “本宫明白了。”萧询又低下头在她唇角轻轻的亲了一下,然后才带着臃肿水离开。   前院书房。   萧询一落座,就招了轻功最好的死士进来,交代他道,“将这瓶药水放入景妃的一日三餐中,不管想什么办法,务必要做到!”   “是!太子!”死士领命离开,像一阵风一样的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后,重华宫。   阿槐姑姑端着一碗安神茶到内寝房,行礼后,递给景妃道,“娘娘,这是小厨房的张太监特意为您煮的安神茶,您喝几口再睡,能睡的好些。”   景妃疲惫的点了点头,将安神茶接了过来,她这几日因为萧泽的腿,确实睡的不太好。   一盏安神茶她一滴不剩的全喝了个干净。   “那奴婢就先退下了。”阿槐姑姑看着主子睡下,便提出了离开。   景妃喝过安神茶,现在睡意正浓,听了阿槐姑姑的话,她也没有开口,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   阿槐姑姑又行了个礼,才躬着身子朝外走去。   她前脚刚离开,景妃后脚就睡了过去……   一夜安眠。   次日醒来时,景妃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她心情甚好的坐了起来,叫阿槐姑姑进来伺候。   阿槐姑姑早就起来,在外面等着了,她听到主子的吩咐,立刻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道,“奴婢伺候娘娘起身。”   景妃从帷帐中伸出一只手来,“可!”   阿槐姑姑闻言,向身边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两个宫女立刻将帷帐拉了起来。   帷帐拉起来,阿槐姑姑便也看到了景妃微微泛着红润的脸色。   她笑着惊讶了下,“娘娘今日的脸色可真是好!”   景妃笑了笑,“本宫也觉得,今日的精神好了很多,莫不是,张太监的安神茶换了方子?”   说来也是巧,张太监昨日给景妃煮的安神茶的确换了新的方子。阿槐姑姑也想到了这一茬,便轻轻的点了点头,“回娘娘的话,张太监是换了新的方子。”   “赏!”景妃满意的说了一句。   阿槐姑姑记了下来,“那等会儿,奴婢就从库房中挑些好东西送去给他!”   “嗯,”景妃点了点头。   接下来便是沐浴更衣,因为是第一天,并没有人发现景妃不知不觉中已经胖了一圈,就连景妃自己也没有发现。   她甚至还为了自己的好气色而欣喜不已,想着在三日后樱花国王子的接风宴上能更容光焕发一些。   到了她这个年纪,虽然已经不那么在乎皇上的宠爱,可为了萧泽,到底还是要讨巧几分的。尤其是,在萧泽受伤,不能出席接风宴的情况下。   景妃这般想着,回头阿槐姑姑禀报给张太监的赏赐时,她大手一挥又加重了三成。   阿槐姑姑端着赏赐去小厨房寻张太监。   张太监向来是个爱赌又手松的,他看着阿槐姑姑端着满托盘的银锭子过来,眼睛都亮了,匆忙迎上来道,“姑姑拿着这么多赏赐,不知是要……”   “这些都是娘娘赏赐给你的,”阿槐姑姑说着,将景妃喝了心安神茶之后的变化说了一遍。   张太监听完后,暗暗心惊,他的本事,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可清楚的厉害,不过就是换汤不换药的一碗安神茶,能有那个功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只是,他想虽这样想着,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反而堆了满脸的笑,厚着脸皮,径直将这个功劳领受下来,接过阿槐姑姑手中的托盘,道,“有劳姑姑特意跑一趟了,咱们都是重华宫的奴才,为娘娘分忧,原就是应该的,什么赏赐不赏赐的,实在是太见外了!”   这般说着,他却将托盘抱得更紧。   阿槐姑姑在重华宫这么多年,对张太监也有几分了解,她笑着看了他一眼,没再言语。 第93章 纳进东宫给太子做侧妃   景妃是在三天后傍晚,才发现自己腰粗了一圈的,宫内大宴,必须得按品大妆,可阿槐姑姑伺候她穿妃嫔朝服的时候,却发现侧面的梅花盘扣根本扣不住。   阿槐姑姑因为着急,拉扯的有些厉害,景妃又刚用了晚膳,只觉得腰上一勒,她不悦的蹙了娥眉,道,“怎么还没好,若是误了宴会,连着本宫都要吃挂落。”   “回、回娘娘的话……”阿槐姑姑脸色复杂,小心翼翼的看了景妃一眼,道,“您最近可是吃的多了一些?这朝服的盘扣,都有些扣不上了!”   景妃一听这话,低了低头,下意识的朝自己的腰侧看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她吓了一跳,须知,这件朝服是前几年刚做的,那时她为了显得庄重,还特意让御绣房将腰身掐宽了两寸,结果现在她不但将那放宽的两寸撑得结结实实的,就连边上梅花盘扣都扣不上了!   她这是长胖了多少?!   她紧紧的抿着淡色的唇,眼中一片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怒色。   “要不,奴婢将这梅花盘扣拆下来,安在朝服的锁边处?”阿槐姑姑怕赶不上大宴,她想了片刻,试着提议。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景妃无奈的点了点头,“你去拿针线罢!”   “是,娘娘,”阿槐姑姑答应了一声,往外退去,没多久,她拿了针线包过来,先用极细的钩子将梅花盘扣上的金线挑了出来,跟着,又比对着景妃的腰身,将盘扣重新缝在了合适的位置……   扣好盘扣后,她一面收拾针线,一面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道,“娘娘放心,也就是应付这一次大宴,等过了今天,奴婢立刻吩咐御绣房的绣娘,为您重做一件朝服。”   景妃“嗯”了一声,一脸沉色的朝妆镜台旁边的立式铜镜走去,她提着朝服袍摆转了一圈,整个人是胖了一圈。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胖的呢?她记得,自己这半年来的饮食一直很规矩,一顿最多只吃半碗……难道,是她的胃出了问题,不能克化了?   这般想着,她侧头朝阿槐姑姑看去,“距离大宴开始还有多久?”   “回娘娘的话,还有将近一个时辰。”   “来得及,”景妃眸光一转,吩咐道,“你现在立刻去太医院,将院正给本宫请过来!”   “喏。”阿槐姑姑约莫也猜得出主子的意思,她答应了一声,就朝外退去,打发了一个腿脚麻利的小太监去请太医院的梁院正。   梁院正今日正好当值,他听到景妃有请,立刻背着药箱赶到了重华宫。   到重华宫后,阿槐姑姑将他接进了内室,他看到景妃第一眼,眼里就露出几分惊讶来。   景妃捕捉到了,不怒自威的看了他一眼,难得强势道,“梁医正看出了什么,不妨直说。”   梁医正说是太医院医官,可在真正的皇家人面前,归根结底却是个奴才,他不敢隐瞒,低头拱了拱手,道,“娘娘似乎胖了不少,气色也好了很多。”   “是吗?”景妃挑了挑眉,朝他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腕,示意他上前把脉,“本宫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变胖这么多。”   梁医正也知道后宫女子对于美貌的看重,他膝行着上前,隔着帕子搭上景妃的手腕,过了片刻,收回手却道,“娘娘的身子并没有什么不妥,至于胖的这许多,许是娘娘近来吃的多了,动的少了一些。”   景妃不信,她眉头皱的紧紧的,“本宫的身子真的没有任何问题?”   梁医正颔首,“微臣敢用自己的性命保证。”   景妃见梁医正说的这般认真,不信也得信了,她神情惫懒的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本宫就不久留梁院正了,阿槐,替本宫送梁院正出去!”   “是,娘娘。”阿槐姑姑答应了一声,冲着梁院正摆了个请的姿势。   梁院正又拱了下手,才弓着身子,随着阿槐姑姑一起朝外走去。   另一边,坤宁宫。   陆念锦今日也入了宫,她和江溶月是前后脚到的皇后殿里。   此时,皇后正看着她,柔声询问,“怎么不将极儿也带进宫来,本宫有很长时间都不曾见过他了。”   陆念锦笑了笑,不软不硬道,“回母后的话,极儿自从上次中毒后,身子就一直差的很,在他三岁前,最好还是静养着,不要出门见风的好。”   皇后听她这么说,沉静柔婉的面容微微僵了僵,用帕子掩着嘴轻咳了一声,道,“锦儿……你是不是还在怪本宫?”   “臣媳不敢,”陆念锦淡淡言道,皇后听了,脸色却更不好了,她吃力的又咳了一声,叹道,“你终究还是怪本宫的。”   “……”陆念锦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索性不再开口。   倒是江溶月,看皇后难受成这样,她轻轻的握住皇后的手,冲陆念锦道,“表嫂,姑母她是小皇孙的亲祖母,她心里定然也不希望小皇孙受苦的!小皇孙中毒,她心里的煎熬并不少于表嫂……”   陆念锦听她这般说着,深深的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道,“我都说了,我不怪皇后娘娘。”所以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江溶月咬了咬幼嫩的下唇,“那表嫂能否替姑母看看,姑母都咳了好几天了,药喝了不少,可一直都未见好!”   “好啊!”陆念锦说着,站起身就朝皇后走去。   倒是皇后有些不好意思,摆手笑着拒绝,“就不劳锦儿你了,不过是一点小小的风寒,过上几日,想必就好了。”   “臣媳遵命。”陆念锦说着,目光若有似无的看了江溶月一眼,就像是在说:是皇后不同意的,现在你总怪不得我了罢?   江溶月被她这般看着,脸上浮起一抹不好意思来,“是我的错,关心则乱了。”   陆念锦没有说什么,皇后则按着侄女的手轻轻的拍了拍。   大殿里,气氛有些许的僵硬。   过了很久,皇后才转了话题,问起江老太爷的病情。   陆念锦看了皇后一眼,容色淡淡道,“等再过两个月,外祖父的腿部恢复的更好一些,我再上门为他施针。”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莫要忘记此事就好。”   陆念锦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臣媳不会忘的。”   随后,又是沉默。   直至一刻钟后,姚黄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恭敬道,“启禀皇后娘娘,大宴已经开始了,皇上差人过来,请您移步章华殿。”   “本宫知道了,”皇后含笑颔首,又看了陆念锦和江溶月一眼,“我们走吧。”   “我扶着姑母!”江溶月先一步起身,扶住皇后,皇后却没有看她,而是意有所指的看向陆念锦道,“锦儿,待会儿你会帮着溶溶的,对吗?”   陆念锦知道皇后说的是和亲一事,她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若是湖阳公主用什么阴谋诡计,她帮江溶月一把也没什么,毕竟是萧询的表妹,两人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若是非要一个人和亲去樱花国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她其实挺愿意将湖阳踢走的。   三人乘着步辇,一路往章华宫而去,等她们到的时候,陆贵妃和景妃都已经到了。   陆念锦只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就注意到景妃的腰身圆了不少,下巴也方了。   看着这样的她,她心里勾起一丝冷笑,这还只是个开始,以后她会越来越胖的,直到连行走都变得艰难。   她这般想着,却也不耽搁面上向皇上行礼。   行完礼后,皇后去了皇上身边落座,江溶月没有家人赴宴,只得跟着她去了东宫处,瞧着倒像是东宫的侧妃一样。   两人分别在萧询身边落座,萧询见着陆念锦的时候,脸上还有几分柔和,但身边的江溶月一开口,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向陆念锦道,“你坐本宫这里,本宫坐你那里。”   陆念锦不知道他存的什么心,一头雾水道,“为什么?现在坐的不是好好的?”   萧询瞪了她一眼,“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哦!”陆念锦被他凶了,才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起身跟他换了座位。   另一边,江溶月被这般嫌弃,她脸都黑了!太子表哥怎么能这样,不说别的,她好歹也是上京第一美人,有这么对待美女的吗?   陆念锦离江溶月近了,察觉到她心里的委屈和怒气,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萧询为什么要跟她换座位。   她干干的笑了一声,拍了拍江溶月的手,解释,“别理你表哥,他向来爱吃甜食,那边座位的白糖糕可是他的心头好。不管他,来,我们两个喝酒!”说着,她自己端起一只酒樽,又塞了一只给江溶月。   江溶月僵硬的握住酒樽,到底没有驳陆念锦的面子,借着这个台阶下了,两人碰了下酒樽,对饮了一个来回,气氛才缓和过来。   萧询看着身边女人只顾关怀江溶月,却对他置之不理,心底不由生出几分醋意来,借着条案的遮掩,暗暗的握住她的腰眼,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啊——”陆念锦的腰眼本来就敏感,她忍不住轻叫了一声,江溶月听到,关心的看了她一眼,问道,“表嫂怎么了?”   “没、没事,”陆念锦尴尬的笑笑,“就是大殿里好像有虫子,我刚刚被咬了一下。”   “有虫子?”江溶月狐疑的看着陆念锦,“这怎么可能,为了大宴,姑母可是让一百宫人,整整打扫了三日这里,再说了,表嫂的身上不是带着香球,虫子怎么敢近你的身?”   “哦,那可能是我感觉错了,来,我们继续喝酒……”她说着,又倒了一盏酒,不容拒绝的将酒樽塞到了她的手里。   江溶月猝不及防的被塞了一手,只能舍命陪君子。   等皇上宣樱花国王子觐见的时候,两人推杯换盏的已经喝了一整壶酒。   萧询被陆念锦气的已经面无表情了。   几轮通传后,“大名鼎鼎”的樱花国王子终于从外面走了进来……   江溶月和陆念锦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樽。   江溶月嘴里含着没有咽下的半口酒,在看到樱花国王子后,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掐陆念锦,才没有喷出来。   身高五尺,体型壮硕,面容黝黑,毛发旺盛……这哪里像个王子,连人都不像好吗?活脱脱就是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黑熊精。   “轻、轻点……”陆念锦被江溶月掐的倒抽一口凉气,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大腿肯定被她掐出了紫豆子。   “……”而江溶月,听到陆念锦的提点,她才放了手,生无可恋的低声道歉,“表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震惊了,我原本是要掐自己大腿的,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掐到了你的腿!”   “我理解你!”陆念锦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同情的说道,要是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嫁给这么一位黑熊精一样的“王子”,估计她的反应更大。   此时,黑熊精……哦不,樱花国王子已经用蹩脚的官话向皇上行完礼,他的名字是明仁,因为仰慕云朝问话,便给自己取了个云朝的名字,墨明仁。   陆念锦觉得这个名字还不错,很符合樱花国王子的相貌,称得上是人如其名。   皇上看着这样的樱花国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夸赞,憋了很久,才挤出一句——墨明仁,王子真是人如其名。   墨明仁对汉文化并不十分了解,闻言,他十分开心的接受了皇上的夸赞。   寒暄过后,就开门见山的提出了和亲的事。   他提出这个要求后,皇上和皇后还没开口,陆赫便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皇上,自古以来都有和亲建交的传统,臣以为,我云朝和樱花国是友好的邦邻,既然王子提出了和亲,那我们就应该允了王子所求,将云朝最美丽的贵女封为公主,嫁与王子,以促成云朝和樱花国永世交好。”   再说皇上,他虽然平素对陆赫和陆贵妃不喜,但眼下陆赫这一番话却说到了他心里。   就和陆念锦、萧询所猜测的一样,湖阳公主再不好,也是他的亲生女儿,自己的孩子不好,教就是了,怎么能因为她一次犯错,就将她往死路上逼呢!   至于江溶月,她先是臣女,然后才是皇后的侄女,她能封为公主,替湖阳出嫁,那是她的荣幸,也是江家的荣幸。   不过,皇后就坐在他的身边,未免她大怒,他也不能立刻答应,便扫视了一下底下的众位臣子,道,“你们以为如何?”   陆赫一派的大臣纷纷站了出来,都道升平郡主是云朝第一美人,这般优秀的贵女去樱花国和亲是最好的,至于湖阳公主,年纪则太小,又一向刁蛮任性管了,合该由陆贵妃教导上几年,再下降。   陆党每一句话都搔到了皇上的痒处,皇上一面抚着胡须轻轻的颔首,一面朝皇后看去,意有所指的问道,“皇后以为呢?”   皇后已经见识过陆赫那一派系臣子的嘴上功夫,她知道再扯皮下去,自己一个人定然扯不过他们,索性,眼眸一沉,釜底抽薪道,“启禀皇上,臣妾的侄女若是能和亲樱花国,为皇上分忧,臣妾自然是愿意的,只是……”   “只是什么?”皇上微微皱了眉头,看着皇后沉声反问。   皇后则是望向了陆念锦和萧询的方向,道,“只是在今日之前,也就是锦儿上次进宫的时候,她已经跟臣妾提过,要将溶溶纳进东宫给询儿做侧妃,而溶溶也是同意了的。”   “是吗?”皇上听完皇后的话,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抬了抬眼皮,直接往大殿底下看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陆念锦的那一桌。   陆念锦察觉到皇上的目光,顿时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关在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她沉默着,久久不回话。皇上停了片刻,又指名道姓的追问,“太子妃,是吗?”   听着皇上的话,一旁的江溶月先慌了,她紧紧的攥着自己雪白的葇荑,生怕陆念锦否认,咬着唇猛地站起身来,眸光闪烁道,“回皇上的话,表嫂上次进宫时,的确有提到过此事,皇后娘娘和臣女也都答应了。”   “请皇上明鉴!”末了,她行了个大礼,又补了一句。   皇上听了她的话,却没有什么反应,他仍旧目光沉沉的看着陆念锦,等着她的回答。   而在江溶月开口后,陆念锦觉得自己越发为难了,她犹疑的眼神和皇上对上,如同西域玫瑰一般娇嫩的红唇用力的抿了起来。   沉默,在大殿中蔓延,就在她以为自己只有晕过去,才能解决眼下的困境时,她身边的萧询却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转向皇上和皇后,掷地有声道,“绝、无、此、事!”   “太子,你再说一遍!”皇上听到萧询的话,就像溺水的人看到救星一般,眸光大亮的要求。   萧询看着首位上的皇上和皇后,沉吟片刻后,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本宫说,绝无此事!皇后娘娘从未提过要将升平郡主嫁给本宫的事,本宫的太子妃也从未答应过此事。”   大殿上,皇上听了萧询的话,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可他身边的皇后,却在霎时间红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又愤怒的看着下面挺身而立的萧询,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毁了她一片苦心孤诣的会是她的亲生儿子。   她紧紧的咬着下唇,怨恨的看着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一口血喷出来。   “皇后你怎么说?”就在她最没有颜面的时候,皇上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质问道。   皇后坐在凤座上,此时此刻,她知道再解释已经迟了,所有的不满和隔阂都已经种下了。   她无力的站起身来,绕过桌案,跪倒皇上的面前,牙齿打颤道,“臣妾知错,求皇上降罪!”   ……   “来人,将皇后带下去!”皇上因为刚才的事情,已经不想再看皇后一眼,他看了眼福公公,寒声吩咐道。   福公公应了一声,叫了两个宫女上前,扶着皇后朝外走去。   “升平郡主也退下吧!”皇后离开后,皇上又看了江溶月一眼,冰冷的说道。   江溶月早在皇后跪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当下,也不再辩解,只是绝望的看了陆念锦一眼,就朝外退去。   陆念锦看着她离开,不知为何,她那最后一个眼神,总让她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落座罢!”萧询见她神思不属,轻轻的在她手心捏了一下,安抚的说道,“有本宫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为难你的。”   陆念锦知道萧询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她的心到底还是定不下来,她暗暗的朝他看去,小声问道,“你说江溶月……她不会自杀罢?”   “她不会的。”萧询摇头,笃定道,“她就算要自戕,也会等到嫁到樱花国之后。”   “是吗?”   萧询点了点头,“上京任何一个贵女身上所背负的,都不止她们自己的前途和未来,更多的,是整个家族!”   “江溶月也一样,江家现在已经这样落魄了,她要是再一死,那江家就彻底的没救了,反倒是她嫁过去了,江家可能还有一线生机。等她想清楚后,她知道该怎么做的。”   陆念锦听萧询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她轻轻的吐了一口气,道,“但愿吧!”   之后,下半场大宴她一直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而另一边,江溶月则和皇后一起被关进了坤宁宫。   没有点灯的大殿中,江溶月跪在皇后的面前,绝望又愧疚的大哭着,“姑母,是溶溶对不起您,若不是溶溶,您何至于指认表嫂不成,被皇上斥责如斯……”   皇后听江溶月提及陆念锦,黑暗中,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的冷芒,咬着牙哆嗦道,“那个女人,当初是本宫瞎了眼,是本宫瞎了眼啊……”   才会聘了那样一个不顾大局的女人回来!   江溶月哭的更厉害了,一句一句的说着,“这怪不得姑母……” 第94章 萧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姑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皇后抬起手来,摩挲着侄女脸上的泪痕,心疼的说道,“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和太子妃争抢什么,是她容不下你,她宁可看着你嫁去那蛮荒之地,也不肯为你说一句话。”   “本宫当初就不应该答应皇上,将她赐婚给你表哥,若是没有她,你就是你表哥的太子妃,今日和亲之祸又怎么会落在你的头上!”   “姑母……”江溶月听皇后这般说着,哭得更厉害了,她将头埋在皇后的膝盖上,如泉水一般涌出的泪水直直渗进了皇后的蔽膝下,皇后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不知过去多久,宋迎姑姑从外面走了进来,到皇后面前后,她低低的问了一句,“娘娘,可要点灯?”   “不要!”皇后和江溶月同时道。   宋迎姑姑只好束手站在一边。   又过了一会儿,皇后将两人脸上泪水全部擦干净了,才看向宋迎姑姑,道,“宋迎,现在去将灯点了罢!”   “是,娘娘,”宋迎姑姑答应了一声,便去点灯了。   灯火点亮,她朝皇后看去,见主子的眼睛只是有些泛红,并没有红肿,才松了口气。   “你先扶溶溶去偏殿歇下!”皇后见宋迎姑姑打量自己,她微不可察的冲她点了下头,吩咐道。   宋迎姑姑领命,将江溶月从地上扶了起来,搀扶着她往偏殿行去……   等她再回来时,已经是两刻钟之后的事了。   皇后脸上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样?溶溶睡下了吗?”   宋迎姑姑点了点头,“奴婢给她喂了两颗安神丹,已经睡着了。”   “那就好,”皇后松了口气,眉眼间蔓出几分倦色。   宋迎姑姑见状,自发的上前,帮主子按起太阳穴。   按了一会儿,看着皇后的脸色有所缓和,她才开口道,“娘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换个思路想想,和亲也不一定全是坏事……”   “你的意思是?”皇后语带疑惑,紧紧的皱起眉,摆了摆手,示意她停下。   宋迎姑姑放下手来,绕到皇后的面前正色道,“若是郡主肯去和亲,皇上为了郡主的体面,自然要给江家一个恩典……”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但皇后却听明白了。   良久后,她讷讷的反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用溶溶后半辈子的幸福来换江家的前程?”   宋迎姑姑听皇后这般反问,她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是目光如水的望着皇后。   “这事,你再让本宫想想……”为难过后,皇后有所保留的说了一句。   宋迎姑姑没再多言,只道,“奴婢伺候娘娘歇下吧,今日夜里,皇上应该不会来了。”   皇后叹了口气,朝宋迎姑姑伸出一只手来……   章华宫,眼看着大宴已经到了尾声。   陆念锦喝了不少的酒,到这时候,肚子就有些不舒服了,她小声的跟萧询打了声招呼,便带着芸姜朝殿外退去。   “太子妃这边走,”芸姜是从宫里出来的,以前也陪着皇后参加过几次大宴,对章华宫再了解不过,出了大殿,便引着陆念锦往更衣洗漱的偏殿而去。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偏殿。   “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进去就好,”陆念锦停下脚步,交代了她一声。   芸姜应了声是,帮她推开偏殿的门。   陆念锦一人进了偏殿,借着灯火直奔恭房而去……   章华宫大殿,陆贵妃看着陆念锦带人离开,她立刻不动声色的朝不远处漪澜宫的宫人使了个眼色。   宫人会意,下去安排了一番,再有小太监给墨明仁倒酒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洒在了他的衣襟上……   “奴才知罪,求王子饶命!”小太监惶恐的跪倒在墨明仁的脚下,大声的求饶。   墨明仁对此却不在意,他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用蹩脚的官话道,“不过一桩小事,小王不会放在心上,你退下!”   小太监谢了恩,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这时,陆贵妃笑着插了一句,“明仁王子毕竟是云朝的贵客,如何能着湿衣饮宴,清姚,你带王子去偏殿换件衣裳。”   “……”清姚朝皇上看去。   皇上也觉得陆贵妃说的有几分道理,便点了点头,“去吧,好生招待王子。”   “是,皇上!”清姚答应了一声,然后走到墨明仁的面前,将他扶了起来,搀着他往偏殿而去。   要说墨明仁,他平素也没什么兴趣,只独独好女色,眼下被貌美的清姚扶着,半边身子都要酥了,他摇摇晃晃的跟她走到了偏殿门口,正好碰上帮陆念锦守门的芸姜。   清姚不认识芸姜,但芸姜却认识清姚。   “奴婢见过明仁王子。”她福身行了一礼,明仁王子未开口,清姚先一步道,“王子身上沾了些酒渍,皇上命奴婢伺候王子来偏殿更衣,姐姐能否行个方便?”   芸姜挑了挑眉,“我怎么记得,这边的偏殿是女眷更衣所在,东边的偏殿才是你该带王子去的地方?”   清姚眸光一闪,道,“是奴婢带错路了,姐姐勿怪!”说着,带着墨明仁又往另一边走去。   他们两人前脚刚走,陆念锦后脚就出来了,她一脸狐疑的望向芸姜道,“刚才我听见外面有声音,是怎么回事?”   芸姜便将有宫女带樱花国王子来更衣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念锦听完,挑了挑眉,正觉得不对劲,另一边寝殿突然发出一声女子的尖叫。   “姑娘!”芸姜下意识的朝陆念锦看去,问道,“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必!”陆念锦摇了摇头,“我有些不胜酒力,左右大宴也快结束了,你陪我去国师府的马车上歇息一会儿吧!”   “是,姑娘!”芸姜答应了一声,陪着陆念锦就朝宫外走去。   这边的情况自然有宫人禀报给萧询,萧询听完后,松了口气……之后,在偏殿看到樱花国王子和清姚滚成一团时,也没什么表情。   倒是皇上气的不行,就这样的人,还妄图求娶他的掌上明珠?做梦!   他冷冷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墨明仁,面含龙威道,“清姚的事,王子是不是应该给朕一个交代?”   墨明仁用力的揉了揉眉心,蹩脚道,“回皇上的话,这件事是小王的错,小王愿意负责,将这位姑娘娶为侧室,”说着,他侧过头去,心疼的看了眼刚破身的清姚一眼。   清姚被污了清白,心里气的恨不得杀了墨明仁,但为了活命,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仰慕王子,情深似海的模样。   墨明仁看着,只觉得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其他人,却觉得一阵的辣眼睛,皇上无奈的咳了一声,道,“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朕就成全们,将清姚允了你为侧室。”   墨明仁一听,忙拉着清姚拜谢。   皇上烦躁的摆了摆手,让众人该散的都散了,可就在这时,站在角落的宁妃突然剧烈的呕了起来。   她这样的反应,在偏殿里实在是太打眼。   皇上也注意到了,他眉头一皱,不悦的朝宁妃看去,正要呵斥几句,这时,宁妃身边的绿芜先一步跪了下来,道,“皇上恕罪,娘娘她并不是有意唐突,实在是娘娘她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是吗?”一听这话,狂喜从皇上心头蔓了开来,他再也顾不上墨明仁和清姚,三步并两步的行到宁妃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腰,问,“绿芜说的都是真的吗?”   宁妃含羞的点了点头,顿顿,又轻声嗔道,“皇上若是不信,便叫个太医来瞧瞧。”   “朕怎么会不信爱妃呢!”皇统领宁妃揽的越发紧了一些,看着她的眼里,全是宠溺。   偏殿里的臣子一看,纷纷跪在地上,恭喜皇上又得龙子。   皇上满意的抚着胡须,让大臣们退下,他则护着宁妃往启祥宫而去。   萧询对后妃有孕,已经没有什么感觉,此时此刻,他只担心皇后和陆念锦。   不过,现在已经是深夜,他不方便去坤宁宫,只好带人朝宫外走去。   等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宫外时,陆念锦已经在马车上等了小半个时辰。   “太子,”看到他钻进马车,她轻轻的叫了一声,“大宴终于散了?”   萧询点了点头。   陆念锦停了片刻,又问,“那大宴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萧询沉吟了片刻,将清姚和宁妃怀孕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念锦听完后,眉心微微的蹙了蹙,“宁妃倒真是个有福气的。”   萧询握了握她的手,意味深长道,“能生下来才叫福气。”   “也是,”陆念锦点了点头。   萧询沉吟了片刻,笑着又问,“什么时候,你再为本宫添一个孩子?”   陆念锦脸一红,抽回自己的手,不悦道,“太子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怎么,不愿意?”萧询见她不悦,有些失望的问。   陆念锦叹气,看着他的眼睛道,“极儿还小,我想等他长大一些再说。”   “……这样也好!”萧询点了点头。   其实,他刚才之所以提起再生一个孩子,并不是单纯的想再要一个孩子,而是为了防止皇上在宁妃怀孕后,又三番五次的将她传进宫为宁妃保胎。   不过她不愿意也没什么,没有孩子,他照样护得住她。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国师府外停下。   萧询习惯性的朝陆念锦伸出一只手,陆念锦扶住他的手腕,两人一起下了马车。   到洛神苑后,萧询正要提出离开,陆念锦却先一步开口道,“给太子的寝衣我已经做好了,太子要不要试一下?”   萧询一听是这件事,立刻点头道,“好!”   话落,两人又一起朝正房走去。   到寝房后,陆念锦让阿苑将放寝衣的笸箩拿了过来。   阿苑很麻溜的将东西搬了过来。   陆念锦抖开寝衣,朝萧询走去。   萧询见她朝自己走来,还以为她要帮自己更衣,自然的对着她张开双臂来。   陆念锦:“……太子只怕是误会了,您身上的朝服,妾身还真不知该怎么解开。”   萧询眼里掠过一抹尴尬,不过按着他的性子,胳膊既然张开了,那就绝对不会收回去,他深邃的目光紧紧的攫住她,声线诱人道,“无妨,本宫教你。”   陆念锦抿了抿唇,只好依言上前,在他的指导下,将他身上复杂的杏黄朝服脱了下来。   随后,他又自己宽了寝衣,换上她做的长袍。   呃……   除了袍摆拖地,袖子一长一短,盘扣扣不住,其他的,都挺好的,尤其是布料的质地,浸染的水平,还有上面的龙纹花样。   “太子妃还真是不擅女红!”萧询看了她一眼,默默的将身上的寝衣褪了下来。   陆念锦看着被扔进笸箩里地雪白布料,小声咕哝,“我都说了我不会做,是太子非要让我做的!”   “哦?那本宫还说了,库房中的料子多的是,让你多练习几十遍,你是不是也听本宫的?”   陆念锦:“……”   做梦!她当然不会听了。   “拿去绣房让绣娘改改罢!”过了会儿,他极宽容的冲着她说了一句,“绣房中有本宫的尺寸。”   “哦!”陆念锦应了一声,过了片刻,她看着他光裸的胸膛,又微微的拧了眉,“洛神苑里好像没有太子的衣裳,妾身现在让人去前院拿一套过来?”   “不用了,”萧询说。   话落,他又将那件明显不合身的寝衣从笸箩中取了出来,道,“本宫今晚就先用这个凑合一晚,明早自会有人将衣裳送过来。”   陆念锦一听他这是留宿的意思,虽则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这晚他却没有碰她,只是将她连人带被子的拥进怀中抱着。   一开始她还不觉得什么,不过到了后半夜,她还睡不着,就忍不住趴在他胸口,低声问道,“太子,你的身体是不是还没有恢复?”   萧询猝不及防,震惊了一脸。   他这是被她怀疑了吗?   还是说,她想他了?   久久等不到萧询的回答,陆念锦还以为自己猜中了,她犹豫着,要不要帮他把个脉,给他好好的看看,结果下一刻,萧询一个翻身,直接罩在了她的身上,呼吸灼热的看着她道,“你是在怀疑本宫?”   陆念锦听他这般气势十足的反问,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误会了,她用力的咬了咬下唇,干笑道,“太子说笑了,我怎么敢怀疑太子呢!”   她服了软,萧询才卸了力道,重新在她身侧躺下。   “本宫是看你最近吃素,衣裳也穿的素净……想着你也许要为你生母守孝。”很久后,他在她耳边说道。   陆念锦一听这个理由,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萧询会为她着想到这个份上,一时间,心里又酸又涨的。   “太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过了片刻,她压着声音,凝望着他认真的问道,这也是她一直想问出口的问题。   萧询听罢,却轻轻的笑了起来,“你说呢,傻子,一个男子将一个女子放在心上,百般的维护她,是为了什么?”   “……你才是傻子!”陆念锦憋了一会,生气的回怼道,“你全家都是傻子。”   萧询:“……”所以他刚才那句话里的重点是这个吗?   “安置罢!”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也没有表白的兴致,狠狠的将她揽进了怀中。   陆念锦的脸紧紧的贴着他的胸口,她嗯嗯呜呜了半天,都没发出一个完整的字音。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次日早上她醒过来时,萧询已经不在了。   她问了芸姜,芸姜只说是太子一大早就进宫去了。   听到进宫两个字,陆念锦不自觉的又想起昨夜大宴上的事情,萧询为了她,那般不给皇后的面子,是应该给皇后一个交代的。   另一边,萧询也是这么想的,他一大早,进宫后,就跪在了坤宁宫的院子里。   坤宁宫正殿,皇后听了姚黄的禀报,脸上却没有什么动容,只道,“既然太子愿意跪着,就让他跪着罢!”   “是,娘娘!”姚黄答应了一声,起身在旁边站定。   而皇后,嘴上虽然说着不管萧询,但目光却一直不动声色的朝外面望去。   第一个时辰,她还能硬的下心,想着那样不孝的儿子,就应该狠狠的惩罚,不过,当午后日头裂起来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就微妙起来了。   宋迎姑姑跟了皇后这么多年,如何不懂皇后的心思,她轻轻的叹了口气,上前道,“娘娘,这母子之间哪里又有隔夜的仇,太子也是受了太子妃的蛊惑,才伤了您的颜面,他现在既然肯来请罪,那就是知错了……再者,太子身上还存着好几种剧毒呢,要不,还是让他起来吧!”   皇后原本就是在等一个台阶下,眼下听宋迎姑姑这么一说,她正要顺水推舟,让姚黄将人请进来,结果还未开口,屏风后却先传来另一道柔软的声音,“姑母,宋迎姑姑说的是,您就让表哥进来罢!”   话音落下,江溶月清瘦的身形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在皇后面前停下后,如弱柳扶风一般,行礼道,“溶溶见过姑母。”   皇后一看到江溶月,眼眶又红了起来,她站起身来,亲自将江溶月扶了起来,道,“傻孩子,昨晚到底是因为你表哥的否认,你才……你真的肯原谅他吗?”   江溶月又轻轻福了一礼,苦笑道,“回姑母的话,不管表哥对溶溶如何无情,溶溶对表哥总是狠不下心的,因为表哥是姑母唯一的血脉,也是姑母未来的指望,溶溶盼着姑母好,所以便也盼着表哥好。”   “好,好溶溶!”皇后用力的握着她的手,连声道,“你真是姑母的好溶溶,江家的好女儿,姑母都听你的!”   说罢,她侧首朝姚黄使了个眼色。   姚黄会意,立刻朝外退去。   她打着伞,走到萧询的身侧,福身道,“启禀太子,娘娘心疼您在外面晒得厉害,唤奴婢请您进去。”   “嗯,”萧询沉沉的应了一声,根本不等姚黄撑着伞追上前来,已经负手大步的朝大殿走去。   进了大殿,他拱手,恭恭敬敬的向皇后行了一礼,“儿臣见过母后。”   “太子坐吧!”皇后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冰声说道。   萧询便在皇后下首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江溶月在他落座后,站起身来,红着眼眶道了句,“表哥。”   萧询朝她微微颔首,完全不假以辞色。   “太子,这是厨房做的冰镇绿豆汤,您喝一碗消消暑!”在皇后的示意下,宋迎姑姑亲自端了一碗绿豆汤进来,呈给萧询。   萧询接过,喝了一口,解了口中的干燥,才看向皇后道,“母后,儿臣有些话想单独跟您说,能否让宫人都退下去。”   皇后打量了他片刻,向宋迎姑姑使了个眼色。   宋迎姑姑会意,立刻带着姚黄她们朝外退去。   顷刻间,大殿里就只剩下皇后,萧询和江溶月。   萧询看着坐在皇后身边的江溶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江溶月被他这般严厉的看着,只觉后脊一凉,下意识的起身道,“姑母,溶溶也该退出去的。”   “不用!”皇后握住了江溶月的手,看向萧询道,“你表妹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也好,”萧询点了点头,他望着皇后和江溶月,敛了容,肃声道,“母后,儿臣可以答应您,让表妹留在云朝,不必去和亲……”   “真的?”皇后眸光一亮,惊声询问。   萧询点了点头,片刻,又道,“不过儿臣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   “以后,母后和太子妃井水不犯河水!”萧询望着皇后的眼睛,沉声要求。   皇后听了他的条件,先是一怔,继而流露出一抹脆弱来,唉声怒道,“说到底,你还是为了陆念锦。”   萧询看着皇后的样子,只觉得头疼不已,他默了片刻,试图劝皇后,“您就当是为了儿臣这一条命,往后能否容着她一些?” 第95章 脸着地滚下台阶,毁容!   萧询这么说,皇后却更加生气了,她凤眉一挑,怒喝道,“你堂堂云朝储君,为一个女子就要死要活,像什么样!还有没有一点儿男子气概了!”   萧询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扶额解释道,“母后明鉴,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儿臣的意思是,太子妃能解儿臣身上的夜枯草,还有另外四种剧毒,便是只冲这份救命之恩,儿臣也不该薄待于她,伤她的心。”   “你说什么?”皇后听完萧询的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愕,顿了顿,又疑声道,“可本宫上次问她,她不是说根本不知道你也中了夜枯草的毒?”   萧询并不知皇后已经问过陆念锦这个问题,他沉吟了片刻,替她描补道,“正是因为母后上次跟她提起过,她回府后才仔细的替儿臣把了脉。”   “那你身上的毒,她当真能解?”   萧询颔首,“太子妃医术高明,自是能解的,只是五种剧毒盘根错节,繁杂了些,大概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将所有毒素彻底的拔除。”   皇后听到陆念锦能解夜枯草的剧毒,松了口气,跟着,脸上又浮出几分愧疚来,望着萧询,道,“以前倒是本宫误会她了。”   萧询要的就是皇后这句话,他温和看了皇后一眼,“锦儿性子宽容良善,若是母后能像以前一样待她,她往后还是会和儿臣一起孝敬母后的。”   皇后挑了挑眉,这话听着倒像是她小心眼,故意为难儿媳妇似的。一时间,脸上有些挂不住,别过头去,转了话题道,“你说你能让溶溶留在上京,不用去和亲,这个,你打算怎么做?”   萧询见皇后顾左右而言他,就知道她还是放不下面子来,叹了口气,道,“儿臣提出的条件母后还未答应!”   皇后面上一恼,又生起气来,“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儿臣不敢。”萧询无奈道,“儿臣只是希望自己的妻儿能与母后平和相处。”   皇后与他四目相对,又过了一会儿,不自在道,“罢了罢了,大不了本宫答应你,以后再不为难太子妃就是了。”   “儿臣谢过母后!”萧询听了皇后的保证,由衷的道谢,从昨夜开始就闷在心头的一口浊气,总算一扫而光。   “溶溶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做?”停了片刻,皇后又问起江溶月和亲的事情。   萧询道,“在墨明仁回樱花国前,儿臣会想办法让他打消和亲的心思。”   “你的意思是,湖阳和溶溶都不必和亲?”   萧询点头,“谁说和亲一定要公主去,前汉朝不是就有宫女和亲的先例?”   皇后嗯了一声,“这样也好,你表妹总算能留在上京了,”她说着,又朝江溶月看去,轻轻的覆上她的手。   江溶月也没想到和亲一事都敲定了一半了,萧询还会帮她,她不禁又红了眼眶,感激的朝他看去,柔柔道,“溶溶谢过表哥,昨夜的事是溶溶太冲动了,对表哥表嫂不住,改日一定登门,向表嫂赔罪。”   萧询只舍了她一个清冷的眼神,“嗯。”   江溶月抿了唇,又坐回到皇后的身边。   这件事情总算告一段落,萧询又陪着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   江溶月也向皇后提出告辞,“姑母,家里祖父、祖母还不知道和亲一事,我怕他们担心,想回去一趟,跟他们说清楚了。”   “这倒是应该的,”皇后点了点头,“那我让姚黄陪你出宫,”说着,她便朝姚黄看去,轻轻吩咐了一声。   姚黄心里很明白皇后对升平郡主的宠爱,她应了一声,扶着江溶月往偏殿走去,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才离宫。   江家。   江老夫人和大夫人得知掌上明珠要和亲的消息后,都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江老夫人年纪大了,尚还端得住,表现得没那么明显,大夫人却还年纪轻轻,从知道女儿要和亲后,她就再也没有合过眼睛,现在眼底一片鸦青,不住的抹着眼泪。   江老夫人看着儿媳这副模样,只觉得更加心烦了,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正要敲打几句,这时,暖阁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紧跟着,鹤选堂的三等丫头云儿就打起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利索的行礼禀道,“启禀老夫人,大夫人,五小姐回来了……”   “溶溶回来了?”大夫人一听女儿回来,立刻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拔腿就要迎出去,关键时刻,却被江老夫人给拦住了。   江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一脸威严的呵斥道,“王氏,你也是宗妇,眼下这样着急慌忙的做什么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的天塌了呢!”   大夫人一向畏惧她这个婆母,听她这般不讲情面的训斥着,抿了抿唇,到底不敢再往出跑,就那样不上不下的站着。   江溶月在姚黄的搀扶下,终于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一进暖阁,就看到抿着嘴,一脸委屈站在那里的生母,再看老夫人脸上的严肃,哪里还不明白,她娘肯定又因为端不住被祖母给训斥了。   “溶溶见过祖母,见过母亲!”不过一瞬间,她就收起脸上的异色,向暖阁里的两位长辈请安行礼。   老夫人闻言,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跟着,又谢了姚黄,让贴身的嬷嬷带她去隔壁吃茶。   姚黄知道江老夫人有私房话要问江溶月,行了个宫礼,就跟着王嬷嬷朝外退去。   果然,她前脚刚一走,江老夫人后脚又扫向了江溶月,问道,“溶溶,和亲一事到底还有没有转圜?是板上钉钉了吗?”   大夫人听老夫人这般问,也目光灼灼的看着女儿。   江溶月忙将萧询的承诺说了一遍。   老夫人和大夫人听完后,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大夫人,在得知女儿不用和亲后,眼泪簌簌的就流了下来,紧紧的握着江溶月的手不放。   江溶月自从八岁后,就一直在宫里陪皇后,她跟大夫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母女天性却是怎么也切不断的,她心疼的看着大夫人,不停的帮她拭泪,哽声劝道,“娘,你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大夫人用力的点头,保养得宜的手轻轻的摩挲着她雪白幼嫩的面容,“娘听溶溶的话……”   老夫人见这母女情深的厉害,突然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望着江溶月道,“你娘在听说你要和亲樱花国后,就再也没有合过眼,你快扶她回正院去好好的歇着罢!”   “是,祖母!”江溶月答应了一声,扶着大夫人往鹤选堂外走去……   老夫人看着那母女两离开,脸上的和善顿时退去,她低着头,一颗一颗拨动着手中的佛珠,直到王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   “如何?皇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她抬了下苍老的眼皮,问道。   王嬷嬷上前半步,压低声音在老夫人耳边道,“五小姐从小在皇后身边长大,皇后自然是向着五小姐的。不过,宋迎那丫头倒是觉得,让五小姐和亲也好,这样,江家就能借着此事起复……”   “借着此事起复?”老夫人重复着这几个字,眼中亮光大盛。   王嬷嬷跟了老夫人这么多年,最了解老夫人的心思不过,她想了想,又将太子与皇后谈条件的事情说了一遍。   言下之意,老夫人您想牺牲五小姐完全是合算的,毕竟,太子和皇后已经挑明,不会给她入主东宫的机会了。   老夫人和王嬷嬷的心意相通,听完王嬷嬷的话后,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听闻樱花国那地方偏远落后,届时多给五丫头一些陪嫁也就是了,一个王妃,总不会过的太差的。”   王嬷嬷闻言,附和的笑了笑,“老夫人说的是,五小姐是您最疼的孙女,您还能害她不成?”   两人悄声的说着话,完全没有注意到二房的六姑娘江巧月迈着小短腿,无声的挨近暖阁,又无声的离开。   江巧月在跑出了鹤选堂后,就去了前面正院。   正院的奴才都知道五姑娘跟六姑娘关系好,也就没有拦江巧月。   江巧月就这样噔噔噔的又跑到了大夫人的寝房。   有江溶月陪着,困倦不已的大夫人终于睡了过去,听到有脚步声,坐在床边的江溶月下意识的回头看去,见是江巧月,她微微一笑,朝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站起身来,牵着她朝外走去。   到了隔壁花厅,她才放开她的手,轻声问道,“巧儿怎么过来了?”   “我找五姐姐有事,”江巧月神神秘秘的说道。   “那是什么事啊?”江溶月揉了揉江巧月的小脑袋,像哄小孩子一般的问道。   “祖母要将五姐姐嫁出去!”江巧月想了想,悄声的说道,“好像是樱花国,听起来很远的样子……姐姐真的要嫁过去吗?巧儿会想五姐姐的!”   江溶月知道她这个六妹妹天生早慧,甚至过耳不忘,她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哄着她将刚才偷听到的话重复一遍。   江巧月听了五姐姐的要求,一歪脑袋,道,“五姐姐,只重复祖母的话,不用重复王嬷嬷的话吗?”   江溶月道,“巧儿若是记得,便把你听到的全部重复一遍!”   “好,我听五姐姐的,”江巧月说着,便惟妙惟肖的将王嬷嬷和老夫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江溶月听着,只觉得如坠冰窖,浑身都冷的厉害。   她怎么也没想到,向来最疼她,她最敬爱的祖母,竟然打着拿她来换江家前程的主意。   “五姐姐,五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江巧月久久等不到姐姐的回答,忍不住抓着她的衣袖,着急的问道。   江溶月被江巧月这么一扯,才回过神来,她朝自己最小的妹妹看去,一脸苦笑道,“姐姐没事,姐姐只是累了,想一个人静静,巧儿能不能先回去?”   “哦!”江巧月乖巧的点了点头,“那巧儿不打扰姐姐了,现在就回去。”   “嗯。”江溶月抬起手,在妹妹头上轻轻的摸了摸,“姐姐让人送你回去。”   说着,她便叫了寒雪进来。   临走前,她又叮嘱了江巧月一句,“刚才的事情,是姐姐和巧儿的秘密,除了姐姐,巧儿谁都不能说,知道吗?”   “巧儿知道了!”江巧月认真的说着,顿顿,又保证了一句,“巧儿答应姐姐,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江溶月点了点头,又朝寒雪使了个眼色。   寒雪带着江巧月离开。   江溶月在两人走去,一脸绝望的朝梳妆台走去,她盯着镜中那张绝美的脸看了很久,越看心中的悲哀就越浓烈。   最后,完全没有任何兆头,她突然不顾一切的将白嫩嫩的拳头砸向铜镜。   只听一声轻微的撞击,铜镜却没有任何的变化,镜中的容颜还是那样的精致美好,值得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为之疯狂。   “连我的亲人对我都只有利用,我要这张脸又有什么用呢!”她嘴角带着一抹苦笑,失魂落魄却又决然的朝外走去……   两刻钟后,五小姐踩到裙子,脸着地的从石阶上滑下去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江府。   鹤选堂,老夫人听到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面容几乎扭曲的瞪着云儿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五小姐真的毁容了?”   云儿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回老夫人的话,是这样的,府医已经去看过了,说是……说是就算有白玉玲珑膏,也是治不好的。”   老夫人紧紧的攥着拳头,她眼中幽光不断变化,很久后,才朝云儿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云儿见状,忙躬身身子朝外退去。   待内室没有人后,老夫人看向王嬷嬷怀疑的问道,“景云,你说这件事真的只是意外吗,会不会是溶溶她……她知道了我们刚才的对话,所以才……毁了自己的脸?”   王嬷嬷听老夫人这么问,想也不想就否定道,“这不可能,那些话,都是老奴关起门来和老夫人说的,五小姐她不可能知道。”   “但愿吧!”老夫人微微的点了点头,片刻,又叹息,“只是和亲一事,到底不成了。”   王嬷嬷想了片刻,道,“也不一定不成,咱们府里,除了五小姐和大小姐,中间不是还有三小姐和四小姐,若是三小姐和四小姐主动进宫,请求和亲,皇上照样会将功劳记在江家头上。”   老夫人点了点头,“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两人商量着,又定下了另一个计策。   随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想起江溶月受伤的事情,王嬷嬷提议道,“五小姐总是您最最疼爱的孙女,她受伤了,您作为祖母,无论如何也该去看看她的。”   老夫人听着,确实是这个道理,她点了点头,令王嬷嬷伺候着她换了件衣裳,然后才朝正院走去。   正院之中,江溶月已经醒了过来,她靠在迎枕上,脸上已经涂了药,越发显得骇人。   大夫人早在她受伤的时候就醒了过来,此时,她坐在她的床边,整个人已经哭成一个泪人。   江溶月看着,只觉得心疼极了,可她有没办法跟母亲说出自己的苦衷,只能安慰她,说不定太子妃能医好她的脸。   老夫人扶着王嬷嬷的手进来时,正好听到这一句,她的眼珠子转了转,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真情实意的心疼。   “溶溶、溶溶……”她跌跌撞撞,焦急的冲进内室。   江溶月冷眼看着老夫人的表演,心里连连冷笑,只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好像她还是那个孝敬祖母的孝顺孙女一般,红着眼眶,看着老夫人道,“祖母,我好疼。”   “我可怜的溶溶!”老夫人心疼的叫着,在床边坐了下来,一面流泪,一面爱之深恨之切的指责起她的莽撞。   完了又道,“你表嫂的医术那般出神入化,说不定也能治好你的脸,稍后,祖母就亲自去一趟国师府,一定要求得太子妃为你看诊。”   “那孙女就先谢过祖母了!”江溶月一脸动容的道谢。   两人四目相对,眼里都有泪,一副祖孙情深的模样。   大夫人并不知道婆婆和女儿心中各有各的盘算,她还以为婆婆是真的为了女儿好,看向婆婆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三人各怀着各的心思,又抹了一番泪,直到江溶月困了歇下,老夫人才离开。   “您当真要去国师府求太子妃?”出了正院,王嬷嬷脸色有些复杂的看着主子问道。   老夫人轻磕了下眼皮,道,“就是为了五丫头那张脸,我也得走着一趟……”   而此时,被两人惦记的陆念锦却不轻松,她正在外面围床便陪极儿玩。   不知不觉的,极儿现在已经快七个月了,整个人越来越顽皮,总想爬一爬,动一动,一时一分都静不下来。   陆念锦站在围床边,陪着他,护着他,不到两刻钟,就出了一身的汗。   芸姜看着有些心疼,便道,“这里有奴婢,姑娘要不进花厅去歇一会儿,擦擦脸?”   “不用了,”陆念锦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陪着他,小孩子也就这几个月难带一些,以后就好了,多年后再回忆起来,也是一段有意思的记忆。”   芸姜见主子乐在其中,只好打消了主意。   又过了一刻钟,极儿终于累了,他不再爬来爬去,而是撅着屁股,趴在那里,玩起脖子上的麒麟玉佩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原本一整块的麒麟玉佩竟然分裂成了两块,里面还夹着一张纸条。   眼看着不懂事的极儿抓起纸条就要往嘴里塞,陆念锦忙从他手里夺了过来,打开纸条一看,里面却是霍骁的字迹,他规规矩矩的写着,这是一块同心佩,旋动中间的机关就会分裂成两块玉佩,另外,祝她早日再得一子!   神他妈的再得一子!   陆念锦用力的将纸条攥进手中,瞄着哪里有水缸,香炉什么的,想要毁尸灭迹。   结果,还没找到能毁尸灭迹的途径,萧询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锦儿在找什么?”   陆念锦吓了一跳,手下意识的攥的更紧,回过头去,道,“没什么啊,没什么……太子,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那你手里拿的什么?”萧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追问,话落,又看了围床上的玉佩一眼,“还有那两块玉佩是怎么回事?”   陆念锦没办法,只好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他,道,“这是上次霍骁送的礼物,我并不知道这是一块同心佩。”   萧询看了纸条上的字,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来,骂了句,“这个小鬼!”   陆念锦见他看完,又一把将纸条夺了过来,用力的撕碎,扔向远处,哼道,“小小年纪,就没个正形,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萧询笑了笑,轻轻的揽住她的肩,“这小东西是没个正形,不过,他倒是给了本宫一些想法。”   “什么想法?”   “下次送太子妃个六心佩。”   同心佩,就是生两个孩子,那六心佩……生六个?!陆念锦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她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太子也学会不正经了!”   萧询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用力的揽了下她的腰道,“夫妻之间若是只有正经,那还怎么绵延子嗣!”   陆念锦:“……”   她正不知道怎么应对他的时候。   不远处,阍者突然快步走了过来。   上前后,跪地道,“启禀太子,太子妃,外面江老夫人求见。”   “江老夫人?”萧询皱起眉来,“她可说是为了什么事情?”   阍者闻言,恭敬道,“回太子的话,老夫人提了一句,是为了江府的五小姐,也就是升平郡主。”   “升平郡主怎么了?”   “听说是从台阶上,脸着地的滚了下来,毁了容貌,而江府的府医又没有办法,老夫人便来求太子妃,想让太子妃过去看看,有没有办法能保住郡主的脸。”   萧询听完后,拧起眉,转向陆念锦,“锦儿,你觉得呢?” 第96章 啪的一巴掌, 直接懵了!   陆念锦望向萧询,道,“江老夫人已然登门,太子自然是要见见的,我就不去了。至于表妹脸上的伤,要是伤的真的很重,想找我医治,太子就把人接过来吧。”   萧询知道她不想面对江家的人,轻轻的点了点头,“本宫明白了,”说着,他又转向跪在地上的阍者,道,“去将老夫人请到前院厅堂,就说本宫稍后就到。”   “是,太子!”阍者答应了一声,躬着身子朝后退去。   一刻钟后,前厅,江老夫人看到萧询进来,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迎上去道,“老身见过太子爷。”   “外祖母不必多礼,”萧询抬了抬手,眼神一扫,示意王嬷嬷扶老夫人坐下。   江老夫人却是一脸的惶恐,等着萧询坐下后,她才肯坐下。   “表妹的事情,本宫已经知晓了,”萧询坐下后,端起手边的温茶呷了一口,容色清冷的直奔主题。   江老夫人闻言,微微一怔,“那不知……太子妃的意思是?”   “锦儿良善仁恻,自然看不得表妹受苦,”萧询含着一丝凉意,道,“回头,外祖母寻个时间,将表妹送来国师府吧。”   “送来国师府?”老夫人有些意外的反问。   萧询点了点头,“皇孙体弱,黏锦儿的厉害,她不便离府太久。”   老夫人眼神变换,片刻后,呐呐应了一声,“老身明白了,等会儿回去,就将你表妹送过来。”   萧询嗯了一声,稍顿,又道,“表妹脸上的伤耽搁不得,本宫就不多留外祖母了。”   “好好好,”老夫人也有些怕这个面冷心冷的外孙,她答应着,站起身来,扶着王嬷嬷的手,道,“那老身就不打搅太子公务,先回去了。”   “来臣,替本宫送外祖母出去,”萧询没有再多话,他看向身边的来臣,吩咐了一声。   “是,太子,”来臣领命,向老夫人摆了个邀请的姿势,老夫人又冲萧询笑了一笑,然后才跟着来臣朝外走去……   来臣将老夫人送到国师府的门口,就回来了,彼时,萧询已经不在前厅,他稍微思量了片刻,便调转脚步,朝洛神苑走去。   到洛神苑一看,自家主子果然又在陪太子妃和小郡王。   “人送走了?”看见来臣过来,萧询清淡的问了一句。   来臣拱手道,“回太子的话,已经送走了。”   “嗯,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萧询摆了摆手。   来臣退下。   萧询朝在摆弄同心佩的陆念锦看去,她已经研究了好一会儿两块玉佩之间的机关,但还是没有将两块麒麟玉佩扣到一起去。   “拿来,”他无奈的挑了挑眉,朝她伸出手。   陆念锦“哦”了一声,将两块玉佩塞给了他。   萧询在天算门的时候没少摆弄这些机括之术,他接过玉佩后,仔细看了数息,也不知怎么转动按压了两下,两块麒麟玉佩就拼合在了一起。   陆念锦看的十分心痒,将玉佩抓了过来,慧黠的眼睛灵动地眨着,问,“太子是怎么做到的?”   萧询眼中有光,煜煜的看了她一眼,“想知道?”   陆念锦跟他相处的久了,看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又有什么不正经的想法,用一种已经看破他小心思的眼神,看着他,轻哼了一声,“不想。”   “真的不想?”萧询握住她的手,轻轻的在她掌心摩挲了一下。   陆念锦只觉得手上一阵酥麻,她眼尾一跳,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嘴硬道,“不想!”   “那就算了,”萧询收回目光,朝撅着屁股正在吐泡泡的萧极看去,一把将他捞了起来,冲着他一笑,“萧极,叫爹!”   萧极眨了眨眼睛,思量半天后,一巴掌拍在萧询的脸上。   快七个月大的孩子力气已经不小了,一巴掌下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萧询和陆念锦都有些懵。   倒是奶娘虞氏反应得快,将极儿从萧询手中接了过去,为小主子描补道,“太子恕罪,这,大抵是您第一次抱小郡王,小郡王不习惯了一些……”   萧询被儿子打的直接黑了脸,想将这小子提起来狠狠的打屁股,但陆念锦又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他,那凶残的眼神,好像他敢动萧极一根头发,她就能活生生的咬死他。   罢了罢了,跟个襁褓里的孩之计较些什么!   他铁青着脸冲着奶娘摆了摆手,“抱他回去吧!”   “是,太子!”奶娘虞氏一听,匆忙的福了下身,抱着萧极就往正房走去。   陆念锦看着萧极被抱走,才松了口气,后又转向芸姜,吩咐道,“让人把围床也收拾了吧!”   “是,”芸姜答应了一声,朝不远处侍立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会意,连忙低着头走上前来,麻溜的将围床拾掇起来,搬进了偏房。   等一切收拾停当,陆念锦和萧询已经进了正房。   萧询靠在罗汉床上,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朝陆念锦看去,似笑非笑的冷声道,“太子妃生的孩子果然跟太子妃的胆子一般大!”   陆念锦心虚的抻了抻袖口,“太子为人父的,怎么还跟自己儿子计较。”   萧询轻哼,“便是因着是亲骨肉,才稍微计较了一些,若不是骨肉,他只怕此刻都没命了!”   陆念锦认识萧询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何不知他这话是在赌气,顶的正是她先前的防备。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软了语气道,“太子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不要跟妾身一般计较了,可好?”   萧询望着她讨好的面容,沉吟了片刻,轻声道,“本宫今日晚膳想吃水煮活鱼。”   陆念锦:“不就是水煮活鱼,妾身亲自下厨给太子准备就是。”   “本宫还想吃跷脚牛肉。”   “没问题!”   “椒麻鸡片。”   “包在妾身身上。”   “干煸鸡翅。”   “片皮挂炉鸭。”   ……   萧询一口气报了十几个菜名,一道比一道麻烦,有些菜甚至需要提前几天准备。   陆念锦一口气憋了在嗓子眼,她气闷的看着萧询,皮笑肉不笑道,“太子还要不要吃龙肝凤髓,麒麟角,食铁兽尾?”   萧询容色淡淡,“太子妃若是做的出来,也可以!”   萧询听他这么云淡风轻的说着,再也忍不住一甩袖子,道,“你想得美,本太子妃不伺候了!”陆念锦说着,就要朝外走去。   萧询见她真的生气,忙一把扯住了她,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贴着她的耳畔,道,“傻子,跟你说笑的。你堂堂太子妃肯亲自为本宫下厨,已经是本宫几世修来的福分了,又怎敢挑三拣四!”   “这还差不多!”陆念锦从他怀中脱逃出去,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跟着,两人又说了一阵子的话,外面才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江府的升平郡主已经到了。   陆念锦一听,立刻肃起面容来,吩咐芸姝道,“快将郡主请进来,你亲自去迎。”   “是,太子妃,”芸姝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随后,陆念锦又看向萧询,道,“我这就要去药房了,太子若是还有公务,就先去前院处理,到了晚上,再过来吃饭。”   萧询点了点头,道,“太子妃且去,本宫再歇片刻就走。”   “嗯,”陆念锦没有多想,应了一声,就带着芸姜朝外走去。   而萧询,估摸着江溶月已经被接进了洛神苑的药房,才出了正房,负着手往前院而去。   药房中,江溶月是戴着长长的幂篱被芸姝和寒雪扶进来的。   陆念锦只看了她一眼,就瞧出,她除了脸,身上也伤了不少地方。   “表妹快坐!”眼看着江溶月还要行礼,陆念锦忙绕过桌案,上前扶了她一把。   江溶月和道了声谢,搭着陆念锦的手在锦杌上坐下。   “方便将幂篱取下来吗?”过了片刻,陆念锦望着两人之间厚厚的白纱低声问道。   江溶月轻轻的点了点头。   寒雪会意,立刻上前将自家主子头上的幂篱小心翼翼的取了下来。   幂篱被取下来后,江溶月受伤的脸就没有任何遮挡的暴露在空气中。   看着那大片面积的擦伤,陆念锦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   “表嫂,”江溶月红肿着眼睛,用力的揪着自己的裙子,难过的颤声问道,“我这脸还有救吗?”   陆念锦又细细的打量了她片刻,正要开口,这时江溶月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陆念锦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她朝不远处的芸姜看去,“快去给表妹倒杯水来。”   “是,太子妃,”芸姜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开,这时,江溶月却艰难的开了口,冲着寒雪道,“马车上有母亲从江苏外祖家带过来的梨膏,你去取来,冲水给我喝,我平日里咳嗽,都是用这个的。”   寒雪听自家小姐这般交代,却是停顿了片刻,才道,“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陆念锦旁观者清,将这主仆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看的分明,等寒雪和芸姜一起离开后,她便望向江溶月,疑声问道,“可是你的贴身婢女有问题?”   江溶月也不意外陆念锦能看出来寒雪有问题,她轻轻的点了点头,苦笑道,“我们家那位祖母手段了得得很,别说是我的身边了,就是姑母的身边,也都是她安排的人。”   陆念锦挑了挑眉,没有接话。   江老夫人到底是萧询的外祖母,就算有千般万般的不是,也绝非她能编排的。   江溶月见陆念锦不说话,掩着嘴轻咳了一声,又语气讽刺的说起自己脸上的伤,“表嫂可知道,我是怎么滚下台阶的?”   “嗯?”陆念锦低低的疑了一声。   江溶月脸上的讽刺更加浓烈,“是我自己,故意踩到裙摆,滚下去的。”   “你……”陆念锦瞪大眼睛,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心疼的看着她,道,“表妹又何苦如何,再不济,你还有你表哥,纵使他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可兄妹之情还是有几分的,若是你有什么难为情的事,大可以来寻他。”   “何必如此伤害自己呢,你难道不知,女儿家的容貌有多重要?”   “我怎会不知!”江溶月哀声叹息,极美的眼睛里尽是绝望,“可凡事过犹不及啊表嫂……若非我生了一张这样的脸,祖母又怎会想尽办法要我去和亲,哪怕表哥已经答应救我出苦海,可她还是执意要再次将我推进那无底的深渊……”   说到这里,陆念锦总算明白了江溶月的意思,“所以,表妹你是为了不去和亲,才自毁了容貌?”   江溶月轻轻的点了点头,又含泪摇了摇头,“有和亲这个缘故,但是却不全是这个缘故,我之所以会义无反顾的自毁容貌,更多的是对祖母的失望和绝望,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她对我的疼爱和照顾全是假象,全是欺骗……”   “唉!”陆念锦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转移了话题,又问起她脸上的伤,道,“你脸上的伤,若是好生保养,用了我调制的药膏,就算恢复不到从前的才十成美貌,也能恢复个八成。”   “至于要不要恢复,如何恢复,你自己考虑吧!”   江溶月没想到陆念锦真的能治好她的脸,眼里不由迸出一抹希望,喃喃道,“不用十分的,八分就已经足够了。”   顿顿,她又道,“只是我不希望这么快就恢复自己的脸,表嫂能否帮我拖延几年,我不想,走了一个樱花国王子,又被祖母许给第二个樱花国王子。”   陆念锦道,“这个你自己把握就好,若是想要恢复得快,一日就多涂几次,若是想恢复的缓一些,一日就少涂一些。”   江溶月轻轻的点了点头,“多谢表嫂。”   陆念锦摇头,“你先别急着谢我,我只问你,我的药膏你应该不会是想白拿罢?”   江溶月闻言不由一愣,莫非还要要钱?   陆念锦一看江溶月的脸色,就知道她根本没想过要给自己诊金,面上不由冷了一些,道,“表妹,我虽然是你的表嫂,可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我调制药膏的那些药材也不是凭空从风中抓来的,你这么让我吃亏不好罢?”   江溶月迟疑了片刻,道,“是我的错,忘了表嫂也是要从别处采买药材的,要不这样吧,表嫂将方子给我,我让我外祖那边帮我调制药膏,这样也算省了表嫂的麻烦。”   陆念锦:“……”说真的,要不是同情她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被摩擦成了猪头,她现在就想让她滚!   “表嫂不愿意吗?”江溶月久久等不到陆念锦的回答,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陆念锦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压着脾气道,“表妹,我问你,若是你手中有一张比珍珠白玉玲珑膏还要好的祛疤方子,你会平白无故的送给我吗?”   江溶月愣了一下,心道,“……”那肯定不会啊!   “所以,我的药膏一瓶一万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陆念锦看着她错愕的面容,淡淡的说道。   “表嫂……”江溶月听了陆念锦的报价,惊愕过后还想讨价还价,陆念锦却无情的冲她摆了摆手,“你不必再说了!”   话落,药房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紧跟着,芸姜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子妃,奴婢和寒雪可以进来吗?”   “进来罢!”陆念锦扬声说道。   下一刻,芸姜端着托盘,就和寒雪一起走了进来。   陆念锦看到芸姜过来,站起身拍了拍衣袖道,“该说的话,我都已经和表妹说过了,你在这里伺候着表妹,我还有些旁的事,就不久留了。”说着,便朝外走去。   江溶月还想叫住陆念锦,但是陆念锦却连头都没有回。   寒雪看着太子妃这般模样,忍不住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疑声问道,“小姐,太子妃怎么了,可是你们吵架了?”   江溶月想到那一瓶子药膏的价钱就头疼的厉害,她烦躁的摇了摇头,哪里还有心情喝水,直接吩咐寒雪道,“叨扰太子妃也有一阵子了,既然太子妃还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先回去吧!”   “是,小姐!”寒雪答应了一声,拿起一旁的幂篱,和芸姜一起,仔仔细细的帮江溶月戴好。   随后,两人就朝外走去。   芸姜看着两人没落下什么东西,也不提禀报陆念锦,直接将两人送了出去,她是看着江府的马车离开后,才回了洛神苑。   彼时,陆念锦正在厨房中给萧询准备晚膳,她想着刚才在药房看到的自家主子的脸色,匆匆忙忙的进了厨房。   小厨房中,陆念锦听到芸姜的脚步声,分神问了一句,“将郡主送走了?”   芸姜点了点头,“回姑娘的话,送走了。”   “嗯。”陆念锦应了一声,就没再提这茬,好像刚才江溶月的不要脸并没有影响到她似的。   芸姜等不到主子主动跟自己提两人之间的龃龉,只好走上前去,洗了手,一边给陆念锦打下手,一边问道,“刚才在药房里,奴婢跟寒雪离开时,姑娘可是跟郡主吵架了?”   “没有啊!”陆念锦一面将改了花刀的鱼放进油锅里,一面道,“我们没有吵架。”   “那为什么奴婢跟寒雪进去时,您跟郡主的表情那么微妙,后来还先走一步?”   “也没什么,”陆念锦笑了笑,到底不好意思说,她是被有些人的不要脸给惊到了。   芸姜也是个有眼色的,她一听主子这话锋,就知道有些事情是不便说出来的,只好三缄其口,不再多问。   另一边,江府的马车上,寒雪也在问跟芸姜一样的问题。   不过,江溶月倒是没有隐瞒寒雪,她还需要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给鹤选堂的江老夫人传话呢,便皱了眉头,一五一十道,“我并没有跟表嫂吵架,我只是,只是被表嫂提出的诊金给惊愕到了。”   “诊金?”寒雪性子随了自己的主子,听了这两个字,也是一脸的惊讶,“太子妃竟然跟您要诊金?”   江溶月轻轻的点了点头,“不止如此,她手中祛疤良药更是贵的离谱,比五千两一瓶的珍珠白玉玲珑膏,还要贵上两倍,一万两一瓶!”   “一万两?!”寒雪直接跪倒在了马车上,她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嗯,”江溶月轻轻的点了点头,顿顿,又悲伤的垂下头道,“这么贵的药膏,我估计我这辈子都恢复不了以前的面容了。”   “姑娘,您别这样想,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办法呢?”寒雪安慰自家主子,她根子里虽然是鹤选堂的人,但是表面上却跟了江溶月十几年,若是没有意外的话,等江溶月以后嫁出去了,她也是要作为陪嫁丫鬟随行的。   因着这个缘故,她此时是真的紧张江溶月的脸,毕竟,江溶月以后嫁得好了,她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可若她嫁的不好了,那她自然也落不了好。   一个时辰后,马车慢慢的在江府门外停了下来。   “小姐,到家了,”外面,赶车的小厮轻声的禀告,像是生怕惹怒了毁容的主子。   江溶月却没小厮想象中那般暴戾阴狠,闻言,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搭着寒雪的手就朝外走去。   两人下车后,便朝着江府的侧门走去。   站在车边上的小厮小声的嘀咕,“不是说五小姐毁了容貌吗?怎么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好?不应该啊!”   江府里面,江溶月前脚刚进门,大夫人王氏后脚就迎了出来,上前握住她的手,紧张道,“我的儿啊,国师府你表嫂怎么说?你的脸可是能医得好?”   江溶月听母亲这般问着,她不由得又红了眼眶,先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大夫人看到,更加着急了,“溶溶,你这点头又摇头是个什么意思啊?你快跟娘说清楚,娘都要被你弄糊涂了,”说着,她又朝一旁的寒雪看去。   寒雪倒是没有顾忌,她咋了下舌头,开口道,“回夫人的话,小姐的脸能治得好,但是咱们治不起。”   苏囧囧 说:   月底了,钻石又要清空了,小可爱们千万不要浪费,有的赶紧投给囧囧呀!!!   另外,明天更新发红包。 第97章 梦见太子被万箭穿心   “治不起,这话怎么说?”大夫人一手扶着江溶月,急切的向寒雪看去,问道。   寒雪犹是愤愤不平,噘着嘴道,“回夫人的话,太子妃还不一定能治得好小姐的脸,就先开出一瓶药膏一万两的天价来,她这般坐地起价,可说是一点亲戚间的情谊都不顾!”   “一瓶药膏一万两?”大夫人也变了脸色,呐呐道,“这样的高价,太子妃是有些不讲情面。”   “娘,女儿不治了,不过就是一张脸,为这就将整个江府的家底都掏空,不合算的……”江溶月突然插话,眼波盈盈的看着大夫人说道。   大夫人看着自家女儿懂事的模样,心更酸了,忍不住将女儿的手握的更紧,哽着声音道,“治,你如今是娘唯一的骨肉,就是拼了为娘的这条命,娘也要治好你的脸!”   “娘!”江溶月动容的叫了一声,和大夫人抱头痛哭在一起。   大夫人感受着怀中女儿瘦骨嶙峋,没有一点肉的身子,心里更酸了,对陆念锦也生出几分埋怨来。   待她怀中的江溶月缓过来后,她安抚了她几句,让她先回去,自己则带着贴身嬷嬷去了老夫人的鹤选堂。   鹤选堂中,老夫人正在用晚膳,听到王嬷嬷禀报,她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筷子,吩咐一旁侍立的下人,“将这些都收拾出去,请大夫人进来!”   “是,老夫人!”下人答应了一声,将膳桌上的杯碗盘碟,全部收拾到食盒中,端了出去。   老夫人接着王嬷嬷的手,漱了口,又净了手,大夫人才进来。   “儿媳见过母亲。”大夫人上前福了下身,向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国师府那边有消息了?”   大夫人叹了口气,“回母亲的话,有消息是有消息了,只是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老夫人一听这话,一下子坐直了脊背,浑浊的眼中透出一抹锐利,“你的意思是,溶溶的脸,太子妃治不好?”   大夫人连忙摇头,“这倒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老夫人说着,脸上露出一抹不爽来,眉头皱的紧紧的。   大夫人一看老夫人不悦,立刻将陆念锦竟然跟“自己人”收诊金,一瓶子药膏就要一万两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夫人听完后,起初面上也有几分不痛快,但是没多久,她复又从容起来,看着大夫人道,“太子妃调制药膏多有劳碌,收些诊金也是应当的。”   大夫人没想到老夫人会这么说,脸上露出一抹震惊来,“母亲的意思是,要拿银子买药膏了?”   老夫人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江府和东宫到底是一体的,若是太子妃的药膏真的有用,我们自然不会短了她的银钱,你回头派个人走一趟,先取几瓶药膏回来试试,若是真的有用,再与她结了剩下的银子。”   大夫人听完老夫人的话,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单纯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老夫人竟然想出这般空手套白狼的主意。   先靠面子拿了药膏来用,若是溶溶用的不好了,那自然是不用给银子的,若是用的好了,后续也涉及这银子什么时候给,怎么个给法。   “儿媳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了,”大夫人松了一口,笑着答应。   老夫人嗯了一声,跟着,又问了几句江溶月的情况,得知这个孙女的情绪还算稳定,脸色才稍霁。   问完江溶月,老夫人就有几分意兴阑珊了。   大夫人还是有几分眼色的,她站起身来,冲着老夫人道,“天色也晚了,母亲好好歇着,”说完,就退出了鹤选堂。   老夫人看着大夫人离开,原本挺直的脊背也松垮了下来,她靠在大迎枕上,面目阴沉沉的。   王嬷嬷瞧着,低低的叹了口气,一面拿起美人捶帮着老夫人敲腿,一面道,“太子妃此举,确实上不得台面了一些,京中贵女,便是有习医的,平日帮着亲戚好友瞧瞧,也是图个贤惠名声,哪有太子妃这样张口闭口就是银钱的。”   老夫人听王嬷嬷这般说着,脸色又阴了几分,冷声哼道,“狮子大张口算什么本事,能将银子收到手里才是本事。”   王嬷嬷一听,忙含着笑附和,“老夫人说的是,还是您目光如炬,看的透彻。”   老夫人轻磕了下眼皮,没再言语。   国师府,陆念锦用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将萧询想吃的水煮活鱼,跷脚牛肉,干煸鸡翅几道菜做好了。   眼看着菜已经陆陆续续出锅,萧询还未过来,她侧头看了芸姜一眼,道,“你去前院走一趟,请太子过来用膳。”   “是,姑娘,”芸姜答应了一声,就朝外退去。   前院书房,芸姜到的时候,萧询还在看邸报,听到守卫的禀报,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才抬起头来,望向守卫,问道,“何事?”   守卫闻言,拱手禀道,“回太子的话,洛神苑的芸姜姐姐过来传话,太子妃亲自下厨准备了菜肴,请太子过去用膳!”   “是这事啊!”萧询按了按眉心,也想起来了,他站起身来,简单的理了下衣袖,就朝外走去。   守卫见状,也跟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岗位站好。   萧询赶到洛神苑的时候,陆念锦已经从厨房出来,洗漱过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发。   萧询闻着她身上清新的香皂味,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握住她的手道,“辛苦太子妃了。”   “太子当真觉得妾身辛苦?”陆念锦朝他看去,轻轻的咬了咬下唇。   萧询原本就是极擅长洞察人心的,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想说哪一茬,他抬起手来,轻轻的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你是想问紫藤府的事情罢?”   陆念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太子应承这事也有一段时间了,难道是萧寺卿不愿意?”   “这倒不是,”萧询摇了摇头,牵着她的手坐下后,解释道,“先前本宫跟他说起这事,他是同意了的,不过第二日,他因为一些私事,就离京了,过户的事就只能等他回来再说。”   “原来是这样。”陆念锦释怀的松了口气,“枉我还以为萧寺卿不同意呢!”   “他不是这样的人。”萧询替萧轲说话。   陆念锦点了点头,随后又朝芸姜使了个眼色,“既然太子已经过来了,就让人上菜吧!”   “是,太子妃!”芸姜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不多会儿,新鲜出锅,热辣辣的水煮活鱼就先上桌了,紧接着是跷脚牛肉,干煸鸡翅,还有陆念锦随手清炒的几个素菜,玉兰百合片,白灼秋葵,酸辣藕片。   菜全部上齐后,陆念锦捻了一双玉箸递给萧询。   萧询正要夹菜入口,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接着,必应不管不顾的就冲了进来,他的脸色惨白一片,眼里全是泪水。   “怎么了?”萧询看着这样的师侄,不禁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肃声问道。   必应听了师叔的询问,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悲痛欲绝道,“师叔……师父他……他被人杀了!”   “你说什么!”萧询一听师兄被杀,立刻站了起来,眼底一片肃杀,厉声质问。   必应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师父离开师门的时候只带了两个随行的弟子,阿五和阿七,他们三人路过黑虎寨的时候,那些贼匪看上了师父他们三个胯下的骏马,还有师父随身携带的药神炉,就……就劫杀了师父他们!”   “阿五为了护师父,死在了带头贼匪的大刀下!”   “阿七他看着师父身死,为了给师父报仇,拼尽最后一口气逃了回来!”   “阿七现在在哪里?”萧询冷冽的问道,宽袖下的拳头攥的咯嘣作响。   必应哭道,“他说完这些就晕死了过去,我让人将他安置在了正院偏房。”   萧询听完,拔腿就朝外走去。   陆念锦叹了口气,她侧头看了芸姜一眼,芸姜立刻上前,将必应扶了起来,唏嘘的安慰他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   必应听了芸姜的安慰,却哭得更加厉害了,他一把抱住芸姜,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嚎,“我没法节哀,我从小就被爹娘抛弃了,是师父将我带大的,他不仅是我的师父,更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死的那么惨,我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那个画面,我就心如刀绞,痛的厉害……”   芸姜猝不及防的被人抱住,她微微的红了脸,想推开必应,但必应现在伤心的都有些魔怔了,她怎么也推不开,反而被抱的更紧了。   直到一刻钟后,有死士过来传话,“启禀太子妃,太子有急事,要离府几天,临走前,让属下给您带句话,请您明早进宫一趟,跟皇后娘娘还有皇上说一声。”   “我知道了,”陆念锦轻轻的点了点头,她不用猜,都知道萧询是带人给他师兄报仇去了!   这么浅显的逻辑,她都猜出来了,从小在天算门长的必应又岂会猜不出来,一听师叔已经出发,当即,他也顾不得哭了,松开芸姜就要往外跑。   陆念锦知道他这是要追着萧询而去,替师父报仇,忙叫住了他,“你等等,帮我带几样东西给太子!”   必应听见,只好又强行退了回来,急切道,“太子妃有什么要带给师叔?”   陆念锦拔腿朝药房走去,“你跟我来!”   “哦,”必应跟在她后面,一面抹泪,一面快步上前。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药房,陆念锦用最快的速度从多宝阁上取了几瓶药,递给他道,“这几种药,红瓶子的是毒药,无色无味,遇水则融,能让几千人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四肢无力,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持续四个时辰;白瓶子里的是大还丹,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需要一粒,便能延长二十四个时辰的生机,还有这瓶绿色的,是解药,寻常的毒基本上都能解。”   “我记下了!”必应说着,接过玉瓶就往自己怀里揣去。   “现在去吧!”陆念锦见他将药都收好了,沉沉的交代了一声。   必应点了下头,转过身,义无反顾的朝外走去。   陆念锦看着他离开,又摇了摇头,然后才离开药房,往外走去。   桌上的一大桌子菜还热着,但是原本想要用膳的人,却一个先行离开,一个再也没有了胃口。   “将这些菜都端下去,让底下人分了吧!”陆念锦在桌边落座,屈起食指轻轻的敲着说道。   芸姜有些不情愿,“这些都是姑娘您辛辛苦苦做的,要不,您还是吃几口吧?”   “我吃不下,”陆念锦摇了摇头,停了会儿,又道,“不过是几道菜,对我来说也费不了多少工夫,趁着还热,让你端下去你就端下去罢!”   “……是,姑娘!”芸姜见劝不动自家主子,只好应了一声,给旁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将东西全部都收拾了。   饭菜全部端出去后,天色也差不多黑了。   陆念锦想到萧询师兄的死,只觉得心沉的厉害,她一直在桌边愣愣的坐了很久,才站起身来,让芸姜吩咐人去备水。   沐浴完后,却是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她就醒了过来。   芸姜比她醒的更早,半个时辰前就在外面等着了。   听到寝房里有坐起的声音,她立刻轻声问道,“姑娘可是醒了?要奴婢进来伺候吗?”   “进来罢!”陆念锦有些困倦的说着。   芸姜入内点了灯,借着明亮的灯火才发现,陆念锦的脸色是真的差,眼底一片鸦青,眼神说不出的萎靡。   她微微的愣了一下,反问道,“姑娘这是一整夜都没有睡吗?”   陆念锦摇了摇头,“睡倒是睡了,只是一直在做梦!”   在梦里,她反反复复的看着萧询被万箭穿心,被大刀砍死,被……   反正就是无数种的死法。   这一场又一场的噩梦做下来,她真的是心力交瘁了。   “姑娘做了什么梦?”芸姜停顿了片刻,问道。   陆念锦想到那些糟心的梦,却一句都不想提,她叹了口气,“一场昏梦,不提也罢。”   ……   “那您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奴婢守着您?”   “不用了,”陆念锦道,“你伺候我起身罢,用过早膳,再加上进宫路上用的时间,到皇宫时,宫门应该已经开了。”   “是!”芸姜应了一声,然后便服侍起陆念锦来。   洗漱完毕,又用了早膳,陆念锦披着一身冥蒙的天色,和芸姜芸姝一起上了进宫的马车。   半个时辰后,到宫门口时,宫门果然开了。   因着来的尚早,她并没有换轿子,而是扶着芸姜的手,步履微缓的朝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到了坤宁后,正赶上皇后起身。   皇后听姚黄禀报太子妃求见,还有些意外,“太子妃这么早就进宫来了?可有说是什么事?”   姚黄躬着身子道,“太子妃并未跟奴婢细说是什么事情,只道是关于太子的。”   一听陆念锦进宫是因为萧询,皇后哪里还端的住,连忙吩咐姚黄道,“快去请太子妃进来!”   “是,皇后娘娘。”姚黄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没多久,陆念锦就被请了进来。   她双手交叠在小腹间,目不斜视,不疾不徐的上前,到皇后面前后,稳稳的行了一礼,“臣媳见过母后,愿母后万福金安!”   “行了,不必多礼,”皇后摆了摆手,让人端了个锦杌过来,看着她坐下后,立刻问道,“听姚黄说,你这么早进宫,是为了询儿的事?”   陆念锦轻轻的点了点头,“回母后的话,正是!”   皇后闻言,脸色瞬间变了,嗓音发颤的试探道,“……可是询儿身上的毒,又有什么变故?”   陆念锦没想到皇后会提起萧询身上的毒,微微怔了一下,才摇头,“不是因为太子身上的毒素。”   “那是因为什么?”皇后松了口气,又问。   陆念锦便将萧询离京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后听完后,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你说询儿带人去了黑虎寨,给他在天算门的师兄报仇?”   陆念锦点了点头,“当时,臣媳本来是要跟太子用晚膳的,谁知还未动筷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太子担心师兄,甚至来不及跟臣媳交代一声,就径直去了前院。”   “便是离府一事,也是太子走后,才让下人过来通知臣媳的,”说完,她又将自己托必应带药给萧询的事情也提了一遍。   皇后听了,脸色这才好了一些,面对她时,一时间好像又恢复了从前的和善温柔,握着她的手,动容道,“询儿这般冲动,也是为难你了,只是……”   想着萧询离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又担心起江溶月和亲的事。   陆念锦听皇后说起这个,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觑了皇后一眼,试着问道,“表妹的事情,母后还不知道吗?”   “溶溶什么事情啊?”皇后问。   见她果然不知道,陆念锦叹了口气,跟着,将江溶月摔伤脸部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后听完后,脸色又是一番大变,握着她的手,眼眶红红,着急的问道,“那溶溶的伤势如何,还能医治得好吗?还有,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陆念锦也不隐瞒,将江溶月的事情七七八八的说了一遍。   皇后听完后,心里更疼了,“这个傻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说着,她将陆念锦的手握的更紧了,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溶溶这么可怜,锦儿你一定要帮帮她,就算不能恢复十成,至少也得帮她恢复五六成……”   “臣媳知道的,”陆念锦点了点头,应道。她实在不想面对哭哭啼啼的皇后,说完这句之后,便以还要面见皇上为由,退了出去。   皇后在陆念锦走后,目光犀利的朝姚黄看去,“这件事情,你昨日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跟本宫说?”   姚黄听到皇后质问,忙跪了下去,道,“娘娘明鉴,奴婢并不知此事,郡主的伤,约莫是在奴婢离开江府之后才发生的。”   “当真?”皇后疑声反问。   姚黄连忙点头,“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奴婢昨日是真的不知情,不然一定会第一时间禀告娘娘的。”   “你说的最好是事实,”皇后威胁意味十足的看了姚黄一眼,跟着,她正要让她再出宫一趟,送几个太医去江府,结果还未开口,外面又走进来一个二等宫女,身穿粉色宫装的芍药上前禀道,“启禀娘娘,江府的老夫人和大夫人求见!”   “快请!”皇后一听娘家人求见,想也不想,就开口催道。   芍药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   没多久,江老夫人就带着大夫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到跟前后,两人作势要向皇后行礼,皇后忙站起来扶住了母亲和娘家大嫂,请两人坐下后,带着一脸的忧心忡忡,问道,“母亲和大嫂今日进宫,可是为了溶溶摔伤脸的事情?”   江老夫人和大夫人听皇后这般问,都是一怔,然后由老夫人看向皇后问道,“这事,娘娘是怎么知道的?”   “是太子妃说的,”皇后淡淡地解释,“她一大早就进宫来了。”   “那太子妃现在在何处?”江老夫人又问。   “去了皇上那边,”皇后说着,又将萧询昨日离京的事情说了一遍,一时间,脸上更添几分愁色。   江老夫人和大夫人见状,只好先安慰了皇后几句,表示太子离京肯定带了不少死士,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后听两人这般宽慰着,非但没有松快下来,脸色反而更差了,她叹了口气,摇头道,“算了,还是不说询儿了,我听太子妃说,溶溶脸上的伤口,她有七八分的把握能医治好的,有她在,母亲和大嫂倒是不必担心。”   “娘娘,您有所不知……”大夫人听皇后这么说,却苦笑着露出一抹为难来,后面也不继续,故意吊皇后的胃口。   皇后见她这般,下一刻果然开口追问道,“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囧囧 说:   月底了,快把钻投给囧囧,不然系统就要清零了。 第98章 离京去找萧询   江家大夫人故意将皇后的胃口吊足了,才张得口来,为难道,“娘娘有所不知,溶溶脸上的伤太子妃是能医治不错,可太子妃却朝咱们开出了一瓶祛疤膏一万两银子的天价。”   说到这,她不动声色的觑了眼皇后的脸色,见皇后果然蹙起眉来,她吸了口气,接着道,“咱家的情况,娘娘也是知道的,太子不在的那些年,各项收支加起来,不过只稍稍能够维持侯府运作罢了,这样天价的药膏怎么买得起!”   皇后听完大夫人的话,眉头一下子皱的更紧了,本来,她是想当着母亲和娘家大嫂的面说道陆念锦几句的,但是想到先前对萧询的承诺,她又将火气压了下来,看向大夫人道,“这事……我回头问问太子妃。”   “娘娘这是不相信臣妇吗?”大夫人见皇后有偏着陆念锦的意思,立刻通红了眼眶,用力的攥着手中的帕子,反诘起皇后来。   皇后听娘家大嫂这般质问,深深的吸了口气,无奈道,“我没有不信大嫂的意思,只是,询儿亲手将太子妃交给我,我总不能什么都不问,就劈头盖脸的骂上她一顿!”   “再说了,溶溶虽然是大嫂的女儿,可这么多年来,却是常伴在我身边,说句僭越的,在我心里早就将她当成亲生的女儿了,她受了伤,我何尝不心疼,又何尝不愿意她好起来!”   “有娘娘这句话,臣妇就放心了,”大夫人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面上露出一抹释怀来,她方才也并不是真的怀疑皇后,只是想逼她拿出个态度罢了。   皇后见娘家大嫂肯信自己,也松了口气。   须臾,又朝江老夫人看去,关心的问,“这些日子,母亲的身子可好?”   江老夫人爱怜的看了皇后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娘娘不必挂心,我与你父亲都尚好。”   “那就好,”皇后连连颔首。   老夫人见皇后的心情缓和了一些,稍顿,话题一转,又道,“溶溶现在伤了脸,和亲只怕是不行了,这桩事,不知娘娘是个什么主意?”   皇后思忖了片刻,拢着眉心,道,“原本京中配得上和亲的贵女是有湖阳公主和溶溶两个,现在溶溶不行了,按理说是要湖阳公主顶上的,可……”   老夫人扫了皇后一眼,接过她的话,“皇上只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陆贵妃都不会让湖阳公主出京的。”   皇后对上母亲蕴满精光的眼,她知道母亲向来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她既然能开口问她这个问题,那肯定就是有了主意的,停了片刻,干脆直接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老夫人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接着,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柔儿,你是皇后,心里应该明白,除了湖阳公主,无论京中谁家的贵女和亲樱花国,都会让皇上动容,感激。我今日进宫,除了溶溶的事,再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若是由你请旨,道三丫头、四丫头主动和亲,皇上可会同意?”   皇后没想到老夫人会提出这么一个问题,她眼神变换着,过了很久,才道,“皇上那边,只要能将湖阳公主摘出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三丫头和四丫头,她们能同意吗?尤其是四丫头,不是跟她表哥两情相悦,已经要定亲了吗?”   老夫人混不在意的笑了笑,“我既然能将她们提出来,那自然就有办法让她们服服帖帖的。”   皇后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无外乎用两人的姨娘和兄弟姐妹威胁两人。   “我先探探皇上的口风罢,”皇后犹豫了片刻,说道。   老夫人“嗯”了一声,“若是皇上肯答应换人,娘娘就叫人给府里去个信儿。”   “我知道了,”皇后答应。。   老夫人说完了正事,想着陆念锦也在宫里,为了不碰上她,便向皇后提出了告辞。   皇后好不容易见家人一面,想要挽留,却被老夫人给拒绝了。   皇后没有办法,只能起身,亲自将老夫人和大嫂送出了坤宁宫。   老夫人和大夫人刚走没多久,陆念锦果然又回来了。   皇后让姚黄将人请了进来,赐座后,殷勤的问道,“见过你父皇了?”   陆念锦笑了笑,“赶在父皇上朝前,将该说的事情都说了。”   “那你父皇是个什么反应?”   “父皇也担心太子得很,可能会在早朝上发派官兵前往黑虎寨剿匪。”   “这对询儿来说,倒是个助力,”皇后微微的颔首,但心里还是担心的厉害。   陆念锦因为昨夜的梦,也心神不宁的。   尤其是,景妃手下还有孟清庭那样一个逆天的外挂,若是她再次和陆贵妃联手,那萧询可能真的会死在外面。   这样,她昨晚做的那些梦可能就变成现实了。   这般想着,她越加坐立难安,下一刻,竟冲动的起身,冲皇后道,“母后,我想离京,跟太子一起去黑虎寨!”   “你说什么?”皇后闻言,一脸惊疑的看着她,“你也想离京?”   陆念锦慎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昨夜做的那几场梦说了一遍。   皇后听完后,只消多看几眼她乌黑的眼圈,就知道她没有说谎。   她做母亲的,自然怕儿子出事,想让陆念锦去儿子身边帮扶的,可话到嘴边,又有些不放心她,毕竟她可是有逃窜一年的黑历史的。   陆念锦看着皇后不停变换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上次的事情,实则是个意外,臣媳保证不会再犯了。”   皇后会信她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她目光深沉了片刻,道,“你将极儿留在坤宁宫里,本宫就相信你。”   “这不行,”陆念锦拒绝,“极儿的身子太弱了,何况,宫里又有景妃虎视眈眈。”   “景妃,有她什么事?”皇后察觉到陆念锦对景妃非同一般的防备。   陆念锦没办法,只好将景妃下毒害了萧询和萧极之后,又嫁祸给陆贵妃,让她背了十几年黑锅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后并不知道这些内情。   萧询查出来之后也从未跟她提起过。   从萧询到萧极,她一直都以为自己的仇人是陆贵妃,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害她十几年生不如死,有亲生孩儿却不能日日承欢膝下的,竟然是那位最人畜无害,人淡如菊的景妃!   真是何其的讽刺!   皇后险些被呕的吐出血来。   陆念锦见皇后气成这样,不得已,好声好气的安慰了她几句,末了,又道,“所以,有景妃虎视眈眈的盯着,臣媳真的不能将极儿留在宫里。”   “……若是本宫允你随意安插人进坤宁宫呢?”皇后沉默了很久,沉沉的反问。   陆念锦一愣,“母后的意思是?”   “你觉得本宫守不住极儿,就尽管安排能守得住他的人进来。本宫只有一个要求,你可以离京,但是极儿不行。”   “臣媳明白了。”皇后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陆念锦只能妥协,“您容我再想想可好?”   皇后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稍稍顿了片刻,又补充,“本宫能等得起你,但是询儿,他可能等不起你。”   “臣媳明白。”陆念锦皱着眉头应道。   说完萧询的事,皇后话题一转,又提到江溶月的脸伤。   头疼的看了她一眼,问道,“方才你外祖母和你舅母来过了,说是你一瓶祛疤膏,就要收她们一万两银子,可是真的?”   陆念锦对于江家人告黑状的行为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她眨巴了下眼睛,看着皇后,道,“比白玉玲珑膏药效还要好上几倍的祛疤膏,价格只要白玉玲珑膏的两倍,母后也觉得很贵吗?”   皇后是知道陆念锦的医术的,也知道她不会诓骗于她,只得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到底是亲戚,溶溶也叫你一声表姐的。”   “都是亲戚?”陆念锦笑了笑,“那江家在通州的八百顷良田,臣媳想白拿,不知外祖母肯给吗?”   皇后被问住了。   陆念锦却望着皇后,含着浅淡的笑意,云淡风轻的又补了句,“母后有所不知,这有来有往,互帮互助的才叫亲戚,若是一味的、不管不顾的只知道索取,可不叫亲戚,那叫打秋风。”   皇后:“……”她竟然无法反驳。   没办法,谁让江家人确实如此呢!   她只能僵笑着道,“你外祖母和你舅母也不是要白拿你的药膏,她们只是觉得有点贵,想让本宫问问你,能否优惠一些?”   “可以啊!”陆念锦很皇后的面子,痛痛快快的说,“那就五千两吧。”   皇后:“……”原来她的脸面那般值钱。   “可以,”她说着,又问,“那你表妹,她脸上那些伤,大概需要多少瓶祛疤膏?”   “十八九瓶吧!”陆念锦道,“这个说的是从现在开始敷药,痊愈的话,只需半年。若是表妹觉得太贵,也可以等脸上的伤掉痂之后,再开始敷,这样十瓶左右就够了。”   “那掉痂之后再敷药,多久才能痊愈?”   “一年多。”陆念锦思量着说道。   皇后点了点头,朝身边的宋迎姑姑看去,“去拿三万两银票过来。”   宋迎姑姑知道这是皇后对升平郡主的心意,也不耽搁,“喏”了一声,就退去了内室。   陆念锦在宋迎姑姑离开后,看向皇后笑道,“母后对表妹真是好。”   皇后想起江溶月,脸上多了几分真情,动容道,“你有所不知,询儿因为身上的夜枯草毒素,从小就在外面,皇上心里愧疚,也几乎不来坤宁宫,这么多年来,陪在本宫身边的就只有一个溶溶,她又乖巧可爱,在本宫的心里,早就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了。”   陆念锦听皇后这般说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继续僵硬的笑着。   直到宋迎姑姑将银票取了过来。   “娘娘,您请过目。”宋迎姑姑将装银票的盒子递给皇后,皇后看也没看,直接推给陆念锦,道,“这三万两银子能得六瓶药膏,你调制好后就送到江府去吧,算是本宫对溶溶的一片心意,至于后续,就看你外祖母和你舅母如何选择了。”   陆念锦看了眼装银票的小木盒,却没有收,而是又推了回去,道,“母后对表妹有爱护之心,臣媳对您也有孝敬之心,这三万两银票您收回去吧,六瓶药膏就算臣媳的。”   “锦儿,你……”皇后没想到陆念锦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一直以为,在两人撕破脸后,这个儿媳对她只有厌烦和冷漠,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真如询儿说的那般纯善至孝。   陆念锦淡淡一笑,示意宋迎姑姑将银票收起来,宋迎姑姑觑向皇后,见皇后没反对,才上前将银票又放回了内室。   因为陆念锦的一番“孝心”,接下来,她与皇后的婆媳情不知不觉的就热络了很多。   皇后握着她的手说了很多贴心的话。   到最后她走的时候,更是不舍极了,恨不得将她留在宫里住上几天。   陆念锦好不容易才出了坤宁宫,一离开内宫,她的脸色就冷了下来,芸姜见状,呐呐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倒是芸姝,一脸傻白甜的笑道,“太子妃对娘娘一片孝心,娘娘终于看到太子妃的好了。”   陆念锦:“……”   芸姜:“……”   抱歉,这么反反复复的好,她们不稀罕。   出了宫,上了马车,芸姜酝酿了一路,终于问起最重要的问题,“姑娘当真要离京?”   陆念锦点了点头,“这次,我心中不详的预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芸姜沉吟了片刻,叹气道,“可惜皇后是不可能让小郡王也跟着您一起离京的。”   陆念锦闻言,皱眉沉默了片刻,问她,“那你觉得皇后所言的计策可行吗?将死士安排进宫里守着极儿,所有的饮食都走国师府。”   “那这样还不如安顿在国师府呢!”芸姝快嘴吐槽。   陆念锦听罢,眸光顿时一亮,她叫了一声停车。   下一刻,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侍卫扬声问道,“不知太子妃有什么吩咐?”   陆念锦直接带着两个婢女下了车,“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忘了跟娘娘说,我再进宫一趟,你在外稍等!”   “是,太子妃!”侍卫答应了一声,目送陆念锦离开。   陆念锦重新回到坤宁宫,不止坤宁宫外院的奴才愣了,就连皇后也愣了。   将她唤了进去后,问道,“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陆念锦摇了摇头,跟着又让皇后屏退了左右,才望着她肃声道,“母后,臣媳已经想好了,为了太子,这次我一定要离京。”   “你的意思是,愿意将极儿送进宫里?”   陆念锦摇头。   皇后皱起眉来,“本宫刚才已经说过了,你可以离京,但是极儿绝不可能。”   “回母后的话,臣媳也没有要带极儿离京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臣媳想将极儿留在国师府。”   “国师府?”皇后反问。   陆念锦点了点头,正色道,“国师府中守卫极多,又有太子布下的阵法,臣媳布下的毒草屏障,就是极儿身边伺候的人也是极熟悉的,这样的环境,是最适合极儿的。”   皇后仔细的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她叹了口气,只能妥协,让极儿留在国师府。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本宫也得派一个人去守着极儿。”过了会儿,她皱着眉头又要求了一句。   陆念锦沉吟片刻,答应了下来。   皇后松了口气,又道,“你打算何时离京?”   “自然是越早越好。”   “那本宫这就让姚黄跟你一起出宫。”   “嗯。”陆念锦应了一声。   等她再出宫时,就带走了姚黄。   回国师府的马车上,陆念锦打量着姚黄,毫不客气的开口道,“本太子妃知道你是谁的人。”   姚黄一怔,连忙在车厢中跪了下来,冲着陆念锦道,“奴婢不知太子妃的意思,还请太子妃明示。”   “你是江老夫人的人,”陆念锦没有理会她的求饶,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江府里,应该还有你的家人吧?你这么大的年纪了,应该也有相好罢?”   姚黄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主儿的意思,但这几个问题下来,还是被问的冷汗淋漓。   “您,您有什么吩咐,不妨明说,奴婢会尽力为您办到。”她哆哆嗦嗦的抖着腿,惶恐的说道。   陆念锦嗤笑了一声,“我也没什么敲打你的,只是想奉劝你一句,我不在国师府的这些日子里,你最好不要做些不该做的事情,不然,本太子妃有千万种法子弄死你的家人,还有你的相好,更有法子让他们死去活来,生不如死!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姚黄被敲打的已经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来。   陆念锦这才放过了他,让她起来。   姚黄被吓得两腿酸软,浑身无力,半天都爬不起来,最后还是芸姝看不下去,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姚黄好容易坐好后,陆念锦又朝芸姜看去,“极儿是我最重视的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肯定是要留下来辅佐玄一守着极儿的。”   因为极儿在上京的缘故,芸姜倒是没有怀疑陆念锦会一去不回,她看着自家主子,慎重的答应,“是,姑娘,奴婢听您的吩咐。”   陆念锦轻轻颔首,然后将她离开之后,洛神苑的运作交代了一遍。   ……   交代完后,她才缓了口气,一旁的芸姝又迫不及待的问,“姑娘,那奴婢呢?”她一时着急,竟然跟着芸姜也叫起了“姑娘”,而不是太子妃。   陆念锦若有所思望了她一眼,道,“你跟我一起离京。”   “是,姑娘!”芸姝一脸欢喜的答应,她知道,姑娘肯让她陪着自己去找太子,这就说明,她已经开始接纳她,不再怀疑她是内奸了。   陆念锦也有几分了解芸姝的想法,温柔的朝她笑了笑。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国师府外停了下来。   陆念锦扶着芸姜和芸姝的胳膊下了马车,姚黄则是跟在后面,煞白了脸,亦步亦趋,就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几人一路回了洛神苑,陆念锦简单歇息了一会儿,饮了口茶,便将自己的几个心腹叫了进来。   嘱咐过她们各司其职,务必瞒住她离京的消息后,就让她们出去了,只单独留下喜鹊。   喜鹊自从陆念锦上次回来后,就离开了正房,在小厨房当了个烧火的丫鬟,现在又被太子妃单独留了下来,她一脸憨厚的笑了笑,“不知太子妃留下奴婢来,是有什么吩咐?”   陆念锦苦笑了一声,不好意思道,“喜鹊,我可能又要算计你了……”   喜鹊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太子妃的意思,咧着嘴道,“您是想将奴婢易容成您?”   陆念锦点了点头,“是这样的,你可愿意?”   喜鹊其实已经习惯了扮演太子妃,闻言,并没有犹豫多久,就答应下来,“奴婢愿意,只要能帮到太子妃,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好姑娘!”陆念锦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领着她朝药房走去。   一个时辰后,药房中,原本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已经彻底的换了脸。   喜鹊看着近在咫尺自己的脸,一脸的惊愕,她甚至抬起手来,想摸一摸。   陆念锦用了她的身份,对于她原本就有几分愧疚的意思,见她朝自己伸出手,也没有躲开,而是任由她摸着。   喜鹊是在真真实实的摸到了太子妃的脸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僭越了,她又闪电般的收回自己的手,慌乱道,“太子妃恕罪,奴婢……奴婢只是太过惊讶了!”   “没事的,”陆念锦顶着喜鹊的脸,温柔的冲着她笑了笑,跟着,又跟她换了衣裳,然后带着她在桌边坐下,跟她说起两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明天一大早,两人就要各自出府,她回通县探亲,她则是进宫去见皇后。   喜鹊听完陆念锦的交代,也不怯场,“太子妃放心,奴婢会尽力模仿的很像的。” 第99章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当晚,陆念锦以喜鹊的模样,在后罩房住了一晚,次日一大早,喜鹊代替她进宫后,她便背着包袱,从后门离开了国师府。   芸姝和蔡浥一直暗暗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出了上京,两人才露面。   此时,两人也不再是从前的形貌,蔡浥扮成了一个走商的药材商人,芸姝则假作是他的小妾。陆念锦上车后,瞧着车上的蔡浥打趣了一句,“蔡大人,你是老爷,芸姝是姨娘,那我是什么身份,你的正头娘子么?”   蔡浥听她这么说,纵然萧询不在身边,还是瞬间变了脸色,摆着手骇道,“求主子别打趣属下,饶属下一命罢!”   陆念锦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你还没说,我是什么身份?”   “您就将就将就,扮作属下的表姑奶奶如何?”   “表姑奶奶?”陆念锦扫了他一眼,“我有那么老吗?”   蔡浥连忙解释道,“属下可不敢说您老,这不是为了表示对您的尊敬嘛!”   陆念锦觑他一眼,轻飘飘的哼了一声,“表姑奶奶就表姑奶奶,出发吧!”   “是是是,”蔡浥答应了一声,等陆念锦钻进马车坐好了,就甩起一鞭子,用力的抽在了马屁股上……   顷刻间,马车就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六百里外,黑虎寨的方向赶去。   马车里,芸姝冲着陆念锦笑了笑,小声的说起蔡浥来,“以往蔡大人不知有多高冷,没想到在您面前,竟是这副样子。”   陆念锦笑了笑,“其实不止是他,很多人都有好几副面孔,对上,对下,对着夫君,对着婆母,对着孩子,身份不同,态度自然也是千差万别。”   芸姝点了点头,“姑娘说得对,就像咱们府中的管事,对着主子和底下的小厮,可不就是前倨后恭两副面孔。”   “跟红顶白,人之常情罢,”说着,她轻轻的打了个呵欠,芸姝见状,忙道,“姑娘早上起得早,应是困了,要不要睡一会儿。”   陆念锦原就是个晕马车的体质,睡着了正好不晕,她答应了一声,靠在迎枕上合上了眼睛。   芸姝怕主子着凉,又从一旁的箱笼里翻出一件披风来,披在主子的身上。   陆念锦拢着屏风,很快就睡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陆念锦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是被一阵颠簸和马匹的嘶鸣声给惊醒的,睁开眼后,马车刚好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她微不可察的拧了眉心,朝外面喊了一声。   蔡浥听到声音,连忙回道,“禀表姑奶奶,前面的官道上有一个人横倒在哪里,不知是生是死。”   “你先去看看,若还活着,就帮他一把!”陆念锦想了想,说道。   蔡浥闻言,闷声应了一句,就朝不远处倒在地上的书生走去。   他两指呈剑,搭在他的颈动脉上检查了片刻,回头冲已经钻出马车的陆念锦道,“这人还有气,看着面黄肌瘦的,像是饿晕过去的。”   陆念锦沉吟片刻,冲着身边的芸姝,道,“拿些水和糕点,跟我来。”   “是,姑娘,”芸姝答应了一声,用最快的速度从马车里拿了水和吃的出来,跟陆念锦一前一后,朝着地上的书生走去。   陆念锦是在走到了书生面前,才发现这人竟然是她的老熟人——黄家村的黄伦。   “大哥!”她紧张的叫了一声,蹲下身去。   黄伦却没有任何反应。   陆念锦捏住他的手腕,帮他把了下脉,确定他只是饿晕,没有其他致命伤后,目光锐利的看向蔡浥,吩咐道,“给他灌些水,再将白糖糕捏碎了喂给他。”   蔡浥点了点头,从芸姝手中接过水,给他喂了几口,又将白糖糕捏成碎末儿,一点一点的塞给他。   在吃下两块白糖糕后,黄伦终于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后,又混沌了一会儿,才勉强能看清面前的人影儿,虚弱无力的说,“黄伦谢过几位救命恩人……”   一时间,竟是没有认出陆念锦来。   陆念锦叹了口气,只好主动表明身份,“黄大哥,你不认识我了吗?”   “你……”黄伦艰难的揉了揉眼睛,又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才勉勉强强的看出几分熟悉的影子,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道,“你是庭之兄弟?”   陆念锦点了点头,“是我!”   “可你怎么穿成这样?”黄伦一脸的痛心疾首,堂堂男儿,怎么能穿女装呢!   陆念锦将黄伦脸上的表情看的分明,她横起食指,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这个说来话长,我以后再跟大哥细说,倒是大哥,怎么会沦落至此?”   “这、这也是说来话长!”黄伦说着,也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抬起袖子,狠狠的抹了把通红的眼眶。   陆念锦一瞧他这模样,就知道黄家肯定是出了大事,她朝蔡浥使了个眼色,蔡浥会意,立刻扶起靠在他身上的黄伦朝马车走去。   陆念锦在两人身后,也跟着上了马车。   她将黄伦安置好,又给他拿了一些松软绵甜的糕点,让他边吃边说。   黄伦确实是饿的厉害了,他一边咬着各色糕点,一边道,“去年,庭之你走后没几个月,周家那个丽娘就生下一个儿子来,起初,他们家自然是欢欢喜喜,跟我们家没什么相干。”   “可今年刚过完端午,入夏时,他们不知怎的,竟得知了丽娘与人有染,甚至就连那孩子都不是周家的,周家老太太一怒之下,就将那孩子活生生的给打死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抹刻骨的恨意来,“原本到这里,都只是周家的事情,跟咱们黄家无关,可偏偏,与丽娘有染的那个人身份不一般,是常乐镇县丞的小舅子章旭,章旭得知丽娘的孩子给周家打死后,连夜就带着一群地痞砸了周家,非要周家老太太指出,到底是谁告诉她真相的,周老太太又是个欺软怕硬的,便指了爹娘。”   “然后呢!”陆念锦阴沉了脸,怒声问道,“那个章旭做了什么?”   “他、他竟做了个仙人跳的局,将我爹关进了大牢,日日受刑,又带人砸了家里,带走了我娘,还将大姐卖入了丽春院。”说到这里,黄伦目眦欲裂,掩面痛哭。   陆念锦算了下日子,从端午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黄大叔和黄家婶子被关着,可能尚还有一线生机,但是黄薇,她却不敢确定,在丽春院那样腌臜的地方,她是否能撑得下去。   紧紧的攥着拳头,她沉默了很久,才张得口来,叫了声“大哥”,嗓音低沉道,“你此番进京,是纠缠不过章旭、丽娘他们,想告御状吗?”   黄伦听她这么问,瞪着一双通红的眼,咬牙切齿道,“是,我要告御状,我得救出爹娘、姐姐,我得让那些恶人不得好死!”   “我明白了,”她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外面问道,“蔡浥,去黑虎寨会路过常乐镇吗?”   蔡浥的声音很快传了进来,“回主子的话,过了前面的路口,就是两条相反的路。”   “嗯,”她低低的应了一声,随后又看向黄伦道,“大哥,我还有更要紧的事情,不能陪你回常乐镇,这样吧,我让侍卫跟你回去,帮你平了这桩事,然后等我回上京时,折路再去看你们。”   “庭之,你到底是什么身份?”黄伦到底也是个秀才,若说到这时候,他还看不出陆念锦不同寻常的身份,那他这双眼睛就白瞎了。   陆念锦沉吟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只道,“我现在是上京国师府的人,在太子和太子妃的面上还算有几分面子。”   “原来如此。”黄伦点了点头,跟着,又慎重的拱了下手,严肃道,“那大哥在此就先谢过你了,等你再来黄家村,大哥请你喝酒。”   “好!”陆念锦脆声应道。   黄伦在她的肩头轻轻的拍了拍,“你还有急事,大哥就不叨扰你了,再会!”   “大哥,再会!”陆念锦亲自送他下了马车,又指派了一个死士给他,交代死士务必要安顿好黄家几人。   死士拱手答应了一声,用轻功带着黄伦离开了。   陆念锦目送他走后,拉着芸姝又上了马车。   耽搁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接下来蔡浥驾车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陆念锦被颠簸的一阵一阵的头晕,也没心思跟芸姝说话,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六百里的路程,他们没日没夜的整整跑了一天一夜,才到黑虎寨所属的虎冥镇。   从虎冥镇从东到西,再往城外山脉绵延处走上二十来里,也就到了。   他们在黑虎寨下五里左右就弃了车,蔡浥看了陆念锦和芸姝一眼,对芸姝道,“你留在这里陪着太子妃,我去山上打探打探!”   “是,蔡大人。”芸姝应了一声。   陆念锦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万事小心,莫要逞强,凡有什么不妥,就先发信号。”   “属下记下了,”蔡浥拱手说了一声,然后转身就朝黑虎寨深处走去。   陆念锦看着蔡浥离开,她淡淡的扫了芸姝一眼,“我们回车上罢。”   芸姝一愣。   陆念锦解释,“四周都有死士守着,放心吧。”   芸姝这才颔首,扶着陆念锦上了马车。   陆念锦坐了一天一夜的马车,身体正疲倦着,可奇怪的是,这次却怎么也睡不着,就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姑娘,喝茶!”芸姝也瞧出自家主子忧心忡忡的,没什么睡意,她索性冲了一壶茶,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   陆念锦接过茶水呷了一口,想着醒醒神也好……   此时,黑虎寨最高峰的寨子里,蔡浥费了极大的功夫,终于潜了进去,他伏在屋顶上,不动声色的揭开一块瓦片,朝能容纳千人的大厅看去。   只一眼,他就变了脸色。   太子竟然被绑在了刑架上,胸前后背都是鞭伤,而在他正对面,坐在铺着虎皮的正位上的,却是必应。   此刻,他身上再也没有从前跟着太子时,单纯可欺的模样,他换了一身云纹锦衣,头上戴着价值千金的玉冠,居高临下,夹杂着几丝嘲讽,挑唇道,“师叔放心,师侄我现在不会杀你的。”   “我会留你一条狗命,等三爷来取。”   萧询被绑在刑架上,他一眯寒眸,锐利的扫了他一眼,却是不置一词。   好像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他开口一般。   必应以往就极厌烦他这种目下无尘的眼神,如今,更是恨毒,他紧紧的攥着拳头,用力一甩袖子,道,“来人,继续给我打!留一口气就行!”   屋顶上,蔡浥看着这一幕,险些就要冲下去阻止,但动手前一刻,陆念锦的提点却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他用力的咬着牙,只好暂时放弃营救,不动声色的又将瓦片放了回去……离开黑虎寨,往山下赶去。   到和陆念锦汇合的地方后,他刚一站定,陆念锦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怎么样?”他看着蔡浥隐忍至极的表情,沉声问道。   蔡浥咬牙切齿的将自己在黑虎寨大厅看到的一幕说了出来。   陆念锦听完后,暗道一声失算,她早该想到景妃会和陆贵妃联合的!   “太子妃,我们现在该怎么营救太子?”蔡浥看着陆念锦的脸色不停变换,着急的又问了一声。   陆念锦摆了摆手,“你容我再想想。”   蔡浥绷着脸,站在一旁。   陆念锦在心里飞快的盘算着,若是不出意外,必应口中的那个三爷,定是三皇子萧德。   去年,她离京前,萧询因为两盘子糕点,曾狠狠的揍过萧询一顿。   以萧德记仇的性子,自然不会忘怀,他定会想办法,十倍百倍的报复回来!   所以,就算萧询落在他的手里,他也不会让他痛痛快快的死,而是会,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此,看着他像狗一样,跪在地上求饶!   这般想着,她眸光忽然大盛,朝蔡浥看去,“如果我没猜错,三皇子萧德现在正在来黑虎寨的路上,你即刻带人去伏击他,想办法将他捉回来!”   “太子妃是想用三皇子来交换太子?”蔡浥问道。   陆念锦点了点头,“能兵不血刃,是最好的。”   蔡浥应了一声,领命离开。   陆念锦想着在萧德到来之前,萧询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干脆让芸姝驾车,两人回了虎冥镇。   她们在街尾租赁了一处小院子,又请人打扫布置了一番。   夜幕降临后,芸姝去酒楼里置了一桌席面回来,陆念锦没什么胃口,只动了几筷子,就让芸姝端了出去。   芸姝处理了那些菜,又去烧水,服侍陆念锦净面,洗脚。   一夜安眠。   这一晚,陆念锦终于没有再做萧询被万箭穿心的梦。   次日,她又在小院中等了一日。   到夜里时,蔡浥才带了消息回来,说是已经活捉了三皇子萧德。   陆念锦听他说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来,她从木盆里抬起脚,看了芸姝一眼,芸姝立刻上前,帮她擦干了,将绣鞋套上。   陆念锦穿好鞋,绕过屏风,朝外走去,在罗汉床上坐下后,赞赏的看了蔡浥一眼,“将萧德带进来罢,我跟他说说话。”   “是,太子妃!”蔡浥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没多久,萧德就被拎了进来。   “陆、陆念锦?”待看到陆念锦的面容后,他惊愕的话都说不麻利了!   陆念锦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嗤了一声,“芸姝,不敬皇嫂,该是个什么罪名呢?”   芸姝只看主子那蠢蠢欲动的手,就知道她是个什么心思,当即朗声禀道,“先掌嘴三十再论。”   “去吧!”陆念锦给了身边的婢女一个眼神。   芸姝立刻像个女煞神一样朝萧德走去。   萧德又恼又怒的大声道,“本宫堂堂云朝皇子,你一个婢女竟然敢打本宫!你就不怕……啊——”   芸姝直来直去惯了,可不管他的威胁,一耳巴子就抽了上去,直将萧德抽的嘴角流血,牙齿松动。   陆念锦看着,解气是解气,但是却觉得不妥。   芸姝也瞧见了太子妃蹙起的眉头,她还以为自己不够用力,下一刻,正要加大力气,再抽下去,可谁知,靠在罗汉床上的主子却突然开口道,“也别打太重了,至少牙齿别打掉,等下还要他回话。”   “是,太子妃,”芸姝听了主子的吩咐,接下来就是照着主子的要求打的,既要疼,又不能打掉牙,更不能影响说话。   可怜萧德,堂堂三皇子,哪里受过这份罪,一时间,对陆念锦主仆是又恨又怕。   他有心求饶,可芸姝一巴掌一巴掌抽的频率快的,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直到三十下打完,她才冷笑了一声,退到了自家主子的身边。   “将这个给他吃下去。”芸姝退下后,陆念锦又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吩咐蔡浥。   蔡浥道了声是,立刻上前,将药丸接了过去,走到萧德的面前,寒声威胁道,“三皇子是自己吞下去,还是属下来喂?”   萧德面上露出一抹苦色,接过药丸,看向陆念锦,道,“吃之前,太子妃能不能给本宫个明白话,这到底是什么毒?”   “南疆的蛊毒!”陆念锦也不跟他七绕八绕,直接开门见山道,“不过你放心,这蛊毒虽然可怕,一条蛊虫会分裂成千千万万条虫子,将你的心肝脾肺肾全部啃掉,但这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的事!”   “明日,我会带你上黑虎寨和寨主换人,你若老老实实的答应了,我看在太子的面子上,自不会让你被蛊虫掏空了五脏六腑,死的凄惨,回京后就帮你配制解药,可你若是不老实,我就算死,也会拖上你这个垫背的!还有宫里的陆贵妃,你那两儿两女,无数美妾,他们都休想善终!”   “本宫、本宫明白了!”萧德被打成这样,又喂了蛊毒,他哪里还敢不明白。   同时,心底深处是数也数不清的悔恨!早知道会这么危险,他干什么非要离京,来一趟虎冥镇,现在好了,出身未捷身先死,仇还没报,就被人打成这样,还吃了一肚子的虫卵。   “将他押下去!”陆念锦懒怠看萧德那张凄惨又可憎脸,她朝蔡浥使了个眼色,蔡浥当即上前,像是拖死狗一样的将萧德拖了下去。   “姑娘真是神机妙算,您怎么知道三皇子会来黑虎寨?”待内室没人后,芸姝一脸疑惑的看着陆念锦问道。   陆念锦笑了笑,讳莫如深道,“猜的。”   芸姝努了努嘴:“姑娘就知道敷衍奴婢。”   “好了!”陆念锦站起身来,在她的肩头轻轻的拍了拍,“不说这个了,明日还要费力气爬山,咱们早早安置了,养精蓄锐罢!”   “哦!”芸姝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扶着陆念锦朝屏风后走去。   次日,陆念锦一大早就醒了过来。   芸姝比她早起半个时辰,已经将早膳买了回来,简单吃过后,一行人就离开了小院,往黑虎寨的方向赶去。   到了黑虎寨山下,几人下了马车,带着三皇子萧德往山上走去。   爬到山麓时,丛林暗处突然跳出来几个彪形大汉来,面目凶恶至极,一看就是背了不少人命债的穷凶极恶之徒。   “杀!”陆念锦深情清淡的从口中吐出一个字。   下一刻,蔡浥手起刀落,几个彪形大汉根本没有还击之力,就已经身首异处。   “太子妃请!”蔡浥看也没看滚落在地上的人头,朝陆念锦恭敬的说了一句。   陆念锦跟在开路的死士后面,继续往前走去。   一路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约莫一个时辰后,终于爬到了黑虎寨的宅子。   此时,厅内的必应也得知了陆念锦带人上山的事。   他没有动,只是按着手中最大的一张王牌——萧询,在大厅里很有耐心的等着。   他又等了一刻钟的时间,陆念锦才从外面走了进来。   “太子妃,许久不见。”两人终于对上后,必应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嘲讽的问候道。   陆念锦就像看不见他嘴角的嘲讽一般,淡淡一笑,说,“是好久不见。”   苏囧囧 说:   啊啊啊啊啊,必应黑化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猜到他的身份呢? 第100章 挫骨扬灰   “太子妃就只带了这两个人来吗?”必应朝陆念锦左右看了一眼,淡笑着问。   陆念锦眼波一晃,眸中似有秋水流动,“不然呢?”   必应从虎皮大椅上站了起来,冷声嗤笑,“你以为光凭你们三个,就能将他救走?”说着,他轻蔑的指了下被绑在刑架上的萧询。   陆念锦看也没看萧询,径直寻了把太师椅坐下,微微挑着下巴,容色淡淡的望着必应,“谁说我一定要救他走?枉你在他身边跟了这么久,难道就没看出来,从头到尾都是他对我威逼利诱,强取豪夺,穷追不舍,至于我对他,除了一个烦字,其他什么都没有。”   必应听她这么说,呼吸紧了紧,“既然不是为了救他而来,那太子妃为何带人上山?”   陆念锦就像没有察觉到她背后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一般,低头理了理衣袖,“我若说是黑虎寨最高峰的日出极为壮丽,为赏景而来,你信吗?”   “我自然不信!”必应冷冷的说道,稍顿,又道,“你说你对他没有感情,可他毕竟是萧极的亲生父王,你若不救他,萧极日后长大,知道了会不怨你?”   “兴许会怨罢!”   必应往下走了几步,在她面前停下,目光似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一般,歹毒的攫住了她,“太妃不必口是心非,我知道你是来救人的,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哦?”陆念锦正色,觑了他一眼,“说来听听,若是不麻烦的话,我便顺手将他救回去,如此也算立了个大功。”   必应居高临下,定定的看着她,忽而一笑,道,“听闻太子妃冰肌玉骨,身姿丰满,鸾凤和鸣之时,有如卧云端之感……我想试试,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般难堪,她忽然站起身来,冲着面前的必应甩手就是一巴掌。   她发力极狠,直接将他嘴角打得破皮,一道血线,蜿蜒着流了下来,可必应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仍是直直的看着她,用力一抹唇角的血迹,道,“太子妃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陆念锦冷嗤,“像你这样阴险卑鄙,不忠不义的人,我瞧一眼,都恶心的厉害。”   “这么说,太子妃是要看着师叔死在你的面前了?”   陆念锦不在意的勾了勾唇角,退后两步,道,“我们打个赌如何,我赌太子今日一定会平平安安的下山。赌注是你我的性命,我赢了,你死,你赢了,我死!”   必应冰冷而又怨毒的朝她看去,“我不会死的!输的人一定是你。”   “那就拭目以待了!”她说着,轻轻的击了一下手掌,下一刻,两个死士拖着死狗一般的三皇子从外走了进来。   必应看见三皇子,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声“三爷?”   萧德昨夜用了陆念锦的药膏,原本肿胀的脸颊已经消肿,他艰难的抬起头来,朝一身云纹锦衣的必应看去,厉声喝道,“快!快放了太子!”   必应听萧德这么一说,一口银牙几欲咬碎,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德见他不听自己的,脸上不由浮起一抹恐慌来,焦急的呵斥道,“你聋了吗?还不放人,难道是要看着本宫死在这里?”   “三爷不会死的,”必应狠狠的咬着牙,朝萧询走去,抽出袖中的匕首,直接横在萧询的脖子上,怒声威胁道,“放开三爷,不然我现在就要了他的命?”   陆念锦一瞧必应恼羞成怒的模样,就知道他有什么要紧的把柄握在陆贵妃和景妃的手中,她嘴角勾起一丝冷意,不置一词的朝萧德走去,在他面前站定后,拔出死士腰间的短刃,完全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狠狠的插在了萧德的大腿上。   萧德疼的仰天大叫。   必应也惊了,他根本没有想到,以往良善温和的太子妃竟然有这般狠厉的时候。   陆念锦幽黑的发亮的眸子与他对上,红唇翕动,“三、二、一……”   “一”字音落,她拔出断刃,又狠戾的插在了萧德的另一条腿上。   “啊——”萧德疼的又是一阵长嘶。   陆念锦根本不理会他,只是一瞬不瞬的望着必应,接着数,“三、二,一……”   “你真的不在乎师叔的死活吗?”在必应怒吼的同时,陆念锦又一刀毫不留情的刺进了萧德的侧腹。   萧德像野兽一般的嚎叫着,疼的整个人弓成了虾子状,他怕自己真的死在陆念锦的手上,声嘶力竭的朝着必应吼道,“放人!本宫让你放人!要是本宫今日真的死在这里,你这辈子都休想拿到你父母还有秦嬷嬷的尸骨!”   许是最后一句话刺激到了必应,必应手上匕首一松,终于从萧询脖子上挪了开,他一双狠目,死死的瞪着陆念锦,朝左右低吼,“放人!放人!”   侍立在他左右的二当家、三当家不敢耽搁,连忙上前将绑着萧询的绳子解了开来,萧询好容易挣脱了束缚,眼看着他腿脚酸软就要朝地上倒去,蔡浥忙扑上前去,扶住了他,“主子,你没事吧?”   萧询微微的摇了摇头,目光深深的看着陆念锦道,“你给他的软筋散,他全给本宫吃了。”   陆念锦:“……”这意思是怪她吗?她当时也不知道必应竟是景妃安插在国师府的棋子。   “来臣他们呢?”停了片刻,她干脆转移了话题。   萧询闻言,冷冷的扫了必应一眼。   必应面色颓败,紧紧的攥着拳头,看了陆念锦一眼,又看了萧德一眼,“在地牢,”他此行的目的是陆念锦和萧询,对来臣他们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恨意。   问出来臣他们被关押的地方后,萧询看了萧德身边的死士一眼,死士会意,立刻从厅中捉了个人,让他带路,黑虎寨虽然大,但是因为前任寨主疑心病极重的缘故,地牢距离大厅并不远,没多久,死士就将来臣他们带了过来。   来臣几人也被下了药,到现在药性还没退下去,走几步路就累的气喘吁吁。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必应的恨意,一进大厅,见着萧询没事后,眼刀子就狠狠的朝必应剜去。   陆念锦为了以防万一,她身上倒是带了软筋散的解药,看着人都到齐了,便朝芸姝使了个眼色。   芸姝会意,将解药拿出来,一一分给萧询、来臣几人。   再有旁的死士帮忙运功发散,不消半个时辰,原本中了药,气息奄奄的死士就恢复了正常。   来臣身为皇室死士,向来最恨背叛,功力恢复后,他提起一道铁拳就朝必应攻去。   必应跟了萧询多年,是有几分功夫不错,但对上来臣就不够看了,没多久,便被压在地上打的鼻青脸肿,再也没有一开始锦衣玉冠佳公子的模样。   “行了,”眼看着必应就要被来臣打死,萧询出声淡淡的阻止了一句。   来臣听了主子吩咐,这才放过出气多进气少的必应。   “这里就交给你和蔡浥了,”萧询又吩咐了一声。   来臣和蔡浥领命应下。   萧询颔首,旋即转向陆念锦,朝她招了招手。   陆念锦抿着唇朝他走去。   萧询将胳膊搭在她的肩头,“扶本宫下山。”   陆念锦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他身上的鞭伤和脏污,“要不要先将伤口处理了?”   “下山再说。”萧询看了她一眼,不容拒绝的说道。   陆念锦只好扶着他朝外走去,芸姝和死士则是跟在两人左右。   下山比上山还要艰难,尤其是还要扛着萧询欺压的陆念锦,没走几步,她的额头上就覆上一层薄汗。   萧询听她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心情微微好了一些,低头看着她没有一丝毛孔的白腻肌肤,在她耳边低声道,“太子妃就这么担心本宫,千里迢迢来相救?”   陆念锦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太子不是天机老人的高徒,堂堂国师,怎么就没算出你身边最亲近的师侄竟然是个内奸?”   提起必应,萧询一张俊脸复又紧绷起来,“本宫是没想到,景妃的手竟然都伸到了天算门。”   陆念锦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太子师兄的仇报了吗?”   萧询点了点头,“报了!本宫手刃了黑虎寨的大当家之后,准备扶灵下山时,才中了必应的算计。”   “仇报了就好。”   说着,她喘的更厉害了,过了片刻,再也忍不住停下脚步道,“我不过一个弱女子,太子何必非要为难我,您也不怕我一个体力不支,连累我们两个都滚下山去!”   “要不,还是让死士扶着您吧?”又喘了口气,她艰难的提议。   萧询却不接茬,见她当真累的厉害,也只道,“要不停下修整片刻?”   陆念锦抬起袖子抹了把汗,妥协道,“也好。”   随后,两人寻了处平整、干燥的阴凉处坐下。   陆念锦看着萧询衣衫破碎,一身血污的模样,心疼之余,忍不住问,“太子真的没有算到会有今日之劫吗?”   萧询望着她的眼睛,停顿了片刻,反问道,“都说医者不自医,你平日会给自己把脉吗?”   陆念锦默了一小会儿,明白了他的意思。   萧询见她不再言语,停顿了片刻却又道,“本宫虽不曾为自己批命点卦,但是却能瞧出别人的命相。必应,他是会死在本宫前头的。”   “这也恰恰证明了,有人会来救太子!”陆念锦了悟的说道。   萧询点点头。   一行人修整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继续往山下走去。   等走到马车处时,陆念锦感觉自己的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几乎是被芸姝托上马车的。   车厢中不大,芸姝见太子上车后,她自觉的坐在了外面车辕处。   马车哒哒的往虎冥镇的方向赶去。   陆念锦扫了萧询一眼,从桌案底下取出一只攒盒递给他道,“太子饿了吧,要不要吃些点心先垫垫?”   萧询摇头拒绝。   陆念锦只好将攒盒又收拾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进城,因她租赁的宅子就在街尾,所以没多久就到了。   “太子、太子妃,宅子到了!”马车停下后,芸姝先跳下马车,在外面提醒了一句。   陆念锦应了一声,此时她的体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她朝萧询伸出一只手。   萧询看了她一眼,将自己修长,骨节分明,却不甚干净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一齐下了车。   “这座宅子是我这几天刚租赁下的,没有请帮佣,太子若是要沐浴,水只怕还要现烧。”陆念锦一边陪着他往里走,一边轻声说道。   萧询倒是不嫌弃,他微微颔首,宽慰她道,“无妨。”   进了宅子,陆念锦立刻让人去烧水,她则陪着萧询去了内室。   将他安顿好后,她起身道,“太子现在此处歇息片刻,我出去让人给您买几套衣裳回来,再买些菜,给您做些吃的。”   “嗯,”萧询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陆念锦又应了声是,才转身朝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等她将一切准备妥当,端着新买的绸衣入内时,却发现萧询已经倚在榻上睡了过去。   “姑娘?”芸姝提着水桶,轻轻的疑了一声。   陆念锦指了指屏风后,示意她先将水注满。   芸姝提着水桶朝屏风后走去。   温水流入浴桶时,难免发出哗啦哗啦的激荡声。   外间,原本闭着眼的萧询听到这声音,忽然睁开眼睛来,锐利的朝面前之人看去。   陆念锦感觉到他眼中散发出来的杀意,忙提醒道,“太子,是我。”   萧询停了一瞬,认出面前的人是陆念锦之后,身上的凛冽杀气才散去。   他抬起手来,轻轻的按了按眉心,“有事吗?”   陆念锦放下手中的绸衣,道,“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太子该沐浴了。”   萧询“嗯”了一声,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陆念锦认命的上前服侍他宽衣。   另一边,芸姝将水注满浴桶四分之三就退了出去。   陆念锦将萧询扶进浴桶,又拿了帕子,立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帮他擦背。   他背上的鞭伤很多,青青紫紫,纵横交错,因为天热,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溃烂,映衬着他如玉一般的肌肤,有种别样的触目惊心。   “疼吗?”擦到伤口时,她嗓音有些沙哑的问,“若是疼的厉害,我可以往水里加些麻沸散,等会儿上药的时候,也会好受一些。”   “无妨。”萧询淡淡道。   他既然不嫌,陆念锦便也没再言语。   两刻钟后,水快凉时,她将绸衣取过来,让他自己穿上。   萧询知道她害羞,只好认命的自己擦干身子,将绸裤穿上。   “好了,”片刻后,他对着背对他的女子提醒道。   陆念锦不疑有他,缓缓的转过头来,结果对上的,却是他光裸的上身。   “你!”她瞪了他一眼,张口,却恼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询朝她走去,在她面前停下后,压低了声音,居高临下的反问,“若是都遮住了,太子妃还怎么给本宫上药?”   陆念锦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上药这茬,当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拖着他朝外间走去。   将他安顿在软榻上之后,她转身去包袱里拿了药膏,挑在指尖上,一点一点的抹在他的伤处。   必应也是个狠毒的,他一后背的肌肤竟然没有一块好的,她足足用了两瓶子药膏,才将所有的鞭伤涂抹完。   “好了!”终于大功告成,她放下手中的空药瓶,打算起身帮他将绸衣袍子拿过来,谁知下一刻,萧询却忽然转过来,赤裸着胸膛,正面对上她道,“前面的鞭伤,太子妃不管了吗?”   陆念锦:“……”   她只细看了一眼,脸颊就噌的一下爆红了,逃也似的站起身道,“前面的,太子看得见,自己上药吧!”说着,她从包袱里又取出一瓶药,远远的扔给他。   留下一句“我去厨房看看”,就拉门离开了。   萧询看着她落荒而逃,脸上露出一抹哂笑来,又过了片刻,才旋开药瓶,将胸前的鞭伤涂抹了一遍。   陆念锦到厨房时,炉子上的鸡汤银丝面煮的正香,整个厨房里都是浓郁的鸡汤鲜味。   芸姝见主子进得厨房,忙迎上去道,“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陆念锦道,“我来看看,面煮好没?”   芸姝听她这般问,回头看了眼炉子上的沙煲,道,“已经煮好了,现在在煨着,可香了呢!”   陆念锦点了点头,她走上前去,将沙煲的盖子揭开,只见银丝面像莲花一样团团开在清透黄亮的鸡汤中,又鲜又美,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你去切点芫荽来,”陆念锦用勺子舀着,尝了一口后,吩咐芸姝。   芸姝答应了一声,就去一旁的案板上洗切芫荽,她切好后,敛在青瓷碗里端给陆念锦。   陆念锦捏了一小撮到鸡汤银丝面里,待芫荽和鸡汤的味道融为一体后,她才让沙煲离了火,放在托盘里,端着往正房走去。   她故意在厨房里磨蹭了一会子,进来时,萧询果然穿好了衣裳。   只是,在看到她进来时,他嘴角的那抹笑,怎么看怎么玩味。   “面好了。”她瞪了他一眼,将香味扑鼻的鸡汤银丝面放在了桌子上。   萧询已经有两日水米未进,是真的饿了,方才在马车上不吃,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不习惯一身肮脏的用膳。   陆念锦亲自下厨做的面自然是美味至极,萧询打开沙煲后,深深的嗅了一口,跟着,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他便优雅而又飞快的解决了个干净。   陆念锦端着托盘回厨房时,芸姝给死士做的面也煮好了,她一碗一碗的盛出来,朝外端去。   死士们吃的也是一脸的满足,到最后甚至有些不够,陆念锦用了人,也不好亏待人家的肚子,干脆又揉面做了一盆的酥煎饼出来,配着剩下的鸡汤,也是难得的美味。   死士们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碗汤,三个饼,吃的又是一番欢欣。   萧询得知陆念锦的所作所为后,也没有说什么,话锋一转,却是问起了上京里的事。   陆念锦知道他是担心极儿,便将自己做的安排说了一遍。   萧询听极儿是被安顿在了国师府,宫里又有皇后打掩护,才放下心来。   顿顿,他又道,“黑虎寨的事情处理完,估计得明日了,还有师兄的灵柩要安排,后日,我们才能回京。”   陆念锦对于回京倒是没多少期待,她微微的笑了一下,“回京不急的,太子先将这边的事情安顿好吧,”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问了句,“无动师兄的死,和必应有关吗?”   萧询听到这个问题,脸色当即黑了下来,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模样。   陆念锦看他这副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是他,与景妃说了师兄回京的时间。”良久后,他压抑着情绪说道。   陆念锦垂下眼眸,她怕他控制不住仇恨,怒极伤身,抬起手试着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道,“太子,说起来我也有错,一直以来,我只知道秦嬷嬷有个侄子,却从未往必应身上想过。”   萧询听她这么说,神情苍凉的摇了摇头,道,“这哪里怪的着你,是景妃她伪装的太好,所图谋又甚深,令我们根本防不胜防。”   “……那太子此番打算如何处置必应,还有秦嬷嬷?”过了会儿,她又问。   萧询冷冷的眯起眼来,“他们不是在乎必应父母的尸骨吗?那就将他们最在乎的东西,挫骨扬灰!”   陆念锦明白了萧询的意思。   她隐约觉得对死人这般,有些残忍。   但一想到是必应的背叛,才导致无动师兄身首异处,更导致萧询险些送命,她又生不出同情的心。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她站起身来,走到萧询的身后,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道,“不管太子怎么做,妾身都支持您。”   萧询听到“妾身”两个字,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他朝陆念锦看去,“锦儿,你说的……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 第101章 给相公绾发   陆念锦见他沉了脸反问自己,才想起他对“妾身”二字的排斥,心里不由一紧,松开他的手,道,“太子,我说的当然是真心话。”   “是吗?”萧询眼里犹存着几分质疑。   陆念锦与他对视着,抿了下唇,眼里一片诚挚,“真的,我没骗太子,方才自称‘妾身’,并无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太子明白,我与你是一体的。”   萧询执拗的看着她的眼睛,良久后,忽然莞尔一笑,似经冬的冰雪融化,抬起手在她发心揉了揉,低声呢喃道,“你何时,才会对本宫动情?”   “嗯?”他的声音太小,陆念锦没有听清楚,仰望着他,疑惑的反问。   “没什么,”萧询摇了摇头。   到晚间的时候,无动大师的灵柩被扶了回来。   如今天热,尸体已经轻微的腐烂,整个小院中都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味道。   陆念锦对气味一向敏感,她忍不住皱起眉来,萧询瞧见,还以为她不悦,侧头沉声道,“你若是不喜,本宫便另置宅子安顿师兄几日。”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念锦摇头,她在无动大师的灵前,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扭头向萧询,问道,“师兄的棺椁可是要扶回天算门?”   “是!”萧询看了她一眼,声线内敛,蕴着悲伤道。   “现在的天气,尸体的腐烂程度只怕会越来越厉害,”陆念锦叹息,“太子既然要将师兄送回去,那不知可有保存尸体的法子?”   萧询摇了摇头,“若只是停灵在一个地方,姑且可用冰块保持尸体不腐,可要是赶路的话,这个天气,恐怕只能任由尸体腐烂。”   “我有办法,”陆念锦轻声道。   萧询神色一震,朝她望去,“当真?”   陆念锦点了点头,肃声道,“我有制冰的法子,只要沿途有水源即刻可。”   “怎么做?”   “太子可知虎冥镇何处有道观?”陆念锦并没有立即回答萧询的问题,却是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萧询摇头。   陆念锦眼里浮起一抹凝重,接着道,“那就请太子让死士去探访周边的道观,看哪家道士有炼丹的本事,在从他手中购置一批消石回来。”   萧询听她这般吩咐,剑眉微挑,“你的意思是,消石能够制冰?”   “正是。”   萧询没有再言语,他冷着脸唤了几个死士上前,令他们去寻访道士,购置消石。   死士领命而去。   陆念锦走向萧询,握住他冰凉的大掌,在他耳畔低声道,“太子信我!”   萧询闻言,侧头朝陆念锦看去,容色淡淡却极笃定道,“锦儿,本宫从未怀疑过你。”   夜色终于降临,虽然是季夏,但夜风还是有些凉,萧询怕陆念锦染风,捏了捏她的手,道,“你先回去歇着,师兄这里本宫守着就好。”   “太子身上还有伤,我陪着太子罢,”陆念锦回捏了一下他的手,却没有听话的回去,而是执意留下来陪他。   萧询没有办法,只好陪着她一起朝里走去。   他握着她的手,想等她睡着后就去外间守灵,可陆念锦不知是窥透了他的念头还是怎样,竟是睡着后都不曾放开他的手。   萧询挣不开她,只得一手拄在床头,继续陪着她。   后来,也不知过去多久,房中的烛火因为没人调理,渐渐的全熄灭了,他靠在她的身边,闻着她身上清新的草药香,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两人是被一阵鸡鸣声吵醒的。   萧询一睁开眼,就对上陆念锦纯净无暇的侧脸,他有些混沌的望着她,看她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从榻上坐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看着他哑声问道。   萧询顿了片刻,才道,“卯时初刻。”   两人正说着话,芸姝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朝着两位主子福身道,“太子,太子妃,早膳已经买回来了,是现在吃还是等会儿?”   “就现在罢!”陆念锦望着芸姝道,“你先去摆饭,我服侍太子更衣洗漱。”   “哦!”芸姝答应了一声,又退了出去。   陆念锦在她走后,掀开锦被下了床,她先打理好自己,然后才服侍萧询更衣擦脸。   擦完脸后,还要绾发。   萧询朝陆念锦头上颇有些不伦不类的单螺看去,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问,“太子妃会绾发吗?”   陆念锦扫了眼萧询头上的白玉簪,犹豫道,“那要不太子自己来?”   “算了,还是你来吧!”萧询说着,牵着她的手朝妆镜台走去。   他在鼓凳上坐了下来,目光清淡的看着面前的铜镜。   陆念锦已经净过手,她慢慢的将萧询头上的白玉簪拔了下来,下一刻,他缎子一般及腰的长发就朝下垂去。   陆念锦一手握着牛角梳,另一手覆上他柔润富有光泽的长发,轻轻的梳理下去。   她医术高明,身体康健,五指间的暖意透过他的发丝和头皮,直抵达他的四肢百骸。   萧询很喜欢这种感觉,他舒服的闭上眼睛。   陆念锦察觉到他的放松,又想起通发能够活络血脉,干脆又执着牛角梳帮他多梳了几次。   她梳的正认真,忽然间,手却被握住了。   萧询闭着眼睛,轻声道,“不要用梳子,用你的手。”   陆念锦:“……”   刚好,她也喜欢他那一头发丝的触感,轻轻的嗯了一声,便放开了牛角梳,用纤细嫩白的十指帮他通发。   一刻钟后后,陆念锦感觉差不多了,便挑起前面的一股发丝帮他绾了起来,再用白玉簪固定住。   “太子看看,可还行?”陆念锦看着铜镜中那张俊美到令人窒息的面容,轻声提醒。   萧询睁开眼睛来,只看了一眼,便点头道,“很好。”   陆念锦得到了赞许,不由弯唇一笑。   萧询迎着她的笑意,施施然的站起身来,回头又道,“以后本宫的头发就交给你了。”   陆念锦听他这么说,笑容一下子僵在了嘴角,“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以后你要帮本宫洗头、擦发,绾发。”萧询淡淡的解释。   陆念锦气呼呼的哼了他一脸,“你想得美!”说完,转身就朝外走去。   外面,芸姝已经将早饭摆好了,看到她和萧询前后脚出来,立刻道,“两位主子好了。”   陆念锦哼了一声,在侧位上落了座。芸姝不知主子为何生气,当着太子的面又不好问,只得将满腹的疑惑压了下去,耐着性子,给两位主子一人盛了一碗粥。   一顿早饭吃的悄无声息,芸姝看着两位主子谁也没理谁,心更慌了。   好容易等用完早膳,她正要寻个时机问问主子,可是又跟太子闹脾气了?结果还未寻到机会,去寻找道士的死士先回来了。   他们带回了一布兜的消石,大概四五斤的样子。   萧询朝陆念锦看去,暗示很明显。   陆念锦没有理会他,直接吩咐为首的死士去厨房搬个大水缸出来,又吩咐芸姝去取洗脸的铜盆。   死士和芸姝同时行动,没多久,东西就被拿了过来。   陆念锦将水缸里的水,往铜盆中舀了半盆,然后将铜盆放置在水缸中,再加了适量的消石到水缸中。   “把水缸盖上!”做完这一切,她吩咐先前去搬水缸的死士。   死士闻言,立刻将自己手中的木盖盖了上去。   “就这样?”萧询朝陆念锦看去,带着几分疑惑问道。   陆念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直接握住他的手,压在了水缸壁上。   霎时间,萧询变了脸色。   一旁的死士见状,还以为有什么不对,也摸了一下,“好凉!”下一刻,他大声叫道。   陆念锦放开萧询的手,淡声解释道,“生消石和生石灰刚好相反,生石灰见水会散发大量的热,生消石见水则会带走大量的热,只要把握好度量,滴水成冰会是很简单的事情。”   在场众人听她这般说着,眼睛都紧紧的盯着面前的水缸。   约莫两刻钟后,陆念锦让死士将木盖拿开。   芸姝勾着脖子看了一眼,激动道,“姑娘,真的成了,铜盆里的水都结成冰了。”   “太子可还满意?”陆念锦走到水缸旁,轻轻的敲击了下已经冻得结实的寒冰,望向萧询问道。   萧询与她四目相对,颔首道,“满意!”   “只是,这些消石恐怕用不到回天算门。”   “那就先让人去各地道观搜寻,炼制。”陆念锦道,“太子手下这么多人,应该不难办到。”   萧询“嗯”了一声。   随后,没多久,来臣和蔡浥也回来了。   两人向萧询禀告完黑虎寨的情况,才注意到旁边水缸里的冰。   蔡浥还好,就是觉得站在院子里凉快了一些。   但来臣却发现了其中巨大的商机,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很有眼色的按下不提,只询问道,“太子打算命何人送无动大师回天算门?”   萧询闻言,思量了片刻,看向他道,“朝中事多,本宫分身乏术,就由你带人走一趟,届时,无为会在途中接灵。”   “是,太子。”来臣答应了一声,心里并没有丝毫的怨言。   安顿好黑虎寨和无动大师的事情后,萧询便让人去准备回京的马车。   “三皇子,我们要将他也带回京吗?”陆念锦随着萧询进了正房,落座后,问道。   萧询冷哼了一声,“不必,他既然能出宫,就自有回宫的法子。”   陆念锦沉吟片刻,明白了萧询的意思,他只怕是打着让萧德吃些苦头的心思。   “我这就带人将他放了!”她说了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萧询没有阻止。   萧德这两天一直被关在柴房里,陆念锦带着芸姝和惯用的蔡浥朝柴房走去。   柴房中,萧德一看见她,立刻扑上前道,“太子妃,你说过会给我解药的,究竟什么时候带我回京?”   陆念锦扫了眼他身上的刀伤,死士所用的刀剑刃原本就薄,再加上她调制的伤药,虽然只有两天,但他的伤口却已经好了个三四分。   也因着这个缘故,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蛊毒。   陆念锦听他提及蛊毒,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来,她没有理会他,却是从自己腰上的荷包里取出一只褐色的药丸,递到他的眼前,“我那日给你吃的就是这个,”她话落,忽然张得口来,将药丸吞了下去。   “你、你……”萧德也不是个傻的,看她这般,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她耍了!   只怕那丸子根本不是什么蛊毒,而是面粉丸子。   “看三皇子这样子,现在倒是明白了,”她冷冷的觑了他一眼,“明日,我们就要启程回京了,今日与三皇子就此别过,从此你走你的独木桥,我们走我们的阳关道!”   说完,她朝蔡浥使了个眼色,蔡浥会意,立刻将绑着萧德的绳子砍断,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三皇子,请!”   萧询脸色大变,“你跟太子,不准备带我回京?”他的人在跟蔡浥交手的时候就全挂了,让他一个人回京,不是将他往死路上逼!   “……”陆念锦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冰冷的看了他一眼,就朝外走去,芸姝连忙跟上,蔡浥断后,直接将萧德扔出了小宅。   又一夜,漫漫而过。   次日清晨,几辆马车兵分两路,来臣护送无动大师的灵柩回天算门,陆念锦则是和萧询赶回上京。   上马车前,萧询意有所指的交代了蔡浥一句,“听闻温阳郡的南风馆极为有名,不论多烈性的小倌,都会被调教的温驯顺从。”   蔡浥闻弦歌而只雅意,拱了下手,道,“太子的意思,属下明白了。”   来的路上,日夜兼程,只用了两日,回去的路上,有些松泛,到十里驿,也就是陆念锦和黄伦分开的地方,已经是第四日的事了。   当时刚好是清晨,陆念锦想着六十来里也不甚远,便让萧询陪着她走一趟常乐镇。   萧询自恢复身份后,待陆念锦便十分纵容,无有不应,眼下听她要去常乐镇看望义兄一家,只是思量了片刻,便让死士调转了方向。   他们是在下午到的常乐镇,陆念锦亲自指路,一行人又去了黄家村。   到黄家村黄家后,原本的黄家大门却是紧闭着的,陆念锦瞧着院中那副破败的模样,忍不住皱起眉来,吩咐芸姝,“你下去找人打听打听,看看大哥一家现在住在哪里?”   “是,太子妃!”芸姝答应一声,跳下了马车。   没多久,她就回来了。   陆念锦担心黄家人,立刻急声问道,“怎么样,打听出黄家人在何处了吗?”   芸姝摇了摇头,“奴婢找几个村民问过,他们都说不知道,黄家人好像是一夜之间消失不见的。”   “这可怎么办?”陆念锦有些发急的低喃。   这时,芸姝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开口道,“对了,太子妃,您当日搭救黄公子的时候不是给了他一个死士,要不联系那个死士问问看?”   陆念锦也是关心则乱,现在听芸姝一说,当即反应过来,“你说的对,有青二在大哥的身边,不论如何,他都会护大哥一家平安的。”   说着,他又吩咐外面的蔡浥去联系青二。   蔡浥应了一声,发送了一支信号弹。   信号弹发出后,不过小半个时辰,青二就赶了过来。   陆念锦隔着车帘跟他说话,“青二,我大哥一家可还好?”   青二在外,拱手应道,“回太子妃的话,黄公子一家已经团聚了,现在住在白檀书院的后山。黄老爷和黄夫人身子倒是还好,请了大夫,调养几年,也就回来了,唯独黄姑娘,她的精神似乎出了些问题……”   陆念锦听说黄薇出了问题,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煞白了起来。   萧询见状,连忙握住她的手,道,“锦儿,黄家的事怪不得你。”   陆念锦眼里流露出一抹痛苦,“可当初到底是因为我的插手,大姐才会和周家和离的……若是大姐不曾和周家和离,她可能就不会被卖到那种腌臜地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锦儿,此事真不怪你,”萧询紧紧的握着陆念锦的手,拍打着她的后背,沉声道,“就算当时你没有插手,让黄薇和周家人和离,你以为周家人就会放过她?”   “你可知,在他们那种人的眼里,从来都只看得到别人犯下的错,永远看不到自己的不是。就算黄薇不曾离开过周家,可事发后,周家人还是会觉得错在她的身上,是她不能生儿育女,所以才给了丽娘进门的机会,他们还是不会放过她的!”   “真的是这样吗?”陆念锦眼里含着泪,望着萧询。   萧询肃然颔首,“是!”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心中又是一阵难过,为了黄薇,也为了黄家。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   而周家母子,他们这个始作俑者失去了什么?他们只是失去了几件家具啊,等到风头过后,他们照样可以再娶新的媳妇进门,为他们家繁衍子嗣!   可黄薇却没有以后了,她的整个人生都被这对薄情寡义的母子给毁了。   “……青二,带我去黄家人落脚的地方!”很久后,陆念锦的情绪才缓过来,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渍,冲着外面的青二吩咐道。   青二答应了一声,旋即,他上了车辕,亲自驾车,往白檀书院的方向赶去。   因为黄家人住在白檀书院的后山,所以马车并没有走书院正门,而是从后门的梯田处绕上去的。   马车经过好长一段颠簸,最后停在了黄家暂时租赁的小院外。   “太子妃,到了,”马车停下后,青二率先跳下马车,冲着车内提醒了一句。   陆念锦闻言,朝萧询看去,“太子可要一起下去?”   萧询抬眼道,“既然是太子妃的干亲,本宫这个做相公的自然也该拜见一番。”话落,牵起她的手就朝马车下走去。   两人刚下马车,得了消息的黄家婶子和黄伦就迎了出来。   “这、这两位是……”黄家婶子和黄伦在十里驿见她的时候一样,根本认不出她来,她看看黄伦,又看看青二,有些胆怯的询问。   青二朝陆念锦看去,她不确定主子想不想暴露身份,便没有立即上前介绍。   陆念锦察觉到青二的犹豫,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她朝黄家婶子走去,“婶子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庭之啊!”   “庭之?”黄家婶子喃喃着这个名字,倏地瞪圆了眼睛,“你、你说你是谁,你是庭之?!”   陆念锦看着眼前像是老了十几岁的黄家婶子,动容的点了点头,“是,婶子我是庭之!”   黄家婶子还是不敢相信,上下端详着她,低喃道,“听声音倒像,可你不是个男儿么?怎么现在打扮成这副模样?”   陆念锦:“……”   她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的看了眼黄伦,又看了眼黄家婶子,赧然道,“说起来,也是我的错,不该欺骗婶子和大哥……我根本不是什么父母双亡的逃难小公子,去岁我到黄家村,其实是因为逃婚。”   “逃婚?”黄家婶子听着,更懵了,一旁的黄伦也是一头雾水,两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陆念锦。   陆念锦只好将自己当初的艰难处境说了一遍,说到最后,连自己当初怀着身孕,不能久留,也透露了出来。   黄家婶子听完后,又愣怔了很久,才堪堪相信,良久,目光一转,又想起什么似的,朝萧询看去,带着疑惑道,“庭之,那这位公子……”   陆念锦回过头去,冲着萧询招了招手。萧询走了过来,也不等陆念锦介绍,便主动道,“婶子,我是锦儿的相公,初来乍到,姓萧,便跟她一起称您一句婶子。”   “这一年来,锦儿可没少跟我提起您,说她当初怀着身孕跑出来,您可没少照顾她。”   “这些都是应该的!”黄家婶子呐呐的说道。 第102章 要命的甜!要命的喜欢呀!   “娘,先请庭之和萧公子进去罢!”黄伦见母亲只是一直拉着陆念锦问话,连请人进门都忘了,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黄家婶子听儿子这么说,脸上浮起一抹赧然来,用力的攥了攥衣摆,道,“是我的不是,光想着跟庭之你叙旧,都忘了先请你们进去。”   说着,她便将陆念锦和萧询迎了进去。   这座民房是两明两暗的格局,地方不大,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子极重的苦药味。   陆念锦辨析着药材的成分,放下手中的粗瓷茶杯时,问了黄家婶子一句,“婶子,黄大叔可是伤到了筋骨,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黄家婶子闻言,神情又木了片刻,才一脸凄苦道,“好,你跟我来,”起身时,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低声交代黄伦,“你仔细招待萧公子。”   “儿子省得的,”黄伦起身答应了一声,黄家婶子才转过身,带着陆念锦往东边的房间走去。   进了房间后,骨伤贴的膏药味更重了,炕上躺着一个蜷曲的身形,正是黄大叔,他听见脚步声,慢慢的转过头来……   陆念锦对上他沟壑纵横的老脸,和浑浊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只觉得他的情况比黄家婶子的还要差。   这一家人,真的是被毁了个彻底。   “当家的,这是庭之,去岁曾在家里住过几个月,她其实是个女儿身,你还记得吗?”   黄大叔回忆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嗓音粗哑道,“庭之,你来看大叔了?”   陆念锦忍着眼泪,嗯了一声,然后迈开步子,走近了黄大叔,在炕边的圈椅坐下来,望着他深陷下去的苍老眼窝,柔声道,“大叔,我从小跟着我娘学医,于骨伤科也算有几分心得,能不能看看你的伤?”   黄大叔听得出陆念锦是真的心疼他,惦记他,咧开嘴来,憨厚的朝她笑了笑,“你要是不怕大叔的伤口腌臜,想看就看吧。”   “谢谢大叔,”陆念锦笑着道了声谢,然后在黄家婶子的帮忙下,掀开了他身上的薄被子,又解开他腿上泛着黑黄药渍的白布,“婶子家里是否有烧酒,”药渍侵染了黄大叔的伤口,她看的不甚清楚,忍不住拧起眉来,侧头问了黄家婶子一句。   黄家婶子忙道,“有的,当家的喜欢高粱烧酒,我记得还有半坛子,你等等,我这就去拿!”说着,她转身就朝外走去。   没多久,烧酒就被拿了过来,陆念锦又取了干净的帕子,沾着烧酒,替黄大叔清洗了一下伤口。   烧酒冲洗伤口的剧痛令黄大叔原本就疲老的面容更加扭曲。   陆念锦一面安慰着他,一面加快了动作。   等到嶙峋的白骨和化脓的息肉全部裸露出来的时候,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黄家婶子打量着她的表情,也皱了眉,提心吊胆,呐呐道,“庭之,镇上的大夫都说你大叔这腿好不了了……”   “我知道,”陆念锦抬起头朝两位老人看去,“镇上的大夫是治不了,就算勉强给大叔接了骨,大叔的腿也废了,以后根本没法下地走路。”   “这都是命啊!”黄家婶子悲叹一声,掩面哭了起来,黄大叔也狠狠的红了眼眶。   陆念锦瞧着两人这副模样,心更酸了,她又看了一会儿黄大叔的腿伤,深思熟虑后,才道,“不过,我可以试试。”   “丫头,你能治?”黄大叔先反应过来,他盯着陆念锦,不敢置信的反问。   陆念锦“嗯”了一声,顿顿,又道,“就是治疗的过程中,要打断先前接了长到一半的骨头,还要将周围的化脓的血肉全部剜去……大叔你能接受吗?”   “能!”黄大叔想都不想就点头道,“只要能恢复这条腿,我什么都能接受,”说着,他眼含热泪的又看了黄家婶子一眼,动情道,“她们娘儿三,我得管到老啊!”   陆念锦看着这一幕,眼眶微酸,哽咽着道,“既然大叔同意,那我就让人去准备药材了,不过,我相公事忙,不能在常乐镇久待,你们得跟我们去上京。”   “去上京?”黄家婶子脸色大变。   陆念锦点了点头,稍顿,又道,“我听青二说了,大姐的精神也不甚好,她的病症我应该也有办法,只是需要的时间要更长一些,婶子若是想让大叔和大姐好起来,跟我一起去上京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还有大哥,今年刚好是三年一度的大比之年,九月也要进京参加秋闱罢?”   “这些,我知道庭之你说的都对,只是……”黄家婶子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艰难道,“我们家的情况你也了解,不说在上京度日了,就是上京的车马费,都不一定拿得出。”   “这不是有我?”陆念锦道,“银子的事婶子就不必放在心上了,眼下你们困难,就当是我借给你的,等大叔腿好了,大哥也出息了,你们再连本带息的还了我就好。”   “庭之……”黄家婶子听她这般说着,干裂的嘴唇蠕动,已经说不出感激的话来,末了,竟是双膝一弯,跪倒在了地上,哭道,“庭之,你对我们家的恩情,我跟你大叔就是给你当牛做马,这辈子也要还给你。”   “婶子你快起来,”陆念锦根本没想到黄家婶子会突然跪下,她连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好生的安慰了她一通,又跟她说了以后进京的安排,才勉强止了她的眼泪,两人定下进京的时间。   外面,正在招待萧询的黄伦自然不知道这些。   他与萧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到最后竟是越来越投缘,萧询不禁起了爱才之心,问起他是否要参加一个月之后的秋闱。   黄伦放下手中的茶盏,叹了口气,“回萧公子的话,在下原本是打算参加的,只是如今,家中变故频出,爹娘大姐俱病倒在床,只怕是不可能了。”   “这倒也未必,”萧询看了黄伦一眼,斟酌着说道。   “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黄伦不解。   萧询道,“内子在上京素有神医之名,她最不缺的便是银子,以她对你这位大哥的看重,你说她为何一进门就去看了令尊?”   黄伦大惊,“萧公子的意思是,庭之她要为我爹医腿?”   萧询扫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没多久,陆念锦简单处理完黄大叔的伤口,从里面走了进来,黄家婶子一见儿子,便感恩戴德的说起陆念锦的大恩,以及她和黄大叔打算进京的事情。   黄伦听完后,堂堂七尺男儿亦通红了眼眶,他站起身来,郑重的向陆念锦鞠了一躬,道,“以后黄伦这条命,就是妹妹的。”   陆念锦笑了笑,“大哥言重了,”说完,她又朝萧询看去,“相公,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萧询闻言,含着浅淡的笑意觑了她一眼,清冷道,“还有一件事,办完了再离开也不迟。”   “何事?”陆念锦疑惑。   萧询站起身来,“等为夫和黄伦回来,你就知道了。”说着,他转身朝外走去。   黄伦连忙追了上去。   “你将事情因由与本宫再说一遍,”上车,出了白檀书院后,萧询扫了黄伦一眼,冷淡道。   黄伦听到“本宫”二字,脸上有一瞬间的异色,不过,有陆念锦之前的话打底,他很快就融会贯通起来,拱手叫了声“太子”,然后从他和陆念锦用了一千两银子赎回黄薇开始,将他们与周家的恩怨,以及丽娘与章旭的关系说了一遍。   萧询听完后,了悟的嗯了一声。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常乐镇十几里外的县衙门口停了下来。   黄伦小心翼翼的问,“太子,现在可要下车?”   “不必,”萧询摆了摆手,冲着车外的蔡浥吩咐,“蔡浥,你进去通传一声。”   “是,主子!”蔡浥领命离开,没多久,常乐镇的县令石青就带着一应小吏从里面迎了出来。   一行人齐齐跪倒在马车外,山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询等呼声平了下去,才侧目看了黄伦一眼,“你现在可以下去,击鼓鸣冤了。”   至此,黄伦如何看不出,太子这是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在为自己造势,他一撩袍摆,跪在马车里郑重的向萧询磕头谢恩,然后才下了马车。   县令跪在地上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有人下来,他还以为是太子,结果却是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寒门学生。   他不禁皱起眉来,拱手小心翼翼的冲黄伦问了一句,“这位学子,请问太子是在车上吗?”   黄伦点了点头,然后便朝不远处的鸣冤鼓走去,他拔下鼓槌,用尽所有力气,重重的敲了起来。   敲到第七下的时候,萧询终于舍了跪在地上的石青一句,“既然有人击鼓鸣冤,大人就先审案子去罢!”   石青听得太子吩咐,这才惶然明白过来,太子哪里是来巡视衙门的,他分明就是刻意来替那个学生做主的。   想明白这些后,他当即拱手应了一声,“是,太子,下官领命,一定会好好审理这个案子的。”说完,他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然后才转身离开,同时带走了自己的幕僚师爷。   有萧询的坐镇,常乐镇县令的办事效率是前所未有的快,以往要半个月才能将将就就审理完的案子,现在他只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将所有人证、无证,相关人员押到了公堂。   并且雷厉风行的判了黄伦胜诉,不但将章旭、丽娘,周家母子收押,更将周家和章家的财产全部赔偿给了黄家。   黄伦对此满意之际,心中又有些悲凉的触动。原来,这就是权力!   他离开公堂的时候,暗暗在心里发誓,有朝一日,他也要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好保护自己的家人,还有“庭之”这个妹妹。   “事情办完了?”他重新登上车后,萧询淡淡的问了一句。   黄伦颔首,神情间更加恭敬了几分,道,“回太子的话,已经办完了。”   “那就回罢!”萧询冲着外面吩咐了一声。   蔡浥答应,驾车又往常乐镇赶去。   回到常乐镇,天已经快黑了,陆念锦想着左右也回不去上京,便帮着黄家婶子做了一桌丰盛的席面。   萧询和黄伦回来时,正好赶上最后一道菜出锅。   “萧公子请坐!”黄伦已经知道了萧询的身份,对着他便再也不敢随意,事事以其为先。   萧询倒是和早上出门前一样,仍是温温和和的模样。   饭桌上,黄伦跟黄家婶子说了他们今日出去做的事情,黄家婶子听完,释怀之余,没忍住又红了眼眶,看着萧询和陆念锦道,“你们夫妻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除了当牛做马,我都不知道该怎们报答你们了。”   陆念锦也是现在才知道,萧询说要办的竟然是这件事,当即,看向他的目光,也温柔起来。   “不过是一桩小事,婶子不必放在心上。”萧询得了陆念锦的“柔情似水”,面对黄家婶子时越加温和了。   一顿饭吃的和和睦睦。   用完饭后,黄伦陪着萧询去了书房说话,黄家婶子去厨房收拾残局,陆念锦则是去了黄薇屋里。   她进门的时候,黄薇正缩在墙角,两眼麻木的看着前方。   听黄家婶子说,他们被青二带回来时,黄薇就已经这副模样了,痴痴傻傻的,不知道吃,也不知道喝,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不管什么,都要让黄家婶子上心。   “大姐,”她一步一步的朝黄薇走去,轻轻的叫了她一声。   可黄薇却像没有听见一般,仍呆呆的看着前方。   “大姐,”她又叫了一声,试着去握她干枯的手,谁知,就是这一个动作竟让黄薇发起疯来,她瞪圆了眼睛,大叫一声,逮住她的胳膊就咬了上去。   陆念锦被她咬的倒抽一口冷气,她忍着痛,温柔的跟她交谈,想安抚住她,让她放开自己,可黄薇却像只不通人性的野兽一般,非但没有被她安抚住,反而撕咬的更加凶残。   夏天的衣裳本来就单薄,陆念锦眼看着鲜血染湿了她的袖子,不得已之下,她只好拔出腰间的银针,将她刺的晕了过去。   之后,她又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黄薇僵硬的口中将自己的胳膊解救了出来。   此时,半只袖子都成了酱红色。   刺痛感一波又一波的袭来,她紧紧的咬着牙,朝外走去。   一只手刚拉开门,萧询就抓住了她受伤的胳膊,“这是怎么回事?”   陆念锦艰难的笑了笑,“失算了……相公先陪我去包扎罢!”   萧询沉着脸抱起她就朝外走去。   陆念锦因为心虚,一句话都不敢说。   尤其在和黄伦的擦肩而过时,她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萧询一言不发,冷峻着脸将她抱到马车上,亲自用药酒帮她冲洗伤口,又帮她洒了止血的药粉,用纱布裹住。   期间,陆念锦疼的嗷嗷直叫。   萧询的动作却没有一点的轻缓,包扎完后,他的脸色还是铁青的,冷冷的攫住她,骂道,“明知黄伦大姐的精神不正常,就不知道叫个人陪你进去!”   “我这不是失算了吗?”陆念锦委屈哒哒的说着,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的挠了挠他的手心,“相公就别生气了,大不了下次我不这样了。”   “你还敢有下次!”萧询又冷嗖嗖的瞪了她一眼。   陆念锦委屈,“那总归是我大姐,我又不能不管不顾。”   “就你面慈心软!”萧询嘴上冷情至极,可心里却还是心疼她的,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打开来,捻起一颗糖球往她嘴里塞去。   陆念锦感受着口中糖球的香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明知故问,“相公,这是什么?”   “聪明药,”萧询又刮了她一眼,“太子妃多吃几颗,下次就不会犯蠢了。”说着,他将一整盒的糖球都塞给了她。   陆念锦收了锦盒,眼波流转着,突然生起几分坏心,趁着萧询不注意,扑上去吻住了他……   萧询没想到陆念锦会主动亲他,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担心她受伤的手臂,短暂僵硬过后,他专门避开她的伤处,轻柔将她拢进怀中,按着她的后脑勺,吻得更深。   不知不觉的,一颗糖球就在两人口中化了开来。   萧询向来不喜欢吃甜食,但是这一次,他却要命的喜欢。   两人抱在一起亲吻了很久,直到都有些气喘吁吁,萧询才放开了她,两人相互抵着额头,低声说话。   “太子也吃了聪明药,我们两个一起变聪明。”陆念锦一脸促狭。   萧询眉眼间浮起一抹暖意,也不遑多让,“好啊,以后太子妃可要记得一日三顿喂本宫吃药!”   “你!”   “嗯?本宫如何?”萧询拉长了声线,问。   陆念锦恨不得啐他一脸,“你无耻!”   萧询似乎很喜欢她这样恼羞成怒的模样,低低的笑了起来,整个马车里都是愉悦的气氛。   又过了有小半个时辰,陆念锦也帮萧询上了药,两人才往黄家走去。   一夜安眠。   次日,陆念锦是在萧询的怀里醒过来的。   当时柔而不烈的初日正好从窗棂间照进来,打在他的侧脸上,陆念锦瞧着他如神祇一般,白净俊俏却不显女气的面容,突然觉得,能每日早起看到这样一张脸也是不错的。   就在她含笑走神的时候,萧询醒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萧询眼底溢出一丝笑,单手拄着下巴,反问,“娘子就这般喜欢为夫这张脸吗?”   陆念锦匆忙别开眼神,口是心非道,“哪有!”   说着,便起身朝炕下走去。   萧询在她之后也起了身。   洗过脸,整理了一番衣衫,两人携手朝外走去。   此时,习惯早起的黄家婶子已经准备好了早饭,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连连得到好消息的她,跟昨日那副老了十几岁,苦大仇深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她的嘴角又浮起笑意来,热情的向她招手道,“庭之,你跟萧公子醒来了,快过来用早饭。”   “好!”陆念锦远远的答应了一声,牵着萧询的手朝饭桌走去,两人落座后,黄家婶子立刻盛了两碗粥给他们。   陆念锦尝了一口,味道跟去年没什么区别。   不过她却笑了笑,冲着黄家婶子道,“婶子煮的粥越来越好喝了。”   “既然好喝,庭之你就多喝一些,”黄家婶子欢愉的说着,没多久,黄伦也过来了。   黄家婶子还有黄大叔和黄薇要照顾,她咕噜咕噜的灌了一碗粥,便离桌了。   黄伦看着母亲离开,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冲着萧询和陆念锦道,“庭之胳膊上的伤好些了吗?”   陆念锦笑了笑,“好多了,大哥不必放在心上,先用早饭吧!”   “好!”黄伦惭愧的说了一声,跟着又瞧了一眼萧询,见他面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满,才心惊胆战的喝起面前的稀粥来。   等他们三个用完早饭时,黄家婶子也熟练的料理完了黄大叔和黄薇的早饭。   “庭之,萧公子你们稍等片刻,等我收拾完厨房,我们就启程。”黄家婶子一面收拾桌子上的碗筷,一面笑吟吟的跟陆念锦和萧询说道。   萧询没有异议,陆念锦便冲黄家婶子笑了笑,“我们不急的,婶子慢慢收拾就好。”   两刻钟后,黄家婶子终于将厨房收拾好了,她又整治了一些日常用的东西,才跟着陆念锦两人朝外走去。   昨日蔡浥特意让人,去镇上添置了两辆马车,现在正好够黄家四个人坐!   都上车后,马车便哒哒的往山下跑去。   车厢里,陆念锦靠在迎枕上,握着芸姝的手,有些惆怅的低叹,“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极儿过的这么样?”   芸姝听主子提起小郡王,忙道,“姑娘放心,有奶娘和芸姜姐姐守着,小郡王一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您就放心吧。”   陆念锦点了点头,“但愿吧!”   说着,她只觉喉间一阵不适,忽然就干呕起来,萧询瞧着,立刻紧张起来,“锦儿,你没事吧?” 第103章 你已经打算接受本宫了!   陆念锦白着脸,捂着胸口道,“没事,只是有些晕马车,”说着,她又看了芸姝一眼,道,“你身上还有酸梅吗?”   芸姝道了声是,连忙解下身上的荷包递给陆念锦,陆念锦接过后,含了一颗进嘴里,喉间那股子呕意才压下去。   萧询瞧着她的脸色逐渐好转,放下心来。   马车继续往前走着,因为有酸梅的压制,陆念锦没有再难受。   两个多时辰后,马车到了十里驿,赶车的死士掂量着放缓了驾车速度,回头问车里的主子,“太子,太子妃,到十里驿了,要不要停下来修整片刻,用了午饭再进城?”   萧询闻言,朝陆念锦看去。   陆念锦担心极儿,摇了摇头,“过了十里驿,很快就到上京了,直接回去罢。”   “好,听你的,”萧询说着,冲外面的死士吩咐了一声,“不必,直接走。”   死士应了声是,又加快了车速。   车厢里,陆念锦靠在迎枕上,忽然想起自己当日是以喜鹊的形貌离京的,她直起身子,向萧询道,“等会儿进了城,太子就将我放下来吧,我先安顿了大哥一家,再回国师府。”   “用不用本宫陪你?”萧询知道她对黄家人的看重,握住她的手询问。   陆念锦回握他骨节修长的冰凉大掌,轻轻一笑,“不用了,太子这些日子不在上京,想必压了不少的事情,还是理清正事要紧,再说了,您的太子妃现在还在坤宁宫,您不得赶快把她接回来?”   萧询一想也是,便认了下来,在她发心用力的揉了揉,没有再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马车进了城门。   萧询这才想起问陆念锦,“你打算将黄伦一家安顿在哪里?”   这个问题陆念锦思忖了一路,现在听萧询问起,她斟酌着道,“桂子巷罢,万夫人是我在上京唯一的朋友,安顿在她家附近,有她照料,我也能放心些许。”   萧询嗯了一声,吩咐死士直接将车赶去桂子巷。   到桂子巷后,马车停了下来,萧询目送陆念锦下了马车,扶着车帘交代道,“本宫先进宫觐见父皇母后,再去政事堂一趟,晚上会尽早回来陪你用晚膳。”   “知道了,太子快去吧!”陆念锦笑着催了一句。   萧询看她没心没肺的笑着,眼角带着一丝宠溺,缓缓放下车帘。   他前脚刚走,后面车上的黄伦也下了车,朝陆念锦走来,拱手叫了声“庭之”,问,“是要在这里落脚吗?”   陆念锦点了点头,指着桂子巷道,“以后你跟婶子、大叔还有大姐就住在最里面的那座宅子。”   黄伦朝陆念锦指的方向看去,只瞧门口那两只镇宅狮子的大小,就知道这宅子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他面上浮起一抹苦涩来,想要推辞。   陆念锦却拦住了他,一面领着他朝前走去,一面解释道,“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选这座宅子也是有理由的,离国师府近,方便我过来是其一,其二,这座宅子对面所住的万夫人是我极好的朋友,她手腕颇高,人又良善,有她照拂着,至少不会有不长眼的欺到大叔、大婶的头上,也不会有人乱嚼大姐的舌根。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黄伦听陆念锦这般说着,他心里的苦涩更重,低声喃道,“庭之说的是,那就有劳你安排了。”   陆念锦见他还算听得进去劝,没有再言语。   不过说来也是巧,她指挥着下人,抬着黄大叔和黄薇正往里走时,对面的宅子突然开了正门,被簇拥着出来的不是万夫人又是谁?   “太子妃?”张氏也认出了陆念锦,两人四目相对,她轻轻的叫了一声。   陆念锦点了点头,又看了黄伦一眼,见他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异色,才接着跟张氏攀谈起来。   “夫人这是要出去?”她淡笑着问道。   张氏道,“新开的酒楼账目出了些问题,掌柜的唤我过去看看。”   陆念锦一听是账目上出了问题,忙道,“既然夫人有正事要忙,那我就不叨扰夫人了,”   说着便要别过。   张氏好不容易碰见陆念锦一次,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忙摆手道,“不过一个小小酒楼,哪里就是正事了,”说着,她又看向两人身后进进出出搬东西的死士,问道,“太子妃今日来桂子巷是……”   陆念锦原本就是要拜托张氏照顾黄大叔和黄家婶子一家的,现在听她主动问起,便言简意赅的将黄家的遭遇说了一遍。   说完后,又请张氏酌情照顾这一家。   张氏原本就承了陆念锦的大恩,现在听她有事相求,哪里有不应的,当即拍着胸脯答应下来,表示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黄家人的。   陆念锦见张氏肯答应,又将她请进了宅子,将黄伦和黄家婶子引荐给了她……   张氏长袖善舞,极会说话,短短一时间,就跟黄家婶子拉近了关系。   午后,几人又坐在一起用了一顿饭。   用完饭,太阳已经偏西,陆念锦先送走了张氏,又和黄家婶子约了给黄大叔治病的时间,才将自己装扮成喜鹊样子,坐上了回国师府的马车。   半个时辰后,她到国师府时,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   因为用的是喜鹊的身份,她只能从后门进府,一路行到洛神苑,刚进洛神苑的大门,阿苑就迎了上来,拉着她着急道,“喜鹊,你可回来了,太子妃在药房等了你很久了,让你回来就去药房找她。”   “奴婢知道了,”陆念锦答应了一声,就朝药房走去。   药房中,易容成她的喜鹊果然在等着她,看到她进来,当即上前,激动道,“太子妃,您可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陆念锦冲着喜鹊笑了笑,然后问起她这些日子在宫里的情况。   喜鹊眨着眼睛道,“回太子妃的话,奴婢当日一进宫,皇后娘娘就看出奴婢的不对,然后便让奴婢称了病,一直住在偏殿,身边只有芍药姑娘伺候着,期间,倒是也有人要来看奴婢,不过被皇后娘娘挡了回去。”   “那当时要看你的人都有谁?”   “有升平郡主,湖阳公主,还有孟大小姐。”   陆念锦点了点头,“也是为难你了。”   喜鹊笑眯眯道,“不为难,娘亲说了,能跟着太子妃是天大的福气,不管太子妃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心甘情愿。”   “傻丫头,”陆念锦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蓦地想起的却是浣溪。   也不知道那个傻丫头怎么样了!   “我先帮你将脸上的东西去掉吧!”回神后,她冲着喜鹊说道。   喜鹊点了点头。   陆念锦用最快的速度将两人脸上的东西洗掉,又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来。   面容恢复后,两人又用了一刻钟的时间重新梳了发髻,换了衣裳。   “太子妃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交代,奴婢先退下了。”确定没有任何疏漏后,喜鹊躬身提出告退。   陆念锦闻言,笑着拦住了她,然后将她褪下来的两只金手串递给她道,“这几天多亏你帮我的忙,这是给你的谢礼。”   喜鹊碰到那两只金手串却像是碰到烫手山药一般,连忙摆手拒绝,“不,能为太子妃做事是奴婢的福分,奴婢不要这个。”   “傻丫头,拿着吧,就当是你以后的嫁妆。”陆念锦强硬的将金手串塞给她。   喜鹊红了脸,跪下去重重的磕了两个头。   陆念锦看她这般,对浣溪的牵挂更重了,她亲自将喜鹊送了出去,然后往正房走去。   刚进正房,芸姜就迎了上来,眼里含着泪,激动道,“太子妃,您总算回来了!”   陆念锦朝她笑了笑,径直去罗汉床坐下,问起极儿来。   芸姜一面让阿苑去给她冲玫瑰露,一面恭敬的回道,“回姑娘的话,小郡王一切都好,您不在的这几日,咱们国师府里也没发生什么不妥的事。”   陆念锦听她这般说着,微微松了口气,颔首称许道,“你和玄一做的很好。”   没过多久,听到消息的奶娘虞氏,也抱了极儿过来。   陆念锦胳膊上有伤,不方便抱孩子,只好让奶娘凑近了,她用一只手逗着极儿玩了一会儿。   芸姜看着自家主子明显不协调的动作,等奶娘抱着小郡王退下后,便蹙眉问道,“姑娘的胳膊可是受伤了?”   陆念锦听她问起,苦笑了一声,道,“到底还是没有瞒过你,是受了一点伤,不过不严重,敷上几天的药就好了。”   “那姑娘是怎么受伤的?”   陆念锦思量了下,想着芸姜是自己的身边人,有些事情总会知道的,便言简意赅的将黄家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芸姜听完后,心里又是唏嘘一番,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陆念锦倒是不知芸姜心里的想法,她接过阿苑递来的玫瑰露喝了一口,沉吟片刻,又问起浣溪的事情,“那丫头近来怎么样,有没有再过来拿药?”   芸姜摇了摇头,“浣溪的份例和养胎药都是我让人送过去的,她从未过来过,不过……听常跟那边来往的小环说,她的胎像并不好,常常腹痛的厉害,腿脚也浮肿,脸上还长了许多斑点,有时候一整夜都睡不着。”   “我知道了,”陆念锦忧心忡忡的应了一句,放下水晶杯后,她瞅了眼窗外的天色,道,“现在距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要不你跟我过去看看她罢!”   “是,太子妃,”芸姜答应了一声,“奴婢现在就去取药箱。”   一刻钟的功夫后,两人在国师府最后面,浣溪陈伏所居的小院外停了下来,浣溪叫住一个小丫鬟问,“你家姑娘可在里面?”   小丫鬟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裙子,眸光闪了闪,道,“回姐姐的话,在呢。”   “带我们进去罢。”芸姜吩咐。   小丫鬟红药低垂了眉眼,带着两人朝里走去。   因为没有通报的缘由,陆念锦和浣溪刚进门,就听到屏风后发出一串暧昧的声音,浣溪脸色一变,朝红药看去,用眼神询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红药眼神闪烁的更加厉害了,带着几分讽刺,扭腰上前福了下身,脆声道,“陈管家,太子妃和芸姜姐姐来看姑娘,您出来下。”   她话落,屏风后传来一阵窸窣声,没多久,陈伏红着脸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见陆念锦已经到了厅堂,他脸色顿时一变,狠狠的嗫嚅着嘴唇,慌慌张张的正要开口,这时一个衣衫不整,粉面含春的小丫鬟也从屏风后跟了出来。   陆念锦看着这一幕,还有什么不了解,她无视跪在地上行礼,不停磕头的小丫鬟,剜了陈伏一眼,冷笑道,“这就是你当初的承诺?”   陈伏脸色一白,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咣咣磕头,“奴才对不起浣溪,求太子妃饶命!太子妃饶命!”   陆念锦冷眼打量着他,只觉得这个人肮脏又恶心,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忍耐,才没有因为反胃而吐出来。   “芸姜,这里交给你,我进去看看浣溪。”说完,她再不多看陈伏一眼,便朝内室走去。   到了内室,浣溪正一脸痛苦的躺在那里,一副想要翻身,却怎么也翻不过去的模样。   陆念锦看着,鼻头顿时一酸,她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帮她翻正了身子,又扶她坐了起来,嗔怪道,“你肚子也大了,怎么都不叫个丫鬟进来伺候着。”   浣溪没想到主子会来看她,怔了半晌,才呐呐道,“红芍她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等她们忙完了,就会来看我的。”   陆念锦听她这般说着,真想拧着她的耳朵吼一句,她们忙个屁,她们那是在帮你“伺候”你夫君!   但是想到她现在朝不虑夕的情况,她又说不出。   只好顺着她的话,安慰了她几句,又替她把了个脉,开了两副药,帮她缓解浮肿,长斑的情况。   把完脉,没多久,浣溪便累了,接连不停的打呵欠。   陆念锦见她这般,只好先提出离开。   浣溪笑着应了一声,目送她出去……   外面,陈伏和几个丫鬟仍旧跪着,芸姜一脸怒气的站在旁边。   她一过去,陈伏的头垂的更低了。   陆念锦知道一个男人变了心,会有多铁石心肠,她也不想跟陈伏废话,只站在他不远处冷冷的威胁了句,“距离浣溪生产还有半年,这半年时间,我不管你心里是有多嫌弃她,但是表面上,你就算装,也得给我装出一个好丈夫的样子!”   “不然,你和你这几个红颜知己,一个都别想活!”   说完,她也不顾他是个什么脸色,扭头就走。   芸姜见主子离开,忙追了上去。   “主子息怒。”追上陆念锦后,她拧着眉,小声的劝道。   “……那座小院里的事,你都问清楚了?”快走到后花园时,陆念锦才开口问起陈伏和那几个丫鬟的事。   芸姜嗯了一声,回道,“听红药说,起初陈伏待浣溪是真的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不过,在浣溪月份大了,身体开始浮肿,脸上又长了斑后,他待浣溪的耐心就少了几分,十天里面有六天都是跟浣溪分开睡的。”   “嗯,还有呢?”   “后来,红芍就爬上了陈伏的睡榻……”   芸姜说的很直接,也很明了。   一个病歪歪又容貌丑陋的孕妇,怎么能跟一个年轻水灵的小姑娘比呢,就算心能忍住不偏,那身体呢?   日久生情,呵呵。   “陈伏怎么说?”虽则失望,但陆念锦还是想知道,曾经那样浓烈的感情,到现在究竟还剩下几分。   芸姜冷笑一声,愤愤道,“陈伏说,他真的很感激浣溪为了给他生孩子,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   “但这是一回事,现在他觉得浣溪丑陋,无法跟她朝夕相对,又是另一回事,这两回事并不冲突。”   “他还承诺,浣溪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妻子,等浣溪死了以后,他再也不会娶妻,至于浣溪生下来的孩子,只要四肢健全是正常的,他一定会将孩子养大,就算以后再有了别的孩子,也不会越过这个孩子去。”   陆念锦:“……”   她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咬碎一口银牙,狠狠的骂道,“渣男!”   芸姜附和,“是挺渣的,看着他变成这样,奴婢以后都不敢嫁人了。”   陆念锦:“……”她能说她也是吗?   原本,瞧在萧询看重黄家人,对她还算体贴的份上,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点他的影子,想试着跟他好好的过下去。可是现在,她好不容易探出去的一点触角,因为陈伏,嗖的一下又缩了回来。   等她们回到洛神苑时,萧询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见她一脸不悦的从外面走进来,他眉头一拧,询问道,“你去哪里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陆念锦勉强的笑了笑,坐下后,道,“没事。”   “真的没事?”萧询有些怀疑,他侧了头,朝芸姜看去。   芸姜明知道太子妃不愿意提起浣溪陈伏的事,自然也不敢自作主张,她不动声色的将目光又转向了陆念锦。   陆念锦知道芸姜夹在两位主子之间有多为难,冲她摆了摆手,吩咐道,“你去小厨房看看,晚膳做好了没,我有些饿了。”   “是,太子妃!奴婢这就去!”芸姜答应了一声,看都不看萧询就朝外跑去。   萧询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眉头拧的更紧了,半晌才收回目光。注意到陆念锦放矮几上的手,他抬起手来,试着去握她的手。   陆念锦却在他抬手的那一瞬间,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不自在的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随意问道,“太子今日进宫,父皇和母后可有跟您交代什么?”   萧询却没心思回答这个问题,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她的身上。   明明昨日在马车上,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一些进展,午后他进宫之前,她也是正常的,为何现在一回到国师府,她就又变成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在他不在的半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目光深沉的看着她,眼里全是质疑。   陆念锦被他这般看着,僵持良久后,终究还是她先扛不住,放下手中茶杯,假咳了一声,道,“太子这样看着妾身做什么?”   “为什么?”萧询仍旧一瞬不瞬的凝望着她,沉声问道,“为何一回到国师府,你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昨夜,我们明明已经渐入佳境,你已经打算接受本宫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里甚至有几分委屈。   陆念锦咬着唇,慢慢低下头去。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反复无常令人讨厌,可是在看过浣溪和陈伏的婚姻后,她是真的怕了,她畏惧于这个时代对男子的纵容,她真的不敢将自己的心交给任何人。   男女之间,一旦情动,就是万劫不复。   她输不起。   “没什么呀!”眼神变换了很久,她最后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只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萧询听了她的话,眼中有浓烈的失望和愤怒在翻腾……   就在两人僵持的正厉害时。   芸姜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小心翼翼的问,“启禀太子,太子妃,小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晚膳,两位是现在就用吗?”   陆念锦听到芸姜的话,就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忙转向她道,“现在吃,你快去厨房提膳过来!”   “是,太子妃!”芸姜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陆念锦在她走后,又低下头去,不敢和萧询对视。   萧询瞧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更气,他哪里还能吃得下饭,直接起身,一甩袖子朝外走去。   陆念锦看着他拂袖离开,心中非但不害怕,反而还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暗道,走了也好,他走了,她正好不用面对内心的抉择了。   ……   须臾,芸姜提着晚膳走了进来,在看到萧询已经不见时,她心里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一面心不在焉的摆膳,一面询问,“太子妃,太子呢?刚不是还在这里,怎么这一会儿又不见了?” 第104章 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陆念锦听芸姜问起萧询,唇角漾出一丝苦涩,道,“太子他还有事,就回前院了。”   芸姜摆好膳,打量着主子的脸色,嘴唇嗫嚅,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吞了回去,什么都没有说,只道,“太子妃先用膳吧。”   “哦,”陆念锦应了一声,接过她递来的玉箸,神思不属的用起膳来……   另一边,萧询带着一肚子的火气闯进书房,正在整理书案的必行吓了一跳,退后几步,疑声问道,“师叔这是怎么了?”   必行和必应都是服侍萧询多年的师侄,只是必应更活泼些,曾经也更受萧询倚重一些,现在他走了,必行便接替了他的差事。   “你先出去,让青一进来,”萧询冰冷的扫了必行一眼,甩袖吩咐道。   必行向来畏惧这个师叔,当即躬身退了出去,没多久,青一从外面走了进来。   “不知太子有什么吩咐?”在书房中间停下后,他拱了下手,看着面色阴沉的主子问道。   萧询曲起食指,一下一下轻轻叩击着扶手,沉默稍许,寒声道,“你亲自带人去查,太子妃回府后都见过谁,说过什么话?”   “是,太子!”青一答应了一声,但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确定萧询没有别的吩咐,才躬身退了出去。   “青”字辈的死士类似军中的斥候,最擅长的就是侦查、搜集信息。   青一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都查清楚了?”萧询放下手中的邸报,冰凉的看了他一眼问道。   青一恭敬的拱了下手,“回主子的话,查清楚了!”   “说!”   “太子妃是酉时末从后门回的洛神苑,刚进洛神苑,就被阿苑姑娘请去了药房……”   “半个时辰后,太子妃和喜鹊姑娘一前一后离开药房,喜鹊姑娘戴着两只金手串回了小厨房继续烧火,而太子妃则回了正房。”   “回到正房后,太子妃也没待多久,约莫三刻钟的样子,就又带着芸姜姑娘去了国师府最后面的第三座小院……那座小院住的是太子妃的陪房浣溪姑娘和陈伏陈管事。”   听到浣溪和陈伏的名字,萧询的眉心忽然一跳,再想到那两人的特殊情况,他猜测着,问题应该就是出在这里。   “你接着说,说的详细一点。”这般这想,他郑重的吩咐了青一一声。   青一会意,他又拱了下手,然后将小院里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浣溪和陈伏的小院不比洛神苑戒备森严,他威逼利诱,打听到的事情自然也更多些,几乎百分百还原了陆念锦的每一个表情,说出的每一句话。   萧询听完后,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拳头捏的咯嘣作响。   好一个陈伏!   他花了多少力气,用了多少耐心,才等到他的太子妃软了心肠,肯主动来亲近他。   现在倒好,他一个变心,就将锦儿好不容易伸出的手一棍子打了回去。   不管他怎么逼问,疯狂也好,难过也好,她都不带一点心软的!   陈伏,他真该死!   他眼底含着的冷意越来越浓,某一瞬间,他是真的想冲去小院将陈伏碎尸万段的,但电光石火间,想到陆念锦对浣溪的愧疚和维护,他又生生的忍住了,用力的呼吸着,过了很久,才朝青二看去,冷声道,“陈伏唐突太子妃,罪不容恕,赐他‘熬鹰’之刑!今夜便动手。”   “是,太子!”青一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所谓熬鹰,就是不让“猎鹰”睡觉,熬着它,使它困乏,如此一连几天,鹰的野性就被消磨殆尽。   用在人的身上,同样的残忍。   也只有这样,才能略消他心头之恨。   当然这些,陆念锦是不知道的。   她用完早膳后,便去了药房,黄大叔的腿要趁早治疗,她得调制一些石膏出来,还有黄薇的精神问题,她也得仔细考虑,写出个治疗方案来。   这一忙就是两个时辰多,等她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房中的沙漏已经过了子时。   外面,芸姜见药房中的烛火一直不曾熄灭,她想到主子晚膳也没吃几口,干脆去厨房让张御厨帮着煮了碗小馄饨,端着往药房走去。   “姑娘,要不要用些宵夜?”进了药房,她看向正在收尾的陆念锦问道。   陆念锦闻言,摸了摸肚子,她还真的有些饿了,便点了点头,“端过来吧!我正好饿了!”   “是,姑娘,”芸姜答应了一声,端着托盘往桌案边走去。   陆念锦瞄着看了一眼,“是张御厨的手艺?”   芸姜笑着道,“今晚刚好轮到张御厨当值。”   陆念锦点了点头,接过勺子吃了起来。   芸姜看自家主子吃的一脸开心满足,完全没有和太子闹矛盾后的难过悲伤,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念锦听到芸姜的叹息声,抬起头问道,“怎么唉声叹气的?”   芸姜眸光复杂的看着她,不说话。   陆念锦吞了口小馄饨,沉吟了片刻,打趣道,“莫非是张御厨欺负你了?”   芸姜:“……”她没想到主子会在这个关头提起张御厨,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不悦道,“这关他什么事?”   “那你干吗唉声叹气的?”   “奴婢……奴婢是在想姑娘和太子的事情?”   “我?我跟太子有什么事?”陆念锦凝滞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反问。   芸姜微微挑起眉来,小声试探,“奴婢能说实话吗?”   陆念锦抬起头来,眼神微妙的看了她一眼,叹气道,“算了吧……实话一般都不好听。”   芸姜:“……”太子妃这个说法,她竟然无言以对。   陆念锦见她缄默下来,为了自己的清静,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小馄饨。   一碗馄饨约莫八九个的样子,很快就吃完了,她又将鸡汤舀着喝了一半,然后才起身道,“我吃完了,先回去沐浴了!”说完,就朝外走去。   芸姜无声的叹了口气,默默的留下来收拾残局……   正房里,芸姝陪她在外奔波了几天,已经去歇息了,今晚当值的是芸荇。   看到她进来,芸荇往前走了两步,迎上来道,“太子妃,厨房里热水都是现成的,你现在是要沐浴歇下吗?”   陆念锦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去准备罢!”   芸荇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没多久,香汤就准备好了,陆念锦宽了衣裳,一步一步的走进浴桶中,任热水完全的将她包裹住,这一刻,她疲惫多日的身体和精神总算松快下来。   芸荇拿着丝帕在她身后站定,轻声问,“奴婢帮太子妃擦背?”   陆念锦闷声嗯了一下。   因为一个人沐浴,总是会被人闯入的缘故,她现在已经习惯有人侍浴了。   在水里泡了有一刻钟的功夫,待水凉的差不多的时候,她扶着芸荇的手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时,芸姜也从小厨房回来了,两人一起服侍她换了寝衣,又擦干了头发。   一夜无梦。   次日,陆念锦原本打算要去桂子巷帮黄大叔治腿,但用过早膳后,宫里却来人了。   是坤宁宫的二等宫女芍药,奉皇后的命来催她,尽快将六瓶祛疤膏调制好,送到江府江溶月的手上。   要不是芍药提醒,陆念锦确实有些记不得这件事。   不过,当着坤宁宫宫人的面,她肯定不会说出来,只道已经调制了一半,明日就能送去江府。   芍药得了准信,便提出要回宫复命。   陆念锦让芸荇送了她出去。   送走芍药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才带着芸姜从后门离开了国师府。   两人乘车直奔桂子巷而去。   到黄家人落脚的宅子后,芸姜上前去敲门。在车上时,她已经听主子说了和黄家人的渊源。   三五个呼吸后,黄家的大门从里面打了开来,阍者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他打量了陆念锦半天,忽而一笑,道,“您就是太子妃娘娘罢?老奴是对面张家派过来的阍者,刚好,我们夫人现在也在里面,老奴这就带您进去?”   陆念锦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那就有劳老伯了!”说着,她跟着老者就朝里走去。   老者直接将她送去了花厅。   花厅里,除了正在说话的黄家婶子和张氏,还多了四个丫鬟,两个是张夫人自己带来的,另外两个则站在黄家婶子身后,陆念锦思忖着,应该和门口的阍者一样,都是张氏送给黄家的。   “民妇见过太子妃!”   “……民妇也见过太子妃。”   看见她进来,张氏先起身行礼。   黄家婶子见张氏行礼,也跟着局促的行了一礼。   陆念锦朝两人笑笑,“两位不必多礼,”说着,她走上前,亲自将两人扶了起来。   寒暄过后,她又说起今日来的目的。   黄家婶子一听她是来为黄大叔治腿的,当即领着她往里走去……   二院正房的东次间,牙床上,黄大叔正清醒着,因为心情松快的缘故,他的脸色比起初见时好了不知多少。   看见陆念锦带着药箱进来,他憨厚的朝她笑了笑,“庭之来了!”   陆念锦示意芸姜将药箱放在桌子上,然后上前又跟黄大叔寒暄了几句,寒暄完后,才替他把脉。   “庭之,你大叔他现在怎么样?”黄家婶子站在边上,等陆念锦收回手后,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陆念锦闻言,朝着黄家婶子一笑,“好多了,我现在就为大叔接骨!”   “那就好,那就好!”黄家婶子连声说着,片刻后,拘束的又问,“那还用不用我准备什么?”   “不用,该带的我都带了!”陆念锦摇了摇头,随后又道,“等下接骨的过程可能会很血腥,婶子还是去外面等着吧!”   黄家婶子的胆子确实不大,尤其见不得血腥,这么多年来,她就连鸡、鱼都没有杀过,听了陆念锦的提议,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朝外退去。   陆念锦在黄家婶子离开后,又朝芸姜使了个眼色,芸姜会意,走到桌边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只软木塞,递给黄大叔,“大叔,等会我会把你之前接上的骨头捏断,这滋味不好受,你咬着这个好点。”   “谢谢闺女。”黄大叔感激的笑着,将软木塞接过,叼在了嘴里。   芸姜回头又看了眼陆念锦,确定她已经准备好后,她将手掌放在黄大叔的腿上,一点一点的向下抹去,到接错的地方时,她眸光忽然一利,跟着,用力一捏,原本已经长了几分的骨头就从中间断裂开来。   “姑娘,好了,”伴随着黄大叔的一声闷哼,她回过头朝陆念锦看去。   陆念锦戴着消过毒的手套上前,看着断面齐整的新骨,稍稍点了点头,跟着,她又用撩过火的薄刃匕首将骨头周围已经化脓的血肉剜掉。   割肉的过程有些漫长,芸姜趁着这个空档又去准备石膏布。   一个时辰后,陆念锦总算帮黄大叔处理完伤口,又接了骨,整整齐齐的缠上石膏布。   这时,黄大叔额头上的汗已经汇聚成一股一股的,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大叔,好了!”陆念锦也是满头大汗,累得厉害,她摘下手套,掏出帕子抹了把汗,疲惫的说道。   黄大叔疼的已经抬不起手来,他歇了许久,才有力气取出口中的软木塞,艰难的朝陆念锦挤出个笑来,带着哭腔说,“庭之,多谢你……不光这辈子,就是下辈子,大叔也要给你当牛做马!”   “大叔客气了。”陆念锦笑了笑,顿顿,又交代道,“石膏没有干透之前,您最好不要下床,等过段时间。全干透了,就可以拄着拐杖走几步了。”   “好孩子,大叔记下了。”   陆念锦为了缓解他的疼痛,又跟他说了些别的。   一直等到黄大叔困了,她才起身离开。   外面,黄家婶子一直在等着,看到陆念锦出来,她立刻迎了上来,紧张的搓着手道,“庭……太子妃,你大叔他,他的腿怎么样了?”   陆念锦将刚才跟黄大叔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黄家婶子听完,顿时松了口气,跟着,又是一连串的感激之语,更是要跪下来给她磕头。   陆念锦骨子里是个现代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冲着自己磕头,她忙给芸姜使了个眼色,芸姜会意,当即上前一步,一把托住了黄家婶子,道,“婶子不必客气,我家姑娘也是将你们当成亲戚,才施以援手,不然以她的身份,可不会随意帮人看诊。”   “我、民妇知道,”黄家婶子呐呐的说着,“在民妇的心里,也早将太子妃当成自己的孩子了,”说到这,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小心翼翼的补了一句,“要是太子妃不嫌弃的话……”   “我怎么会嫌弃婶子呢!”陆念锦握住黄家婶子的手,语气温柔道,“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初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是婶子一家收留了我。”   黄家婶子含着泪露出一个笑来,“这都是民妇一家的福分。”   陆念锦淡淡的弯了弯唇,没再客套。   黄家婶子碍于她现在的身份,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便说要为她准备吃食。   陆念锦一听,忙拦住了她,道,“时辰太晚了,我家中还有许多事情,得回去了。”   “真的不能留下来吃饭吗?”黄家婶子十分遗憾的追问。   陆念锦歉疚的摇了摇头,“抱歉,婶子,我真的得回去了,吃饭的事,还是等下回吧。”   黄家婶子讷讷的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又一脸希冀道,“那下次太子妃来之前,让人先来通传一声,民妇好提前去买菜。”   “嗯,我记下了,婶子再会!”   “民妇送太子妃出去!”黄家婶子跟着她,亦步亦趋的朝外走去,直将她送到了马车上才回去。   马车上,黄家婶子前脚刚走,陆念锦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芸姜知道自家主子胳膊上有伤,见状,连忙问道,“姑娘,可是您手腕上的伤口绷开了?”   陆念锦疼痛难忍的点了点头。   她缓缓的将宽袖撩了起来,被缠的紧紧的伤口果然溢出几丝血线来。   “芸姜,你帮我重新包扎一下吧!”倒抽一口凉气,她低声吩咐芸姜。   “奴婢这就帮您包扎,”芸姜答应了一声,跟着,她小心翼翼的将陆念锦胳膊上的纱布解了下来,越往后解,血迹就越深,尤其到最后一层时,取的更是艰难。经过一天一夜,纱布和血痂都黏在了一起,她是硬生生的撕下来的。   只听一声闷哼,这下,陆念锦疼的整张脸都白了。   “姑娘再忍忍!”芸姜拿帕子沾了药酒帮她清洗伤口,清洗完伤口,又洒了止血的药粉……   终于包扎完毕,两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芸姜心疼的看着陆念锦,有些不满,“姑娘对黄家人未免也太好了吧!”好到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陆念锦听她这般指责,微微的笑了笑,“黄大叔的伤,本来就是因我而起,能帮他的我自然得帮!”   “那您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啊!”芸姜还是不满。   陆念锦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只能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哄了她几句,保证以后一定会以自己为先。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国师府外停了下来。   因为两人是私自出府的,现在只能从后门回去。   “给升平郡主的祛疤膏姑娘就不要亲自动手了,您说怎么做,奴婢来帮您调制。”回洛神苑的路上,芸姜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冲着陆念锦强势的要求。   面对这样的芸姜,陆念锦能说什么,她只能答应,冲着她妥协道,“好好好,我都听你的。”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洛神苑的门口。   此时洛神苑门口,却跪着一个人,正是昨日恶心了陆念锦的陈伏。   陈伏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正好和陆念锦对上。   陆念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居高临下,冷冰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伏眼底一片鸦青,满脸苦涩,如同刚从黄连水里拉出来的一般,道,“回太子妃的话,是太子罚奴才跪在这里,向您请罪的。”   “向我请罪?”陆念锦听他这么说,不由冷笑出声,“你始乱终弃的人又不是我,跟我请什么罪!”说完,她再也不想理会他,拔腿就要朝院内走去。   可陈伏却没有就此沉默,而是望着她的背影,回起她的话来,“回太子妃的话,奴才之所以向您请罪,是因为奴才令您对‘夫妻’二字充满失望,并生出了恐惧。”   “……你说什么?”陆念锦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猝不及防的停下脚步,转身朝他看去,面色复杂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陈伏犹豫了片刻,道,“回太子妃的话,是奴才自己想出来的,奴才心里愧疚,对不起太子妃,更对不起浣溪。”   “奴才痛定思痛,愿在此对着天,对着地,对着过路神明发誓,奴才以后一定痛改前非,好好的对待浣溪,再也不让她伤心,如违此誓,甘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陆念锦定定的看着他,拧眉,正色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奴才不敢欺瞒太子妃!”陈伏说着,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但愿你能说到做到!”陆念锦为了浣溪能好好度过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哪怕明知道陈伏用心不纯,她还是得忍着恶心,在这里跟他废话。   “奴才一定会做到的!”   “回去吧!”她懒得再看见他,冷冷的斥了一句,然后转过身,继续往正房中走去。   她没想到的是,刚进正房,就看到一道她并不愿意看见的身影。   他就站在窗边,负手长身玉立,很明显,刚才在外面,她跟陈伏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她的态度他也看见了。   “太子……”她嘴角含着一丝苦涩,几若无声的叫道。   萧询闻声,转过身看向她,“太子妃回来了?”   陆念锦点点头,顿顿,又问,“太子寻我有事吗?” 第105章 太子,你又要当父王了!   萧询朝她招了招手,“锦儿,过来。”   陆念锦心头一紧,她猜得着他想跟她说什么,一时间,脚下像生了根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过来!”萧询见她不动,放缓了声音,又叫了一句。   “太子想说什么就说罢,妾身在这里听得见。”陆念锦浑身紧绷,哑着声音,拒绝靠近他。   萧询将她的抗拒看在眼里,半晌,忽而哂笑了一声,一步一步的朝她走去……   “太子?”被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急切又惊恐的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朝后退去,结果刚抬起脚,就被萧询揽住了腰。   登时,她的脸色更差了,双手推拒着他的胸膛,皱眉责问,“太子到底想怎么样?”   “本宫想如何,你不清楚吗?”萧询居高临下,目光深邃的望着她,灼热的呼吸徐徐喷在她的额头。   陆念锦被他禁锢着,头垂的更低,“我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艰难的说着,挣扎的更厉害了。   萧询只用一只手就将她两只手举过了头顶,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和自己对上,“锦儿,你知道的,本宫最想要的,是你的心。”   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太过炽热,嗓音太过喑哑,陆念锦和他对望着,不知不觉就深陷在他的眼中。   萧询默了片刻,接着道,“本宫知道,你因为陈伏变心,而怀疑这世间的姻缘,怀疑本宫。可本宫与他不同,本宫认定一个人就是生生世世,九死不悔。你若一颗心只眷恋本宫,本宫必还你一颗完完整整的心。”   “锦儿,你就发发慈悲,给本宫一个机会,好吗?”   陆念锦红了眼圈,仰头瞪着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萧询久久等不到她的答案,眼里有失望浮现,却又不死心道,“本宫跟你说的这些,都是肺腑之言,绝无一字虚妄。你不喜欢本宫三妻四妾,本宫愿意为你空置后院,你不喜欢本宫三宫六院,本宫便为你永生不举办选秀。”   “……太子真的能做到吗?”良久,陆念锦深吸了一口气,弱弱的问,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   萧询慎重的颔首,嘴角漫出一丝苦涩,“锦儿,本宫幼时已经吃够了侧室的苦,自然不愿我们极儿再走一遍这样的路,那太艰难了。”   就是这一句话,狠狠的撞击到了陆念锦的心,瞬间打动了她。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用力的闭上了眼睛,道,“好。”   “锦儿,你说什么?”萧询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容易,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反问。   陆念锦被他攥的手指生疼,她睁开眼睛,忍痛带着灿烂夺目的笑,望着他道,“若是太子真能答应我永不纳妾,那么我愿意,从此跟太子做名副其实的夫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萧询握着她的手,再也忍不住,用力的将她拥进怀中,在她耳边激动的低喃。   陆念锦被他抱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却没有推开他,她慢慢的抬起两只手,抱住了他的腰。   萧询感觉到怀中人的主动,忍不住将她抱的更紧。   许是胸腔挤压的太厉害,陆念锦喉间一阵不适,又剧烈的干呕起来。   萧询听到她的干呕,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眉峰紧拧着,一脸错愕的放开了她,“锦儿,你……”   “我不是嫌弃太子!”陆念锦苦笑着,百口莫辩的解释,跟着,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她抬起右手搭在了左边的手腕上。   萧询看着这一幕,脸上的不虞稍稍收敛了一些。   “可是吃坏了肚子?”过了一会儿,他僵硬的又关心了一句。   陆念锦放下右手,表情有些复杂的看着他,“太子……你可能又要当父王了。”   萧询听她这么说,起初还未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转圜过来,大喜过望的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贴着她的小腹,欢喜道,“锦儿,你的意思是你怀孕了?”   “是啊!”陆念锦有些生无可恋的说道。   “本宫很开心!”萧询抱着她的腰,仰起头,眸光亮晶晶的,像是揉碎了整个银河的星光在其中,“真的,锦儿,这么多年本宫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四口了,我们这辈子都不分开……”   他的情绪太过激动,陆念锦被他感染着,嘴角不知不觉的也漾出几分欢喜。   罢了罢了,这孩子来都来了,她也只能留下他了。   两人正甜甜蜜蜜,欢喜期待第二个孩子的到来,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是刚才匆忙避了出去的芸姜,她隔着帘子低声禀道,“启禀太子,太子妃,太常寺的萧寺卿登门拜访,现在正在前院等着……”   “是萧轲。”陆念锦握着萧询的手将他拉了起来,道,“应该是为了紫藤府的事情,太子快去瞧瞧,指不定今日就要三喜临门了。”   这第一喜,是两人决定要在一起;第二喜,是她腹中的孩子;第三喜,便是外公的紫藤府酒楼终于要回到她的手上了。   萧询早就知道陆念锦对紫藤府的看重,见她催促,他清冷的眉眼弯成一道桥,好声好气哄着她道,“好锦儿,你且好好的歇着,本宫这就去。”   “我送送太子!”陆念锦说着,亲自送了他出去。   萧询走之前,倒是没忘记交代芸姜,“好好伺候太子妃,若是太子妃腹中的小郡王有个什么不妥,你知道什么后果!”   芸姜也是这时才知道,自家主子竟然又怀了一个小主子。   当即警醒的应了一声,“请太子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太子妃的,不擅自离开太子妃一步!”   萧询嗯了一声,这才拔腿离开。   他前脚刚走,芸姜后脚就朝陆念锦奔去,稳稳的扶住她道,“姑娘,您现在可是双身子了,不能操劳,奴婢扶您到床上坐下!”   陆念锦优雅的白了她一眼,“你也别太听风就是雨了,我又不是纸娃娃,见不得风,见不得水的,再说了,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我自己就是神医,还能不知道自己的身子?”   芸姜不在意主子的白眼,强行将她按在了床上,又给她加了层被子,较真道,“姑娘您说的是个道理,可这俗话还说了,医者不自医,所以您还是好好的躺着,省的回头磕了碰了的,太子又要拿奴婢来填命。”   陆念锦觑了她一眼,“合着你还是为了你自己的性命。”   芸姜笑笑,略过这个话题,又问起,“姑娘晚膳想吃什么?”   陆念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摇头道,“什么都不想吃,我现在只想知道,萧寺卿是不是来给太子送地契房契的。”   芸姜跟了陆念锦这么久,对紫藤府这件事也有几分了解,她蹙眉思量了片刻,提议道,“要不,奴婢派人去前院打听一番?”   “这倒也行,”陆念锦点了点头,“那你让戚商去,他是太子的人,跟前院的关系熟络得很,打听事情方便些。”   “奴婢省得了,”芸姜说着,又交代了陆念锦一句不要下床,才转身朝外走去。   戚商作为国师府的二管家,打听起事情来的确方便的很,他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去前院露了个面,就从萧轲带来的长随口中打听到,萧轲此次登门,的确是为了送房契、地契而来。   芸姜将这个消息禀给陆念锦时,陆念锦脸上的笑意登时又深了几分。   心情一好,她手上便有些痒痒,想做些正事。正好给江溶月的六瓶祛疤膏急着要,她便跟芸姜打起商量来,“你看,这件事是皇后亲自派人催过的,我又答应了明天就送过去,这违抗娘娘的懿旨,不太好吧?”   芸姜听她提起皇后娘娘,挑了挑眉,嗔道,“那是娘娘不知道姑娘您怀了身孕,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催的这么狠。”   “调制药膏真的不累的,”陆念锦继续劝道,“再说了不是有你帮忙吗?我就坐在药房里动动嘴,这有什么累的?”   “姑娘真的能做到只动嘴,不动手?”芸姜沉吟了片刻,掂量着反问。   陆念锦一听这事有门,立刻点起头来,眼中闪着煜煜的光彩,道,“真的,我保证。”   “那好吧,奴婢扶您过去,”说着,她蹲下身来为陆念锦穿绣鞋。   穿好鞋子,又加了一件衣裳,才扶着陆念锦朝外走去。   到了药房,她直接将陆念锦安顿在了桌案后,然后撸起袖子,净了手,问道,“姑娘,祛疤膏具体该怎么调制?”   “要不,我给你写个方子罢?”陆念锦说着,下巴一点桌上的砚台,道,“过来帮我磨墨。”   芸姜答应了一声,走上前往砚台里添了些水,就开始磨墨。   陆念锦则提起笔来,将药方一字不漏的默了下来。   祛疤膏的药方有些复杂,她整整写了两页的宣纸才停下来,等晾干后,便交给了芸姜,道,“按着这个去做吧,有不会的便问我!”说着,她随手从桌上拿了一本千金方看了起来。   芸姜进出药房的时间也不短了,再加上她记性好,早就将各种药材的摆放位置和炮制方式记得清清楚楚,因此,她在拿到陆念锦的方子后,倒也没有手忙脚乱,一项一项都做的有条不紊。   刚开始的时候,陆念锦看书之余,还会盯着她,怕她弄错了,不过到了后面,她放下心来,就不再看了。   半个时辰后,到熬药环节时,萧询接待完萧轲,回到了洛神苑,在正房没有找到陆念锦,他便来药房找人。   芸姜要搅拌药汁,腾不出手,陆念锦只好放下手中的书,亲自去开门。   “怎么不在房中好好的歇着,又来药房了?”萧询一见她,便皱着眉头质问了一句。   陆念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前些日子不是答应了母后要为表妹调制祛疤膏,刚好母后今日又派人来催了,我便想着赶在明日之前调制好,莫误了表妹的事。”   萧询听她这般说着,叹了口气,道,“也是难为你了,明樱花国宫就进宫一趟,跟母后说清楚,以后这种该太医做的事情,不要再来找你!”   “可升平郡主毕竟是太子嫡亲的表妹,”陆念锦将他带进来,关上了药房的门,又将江老夫人两面三刀,暗自打算用江溶月搏江府前程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询听完后,却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他抬起手来,用力的在她发心揉了一下,道,“那也是江家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   “可郡主她不是太子的表妹吗?江家又是太子的外家。”   “所以呢?”萧询反问,语气疏离而又无奈。   陆念锦被他这般问着,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所以,太子的意思是,江家的事情我若不想管,就直接撂开,谁有意见,就让她们去说服你?”   “出嫁从夫,这不是应该的吗?”萧询把玩着她的手指,意味深长的说道。   陆念锦笑了起来,啧啧叹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的就到了酉时正。   外面,阿苑过来催晚膳。   陆念锦朝芸姜看去,“还得多长时间?”   芸姜一面搅拌着炉上的药膏,一面道,“估摸着还要小半个时辰,姑娘不用管奴婢,您先陪太子去用膳吧,等您用完晚膳,奴婢这边差不多就能收尾了。”   “也好。”陆念锦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她一句万事小心,才与萧询一起朝外走去。   厅中,晚膳已经摆好了,都是些清淡的菜色。   萧询想到陆念锦腹中的孩子,侧目望向她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吃的这样清淡可以吗?”   陆念锦笑笑,“无妨,”说着,她又提起乡间的那些妇人,用她们做例子,道,“少吃些大鱼大肉,多动一动,到时生起孩子来反而更容易一些,孩子的身体也好些。”   萧询从前在天算门的时候,也听师弟、师侄们说起一些乡下的事情,有些妇人日子过得苦,常常生产前一刻钟还在地里劳作,可即便如此艰难,从她们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也比权贵人家的孩子更容易站住。   “你说好,那便好。”回过神后,他冲着她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又道,“以后每日晚膳后,本宫都陪你在园子里走上几圈。”   陆念锦闻言,一脸的嫌弃,“就您修的那园子,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   萧询放下筷子,看着她,默了片刻,“你若是不喜欢国师府,不如我们搬回怀德太子府?”   “还是算了吧,搬来搬去怪麻烦的!”   “那……本宫改日知会工部的人一声,让他们将国师府的园子重修一番?”萧询沉吟须臾,又提了个法子。   陆念锦摇头,“不用。”   “可你不是你喜欢现在的园子?”   陆念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太子不觉得,这个时候,安全比赏心悦目更重要?”   “话是这么说,”萧询目光湛湛看着她,叹了口气,“可本宫还是不愿意你受一点的委屈,本宫希望你目之所及都是赏心悦目。”   “……那您时时刻刻的戳在我面前不就行了?”陆念锦狡黠一笑,打趣起萧询的谪仙容貌来。   萧询却也不恼,他朝着她哂然一笑,道,“太子妃又偷吃聪明药了?”   聪明药,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解的秘密,这三个字从萧询的口中吐出,一时间,两人好像又回到白檀书院后山民居的马车上,目光交缠,彼此的眼中都带了缱绻的情意。   室内的温度,节节攀高,有火花和闪电在无声的交织……   “咳!还是先用膳吧!”忽然,暧昧的气氛被陆念锦的一声轻咳打断,她脸颊微红,眼神飘忽的低下头去,一口一口的吃着碗里的碧粳米饭。   嗯,每一颗米都是甜的。   “太子妃不吃菜吗?”萧询看着她神思不属,一脸绯色的模样,悄然打趣了一句,说着,又拿起公筷,往她碗里夹了一片藕。   陆念锦看着碗里那片嫩生生的莲藕,抬起头来,狠狠的瞪了某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一眼,僵硬的转移话题,道,“那日东湖一事,不知太子是如何处置的?”   萧询没想到陆念锦会突然提起沈擒,他默了片刻,才道,“遣去西北,无诏不得回京。”   “太子对他竟如此宽容?”   萧询端起面前茶盏饮了口凉茶,咽下后,幽幽地补充,“尤安也跟去了,他的轻功极好,沈擒不是他的对手。”   “太子的意思是,那日人工呼吸后,您的死士对沈擒动了真情?”   萧询放下茶盏,讳莫如深的笑了笑,“本宫衷心祝愿他能早日得偿所愿。”   神他妈的得偿所愿。   陆念锦一脸惊恐。   缓过来后,默默的在心里为尤安点了根蜡!   说完沈擒,她真的是一口饭都吃不下了。   干脆叫了阿苑进来收拾碗碟,又让人端了香茶进来漱口。   漱完口,又净了手,她望向萧询,问道,“太子是回前院处理邸报,还是跟妾身去药房?”   “让芸姝陪着你过去吧,晚间本宫再过来。”萧询想了片刻,说道。   陆念锦原就不是一个腻腻歪歪的人,眼下听萧询要去忙公事,只应了声好,就站起身来。   她先将他送出了洛神苑,然后才往药房走去。   药房中,芸姜已经调制好了药膏,只剩冷却后装瓶,她走过去仔细的检查了一番,朝芸姜一笑,称赞道,“做的不错!”   芸姜听了主子的夸赞,紧绷了一整个下午的身子才敢松快下来,她笑着朝陆念锦拱了下手,“奴婢幸不辱命!”   陆念锦眼底的笑意更深,“剩下的交给我吧,你快去用膳。”   “奴婢还不饿,”芸姜摇了摇头,“还是等装好之后再说。”   陆念锦听她这么说,也没有强求,她正要去桌案后坐下。   这时,芸姜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叫了她一声,然后将袖中的药方递给她道,“姑娘,药方还您。”   陆念锦接了过来,顺手就夹在了刚才看过的千金方里面。   随后,她又等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药膏才稍微凉了一些。   芸姜见药膏凉了,便回身去拿装药的玉瓶,谁知抽屉里却备了许多种药瓶,她看的眼花缭乱,根本不知道该用哪种。   陆念锦离她并不远,见她弯腰蹲在放玉瓶的抽屉前,久久没有起身,便望着她的背影,提点了一句,“用中号白色玉瓶。”   中号的白色玉瓶大概有女子中指那么长,是葫芦形的。   白玉玲珑膏用的就是这样的瓶子。   “是,姑娘!”芸姜答应了一声,很快就将药膏分开装好了,最后一共装了十玉瓶。   有六瓶是给江溶月的,剩下四瓶则是陆念锦留给自己的,她胳膊上的咬痕也要祛疤……   “你明日亲自去一趟江府,将药膏送到升平郡主的手上。”   芸姜答应了一声,稍顿,又问,“姑娘现在是继续在药房看书,还是回房歇着?”   陆念锦知道,她要是选择继续看去,芸姜肯定会继续陪着她,不会吃饭去。   为了不耽搁芸姜用膳,她只好收起手中的千金方,打了个呵欠道,“忙了一天也困了,回去吧!”说着,站起身就朝外走去。   芸姜见状,忙跟了上去。   出了药房的门,陆念锦停了下来,她打发芸姜先去用膳,自己则扶着芸姝的手往正房走去。   回到正房,她刚沐浴完,萧询就过来了。   两人完美错开。   陆念锦借着铜镜朝身后的他看去,含笑问道,“太子忙完公事了吗?”   萧询走上前来,接过芸姝手中的棉帕子,冲她摆了摆手,“你先退下。”   “是,太子,”芸姝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萧询用帕子包住陆念锦的头发,慢慢的帮她擦了起来。他的动作很温柔,每一下都带着情意,比芸姝还要轻一些。   陆念锦被他伺候的舒服极了,眯着眼笑道,“没想到,太子也会伺候人?” 第106章 终于遭报应了   陆念锦被他伺候的舒服极了,眯着眼笑道,“没想到,太子也会伺候人?”   萧询宠溺一笑,倨傲道,“本宫会的还多着呢,太子妃以后就知道了。”   铜镜中,两人四目交缠,陆念锦脸皮又薄了起来,她移开目光,轻轻的嗔了一句,“太子还是快擦头发吧!”   萧询哂然一笑,手上的动作未停。   棉麻的帕子吸水,不一会儿就擦了个半干。   他将帕子扔向妆镜台,扶着她的肩,道,“好了,安置罢!”   陆念锦回过头,朝萧询看去,“太子不洗吗?”   萧询抬起手,在她眉心点了一下,“本宫在前院已经洗过了。”   说到前院,陆念锦又想起萧轲,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朝他摊开一只白嫩嫩的手来,“房契、地契呢?”   萧询眼底蕴着笑意,将自己的手搭在她娇嫩的手心,把玩着她的手指,道,“萧轲以为这酒楼是本宫要的,就户成了本宫的名字,本宫只好托他再走一趟府衙,将名字改成你的。”   陆念锦听他这么说,嗖的一下又收回了手掌,背在身后,笑意潋滟的问,“那得多久啊?”   萧询屈起手指在她额头敲了一下,“张府尹是他外家的门生,也就露个面的事情,明日就能交到你手上,以后紫藤府就是你的了!”   “多谢太子!”陆念锦吃疼,揉着额头道谢。   “对了,还有一件事,”过了片刻,萧询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道,“萧轲除了送房契、地契过来,他今日还托了一个人给本宫。”   “女人?”陆念锦看着萧询有些微妙的表情,猜测道。   萧询点了点头,解释道,“是他在苏州救下来的一个民女,名唤唐水,听他说,那个女子已经跟了他有些年头了,这次之所以匆匆忙忙的将人接进京,是因为那女子怀了身孕。”   陆念锦微微挑起眉来,不悦道,“那不就是他养在外面的外室吗?”一时又念叨起萧询来,“太子怎么还将这种纨绔子弟引为知己,也不怕被他带累坏了。”   萧询听她这么说,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道,“他跟那个民女的事,没那么简单。”   “那是怎么回事?”   萧询娓娓道来,“是这样的,大概在七八年前,他还是巡按使时,曾奉父皇之命,去苏州清查一桩贪污腐败案,那个案子牵扯甚大,不管是上京还是苏州,都不希望这个案子能水落石出……虽是千防万防,他最后还是遭了算计,身中数箭,掉入了苏州河……”   “生命垂危时,是唐水救了他。而他因为伤到头部,将从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慢慢的,就与救了他性命的唐水日久生情了。”   “半年后,他脑中的淤血散尽,恢复了记忆。当时,他既不想伤害原配妻子,又不想让唐水受委屈,只能两头隐瞒……”   陆念锦明白过来,叹了口气,唏嘘道,“可这样,对萧夫人和唐水都不公平。我若是她们,只怕宁可要残酷的真相,也不愿意被欺瞒的死死的。”   萧询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本宫也在劝他跟萧夫人坦白。”不然,唐水的孩子就算生下来,也只是个抬不起头的外室子。   “萧夫人为人如何?”陆念锦顿了一下,又问。   萧询摇了摇头,求生欲极强道,“太子妃此言差矣,别人的夫人为人如何,本宫如何知晓?”   陆念锦:“……那你觉得萧寺卿是喜欢原配夫人多点,还是唐姑娘多点吗?”   “本宫不知。”萧询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说完,他也不给陆念锦再追问的机会,直接抱起她往床榻走去,“天色已晚,该安置了,别人家的事情,太子妃还是少操心些的好。”   陆念锦不甘心,抓着萧询胸前的衣裳还想再问个究竟,可萧询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以吻封缄……   陆念锦被他强势的亲吻堵的差点喘不过气来,只好将满腹的疑惑压了下去,弓着身子靠着他睡了过去。   一夜安眠。   次日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人,陆念锦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她呆呆的盯着帐顶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云朝的国师府,她已经是太子妃了。   “芸姜……”她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下一刻,有人撩起帘子从外面走进来,却是芸姝。   “姑娘,芸姜姐姐一大早就去了江府,她走之前特意交代奴婢在外头等您醒来,好服侍您起身。”   “哦,我想起来了。”陆念锦揉着额头,冲芸姝笑了笑。   芸姝恭敬上前,服侍她起身。   洗漱完毕后,外面早膳也准备好了。   陆念锦用了一碗素粥,又用了几个三鲜馅的蒸饺,粥是用小火炖了一整夜的胭脂米粥,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米油,入口香滑,又绵又糯,蒸饺是玉米莲藕香菇的,又软又脆,还带着新鲜玉米的清香。   她吃的十分满足。   用完早膳,她又在小院散了会儿步,打算回房的时候,正好碰上芸姜回来,她手上捧着一只锦盒,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奴婢拜见姑娘,给姑娘请安!”到近前后,她笑盈盈的行礼。   陆念锦扫了眼她手中的锦盒,用下巴点了一下,“江老夫人给你的赏赐么?”   芸姜道,“是江大夫人给您的谢礼,奴婢本不欲收,可江大夫人实在是热情。”   “打开看看。”   芸姜依言将锦盒打开,里面却是一只纯金打造的宝石项圈。   “收起来吧!”陆念锦淡淡的说道。   芸姜应了一声,将锦盒盖上,跟在陆念锦的身后,往寝房走去。   而此时,坤宁宫。   皇后听萧询说了陆念锦怀孕一事,也是高兴的不得了,直道这个儿媳妇是个有福气的。   萧询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等皇后平静下来后,他又说了陆念锦熬夜为江溶月调制祛疤膏的事情。   皇后听完,对这个以德报怨的儿媳妇又是心疼,又是担忧,要不是无诏不得出,她都想亲自出宫去探望陆念锦了……   萧询一直皇后面前,替陆念锦刷足了好感,才提出告退。   皇后一听他是要去乾元殿,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你快将这个好消息,也与你父皇说说。”   “儿臣遵旨。”萧询说了一声,这才躬身退下。   乾元殿中,皇上最近正被宁妃磨得厉害,宁妃一直想要秦嬷嬷去她宫里伺候,可秦嬷嬷自从上次出宫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正烦躁着,外面小太监入内禀道,“启禀皇上,太子求见。”   “太子来了?”皇上一听萧询在外面,立刻挥手道,“宣太子觐见。”   “是,皇上!”小太监领命退了出去。   没多久,萧询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入内后,先是向皇上行礼,一撩袍摆,跪地道,“儿臣见过父皇,给父皇请安。”   “询儿免礼!”皇上抬了抬手,“你来的正好,朕正有一件事想问你。”   “父皇请说。”   “就是,朕宫里的那个秦嬷嬷上次出宫后就不曾回来,她现在可是在国师府,若是在的话,便让她早日回来罢!”   萧询没想到皇上会提起秦嬷嬷来,他沉吟了片刻,却没有说实话,而是反问道,“听父皇这么说,秦嬷嬷难道一直不曾回宫?”   皇上挑眉疑惑,“她也没在国师府?”   “回父皇的话,秦嬷嬷当日见过太子妃后就离开了国师府。”   “这么说,这老奴是私逃了?”皇上拍案怒道,他根本没有想过萧询会说谎。   萧询长身玉立,萧萧肃肃,如岩下之青松一般,“父皇怎么会忽然想起找一个嬷嬷?”   “还不是宁妃!”皇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她这些日子,一直吵着要吃秦嬷嬷做的菜,吃不到就嘤嘤嘤的哭,朕被她哭的头发都白了一半。”   萧询:“……”   他沉吟了片刻,拱手又道,“启禀父皇,儿臣今日进宫,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父皇。”   “哦?什么好消息?”皇上淡淡的问道。   萧询便将陆念锦怀孕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上听完后,果然大喜过望,“太子妃一直是个有福的,询儿你日后定要好好的照顾她!不可辜负她!”   “儿臣省得!”萧询郑重的答应。   皇上嘴边的笑意更深,他又转头看向福公公,道,“之前樱花国王子墨明仁不是送了许多贡品到朕的私库,你去好好的挑选一批,送去国师府给太子把玩。”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说着,他用眼神示意了下自己的徒弟上前伺候,他则往外走去。   太子妃可是皇上、太子心尖尖上的人,他务必伺候好了。   福公公退下后,皇上沉吟了片刻,又跟萧询说起江府换人和亲的事情。   问萧询,“你觉得将升平郡主换成你三表妹和四表妹如何?”   萧询跟江家并没有什么感情,对所谓的外祖父、外祖母什么的也冷淡得很,眼下听皇上这般询问,也知淡淡道,“儿臣听父皇的,父皇觉得可行那便可行。”   皇上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那朕回头将你三表妹和四表妹的画像给樱花国王子看看,若是他肯愿意,那便让她们两个和亲。”   “父皇做主就好。”   “还有别的事吗?”皇上因为萧询的乖巧识相,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抹久违的柔和。那是父爱。   萧询正要开口告退。   外面又有一个太监快步跑了进来,到大殿中央后,噗通一声跪下,道,“启禀皇上,出大事了!”   “什么事?”皇上见了小太监的慌张行径,原本还很温和的表情一下子晴转多云,用力的一拍御案,冷冷问道。   小太监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回皇上的话,御花园里景妃娘娘冲撞了宁妃娘娘,宁妃娘娘的肚子疼的厉害,连身子都直不起来……”   皇上一听宁妃出了事,脸色顿时一变,如一阵旋风般的扫过御案,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喊道,“狗奴才,还不在前带路!”   “是,皇上!”小太监答应着,赶忙追了上去。   萧询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忽而朝着福公公的徒弟招了招手。   福公公的徒弟也是个有眼色的,忙跑了过来,弓着身子卖好道,“不知太子爷有什么吩咐?”   萧询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现在即刻派人出宫一趟,将太子妃接进宫来。”   “是,太子!”福公公的徒弟也不多问,答应了一声就朝外退去。   萧询又在乾元殿留了一会儿,才朝外走去。   外面,青一身着侍卫戎装,站在露台下等着自家主子,看到主子出来,他忙迎上前道,“主子。”   萧询看了他一眼,低声吩咐道,“让人盯着御花园那边的消息,一旦有了结果,立刻到政事堂回禀。”   “是,主子!”青一答应了一声,朝远处走去。   御花园中,此时正乱着。   皇上一到御花园,就看到一面红色的帐子,电光石火间,他明白过来,宁妃就在这红帐子里。   “让开!”他冲着围着帐子的太监喊道。   太监手一松,一半的帐子就拆分开来,帐子中间,宁妃捂着自己的肚子,哭的眼睛通红,而在她旁边,景妃plus横眉怒目的站着。   皇上一看两人的模样,想都不想就认定了是景妃欺负了宁妃,他快步走上前去,直接一巴掌甩在了景妃有着三层下巴的大脸上。   景妃庞大的身躯差点被打的摔倒在地上,她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的朝皇上看去,委屈极了,“皇上,您问都不问臣妾一句,就断定是臣妾的错吗?”   “不然呢?”皇上蹲在地上,搂住了宁妃,一脸厌恶的看着她,骂道,“你看看你现在,吃成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从前人淡如菊的半分美感,朕现在看到你就恶心,宫里的妃嫔,但凡长了眼睛的都不会觉得你是威胁,谁会陷害你啊!”   景妃:“……”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气的满面通红,但是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毕竟皇上的话就是她听着都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她恨恨的捏了捏自己身上的大肥肉,悲哀的想着,是啊,就凭她现在这个体型,这副尊容,值得谁陷害呢!   只怕就是刚进宫的美人都不稀罕陷害她,更何况是眼下深得皇上宠爱的宁妃呢!这一局,从一开始就是她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景妃这般想着,再也忍不住,像一座大山一样跪在了地上。   而此时,皇上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她,他正抱着梨花带雨的宁妃好声好气的哄着。   宁妃因为皇上的诱哄,哭的更加厉害了,一抽一抽的,差点都喘不上气。   “太医!太医呢?还没有来吗?”皇上不忍心对着宁妃发脾气,又懒得看景妃那张脸,只得对着一旁的奴才大声吼道。   启祥宫里的宫女绿芜一脸复杂,惊恐的跪地请罪道,“回皇上的话,双英姐姐已经去请太医了,很快就到了……”   她说完,没多久,梁医正就从远处快步跑了过来。他背着药箱,正要向皇上请安,皇上却一把拦住了他,道,“不必多礼,快替宁妃看看,她腹中的孩子可好?”   “是,皇上!”梁医正答应了一声,他顾不得擦头上的汗,就在宁妃的身边蹲了下来,道,“请娘娘伸出手来。”   宁妃的手一直搭在皇上的身上,听到梁医正的提醒,她才将自己的手递给梁医正,失态紧急,梁医正已经顾不上避嫌,他直接搭上了宁妃的手腕。   闭目细细的感受了一刻钟后,他放开了宁妃的手。   “怎么样?”皇上一看梁医正把完脉,立刻着急的问道。   梁医正不敢隐瞒皇上,又不敢得罪宁妃,只能斟酌着道,“回皇上的话,宁妃娘娘受到冲撞,是动了几分胎气,不过因着没有胡乱挪动,又有红帐的庇护,倒也不是太过严重,只需喝上几副药,卧床歇息上半个月即可。”   皇上一听孩子不会有问题,顿时松了口气,他温柔的扶着宁妃,哄了她片刻,侧头又问梁医正,“那宁妃现在可以移动吗?”   梁医正垂首思量了片刻,道,“能是能,不过得小心着点,千万不能颠簸。”   皇上闻言,沉吟了片刻,扬声吩咐身边追来的小太监,“去请朕的龙撵来!”   “皇上!”小太监没有想到皇上会为了宁妃出动龙撵,一时愣在原地,骇得差点都不会说话了!   皇上见小太监不动,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怒道,“没有听见吗?还不快去!”   小太监被皇上这么一催,这才答应了一声,忙不迭的撤了。   宁妃窝在皇上的怀里,垂着眼眸,她看着小太监都跑远了,才意意思思的扯了扯皇上的袖子,道,“皇上,龙撵是您的专属,就连皇后娘娘都没有资格乘坐,臣妾只是一个普通的妃子,这样好吗,会不会有御史弹劾臣妾?”   “爱妃莫怕!”皇上温柔的看着宁妃,安抚她道,“你现在怀着龙种,就是皇后也没有你的身份贵重,不必担心,这是朕下的圣旨,没有人敢置喙你的。”   “那奴婢就多谢皇上了!”宁妃又往皇上的怀里钻了钻,感激的说道。   皇上轻轻的在她背后拍了拍,没有再言语。   稍许,龙撵被抬了过来。   皇上亲自抱起宁妃朝龙撵走去,两人一起上了龙撵。   起驾前,宁妃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笑意,她冷冷的朝地上的景妃看去,发出的声音却仍是柔柔弱弱的,“皇上,景妃姐姐还在那里跪着呢,要不要让她起来,毕竟昨日刚下过雨,这地上正寒凉着呢!”   “爱妃太善良了!”皇上紧紧的揽着宁妃,连看景妃一眼都懒得看,只冷冷道,“她冲撞你,这是她该得的惩罚,你不必理会她!”   “唔!”宁妃小小的应了一声,她又朝皇上怀中靠了靠,“那臣妾听皇上的。”   “乖!”皇上又哄了她一声,然后才吩咐抬龙撵的太监,“起驾!”   明黄的龙撵往启祥宫的方向行去……   待龙撵彻底的消失不见后,青一暗暗的抽身,往政事堂的方向赶去。   政事堂中,萧询听完青一的禀报,唇角划过一抹冷意。   景妃,这个心思阴沉的女人,在背后躲了十几年,如今总算遭到了报应。   ……   半个时辰后,陆念锦进得宫来。   到内宫后,她正纠结着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远处,萧询的身影出现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她,牵起她的手,温声道,“本宫等你好久了。”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微微的挑了挑眉,“太子这般着急的叫我进宫来,不知所为何事?”   萧询牵着她朝启祥宫走去,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说完后,又道,“本宫知道你对景妃的恨意,所以,想让你看看她现在的模样。”   “至于启祥宫,不过是一个过场罢了!”   陆念锦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又转了好几个弯,才到启祥宫。   启祥宫外,双英正在吩咐小宫女去煎药,她是认识陆念锦的,也因此,陆念锦一露面,她就快步迎了上去,道,“奴婢参见太子,参见太子妃,不知两位来启祥宫,所为何事?”   萧询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进去通禀一声,就说本宫和太子妃听闻宁妃娘娘身子不适,特意来探望!”   “是,太子,奴婢这就去!”双英答应了一声,朝里走去。   启祥宫内殿,宁妃已经睡了过去。   皇上就守在她的身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皱起眉头,回头望向双英道,“你不是去煎药了?怎么又回来了?”   双英闻言,忙将太子和太子妃来探望宁妃娘娘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上听完后,脸上浮起一抹动容,他家询儿的心里到底还是柔软的,当即道,“快,快去请太子妃进来!”   “是,皇上!”双英答应了一声,朝外走去。   没多久,陆念锦和萧询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107章 你是本宫唯一爱的人。   进了启祥宫寝殿,陆念锦福身向皇上行礼,皇上满目柔和的看着她,抬手道,“你怀着身孕,不必多礼。”   陆念锦扶着芸姜的手直起身子,朝皇上点头致意,随后目光一转,又望向床榻上脸颊苍白如纸的宁妃,皱眉关心道,“父皇,宁妃娘娘现下如何了?”   皇上回头看了宁妃一眼,温声说,“孩子没事,梁医正开了药,已经让宫女去煎了。”   “父皇洪福齐天,有您的庇佑,宁妃娘娘母子定会平平安安的。”陆念锦笑着拍了个龙屁。   皇上含着无奈摇摇头,让人给她赐了座,看向她,明知故问道,“太子妃怎么突然进宫来了?”   “回父皇的话,太子担心还没出生的幼弟,所以一听到宁妃娘娘被冲撞的事,就让人接了臣媳进宫,以备无患。”   “询儿一向都是个好孩子,”皇上动容的慨叹,“他在大慈恩寺孤居多年,身上难免染了香火气,慈悲成性。”   陆念锦含笑附和,“太子外冷内热,在府中时,也常跟臣媳提起父皇母后待他慈爱,令他愧难相报,惟有勤勉克己,为父皇分忧,方能稍感安慰。”   “唉,这孩子……”皇上叹了一声,眼眶已经微微泛红。   萧询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倾注心血最多的孩子,他曾将他捧在掌心里整整三年,到现在,他都清楚的记得,他刚出生时小小一团的模样,三岁开蒙时乖巧知进退的模样。   想着这些,在乾元殿时些微冒头的父爱,突然就汹涌起来。   陆念锦看着皇上这般模样,脸上笑意不减,心里暗暗思量着该怎么相劝,这时,床榻上的宁妃忽然嘤咛一声,两只纤长白皙的手无意识的按向自己的小腹,秀气的眉头深深蹙起。   “珥君!”皇上回过头去,变了脸色,焦急的叫道,“珥君,你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宁妃眉头蹙得更紧,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皇上忧心惊惶,双手都颤了起来。   陆念锦也觉着不对劲,她上前两步,轻声道,“父皇,宁妃娘娘的样子瞧着很是不对,要不让臣媳来看看?”   皇上也是听陆念锦开口,才想起她神医的名头,忙起身让开地方,“快,你快过来看看。”   陆念锦在床榻边坐下,捏住了宁妃的手腕,她的脉象微弱,又沉又细,果然十分不好。   “锦儿,怎么样?”皇上站在一旁,弓着身子,焦急的问道。   陆念锦回过头去,“皇上能否让人传梁医正过来?”   “自然可以,”皇上说着,便向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领命,打了个千儿,利落的朝外跑去。   梁医正很快被请了过来。   陆念锦将他叫到近前,问起他半个时辰前宁妃的脉象。   梁医正不敢隐瞒,忙仔仔细细的形容了一遍。   陆念锦听完,容色端肃起来,“宁妃娘娘从御花园回来前,脉象还算稳健,回来后并未用什么汤药,脉象却急剧转弱,莫非是这寝殿里有什么不妥?”   梁医正没有接话,他颤颤巍巍的上前,搭上宁妃的手腕,半晌后,站起身来,冲皇上道,“启禀皇上,老臣的意见与太子妃一致,还请皇上下令,先将宁妃娘娘迁出寝殿,待老臣细细的检查过,将不妥的东西撤了,再将娘娘移回来。”   皇上听完两人的话,眼中一片冷色,狠狠一甩袖子震怒道,“李有全,即刻安排龙撵,将宁妃移去乾元殿!”   李公公迎着皇上的震怒,哪里敢多说一个字,忙答应了一声,两脚打着绊的朝外走去。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宁妃就被乾元殿的人给移走了。   启祥宫寝殿,皇上的脸色仍旧铁青着,他阴着脸吩咐梁医正去检查殿内的一应摆设用度。   梁医正喏了一声,却没有马上动手,而是若有所思的又望了陆念锦一眼,壮着胆子道,“听闻太子妃已经怀了身孕,皇上是不是该让太子妃回避一下?”   皇上关心则乱,是真的忘了这一茬,听到梁医正提醒,他才敲了下自己的额头,看向陆念锦,歉然道,“是朕的不是,忘了锦儿你也怀着身孕,既然宁妃现在无甚大碍,身边又有太医看顾,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好好保重身子,府里要是有什么短的缺的,就让询儿来跟朕说,莫要客气。”   “谢父皇关心,那臣媳就先退下了。”说着,她又福了下身,才朝外走去。   外面,萧询一直在等着,看到陆念锦出来,他三步并两步的迎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急声关心道,“本宫方才瞧着宁妃被移出去了,你在她寝殿待了这么久,可还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念锦摇了摇头,她想收回自己的手,可萧询却不肯放,反而将她握得更紧,懊悔的看着她,低声道,“是本宫的不是,明知这皇宫里是吃人的地方,你又刚怀了身孕,还将你接进来……”   “没那么严重的。”陆念锦回握他的手,宽慰他道,“我入宫又不久留,又有太子在我左右,哪个不要命都敢犯在我头上!活腻味了吗?”   “你呀!”萧询满腹的愧疚和担忧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   陆念锦揉揉被戳痛的地方,又摇了摇他的手,“我们走吧。”   她还想去看看景妃。   萧询知道她的意思,宠溺地觑了她一眼,牵着她朝外走去。   芸姜坠在两人身后,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隐形人。   御花园里,景妃还在跪着,雨后的湿寒之气从鹅卵石缝里漫出来,一丝一丝的钻进她的膝盖里,使得整条腿都刺痛难忍。   她的面色煞白一片,低垂的眉眼里深埋着痛苦和怨恨。   说起来,自从上次夜宴,她胖的穿不进妃嫔朝服后,回去就关注起了自己的身材,日常饮食直接去了三分之二,每日只吃一些菜蔬,还要做各种运动。   可即便如此,她整个人还是像吹猪尿泡一样的胀了起来,根本无法控制,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喝凉水都长肉!   为此,她没少发脾气,又是怀疑自己的饮食被动了手脚,又是怀疑她身边的人被人收买。最后折腾出了不少的事情,打杀了不少的人,更将太医院的太医齐齐请了一遍,然并卵,还是没用。   景妃怨恨的想着,忽然,跪在她身后的阿槐姑姑轻咳了一声,小声提点道,“娘娘,太子和太子妃过来了。”   景妃闻言,下意识的抬起头,不远处,果然有一对璧人牵着手,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   看着那两个人,她眼中的恨意更浓了!   凭什么,她的泽儿断腿在床,生不如死,害他的萧询却能身体康健,言笑晏晏;凭什么,她一身落魄,当众罚跪,李槿致的女儿却能容光焕发,瞧她热闹。   这不公平!不公平!她在心里呐喊。   而转眼间,陆念锦和萧询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景妃。”陆念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叫了一声。   景妃顺着她的声音抬起头来,电光石火间,她已经将所有的恨意和不平全部敛去,微微笑了笑,哑声道,“久违了,太子妃。”   “是很久不曾见过了,”陆念锦唇角勾起一丝嘲讽,上下打量着她,道,“娘娘这段时间真是越发心宽体胖了。”   景妃:“……”   她想起自己手中的那个把柄,暗暗的咬了咬牙,“太子妃特意绕来御花园,就是为了嘲讽本宫吗?”   “这倒不是!”陆念锦摇头,慢慢的在景妃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来是想问娘娘一句,娘娘就不好奇,秦嬷嬷为何到现在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吗?”   提及秦嬷嬷,景妃面色微变,隐在宽袖中的手紧紧的拢了起来,加重了语气,看着她,道,“太子妃到底想说什么?”   “秦嬷嬷在我的手里,她扛不住重刑,该说的已经说了,不该说的也全都说了。”陆念锦与她对视,沉下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   景妃闻言,彻底的变了脸色。不过很快,她又若无其事起来,垂眸笑道,“本宫只是秦嬷嬷从前的主子,她招认什么,与本宫又有何干?”   “娘娘果真沉得住气,”陆念锦嗤笑,“也但愿娘娘一直这么沉得住气。”   说完,她便打算直起身子。   同一时间,景妃突然出手,蒲扇般的白嫩大手死死的捏住她的手腕,狠狠地看着她,“是你,是你做了手脚,令本宫身材走样,是你对吗?!”   陆念锦冷笑不语,她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飞快的扎在了她手背的穴位上。   景妃只觉得手腕一麻,下意识的就放开了陆念锦的手,陆念锦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将银针收了回来。   她取针时用了巧劲儿,碰到了她下针处咫尺间的另一根经脉,景妃胳膊抽搐,不受控制的抬起手往自己的脸上打去,一下一下,声音清脆,不一会儿,她保养得宜,白生生的脸颊就被抽出了多道红檩子。   “你到底对本宫做了什么?”景妃又急又怒,她失态的瞪着陆念锦逼问。   陆念锦懒得理会她,她收起银针,往后退了几步,和萧询一起离开了御花园。   “还不快去请太医!”景妃看着陆念锦和萧询头也不回的离开,她一面抽打着自己,一面恼羞成怒的吼向阿槐姑姑。   阿槐姑姑不敢耽搁,呐呐的应了一声,直起身子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转过弯,景妃就恢复了正常,她跪趴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眼里一片血红,恨不能将陆念锦生啖了。   想她自幼尊贵,及笄后就进了宫,还从来没有人敢这般折辱她,陆念锦是第一个。   她是第一个!   一刻钟后,阿槐姑姑将太医请了过来,却是一个面生的新太医,姓宋,今年才从民间选拔上来的。   景妃看了宋太医一眼,冷淡道,“本宫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退下吧!”   “……是,娘娘,”宋太医迟疑了片刻,答应一声,躬身往后退去。   阿槐姑姑在景妃身边又跪了下去,关心的问,“娘娘您好了?”   景妃闭目道,“本宫被人算计的死死的,哪里有半点的好处!”   阿槐姑姑被骇得一震,不敢再说话。   另一边,陆念锦和萧询已经出宫,上了国师府的马车。   车厢里,萧询握着陆念锦的手,想着景妃方才失态的模样,试探着问,“锦儿,景妃那样谨慎的一个人,她害了你的生母,却肯留下你,你说她手里会不会留着能胁迫住你的把柄?”   陆念锦听萧询提到这个,眸光一闪,她想起景妃曾经给她的那封信。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那封信的内容是不是真的。   “难不成,你真有把柄在景妃的手里?”萧询见陆念锦沉默,他压低声音,意有所指的反问。   陆念锦抬起头,朝萧询看去,为难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萧询察觉到她的忐忑和为难,轻轻的覆上了她的手,柔声道,“锦儿,你还记得本宫跟你说过的话吗?我们是夫妻,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你若是有什么难办的事情,都可以直接与本宫说的,不管是什么事,本宫都不会嫌弃你,只要你说出来,本宫定然帮你解决了。”   陆念锦抿了抿唇,一脸尴尬。那时候她还没有将萧询放在心上,他说过的话她自然是不记得的。   “太子真的不会嫌弃我吗?”她又犹豫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睛,颤声反问,“就算我的出身下贱,比外室子还不如?”   “不会,在本宫心里,你只是本宫的太子妃,是本宫的妻子,也是本宫在这世间唯一可托付情爱的女人。”萧询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终于下定决心,将当初景妃给自己塞信,威胁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   萧询假作从来不知这一件事,蹙了眉,沉声问道,“信里写的什么?你确定是你生母的亲笔吗?”   陆念锦微微颔首,低了声音,落寞道,“我看过许多我娘留下的书籍,小札,那的确是她的笔迹,写信的纸也有些年头。”   “别怕!”萧询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道,“这件事交给本宫,本宫会帮你查清楚。”   “嗯,”陆念锦靠在他的怀中,轻轻的应了一声。   回到国师府,她将那封信找出来给了萧询,萧询展开看了一遍,又让她取了几本李槿致生前抄录过的菜谱和医书,对照着,认真的鉴别了一番。   最后确定,信的确是李槿致的亲笔。   陆念锦得到这个答案,心瞬间狠狠的沉了下去,她紧紧的抓着萧询的衣袖,难堪道,“太子,这……还有必要再查下去吗?”   萧询抬起手,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他望着她如水一般的眼睛,反问道,“你觉得你娘是个怎样的女子?”   陆念锦听他这么问,有些怔忡的回忆了片刻,道,“聪慧、贞静、知恩图报,坚强。”   “既是如此一个聪慧、贞静的女子,那你觉得她会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另一个男人吗?”   陆念锦沉默下来。是啊!以她娘的性子,若她腹中的孩子真是个奸生子,那她会留下那个孩子吗?留下来后,她又会温柔以待,视若明珠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所以,她的身世也有可能是清白的!想到这里,陆念锦眸光复又亮了起来,她神采煜煜的看着萧询,道,“我的身世,就有劳太子帮我查清楚了。”   萧询合上手中的书札,握住她的手,道,“好。”   顿顿,又补了一句,“本宫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   “多谢太子!”   “嗯?”萧询听到这个称呼,不满的觑了她一眼。   陆念锦咬着唇一笑,改口道,“多谢相公。”   “娘子客气——”萧询言笑晏晏的。   两人正说着话,芸姜托着一只木匣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欢喜道,“太子,太子妃,萧寺卿身边的长琴将紫藤府的地契、房契送过来了。”   陆念锦一听是紫藤府的地契、房契,眼睛都亮了,她朝芸姜招了招手,道,“快拿过来,让我看看。”   芸姜连忙将木匣子呈上。   陆念锦取出里面的两张薄纸,看清楚上面的字后,满足的抱在怀中——外公一手所创的紫藤府酒楼终于回到她的手里了。   萧询看着她欢喜成这个样子,面上也浮出几分笑意来,“就这么喜欢这座酒楼?”   陆念锦分了一个眼神给他,眼珠子一转,倨傲道,“这般别致的酒楼,谁不喜欢啊!”   “那你可想好让谁去做掌柜?”   陆念锦犹疑了片刻,道,“我心里倒是有一个人选,不过就怕她不允。”   “你说的是万夫人?”萧询沉吟了片刻,反问。   陆念锦嗯了一声,顿顿,又道,“不管她同不同意,我改日先问问罢。”   萧询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转日,萧询一大早就进了宫。   陆念锦用完早膳后,则让人备了车,她打算去桂子巷一趟,一则是看看黄大叔的腿恢复的怎么样,二则问问张氏,看她愿不愿意来紫藤府做女掌柜。   马车在黄家宅子外停了下来。   开门的还是上次那个阍者,慈眉善目,一看见陆念锦就笑了开来,带着她往厅堂走去。   厅堂中,黄家婶子匆匆赶了过来,到陆念锦面前后,她弯了膝盖就要跪下行礼,陆念锦忙拦住了她,道,“婶子不必多礼,您要是次次见我都跪,那我以后都不敢来了。”   黄家婶子一听她不敢来,又惶恐起来,急忙道,“太子妃别不来,民妇以后不跪就是了。”   “婶子,你还是叫我庭之罢。”陆念锦和黄家婶子分宾主坐下,柔声说道。   黄家婶子一脸忧郁,“这怎么好。”   “挺好的啊!我就喜欢婶子叫我庭之,”说着,她又问起黄大叔的身子。   提起这个,黄家婶子话就多了,“太……庭之,你那用石膏布固定骨头的法子极好,当家的再也不担心夜里睡得沉,接好的骨头错开了,这两个晚上,他睡的都很好,伤口长的也好。”   陆念锦点了点头,“那就好。”她又提出去看黄大叔。   黄家婶子一听,亲自领着她往东次间走去。   两人进屋的时候,黄大叔正醒着跟黄伦说话,看到她进来,父子两人脸上都漫出一丝欢喜来。   “草民见过太子妃!”黄伦起身行礼。   陆念锦道,“大哥还是和婶子一样叫我庭之罢。”   黄伦迟疑片刻,望着她清淡优雅的笑靥,低低道了声“好”。   “大叔这两天感觉如何?”陆念锦对黄伦点了点头,又错开目光,朝黄大叔看去。   黄大叔笑呵呵的,“喝了庭之你给开的药,伤口没那么痛了,晚上睡得也很好……你真是大叔的恩人。”   陆念锦弯了弯唇,上前又帮黄大叔把了下脉,检查了下石膏布的固定,确定一切都好,才回了厅堂。   黄伦为了避嫌,没有跟过来。   黄家婶子一脸温柔的看着陆念锦,询问,“庭之,你今儿能留下来吃饭罢?”   “今日倒是可以。”   “那我这就去买菜,你稍等片刻,不出一个时辰,我肯定准备妥当。”黄家婶子着急道。   陆念锦轻轻颔首,“婶子出去,莫忘了带个丫鬟,也好帮你拎东西。”   “嗯,婶子都听你的。”   陆念锦看着黄家婶子离开,待厅堂没人后,她低低吩咐了芸姜一句,“你去对面张府看看,若是万夫人在,就将她请过来,若是不在,就算了。”   芸姜答应了一声,朝外走去。   张府,明镜堂。   张氏确实在家,她今日正好来了葵水,小腹痛的厉害,便没有去铺子巡查。   芸姜过来的时候,她刚饮了一碗红糖姜水,勉强支起身子来,核算上个月的账簿。   听到月牙禀报太子妃身边的婢女求见,她立刻放下手中的账簿,忍着痛朝月牙道,“快,快请芸姜姑娘进来。” 第108章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想得美!   芸姜进来后,张氏一听是陆念锦请她过去,一口答应下来。她合起面前的账本,让月牙伺候她换了一身衣裳,上妆后,便去了黄家。   “民妇见过太子妃,给太子妃请安。”到厅堂后,她松了月牙的手上前请安。   陆念锦起身虚扶了她一把,握着她冰凉的手腕,下意识的问,“夫人的手怎么这么冷?”   张氏听陆念锦这般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声道,“每个月都有几日是这样的,太子妃不必记挂,我熬过去就好了。”   陆念锦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她是什么毛病,松开她的手,提点道,“夫人这几日万不可劳累,多喝些红糖姜水,入睡前再烫上半个时辰的脚,会舒服很多。”   张氏闻言,动容的拜谢。   “夫人不必客气,”陆念锦淡淡的道了一声,请她坐下后,又让丫鬟去准备热姜水。   张氏从张府走到黄家,路上吃了些风,眼下小腹正绞痛着,听了陆念锦的话,又是一番道谢。   热姜水很快端了上来,张氏吹开姜丝,趁热喝了一口,待身上那股子痛意稍缓,她放下茶盏,望向陆念锦问,“太子妃让芸姜姑娘叫民妇过来,不知是有什么吩咐?”   “夫人可知晓紫藤府?”陆念锦看了她一眼,容色淡淡的询问。   张氏一怔,“太子妃说的是朱雀大街上那座紫藤府酒楼?”   陆念锦点了点头,稍顿,又道,“现在,那座酒楼在我的名下。”   张氏在商号里磨练了一年,眼下一听陆念锦这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笑道,“太子妃是想让民妇帮您找几个掌柜的?”   陆念锦摇了摇头。   张氏狐疑的又问,“那敢问,太子妃的意思是?”   “我想让夫人做紫藤府的掌柜。”   张氏瞠目,一脸的不可置信,“让民妇来?”   “不错!”陆念锦望着她,认真道,“我很欣赏夫人的魄力,也信任夫人的为人。”   张氏抿紧了唇,肃容沉默下来。   陆念锦以为她不愿意,停了一瞬,又宽慰她道,“若是夫人有别的考量,也是无妨,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有说,万万不要为难自己。”   张氏听她这么说,忙道,“太子妃误会了,您肯相信民妇,将紫藤府交给民妇打理,这是民妇的荣幸,民妇又怎么会不识抬举,拒绝您呢。”   “那夫人的意思是?”陆念锦疑声问道。   “民妇愿意为太子妃打理紫藤府。”张氏看着陆念锦的眼睛,认真道,说着,她又解释,“民妇方才之所以没有立即回话,并非不愿意答应太子妃,而是太过受宠若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如此,我就先谢过夫人了。”陆念锦含笑道谢。   张氏还了一礼,“承蒙太子妃不嫌弃,民妇定竭尽全力的为太子妃效劳。”   陆念锦点了点头,想想又说,“今日可能不甚方便,改日你来国师府,我们再细说此事……”   “民妇听凭太子妃吩咐。”张氏笑着应了一句。   陆念锦微微颔首。   没多久,黄家婶子回来了,她自己提了一刀肉,身后的丫鬟抱了整整一筐的瓜果菜蔬。   见着张氏也在,她迎上前来,又是一番欢喜,寒暄过后,强留了张氏一起用饭。   张氏已经应承了陆念锦要到她手下做事,算是她半个下属,便侧首去瞧她的脸色。   陆念锦淡淡地笑了笑,道,“既然是婶子一番好意,夫人就留下来一起用午饭吧。”   “也好。”张氏点了点头,又转向黄家婶子,“我今日可要好好尝尝李姐姐你的手艺。”   黄家婶子娘家是姓李,她笑呵呵的应了一声,就去厨房备饭了。   陆念锦怀着身孕,不便下厨,便与张氏说起了别的……   另一边,皇宫里。   皇后自从得知宁妃住进乾元殿,头就针扎似的疼,好容易等到萧询进宫,宫门一开,她就让姚黄将人请了过来。   萧询跟着姚黄进了寝殿,刚打起帘子,就瞧见凤榻上戴着抹额,脸色苍白,恹恹靠在那里的皇后。   “母后,”他担忧的叫了一声,上前行了一礼,蹙眉关心,“怎一日不见,您就憔悴成这幅样子?可请了太医?太医怎么说的?”   皇后头疼得厉害,还未张口,眉头就先皱了起来。   一旁的宋迎见状,上前半步,替主子回话道,“启禀太子,娘娘昨儿听到宁妃被人抬进了乾元殿,就气的犯了头风。从昨日午后到现在,已经疼了一天一夜了,太医倒是请了几个过来,扎针的扎针,开药的开药,可就是全不顶用,反而疼的越发厉害了。”   萧询:“……”   他叹了口气,一面将自己腰上的玉佩解下来,让姚黄拿着这个去接陆念锦进宫,一面劝起皇后来,“宁妃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妾室,您乃中宫嫡后,身份尊贵,又稳如泰山,跟她有什么好计较的,没得失了自己的身份。”   皇后揉着头,一脸苦色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人就是这样,劝别人时头头是道,劝自己时却怎么都过不了这道坎。”   “乾元殿是帝后大婚的宫室,便是我这个从承天门迎进来,祭告过太庙祖宗的原配嫡后,都只住过大婚那一夜,宁妃她算什么,她凭什么……”   说着,皇后又来了气,闷哼一声,头更疼了。   萧询见她疼成这样,无奈的走上前来,主动帮她揉起太阳穴,“您莫再气了,儿臣答应您,这两日就让宁妃搬出乾元殿。”   “你有什么办法?”皇后被儿子伺候着,缓了语气侧头问道。   萧询沉吟了片刻,说,“父皇为了宁妃动用龙撵原就不妥,御史台早就憋着一口气,再加上昨夜入住乾元殿,等会儿大朝会上少不得要热闹一番。”   “届时只要稍稍推波助澜,宁妃和她腹中的龙种就是众矢之的。”   皇后明白过来,抬了抬手,缓缓道,“御史台那些人是最不要命的,他们发起疯来,就是你父皇都要退避三舍。”   萧询嗯了一声,看着皇后头痛稍缓,他收了手,俯身握着她的手温和道,“母后一夜未睡,这会儿稍稍合会儿眼吧,等下也有精神见锦儿。”   皇后难得见到这般好脾气的儿子,她点了点头,“母后知道了,你快去前朝吧,莫误了一会儿的大朝会。”   “母后保重,儿臣告退。”萧询闻言,又行了一礼,才朝外退去。   皇后目送他离开,估摸着他出了坤宁宫,才收回目光,笑着看向宋迎姑姑道,“这孩子,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太子妃这个儿媳妇,本宫便也认了。”   宋迎姑姑抿唇但笑不语,私底下,却拢紧了手……   黄家,陆念锦终究还是没能吃上黄家婶子做的饭。   最后一道菜刚上桌,芸姝就带着姚黄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   行过礼后,陆念锦微微蹙起眉来,看着两人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芸姝看向姚黄。姚黄将萧询给她的玉佩拿了出来,上前两步递给陆念锦道,“回太子妃的话,奴婢是奉太子之命,接您进宫的……”说着,她又将皇后犯了头风,一天一夜没合眼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念锦听完后,哪里敢耽搁,她站起身来,冲黄家婶子交代道,“婶子也听见了,我现在必须进宫一趟,答应你的饭,只能以后再吃了。”   黄家婶子也不是不通情理的,闻言,忙道,“饭什么时候吃都可以,眼下还是皇后娘娘的身子重要,庭之你快跟这两位姑娘进宫去吧。”   陆念锦哎了一声,又朝张氏示意了一眼,才朝外走去。   马车是备好的,上了车,马车就直奔皇宫而去。   到了坤宁宫,连通报都省了,姚黄带着她直接进了寝殿。   寝殿中,皇后刚好又被疼醒了过来,宋迎姑姑一面将她扶了起来,一面道,“娘娘,太子妃到了,快让她给您看看……太子妃医术精湛,有她出手,您的头疼肯定能立刻缓解的。”   皇后靠在迎枕上,紧皱着眉头朝陆念锦看去,虚弱道,“锦儿,有劳你了,怀着身孕还要为了本宫来回奔波。”   陆念锦福身行了一礼,“母后言重了。”   说着,她走上前来,仔仔细细的帮皇后把了下脉,又问了她以往的病史,头疼的部位,时间,程度,以及怎么个疼法儿,皇后耐着性子,一一都回答了。   陆念锦沉吟了片刻,道,“母后这属于神经性慢性头痛,病发的诱因是燥怒不安,情趣波动过大,臣媳现在先为您针灸镇痛,然后再开药调理。”   皇后一听陆念锦有办法,当即道,“好,听锦儿你的。”   “劳烦姑姑去点盏灯来,”陆念锦侧过头吩咐宋迎姑姑。   宋迎姑姑应了一声,朝外退去,亲自拿了一盏紫金所铸造的宫灯进来,又用火折子点着了,递给陆念锦。   陆念锦将灯盏放在皇后榻边,从芸姜手里接过银针,细细撩过后,往皇后的头部扎去……   她下针又快又稳,不过片刻,皇后头上的几大穴位就刺满了银针,一旁伺候的宫女看的提心吊胆,陆念锦却是屏息凝神,目不斜视。   “娘娘现在感觉怎么样?”过了好一会儿,她将手中的针包递给芸姜,望着皇后问道。   皇后舒了口气,闭着眼睛道,“被你这么一扎,好多了,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像卸下千斤重担似的。”   陆念锦微微松了口气,又吩咐姚黄,“请姑娘去取纸笔过来,记一下药方。”   姚黄朝外退去,没多久,便取了笔墨纸砚过来。   陆念锦侧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开始记罢。防风二分,荆介二分,川芎二分,白芷一分,天麻一分,羌活一分,煅石膏二分……”   她的语速适中,姚黄正好跟得上。   “太子妃请过目,”抄完后,姚黄吹干笔迹,将药方递给她检查。   陆念锦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转手将药方交给了芸姜,吩咐道,“你脚程快,便替姚黄姑娘跑一趟,快快抓药回来。”   “是,姑娘!”芸姜答应一声,接了药方就朝外退去。   姚黄束手站在一边,因着陆念锦给了她台阶下的缘故,倒也不是太尴尬。   半个时辰后,拔针的时间到了,陆念锦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将皇后头上的银针都取了下来。   银针取下后,皇后的精神又松快了几分,她重新靠在迎枕上,温和的朝陆念锦笑了笑,“你这手下针手法,倒是比梁医正还要敏捷老辣。”   陆念锦将叠放在一旁的毯子展开来给皇后盖上,容色淡淡道,“孰能生巧罢了,梁医正也有梁医正的好,论起看诊经验,我便不及他。”   “你这孩子,”皇后嗔了她一句,感慨道,“也是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本事,却不自矜自傲。”   陆念锦笑笑,转了话题道,“娘娘头疼的这般厉害,早膳应当还没用吧?喝药前最好还是先吃上一点容易克化的东西。”   芍药站在一旁,适时插嘴道,“小厨房里有炖了一整夜的鸡汤,娘娘不若进上一碗?”   皇后默了片刻,疲惫道,“如此也好。”   芍药躬身推了下去,没多久就端了一盅鸡汤,并几碟素菜,一碟蒸饼进来。   皇后倚着凭几吃了有一小半。   吃完后,就困倦的打起了呵欠。宋迎姑姑见状,忙向芍药使了个眼色,“端下去罢。”   芍药将碗碟端了下去。   宋迎姑姑扶着皇后靠在明黄色的大迎枕上,在她耳边说道,“芸姜那边的汤药应是快煎好了,娘娘再撑一会儿,喝了药睡。”   皇后点了点头,缓了口气,又向陆念锦招了招手。   陆念锦上前,在床边的锦杌上坐下。皇后握着她的手问,“这个孩子可还好?有没有闹你?”   陆念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按着自己的小腹道,“才刚刚一个月,还没到闹人的时候,得过阵子才知道。”   “好孩子,”皇后在她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询儿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能嫁给太子,也是臣媳的福气。”陆念锦弯了弯眉眼,轻声说道。   皇后忍不住笑起来,打趣道,“你们两个这就叫珠联璧合,天生一对,璧人一双。”   “母后!”陆念锦脸上带着羞涩的微笑,嗔了一句。   皇后眼底的笑意更深。   两人又说了会儿别的。   约莫两刻钟后,芸姜端了煎好的汤药进来,陆念锦检查过,确定没有问题,才亲自喂给皇后。   皇后喝完药,精神越发倦怠,陆念锦有眼色的站起身,提出告退。   “回去的路上小心点。”皇后没有挽留,只是看着她,不舍的交代道,回头又点了姚黄一眼,“你替本宫送送太子妃,务必确保太子妃平安回到国师府,再回来复命。”   “是,娘娘。”姚黄答应了一声,躬身陪着陆念锦朝外走去。   出了坤宁宫,一行人正好和要进坤宁宫的福公公撞上。   “老奴见过太子妃,给太子妃道喜!”福公公反应过来,利落的上前行礼。   陆念锦知道他道的是什么喜,温和的看了他一眼,道,“多谢公公。不知您来坤宁宫是……”   福公公抱着拂尘笑着回话,“昨日宁妃动了胎气,皇上缓过来后就下旨申饬了协理六宫的景妃娘娘,并夺了她代管的凤印,这不,一大早又让老奴将封印交还给皇后娘娘。”   这还真是个好消息。   “那我就不耽搁公公了,公公快去吧!”陆念锦微微颔首,说道。   福公公又行了一礼,目送她走远,才进了坤宁宫。   坤宁宫寝殿,皇后原本都要睡了,宫人却进来禀告福公公求见,来归还凤印。   皇后一听,满身的疲惫立刻一扫而空,她坐起身来,欢喜的看向宋迎,道,“快服侍本宫更衣。”   “是,娘娘,”宋迎姑姑面上也露出几分欢喜来,和芍药一起服侍皇后更衣上妆。   大殿里,福公公终于等到皇后出来,他扯出抹笑来,上前行了一礼,道,“奴才见过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摆了摆手,在凤座上坐下,明知故问道,“公公今日怎么过来了?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示下?”   “娘娘大喜!”福公公一开口就道了声喜,接着,他又从身后小太监手里将凤印接了过来,呈给凤座前的芍药,恭敬道,“皇上已经免了娘娘的禁足,并让奴才将凤印归还给娘娘。”   “原是此事,”皇后听福公公说完,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欢喜来,示意芍药将凤印接下,又好生谢了福公公一番。表示自己以后再不会让皇上失望,定然竭尽全力,好生打理后宫,不再让景妃之类的事情发生。   福公公拱手道:“皇上既然肯将凤印交还给娘娘,心里定然是相信娘娘的。”   “承蒙福公公吉言,宋迎!”皇后说着,叫了宋迎一声。   宋迎姑姑会意,上前将一个绣着锦鲤的荷包塞给福公公。   福公公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从善如流的收下了荷包,收进袖筒,略顿,又道,“皇上那边还等着奴才伺候,奴才就不叨扰皇后娘娘了。”   皇后笑着颔首,又扫向宋迎,“你替本宫送送福公公。”   “是,娘娘。”宋迎应了一声,陪着福公公朝外走去。   等她再回到大殿时,皇后正轻抚着手中的凤印,看到她进来,她眼底闪过一抹锐利,抬起头来冷声道,“宋迎,你即刻派人晓谕六宫,从明日起,六品以上的妃嫔全部需得至坤宁宫请安。”   宋迎姑姑察觉到主子的改变,凝滞了片刻,微微颔首道,“是,奴婢这就安排人去六宫传话。”   半个时辰后,六宫主位就都得到了皇后复起消息,众人反应各不相同,有的坐着步辇去了漪澜宫,有的则暗暗送信到重华宫,想问问这两位大佬的意见……   漪澜宫中,陆贵妃到现在都还没查到萧德的行踪,派出去找的人也联系不上,正上火着,骤然接到要去坤宁宫请安的口谕,整张脸都黑了,坤宁宫的宫女刚走,她就狠狠的砸了一只香炉,怒声喝道,“还真是上杆子的给本宫添乱,本宫就不去,她江柔又能如何!”   说着,她又瞪向婉华姑姑,狠声道,“另外通知林昭仪,丽嫔,云贵人,让她们明日也都不准去!本宫倒要看看,那贱人这出独角戏要怎么演!”   婉华姑姑知道自家主子近来心情不好,听她这般吩咐,也不好再劝,只得答应一声,朝外走去。   等林昭仪、丽嫔、云贵人一行妃子赶到漪澜宫后,得到的便是这样的吩咐。   她们几个都出身武将世家,父兄皆在陆赫手底下谋官,也不敢反驳,呐呐的应了,便离开了漪澜宫。   重华宫跟漪澜宫比起来,就安静多了。   景妃坐在罗汉床上,脸上没多少怨念,反而有些心事重重。   “娘娘,陈嫔和袁贵人她们还等着您拿主意呢?明日咱们到底要不要去坤宁宫请安,若是去的话,又要几时过去?”   景妃挑了挑眉,没有回答阿槐姑姑的问题,而是看向她,轻声喃道,“你说,十九年前的事情,皇后是不是也知道了,本宫总觉得,她这次是冲着本宫来的。”   “这、这不可能吧?”阿槐姑姑变了脸色,蹙起眉来,“皇后不问宫务多年,六宫都被陆贵妃把持着,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事?”   “可若是陆贵妃着人透露给皇后的呢?”   阿槐姑姑摇了摇头,掂量了一会儿,沉声道,“皇后和陆贵妃势若水火多年……那件事,就算陆贵妃肯透露,那也要皇后肯信。”   景妃听阿槐姑姑这么一着,又不确定了。   “罢了罢了,不管如何,明日先去瞧瞧吧。”又过了一会儿,她烦躁的说。   阿槐姑姑一愣,“娘娘的意思是打算去坤宁宫请安?”   景妃点了点头。   阿槐姑姑又道,“那奴婢这就让人去送信儿给陈嫔和袁贵人她们,好叫她们提前准备着,明日莫要过去晚了。”   “不必,”景妃打断了阿槐姑姑,眸光阴沉的看着她,“本宫的意思,本宫去,她们不去。”   阿槐姑姑不解,疑惑的看着自家主子,。   景妃哂笑一声,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轻声反问,“陆贵妃性子高傲,又把持了后宫这么多年,你觉得明日,她会老老实实的向皇后屈膝请安吗?”   阿槐姑姑想了想,“以陆贵妃的性子,只怕不太可能。”   “这就是了,”景妃眼眸黑而幽深,充满了算计,轻叩着矮几道,“陆贵妃非但自己不会去,她也不会让林昭仪,丽嫔,云贵人她们去。明日便正好让皇后瞧瞧,陆贵妃的能耐究竟有多大。”   最好这两位鹬蚌相争,厮杀不休,这样,她就能躲在暗处渔翁得利了。 第109章 紫藤府重新开张   景妃想得很美好,可次日请安,皇后却只留下了她一个人,并借着为宁妃腹中龙种祈福的名义,将她拘在坤宁宫后殿的佛堂里,抄了一整日的经文,直到入夜了才放她离开。   走出小佛堂的时候,她两条腿都在打颤,手腕更是酸疼的不像自己的,可皇后却言笑晏晏的看着她,道,“祈福一事,最讲究诚心,明日寅时,宋迎会在小佛堂恭候妹妹,妹妹可别误了时辰。”   景妃听了皇后的话,心里酸到发苦,却不敢拒绝。她在皇上那里的印象已经不能再雪上加霜。   “回娘娘的话,嫔妾是诚心为宁妹妹和她腹中的孩子祈福的,定不会误了时辰。”她屈辱的低下头,险些咬碎满口银牙。   皇后得了准信,朝她摆了摆手。   景妃搭着阿槐的手退了出去。   回到重华宫,她关上门,反手就狠狠甩了阿槐一巴掌。阿槐被她打得摔倒在地上,又爬起来,跪在她脚下。   景妃犹不解气,一脚踩在她的左手腕上,用力碾着,怒声道,“你说皇后不知道十九年前的事,她要是不知道,能这样折辱本宫?”   “娘娘饶命,是奴婢不该胡言乱语,”阿槐承受不住景妃的碾压,带着哭腔哀求道,“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求娘娘饶过奴婢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要本宫饶过你?”景妃冰冷的看着她,在她面前蹲下来,用力的捏住她的下巴,“可谁又能饶过本宫?”   阿槐对上景妃残忍的目光,倏地打了个寒颤,浑身都紧绷起来。   景妃用力的甩开她,“去取针来!”   阿槐姑姑是知道景妃的手段的,眼底的恐惧更深,膝行着朝后退去,从博古架上的木盒中取了一把缝衣针,交给景妃。   景妃接过缝衣针,狠狠的朝她背后扎去,阿槐不敢叫出声来,死死的咬着牙,直将下嘴唇咬的鲜血淋漓,满嘴都是铁锈味。   “下去吧!”半个时辰后,景妃终于发泄够了,让她退下。   阿槐姑姑浑身脱力,仿佛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朝外走去。   次日寅时初,她又状若无事的出现在寝殿,服侍景妃起身,往坤宁宫而去……   漪澜宫,陆贵妃得知景妃的惨状时,痛快淋漓的冷笑了几声,拍案道,“景妃这个贱人终于遭了报应了!”   婉华姑姑侍立在一旁,正欲开口附和,这时,外面跑进了一个人影,是三皇子府的大太监德庄。   看见德庄,陆贵妃和婉华姑姑都变了脸色,“你怎么进宫来了,可是三皇子有消息了?”婉华姑姑凛声问道。   德庄跪在地上,慌张道,“回娘娘的话,三皇子找到了。”   “德儿在哪里?”陆贵妃猝然起身,急声问道。   德庄嗫嚅着,难以启齿。   “你这奴才,哑巴了吗?”婉华姑姑见状,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喝道,“还不快回娘娘的话。”   德庄这才梗着脖子道,“三皇子……他是在温阳郡的南风馆被找到的,虎镶卫找到人时,三皇子他已经是馆里的头牌了……”   陆贵妃听完德庄的话,一口气上不来,怒红着脸,险些晕厥过去。   婉华姑姑也变了脸色,她一面阴着脸给陆贵妃顺气,一面追问,“那现在三皇子人可回来了?”   德庄吞了口唾沫,颤着声,“接是接回来了,只是在南风馆的时候用了太多的药,主子……已经离不了男人了……”   “离不了男人,这是什么意思?”陆贵妃到底是个大家闺秀,不明白花街柳巷的规矩。   可婉华姑姑却是懂的,她低低的在陆贵妃耳边说了几句。   陆贵妃听完后,怒不可遏道,“畜生!那些畜生!本宫要奏明皇上,将他们统统凌迟处死!”   “娘娘息怒!”婉华姑姑在陆贵妃脚下跪了下去,急声道,“三皇子的前途不可限量,他身上容不得一丁点儿的污点,娘娘若是真疼三皇子,绝不可将这事告知皇上。”   陆贵妃听婉华姑姑这般说着,用力一甩袖子,眼眶通红的看着她道,“那你要本宫如何?”   婉华姑姑仰头望着陆贵妃,须臾,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冷声道,“全部灭口。”   陆贵妃:“……”   她瞳孔皱缩,望着婉华姑姑,良久后,寒声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务必……务必将知道德儿身份的人全部灭口。”她的儿子以后是要将储君取而代之的,决不能留下丝毫的污点。   婉华姑姑见主子冷静下来,沉吟片刻,又道,“光这样还不够,娘娘得再寻一个人,顶了那花魁的身份。”   陆贵妃眸光一深,“你的意思是,将所有的脏名污名都移花接木到那个人的身上?”   婉华姑姑颔首,“正是!”   “那这件事便一并交给你!”陆贵妃弯下腰,亲自将婉华姑姑扶了起来,握着她的手交代道,“还有,这段时间,德儿的日子想来应该不太好过,你等下便跟德庄一起出宫去,帮本宫好好的看着他,等他好些了,你再回来。”   “奴婢遵命!”   陆贵妃又看了跪在地上的德庄一眼,凤眸一寒,威胁道,“你是本宫信任的人,也是三皇子府的大总管,三皇子府本宫就交给你了,若是有人出来乱嚼什么舌根子,本官只管寻你问罪!”   “奴才记下了……”德庄答应着,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   “去吧!”敲打完德庄,陆贵妃强忍着悲痛,又冲婉华姑姑温柔的交代了一声。   婉华姑姑福身拜谢,转身朝外退去,德庄磕了个头,也跟了上去。   国师府,陆念锦回到洛神苑,已经是午后了。   坐了一路的马车,她浑身倦怠的很,看过极儿,饮了一盏玫瑰露就睡下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芸姜,”她哑着嗓子冲外叫了一声,芸姜很快进来,点了灯盏,挂起帷帐,笑着道,“姑娘醒来了,渴了吧?奴婢去给您倒杯温水来,喝了再起身。”   陆念锦点了点头,芸姜很快端了杯温水过来,她喝了两口,原本干哑的嗓子舒服多了。   “太子还没回来吗?”放下茶盏,她轻声问道。   芸姜一面服侍她穿外裳,一面道,“还没有呢,不过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在灶上温着呢,姑娘自己先吃也行,等太子回来一起吃也行。”   “那就等太子回来一起吃罢,”陆念锦说,“我现在还不大饿。”   “那姑娘现在是……”   “去药房罢,”陆念锦道,“万夫人宫寒,我想调制一些暖宫止疼的丸子给她。”   芸姜站起身,笑了笑,“姑娘待万夫人可真好。”   陆念锦没有言语,扶着她的手朝外走去。   次日,张氏收到陆念锦给她调制的几瓶子药丸时,自是感激不尽,若非陆念锦不在她面前,她只怕都要哭出来了。   她这一生亲缘单薄,爹娘皆早早过世,还没有及笄就嫁进了万家,万重是个公子哥儿,嫌弃她端庄有余,妩媚不足,夫妻感情平平淡淡,从无体贴,婆婆又是个强势的,恨不得将她踩进泥里。   这么多年来,除了月牙这些娘家家仆,陆念锦算是第一个肯关心她,照顾她,将她放在心上的人,她真是恨不得用自己的所有来回报她。   更遑论,她对她的恩情不止这些,她还救过她和平平安安三条命。   这般想着,张氏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很重大的决定。   陆念锦是在五天后,才知道张氏的疯狂举动的,她堂堂金陵第一首富、万大官人的嫡妻竟然主动入了奴籍,将自己卖给了她。   也就是说,以后她这个人,她这条命,都是属于国师府,属于她的。   “夫人这又是何苦?”陆念锦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说道。   张氏却是一派轻松的模样,“太子妃不必放在心上,入奴籍,一个铜板卖身给您,是我心甘情愿的。这也是我对您无价信任的回报。”   陆念锦:“……”   良久后,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然你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吧!就当这份奴契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你什么时候反悔了,再来找我要就是,我绝不会为难你的。”   “多谢太子妃!”张氏由衷的感激道。   接着,两人又说起紫藤府重新开张的事。   大的条框说完后,陆念锦向芸姝使了个眼色,芸姝立刻递了一本小札过来。   陆念锦将小札递给张氏,道,“这是我写的紫藤府具体章程,包括一二楼菜谱,三楼玩乐和四楼客栈的安排,你仔细看看,若是没有问题,就尽快安排,最好赶在中秋开张,好承办一些大宴,将名声打出去。”   张氏将小札接了过去,仔细看过后,道,“这上面有许多菜式,都是我从前不曾听过,见过的。”   陆念锦淡淡笑了笑,端起手边茶盏饮了一口,道,“我外祖父曾是蜀州很有名的大厨,我娘也极擅长厨艺,她过世得早,没给我留下太多东西,只有几箱子菜谱和医书聊作慰藉,看得多了,难免有些心得。”   张氏听她这么说,脸上浮起一抹黯然,“抱歉,令太子妃触景生情了。”   “无妨,”陆念锦放下茶盏,摆了摆手,“这些年,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张氏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看完陆念锦写的小札,越往后看,她的内心就越震撼,看完后,她激动的望着陆念锦道,“有太子妃坐镇,我们的紫藤府开张后一定会比之前的紫藤府火爆十倍,哦不,百倍的。”   “但愿吧。”陆念锦道,“其实,除了酒楼,我还想做成药生意,首饰、衣料生意……”   张氏听她这般说,微微的蹙起眉来,片刻后,疑声试探道,“太子妃,您不会是和孟大小姐有仇吧?”不然怎么想做的全是孟清庭的对家。   “我若说是呢?”陆念锦目光如水的望向张氏,反问。   张氏爽朗一笑,“我都已经是太子妃的人了,自然得帮着太子妃。”   陆念锦点了点头,“有劳夫人,届时这几处铺子开张,便一处给你两成干股,你意下如何?”   张氏并不十分在意这些,陆念锦是她的救命恩人,就是给她白干,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当下便只道,“全凭太子妃做主。”   说完正事,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交给陆念锦道,“还未恭喜太子妃再次有孕呢,这只簪子,就当是我的贺礼了。”   陆念锦接过锦盒,红色的丝绒布上,躺着一汪流动的白玉,温温润润,水头十足,一看就是极品的羊脂玉雕琢而成。   “这是我祖母在世时,给我备下的嫁妆,据说是前朝的贡品,朝代更迭时才流出皇宫的。”张氏含笑解释着白玉簪子的来历。   陆念锦觉得有些贵重,欲要推拒,张氏却道,“跟太子妃对我和平儿、安儿的恩情比起来,这簪子不过就是个身外之物,实在轻薄,太子妃就收下吧。”   她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陆念锦只能收下。   这时,乌金已经西坠,张氏估计着太子差不多快回来了,便提出了告辞。   陆念锦知道她的用意,看向芸姝,道,“你替我送送万夫人。”   “是,姑娘!”芸姝答应了一声,领着张氏朝外走去。   张氏走后,陆念锦站起身来,扶着芸姜的手也活动了一会儿。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看向芸姜道,“浣溪这几日如何了,你可知道?”   芸姜道,“奴婢让小环帮忙盯着,听她说,浣溪服了姑娘给开的药,现在浮肿已经退了,脸上的斑点也淡了,陈伏从前两天开始,又搬回去睡了,红芍、红药几个丫鬟被敲打过,也不敢再往陈伏跟前凑着争风吃醋了。”   “那就好,”陆念锦听说陈伏肯痛改前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的是,陈伏的痛改前非完全是被迫的。   他是在受了整整五天的熬鹰之刑,实在扛不下去,才转了性子的。   说完浣溪,没多久,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萧询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他这几日回来的都很晚,陆念锦迎上前去,忍不住好奇道,“太子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萧询抬起手,在她发心上揉了揉,道,“父皇今日正式下了旨意,封江心月为公主,和亲樱花国,江秋月和清姚为陪嫁侧妃,三日后,送行大宴过后,墨明仁就要带着一妻两妾启程回樱花国了。”   陆念锦点了点头,“他这一走,秋闱就要开始了吧?”   萧询嗯了一声,拉着她在罗汉床上坐下后,又说,“本宫知道你看重黄家人,前几日,本宫送了个大儒去黄家,此次秋闱,希望你这个大哥能考个好名次,届时,才好正经走动。”   陆念锦眸光一亮,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子是想让大哥成为我的依靠?”   萧询觑了她一眼,“难不成你想靠陆家?”   “靠陆家?”陆念锦轻嗤,“我又不是傻子,陆家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萧询:“……”   陆念锦话出口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秃噜嘴了,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别过脸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这几日,母后的头疼如何了?还有没有再犯?”   萧询哂然一笑,“有你出手,自然是药到病除。”   “哦,”陆念锦闷闷的应了一声,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阿苑进来催晚膳了。   陆念锦逮到台阶,立刻顺着杆子下了。   因无动大师过世不足一月的缘故,陆念锦特意交代了厨房继续吃素。   是以,今日的膳食仍是清一色的素,陆念锦怀着身孕,倒是爱吃些清淡的东西,萧询重口,饭量难免轻了很多。   陆念锦瞧他这般模样,放下玉箸,试着道,“要不,我亲自下厨给太子准备几样膳食?”   萧询听她这么说,抬起头来朝她看去,轻轻摇了摇,道,“不必,你怀着身孕,本宫怎么舍得你继续下厨。”   “那就算了,”陆念锦也不勉强。   用完晚膳,两人照旧去园子里消食。   慢走了两刻钟的功夫,陆念锦累了,仰起头冲萧询道,“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萧询点了点头,牵着她往洛神苑的方向走去,快到洛神苑的时候,他突然握紧了她的手,道,“九月初三是承国公的生辰,你的寿礼可准备好了?”   陆念锦闻言一怔,“还、还没有。”   “这几日就让人开始准备吧。”萧询提点道,“届时本宫陪你一起回去。”   他可没有忘记,去年老夫人过生辰时,她遭遇的事情有多惊险,要不是他一时心软,令玄一几个跟着,暗中保护她,只怕现在,她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陆念锦知道古代最讲究的就是孝道,长辈可以不慈爱,但是晚辈却不能不孝顺。   承国公的寿宴,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必须得去,哪怕爬也得爬回去,不然御史台的那些言官绝对不会放过她,陆贵妃和景妃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说着话,两人就到了洛神苑。   萧询将陆念锦送进去,便回了前院,他还有一些邸报要处理。   时间一转,就到了三日后的大宴。   这般隆重的宴会,陆念锦自然是要进宫的,因为她怀着身孕,特意将四个芸都带上了,以防万一。   照例,她先去的是皇后的坤宁宫。   江溶月比她早到一步,正抱着皇后的胳膊说话呢,看到她进来,她脸上明显闪过一抹不自然,停了一下,才起身拜道,“溶溶见过表嫂,给表嫂请安。”   陆念锦看了眼她脸上薄如蝉翼的面纱,许是上了妆的缘故,先前狰狞的伤口瞧着平整了很多,隔着一层朦朦胧胧,几乎看不出受伤的痕迹,反而多了几分美人如花隔云端的美感。眼睛妆容也比以前精致,不愧是上京第一美人。   “表妹不必多礼,”她收回目光,淡淡叫起。   江溶月直起身子,等她坐下后,复又在皇后身边坐了下来,摸着脸道,“多亏了表嫂给我调制的药膏,不然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法见人了。”   陆念锦看了她一眼,“那六瓶祛疤膏是母后对表妹的一番心意,表妹要感谢也该感谢母后的。”   江溶月并不知道皇后出了银票这件事,她诧异的朝皇后看去,皇后见状,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本宫是要给太子妃三万两银票的,不过她没有收。”   江溶月闻言,脸上表情不自在起来,呐呐道,“表嫂一向是孝顺的。”   皇后深有同感,“你说的是,你表嫂和你表哥都是极孝顺的,你们三个都是好孩子。”   因为和陆念锦关系的好转,皇后现在已经不执着于将江溶月塞进东宫了,她现在更想跟陆念锦相处好了,不然以后,她要是再犯了头风,她不给她治,这可怎么办?   头疼可是能要了人命了!侄女再重要,能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吗?   江溶月并不知晓皇后为何对陆念锦变了态度,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酸涩极了,明明之前,姑母心里只有一个她,就连表哥的地位都要往后排,可忽然间,她这个表嫂的地位竟然超过了她。   这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皇后跟江溶月向来亲近,只消一眼,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她皱起眉,疑惑的看向她,关心道,“溶溶,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来看一看?”   “没有,”江溶月听皇后询问,连忙摇头解释,“姑母,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觉得,您和表嫂的感情越来越好了,只怕再过上几年,就连我在您心里的地位都不如表嫂了呢!”   她半真半假的说着,一半是撒娇,一半是试探。   皇后摇头哂笑,嗔怪了她一句,“你这孩子,本宫就你表哥这么一个孩子,他的太子妃,可不就等于本宫半个女儿!本宫能不疼你表嫂吗?” 第110章 失去太子妃,儿臣绝不独活!   江溶月听了皇后的话,心狠狠一沉,宽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拢了起来,胸口憋闷极了。   陆念锦却仍是平平淡淡的模样,她和江溶月不一样,她从未想过要和皇后亲如母女,唯一的盼望不过是不为敌罢了。她若对她好,她就对她亲近一些,她要是对她不好,她对她疏远一些也就是了。   “姑母对表嫂这么好,表嫂就不感动吗?”她正走神着,江溶月忽然开口,望着她问了一句。   陆念锦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嫉恨,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感动……因为我会对母后更好。”   江溶月:“……”她用力的咬了咬下唇,幽怨又委屈,“表嫂的意思是我对姑母不够好,净给姑母添乱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陆念锦无奈的摇了摇头,略顿,又道,“另外,好心的提醒江表妹一句,脸上有伤的时候最好不要上妆,不然的话,是会化脓溃烂的。”   “你、表嫂你说的是真的?”江溶月听到化脓溃烂几个字,一下子变了脸色,惊恐的问道。   陆念锦点了点头,不疾不徐道,“时下的妆粉为了美白,或多或少都添了铅粉,铅粉有毒,在脸上糊的时间长了,自然会烂脸。”   “可是,姑母不也用的江南阁的妆粉吗?”她眼睫忽闪着,朝皇后看去。   皇后被侄女这般看着,想到她夜里卸妆后的肤质,倒抽一口凉气,微顿片刻,又转向陆念锦道,“锦儿,既然你知道铅粉对皮肤不好,那你可知如何调理?”   “自然,”陆念锦微微颔首,看着皇后道,“改日臣媳进宫跟母后细说。”   皇后一听,连声道好,随后又望向一脸苦色的江溶月,道,“既然脸上涂着妆粉不好,溶溶你还是洗了去罢?”说着,她朝姚黄使了个眼色。   姚黄答应一声,扶起江溶月就朝后殿走去。   很快,江溶月就卸了妆,等她再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瘢痕就显现出来了,一片红,一片紫的,看着可怖极了,那方薄薄的棉纱根本就遮不住。   皇后一瞧,皱起眉道,“你这样子也没法参加大宴,本宫让人送你回去吧!”   江溶月能说什么,她只能强打起精神,道,“姑母,溶溶还想留在宫里陪您一段时间,”说完,怕皇后不同意,她又补了一句,“您总不至于有了表嫂,就再也不疼溶溶了吧?”   皇后只得道,“那让姚黄带你去偏殿歇着。”   “好,”江溶月脆声应道,“等姑母参加完大宴,我再过来陪姑母,今晚我们一起睡。”   皇后:“……”跟这么个丑八怪睡,晚上不会做噩梦罢?   “姑母?”江溶月见皇后迟迟没有回复,忍不住叫了一声,委屈的摸着自己的脸,道,“姑母,您该不会是嫌弃我吧?”   皇后对于这样一张脸的确是嫌弃不已的,但是想到这是自己的亲侄女,她又忍了下来,面色复杂的看着她,安慰道,“傻溶溶,本宫是你亲姑母,怎么会嫌弃你呢,本宫是怕自己晚上翻身,不小心压到你的伤口。”   正说着,芍药从外面走了进来,跪地道,“娘娘,章华殿大宴已经开始了,您和太子妃该过去了。”   皇后一听,也不再跟江溶月纠缠了,她直接看向姚黄,吩咐道,“好好伺候郡主,万不可怠慢!不然本宫拿你是问!”   “是,娘娘,”姚黄答应了一声,带着江溶月往偏殿走去。   皇后则是看向了陆念锦,一脸温柔道,“锦儿,我们走吧!”   陆念锦站起身来,扶着皇后一起朝外走去。   两人到章华殿的时候,除了皇上和萧询,该到的后妃宗亲几乎全到了。   皇后朝首位上的龙凤大椅走去,陆念锦则是在皇上下首的第一张条案后落了座。   没多久,萧询陪着皇上过来了。   殿中所有人全部站了起来,向皇上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摆了摆手,“众爱卿平身,王子平身。”   所有人重新落了座,萧询也在陆念锦身边坐了下来。   “今晚莫要离开坐席!”条案下,他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   陆念锦闻言,微微挑起眉来,“太子这是何意?”   “上次清姚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他说的是上次大宴,清姚伺候樱花国王子更衣,却被墨明仁占有的事情。   陆念锦还有些印象,再想到那日更衣时外间的吵闹,她眉头拧的更紧,“太子的意思是,陆贵妃她想让我去和亲?”   萧询捏着她的手用了几分力道,“不是让你去和亲,她是想要了你的命!”说着,他沉声又道,“若你当时真中了圈套,为了皇家颜面,父皇绝对不会给你辩解的机会,他会直接赐死你。皇家的规矩就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陆念锦打了个哆嗦,凉凉的说道。   萧询察觉到她的后怕和愤怒,声音压得更低,安抚道,“锦儿,别怕,有本宫在,谁也休想算计了你。”   “……假如,我是说假如,那一日,我要是真的中计了呢,太子会如何选择?”隔了很久,陆念锦侧头看向萧询,眼中含着雾气,有些缥缈的问道。   萧询听她说着,只要想到那个可能,他的眼里就泛起杀气来,条案下,捏着她的手用力至极,像是要将她手腕攥得废掉。   “太子会怎么做?会杀了我吗?”陆念锦追问,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萧询对上她执拗的眼睛,又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没保护好你,是本宫无能!若真走到那一步,父皇面前,本宫会拼了命的保住你,你生,本宫生,你死,本宫死。”   陆念锦与他四目相对,听他压低声音郑重的说出这些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击中了一般,眼泪从她眼眶流了出来,怎么止也止不住,透过他清冷却缱绻的眼眸,她仿佛看到他拔剑和皇上对峙的模样。   剑就横在他的脖颈,殷红的鲜血簌簌流下,他执拗的看着皇上,冰冷道,“您要杀陆念锦,除非踩着我的尸首。”   “太子妃怎么哭了,莫不是跟太子吵嘴怄气了?”忽然,陆贵妃的声音在大殿中响了起来。   顷刻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念锦这一桌上。   陆念锦也是这时,才回过神来,她暗下萧询为她拭泪的手,站起身道,“回父皇、母后,陆贵妃,我并没有跟太子怄气。”   “那太子妃为何在大宴上泪流满面,莫非你是舍不得樱花国王子?”作为陆贵妃的头号狗腿子,宁妃捂着还没有显怀的小肚子,嬉笑着说道。   陆念锦忍不住皱起眉来,冷冷的看着她,道,“宁妃娘娘若是不会说话,就让会说的人来说。”   “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宁妃变了脸色,没好气的质问。   陆念锦懒得再理会她,直接朝皇上看去,意思十分明显——父皇你确定要让这个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继续搅和大宴吗?   皇上何其聪慧,只一瞬,就读懂了陆念锦的眼神,他黑下脸来,看向宁妃身边的绿芜道,“你家主子身子既然不舒服,就没必要强撑着领宴了,扶她回去好好的歇着。”   绿芜怔了片刻,才上前领旨,要扶宁妃回去。   可宁妃这么一个目光短浅,好面子的人怎么可能走,她一巴掌打开绿芜的手,看向皇上,嗓音甜腻又委屈道,“皇上,臣妾的身子好多了,腹中的小皇子也乖得很,没有闹臣妾,臣妾撑得住的,再说了,领宴也只是坐着吃吃喝喝,看看表演,臣妾……”   “绿芜!”皇上不等宁妃说完,就打断了她,冷冷道,“还不服你主子回去。”   “是,皇上!”绿芜颤声应了一句,小声在宁妃耳边急促道,“娘娘,皇上已经发怒了,眼下是看在小皇子的面子上,才给您一个台阶下,您要是再不走,皇上就该让人拖您了,届时咱们启祥宫只怕更没面子。”   宁妃听了绿芜的劝告,终于放弃了挣扎,半推半就的被她扶了下去。   出了宁妃这一茬,剩下的人也不关心陆念锦为何哭了,只有萧询,在她坐下后,皱着眉问道,“锦儿,你到底为何哭泣?”   陆念锦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睑微红,神情复杂道,“刚才,太子回答完我的问题,我面前好像隐约闪现了……你说的那一幕,你真的,肯抗拒皇上,与我生死相随,我心中感触至深,便……”   便忍不住泪流满面了。   萧询听她说完,沉默了片刻,又忽然靠近她,在她耳边低低道,“你还记得有此敦伦后,本宫跟你说的,本宫也看到了很多影影绰绰的画面吗?你说,会不会我们前世就是夫妻,所以这辈子在做类似的事情时,就会有所感应?”   陆念锦听他这么一说,倏地又想起孟清庭来,她不就是有着前世的记忆吗?也许,她可以找个机会,问问她前世的事情!   萧询并不知道陆念锦的想法,见她走神,忍不住在桌下掐了她的腰肢一下,道,“太子妃在想什么?怎么不回答本宫的话?”   陆念锦被他一捏,这才回过神来,恼道,“我在想太子提到的前世……说不定,我们的前世还真的是夫妻。”   “太子还记得孟清庭的特殊吗?”说着,她又提起孟清庭来,挑眉道,“你觉得她像不像是那种没喝孟婆汤就投胎的人?”   萧询听了她的话,瞬间顿悟,“你的意思是,她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所以才能未卜先知那么多事情?”   陆念锦,“我是这么怀疑的。”   两人正说着话,皇后身边的芍药突然朝这边走来,到陆念锦身边停下来,福身,道,“太子妃,娘娘瞧您哭肿了眼睛,让奴婢带您去偏殿洗漱一番。”   陆念锦抬起头朝皇后看去,隔着一段距离,皇后冲她点了点头。   “那走吧!”陆念锦垂首,站起身来,跟着芍药一起朝外走去。   萧询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远,眉头微微皱起,朝芸姜使了个眼色,芸姜会意,带着芸荇暗暗跟了上去。   陆念锦被芍药领到了上次的偏殿。   更衣洗漱完,她正要离开,这时,一颗石子突然从房梁上弹了过来,她只觉背后一痛,下一刻,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房梁上两个劲装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房梁,在陆念锦倒地前,飞快的接住了她和她身边的芍药,没发出一点声音……   眼看着一刻钟过去,又一刻钟过去,陆念锦还没有出来,暗暗跟来的芸姜和芸荇不由着急起来,两人对过眼神,芸姜朝着偏殿里面,低低的叫了一声,“姑娘?”   里面没有一点回应。   芸姜脸色一变,她道了一声得罪,下一刻,抬起脚来就踹开了偏殿的门。   门一打开,里面的环境一览无余。   只见陆念锦和芍药两人横躺在地上,脸上一片灼灼的桃红色。   “姑娘!”芸姜控制不住的朝陆念锦扑去,芸荇则检查起偏殿来,她找了一圈,里里外外都找了,却没有找到任何人迹进出的痕迹。   “怎么样?”芸姜将陆念锦扶到了锦榻上,又将芍药搬到了另一边,沉声问道。   芸荇摇了摇头,“没有搜查到人为的痕迹。”   “先将姑娘救醒来吧!”芸姜肃着脸道,“你立刻去大殿通知太子,再去请个太医过来。”   芸荇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没多久,芸荇回来了,上前恭声道,“芸姜姐姐,太子走不开,让我们先带着太子妃回国师府医治。”   “这样也好,”芸姜点了点头,两人扶起陆念锦一起朝外走去。   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走后没多久,偏殿的寝榻就从里面打了开了,接着,之前的两个黑衣人出现,将靠在榻上的芍药搬了下去。   偏殿中,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大宴在一个时辰后才散去。   萧询出来时,陆念锦已经被送回国师府,他心里记挂着她,跟皇上、皇后交代了一声陆念锦离席的事,便马不停蹄的往国师府赶去。   回到国师府,他一下马,便疾声问迎出来的大管家,“太子妃如何了?”   大管家脸上带着难堪,迟疑道,“……回太子的话,芸姜姑娘和芸荇姑娘带回来的,好像不是太子妃!”   “你说什么?”萧询一听带回来的人不是陆念锦,顷刻变了脸色,运起轻功就往洛神苑的方向赶去。   到了洛神苑,他根本不用多问,只朝床榻上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大管家刚才的意思。   芸姜和芸荇带回来的的确不是陆念锦,而是被易容成陆念锦的芍药。   床榻上,芍药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被扒了下去,面上通红如血。   “她中的是什么毒?”萧询单手负在身后,脸色冰寒的看着太医问道。   周太医哆嗦了下,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回禀,“回太子的话,芍药姑娘不是中毒,她、她是喝醉了。”   “喝醉了?”萧询紧紧的拢起眉,闭眼嗅了一口,“可屋中并没有酒味。”   “启禀太子,寻常人醉酒,是因为喝的太多,所以身上会有酒味,可芍药姑娘不一样,她只喝了一小口,就醉的不省人事,身上自然并没有酒味。”   “你的意思是,她喝的是烈酒中的烈酒,只需一口,就能醉的不省人事?”   “微臣正是这个意思。”   萧询明白过来,他又觑了他一眼,“想办法替她醒酒,本宫进宫一趟,”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又朝外走去。   芸姜和芸荇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说不出的绝望——太子妃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们两个必定是活不成了!   萧询用最快的速度,策马又回了皇宫。   乾元殿,皇上沐浴完毕,都要睡下了,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麟子匆忙入内,跪在龙榻前,恭声道,“皇上,太子求见!”   “太子求见?”皇上蹙起眉来,捏着手中的佛珠,狐疑道,“他不是回府去看太子妃去了,怎么又进宫来了?”   “回皇上的话,太子正是为了太子妃的事情来的。”   “让他进来罢!”皇上按了按眉心,摆手吩咐。   小麟子答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朝外退去。   不一会儿,萧询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甚至来不及行大礼,只拱了下手,便急急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父皇,锦儿失踪了!”   “你说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皇上也不淡定了,他直接从龙床上站了起来,失态道,“你不是说太子妃身子不适,已经回府了,难不成,是在回府途中遭了劫持?”   萧询脸色黑沉,“不是在回府途中被劫走的,是在章华殿偏殿的时候就被偷梁换柱了,芸姜和芸荇带回国师府的根本不是锦儿,而是芍药。”   皇上也记得,大宴中途是皇后身边的芍药陪着陆念锦一起去更衣的。   “那你现在的意思是……”皇上默了片刻,沉声问道。   萧询眼神决然道,“儿臣的人要在皇宫中大肆搜查,还望父皇允许!”   皇上听他这么说,变了脸色,“这不妥罢?”   不过一个储君,就想大肆搜查皇宫,要真允了他,那天下臣工还怎么看待他这个皇上!   “不能大肆搜查,那父皇的意思呢?”   皇上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事关太子妃的名声,咱们还是私底下地追查好一些。不然,就算人找回来了,她的名声呢?……皇室中可容不下一个名声受损的太子妃。”   说到这里,他怕说服不了这个儿子,末了,又加了一记重锤,“先帝爷做太子时的太子妃余氏,你应该还记的罢?”   先帝原配余氏……提起这个人,萧询的脸色更加阴沉。   余氏当初就是被侧妃设计,出宫参佛时,被贼匪掳劫到山上数日。   回来时,尽管她还是清白之身,可先帝为了皇室颜面,却不肯再容她,三尺白绫了解了她的性命。   她生下的嫡长子和嫡长女也没了尊贵的身份。   而害人的侧妃,同样是为了皇室颜面,却被轻拿轻放,只罚禁足三年,三年后,她还是风风光光的太子侧妃,先帝登基后,母凭子贵,成了贵妃,等到现在的皇上继位,又随儿子晋王去了封地,一辈子尊贵不已。   想着这些,萧询身上的冷冽之气越发厉害,他死死的攥着拳头,太阳穴处青筋都绷了起来。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突然,他在皇上的面前轰然跪下,冷眸直视着皇上,一字一句道,“父皇,太子妃她不是先帝原配余氏,儿臣也不是先帝!”   “若是锦儿和余氏一样,宁肯自戕也要保住自己的清白,儿臣这辈子绝对不会有负于她,否则,就让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询儿?”皇上惊叫了一声,他没想到萧询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他更没有想到,他的儿子竟然是萧氏一族数百年难得一见的情种。   “太子妃在你的心里,当真就那么重要吗?”   良久后,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   萧询直直的对上皇上的眼睛,斩钉截铁道,“是,这辈子儿臣与太子妃,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她若死了,儿臣绝不独活。”   皇上听他这般说着,彻底的无话可说了,至此,也只能答应他,“好,朕可以允许你在皇宫中大肆搜查,不过你得答应朕,决不能走露一点风声,不然就算有一天太子妃被找回来,朕也容不下她!”   “儿臣遵旨!”萧询拱手说道。   “去吧,”皇上摆了摆手,他的语气里尽是疲惫。   萧询今日的态度,让他想起一些久违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不是一代帝王,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子,生母是个宫女,因为身份低贱,纵然替皇家生下了皇子,也只是加封了最末品的贵人。   小时候,他跟着生母,日子艰难极了。在他的身边,只有一个叫做采薇的小宫女不嫌弃他,始终待他好,温柔如水的陪伴着他,从日出到日落,年复一年,好像永远不会离开他似的。   就这样一直到了他十六岁。   那时候他不懂他对她的感情是什么,等到他懂了,他的心里却有了更重要的东西。 第111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先帝生了十七个皇子,活下来十个,除了他和被斗成瘸子的晋王,八个都意外殒命,继后接连失去两个嫡子,只能将他记名嫡子,养在膝下。   那时候,江柔和现在的江溶月一样,也是上京第一美人,江大老爷还在世,是深受先帝宠爱的探花郎次辅,继后很满意江柔,而他为了迎合继后,继承继后娘家的权势,只好娶了江柔。   至于采薇,他既不能给她名分,又不愿意她离开他的身边,只能将她禁锢在身边,做一个普通女官。   他霸占了她十多年光阴,直至那年黄河边,刺客提刀刺来时,她奋不顾身的为他挡了一刀,横死在他的面前。   她原是红颜佳人,为他却蹉跎成一具冰凉的尸骸。   采薇,这个他后来再也不敢想起的名字,成了他一生的疼痛和遗憾。   若不是太子今日一番陈词,他只怕到死才会想起那个已经融进他骨头、血液里的女子……   皇上长叹了一口气,一夜未眠。   萧询离开乾元殿后,亲自带人去了章华殿偏殿。   大宴过后,宫人将整个章华殿内内外外都清理了一遍,萧询在偏殿里待了两刻钟的功夫,半点线索都没有追查到。   青一将主子的心急如焚看在眼里,试着提议道,“太子,要不请张大人过来看看,他眼睛毒,说不得能看出什么。”   萧询也是关心则乱,现下听青一提起张久,他眼神顿时一亮,疾声道,“快去请……”   他话音还未落下,偏殿外就传来一串脚步声,一个面白如玉的小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到他面前后躬着身子打了个千儿,“奴才见过太子爷。”   萧询听出来,这是张久的声音,当即道,“你都知道了?”   张久抬起头,拱了下手,“太子先说说,您都查到些什么?”   萧询示意他坐下,将自己查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太子妃和芍药是在偏殿里被换了身份,之后两人都被喂了烈酒,是那种只要一小口,就会醉到满面通红,不省人事的烈酒……其后,芍药被带回国师府,太子妃则在偏殿里凭空消失……”   “哦?世间竟有这般劲头的烈酒?”张久挑起眉来,兴致勃勃,这是他娘子的最爱。   萧询也知道张久的脾性,点了他一眼,道,“找到太子妃的行踪,那些烈酒就全是你的。”   “成交!”张久答应了一声,随后他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站起身来,在偏殿中细细勘察起来。   桌角、衣柜、房梁,他全不放过,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检查了一遍,落地后,又推开偏殿的后窗,往紧邻的池塘看去,扶着窗棂,摸了下鼻子道,“章华殿后面是池塘,刺客想带走太子妃,只能从前殿走。或是飞天,遁地……”   遁地两个字一出,萧询目光一凝,侧头看向青一,厉声道,“去检查地面,看看殿中可有暗道,密室之类的。”   “是,太子!”青一拱手答应了一声,和其余几个死士在偏殿里检查起来,一刻钟后,他回到萧询的身边,“回太子的话,没有找到暗道和密室。”   萧询朝张久看去。   张久朝萧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蹲下身来,将死士检查过的地方重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他又打开衣柜、箱笼之类的查了一遍隔层,最后,他甚至让人将多宝阁和书架移了开来。   可还是没有结果。   “难不成,刺客还真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张久低声呢喃着,又扫视了一番偏殿,最后将目光落在唯一没有检查过的锦榻。   眼底闪出一抹兴味,他一步一步的朝锦榻走去,突然抬手,将锦榻翻了起来。   只见锦榻之下,一个能容两人通过的洞口赫然露出。   “太子,就是这里了!”张久盯着面前的密道,扬声道。   萧询走上前,看了一眼,吩咐青一,“你和青二下去看看,这密道究竟通向何处。”   “是,太子!”青一领命,一撩袍摆便跳进了洞口,青二紧随其后,张久在两人跳下去后,看向萧询,道,“属下也跟去看看吧,”说完,纵身也跟了上去。   萧询看着黑漆漆的洞口,良久后,深吸了口气,吩咐身后的青三,“让人把守住偏殿,此间的事一句都不得泄露出去!”   “是,太子!”青三出去盯梢。   萧询在密道前,等了两刻钟的功夫,张久三人才回来。   “如何?”他看向三人,急声问道。   张久拱了下手,道,“禀太子,密道是通向冷宫的,属下在外面找到两行极浅的脚印,刺客应该就是从那里带走的太子妃。”   萧询拢紧了拳头,沉声道,“一个时辰前,宫中守卫刚好换防,冷宫那边侍卫稀少,今夜又刚好无月,夜色深沉,他们从那里离开,的确是最容易的。除此外,还有别的线索吗?”   张久摇了摇头,“刺客的轻功极高,除了踏出冷宫时留下两行脚印,再无旁的痕迹,不过……”他说着,又转了话锋,“要尽快找到太子妃,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正常破案过程是顺流而下,我们现在可以逆流而上。”   “先生的意思是,略过证据,直接锁定嫌犯,从嫌犯入手?”   张久狭长的眸子黑亮,微微颔首,“能养得起这般水准的死士,还能挖出这么一条地道,这个人在宫里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像景妃娘娘、宁妃娘娘之流根本做不到……”   “陆贵妃!”萧询微微抬了抬下巴,咬着牙逐字道,“是她!”   “不错,”张久点头,“太子妃原就和陆贵妃、湖阳公主恩怨颇深,再加上太子身上的奇毒只有太子妃能解,所以,她们只要将太子妃置之死地,就等于断掉了太子的后路。”   萧询又想到了上次清姚的事情,默了几息,寒声道,“以刺客的身手,他们完全可以在偏殿就要了锦儿的命,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他们怕死,而是他们想将锦儿钉在耻辱柱上,不但毁了她,也毁了极儿,就像……先帝原配余氏一样。”   张久博古通今,谙熟正史野史,对先帝原配的轶闻也有几分了解,他沉了脸色,道,“若真是这样,那陆贵妃一定会将这件事搞得人尽皆知。未免夜长梦多,很有可能,她今夜就会行事!”   “不行,太子,我们必须得更快一步找到太子妃!不然的话就算人能救回来,也是和……”和余氏一样的下场。   最后半句话张久没有说出来,萧询心里却跟明镜一般。   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单手负在身后,过了很久,才启唇道,“有个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太子请说。”   “陆贵妃想将事情闹大,又是在夜间,便必经五城兵马司的手,我们只需让人盯着五城兵马司,便能提前一步得知锦儿被囚困之地。”   张久闻言,面上一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以可以,太子睿智!”   他略微一顿,又补了句,“不过,若是能让陆贵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更好了,她想毁了太子妃的名声,逼死太子妃,就让她的掌上明珠也尝尝一样的味道。”   萧询明白了张久的意思,他微微侧首,冷眸看向青一,“照先生说的去安排,务必要小心谨慎。”   “是,太子!”青一答应了一声,往外退去。   他走后没多久,萧询和张久一前一后也离开了偏殿……   漪澜宫。   陆贵妃还未歇息,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她倚在罗汉床上的身子微微的侧了侧。   进来的是大宫女清娆。   “怎么样?”陆贵妃抬起眼皮来,放下手中的美人捶问道,“太子可有查出什么端倪来?”   “回娘娘的话,您的主意极妙,太子带着人在章华殿偏殿里搜查了三四刻钟,都未发现一点的端倪。”清娆微微弯了腰,压低声音说着。   陆贵妃冷冷一笑,“明日过后,本宫倒要看看,太子他还怎么跟本宫的德儿争!”   陆贵妃从婉华姑姑送来的口讯里,已经得知,萧德是被陆念锦刺了几刀,又抛在了虎冥镇,才沦落到南风馆里的。   打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决定要陆念锦的性命!   上次大宴,是那小贱人运气好,才累她偷鸡不成反而折了个清姚,这一回,为了给儿子报仇,她特意反复推敲,将所有的事情都计算到了……   只要过了今夜,陆念锦,她休想再翻身!   “通知五城兵马司的陆阚,让他今晚多注意国宾馆的方向,若是那边走水失火什么的,一定要带足了人去救,毕竟,王子可是咱们云朝的贵客!”   “是,娘娘,”清娆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青一早就在漪澜宫外安排了人,守在外面的死士一看有小太监带了离宫的腰牌要出宫,立刻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萧询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陆阚?国宾馆?”他冷笑一声,回头冲着青一道,“陆阚那边不用管,着人带上湖阳,跟本宫去一趟国宾馆!”   “是,太子!”青一答应,拔腿就要走。   临出门时,萧询却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嘱咐了青二一句,“你去五城兵马司,通知刘觉,若是有人报国宾馆发生火灾,让他也跟着一起去!”   “是,太子!”青二拱手应了一声。   萧询这才带着青一一行人,趁着夜色离开了皇宫。   脚踏夜风,一路疾行,多半个时辰后,他们在国宾馆外停了下来。   萧询让死士在外面等着,他亲自进去打探。   国宾馆是一座五开门的四进大宅,里面又有十数个小院子,萧询直奔最大的一座院子而去,这座院子的主人正是樱花国王子墨明仁。   因天色已晚,寝房的灯火已经熄灭了。   萧询打开窗户,几若无声的翻了进去。   今夜无月,只有床上的夜明珠影影绰绰的发着光,他只消一眼,便认出床榻上和墨明仁躺在一起的女子就是陆念锦。   此刻,她身上的外裳已经被扒了去,雪白的胳膊赤条条的露在外面,脸上是如霞似粉的桃红色。   “锦儿!”他着急叫了一声,同一时间,弹出一颗玉质棋子,打中了墨明仁的穴道。   墨明仁睡的更加昏沉。   萧询几步走上前,在床边坐下,捞起陆念锦又叫了几声,。可陆念锦却没有一点的反应。   他叫不醒她,只好捡起地上的衣裳帮她穿了起来,抱着她,趁人不注意,又翻了出去。   国宾馆外,青一见主子抱着一个人出来,忙上前问道,“太子,可找到太子妃了?”   萧询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青三背上不省人事的湖阳公主,道,“将她送入墨明仁房中。”   “是,太子!”青三答应了一声,背着湖阳公主,几个起跳,两人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本宫先带太子妃回去,你们两个在这里守着,等青三回来,便可以放火了!”   “属下领命!”青一、青二答应了一声,两人目送主子离开。   半个时辰后,萧询带着陆念锦回到了国师府。   周太医还未离开,看到太子抱着一个女人进来,他连忙起身叫了声,“太子。”   萧询没有理会他,他直接将陆念锦放在了床榻上,回头,又冲着芸姜和芸荇冷声吩咐道,“想办法将芍药送进宫去,将功折罪,不然以后就不必在国师府伺候了!”   芸姜和芸荇一听,忙紧绷着精神答应了一声,扶起芍药往外退去。   萧询看着两人离开,这才看向周太医,拧眉问,“找到解这种烈酒的法子了吗?”   周太医一脸讪讪,“回太子的话,还没有。”   “那这烈酒,可会伤到太子妃腹中的孩子?”   这个问题,周太医更为难了,冷汗从他额头上一股一股的流下,良久,他才道,“这般烈的酒水,对胎儿自然是有一些影响的……”   萧询听了这话,脸色铁青一片,他紧紧的拢着眉心,“当真没有一点办法?”   周太医颤颤巍巍道,“也许可以喝点葛花汤,能助酒气发散!”   “那还不快去准备!”萧询厉声斥道。   周太医退了下去。   萧询在床边坐下,眼中带着疼惜,轻轻的抚摸着陆念锦滚烫的面颊,愧疚道,“锦儿,是本宫失言了,没有保护好你……”   陆念锦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她只觉得自己胃里灼烧一片,难受极了。   终于她忍不住嘤咛出声,无意识道,“醒神膏、醒神膏……”   “锦儿,你在说什么?”萧询听到她呢喃出声,凑近了她,急声道,“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醒神膏、醒神膏……”陆念锦不停的念叨着。   萧询眼中浮起一抹亮色,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道,“你的意思是,醒神膏能解酒是吗?”   陆念锦没有回应,还是不停的念着那三个字。   就在这时,周太医端着葛花汤从外面近来了,萧询看到他,站起身道,“你先将葛花汤喂给太子妃,本宫出去一趟!”   “是,”周太医答应了一声,看着萧询朝外走去。   萧询直接去了书房,他在陆念锦放药的多宝阁上找了许久,终于在最底下找到一瓶贴着醒神膏字样的药膏。   回到内室,他将瓶塞拔开,正不知道该怎么用这醒神膏,一股刺鼻的气味就从瓶中冒了出来。   周太医闻到这味道,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又急又喜道,“太子,您手中拿的,莫非就是传说中醒神草调制成的极品解酒药?”   萧询,“你知道这醒神膏怎么用?”   周太医忙道,“据说浏阳郡兴庆山上有一种黄叶紫荆的醒神草,用其捣汁,醉酒者只需一闻,便能立刻醒过来。”   萧询听他这么一说,再不耽搁,朝陆念锦走去,将药瓶瓶口凑近了她。   陆念锦闻到这个味道,果然停止了呓语,她脸上的潮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了下去。   “锦儿、锦儿……”萧询紧握着她的手,急切叫道。   一刻钟后,陆念锦终于悠悠睁开了眼睛,萧询看着这一幕,眼眶都红了。   “锦儿,你终于醒过来了!”他再也忍不住,用力的将她拥进怀中。   周太医一看,连忙转身避了一避。   陆念锦被萧询紧紧的抱着,却是一头的雾水,她甚至来不及问上一句,胃部就剧烈的痉挛起来,喉间一呕,忙推开萧询,吐在了床边。   她吐得一塌糊涂,胆汁都快被吐出来了。   “太子妃,漱漱口罢!”逃过一劫的芸姝适时走上前来,心疼的递给陆念锦一杯清水,陆念锦漱过口,才舒服了些许,床边的秽物自有人去处理,不一会儿寝房便又恢复了干净。   陆念锦轻抚着小腹朝萧询看去,虚弱的问道,“太子,我这是醉酒了吗?”   萧询捏了捏她的手,“这些事随后再说,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身子,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刚才吐那么多,饿不饿,用不用让吴婶给你准备些吃的?”   陆念锦摇了摇头,“我现在没有胃口,让周太医给我煮些养胃的汤药罢,胃还有些难受。”   萧询朝周太医看去,周太医忙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周太医离开后,萧询又看着陆念锦喝了一盏玫瑰露,才跟她说起大宴上发生的变故,以及陆贵妃的阴谋。   陆念锦听完后,脸都气白了,用力的锤了下床柱,道,“我好从未见过如此恶毒的人!她要是真恨毒了我,明刀明枪的来过招我倒也佩服她是条汉子,怎么能如此龌龊肮脏的算计人的清白呢!”   萧询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手心,“宫里的人,向来都是这样的。”   陆念锦听了萧询的话,轻哼一声,回握他的手,道,“不过,还好太子及时找到了我,还顺带着帮我报了这一箭之仇!”   萧询温柔如水的看着她,抬起手,帮她理了理颊边的碎发,“明日,你就等着看戏吧!”   陆念锦点了点头,跟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道,“芍药呢,她还好吧?”   “本宫已经让芸姜将她送进宫了,周太医的意思是,估计得三五天才能醒过来。”   “那今次的事情跟她有关系吗?”   “还不知道,得等她醒来之后才能讯问。”   “哦。”   “折腾了一晚上了,你好好的睡会儿吧,本宫在这里陪着你。”   “也好,”陆念锦软软的应了一声,靠在萧询怀里,慢慢睡了过去。   此时,国宾馆外。   陆阚和刘觉带着人一前一后赶到着火的院子外。   两人对了个眼色,陆阚回头吩咐自己的手下,“王子身份贵重,立刻进去救火!”   “是,指挥使!”数十差役拱手应了一声,提起手边的水桶往身上一淋,就往里冲去。   陆阚和刘觉都看着前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院子里的火势十分猖獗。   几十个人,足足用了两刻钟的时间才将火扑灭,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差役各背着一个人,从火场里冲了出来。   “王子!”陆阚叫了一声,第一时间冲上前去,火势太大,只见墨明仁的脸上,胳膊上,腿上都有轻轻重重的灼伤,他身边的女人也烧伤了额头。   “这位是?”刘觉只看了樱花国王子一眼,就转向他身边的女人问道。   一旁国宾馆的官吏连忙推脱道,“这我们就不知道了,王子喜欢女人,经常从外面带些姑娘回来,那些姑娘有的留一天,有的留三五天,属下就是想记也记不住。”   “去看看她身上可有什么信物!”陆阚打断国宾使,意有所指的吩咐道。   他身边的差役听了上司的话,立刻上前检查。   “指挥使,这女子的脖子上有块玉佩,瞧着倒是很好!”差役说着,一把将玉佩拽了下来,起身正要递给陆阚,谁知这时,地上的女子吃痛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到面前有这么多男人,而自己又衣衫不整,立刻惊恐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唐突本公主!”   这话一出,一时间,陆阚和刘觉都变了脸色。   尤其是陆阚,他眉头拧的能夹死苍蝇,看向地上的女子,厉声道,“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112章 赐婚,湖阳公主震出局!   湖阳公主被陆阚当众呵斥,想都不想,瞪着眼睛就顶了回去,“瞎了你的狗眼,本公主都不认识了吗?”   陆阚变了脸色,冷汗哗哗直流,“你真是公主?”   湖阳公主倨傲的扫了他一眼,“当然!本公主就是鼎鼎大名的湖阳公主,还不快为本公主寻件衣裳来!”   陆阚:“……”   他额上的冷汗流的更加厉害了。   偏湖阳公主还喋喋不休的催着,“你这小差役,耳朵聋了吗?还不快去!”   一旁的刘觉看着这一幕,总算知道太子让他来的目的,他扫了陆阚一眼,沉声道,“陆指挥使,既然公主有要求,你还不快去替公主准备衣裳?”   陆阚脸色铁青,攥紧了拳头,却没有搭理刘觉,他面色复杂看了湖阳一会儿,突然道,“来人,将这个冒充公主的刁妇给本官抓起来!押去府衙!”   “是,指挥……”陆阚的手下正要答应。   这时,刘觉突然伸手拦住了他,一脸严肃道,“陆指挥使,我怎么觉得这位姑娘说的像是真的,你看她这通身的气派,高贵的仪态,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骗子。”   “你这小差役,倒有几分眼色,”湖阳公主称赞了刘觉一句,随后,又狠狠的瞪了陆阚一眼,“至于你,等本公主回了宫,定要跟父皇好好说道说道,罢了你的官!”   陆阚心里苦,但是他没法说。   他还想让手下的人强行将湖阳公主带走,但刘觉却死死的拦住了他。   眼看周围的人越围越多,他只好望向已经披了衣裳的湖阳公主,意有所指道,“既然你说你是公主,那又为何深夜在此,还衣衫不整,和樱花国王子共处一室。”   湖阳公主听陆阚这么一问,才注意到地上的墨明仁,顿时,她变了脸色,再听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她浑身血液一凉,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个差役姓陆,他呵斥自己,要将自己送去府衙,并非是不尊重她,而是想将她从眼下的困局中摘出去。   而那个姓刘的,才是真正的包藏祸心,他表面看来是相信她,敬重她,可实际上却是要坐定她的身份,毁了她的名声。   “我、我不是公主……”这般想着,她求救的朝陆阚望去,慌乱道,“我真的不是,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民女,求大人饶过我这一次!”   “民女?”刘觉听了湖阳公主的话,疑惑出声,“民女能佩戴得起这般贵重的玉佩,民女能有这般仪态?”   湖阳公主连忙道,“大人,这玉是我家祖传的,至于仪态,是因为我祖母在宫里做过事,我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   “真的是这样吗?”刘觉反问。   湖阳公主连忙点头。   陆阚适时解围,“既然是个误会,那我这就将这姑娘送去府衙,重重惩处,至于王子这边,就交给刘副指挥使了!”   说完,他抓住湖阳公主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刘觉却再次拦住了他,目光一转,望向藏在他身后的湖阳公主,道,“姑娘家学既然渊源,便应知晓冒充公主是死罪,既如此,又为何知法犯法?”   湖阳公主缩在陆阚身后,小声道,“我、我就是觉得好玩!”   “好一个好玩!”湖阳公主话落,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身影来,一身紫衣,举手投足如玉温润,不是萧轲又是谁。   “萧寺卿?下官拜见萧寺卿!”陆阚变了脸色,和刘觉同时抱拳行礼。   萧轲摆了摆手,径直走向湖阳公主,按住她的肩头,道,“跟我回宫。”   湖阳公主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中有恨意浮动,咬牙切齿道,“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萧轲没有言语,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裹住她,带着她朝外走去……   刘觉目送萧轲离开,似笑非笑的看了陆阚一眼,“看来我的眼力要比陆兄好上一些。”   陆阚望着同僚前欠扁的眼神,一口银牙几欲咬碎,狠狠的一甩衣袖,瞪向国宾使,道,“大夫还没请过来吗?”   国宾使折了腰,小心翼翼道,“回指挥使的话,国宾里坐堂的太医要为父守孝,前两日刚辞了工,眼下新的太医还没调任过来,只能让人进宫去请!这来回用的时间,自然长了一点儿。”   陆阚深呼吸,又深呼吸,才按下脾气道,“既然太医一时来不了,就先将王子抬去别的院子罢!”   国宾使答应了一声,忙去办了。   陆阚又看了刘觉一眼,冷冷道,“火已经扑灭,这里我一人守着就好,刘兄就先回去罢!”   “不必,”刘觉摇了摇头,道,“我们同僚一场,我还是陪着陆兄你罢!”   陆阚:“……”滚你娘的,老子不稀罕!   回宫的马车上。   湖阳公主用一种吃人般的目光瞪着萧轲,歇斯底里道,“是萧询让你来的,是他设的局,对不对!他舍不得自己的表妹和亲,就要将我推出去!”   萧轲看了她一眼,容色淡淡的,“不管公主信或不信,我还是那一句,我今晚是刚好路过!”   “我不信!”湖阳公主横眉怒目,“我不信!”   “……”萧轲没有再理会她,他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萧轲看向湖阳公主。   湖阳公主咬着牙,脸上乍青乍红,道,“你休想我跟你去见父皇。”   “你确定?”萧轲反问她,眼底带着一丝冷意,“你要是不去,话可就由着我说了。”   湖阳公主听出他话里的威胁,用力的紧了紧拳头,只得道,“我去就是了,你休想在父皇面前给我上眼药!”   “公主请!”萧轲先一步下车,单手负在身后,冷冷摆了个请的姿势。   湖阳公主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跳下了车。   两人疾步朝乾元殿行去……   乾元殿里,皇上刚好未睡,听到萧轲和湖阳公主求见,他坐了起来,问福公公,“周之怎么跟湖阳凑在一起了?”周之是萧轲的字。   福公公躬着身子道,“回皇上的话,萧寺卿和公主并未多言,不过看两人的模样,应该是大事。”   “罢了,让他们进来罢,朕亲自问问。”   “是,皇上。”福公公领命退了下去。   没多久,萧轲和湖阳公主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皇上最先注意到的是湖阳公主,她发丝凌乱,额头烧伤,脸上一片青一片黑的,身上穿着男子的大氅,绣鞋都掉了一只。   “湖阳,你这是……”他扶额,愕然的问道。   湖阳公主听皇上询问,哽咽一声,跪在了地上,抱着皇上的腿哭道,“父皇,女儿好苦啊,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   皇上一看自己的掌上明珠哭成这样,忙弯下腰,半扶半拖的将人抱了起来,揽在怀中,柔声道,“孩子,到底怎么了,你好好的呆在宫里,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谁欺负了你,你说出来,父皇一定为你做主。”   “父皇……”湖阳公主百转千回的叫了一声,依偎在皇上的怀里,哭的更厉害了。她紧紧的抓着皇上胸前的衣裳,如丧考妣道,“女儿也不知道,女儿明明是在寝宫里歇着,可一觉醒来,人就在国宾馆了……”   “本来事发突然,又是深夜,也不会惊动旁人的,女儿完全可以私下回来,将这事抹去。可、可堂哥好过分,他竟然当众认了女儿的身份,父皇……女儿以后还怎么见人呢!”   皇上听完湖阳公主的哭诉,冷了脸朝萧轲看去,问,“湖阳说的,都是真的?”   萧轲淡淡的看了湖阳公主一眼,拱手道,“事发之时,五城兵马司的刘副指挥使就在现场,皇上不妨将他宣进宫来一问?”   皇上一听萧轲这意思,就是要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福公公道,“去国宾馆宣刘觉进宫!”   “是,皇上!”福公公答应了一声,就要退下。   湖阳公主眼珠子一转,用力的拽了下皇上衣袖,道,“父皇,那个刘觉和堂兄是一伙的,一开始就是他逼着女儿承认公主的身份!”   “是吗?”皇上寒了脸色,低头反问。   湖阳公主红着眼眶,用力的点头,顿了顿,又道,“不过他的同僚陆指挥使倒是个厚道的,父皇要真想知道当时的情况,可宣他进宫一问。”   皇上一听是姓陆,就皱起了眉头,他又看了湖阳公主一眼,问,“是陆阚?”   湖阳公主点头。   皇上嗯了一声,朝福公公使了个眼色。   福公公领命退了下去。   皇上拍了拍怀中湖阳公主的后背,温和道,“你的委屈父皇都知道了,你先回玉湖殿梳洗一番,泡个澡,好好的歇着,今日之事,父皇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女儿谢过父皇!”湖阳公主委屈的说道,又抹了会儿泪,才搭着小麟子的手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离开乾元殿,皇上后脚就变了脸色,望向萧轲,道,“你将今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朕说一遍。”   “是,皇上。”萧轲答应了一声,接着缓缓道,“当时,臣是从城外回来,经过国宾馆,看到里面火光冲天才下马进去的,那时,公主和樱花国王子已经衣衫不整的被人救了出来,陆阚为了确认公主的身份,让人搜公主的身。那搜身的差役并不知公主的身份,手下没些轻重,弄疼了公主。而公主许是睡意未消,一张口就自报了身份……”   “后来,经过陆阚的提醒,她倒是反应过来了,想要隐瞒,可当时围观的人实在太多,刘觉又是个较真的性子,臣没有旁的办法,这才强行将公主带了回来。”   他基本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皇上听完后,气的脸都黑了,“这些个蠢东西……真是要活活的气死朕!”   萧轲低了低头,拱手道,“皇上息怒。”   皇上怎么可能息怒,他抬起头来,又看了这个侄子片刻,突然一眯眼睛,沉声问道,“你老实说,你当时真的是路过吗?”   萧轲叹了口气,“皇伯父还是怀疑我。”   皇上冷哼了一声,不过因为他的称呼,语气到底还是软了几分,道,“朕不是怀疑你,朕是怀疑太子。”   “太子,这件事跟太子又有什么关系?”萧轲是真的从城外回来,听了这话,也是真的一头雾水。   皇上无法,只好将陆念锦失踪,萧询领旨大肆搜查后宫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轲也不是个愚笨的,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皇上意思。   皇上这是怀疑,陆贵妃设计太子妃不成,反而被太子将计就计了啊!   不过,先撩者贱。   就算湖阳真的是被萧询设计成了这副模样,他还是坚定站萧询这边。   “算了,你先回去吧!”皇上也知道萧轲跟萧询感情好,他心烦的冲这个堂侄子摆了摆手,交代道,“顺便再给太子带句话,既然太子妃毫发无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湖阳怎么说都是他的亲妹妹。”   “是,皇伯父!”萧轲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他走后,皇上更加焦躁了,穿着明黄的寝衣,在大殿中,不停的走来走去。   而另一边,漪澜宫。   陆贵妃听闻湖阳被人一身狼狈的送回来,她连衣裳都来不及换,简单裹了一件披风,就急急忙忙的赶去了玉湖殿。   玉湖殿中,湖阳公主刚泡完澡,正打发底下人拿了烫伤膏帮她擦药。   先前紧张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现在松快下来,她只觉得整个额头都撕裂一般的疼着。   哪怕宫女已经竭尽全力的小心了,还是被她踹了两记窝心脚。   “敢惹公主生气,拉下去,杖责三十!”陆贵妃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她眼眸一利,怒声吩咐道。   跪在地上的玉娘一听,忙跪地磕头,拼命求起饶来。   湖阳公主虽然对外跋扈,但是对着自己近前的人,到底有几分护短,她烦躁的看了陆贵妃一眼,道,“玉娘也没犯什么大错,母妃跟她计较什么……”说着,她又朝玉娘挥了挥手,“行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下去吧。”   “多谢公主!多谢娘娘不罪之恩!”玉娘红着眼睛,又磕了一个头,才膝行着退了下去。   她一走,寝殿里就只剩下湖阳公主、陆贵妃和清娆。   陆贵妃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心疼的看着女儿额头上的烧伤,眼里含着滚滚欲落的眼泪,轻声道,“阳儿,很疼罢?”   湖阳公主红着眼眶道,“烧成这样哪有不疼的,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我可怜的阳儿……”陆贵妃听了女儿这话,哭的更厉害了,她紧紧的将湖阳公主拥进怀中,一声又一声道,“是母妃对不住你,全是母妃的错,是母妃的错……”   “这跟母妃有什么关系?”湖阳公主听出母亲话里有别的意思,忙追问道。   陆贵妃深深的吸了口气,止不住怨恨道,“今日这个局,是母妃为陆念锦设的,原本、原本被从火场中救出来的人应该是她!”   湖阳公主:“……”   她怎么也没想到,差点儿毁了她容貌的竟是她的亲生母妃!   她嘴唇哆嗦着,气的肩膀都在颤抖,冲着陆贵妃喊道,“母妃,您这是要生生的毁了我啊!且不说我额头上的这伤口会不会留疤,就只说那么多人看着我和那个矮子熊精被衣衫不整的背出来,他们会怎么传,我以后还要不要嫁人,父皇要是为了皇室名声,非要将我许给那个矮子熊精怎么办!”   湖阳公主看不上墨明仁,私底下一直叫他矮子熊精。   陆贵妃听女儿这般说着,也是慌了,她将女儿抱得更紧,斩钉截铁的在她耳边道,“阳儿,你放心,母妃是不会看着你嫁给墨明仁的!绝不会!”   “可是今晚的事情,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的!”湖阳公主用力的蹬腿。   陆贵妃语气更加坚决,“就算闹得满城风雨,母妃也不会让你下嫁给那个矮子熊精!”   “母妃,你说的是真的吗?”湖阳公主缩在陆贵妃怀里,瓮声瓮气的问。   陆贵妃眼中有绝然一闪而过,轻拍着女儿的后背道,“自然是真的,你就好好的在玉湖殿养伤,外面的事,全部交给母妃。”   “好,我听母妃的。”湖阳公主答应了一声。   跟着,陆贵妃又亲自给女儿伤处打着扇子,守着她,直到她睡着后,才带着清娆离开。   回了漪澜宫,她前脚刚进寝殿,后脚就狠狠的掌掴了清娆一巴掌,怒不可遏的盯着她道,“这就是你说的太子什么也没查出来!”   清娆早在湖阳公主消息传回的时候,就做好了受罚的准备,眼下倒也承受的住,她眼里含着泪,捂脸跪了下去,低声道,“奴婢知错了,还望娘娘能给奴婢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陆贵妃冷冷的哼了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眼下,还真有一个机会,你告诉本宫,眼下湖阳的这个局要怎么破!”   这个问题清娆已经想了一路,竟还真被她想出一个办法来,她抬起头来,望着陆贵妃道,“奴婢心里确实有一个主意,不过行与不行,还要娘娘定夺。”   “你说!”   “负荆请罪!”   “你说什么!”陆贵妃拔高声音,气的险些没再给清娆一巴掌。   清娆接着道,“娘娘请听奴婢一言,如今以退为进的确是最合适的法子。公主负荆请罪,自请出家,一来是不用因为名节受损而嫁给樱花国王子,二来还可清净一段时间,避过上京纷扰。等两三年后,风波过去,再搬回宫来,公主照旧还是我们云朝最璀璨的明珠。”   陆贵妃听清娆将这个计划娓娓道来,才算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微微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眼下,负荆请罪,以退为进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清娆听陆贵妃认可,终于松了一口气。   宫外,萧轲猜着萧询应该是睡不着,干脆策马,连夜去了国师府。   说来也是巧,他赶到前院的时候,萧询正好走到书房前庭。   两人碰上,萧询眼里露出一抹惊讶,“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萧轲叹了口气,将自己路过国宾馆,惹了一身骚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又道,“皇上让我给大哥你带句话。”   “让本宫放过湖阳?”萧询带他进了书房,看了他一眼,凉声反问。   萧轲哂然一笑,“大哥你都猜到了啊!”   萧询冷哼,“湖阳是他唯一的女儿,只要不是造反的大罪,他能舍得看着他的掌上明珠名声尽毁,和亲远嫁?”   萧轲叹了口气,过了片刻,又问,“对了,太子妃怎么样,我听皇上说,嫂子失踪过一段时间。”   “被人喂了烈酒,好容易才救过来,她还怀着身孕,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到孩子。”萧询言简意赅的将陆念锦的情况说了一遍。   萧轲听完后,感慨道,“皇上是太偏着湖阳了,惯子如杀子啊!”   萧询没有言语。   萧轲接着道,“今晚的事,大哥打算如何收尾?”   “御史出面,百官弹劾,公主和亲墨明仁。”萧询冷着声音,逐字道。   萧轲点了点头,“可以!那我回头通知吏部那几个一句,让他们大朝会上也推波助澜一番……”   “嗯,有劳了!”   “大哥客气,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   转眼,就到了次日的大朝会。   福公公站在金銮殿上,拉长音调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他话音刚落,御史台的梁实秋就站了出来,持着白玉笏板道,“启禀皇上,臣要参当朝湖阳公主,德风不修,骄纵肆意,竟夜奔国宾馆与樱花国王子私会!……”   皇上听着梁御史的弹劾,脸黑的好似漆了一层墨般。   不过作为帝王,他就算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不可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下场跟人撕逼。   那太掉价了!   当下,他眼风狠狠一扫,落在了陆赫的脸上。   陆赫为官多年,如何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当即,出列一步,对着梁实秋炮轰道,“梁御史弹劾公主夜奔与人私会,有证据吗?若是有怎么不拿出来,若是没有,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污蔑皇室清白……本官且问你,你将公主名声置于何地?养不教父之过,你又将皇上置于何地!” 第113章 咳,公主的大腿根有处胎记   敢梗着脖子弹劾公主的梁实秋可是个硬骨头,身后又有太子撑腰,只见他轻蔑的扫了陆赫一眼,下一刻,将白玉笏板往腰上一别,就从袖中取出一封奏折。   “皇上,这是臣连夜写的折子,里面夹带了昨夜在场的国宾使、还有附近居民的证词,请皇上过目。”   皇上看着被他捧在手上的明黄奏章,就像看到烫手山药一般。   实在不想接。   梁实秋做了五六年的御史,也摸到一些皇上的脾性,见皇上不接,他索性打开了奏折,张口便念,“臣梁实秋,伏惟恭请圣安……”   皇上早就知道梁实秋是个硬茬子,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硬,忙给福公公使了个眼色,气得骂道,“去把折子给朕拿过来!”   梁实秋听皇上发话,才停下朗诵,将折子一合,递给了福公公。   福公公意味深长的看了梁实秋一眼,转身走向金銮殿上。   皇上接过折子,看完后,脸更黑了。   他用力的将折子甩向扶手,怒声道,“大胆梁实秋,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就敢尽信一面之词,弹劾湖阳公主!……昨日的事情,公主已经跟朕说过了,她是被小人算计,才铸成大错!是以,公主此举虽则有伤风化,但却也不至于被当朝弹劾,这件事,朕回头自会责成皇后,好好教导公主,就不劳你操心了!”   梁实秋不服,“皇上您这般为公主辩护,有证据吗?”   皇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想说“朕金口玉言就是证据”,但是顾及到自己的英明形象,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冷冷的道了句,“传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陆阚上殿!”   “传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陆阚上殿!”   “传五城兵马……”   一道又一道的声音从金銮殿外蔓延开去。   不消一刻钟,陆阚就穿着宝蓝三色的箭袖官服从外面走了进来,到御前后,他单膝跪下行礼,“臣陆阚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皇上抬了下手,在他起身后,沉声问道,“昨日国宾馆发生大火,是你带人前去搜救的?”   “回皇上的话,正是!”   “那你可能复述一遍你到国宾馆后发生的事情?”   “臣遵旨,”陆阚颔首答应了一声,然后若有所思的看向梁实秋,道,“昨日,臣大概是在亥时末,得知了国宾馆走水的消息,王子是云朝的贵客,臣深知皇上对两国邦交的看重,所以当时就点了几十个人,疾驰去国宾馆救火……”   “救完火,臣的属下张胜、刘广两人从里面背出两个生者,这两个生者一个是王子,另一个则是……是湖阳公主。”   “那当时湖阳公主表现如何?”皇上挑眉追问。   陆阚斟酌着道,“回皇上的话,公主的表情十分惊愕,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当场一般,事后,陈胜、刘广两人也说,他们进去救人时,王子和公主都被点了睡穴……”   陆阚的话,看似正常,但是指向性却十分明确。   皇上表情微霁,冷冷的看向梁实秋,“如此,梁御史可还满意?”   梁实秋目光执拗,直直的与皇上对上,拱手道,“听附近的目击者说,昨夜之事,除了陆指挥使,还有一个刘副指挥使在场,皇上何不将刘副指挥使也请上大殿,让他说说昨夜的情况。”   皇上冷笑,“你的意思是,你不信陆阚,只信刘觉了?”   梁实秋再次拱手,坚持,“请皇统领刘副指挥使请上大殿!”   “那就如卿家所愿!”皇上冷冷的笑了一声,望向福公公道,“宣刘觉进殿!”   “传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刘觉上殿!”福公公点了点头,长声喊道。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刘觉赶到了大殿。   他站定后,正要行礼,皇上直接摆手免了他的拜见,冷冷道,“朕有事情要问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你可要如实交代!”   “不知皇上您要问什么?”刘觉弯下身子,拱手恭敬道。   “昨日你可是也参与了国宾馆的救火案?”   “回皇上的话,正是!”   “那你能否将昨日救火的情况复述一遍?”   “是,皇上,”刘觉答应了一声,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昨日,臣大概是在亥时末,得知了国宾馆走水的消息……”   “公主的表情十分惊愕,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当场一般……王子和公主都被点了睡穴……”   他一字一句,慢慢道来,竟是跟陆阚说的一模一样。   皇上听完,朝梁实秋看去,寒声道,“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梁实秋皱起眉头,他看了刘觉一眼,又看了陆阚一眼,不悦道,“皇上不觉得刘副指挥使和陆指挥使的措辞太过相似了吗?听着倒像是早早就对过口供一般。”   话落,他根本不给皇上解释的机会,又直直的看向刘觉,道,“你说你也问了陈胜、刘广,救出王子、公主时的模样,那你是什么时候问的?”   刘觉看了梁实秋一眼,咕哝,“就是在国宾馆的时候问的。”   “是吗?”梁实秋冷笑,“那离你们最近的国宾使怎么没有听到?据国宾使所说,当时你们一直在一起,直到丑时正,你和陆指挥使一前一后被宫里的人叫走。”   刘觉:“……”   他说不清楚,干脆耍起了无赖,“反正我就是问过,”说着,他还一脸讨好的觑了皇上……身边的福公公一眼。   他这演技太过拙劣,落在文武百官眼中,众人都默默的低下头去。   只有胆肥又耿直的萧轲站在第一排,揣着袖筒,笑呵呵的问刘觉,“我说刘副指挥使,你说话的时候总看福公公是怎么回事,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福公公收买了你,让你作伪证呢!”   刘觉听了萧轲这话,心里更慌了,心虚的看向他,结结巴巴道,“下官、下官没有帮着公主作伪证,还请萧寺卿莫要冤了下官!”   殊不知,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更加惹人遐想。   皇上也被刘觉这个拉不住槽的东西气的不行。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此事疑点太多,今日就到底为止,容后再议!退朝!”他说着,用力一甩袖子,站起身拔腿就走……   走到一半,又停下来,转过头狠狠的瞪了萧询和萧轲一眼,道,“太子和太常寺卿,跟朕过来!”   萧轲摸了下鼻子,朝萧询看去。   萧询回视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沉着脸跟在皇上身后。   萧轲拍了下刘觉的肩膀,也跟了上去。   乾元殿。   皇上一入内就砸了一套茶杯,破碎的瓷片躺在萧询的脚下,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皇上瞧着他这副模样,又是一阵来气,狠狠的戳了他一眼,道,“你还得理不饶人了!湖阳她就算骄纵不懂事,可到底是你的亲妹妹,哪有你这样做兄长的!”   萧询迎上皇上暴怒的眼神,良久,却什么都没有辩解,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皇上一撩袍摆,在龙案后坐了下来,问道。   萧询垂了眼眸,几若无声道,“周太医说,太子妃腹中的孩子不甚好。”   “什么!”皇上变了脸色,顿了下,又急声追问,“不过失踪了几个时辰,你不是都将人救回去了,怎么还……还动了胎气?”   “陆贵妃的人给她灌了烈酒,”萧询紧紧的拢住拳头,痛恨道,“那种烈酒,只要一杯,就能让人不省人事,沉睡七八天。”   皇上:“……”他彻底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所以,父皇,陆贵妃她害了儿臣的孩儿,儿臣还不能将计就计,睚眦必报了吗?”   皇上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就没什么底气了,“询儿,朕知道你和锦儿受了委屈。可那都是陆贵妃造的孽,湖阳她是无辜的,你能不能看在父皇的面子上,就放过她一次。你也知道的,父皇这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父皇真的没有办法看着她名声尽毁,远嫁樱花国,一辈子都再见不上一面。”   萧询听皇上这般说着,良久,沉沉的叹了口气,“父皇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完,他再不多说,转过身,径直朝外走去。   萧轲看着萧询颓然转身,也顾不得皇上了,忙追了上去。   皇上眼看着那两兄弟一起,离开,用力的皱着眉,扶额道,“福泉,朕做错了吗?……朕也只是想每个儿女都好啊!”   福公公叹了口气,沉吟良久,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皇上都不会想听的。   “大哥!”走到露台下时,萧轲终于追上了萧询,搭上他的肩膀,问,“现在怎么办?”   萧询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梁御史弹劾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要看墨明仁有多喜欢萧湖阳了!”   “大哥的意思是……”   “稍后你就知道了!”   萧询说完,继续朝外走去。   他直接出宫,回了国师府。   洛神苑中,陆念锦刚用完早膳,看到萧询回来,她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太子这个时候,怎么回来了?”   “莫非,是大朝会上的事不顺利?”她想了想,又问。   萧询摇了摇头,揽着她朝里走去,道,“锦儿放心,结果会是你想要的。”   陆念锦握住他的手,“我相信太子!”   萧询与她对视,两人十指勾缠,眼中尽是情意缱绻……   另一边,皇宫里。   陆贵妃也在关注着大朝会上的争执,得知皇上和太子不欢而散,她眼底闪过一抹冷笑。   收拾停当后,便带着人去了玉湖殿。   玉湖殿中,湖阳公主正举着镜子照自己额头上的烧伤,没好气的呵斥太医,“你的意思是,本公主的额头一定会落疤,就是用了白玉玲珑膏也是枉然?”   太医跪在地上,小心翼翼道,“微臣的意思是,原本该是这样的,不过……”   “不过什么!”太医的话还没说完,湖阳公主就打断了他,焦急的追问。   太医便将陆念锦为江溶月调制祛疤膏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啧啧叹道,“太子妃的医术高明,据江府的下人说,他们郡主的伤口恢复的极好,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也不为过,假以时日,一定会不留任何疤痕的。”   “她?”湖阳公主撇了撇嘴,“好了,本公主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公主,微臣告退!”太医说着,弯腰退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陆贵妃后脚就进来了。   “阳儿,你今日感觉如何?”陆贵妃走到湖阳公主的榻边,轻声询问。   湖阳公主因为得了好消息的缘故,心情难得的欢愉,她看向陆贵妃道,“多谢母妃记挂,女儿今日好多了。”   “那就好!”陆贵妃在床榻边坐了下来,握住女儿的手道,“母妃今日过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   “母妃请说!”   陆贵妃摸了摸她的脸,耐着性子将清娆给她出的主意说了一遍。   湖阳公主听完后,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握着陆贵妃的手,再三求证,“母妃说的是真的,两三年后再回来,我真的能脱胎换骨,恶名尽消,重新成为云朝最璀璨的明珠?”   “这是自然的。”陆贵妃捏了捏女儿的手,温柔的保证。   “那我这就去向父皇请罪!”湖阳公主挣开陆贵妃的手要起身。   陆贵妃按住了她,“再等一会儿,午间的太阳更烈些,你父皇会更心疼你!”   湖阳公主眼珠子转了转,眯着眼应下。   一个时辰后,当太阳升至最高点的时候,湖阳公主脱簪素颜,着着一袭青衣朝着乾元殿而去。   到乾元殿后,她在露台上的青石板上跪了下来。   当值的小太监看到这一幕,忙赶上前问道,“公主这是做什么?您瞧着大太阳烈的,也不怕晒坏了自个儿,还是快快跟奴才进殿罢,不然皇上看了得心疼死。”   湖阳公主听着小太监的话,惨然一笑,道,“我如今就是个罪人,哪里有资格面见父皇呢!”   “是我,令皇室蒙羞,令父皇蒙羞。”   “如今,我已不敢奢求父皇能原谅我,只想跪在这里,减轻一点身上的罪孽……也让御史台,勿再难为父皇……”   小太监听着湖阳公主这番话,一时愣在当地。   天哪!   到底是湖阳公主换了个芯子,还是他的耳朵坏了,竟然能从这位主儿口中听到这么一番话。   湖阳公主瞧着太监的模样,心里暗恨这小畜生蠢得厉害,磨磨唧唧,还不进去跟父皇通报,但面上却不表露分毫,反而越发凄楚可怜。   许久后,小太监终于反应了过来,忙不迭的进了内殿通报。   乾元殿里,皇上听着小太监的话,只觉得心里一酸,当下,哪里还顾得上萧询的心情,拔腿就朝外走去……   但,当他真的到了殿外,他却又停下来脚步。   不远处,成百上千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围绕着跪在地上的湖阳公主翩翩起舞,湖阳公主脸上挂着纯洁而又绝美的微笑。   当真是精妙绝伦,美不胜收。   “美、太美了!”福公公站在皇上的身边,轻声的赞叹。   那些彩蝶足足围着湖阳公主留恋了一刻钟多的功夫,才渐渐散去。   皇上也是到这时,才醒过身来。   他三步并两步的朝湖阳公主走去,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惊叹道,“阳儿,刚才那一幕,真是太震撼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湖阳公主也是一脸的懵。   她低下头,楚楚可怜的摇了摇,“回父皇的话,女儿也不知道。”   “肯定是蝴蝶仙子知道公主受了委屈,便让这些彩蝶来为公主起舞,以正公主的清白。”湖阳公主的贴身宫女玉娘适时道。   皇上听罢,竟十分欢喜的点了点头,“说的是!说的是啊!定是蝴蝶仙子知道阳儿你受了委屈,便派出这些蝴蝶来为你作证!”   湖阳公主听皇上这般说着,低垂的眸子轻轻的闪了闪,她抬起头来,正要跟皇上提起自己自请出家的事。   谁知,还未开口,远处先传来一阵喝彩的掌声。   她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她最厌恶的矮子熊精墨明仁!   “父皇……”她浑身一骇,往皇上的怀里缩了缩。   皇上紧紧的揽着宝贝女儿,侧了侧身,一脸不悦的看向墨明仁道,“王子不在国宾馆养伤,进宫来做什么?”   墨明仁望着被皇上藏在身后的湖阳公主,一脸垂涎欲滴道,“回皇上的话,小王承蒙皇上的臣子相救,此行是特意来向皇上道谢的。”   “不必!”皇上一脸防备的看着他,“王子是我云朝的客人,保护王子的周全也是我云朝臣子该做的。王子伤的不轻,还是早些回国宾馆养着罢。”   墨明仁哈哈一笑,又往前走了一步,用蹩脚的官话道,“有劳皇上挂心,原本,小王身上的烧伤是有些重,不过自从看了蝴蝶仙子的表演,那些伤仿佛都消失了!”   说完,他两手一拱,径直跪了下去,道,“请皇统领蝴蝶仙子许配给小王!小王以后一定会像爱自己一样疼爱蝴蝶仙子的。”   皇上没想到墨明仁竟然这么不要脸,气的脸都黑了,“阳儿不是什么蝴蝶仙子,她是朕最疼爱的掌上明珠。”   “那就请皇统领你的掌上明珠许配给小王!”墨明仁两眼发亮的说着,一副鬼迷心窍的模样。   皇上气坏了,冷着脸,指着他的鼻子道,“若是朕没记错,朕已经赐了一个公主,两个妾室给你!”   “那就请皇上再多赐一个掌上明珠给小王。”   皇上:“……”   湖阳公主原本就是个暴脾气,听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了,从皇上背后钻了出来,两眼圆溜溜的,瞪着墨明仁道,“你这个死矮子熊精,眼下天还没黑呢,别做白日梦了!”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得上本公主!”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身量四尺半,一身毛,黑的像鬼,不用人扶,你连马都上不去!”   “本公主告诉你,这辈子,本公主嫁猪嫁狗,嫁只狐狸满山走,都不会嫁给你!云朝的男人都死绝了,本公主对着镜子跟自己拜堂,都不会嫁给你!”   “你给我滚!”   骂完这一长段,湖阳公主长长的喘了口气。   不远处,墨明仁垂涎的看着她,良久后蹩脚的蹦出一句,“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只能嫁给本王!”   湖阳公主又要发飙,“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本公主说了,绝不会嫁给你!”   墨明仁被她这般骂着,也来了脾气,“本王就是要娶你!不娶到你,誓不罢休!”   说着,他又朝皇上看去,再三请求,“求皇统领公主嫁给小王!”   皇上无奈的叹了口气,揽着湖阳公主,语重心长道,“王子,你也看到了,湖阳她并不愿意嫁给你,你听朕一句劝,强扭的瓜不甜。”   “公主的胸口有颗红痣。”墨明仁抬起头又看了皇上一眼,然后指了指自己胸脯向下的位置。   皇上脸色一变,侧头朝湖阳公主看去,却见湖阳公主的脸色比他还要差。   “你、你们……”皇上下意识的问,但是问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湖阳公主再怎么跋扈,也是个女子,她没想到墨明仁竟然这般龌龊,气的眼泪直掉。   可墨明仁就像没有看见一般,接着又道,“公主的大腿根还有处胎记,是梅……”   “你闭嘴!”湖阳公主带着哭腔嘶吼。   皇上扶了扶额,彻底的败下阵来,他看向跪在他脚下的墨明仁,无奈妥协道,“王子口下留情,和亲的事咱们好商量,好商量。”   墨明仁听皇上这么说,这才住了口,站起身道,“皇上岳父请放心,以后小王一定会对公主好的。”   皇上:“……”   他僵硬的抬了抬唇角,“这、六礼还未走完,王子不必急着改口。”   墨明仁微微颔首,“小王听皇上岳父的。”   湖阳公主听着两人的交流,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她死都不要嫁给矮子熊精啊!   苏囧囧 说:   出局了…… 第114章 那就让她呕死好了。   昏迷的湖阳公主被送回了玉湖殿,陆贵妃看着女儿煞白的脸,冲着玉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你是怎么伺候公主的,怎么才出去这一会儿,公主就晕了?”   玉娘红了眼眶,跪在陆贵妃脚下,哆嗦着将乾元殿露台上发生的异象和后续说了一遍。   陆贵妃听完后,脸色顿时铁青起来,咬着牙叱骂,“竖子!这个龌龊肮脏的竖子!本宫的阳儿也是他可以肖想的!”   玉娘听着陆贵妃的咒骂,头垂得更低。   恰在这时,湖阳公主幽幽醒了过来,她一睁开眼,在乾元殿前的记忆就汹涌而来,登时红透了眼眶,望向陆贵妃委屈道,“母妃,我不要嫁给那个矮子熊精,死都不要!”   “好阳儿!”陆贵妃被湖阳公主哭的心都要碎了,她轻轻的将她揽进怀中,拍着她的脊背道,“你放心,母妃不会让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的。快别哭了,看你哭成这样,母妃的心都要碎了。”   湖阳公主被陆贵妃劝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眼泪。   “对了,那些彩蝶绕着你飞舞是怎么一回事?”劝好了女儿,陆贵妃这才问起整件事情的引子,她挑着眉头,狐疑道,“现在可不是蝴蝶出没的季节。”   湖阳公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它们是突然飞过来的……怎么了,母妃,难道这些蝴蝶有问题?”   “先让太医看看吧,”陆贵妃说着,蹙着眉吩咐玉娘,“让人去请郑医正来。”   郑医正是陆家的人。   玉娘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湖阳公主紧张的朝陆贵妃看去,“母妃是怀疑,那些蝴蝶是人为引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墨明仁那个矮子熊精惊艳、叹服,好激他不择手段也要将我娶回去?”提到墨明仁时,她脸上是浓浓的厌恶。   陆贵妃嗯了一声,顿顿,又沉声反问,“你还记得的去年御花园里你被马蜂蛰那件事吗?”   这件事是湖阳跋扈上京多年,第一次吃瘪,她怎么会不记得?   陆贵妃看了她一眼,接着又道,“陆念锦连马蜂都能控制,蝴蝶又有何难!”   “这个贱人!”湖阳公主一听事情跟陆念锦有关,搥床就是一阵大怒,眼里闪着愤怒的火焰,咬牙切齿道,“早知道会有今日,我当初就应该让老虎咬死她!”   陆贵妃何尝不这么想。   她轻轻地拍了拍湖阳的手,道,“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眼下那个小贱人倒不是最要紧的,如今最要紧的,是将墨明仁这事消了。”   一提到墨明仁,湖阳公主又生气起来,她瞪着眼睛道,“那个矮子熊精又死心眼,又龌龊,他肯定不会退让的。”   “那也得试试,”陆贵妃安抚着女儿,摸着她的脸道,“听母妃的话,你这几日就好好在玉湖殿里休养,墨明仁那边,母妃和你外祖父会尽力为你周旋的。”   “嗯,那我就听母妃的。”湖阳公一脸不甘心的说道。   陆贵妃点了点头,跟着,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玉娘带着郑医正进来了。   “微臣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公主,给两位主子请安。”郑医正上前行礼。   陆贵妃摆了摆手,她径直将湖阳公主吸引彩蝶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又道,“你且上前替公主看看,那异象究竟是上天降福,还是人为的。”   “是,娘娘。”郑医正走上前来,他先是替湖阳公主把了下脉,跟着,又将湖阳公主穿过的衣裳检查了一遍,最后摇头道,“回娘娘的话,微臣并未检查出人为的痕迹。”   陆贵妃听了郑医正的话,脸上闪过一抹失望,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是,娘娘!”郑医正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陆贵妃面色复杂的又看了湖阳公主一眼,道,“阳儿,你放心,不管那异象是人为还是天意,母妃都不会让你嫁给墨明仁的。你好好歇着,母妃先回去了。”   湖阳公主闻言,看向玉娘,轻声道,“你替我送送母妃!”   玉娘福身应了一声,跟着陆贵妃朝外走去。   陆贵妃一回漪澜宫,就写了一封手书,交给清娆道,“让人将这封信送至大大统领府,告诉父亲,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让墨明仁放弃和亲!”   “是,娘娘。”清娆答应了一声,接过手书,退了下去。   手书辗转一周,在一个时辰后到了陆赫的手中。   陆赫看完后,当即令人伺候自己换了一身便服,带人去了国宾馆。   国宾馆中,墨明仁也是刚回房,清姚温柔小意的服侍他换了药,两人眉来眼去,眼看着衣服都要脱了,外面忽的响起一阵煞风景的敲门声。   “宝贝儿”墨明仁握住清姚的手亲了一下,眼神缱绻道,“先去开门,晚点儿再给你奖赏。”   清姚风情万种的一笑,从他怀中退开,扭腰走了几步,将房门打了开来。   “大大统领?”看到来人是陆赫,她脸上浮起一抹震惊,下意识的跪倒在了地上。   “我有话要跟王子说,你先下去!”陆赫冷冷的看了地上的清姚一眼,吩咐道。   清姚忙退了下去。   房门重新被关上,墨明仁站起身来,拱手向陆赫行了一礼,蹩脚道,“孙女婿见过外祖父!”   陆赫听到这个称呼,脸一下子黑了个彻底,他用力的一甩袖子,怒声道,“谁是你外祖父,本大统领可没王子这么大的外孙子!”   墨明仁憨厚的笑了笑,“本王与皇上的掌上明珠有了婚约,可不就是要随湖阳公主唤您一声外祖父!”   陆赫听他这般自来熟,脸更黑了,他一撩袍摆,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明人不说暗话,本大统领愿用美婢二十人,美玉十璧,各色绸缎一千匹,粮草三万石,换王子放过公主。”   墨明仁挑了挑眉,眼底有精光一闪而过,“外祖父,本王是真的倾慕公主……只要公主肯嫁给本王,本王一定……”   “红袖!”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赫给打断了,只见他朝外面叫了一声,下一刻,房门打开,一个容色绝艳,身段窈窕的女子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墨明仁一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陆赫瞧着,冷笑道,“只要王子同意放过公主,包括红袖在内二十名美婢,从今日起便是王子的人了。”   墨明仁眼睛都快长到红袖身上了,但嘴上却执拗道,“本王听说云朝有一句话,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本王对公主便是如此,纵然这世界上有万千妖娆女子,本王却独爱公主的倾城风采。”   陆赫:“……”   他强忍着怒气道,“王子就真的一点都不考虑本大统领的提议吗?”   墨明仁听他这么说,终于肯将落在红袖身上眼珠子收回来,施施然望向他,身子往后抻了抻,靠着椅背道,“不如,本王给大统领珍珠万斛,鲛绡白匹,天蚕丝软甲一套,十连弓弩一架,大统领将公主嫁给本王?”   陆赫根本没想到墨明仁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话来。   偏偏,珍珠万斛,鲛绡白匹,天蚕丝软甲,十连弓弩又无一不是让他心动的东西。   尤其是天蚕丝软甲,十连弓弩,那在战场上可是保命的东西!   墨明仁将陆赫眼底的贪婪和犹豫看在眼中,他嘴角的弧度翘的越发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最后,陆赫到底还是妥协了。他看着墨明仁,不自在道,“湖阳能嫁给王子,是她的福气。”   “外祖父此言差矣,能娶到您的外孙女,是本王的福气才是!”墨明仁一本正经的恭维,说着,话锋陡然一转,又道,“不过,樱花国到底是小了一些,环境也差了一些,若是外祖父和父皇肯收留,本王倒是很愿意为了公主留在云朝。”   “王子此话当真?”陆赫惊声问道,心里想着,若是他肯留在上京,那他也对少微和湖阳有个交代。   墨明仁微微颔首,“本王是很愿意留在云朝,学习中原文化的。就是不知道外祖父和父皇嫌不嫌弃本王!”   “不嫌弃,不嫌弃!”陆赫连声说着。   等他再离开国宾馆时,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   次日大朝会上,皇上怎么也没想到,湖阳的外祖父,镇国大大统领陆赫竟然会主动带头,请求他降下圣旨,为湖阳和墨明仁赐婚。   皇上不想同意,可偏偏墨明仁也在大殿上,他就那样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势在必得,好像他敢拒绝,他就敢将湖阳大腿根生了太胎记的事情说出来。   没有办法,他只能在墨明仁期待的目光中,下了赐婚的圣旨。   墨明仁一听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当即跪了下去,用蹩脚的官话扬声道,“谢父皇,小王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湖阳公主的。”   陆赫在旁附和,“启禀皇上,王子昨日与臣提起,若是皇上允可,他愿意为了公主一辈子留在上京,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倒是没想到这件事还有峰回路转的余地,当即道,“我云朝泱泱大国,自然容得下王子一片爱妻之心,日后,王子就留在云朝陪伴公主,朕会再择吉日,为你们赐下府邸,举行婚宴。”   “小王谢过父皇!”墨明仁拜谢,一口一个父皇,叫的那叫一个流利。   百官首位,萧轲看着这一幕,不动声色的跟萧询对了个眼神。   萧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出了口气。能有这样的结果,他总算没有白白筹谋这一场,为锦儿出了口气。   大朝会散去,皇上赐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快的传到了漪澜宫。   陆贵妃大怒之下,足足摔了半屋子的摆件,发泄过后,她冷冷的朝清娆看去,“你昨日到底有没有将信送到大统领府!”   清娆顾不得地上有没有瓷器渣子,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道,“青天可鉴,娘娘,奴婢特意问过采青,得了她是亲手将信交给的大大统领,才敢跟娘娘回话的!”   “那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会站在墨明仁那边,为什么皇上会下旨赐婚?”陆贵妃疯狂的咆哮着,眼泪从通红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娘娘,大大统领在外求见!”一个小宫女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跪地,胆战心惊的通禀。   陆贵妃听到父亲求见,她用力的一抹眼泪,道,“带大大统领去正殿,本宫随后就到。”   “是,娘娘!”宫女领命退了下去。   陆贵妃深吸一口气,凉凉的看了地上的清娆一眼,“你起来吧,服侍本宫更衣。”   一刻钟后,她独自一人去了正殿。   漪澜宫正殿,陆赫已经等了有一阵子,看到陆贵妃进来,他面上浮起一抹赧然,顿了片刻,才拱手叫了声“贵妃娘娘”。   陆贵妃冷冷的看着这个做了她三十六年父亲的人,哽了声音,一字一字的问,“为什么?”   “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湖阳?”   “她是你的亲外孙女啊!你、你怎么狠得下心来。”   陆赫深吸了一口气,他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是为了珍珠万斛,鲛绡白匹,天蚕丝软甲,十连弓弩什么的,当下只道,“贵妃娘娘让臣去求王子,臣的确去求了,可王子荤素不忌,软硬不吃,他就是发了狠的要娶湖阳,臣又有什么办法,何况……”   陆赫停了一下,接着又道,“何况他连湖阳身上有几颗痣,长在哪里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臣根本没有办法跟他谈!”   “那你不会杀了他吗?!”陆贵妃大声嘶吼,“你是云朝的肱股之臣,是镇国大大统领,权势滔天,地位显赫,就算你杀了墨明仁,皇上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陆赫深吸了一口气,苦笑,“是,贵妃娘娘说的是,皇上是不会拿臣怎么样,可太子呢?娘娘这是要拿臣的命来心疼公主吗?”   说到最后一句,陆赫的声音低沉起来,脸色也灰败起来,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暗哑道,“若娘娘当真这般想,那臣便如您所愿,这就去斩杀了墨明仁!”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开。   可陆贵妃怎么能够,一个是她的骨肉,一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滚烫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她用力的拉扯住陆赫,悲戚道,“父亲不要!是女儿的错,是少微的错……我不该与父亲置气。”   陆赫慢慢的回转过头来,在陆贵妃肩头拍了拍,长声安慰她道,“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你回头也好好的劝劝湖阳,王子肯为她留在上京,也算是一片真心了。至于清姚和江家的两个姑娘,等她嫁了王子,还不是随她这个正室打发,再加上有我们和皇上在,谅王子也不敢再拈花惹草。”   陆贵妃悲凉的哭着,她还能说什么,圣旨已经下了,她不接受也得接受。   送走陆赫后,她又重新梳了妆,想好跟湖阳怎么说,才去了玉湖殿。   玉湖殿中,湖阳公主无事可做,正在扎小人,小人身上的八字自然是陆念锦的。   看到陆贵妃进来,她撇了撇嘴,将手中的布娃娃扔给玉娘,起身问道,“母妃,你怎么过来了,可是事情有转机了?”   陆贵妃听女儿这么一问,登时又红了眼眶,她上前握住湖阳的手,哽咽道,“母妃有话要跟你说。”   湖阳公主听着母妃的语气,心里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来,“母妃,你想说什么?”   “是母妃无用!”陆贵妃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淌了下来,她紧紧的握住湖阳的手,将大朝会上皇上的决定说了一遍。   湖阳公主听完,登时就疯了,她甩开陆贵妃的手,泪如雨下,怒声吼道,“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嫁给那个矮子熊精的,为什么你做不到!我恨你!我恨你!”她说着,就要往外跑,她要求父皇收回成命。   可陆贵妃却拦住了她,她死死的握着她的手腕,道,“君无戏言,就算你去求你父皇,他也不会收回成命的!”   “我不信!”湖阳公主疯了一般的大喊。   陆贵妃强忍着心碎欲绝,道,“事到如今,你和王子的婚事,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母妃现在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报仇,想不想看着陆念锦不得好死?”   “我当然想,可你、可我们斗得过她和太子吗?”   “当然能!”陆贵妃一瞬不瞬的看着湖阳公主,咬牙道,“她还有一个致命的把柄握在景妃的手中,只要你乖乖听话,先与王子过上几年,几年后,等他死了,母妃就重新为你再择一个驸马。至于陆念锦,她的下场,你会看到的!”   ……   湖阳公主被陆贵妃安抚着,终于冷静下来。   慢慢的,也接受了眼下的结局。   国师府,陆念锦也得知了湖阳公主和墨明仁的婚事。   她泛白的菱唇勾起一丝暖笑,吩咐身边的芸姜,“我记得,前阵子父皇让宫人送了一双玉璧给我,你去找找,收拾出来,改日我好给公主添妆,刚好取珠联璧合的意思。”   芸姜抿嘴笑着应了一声,“奴婢知道了,回头就去收拾,绝不会误了姑娘的事。”说着,她又道,“姑娘在外面坐了有一会儿了,该回去敷药了。”   陆念锦点了点头。   陆贵妃让人喂给她的烈酒后来虽然吐了出来,可到底还是伤了她的五脏六腑,要不是她身子底子好,腹中这个孩子估计早就不存在了。   想到这里,她就控制不住对陆贵妃的恨意。   湖阳公主的事情只是个开始,后面她会一点一点的剜了陆贵妃的心,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姑娘,药煎好了,”她回到洛神苑,刚在罗汉床上坐下,阿苑就端了安胎药进来。   陆念锦接过药碗,稍微吹了吹,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我想睡会儿,你去铺床罢,”喝完药,她吃了几颗蜜饯,有些无力的冲着芸姜吩咐道。   芸姜答应一声,往床边走去。   陆念锦这一睡,就到了午后。   她一阵开眼,就看到眉心若蹙,一副心事重重模样的萧询。   “太子怎么了?可是遇着什么为难的事情了?”她抬起手,抚上他皱起的眉心,含笑问道。   萧询握住她的手,道,“看你这样辛苦,本宫很难过。”   陆念锦不想再听他说什么愧疚的话,她撑着他的手,慢慢的坐起来,问起今日大朝会上的事,“我听说,是陆赫主动为萧湖阳保媒的,这是怎么回事?”   萧询坐在床边,将她抱在怀里,嘴角勾着一抹嘲讽,轻声道,“墨明仁许了他珍珠万斛,鲛绡白匹,天蚕丝软甲一套,十连弓弩一架,他就将萧湖阳卖了。”   陆念锦倒是没想到是这么缘故,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说,陆贵妃要是知道她的掌上明珠价值如此,会不会笑出声来?”   “她只怕会呕死。”   “那就让她呕死好了。”   “好。”   两人正说着话,芸姜从外面走了进来,福身道,“启禀太子妃,万夫人带着万家小小姐和小少爷来看您了,您要见见她吗?”   陆念锦估摸着张氏是来说紫藤府的事,轻轻点了点头,“我累得很,不便出去,你直接将她带进来吧。”   萧询挑眉,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心,“你身子正弱着,这些劳心费力的事,要不还是先放放。”   “无妨,”陆念锦摇了摇头,“只是说几句话罢了,我也想见见平儿和安儿。”   萧询叹了口气,只能由着她去了,他站起身,去了西次间看极儿。   张氏很快被带了进来,看到陆念锦时,她表情微微变了变,行过礼,落座后,忍不住急声关心道,“这才几日不见,太子妃的气色怎么这么差?”   陆念锦叹息道,“前几日出了点小意外,已经过去了,就不提了。夫人今日来是?”   “回太子妃的话,是这样的,这几日我已经将紫藤府的开张事宜安排好了,若是您没有旁的吩咐,那就三日后开张。”   “我相信夫人做事的能力,”陆念锦道,“那就三日后开张吧。” 第115章 妾身去买两个俊俏的贴身小厮回来伺候妾身!   三日后,紫藤府酒楼正式开张,张氏听从陆念锦的建议,在开业当日,印了不少的宣传图册发出,又下帖子请了上京中著名的几位老饕,噱头做得十足。   有人捧场,开业当日,大厅里说不上熙熙攘攘,但也不会太过冷清。六十多个包厢里能坐满一半。   张氏对此还算满意,毕竟一年多前孟清庭的紫藤府可是吃死过人。   安乐伯府,孟清庭也知道紫藤府今日重新开业,她的心里充满不甘,特意带了婢女,乔装打扮成普通人过来看热闹。   满堂春的包厢里,她面目冷清,指点着桌上比她那时候精致很多的菜谱,道,“佛跳墙,烧鹿尾,鸳鸯五珍烩,干梅菜烧丸子,肚丝汤,先上这几样罢!”   “得,姑娘请稍等,”跑堂的答应了一声,捡出菜单上挂着的五根竹筹往外退去。   孟清庭见他这就要走,不知想起什么,又道了一声“且慢”,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金镯子,放在桌上,打量着跑堂问道,“紫藤府现在的主子是谁?”   跑堂的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又回道,“我们夫人是金陵第一首富万大官人的结发妻子。”说着,他伸手便去抓桌上的金镯子。   孟清庭冷笑一声,先一步探手,将金镯子又戴到了腕上,厌恶道,“下去吧!”   跑堂的:“……”   他目瞪口呆,天呐!这世界上竟然有这般不要脸的人!   “还不快走!”孟清庭的贴身婢女容药察觉到主子眼中的不喜,厉声喝道。   跑堂的回过身来,不甘不愿的退了出去。   他离开包厢后,一转头就将孟清庭忽悠他的事说给了张氏听,张氏斟酌着属下的话,一下子就摸清了孟清庭的身份,她摆了摆手,让跑堂的退下。   包厢里,孟清庭也猜出紫藤府和上一世一样,又落到了陆念锦的手里,她的脸色很差,水葱般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小姐,”坐在她身边的容药紧张的叫了一声,惶恐不安的看着她道,“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孟清庭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说。   容药不放心,“您若是身子不舒服,不若我们还是回去吧。”   “也好,”孟清庭闭上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容药上前扶起主子,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姑娘这是准备离开?”经过柜台的时候,张氏突然从桌案后绕出来,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孟清庭挑了挑眉,“怎么,夫人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这倒不是,”张氏带着三分笑意七分和气道,“只是姑娘既然点了菜,后厨也在准备了,就不好退了。姑娘可以走,但是走之前能否将账先结一下?”   孟清庭微恼,“从我进来到现在,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你们酒楼的动作有这么快?”   张氏微微颔首,“若姑娘有疑虑,不妨去我们后厨看看,我但凡有一字说错,愿十倍赔付姑娘。”   孟清庭脸色更黑,她是重活过一遍的人,怎会不知陆念锦的紫藤府出菜效率有多快,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拧着秀气的眉头,道,“多少银子?”   张氏一抬手,月牙就递了个金算盘过来,张氏噼啪一阵打,道,“佛跳墙三百两,烧鹿尾二百两,鸳鸯五珍烩五十两,干梅菜烧丸子八两,肚丝汤二两,共计五百六十两!”   孟清庭一听要五百多两,一下子变了脸色,“这么贵?”   张氏笑了笑,她下巴一抬,看向周围用完了饭,意犹未尽过来看热闹的人,问,“诸位觉得紫藤府收费贵吗?”   一群锦衣玉带,奉萧轲之命前来捧场的公子哥儿立刻起哄道,“不贵不贵,那般美味新奇的菜色,就算翻个倍,也算不得贵!”   “对对对,尤其是那道佛跳墙,简直太鲜美了,我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还有烧鹿尾,劲道极了,我到现在还齿颊留香……用来佐救,神仙也不换。”   所有人都向着紫藤府,将紫藤府夸上了天。   孟清庭眼底有恨意汹涌的燃烧,她很想掏出六百两银子砸在张氏的脸上,告诉她不用找了,但因为囊中羞涩,却连一百两都掏不出来。   “你们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吗?”容药看着自家小姐窘迫至极,忍不住叉了腰,开口替她解围。   张氏自然知道孟清庭的身份,但她却不怎么放在心上,当下只淡淡笑了笑,道,“不管你家小姐是什么身份,来吃饭都要付钱的。若是没有钱,留下来以工还账也是可以的。”   孟清庭:“……”   她极尽屈辱的拔下头上的玉簪,递给张氏,咬牙道,“这根白玉簪价值三千两,拿去,不用找了。”说完,带着容药转身就要走。   张氏却再次叫住了她,“姑娘,我们紫藤府做生意童叟无欺,说五百六十两,就是五百六十两,左右你也带了人,不如就劳烦你身边的姑娘去当铺换了银子,再过来接你。”   “不用!”   孟清庭头也不回的说。   张氏一副极有耐心,绝不贪便宜的样子,“那姑娘可否留下贵府的名号?等我让下人换了银子,也好将多余的送去给你!”   “我说了不用!”   孟清庭声音越发冰冷。   张氏无法,只好转向大厅里的客人,道,“诸位也都听见了,是那位姑娘不要剩下的银子,并非我们紫藤府贪财。”顿了顿,又道,“那位姑娘是个大方的,我们紫藤府也不是个小气的,不如这样,今日我就将这余下的银子反馈给今日来捧场的所有客人,每人赠送一碗佛跳墙。”   “那敢情好!”   “多谢夫人!”   “多谢夫人!”   她这话一落,整个大厅里都沸腾起来。   张氏满意的笑了笑,将玉簪子给了月牙,让她拿去当铺当了。   另一边,孟清庭离开紫藤府,一上孟家的马车,她就用力的砸了一套茶具,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面纱,恨道,“陆念锦!她简直就是我的克星!”两辈子都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容药心疼的看了主子一眼,正要开口相劝,这时,马车忽然一震,急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容药顾不上安抚主子,她侧过头冲着外面不悦喝道。   车夫顿了一下,才低声道,“奴才刚刚好像看到二小姐了。”   他说的是孟清灵。   孟清庭闻言,脸色一变,她当机立断的撩开帘子,朝左右望了望。   可外面人潮如织,哪里还能找得到孟清灵的踪影。   “说不定是老韩看错了,”容药知道自家主子对二小姐的心结,温声开口劝道。   孟清庭没有作声,她狠狠的闭上了眼睛,摆手道,“回府罢。”   容药点了点头,吩咐了车夫一声。   马车很快离开,但孟清庭的心情却更加不平静起来。   当晚,紫藤府一直到亥时才打烊,张氏瞧着晚了,便没有让人去叨扰陆念锦。   直到三日后,她才亲自带着这几天的账本去了国师府。   陆念锦倚在榻上,看过账本后,微微点了点头,笑道,“可以的,比我预想中的要好一点。”   张氏,顿了片刻,又说起孟清庭那日的寒酸局促来。   陆念锦对此倒是不意外,据蔡浥所说,孟家本来就没多少家底,孟清庭建紫藤府时,不但掏空了孟家,就连四皇子府都掏空了,后来的生意虽然也有些进账,但跟紫藤府的亏空比起来,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等紫藤府稳定下来后,成药铺子和衣料铺子也开起来吧。”   “另外,我想了想,紫藤府还可以再加一个噱头,告诉那些食客,一个月在紫藤府消费最多的,可以品尝神秘大厨亲手做的一道菜。”   张氏睁大了眼睛,意外道,“太子妃这是打算亲自下厨?”   陆念锦点了点头,“到下个月月末,我的身子就调养的差不多了,偶尔做一道菜,不影响的。”   “那太子那边呢?”   陆念锦抿嘴笑了笑,“他听我的。”   张氏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太子妃和太子的感情可真好。”   陆念锦听张氏这么一说,也想到了她家里那一堆糟心的事,缓了口气,问,“你就没想过和万重做个了断吗?这么一直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张氏苦涩的摇了摇头,“那边,谢氏也诊出了身孕,已经三个多月了。我估摸着,万重和我那婆婆是想等着这个孩子呱呱坠地了,再说别的。”   说白了,她和她的平儿、安儿就是个备胎。   谢氏生不出来,她的两个孩子就是万家的嫡长子、嫡长女,谢氏要是生的出来,她的两个孩子就是弃妇长子、长女。   陆念锦也明白张氏的无奈,她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那你就任由他们拖着你?”   “不然还能怎么样?以后我还想让平儿考科举,我和他的身上都不能背负恶名,闹得太难看了,最后吃亏的总归还是我们娘儿三。”   “那就先拖着罢。”陆念锦皱着眉道,“等谢氏生了孩子再说。”   张氏嗯了一声,没再提这茬,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的紫藤府,张氏就起身离开了。   陆念锦陪张氏坐了一会儿,也累了,她正要扶着芸姜的手去床上躺一会儿。   这时,阿苑端着一盅炖品进来了,上前道,“太子妃,这是吴婶特意给您炖的鸡汤,您喝点儿补补身子吧。”   总归是吴婶的一片好意,陆念锦让芸姜给她盛了一碗,鸡汤煮的时间长,又放了不少补身的药材,味道难免腻了一些,她只喝了几口,就停了下来,“端下去吧!”她吩咐阿苑。   阿苑也不敢多问,端起托盘就朝外退去。   晚上,萧询回来的有些迟。   陆念锦已经睡了。   次日休沐,两人用膳时,他才提起昨日的事,道,“和亲的事宜已经定下,再过五日就要开始秋闱,父皇已经定了今年的考官。”   “嗯?”陆念锦挑起眉,看向她。   萧询笑了笑,接着道,“主考官是杨太傅,他向来讲究经世致用,不喜辞藻华丽,倒是和黄伦的文风如出一辙。”   陆念锦听到这里,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放下筷子,惊喜道,“太子是说,我大哥这次十拿九稳了?”   萧询点了点头,“若是运气再好一些,中个解元也不是不可能。”   陆念锦更加欢喜了,“那我得赶紧给大哥准备些东西!”   “给他准备什么?”两人毕竟没什么血缘关系,萧询有些吃味了。   陆念锦思量着道,“八月中旬天气已经凉起来了,大哥在号舍里要待上多日,我得为他准备一些御寒的衣物,雨伞,还有食物,最好是能加热的。”   萧询挑眉,疑惑道,“你还想在号舍里加热食物?”   “不行吗?”   萧询:“号舍里不能生火。”   “我也没说要生火啊?”   “……”萧询看着她,沉吟了片刻,而后不知想到什么,他眸光突然一亮,道,“你的意思是用生石灰来加热?”   陆念锦抿唇一笑,“太子睿智。”   萧询抬起食指,敲了敲额头,“你提醒过本宫的。”在虎冥镇制冰的时候。   “既然太子都知道了,那这事就交给太子了。”   “嗯,”萧询点了点头。   陆念锦想了想,又补充,“连着九天都要待在号舍里,里面的味道想必也不好闻,太子记得再给大哥准备几只鼻塞子。”   萧询哼了一声,“你对你大哥倒是细心急了!”   陆念锦知道这男人醋性大,忙握住他的手,讨好的笑道,“那不是因为太子不必参加科考嘛,要是太子也参加,我肯定想的更加周到!”   萧询看着她,眯眼一笑,“等你身子好了,再给本宫做几套寝衣。”   陆念锦咬了咬唇,不情不愿道,“好吧!”   萧询用力的在她发心揉了揉,一脸宠溺道,“早膳都快凉了,快吃吧。”   陆念锦点了点头,正要动筷,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芸姜和一个男子便争执了起来。   陆念锦听出来,男子是萧询身边的死士,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道,“太子要不要出去看看!”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闯了进来,窜到萧询面前后,他单膝跪下道,“太子,孟大小姐要自尽!”   这死士正是萧询之前送到孟清庭身边的。   萧询听到死士的话,下意识的朝陆念锦看去,见她瞬间白了脸色,他心中一恼,抬脚就朝死士踹了过去,冷声道,“太子妃的寝房你也敢闯,还不滚出去!”   死士被踹了也不动,只梗着脖子倔强道,“太子,求您救救孟大小姐。”   萧询还从没见过如此不开眼的死士,一时间,他真恨不得杀了他。   陆念锦瞧着这一幕,只是冷笑,她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萧询见她要走,忙拽住了她,急声道,“锦儿,你要去哪里?”   陆念锦被他拽住了也不恼,只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也不做什么,不过是想出去买两个俊俏的贴身小厮回来。”   “你要俊俏的贴身小厮做什么!”萧询攥紧她的手腕,黑了脸质问。   陆念锦嘲讽的挑唇,“怎么,就许太子与白月光勾勾搭搭,藕断丝连,我就不能买两个俊俏的小厮回来赏心悦目,日久生情?”   “锦儿,你不要气我!”萧询气的连自称“本宫”都忘了。   陆念锦仍是冷冷淡淡的模样,“那孟清庭呢?”   萧询深吸了一口气,“本宫不会理会她。”   “这个死士呢?”   “逐出国师府,以后再也不得以东宫死士自居。”   “太子!”死士没想到主子会将他除名,顿时变了脸色,“你——”   萧询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是你最后一次擅闯国师府,再有下一次,国师府的死士不会再容你。”   死士感觉到前主子的生死威胁,后背顿时湿透。   “你走罢!”萧询冷情逐客,“回去告诉孟清庭,本宫跟她之间的情分早已断绝,她以后是生是死,都与本宫无关!”   “是,太子!”死士凄怆的应了一声,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朝外走去。   经过陆念锦身边时,他寒气森森的看了她一眼。   陆念锦眉头一挑,“慢着!”   死士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一拱手,冰声道,“不知太子妃还有什么吩咐?”   “我改变主意了,”陆念锦看着他道,“你今日可以走出国师府,不过你这一身功夫是托了太子的福才训练成的罢?”   “留下吧!”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死士却因此变了脸色。   陆念锦朝萧询看去,淡淡道,“他能不顾尊卑,强闯进洛神苑来,很明显,他对孟大小姐已经不是简单的守护,而是动了男女之情。”   “太子今日仁慈,放他离开,说不得明日孟大小姐一求,他又会将刀指向太子。”   “还不如现在就废了他的功夫,省得夜长梦多。”   死士刚才跟陆念锦擦身而过时,的确动了杀心。   此刻听她头头是道的说着,他只觉得后脊冰寒,良久,才缓过来,望向萧询,试探道,“太子真要废了属下吗?”   萧询没有理会他,他直接朝外面喊了声,“青一!”   青一很快现身。   萧询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将墨十三带下去,废其武功,除名,逐出国师府!”   “是,太子!”青一答应了一声,单手按住墨十三朝外走去。   墨十三眼底有幽光闪现,他面上一片哀戚,仿佛已经认命,但是前脚刚出洛神苑,他后脚就一反手,挣脱了青一,拔腿就要逃脱。   青一将他眼中的狠意看得分明,哪里肯纵容他脱逃,当即追了上去。   两人的轻功相差无几,一直追到城外的金水桥边,青一才追上墨十三。   墨十三拔刀,狠厉的看着青一,“我们相识多年,青一你非要逼死我吗?”   “没有人想要逼死你!”青一道,他向来冷清的眼里浮现出一抹失望,“若是在离开洛神苑的时候,你没有反抗,说不定你现在已经全须全尾,安全离开了国师府。”   “什么?”墨十三大惊,“你的意思是……”   青一慢慢的拔出刀,一字一句,嘲讽道,“太子妃是什么人,你不了解,可太子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你还能不了解?他从小在大慈恩寺长大,心肠最是慈悲为怀,你以为他真的想废了你的武功!”   “说到底,不过是试探罢了!”   “你若是不反抗,太子看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哪怕将你逐出国师府,也不会亏待了你!”   “可偏偏,你太让太子失望了!”   “事到如今,留着也是个祸害,倒不如斩草除根了!”   他说着,身形忽然掠动,似游龙一般缠向了墨十三。   墨十三挥刀格挡,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两人就过了上千招!   一个是奉命惩治叛徒,一个是为了活命和心爱的女子,两人都使出了十分的全力。   半个时辰后,才勉强分出了胜负,青一一剑刺穿了墨十三的锁骨。   死死的捏着他的肩胛骨,废了他全身的武功。   做完这一切,他也没有多留,拧身便朝着城内的方向掠去。   墨十三嘴角挂着一抹血线,跪在地上,他低垂着阴暗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久后,他才站起身来,用凝了鲜血的朴刀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往城内走去。   到内城后,他就近找了家药铺,包扎了下身子。   等入夜后,艰难的朝安乐伯府走去。   他在孟府守了孟清庭十几年,对孟家比对国师府还要了解。   他按着熟悉的路线,不动声色的摸去了孟清庭的院子。   到了门口,却见下人都守在外面。   他失了武功,不敢上前,只好在暗处守着。   不知守了多久,忽然,他只觉喉间一痒,跟着,弯下腰,弓着身子难以抑制的咳嗽起来……   动静闹出,只听一个丫鬟惊叫了一声,下一刻,就有人举着灯笼朝他围攻过来。   墨十三看着那些人逼近,紧紧的按住手中的朴刀……   苏囧囧 说:   墨十三:孟大小姐是好女人。   锦儿:好女人会吃着嘴里的,望着碗里的,还惦记着没下锅的? 第116章 太狠了   墨十三虽然没了内力,但招式还在,硬是和孟家的侍卫打斗了几十招,才败下阵来,被砍了一刀,踩在了地上。   寝房中,孟清庭对面的萧泽挑了挑眉,“外面是怎么回事?”   “我出去看看。”孟清庭说着,从锦榻上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孟大小姐,是我!”墨十三自作多情,还当孟清庭出来是为了救他,忙叫了一声。   孟清庭挑眉朝地上的他看去,眉头狠狠地皱了皱,无情道,“我不认识你。”   墨十三大惊,“孟大小姐,你——”   “将他带下去,交给伯爷处置。”孟清庭看向身边的容药,冷声吩咐。   容药领命离开。   墨十三不肯走,他拼了命的挣脱护卫,靠近孟清庭,扯住她的裙摆道,“孟大小姐,为了你,我已经被太子废了一身功力,被国师府除名,我现在只有你了,求你收留我!”   孟清庭听他如此直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往后退去,想扯回自己的裙摆,但墨十三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孟清庭担心被屋里的萧泽听到什么,她慌忙看向护卫,呵斥道,“还不快将人带下去。”   护卫上前,试图拉走墨十三。   可墨十三抓得死死的,不管他怎么拉都拉不走。   孟清庭心里越发着急,忽然,护卫腰上的长剑落在她眼里,她瞳孔狠狠一缩,下一刻,猛地拔出长剑就往墨十三手臂上砍去。   墨十三根本没想到以往温柔可亲的孟大小姐会对他动刀剑。   只听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他的小臂和胳膊顿时分了开来,小臂带着淋漓的鲜血,掉在了地上。   “你、你竟如此对我?”墨十三痛到面容扭曲,他眼底泛着血红,盯着孟清庭问道。   孟清庭也是第一次拿剑伤人,她颤抖着手,霍然转过头去,看着愣在当地的护卫厉声道,“还不快将人带下去,把地上的脏污收拾了!”   护卫答应了一声,拖起失去半只胳膊,满身是血的墨十三就往前院的方向走去。   容药则吩咐院里的婢女去擦洗砖地。   下人做事的速度极快,不到半刻钟,院子里就恢复了干净。   孟清庭什么都没有说,转过身朝寝房里走去。   容药想着有萧泽在,止步在了寝房外,朝左右的婢女摆了摆手,“你们也都下去吧!”   “是,容药姐姐。”婢女们领命退了下去。   容药想了想,没有离开,而是去了隔壁次间候着,以防主子传她伺候。   寝房中,孟清庭一进去,萧泽便皱着眉头问道,“你身边一直有太子的人?”   孟清庭拢在宽袖下的手紧了紧,过了一会儿,才勉强一笑,道,“我也不知道的。”   萧泽眉头皱得更紧,“那么一个大活人就戳在你院子里,你看不见?”   孟清庭望着萧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微微垂下头,道,“我的身世,四郎你也是知道的。”   萧泽瞧着孟清庭这副模样,终究舍不得她难过,叹了口气,用力的按了按她的手,道,“你别说了,是我的错。”   “我知道你们小时候是玩伴,他很感激你的陪伴,说起来,我也该感激他的,要不是他,我们两个又怎会有现在。”   “四郎明白就好,”孟清庭靠近他怀里,低低的说道。   萧泽拍了拍她的后背,没再言语。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   孟清庭身子都有些僵了,才从萧泽怀中坐了起来,握着他的手,道,“紫藤府重新开张的事,四郎可知道了?”   萧泽微微颔首,“听四皇子府的管家说过,他也去尝了,据说味道不错。”   “那管家有没有告诉四郎,紫藤府现在的东家是谁?”   “是谁!”萧泽问,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若是孟清庭不问,他还不会多想,但现在孟清庭问了,他不得不多想。   “陆念锦!”孟清庭一字一句道。   萧泽脸色微微不自在,压低声音道,“是她?”   孟清庭点了点头,“她是幕后东家,明面上的掌柜是金陵第一首富万重的夫人张氏!”   萧泽沉吟了片刻,反问,“清庭你的意思呢?”   孟清庭媚眼如丝的勾了萧泽一眼,“我都听四郎的。”   萧泽听到这话,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一把将人拉进怀中,狠狠的嗅着她颈间的幽香,道,“我会想办法,将紫藤府拿回来给你。”   “四郎真能做到?”   萧泽在她脸上印了一口,“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   孟清庭这才满意了,跟着她又给他出起主意来,表示可以通过万夫人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万夫人不是感念陆念锦的救命之恩吗?那四郎你也救她两回就是了!”   萧泽与孟清庭对视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我知道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孟清庭点点头,扶他站了起身,看着他被暗卫背着离开。   确定萧泽不会再回来后,她扬声叫了容药一句。   容药就在隔壁,听到声音很快跑了过来,上前福身道,“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孟清庭靠在迎枕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矮几,冷声道,“你去前院打听打听,那个毛贼怎么样了。”   “是,小姐!”容药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孟清庭看着她离开,心里暗暗的骂了句废物。   骂的正是墨十三!   不多会儿,容药回来了,她上前向孟清庭行了一礼,孟清庭抬起眼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怎么样了?”   容药低声道,“已经被老爷打死了!”   “尸体呢?”   “扔到城西乱葬岗喂狗了。”   “哦。”孟清庭只冷淡的哼了一声,就没了后续,她站起身来,吩咐容药去备水,准备沐浴歇下。   容药瞧着主子这副模样,心里一时有些打鼓。   她愣了一瞬,才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上京里,就没有绝对的秘密。   次日,墨十三被活活打死喂了野狗的消息就传到了国师府。   陆念锦听罢,嘴角勾起一丝冷淡的嘲讽,她望向城西的方向,无声道:墨十三,这就是你为之拼命,甚至不惜背叛主子的女子啊!她的心比铁还要硬!你现在,后悔了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没有人回答她。   时间一转,就到了秋闱前一日。   萧询差管家将备考的东西准备全了,送去桂子巷。   黄家,黄伦收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他抚摸着手中的护膝,明知这是陆念锦的主意,但开口却是请管家向萧询道谢。   管家和气的应了,跟着又跟黄伦讲起那些东西的用处。   先是带了生石灰发热包的小锅子,再是烘干的蔬菜叶子,牛羊肉薄片,后面还有烙了暗纹的薄饼,六七分熟,用手一撕,就成了“面条”,刚好可以跟蔬菜牛羊肉一起煮着吃,又香又劲道又顶饿。   黄伦听得目瞪口呆。   管家怕他不明白,还亲自给他示范了一番。   确定黄伦完全记下后,才说起别的,像鼻塞子啊,伞啊,皮袄之类的。   到最后,黄伦深深的看了管家一眼,道,“太子为我准备的如此充分,我要是考不出个好名次,就太对不起太子了。”   管家呵呵一笑,“黄公子心里有数就好。”   黄伦又请管家喝了一盏茶,才亲自送他离开。   次日,正式开考。   黄伦背着大包小包,进场时,被差役搜查了好一番才让他进去。   进了号舍,有考生三三两两的在说话,黄伦扫了一圈,瞧见了白檀书院的苏演、王集两位师兄。   那两人也看见了他,像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两人一对眼神,同时走上前,笑着拱手道,“黄师弟,许久不见。”   黄伦矜持的冲两人点了点头。   苏演、王集一左一右搭上他的肩,王集捻着他身上的衣料,似笑非笑道,“黄师弟近来过得不错?”   黄伦弹开他的手,淡淡道,“不如王师兄潇洒。”   “黄师弟这是越发谦虚了,”王集也不怪他,就像彼此间从来没有过矛盾一般,笑意潋滟的跟他攀谈起来。   黄伦哪里不知这两人的目的,他们不过是好奇他攀上了哪位贵人罢了!   只是,陆念锦的身份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任凭苏演、王集怎么套话,他也只是打太极。   直到考官到场,开始安排座位,今年的考生颇多,四排排号舍依次排过去,根本不够分,有些考生只能被安排在廊下,院子里。   要说黄伦的座次,是既幸运,又不幸。幸运的是他分到了一间号舍,不幸的则是,他那间的号舍隔壁就是贡院的茅厕。   那臭气何止一个熏天。   他整理好东西后,赶忙将鼻塞子塞进了鼻孔里,用嘴巴呼吸,才舒服了一些。   一刻钟后,考官开始发卷子。   黄伦打眼一看,就勾起唇来,这个策论,前几日东宫的大儒刚给他分析过,还让他连写了好几篇论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很快就到了午膳时分。   其他号舍里的考生都在啃干粮和冷水,只有黄伦慢吞吞的往小锅子底下加了水和发热包,开始撕薄饼煮汤面。   陆念锦调制的调料本来就香飘十里。   这下好了,水一开,肉、菜放进去,调料一撒,整个贡院里都是诱人的香味。   “卧槽!”有富贵人家的考生忍不住飙了脏话,“这什么味道啊,好香!”   主位上的考官也变了脸色,他翕动着鼻翼,沉着脸,一步一步的朝香味传出的号舍走去,用力的拍了拍号舍的门,道,“这位考生,你在做什么?”   黄伦站起来,探出头去,恭敬道,“回大人的话,学生在煮午饭。”   “煮的什么?”   “面……”   “就只是面?”   “还有一些风干的蔬菜、牛羊肉,薄饼条儿。”   “不许煮,味道太冲了,影响别的考生答题。”   黄伦:“……”   他定定的看着考官,终于,在考官滚动的喉结处发现了端倪,弯腰将剩下的多半包调料一股脑的递给考官,道,“回大人的话,味儿冲主要是因为这个调料,学生下次不放调料了,只清水煮面,您看可行?”   考官接过调料,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背着手走了。   离黄伦不远的苏演、王集看着这一幕,那叫一个嫉妒!   这还没放榜呢,黄伦竟然就跟考官扯上关系了!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时来运转了,不但整垮了常乐镇县丞一族,还在上京内混得风生水起……   两人都走神着,完全没有发现,原本晴朗的天气,这会儿竟然阴了起来。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试卷上早已经落满了雨滴。   两人大骇,都有一种哔了狗的感觉,他们等了三年才等到这次秋闱,结果刚开场半日,就已经被淘汰出局。   其他院里、廊下的考生也都变了脸色,没带伞的一脸懊悔、心疼,带了伞的拼命去遮挡面前的试题,有些脑子灵活的,干脆将试题卷了起来,塞进袖筒里,想着等雨停了再答题。   黄伦虽然在号舍里,但他的位置特殊,雨丝又飘飘洒洒的,还是有一些溢了进来,好在他发现的早,第一时间就护住试卷,撑起了伞。   之后八天,自是越来越难熬。   到第九天结束,从贡院里出来的考生无不面如菜色,摇摇晃晃,走路直打摆子。唯独黄伦还跟以前一样,面色红润,步步生风。   离开贡院,他正打算走回桂子巷去,结果刚转过弯,就被一个身穿蓝衣的小厮给拦住了。   黄伦抱紧了手中的包袱,下意识的后退。   蓝衣小厮见状忙道,“黄公子别怕,小的不是坏人,小的是杨太傅家的家仆,我们家夫人和小姐自从尝过您给老爷的调料,就十分喜欢,夫人知道今日放榜,特意让小的在这里等着您,就是想问问,您那调料还有吗?卖吗?”   黄伦嘴角微微一抽,他只知道庭之擅长下厨,但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擅长。   推辞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出口时却变成了,“请小兄弟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我这调料也是紫藤府酒楼的大厨送我,夫人既然这般喜欢,不如去紫藤府试试。”   “好的,多谢黄公子,小的记下了,那小的就不耽搁黄公子的时间了。”   “小兄弟也请自便,”黄伦客气的说了一声,才离开。   回到桂子巷,看到巷口停着某辆熟悉的马车,他柔和的眸光顿时一亮,脚下步子也更轻快起来。   进了家门,陆念锦果然坐在厅里,正跟他娘在说话。   “庭之来了……”黄伦随手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丫鬟,笑了笑,说道。   陆念锦对上他温柔的目光,也是微微一笑,轻盈的问道,“大哥考得如何?”   黄伦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才掀唇细说起这九日的事情来。   陆念锦听着,只觉得惊心动魄。   末了,叹了口气,道,“有些运气不好的考生,又要等三年了!”   黄伦见不得她皱眉叹息,大着胆子打趣了一句,“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庭之你这般聪慧的……弟弟。”   陆念锦低了低头,却不谦虚回避,一本正经道,“大哥说的是!”   黄伦望向她,眼底尽是宠溺,好像揉碎了万千星辰在其中。   好一会儿,他才收敛起来,轻咳一声,又说起把调料给了杨太傅的事情。   陆念锦笑着道,“大哥天资聪慧,以后总要进入官场的,和杨太傅结交是好事情。”   “庭之你不怪我就好!”   “我自然不会怪大哥。”   杨太傅府,杨夫人自从得知黄伦的调料是紫藤府大厨送的,当即带着女儿杨岳驱车去了紫藤府。   到紫藤府后,两人看过菜单,各点了几道菜。   一刻钟后,菜品陆陆续续的端了上来。   杨夫人只吃了一口,眸光就亮了起来,同时,手下夹菜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杨岳看着母亲这般,带着浓浓的期待也尝了一口。只这一口,她的味蕾就被紫藤府给征服了。这美味,简直就是天上有地下无啊!   母女两人用最快的速度,优雅的将面前的两荤两素吃了个干净。   饭后,又喝了碗赠送的水果捞,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回去后就写信跟相熟的手帕交推荐了紫藤府。   一传十十传百,紫藤府从此来开始座无虚席,火遍了整个上京。达官贵人们都以在紫藤府办席面、宴客为荣。   当然,现在的陆念锦是不知道这些的。   她在黄家待了半天,用过午膳后,才登车离开了桂子巷。   马车平稳的在朱雀大街上跑着。   陆念锦有些累了,便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   约莫两刻钟后,就在她将将要睡过去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她骤然惊醒,目光有些沉的冲着外面问道。   赶车的侍卫闻言,忙战战兢兢的回话,“回太子妃的话,我们的马车撞倒了一个妇人。”   陆念锦眉头微拧,转向芸姜道,“你出去看看,若是严重就送去附近的医馆,若是不严重,就给些钱压惊。”   “是,姑娘!”芸姜答应了一声,掀起马车帘子,跳了下来。   她甫一落地,坐在地上的清丽女子就朝她看来,表情痛苦的哀求道,“我、我的肚子好疼,求姑娘搭把手,送我去最近的医馆,保住我的孩子!”   “你怀孕了?”芸姜脸色大变。   她话音刚落,女子的身下就流出一滩殷红的血迹。   “姑娘……”芸姜吓坏了,她忙朝马车侧面掠去,掀起车帘道,“不好了,姑娘,是个孕妇,已经见红了!”   陆念锦一听,哪里还敢耽搁,忙快步从车上走下来。   她到女子跟前后,没有立刻为她把脉,而是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保胎丸喂了一颗给她。   这回的保胎丸比怀极儿时的效果更好。   女子服下后没多久,血就止住了,陆念锦见她脸色苍白,也不好将人抛下,便蹲下身子,平视着她,问,“夫人家在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女子眼底一片濡湿,雾蒙蒙的看了她一眼,道,“妾身唐氏,单名一个水字。”   “你就是唐水?”陆念锦下意识地问。   唐水没想到陆念锦竟然听说过她,脸上微微露出一抹不自然来,低了低头,道,“你怎么知道我……”   陆念锦却没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道,“唐姑娘住在哪里?”   “桂子巷。”唐水柔弱道。   “原来是桂子巷啊!”陆念锦轻轻的说了一句,她慢慢站起身,望向芸姜道,“你送她回去。”   “是,姑娘!”芸姜应了一声,将地上的唐水扶了起来,从路边雇了一辆马车,强行将她塞上了车。   “我们也走吧!”看着芸姜带人离开,陆念锦回转向车夫说道。   车夫微微颔首,看着主子上了车,便收起车梯,驾车离开。   芸姜脚程快,她到国师府的时候,她已经在等着她了。   “那个唐氏只怕不简单。”芸姜扶着陆念锦,一面往洛神苑走去,一面说道。   陆念锦挑了挑眉,冷声道,“是啊。”这个女子的心太狠了,为了搏她的愧疚和同情,竟然连自己腹中的胎儿都算计上了。   “对了,姑娘是在哪里认识她的?”芸姜默了一会儿,又问。   陆念锦道,“她是萧寺卿在外面的夫人。”   芸姜一听,瞬间变了脸色,冷哼道,“真没想到,萧寺卿看着那样正派的一个人,也会养外室。”   “……”陆念锦哂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这都是别人家的事,只要唐水以后再不犯到她手里来,她也懒得跟她计较。   到了洛神苑,芸姜伺候陆念锦更衣歇下,便默默的退了出去。   陆念锦这一睡又到了晚膳时分。   萧询难得回来的早。   他已经知道唐水的事情,说完黄伦的事情后,便握着她的手叮嘱她,“这种人,你以后还是离远一些。”   陆念锦嗯了一声,“就算太子不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唐水这样的人,目的性太强,跟武则天一样不择手段,太狠了。 第117章 残忍殴打   “这件事,太子用不用跟萧寺卿提上一提?”紫藤府的事情陆念锦承了萧轲的恩情,她不愿冷眼看着他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萧询沉吟了片刻,正要作答,外面,芸姜突然走了进来,道,“启禀太子,萧寺卿登门,已经到前院了,管家请您过去。”   “本宫先去见见他。”萧询握着陆念锦的手温声交代。   陆念锦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萧询直接去了前院,他到的时候,萧轲正在厅堂里不停的走来走去。   “你来寻本宫有何事?”萧询在主位上坐了下来,问道。   萧轲一脸为难,如便秘一般,措辞很久,才叹了口气,道,“大哥你跟太子妃说过唐水的事?”   萧询微微颔首,“是提过。”   “那你跟大嫂是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   “那大嫂怎么一副瞧不起唐水的样子?”萧轲皱着眉抱怨,“我刚去桂子巷看唐水,她哭的根本停不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我的心都快被她哭碎了。”   “所以呢?”萧询冷淡的看着他他,“你想让锦儿去给唐水道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就是想问问,嫂子怎么就瞧不上唐水了,我原先还想着……”   “你想都不要想!”萧询冷冷的打断他,沉吟须臾,又道,“你可知锦儿是什么身份?”   “我知道,太子妃啊!”   “不是。”   “那是什么?”萧轲一头的雾水。   萧询,“正室!锦儿是本宫的正室,除非你将唐水扶正,否则她永远不可能跟唐水交好的,或者就算要跟你的后宅交好,也是跟袁氏交好。”袁氏,闺名袁琴,正是萧轲的正室。   萧轲听了萧询的话,终于明白过来自己错在那里。   他面上浮起一抹讪讪,过了会儿,又为难道,“可这件事瞒了这么多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阿琴说。”   萧询瞥了他一眼,叹息道,“你觉得袁氏最在乎什么?”   萧轲,“两个孩子和我。”   萧询又是失望,又是恨铁不成钢,“……她最在乎的是你的坦白,在女人心里,没有什么比枕边人的瞒哄欺骗更让人心寒了。听本宫一句,你还是早日向袁氏坦白吧!”   萧轲一脸的苦涩,整个人仿佛从黄连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用力按了按眉心,道,“你容我再想想。”   “嗯。”萧询淡淡的应了一声,“你慢慢想,本宫先去陪太子妃用膳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就朝外走去。   萧轲一脸纠结的在厅中坐了下来,他想了很久,直到天黑时,才拿定主意——既然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那就早死早超生罢!   这般想着,他带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回了晋阳王府。   主院中,袁氏伺候完两个孩子,正要沐浴歇下,就见萧轲颓丧着个脸,从外面进来了。   “夫君?”她温婉的叫了一声,三步并两步的迎上去,道,“你今日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公务上有什么烦心的,挨皇上训斥了?”   “不是。”萧轲躲避着袁氏的手,冷冰冰的将屋里丫鬟赶出去,又将房门关上。   “夫君这是要做什么?”袁氏一脸的不解,疑惑问道。   萧轲一狠心,噗通一声在袁氏面前跪了下来,愧疚的仰望着她,道,“夫人,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坦白。”   “不管什么事,夫君先起来再说……”   “我在外面有个女人!”萧轲打断袁氏,低声说道,“她叫唐水,跟了我五年了……”   袁氏被萧轲的话震得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的冲他笑了笑,道,“既然是夫君喜欢的,那就接进府里来罢!”   话是这么说着,但她眼底却不争气的红了个透。   萧轲看着结发妻子这般模样,心中也是痛如刀搅,他抓住她光滑如丝的月华裙,哽声道,“阿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打我吧!”他说着,握住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打。   袁氏哽咽着,将手抽了回去,强颜欢笑道,“夫君起来吧,我去拿黄历,好给唐姑娘挑个好日子,接她进门!”   “阿琴!”萧轲抱住她的腿,痛苦的叫道,“我心里是只有你的,可唐水,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五年前皇上命我去苏州查江南贪污案……当时我九死一生,记忆尽失,是她救了我……”   “这么说起来,她还是夫君的救命恩人,那就给个贵妾的位份罢!”袁氏说着,转过身将萧轲扶了起来。   萧轲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半晌后,又道,“还、还有一件事……”   “唐姑娘怀孕了,对吗?”袁氏反问,她的脸色已经煞白如雪。   萧轲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袁氏强忍着眼泪,道,“原本照着我们王府的规矩,妾室进门前怀的胎是不能留下的。但唐姑娘是个例外,妾身可以允她留下这个孩子,就当还了她当初对夫君的救命之恩。”   “阿琴,你真好。”   袁氏苦笑,“夫君莫要急着道谢,我只说可以留下唐姑娘腹中的骨肉,又没说以后也会将她当成救命恩人供着。”   “那你的意思呢?”   “还了救命之恩后,她就是夫君后宅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妾室,必须要守规矩。”   “这些小事,都听娘子你的。”萧轲知道他做的这事有多伤袁氏的心,哪里还敢挑三拣四,当下,袁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终于了了压在胸口多年的一块心病,当晚,萧轲拉着袁氏狠狠的敦伦了一番。   次日早上,他神清气爽的去了桂子巷唐水住的宅子。   唐水因为动了胎气,如今正躺在床上养胎。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仰起脸,虚弱的朝进得门来的萧轲笑了笑,道,“夫君,你回来了!”   萧轲听到夫君二字,微微变了脸色,在床边坐下后,握着她的手道,“唐水,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啊?”   “就是,我其实不是什么走南闯北的商贩,而是晋阳王府的嫡长孙,而且,我在遇到你之前,就已经有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所以,您想让我怎么做?”唐水一脸震惊,咬紧了唇,泫然欲泣的反问。   萧轲对着唐水便没对着袁琴时顾虑万千了,他目光清淡的望着她,道,“我夫人是个宽容大度的女子,她愿意接你进王府。”   “……”唐水听到“我夫人”,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萧轲递给她一张帕子,站起身道,“你好好的想想吧,若是愿意跟着我,就听我夫人的话,进王府来,若是不愿意,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唐水听了萧轲的话,哭的更厉害了。   眼看萧轲欲走,她忙翻身下床,从他身后抱住他道,“夫君,请容我最后再教你一声夫君,一日夫妻百日恩,我都跟了你五年了,你舍得下我,我却是死也舍不下你的……夫君!”   “傻姑娘。”萧轲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一边用拇指帮她擦泪,一边道,“我娘子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她又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唐水闻言,脸色微变,死死的抓着他胸口的衣服,仰起头来,泪眼朦朦道,“我们之间的事,你都跟你夫人说了?”   萧轲颔首。   唐水惨然一笑,摸着自己的小腹道,“我的孩子,终究还是留不住了。”   萧轲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头,“孩子的事,阿琴已经允可你,你可以生下他。”   “真的吗?”唐水有些不可置信,“夫人真的能接受这个孩子吗?”   “若是别人,她自然不会允可,可唐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阿琴她便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薄待了你。”   “我知道了,夫人真是个好人。”唐水暗暗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的说。   萧轲刮了下她的鼻头,“知道就好,你好好的歇着吧,我回头再来看你。”   唐水目送他出去。   萧轲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后脚唐水就捏死了廊下挂着的学舌八哥。   八哥瞪圆了眼睛,死死瞪着捏死它的女人,它至死都没有想到,以往对它无微不至,最喜欢逗弄它的主人竟然会毫不留情的捏死它,她的眼里连一丝的犹豫和恻隐都没有。   “姑娘,洗洗手吧!”唐水从江南带过来的婢女红菱端了水过来,伺候主子净手。   唐水用香皂细细的洗了三遍手,才慢悠悠的擦干,抬眼时,瞳孔中尽是漠然,“上次的药还有吗?”   红菱道,“还有。”   “给我去煎来。”   “姑娘!”红菱脸色大变,“这是您的第一个孩子。”   唐水却是一脸的冷漠,“不能为我带来荣华富贵,要他又有何用!”   “可是……”红菱还想再说什么,唐水却直接打断了她,“别可是了,快去,你知道我没什么耐心的。”   红菱只好扁着嘴去煎药了。   药煎好后,唐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不皱一下。   一个时辰后,萧轲得知这事,赶了过来,他失望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唐水道,“你这又是何苦,我都说了,阿琴她允可你生下这个孩子。”   唐水径自流着泪,苦笑道,“……我知道,这是夫人给我脸面,可我不能不顾夫人的脸面,这个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再过六个月就会瓜熟蒂落,日子差的那么厉害,根本瞒不住谁。”   “我真的不希望夫人和您因为我而饱受争议。”   “所以,这个恶人就让我来当吧!”   萧轲沉着脸,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唐水,她太倔强了,也太狠心了。   半个时辰后,萧轲策马离开了桂子巷,直奔国师府而去。   国师府中,萧询正在书房处理邸报,书房的门骤然被推开,他一抬眼就看见一脸落寞,丧气无比的萧轲。   “怎么了?坦白后被袁氏赶出门了?”他放下手中的狼毫,抬起头打趣了一句。   萧轲叹了口气,摆手道,“别提了,心烦,是兄弟就陪我出去喝几杯。”   萧询停顿了片刻,道,“去紫藤府罢!”   两人说走就走。   两刻钟后,紫藤府顶楼包厢。   萧询一口一口的吃水煮活鱼、跷脚牛肉、北川凉粉,萧轲则一杯一杯的喝着酒,吐苦水!   “你说那女人是不是脑子有病,我都跟她说了,阿琴愿意她生下这个孩子,可她倒好,一转头就将孩子打掉了!”   “真是神经病!病的不清!”   萧询只是听着,却不发表一字意见。   他知道,萧轲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他也只需要听着就是了。   半个时辰后,萧轲喝了三坛子桑落酒,烂醉如泥,横倒在了榻跟前,萧询结了账,一个人策马又回了国师府。   国师府,洛神苑。   陆念锦听萧询说完唐水的事,略微沉吟了片刻,扯唇嘲讽道,“她这么做,未必就是为了萧寺卿和萧夫人的颜面,说到底不过是怕那个孩子是救命之恩换来的,进晋阳王府为妾,生下这个孩子,她就再也没有辖制萧寺卿和萧家人的理由了。”   萧询没说接话,只是挑了挑眉,很明显,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着。   说完唐水的事,陆念锦想了想,又关心起秋闱放榜的事情来,问萧询,“秋闱一般都是什么时候放榜?”   “八月末罢!”萧询道,“十天左右的样子。”   陆念锦点点头,双眸发亮道,“真希望大哥能够考个好成绩。”   萧询听国师府的大儒说起过黄伦的情况,知道他这次是十拿九稳,便握着陆念锦的手劝道,“放心吧,黄伦没问题的。”   却说,时间一转就到了放榜那日。   一大早,陆念锦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吩咐芸姜道,“今日放榜,我等不及大哥来报喜,你快打发个人守在榜下等着,一有消息立刻就回来禀告。”   “是,姑娘!”芸姜答应了一声,一面服侍陆念锦更衣洗漱,一面道,“奴婢伺候您用了早膳就去安排人。”   陆念锦“哦”了一声。   用完早膳,她巴巴的目送芸姜离开,心肝噗通噗通的跳着,竟比她当初在现代高考出成绩时还要紧张。   偏偏,她心里越急,时间就过的越慢。   房中的沙漏窸窸窣窣的漏着,她等了半个时辰又半个时辰,终于在午时前,被打发出去看榜的小厮回来了。   “快让他进来!”陆念锦急声吩咐进来通报的芸姝。   芸姝又出去叫了小厮进来。   小厮带着一脸的笑,都快笑成菊花了,一进来,就响亮的磕了个头,大声道,“启禀太子妃,黄公子拔得头筹,正是此次秋闱的解元。”   陆念锦听到这句,心里终于尘埃落定,她朝芸姜使了个眼色,芸姜立刻摸出一锭十两的金子打赏给了小厮。   小厮紧紧的攥着金锭子,又是一阵激动,足足的磕了三个响头才退了下去。   “姑娘,您给黄公子准备的贺礼是现在就送过去吗?”小厮离开后,芸姜笑盈盈的又问了一句。   陆念锦点了点头,“既是中了解元,就再加三成一并送过去吧!”   “是,姑娘,”芸姜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她亲自带着贺礼去了桂子巷黄家,但是进了黄家却没有看见黄伦人,黄家婶子只道,黄伦出去看榜就再没回来过。   芸姜一听,心里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放下贺礼,跟黄家婶子打了个招呼,转头就离了黄家,往放榜的地方赶去。   到了放榜的地方,榜前却没有多少人迹,只有一摊血赫然躺在那里。   芸姜心里更慌了,她四下看了看,实在找不到路人,只好朝附近的守卫走,褪下手上的一个银镯子,塞过去,打听道,“大哥,刚才榜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看那里有一摊血,难道有人在榜前打起来了不成?”   守卫看在银镯子的份上没有赶芸姜走,而是低声的将刚才榜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道是放榜后,黄伦的小厮发现自家主子中了解元,十分的欢喜,便欢呼了起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引起了两个考生的嫉妒,他们非说黄伦的这个解元是作弊来的,说他是攀上了上京的贵人,又攀上了考官杨太傅,提前拿到了试题,才考的这么好。   黄伦的小厮一听面前两人竟然赶污蔑自家主子,当时就怒骂了一声放屁!   接着,两帮人就打了起来。   再加上,周围还有那么多没有考中的考生,他们心里正愤懑着,一听眼前的解元是作弊来的,当下也不管真假,撸起袖子就上了。   黄伦势单力薄,就这样被一群人险些打了个半死。   直到后来萧轲经过,才叫来差役,将黄伦连同苏演、王集他们一起带去了刑部大牢……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芸姜听完后,脸色一片铁青,她死死的握着拳头,直捏的咯嘣作响。   当下,再也不敢耽搁,又往刑部大牢赶去。   她使银子进去看了黄伦一眼,确定他没有性命之忧,才放心的离开。   国师府,陆念锦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芸姜回来,心里也是着急的不行。   就在她终于忍不住,打算吩咐芸姝走一趟桂子巷时,芸姜黑着脸,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怎么了?”陆念锦脸色一变,急忙问道,“可是桂子巷那边出了什么事?”   芸姜气哼哼的将苏演和王集在榜下诬赖黄伦,致使黄伦被人围攻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念锦听完后,脸色越发的不好看,她抚着自己的小腹,问,“那大哥可有性命之忧,你有没有去天牢看过他?”   “去了!”芸姜道,“黄公子没有性命之忧,他只是……以后都不能再参加科考了。”   “这是什么意思?”陆念锦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芸姜语气越发愤愤不平,“那些落地的考生心思坏透了,他们都不往黄公子别处打,只一个一个拼了命的往黄公子的右手上踩……萧寺卿赶到后,让人请了大夫给黄公子诊治,大夫们都说黄公子这右手是废了,以后再也不能拿笔杆子了。”   “过分!”陆念锦用力的拍了下桌子,厉声道,“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   “姑娘,您一定要为黄公子做主,他秋闱考取了第一,说不定就是以后的状元,现在却只能止步举人,真是太可惜了。”   陆念锦何尝不知道黄伦可惜,那些柠檬精龌龊。   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黄伦的仇,就是不用她,太子也会替他报了的。眼下最要紧的是,将黄伦安抚住,决不能让他泄了心气,从此一蹶不振。   这般想着,她抬起头来,肃声吩咐芸姜,“去让人准备马车,我要去天牢看看大哥!”   芸姜闻言,板着的脸微微犹疑了一下,看向她的肚子,道,“姑娘如今正怀着身孕,去天牢那种阴森的地方不太好吧?”   “谁说我要进天牢了?”陆念锦觑了她一眼,“不是说萧寺卿在那里,让他将大哥带到刑部后衙就好了,我正好帮大哥处理一下伤口。”   “那奴婢这就去让人备车,”芸姜说着,退了下去。   没多久,她和芸姝两个人就扶着陆念锦上了马车。   车夫用力的甩了下鞭子,驾着马车直奔刑部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刑部停了下来。   陆念锦扶着芸姜的手下车,到了近前,芸姜塞给差役一包银子道,“麻烦通报一下萧寺卿,就说我们姑娘要见她。我们姑娘姓陆。”   差役收了银子,忙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萧轲就迎了出来,上前关心道,“嫂子怎么来了?”   陆念锦冷着一张脸,“听说我大哥被打伤了,我想见见他。”   萧轲闻言,一脸的懵逼,“嫂子大哥?是谁啊!”承国公府二房可没男丁。   “黄伦!”   萧轲反应过来,“原来那位解元郎是嫂子的大哥,我就说嘛,大哥怎么会对一个书生那般关心。”   “带我进去吧!”陆念锦担心黄伦,没心情跟萧轲说别的,直接打断了他。   萧轲一听,忙侧过半个身子,道,“嫂子请!”   陆念锦跟着他朝里走去。   苏囧囧 说:   大佬们,投个钻石票嘛~   明天周末,给你们加更好嘛 第118章 这分明是看上萧询了   陆念锦进了刑部后衙,没多久萧轲就让差役将黄伦抬了过来。   黄伦一身的伤,已经上了药,浑身都缠着绷带,尤其是右手,更是肿得不成样子。   看到陆念锦,他死灰一般的眸子涩然一晃,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陆念锦移开目光,看向差役,吩咐道,“有劳两位将黄公子抬到窗下罗汉床上。”   “是,”两个差役答应一声,又将黄伦抬了起来,万分小心的放在罗汉床上。   “你们出去吧!”萧轲摆手吩咐。   两个差役退了下去。   “萧寺卿也出去吧!”陆念锦侧首望了萧轲一眼,冷冷的说道。   萧轲摸了摸鼻子,道“榜下争执一事未尘埃落定,黄公子现在算是刑部的人,本官得看着他。”   陆念锦目光微凉,将头又转了过去,不置可否道,“萧寺卿请便。”   话落,她低头望向黄伦,温柔道,“我带了药箱过来,大哥能否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黄伦抬眸,颓废而又绝望的看了她一眼,嗓音如破风箱一般,沙哑道,“身上的伤是其次,我的右手骨头都碎了,莫说是半年后的春闱,就是三年再三年后的春闱,我也没办法参加了。既是如此,别处的伤又有什么医治的必要。”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微微红了眼圈,“大哥,你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你想看就看吧!”黄伦别过头去,毫无生气地说道。   陆念锦朝芸姝使了个眼色,芸姝立刻将药箱放在旁边的杌子上,打了开来。   陆念锦戴上手套,又用消毒的药酒洗了一番,才去拆黄伦手上的绷带。   一层一层的解开后,黄伦眼角有滚烫的泪滴落在了瓷枕上,陆念锦也变了脸色……黄伦的右手哪里是折了,分明是已经被踩的血肉模糊,都看不出五指的模样了,打眼望去,只能瞧到一个肿起来的硕大肉球。   “呕——”她还怀着身孕,看着这一幕,弯腰抑制不住的干呕起来。   芸姜忙上前扶住自家主子,担忧的问道,“姑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陆念锦摆了摆手,“不过上药的事恐怕得劳烦你了。”   “这事姑娘吩咐一声就是了,要用哪瓶药?”   陆念锦手指向打开的药箱,“青绿色那瓶。”   芸姜应了一声,扶陆念锦坐下后,便去为黄伦上药了……   上药的过程自是痛苦不堪,但黄伦就好像是哑巴了一样,一声都不吭,只是任由眼角的泪流进鬓角。   陆念锦看他这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劝道,“大哥,你别这样,天无绝人之路,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黄伦狠狠的闭上眼睛,“一个书生,没了右手,还能有什么出路。”   “可你不是还有左手吗?”陆念锦下意识道,说完,她眼珠子一转,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接着道,“我去年在外游历时,就见过一个独臂大侠,当时我还很好奇,这天下怎么会有人使左手刀法,后来相熟了才知道,原来半年前他曾被仇敌算计,遭人砍下了右胳膊,而他为了报仇雪恨,只能将左手练的像右手一样灵活……”   “后来呢?”黄伦问。看得出,这个故事是真的触动了他的内心。   陆念锦勾了勾唇,望着黄伦重新焕发光彩的眼眸,道,“后来他当然是达成所愿了啊!他用左手剑法亲自斩杀了自己的仇敌,为自己报了仇。”   “他叫什么名字?”黄伦又问。   陆念锦一脸肃然,不假思索道,“归海一刀。”   黄伦握紧了自己的左手,垂下眼眸,倔强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全力以赴的,苏演、王集他们想看我的笑话,我偏不给他们看!”   陆念锦见他终于振作起来,微微松了口气,一扬唇,豪气干云道,“大哥说的是!我们就让那帮人看看大哥你有多行,靠左手照样能赢了他们!”   黄伦微微一笑,看着陆念锦如水般的眸子,深深道,“庭之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你的一番心意。”   “那就好。”陆念锦点头。   黄伦笑了笑,又道,“我在刑部有萧寺卿照拂,不会再有事的,你也早些回去吧,保重身子,莫要太过劳累……对孩子也不好。”   陆念锦颔首,站起身来,又跟萧轲打了个招呼,才离开了刑部。   萧轲亲自送她出去,登车时,郑而重之的道了句,“刑部尚书是我内兄,嫂子放心,周之一定会让他给黄公子一个交代的。”   “那就多谢萧寺卿了!”陆念锦说完,便要上车离开。   抬步前,却被萧轲拦住了,“嫂子,实不相瞒,周之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您无事的话,能否邀拙荆阿琴到府上坐坐,她近来心情十分不好,可我又不太会哄女人……”   陆念锦思量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改日得闲便给尊夫人下帖子,请她过府来玩。”   萧轲听她答应,忙感激的揖手,“那周之就先谢过嫂子了。”   陆念锦冷冰冰的颔首,登车离开……   车厢里。   芸姜和芸姝坐在一起,跃跃欲试的眼神一直往陆念锦脸上飞。   陆念锦就算想当做没有看见,都不可能,她掩唇轻咳了一声,看向两个婢女,道,“你们两个是想问归海大侠的事情罢?”   芸姜和芸姝连忙点头,两眼冒着星星,激动道,“姑娘真的遇见了归海大侠吗?”   陆念锦失笑摇头,“当然是假的了!”   “那您……是在骗黄公子?”芸姜一脸的失望。   陆念锦叹了口气,“也不算是骗……你们可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天生惯用左手?”   “那不就是左撇子吗?”   陆念锦一挑唇,温和的看着两人道,“左撇子考生为了功名都能将右手练得和左手一样灵活,大哥反其道而行,和他们又有什么差别,不过是他们从小就开始练习,而大哥二十多岁了才开始练习罢了。”   芸姜和芸姝仔细一想,姑娘说的也对啊!   说完了黄伦,两个婢女还没忘记归海一刀。   陆念锦只能继续跟她们瞎扯,说这归海一刀并不是她去年出走遇到的真人,而是因缘际会她看过的一本话本里的主角……讲到激动处,她干脆兴致勃勃的将天下第一整个故事都跟两个婢女讲了一遍。   芸姝听完后,连连叹道,“我就喜欢这般仗剑江湖,大开大合的故事,这天下第一要是排成戏,肯定比《荆钗记》《杜丽娘》《寿山堂》什么的好看多了!”   她说这句话时,只是无心,陆念锦却听进了心里,她端正了坐姿,笑盈盈的看着两个婢女问,“你们两都觉得这个故事排成戏会很好看?”   芸姝连忙点头,“肯定会很好看的,奴婢一天看十出都不会厌倦。”   “那就排吧!”陆念锦道,“回头我将这个戏的大概剧情写出来,交给万夫人去做,排成后就在紫藤府表演。”   芸姝一听,当即拍着手道,“姑娘英明!”   陆念锦笑了笑,没有言语。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国师府门口停了下来。   陆念锦刚一下车,就碰上正要外出的大管家。   大管家见到她,忙上前行礼道,“老奴见过太子妃,太子妃万福金安。”   陆念锦语气温和的唤了声“免礼”,正要跟大管家错身而过,继续往国师府走去。   谁知大管家却叫住了她,拱手道,“太子妃,明日就是令祖父承国公的寿辰,老奴奉太子之命已经准备好了贺礼,稍晚些让人送到洛神苑给您过目。”   陆念锦听大管家说起这事,怔了一下,才道,“不必了,我相信管家你!”说完,她微微点了点头,便飘身而去。   大管家:“……”太子妃这态度,是出嫁女对待娘家该有的态度吗?   陆念锦可不管大管家在想什么,她一回到洛神苑,便去了西次间看极儿。   极儿已经快八个月了,正是学说话的时候。   她在悠床边坐了下来,摸摸极儿的小手,又捏着他的脸道,“极儿,叫娘亲。”   极儿眨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才认出这是他娘,当即裂开嘴来,拱了拱身子,张开手臂就要她抱。   陆念锦没有多想,往前倾了倾身子,就要去抱极儿。   奶娘虞氏忙拦道,“太子妃不可!”   “嗯?”陆念锦朝她看去。   虞氏弯腰将悠床里的极儿抱了起来,柔声解释道,“小郡王八个月,脚上已经很有劲儿了,太子妃怀着身孕,要是不小心被踢到,那可是大事。”   “无妨,”陆念锦朝她伸出手,看着她怀里的极儿,道,“这孩子向来懂事,从来不会闹我。我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的弟弟妹妹。”   虞氏没办法,只好将极儿还给了陆念锦。   陆念锦抱着极儿,点着他的鼻头道,“娘亲现在怀着你弟弟,你可不能乱动,伤了弟弟,知道吗?”   极儿眼珠子转了转,须臾,毫无预兆的叫了一句,“弟!”   陆念锦眸光一亮,忙看着极儿的眼睛,追问道,“极儿,你说什么?”   “弟!”极儿又重复了一遍。   陆念锦这下是听的清清楚楚,一时间,心里又欢喜,又酸。欢喜的是极儿终于会说话了,酸的则是,这孩子第一口叫的既不是她这个娘亲,也不是萧询那个父亲,而是一个还没出生的小娃娃。   “叫娘亲!”很久后,她才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又耐心的教他叫起娘亲来。   极儿眨巴着眼睛,一脸的呆萌,无论陆念锦怎么教,他就是不肯开口。   陆念锦教到最后,都想哭了,她板着脸瞪了极儿一眼,“极儿,你要是再不开口,娘亲就不理你了!”说着,就要将他重新递回给虞氏。   极儿被母亲这般威胁着,哪里还敢再闭口不言,忙响亮清楚的叫了一声“娘”。   陆念锦一听,欢喜的眼睛都红了,她满脸慈爱的看着极儿,在他鼻头上用力的戳了戳,道,“你啊!”   极儿见母亲转怒为喜,也呵呵的笑了起来,一口一口的叫着娘!   陆念锦被他叫的欣慰极了,一直在西次间陪了他一个多时辰,又看着他睡下,才回了寝房。   到寝房后,她也是累的不行,刚好,大管家让人过来送礼单。   陆念锦接过芸姝手中的烫金礼单,挑了挑眉,道,“我不是说不用看吗?”   芸姝委婉的笑了笑,“可能管家觉得这样更周全罢!”   陆念锦没有再言语,她打开礼单看了起来,只看到第一列,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萧询,真的是跟她如出一辙的坏。   整个礼单看上去长而多,但实际上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比如祈福经九十九卷,以承国公的名义在大慈恩寺捐香火钱一万两,四季衣裳十二套……   总之,就是没有一处不合她的心意。   萧询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原本,她还想睡一会儿呢,但现在被这礼单闹得,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随手将礼单递给芸姝,道,“告诉管家,就按着礼单上的内容来准备!不必删减任何一项。”   “是,姑娘!”芸姝答应一声,带着礼单退了下去。   “芸姜,你去给我准备纸笔来,索性现在也无事,我就写一会儿归海大侠!”芸姝走后,陆念锦又看向芸姜吩咐道。   芸姜领命,自去准备。   很快,她就回来了,托盘上放的正是文房四宝。   陆念锦蘸了墨汁,不过稍微思量片刻,就落笔写了起了……   她这一写就是很久。   直到萧询回来,出现在了寝房里。   “在做什么?”他缓步走到陆念锦的身边,问道。   陆念锦闻言,却没有立即回答,她先按着自己的思路,将一整个情节写完,才放下笔,揉了揉手腕,转向他道,“是个话本子。”   “本宫还以为黄伦伤成那样,你会没心思做别的事。”   陆念锦道,“说起来,这个话本子也是和大哥有一点关系的。”   说着,她将马车上跟两个婢女说的话,又讲了一遍。   萧询听完后,道,“照你这么说,这个话本子还是很不错的。”   陆念锦看了他一眼,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排成戏后会是什么情况,先试一试吧!”   “你喜欢就好,”萧询点了点头,顿顿,又关心道,“不过你现在怀着身孕,最好还是不要久坐,要不这样,你将这话本子的内容讲给本宫听,本宫来帮你写。”   “真的吗?”陆念锦没想到萧询会提出这么一个建议!   毕竟,他的手可是写朱批,处理国家大事的。   萧询没有言语,他直接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将纸笔转了过去,“说罢!”   陆念锦一笑,说起了剧情……   半个时辰后,阿苑进来催膳。   陆念锦从锦杌上站了起来,道,“先用膳吧,太子,这些事情不急的。”   萧询嗯了一声,也下了榻,牵起她的手朝外走去。   膳桌上,陆念锦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她一面吃着饭,一面跟萧询说着话,从黄伦的受伤、萧轲托她办事、一直说到了极儿会叫娘亲和弟弟。   萧询:“挺好的。”   陆念锦不悦,“我说了这么多的话,太子就这么敷衍我!”   萧询叹了口气,用公筷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提点道,“食不言寝不语。”   陆念锦听他这么说,啪的一下按下了筷子,怒道,“不吃了!”说完,站起身就要往寝房走。   萧询连忙站起身,抓住了她的胳膊,拧眉不悦道,“晚膳还没有吃完,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我说了,我不吃了!”陆念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发起脾气来。哼!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有得到的时候,花言巧语一套一套的,一旦得到了,饭桌上连话都不让她说!   萧询无奈,将她拽得更紧,妥协道,“本宫跟你说话就是了!”   “可我现在不想说了!”陆念锦一脸的任性。   萧询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你要本宫怎么样,只要你说出来,本宫一定做到!”   陆念锦歪着头,转了转眼珠子,“太子的意思是,我提什么样的要求都可以?”   “可以!都可以!”   “哦!”陆念锦看着他无奈的表情,微微想了片刻,道,“我最近绾发的时候总是觉得内造的珠花发簪都太俗气了,太子你能不能亲自为我设计十二套头面呢?”   萧询:“可以!”   陆念锦不可置信,“真的?太子你没骗我?”   萧询抬起手,用力的在她发心上揉了揉,道,“本宫连替你写话本子都做了,设计头面又算得上什么,只要你喜欢,就算让本宫为你画眉描妆,本宫也愿意效劳!”   陆念锦闻言,笑了笑,促狭道,“画眉描妆就不劳驾太子了,我自己会!”   “你是嫌弃本宫画的丑罢?”萧询看了她一眼,一句话就道破了真相。   陆念锦呵呵一笑,官方至极,也算是默认了!   “走吧,去用膳!”萧询带着她又回到了膳桌边。   接下来,陆念锦完全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没有再言语。倒是萧询,许是被陆念锦刚才的脾气吓到了,隔一会儿,就与她说几句话。   用完膳,两人早早歇下。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陆念锦就被萧询叫了起来。   “今日是你祖父的寿辰,你作为太子妃,须得按品大妆,早些起来用膳,好让婢女为你上妆罢。”   陆念锦哼了一声,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坐起来,让芸姜进来伺候。   芸姜用最快的速度服侍她更衣净面。   收拾妥当后,阿苑又端了早膳进来。   萧询已经去了前院,陆念锦便一个人用了早膳。   一个时辰后,她终于按着自己的品级上完了妆容,此时,前院萧询也准备好了,让下人过来请她。   陆念锦去了前院,两人牵着手,一起离开了国师府,登车往承国公府而去。   陆念锦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去过承国公府了,眼下那个地方近在咫尺,她一下子又回想起当初目睹陆赫杀了陆老夫人的画面。   想着这些,她的体温不知不觉就凉了下去。   萧询感觉到身边人的不自在,他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锦儿,你别怕,有本宫在,上次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没有人再敢吓你了。”   “但愿吧!”陆念锦轻声地说着,面上的忧郁之色微微散了一些。   马车继续往前跑着,多半个时辰后,才停了下来。   萧询两手扶着陆念锦,两人一起下了车,此时,承国公府外已经是人流如织,两人往前走了长长一段,才走到承国公府的门口。   在外面迎接的人是承国公的长子长孙,也就是陆念锦的大伯和大堂兄。   这几年来,两人一直在地方做官,直到今次承国公生辰,才奉命赶了回来。   此刻,陆念锦还未上前,她的大伯和大堂兄就笑了起来,两人穿着新衣裳,一脸灿烂,三步并两步的走下台阶,冲着萧询拱手道,“臣见过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询清冷又倨傲的冲两人点了点头,“陆大人,陆公子请起。”   “多谢太子。太子、太子妃请入内!”陆博荣微微弯腰,侧过半个身子,恭声请道。   萧询淡淡嗯了一声,抬步往里走去。   今日是大宴,不分男女,一众人都被安排在后花园里就坐。   陆念锦被萧询牵着,刚到花园里,就看到一个万众瞩目的身影,待那人转过头来,却是陆嘉怡。她今日打扮的异常华贵,头上是黑色的灵蛇发簪,额头上涂着黑色的花钿,身上穿着的也是黑色的羽缎。   看到陆念锦和萧询出现,她眸光顿时一亮,拖着长长的裙摆,朝两人走了过来,到近前后,微微一福身,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道,“小女给太子请安。”   陆念锦看到这里,哪还有什么不懂!陆嘉怡,这分明是看上萧询了!   不但看上,她还敢于行动。并且信了她的鬼话,以为萧询真的最喜欢黑色…… 第119章 嘴贱的代价   陆念锦看着陆嘉怡这羞羞答答,做作的模样儿,差点笑出声来,她使劲儿抓着萧询的手,才忍住笑,颔首叫了声“姑姑”。   陆嘉怡听她开口,方舍得分了个眼神给她,称了句“太子妃。”   陆念锦轻咳了一声,忍住笑,“姑姑今日这身羽缎衣裳……十分别致。”   陆嘉怡听她这么说,一捻宽袖,昂起下巴,得意洋洋道,“这件羽衣可是由落日锦坠着百灵鸟的额羽裁制而成,一件衣裳,足足用了两千只黑百灵呢,是上京闺秀中的头一份。”   陆念锦微微惊愕,“姑姑你为了一件衣裳,就伤了两千只鸟雀的性命?”   “那又如何?”陆嘉怡看着她,如骄傲的老母鸡,“不过是几只低贱的鸟雀,它们的额羽能坠在我的衣裙上,是它们的荣幸。”说着,她又掠过陆念锦,直接朝萧询看去,娇笑着道,“太子,我这侄女庶女出身,简朴惯了,向来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您平日里多担待着点儿。”   萧询闻言,扫了眼装扮的跟乌鸡似的陆嘉怡,冰冷道,“锦儿很好。”   “……”陆嘉怡未料到萧询会当众反驳她,脸上笑容顿时一僵,不可置信的咬着唇道,“太子,我的意思是……”   “反倒是你,为了一件衣服便残害数千生灵,全然不知悲悯为何!”萧询打断了她,冷厉训斥。   陆嘉怡眼里噙了泪水,脸上乍青乍红的,仿佛当着众人的面,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偏她又说不出反驳的话,羞恼之下,用力的一跺脚,索性扭头跑了……   “多谢太子。”陆嘉怡跑远后,陆念锦捏了捏萧询的手心,小声说道。   萧询宠溺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温柔,和面对陆嘉怡时的冰冷完全不同。   花园里其他人看着这一幕,都暗暗的起了小心思。   有羡慕陆念锦命好的,明明当初嫁的是个死人,现在却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更独得太子恩宠,膝下有皇长孙傍身。有想将女儿塞进国师府的,还有嫉妒陆念锦的。陆家二房的陆念诗和陆念耘便是后者。   不远处的芍药丛边,陆念诗用力地攥着手里的绣帕,冲相熟的几位小姐道,“不好意思,我大姐来了,我先过去跟她打个招呼。”   几位小姐对了个眼色,异口同声道,“念诗,我们跟你一起过去吧。”   陆念诗可不想被人抢了风头,她笑着婉拒,“不用了,我大姐向来和善,不会吃了我的,我自己过去就好。”说完,根本不给其它人再开口的机会,便转身离开了。   “小女见过太子,见过太子妃。”到了陆念锦和萧询的近前,陆念诗含着动人的微笑,蹲身做了个万福。   陆念锦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太子妃,”陆念诗谢恩,站直了身子,顿了一下,又开口寒暄道,“姐姐有很长时间都不曾回国公府了。”   “嗯,”陆念锦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陆念诗顶着尴尬,接着道,“以后,妹妹能去国师府看姐姐吗?我还没有见过姐姐家的小郡王呢!”   “你想来就来罢。”陆念锦道。   陆念诗得了允可,笑的更加清丽温柔,如初绽的新鲜百合,“多谢姐姐,我以后一定会常去国师府给姐姐请安,陪伴姐姐的。”   陆念锦笑的一脸官方。   腿长在陆念诗自己身上,她愿意来就来呗,只是得不得空,见不见她,就是她的事了。   “我陪姐姐去那边落座。”说完话,陆念诗指向一处花亭,提议道。   陆念锦却没有应,她朝芍药丛那边看了一眼,“陈小姐她们还在等你,你先过去招待她们罢。”   陆念诗闻言僵了一下,而后强撑着笑道,“那妹妹就先过去了。”   陆念锦看着她转身离开,一面带着萧询往相反方向的亭子走去,一面道,“太子今日当真是招人喜欢,老幼通吃。”   萧询捏了捏她的手心,语气淡淡的,“老的幼的,都不如你。”   陆念锦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两人在枫叶亭中落了座,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约莫过了有一刻钟的功夫,承国公老夫人带着陆嘉怡朝这边匆匆走来。   远远看去,陆嘉怡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是水红色的流沙锦,身姿摇曳间,裙摆处好像有万千金丝游动。   到了亭子里,老夫人上前,拄着拐杖行礼,“老身见过太子,见过太子妃。”   萧询抬了抬手,“老夫人不必多礼,请坐。”   老夫人闻言,却没有依言坐下,而是扫了眼自己身后的陆嘉怡,悲声道,“太子,老身此番过来,是带怡儿来跟您道歉的。”   “跟本宫道歉?”萧询挑了挑眉,“那不知,陆大小姐哪里得罪了本宫?”   老夫人听萧询这么说,微微变了脸色,沉吟片刻,一狠心,冲着陆嘉怡厉声道,“还不跪下向太子、太子妃道歉!”   陆嘉怡听了母亲的话,忙梨花带雨地跪了下去,屈辱又哽咽道,“是我的错,不该嘲讽太子妃,求太子、太子妃原谅则个,饶过我这一次。”   萧询收回目光,朝陆念锦看去。   陆念锦食指微屈,不轻不重地敲击着桌面,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姑姑不会以为,只凭你这一句道歉,我就会原谅你罢?”   “那你……那太子妃想如何?”   陆念锦嘴角含笑,但眼尾却有一丝淡淡的嘲讽,“方才在园子里,姑姑说我寒酸,没见过什么好东西,那不如今日姑姑便借我几件好东西,让我带回国师府如好生的瞻仰瞻仰?”   这是光明正大的勒索!   陆嘉怡的脸更黑了,她死死的攥着拳头,可当着萧询的面,她又舍不得自毁形象,当下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道,“太子妃说的是,回头我就让人准备十件奇珍异宝送到国师府去,给太子妃过目。”   “那就多谢姑姑了。”   陆嘉怡从齿缝里挤出一句,“都是自家人,太子妃无须客气。”   “此外,还有一件事,我要请教祖母。”陆念锦移开目光,又朝老夫人看去。   老夫人攥着拐杖,心里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陆念锦就找起麻烦来,看着她道,“说起来,我也是听了姑姑那些话,才想起来,好像,在我八岁那年,我娘亲过世后,府上就再也没有给我送过月例银子,珠钗首饰和四季衣裳了,我所有的花用,使的都是我娘留给我的积蓄。”   “以前府上长辈不提,孙女也不好意思提。”   “但如今,姑姑既然已经提起,那祖母是不是应该将这十年来的月例,衣料、首饰银子给我补上?”   老夫人听她这般说着,眼角抑制不住的狂抽起来,过了好半晌,才咳了一声,哑着嗓子道,“太子妃明鉴,国公府这些庶务,向来都是你母亲管着的,此事祖母是真真的不知晓,要是知晓的话,绝不会让她如此乱来,苛刻了你这么多年的……”   陆念锦可不想听老夫人推卸责任,她只想让承国公府因为陆嘉怡的嘴贱而大出血。   “太子能否算算,国公府应该补发妾身多少月例?”她直接转向萧询,柔声问道。   萧询颔首,朝老夫人看去,眉心微拧,道,“国公府的庶女月例应该是三十两,每个月衣料三匹,首饰两套,肉菜百斤,补品数盒,共折三百五十两,一年也就是四千二百两,十年即四万两千两,再加上利息,国公府补给锦儿六万六千两也就是了!”   老夫人瞠目,差点拿不住拐杖,失声道,“六万六千两?”   “是!”   “这是不是有些多了,太子?”老夫人低声道,语气已经近乎哀求。   萧询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寒声“老夫人若是不想补足这笔银子也可。锦儿正好脱出承国公府,以后无论祸福生死,都与承国公府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这、这……”老夫人慌了,要是真让陆念锦这个未来皇后脱出萧陆家,那承国公肯定会打死她的!   “这笔账,老夫人到底是认还是不认?”萧询将老夫人的反应看在眼底,他揽着陆念锦的肩头,语气沉沉的又问了一句。   老夫人还能怎么样,也只能答应了。   “老身认!”她凄怆悲凉地说道。   “退下吧!”萧询见她认了,便再不多言,直接下了逐客令。   老夫人躬身。   她蕴着怒气的眸光一转,冷冷的扫向地上的陆嘉怡,“孽障,还不快起来。”   陆嘉怡咬着唇瓣儿站了起来,扶着老夫人一起走出了枫叶亭……   陆念锦看着两人离开,从萧询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打趣道,“太子,妾身觉得,您真不该做什么储君,山匪头子什么的可能更适合您!”   萧询迎着她眼底明晃晃的笑意,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那你可喜欢?”   “喜欢啊!”陆念锦道,“我原本只是想敲她们三万两银子的,没想到太子更狠,一下子就翻了一番。这估计得够老夫人心疼很久了。”   “这一次下手狠点,让她们以后再不敢在你面前造次!”   “这怎么可能?”陆念锦看着他的眼睛,笑的极是嘲讽,“我那姑姑明显是冲着太子你来的,只要你还是太子,陆家没倒,她的腿没断,她肯定还会继续缠着你的。”   毕竟,未来皇后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完全值得陆嘉怡为此头破血流。   “那就打断她的腿!”   “你打吗?”陆念锦问。   萧询看了她一眼,“自然是你!”   陆念锦:“……”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大宴才开始。   陆念锦和萧询坐的自然是右首第一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菜,看着众千金在园子中心的圆台上轮流登台献艺,个个千娇百媚,精彩纷呈,跟选秀似的。   陆念诗明显是压轴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来客都有些醉眼迷离时,她才穿着一袭白色的纱裙,梳着九鬟望仙发髻上了台,站定后,娉婷袅娜的冲着主位上的承国公行礼道,“拜见祖父。孙女最近新学了一支天仙舞,今日便借此舞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翁!”   “好好好!”承国公喜得满面红光,满意的撸着胡须颔首。   陆念诗又是动人一笑,拂袖朝着乐师使了个眼色。下一刻,悦耳的古琴声就响了起来。   陆念诗踩着琴曲的节拍,旋身、掷袖再回眸,白纱纷飞间,所跳舞姿的确迎风飘飘,举举如天上仙。   陆念锦看的津津有味。   一舞毕,掌声如雷动。   陆念诗缓了口气,脸颊绯红,带着羞涩的笑朝着萧询的方向弯了弯唇角。   萧询却看也不看她,只是专心的和陆念锦说着话。   陆念诗媚眼抛给了瞎子,心里悲愤,用力拢紧了宽袖下的手,暗暗气恼。   她正难为情着,忽然,园子里突然响起一阵似笑非笑的声音来,听那声音,却是三皇子萧德,只见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陆念锦,捏着酒杯,不怀好意道,“今日是承国公的寿辰,陆家的几个小姐都献了才艺,太子妃不上台,也表一表自己的孝心吗?”   陆念锦一脸冷清的朝他看去,“我不会。”   萧德不信,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冷笑道,“陆家女儿多才多艺,太子妃怎么可能不会!”   陆念锦冷冷勾唇,语气微沉,“三皇子若非逼着我献艺也可。”   “那你还不速速上台!”萧德大声催促,摆明了就是羞辱陆念锦。   陆念锦却仍坐的八风不动,她目光如水,直直的望着萧德道,“不急,我话还没说完。”   “今日,我可以给三皇子颜面,上台献艺。”   “不过十日后,镇国大大统领寿辰,令母妃陆贵妃是否也会登台献艺,聊表孝心?”   她话落,满座寂静。   萧德气的满脸通红,他飞起一脚,踹飞了面前的桌案,恼羞成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你拿什么跟我母妃比!你不过就是一个野种!” 第120章 幕后还有人指使   “野种”二字一出,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叫,萧德嘴角淌着血,怒火中烧的朝萧询看去,质问道,“你打我?!”   萧询一甩袖子,冷眼望着萧德面上被筷子抽出来的紫红淤狠,道,“又如何?”   “哈哈哈哈——”萧德默了片刻,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眼泪都笑的流了出来,很久后,才止住笑声,道,“皇兄是太子,我自是不能将你如何。”   “可她,”他说着,又朝陆念锦指去,一字一句道,“她就是个……”   “啪!”萧询捻起陆念锦面前的象牙箸,又一次甩了过去,眼底一片冷色,望向萧德身边的德庄,道,“你家主子醉了,带他回去。”   德庄闻言,一阵哆嗦,他看看太子,又看看自家主子,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听谁的。   萧轲被连抽了两下,右腮帮子剧痛的厉害,槽牙已经摇摇欲坠。   他死死的咬着牙,恨意凛然的朝萧询看去,眼中燃烧着疯狂,“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太子妃陆念锦她就是个……”   “主子别说了!”德庄被萧询眼中的威胁和嗜血吓到,他怕主子再顺嘴胡说下去会被打死,忙扑上前,用力捂住了萧德的嘴。   萧德被一个奴才冒犯,可气坏了,他抬起一脚,朝着德庄用力的踹去。   但不管他用多大的力气,那狗奴才就是不肯放开他。   偏萧德的力气又不比从前,折腾了一通,也是累了,他喘着粗气嫌恶道,“行了,本宫不说了,你这狗奴才离本宫远一些。”   德庄得了主子的准信,这才肯放手。   萧德恢复自由后,怨恨的看了萧询和陆念锦一眼,一甩袖子,转身离席而去……   宴席中,没有人敢提刚才的事。   最后还是萧轲打破寂静,举着酒杯笑道,“来,我们一起举杯,祝国公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松鹤延年,茂竹长青!”   其他人一看有人解围,立刻举杯附和,“祝国公爷松鹤延年,茂竹长青。”   陆念锦混在人群中也举了杯,不过脸色却不怎么好。   桌案下,萧询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沉声到,“锦儿莫怕,有本宫在。”   陆念锦朝他看去,四目相对间,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多了萧德这么一出闹剧,寿宴后半场其实是有些冷清尴尬的,大宴过后,便有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陆念锦也想早些离开,但这样又显得做贼心虚,干脆留到了最后。   直到入夜,才拜别承国公,带着陆嘉怡给她准备的“大礼”离开。   至于老夫人应下的六万六千两银子,则还要再等几天。   国师府的马车上,陆念锦一上车,就恹恹的靠在了迎枕上,萧询在她对面坐下,覆上她有些冰凉的手,道,“你的身世,本宫已经查出一些眉目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的。”   “都查出些什么?”陆念锦看向萧询,叹息着问道。   “你娘是进陆家八个月后,早产生下的你,而八个月前,有整整半年的时间,陆赫都在西北。本宫已经派了人去西北,只要证明那半年时间,他没有回过上京,你的身世便没有问题。”   陆念锦听他说着,眸光微微一亮,“太子的人何时能赶回来。”   “两三个月罢!”   陆念锦垂下眸子,嗓音有些喑哑,“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无论如何,本宫都会护着你的。”萧询将陆念锦的手握得更紧,承诺道。   陆念锦涩然一笑,“但愿到不了那一天。”   萧询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承国公府,老夫人一回南秋院,就将陆嘉怡关进了佛堂,然后让人去请了萧氏过来。   这一年多,萧氏和老夫人已经彻底的撕破了脸,眼下听刘妈妈通报,老夫人要见她,她的心当即咯噔了一下,缓了片刻,才看向刘妈妈问,“来通报的人是谁?”   刘妈妈一脸复杂道,“是康嬷嬷。”   那就是非去不可了!萧氏紧紧地抿了唇。   一刻钟后,她才扶着刘妈妈的手出了牡丹院。   外面,康嬷嬷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夫人请!”看到萧氏出来,她微微躬着身子,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萧氏做出一副温和的表情,给康嬷嬷塞了个荷包,试探着问,“嬷嬷可知晓,母亲唤我过去是有何事?”   康嬷嬷收了荷包,却不肯透露什么实在的消息,只是笑着道,“老夫人很久没跟二夫人说话了,便让老奴接您过去说说话。”   这个理由,萧氏当然不信,但偏偏康嬷嬷嘴紧,她想尽办法追问,也撬不开她的嘴。只能带着满腹狐疑,如履薄冰的朝南秋院走去。   到了南秋院,康嬷嬷进去通报。   又过了两刻钟的功夫,她才得以入内。   暖阁里,老夫人正靠在大迎枕上假寐,听见有人进来,她睁开眼睛,朝半蹲在那里的萧氏看去,摆了摆手,道,“坐吧!”   “谢母亲。”萧氏答应一声,在一旁的锦杌上落了座。   她刚坐下,就有小丫鬟端了燕窝过来。   萧氏想拒绝,却被老夫人刺了一眼,道,“这东西没毒,吃吧!”   萧氏讪讪一笑,只好捧着燕窝吃了起来,吃完后,擦过嘴,又净了手,她才端坐着问老夫人,“不知母亲今日请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垂了垂苍老的眼皮,捻着手中的佛珠,道,“不是我有事吩咐你,是太子妃托我给你带句话。”   “什、什么话?”萧氏小心翼翼的问,陆念锦早就不是承国公府二房那个任由她盘剥打杀的小庶女了,她现在对她只有忌惮。   老夫人将萧氏脸上的小心和惶恐看的分明,道,“她要她这十年来本该给她的月银。”   萧氏大惊,“怎么突然就提起这一茬了?”   老夫人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幽幽又道了一句,“统共六万六千两!”   萧氏惊叫一声,差点从锦杌上滚落在地,失色道,“这么多?”   老夫人嗯了一声,“太子亲自算的。”   萧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已经彻底的说不出话来。   “你回去准备准备,这几日就给太子妃送过去吧。”老夫人已经把话说明,也就不想留着萧氏碍眼了,直接下起逐客令。   萧氏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母亲的意思是,这六万六千两让我一个人来出?”   老夫人挑了挑眉,“不然呢!老二媳妇,这么多年,国公府可都是你在管着的。”   “可是太子妃这十年来有八成的月例,我都用在了小姑嘉怡的身上!”萧氏盯着老夫人,凄惘又绝望的喊道。   老夫人却是一脸的冷漠,“嘉怡是你的小姑,你做嫂子的疼爱她,送她一些东西,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萧氏被老夫人不要脸的话气的直打摆子,“母亲,您真是太让人寒心了!”   老夫人冷笑,“我寒你的心?萧凤歌,我告诉你,我若是真想寒你的心,博礼身边早就妻妾成群,娶了平妻了!”   萧氏听老夫人这般说,脸色直接铁青。   她哪里听不出,这是老夫人对她的威胁,她这次要是不出这六万六千两银子,她就借着二房没有儿子,使劲儿的给陆博礼添平妻。   她嘴唇拼命的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自己回去好好的想想吧!”老夫人现在是真的不待见萧氏,又下起逐客令。   萧氏将老夫人的冷酷无情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明白了,这个老妖婆就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   若是她这次再妥协了事,那么不久的将来,肯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不将她的骨头渣子都榨干了,她是不会收手的。   而她,现在已经三十五六岁了,不说以后还能不能生儿子,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生了,被老夫人榨干油水的她还能养得起孩子吗?   更别说,诗儿已经十六岁了,马上就要出阁,她总不能连给女儿的陪嫁都置不齐全……   想着这些,她原本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起来,看向老夫人道,“母亲,这笔账我是绝不会认的!”   “花用全在小姑的身上,要赔也轮不到我!”   “您若是再逼我,我便将这些年咱国公府的账本全送去国师府,让太子妃仔细的看看,这些年苛待她,喝她血的人到底是谁!便是她要讨公道也别找错了人!”   老夫人被萧氏一番话气的脸色铁青,她抓起桌上的香炉就朝萧氏砸去,萧氏躲闪的时候迟疑了一瞬,巴掌大的香炉刚好砸在她的面门上,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母亲,您真是太狠心了,”萧氏跪坐在地上,抹着泪道,“为了小姑和几万两银子竟然想逼死媳妇!”   老夫人两眼怒红,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手都在哆嗦。   她就是一时冲动,哪里会想到真的就砸伤了萧氏。   这下好了,她有理也成了无理,萧氏无理也成了有理。   很久后,她才冷静下来,朝着萧氏道,“一人一半,你出三万三千两,我出三万三千两。”   萧氏已经用雪白的帕子按住了额头上的伤口,冷笑道,“我只拿了两成,最多也只出两成,多余的,母亲想都不要想!”   老夫人:“……”   她深深的看了眼萧氏头上的伤口,心道,两成就两成罢,总比一毛不拔的强。   “可以,”她松口道。   萧氏从锦杌上站了起来,“那媳妇就先回去准备银子了。”   老夫人没作声,只冷冷的扫了康嬷嬷一眼。   康嬷嬷会意,上前两步,走向萧氏道,“老奴送二夫人回去。”   萧氏哪里不知道老夫人的心思,不就是怕她将事情真相说出去吗!   一刻钟后,康嬷嬷回来了。   老夫人睁开假寐的眼睛,看了她一眼,道,“萧氏是怎么说的?”   康嬷嬷躬了下身子,禀道,“二夫人很懂事,刘妈妈闻起来,只说是脚下没注意,不小心绊倒,摔在了桌角上。”   老夫人冷哼一声,“算她识相。”   国师府。   萧询将陆念锦送回洛神苑,就准备离开,他临走前,陆念锦扯着他的袖子问,“太子是要去处理大哥的事吗?”   萧询颔首,“是要去刑部一趟。”   “那……”陆念锦看着他的眼睛,有些犹豫,吞吐道,“太子能不能再向父皇替大哥求个恩典,允许他用左手参加来年春闱?”   “本宫回头会与父皇提上一提。”   “多谢太子!”陆念锦惊喜的道谢。   萧询抬起手,在她发心用力的揉了揉,“不早了,你好好歇着吧。本宫要是回来的晚了,就直接在前院歇了。”   陆念锦点了点头,送他出门。   萧询离开洛神苑,出了国师府,就直奔刑部而去。   他提前让人送了消息给萧轲,是以,他和袁通都在。袁通,就是萧轲妻兄,袁琴的亲大哥。   三人直接去了刑部大牢。   天牢里,黄伦被单独关在一个干净的房间,苏演、王集一群则是被关在最阴暗、潮湿的一个集体牢房。   “袁大人,你去单独提审王集,本宫与萧轲提审苏演!”萧询冷声吩咐。   袁通答应一声,和萧询两人往相反的两个刑讯室走去。   萧询这边,没多久,苏演就被狱卒带了过来。   “还不跪下向太子爷和萧寺卿行礼!”狱卒是袁通的心腹,他认识萧询和萧轲,见苏演颓丧着头还在打量,直接一脚踹在了他腿弯,将他踹得跪倒在地。   苏演狼狈的趴在地上,猝然瞪大了眼睛。   一抹灵光自他脑中劈过,难道——黄伦的靠山是太子?!   想到这里,他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几乎是神魂俱裂。若黄伦的靠山真是太子,那这回不只是他,就是他的家族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说罢,你跟王集是受谁的指使,对付黄伦的?”萧询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看向地上的苏演,冷声问道。   苏演死死的咬着唇,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萧轲懒得问,他直接看向刑讯室里的各种家什道,“太子何必强求呢,咱大可以将这刑室里的十八般刑具全部对他使上一次,到那时候,这位苏公子只怕要哭着求着招供呢!你不让他说他都跟你急!”   “那就照你说的办罢!”   萧轲作势就要上前提人,跪趴在地上的苏演见状,忙大声喊道,“别!太子、萧寺卿别动刑!你们问什么我都说!”   “此话当真?”   “回、回太子的话,千真万确,小人不敢欺瞒太子!”   “那就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萧询寒声道,“还有,隔壁刑室也有人在审问王集,你要是少说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可就别怪本宫无情!”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说正事!”   苏演趴在地上又回忆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回太子的话,是在放榜前一天,有人给小的和王集的枕头下塞了一封信,信里说的便是黄伦舞弊一事,说他已经是内定的解元郎……信的末尾还说,若是小的和王集能在榜下将这事揭发出来,他就助小的和王集在六部衙门寻份正经的差事……”   萧询听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一片阴沉之色,他忽然站起身来,径直朝外走去。   萧轲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忙追了上去。   两人一路走到刑部后宅,萧轲看着萧询沉肃的脸色,试探着问,“大哥有心事吗?”   萧询垂了垂眸子,没作声。   萧轲叹了口气,又问,“那那些书生怎么处置?”   萧询沉吟了片刻,道,“苏演、王集处拶指之刑,杖五十,三代之内不得为官。族中有为官者,一律贬谪。”   “剩下的考生,杖二十,二十年不得参加会试。”   “我知道了。”萧轲答应了一声,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问萧询,“大哥,今日承国公府大宴上,三皇子……”   “这跟你无关!”萧询打断他,然后拔腿朝刑部外走去。   萧轲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叹息一声,又回了天牢找袁通。   另一边刑室,袁通也审讯完了王集。   他交代的和苏演交代的如出一辙。   “太子呢?”看到萧轲独自过来,袁通狐疑的问了一声。   “大哥还有事,就先走了。”   “那这些人如何处置?”袁通问。   萧轲直接将萧询的意思说了一遍,袁通才放下心来。   另一边,萧询出了刑部衙门,一个人在街上走着。   最后不知不觉的就行到了安乐伯府附近。   眉心微微一皱,他突然运起轻功,朝孟家后宅而掠去……   他到的时候,孟清庭的院子正正是门窗紧闭,所有的丫鬟、小厮都被安排在了院子外。   萧询觉得兴许能窥探到什么,直接落在屋顶上,轻轻的掀起来一片琉璃瓦。   然后,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孟清庭竟然在给萧泽……   实在是太不堪入目了!   他恶心的厉害,连瓦片都来不及放回去,便飞下了屋顶……   次日大朝会,御史台就解元郎被打的不能自理一事,狠狠的参了苏演、王集一番。   皇上听闻堂堂解元郎,未来的国之栋梁被打得半死,也是震怒,冷冷的看了群臣一眼,问道,“尔等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萧轲第一个出列,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臣以为此事必须杀鸡儆猴,从中处置,不然以后的考谁还敢考头名!”   “那萧寺卿觉得该怎么罚?”   萧轲道,“苏演、王集应处拶指之刑,杖五十,三代之内不得为官。族中有为官着,一律贬谪。”   “剩下的考生,杖二十,二十年不得参加会试。”   说的,正是萧询昨日交代他的。   皇上还算认可,一挥手道,“就照你说的办!”   “是,皇上!”袁通上前,拱手应了一声。   皇上摆摆手,想了想,又提起黄伦,“至于这个黄生,朕念其颇有才华,却时运不济,实在可怜,便赐……”他正要宣布封赏。   这时,萧询上前一步道,“父皇,黄伦的右手虽然不能再握笔,但是他的左手还完全好缺!”   “太子的意思是?”   “父皇若是肯给黄伦一个机会,半年后,他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皇上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样也好,男人就是得靠自己,朕就给他一个机会,允他用左手在会试答题!”   “儿臣代黄伦谢过父皇!”萧询拱手道谢。   皇上听出了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他微微挑了挑眉,问,“太子跟这位黄生莫非颇有交情?”   萧询淡然道,“黄伦是太子妃的义兄。”   跟着,他又将陆念锦和黄家的渊源说了一遍,皇上听完后,连连点头,“朕就说嘛,这黄伦的文章怎的如此有见地,原来是太子妃的义兄!”   萧询容色淡淡,未再言语。   大朝会结束后,他去政事堂打了个转,便回了国师府。   洛神苑中,陆念锦用完早膳,正带着极儿在院子外的围床上玩儿,教他喊爹爹。   萧询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极儿叫第一声爹。   那一刻,他看着面前的娇妻幼子,只觉得心间好像有一股暖流涌起,整个心又酸又软的。   “爹爹!”极儿蹬着脚,望着不远处长身玉立的男子,又叫了一声。   陆念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是萧询,她微微一笑,道,“太子回来了。”   萧询迎着她的笑,一步一步的走上前,跟她交代道,“大朝会上,父皇已经允可,让黄伦以左手参加会试。”   “至于苏演和王集,一人杖责五十,自他们父辈开始,三代都不得为官。”   “其他书生,杖责二十,二十年不得为官。”   陆念锦微微颔首,“这结果倒还算可以。”   “还有一件事,”萧询沉吟了片刻,又道。   “什么?”   “苏演和王集并非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幕后有人指使他们这么做的。”   “是谁?”陆念锦沉声问。   “本宫怀疑是孟清庭!只有她能提前知道,黄伦是未来的解元。”   “那就是她了!”陆念锦满嘴悲苦的说道。 第121章 前世的事   萧询覆上陆念锦的手,看着她的侧脸,凉声道,“事到如今,留着她也是个祸害,倒不如……”   “倒不如如何?杀了她?那可是太子的白月光,太子舍得吗?”陆念锦反问。   萧询握紧了她的手,在她唇角轻轻的印下一吻,道,“你才是本宫的白月光。”   陆念锦哼了一声,“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置了,不管我做什么,太子都不能插手,也不能埋怨我。”   “好!”萧询笑望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   陆念锦这才满意。回头,她就叫了张氏进府。   张氏最近掌管紫藤府的生意,赚的盆满钵满,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她带着潋滟的笑意,上前向陆念锦行礼。   陆念锦抬了抬手,“夫人不必多礼,坐吧!”   张氏虚虚坐了一角杌子,寒暄过后,便问起了正事,“不知太子妃唤我前来,是有什么吩咐?”   陆念锦眼神变了变,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说起了黄伦,“我大哥的事情,夫人可知道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几天,张氏就住在黄家对面,跟黄家婶子感情又好,自然有所耳闻。此刻听陆念锦提起,她眼里闪过一抹同情来,道,“李姐姐跟我提起过,她哭的眼睛都肿了。”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顿顿,又说,“那夫人可知,这件事是谁所为?”   “不就是常乐镇上的那两个书生么?”   “不,”陆念锦冷笑着摇了摇头,“苏演和王集只是幕后元凶手里的一把刀,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那……太子妃的意思是?”   陆念锦看着她的眼睛,“是孟清庭。”   “孟大小姐?!”张氏瞠目,“因为紫藤府的事么?”   陆念锦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   “她曾经爱慕过太子,想……献身给太子。”陆念锦沉声道。   “原来是这样。”张氏终于了悟过来,停了须臾,又道,“那太子妃今日唤我过来,莫非是想对她手里的生意出手?”   陆念锦“嗯”了一声,“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令她所有的生意全部血赔!”   “我明白了。”张氏站起身,肃然承诺。   陆念锦定定的看着她,再次强调,“记住了,是不惜一切代价!”   “属下明白!”张氏说道,这下她直接用了敬语。   陆念锦点了点头,指向她身后的椅子,道,“坐下说话吧,紫藤府这几日的生意如何?”   张氏今日来也是想禀报这件事的,忙从宽袖中取出账本,呈了上去,道,“杨太傅的夫人和千金荐了不少夫人小姐过来,那些小姐又引了另外的手帕交来,一传十十传百,咱们紫藤府现在日日都是座无虚席。”   陆念锦听张氏说着,打开账本看了几页,账面记载果然和张氏说的如出一辙,她微微的颔首,“这次算是我们承了杨太傅府的情面,回头你送一份帖子去紫藤府,九月份就由杨府品尝神秘大厨的手艺。”   张氏连忙答应,“我回头就写了帖子送过去,不过太子妃,这一张帖子能容几个人啊?”   陆念锦思量了片刻,道,“一共六道菜,带几个人,由持帖人自行做主吧。”   “是。”   说完紫藤府的事情,陆念锦又问起平平安安来。   张氏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脸上表情是说不出的柔和,她轻声回道,“现在平儿和安儿每日都会喝两碗牛乳,两个小家伙的身子越来越好,尤其是安儿,许是牛乳喝得多了,那一身的皮肤比最好的贡缎还要柔软丝滑。改日我把她抱来让太子妃摸摸。”   陆念锦含着笑道,“有些日子没见平儿和安儿,还真有些想他们,下次夫人再过来,一定要将他们带过来。”   张氏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在国师府留了一顿午膳,才匆匆离开,往紫藤府赶去,酒楼的生意太忙了,根本离不开她。   驾车的马夫也知道主子是个急性子,一路上,将车驾的飞快。   半个时辰后,眼看着紫藤府就近在咫尺了,拉车的马却像发了疯一样,突然尥蹶子狂奔起来。   车夫吓坏了,差一点就被甩下车去,得亏他手劲儿大,死死拽住缰绳不撒手,才没掉下车被马的后蹄子踩死。   马车里,张氏左右摇晃,头狠狠的撞在了车壁上,额角一下子破皮高肿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她慌乱的朝着外面喊道。   车夫一面拽着缰绳,惊恐的看着马匹脱缰而去,不断撞翻踩死路上的行人小贩,一面慌乱的回道,“夫人,马疯了,撞翻好多人,还踩死了好几个——”   张氏听了车夫的话,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用力的抓着马车侧壁,大脑飞速转动,想想出个办法来。   可她的头上带着伤,一动脑,疼的更厉害了。   就在她痛不欲生,攥得双手骨节发白,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凿开的时候,只听一声马匹的嘶鸣,下一刻,马车的车辕就被砍断,整个车厢都朝前扑去。   在她翻滚落地时,一个面目冷酷的灰衣男子接着了她,他带着她站起身后,揽着她的肩头,问,“夫人没事吧?”   张氏感激地看着灰衣男子一眼,摇头道,“我没事!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一桩小事,夫人无需挂齿!”灰衣男子说着,又担心的看了张氏一眼,“夫人可能站稳?”   张氏惊魂未定,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还靠在男子的怀中,忙推着他的胸膛退后两步,道,“抱歉。”   男子拱了拱手,“既然夫人没事了,那我们便就此别过。”   “恩人能否留下名姓?”张氏看男子这就要走,忙扬声叫了一句。   男子闻言,回过头来,落拓一笑道,“无名!”话落,便头不回的朝着远处行去。   张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强行收敛起心里的一丝苦涩,朝已经被人扶起来的车夫走去,道,“马怎么会突然发疯,这几天除了你,还有人接触过这匹马吗?”   车夫听主子这般问,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身子,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回夫人的话,这匹马一直是奴才看着的,奴才担着主子的出行安全,自不敢疏忽,平日里喂草料,替马洗澡都是自己来的,出门在外,也不敢让马离开奴才的视线片刻……”   张氏听车夫这般说着,脸色更加的阴沉,她用力的咳了一声,阴沉道,“这么说,马是在路上出事的?”说着,她朝地上横躺着的马的尸首走去。   她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果然在马脖子处发现一根牛毛银针。   目光冷然一凝,她正要将银针拔出来,这时,前面被这匹马踩死踩伤的人扛着棍棒,提着刀赶了过来。   那些人二话不说,提着凶器就朝她砍来。   马夫会点护院的功夫,倒是想救主子,可他因为先前的刺激,到现在怎么也爬不起来。   棍棒破风的声音呼啸而来,张氏浅色的瞳孔里甚至已经映出离她最近那人面目狰狞的样子,她毫无征兆的想到了家中的平儿安儿,下意识的抬手去挡,结果,棍棒却在距离她不足一分的时候,被一只灰色的刀柄给拦住了。   张氏错愕的回头看去,救了她的人却是先前已经离去,自称无名的灰衣男子。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心里漫出一丝委屈,低低的问道。   无名没有言语,他直接抓着她的胳膊往身后一藏,然后冷眼看向那些受害者的家人,道,“这位夫人也不是故意纵马伤人的,今日这事,不如你们就各退一步,夫人承担所有的医药费,每个人的疗伤费用,再给你们一笔补偿,你们就放过夫人!”   “那给多少?”有伤情比较轻的伤者家人率先开口问道。   无名转过头,朝张氏看去。   张氏知道无名这是为她着想,她朝他轻轻点头,然后上前一步,冲着所有伤亡者的家属深深的鞠了一躬,直起身子后,才道,“因为我家马车受惊和轻伤的人,我愿赔偿纹银十两,伤了骨骼的,我愿赔偿一百两,不幸送了命的,两千两!”   “我同意!”有个只是擦破了皮的伤者大声喊道,“快给我十两银子,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找你的麻烦!”   “我也同意!”一个胳膊骨折的伤者的家人跟着喊道,他们家一个月的收入只有一两银子,这位夫人承诺的一百两,可是他们全家用十年努力才能攒起来的,傻子才会不要。   这两个人一开口,后面妥协的人就多了,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哭的眼睛红肿的妇人,她哀哀的看着张氏,悲痛欲绝的哭道,“我不要银子,一两都不要,我只想要我的丈夫,我们成亲一年,我今天刚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可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就……我给你银子,你要多少我都给你,你能将我的丈夫还给我吗?”   张氏:“……”   她能感受到妇人的绝望和悲伤,可生死一事上,她只是凡人,她真的没有办法。   “对不起!”她含着泪,朝着妇人跪了下去。   有急着拿钱的人劝妇人,“小娘子你也莫要太过悲伤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虽然没了丈夫,可是你还年前貌美啊,又有夫人赔给你的一千两做嫁妆,再蘸说不定比第一次嫁的还好呢!”   妇人被人这般调戏似的劝慰,哭的更厉害了,她用力的用帕子擦得通红的眼睛,眼泪就像决堤的江河一般。   张氏越看越难受,想了许久,只得向她郑重承诺道,“一千两赔偿我给你,你和你腹中骨肉,以后就跟着我吧,我好生养着你们。”   妇人听张氏这么说,才停止了哭泣,她朝张氏看去,纤纤柔弱道,“夫人说的是真的?”她看得出,这位夫人不是一般人,有了她的承诺,她后半辈子的确能过的很好。   张氏肃然的点了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那……我和孩子的以后就交给夫人了!”   张氏点了点头。   这时,又有人催张氏拿钱。   张氏朝为首的那人看去,“银子我自然不会亏了你们,不过不是现在!”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你该不会是哄着我们玩儿,拿我们这些受害人开涮罢?”那人骂骂咧咧,一脸不满。   张氏摇了摇头,绷紧了脸,道,“赔偿给你们的银子,我会交给刑部尚书,然后再由刑部尚书转交给你们!”   “为什么要交给刑部尚书?”有人质问。   张氏侧头看向不远处的马匹尸体,道,“你们跟我过来!”   众人一脸狐疑的跟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你们看这是什么?”找到马脖子处的伤口后,张氏冷声问在场的人。   那些人一听,凝神看了片刻,变脸道,“这马是给人射了毒才发疯的!”   张氏回转目光,微微的点了点头,“不错!所以,这件事我要报官!”   伤者家人交头接耳了片刻,纷纷道,“这是应该的,不然再有下次可怎生好。”   “至于你们的赔偿银子,不管这个案子会不会告破,三天之内,刑部的官员都会发给你们。”等众人安静下来,张氏承诺道。   “多谢夫人!”有人向张氏道谢,觉得她很义气,这样的结果明明不是她造成的,但是她却肯拿出银钱来安抚伤者。   “不必谢。”张氏苦涩的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去刑部吧!”   “是,夫人!”一行人说着,就往刑部的方向走去。   只有哭的最惨的那个妇人没有跟上,她磨磨蹭蹭的落在了后面。   张氏注意到她的磨蹭,回头多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走的这么慢?”   妇人艰难的笑了笑,道,“我、我丈夫的尸体还在出事的地方,那里怕人来人往的,我怕有人对他不恭敬,要不夫人你带着他们去刑部,我的赔偿银子来日你私下给我就好了。”   张氏听妇人这般说着,瞳孔忽然用力一缩,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炸了开来。   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出来,而是将计就计,微不可察的冲着妇人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你且去吧,节哀!”   妇人答应一声,独自一人走了!   张氏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远,直到再看不到她的身影,她才带着其他伤者和他们的家人往刑部衙门方向走去……   不远处,临街一家客栈二楼上房。   孟清庭收回目光,顺手关上窗户,嘲讽的叹道,“张娉婷,她这不就入局了。”   她对面,萧泽温柔一笑,“清庭你就是当世女诸葛,这世上的事情,就没有你算不准的。”   孟清庭听了萧泽这话,却没有多得意,反而有些失神。   她哪里是什么女诸葛,她沾的不过是重活一世的光罢了。   上一世,她是萧德的侧妃。   她看不上冷冷清清的萧询,被萧德几句甜言蜜语就给骗进了三皇子府。   刚进三皇子府时,她是过过几天好日子的,和萧德恩恩爱爱,蜜里调油。但是这种恩爱并没有持续多久,萧德那个畜生,很快又迷恋上了别的女子。   三皇子府的梧桐苑,她彻夜的燃着烛火,等了他一夜又一夜,可十次里面,有十次都会落空。   三皇子妃罗氏是个面甜心苦的,当着萧德的面,对她们这些侧室甚是照拂,关怀备至,但是萧德一走,她立刻就变了个模样。   在三皇子府的那几十年,她挨过的巴掌数不胜数,膝盖跪的都生了厚厚的茧子。更甚至,她三个孩子都死在罗氏的手中。   她记得,她第一胎是个女儿,怀胎四个月时她被罗氏身边的姑姑绊了一跤,断断续续的见红一个月,孩子没了。第二胎是对龙凤胎,原来是极好的兆头,可罗氏却容不下她们母子三个,她派人将她从桥上推了下去,直直跌在腊月的冰面上,孩子当时就没有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五个月多,都能看出眉眼了。她抱着他们,亲眼看着他们哭到没气,半个巴掌大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变得冰凉。   从那之后,她与罗氏就结下了死仇,到死,都恨她恨得想将她剥皮抽筋。   而在她受这些苦的时候,陆念锦呢!她嫁给了萧询。   一步一步地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从一个寡妇变成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又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的皇后娘娘。   若只是这些,还不足以她恨她恨得这么深。   她更恨的是,她捡了她看不上的萧询,却得到了她最渴望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萧询对待旁人是冷冷清清不错,可唯独在对待他的妻子陆念锦时温柔至极。   从她活着,到她死,整整四十年,萧询哪怕登基为帝,都没有再收任何一个女子进房。   他就守着陆念锦,守着他们生的六个子女,和嫡孙儿孙女们,其乐融融,阖家幸福团圆。   而她,则陷在三皇子府那团淤泥里,看着萧德都被贬成庶人了,还不放过府里伺候逇婢女,日日夜夜,只知道纵情享乐。   ……   “清庭,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萧泽见孟清庭不知想到什么,表情越来越狰狞,他忍不住打断她,问了一句。   孟清庭被萧泽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她拢了拢隐在宽袖下的手,倾吐一口浊气,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提了。出来的也太久了,我们该回去了!”说着,她站起身来。   萧泽闷闷不乐的哦了一声,朝她伸出一只手,搭着她的胳膊,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刑部衙门,张氏跟袁通将事情说清楚,又将该赔偿的银票悉数留下,便扶着来接她的月牙的手离开了。   “姑娘,你真的没事吗?”出了刑部衙门,月牙看着自家主子苍白的脸色问道。   张氏摇了摇头,“我没事。”   “那我们现在赶紧回去吧,您受了惊,这下必须好好的歇上几天。”   张氏听月牙这般说着,叹了口气,“我哪有这个福气。我们先不回府,我得再去国师府一趟。”   “去国师府做什么?”月牙一脸的狐疑,然后指了指她额角的破皮淤青,道,“您额上的伤奴婢就能处置的,根本用不上太子妃。”   “不是因为这个,是刚才的事,我想让太子妃帮我查几个人!”张氏解释。   月牙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事,那我们快走吧!这事宜早不宜迟的。”   张氏嗯了一声,扶着月牙的手,上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国师府,洛神苑。   陆念锦听芸姝通报张氏求见,她面上浮起一抹不解来,“万夫人不是刚走没多久,怎么又过来了?”   芸姝听主子询问,忙将张氏刚才遭遇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念锦听罢,当即肃了面容,吩咐芸姝道,“快去将万夫人请进来,直接带到寝房来!”   “是,姑娘!”芸姝领命,退了出去。   没多久,张氏就被带了进来。   她有些艰难的走到寝房中间,刚要行礼,就被陆念锦给打断了,“夫人身上有伤,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张氏摔得厉害,胯骨和腿骨都疼的厉害,听了陆念锦的话,只低低的道了一声谢,就在芸荇抱过来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太子妃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张氏将事发经过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尤其在讲到无名和那个死了相公的妇人时,她更是将当时那两人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还原了出来。   陆念锦听罢,也觉得这事不对劲的厉害。   “你可记得那两人的形貌?”沉吟了片刻,她反问张氏。   张氏点了点头,“我是做生意的,对客人的形貌向来记得准确。”   “画出来,我让人去查!”   “是!”张氏应了一声。   很快,芸姜就让小丫鬟出去端了笔墨纸砚进来。   月牙研墨,张氏回忆着那两人的形貌,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苏囧囧 说:   又是致力于孟清庭下线的一天!   求钻石啊!给我给我快给我! 第122章 又剽窃锦儿主意   张氏画完后,将画像交给陆念锦,“太子妃,就是这两个人。”   陆念锦接过,看了一眼,交给身边的芸姜,道,“妇人的画像你拿去刑部衙门问问,他们应该知道些什么,至于这个无名,让蔡浥去查!”   “是,太子妃!”芸姜答应一声,拿着两卷画像退了出去。   “多谢太子妃!”张氏看着芸姜离开,站起身来向陆念锦道谢。   陆念锦微微颔首,顿顿,又道,“夫人哪里伤到了,我帮你看看。”   张氏忙摆手道,“多谢太子妃关心,不过是些小伤,养上几天就好了,用不着您亲自出手。”   “嗯。”陆念锦淡淡的点了点头,“回头我会派戚商去紫藤府看着,你就在家里好好的养着,也陪陪平儿和安儿。”   “谢太子妃体贴!”张氏忍着疼,再次行礼。   陆念锦见她疼的眉心紧蹙,想了想,侧头看向芸姝道,“你去药房里取两瓶骨伤药膏过来。”   芸姝应声退了出去。   没多久,她就回来了,将药膏递给陆念锦,陆念锦拔开药瓶的塞子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才交给张氏身边的月牙,叮嘱她道,“一日三次,用手搓热后,涂在你家主子的伤处。”   “奴婢替主子谢过太子妃!”月牙连声道谢后,将药瓶收进了袖子里。   陆念锦笑了笑,“这边也没什么事情了,夫人且回去好好歇着吧,我让芸荇送你回去。”   “夫人请!”芸荇领命,走到张氏的身边请道。   张氏又朝陆念锦拜了一拜,才扶着月牙的手离开。   一个时辰后,芸姜回来了,她将妇人的画像交给陆念锦,道,“太子妃猜得不错,那个女子在刑部果然有不少的案底。”   “怎么讲?”陆念锦接过阿苑递来的玫瑰露喝了一口,问道。   “刑部的衙役说,这妇人名叫宋玉娘,死者柴胡已经是她的第七任相公了,而她那前六任相公,都是在她进门后半年内过世的。”   “那你说的有案底是怎么回事?”   “那六个男子的家人都曾将宋玉娘告上公堂,说儿子死后,家中的银票、财物也跟着不见了,他们怀疑是宋玉娘谋财害命。刑部衙门受理了此案,他们也曾审问过宋玉娘,搜查过她的住处,只是什么也没搜到,只能放了她。”   陆念锦听芸姜说着,陷入了沉思,良久后,她才回过神来,吩咐芸姜道,“派个人去跟着宋玉娘吧,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是!”芸姜轻声答应。   她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蔡浥求见的声音。   陆念锦看向芸姝,“去请蔡浥进来!”   芸姝朝外走去。   她很快将蔡浥带了进来。   “这么快就就有眉目了吗?”陆念锦看向匆匆走进来,脸色凝重的蔡浥问道。   蔡浥上前拱了下手,沉声道,“回太子妃的话,那人在江湖上的劣迹斑斑,名声极差,听过他名头的人很多,稍微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   “他到底是谁?”陆念锦狐疑道。   蔡浥又拱了下手,拧着眉,一脸复杂道,“无名是他行走江湖的名字,他的真名叫唐羽,是蜀州唐门中的无情使,生平最爱拈花惹草,且男女通吃,不拘老幼。”   “这两年之所以离开了蜀州,是因为他在蜀州恶贯满盈,得罪了蜀州节度使。”   “他怎么得罪了蜀州节度使?”陆念锦问。   蔡浥咳了一声,“这事不太好说,太子妃真的要知道吗?”   “说!”陆念锦严声冷斥。   蔡浥只得硬着头皮道,“他假借入府教蜀州节度使家的公子武学,却在进府后不到三个月,就哄骗着占有了蜀州节度使家的公子和小姐……还有公子的书童,小姐的奶娘……还有蜀州节度使的宠妾……”   陆念锦:“……”   她用力的皱了皱眉——这还真是男女通吃,不拘老幼呐!   “行了,你先退下吧!”她摆了摆手,说道。   蔡浥领命退下。   陆念锦暗暗握了握拳头,又吩咐芸姜,“让人去查查,这件事是不是万重的那位平妻做的。”   芸姜嗯了一声。   桂子巷,张宅。   张氏是在次日才收到宋玉娘和唐羽两人的底细的。   她靠在床榻上,脸色顷刻难看起来!咬唇暗想,就是那样一个浪荡的男子,她竟差点被他迷了心窍。   月牙见主子脸色不好看,皱了皱眉,低声关心道,“夫人身上可是又疼了?”   “不是。”张氏冷声道。   月牙疑惑,“那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张氏说不出那些恶心的事情来,她直接将陆念锦送过来的两张画像和介绍两人底细的书信交给月牙,月牙是识字的,她看完后,脸色也变了,用力攥着手中的信纸,怒不可遏道,“这两个人真是太过分了!”   张氏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去帮我准备笔墨纸砚罢,我要给太子妃回信。”   太子妃在信中说了对谢氏的怀疑,但张氏却不这么想。如果真是谢氏出手,以那个女人的心性,肯定会直接让她死在当场的,而不是花了大价钱又让人搭救与于她。   宋玉娘和唐羽,他们两图的明显是她的愧疚和感激,两人都在想办法接近她。   至于接近她是为了什么?除了紫藤府,还有别的答案吗?   她这样想着,信里也是这么写的。   国师府,洛神苑,陆念锦当日午后就收到了张氏的信,她看完后,也觉得张氏的推测更有道理。   将信收好后,她吩咐芸姜道,“把派去万府的人撤回来罢,这事应该跟谢氏没有关系。”   芸姜不解,“跟谢氏没关系?姑娘您可是确定万夫人这件事的幕后元凶了?”   “还没有。”   “那……”   “你即刻动身,亲自去事发的那一段街面查访,看看各家酒楼、茶楼的二楼窗口位置,这两日都接待过什么人,然后整理成文书,回来交给我!”   “是,太子妃!”芸姜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这次,她一直到晚上才回来。   萧询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府,陆念锦便倚在罗汉床上看一本医书。   听到芸姜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来,“回来了?”   芸姜嗯了一声,快步走上前来,将她整理好的文书交给陆念锦。   陆念锦一目十行的看着,在看到孟清庭、萧泽两个名字时,脸色微微一变,她抬起头来,沉声问芸姜,“四皇子的封地在哪里,你知道吗?”   芸姜回想了一下,而后眸光一亮,恍然大悟道,“蜀州!四皇子的封地是在蜀州,这还是当初景妃娘娘亲自跟皇上求来的。”   “这就对了!”陆念锦眼底一片幽邃,喃喃道,“这就对了。”   作案动机、作案方式和证据链都齐全了。   张氏坠车一事的确跟万重和谢氏没有关系,和这事有关的是孟清庭和萧泽,他们想通过唐羽和宋玉娘,将紫藤府攫取过去!   呵!这两个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陆念锦嘲讽的想着,眼中尽是冰冷之色。   “怎么了?”恰在这时,萧询回来了,他从外面走进来,看着陆念锦的脸色不太好,疑惑的问道。   陆念锦挥了挥手,让芸姜退下,然后将孟清庭和萧泽对张氏使手段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询听完后,脸色也沉了下来,她揽着陆念锦的肩头,道,“他们就是太闲了,这件事你不用管,交给本宫就好。”   “太子打算怎么做?”陆念锦看向萧询问道。   萧询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给他们找点事。”   陆念锦想了想,对上他的眼睛道,“我其实也有个主意的,原本想托万夫人去行事,可没想到,事情还没做,她就……”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萧询却能感受到她的心痛和懊恼。   他温柔的看着她,眼底是满满的宠溺,询问道,“你原来是怎么打算的?”   “我想让万夫人不惜一切代价,将孟清庭的所有生意逼迫打压到血赔。”   “好主意。”萧询揽紧了她,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颔首道,“这事就交给本宫吧。”   “太子你……”陆念锦想说什么,却被萧询打断了,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有些倨傲,“你担心本宫做不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念锦连忙解释,“在我心里,太子是做大事的人,我没想到,你会帮着我一起对付孟清庭!”   “在本宫眼里,和你有关的事都是大事!”萧询慢慢的贴近她,摩挲着她的腰际说道。   陆念锦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她想别开头去,可萧询好像看透了她的心,他的手没有任何预兆的捧住了她的脸,深情而专注的看着她,叹息着问道,“锦儿,你还是不曾喜欢上本宫,对吗?”   陆念锦被迫和他对视着,良久,闭上眼道,“我不知道。”   萧询听她这么说,嘴角的弧度僵硬而又苦涩,他粗粝的指腹轻抚着她的面庞,低沉道,“可是本宫真的心悦你!”   “这辈子非你不可!”   “下辈子也想跟你在一起。”   “对不起!”陆念锦忽然睁看眼睛,看着他失望又悲伤的眸子说道。   萧询将她揽进怀中,哂笑,“傻瓜,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便是有错,也是本宫的错,是本宫不够好,所以才始终无法让你倾心。”   陆念锦:“……”   她在嫁给萧询之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眼下这样的情境,她是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又闭上了眼睛,耳朵靠着他的胸膛,任由他澎湃滚烫的心跳在她耳边响起。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忽然,阿苑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太子,太子妃,该用晚膳了!”   “太子!”陆念锦听到这句话,就像听到什么福音一般,她用力的推了推萧询,提醒他道,“该用晚膳了。”   顿顿,怕他不应,她又补了句,“我饿了。”   萧询松手放开她,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现在满意了?”   陆念锦不好意思的笑笑,正要下地穿鞋。   可谁知,萧询却先一步下了榻,半蹲在地上,替她穿起绣鞋来。   她纤细的脚踝被他温热的大掌握着,一时间,陆念锦身上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   “太子,你放开我,我自己来!”她脸颊通红如血,冲着萧询窘迫道。   萧询却没有理会她,他只抬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继续替她穿起绣鞋来。   两只绣鞋,他穿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帮她穿好。   陆念锦被他牵着下了地,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外面,晚膳已经准备好,还是全素的膳食,不过营养搭配的十分均衡。   陆念锦低头一口一口的吃着,胃口还算不错。   对面的萧询看她胃口好,也比平时多吃了一些。   用完膳,陆念锦沐浴过后,早早的歇下。   萧询则回了前院,交代大管家对付孟清庭和四皇子名下商铺的事。   一夜很快过去。   次日,天一亮,孟家和四皇子萧泽名下商铺的掌柜们就发现当日的生意奇差无比。   好几个时辰,店铺里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成药铺掌柜的看出了不对,忙叫铺子里的伙计出去打听。   伙计跑回来后,急的满头汗道,“掌柜的,不好了,城里百草堂三个大药房都在免费赠医施药,他们还在各大街道派发宣传,现在人去百草堂那边了。”   成药铺掌柜的在上京混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百草堂后面的主子是谁。   当下,二话不说,便吩咐人备了马车,直奔四皇子府而去。   他到四皇子府的时候的,却发现有两个掌柜到的比他还早,三个人一交流,对过眼神,心里都有了底。   他们是遭了同一场祸事。   这个时辰,萧泽正在用午膳,他自然不会见这些掌柜的。   一个时辰后,他午睡醒来了,想起这茬,才让管家将那些掌柜的请了进来,彼时,外面的掌柜已经有三十多个了,挤在一起,熙熙攘攘的。   萧泽在厅里看到这么多人时,也狠狠的错愕了一番。   “你们,这是约好的吗?”他看着掌柜们问道。   掌柜的听主子问话,皆争先恐后的回起话来,生怕说的晚一句,身上的责任就脱不干净。   萧泽听众人叽叽喳喳的说着,头都快炸了!   “停!”他朝着众人大喊了一声,冷声道,“从你开始,你们一个一个说!”   他指的正是成药铺的掌柜,掌柜好容易拔得了头筹,连忙开口道,“回四皇子的话,是这样的……”   他一字一句,将今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自然,说的全是对他自己有利的。   萧泽听他说完,脸都黑了,不过厅中还站着这么多人,他又不能不管,只得指向成药铺掌柜旁边的绸缎庄掌柜,道,“现在你说!”   绸缎庄掌柜苦着一张脸,拱手道,“启禀四皇子,奴才遇到的情况和老张遇到的情况差不多,也是一大早起来,店里就冷冷清清的没一个人,奴才觉得不对劲,就派伙计出去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是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有人在咱们绸缎庄附近发宣传单子,说是自家绸缎庄准备转行,现在一折大酬宾!”   “那些顾客自然就去买便宜的料子去了!”   萧泽脸色更加阴沉,一转脸,指向第三个掌柜的。   自然,酒楼的生意也是和前两者一样,从早上开张到现在都没见到一个客人的影子。   萧泽:“……”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看向剩下的掌柜,“你们想说的也是这些吗?”   其他掌柜的不敢犹豫,当即拱手,齐声道,“是,四皇子!”   萧泽听罢,怒不可遏,抓起桌上的一只茶杯就朝地上摔去。   厅里的掌柜的们吓的一个激灵,噗通一声,都跪了下来。   “跟你们没关系!”很久后,萧泽才冷静下来,他抬起头,看着面前黑压压的掌柜们说道。   掌柜们还是低着头。   萧泽只好看向大管家,道,“他们就交给你了,本宫有事要出去一趟!”说完,他起身就朝外走去。   看着主子头也不回的离开,厅里的掌柜们都松了口气,跟大管家说了几句话,便各自散了。   再说萧泽,他离开四皇子府后,就直奔孟家而去。   和从前一样,他没有走孟家的大门,而是从后院翻了进去,直奔孟清庭的寝房。   当时,孟清庭也是刚午睡醒来,眼睛正惺忪迷离着。   看到萧泽那张跟萧德酷似的脸,她眼底迸发出一抹恨意,想都不想,挥起巴掌就朝萧泽的脸上甩去。   啪的一声脆响。萧泽被打的一脸懵逼,他捂着自己受伤的脸,用力的捏住孟清庭的手腕,厉声质问道,“你在发生么疯!”   孟清庭听到萧泽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自己打错人了!   顷刻,她的眼眶就红了起来。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萧泽,楚楚可怜道,“四郎,你相信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   孟清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吓着他的袖子,泪落如雨道,“我只是没想到是你,我还以为是旁的登徒子。”   萧泽不悦,“你说我长得像登徒子?”   孟清庭连忙解释道,“四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睡的有些迷糊,一时间没有看清楚罢了,要是看清楚了,我怎么舍得打四郎你呢!”   “算了,不跟你计较了!”萧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他摆了摆手,一脸烦躁的在孟清庭对面坐了下来。   孟清庭看着萧泽不高兴的模样,疑声问道,“四郎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萧泽哼了一声,“是有一桩天大的烦心事。”   孟清庭从榻上起来,靠近萧泽,在他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柔声问道,“到底是什么烦心事?四郎能不能跟我说说,俗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们两个一起想想,说不定便能想到个妥善的解决法子。”   萧泽被孟清庭的花言巧语迷的那叫一个五迷三道,他抬手环住她的肩头,放柔声音,缓了脸色,将两人名下生意遭受重创的事情说了一遍。   孟清庭听到是这么一件关乎性命的大事,也是变了脸色,她俏脸煞白,狠狠的咬着唇,道,“太子和太子妃真是欺人太甚!”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萧泽已经习惯了听孟清庭的,他看着她问道。   孟清庭狠狠的咬了咬唇,沉吟了片刻,锐利道,“我就不信太子能一直这样大手笔的亏损着,我们等上十天半个月再说!”   萧泽想了想,“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孟清庭听他这么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眸光忽然一闪,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萧泽急声追问。   孟清庭勾笑道,“太子名下的绸缎庄不是清空大酬宾吗?四郎不妨让底下人假装顾客去买进一批来,等过上一两个月,太子坚持不下去了,我们再拿出来卖了!赚来的银子,就当弥补这些天不开业的损失。”   萧泽没想到孟清庭会想出这么一个精彩的主意来,当即喜道,“你说的是,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错!”孟清庭脸上浮起一抹得意来。   虽然这主意不是她想的,而是陆念锦想的。   上一世,陆念锦的绸缎铺子就跟对过晋王家的绸缎庄子打过擂台。   一开始,陆念锦跟着晋王府的绸缎庄一起降价,两家生死互拼,你敢降一成价格,我就敢降两成!   后来在晋王府的绸缎庄降到原价一成时,所有人都以为陆念锦的绸缎庄会降得更厉害,谁知,她却忽然收手了,非但如此,她还派国师府的人将晋王府降价后的绸缎全部买了回来。   等到晋王府的绸缎庄开不下去的时候,她再把从晋王府买来的存货原价卖出。   前世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正好是她怀上双胎的时候。她因为复宠,一个月里也能出去两三回,所以对这件事的印象非常深刻。   当时她还赞叹过陆念锦的聪慧机智。   但是现在她只想冷笑,她陆念锦再聪慧机智又如何,这一次还不是要败在她的手上?! 第123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孟清庭幻想着陆念锦被她踩在脚下的场景,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要是陆念锦现在在她面前的话,肯定会劝她一句,“这天还没黑呢,所以就不要做白日梦了。”   再说芸姜派出去跟着宋玉娘的侍卫,他跟了宋玉娘整整五天,才查出她之所以谋杀她七任丈夫的理由。   “是为了她的第一任丈夫?”陆念锦一脸的错愕。   芸姜点了点头,说道,“裴玄查到宋玉娘的第一任丈夫得了一种怪病,终日不能见太阳,只要见了太阳,身上就会起紫色的瘢痕,浑身奇痒,根本消不下去。她丈夫觉得这么活着太痛苦了,曾自杀过很多次,但都被宋玉娘救了下来!”   “宋玉娘也知道她丈夫怕人言可畏,索性便安排他假死,然后将他送去了城外的一处山洞,每个月只去看他两三次,喂他吃药。对了,他丈夫吃的药必须用雪莲花做引子,这也是她后面想尽办法夺取后面几任丈夫家财的理由,那些银票全被她缝在里衣里带去城外,从西域人的手里买雪莲花了。”   陆念锦听她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纵使她有天大的苦衷,谋财害命也是不对的。”   芸姜嗯了一声,又问,“姑娘打算怎么处置宋玉娘?”   “送去刑部衙门罢,带着证据一起!”   “是,太子妃,奴婢回头就交代裴玄。”   “还有唐羽,”陆念锦思量了片刻,补充道,“你跟蔡浥说一声,让他早日将那人拿下,省的他再去祸害无辜的人。”   “是,太子妃,”芸姜退了出去。   四皇子府那边,萧泽是在宋玉娘入狱,供出他后,他才知道他跟孟清庭的计策并没有成功。   偏偏袁通又是个硬脾气,他可不管萧泽的皇子身份,在得知萧泽跟宋玉娘的案子有关后,便派了衙役上门请人。   萧泽丢不起这个脸,根本就不想去,可那些衙役也不知道是得了死令还是什么的,竟然拿不到人就不肯走,全驻扎在了四皇子府外。   萧泽被堵的憋屈极了,没有办法,只好走了一趟刑部衙门。   公堂上,宋玉娘看到他进来,二话不说,抱着他的腿就哭了起来,“四皇子,您一定要救救妾身啊,妾身一切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啊!”   萧泽被宋玉娘一副牛皮糖的模样气坏了,恼羞成怒之下,他想都不想,抬脚就朝宋玉娘的肚子踹了过去。   宋玉娘一下子被踹飞出去半丈,落地时,她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唇角挂着一抹血线,凄然道,“四皇子,妾身肚子里怀的可是您的孩子啊,您竟然如此狠心!”   萧泽平白被扣了一定大帽子,脸黑的要命,他用力的一甩袖子,怒声喝道,“你放屁,就你这样的二手货色,本宫能看得上你!”   说完,他看着宋玉娘不可置信又凄惨的模样,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又摆手残忍无情道,“不,本宫说错了,你不是什么二手货色,你是七手货色!”   话落,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用力的擦了擦手,然后丢在了公堂上,一副嫌宋玉娘肮脏的模样。   宋玉娘嫁过七个男人,心中原本就有心结,眼下再被萧泽这么一刺激,她仰头讽刺的大笑,“四皇子这是嫌我脏吗?”   萧泽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不脏吗?”   宋玉娘眼神忽然变得锐利,锋芒毕露的看着他道,“那四皇子只擦了擦手怎么够,你至少得削了自己的命根子啊!毕竟您那东西可是深深的碰过我这个七手货!”   萧泽被一个女囚嘲讽了一脸,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肩膀剧烈的抖动着,嘴角抽搐道,“你、你!”   “妾身如何?”宋玉娘冷漠看着他,偏头狠狠的啐了一口,“当初倒是我眼瞎了,竟瞧上你这么个担不起责任的软骨男!”   两人交锋太过刺激,就连公堂之上的袁通都不禁严肃起来,他目光一转,朝裙子已经见红的宋玉娘看去,吩咐左右衙役,“去请个大夫来!”   “袁尚书这是什么意思?”萧泽未料到袁通会维护一个死囚,冷冷的看着他,愤怒的质问。   袁通站起身来,恭敬的拱了下手,道,“回四皇子的话,若宋氏所言一切属实,那她腹中的孩子就是龙子凤孙。在皇上亲口下旨前,下官自然是要保那孩子平安的。”   “可本宫分明没有碰过她!”萧泽怒声辩解,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有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站在宋玉娘那边,相信她就是他的女人!可问题是,他真的没有碰过她啊!   袁通听他这么说,也只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这件事下官会上奏给皇上,一切由皇上做主!”言下之意,皇上认这个孩子,那这个孩子就是四皇子府的长子,皇上要是不认,那宋玉娘自然难逃一死!   萧泽用力的吸气,微微敛了怒气,看向袁通问道,“就不能不惊动父皇?”   “那四皇子是打算认宋氏了?”   萧泽:“……”他紧咬着牙朝地上的宋玉娘看去,真是恨不得一刀杀了她!   宋玉娘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的勾了勾唇,眼底是报复的快感。   大夫很快被请了过来,宋玉娘腹中的孩子命大,并没有什么大碍,只要好好养着,不会再有别的意外。   公堂的众衙役和来围观的百姓听了,都觉得这孩子命大,不用想了,铁定是皇家的种。   他们的议论声并不小,萧泽的耳力又好,一时倒是全听了个清楚,他脸色一寒,当即目光如剑,朝着外面的百姓射去。   百姓们察觉到这位四皇子眼中的威胁,这才偃旗息鼓,缄默下来。   皇宫里,皇上听太监禀报刑部尚书和四皇子求见,眉头微微的皱了皱,“泽儿跟袁通怎么走到一起了?”   福公公躬身,含着笑道,“据说是袁大人查的一件案子跟四皇子有关。”   “哦,什么案子。”   福公公卖了个关子,“这事奴才也只是听了一嘴,知道一点皮毛,皇上要是真好奇这个案子,不如将四皇子和袁大人请进来,让袁大人跟您好好的说说。”   “那就让他们进来罢!”皇上摆手吩咐,“即刻去请!”   “是,皇上!”福公公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没多久,一脸正气的袁通和一脸怒气的萧泽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福金安!”两人同时向皇上行礼。   皇上抬手,“都免礼罢!”   “谢皇上(父皇)!”袁通和萧泽站了起来,在小太监搬过来的凳子上坐下。   “说说,你们两是为了什么案子,闹进宫里来!”   说起这件事的起因,萧泽心里一虚,下意识的低下去去。   “袁爱卿,你说!”皇上一见萧泽那副样子,就知道他没做什么好事,他索性略过他,直接问起袁通来。   袁通是个较真的性子,听皇上问起,当即从张氏坠车开始,将一系列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这过程中,绝无一字添油加醋!   皇上能登上皇位,又稳坐了这么多年,也是个人精,他一眼就看穿了萧泽设下这个圈套的目的,当下铁青了脸色,朝他甩了一记眼刀过去,怒声骂道,“你如今倒是越发的出息了,这样的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   萧泽听了皇上的话,当即从凳子上站起来,识相的跪在了地上,道,“儿臣知罪了,求父皇饶过儿臣这一次!”   皇上冷哼,强忍住用折子砸人的冲动,道,“你真的知错了?”   萧泽抬起头来,端的是一脸的诚恳,“儿臣真的知错了。”   “那那个女人呢,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你可认?”   萧泽听皇上提到宋玉娘,一下子变了脸色,委屈又痛苦道,“父皇,那个宋玉娘跟我真的没关系啊!”   “可你是宋玉娘这几个月来唯一在夜里接触过的男人!”皇上不悦道。   萧泽:“……”   他拉长了脸,无奈的想,这下彻底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将那个女子收了吧!”皇上极具威压的看着萧泽,盖棺定论道,“左右你府上也没个女人,有她在你身边服侍,总比一个没有的强!”   萧泽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可儿臣已经有未婚妻了,儿臣不想辜负自己的未婚妻!”   皇上听他用孟清庭做挡箭牌,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你碰那个女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的未婚妻!”   可问题是他真的没有碰啊!   萧泽欲哭无泪。   皇上看见他就厌烦,摆了摆手,道,“行了,你腿上还有伤,早些回去吧!”   “……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皇上没搭理。   萧泽默默的退了出去。   走到幔帐旁边时,皇上又叫住了他,冷声补充道,“好好照顾那个女子,要是让朕知道你为了孟清庭而伤了她腹中子嗣,那这样的妒妇你也不用娶进门了!就让她做一辈子的尼姑!”   “是,父皇!”萧泽咬着牙答应,嘴里一片铁锈味。   “袁爱卿,刑部事务繁忙,你也跟四皇子一起回去吧!”皇上看着萧泽离开,又嘱咐了袁通一句。   袁通已经办完正事,听皇上这么说,他起身拱了下手,就默默的退了出去。   外面,萧泽正在露台上平缓心情,看到袁通出来,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双眼怒红道,“袁通,本宫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样害本宫!”   袁通闻言,清清淡淡的扫了萧泽一眼,叉手道,“下官不敢!”   “你不敢?”萧泽冷笑,“我看这世界上就没有你不敢的事。”   袁通顿了片刻,回道,“四皇子谬赞!”   “哼!”萧泽用力的一震袖子,朝露台下走去。   两人前后脚出了宫,到刑部衙门后,袁通亲手将宋玉娘交给了萧泽。   萧泽厌恶的扫了宋玉娘一眼,“还不走,是要留在这里过夜吗?”   宋玉娘闻言,错愕了一下,才走到萧泽的身边,抓着他的袖子,热泪盈眶道,“妾身就知道四皇子不会不管妾身的。”   萧泽一手扶额,已经不想再多看这个满嘴谎话的七手货一眼了。   他用力的抓着她的手带她朝外走去。   没想到,还挺软。   两人一路无话,直至马车在四皇子府门口停下。   萧泽这下没再理会宋玉娘,拔腿就朝车下走去。   宋玉娘也不难过,她跟他后面,慢慢的下了车。   门口台阶下,管家正在跟萧泽说话,“孟小姐来了,此刻正在王爷书房呢!”   “本宫知道了!”萧泽应了一声,拔腿就朝府里走去。   宋玉娘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皇子府的侍卫都是看着她从四皇子的马车上下来的,自然不敢阻拦。   宋玉娘就这样一路跟着萧泽朝书房走去。   她人生的纤细柔弱,脚步又轻,萧泽急着见孟清庭,竟是被她跟进了门才发觉。   “你跟来做什么?”萧泽不悦的看着她,嫌恶质问。   宋玉娘委屈巴巴的看了萧泽一眼,又朝他身后的孟清庭看去,道,“妾身是听闻姐姐在此,特意来向姐姐请安的。”   “什么姐姐?!”离两人只有几步距离的孟清庭听到这里,忍不住疑声问了一句,“谁是你姐姐?”   萧泽变了脸色,她伸手去推宋玉娘,冲着她吼道,“你先回去!”   “妾身不要,”宋玉娘娇滴滴道,“妾身都已经看见姐姐了,这不行礼,不拜见的,成何体统!”   说着,她便冲着孟清庭跪了下去,道,“妾身宋氏见过姐姐。等以后姐姐进门了,妾身定然不会跟姐姐争抢四郎的宠爱,凡事以姐姐为先。妾身肚子里的孩子,姐姐若是想养,妾身也给姐姐。”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孟清庭就算是个傻子,现下也知道宋玉娘的身份了。   她脸色遽变,冷冷的朝萧泽看去,无比失望道,“这……就是你跟我承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呢?萧泽,这还没成亲呢,你就敢这么对我,要是成亲了,那还得了!”   “姐姐!”宋玉娘在萧泽开口解释前,先一步扑向了孟清庭,抱着她的大腿道,“姐姐,这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姐姐怪妾身就好了,别怪四郎,是妾身见四郎少年英姿,俊秀无双,主动引诱他……真的,四郎他是无辜的!姐姐你别怪他好吗?”   孟清庭看着宋玉娘那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和萧德感情初破裂的时候。   当时,这是这样一个妾室,跪在她的面前,一口一个姐姐,炫耀着萧德对她的温柔怜爱。然后从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啊——你滚!你滚开!”她陷于旧事,整个人呈神经质癫狂状态,竟是面目狰狞的朝着宋玉娘的肚子踢去。   一旁的萧泽看到这一幕,电光石火间,他想都不想,就抓住地上的宋玉娘,将她带进了怀中。   孟清庭惊愕的看着萧泽紧张宋玉娘的神情,她甚至来不及生气,整个人就因失重朝后倒去,头重重的磕在了柜子上。   “清庭!”萧泽没想到孟清庭会受伤,他看着她跌倒在地上,后脑勺在地毯上晕开一块血迹。   “清庭、清庭!”他抱起孟清庭,声嘶力竭的叫道。   宋玉娘看着这一幕,心神一晃,默默的退了出去,让外面的侍卫去请大夫。   府医很快被请了过来,他小心翼翼的帮孟清庭止血,上药,又写了药方让下人去煎药。   “孟大小姐怎么样?”萧泽白着一张脸,眼眶通红的看着府医问道。   府医一脸的为难,沉吟了良久才道,“回四皇子的话,孟大小姐后脑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大了,奴才已经尽力了,一切端看这几日吧,要是三日内小姐能醒来,退了热,那就不会有事!”   “要是醒不过来,退不了热呢?”萧泽紧张的追问。   府医叹了口气,“若是醒不过来,那四皇子就通知孟家准备后事吧,若是醒的过来,却退不了热,人可能会……变得不知事!”   “什么叫不知事!”   府医深深的吸了口气,闭眼喊道,“就是傻子!”   他话落,噗通一声,萧泽跌回到了杌子上,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床榻上孟清庭惨白的脸色,良久后,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府医见主子这副模样,也有些怕真出了什么好歹,自己会被连累,想了想,试探着道,“不过,奴才听说,太子妃的医术是极具神通的,有许多医治不好的绝症她都能药到病除,四皇子若是真的心疼孟大小姐,不如好好的去求求太子妃!”   是啊,陆念锦,她的医术出神入化,已臻化境,她一定能救醒清庭的!   萧泽这般想着,站起身来,留下一句“好好照顾太子妃”,拔腿就朝外走去。   国师府,洛神苑。   萧泽到的时候,陆念锦正在和萧询用膳。   听到下人禀报四皇子求见,萧询想都不想,就回绝道,“不见,让他回去!”   “是,太子!”管家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过了一刻钟,他又回来了,带着一脸为难道,“启禀太子、太子妃,四皇子不肯离开,他听闻太子不肯见他,当着老奴的面就在咱们国师府门口跪了下去,说……说太子妃要是不答应他救,孟大小姐,他就跪死在国师府门口。”   萧询听完管家的话,根本不关心孟清庭的生死,只是搁下筷子,嘲讽的笑了一声,“这么久了,他还真是没有一点的长进,遇到事情就只知道下跪!”   陆念锦眨了眨眼睛,她知道萧询说的是哪回,就是她被赐婚后,萧泽不甘心,在乾元殿外跪了四天三夜拿回。   “是啊,这都过去一年多了,他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顿了顿,她又道,“既然他喜欢跪,那就让他跪着罢!”   “是!”管家答应一声,又退了出去。   陆念锦被这件事搞得却没有什么胃口了,她放下筷子,吩咐萧询身边的青一,“你去打听打听,孟大小姐又怎么了!”   “是,太子妃!”青一应了一声,拱手朝外退去。   萧询看着青一离开,转向陆念锦道,“看来,孟清庭这次伤的不轻。”   陆念锦抿唇笑了笑,“莫非,太子知道些什么?”   萧询不语。   “等青一回来再说吧!”过了片刻,他淡淡道。   再说青一,他的身手极好,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从四皇子府打了个来回。   “到底怎么回事?”陆念锦看了萧询一眼,先一步问道。   青一拱手,先将宋玉娘大闹书房的事情说了一遍,跟着,又将孟清庭的伤势说了一遍。   陆念锦听罢,曲起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道,“看来,这宋玉娘还真有几分能耐,不过一天的时间,就能将萧泽的心尖肉逼到这个份上。”   “你选的人,自然不会差的!”萧询握住了陆念锦的手,意味深长的说。   不错,宋玉娘就陆念锦安排到萧泽的身边去的。   在她知道这女子为了心爱的人能做出那么多坏事之后,她就起了跟她交易的心思。   她帮她治疗她的丈夫,而她去四皇子府帮她办一件事情。   公堂上,她被萧泽踹成那样都没有流产,并不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命硬,而是她腹中根本就没有孩子。她是吃了假孕药,又被她的银针改变了脉象。所以才会呈现出怀孕的脉搏。且不管怎么受伤,都不会流产。   可惜萧泽并不知道这些,他为了对皇上有个交代,为了孟清庭,竟然选择在两人同时受伤的时候先去救宋玉娘。   说起来也是孟清庭倒霉,机关算尽,却败在了萧泽对她的深爱上。   “明日一早,告诉四皇子,看在他情深动天的份上,我愿意帮他救孟大小姐!”过了片刻,她又吩咐青一。   青一微微一愣,“太子妃真的要救那个女人?”   “怎么,不可以吗?”   “不,不是,太子妃您开心就好……” 第124章 终于有些喜欢太子   萧泽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论下跪磕头,却没有人比他做的更熟练,他在国师府门口跪下后就没有再起来。   到了晚间的时候,天上飘飘洒洒的下起秋雨来。   雨丝入骨,尽是冰寒,但他却动都没有动。清庭是因为他的疏忽才受伤的,他不能不管她。这次,不管萧询和陆念锦怎么为难他,他都必须坚持下去,将陆念锦请回去为她诊治。   一夜漫漫而过,萧泽腿上原本就有伤,现在更是疼的钻心,他拼命的忍着,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低垂着眼皮,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跪多久。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   这般想着,忽然只听一声闷响,下一刻,国师府的大门打了开来,一个身穿玄衣的死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死士正是青一。   他紧绷着脸,走到萧泽的身边,冷漠道,“四皇子回去吧,一个时辰后,太子妃会去四皇子府为孟大小姐诊治。”   “此话当真?”萧泽大喜过望,不敢相信的问道。   青一点了点头,“是!”   “带你们主子回去罢!”说着,他又吩咐了一声站在萧泽身后的侍卫。   侍卫名叫白榆,他听了青一的话,微微点了点头,便将萧泽从地上搀了起来,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国师府,洛神苑。   陆念锦正在和萧询用早膳,看到青一过来,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挑唇问道,“话都跟萧泽说了?”   青一拱手,“回太子妃的话,都说了。”   “那就好,”陆念锦点了点头,又看了他一眼,“下去吧!”   青一拱手退下。   坐在膳桌对面的萧询深沉的扫了陆念锦一眼,“用本宫陪你去吗?”   “不用,”陆念锦摇了摇头,“只是一桩小事,我自己就能解决的。”   “嗯,”萧询应了一声,没再言语。   早膳后,陆念锦让芸姜去药房拿了药箱,主仆二人便出门去了,自然,暗中还是有死士追随的。   “太子,您也该进宫了。”青一站在萧询的身后,提醒道。   萧询眸光沉了沉,看着陆念锦离开的方向,却道,“进宫的事随后再说,你先跟本宫去一趟四皇子府。”   青一诧异,“您要跟踪太子妃?”   萧询冷冷的瞪了青一一眼。   青一立刻识相道,“是属下的错,属下说错话了!”   萧询收回目光,没再言语,拔腿直接朝外走去。   一个时辰后,国师府的马车在四皇子府外停了下来。   车夫掀开车帘,陆念锦搭着芸姜的手下了车。   萧泽自从回府后,就一直在门口恭候着,此时看到陆念锦过来,他立刻迎了上去,道,“太子妃,您来了。”   陆念锦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拢着手站在那里,清冷道,“我可以答应你救孟大小姐一命,不过,这诊金吗……”   “太子妃想要什么?”萧泽肃了面容追问。   陆念锦看了芸姜一眼,芸姜立刻从袖中取出一封文书来,连着笔墨和印泥一起递给萧泽道,“四皇子,这就是我们太子妃要的东西!”   萧泽接过去看了一眼,纸上写的却是,在孟清庭醒后,陆念锦要从两人在上京的铺子里随机挑走十个。   萧泽看着这份文书,微微的变了脸色,“太子妃这是趁火打劫?”   陆念锦倨傲,“那又如何?”   萧泽瞪圆了眼睛,沉默不语。   陆念锦嘲讽的反问,“难道四皇子的未婚妻在四皇子的眼里连十个铺子都不如?”   “自然不是这样!”   “那你就签啊!”   萧泽被陆念锦这般逼迫着,没有办法,只能按了手印,签了自己的名字。   陆念锦这才带着芸姜往四皇子府里走去。   孟清庭自从出事后,就被安顿在了书房的隔间,陆念锦推开书房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她在床边坐下,仔仔细细的为她检查了一遍。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降温,至于脑中因为摔伤而出现的淤血则急不得,她需要打造一些特殊的工具,才好将淤血吸出来。   “笔墨!”她转过身,冲萧泽吩咐了一声。   萧泽一挥手,就有人将笔墨送了上来,陆念锦沾了墨汁,用最快的速度写就一张药方,交给萧泽,“让人去抓药,再去找个婢女来。”   “找婢女做什么?”萧泽问。   陆念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自然是帮着孟大小姐擦身降温。”   “哦!”萧泽尴尬的点了点头,然后朝管家看去,“将容药叫过来!”   “是,四皇子!”管家往外走去,没多久,容药就过来了。   陆念锦直接递给她一瓶药酒,道,“用帕子沾着这个去给你家姑娘擦身,多擦几遍,再配上汤药,很快就会降温了。”   “多谢太子妃!”容药道了声谢,才将药酒接过去。   陆念锦做完事情,看了萧泽一眼,转身就往外走去,芸姜则提着药箱跟上。   “太子妃这是要做什么去?”萧泽意外的追上前问。   陆念锦回过头,“一个时辰后她就会退烧,我现在回去准备一些东西,三日后再过来一趟,将她弄醒来。”   “一个时辰后真的会退烧?”萧泽有些不相信。   陆念锦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你等一个时辰不就知道了!”   萧泽:“……”   他还想再让陆念锦多留一会儿,可陆念锦却理都不理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萧泽没办法,只好回房继续守着孟清庭。   四皇子府书房外的隐蔽处,青一觑了自家主子一眼,低声道,“太子,太子妃出来了。”   萧询没理会青一,只是静静的看着陆念锦,确定她平安无虞的离开四皇子府,才运起轻功抽身而去。   他比陆念锦回府早一步。   陆念锦进洛神苑的时候,他正坐在桌边喝茶。   看到她进来,他抬起头问了一句,“回来了?”   陆念锦嗯了一声。   萧询递了一杯茶给她,又问,“如何?”   陆念锦扫了他一眼,“放心,死不了。”   萧询:“……”   这语气是怎么一回事,吃醋吗?   陆念锦将萧询眼中的情绪看的分明,她不自在的看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道,“有件事,我需要太子帮忙。”   “哦,何事?”   陆念锦道,“孟清庭因为甩上后脑,颅内有些淤血,我要在三天内将她救醒来,就必须将她颅内的淤血吸出来一部分。”   “你想怎么吸?”   陆念锦想了下,觉得这东西用嘴也说不清楚,干脆起了身道,“太子先等我片刻!”说完,就朝外走去。   半刻钟后,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她手里就多了一张图纸,图纸上画着的正是现代医学中用来吸取淤血的细长针筒。   “太子能否找人帮我定制几根这样的针筒?”她将图纸交给萧询。   萧询看了片刻后,皱起眉来,“锦儿,你是要将这长针刺进孟清庭的颅内?”   陆念锦点了点头。   萧询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这件事不是儿戏,你可知道,你要是失败了,你会是怎样的下场?”   陆念锦沉默了片刻,挑眉看向萧询,冷声问道,“太子这是心疼孟大小姐吗?”   萧询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本宫不是这个意思。本宫说过,她的生死,本宫并不在乎,我心里在乎的就只一个你!我怕你一时不察失败,铸成大错,更怕你被人污蔑、千夫所指,心里难过。”   “是吗?”陆念锦反问。   萧询沉肃的颔首。   “可这件事我一定要做。”陆念锦停顿一下,挺直了脊背,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为什么?”   “我想知道前世的事,所以孟清庭必须要活着。”   萧询拧眉不赞成,“可眼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陆念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被他捏在手里的图纸,“太子只说,会不会帮我这个忙罢?”   萧询与她四目相对,良久,他知道他没有办法说服她,只能妥协的点头,“本宫帮你。”   “我三天后就要用这个针筒。”   “嗯。”萧询说完,起身朝外走去。   陆念锦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垂了垂眼皮,将屋里的婢女都斥退后,朝着屏风后走去。   她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锦榻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那就是这辈子她还有没有可能再回到现代!   若是有机会回去的话,别说一个萧询了,就算加上极儿,她也不可能为他们留下来。   她有她的家,她只想回她的家!   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想留在云朝。   而孟清庭,她有着前世的记忆,她一定知道她最后的结局。   所以她必须活着!   三日后,萧询将七只精钢所制的针筒交给陆念锦,陆念锦带着芸姜去了四皇子府。   萧泽是真的担心孟清庭,也是真的担心她会失言,这次仍是在门口等着她,看到她下车,他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缓和脸色上前道,“太子妃,你终于来了!”   陆念锦淡淡的觑了他一眼,径直朝四皇子府里面走去。   书房隔间里,孟清庭因为退烧,又吃着她给开的药,气色好了不少。   “你们都出去!”替孟清庭把过脉,确定她可以承受得住抽去淤血的痛苦后,她侧过脸,朝着萧泽吩咐道。   萧泽一脸震惊,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要出去?”   “不然呢?你要偷窥孟大小姐衣衫不整的模样吗?”   萧泽:“……”他红了红脸只好退了出去。   “你也出去!”陆念锦又看向容药。   容药一脸的挣扎,“奴婢是小姐的贴身婢女,小姐沐浴从来不避着奴婢的!”言下之意,她就不用回避了吧!   “出去!”陆念锦冰冷的看着她,不耐烦道。   容药扁了扁嘴,委屈巴巴的退了出去。   “你在门外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等到所有人都出去后,陆念锦冲着芸姜吩咐道。   芸姜领命,去了门口把风。   陆念锦则开始给要用到的工具消毒。   消完毒,一切准备停当,她才将床上的孟清庭扶了起来,将她整个人固定住,然后取了剃刀,为她剃起头来。   她用刀的功夫不错,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将孟清庭养了十几年的乌黑长发全部剃了个一干二净,那明光闪闪的一颗光头,能晃花人的眼。   虽然有些不道德,但陆念锦还是忍不住暗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才找准穴位,将针筒刺进了孟清庭的颅内。   她一点一点,慢吞吞的试探着,试图将淤血吸出来……   这过程真是别样的艰难,根本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   半个时辰后,等到一切结束时,她总共吸出了小半碗淤血,整个人靠着床柱,满头大汗,都快虚脱了。   过了很久,她才缓过来,再次走向孟清庭,帮她将身上的银针拔了下来,又在她人中上狠狠的刺了一下。   孟清庭吃痛,从深度昏迷中幽幽的睁开眼睛来。   “你……”她实在太困了,身上又疼,看了陆念锦半天,都没认出眼前的人是谁来。   陆念锦眸光亮了亮,她这样的状态不要太适合催眠。   她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来,在孟清庭的眼前晃了起来,嗓音低沉而悠远道,“孟清庭,你看着这块玉佩……你现在很困,很想睡在一个很舒服的地方……你觉得很轻松……”   眼看着孟清庭的眼睛迷离起来,她放慢了玉佩的晃动,沉声道,“你是谁?”   “我……我是孟清庭。”   “你今年几岁?”   “十七……”   “你记得你的夫君是谁吗?”   “我的夫君……”孟清庭喃喃着,最后变了声调,道,“三皇子,三皇子萧德,他是我的夫君。”   “你是如何嫁给他的?”   “……他很有才华,很会说话,第一次见我,他说我的画很有灵气,说我长的极美,比他府上的正妃、侧妃都要美……第二次见,他碰了我的手,第三次,他亲了我,第四次……”孟清庭无意识的说着。   “那他婚后对你好吗?”陆念锦沉吟了片刻,又问。   孟清庭的脸色却因为她这个问题而狰狞起来,催眠状态也不稳定起来。   陆念锦不敢再问下去,她正要安抚她一番,换一个问题,谁知这时孟清庭却开口了,她咯嘣咯嘣的咬着牙道,“刚嫁进三皇子府做侧妃的时候,他对我是极好的,不过后来,他很快就厌倦了我,接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进府,那些女人在我面前炫耀,欺负我,他都视而不见!”   “还有他的正室罗氏,他明知道那个毒妇害了我三个孩子的性命,他却不肯为我出头,反而怪我没本事保住自己的孩子……”   关于三皇子府的事,陆念锦听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   她没想到,萧德竟是这样一个好色、薄情寡性的东西。   等孟清庭看说完后,她便问起最后一个问题,“陆念锦,这个人你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孟清庭睁着无神的眼睛,恨声道,“我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做成人彘……”   陆念锦:“……”   她咬着牙,强忍着愤怒,压平声音道,“你为何会如此恨她?”   “这个贱人!”孟清庭忿忿道,“她明明只是捡了我不要的东西,却凭什么比我过得好上百倍,千倍不止!”   “萧询哪怕做了皇上,都没有纳过一个妃妾,他的眼睛里,心里就只有那个贱人!”   “他还挖自己的心头肉,给那个贱人做药引!”   “那个贱人,明明染了天花,就要死了,可萧询愣是将她从阎王殿里带了回来……”   “明明……明明他一开始是喜欢我的,他是我的青梅竹马,小时候他只喜欢我的,可最后却便宜了陆念锦那个贱人!”   ……   陆念锦呆呆的坐在那里。   她已经听不到孟清庭后面的话了。   她满脑子都是那句,萧询做了皇上后,身边也只有她一个人,他为了救身染天花的她,更不惜以命换命,挖了自己的心头肉!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傻的男子!   他是皇上啊!   他为了一个女子这样,将这天底下的百姓置于何地……   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这一刻,陆念锦迫切的想要见到萧询。   她想念他。   她从来没有这样想念过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她一个时辰前刚见过。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不知何时,芸姜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递给她一块帕子问道。   陆念锦仰起脸看向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将药箱收拾一下,我们回去吧!”   “那孟大小姐……”芸姜一脸惊讶的朝被剃光了头发的孟清庭看去。   陆念锦勉强撑起身子,走到孟清庭身边打了个响指。下一刻,孟清庭便朝床榻上倒去!催眠效果已经解开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就朝外走去,萧泽一直在外面等着,看到两人出来,他立刻上前问道,“太子妃,清庭她怎么样了?”   “没事了,过几个时辰就会醒过来了!我就不久留了!”说着,她便朝外走去。   萧泽知道自己就算想留也留不住她,只好看着她离开,然后疯狂的朝着书房隔间跑去。   他想过一千种一万种孟清庭被治好的样子,只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变成一个秃子。   “清庭!”过了很久,他才朝她走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一脸复杂的摸着她粗糙的光头叫道。   孟清庭是真的没有力气,别说睡几个时辰了,就是几天她也能睡的过去。   再说陆念锦,她离开四皇子府后,上了马车就直奔国师府而去。   到了国师府,她甚至等不及芸姜来扶她,就自顾自的下了马车。   芸姜看着自家姑娘着急的模样,真是一脸的懵逼。   单手托着下巴想,难道姑娘是急着去如厕?   可看她刚才在车上的表情,也不像啊!   带着心里的疑惑,她跟着跳下马车,三步并两步的朝陆念锦追去。   快进国师府的时候,她才追上了她。   “姑娘,您怎么走的这么快?”   陆念锦也是听芸姜问起,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着急了,她故意放慢了步子,道,“没什么,我只是想极儿了!”   “是吗?”   “不然还能如何?”陆念锦瞪了身边的婢女一眼,不悦道。   芸姜被主子训斥,小心翼翼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问。   而陆念锦,她说的虽然是想见极儿,但是一进洛神苑,就问起芸姝来,“太子可在?”   芸姝摇了摇头,福身道,“回太子妃的话,太子进宫去了。”   “哦!”陆念锦低低的应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抹失望。   萧询,她这么想见他,他怎么能不在呢!   芸姝瞧着自家主子失神的模样,忍不住问了句,“太子妃找太子可是有什么要事吗?要不要蔡大人去宫里禀报一句?”   “不用了。”陆念锦摇了摇头,“还是等他晚上回来再说罢!”   反正他又不可能住在宫里,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了。   再说,她也得斟酌下,有些话该怎么对他说。   这般想着,过了一会儿,她又问起极儿的情况来。   芸姝一面陪着她朝西次间走去,一面笑着道,“小郡王乖得很,从来不会哭闹的,就是有时候会想太子妃,抱着太子妃给他做的布老虎不撒手,奶娘想拿走都拿不走。”   陆念锦听芸姝这般说着,心更软了。   她一到西次间,就迫不及待的将极儿抱了起来,贴着他的小脸,笑盈盈道,“极儿宝贝,有没有想娘亲啊?”   萧极双眸发亮的看着自己母亲,轻启红嘟嘟的唇儿,响亮的喊了一声,“想!想娘!”   “真是娘的好极儿!”陆念锦说着,啪叽一声,在他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极儿笑的更加开心了。   陆念锦陪着他呆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困了,她坐在悠床边,看着他昏睡过去,才回了寝房。   陪孩子是最累人的事情,更别说极儿现在越来越重,陆念锦在罗汉床坐下后,只觉得浑身都酸疼的厉害。   她正打算睡一会儿,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 第125章 太子毒发,先救谁?   “怎么回事?”陆念锦看向芸姝。芸姝福身道,“奴婢出去看看。”说着,她转身就朝外走去。   须臾,她慌慌张张的又从外面跑了进来,喘着气,白着脸道,“太子妃,不好了,太子他……他毒发了!”   “你说什么?!”陆念锦直接从坐榻上站了起来,焦急道,“太子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毒发?”   芸姝嘴唇哆嗦着,还未来得及开口,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福公公带着七八个小太监走了进来,他托着拂尘微微的弯了下腰,脸色同样苍白,朝陆念锦道,“太子在宫里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眼下正命悬一线,请太子妃随老奴进宫一趟。”   “芸姝,去准备药箱!”陆念锦吩咐了芸姝一句,随后才继续问起福公公,“宫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太子又是吃了什么?”   福公公一面陪着陆念锦朝外走,一面道,“为今只查出来太子是在用过一碟山药糕后中了毒,但太医检查过后,确认那山药糕又是无毒的……”   “那就是说还不知道太子体内的毒素是被什么牵引出来的了?”   福公公尴尬的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庭院时,芸姜和芸姝也拿了医箱过来。   一行人正要离开,谁知这时,一个身穿粉红色纱裙的小婢女冲撞进了洛神苑,跌跌撞撞的跑上前来,跪下哭喊道,“太子妃,求您救救浣溪姐姐!”   “浣溪怎么了?”陆念锦停下步子询问。   小婢女带着哭腔道,“回太子妃的话,是这样的,今日浣溪姐姐感觉胎像不错,外面天气也好的很,就想去园子里走走,谁知刚出寝房,就撞到了和陈管事抱在一起的红芍。当时,浣溪姐姐的情况就不太好了,陈管事请来的大夫也不管用……奴婢怕浣溪姐姐出事,只能来求见您。求您救救浣溪姐姐!”   陆念锦认识这婢女,她叫花韵,是上次陈伏露馅后,芸姜安排给浣溪的新婢女。   “我现在就跟你过去!”她说着,便要上前扶花韵。   这时,福公公却拦住了她,皱着眉道,“太子妃,太子还在宫里等着您,我们还是先进宫罢!”   “公公!”陆念锦听到福公公的话,回过头朝他看去,眼底带着彷徨和揪痛,用力的抿了抿唇,道,“太子那里还等得及,浣溪我怕她等不及。”   “可浣溪不过是一个小婢女!”福公公对着陆念锦时,一向都是温和而尊重的,但此刻,他却变了脸色,眼神幽黑如墨,眉头皱得紧紧的。   “便是婢女,也是两条人命!”陆念锦沉声道,说完,拔腿就要走。   可芸姜和芸姝却不约而同站在了福公公那边,两人一左一右握住了她的胳膊,道“太子妃,您还是听公公的吧,奴婢知道浣溪对您来说是很重要,可太子更重要啊!”   “连你们都不听我的话?”陆念锦冷冷的看着两人反问。   芸姜和芸姝脸上都浮起一抹愧疚来,但是却没有放开手。   陆念锦深深的吸了口气,“太子的身子我比谁都了解,他的体内已经有五六种毒,就算再加上一两种,也能撑上个十天半个月。可浣溪,我但凡去晚一步,她真的会一尸两命的!你们两个若是真将我当主子,不想让我恨你们,就放开我!”   芸姜和芸姝闻言,沉默起来。   陆念锦挣扎了下,又瞪了两人一眼,“放心,我不会拿极儿父王的性命开玩笑的!”   “……”两个婢女听到这句,才慢慢松手,放开了她。   芸姜更果断一些,看着她道,“姑娘,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们就快走吧。”   陆念锦点了点头。   福公公倒是还想再拦,但陆念锦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拔腿就出了洛神苑。   国师府后面的小院。   陆念锦带人匆匆赶到,还没进寝房,就闻到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   而陈伏正黑着脸,在寝房门口不停的走来走去。   看到陆念锦过来,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惶恐,直接跪了下去,低着头道,“太子妃,是奴才的错,求您救救浣溪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陆念锦在他面前停都没停,只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便朝寝房走去。   寝房中,女医正在给浣溪喂药。   陆念锦直接走了过去,问,“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女医见是太子妃,脸上浮现出一抹紧张来,一面继续喂药,一面道,“浣溪姑娘的身子原本就弱,要是不怀胎的话,可能还有三五年好活,但是她偏偏不要命的怀了身孕,又遭遇了难产,眼下,她生机溃散的太快了,大人是不可能保住了,至于她腹中的孩子,现在已经六个多月,若是……若是强行取出,好生调养,说不定还能保得住一条命!”   陆念锦听女医说完,深吸了口气,,垂眸道,“你且起来,让我来罢!”   女医闻言,当即站了起来,将药碗交给陆念锦。   陆念锦接过药碗,闻了一下,却没有接着喂给浣溪,而是放在一边。这药,就算喝了也是没用的。   她径直从袖中取出三根金针,分别扎在了浣溪身上的三处大穴。   下好针后,没多久,浣溪就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她许是已经感觉到了自己时日无多,叫了一声“姑娘”,便握着陆念锦的手哭了起来,“求姑娘一定要救救这个孩子。”   “嗯,”陆念锦看着她的眼睛,强忍酸楚,言简意赅的应了一声,跟着,又问,“给孩子取名字了吗?”   浣溪眼波流转了片刻,道,“取了,叫喜乐。不管男孩女孩都叫这个名字……还有,等她出生后,就让她跟着太子妃一起姓陆罢。”   陆念锦明白她的意思,她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将方才医女说的话,低声与她说了一遍。   “你可愿意?”最后,她轻声问道。   浣溪苦笑了一声,“愿意。”   陆念锦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又问,“你可还有别的交代?”   浣溪闻言,吃力的抬起头朝外面看了看,最后气若游丝道,“没有。”   陆念锦没再言语,等浣溪支撑不住,再次晕过去时,她便吩咐芸姜和芸姝准备起来……   两刻钟后。   寝房外的血腥味更加浓重,伴随着血腥味扩散的,还有一声娇弱的婴儿啼哭。   听到这声啼哭,跪在地上的陈伏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掀开帘子就进了寝房,快步走向抱着孩子的医女,问道,“孩子生了,是男还是女?”   陆念锦听到陈伏的声音,她用力一扯床上的被褥,将浣溪整个人都掩盖住,然后朝芸姝看去,“将陈伏带出去,关进地牢!”   “是,姑娘!”芸姝答应了一声,也不管陈伏脸上的表情多么的错愕,一把钳制住他,就将他拖了出去。   寝房里,陆念锦朝医女看去,“喜乐就交给你照顾了,务必好生待她,等我回来!”浣溪拼死生下的是个女儿,除了天生六指,旁的暂时还看不出来不妥。   医女得了陆念锦的交代,抱着孩子福身道,“民女记下了,太子妃放心,民女一定会好好照顾喜乐姑娘的。”   “多谢!”陆念锦道了声谢,又给小喜乐把了下脉,确定她暂时不会有问题,才带着已经收拾好药箱的芸姜离开。   两人赶到门口的时候,看见福公公的马车还没有走。   与此同时,福公公听到小太监禀报,也得知了陆念锦追出来的消息。   他连忙下了马车,将陆念锦请上前一辆马车,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往宫里赶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宫外停了下来。   福公公带着陆念锦又换了一拨轿子,直奔宫里的千秋台而去。   千秋台,是距离政事堂最近的一处寝居,萧询毒发后,皇上为了避免政事堂的喧闹嘈杂,人来人往,便让太监将他挪去了千秋台。   陆念锦到的时候,皇上、皇后,陆贵妃、景妃、宁妃这些宫里的主位都到了。   皇后一看见她就抹起了泪,难过的质问,“锦儿你怎么才来?”   陆念锦闻言,没有解释,福公公也没有多话拆她的台,她走上前,福身问道,“母后,太子现在怎么样了?”   皇上被皇后哭红的眼圈感染到,心疼的揽住了她的肩膀,替她回道,“打从毒发后就没有醒来过,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别说瞧出是中的什么毒了,就是什么时候中的毒都不知道!当真是一群饭桶!”   一旁,跪了一地的太医缩了缩身子!拼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臣媳先去替太子把脉!”陆念锦说着,又向皇上、皇后行了一礼,然后才朝萧询走去。   她在床榻边坐了下来,仔仔细细的帮萧询把了一刻钟的脉,才松开。   皇后见她松开,立刻上前问道,“锦儿,询儿他到底如何?”   “父皇、母后稍等!”陆念锦交代了一声,跟着,又解开了萧询上半身的衣衫,取出银针,陆陆续续的在他胸口扎了几下……   确定他中的是什么毒后,她才望向福公公道,“公公能否将太子吃过的那碟子山药糕拿过来给我看看?”   福公公朝皇上看了过去,见皇上点头,才亲自去拿了糕点过来。   陆念锦接过后,先是掰开糕点细细的吃了几口,随后,又捻着碟子和筷子尝了下,放下后,道,“太子中的是牵机之毒。”   “何为牵机?”皇上紧皱着眉,疑惑的问。   陆念锦解释,“牵机毒,顾名思义,就是服下后能将一个人体内所有的剧毒和旧疾全部牵引出来,再加重三分。”   “竟是如此歹毒!”皇上用力的甩了下龙袍衣袖,“那这毒到底是怎么下的,太医院的太医怎么会检查不出来?”   “那是因为下毒的人实在太阴损了,他将能合成牵机毒的三种药材汁分明下在了山药糕、筷子、和碟子上,而这三种药材汁都是无毒的,味道又淡,太医们自然发觉不了。”   皇上点了点头,又横眉目怒,“这群饭桶,太子妃无需为他们开脱……你现在可有救治太子的法子?”   陆念锦点点头,又为难的摇了摇头。   “锦儿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后着急的问道。   陆念锦道,“解毒的法子臣媳是知道的,只是还缺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   “手足之血。”   皇后瞳孔紧缩,“你的意思是,要询儿兄弟的血?”   陆念锦点了点头。   一旁,生育了皇子的陆贵妃和景妃却气的黑了脸,皇后竟然想用她们儿子的血去救萧询这个短命鬼!这不是挖她们的心!再说了,萧询他也配?   “怎么,贵妃娘娘和景妃娘娘是不愿意救太子吗?”陆念锦将她们两个的眼神变化看得分明,似嗔非嗔的问道。   陆贵妃和景妃当然不会承认,两人一同朝皇上看去,异口同声道,“皇上,臣妾没有这个意思。”   皇上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眼,又朝陆念锦看去,凝重问道,“那不知要救询儿,得要多少同胞之血?”   “一碗罢。”   “两个人加起来一碗?”   陆念锦语气淡淡的,“可以轮着来的。”   皇上:“……”   陆贵妃和景妃同时道:“轮着来?那不知要轮多久?”   陆念锦感觉到两个女人眼里的杀气,垂眸平静道,“太子的毒,两年内肯定能解了的!”   “两年?”陆贵妃彻底的不淡定了,她朝皇上看去,带着哭腔道,“皇上,太子妃她这是想要德儿和泽儿的命啊!”   皇上也觉得有些不妥,不过他并没有偏向陆贵妃和景妃,而是向陆念锦求证,“多久取一次血?”   “三个月吧。”陆念锦斟酌着回道。   “那也就是半年取一碗血,”皇上点了点头,又朝陆贵妃和景妃看去,“爱妃觉得如何?”   陆贵妃和景妃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当着皇上的面,两人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僵硬的笑着应道,“能为太子充当药引,这是德儿的福分!”   皇上嗯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们就派人将德儿和泽儿宣进宫取血罢!”   “……是,皇上!”陆贵妃和景妃答应着,两人一齐朝外退去。   殿内,皇上又转向陆念锦,道,“还需要什么药材,你把单子写下来,让太医院那群饭桶去准备。”   角落里太医院的太医们,“……”他们做错了什么,皇上竟然这么伤害他们,一刀接一刀的捅!   陆念锦假咳了一声,道,“回父皇的话,给太子解毒的药材我是从一年前就开始搜集的,眼下已经全部搜集好了,也带进宫来了!”说着,她指向了自己带进宫里来的两只药箱。   皇上看到那两只药箱,看着陆念锦的目光一下子就柔软和善了起来,“你对待太子,倒是真心的很。”   陆念锦微微福了下身,“不过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罢了。”   皇后抹了抹眼泪,哑着嗓子接道,“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你跟询儿的感情,本宫跟你父皇都看在眼里。”   陆念锦听皇后这般说着,不知道想起什么,面庞微微的红了一红。   她在萧询的床边等了一个时辰多的功夫,陆贵妃和景妃才带着萧德和萧泽姗姗来迟。   “臣妾(儿臣)见过皇上(父皇)!给皇上(父皇)请安!”四人站了一排,恭敬的向皇上行礼。   皇上叫了声免礼,朝萧德和萧泽胳膊上的白纱看去,问道,“德儿、泽儿,你们这是?”   萧泽看了萧德一眼,萧德拱手上前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和四弟怕耽搁了太子妃为太子解毒,特意在车上就将血放了出来……”说着,他白着脸轻咳了一声。   下一刻,德庄便端着一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正是满满两碗殷红的鲜血。   “太子妃!”德庄走到陆念锦的面前,将血交给她,低声问道,“这些可够吗?”   陆念锦将两碗血各挑了一滴落入她提前准备好的萧询的毒血中,三滴血却没有汇聚在一起。   她眼底勾起一抹讽刺,一转头朝陆贵妃和景妃看去,“贵妃娘娘,景妃娘娘,二位确定三弟和四弟是父皇的孩子吗?”   “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陆贵妃和景妃都变了脸色,同时问道。   陆念锦,“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   皇上离得近,他看出了陆念锦的意思,冷笑一声,瞪向陆贵妃和景妃,气的牙齿哆嗦道,“你们说罢!这血不相容,到底是你们做了假,还是萧德和萧泽根本就不是朕的孩子!”   陆贵妃和景妃一听这话,两人哪里还敢狡辩,当即神色慌张的跪了下去,道,“皇上明鉴,德儿和泽儿真的是龙种,臣妾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于您的!”   “那就是说,这两碗血是作假得了?”   陆贵妃和景妃不语,皇上向福公公使了个眼色,“去看看三皇子和四皇子的胳膊上是不是真的有伤口!”   “是,皇上!”福公公答应了一声,就要朝萧德和萧泽走去。   萧德和萧泽一看露馅,哪里还敢站在那里自取其辱,忙跪倒在地上道,“父皇,儿臣知罪了!儿臣承认,那两碗血的确不是儿臣跟四弟的,是……是府上小太监的!”   “你们……你们……”皇上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索性走过去,一脚踹在了两人胸口,萧德和萧泽不敢躲,两人一前一后背踹得倒退了三步,又结结实实的跪趴在那里。   “你们真是无情无义,冷血!”皇上怒声斥骂。   骂完后,又阴沉着脸缓了片刻,才吩咐福公公,“福泉,你亲自去帮这两个孽种取血!”   “是,皇上!”福公公答应了一声,让小太监取了匕首和瓷碗,然后朝萧德和萧泽走了过去。   当着皇上的面,两人再不敢作假,甚至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福公公下刀也利落,很快就将两碗血取好。   取完血,他先交代了一声梁医正替两人止血,然后才端起托盘,走向陆念锦。   陆念锦接过托盘,客气的道了句,“有劳三弟、四弟,福公公!”   “太子妃客气!”福公公淡声说着,又退回到了皇上的身边。   “……”萧德和萧泽正心虚着,抿着嘴没敢说话。   皇上看着这两个小崽子,只觉得烦人的厉害,他迁怒的瞪了陆贵妃和景妃一眼,摆手道,“将这两个孽种带回去罢,好好的教导!要是再有下去,就去国子监再修习上几年。”   陆贵妃和景妃脸上一个比一个挂不住,答应了一声,赶忙带着各自的儿子离开了。   漪澜殿。   萧德一面喝着驴胶汤补血,一面沉着脸冲陆贵妃道,“母妃就不该听景妃的馊主意!现在好了,伸头缩脖都是一刀,还累了父皇大怒!”   陆贵妃叹了口气,“母妃也是心疼你。”   萧德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过了片刻,陆贵妃握着他的胳膊又道,“不过该跟景妃那个贱人算的账还是要算的!下次,该你放的血就让萧泽来放!”   萧德听了这话,眼底一亮,“是啊,小筒子他们代替不了我的血,但萧泽可以啊!下次就让他放!”   陆贵妃嗯了一声,宠溺的看着儿子,“多喝点,等会儿母妃再让人给你做一桌补血的好菜,我儿千万不要亏待了自己的身子。”   “是,母妃,儿臣都省的的。”话落,他放下手中的空碗,又问,“湖阳呢,怎么不见妹妹过来?”   说起湖阳公主,陆贵妃心头又是一阵不快活,她扶了扶洁白的额头,道,“阳儿她额头上的疤痕迟迟去不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将自己关在玉湖殿不肯出来。”   “那等下儿臣去看看她。”   陆贵妃点了点头,“也好,你们兄妹打小关系就好,你说的话她说不准还能听上几句。”   萧德笑了笑,“不过女孩子留疤总是不好的。我听底下人说,太子妃能调制出比白玉玲珑膏还好的祛疤膏,母妃就没想过办法?”   陆贵妃听儿子这么说,幽幽叹了口气,“本宫与陆念锦那个小贱人虽然有姑侄的名分,但感情素来是不好的,更别说湖阳还欺负过她那么多次……” 第126章 谁剃了我的头发?   “母妃,这件事就交给儿臣罢,”萧德冲着陆贵妃道,“不管怎么样,妹妹都不能顶着一张伤脸出嫁。”   “我儿你有办法从太子妃手里拿到药膏?”陆贵妃诧异的反问。   萧德冷笑着一勾唇,道,“太子妃手里拿不到,那就从别人手里拿,据儿臣所知,江家现在的家风可是不怎么好,下人偷小姐个什么东西,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不是吗?”   陆贵妃明白了萧德的意思,她轻轻的点了点头,“那你小心着点,莫要让留下什么把柄来!”   萧德点了点头,“儿臣都省的。”   陆贵妃打量着儿子越发阴柔的脸面,微怔后,忍不住心疼起他来,她轻轻的握住萧德的手,道,“虎冥镇的仇,母妃总有一日会替你报了的。”   萧德没想到陆贵妃会突然提起这件事,脸上顿时浮起一抹尴尬来,半晌,才压低声音道,“已经过去的事,母妃就不要再提了。”   陆贵妃也是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触到了儿子的伤心事,忙又道歉,“德儿,是母妃的错,母妃不该提这个,你别怪母妃。”   萧德垂了垂眸子,没有再接陆贵妃的话,而是站起身道,“母妃歇着吧,我去玉湖殿看看妹妹!”说完,头也不回的就朝外走去。   陆贵妃看着儿子离开,懊恼的拍了下矮几,看向婉华姑姑道,“都是本宫不好,又提到了德儿的伤心事,本宫怎么就这么蠢。”   婉华姑姑上前,轻轻的帮陆贵妃揉着手,道,“娘娘莫要自责,这件事原就不怪你。”   陆贵妃叹了口气,握住婉华姑姑的手,问,“你在宫外这么长时间,德儿他……真的治不好了吗?”   婉华姑姑摇了摇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私下替三皇子找了好几个神医,都说那药已经深入骨髓,这辈子都治不好了。”   其实,大夫还说了另一句,但是婉华姑姑不敢说出来。   不过即便如此,陆贵妃的脸色还是沉到快要滴水,良久,才深吸一口气,扬起头闭上了眼睛。   婉华姑姑没有再言语。   另一边,玉湖殿。   萧德到的时候,湖阳公主正对着镜子涂抹药膏,她额头上的伤疤已经淡化了很多。   萧德从铜镜里瞧见,微微皱起眉来,扬声道,“妹妹额头上的烧伤看起来也没么重,太医这么就说会留疤了?”   湖阳公主没想到她三哥会突然进殿来,微微愣了一下,才回过头道,“三哥,我额头原本是要留疤的,但玉娘不知道从宫外哪个神医那里买了几瓶药回来,涂过后,竟然好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萧德不疑有他,轻轻的在湖阳公主的肩膀上拍了拍,道,“说起来,还是我妹妹的运气好。”   湖阳公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玉娘忠心才对。”   “也是,”萧德点了点头,然后从手上摘下一只宝石戒指让给玉娘道,“赏你的,拿着吧!”   玉娘欢喜的答应,福身拜道,“多谢三皇子赏赐。”   萧德嗯了一声,便又看向湖阳公主,跟湖阳公主说起话来。   另一边,陆念锦先是帮床上的萧询施针,跟着又做了药熏,陪着他,守了他一天一夜,才将人救了醒来。   “锦儿……”萧询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萧询,气若游丝的叫了一声。   陆念锦闻言,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抬起手,紧紧的握住他的手,道,“太子,我在这里。”   “本宫这是怎么了?”他想坐起来,但身上却没什么力气,只能躺在那里跟陆念锦说话。   陆念锦语气里含着酸涩,将他毒发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询听完后,眼中带着几分柔软,回握她的手,沙哑道,“你这是,又救了本宫一次!”   此时,殿里没有外人。   陆念锦干脆微微弯了身子,趴在萧询的胸膛上道,“太子,我不止救了您呢,我还让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放了一碗血给你做药引。”   “用他们的血做药引?”萧询皱起眉来,有几分嫌弃的意思。   陆念锦对上他眼里的嫌弃,眉眼弯弯的笑了笑,道,“太子放心,只是个幌子!”   萧询这才松了口气,过了片刻,摸着她的头发又问,“本宫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说到这里,陆念锦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又道,“太子饿了吧,我专门让人将吴婶接进宫来,你要不要吃点她煮的鸡丝粥。”   “嗯。”萧询淡淡的应了一声,睡了一天一夜,他是真的饿了。   陆念锦站起身朝外走去,外间靠着柱子正在打瞌睡的芸姜被殿内的脚步声惊了醒来,她睁开眼,望向陆念锦问,“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去?”   陆念锦见她醒来,语气温和道,“太子醒了,我要去给他拿粥。”   “奴婢去吧,您守了太子一夜也该累了,”说着,转身便朝外走去。   陆念锦看着她离开,只好转身又回到了内殿。   床榻上,萧询见她去而复返,微微皱了皱眉,“粥呢?”   陆念锦上前,帮他掖了掖被角,道,“芸姜醒过来,她去拿了!”   萧询点了点头,未再言语。   芸姜回来的也快,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就端了一盅粥,两只青瓷碗回来,她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几上,舀了一碗递给陆念锦。   陆念锦接过碗,垂了下眉眼,交代她道,“你也守了一晚上,下去吃点东西吧!”   “是,太子妃,那奴婢就先退下了!”说着,她躬身便朝外退去。   陆念锦一直看着她出了内殿,才回过头来,捏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舀起一勺,吹凉后,递到萧询的身边。   萧询没想到陆念锦会亲自喂他吃粥,他浑身一僵,目光幽深而惊讶的朝她看去……   陆念锦被他这般看着,也不好意思起来,她低了低头,小声道,“太子不吃吗?”   萧询移开目光,将嘴边的粥吞了下去。   陆念锦又喂了一口。   萧询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吞下。   “太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一碗粥喂完后,陆念锦忍不住问道,语气里有些羞涩,又有些明知故问。   萧询抬起手来,用手背轻轻的在她的脸上抚了抚,“锦儿……”   “太子想说什么?”   “你很好看。”   陆念锦:“……”   被药熏了一天一夜,衣服没换,人也没有梳洗,神他妈的好看!   “还要吃吗?”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看向他问道。   萧询笑了笑,“嗯。”   陆念锦便又盛了碗粥,一勺一勺,温柔而又细心的喂给他。   萧询难得看到她如此温柔的模样,一时间,眼睛都快长到她脸上了,瞳孔里尽是宠溺依恋的笑。   终于喂完了粥,另一边,皇上和皇后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皇后只有萧询这么一个儿子,她匆匆赶到萧询的身边,抱着他就是一番痛哭,皇上虽然强忍着,但是也红了眼眶。   萧询撑着力气,跟皇上、皇后说了几句话,皇上、皇后前脚刚走,他后脚又晕了过去。   陆念锦在他晕倒后,检查了下床榻四周的药熏,确定还没失效,才在萧询的身边又坐了下去。   之后,萧询再次醒来,又到了次日。   他体力已经恢复,但是运功时却发现,体内的内力竟然全部消失了。   “锦儿,本宫的内力怎么全没有了?”他看向陆念锦,皱着眉求证。   陆念锦握住他的手,解释道,“解毒期间,太子不能动用分毫内力,不然,毒素会游走全身,直逼心脉,届时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太子。”   “那这种状况要持续多久?”   “一年多吧。”陆念锦道,“也就是从即日起,太子有一年多的时间都只能做个普通人。”   萧询闭上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本宫中毒一事,凶手可查到?”   “我已经让蔡浥去查了,不过暂时还没有消息。”   萧询嗯了一声,顿顿,又道,“一直在宫里待着也不是个办法,你去跟父皇和母后说一声,就说本宫想回国师府将养。”   “好!”陆念锦答应了一声,服侍他躺下后便朝外走去。   她先去的是乾元殿。   到了乾元殿门口,却被门口的小太监告知,皇上并不在乾元殿,而是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她只好又朝坤宁宫里赶去。   坤宁宫,皇上正陪着身体虚弱,眼眶通红的皇后。   听到姚黄禀报陆念锦求见,他微微怔了一下,才摆手道,“去请太子妃进来!”   “是,皇上!”姚黄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不一会儿,陆念锦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太子妃怎么来了,可是询儿的身子又有什么变故?”皇上坐在皇后的床边,握着皇后的手,侧身问陆念锦。   陆念锦福身行了一礼,道,“回父皇的话,太子身子还算尚可,臣媳求见父皇、母后,是为了别的事情。”   “哦?那是何事?”   “父皇、母后,是这样的,臣媳想带太子回国师府休养身子。”   “回国师府?”皇上皱起眉来,“可是宫里住的不习惯?”   陆念锦垂首道,“宫里很好,只是国师府里方便一些,药材、药膏什么的都是现成的。”   皇上也知道国师府洛神苑有一座大药房,至此,他只能点头道,“那就随你愿罢!只是搬回去后,莫忘了将询儿每日的脉案送进宫来给朕过目。”   “是,皇上!”陆念锦答应了一声,跟着,又行了一礼,便朝外退去。   千秋台。   萧询终于等到陆念锦回来,他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问道,“如何?父皇可同意了?”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随即她又开始收拾东西。   一个时辰后,两人在宫门口上了国师府的马车。   “孟清庭的伤势如何了?”萧询靠在马车壁的迎枕上,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看向陆念锦问道。   陆念锦微微沉默了一下,才将她为孟清庭诊治的过程说了一遍。   说到剃头发的时候,萧询幽邃的眼底跃出一抹笑意来,“本宫倒不曾想,你也是个记仇的。孟清庭就算能醒来,只怕也是要恨死你了。”   陆念锦耸耸肩,一摊手,道,“谁在乎呢!”   ……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国师府门口停了下来。   也是这时,陆念锦才想起浣溪已经不在的事情,她微微白了脸,看向萧询,忍着泪道,“还有一件事,我不曾与太子说。”   “何事?”萧询察觉到她语气里的悲伤,有些迟疑的问。   “浣溪死了。”   萧询:“……”   他眉心微微的皱了皱,过了一会儿,反问,“是因为陈伏?”   陆念锦点了点头,“浣溪她想出去散步,还没走到园子,就撞到了和红芍搂抱在一起的陈伏,然后动了胎气……最后,她给孩子取了名字叫喜乐,陆喜乐……那个孩子是我亲手从她的腹中剖出来的,除了天生六指,没有别的不妥。”   “回头让人好好的葬了她罢。”良久后,萧询道,“至于陈伏,本宫会替你料理了他。”   陆念锦嗯了一声,顿顿,又道,“我想将喜乐带在身边养大。”   “收为义女?”萧询反问。   陆念锦摇了摇头,“倒不是这个意思,我回头问问吴婶罢,她若是愿意帮忙照顾,就记成她的小女儿。”   萧询点了点头,“就照你说的办吧!”   说完话,两人才下了马车,陆念锦扶着萧询直接去了洛神苑。   她先将他安顿好了,然后才去小院见医女和小喜乐。   她到的时候,医女正在舀着牛乳喂给喜乐。   喜乐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像个红皮猴子一般。   明明不好看的很,但陆念锦只要一想到这孩子是浣溪用命生下来的,就忍不住心疼起来,走过去,从医女怀中接过了她,问,“孩子这两天还好吧?”   医女温和的笑了笑,福身道,“太子妃医术精湛,有您为浣溪姑娘调养身子,这孩子比一般早产的孩子活泼很多。”   陆念锦点了点头,“这几日有劳你了,你也早日回去吧,诊金和谢礼,回头我会让人送去医馆。”   “是太子妃,”医女答应了一声,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就朝外退去。   陆念锦抱着小喜乐回了洛神苑,她在寝房外间坐下后,看向芸姝道,“你去将吴婶叫过来。”   “是,姑娘!”芸姝答应一声,朝外走去。   没多久,吴婶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先是上前行礼,然后才疑惑的询问,“不知太子妃叫奴婢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陆念锦抬起头朝吴婶看去,“浣溪的事情,婶子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吴婶怔了一下,然后点头道,“那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是她拼死生下的女儿,”陆念锦站起身来,将孩子递给吴婶。   吴婶伸手接了过去,只看了襁褓里的孩子一眼,她就笑了起来,一只手点着孩子的鼻尖,道,“这孩子生的可真好看……”   “那婶子愿意抚养这个孩子吗?”陆念锦问。   吴婶抱着孩子的手一下子僵住了,她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陆念锦问,“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陆念锦与她对视,望着她的眼睛,淡淡道,“就是字面意思。婶子若是不愿意,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若是愿意,那这孩子以后就是你的小女儿。”   吴婶眼里闪过一抹惊喜,嗫嚅着道,“太子妃说的是真的?”   陆念锦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奴婢谢太子妃!”吴婶说着,跪地便要磕头。   陆念锦一个眼神过去,芸姝就将吴婶拦了下来,道,“婶子莫要客气,这件事应是你帮了太子妃的忙才是。”   吴婶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又抬起头来看看陆念锦,道,“怎么能是奴婢帮了太子妃的忙,是太子妃给了奴婢一个慰藉才是。”   陆念锦微微的笑了笑,顿顿,看着吴婶又道,“对了,婶子,还有一件事,这孩子叫陆喜乐,是浣溪临终前给她取的名字。”   “奴婢省得的!”吴婶点了点头,“她以后还叫陆喜乐。”   陆念锦嗯了一声。   吴婶抱着孩子福身告退。   陆念锦看着她离开,转向芸姜,忽然询问道,“吴婶现在的月银是多少?”   “回姑娘的话,是五两。”   “以后按着三十两算吧。”   “是,姑娘。”   四皇子府。   两天后,孟清庭终于醒了过来,她艰难的坐了起来,下意识的去撩自己的头发,但是抓了半天,却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抓到,只好往头顶摸去。   “啊——”   只听一声尖叫,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听到消息的萧泽从外面赶了进来,他三步并两步的走向孟清庭,在床边坐下,揽住她的腰问,“清庭,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孟清庭被萧询抱着,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我的头发怎么没有了,是谁剃了我的头发!是谁!”   萧泽见她这般痛苦、疯狂,一时间,眉心狠狠的皱了起来,良久,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清庭,头发以后还会长出来的!”   “是谁!到底是谁!”孟清庭眼眶通红,狠狠的盯着萧泽质问。   萧泽又纠结了半晌,才道,“是太子妃!”   “陆、念、锦!”孟清庭下巴微抬,脸上挂着一行清泪,眼中是欲杀之后快的狠绝,“贱人,她怎么敢!”   “她也是为了救你。”萧泽压低声音,将前两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孟清庭听完后,心里更狠了,她死死的咬着牙,怨恨的朝萧泽看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萧泽,我恨你!我恨你!”她说着,扬起巴掌就朝萧泽的脸上甩去。   萧泽完全没有任何防备,他结结实实的挨了孟清庭的一巴掌。   这巴掌不疼,他脸上甚至连红痕都没起,可他的心却在这一刻冷了起来。   他松开手,慢慢的放开孟清庭,看着她的眼睛冷笑道,“你可知道,我是如何请到太子妃为你看诊的?我是拖着这条伤腿,在国师府门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为了你,连命都能不要,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清庭,你真的喜欢我吗?真的爱过我吗?”   “不过就是一天一夜罢了!”孟清庭留了十七年的长发被剃光,心中火气正汹涌着,哪里有一点理智,萧泽的话,非但灭有让她觉得愧疚,反而激的她的怒火越烧越旺,瞪着他嘲讽道,“你又不是没有跪过比这更久的!”   “你!”萧泽气的攥紧了手。   孟清庭仰起脸冷笑,“你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你敢吗?”   萧泽:“……”   “你果然是不敢,懦夫!”   “啪!”萧泽再也忍不住,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孟清庭的脸上。   男子的力气本来就大,再加上萧泽又是忍无可忍,那一巴掌的力度可想而知,孟清庭的脸颊当即就肿了起来,牙根也有些松动。   她嘴角带着一丝血线不可置信的看向萧泽,“你真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萧泽眼底血红,恨声道,“我当初真的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你这样的女人!……现在立刻马上,滚出本宫的皇子府!本宫再也不想看到你!”   “你!”   “还不快滚!”萧泽说着,一把将她从床上拽了下来。   孟清庭原就是大病初愈,皮累得很,被萧泽拖到地上后,半天都爬不起来,最后还是萧泽叫了容药进来,将这主仆两个轰了出去。   四皇子府外。   孟家的马车上,容药一面帮着自家小姐上药,一面忧心问道,“姑娘怎么跟四皇子闹成这样了,四皇子以前不是最疼您了吗?”   孟清庭冷冷的觑了容药一眼,寒声问,“我头发被剃的时候,你在哪里?”   容药上药的动作一僵,顿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在书房外面……”   “啪!”孟清庭又一巴掌甩在了容药的脸上,她面色苍白,目光冰寒的看着面前的婢女,质问道,“你说,你是不是被陆念锦那个贱人收买了?是不是她收买了你?!”   说到最后一句,她整个人已经是歇斯底里。   “不,不是啊,奴婢没有被太子妃收买,奴婢没有……”容药带着哭腔说道。 第127章 孟清庭出局!   容药跪在车厢里,头都磕肿了,孟清庭才勉强相信了她。   “起来吧!”她撑着额头,强压着怒气道,顿顿,又深吸了口气,说,“我刚才心情不好,你别怪我!”   “奴婢不敢。”容药小心翼翼的说着,第一次,有了想逃离她家主子的冲动。   “给我倒杯水!”孟清庭没有注意容药的走神,烦躁的吩咐。   容药连忙直起身子,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孟清庭饮了几口凉茶,心里的烦躁才被压下来些许。   她捏着手中的瓷杯,眉眼低垂了片刻,问道,“我的事,老爷知道吗?”   容药抬起头,道,“老爷派人来四皇子府接过小姐,只是人都被四皇子遣了回去。”   “哦。”孟清庭应着,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她父亲一向是个守旧、古董的人,她真怕此番回去不好交代。   可尽管她万般不情愿,半个时辰后,马车还是在安乐伯府门口停了下来。   “小姐!”她被容药扶下车后,门口的守卫上前行礼。   孟清庭勉强的笑了笑,叫了起,扶着容药的手往府里走去。她身子不好,路上走得极慢,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还没走到影壁处,就被匆匆赶来的安乐伯给拦住了。   “孽女!你还知道回来!”安乐伯走到她面前,张口就是一句怒斥。   孟清庭福身,艰难的行了一礼,低着头道,“女儿知错了,求父亲恕罪!”   安乐伯冷笑,“你哪次不说你知罪,哪次又改了!”   孟清庭:“……”   她皱了皱眉,有些厌烦道,“那父亲想怎么样,是要将女儿逐出家门吗?”   安乐伯听她不耐烦又桀骜的语气,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你、你这是对你父亲说话的态度!”   “我累了,我想先回去歇着了!”孟清庭懒得回答安乐伯的话,她又福了下身,越过安乐伯就要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安乐伯见她要走,气得更狠了,他一把拦住她,死死的握着她的胳膊,“孟清庭,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困了!”孟清庭侧头,冷冷淡淡的扫了安乐伯一眼,“请父亲放开我!我想回去歇着!”   “若是我不放呢?”   “……您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孟清庭心情不好,着实不想跟人周旋。   “你先把幂篱摘了!”安乐伯不习惯看着一层厚纱布说话,他收回手吩咐了一句。   孟清庭闻言,浑身一僵,下意识的说,“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安乐伯说着,抬手便去摘孟清庭头上的幂篱。   孟清庭慌乱的往后退去,直直的撞进容药的怀中,容药忙扶住近在咫尺的主子,带着淡淡的哭腔冲安乐伯道,“老爷,您就别再逼小姐啊!这幂篱真的不能摘!”   “到底是怎么回事?”安乐伯停了一下,沉声质问道。   孟清庭用力的抿了抿唇,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容药上前一步,道,“回老爷的话,大小姐的头发,全……全被太子妃给剃了。”   “你说什么?”安乐伯大惊,他不可置信的朝孟清庭看去,“清庭,容药说的都是真的?”   孟清庭对上父亲惊疑愤怒的目光,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太子妃为什么会剃你的头发?”停了片刻,安乐伯又问。   幂篱下,孟清庭死死的咬着牙,道,“她为了给我治伤。”   “那倒是没办法的事,”安乐伯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以后就留在府里罢,跟四皇子大婚之前就不要再出去了!”   听到大婚二字,孟清庭的脸色微微一变。她跟萧泽都已经闹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愿意履行这份婚约吗?   如她所想,萧泽现在也不愿意要这份婚约了。   他将书房里间的东西全部砸了个稀巴烂,犹觉得不够解气,又吩咐人准备马车,他要进宫去。   下人很快就将马车准备好了,他进宫后便直奔重华宫而去。   重华宫,景妃这阵子又胖了几分,她坐在罗汉床上,稍微动一下,罗汉床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听到宫人禀报萧泽过来,她眸光顿时一亮,吩咐道,“快,快去将四皇子请进来!”   “是,娘娘!”宫人领命离开,不一会儿,萧泽就被带了进来。   景妃看到儿子一脸颓丧的模样,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紧张道,“泽儿,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萧泽走上前来,他目光有些复杂了看了景妃一眼,没有提起自己的事情,却是道,“母妃,您这几日怎么又胖了?”   景妃:“……”   她没想到自家儿子也会嫌弃自己,原本就挤在一起,显得有些皱巴的脸当即更加皱巴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哀哀的看着萧泽,道,“泽儿,连你也嫌弃母妃吗?”   萧泽苦笑着否认,“怎么会呢,儿臣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景妃不信,她用帕子轻轻的沾了沾眼角,叹息道,“泽儿,你母妃我不是瞎子,我也没有年迈到看不懂人的脸色。”   “儿臣真的没有嫌弃您!”萧泽好声的哄着景妃,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想在景妃身边坐下,但刚一落座,屁股下的罗汉床就发出一声脆响,接着整张罗汉床都散了架,他和景妃后仰着跌倒在地上。   “娘娘!”阿槐姑姑离得最近,她惊叫了一声,忙跑上前扶两位主子。   萧泽坐的靠边一些倒是还好,景妃刚好坐在了罗汉床中间,木料被压断,自然会有些锋利的棱角,景妃就刚好坐在那棱角上,疼的整张脸都惨白起来。   半天,才被萧泽和阿槐姑姑合力拉了起来。   “去,将做这张罗汉床的工匠杖杀了!”站稳后,她眼角抽搐着吩咐阿槐姑姑。   阿槐姑姑闻言,走上前去看了眼制作这架罗汉床的工匠名字,然后站起身,为难的摇了摇头,“娘娘,这工匠不能杖杀!”   “为何?”   “当初做这罗汉床的是内造坊的胡万千,他现在正负责督办制造东宫的家什。”   “……”景妃闻言,深深的闭了闭眼,良久,才道,“本宫知道了,这件事就先放着。”   “是,娘娘!”阿槐姑姑答应了一声,顿顿,又道,“您和四皇子去内殿说话吧,奴婢带人先将此间收拾了。”   “也好。”景妃说着,扶住萧泽的手往内殿走去。   两人在内殿分别坐下,景妃又停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今日进宫来到底所为何事?”   萧泽知道刚才的事情有多尴尬,他也不敢再提,只好低着头将自己要退婚的事情说了一遍。   景妃原就不喜欢孟清庭这个儿媳妇,此时听她被人剃了光头,又敢掌掴萧泽,当即拍案道,“反了她了!她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个没有封地的郡主,竟然掌掴你一个堂堂的亲王,泽儿你放心,母妃回头就去见你父皇,让他收回赐婚圣旨。”   “如此,就有劳母妃了。”   “……还有别的事吗?”停了片刻,景妃又问。   萧泽拱手道,“回母妃的话,没有别的事情了!”   “那就回去吧!”   “是,母妃!”萧泽领命退下。   景妃在她离开后,又隔了一日,才去乾元殿见皇上。   皇上听闻是景妃求见,眉头一下子紧拧起来,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看向福公公道,“对了,朕之前让你去看景妃的脉案,她的身子当真没有一点问题吗?”   福公公顿了片刻,拱手道,“回皇上的话,老奴已经仔仔细细的查过脉案,景妃娘娘的身子的确没有任何不妥。”   “哦,”皇上淡淡的点了点头,又过了一会儿,才扶额,冲着地上的小麟子,道,“叫景妃进来罢!”   “是,皇上!”小麟子领命退了出去。   没多久,小山似的景妃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臣妾见过黄山,皇上万福金安!”她微微屈膝向皇上行礼。   皇上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是,皇上!”景妃又福了下身,然后才开口道,“臣妾今日是为了泽儿的婚约而来。”   “泽儿的婚约?莫非他想将婚事提前?”   “不、不是!”景妃连忙反驳。   “那是为了什么?”   “臣妾想求皇上收回圣旨,解除泽儿和孟大小姐的婚约。”   “解除婚约?”皇上不可置信,脸上的表情也端肃起来,带着几分威严,“朕记得,当初这份婚约,可是你和泽儿跟朕求的。”   景妃听皇上这般说着,脸上浮起一抹委屈来,道,“回皇上的话,那时候臣妾和泽儿是被孟大小姐的表象给迷惑了,直到近日才发现她并没有那么简单!”   “哦?那不知她是做了什么?”   “她、她竟然敢掌掴泽儿!”景妃一脸悲愤,咬牙切齿的说道。   皇上听了也是大惊,不过在下定论前,他又多问了句,“那孟大小姐是因何要掌掴泽儿,难不成是因为宋氏?”   景妃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道,“回皇上的话,正是!”   皇上听她承认,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过了很久,才开口道,“这样的妒妇,的确不看匹配皇子正妃的位置。”   “皇上的意思是?”景妃有些惊喜的试探。   皇上看了她一眼的,道,“如你所愿!福泉,准备笔墨!”   “是,皇上!”福公公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拂尘,便帮着皇上研起墨来。   一刻钟后,景妃带着解除婚约的圣旨离开了乾元殿。   “你带着人亲自去安乐伯府宣旨,”回到重华宫,景妃将圣旨交给阿槐姑姑,冰冷的说道。   “娘娘还有别的吩咐吗?”   “将蒋权带上。”景妃沉吟了片刻,又沉着脸道,“她敢打本宫的儿子一下,本宫就敢十倍百倍的偿还回去。”   “娘娘的意思是……”   “让蒋权动手,再赏她五十巴掌。”   “是,娘娘!”阿槐姑姑答应了一声,她知道,得罪了四皇子和景妃,孟清庭这次是真的要废了。   此时,孟清庭还不知道这些,她回到自己院子后,简单的用了些东西,便上了床歇下。   以至于,被容药叫醒来去伯府门口接旨时,她还以为皇上又要赏她东西。   接旨的时候不能戴幂篱,她只好寻了顶帽子,假装将头发都扎了进去。   匆匆赶到伯府门口,安乐伯已经到了。   孟清庭跟着安乐伯一起跪了下来,安乐伯抬起头,冲着景妃宫里的太监赔笑道,“公公,可以宣旨了!”   “嗯。”刘公公冷冷的应了一声,下一刻,展开圣旨就宣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孟氏嫡长女清庭,赐婚于四皇子萧泽,却不守妇道,以下犯上,即日起,收回县主爵位,并解除与四皇子的婚约!钦赐!”   圣旨宣读完,孟清庭和安乐伯都愣住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朝刘公公看去,道,“公公,这……这是真的吗?”   刘公公嘲讽了看了孟清庭一眼,又看向安乐伯,道,“伯爷的掌上明珠做了什么要命的事?伯爷还不知道吗?”   安乐伯慢慢的转过头朝孟清庭看去,压抑着怒气,沉声道,“清庭,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我……”孟清庭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刘公公见状,又是嘲讽一笑,一甩手中的拂尘,径自开口道,“景妃娘娘懿旨,孟氏清庭以下犯上敢掌掴四皇子,实属大不敬之罪,罚掌嘴五十,由侍卫蒋权代以执行!”   掌嘴五十,这是会毁容的!   孟清庭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你,不可能,你在假传懿旨,四皇子他不会这么对我的,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孟大小姐,都到现在了,你还是醒醒吧,向您这样动不动就掌掴人的女子,别说四皇子了,就是寻常的公子哥儿也是不敢要的!蒋权,行刑!”   “是!”后面,一个气质阴柔的侍卫走了出来,他双眸似蛇眸,冷冷的看着她,扬起一巴掌就朝她甩了过来。   孟清庭吃痛,拼命的想要逃避,但却怎么也躲不开。   有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按住了她,她的脸很快被打的高肿,破皮,血流不止。   可蒋权就像看不见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心思,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力度。   打到第十下的时候,孟清庭的槽牙开始松动。   到第三十下,一颗槽牙直接飞了出去……   第四十下,她整张脸肿的像是猪头一般。   五十下全部打完,她连跪都跪不稳,捏着她肩膀两边的太监一松手,她整个人就往前倒去,惨不忍睹的脸又砸在了地面上。   刘公公在宫里呆的时间久了,对这样的场景早就见怪不怪。   临走前,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安乐伯一眼,道,“伯爷以后可要好好教导孟大小姐。”   安乐伯满头冷汗,他两手伏在地上,狠狠的抠着地上的青石砖,道,“臣记下了!”   “那咱家就不叨扰伯爷,先回宫向娘娘复命去了!”刘公公一甩拂尘,飘洒而去。   与此同时,停在一旁的马车帘子从里面被拉了下去,车里坐着的正是阿槐姑姑。   安乐伯看着刘公公上了马车,他又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才颤颤巍巍的起身,指向已经不省人事的孟清庭,道,“来人,将这个孽畜送出家庙!没有我的吩咐,今后不得再进京一步!”   “……是,伯爷!”跪在安乐伯身边的管家应了一声。   容药跪在孟清庭的身边,动了动嘴唇,又转了转眼珠子,最后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反而缩了缩身子,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缝里面去!   她不想出头,但旁人却不会当她不存在。   管家让人将孟清庭拖进马车后,便指向了缩在那里鸵鸟似的容药,问安乐伯,“伯爷,容药该怎么处置?”   安乐伯闻言,冷冷的看了容药一眼,道,“杖杀!”   “老、老爷……”容药闻言,愣愣的看着安乐伯,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因为安乐伯已经转身离开了。   国师府,陆念锦知道这些事情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她停下调制药熏的动作,望向芸姝,道,“她人已经出京了吗?”   芸姝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快意恩仇道,“她给孟家带来那般耻辱,安乐伯现在根本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只恨不得没有这个女儿!”   “就这样吧!”陆念锦道。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害人者,人恒害之。   她的双手不想沾染血腥,就让孟清庭她在千百里外自生自灭罢。   不过,有一个人倒是可以去送送孟清庭。   这般想着,她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看向芸姝,道,“你去慈善堂一趟,带孟清灵去送送她那位姐姐吧,顺便再告诉她,当初她与安乐伯滴血认亲之所以不成,并非因为她是奸生子,而是滴血认亲的水有问题。她要是还想认这个爹,就让她再回孟府,试一次罢!”   “是,姑娘,奴婢这就去!”芸姝话落,转身就朝外走去。   一个时辰后,上京外,十里驿。   孟家的马车在驿站稍作休整。   孟清庭已经醒了过来,但头上的帽子不知哪里去了,她只能顶着一颗秃头,带着满脸的伤,靠在车壁上舔舐伤口。   “笃笃笃!”   马车外突然响起一阵轻轻的敲击声。   孟清庭听到这声音,原本似水一般的眼眸终于兴起一丝波澜,她艰难的张了张嘴,忍着剧痛,带着一丝的希望,小声道,“谁啊!”   “是我!”孟清灵说着,从马车外钻了进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跪坐在孟清庭地面前,摘下面上的轻纱,轻轻的叫了声“姐姐。”   孟清庭看到面前这张熟悉又痛恨至极的脸,顿时变了眼神,震惊道,“是你?”   “是我,你的亲妹妹。”孟清灵微微的抬了抬下巴,“你当初逼死我母亲,欺上瞒下,诱哄父亲将我送去拢翠田庄的时候,没想到你也会有今日罢?”   孟清庭眼底一片血红,牙齿咬的咯嘣作响。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孟府侍卫的声音,“走喽,早些将人送到祖庙,我们也好回京交差!”然后,便是鞭子声,和马车的哒哒声。   孟清庭听着,不由瞪大了眼睛,震惊而又惊恐道,“你、你!”   孟清灵与她对视着,脸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如何?”   “我都说了,我是你的亲妹妹,如今,我又怎么能看着我的姐姐你,一身伤的被送回千里外的祖庙呢!姐姐放心,妹妹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的!”   “……”孟清庭眼底的神情越加惊恐。   她与孟清灵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她怎么会好好的照顾她呢!   她只会往死的折磨她!   “救命,救命啊啊啊——”她大叫着,想要逃出马车,但孟清灵却死死的拦住了她,她轻轻一推,就将她又推回到了坐垫上,后脑勺重重的磕在了侧壁上。   “走吧!”孟清灵没再看她,她冲着外面轻声吩咐道。   下一刻,马车就往城内赶去……   “怎么样,孟清庭见到孟清灵,可还欢喜?”芸姝回到洛神苑后,陆念锦放下手中的活,淡淡的问了一句。   芸姝将手叠在小腹前福了下身,然后才开口道,“孟清灵并没有看着孟清庭被送走,她寻了马车和一个农家少女假扮孟清庭,迷惑过了安乐伯府的侍卫,真正的孟清庭又被她带回了上京。”   “又带回了上京?”陆念锦诧异。   芸姝点了点头,“奴婢躲在暗处倒是听了几句,这孟清灵是想替自己的母亲报仇。”   “原是这样!”陆念锦轻轻的拍了拍头,“这就说得通了。”   顿顿,她又问,“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可帮她将沿路的线索抹了?”   “回姑娘的话,都抹去了,”芸姝道,她主要是担心四皇子萧泽性情不定,万一他哪天一个转性,又想将孟清庭再找回来怎么办。所以,这个女人的行踪,必须全部抹去。   别说他现在不想找了,就是他以后挖地三尺的想找,也让他找不到一丝踪迹…… 第128章 药被偷了!   孟清灵带着孟清庭回了内城,将她安顿在她生母留给她的一处庄子里,交代了下人好生伺候她,便离开了。   她想听太子妃的,回安乐伯府试试。   “伯爷,二……孟清灵姑娘求见。”安乐伯府的管家走进书房,微微躬了身子,冲着安乐伯禀道。   安乐伯抬起头,皱了皱眉,“她来做什么?”   管家犹豫了片刻,才道,“孟姑娘说她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世。”   安乐伯放在桌上的手一僵,半晌才道,“你说,她又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世?”   管家点了点头,“她是这么说的。”   “那让她进来罢,”毕竟是疼了十几年的闺女,安乐伯对孟清灵的感情是极深的,之前是在气头上,才狠下心来惩罚她,现在过去这么久,心里的怨恨早就淡了。见上一面,也好瞧瞧她过得好不好。   “是,伯爷!”孟管家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半刻钟后,孟清灵被带了进来,她进门后,只远远看了安乐伯一眼,眼圈就红了,眼泪也簌簌落下。   “不孝女清灵拜见父亲。”她柔弱无骨的跪了下来,动情的拜道。   安乐伯抬了抬下巴,眼底闪过一抹无奈,语气疏离道,“我不是你的父亲,你别这么叫我。”   孟清灵听安乐伯这么说,眼泪落得更凶了,她哽咽着道,“父亲,你真的不认女儿了吗?”说着,她眼神悲戚的朝安乐伯看去。   安乐伯抿了抿唇,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须臾,又睁开眼,道,“你不是说你有办法证明你的身世?你打算怎么证明?”   孟清灵听安乐伯这么说,趴在地上又磕了个头,然后才道,“回父亲的话,这一年来,女儿一直住在上京的慈善堂。慈善堂里的李大夫告诉我,若是在水中加入白矾,那么就算骨肉至亲的血也是不会溶在一起的。”   “你的意思是,当初滴血认亲的水被人动了手脚?”安乐伯深吸了一口气,反问她。   孟清灵摇了摇头,“女儿不知,女儿只是不想就这么痛苦遗憾一辈子。所以女儿回来了,我想由父亲亲自去准备清水,我们再试一次。”   安乐伯听出了孟清灵话里的重点,他隐约明白过来,“你是不信你大姐?”   孟清灵没有说话。   “罢了罢了,那就再试一次吧,我亲自去准备水,”说着,他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孟清灵看着安乐伯离开,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只要父亲消了气,只要父亲心里还在乎她这个女儿就好。   一刻钟后,安乐伯端了一碗水进来,关上门,冲地上的孟清灵道,“起来吧!”   孟清灵从地上站起来,跟着安乐伯走到了桌边,她取下头上锋利的发簪,先刺破自己的手,滴了几滴血,然后又将发簪递给安乐伯。   安乐伯扎破手指,也滴了一滴血进去。   瓷碗里,五滴血慢慢的打着转儿,最后,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溶在了一起。   “父亲!”孟清灵抬起头,激动地朝安乐伯看去,圆圆的眼中尽是泪水。   安乐伯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瓷碗,却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孟清灵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一下扑到了他的怀中,他才哆嗦着嘴唇,颤抖着手,慢慢搭上孟清灵的肩膀,道,“好!爹的好灵儿,从前是爹对不起你……”   “我不怪爹,我知道这不是爹的错!”   “好灵儿……”安乐伯被女儿安慰着,语气都哽咽起来。   四皇子府。   萧泽自从和孟清灵退婚后,就终日烂醉在书房。   这日,宋玉娘壮着胆子,暗暗潜进了书房,她掩着鼻子,穿过浓烈的酒香味,朝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萧泽已经喝了七八壶救,他听到脚步声,下意识的抬起头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清、清庭……”醉眼朦胧中,他眯着眼,恍恍惚惚的叫道。   “四郎!”宋玉娘强忍着不适,在萧泽面前蹲了下来,皱着眉,温声软语道,“四郎,你怎么喝这么多?”   萧泽看着她苦笑了一声,突然扑向前,用力的捏住宋玉娘的下巴,肝肠寸断道,“清庭,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对你那么好,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我什么都能给你,为你我可以连命都不要,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宋玉娘被萧泽捏得生疼,下巴都要废掉,也是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萧泽这是认错了人。   她眼波流转,沉吟了片刻,唇角一勾,索性按住他的手,将错就错,娇声道,“四郎,这一切都是清庭的错,清庭以后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你原谅清庭这一次好吗?”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萧泽迷迷糊糊的问。   宋玉娘凑近他,在他唇角轻轻的亲了一下,“真的,以后,我不会再惹四郎生气了,我会陪着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将我的一切都给你!”   “把你的一切都给我?”萧泽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发哑。   宋玉娘没有言语,她倾身向前,直接吻上了萧泽的唇,“……这样够吗?”她舔了舔他唇边的酒渍,魅惑十足的问。   “不、不够!”萧泽呢喃着,搭着宋玉娘的胳膊站了起来,又弯腰抱起宋玉娘,带着她朝不远处的床榻走去……   几日后,国师府。   陆念锦得知宋玉娘吃了萧泽的事,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就没再提,“孟清灵那边如何了?”顿了片刻,她话锋一转,又问。   芸姝道,“如姑娘所料,孟二小姐的确是安乐伯的亲生骨肉,如今,她又做回了伯府的小姐,慈善堂那边已经不去了。”   “那孟清庭呢?孟二小姐这几日可有对她怎么样?”   芸姝摇了摇头,“孟二小姐只让婢女和府医好生伺候孟清庭,别的倒是没有吩咐。”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拿起新调制好的药熏往外走去。   芸姝连忙跟上,到寝房门口才停下。   陆念锦直接进了寝房,她将新的药熏换上,才在床边坐了下来,问靠在迎枕上的萧询,“太子今日觉得如何?”   萧询温和地看了她一眼,“尚可。”   “没有不适就好,”陆念锦点了点头,又帮他掖了掖被角,道,“这药熏是帮太子改善体质的,得用上两三个月,待太子的身体好转一些,才可正式解毒。不然,我怕太子承受不住以毒攻毒那些毒物的药性。”   萧询点了点头,“一切都听你的,你说如何,本宫便如何。”   “嗯。”陆念锦淡淡的应了一声。   过了片刻,萧询看着她的侧脸又道,“孟大小姐醒来了吗?”   陆念锦听到这个问题微微的怔了一下,才想起回答,“已经醒了。”   “那你打算怎么问她前世的事情?”   陆念锦闻言,心虚地握了握藏在宽袖下的手,她能说她已经问了吗?   “本宫问你话呢!”萧询见她走神不语,抬起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陆念锦被敲回神来,她抿着唇看了萧询一眼,道,“我现在又不想问了。”   萧询:“……”   “可是本宫想知道,我们前世到底是不是夫妻。”   “也许是罢。”陆念锦眼神飘忽了片刻,说道。   萧询听她这么说,顿时挑起眉来,打量着她道,“你不会已经问过了吧?”   “怎么可能呢!”陆念锦假笑,死不承认。   萧询哼了一声,“你为何不敢将前世的事情说与本宫听,又为何要百般隐瞒,莫非,是你前世做了什么对不起本宫的事情?”   陆念锦瞪了他一眼,恼羞成怒的辩解,“才没有!”   “那为何不肯告诉本宫?”   “我说了我不知道!”陆念锦别开目光,说完这句,她起身就要离开。   萧询却不肯放她走,他在她起身时,眼疾手快的握住了她的胳膊,用力一扯,下一刻,陆念锦被他扯入了怀中。   “小骗子,你真不知道?”他微微俯身,额头贴着她的额头,眼里带着细碎跳跃的宠溺,哑声问道。   陆念锦脸上鼻端都是他呼吸的气息,她慌乱的挣扎起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再不说话,便一直躺在这里吧!”萧询不信她的话,径直威胁道。   陆念锦恨恨的咬了咬牙,瞪着他道,“你不讲理!”   “嗯。”萧询点了点头,“所以你是说还是不说。”   “你先放开我!”   “你先说!”   “我……”陆念锦窘迫的咬了咬牙,只好躺在他怀里道,“我是从孟清庭那里知道一些前世的事。”   “嗯?”   “她太子你在几年后继承了帝位。”   “……几年后?”萧询急声问,脸色有些阴沉,还有些紧张。他如今是太子,只有皇上薨逝,他才能继承帝位。若孟清庭说的都是真的,那岂不是说,他父皇没几年寿元了?   “四五年后。”陆念锦低声道,“我问过她皇上因何而薨逝,只是她也说不清楚,她那时,已经嫁给了三皇子做侧妃,对宫里的事知道的并不多。”   “本宫知道了,”萧询点了点头,顿顿又道,“以后,怕是要劳烦你经常进宫为父皇请脉了。”   陆念锦点了点头,“这都是我该做的。”   说着,她不动声色的就要从萧询怀中爬出来,萧询因为皇上的寿元,已经没了逗弄她的心思,也未阻拦。   又过了几日,宫里传出消息来,湖阳公主和樱花国王子的婚期定下了,在十一月初九。   也是在那一天,许久不见的江溶月往国师府递了拜帖。   江溶月这个人陆念锦其实并不想见,但是没办法,她到底是自己的病人,医者父母心,她总不能不管她的“子女”,只好吩咐芸姝将人带去药房。   她自己随后也赶了过去。   “溶溶见过表嫂!”江溶月已经坐在那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看见陆念锦进来,她立刻站起身,慌慌张张的行了一礼。   “怎么了?”陆念锦从她的神情和动作察觉出几分不寻常,示意她坐下后,疑声问道。   “表嫂,你之前卖给我的药膏好像给被人给换了。”说着,她取下自己脸上的面纱来,道,“这两个月,我一直用着药,但脸上的瘢痕却都没有变淡……”   “慢慢的,我注意到不对劲,就让寒雪将用完的药膏和剩下的四瓶对比了一番,它们、它们根本不是一个味道。”   陆念锦听她这么说着,脸色的表情也严肃起来,看着她沉声问道,“那这几瓶药你可有带过来?”   “带过来了!”说着,她侧首看了眼身边的寒雪。   寒雪将随身携带的包袱打来,从里面取出一只锦盒,递给陆念锦道,“太子妃,六瓶药膏都在这里。”   陆念锦接过锦盒,打了开来,将每一瓶药膏的塞子都拔下来闻了闻,末了,道,“你说得不错,剩下的药膏的确被偷换了。”   “竟、竟是真的!”从陆念锦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江溶月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惊慌失措的盯着陆念锦,道,“表嫂,那现在怎么办?我的脸怎么办?”   陆念锦闻言,淡淡地觑了她一眼,“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先抓住那个内贼吗?不把根源控制住了,就算你买再多的药膏,也是不够丢的。”   “这个道理我也知道,我现在就是想问问表嫂,最近这段日子我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是……”江溶月咬着下唇道,“我这些日子用什么?”   “买新的啊!”陆念锦毫不客气道。   江溶月眼圈一下子红了,抬起头有些控诉的看着她道,“表嫂就不能……送我一瓶吗?毕竟……”   “你的药是江家的人偷的,”陆念锦不想听他说下去,直接打断了她,“跟我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你说,我为何要问你们江家的贼收拾烂摊子?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江溶月:“……”   她直直地看着陆念锦,眼圈更红了,带着轻微的哭腔,道,“表嫂,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你现在怎么、怎么这般不顾念亲戚情分了!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谈感情伤钱。”陆念锦五字总结。   说完,她再不给江溶月开口的机会,直接吩咐芸姝,“替我送郡主出去,我还要为太子调制药膏,这件事可耽搁不得。”   “是,姑娘!”芸姝答应了一声,跟着,她又朝江溶月走去,向她摆了个邀请的姿势,道,“郡主请!”   江溶月没有办法,只好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陆念锦在她走后,啧啧了两声,一开始认识的时候,还真没看出来这位上京第一美人是这般脸大的人物。   她理了理衣衫,捧着调制好的药丸朝外走去。   寝房中,萧询也知道了江溶月过来的事,他坐起来,身着雪白的中衣,手搭在膝盖上,看向她道,“江溶月登门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事。”陆念锦微微的笑了笑,“太子怎么坐起来了,可是身上又好了一些?”   “到底是什么事?”萧询没有回答她的话,他握住了她的手追问道。   陆念锦见他是真的想知道,只得道,“真没什么大事,就是江家出了内贼,之前从我这里买的四瓶祛疤膏别偷了,异想天开的想让我送她几瓶。”   “那你是怎么回绝她的?”   “谈感情伤钱。”   “冰雪聪明!”萧询捏了捏她的掌心,含着笑说道。   陆念锦抿了抿唇,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另一边,江府。   江溶月一回去,江大夫人就赶去了她的院子,问道,“溶溶,怎么样,太子妃怎么说的,她有没有送你几瓶药膏?”   江溶月阴沉着脸,冷冰冰的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别说只是暗示了,我后面都明示了,她也无动于衷,反而将我狠狠的嘲讽了一通!”   “这孩子,真是不讲一点亲情!”江大夫人对陆念锦也很不满意,顿顿,她又道,“要不改天,我和你祖母再进宫求求皇后娘娘?”   “不必!”   “你这孩子,”江大夫人听江溶月拒绝,嗔了她一眼,道,“我知道你是怕麻烦你姑姑,可你也不想想,我们家里现在光是维持日常用度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哪里又有闲钱给你买药膏呢!”   “先将内贼查出来吧!”江溶月沉声道,“不然以后就算买得起药膏,也保不住。”   江大夫人跟江溶月的感情本来就疏离,现在见她已经有了主意,哪里敢反驳,当即附和起来,道,“对对对,溶溶你说的是,还是清查内贼更要紧一些。”   “寒雪,”江溶月没再理会江大夫人,她直接朝寒雪看去,道,“你将最近进了我寝房的下人全部叫到廊下。”   “是,小姐!”寒雪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两刻钟后,她才回来,走到江溶月和江大夫人身边,道,“夫人,小姐,最近两个人进过您寝房的人已经全部到了,都在廊下候着。”   “嗯!”江溶月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朝外走去。   寒雪和江大夫人一左一右跟在后面。   到了廊下,江溶月朝台阶下的下人看去,零零散散加起来,竟然又十二个人。   其中五个人是她院里的婢女,有三个是江大夫人院里的婢女,还有两个是老夫人院里的,剩下两个则是绣房里的绣娘。   她微微的眯了眯眼睛,冷着脸朝底下十二个人看去,道,“你们,谁最近两个月出过府?”   “……”十二个下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最终站出九个来,只有老夫人院里的两个姑姑和她院里的一个二等婢女从来没有出去过!   “又有谁是单独出去的?”目光冰冷的看着往前进了一步的九个人,江溶月又抛出一个问题。   这下,就只剩下了三个人,一个人是她屋里的一等婢女寒梅,一个是绣房的绣娘云晚,还有一个则是江大夫人院中的一等婢女芳钿。   “你们三个……”她眉眼间闪过一丝冷意,看着这三个人道,“是自己交代,还是我派人去你们家里搜查,看你们家里最近有什么意外的进项,或是人口失踪什么的?”   她这话一落,芳钿的脸色立刻白了,眼神也飘忽不定起来。   在场的众人都不是瞎子,寒雪直接走过去,啪的一巴掌甩在芳钿的脸上,“小姐的药呢!夫人平日里对你这小蹄子这么好,你就这样报答夫人和小姐?”   芳钿也知道自己露馅了,她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泪涟涟的委屈道,“夫人,小姐,奴婢知错了,药是奴婢偷走的,可奴婢也是没办法啊……那些人抓了奴婢的爹娘和弟弟,说、说奴婢要是不照着他们的吩咐去做,他们就会要了奴婢爹娘和弟弟的性命!”   “威胁你的人是谁?那几瓶子药膏你又给了谁?”江溶月心里对芳钿恨的咬牙切齿,但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惩罚她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将药膏找回来。   “奴婢、奴婢不知道……”芳钿战战兢兢的说道。   江溶月一下子变了脸色,“你不知道?……莫非你是不想要你爹娘和弟弟的命了?”   最后一句话,威胁意味十足。   芳钿吓坏了,她惨白了脸,带着哭腔道,“奴婢真的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奴婢只知道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气质十分高雅,谈吐也不俗的很……”   “……那你可能描出她的画像?”江溶月停了片刻,忽然问道。   像芳钿这样能做到大丫鬟的,一般都不会是睁眼瞎,写字画画算数总是会一些的。   芳钿一听还可以描画像,当即点头道,“奴婢记得,请小姐给奴婢笔墨纸砚,奴婢这就将那女子的画像描出来。”   “寒雪,去准备笔墨纸砚。”   “是,姑娘。”寒雪答应一声,退了下去,没多久,她就将笔墨纸砚端了过来。   芳钿拿到画笔,稍微回忆了片刻,就认认真真的画了起来。   寒雪陪江溶月在一边看着,等芳钿画完后,她立刻认了出来,“这不是湖阳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玉娘吗?” 第129章 靠在他膝头睡着了!   “湖阳公主……”提到这个名字,江溶月微微蹙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她想起之前国宾馆发生的事情来,湖阳公主的确是被烧伤了额头。如此说来,这药还真是她派人偷的,因为她和陆贵妃都和陆念锦不和,她们就算有银子也买不来药膏,所以干脆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   这个贱人!   江溶月狠狠的咬着牙,沉吟片刻,冷眼扫向芳钿道,“你拿着画像,跟我进宫一趟!”   “溶溶,”江大夫人听女儿要进宫去,忙开口追问道,“溶溶,你是要进宫找湖阳公主吗?”   “谁说我要找她了?”江溶月冷冷一笑,凉声反问。   江大夫人抿了抿唇,担忧道,“那你是要去找谁,找你姑姑吗?”   “找皇上!”江溶月说完便精致朝台阶下走去,江大夫尴尬的站在原地,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呆呆的看着女儿离开。   再说江溶月,她带着芳钿进了宫,就直奔乾元殿而去。   乾元殿中,见皇上正在批阅折子,他忙了一早上,脖子正酸的厉害,就看见小麟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皇上,升平郡主求见。”小麟子到了御案前,跪在地上禀道。   皇上抬手叫了声起,又问,“升平郡主?她来做什么?”   “回皇上的话,升平郡主说是湖阳公主偷了派人偷了她的药,她想求皇上还她一个公道。”小麟子垂着头,小心翼翼的禀道。   皇上一听,脸立刻就黑了,他冷冷的看着小麟子,“朕的女儿会偷她的药?笑话!你去把她叫进来,朕倒要亲自问问她!”   “是,皇上!”小麟子答应一声,朝外退去,没多久,江溶月就带着芳钿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行到殿中,先向皇上行礼,“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你说,湖阳公主偷了你的药膏?”皇上没叫起,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她问道。   江溶月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然后才仰脸道,“此时千真万确,臣女不敢欺瞒皇上。”   “可有证据?”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御案问道。   江溶月低头从袖中取出芳钿画好的画像,请公公呈了上去,然后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皇上听完后,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嘲讽,他按着画像,朝福公公摆了摆手。   福公公会意,带着殿中的太监、宫女全部退了下去。   “皇上?”江溶月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她抬起头,吃惊的朝皇上看去。   皇上对上她的目光,倨傲的抬了抬下巴,开门见山道,“你说的事情朕都知道了,眼下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就当不知道这些事情,今日进宫只是给朕请安,其他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二是朕斥责湖阳公主,并弥补你的损失,但三个月后你必须和亲暹罗。”   江溶月听皇上说完,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暹罗,那是比樱花国还要落后可怕的地方,和亲樱花国,可能只是一辈子没法回云朝,但是暹罗,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宫女代替公主和亲而死在了路上,她们连暹罗的王宫都没踏入,就横尸在了异乡!   皇上分明是在逼着她打落牙齿和血吞啊!   “怎么,这两个选择很让你为难吗?”皇统领江溶月的表情看得分明,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   “臣女不敢!”江溶月趴在地上,整个后背都是汗淋淋的,头贴着冰冷的地砖道,“皇上,臣女知错了,湖阳公主乃是云朝明珠,向来光明磊落,灿若玫瑰,臣女的药膏,绝非公主所盗,求皇上饶过臣女这一次!”   “你倒是聪慧!”皇上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下去吧,以后没事就别进宫来了!”   “是,皇上,臣女告退!”她说完,膝行着朝外退去。   芳钿见主子离开,也想跟着退下。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挪动身子,一直描金的瓷盏就落在了她的脚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啊——”芳钿惊叫一声,恐惧的抬起头来。   皇上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小小婢女,胆敢毁坏御赐之物,乱棍打死!”   “是,皇上!”福公公听到吩咐,从外面走了进来,带人将芳钿拖了下去。   江溶月眼睁睁的看着芳钿被拖走,她眼底浮现出一抹恐惧,原本就汗湿的后背现在正是水洗一般。   是她错了!   以往见惯了这位“姑父”慈祥的模样,竟然忘了,他骨子里还是个冷血君王,他护短又狠得下心,她这点手段在他眼里根本就是不够看的。   他一句话,挥一挥衣袖,她的算计便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   “还有……”在她抬起脚步,准备接着往前走时,皇上在她身后又冰冷的威胁了一句,“朕不希望皇后知道这件事情。”   “否则,你就等着和亲暹罗罢!”   “是,皇上,臣女知道了!”江溶月回过头,又拜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皇上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罢了,竟然还敢来算计他!   “福泉!”又过了片刻,他往后靠了靠,拢着袖子朝福公公看去,道,“你去玉湖殿一趟,让湖阳朝一百遍女戒,三天内送到朕的案头!”   “是,皇上!”福公公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临走前,他忽然停下脚步,又回过头问了句,“皇上,明年四月又是暹罗王进京朝拜的日子吧?”   “你这老狐狸!”皇上瞪了福公公一眼,摆手道,“行了,你也不用试探了,这江溶月食君之禄,却不肯为君分忧,确实需要教训,朕如今的确有将她嫁去暹罗的意思。”   “老奴先去玉湖殿了!”福公公笑着行了一礼,然后才朝外退去。   玉湖殿中,湖阳公主乍一听福公公过来,还以为是替皇上给她送赏赐来的,待看到福公公手中的女戒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瞪着眼睛,垂头丧气的看着他手中的线装书,道,“公公,这是什么?”   福公公笑了笑,“女戒。”   湖阳公主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不识字,当然知道这是女戒,我是问你,拿这个给我做什么。”   福公公微微停顿了一下,看着她,意味深长道,“公主拿了升平郡主祛疤膏的事情,皇上已经知道了!”   “你、你说什么?”湖阳公主一下子慌了起来,圆润的眼中尽是尴尬、惊恐。   “公主勿忧,”福公公摆了摆手,又补充,“皇上已经将这事压了下去,您只要乖乖将这一百连的女戒认认真真抄了,那这事就算彻彻底底的了结了。”   “公主,您可明白?”   “我明白!”湖阳公主有些羞窘的答应,她亲自将托盘接了过来,摩挲着女戒的页面,道,“请公公回禀父皇一句,我会好好抄书反思的,抄好后,就亲自送去给他过目。”   “公主晓得皇上的心意就好,老奴就先不叨扰您了,皇上那边还等着老奴伺候。”   “飞雁,替本公主送送福公公,”湖阳公主点点头,然后冲着她殿里的一个一等女官吩咐道。   “是,公主!”飞雁领命,陪着福公公一起朝外走去。   玉湖殿内殿,估摸着福公公走远了,湖阳公主托着腮吩咐玉娘,“去,给我准备笔墨纸砚。”   玉娘一惊,“公主,您真要自己抄书啊?”   湖阳公主歪头,斜了她一眼,“这件事已经闹到了父皇的面前,我不自己抄,难道要让父皇觉得我不知好歹,无药可救吗?”   玉娘听主子这么一说,才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忙福身道,“是奴婢狭隘了,奴婢这就去为公主准备笔墨纸砚。”   “去吧!”湖阳公主摆了摆手。   没多久,玉娘就搬了笔墨纸砚过来,湖阳公主一手翻着书页,一手慢吞吞的抄着,是不是地将一旁的清水在宣纸上洒几滴。   她废寝忘食的一直抄了整整两天。   第三天,她带着一百卷女戒去了乾元殿。   皇上一张一张的翻看过去,看完后,抬起头来,看着湖阳公主欣慰的点了点头,“到底是要嫁人了,比以前懂事多了。”   “父皇!”湖阳公主跺脚,轻轻的嗔了一句,道,“才不是因为要嫁人呢,女儿只是不想让父皇失望,不想让父皇担心。”   皇上叹了口气,招了招手,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肩头,叹息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父皇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为你担心,又为谁担心呢!”   “父皇!”湖阳公主哽咽起来,如乳燕归巢一般,投进了皇上的怀中。   皇上紧紧的抱着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半个时辰后,湖阳公主从乾元殿出来,带着得意的笑,满载而归。   另一边,江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江溶月回府后,将宫里的事情跟江大夫人和江老夫人说了一遍。   别说江大夫人了,就是江老夫人也不敢置喙皇上一句,只有频频叹气的份。   “那溶溶现在怎么办?”良久后,江大夫人红着眼圈,望着江老夫人问道。   江老夫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又沉吟了片刻,才抬起头望着身边的江嬷嬷,道,“去将我梳妆台最底层的那只紫檀木盒子拿过来。”   “是,老夫人!”江嬷嬷答应一声,很快进寝房就盒子拿了过来。   江老夫人接过,推给江溶月,说,“这是祖母这么多年来攒的私房银子,有三万两,你拿着,买上六瓶药膏,还能用一段时间。”   “祖母……”江溶月抱着匣子,泪涟涟的望着老夫人,眼中尽是感动,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老夫人只是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脸,和蔼的笑着。   从老夫人这里离开后,江大夫人将自己的妆奁收拾了一番,也送了一万两银子给江溶月。   江溶月珍惜自己的容貌,不敢多耽搁,第二日就去了国师府。   药房中。   她将桌上的紫檀木盒子退给陆念锦,冷冷道,“表嫂,这是四万两银子,我要八瓶祛疤膏。”   “八瓶?”陆念锦意外地挑了挑眉。   江溶月抬着下巴,嗯了一声,“不错,就是八瓶,我祖母担心我的容貌,特意给了我这么多银子买药。”   “不过吧……”她说着,眼珠子忽然一转,似笑非笑的看着陆念锦,道,“说起靠谱来,还要看自己的亲人,亲戚什么的,不行的。”   “没有。”陆念锦就像没有听到她含沙射影的话,只面容端肃的吐出两个字。   “什么没有?”江溶月错愕的问。   “祛疤膏不够八瓶。”   “不够八瓶?那你再调制不就是了!”江溶月一脸的理所应当。   陆念锦像看傻子一样的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道,“你当那是寻常的药膏,想调制多少就调制多少吗?不说药材好不好寻,就是药材都齐全,我现在怀着身孕也不好劳累,何况,我还要照顾太子。”   言下之意,我忙着呢,不可能围着你一个人转!   江溶月被陆念锦说得脸色乍红乍青,许久,才咬着牙道,“那就先拿两瓶。”   “芸姝!”陆念锦叫了一声,芸姝很快将两瓶药膏装好,递给江溶月。   江溶月将桌上的锦盒打开,拿了两张五千两的银票给陆念锦。   陆念锦收下银票,然后转向芸姝,又道,“送郡主出去吧!”   “是,太子妃!”芸姝答应一声,冲着江溶月做了个请的手势江溶月抿紧了唇,起身离开。   她带着两瓶药,怀揣着一肚子的气回了江府。   老夫人通过寒雪,很快就知道她只买了两瓶药膏。   当即,动起心思,找了个借口将给出去的三万两银子拿了回去。   江溶月还没见过老夫人这样的操作,当即被气得倒了下去,缠绵病榻几个月,才慢慢的好起来。   国师府,陆念锦从药房离开后,便去了寝房陪萧询。   萧询因为皇上的身体问题,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看到陆念锦进来,他也只是淡淡的道了声,“过来了?”   陆念锦嗯了一声,“太子今日觉得如何?”   萧询握住她的手,道,“好多了,”顿顿,又道,“本宫这几日想进宫看看父皇。”   陆念锦听他这么说,微微蹙起眉来。   萧询心一紧,压低声音,小心问道,“不行吗?”   陆念锦对上他的眼睛,微微笑了笑,“过两日天气暖和点,我随太子一起去。”   “嗯。”萧询将陆念锦的手握的更紧,眼神却是幽邃而悠远。   这几日,他想了很多。种种端倪告诉他,上一世父皇的死,绝不会是身体不佳,更大的可能是有人加害,而那个人一定是父皇、他和陆念锦都不会怀疑的人。   而这样一个人,又会是谁呢!   “太子,你在想什么?”陆念锦见萧询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萧询被她的声音拉回思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次日,天气大晴。   辰时过后,陆念锦让人带着药箱,她扶着萧询朝外走去。   一行人进了宫。   “先去乾元殿吗?”到了内宫门口,陆念锦抬起头问萧询。   萧询道,“先去乾元殿看父皇罢。”   “好!”陆念锦说着,便扶他往乾元殿的方向走去。   到乾元殿后,却被告知湖阳公主正在陪皇上下棋。   “本宫在偏殿稍待片刻罢!”萧询倨傲地一垂眸,冲着跪在地上的小麟子说道。   小麟子忙赔着笑,道,“奴才这就带您进去!”说着,他从地上爬起来,冲萧询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萧询紧握着陆念锦的手,随着小麟子朝偏殿走去。   偏殿没什么人气,这个季节又没烧地龙,陆念锦一踏入,就感觉一阵寒气顺着脚底钻进了脚心里,然后顺着她的经脉游遍全身。   “冷吗?”萧询察觉到陆念锦的颤抖,他松开她的手,二话不说,解下肩上的披风就要朝她身上披去。   陆念锦见他这样,顿时急眼了,一把按住他的手,道,“太子你比我身子还弱,把披风给我,你是不要命了吗?”   萧询低咳一声,若有似无的笑了笑,“本宫就算没有内力,底子也比你好得多。你怀着身孕,不能着凉。”   站在旁边的小麟子:“……”   他讪讪的打了个千儿,道,“两位主子,要不奴才去再拿两件皮裘,拢个火盆过来?”   “好啊!”陆念锦欢喜的答应,“有劳公公了。”   萧询则是冷冷的扫了小麟子一眼,一脸的“有你什么事?没看见本宫正在跟太子妃你侬我侬?”   小麟子被他威压十足的目光看的一个哆嗦,忙退了下去。   半刻钟后,从外面进来两个宫女,一个抱着两件皮裘,另一个则端着火盆。   陆念锦从宫女手中接过皮裘,先拿了一件给萧询盖着,确定他手脚是有温度的,才把另一件盖在自己的身上。   宫女很快退了下去,两人拥着火盆说话。   “太子还记得你之前帮我写的那出戏吗?”陆念锦抬头看向萧询问道。   萧询点了点头,“记得,怎么了?”   “我听芸姜和芸姝说,今日紫藤府就要开幕演第一出了,太子想不想去看看?”   “你若想去,那就去吧。”   陆念锦低了低头,轻声哼道,“才不是我想去,是芸姜和芸姝她们两个想去。”   “那你可以给她们放一天假啊!”萧询直接驳道。   陆念锦:“……”   她用力的抿了抿唇,瞪向他,“你就说吧,你到底去不去!”   “再说。”萧询淡淡的笑了笑,眼底有促狭一闪而过。   陆念锦瞪了他一眼。   两人等了好一阵子,主殿那边,湖阳公主才输棋离开。   皇上在她离开后,抬手用力的按着眉心,跟福公公吐槽道,“跟湖阳下棋,朕真是比打了十套拳还要累。”   福公公闻言,笑着道,“皇上这一片爱女之心,湖阳公主想必也了解的。”   “但愿吧!”皇上说着,正要起身活动活动,这时,福公公躬了下身子,温声又禀道,“有件事,刚才湖阳公主在,老奴不好说……”   “何事?”   “半个时辰前,太子和太子妃来了,眼下正在偏殿候着呢!”   “太子和太子妃来了?”皇上说着,一想到萧询那孱弱的身子,他的眉心就紧紧地皱了起来,抬手道,“快,快去请他们过去,偏殿冷,他们两个一个中毒体弱,一个怀着身孕,可千万别冻坏了。”   “回皇上的话,太子和太子妃不会冻坏的,两人一进偏殿,小麟子就让人送去皮裘和火盆进去。”   “那就好,那就好,这小子今日这事儿办的不错,该赏!”   “老奴先去请太子和太子妃了!”福公公笑盈盈的退了出去。   他径直去了偏殿。   到偏殿后,他推门进去,还未开口,萧询就远远的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开口。   福公公带着满腹怀疑,仔细一瞧,才发现太子妃景妃靠在太子的腿上睡过去了……   “太子,”他放缓了脚步,轻轻走到萧询的身边,压低声音道,“湖阳公主走了,皇上让老奴请您和太子妃过去呢!”   “等她睡醒来再说吧。”萧询温声说着,抬手帮陆念锦理了理睡乱的头发。   此情此景,福公公能说什么呢,他只能答应一声,默默地又退了出去。   乾元殿。   皇上见福公公一个人回来,忍不住问道,“太子呢?回去了?”   福公公无奈的笑了笑,道,“还没回去,在偏殿呢。”   “那怎么不请过来?”   “……趴在那里睡着了。”福公公无奈道。   皇上听罢,也是一阵无语,须臾,又有些自恋,这孩子能在他偏殿睡着,肯定是在国师府里睡的不好。只有在他这个父皇的身边,他才能睡的这般安心自在。   “朕去看看他!”皇上一时父爱上头,拔腿就要往外走。   福公公刚才有意将话说的语焉不详,现在哪里敢让皇上亲自过去,忙道,“皇上不可!”   皇上停下脚步,“如何不可?”   “这、这偏殿还有太子妃在呢!太子妃定会照顾好太子的!” 第130章 太子妃怕我?   皇上想了一下,点头道,“也好。”   偏殿那边,陆念锦拥着皮裘,靠在萧询膝头,这一睡就是一个时辰多,等她醒来的时候,大殿的天色已经有些发昏,她揉了揉眼睛,朝萧询看去,“太子,我睡了多久?”   萧询温和的笑了笑,“没多久。”   陆念锦将膝盖上的裘皮拿开,朝一旁的沙漏看了一眼,道,“已经午后了呢,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你难得睡的这么熟。”萧询淡淡说道,话落,他又朝外面叫了一声,很快,一个宫女走了进来,“不知太子有何吩咐?”   萧询看了眼陆念锦,道,“去打一盆温水过来,伺候太子妃梳洗。”   “是,太子。”宫女领命退了下去。   陆念锦在萧询身边蹲了下来,替他轻轻的揉着膝盖,道,“太子这么久没动,腿应该酸得厉害了吧?”   “还好!”萧询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道,“你先去梳洗,父皇那边,湖阳已经离开了,我们等下就过去。”   “嗯。”陆念锦答应了一声,接着,宫女端着一盆温水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伺候着陆念锦洗漱了一番,又取了香膏帮她擦上。   一切准备停当,陆念锦挽着萧询的手朝外走去。   “皇上,太子和太子妃过来了。”小麟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冲皇上禀报道。   皇上从御案后抬起头来,“让他们进来罢!”   “是,皇上!”小麟子退了下去。   萧询牵着陆念锦的手进了乾元殿正殿。   “儿臣(臣媳)给父皇请安!”两人上前行礼。   皇上摆了摆手,“你们两个怎么想起进宫来了,太子这几日身子可还好?”   “回父皇的话,儿臣的身子好多了,”萧询回话,话音刚落,就掩唇咳嗽起来。   皇上见状,忙吩咐福公公,“去给太子倒杯热水来!”   “是,皇上!”福公公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他就亲自倒了一杯热水过来,送到萧询面前。   萧询接过,喝了一口,将喉间的痒意压下去,转向皇上道,“多谢父皇关心。”   皇上担忧的又看了他一眼,“身子不好,就在府里好好养着,跑出来做什么?”   萧询不语,陆念锦觑了他一眼,转向皇上,笑着道,“父皇,太子今日带臣媳进宫,并非胡闹,而是非来不可。”   “这话怎么说?”皇上狐疑的挑起眉头。   陆念锦道,“这事说出来也不怕父皇,事情的缘由是太子昨晚做了一个梦,他梦见皇上身子骨不是太好,醒来后着实不放心,便带臣媳进宫看看父皇,顺便为父皇请个平安脉!”   “原来是这样!”皇上听陆念锦说着,眼圈儿一下就红了,他触动至深的望着萧询,道,“你的一片孝心,父皇知晓了,只是再有下次,你万万不可再自己进宫来,随意打发个下人过来也就是了。”   “儿臣省的了!”萧询拱手应了一声。   皇上点了点头,看着他眼底一片温情。   陆念锦适时道,“臣媳帮父皇请个平安脉罢。”   皇上伸出胳膊,笑着道,“过来吧,请个脉,也好让太子安心。”   陆念锦站起身朝前走去,她在皇上身边坐下,轻轻捏住皇上的手腕,仔仔细细的把了一刻钟,才放开。   “怎么样?”皇上低头问道。   陆念锦站起身来,福身道,“皇上的身子保养的很好,并没有什么妨碍!”   “太子现在总该放心了吧?”皇统领袖子放下来,朝萧询看去,带着几分打趣说道。   萧询闻言,拱了下手,“儿臣心中甚是慰藉。”   “你呀!”皇上抬起手,虚虚地点了他一下,“朕记得你小时候,性子明明冷的像冰一样,没想到遇到太子妃之后,立刻就融化成了一团水,都会关心朕了。”   萧询听皇上提起这个,他忽然站起身,道,“说起这个,儿臣似乎还从来没有谢过父皇的恩典,今日便刚好补上吧!”   他说着,便凝重的拱了下手,道,“儿臣谢过父皇隆恩。”   “好孩子,快坐下,莫牵动了你身体内的毒素!”皇上又是感怀,又是担心的说道。   萧询从善如流的坐了下来。   接着,父子两个又说了一会儿的话,估摸着能有半个多时辰,萧询才提出告辞。   皇上点了点头,嘱咐他道,“既然进宫来了,便也去坤宁宫看看你母后,这些日子,她也想你得厉害!”   “是,父皇!”萧询答应了一声,才带着陆念锦朝外退去。   立刻乾元殿,两人又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中,皇后得知萧询和陆念锦过来,心中也是欢喜得很,忙让姚黄将两人请了进来,又让芍药上了上好的燕窝粥。   陆念锦朝芍药看去,只见她脸上虽然上了厚厚的妆粉,但骨子里的憔悴还是露了出来。想必是上次的烈酒伤了她的脾胃。   “多谢。”她结果燕窝粥,淡淡的冲她道了声谢。   芍药笑了笑,“太子妃客气。”说完,就退了下去。   皇后没有注意陆念锦和芍药的交汇,她一整颗心都挂在萧询的身上,一直拉着他的手问他最近的情况。   萧询捡好听的与她说了,当即,她喜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陆念锦,一脸感激的望向她,道,“锦儿,询儿的身子就有劳你照拂了。你的恩情,母后会记在心里的。”   “这些都是我该做的!”陆念锦弯了弯唇,轻声道。   “好孩子!”皇后眼里泛着泪光,夸赞了她一句。   陆念锦轻柔的笑了笑。   两人简单陪皇上说了一会儿话,连晚膳都没用就离开了。   皇后心里着实舍不得萧询离开,竟是亲自将两人送到了坤宁宫门口,一只手握着陆念锦的手,另一只手握着萧询的手,哽咽道,“毓庆宫就快要修缮好了,你们什么时候搬进宫里来住?”   陆念锦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的朝萧询看去。   萧询回握皇后的手,道,“等一应东西都布置妥当了吧!”   皇后听到儿子这话,一下子高兴起来,连声道,“母后知道了,有你这句话,母后一定天天盯着人去布置毓庆宫,好早日接你跟锦儿住进来。”   萧询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宋迎姑姑,道,“外面风大,扶母后回去吧!”   “是,太子!”宋迎姑姑答应了一声,扶着皇上一步三回头的朝里走去。   萧询站在风口,一直到看不见皇后的身影,才带着陆念锦离开。   “太子真的打算要搬回宫里吗?”国师府的马车上,陆念锦沉吟了片刻,有些忧心的望着萧询问道。   萧询闻言,微微的挑了下眉,“怎么,你不愿意吗?”   “我是不愿意。”陆念锦实话实话,情绪低沉道,“住在国师府里已经这么多的事情了,要是再住到宫里,我怕有一天会被杂事烦死。”   “可本宫不是告诉过你,不想理会的事,都不必理会吗?”萧询握住她的手,清清冷冷的看着她道,“所有你不想见的人都可不见,你不想做的事都可不做,只要推给本宫就是了。”   “可还是不舒服,”陆念锦不高兴道,“我就是不喜欢皇宫。”   “嗯。”萧询轻声道。   陆念锦挑了挑眉,“太子嗯这一声,是什么意思?”   “你不喜欢,那就不搬。”萧询道。   “可太子不是已经答应母后了?”   “本宫答应的是,一应东西都布置妥当了就搬。”   陆念锦:“……”   萧询抬起手,轻轻的碰了下她的鼻子,笑道,“若是不能布置妥当,那自然就不用搬了。”   听他说到这里,陆念锦才恍然大悟,“太子的意思是,只要我不想搬,你就能让毓庆宫的布置永远半不妥?”   “嗯。”萧询颔首。   陆念锦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多云转晴,微微抬了抬下半,冲着萧询竖了根大拇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萧询抬手,一把握住她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除了父皇的事,孟清庭还打算了你什么?”过了许久,他突然盯住她的眼睛问道。   陆念锦被他锐利深邃的眼神盯得呼吸一窒,停了一息,才开口道,“也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那你为何忽然改了对本宫的态度?本宫后来问过芸姜,她说你第二次为孟清庭诊治后,曾很着急的要见本宫。如此,你还坚持,没什么吗?”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用力的抿了抿唇,“若是我说,我不想再提这件事情呢?”良久,她抬起头,直视着萧询问道。   萧询与她四目相对,眼中有暗流涌动。   “那就等你愿意提的时候再说吧!”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正说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芸姜恭敬的禀道,“太子妃,紫藤府到了。”   “走吧!”萧询抬起胳膊,冲着陆念锦说道。   陆念锦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将自己的手搭上她的胳膊,嗯了一声,“走吧!”   两人下了车,才发现紫藤府已经人满为患了。   “从后门走吧!”陆念锦怀着身孕,并不想跟人挤。   萧询看了她一眼,随着她一起朝后门走去。   两人从后门上了二楼,位置最好的那个包厢是提前留下来的,两人入内,刚一坐下,张氏就从楼下赶了上来。   她向萧询和陆念锦行了一礼,碍于萧询在,露了个面就要离开。   陆念锦拦住了她,让她坐下说话。   张氏当着萧询的面,哪里敢坐,他小心翼翼的觑了萧询一眼,见他没有客气的意思,心神顿时一凛,当即又找了几个借口,匆匆忙忙的退了下去。   “太子不喜欢万夫人?”张氏走后,陆念锦看了萧询一眼,问道。   萧询脸色冷冷的,有些倨傲的看了她一眼,“本宫喜欢谁,你心里不清楚吗?”   陆念锦被他这不冷不热的语气气到了,瞪了他一眼,哼道,“太子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戏罢!”萧询没有再继续跟她争辩,只是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陆念锦瞧他这般清冷正经,咬了咬下唇,也跟着朝楼下看去。   半刻钟后,一声锣响,戏开幕了。   张氏请的是上京最有名的戏班子,里面的角儿各有各的绝活,一出戏演的惟妙惟肖,高潮迭起。   大堂中满是喝彩声。   就在戏演到高潮的时候,只听一声金鸣声,下一刻,整个大堂都乱了起来,十几名身着灰衣的刺客霸道就朝二楼包厢冲来。   陆念锦被这一幕惊呆了,她下意识地起身关上包厢的门,然后回身朝萧询跑去,急声道,“太子,将你的披风给我,然后让蔡浥和玄一他们立刻护送你离开!”   “那你呢!”萧询握住她的手,反问。   陆念锦神情严肃,“来不及了,你快走!”她说着,便要去扯萧询身上的披风。   萧询一把握着她拽着披风带子的手,一双眸子深沉道,“本宫问你,那你呢?”   “我不重要!”陆念锦急切道,“太子的命是最重要的!”   “傻瓜!”萧询听她这么说,抬起手,在她脸上轻轻的抚了抚,下一刻,又忽然变了脸色,朝着身后道,“蔡浥,玄一,立刻护着太子妃离开!”   他话音一落,蔡浥两人倏地从暗处现身,两人目光深沉的看着萧询,“太子,那您呢!”   “本宫不会有事的,”萧询话是冲着两个死士说的,但眼睛看着的却是陆念锦的方向,“你知道的,对吗?”   陆念锦听他意有所指的说着,一时间又想起孟清庭跟她说过的话!   她说,她和萧询会儿孙满堂,萧询会为她六宫空置,会不惜剜了自己的心头肉作药引救她!   是啊,他们都不会出事的!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出事。   他们还有长长的一辈子要过。   “蔡浥,玄一,你们退下吧!”这般想着,她看向两个死士,淡淡的说了一声。   蔡浥和玄一四目相对,须臾,同声道,“太子,太子妃,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请二位快跟属下一起离开,青一他们纵有百般本事,可此处人多眼杂,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你退下,本宫自有主意!”萧询侧首呵斥了一声。他相信陆念锦,相信她不会拿他和她腹中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蔡浥和玄一没办法,只好按捺着一身的凛冽退了下去。   包厢的门紧闭着,外面打斗声不休,时不时有惊叫声和怒吼声响起。   陆念锦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强壮冷静。   萧询的手就搭在她的手背上,温热而又熨帖。   直到一刻钟后,外面的才安静下来。   “太子,外面可是没事了?”陆念锦看向萧询问道。   萧询没有言语。   他就算失了内力,五感也比寻常人敏锐。   他听到,有一行人正朝着楼上走来。   果然,几息后,青一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太子,萧大统领求见。刚才就是萧大统领带人将刺客全部斩杀殆尽。”   “进来罢!”萧询冷声说道。   下一刻,包厢的门从外面退了开来,紧跟着,一个身着玄色箭袖长袍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入内后,先看了陆念锦一眼,然后才拱手朝着萧询,道,“下官见过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降军免礼。”萧询淡淡的道了一声,一指对面的位置,道,“请坐。”   萧镇云一撩袍摆,在软垫上跽坐下来,“多谢太子。”   陆念锦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面上虽然平静,但心里却起起伏伏的跳着。   原因无他,面前这位萧镇云萧大统领,她是认识的,或者说,是原主认识的。他就是原主救过的四兄弟里面的老大——苏倦和沈擒他们的大哥。   另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领兵惯了,身上布满杀气的缘故,她看到他就觉得头皮发麻,如芒在背。   “这位就是太子妃吗?”她正走神着,萧镇云忽然直直地朝她望来。   陆念锦吓了一跳,一个不茶,手里的瓷杯就晃了一下,一滩水洒在她的衣摆上。   “太子,妾身去换件衣服。”心里划过一丝懊恼,她抬起头,有些冷淡的冲着萧询说道。   萧询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芸姜,“你陪太子妃一起去,切莫离开她身边一步。”   “是,太子!”芸姜答应了一声,然后才扶着陆念锦离开。   陆念锦走去,萧镇云目光深沉的看了萧询一眼,道,“太子妃似乎很怕下官?莫非,是下官带兵久了,身上杀气熏到了太子妃?”   萧询眯了眯眼,他也发现了萧镇云的不对,沉吟片刻,道,“许是吧!”   顿顿,又道,“若是没什么事,萧大统领就退下吧!”   “下官告退!”陆念锦走了,萧镇云也没了跟萧询说话的兴趣,他拱了下手,便站起身子,朝外走去。   外面,隔壁包厢,陆念锦已经换好了衣裳,但脸上还有几分忧心忡忡。   芸姜看着,忍不住问道,“姑娘在担心什么,脸色这么差的?”   “没什么。”陆念锦摇了摇头,转脸朝窗外看去。   芸姜见主子没有说话的意思,正要退下,谁知,刚走了一步,陆念锦又叫住了她。   “太子妃还有什么吩咐?”芸姜疑惑的问道。   “太子说,你将我第二次为孟清庭诊治后的事情都跟他说了?”陆念锦蹙着眉,清清冷冷的问,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芸姜去被吓到了,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姑娘明鉴,太子逼问,奴婢不敢不说。”   “退下吧!”陆念锦摆了摆手。   芸姜不想走,她还不确定陆念锦有没有生气。   陆念锦却没有再理会她,而是望着窗外发起呆来。   忽然,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玄色的身影,那人耳聪目明,像是察觉了她的视线一般,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朝她看来,扬唇一笑。   陆念锦原本还有些恍惚,现在被这一笑吓的立刻回神,她倏地收回目光,别过头,用力的将包厢的窗户关上。   “姑娘,外面怎么了?”芸姜被主子用力关窗户的动静吓了一跳,担忧的问道。   陆念锦朝她看去,摇了摇头,“没什么,你起来吧。”   芸姜从地上站了起来,陆念锦将杯中的茶水喝尽,也站起身来,“走吧,太子那边应该说完话了!”   芸姜道了声是,上前扶着她朝外走去。   她刚一拉开门,就看到正准备敲门的萧询。   “太子。”陆念锦勉强一笑,叫了一声。   萧询朝她伸出手,陆念锦犹豫了一下,才将自己的手递给他,两人一起朝楼下走去。   “你不喜欢萧镇云?”马车上,萧询逼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陆念锦点了点头,紧拧着眉心道,“我总觉得这人可怕的厉害,比沈擒和苏倦他们三个加起来还要可怕,看见他,我心里就直发毛。”   “本宫会保护你的。”萧询伸手,将她揽进怀中,贴着她的耳畔说道,“只要有本宫在,谁都休想伤害于你。”   “嗯。”陆念锦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我相信太子。”   与此同时,朱雀大街一处茶楼,萧镇云独身一人进了天字一号房。   他刚关上门,站在桌边的三个人就站起身来,一拱手,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大哥。”   “坐罢!”萧镇云冰冷的看了三人一眼,说道。   三人却没有落座,而是等萧镇云坐下后,才按着次序落座。   “这一次,多亏大哥救了小弟,不然小弟快被尤安那个畜生糟蹋死了!”四个人中,最先开口的是沈擒,他此时他皱巴着一张脸,眼窝一片青黑,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总有一天,我要将那个又黑又丑的狗东西剥皮抽筋!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三哥你能打得过他吗?”排行最小的秦淮补刀。   沈擒狠狠瞪了秦淮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再说了,我打不过尤安那个狗东西是不错,可大哥不是回来了吗?我让大哥替我出气!”   苏囧囧 说:   重量级的配角最后出场~ 第131章 太子你要死了!太子你怎么哭了?   萧镇云听沈擒说让他为他报仇,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威严道,“我还没跟你算账,阿锦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就那样对她?妄图染指她的清白?”   沈擒没想到大哥会训他,整个人顿时一僵,眼睛濡湿了一下,委屈道,“我这不是喜欢她嘛!”   “有你这样喜欢人的?”萧镇云眉头皱得紧紧的,“你若是真的喜欢她,早在她救了我们之后,就应该让长宁侯登门提亲!”   “提亲?那怎么可能!”沈擒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摇起头来,“她就一二房庶女,怎么有资格做侯府的世子妃。”   萧镇云:“……”他抿了抿唇,看向沈擒的目光越发阴冷,“你,出去!”   “为什么啊?”沈擒不解,他讨好的笑了笑,“大哥,我们兄弟都好几年没见了,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的。”   萧镇云闭着唇一笑,“你不出去,我怕我控制不住,一时失手打死你。”   沈擒闻言,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他呆呆的看着萧镇云,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抬手恍然大悟的指着他道,“大哥,听你这么说,你不会也喜欢阿锦罢?”   “怎么,不行?”   “你还想娶她做正室?”   “你有意见?”萧镇云眼底一片阴鸷,脸色越发阴沉。   沈擒被他这副模样骇得打了个哆嗦,拱了下手,连声道,“可以!可以!大哥想怎么样都可以的!”   “以后你莫要再打她的主意!”萧镇云扫了他一眼,说道。   沈擒向来信服萧镇云,此次又是承蒙他相救,忙道,“她要是成了大哥的女人,小弟自然不敢觊觎。”他只求大哥来日厌倦的时候,能够赏他一回。   萧镇云跟沈擒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见他眼波一晃,就猜出他是在打什么主意,当即又威压十足的哼了一声,“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对她还有什么想法,我就打断你的腿,亲手将你送到尤安那里。”   “大哥!”沈擒听了他的威胁,脸色大变,“我们是兄弟,比亲兄弟还有亲的兄弟,你确定要这么对我?”   萧镇云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底有犀利的锋芒一闪而过,“确定。”   沈擒得到肯定的答复,瞬间不说话了。   萧镇云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又朝苏倦看去,“还有你,阿倦,也是一样。”   苏倦抬头觑了萧镇云一眼,捏紧了手中的茶杯,“大哥,你是认真的?”   萧镇云点了点头,“不错,”顿顿,又道,“若是我早知道当初赶往军营会错过她,那我当初定然会留在上京,哪怕违抗军令!”   “……我知道了。”苏倦沉吟很久后,低低的道了一声,“若是大哥真的能将她从太子手里抢过来,希望大哥好好地对待她!”   “这是自然!”萧镇云严肃道。   坐在最角落的秦淮感受着三位兄长之间的暗流涌动,默默的往后缩了缩,他一个都不想站,一个都不想得罪。   国师府。   陆念锦下车时,发现不远处停着另外一辆马车,看车上的徽记,是东平长公主府的。   “是长公主府的九姑娘来了吗?”她朝萧询看去,狐疑的问道。   萧询捏了捏她的手心,“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他牵着她便朝里走去。   到了门口,阍者上前行礼禀报,果然是萧婉屏过来了。   “嗯,我知道了!”陆念锦冲着阍者点了点头,然后拔腿朝府里走去。   到了后院的月亮门处,萧询停下了脚步,抬起手,在她脸上轻轻的抚了抚,道,“你去看小九罢,本宫就不过去了。”   陆念锦闻言一怔,“太子要去书房处理公事?”   萧询嗯了一声。   陆念锦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赞同道,“不行,你的身体还虚弱着,不能分神,跟我去洛神苑。”   萧询扶额,无奈道,“只是看几张邸报,不会有事的。”   “那也不行!”陆念锦说着,拽着他就朝后院走去。   萧询没办法,只能跟着她到了洛神苑。   两人刚一入内,阿苑就迎了上来,道,“奴婢见过太子,见过太子妃,启禀太子妃,东平长公主府的九姑娘过来了,眼下正在花厅里等着呢!”   “我知道了!”陆念锦点了点头,“你带人好好招待她,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是,太子妃!”阿苑领命退了下去。   陆念锦回过头,望着萧询道,“太子走吧!”   萧询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只能跟着她一起朝里走去。   进了寝房,陆念锦先服侍他更衣歇下,然后才换了一件家常的衣裳,带着芸姜和芸姝往花厅走去。   花厅里萧婉屏已经吃了一碟子的糕点,骤然听到脚步声,她连忙放下最后一块糕点,跳下桌子朝陆念锦跑去,“姐姐!”她欢喜的叫着,在她面前两步处停了下来。   陆念锦抬起手,在她的花苞头上轻轻的揉了揉,一面领着她朝桌边走去,一面温柔的问道,“小九今日怎么想起过来了?”   萧婉屏重新落了座,抬起头来,一脸欢喜的看着陆念锦道,“回姐姐的话,我这次过来,是要告诉姐姐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陆念锦淡淡的问道。   萧婉屏最佳的笑意更深,“我娘终于怀上了小弟弟!”说着,她停顿了一下,又道,“本来娘是要亲自过来的,不过祖母说,还没到三个月,最好不要外出走动。”   “那这还真是个好消息!”陆念锦轻轻的点了点头,说,“你娘这一胎怀的不容易,是应该好好调养着,等过了三个月,你再带她过来,我帮她请个脉。”   “多谢姐姐!”萧婉屏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听陆念锦要为乔氏把脉,她立刻从太师椅上跳了下来,郑重的向陆念锦行了一礼。   陆念锦瞧着她这番模样,心都要化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看向她身边的百灵,道,“快扶你家小主子起身,在我这里,你们不必这般多礼的。”   “是,太子妃!”百灵答应了一声,然后走上前直接将萧婉屏抱了起来,放回到太师椅上。   萧婉屏没想到百灵会这么做,她红了脸,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道,“百灵姐姐,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了,你能不能不要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把我抱起来!”   百灵听主子这般说着,稍微僵了一下,憋着笑点头道,“小姐说的是,奴婢记下了!”   “你记下就好,下一次可千万不要再犯了!”萧婉屏故作持重的又交代了一声,然后才将目光转回到陆念锦的身上,正要开口跟她定下请脉的时间,这时,阿苑忽然从外面走饿了进来,脚步匆忙的上前行礼道,“启禀太子妃,博野侯府的小侯爷过来了,现在在门房等着,可要让他进来?”   陆念锦一听霍骁登门,下意识的朝萧婉屏看去,笑了笑,道,“你跟霍骁那小子倒是有缘,竟然一天过来了!”   萧婉屏听到霍骁登门,也是一脸的惊喜,圆圆的眼睛又黑又亮,“姐姐,我也好长时间没见霍骁哥哥你,你快让这位姐姐将他请进来吧!”   陆念锦点了点头,吩咐阿苑,“听九姑娘的,去吧!”   “是,太子妃!”阿苑领命离开。   没多久,就将霍骁带了进来,一段时间不见,霍骁明显长高了一些,面庞虽然黑了一些,但整个人看着却结实有力的很。   “骁儿拜见姐姐!”他上前向陆念锦行礼。   陆念锦抬了抬手,“不必多礼,坐罢!”话落,她朝萧婉屏看去。   霍骁犹豫了一下,叫了声“小九”,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萧婉屏在霍骁朝她走来时,眸光就亮的如同天上璀璨的星子,等他一落座,唇边的笑容更是想掺了蜜糖一般,将自己面前的蜜水推给他,甜甜道,“霍骁哥哥,你一路赶过来,口渴了吧,这是姐姐特意让人煮的蜜水,你常常?”   “多谢!”霍骁接过她推来的琉璃盏,喝了一口,看向陆念锦道,“多谢姐姐,很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陆念锦笑了笑,又朝芸姜看去,“再去给九姑娘准备一盏!”   “是,”芸姜领命离开。   陆念锦掩唇咳了一声,看向霍骁问道,“今日怎么想起过来了?”   霍骁放下手中的琉璃盏,拱了下手道,“这几日教授我武艺的师傅告了假,我在府中也没事可做,便想来看看姐姐。”   “原是这样!”陆念锦点了点头,回头又问,“那这样会不会耽误你的功课,要不要我再寻个武艺师傅送去博野侯府?”   霍骁:“……”   他很想问陆念锦一句,是不是跟他有仇,但是对上她一本正经关心的目光,他又问不出来,只好敛了容色,道,“姐姐看着办吧!”   “嗯,”陆念锦认真道,“我这边会注意着,要是有合适的人选,是这几日就送过去给你!”   “多谢姐姐!”霍骁面上在笑,内心却是无比的绝望。   偏偏萧婉屏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还拍着手在笑,“姐姐对霍骁哥哥真好。”   霍骁听她这么说,眉心瞬间一跳。   他微微转头,朝萧婉屏看去。   对付姐姐,他狠不下心,但是小九嘛!   他瞳孔一缩,含着淡淡的笑意,道,“我听大伯母说,小九你最近开始学女红了?刚好博野侯府有个擅长顾绣的绣娘,回头我就让大伯母将她送去东平长公主府,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学!”   说着,怕她不用心,他又补了一句,“学好了,绣个荷包给我。”   萧婉屏单纯可爱惯了,却不知霍骁的险恶用心,她还以为他是真的关心她,当即一脸激动的握住他的手,道,“霍骁哥哥你对我真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争取今年就送一个荷包给你!”   霍骁:“……”   他不动声色抽回了自己的手,僵硬道,“好,我等着你的荷包。”   陆念锦坐在主位上,淡淡的看着两个孩子过招,心里憋着笑,只不停的喝水。   小九,真是太可爱了。   “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要处理,你们两个先聊着。”突然,她放下茶杯,冲着两个孩子说道。   霍骁听罢,挑眉问道,“是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   小九仰着头,星星眼,“我也可以帮姐姐的。”   “只是一点小事,私事!”说完,她起身就朝外走去。   霍骁和萧婉屏面面相觑,过了片刻,萧婉屏将自己面前的蜜水又推向了霍骁,“霍骁哥哥,你再喝点。”   “不用了!”霍骁拒绝。   萧婉屏也不恼,叽叽喳喳的又跟他说起话来。   另一边,陆念锦离开花厅后,就直接去了寝房。   她到寝房后,却发现床上是空着的。   “太子呢?”她微微变了脸色,看向寝房中服侍的芸荇问道。   芸荇一脸的尴尬,福身道,“方才,太子妃您前脚刚走,太子后脚就更衣离开了!”   陆念锦再不多话,她转身就朝外走去。   一路直奔前院书房。   巧的是,她刚到书房门口就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守门的侍卫也不敢阻拦她,甚至识相的帮她将门推了开来!   “你来了。”萧询看到陆念锦一脸不悦的冲进来,微微抬起头,笑着问了一句。   问完,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陆念锦被他气坏了,三步并两步的走向他,一面从袖中取出药来喂他服下,一面不悦指责道,“太子是嫌弃自己的命太硬了吗?非要把自己折腾折了?”   “本宫不会有事的!”萧询喝了药,又平复了一会儿,轻声说道。   陆念锦冷笑,“太子不就是想知道孟大小姐那日跟我说了什么吗?好我先在就告诉你”   “没错,她是说你能活到四五年后继承皇位,你现在是不会死,可你有想过你继位后是个什么情况吗?”   “她说,你三天两头就咳血,罢朝,要不是有晋阳王府和东平长公主府帮你撑着,要不是你一出生就是皇家嫡长子,要不是你还有极儿,那些朝臣早就将你废了!”   “至于我为何一直不肯告诉你后面的事情,那是因为,在你继位后第三年,你就薨逝了!”   萧询:“……”   他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到会从陆念锦口中听到这么一番话。   “这、这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本宫?”他微微红了眼睛,看着她嗓音颤抖的问道。   陆念锦仍是冷笑,“我有说谎的必要吗?”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萧询看着她失望、冷漠的面容,心脏剧烈一跳,下一刻,手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将她拉向自己怀中,想都不想就吻了上去。   陆念锦被他深深的吻着,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掉。   她气的狠了,用力去咬他。   萧询没有防备,被她咬了个结实,但他还是没有放开她,而是紧紧的抱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深沉道,“对不起,是本宫的错,本宫不该不听你的话。”   “那你以后还乱跑不?”陆念锦听他道歉,心里的气消了不少,近距离的看着他的眼睛,瓮声瓮气的问。   “本宫听你的,不管什么都听你的。”萧询深深地看着她,低声道歉。   陆念锦哼了一声,放狠话道,“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打个笼子,把你关在笼子里。”   “……好!”萧询看着她,眼中只有宠溺。   陆念锦哼唧了一下,攀着他的肩头,靠进他怀中。   过了许久,两人才分开。外面阿苑过来催膳了。   “你去吧!”萧询捏着她的手,眼底一片濡湿道,“本宫一会儿会自己回洛神苑。”   “你等等!”陆念锦叮嘱了他一句,起身朝外走去。   没多久,她又回来了。   萧询靠在太师椅上,倒是没有想到她会回来,两人四目相对时,他濡湿的眼睛,脸上的泪痕刚好落进她眼里。   “太子怎么哭了?”陆念锦吓坏了,她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在他身边蹲了下去,担心的问道。   “没什么,灰尘眯了眼睛罢!”萧询抹去眼泪,别过头,哑着嗓子说道。   陆念锦环视了一眼干净无尘的书房,不信他的借口,又追问道,“太子到底为什么哭?……难道,是为了我刚才的话?”   萧询黑了脸,不承认。   陆念锦无奈的深吸了一口气,心道,自己撒的谎只能自己来圆了。   “太子,你别怕!”她伸出手,轻轻的从他的侧面抱住他的腰,脸紧紧的贴着他,低声道,“你听我说,你现在的身子还没那么糟,只要你听我的话,按时用药熏,好好服药,莫要劳心劳力,有七八成的把握是可以痊愈的。你信我,好吗?”   “嗯。”萧询低低的应了一声,态度冷淡。   稍顿,他又转了话题,问,“你怎么没有跟阿苑走?”   “因为我更担心太子呀!”陆念锦说着,站起身来,挪到了他的正面,道,“小九和骁哥儿都平平安安的,我不陪他们吃这顿饭,以后还有无数顿可以一起吃,可是太子……”   “你多离开一会儿,就少看本宫一眼,对吗?”   陆念锦:“……”   她深吸一口气,懊恼地看了他一眼,道,“合着我刚才跟太子说的话,太子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都说了,只要你听我的话,是能够痊愈的。”   萧询看着她,幽怨又落寞,“你凶我,你刚才说的明明是七八分把握!”   “七八分……七八分还不够多吗?太子就这么不相信我的医术?”   “那不是还有一两成的把握治不好?”萧询道,仿佛已经化身杠精。   陆念锦被他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想扭头就走,但是他这个状况,又不能真的彻底不管他,只能继续劝道,“太子听话,太子放心,只要你配合,我一定会努力让那一两成的可能性不存在的。”   “真的?”   “是真的,比真金还要真!”   “那本宫就勉强信你这一次,走吧!”说着,他站起身来。   陆念锦真是被气的狠了,一时间还有些宕机,“去哪里?”   “你不是来接本宫回洛神苑的吗?”萧询看了她一眼,反问。   陆念锦终于反应过来,她用力的敲了下自己的额头,“是,是有这么一回事,走吧!”   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回到洛神苑,陆念锦让萧询躺在床上歇息,她则去药房又换了几炉药熏过来。   她不知道的是,萧询从来没有相信过她。   早在她喊出他会死在八年后时,他的心里就做好了打算,哪怕透支自己的性命,他也要帮她将后路安排好了。   寝房中,夫妻两人握着手,静默无语的相处着。   另一边,花厅。   萧婉屏和霍骁已经吃完了饭,两人对视着,霍骁先开口道,“听说太子进来身子不是很好,我要去探望一二,你要一起去吗?”   “好啊!”萧婉屏说着就站了起来,蹦蹦跳跳的朝霍骁跑了过去,主动牵起他的手,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嗯。”霍骁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寝房中,陆念锦听芸姝说霍骁和萧婉屏求见,她微微沉吟了片刻,正要拒绝,这时床榻上的萧询突然睁开眼睛,道,“既然是来看本宫的,就让他们进来罢!”   “……”芸姝听了萧询的吩咐却没有答应,而是又朝陆念锦看去。   见陆念锦点头了,才出去请人。   “姐姐!”霍骁和萧婉屏牵着手从外面走进来,两人先是称呼了陆念锦一句,然后才朝床榻上的萧询看去,分别行礼道,“见过太子(太子哥哥)!”   “不必多礼!”萧询已经坐了起来,一条腿平放着,一条腿撑着,右手搭在撑起来的膝盖上。   “你祖母最近可好?”他先看去萧婉屏,蹙着眉问道。   萧婉屏一听,忙屈膝回话,道,“回太子哥哥的话,祖母身子很好,这段日子她还迷上了五禽戏,每日早晚都要打上一套,有时候,我也会陪祖母一起练习。” 第132章 颠覆   “很好,”萧询脸色疏离的点了点头,“此番回去,你告诉你祖母一句,改樱花国宫得空,去看看她。”   “是,太子哥哥,小九记下了,”萧婉屏恭恭敬敬的答应。   萧询目光一转,又朝霍骁看去,“老侯夫人最近身子可还好?”   霍骁垂眸,拱手道,“回太子的话,我祖母情况……尚可。”   “既然如此,就不要疏忽武艺练习,好好地在博野侯府跟师傅们修习。”萧询冷声道。   陆念锦瞧着他太过严厉,忍不住走到霍骁面前,替他说了句话,“太子莫要责怪骁哥儿惫懒,实在是,这几日他的武艺师傅告假了,他才又空闲过来见我。”   “这么说,是一个武艺师傅不够你用了?”萧询看向霍骁的目光越发薄凉,“那本宫回头再送两个去博野侯府。”   霍骁:“……”   他一脸冰寒的抬首,道,“有劳太子。”   “不必客气。”萧询疏离道。   话落,他掩唇剧烈的咳嗽起来。   陆念锦瞧见,忙朝他走去,在床边坐下,关心道,“太子怎么了,可是胸口又不舒服了。”   萧询一把握住她的手,强忍着喉间的不适,冷眼看向萧婉屏和霍骁,道,“你们两个退下吧!”   “是,太子哥哥,”萧婉屏小声的说了一句,然后朝霍骁看去,拉着他快步朝外退去。   “太子哥哥的身子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差!”廊下,萧婉屏紧紧的扯着霍骁的袖子,担忧的说道。   霍骁看了她一眼,轻轻抽回自己的衣袖,道,“姐姐的医术那般好,应该能帮太子度过这一关。”   “但愿吧!”萧婉屏老成持重的说着,话落,叹了口气,又瞧向霍骁,道,“姐姐估计也顾不上我们了,霍骁哥哥你送我回去吧。”   霍骁闻言,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看向她身边的百灵,道,“不是有百灵陪着你吗?”   萧婉屏不开心道,“百灵是百灵,霍骁哥哥是霍骁哥哥,不一样的。”   “……那好吧!”霍骁沉吟了片刻,无奈的妥协,“我送你回去!”   “霍骁哥哥你真好!”萧婉屏说着,又牵住他的手。   霍骁不习惯她这么亲密的靠近,微微皱起眉来,道,“小九,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今天已经十岁了,你这样不好。”   “哦。”萧婉屏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慢慢收回自己的手。   霍骁松了口气,率先朝外走去。   萧婉屏颠儿颠儿的跟了上去,出了洛神苑后,又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   霍骁有些心烦,但是看在两家的交情份上,又不好多说什么,只缄默不语,最多在她问他的时候,开口嗯上一声。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在东平长公主府门口停了下来。   萧婉屏朝霍骁看去,欢喜道,“霍骁哥哥我到了,你要不要进去喝口茶,歇歇脚,我爹最近还得了一只上好的紫玉笔,我让他送给你。”   “不必了,我家中还有事,你早些回去吧。”   “唔,”萧婉屏应了一声,原本灿烂的笑颜一下子消失殆尽,只不舍的看着他,道,“那你回去路上一定要小心,到家了差个人过来跟我说一声。”   “知道了。”   “那我就先走了!”萧婉屏直起身子朝外走去。   霍骁点了点头,看着她一步一步的离开。   快下车时,萧婉屏又停下了脚步,突然回过头道,“对了,霍骁哥哥,你别忘了送绣娘过来,我一定会好好的学习的。”   “你回去吧,我不会忘了的!”霍骁停顿了一下,说道。   萧婉屏又是一笑,这才掀开马车帘子,踩着车梯朝下走去。   外面,车夫看着萧婉屏进了长公主府,才调转车头,往博野侯府的方向赶去。   车厢里,霍骁紧紧的抿着唇,神色黯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国师府,萧询服过药后,便昏睡了过去,陆念锦在床边坐着,用湿帕子轻轻的帮她擦着手脚。   “姑娘,博野侯府的小厮刚过来说,小世子已经将九姑娘送回了长公主府。”许久后,芸姜从外面走了进来,禀道。   “我知道了,”陆念锦点了点头,“你先出去吧。”   “还有一件事——”芸姜没有离开,而是又补了一句。   陆念锦放下帕子,抬起头朝她看去,“何事?”   “黄公子让人送了一封信过来,”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递给陆念锦。   信笺上写着庭之亲启。   字体瞧着还好,就是不够行云流水,陆念锦一眼句瞧出来,这是黄伦练习左手字的成果。   “你先收起来吧,我现在没有心思看。”陆念锦皱着眉将信笺又交给芸姜,吩咐道。   “是,姑娘。”芸姜答应一声,接过信笺又离开了……   另一边,黄伦自从送出左手所书的书信后,就一直在盼陆念锦的回信。   但是他等着一天又一天,陆念锦却始终没有回信给他。   黄家婶子看着儿子的神色愈发黯然,隐约察觉出一些苗头,堵着他小心翼翼的试探,“伦儿,你该不会是对庭之有什么想法吧?”   黄伦被自家娘亲说中了心思,一下子变了脸色,极力否认道,“我、我没有,娘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对庭之……我一直都将他当成表弟的。”   黄家婶子将信将疑,反问道,“那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我瞧着,自从你给庭之写了信,你的三魂六魄就跟着那封信一起走了。”   “我真没有!”黄伦肃了容色,狡辩道。   黄家婶子上前,在他肩头轻轻的拍了拍,“你心里有数就好,庭之她不是普通人,她的相公更不是普通人,娘真的怕你一步踏错,从此就万劫不复。”   “嗯,”黄伦沉沉的点头,努力扬起一丝笑,道,“娘你放心,我不会犯浑的。”   “那就好。”黄家婶子松了口气。   九月十四,是樱花国王子给湖阳公主送纳彩礼的前一天,也是上京千金们给湖阳公主添妆的日子。   陆念锦作为湖阳公主的长嫂,自然是要进宫一趟的。   “用不用本宫陪你一起去?”用完早膳,萧询目露担忧的看着陆念锦问道。   陆念锦摇了摇头,“我带着芸姜和芸姝,不会出乱子的,太子身子不好,还是好好歇着吧。”   “嗯。”萧询点了点头,眼中有黯然一闪而过,“那你自己多保重,若是有什么事情,即刻让蔡浥他们通知本宫。”   “我知道了,”陆念锦颔首,临走前,她又为萧询把了下脉,又嘱咐芸荇和云蕙两人用心伺候。   将一切都安顿妥当了,她才带着芸姜和芸姝离开。   她们到玉湖殿的时候,玉湖殿中已经人满为患。湖阳公主是当今圣上唯一一个成年公主,也是最受宠的公主,来给她卖好,巴结她的人不知凡几。   “公主大喜,”踩着众千金命妇让出来的路,陆念锦一步一步的走向湖阳公主,含着笑说道,“愿公主能与王子琴瑟和鸣,儿女成双,白头偕老——芸姜,”   芸娘会意,当即将手中的锦盒递了上去。   陆念锦捧着锦盒,亲自送到湖阳公主的手里,道,“公主,这是我用了数十种药材炼制而成的双子丹,一共十枚,三天送一枚,连着十次,便有六七成的把握会怀上双胎。公主请笑纳!”   “你!”湖阳公主听着她的介绍,被气得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的根本说不出话来。要不是心里还有几分理智,她只怕抓起锦盒就要往陆念锦脸上砸去。   “公主不必客气!”陆念锦笑盈盈的截断了她的话,迎着她怒不可遏的眉眼,道,“太子身子不好,还需要我,我就不久留了,公主不必相送!”说完,她转身便朝外走去。   湖阳公主死死的捏着手中的锦盒,手下也不是,扔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忍下来,死死的咬着唇,看向殿中的贵女千金们,道,“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你们先回去吧,改樱花国公主再设宴答谢你们。”   “是,公主!”贵女千金们也怕湖阳公主会迁怒她们,现在一听她肯放人,二话不说,福了下身就三三两两的朝外退去。   玉湖殿中,原本熙熙攘攘的大殿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冷清下来。   而湖阳公主憋了这么久,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的锦盒重重的砸在地上。   砸完后,她仍觉得不解气象,又跑过去噔噔噔的踩了几脚,直将锦盒和里面的药丸都踩了个稀巴烂,才勉强缓了口气。   “玉娘,给我将这些东西全部塞到库房去,我不想看见它们!”撒完气,她又看向大殿里堆积成山的礼物,冷声喊道。   “是,公主!”玉娘答应了一声,立即让人去处理这些东西了。   湖阳公主看着宫女们忙活起来,用力一甩袖子,回了内殿,又将内殿砸了一通。   去坤宁宫的路上,芸姜始终跟陆念锦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她低着头,走了大概有半刻钟的路程,忽然不知想到什么,猛地变了脸色,上前一段压低声音道,“姑娘,刚在玉湖殿,您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吗?”   “你是指什么?”陆念锦侧头看了芸姜一眼,问道。   芸姜将声音压的更低,小声道,“奴婢怀疑,升平郡主的药膏就是公主派人偷的。”   “这我知道啊!”陆念锦一脸的淡定。   “什、什么,您知道?”芸姜语气急促,不淡定了。   陆念锦眼底闪过一抹嘲讽,云淡风轻道,“那药膏调制是我给的方子,她身上那么大的味道,我又不是味觉失灵,一进玉湖殿我就闻到了。”   “那您打算怎么做,拆穿她吗?”   “我为什么要拆穿她,她偷的又不是我的药膏。”   芸姜恍然大悟,“……姑娘说的也对,她偷的是升平郡主的东西,就算要拆穿,也是升平郡主来拆穿,您犯不上枉做小人。”   “嗯。”   正说着,她们就到了坤宁宫。   “奴婢见过太子妃,给太子请安!”坤宁宫的宫女上前行礼,带着恬淡的笑意,道,“娘娘知道太子妃今日会过来,特意嘱咐了奴婢,不用通报,太子妃一来就直接带您进去。”   “有劳了,”陆念锦淡淡的谢了宫女一句,然后才跟着她一起朝里走去。   正殿中,皇后算着时间,已经等了她有一会儿,看到她进来,她立刻展颜,露出一抹笑,道,“锦儿你来了。”   “母后!”陆念锦福身行了一礼。   皇后温和的叫了起,又吩咐宋迎,“本宫有几句话要跟太子妃说,你先带人下去。”   “是,娘娘。”宋迎姑姑答应一声,带着宫女们全部退了下去。   陆念锦瞧着皇后这般,脸上浮起一抹狐疑来,“母后想跟我说什么?”   “你且过来!”皇后招了招手。   陆念锦从善如流的走过去,在皇后下首坐下。   “太子这几日如何了?”皇后轻轻的握住陆念锦的手,问道。   “尚好。”陆念锦轻声回禀,当着皇后的面,她倒是实诚,将她偏萧询的话半真半假的提了几句。   皇后听罢,倒也不心疼萧询,反而点头附和道,“询儿的脾气从小就犟,也就是你有办法能让他服软了。现在骗骗他也好,至少能让他安分一些,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一些。”   “母后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傻孩子,母后怎么会怪你呢!”   “嗯,”陆念锦笑了笑,随后又问,“母后让宋迎姑姑将人都带下去,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问我吧?”   皇后点了点头,笑意潋滟道,“聪明的丫头,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不知是何事?”   “是景妃,”提到景妃,皇后不自觉的咬了咬牙,沉了脸色,道,“昨夜,底下人禀报,她先是去了宁妃宫里,后又去了贵妃宫里,我担心她孤注一掷,又动什么杀机。”   陆念锦听她说完,明白了她的意思,“娘娘是想在她动手前,提前将她解决了?”   皇后点了点头,“我是这么想的,再者,你跟询儿不是已经将她的罪证都搜集全了么?”   “是搜集全了的,”陆念锦点了点头,“只是那些东都在太子的手里,母后若是要用,只怕还得太子首肯。”   “那你今日回去,便跟他说上一声。”   “嗯。”   一刻钟后,陆念锦离开了坤宁宫。   “奴婢送太子妃出宫。”姚黄奉皇后的懿旨,随侍在陆念锦的身边。   陆念锦淡淡颔首,“嗯,走吧!”   有姚黄在,陆念锦和芸姜主仆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   到国师府后,陆念锦稍稍侧头,看向姚黄道,“你跟我去见太子。”   “是,太子妃。”姚黄恭敬应了一声,她和陆念锦都明白,皇后派遣她送陆念锦的意思。   洛神苑。   两人走近寝房时,萧询却是睡着的。   “你在这里稍等片刻吧!”陆念锦看向姚黄说道。   姚黄福了下身,“是,太子妃。”   萧询睡的有些沉,半个时辰后才醒过来,他揉着眉心,撑起身子朝陆念锦看去,“回来了?”   陆念锦嗯了一声,先喂他喝了一些温水,然后才开口将皇后要料理景妃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询听完后,眼底一片幽深,手搭着膝盖,道,“本宫原是打算在樱花国王子离京后,就将这些证据呈给父皇的,现在既已确定樱花国王子不会离京,那也就无谓拖延了,姚黄,你先回去,本宫随后就让人将一应证据送去坤宁宫给母后。”   “是,太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姚黄说着,又朝两人行了一礼,然后才退了下去。   “太子真要将证据全部都给母后?”陆念锦在姚黄走去,微微拧起眉来,低声询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询瞳孔微缩,定定的看着她反问。   “……”陆念锦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皇后是萧询的亲娘。   若是她和皇后站在对立面,萧询也不一定会全然信任她的罢?   “怎么不说?”萧询见她沉默,嗓音有些发沉的追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直说。”萧询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从齿缝中吐出两个字。   陆念锦舔了舔唇,有些紧张,“那我要是直说了,太子答应我,不怪我。”   “本宫答应你,说罢。”   “就是……今日进宫的时候,我总觉得母后怪怪的,她好像一直都在藏拙,不管是对江家,对皇上,还是对后宫。就是那种,明明什么都了若指掌,却偏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困守一隅,假装弱势,好像对什么都无能为力。”   “这话怎么说?”萧询听陆念锦一句一句的说着,神色从刚开始的淡漠变得越来越严肃阴沉,末了,盯着她的眼睛求证。   “太子知道宋迎姑姑、姚黄她们都是江老夫人的人吗?”   萧询摇了摇头。   陆念锦只好将江溶月上次对她哭诉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后,接着又道,“原本我以为,这些事情母后都是蒙在鼓里的,一度还心疼过她,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欺骗利用,可照今天母后的举动,我发现,这件事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母后她什么都知道,她一直以来表现出的懦弱善良,都是在扮猪吃虎。”   “……”萧询沉默。因为陆念锦的话,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还有,”陆念锦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接着又道,“听母后的意思,重华宫、启祥宫、漪澜宫应该都有她的人,若是我没有猜错,那些人应该都是十八年前就埋下的。”   “我甚至怀疑,母后想要景妃的把柄,并不是要对付景妃,而是跟景妃合作,对付陆贵妃。因为,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陆贵妃才是母后的劲敌,景妃她根本算不上什么,她完全可以先跟景妃联合,治死陆贵妃,然后再对付景妃。”   ……   “你让本宫静静好吗?”许久后,萧询突然抬起头,眼神痛苦而又复杂的看着陆念锦说道。   陆念锦迟疑的点了点头,“那我先出去了。”   “嗯。”萧询沉沉的应了一声。   陆念锦站起身朝外走去。她心里乱的很,在暖阁罗汉床床也坐不住,干脆去了药房。   药房中,她在桌案后坐了下来,随后拿起手边的千金方翻开。   看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在书页中翻了起来,但不管她怎么翻,那张祛疤膏的药方还是没有找到,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到底是谁?”她抬起头来,喃喃的自问。   可药房中寂静一片,却没有人回答她。   她撑着下巴,仔细地回想起来,这段日子到底有谁进过药房。   只是,近来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想了许久,根本想不出到底谁会有这个嫌疑,无奈之下,只好站起身来,去多宝阁上拿了一瓶毒散,撒在了药房的各个角落。   总有一天,她会抓住这个窥探之人的。   寝房中。   萧询一手撑着额头,脸上尽是苦涩和失望。   自从知道父皇会在四五年后病逝,他就一直在想那个嫌疑人。   如今,他心里终于有了一个人选,但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开怀。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生母,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深不可测的一面。   而他就像个傻子一样,竟然真的以为她单纯可欺,软弱又善良,必须要靠他和父皇的庇佑才能活命。   “太子……”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寝房里都有些发昏了,陆念锦才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只烛台,望着床榻上的萧询,柔声呼唤。过了片刻,她又问,“我可以点灯吗?”   “嗯。”萧询清冷的应了一声。   陆念锦一点一点,将屋里的烛台全部点亮。   仿若白昼的光明中,她缓缓地朝萧询走去,在床边坐了下来,握住他放在膝上,有些冰凉的手,轻声道,“太子想通了吗?”   “若是……若是想不通,不妨当做我什么也没有提到过……”   “想通了的。”萧询忽然抬起头,看向她,打算了她的话,“我都想通了,锦儿。” 第133章 景妃之死   陆念锦看向他,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太子能想通就好。”   “明日,本宫会让人将景妃谋害本宫和极儿的证据送去乾元殿。”沉默了片刻,萧询又道。   “这样也好。”陆念锦叹了口气,“天色不早了,我服侍太子歇下吧!”   “先不忙,”萧询抬了抬手,道,“本宫还想再跟你说会儿话。”   “那不知太子想说什么?”   “你觉得霍骁如何?”萧询盯着陆念锦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   陆念锦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接着弯唇笑道,“是个好孩子。”   “嗯,”萧询微微颔首。   陆念锦挑了挑眉,有些不解他的意思,“太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没什么,”萧询淡淡的摇了摇头,“随便问问。”   “哦,”陆念锦闷闷的应了一声。   “安置罢。”萧询忽然道。   陆念锦愣住,“太子不是说想跟我说话吗?”   “本宫又不想说了,不行吗?”萧询抬了抬下巴,冷着脸反问。   陆念锦:“……”   她僵硬的笑了笑,“太子开心就好。”   说着,便站起身来,服侍他洗漱。   萧询一派沉默的任她伺候着,从头到尾都垂着眼皮,没有抬起头看陆念锦一眼。   陆念锦心里虽然不甚舒服,但是想到他现在的身子,又没法说什么,只能由着他去了。   洗漱完,萧询转过身躺下。   陆念锦将水盆端了出去……   寝房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萧询却始终没有等到陆念锦回来。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腹部,心里不禁有些不适。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她还是没有回来。   没办法,他只得起了身,举着一盏烛台朝外走去。   外间,今日当值的是云蕙,看到太子出来,她连忙行礼道,“奴婢见过太子,太子怎么出来了,可是需要什么东西?”   萧询没有理会她,直接问道,“太子妃呢?”   云蕙闻言一怔,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太子妃去了药房。”   “嗯,”萧询答应一声,捏着烛台又朝药房走去。   药房中,陆念锦已经在软榻上歇下,骤然听到推门声,她下意识的坐了起来,扬声道,“谁?”   “是本宫。”萧询循着声音朝她走去,雪白的寝衣在微弱的烛光中带着几分素净的飘逸。   陆念锦听到他的声音,窒了一下,才开口问道,“太子怎么过来了,你不是睡了吗?”   “没有你,本宫睡不着。”萧询说着,已经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紧紧的抿了抿唇,“太子方才不是冷淡得厉害,怎么这会儿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跟本宫回去吧。”萧询没有解释,他径直去握她的手。   陆念锦却不肯跟他走,她一把甩开他的手,道,“我又不是你养的一只哈巴狗,凭什么任由你呼来唤去。”   “本宫没有。”萧询皱着眉道,“本宫从未想过要对你呼来唤去。”   “那我也不跟你回去。”陆念锦赌气。   萧询微微抬手,将烛台放到一旁的矮几上,微微弯了腰,“你是想让本宫抱你回去吗?”   陆念锦瞪他,“你过分!”   “走吧!”萧询朝她伸出手。   陆念锦犹豫了一阵子,最后,到底还是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接着他的力道起身,随着他一起朝外走去。   一夜好眠,次日,用过早膳后,萧询就吩咐张久,将和景妃有关的一应证据全部送去乾元殿。   张久得了令,立刻带着证据往宫里赶去。   乾元殿中。   皇上看完张久呈上来的证据,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用力一拍桌子,望向张久,厉声道,“这些都是真的?”   “回皇上的话,都是真的。”   “那为何到这个时候才来回禀朕?”   “回皇上的话,是这样的,这些证据都是樱花国王子进京后才搜集到的,按着太子的意思,是家丑不可外扬,原本想等樱花国王子离京后再呈给皇上,可没想到,樱花国王子竟然会选择留在上京,太子又不可能当这些证据不存在,便让属下挑个合适的时间送进宫来。”   “朕知道了,你退下罢!”皇上右手紧紧地扣着桌案,说道。   张久领命退下。   他前脚刚走,皇上后脚就将桌上的证据全部砸在了地上,他阴沉着脸,吩咐福公公道,“传朕圣旨,湖阳公主大嫁在即,着令重华宫主位景妃入凌云寺替公主祈福,即刻出发,不得耽搁。”   “是,皇上!”福公公答应了一声。   皇上微沉片刻,又给了他一个斩草除根的眼神。   福公公见状,又行了一礼,然后才退了出去。   重华宫。   景妃听完皇上的旨意,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福公公,道,“公公,这真的皇上的旨意?”   “不错!”福公公点了点头,然后摆了个邀请的姿势,“外面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景妃娘娘,我们走吧!”   “……”景妃低着头,隐在宽袖下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良久后,她深吸一口气,看着福公公道,“公公,皇上的旨意,我只是不敢耽搁,不过,皇后娘娘毕竟是后宫之主,我离开前,是不是应该跟皇后娘娘说上一声,拜上一拜。”   “皇上说了,不必。”福公公一甩拂尘,冷漠说道。   景妃嗫嚅了下嘴唇,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福公公却不再给她这个机会,而是直接威胁道,“娘娘若是再磨蹭下去,可莫怪老奴不给您留情面。”   “我知道了!”景妃咬唇说着,连一件厚点的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被福公公带着朝外走去。   两个时辰后,马车在凌云寺门口停下。   福公公亲自将景妃送去了禅房。   到禅房后,他拍了拍手,外面就有人端着一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里,放着三样东西:匕首、白绫和鸩酒。   “娘娘挑一样吧!”福公公拢手站在那里,冲着景妃说道。   景妃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到现在还没想通吗?”福公公看着景妃,眼神中是满满的嘲讽。   “我、我不明白。”景妃嘴硬。   福公公冷漠道,“那老奴就让您做个明白鬼,您可还记得十九年前太子中毒和前几个月康平郡王中的毒?”   “这、我自然知道,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些不都是贵妃娘娘做的吗?”景妃死到临头还在狡辩。   福公公只是冷笑,“这两件事的证据已经到了皇上的案头,您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还是仔细挑一样物件儿,好给自己留个体面。”   “不,我不要,本宫不要死!”景妃说着,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跑,她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   “来人!”福公公见她这副模样,朝外面又叫了一声,下一刻,几个孔武有力的大内侍卫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们三步并两步的上前,直接将景妃压在了地上。   景妃不认命的还在挣扎。   福公公冷眸一扫,望向托盘里的鸩毒,道,“到底是四皇子的生母,还是给个体面罢!”   “……”侍卫会意,拿起托盘里的毒药,扒开塞子,就朝景妃口中灌去。   景妃瞪大了眼睛,她拼命的想要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脱。   直到一瓶子的毒药灌完,侍卫才放开了她,拔腿朝外退去。   “景妃娘娘一路好走!”福公公躬着身子,躬了下身,淡淡的说道。   景妃看着他,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却已经没有机会,黑色的血一股一股的从她口中流出。   下一刻,她庞大的身躯天崩地裂的朝后倒去。   “奴才告退了!”福公公对着她的尸体又行了一礼,然后才离开。   外面,有一个跟景妃衣衫相似的人在等着他。   看到他出来,蒙着面纱的女子微微行了一礼,“福公公。”   福公公含笑忘了她一眼,道,“娘娘客气,若是没什么事,奴才就先下山了。”   “公公慢走。”女子又福了下身,轻轻的说道。   福公公从她面前经过。   一阵风起,将女子脸上的面纱吹了起来,那单薄的眉眼,不是阿槐姑姑又是谁。   皇宫,乾元殿。   皇上终于等到福公公回来,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事情都办妥了?”   “回皇上的话,已经办妥了。”   “那就好,”皇上点了点头,眼睛有些发红的慨叹,“这些年来,倒是朕错过少微了。”   少微,是陆贵妃的闺名。   福公公一向是站萧询这边的,因此,皇上这般说,他只是笑了笑。   皇上扫了他一眼,接着道,“朕……想封她为皇贵妃。”   “皇贵妃?”福公公听到这三个字,微微变了脸色,“皇上,历代先皇不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有皇后在,不能封皇贵妃?”   皇上听福公公这般说着,沉沉的叹了口气的,道,“可除了这样,朕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补偿少微。”   “罢了,就这样吧,你去拟旨,封陆贵妃为皇贵妃,另外,再给湖阳公主加三百食邑。”   “是,皇上!”福公公将皇上对漪澜宫的愧疚看的明明白白,只好答应下来。   他伺候皇上写了圣旨,然后带人去了漪澜宫。   漪澜宫中,陆贵妃乍听福公公过来,还有些狐疑,她让人伺候她换了衣裳,带着满腹的疑惑朝外走去。   “奴才见过娘娘。”福公公瞧到陆贵妃出来,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陆贵妃垂眸觑了眼福公公手中的圣旨,试探着问,“不必多礼,不知公公今日来漪澜宫是为了?”   “奉皇上之命,宣旨。”   “臣妾接旨。”陆贵妃说着,一脸狐疑的跪倒在地。   福公公展开圣旨,抑扬顿挫的念了一遍。   念完后,他将圣旨递给陆贵妃,弯着腰笑道,“老奴在此先恭喜皇贵妃娘娘了。”   “公公,这、这是真的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陆贵妃手里抓着圣旨,仰头看向福公公,不可置信的问道。   福公公亲自将陆贵妃扶了起来,道,“自然是真的。另外,老奴这里还有一道旨意要给湖阳公主,娘娘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替公主一起接了。”   “给湖阳的?是什么圣旨?”   福公公从袖中取出另一道圣旨递给陆贵妃,陆贵妃看完后,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她的漪澜宫有多少年没有这种双喜临门的荣耀了!   以后,她和她的女儿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直至将这云朝最大的权柄抓在手中!   “娘娘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吩咐,老奴就先退下了,皇上那边还等着老奴伺候呢!”福公公适时提出告辞。   陆贵妃回过神来,褪下腕上一双水头极好的紫玉镯就朝福公公手里塞去。   福公公盛情难却,推辞不得,只好收了。   “娘娘,奴婢恭贺娘娘大喜!”福公公离开后,婉华姑姑最先在陆贵妃脚底跪下,激动的说道。   随后,殿中其他宫女也纷纷跪了下去,长声道,“奴婢恭贺娘娘大喜。”   “都起来吧,”陆贵妃倨傲的抬了抬手,道,“今年你们的月银统统翻倍!”   “谢皇贵妃娘娘!”满殿人齐声道谢,陆贵妃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深。   这边,漪澜宫中是人人欢喜,另一边,坤宁宫中,却是人人小心。   根本没有人敢将漪澜宫的好消息说给皇后听,就是皇后一向最宠信的宋迎姑姑都不敢。   是以,皇后直到次日陆贵妃一身招摇的来请安,才从陆贵妃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当时,她的脸色就沉了起来,紧紧的咬着下唇,仿佛稍微放松一点,就会呕出一口血一般。   陆贵妃坐在坤宁宫正殿,炫耀够了,也欣赏够了皇后的痛苦,才起身离开。   她前脚刚走,皇后后脚就砸了矮几上的茶盏,她眼中带着狠毒,冷冷的看向殿中宫人,厉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件事本宫一无所知!你们谁能给本宫一个交代?”   宫人们被主子突如其来的怒气吓的战战兢兢,每一个人敢出列说话。   皇后瞧着他们这副样子,气的更狠了,“你们都哑巴了吗?”她又砸了一只茶壶,怒声问道。   这下,宫人不敢再装死,她们都朝宋迎姑姑看去,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宋迎姑姑的身上。   宋迎姑姑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娘娘,这件事情……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怕主子难过,就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求娘娘治罪!”说着,她直直的在皇后的面前跪了下来。   皇后凤眸微斜,冷冷的看着她,过了很久,才道,“宋迎,本宫一向信任你,也一向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没想到,本宫的一腔信任,倒是将你纵的越发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连这样的大事,也敢隐瞒本宫。”   “奴婢知错了,求娘娘治罪!”宋迎姑姑还是那句话。   皇后凉凉的又扫了她一眼,片刻后,移开目光,道,“来人,将宋迎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娘娘……”宋迎闻言大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后想,像是没有想到皇后会真的对她下狠手。   皇后被她这般看着,却只是缩了缩瞳孔,“怎么,你有异议?”   “……奴婢不敢!”宋迎姑姑脸色委顿下去,沉默的被侍卫拉了出去。   “这次,有宋迎替你们担着,其余人本宫就不做惩罚了,再有下次,本宫一个都不会轻饶!”   “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奴婢记下了!”宫人们纷纷磕头,感谢皇后的不计较。   皇后收回目光,没有再说什么,她给了姚黄和芍药一个眼神,带着两人往内殿而去。   内殿中,芍药站在皇后身边,姚黄则是跪在矮榻底下。   “你可知罪?”皇后冷眼看向姚黄,问道。   姚黄白着脸,道,“奴婢知罪,求娘娘饶命!”   “你再去国师府走一趟,问清楚景妃和陆贵妃的事,太子和太子妃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问清楚了,便可将功折罪,若是问不清楚,宋迎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是,娘娘。”姚黄哆哆嗦嗦的答应。   皇后摆了摆手,“去吧!”   “……”姚黄磕了个头,无声的退了下去。   “你来帮本宫按按罢!”待寝殿中没人后,皇后看向芍药吩咐道。   芍药听话的上前,一下一下的帮皇后按着。   皇后感受着她没有一丝赘肉瘦骨嶙峋的手,忍不住问道,“身子还是不好?”   芍药低低的叹了口气,“还需要几年调养罢!”   “嗯。”皇后轻轻的应了一声,顿顿,又道,“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本宫身边,离不了你。”   “奴婢省得的!”芍药轻声的答应。   另一边,国师府。   萧询和陆念锦也得知了陆贵妃被加封皇贵妃的消息。   罗汉床上,陆念锦放下手中医书,朝萧询看去,问,“太子真的不后悔吗?”   “有何后悔的?”萧询抬抬眼皮,容色淡淡的。   陆念锦叹了口气,“母后身子还好端端的,父皇就封了皇贵妃,母后心里指不定多难过。”   “那也是陆贵妃应得的,”萧询垂眸,压低了声音道,“你可能不知,因为十九年前的背锅,陆贵妃曾失掉了两个孩子,一个是被父皇亲自灌了药,另一个也是受了那碗药的影响,才掉了的。”   “这些,都是因为本宫而生的孽债,如是她得不到应有的补偿,本宫的心里可能很久都过不去这关,现在她得了补偿,本宫正好放下这件事。”   陆念锦倒时没想到萧询是从这个角度思量的,她若有所思的朝他看去,“太子说的也有道理。”   两人正说着话,芸姝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太子,太子妃,坤宁宫里的姚黄姑娘求见。”   “让她进来罢!”萧询淡声说道,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改变一丝表情。   芸姝答应一声,朝外退去。   没多久,姚黄就被她带了进来。   “奴婢见过太子,见过太子妃,给太子、太子妃请安!”姚黄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陆念锦看了她一眼,“起来吧!”又吩咐人给她赐座。   锦杌搬了过来,姚黄却没心思坐,她仍是站着,看着陆念锦和萧询道,“太子,太子妃,奴婢是奉皇后娘娘的懿旨出宫的。”   “那不知母后是有什么吩咐?”陆念锦见萧询没有开口的意思,索性先张口替他问了一句。   姚黄闻言,福身道,“回太子妃的话,娘娘让奴婢来国师府,问您和太子一句,您二位对于漪澜宫册封皇贵妃一事怎么看?”   “太子,你怎么看?”这个问题,陆念锦不好回答,她微微侧了头朝萧询看去。   萧询闻言,先安抚的看了陆念锦一眼,然后才朝姚黄看去,道,“皇贵妃是父皇封的。”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姚黄不解。   萧询叹了口气,解释道,“本宫只是儿臣,就算心有不满,也不管置喙父皇的决定。”   听到这里,姚黄终于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合着太子和太子妃根本没有向着皇后的意思。   “可娘娘今日真的很难过,”姚黄眼珠子一转,又打起亲情牌来,她嗓音带着几分哽咽,将陆贵妃挑衅皇后的过程,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   可萧询就像没有听到一般,始终没有再开口。   姚黄见状,忍不住带着哭腔问道,“太子就一点都不心疼皇后娘娘吗?”   萧询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漠道,“心疼如何,不心疼又如何。父皇封的皇贵妃,本宫还能将其废掉不成?”   最后一句话,已然有些大逆不道了。   姚黄听到这,哪里还站得住,她噗通一声,大惊失色的扑倒在地上,连声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太子明鉴,奴婢绝无此大逆不道的意思。”   “那你还有什么说的?”萧询反问她。   姚黄用力的嗫嚅着嘴唇,整张脸越发苍白,有气无力道,“奴婢、奴婢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你便退下吧!”   “是,太子,太子妃,奴婢这就告退……”姚黄应了一声,跌跌撞撞地朝外退去。 第134章 本宫从不想让你改嫁旁人!   姚黄垂头丧气地出了国师府,站在马车前,一点都不想上去。她跟了皇后这么多年,自然看得出这位主子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她连宋迎姑姑都狠得下心杖责,更别说她了,只怕她这一次回宫,必是在劫难逃。   “姐姐不上车吗?”驾车的小太监见她久久不曾上前,不由跳下车来问了一句。   姚黄满脸苦涩的摇了摇头,道,“好不容易出府一趟,我想在外面走走,这样,你将马车赶去宫门口,到时候我们在宫门口会合,可好?”   “这样也行,那姐姐一个人在外面行走可要小心些。”小太监叮嘱了一句。   姚黄点点头,“我晓得的,你先去吧。”   “那我就先去宫门口等着姐姐了。”小太监又交代了一声,才离开。   姚黄看着马车哒哒跑远,神思不属的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一个时辰后,她才江府外停了下来。   “姚黄姑娘?”江府的侍卫认识她,看到她出现在门口,忙上前打了个招呼,“您是奉皇后之命来看老夫人的?”   姚黄看着侍卫殷勤的模样,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是。”   “您请进!”侍卫笑着摆了个请的姿势,姚黄朝里走去,跟着小厮径直去了江老夫人的院里。   江老夫人得知姚黄求见的时候,正靠在罗汉床上打盹,她慢慢的睁开眼睛,吩咐江嬷嬷,“让她进来罢。”   “是,老夫人,”江嬷嬷答应了一声,朝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会意,立刻朝外退去。   没多久,姚黄被领了进来。   “奴婢见过老夫人,愿老夫人福寿安康,永保太平。”她屈膝趴伏在地上,向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坐直了身子,含笑道,“姑娘不必多礼,起来吧。”   姚黄闻言,却没有站起来,而是抬起头来,百般为难的看着老夫人,道,“求老夫人救奴婢一命!现在,只有您能救奴婢了。”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微微的变了脸色,问道。   姚黄红着眼眶将宫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重点提了宋迎被打的事。   老夫人听完,脸色更差了,她攥紧了手中的佛珠,诧异道,“你说,宋迎被打了三十大板?”   姚黄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回老夫人的话,正是,眼下只有您能救奴婢和宋迎姑姑了,要是连您都不管我们,那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了。”说罢,她又郑重地向老夫人行了一礼。   老夫人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沉吟许久后,道,“皇后这次做的确实有些不对,这样吧,稍后我随你进宫一趟劝劝她。”   “奴婢多谢老夫人!”姚黄一听老夫人肯开恩,忙磕头拜谢。   她不知道的是,老夫人进宫这件事,并不是她的护身符,而是她的催命符。   坤宁宫中,老夫人在的时候,皇后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但老夫人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变了脸色,盯着她,不怒自威道,“姚黄,你可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姚黄没想到老夫人都出面了,皇后还会对她发难,一下子愣在原地,“娘娘……”她嗫嚅着,看着皇后冰冷没有一丝人气的眸子不知该作何回答。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皇后眯了眯眼睛,“下去吧。”   “娘娘——”姚黄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她张口叫了一声,试图解释一二。   可皇后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摆手道,“不必多说了,下去!”   “是,娘娘。”姚黄握紧了拢在宽袖下的手,胆战心惊地朝外退去。   “娘娘,姚黄看来是不能留了,”她走后,原本沉默不语,毫无存在感的芍药悄无声息地上前,冲着皇后说道。   皇后一脸冷漠地点了点头,“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你找个时机,将她料理了吧。”   “是,娘娘。”芍药答应了一声。   隔日,姚黄的尸体就从太液池中被捞了起来。   国师府,陆念锦得知了这个消息,她放下手中狼毫笔,朝萧询看去,“太子觉得,姚黄的事是个意外吗?”   萧询面色微冷,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在她决定做无间的时候,就应该有身首异处的心理准备。”   “太子这么说也有道理,”陆念锦叹了口气。   两人正说着话,蔡浥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何事?”萧询看向一脸正色的蔡浥,问道。   蔡浥拱手禀报,“太子,四皇子方才带人去了凌云寺,下山的路上十分悲伤,墨九觉得不太对劲,就去凌云寺打探了一番。景妃她已经被皇上赐死了,现在的景妃是她身边的阿槐姑姑。”   “被赐死了?”萧询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丝兴味,没想到他父皇的动作倒是快得很。   他原以为,至少要在湖阳出嫁后,他才会对景妃动手,如今看来,倒是他错估了。   “是,”蔡浥恭敬的应了一句。   萧询抬起头,冲他摆了摆手,“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蔡浥无声的退了下去。   陆念锦拧了拧眉,道,“死得如此干净利落,倒是便宜她了!”   “不然呢,你还想将萧泽送下去陪她,或是将她从棺材里挖出来鞭尸?”   “那又如何?”陆念锦一抬下巴,坦坦荡荡道,“她敢伤了太子和极儿,这些都是轻的。”   “傻子,”萧询抬起手,在她鼻头上轻轻的碰了碰,“死去元知万事空,她已经死了,不管你做什么,她都不会知晓。与其困于仇恨,倒不如用心过好自己的日子。”   “太子就知道‘死去元知万事空’,什么事都不记?”陆念锦不赞成的反问他,“若真是如此,那孟清庭此人又该如何解释?”   萧询:“……”好吧,他竟无言以对。   “行了,不说这些了,”陆念锦也瞧出萧询的尴尬,她别过头去,淡淡转移了话题,“太子这几日身体养的还算不错,下个月就开始解毒罢。”   “随你安排。”   陆念锦嗯了一声,顿顿,又说,“不过,解毒的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而且不能用麻沸散,只能硬扛着。”   “本宫挺得过去的,”萧询握住她的手,紧紧攥着,低声道,“为了你和极儿,还有宵儿。”   “宵儿?”陆念锦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太子给我腹中孩子取的名字吗?是哪个宵,元宵的宵,还是肖似的肖?”   “元宵的宵。”萧询看着她的眼睛,道,“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叫这个名字。”   “哦,”陆念锦红着脸点了点头,“听太子的。”   萧询笑了笑,抬起手往她小腹摸去,感受着她腹间的温暖,他的心里又是酸软,又是悲伤。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长大。   陆念锦不知道他的心思,她唇角微扬,笑的温和。   另一边,四皇子府。   萧泽回到书房,就将自己关了起来,到晚上都没有出来。   管家觉得不对劲,但是又找不到商量的人,思量许久后,只好将最近颇得主子宠爱的宋玉娘叫了过来,请她帮忙去劝劝萧泽。   宋玉娘听了管家的话,原本是不想去的,但转念想到跟陆念锦的约定,又改变了注意,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四郎?”她放缓声音,轻轻的叫着。   书房中却没有人应答,宋玉娘不太喜欢黑暗,她想了想,正要用火折子将书房里的蜡烛全部点上,这时,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一道细弱的声音,“别点灯!”   “四郎?”宋玉娘狐疑地叫了一声,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借着月光,一步一步的朝萧泽走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道,“四郎,你怎么躲在这里?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萧泽一个人在暗处躲了许久,心中原本已经有几分平静,但现在被宋玉娘这么一问,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满心的委屈和痛苦突然又死灰复燃,眼泪从他眼中流了出来,他张开双臂,用力的将宋玉娘揽进怀中,带着哭腔道,“玉儿,我母妃……她死了。”   “四郎,你说什么?”宋玉娘听到这句,不由得变了脸色,她用力的地抱着他,轻声反问道,“景妃娘娘不是去了凌云寺为湖阳公主大婚祈福,怎么可能……死了呢!”   “是真的,”萧泽将宋玉娘抱得更紧,鼻涕眼泪全蹭在她的衣衫上,悲痛欲绝道,“母妃她做了一些错事,父皇让她去凌云寺祈福其实只是一个幌子,事实上,她一到凌云寺就被赐死了,现在的景妃根本不是母妃,而是母妃身边的一个宫女假扮的。”   宋玉娘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四郎节哀!皇上虽然无情,娘娘也不在你的身边了,可是你还有我,我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玉儿,你真好。”萧泽哽咽着说道,“以后,我就只有你了。”   “我也只有四郎你。”宋玉娘应和着,眼中却有冷笑一闪而过。   萧泽趴在她怀里,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宋玉娘陪着他,直到后半夜,萧泽才醒过来。   “母妃……”萧泽有些迷糊,书房中又没有光亮,他只看到一个女子的轮廓,就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四郎,是我,”宋玉娘打断了他,贴着他的耳畔,道,“我会陪着你,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你……先出去吧。”良久后,萧泽开口,语气却是难以言说的复杂。清醒过来的他并不需要女人的陪伴,他现在只想报仇。   “四郎?”宋玉娘意外地叫了一声,她根本没有想到,萧泽一觉睡醒来,竟然会变了一个模样。   “本宫说了,你出去!”萧泽不耐烦,扶着额头呵斥道。   宋玉娘不敢触他的霉头,只好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那妾身就先退下了,四郎若是有需要,只需回过头,妾身会一直在四郎你身后,永远等着你的。”   “知道了,你走吧!”萧泽冷声道。   宋玉年底一步三回头地退了下去。   萧泽在她离开后,站起身来,双手相击,用力地拍了三下。   下一刻,两个黑衣人就从外面闪了进来,这是景妃曾经安排到他身边的暗卫。   “不知四皇子有何吩咐?”暗卫在他脚边跪了下来,沉声问道。   萧泽嘴角噙着一丝狠意,道,“你们两个,随本宫走一趟国师府,本宫要让萧询和陆念锦血债血偿!”   “是,四皇子!”暗卫习惯了听从主子的号令,他们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一刻钟后,三道黑色的身影一齐离开了四皇子府,直往国师府的方向而去。   国师府中,今夜异常的安静。   直到三个黑衣人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入洛神苑。   黑暗中,萧泽看着洛神苑庭院中的药材苗圃冷笑,“国师府的死士也不过如此!”   “走!”他冲着两个暗卫短促地吩咐了一声,下一刻,三个人就往廊下摸去。   谁知,刚通过药材苗圃,到了廊下,他们就手捂胸口,胸闷气短的厉害。   “四皇子,那苗圃似乎有问题!”暗卫之一紧紧的捂着胸口,有气无力的说道。   这一点萧泽也感受到了,纵然不甘心,但为了自己的性命,他也只能下令道,“撤!”   “是,四皇子!”两个暗卫答应了一声,拔腿就要离开。   而就在他们转身的那一刹那,洛神苑寝房突然亮起一盏灯火来,接着,四五名死士从暗处迈了出来,不过三五招就将萧泽三人压在了地上。   此时,萧询也披着一件单衣从寝房中走了出来。   他在廊下的太师椅上坐下,翘起腿,冷冷地看着已经被扯下面纱的萧泽,道,“四弟真是好兴致,这么晚了,竟然还来探望本宫。”   萧泽被迫跪在地上,他狠狠地瞪着萧询,眼中全是愤怒和怨恨,用力一扯唇,道,“太子不必与我说这些废话,既然落在了你手上,你要杀要剐,我只悉听尊便!”   “哦?四弟觉得本宫会杀了你?”萧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淡淡反问。   萧泽死死咬着下唇,“不然你还会放虎归山么?”   “虎,你不是。”萧询摆了摆手,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说道,语气清淡又缥缈。   萧泽被他这副态度刺激道,他拼命地挣扎着,还想再跟萧询过招,可国师府的死士却不允许他妄动,反而将他压的更死。   “萧询,我不会放过你的,总有一日我要杀了你,为我母妃报仇!”动不了手,他只能嘶吼着大喊,黑幽幽的眼中光火大盛。   “掌嘴!”萧询听他大喊大叫,不悦地皱了皱眉,吩咐青一。   青一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无非是怕吵到太子妃歇息,当即带着内力的一巴掌就朝萧泽甩去。   萧泽被打落了一颗牙齿,整张脸都高高地肿了起来。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嗬嗬地叫着。   “将他送回去吧!”冷眼看着他死狗一般的模样,萧询也懒得跟他再计较下去,吩咐了一声,便转身朝内室走去。   青一没有多问那两个死士该怎么处置,他一刀过去,那两个死士就被封喉。   萧泽看着这一幕,冷汗自背后腾腾而起,看向青一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四皇子请!”青一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拖着他朝外走去……   寝房中,拜萧泽的那一声喊,陆念锦到底还是被吵醒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看向萧询问道,“太子,外面怎么回事?”   “没事。”萧询摇了摇头,在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温柔地安抚。   “可我好像听见四皇子的声音了,”陆念锦不信他,自顾自地猜测道,“莫非是萧泽替景妃报仇来了。”   “不是。”萧询仍是温柔如水的看着她,一本正经道,“你听错了!”   “可那明明就是萧泽的声音……”   “嗯?”萧询打断了她,“你的意思是,你对萧泽很了解,半梦半醒中随便听听,都能听出他的声音?”   “太子,这是吃醋了吗?”陆念锦停滞了一下,狐疑的问道。到底还是被他带偏了方向。   萧询身子前倾,一点一点的靠近她,“是又如何?”   “我跟他不熟的,”陆念锦解释,“真的没有一点关系,我也从未喜欢过他!”   “那你为何能听出他的声音?”   “我、我耳朵好!”   “是吗?”萧询闷闷的笑了笑,“让本宫尝尝?”   “太子这是……”她一句话还没说话,他就轻轻的咬住了她的耳垂。   陆念锦红了脸,寝房中的温度一点一点的升高,一时间,她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像是消失了一般,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   一夜好眠。   次日,陆念锦醒来时,萧询已经不在。   想到昨夜的事,她脸上又是一红,过了会儿,跳下床去,在寝房中低低的叫着,“太子?太子?”   可屋里却没有人回应她,陆念锦不由慌了起来,她穿着单薄的寝衣就要朝外走,结果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出现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胳膊,“衣服都不穿,你要去哪里?”   陆念锦回过头去,抓着她的人正是萧询。   “太子?”她疑惑的叫了一声,问道,“你一直都在寝房里吗?那我叫你你怎么不答应?”   “是没听见。”萧询解释,“本宫刚才在净房里。”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这才反应过来,她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道,“也没什么事,我先去穿衣服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开。   可萧询却在她走时,再次扯住了她的胳膊,道,“你先别走,本宫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陆念锦微微的挑了挑眉。   萧询看着她的眼睛,两手慢慢抬起,按着她的肩膀道,“你能否给本宫一句准话,本宫到底还能活多久。不要欺骗本宫。”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低沉又认真。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恍惚明白了什么,不禁气笑了,“合着我之前跟太子说的话,太子一句都没有信过我?”   “……信了的,”萧询凝视着她的眼睛,伤情道,“那句,本宫八年后会死。”   陆念锦:“……”   她看着他,忍不住用力,掐着他腰间的软肉狠狠的拧了一把,道,“那当时,你问我霍骁如何,也是因为你知道自己会死,所以想我在八年后改嫁给霍骁?”   萧询被她猜中了心思,用力的握了握拳头,别开目光,嘴硬道,“没有!”   “才怪!”陆念锦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又道,“还有,上次你跟小九说会去看东平长公主,也是为跟长公主搞好关系,届时好让她看在你的面子上向着我和极儿,还有宵儿?”   “不是!”萧询反驳。   顿顿,他又欲盖弥彰的补了句,“本宫从不想让你嫁给旁人,这一辈子你只能嫁给本宫。本宫也只会娶你一个,要你一个!”   “你觉得我现在还会信你吗?”陆念锦呵呵一笑。   过了片刻,又迎着他濡湿的眼睛,道,“再者,我若是真想改嫁,也不一定非要等到你死,你活着,我想改嫁,照样不耽搁!”   “你!”萧询被她的话气坏了,他一个字都不想听她说下去,更不想看她晶亮又带着嘲讽的眼睛,索性将她拉入怀中,直接以吻封缄。   陆念锦被他紧紧的抱着,想要挣扎,却怎么也睁着不开。   她顾及他的身子,又不敢用银针扎他,只能勉强承接着他情绪的爆发,和满腔的深情。   直到很久后,他才放开了她。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眼里心里都只有彼此。   “那日,孟清庭到底跟你说过什么?”许久后,萧询忍不住又问出这个问题,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陆念锦转了转眼珠子,还是不想回答他。她转过身子,别开脸,道,“太子总是追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你若是将以后的事情都知道了,那来日再发生什么事情时,还会觉得惊喜吗?” 第135章 姑姑要嫁进东宫?   “惊喜?”萧询逼视着她的眼睛,反问。   陆念锦有些得意的弯了弯唇,眼眸如星道,“是啊,太子对未来的事一无所知,将来有好消息到来的时候才会惊喜,若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这一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你。”萧询直视她的眼睛,沉默片刻后,一字一顿道,“你就是本宫的盼头。”   “好了,该穿衣服了,”陆念锦听不惯人说甜言蜜语,转过身想走,萧询不允,用力捏住她的手,道,“以后叫我阿询。”   “阿询?”陆念锦念着这两个字,微微红了面庞,“太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嗯。”萧询答应了一声,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陆念锦后一句话。   陆念锦脸颊更红了,她两手交叠,紧紧地攥着,咳了一声,道,“天冷,真的该穿衣服了。”   “去吧!”萧询松开了她,陆念锦低着头,立刻夺路而逃。   一刻钟后,她穿好衣裳,芸姜进来伺候。   “芸姝呢?”梳妆时,陆念锦见芸姝没有跟着芸姜进来,忍不住问道。   芸姜停下手上的动作,回道,“她生病了,早上我去喊她的时候,她隔着门让我替她跟姑娘告个假。”   “隔着门?”陆念锦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微微的皱了皱,又问,“那她可有说她是哪里不舒服?”   “昨夜被子没有盖好,受了风寒。”芸姜回道。   陆念锦点了点头,“到底是我身边的人,等下你随我去看看她罢!”   “嗯,”芸姜轻声答应。   梳好头后,又用了早膳,两人才去了芸姝所住的耳房。   “芸姝,姑娘来看你了!”芸姜敲了两下门,朝着屋里喊道。   不多久,芸姝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芸姜姐姐,姑娘,我身子不好,不方便见人,未免过了病气给姑娘,还是等我好了再去见姑娘吧。”   “无妨。”陆念锦冷淡的说着,下一刻,推开门就朝里走去。   耳房昏黑,她走到近前才看到芸姝现在的模样。   只见她脸色一片青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尽是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分明是中了她下在书房里的毒散。   “这是怎么回事?”陆念锦紧紧的抿了唇,冷着脸质问。   芸姝听主子询问,虚弱地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晓,一觉睡醒来,就变成这样了。”她语气里带着茫然和难堪。   陆念锦压下心中质疑,看着她的眼睛,问,“你这两天没有去过药房吗?”   “没有,”芸姝摇了摇头,微顿,又反问,“姑娘问奴婢有没有去过药房,莫非,这是您调制的毒,就放在药房里?”   陆念锦点了点头,“前几日,我发现我夹在书里的一张药方不见了,就在药房一些角落下了毒散,想等着那个拿了我药方的人自投罗网。”   芸姝听陆念锦说完始末,带着哭腔,瞪大眼睛道,“可奴婢真的不曾去过药房。”   “那你觉得这毒散你是从哪里沾到的?”   “……奴婢不知。”芸姝懊恼道。   陆念锦挑了挑眉,又问,“那这几日,你可碰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芸姝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奴婢每日除了当值,就是在园子里练剑,连国师府大门都不曾踏出一回。”   芸姝这话提醒了陆念锦,她侧过头朝外看去,“芸姜,去将近日洛神苑出府下人的名簿给我拿过来。”   “是,姑娘。”芸姜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陆念锦在她走后,从袖中取出一瓶药,递给芸姝,道,“这是解药,服下罢!”   “多谢太子妃,”芸姝抬手,将药接了过去。   她服下药后,不到半刻钟的功夫,脸上的青黑的疹子就开始慢慢的消失,等芸姜带着名簿回来的时候,她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光洁如玉。   “姑娘,这是最近几日洛神苑下人出府的名簿,奴婢特意寻了蔡大人一趟,将死士和云他们出府的记录都加上了。”   “你做的很好,”陆念锦点点头,将名簿接了过来。   上面除了几个家在附近,回家探望爹娘的小厮,再就是芸荇和云蕙,一人出府了一趟。   “你可知芸荇和云蕙深夜出府,所为何事?”合上名簿后,她看向芸姜轻声问道。   芸姜沉吟了片刻,摇头道,“这个奴婢着实不知,姑娘若是想知道,不妨将她们唤来问上一问?”   “你去吧!”陆念锦点了点头。   芸姜又朝外走去。   没多久,她带着芸荇和云蕙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人入内,先向陆念锦行礼,“奴婢见过太子妃。”   “免礼。”陆念锦抬了抬手,正要问话,这时,床上的芸姝忽然惊呼了一声,“芸荇,是你!”   “我怎么?”芸荇听到芸姜指责,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抬起头朝她看去。   “一定是你!”芸姝瞪着她,笃定道,“这些日子出府的名簿上有云蕙的名字,她又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的送了一块手帕给我,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中毒,好为你顶罪。”   “芸姝,你也说了,出府的是云蕙,给你手帕的也是云蕙,这一些跟我有什么关系。”芸荇目光如水,淡淡的反驳。   “那你敢不敢让姑娘给你把脉,你只要中过姑娘的毒散,就算是解了毒,脉象想必也有些征兆的。”   “你!”芸荇听到把脉两个字,微微的变了脸色,道,“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莫非就因为你几句攀扯,便要屈辱的自证清白?”   “说到底,你就是不敢!”芸姝一向跟芸荇不合,此时怼起她来也不客气的厉害。   陆念锦听着两人不停交锋,脸上不由浮起一抹烦躁,抬手道,“行了,你们不必再说了。”   “云蕙你先过来!”她看了眼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的云蕙说道。   云蕙闻言,默默的向前走了两步,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你八月二十七夜里,私下出府所为何事?”陆念锦看着她问道。   “这……”云蕙嗫嚅着,一脸纠结迟疑。   “怎么,不方便说吗?”陆念锦蹙起反问。   “不、不是,”云蕙辩解着,一狠心道,“奴婢八月二十七夜里出府,其实是去了徐水。”   “徐水?那地方距离上京四五百里路,你去那里做什么?”   云蕙红了脸,小声道,“奴婢喜欢吃徐水张家铺子的卤牛肉,所以……”   “所以你就连夜去徐水买了卤牛肉回来?”陆念锦要被这个吃货婢女气笑了,完了,又扶额问她,“那你给芸姝的帕子,又是怎么回事?”   云蕙被问及帕子,先是侧头看了芸荇一眼,才开口道,“本来,这帕子是送给芸荇的,可芸荇不喜欢,她让我送给芸姝。”   芸姝听云蕙这么说着,一下子气炸了,“她不喜欢的东西就送给我,云蕙,你当我是什么?!”   云蕙低下头,一脸尴尬大,“我知道我错了。”   “芸荇,你还有什么话说?”事已至此,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在了芸荇的身上,陆念锦看向她,冷声问道,“你是自己将事情交代清楚了,还是我帮你把了脉,你再说?”   “……”芸荇轻轻的眨了眨眼睛,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的暴露了,只得长叹一口气,跪了下去,道,“奴婢自己说。”   “到底是谁指使的你,那张祛疤膏的药方现在在哪里?你第二次进药房又是为了什么?”   “指使奴婢的是皇后娘娘,那张祛疤膏的药方在八月二十五那晚就已经送到了皇后娘娘的手里,第二次进药方,是……是为了找接骨的药方。”芸荇一五一十的交代道。   陆念锦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回宫去吧。”   芸荇诧异,“太子妃肯放过奴婢?”   “不然呢?”陆念锦冷冷的看着她,“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芸荇不语,默默的红了眼圈。   陆念锦料理完芸荇,又朝云蕙看去,“你也回宫去吧!”   云蕙闻言一愣,“太子妃,这是为何?”   陆念锦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你太蠢,容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实在难堪大用。”   云蕙听了这话,伤心的眼睛都红了,她目光如水,盈盈的看着陆念锦,哀求道,“奴婢不想回宫去,求太子妃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会听话的,以后不会再犯蠢了。”   “不必。”陆念锦说着,起身就朝外走去。   芸姜忙跟了上去。   庭院里,芸姜追着陆念锦问道,“姑娘真的要将芸荇和云蕙赶回宫去?”   “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吗?”陆念锦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反问。   芸姜讪讪,“奴婢晓得了。”   正说着,两人就走到了寝房门口。   正要入内,不远处,外院的一个小厮跑进了洛神苑,快速走到两人面前,拜道,“太子妃,承国公府二小姐和三小姐求见。”   “陆念诗和陆念耘?”陆念锦反问。   小厮打了个千儿,道,“启禀太子妃,正是这两位小姐。”   “告诉她们,我有事要处理,没空见她们。”冷冷撂下一句话,她就朝寝房中走去。   小厮看着主子的背影消失不见,又过了一会儿,才回了前院门房,对着在府外等候的陆念诗和陆念耘道,“抱歉,两位小姐,太子妃还要要事要打理,今日可能无法接见两位小姐。”   “这样啊!”陆念诗脸上浮起一抹黯然,抿了抿唇,福身道,“那我下次再来吧!”   “小姐慢走。”小厮恭敬的行了一礼。   陆念诗拉着陆念耘的手往承国公府的马车走去。   上了马车后,陆念诗脸色一下沉下来,不高兴道,“包跑一趟,真是晦气,”   陆念耘不语,安安静静的坐在陆念诗对面,眼观鼻鼻观心。   “你怎么跟个哑巴一样!”看到这样的陆念耘,陆念诗顿时来了气,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我带你来是让你帮我想办法的,不是让你装聋作哑,跟个木头桩子一样。”   “……二姐姐真的想见到大姐姐吗?”陆念耘被陆念诗逼了一通,这才慢吞吞的张开口,望着她反问道。   “你真有主意?”陆念诗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轻声反问。   陆念耘点了点头,“是有个主意。”   “说来听听,若是你真能助我达成所愿,我就送你一套二百两的簪子。”   “这个。”陆念耘不动声色抬头,葱白的手指指向陆念诗头上的菊花琉璃簪。   陆念诗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别跟我打哑谜,直接说,到底怎么进去。”   陆念耘道,“二姐姐头上的这支菊花琉璃簪,是皇上当年命人打了十二支,专门送给景妃娘娘的。”   陆念诗眼珠子一转,恍惚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这簪子不是我娘的嫁妆,而是李氏那个贱妇的嫁妆?”   陆念耘眼珠子一转,并没有回答陆念诗这个问题,而是道,“二姐姐若以李姨娘的这根嫁妆簪子为扣门砖,大姐姐有八成把握会见你。”   “我去试试!”陆念诗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咬着牙说道,掀起马车帘子就往外走去。   陆念耘跟了上去。   两人下车的时候正巧赶上萧询从宫里回来。   当即,陆念诗的眼睛就亮了,眼下别说是一支菊花簪子了,就是比这贵重十倍的簪子,她也舍得下血本。   拔下簪子,调整好了微笑,她一步一步,款款生姿地朝萧询走去,在他面前福了下身,道,“臣女见过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是?”萧询朝陆念诗看去,冷淡的问道。   陆念诗没想到萧询会不记得她,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太子不认识我?”   萧询一脸的冷漠,“本宫必须认识你吗?若是无事,还请让开。”   “臣女、臣女是承国公府二房的陆念诗啊!”陆念诗目光灼灼的望着萧询解释。   萧询冷淡的觑了她一眼,像是才想起来一一般,抬了抬下巴,问,“二小姐拦住本宫,不知是有何事?”   陆念诗一下子将掩在袖中的菊花琉璃簪捧了出来,道,“回太子的话,是这样的,臣女今日在收揽旧物的时候,突然发现这根菊花簪,想起它是李姨娘生前的爱物,便想将其给姐姐送过来,却没成想,姐姐忙着打理国师府庶务,根本没空见臣女。”说到最后一句,她脸上带了淡淡的惆怅和可怜。   萧询却像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一般,径直抽走她手中的菊花簪子,道,“知道了,本宫会将簪子转交给太子妃。”说完,拔腿就走,简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陆念诗被他这冷漠的态度气的满脸通红。   “……”一旁的陆念耘根本不敢说话。可她就算变成了哑巴,陆念诗还是没有放过她,一上马车,她就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骂道,“看看你出的馊主意,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陆念耘不敢反驳,只红着脸悄悄抹着眼泪。   陆念诗看着这样的她,心中又是一阵来气。   半个时辰后,两人回到承国公府。   她们前刚进后院,陆嘉怡后脚就撞了上来,一脸不悦的看这里两人道,“你们两个,是从哪里回来的?”   陆念耘不敢说话。   陆念诗忍着不高兴,福了下身,道,“回姑姑的话,我跟三妹妹去了国师府看大姐姐。”   “大姐姐?”陆嘉怡嗤笑,“你叫的倒是亲热,就是不知道,陆念锦那丫头愿不愿意认你。”   陆念诗用力的咬了咬唇,没作声。   陆嘉怡高高在上的看着两人,又道,“别打量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打的鬼主意,今日,我不妨告诉你们,太子不是你们两个能惦记的人。我娘今日已经进宫去了,有皇贵妃娘娘,也就是我堂姐作保,我很快就能成为太子府的侧妃娘娘。”   “以后,若是再让我知道你们偷偷跑去国师府,小心你们的狗命!”   陆念诗被陆嘉怡训得憋红了脸,良久,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太子对大姐姐情深似海,恩爱不已,姑姑就这么自信能得太子青睐,入主东宫?”   “陆念诗,你是在咒我?”陆嘉怡双眸几欲喷火的质问。   陆念诗梗着脖子,“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啪!”   下一刻,陆嘉怡扬手,狠狠一巴掌打在陆念诗的脸上。   陆念诗瞪大眼睛,惊愕的朝陆嘉怡看去,“你打我?”   “你是我晚辈,我教训你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陆嘉怡冷笑,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陆念诗摸着发烫的脸颊,一行贝齿陷在柔软的红唇中,几乎要将唇瓣咬出血来。   “还有你!”处理完陆念诗,陆嘉怡又朝陆念耘看去,冷声道,“他日我进了东宫,太子就是你姑父,若是再让我知道你陪着有些孽障胡闹,我就把你嫁给永宁伯府的六公子。”   永宁伯府的六公子是上京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不到二十岁就染上了花柳病,眼下正躺在床上等死,满上京都知道他活不过一年。   陆念耘被这般威胁着,她狠狠的打了个哆嗦,一时间,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直接跪在了地上。   陆嘉怡看着她这般模样,得意一笑,然后扬长而去。   “没出息的东西,还不起来!”陆嘉怡走后,陆念诗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踹了跪在地上的陆念耘一脚。   陆念耘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到现在脸色还煞白着。   她的婢女哑铃正要上前扶她,却被陆念诗狠狠的瞪了一眼,道,“走远点儿,我跟三妹妹还有话说。”   “是,二小姐。”哑铃低着头,默默的又往后退了一射之地。   “二姐姐想跟我说什么?”陆念耘又缓了一会儿,看向陆念诗低声询问道。   陆念诗上前半步,纡尊降贵的扶住了陆念耘,一面带着她往前走去,一面道,“你怕不怕嫁给永宁伯府的六公子?”   陆念耘听到永宁伯府的六公子的名头就是一阵哆嗦,唇齿磕绊着,道,“怕!”   “那你想不想报复刚刚威胁你的人?”陆念诗又问。   陆念耘咬着唇,慌乱道,“我、我不敢!”   “不敢?”陆念诗冷笑,“你再说一句你不敢,信不信我明日就让我娘去永宁伯府给你提亲,把你定给他们家六公子?!”   “我……我……”   “怎么样?”陆念诗斜眼看着她。   “二姐姐想让我做什么?”陆念耘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妥协道。   “我能有什么办法,这不全都得依仗你吗?”陆念诗轻轻的拍了拍陆念耘的脸颊。   陆念耘瑟缩了一下,弱弱道,“我、我现在还没什么好主意,二姐姐能容我几天,让我想想吗?”   “这是自然!”陆念诗点了点头,放开了她的胳膊,道,“给你三天时间,想好了就立刻来找我!”   “我记下了。”陆念耘答应,活脱脱的受气小媳妇模样。   次日,陆念锦刚用完早膳,阿苑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有事?”陆念锦放下手中的医书,抬头朝她看去。   阿苑上前福了下身,道,“回太子妃的话,福公公奉皇上的旨意,来请您进宫。”   “我知道了。”陆念锦答应了一声,让芸姜伺候她换了件衣裳,就朝前厅走去。   前厅,福公公已经等了有一阵子,看到陆念锦过来,他立刻迎上前,神色复杂的行了一礼,道,“太子妃吉祥,奴才给太子妃请安。”   “公公不必多礼,”陆念锦虚扶了他一把,然后看着他不算太好的脸色,问道,“公公今日可是身子不适,脸色竟如此之差?”   “劳太子妃记挂,老奴身子并无不适。”福公公摆了下手,低声说道。   陆念锦挑眉,“那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   “要不,我们边走边说?”福公公朝着厅堂外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陆念锦颔首,“也好。”   话落,两人率先朝外走去,其他太监和伺候的人则是远远坠在后面。   “到底怎么回事?”走出一段路后,陆念锦压低声音问福公公。   福公公同样压下声音,叹了口气,道,“回太子妃的话,是这样的,昨日,承国公老夫人进宫,求了皇贵妃娘娘作保,要将尊府的姑奶奶嫁给国师府来。”   “皇上如今正亏着皇贵妃娘娘,老奴冷眼瞧着,他好像是有这份意思的。” 第136章 不娶!   陆嘉怡想嫁给萧询?陆念锦因为福公公的话愣了一下,继而微笑,她这位姑姑,是想当皇后想疯了吧?   “太子妃,”见陆念锦非但不恼,反而带着几分看戏的神情,福公公忍不住忧心的叫了她一声,语重心长的提点她道,“皇上脾气虽然是一等一的好,可骨子里到底还是帝王性子,太子妃进了宫,可千万莫要跟皇上顶起来,您到时,只管将这桩事推到太子的头上,太子心疼您,定然不会同意娶侧妃的。”   “我知道了,多谢公公!”陆念锦回神,冲福公公笑了笑,轻声道谢。   福公公摇头,又是一声轻叹。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太子妃,到了,该下车了!”福公公从后面一辆马车下来,亲自撩起帘子,请陆念锦下车。   陆念锦搭着福公公的手下了车,两个换了轿子,直奔乾元殿而去。   乾元殿中。   皇上正在跟陆贵妃腻歪着,皇上抬起手,在陆贵妃挺翘凝白的鼻头上点了点,“咱们说好了,朕只是宣太子妃进宫帮你问上一问,她若是不愿意你妹妹进国师府,那此事就彻底作罢,朕当你之前什么都没有说过。”   “臣妾知道了。”陆贵妃靠在皇上的怀中,含羞点头。   比起对娘家的照拂,她心里更在乎皇上的宠爱,只要皇上能对她重展笑颜,不管付出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两人正说着话,小麟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行到殿中央,打了个千儿,道,“奴才叩见皇上,叩见皇贵妃娘娘,启禀皇上,福公公带着太子妃到了,眼下正在大殿外候着。”   “请太子妃进来罢!”皇上冲小麟子摆了摆手,小麟子立刻朝外退去。   陆贵妃也适时的站了起来,柔婉福身道,“臣妾与太子妃向来不亲近,请皇上允许臣妾避上一避。”   “去吧!”皇上指了下内殿,轻声说道。   陆贵妃又行了一礼,朝后退去。   没多久,陆念锦从外面走了进来,到皇上面前后,她福身行了一礼。   皇上摸着短须,看了她一眼,不怒自威道,“不必多礼,坐吧!”   “谢父皇,”陆念锦答应一声,在小麟子搬来的杌子上坐下,敛了衣袖,看向皇上问道,“不知父皇今日宣臣媳进宫,是有什么吩咐。”   皇上听她主动询问,掩唇轻咳了一声,道,“是这样的,有一件事,朕想问问你的意思。”   “何事?”陆念锦挑眉反问。   皇上对上她清泠的眼神,停了一瞬,才道,“是关于太子的,你也知道,他自从中了牵机毒之后,身子就一直不甚好。”   “所以呢?”   “朕想择个名门贵胄家的千金,为太子冲喜。”皇上盯着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你的意思呢?”   “好啊!”陆念锦答应。   皇上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快,一下子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反问道,“锦儿,你真愿意?就没有一丁点儿的……不乐意?”   “并无,”陆念锦站起身来,身姿如竹,轻轻颔首。   皇上嘴角的笑容微僵,过了片刻,才道,“朕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太子能娶到你,是他上辈子积了福报。”   “父皇过誉。”   “对了……”皇上听不进去陆念锦对他的夸赞,索性转了话题,道,“冲喜侧妃的人选朕心里已经有了数,你也认识的。”   “是哪家千金。”   “陆家嘉怡,也就是你的姑姑。”   陆念锦:“……”她眼波流转,意味深长的看了皇上一眼,“父皇确定?”   “嘉怡与你同出陆家,年岁相仿,想来也是有几分蕙质兰心,有助于太子病情的康复。”皇上思量着说道。   陆念锦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吧,臣媳回去便为姑姑准备聘礼,早日将她迎进国师府。”   “好孩子,”皇上感慨的点了点头,“朕会让周之,也就是太常寺卿从旁协助你。”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旋即又道,“父皇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臣媳就先退下了。”   “好,回去罢!路上小心。”   “臣媳告退,”陆念锦说着,朝外走去。   皇上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直到再看不到,才面色复杂地转向福公公,道,“朕怎么觉得锦儿答应的也太顺利了,顺利到朕这心里头都有些不安。”   福公公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仍是从容的笑模样,“太子妃一向懂事,她明白皇上也是为了太子好,自然不会阻拦。”   “但愿吧!”皇上扶了扶额头。   下一刻,陆贵妃从内殿走了出来,笑语盈盈的看着皇上,福身道,“臣妾多谢皇上赐给臣妾妹妹的这一段良缘。”   “少微不必多礼!”皇上站起身虚扶了陆贵妃一把,看着她保养得宜的面容,道,“该忙的公事都已经忙完了,朕陪你出去走走吧。”   陆贵妃受宠若惊的点了点头,眉眼之间一片星河灿烂,“好。”   话落,两人携手朝外走去。   出宫的路上,芸姜想到自家主子在乾元殿里的表现,忍不住追上去,巴巴地道,“姑娘,福公公不是已经提醒过您,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太子的头上,您怎么还件件都答应了皇上?”   “难不成,您真要给太子娶个侧妃回来,那侧妃还是太子的岳家姑母?”   “行了,别说了,我心中自由主意,”陆念锦淡淡的嗔了芸姜一眼。   芸姜瞪大眼睛追问,“您有主意,那您有什么主意?”   陆念锦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狡黠,“你回去后就帮我收拾东西,我搬去桂子巷大哥家。”   芸姜不解,“……您,您这是?”   “皇上不是觉得冲喜有效吗?那太子的病我就先不治了,免得到时候抢占了姑姑的功劳。”   “原来您是在这里等着皇上。”芸姜明白过来,然后颠儿颠儿道,“姑娘英明,奴婢回去就帮您收拾行李,我们连夜就去桂子巷。”   “乖,”陆念锦赞赏的看了芸姜一眼。   芸姜得意的笑了笑。   一个时辰后,两人回到了国师府。   彼时,萧询正沉睡着。   芸姜悄无声息的进了寝房,就收拾起东西来。   她动作极轻,待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萧询也没有醒过来,主仆两个就这样离开了国师府,径直去了桂子巷黄家。   “太子妃?”黄家的阍者看到陆念锦和芸姜带着行李登门,整个人都愣住了,“太子妃,您这是?”   “过来小住几日!”她说着,拔腿就朝里面走去。   芸姜和阍者匆忙跟上。   后院里,黄家婶子得到消息,小跑着赶了过来,待看到陆念锦后,她又是一阵心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道,“庭之你怎么突然就过来了,可是……可是你相公,太子他欺负你了?”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他要纳妾,我气的很,就跑出来了,婶子可能收留我小住几日?”   “自然是可以的,”黄家婶子又是恼怒,又是担忧的看着她,朗声道,“这原本就是你的房子,别说住几日了,就算你在这里住一辈子,也没人敢说一句不是。”   “婶子,你真好。”陆念锦笑着道。   寒暄过后,她正要去东次间看看黄大叔,结果还未来得及张口,厅堂外先传来黄伦的声音,“庭之,你来了。”   陆念锦回过头去,冲着黄伦淡淡一笑,叫了声“大哥”,话落,又问他,“你的手怎么样了?还疼吗?”   黄伦听她这般问,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来,抿了抿唇,道,“我之前让人给你送过一封信的,你没收到吗?”   陆念锦根本不记得这么一回事,她侧过头朝芸姜看去。   芸姜福身道,“姑娘,前阵子,黄公子是送过一封信给您的,不过当时太子身子不好,奴婢就将信收起来了,您还没来得及看到。”   芸姜这么一提醒,陆念锦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的。   她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朝黄伦看去,道,“大哥,抱歉。”   “也、也没什么的。”黄伦摇头,尽管他已经很克制了,但苦涩的情绪还是从他黯然的眼底泄露出来。   陆念锦瞧到了那抹苦涩,越发的不自在,她别过头去,看向黄家婶子,道,“婶子,大叔的腿怎么样了,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好、好啊!”黄家婶子知道黄伦对陆念锦的心意,也不愿意两人面对面,她答应了一声,拉着陆念锦的手就朝东次间走去。   东次间,黄大叔正扶着桌子练习走路,听到有参差不齐的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庭之,”他惊讶的叫了一声。   陆念锦冲他笑了笑,道,“大叔看起来是好多了。”   黄大叔憨厚道,“这还不是托你的福,要是没有你,我只怕这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做一个废人了。”   “大叔言过了!”陆念锦朝他走去,“我帮大叔看看恢复情况吧。”   “好好好!”黄大叔答应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陆念锦则是在他对面坐下,仔仔细细的帮他检查起来……   “恢复的不错!”检查完后,她一手搭在桌上,轻声道,“再有一个半月,就可以拆了石膏布了。届时大叔只要好好锻炼,跑跑跳跳都不是问题的。”   “真、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听着两人的对话,黄家婶子也忍不住高兴起来,晶莹的眼泪在她眼眶中闪闪烁烁。   黄伦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有什么情绪在他的胸口澎湃。   他死死的按压着自己心脏的地方,艰难转身,踉跄而去……   从东次间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黄家婶子让丫鬟安排陆念锦去歇息,她则挎着篮子去了菜市场,打算晚上做桌好吃的,盛情款待陆念锦。   陆念锦怀着身孕,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是累了,芸姜和黄家的丫鬟将房间收拾好后,她就上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她接着房中幽微的烛火,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在桂子巷黄家。   “芸姜。”沉吟片刻后,她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芸姜就在外面,听到陆念锦的声音,她立刻从外面走了进来,将屋里的烛火全部点上,走近床榻道,“姑娘醒来了?”   陆念锦点了点头,“有些饿了。”   芸姜闻言,轻轻的笑了起来,“黄夫人准备了晚膳,就等姑娘起来入席呢!”   “嗯,你服侍我起来吧。”陆念锦吩咐。   芸姜答应一声,伺候她更衣洗漱。   一刻钟后,两人到了前厅落座。   陆念锦环顾了一圈,却没有见到黄伦的身影,忍不住问,“大哥呢?”   “伦儿他有事出去了。”黄家婶子解释,“这段时间他常去杨太傅府上,也结识了一些朋友。”   “哦,”陆念锦点了点头,正要举起筷子开动。   身后突然向来一阵脚步声,她回头看去,却是黄伦沉着脸色又回来了。   “大哥?”她疑惑的叫了一声,问,“婶子不是说你出去见同窗了吗?”   黄伦走近她,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道,“庭之你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朋友什么时候都能见的。”   “哦,”陆念锦点了点头,“那用饭罢!”   “好!”黄伦答应。   这边,黄家一桌子人围炉而坐,其乐融融,另一边国师府,萧询醒来后叫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   他只得抹黑下了床,借着月光朝外走去。   “太子妃呢?”走到门口,他总算撞见一个芸姝,沉了声音问道。   芸姝闻言,面色复杂的看了男主子一眼,道,“太子妃,她去桂子巷黄家了。”   “去黄家?什么时候去的?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说着,他入鬓的剑眉狠狠的蹙了起来。   芸姝被他身上的威压吓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回太子的话,太子妃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嗯?”萧询眉头拧得越发紧,冷声反问。   芸姝硬着头皮道,“太子还不知道吗,您就要娶侧妃冲喜了,太子妃是怕抢了侧妃娘娘的功劳,才特特的避了出去。”   萧询听芸姝说完,脸色阴沉的抿了抿唇角,“谁说本宫要娶侧妃了?”   “是皇上今日特意将太子妃宣进宫里交代的。”   萧询一听是皇上做的好事!当即不再理会芸姝,拔腿就朝外走去。   芸姝看着太子离开,微微的松了口气。   国师府外,萧询跨上一匹马就直奔皇宫而去。   乾元殿,皇上用完晚膳,正准备再批阅一会儿折子,手刚探向朱笔,外殿就传来一阵重物倒地的声音,还有小太监的痛呼声。   “谁?”皇上威压外放,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下一刻,萧询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带着一身寒气,嘴角流着血,径直走向皇上,在他面前跪了下去,寒声道,“父皇若是想要儿臣的命,不妨给儿臣一个痛快,父子一场,您何必有钝刀子一刀一刀的剜儿臣的心。”   “你、询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朕什么时候要你的命了,又什么时候用钝刀子剜你的心了?”皇上撑着御案站起身,有些慌乱的问。   萧询道,“您将太子妃逼离国师府,不就是要儿臣的命吗?”   “……”皇上懵了,他看着萧询,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太子妃离开了国师府?”   “是!”   “可她晌午进宫时不是答应的好好的,会为你操持迎娶侧妃的事宜吗?”   萧询冷笑,“父皇就不用夸锦儿贤良淑德了,因为她比您想象中还要贤良淑德,她生怕自己的医术抢了新侧妃冲喜的功劳,恨不得在侧妃冲的儿臣痊愈之前,躲避到天涯海角去!”   “这……”皇上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以陆念锦的性子,不会那么简简单单的妥协的。   “朕真的不是有意的,”良久后,他绕过御案,亲自将萧询从地上扶了起来,又吩咐福公公,“快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是,皇上!”福公公领命而去。   皇上您扶着萧询,不容拒绝的将他按在椅子上,向他道歉,“询儿,父皇真的不知道太子妃会……呃,贤良淑德到这个份上,是朕错了,朕明日就跟皇贵妃说清楚,这桩婚事作罢!以后,你的国师府进不进人,都由你输了算。”   “父皇此话当真?”萧询冷冷的看着皇上问道。   皇上讪讪然的摸了摸鼻子,“你的命都掌握在太子妃的手里,朕就算想给你塞人,也不敢啊!”   “儿臣谢父皇明理。”萧询拱手谢恩,话落,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你这是作甚,你快坐下!”皇上担心他的身体,忙去按他。   萧询却拦住了皇上的手,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儿臣也该回去了。”   “可你的身子……”皇上不放心。   萧询一双眸子幽邃至极的看了他一眼,道,“儿臣会去找太子妃诊治。”   “……罢了,去吧!”皇上已经不想面对陆念锦这号人了,他烦躁的摆了摆手,看着萧询踉踉跄跄的离开。   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尴尬。   而萧询,强撑着离开了皇宫,一上马车就晕了过去。   青一见状,忙吩咐驾车的侍卫,“快,立刻去桂子巷黄家,太子晕了!”   “是!”侍卫答应了一声,下一刻,一甩鞭子就朝桂子巷的方向赶去。   小半个时辰后,黄家的大门被拍了开来,老眼昏花的阍者还未上前询问来者何意,就被国师府的死士推了开来,死士直接朝里走去,到了客房门口,冲着守夜的小丫鬟,疾声道,“芸姜和太子妃住在哪一间房?”   小丫鬟正打着瞌睡,骤然被人惊醒,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朝着陆念锦所居的厢房指去。   死士转身离开,他一个凌空,跳到厢房门口时,芸姜听到声音,正好从房里走出。   “青三?”她看着面前的死士叫了一声,然后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青三来不及解释更多,只言简意赅道,“太子得知皇上赐婚侧妃一事,连夜赶紧宫里求皇上收回圣旨,如今气血翻涌,已经晕了过去,急需太子妃救命!”   “我知道了!”芸姜听出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转身往厢房中走去,她摇醒了陆念锦,将萧询的情况说了一遍。   陆念锦听完后,一下子变了脸色,道,“来不及更衣了,帮我取件披风过来!”   “是,姑娘!”芸姜答应着,用最快的速度拿了披风过来,护着陆念锦朝外走去。   陆念锦出了黄府,一上马车就问道一股子浓烈地血腥味,她借着车顶的夜明珠朝横躺在榻上的萧询看去,只见他嘴角挂着一抹殷红的鲜血。   “阿询!”她颤声叫着,手指发颤的搭上他的脉搏……   “姑娘,药箱!”她收回手时,芸姜从马车外钻了进来,将药箱搬了进来。   陆念锦回过头,冲她微微颔首,在打开的药箱里翻检了一会儿,取出一只白色的玉瓶,倒出一颗大还丹,往他口中塞去。   “姑娘,太子没事儿吧?”芸姜看着男主子苍白的脸色,战战兢兢的问。   陆念锦盯着萧询毫无血色唇,咬牙道,“我不会让他死的。回国师府。”   “是!”芸姜答应了一声,掀开帘子,朝外面打了声招呼。   下一刻马车又哒哒的跑起来,直至在国师府门口停下。   “阿询?”陆念锦回过头,见萧询已经睁开眼,她惊喜的叫了一声。   萧询将她泛红的眼圈看在眼中,他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捏了捏,虚弱却宠溺道,“别怕,我不会死,我还要陪锦儿你过完这一生,将我们的六个子女养大,看着他们成家立业,与你儿孙绕膝,白头共老。”   “阿询……”陆念锦听他没什么力气,却一派轻声的安抚着她,再也忍不住,大颗的泪珠溢出眼眶,哽咽着道,“你都知道了,前世的事?”   “我刚才梦到了——” 第137章 打脸!   话说到一半,萧询剧烈的咳嗽起来,陆念锦忙扶住他,焦急担忧的帮他轻拍着后背。   萧询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张开手,手中赫然有一滩鲜血,殷红的触目惊心。   “太子……”陆念锦吓坏了,嗓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擅自离开国师府,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跟你没有关系!”萧询握住陆念锦的胳膊,沉沉的看着她的眼睛,道,“是本宫自己身子不好。”   “可你这几日,明明已经好转了的,若不是我不辞而别,去了黄家,你根本不会……这样。”   “傻瓜,本宫说了跟你无关,真的跟你无关。”萧询说着,眼中有一抹灰败闪过,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起来。   陆念锦瞧着,心里更疼了,她眼中泛红泪光,哽咽道,“太子你别再说了,我扶你下车,我们先回去。”   “嗯,”萧询点了点头,他将手搭在陆念锦的手上,强撑着身子随她一起下了马车。   两人进了国师府,一路往洛神苑而去。   洛神苑寝房,萧询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晕了过去,陆念锦怀着身孕,承受不住他的重量,险些看着他栽倒在地上,多亏芸姜搭了把手,才勉强扶住他。   陆念锦面容清冷的看了芸姜一眼,道,“将太子扶到床上,再去药房拿药熏过来!”   “是,姑娘。”芸姜答应了一声,将萧询扶到床上后就离开了。   陆念锦在床边坐下,从袖中取出金针,敛了呼吸,一根一根地扎在萧询的身上,护住了他的心脉。   金针封穴比银针刺穴要费数倍的力气,她昨晚这些后,额头上全是冷汗,得将手撑在床柱上,才勉强坐得住。   “姑娘,药熏拿过来了。”一刻钟后,芸姜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盒药熏,冲着陆念锦说道。   陆念锦回头看了她一眼,将药熏接过,仔细的闻了闻,确定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才递回给芸姜,命她将药熏加在床脚的香炉中。   “姑娘,好了,”芸姜加完药熏,回到陆念锦的身边,陆念锦看了她一眼,又道,“去拿纸笔来,我将药方念给你听,你去煎药。”   “是!”芸姜应声,朝外退去,没多久,她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陆念锦单手撑着额头道,“以梧桐叶为引,细辛二钱,蓬莱草一钱……”   药方很长,芸姜抄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抄完,待墨迹干透后,她将药方递给陆念锦过目,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才去了药房煎药。   陆念锦就守在萧询的身边,用丝帕轻轻的帮他擦拭着手上、嘴角的血迹。   半个时辰后,芸姜煎了药过来,她吹凉后,一口一口地喂给萧询。   “姑娘,您还怀着身孕,先去暖阁歇着吧,太子这边有奴婢看着就好。”喂完药后,芸姜看着陆念锦小声的建议。   陆念锦朝她看去,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若是太子有什么不妥了,你立刻来寻我,”她站起身说道。   芸姜福了下身,“奴婢都记下了。”   陆念锦又回头看了萧询一眼,帮他捏了捏被角,然后才朝暖阁走去。   一夜辗转,日次,天还没亮,陆念锦就顶着两只黑眼圈醒来了,她自行洗漱后,去了寝房看萧询。   萧询还沉沉的睡着。   她在床边坐下,帮他把了下脉,庆幸的是脉象稳定了很多。   “姑娘,看您神色恹恹的,昨晚已经没有睡好罢,等下用了早膳,您再补会儿觉罢。”芸姜站在一旁,心疼略看着陆念锦说道。   陆念锦闻言,淡淡的摇了摇头,“你不用担心我,我不累。”   又过了一会儿,阿芫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福身道,“太子妃,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您是现在用还是过会儿再用?”   陆念锦怕连累腹中的孩子,微微的按了按小腹,道,“现在就用吧!”   “那奴婢这就去准备。”阿苑说着退了下去。   陆念锦看着她离开,又不放心地给萧询把了一回脉,才朝外走去。   国师府的早膳一如既往的丰盛,不过陆念锦却没有什么胃口,她随意用了一碗鸡丝粥,吃了几个澄皮的水晶饺子,就让阿苑撤了早膳。   萧询是在午后才醒过来的。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陆念锦泛红的眸子,以及她疲倦的面容。   “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萧询强撑着坐了起来,看着她不悦的问道。   陆念锦按住他的手,忙摇头道,“没有,我昨夜有休息的。”   “是吗?”萧询不信,他转了视线,朝芸姜看去。   芸姜忙替主子解释道,“回太子的话,太子妃没有骗您,她昨晚是在暖阁歇下的。”   “那脸色怎么这么差?”萧询没有再看芸姜,直接转向陆念锦,抚上她一片鸦青的眼底,低声问道,语气心疼而又担忧。   陆念锦笑了笑,“睡了,但是没有睡好。”   “你啊!”萧询在她额头上轻轻的戳了戳,顿顿,他又问,“要不要上来再睡一会儿?”   “不用了,”陆念锦摇了摇头,话落,又转移了话题,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萧询笑了笑,说道。   陆念锦点了点头,仰面看着他,道,“睡了这么久,应该饿了吧,我去帮你准备些吃的,”说着,她起身就要离开,萧询却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道,“这种事芸姜去做就好了。”说着,他给了芸姜一个眼神。   芸姜会意,立刻朝外退去。   “上来吧!”萧询往床榻里侧挪了挪,按着边沿冲着陆念锦说道。   陆念锦看了他一眼,拒绝,“不用了。”   “上来,不要让我第三次。”   陆念锦拗不过他,只好褪了鞋袜,上床跟他躺在了一起。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两人并排躺着,过了片刻,萧询转过身,看着陆念锦的侧脸问道。   陆念锦听他这般问着,抿了抿唇,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昨夜昏迷后,我梦到了一些前世的片段。”萧询深深的吸了一口,说道。   陆念锦翻了个身,面对着他,道,“太子梦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萧询深深的凝望了片刻,忽然一转话锋,又沉默下去。   陆念锦一颗心被他吊到了嗓子眼,险些没气的吐出血来。   “太子这是报复我吗?”过了片刻,她眼神幽怨的看着他反问道。   萧询眸光深邃,微微挑唇,“是又如何?”   “……我困了!”陆念锦不想跟他争执这些无谓的问题,下一刻,便要将身子又翻过去,背对着他。   萧询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他一把将她捞进怀里,道,“困了就睡罢,我陪陪着你。”说着,将她抱的又紧了几分。   陆念锦觉得不适的厉害,想要挣扎,可萧询却不肯放。   两人正僵持着,芸姜从外面走了进来,“太子、太子妃这是要歇下吗?”她端着托盘,一脸尴尬的问,“那这粥水呢,还要喝吗?”   “要喝!”陆念锦坐了起来,朝着芸姜招手道,“给我。”   “是,太子妃,”芸姜上前,将温的正好的粥递给萧询。   萧询看着薄胎青瓷的粥碗,却不肯接,他眼中几分软意,道,“我受伤了。”言下之意,得要陆念锦来喂。   陆念锦深深的看着她,倒吸了一口气,“太子,如果我没记错,你受的应该是内伤,不是断胳膊、断手罢?”   萧询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道,“手没劲儿。”   “那就不必吃了,”陆念锦说着,作势就要将粥碗递回给芸姜。   萧询见状,目光犀利的朝芸姜看去。   芸姜吓了一跳,忙福身道,“太子,太子妃,若是没有别的事,奴婢就先退下了!”话落,她逃命似的朝外退去。   陆念锦回头看了萧询一眼,刚好撞上他来不及收回的,极具威严的眼神。   “你——”她想说什么,但话一出口,觉得不对,又吞了下去。   “如何?”萧询目光恢复温软,如一层薄雾,轻轻的笼罩着陆念锦。   陆念锦摇了摇头,“没什么。”说着,她舀起一口粥,往萧询唇边递去。   萧询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将粥吞了下去。嗯,十分鲜甜。   陆念锦看他露出满足的表情,狐疑的蹙起眉来,“这粥有这么好吃吗?莫非张御厨瞧不起我,故意区分对待,给我们两个煮的粥不一样?”   “你尝尝。”萧询提议。   陆念锦确实想尝尝,她慢慢的舀起一勺粥,正要往自己嘴里送去,下一刻,粥碗连同勺子却离了手,萧询一手端着粥碗,一手箍着她的腰,深深的吻住了她。   辗转反侧,久久不停。   很久后,他才将她放开,彼时,陆念锦已经脸红如霞。   “……”她用力的抿着唇,头低低的垂着。   “好吃吗?”萧询餍足的笑了笑,问道。   陆念锦脸更红了,她转身就想要下床,可萧询却在她起身前,将粥碗又重新塞回到她的手里,“继续吧。”   “啊?”陆念锦僵硬的捏着粥碗,抬起头来,眼中尽是水泽。   萧询看着这样的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不吃了!”   然后,再次将陆念锦捞进怀中,铺天盖地的吻住。   粥碗在两人的手中慢慢变凉。   皇宫,漪澜宫。   陆贵妃听完福公公的话,整个人都僵住了,“公公,你说什么,昨日的圣旨不作数,我堂妹和太子的婚事作罢?”   福公公恭敬的弯了弯腰,道,“娘娘,这是皇上的意思。”   “为什么?”陆贵妃不解道,“可是太子妃反悔了,还是太子……”   “娘娘英明!”福公公一脸赞赏的看着陆贵妃道,“正是太子不愿意娶。”   “可皇上已经下旨了!”陆贵妃不忿。   福公公轻轻的摇了摇头,“这天底下,就没有拗得过孩子的父亲,太子执意不娶,就是皇上也是没办法的,娘娘还是快派人去承国公府走一趟,为了陆家姑奶奶的名声,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要去见皇上!”陆贵妃不听福公公的,她越过福公公就要朝外走。   福公公忙追上她,一面走着一面解释,“娘娘,皇上昨夜就去了皇后娘娘宫里的小佛堂,说是这几日想闭关参佛,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您就是过去,也见不到皇上的。”   陆贵妃听福公公这么说,总算懂了他的意思,“皇上这是在躲本宫?”   福公公但笑不语,又提点了一句,“您还是早些派人去承国公走一趟吧!”   “……本宫知道了!”好一会儿后,陆贵妃咬牙切齿的说道。   “既然皇贵妃娘娘已经明白皇上的意思了,那奴才就先告退了!”福公公说着,朝外退去。   陆贵妃看着他离开。   福公公前脚刚走,她后脚就砸了一批摆件,怒不可遏道,“皇上这么做,让本宫的面子往哪儿摆!”   “娘娘息怒。”婉华姑姑叹了口气,走上前来,道,“既然这件事情已成定局,您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派人走一趟国公府。嘉怡姑娘是您的亲堂妹,又与您向来要好,您总不能不顾她的名声闺誉。”   “你说的也对!”在婉华姑姑的劝解下,陆贵妃渐渐的歇了怒气,沉声道,“那就由你走一趟承国公府,记着,务必要好好的劝劝嘉怡,告诉她,她以后一定会有更好的因缘的。”   “奴婢知道了!”婉华姑姑点了点头,跟着,又伺候着陆贵妃用了午膳,然后才往宫外而去。   此时,承国公府,陆嘉怡正在承国公老夫人的房中选嫁衣料子。   承国公老夫人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封君,压箱底的好东西自是不少,陆嘉怡一样一样的看过去,眼睛都快看花了。   “要不,就用这块浮光锦罢,”承国公老夫人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她扶着康嬷嬷的手,在一块泛着流光的锦缎面前停了下来,冲着陆嘉怡说道。   陆嘉怡看了一眼,挑眉道,“瞧着倒是不错,可我听闻,陆念锦那丫头当初出嫁,用的可是十年才能制成一匹的蜀皇锦,据说那种锦缎穿起来冬暖夏凉,尤其是红色的更是难得,我也想要那样的锦缎。”   承国公老夫人没想到女儿会这么敢想。   她抚了抚额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道,“你倒是什么都敢想,你也不看看,陆念锦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我不管!我就要蜀皇锦做嫁衣,没有蜀皇锦,我就不嫁!”陆嘉怡才不管老夫人说什么,她直接任性起来,嘴巴撅的高高的。   承国公老夫人无奈了,指着她的鼻子,道,“我千娇百惯的将你养这么大,为你操碎了心,眼看着你终于要嫁人了,都临门一脚了,你竟然说出这种话,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陆嘉怡缩了缩脖子,冷哼,“我什么都不管,反正没有蜀皇锦,我就是不嫁。”   “你、你……”   眼看着老夫人气的要背过气去,康嬷嬷忙上前道,“老夫人,小姐还只是个孩子,您跟她计较什么,她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您最疼的掌上明珠,难不成,您还能吃了她不成?”   “可你听听她说的话,她什么不好要,却非要求那只有云朝顶尊贵的人才能穿的蜀皇锦!”   康嬷嬷帮老夫人顺着气,过了片刻,想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道,“老夫人,您莫不是忘了,咱们府上就有一件蜀皇锦的嫁衣的。”   “你是说,陆念锦当时用过的那件?”承国公老夫人挑眉。   康嬷嬷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看着老夫人道,“不是,奴婢是说,您当初嫁给国公爷时,穿的不就是蜀皇锦制成的嫁衣?”   承国公老夫人经康嬷嬷一提醒,也想起了那桩尘封已久的往事,眯着眼睛,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啊!这蜀皇锦,我自己就有的。”   “真的吗?”陆嘉怡听老夫人这般说着,忙打断她道,“娘您当年真的是穿着蜀皇锦嫁衣出嫁的?”   “嗯。”老夫人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一步走向最角落处的一个箱笼,俯下身子,亲自将箱笼打开,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捧出一件鲜红入血的嫁衣,转身递给陆嘉怡道,“就是这件了,你去试试合不合身,若是可以的话,就穿它出嫁吧。”   “好,我这就去试,”陆嘉怡欢喜的应了一声,抱着嫁衣,转身就朝暖阁走去。   承国公老夫人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远,直到再看不见她的身影,她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过了这么多年再看,表姐的绣工还是出众得很,是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赶不上的。”   康嬷嬷知道自家主子和信阳侯府魏大小姐的渊源,她微微的笑了笑,劝慰道,“表小姐绣工再好又如何,不过是为人做嫁衣罢了。”   “罢了,事情都过去了,还是不提了。”老夫人摇头,不愿再提起那些不高兴的事。   一刻钟后,陆嘉怡试好嫁衣,从暖阁里走了出来。   当真是身姿窈窕,珠光宝气,明艳照人。   “像,真像!大小姐穿上你这间蜀皇锦衣裳,简直跟小姐你当年第一次穿上这件衣裳时一样的美。”康嬷嬷轻声赞叹。   老夫人微微的弯了弯唇角,正要跟陆嘉怡说话,这时外面突然想起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接着,报喜从外面走了进来,跪地拜道,“启禀老夫人,大小姐,康嬷嬷,宫里皇贵妃身边的婉华姑姑过来了,此刻正在外面等着求见老夫人。”   老夫人一听是皇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求见,立刻吩咐道,“婉华姑姑可是贵人,快请进来。”   “是,老夫人!”报喜答应一声,朝外退去。   “娘,我要回避吗?”陆嘉怡摸着袖子,欣赏着自己身上的蜀皇锦嫁衣,意意思思地问道。   老夫人活了这么多年,早就成了精,哪里看不出女儿的真正意图。   正巧她今日心情也不错,便允了她,道,“婉华姑姑也不是外人,你留在这里也无妨。”   “嗯。”陆嘉怡甜甜的应了一声。   正说着,婉华姑姑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入内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身着蜀皇锦嫁衣的陆嘉怡。   旋即,再想到她今日登门的目的,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奴婢见过老夫人,见过姑奶奶。”片刻后,她收回目光,冲着老夫人和陆嘉怡行礼。   老夫人客气的抬了抬手,道,“女官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婉华姑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夫人客气,奴婢站着说话就好。”   老夫人端着笑,沉默了片刻,道,“不知女官今日的来意是……”   终于还是来了!   婉华姑姑轻轻的搭了下眼皮,道,“奴婢近日来,是替娘娘跟老夫人传一句话。”   “什么话?”老夫人肃容问道。   婉华姑姑叹了口气,“姑奶奶和太子的婚事除了变故。”   “什么?”一听到是陆嘉怡的婚事出了变故,老夫人立刻变了脸色,她表情慌乱,如坐针毡的看着婉华姑姑,追问道,“女官能否说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昨天刚下了圣旨吗?今天怎么就又出了变故。”   “是太子,”婉华姑姑道,“昨夜,太子跪求皇上收回成命,甚至因为此事吐了血,皇上拗不过太子,只能委屈姑奶奶了。”   老夫人听完婉华姑姑的话,脸色更差了,要不是有康嬷嬷扶着她,她能气的晕厥过去。   她好好的女儿,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怎么就不如陆念锦那个父不疼,母不爱的庶女了!   太子为了那个小贱人,竟然如此打她女儿的脸!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夫人将牙齿咬的咯嘣作响。   屋中一片寂静,直到须臾后,外面又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不多久,承国公掀起帘子走了进来,他满面红光的看着老夫人道,“夫人,我方才给不少同僚送了帖子,请他们来吃酒,为咱们嘉怡贺喜……”   说着,他忽然停顿下来。   苏囧囧 说:   信阳侯府魏大小姐这个坑大家还记得吗? 第138章 吃醋!   “婉华女官?”承国公像是才看到婉华姑姑一般,意外的叫了一声,随后又扬唇笑了开来,“不知女官今日登门是为了何事?”   婉华姑姑听承国公这般问,唇角的苦涩越发浓重,她难堪的朝老夫人看去,老夫人叹了口气,无奈道,“女官既然已经将话带到,就先回去罢,这件事,我会跟国公爷说清楚的。”   “那奴婢就先退下了!”婉华姑姑说着,又朝两人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才朝外退去。   “到底怎么回事,莫非嘉怡的婚事有了什么变故?”承国公看着婉华姑姑离开,总算发现了厅中气氛的不对劲儿,他回头看向老夫人蹙眉问道。   老夫人深深的看了承国公一眼,正要开口,将事情说清楚,谁知这时,陆嘉怡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爹娘,你们得替我做主,圣旨都已经颁下了,这桩婚事怎么能不作数呢,我不管,我就要嫁进国师府,就要嫁给太子,要是嫁不成他,我就去死!”说完,她抹着眼泪,转身就朝外跑去。   承国公看着她如一阵火红的风一般窜出大厅,总算明白了事发的经过,“婉华姑姑刚才来是说,嘉怡和太子的婚事告吹了?”   老夫人一脸愤恨、失望又疲惫的点了点头,“是,嘉怡的婚事作罢了,她已经是上上京的笑话了!”   “这、这……”承国公脸色复杂起来,他在太师椅上坐下,懊恼的拍了下扶手,道,“皇贵妃娘娘怎么不早让人来说,我现在都已经把请帖发出去了,这下可怎么收场?”   老夫人听承国公这么说,眼底又多了几分情绪,她冷冷的看了承国公一眼,“嘉怡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你还只顾自己的面子,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嘉怡,有没有你的亲生骨肉!”   “念锦也是我陆家的血脉——”承国公听着老夫人的指责,凉凉的朝她看了过去,“可当初你不是也面不改色的要打她五十大板,将她送去拢翠田庄。”   老夫人被承国公怼的一噎,良久才道,“陆念锦怎么能跟嘉怡比?”   “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承国公冷笑,“她们都是陆家的一份子,而陆家的名声就是她们的天,谁也越不过我陆家的天去!”   说完,他懒得再理会老夫人,站起身,一甩袖子就朝外走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将那些请帖摆平了,再将陆家的名声挽救回来。   他不知道的是,早在陆嘉怡穿着蜀皇锦的嫁衣跑出去的那一刻,陆家的名声就保不住了。   皇家退婚承国公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国师府,陆念锦听芸姝说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芸姝估摸着自家主子是喜欢听这些事情的,过了片刻,又笑着道,“您是不知道,漪澜宫里的婉华到承国公府传话时,陆家的姑奶奶还在试嫁衣呢,据陆家一些识货的老嬷嬷说,那嫁衣可不是普通货色,而是蜀皇锦。”   “蜀皇锦?”陆念锦挑了挑眉,她记得,自己当初嫁给萧询时,穿的就是蜀皇锦裁成的嫁衣。   秦嬷嬷还在她身边时,还特意跟她科普过蜀皇锦的贵重,按理来说,像承国公府那样只有爵位,没有实权的人家,是穿不起这种料子的。   “据说是承国公老夫人,也就是姑娘祖母当年穿过的嫁衣,”很快,芸姝就解了陆念锦的困惑。   陆念锦听完后,陷入了沉默。   拜陆嘉怡所赐,她又想起老夫人当年这桩婚事是怎么得来的,她是顶替了她表姐的身份,才嫁进了承国公府啊!而她表姐满门,则无一存活。   “芸姝……”沉默良久后,她叫了芸姝一声。   芸姝听到主子喊她,忙福身问道,“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找人帮我去查两件事情。”   “何事?”   “第一,承国公老夫人,也就是我祖母身边有一根孔雀簪,你务必尽快查出根簪子现在在何处。第二,将四十多年前,信阳侯府灭门的过程始末,一五一十的查出来。”   “是,奴婢记下了,”芸姝答应。   陆念锦目光严肃的看着她,又补了一句,“记住,这两件事情很重要,若是你的人查不出来,就让他们去找张久帮忙。”   “奴婢记下了!”芸姝将主子脸上的郑重看的分明,连忙答应道。   陆念锦吩咐完,才松了口气,站起身往寝房里走去。   寝房中,萧询正倚在榻上看书,瞧见陆念锦进来,他放下书,看了她一眼,问,“回来了?”   陆念锦嗯了一声,走上前去,在榻边坐下,拿起他刚才看的书,道,“不是说了,你现在只能休养,不能动用精力,你怎么就不听。”   “无妨。”萧询摇了摇头,“就是一些普通的史记,我看这些就跟你看话本子一样的。”   陆念锦:“……”   她有些不高兴的挑了挑眉,“太子的意思是,我智商低,远远不如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询自觉失言,忙赔着笑解释,“我的意思就是,看这些书不算动用精力。”   “那也不可以,”陆念锦的态度很坚决。   萧询无奈的看着她,扶了下额头,须臾,又放下手,问,“你可会抚琴?”   “不会。”   “吹箫?”   “——不会。”   “笛子?”   “——也不会。”   “那跳舞呢?”   陆念锦脸上蕴起一抹绯红,低头掩饰的轻咳了一声,道,“会一点。”   “那给本宫跳个舞罢,解闷。”   陆念锦抿着唇看了他一眼,“阿询你确定吗?”   “还是算了吧!”萧询的目光转移到她的小腹上,道,“你还怀着身孕。”   陆念锦:“……你等我片刻,我先去准备准备。”   说完,也不等萧询答应,就朝外走去。   萧询看着她匆匆离开,眼中有七分担忧,三分期盼。   陆念锦这一走,就是半个多时辰,等她再回来时,她身上多了一件月白的羽毛披风。   萧询看着,不禁挑起眉来,“你……确定要穿着披风跳舞?”   陆念锦没有搭理她,她伸手扯向脖颈间的披风带子,下一刻,月白的羽毛披风就落了地。   她临时准备的舞衣也露了出来,上面是一件紧身,坠着宝石的晶亮小衣,下面则是低腰的薄纱灯笼裤,中间露出一段纤腰,雪白的手腕和脚腕上都戴着璎珞,间或追着铃铛。   萧询定定的看着,眼中有惊艳浮现。   陆念锦迎着他的目光,忽而魅惑一笑,下一刻,双臂如蛇一般舞动,跳起舞来。   她的舞姿妖娆热情,眼神魅惑,每一个转身,回眸,萧询都忍不住喉结滚动。   ……   小半刻钟后,一舞毕,她额头上已经沁出细小的汗滴。   萧询眉眼暗哑的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陆念锦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羞涩的笑朝他走去。   萧询捻着帕子,细细的帮她擦起额头上的汗珠。   擦完后,陆念锦低低的道了声谢。   “不必,”萧询低头看了她一眼,下一刻,突然转了话题,道,“九月初三,在承国公府,你也是打算跳这样的舞?”   陆念锦听萧询这般说,回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萧询说的是承国公生辰那日的事。当初,她的确是答应了萧德要跳舞的,只是最后没跳成罢了。   “当然不会!”想着这些,陆念锦求生欲极强的看着萧询,道,“这样的舞,当然只能挑个我自己的相公看了。”   “这还差不多!”萧询转嗔为喜,抬起手,在她鼻头上轻轻的刮了一下。   陆念锦低头笑笑,然后没有任何预兆的打了个喷嚏,“阿嚏!”   “冷吗?”萧询朝她凝白如雪的手臂看去,担心的问道。   陆念锦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出去把衣裳换了,谁知下一刻,萧询却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掀了开来,道,“上来。”   这波操作,陆念锦看的一脸目瞪口呆,良久才弱弱道,“我以为太子的意思是让我去换衣服吗?”   “都一样的!”萧询说着,紧紧握住了陆念锦的手,眼中是不容拒绝的果决。   陆念锦没办法,只好顺着他,上了床榻。   萧询在她上榻后,便将她揽进了怀中,嗓音低沉又醇厚的问,“你这舞,是跟谁学的,我以前竟从未见过。”   陆念锦听他这么说,微微的挑了挑眉,“你以前经常看舞姬跳舞?你不是在大慈恩寺长大的吗?”   萧询:“……算了,你还是当本宫什么都没说。”   陆念锦冷哼,正要再跟他说道说道,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芸姜飞快的走了进来,脸色复杂的福身道,“见过太子,太子妃。”   “有什么事?”萧询将陆念锦挡在身后,沉声问道。   芸姜开口道,“回太子的话,皎兰姑娘求见。”   “不见。”萧询想都不想就说道。   芸姜用力的抿了抿唇,“她身上全是伤口,说要求太子救命。”   “这件事,管家出面处置就行。”   “可皎兰爹娘已经认定她是太子的人,还要向太子讨一份聘礼。”   萧询听到这里,彻底的没耐心了,他不悦的看了芸姜一眼,道,“本宫竟不知,国师府的管家和女官何时变得这般无用了,不过几个奴才寻衅滋事,竟要劳动本宫亲自出面!”   “出去!”最后一句,他已经带了威压。   芸姜不敢再多话,忙退了出去。   国师府厅堂,皎兰还在哭泣,她的父母兄弟则站在一旁,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   一行人听到芸姜的脚步声,立刻回头朝芸姜看去,皎兰先开口道,“芸姜姑娘,这么样,太子有没有说要见我?”   “让姑娘失望了。”芸姜摇了摇头,上前道,“太子说了,你们一家人要是再胡闹,就将你们统统送去刑部衙门!”   “这、这……”皎兰不敢相信,她的眼眶都红了,噗通一声,滑倒在地上,道,“我伺候了太子这么多年,太子这么可能这般无情的对我……”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芸姜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太子要是真顾念和你之间的情分,当初就不会将你们四个挪出去了!”   “……”皎兰跪在那里,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垂着眼泪。   可她那赌徒爹娘去不肯就这么算了,两人目光阴狠的朝芸姜看去,“这么说,太子要了我家女儿的身子,是不肯负责了,不说聘礼了,就连打赏的银子都没有?”   芸姜不怒自威的看着两人,道,“两位最好搞清楚了,我家太子从来就没有碰过皎兰姑娘!”   “这怎么可能!我家女儿明明说她已经是太子的人了!”   芸姜眼神一冷,目光犀利的朝皎兰看去,“姑娘可否说清楚,太子是在什么时候要了你的?”   皎兰闻言,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嘤嘤的哭泣着。   “到底是什么时候?”芸姜加重了语气又问,顿顿,又补了一句,“你要是再不说,我就将你一家全部送去刑部衙门,那里有十八般酷刑,你在那里,应该不会再沉默了吧?”   皎兰被芸姜的威胁吓的浑身一颤,她从小就进了宫,刚开始几年,虽然有过一些艰难的岁月,但自从进了乾元殿,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过她,可以说,她的日子比一般人家的千金小姐还要衿贵顺遂,如今,又哪里承受得起天牢里的刑具。   “我、我说,”她流着泪,抬起头来,楚楚可怜的看着芸姜说道。   “嗯,”芸姜冷冷的答应了一声,下一刻,皎兰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太子,他从来没有碰过我,是我不愿意嫁给爹娘替我安排的人家,故意骗了他们……”   “你们听见了吗?”芸姜朝皎兰的爹娘看去。   那两个猴儿一般消瘦凶恶的人听了芸姜威胁意味十足的话,当即不敢再撒野,两人阴沉着脸,不约而同的朝皎兰走去,对着她原本就青肿不已的脸,又是几拳头,“你个贱丫头,竟然敢骗老子,你说,刘员外有什么不好的,他今年已经六十八了,你嫁给他做填房,等过几年他死了,那万贯家财还不是你一个人的!”   “走,跟我走,今晚就把你们的婚事定下!”皎兰爹娘一遍大喊着,一边拖着皎兰就朝外走去。   皎兰想到自己未来的命运,不由痛哭起来,她绝望而又哀求的朝芸姜看去,凄厉喊道,“芸姜姑娘,芸姜姑娘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芸姜看都没看皎兰一眼,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爹娘,道,“你们要教训女儿也好,嫁女儿也好,都请回你们自己家去,国师府可不是什么闹市街头,菜市场!”   “是是是!”皎兰爹娘知道真相,早就没了底气,两人点头哈腰的答应着,皎兰就这样别拖走了。   芸姜松了一口气,往洛神苑的方向走去。   洛神苑中,陆念锦正在盘问萧询,“皎兰是谁?”   萧询想到皎兰四个人的身份,呼吸凝滞了一下,然后装的跟没事儿人一样道,“不知道,一个婢女罢!”   “只是一个婢女?”陆念锦不信。   萧询看着她的眼睛,反问她,“不然你觉得呢?”   陆念锦仔细的想了想,正要开口,这时,萧询的脸忽然朝她压来,她将她压在床柱上,铺天盖地的吻下来。   陆念锦还没将事情问清楚,用力的想要将他推开,但萧询却不肯放过她,只使出浑身解数,将她吻了个七荤八素,才放开她,道,“锦儿,你好甜。”   陆念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奶凶奶凶的,“你别想转移话题,今天你必须将这件事跟我说清楚,不然……”   “不然如何?”萧询贴近了她反问。   陆念锦抿唇看着她,思量了许久,才恶狠狠道,“不然我就用银针扎死你!”   萧询:“……”   他闭了闭眼,片刻后睁开,语重心长道,“这件事真没什么好交代的。”   “那你说,她是不是宫里赏给你的通房宫女。”   萧询闻言扶额,这猜的是不是太准了一点?   偏偏,这还不是事情的高潮,事情的高潮是,他还未来得及解释,芸姜就又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太子,秀竹、落梅和存菊,也回来了。”   萧询深吸一口气,“不是说了,这种事情你和管家处置就好,不用禀报给本宫?”   芸姜也察觉到太子的不悦,但是这三人的事情她真的没有办法不来禀报。   “太子,是这样的,秀竹说她有一件要事要禀报给您,她还说了,除非见到您,否则她一个字都不会说。”   “那落梅和存菊呢?”萧询问,“她们又是怎么回事?”   芸姜道,“据两人所说,她们两个是住在同村的,且家中已经没有了亲人,因此从国师府出走后,就住在一起搭伴儿过日子,可这几日,她们村子里突然出现了连环凶杀案,她们两个不敢在村子里呆下去,又害怕凶手会盯上她们,所以想回国师府待一阵子,想着等杀人凶手落网后,她们再回去。”   “本宫知道了,”萧询点了点头,“那就安排她们先住下来,回头再去刑部交代一声,让袁通早日将这桩连环杀人案查清楚!”   “是,太子!”芸姜领命离开。   寝房中又只剩下陆念锦和萧询两个人。   不过这次,萧询已经不敢去看陆念锦,只是面朝窗口,稳稳的坐着。   “太子就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陆念锦通过背影都能看出他的心思,她凉凉的问道。   萧询不语。   陆念锦从他后面绕到他的前面,不死心道,“你给我说清楚,这梅兰竹菊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碰过她们,她们都是你的通房丫头吗?以后呢,你会一直将她们留在身边吗?”   萧询扶额,这些问题他一个都不想回答。   在他看来,是没有必要,但是在陆念锦看来,就是心虚了。   “你不真的碰过她们罢?”她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问,“碰过了还将人都赶出去,你未免……”   “闭嘴!”萧询听她将自己想的越来越不堪,忍不住出声呵斥了她一句,嗓音低沉又短促。   陆念锦想着梅兰竹菊那些通房,心里原本就敏感的很,现在被他这么一呵斥,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她翻身就要往床下走。   可萧询却在她落地之前,死死的拉住了她,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道,“本宫从来没有碰过她们,一次都没有,不管是手,还是嘴,或是别的,从来都没有!”   “真的吗?”陆念锦的嗓音里还带着哭腔,委屈又期待的问。   萧询点了点头,“本宫不会骗你的。”   “你说到做到!”   “君子一,驷马难追!”   “这还差不多!”陆念锦信了他。   萧询将她揽进怀中,侧脸紧紧的贴着她的发心。   两人就这样沉默的相拥着。   不知过去多久,陆念锦突然挣脱了他,仰头看着他道,“那个叫什么秀竹的,不是有事情要跟你说,你要不要见见她,说不定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你不吃醋了?”萧询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反问。   陆念锦哼了一声,“我是那种人吗?”说完,她站起身来,就朝外走去。   萧询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远,唇角微微的勾了起来。   “姑娘,您怎么出来了?”外面,芸姜看到陆念锦出来,忍不住关心了一句,带着几分小心道,“可是跟太子吵架了?”   “没有,”陆念锦淡声道,“太子想知道秀竹手里到底有什么秘密,你去将她叫过来吧!”   “是,姑娘!”芸姜答应一声,往外走去。   陆念锦在庭院里又站了一会儿,直到起风了,才往寝房中走去。   “我已经让人去传唤秀竹了,她很快就会过来,”在床边站定,她冲着萧询说道。   萧询点了点头。   没多久,芸姜果然将人带了进来。   秀竹眼里含了泪,一看到萧询,立刻上前行礼道,“奴婢秀竹见过太子,愿太子福寿安康,万福金安。”   “起来吧!”萧询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事,可以说了。” 第139章 噩梦!   秀竹闻言,弱弱的看了旁边的陆念锦一眼,道,“太子,这件事奴婢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萧询沉默。   陆念锦识相的笑了笑,道,“太子,那我先去药房一趟。”说着,她转身朝外走去。   萧询目送她离开,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将目光再次落在秀竹的身上,道,“说罢!”   秀竹咬了咬下唇,看向萧询的目光突然变得羞涩起来,良久,都未开口。   萧询对陆念锦之外的女人,一向没什么耐心,他皱了皱眉,冷声道,“太子妃已经回避了,你还有什么条件?”   “没、没有!”   “那就说!”   “回太子的话,”秀竹抬起头,直直的朝萧询看去,嗫嚅道,“奴婢想说的是,奴婢喜欢你,在奴婢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了你,奴婢……”   “闭嘴!”萧询一听是这些无用的事,当即不耐烦的打断了她,道,“你想跟本宫说的就是这些?”   “是……”秀竹低低的应了一声。   萧询抬起手,一指门外,道,“出去!”   “太子……”秀竹还想再说些什么,萧询的目光却越发犀利起来,冷冷的看着她,道,“出去!”   秀竹通红了眼睛,不肯走,甚至还想膝行着上前,抱住萧询的大腿,萧询被她黏黏糊糊的目光看的恶心至极,在她距离他还有半步时,突然抬脚,狠狠的踹在她的胸口上,怒声喝道,“滚!别再让本宫看见你!”   “太子!”秀竹直直的朝后倒去,唇角溢出一丝鲜血来,她看着萧询,绝望道,“奴婢在国师府伺候了太子这么多年,却不想太子对奴婢竟然如此无情,奴婢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今日便死在太子的面前,这样也算与太子有了些许关联……”话落,她拔下头上的一根银簪就往自己的脖子扎去。   却说陆念锦,她嘴上说的是要去药房,但实际上却没有离开寝房,而是躲在外面的幔帐后听壁脚。   眼下听到秀竹自裁的痛呼声,她再不敢耽搁,直接冲了进去,上前就要帮秀竹止血,可秀竹看着她的眼里却充满了怨恨,直到彻彻底底地闭上了眼睛。   “……”陆念锦的手还搭在她的颈动脉上,但已经感觉不到一点儿的跳动。   “锦儿,这不关你的事,”萧询走下床来,紧紧的握住陆念锦冰凉的手,道,“是她自己鬼迷心窍,不关你的事。”   陆念锦闻言,只是不语,她怔怔的看着秀竹的尸体,想着她看她的最后一个眼神,低沉道,“我知道这件事不怪我,可、可我只要想到她的最后一个眼神,我也不知道为何,就是忍不住难过。”   “有我在。”萧询将她的手握的更紧,扳过她的头,深深的看着她,“我们先出去吧,这里会有人处置。”   “嗯。”陆念锦低低的应了一声,被萧询拖着,一步一步的朝外走去。   离开洛神苑后,萧询直接将陆念锦带去了国师府的主院,也就是他以往所住的云阶院。   云阶院的布置趋近于国师府的整体布置,里面几乎没有一株花草,有的只是一丛丛仅到小儿膝盖左右的灌木丛。   不过这个时候,陆念锦也没注意这些,她跟着萧询径直进了寝房。   寝房中也是冷色调的布置,只有一架床,一只条案,两架多宝阁,床上被褥是深蓝色,接近墨色。   “以后就住在这里吧!”萧询将她安顿在桌边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陆念锦接过水杯,捧着点了点头,“谢谢!”话落,顿了片刻,她看着萧询又道,“你的身子也不好,快上床躺着吧!我没事的,缓一会儿就好了。”   “我陪着你,”萧询没有上床,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跟她讲起别的事情来,是他在天算门的时候,给人算命的事。   “那时候我刚进天算门,虽学了一身的周义,却不通人情世故就,跟着师弟、师侄们一起下山历练,摆摊子算命,他们算出不好的事情,说的都极隐晦,只有我不知世故,一个男子带着未婚妻来算婚礼的日子,我算完后,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他的妻子以后会有二心;一个老管家来给他们老爷算开宴的时辰,我跟他讲,他们家老爷根本活不到寿宴那日;还有一个妇人来给自己的儿子选订婚的宅子,我与她说话实说,人间的宅子,她儿子只怕用不着了,得算阴宅……”   “然后呢?”陆念锦果然被他说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一手托着腮,兴致勃勃的问,“你的摊子是不是被砸了无数次,然后生意冷清,你就日日发呆度日?”   萧询摇了摇头,“你只猜对了一半。”   “哦?”   “当时,我的摊子的确是被人每日一砸,不过之后却没有生意冷清,而是彻底的没了生意,城里的人都说我是灾星,妖道,更是直接将我告上了公堂,要斩了我。”   “接下来呢?”   “来臣夜里去见那个知府,亮出了大内侍卫的腰牌。那知府畏惧来臣的身份,只好放了我,不过却不许我再进城一步。”   陆念锦听他没有受苦,微微的松了口气,跟着,又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当年还有这般烟火气的时候。”   萧询没作声,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看向她道,“困了吧,要不要去床上睡一会儿?”   陆念锦摇摇头,“不困,我还想听太子说天算门的事情。”   “其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等上京这边尘埃落定了,我倒是可以带你回天算门一趟。天算门建在天山上,一年四季都有积雪,更有六七个月都在飘雪,除了冷点,景色倒是极美的,那里还有大片的雪松,常年青翠,十分挺拔俊美。”   “好啊!”陆念锦轻轻的笑了笑,“我等太子带我去。”   “嗯。”萧询应了一声。   过了片刻,又道,“要不,你还是睡一会儿吧?”   “我说了,我不困!”陆念锦眸光深深的盯着萧询,忽然反问道,“阿询你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怎么会?”萧询笑,“我就是觉得你太累了,想让你好好的歇着。”   “是吗?”陆念锦不信,她垂眸微微思量了片刻,抬起头道,“你不会是觉得秀竹的死背后另有凶手罢?”   萧询叹了口气,沉吟良久,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就不瞒你了。我的确怀疑,秀竹的死另有隐情。”   “这话怎么说?”   “皎兰她们四个都是你过来之前,我打发出去的,她们四个虽然都是上京本地的人,但所户口所在地却并不在一起,你觉得,若是没有别的理由,她们四个会在一天之内,同时出现在国师府?”   “好像不大可能!”   “所以,这其后必定有文章。”   陆念锦明白过来,“太子一直想打发我睡觉,是想安排人去查这件事?”   萧询点了点头,“能将手伸到国师府来,这个人的势力不容小觑。”   “还真是,可阿询你的身子,并不适宜操心这些事情,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必,”萧询摆了摆手,“你素来胆小,还是本宫来罢,再说了,这种事,本宫只是动动口,吩咐一两句,又不用本宫跑腿,累不着的。你先歇息,本宫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那你一路小心。”陆念锦站起身来,送他出门。   萧询临走前,又叮嘱了她一句好好歇息人,然后才转身离开。   他径直去了书房,书房中,来臣和青一已经在等着。   两人见到萧询进来,立刻拱手行礼。   萧询看了许久不见的来臣一眼,道,“你回来了?”   来臣颔首,“回太子的话,今日刚回来。”   “可要休息几日,再回来当差?”   “多谢太子好意,这却是不用了,属下已经习惯跟在太子的身边,为太子做事,这几个月不曾跟在太子身边,着实想的厉害。”   萧询点了点头,“刚好有一件事,要交给你。”   “太子请说!”   萧询先将梅兰竹菊四人的异常说了一遍,说完后,看向他吩咐道,“本宫不确定落梅和存菊有没有被人收买,你带着她们,即刻出府去天平村,协助刑部尚书袁通将天平村的连环杀人案查清楚!她们两个没有被人收买最好,若是确定被人收买了,便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是,太子!”来臣答应了一声,顿顿又问,“太子还有别的吩咐吗?”   “暂时就这一件,你先去做!”   “是!”来臣说着,退了出去。   萧询看着他离开,又回头朝青一看去,道,“这段时间,国师府多加三成的死士,务必将整个府里布满眼线,莫要给有心人可趁之机,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   萧询嗯了一声,片刻又问,“对了,上次紫藤府刺杀的人,你可有查出来幕后凶手到底是谁?”   “回太子的话,那些人原本是江南的水匪,刑房的人用了不少手段,他们才招供,收买他们的是虎镶卫的首领。”   “又是虎镶卫!”萧询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看来,陆赫的日子还是太清闲了。”   青一不语。   萧询想起陆赫曾亲手杀死慕氏的消息,目光一转,看向青一道,“想办法,将陆老夫人死因异常的消息送去漪澜宫。”   “是,太子,”青一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漪澜宫,没多久,陆贵妃就收到了青一命人传递的消息。   “你们在说什么?”她从四角亭后面走出来,三步并两步的朝着正在闲话的几个婢女走去,厉声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说。”   “对,奴婢什么都没有说,皇贵妃娘娘明鉴!”   几个婢女自然不敢承认,她们跪在地上,不停的磕起头来。   “将她们带回漪澜宫!”陆贵妃深深的吸了口气,一脸阴鸷的望向身后的婉华姑姑说道。   婉华姑姑领命,向身后的几个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刻拎起三个宫女往漪澜宫的方向走去。   漪澜宫正殿,殿门紧闭。   安静又沉闷的殿中,陆贵妃一脸铁青,死死的盯着脚下跪着的三个宫女冷声道,“将你们刚才在园子里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   “……”三个宫女面面相觑,身子已经抖成了筛子。   “还不快说!”陆贵妃迟迟等不到她们开口,忍不住用力的拍了下矮几。   三个宫女都是胆小的,当即,哆嗦得更厉害了,她们身子压的越发低,良久后,终于有一人开口道,“回、回娘娘的话,奴婢们这些话也不是瞎传的,而是尚宫局的一个老嬷嬷在酒醉后自己说出来的,她说陆老夫人的脖子上有一道手掐的痕迹,还有她头上的伤口也不像是被假山撞到的,而是……”   “而是什么?”陆贵妃越发没有耐心了。   宫女咬着牙道,“而是撞在了什么尖锐的东西上,比如桌角一类……”   陆贵妃听完后,整个身子都朝后倒去。   她记得,她娘出事前,是跟她爹在一起的,如果,她是说如果,她娘的死真有什么隐情,那她爹岂不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不然,为何他提都不提这件事?当初她想看她娘最后一眼时,她爹也花言巧语,百般阻拦。   “娘娘,”婉华姑姑见陆贵妃陷入沉思,不有低低的叫了她一声,又朝跪地在上的三个宫女看去,意思很明显,这三个嚼舌根子的宫女要怎么处置?   “若是本宫没有记错,她们应该是景妃宫里的人罢?”陆贵妃看了几人两眼,忽然问道。   婉华姑姑点了点头,“是,她们三个都是重华宫里的二等宫女。”   “送去慎刑司罢。”陆贵妃已经知道景妃的下场,对于她宫里的人自然不会手软,冷冷一句话就定了三人的生死。   三人听了陆贵妃的话,当即求起饶来,趴在那里,砰砰砰地磕着头,“娘娘,皇贵妃娘娘,求求您饶过奴婢这一次,只要您饶过奴婢们这一次,奴婢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你们能为我做什么呢?”陆贵妃嗤笑。   三人又对了个眼神,异口同声道,“奴婢愿意做您在重华宫的探子。”   “是吗?”陆贵妃冷笑着道,“可本宫已经不需要了,来人,将她们拖下去,直送去慎刑司!”   “是,娘娘!”婉华姑姑答应一声,出去叫人了。   三个宫女很快被拖了下去。   婉华姑姑又回到了陆贵妃的身边,轻轻的帮她捏着肩头,道,“这件事,娘娘真的信那三个宫女的吗?”   陆贵妃脸色沉沉的叹了口气,“本宫不知道。”   “那要不要将尚宫局的那个老嬷嬷叫来问上一问?”   “你让本宫再想想。”陆贵妃还是不敢相信,她的父亲会杀了她的母亲。   她这一想就是很久,直到半个时辰后,才睁开眼睛,吩咐婉华姑姑道,“将那个老嬷嬷找来吧!记住,偷偷的,别让任何人知道。”   “是,娘娘!”婉华姑姑答应了一声,“那等入夜了,奴婢再亲自过去。”   “嗯。”陆贵妃答应。   夜色,很快降临。   婉华姑姑在入夜后,身着普通宫女的衣裳,亲自去了一趟尚宫局,不动声色地摸进了那个老嬷嬷的房中。   老嬷嬷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宫里的劳作,已经上床准备歇下。   因此,看到婉华姑姑时,她是有些愣怔的,半晌,才认出人来,噗通一声,从床上翻了下来,跪在婉华姑姑面前,道,“您是,漪澜宫的婉华女官?”   婉华姑姑淡淡的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嬷嬷,我们娘娘想见您,请跟我走一趟吧。”   “皇贵妃娘娘要见老奴?”老嬷嬷一脸的震惊,她神色紧张,不住的搓着手,道,“那、那敢问女官,这是为何?”   “自然是好事了,嬷嬷走吧!”说着,她便转身朝外走去。   老嬷嬷胆战心惊地活了一辈子,心里虽然猜到了点什么,但到底不敢违抗陆贵妃的懿旨,她跟在婉华姑姑身后,心绪复杂的朝漪澜宫的方向走去。   漪澜宫中,陆贵妃终于等到婉华姑姑将人带来,她睁开眼,几分复杂几分犀利的朝老嬷嬷看去。   “包姑。”她叫了一声老嬷嬷的名字,语气悠长道,“你进宫也有四十来年了吧?”   “是、是四十七年,劳烦娘娘惦记。”   “四十七年?”陆贵妃又觑了她一眼,“本宫听说,你一向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从来不会喝酒,也从来不会误事。”   “娘娘夸赞,老奴愧不敢当,”包嬷嬷眼眸讪讪,满脸懊悔。她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但是想弥补,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你昨夜,为何要喝酒?”果然,下一刻,陆贵妃就问到了正题上,“不但喝酒,还胡言乱语!”   “娘娘、娘娘……”包嬷嬷急了,她想辩解,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张脸,涨得紫红紫红的。   “过往的事就不必说了,本宫现在只问你,你酒后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   “那些话,当然是……”   “小心说话!”包嬷嬷正要开口,婉华姑姑突然按着她的肩膀,提点了一句。   包嬷嬷准备出口的话,一下子又从嗓子眼咽了回去,她目光复杂的朝陆贵妃看去,战战兢兢道,“娘娘,老奴这下却是不明白了,您到底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陆贵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包嬷嬷听到这句,浑身一个激灵,终于明白过来——这件事情太过复杂,这位主子只怕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听些什么,所以才百般对她施加威压,可她要怎么说呢!说假话的话,只怕会被以欺上瞒下的罪名治罪!说真话的话,又会被杀人灭口!   唉,昨夜她怎么就喝了酒呢,到底又是谁,将她房中的茶水换成了烈酒,让她一杯下去,就醉的不省人事……   “嬷嬷还没想好吗?”见包嬷嬷只是低着头,却不说话,陆贵忍不住开口催了一句。   包嬷嬷朝陆贵妃看去,在她深邃的眼神下,终于微微张口,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昨日醉酒后说的话,全是醉言醉语,当不得真的。”   “是吗?”陆贵妃反问,“你确定?”   “奴婢确定!”包嬷嬷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奴婢确定无误,娘娘明鉴。”   “好了,那你回去吧!”陆贵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冲她摆手道,“记着,回尚宫局的路上小心点,莫要被人发现了。”   “是,娘娘!”包嬷嬷答应一声,膝行着朝外退去。   婉华姑姑看看她离开,关上门后,走到陆贵妃身边,道,“娘娘这是打算不计较了?”   “你想计较?”陆贵妃朝婉华姑姑看去,“给你姐姐报仇?”   婉华姑姑听到主子这么问,忙跪倒在地上,连声道着,“奴婢不敢!”   “起来吧!”陆贵妃弯腰,亲自将婉华姑姑扶了起来,道,“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没有一日忘记过你姐姐。说实话,要是强要了你姐姐的人是别人,我不管得罪谁,都会替你报了这份大仇的,可婉华,那个人他是我的父亲,是我从记事起就被先生告知、母亲告知、祖父母告知,必须要孝顺的父亲。”   “我真的没有办法为你报仇,我能做的,只是带你进宫,远远地离开大统领府。”   “这些,奴婢都知道的,”婉华姑姑泪眼朦胧的看着陆贵妃,道,“其实,这些年,奴婢早就看开了,不想着报仇了,奴婢只想陪着娘娘过平淡安稳的日子。”   “好婉华,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的。”陆贵妃说着,已经哽咽起来。   婉华姑姑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没有再说什么。   一刻钟后,陆贵妃在她的服侍下,上床就寝,但是整整一夜,她都没有睡着。她做了一整夜的噩梦,梦里全是她娘被她爹活活掐死的画面。   晨间醒来时,眼底一片鸦青,满身戾气,眼皮颤抖个不停。   “娘娘,您昨夜没有睡好吗?”婉华姑姑上前,掀起幔帐关心地问道。   陆贵妃点了点头,“昨晚,本宫做了一夜的噩梦。” 第140章 反目成仇!   “噩梦?”婉华姑姑挑了挑眉,“娘娘做了什么噩梦?”   陆贵妃抱着腿,靠着床柱坐了一会儿,才暗哑着嗓音道,“我梦见,我娘真的是我爹杀死的,一整夜,那一幕都在重复,我娘就那样绝望的看着我,我被她看得真的好难过。”   “那娘娘现在打算怎么做?”婉华姑姑低头,敛了眉眼问道。   “我还是不知道,”陆贵妃沉重地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想为我娘报仇,但是我又怕,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会承受不了。”   “那就暂且不要想了,”婉华姑姑抬起手,轻轻的在她肩头上拍了拍,“奴婢伺候您起身吧,月底了,今日要去坤宁宫向皇后娘娘请安的。”   “本宫不想去,”提到坤宁宫,陆贵妃不高兴的皱了皱眉,“你找个宫女走一趟,将今日的请安推了吧,就说本宫身子不爽利。”   “也好,”婉华姑姑点了点头,跟着,她又劝了陆贵妃一会儿,才朝外走去。   吩咐完后,她又回了寝殿,这时,陆贵妃已经赤着脚下了床,坐在妆镜台前怔怔地看着菱花镜中保养得宜的容颜出神。   “娘娘,”她在陆贵妃身后站定,轻轻地叫了一声。   陆贵妃仍旧痴痴的看着镜中的容颜,良久后,突然闭上了眼睛,道,“婉华,你将本宫召见包姑的消息放出去罢。”   婉华姑姑闻言,眼中露出一抹惊喜,却强行压制着,道,“娘娘,您都想清楚了?”   陆贵妃眉头紧拧,点了点头,“手心手背虽然都是肉,但到底有薄厚之分,我这张脸,跟我娘有八九分的相似,从小到大,她又最疼我,我若不能这件事弄清楚,只怕,日后连镜子都不敢再照了。”   “奴婢明白了,奴婢随后就找人不动声色地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婉华姑姑答应。   陆贵妃终于做了决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扶本宫去用早膳罢!”   “是,娘娘!”婉华姑姑答应着,小心翼翼的将陆贵妃扶了起来。   这边,婉华姑姑刚将消息放出去,另一边,镇国大统领府里就收到了消息。   书房中,陆赫阴沉着脸色朝虎镶卫首领韩硕看去,“此话当真,皇贵妃娘娘真的召见了包姑?”   韩硕拱手,沉肃着脸点了点头,“回大统领的话,正是!据宫里的线报说,昨日亥时前后,娘娘派婉华姑姑暗暗潜去了尚宫局,将包姑带去了漪澜殿。”   “那包姑,有没有将不该说的事情说出去?”   “并没有,”韩硕道,“在来大统领府之前,属下特意进了一趟宫,仔细盘问过包姑,她并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那就好,”陆赫点了点头,顿顿,又沉了脸色,道,“活人到底是不靠谱的,只有死人才会完完全全地保守秘密,包姑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务必做得谨慎一些,别让娘娘察觉出什么不对。”   “是,大统领,属下明白,”韩硕拱手答应。   陆赫朝他摆了摆手,“你暂且退下吧!”   韩硕领命,退了下去。   陆赫在他离开后,搭在桌上的右手死死地捏住了拇指上的扳指,面色阴沉地想着,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一年多,少微怎么会突然注意到包姑?难道,这其中另有文章?是陆念锦在背后搞小动作?   这般想着,他直觉地将这笔账算在了陆念锦的头上。片刻后,又叫了张副将进来。   张副将进门后,拱手问道,“不知大统领有何吩咐?”   “去将本大统领账下的几个军师找过来!本大统领有事要跟他们商量。”陆赫吩咐。   张副将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有七八个军师一起进了书房,书房中传出切切嘈杂的议论声……   国师府中,陆念锦就此在云阶院住了下来,除了看守药房的人,洛神苑里的其他人几乎都调动到了云阶院。   “姑娘,喝盏玫瑰露暖暖身子,”芸姜冲了一盏玫瑰露,笑着递给她。   陆念锦接过,喝了一口后,问道,“这几日,紫藤府收拾得如何了?”   自从上次她跟萧询在紫藤府遇到刺杀,紫藤府便关了门户,重新装修整顿,这几日张氏又不曾过来过,紫藤府的情况她自然无从得知。   芸姜跟张氏经常联系,倒是了解一些,她垂眸措辞了片刻,笑着道,“已经差不多装修好了,只是听万夫人说,若是重新开业,免不得又要优惠酬宾一番。”   “这些都是小事,只要能顺利开业就好,”陆念锦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朝不远处正左右互搏,自己跟自己下棋的萧询看去,道,“太子,据说你很会周易、风水这一套?”   “所以呢?”萧询丢下手中黑白两色的棋子,朝她看去,“太子妃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的,妾身就是想问问,您方不方便找个时间,帮紫藤府看看风水,再择个适宜开业的良辰吉日?”   萧询在她开口前就猜中了她的心思,但眼下,听她一本正经的说出来,神色还是有些僵硬,“你确定?”   陆念锦抿了抿唇,失落道,“太子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可以!”萧询轻磕了下眼皮,终究还是舍不得她不高兴,沉沉地答应了一声。   “真的?”陆念锦一脸的惊喜。   萧询“嗯”了一声,垂眸算了片刻,道,“明日罢,刚好是个宜出门的日子,本宫陪你去一趟紫藤府。”   “多谢太子!”陆念锦激动地道谢。   萧询挑了挑眉,“嗯?”   陆念锦眨了眨眼睛,疑惑,“‘嗯?’是什么意思?”   “你答应再送本宫寝衣做好了吗?”   这话一出,陆念锦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合着是不接受她口头的道谢。   “我、我回头就做!”她打了个磕绊,笑着的说道。   萧询嗯了一声,没再理会她,继续左右互搏,打起棋谱。   陆念锦喝完一盏玫瑰露,站起身朝他走去,盯着棋局看了片刻,一时手痒,索性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道,“我跟你下一盘?”   萧询闻言,抬起头来,微带诧异地朝她看去,“你会下棋?”   陆念锦挑了挑眉,“太子看不起我?”   “没有,”萧询摇了摇头,“只是没有想到。”   “哼!”陆念锦微抬下巴,轻轻的哼了一声,从他手中拿过白棋,信手下在了一个地方。   萧询看得眸光一亮,“你还真会?”   陆念锦:“……”有他这么看不起人的吗?   她不再理会他,一颗棋子一颗棋子地下着,到最后竟跟他堪堪下成平局。   萧询彻底被她折服了,“锦儿你真是深藏不露,”说着,他话题一转,挑眉又问,“这棋艺,你也是跟你娘学的?”   陆念锦听他这么问,不自觉地攥紧了手,点头道,“是,是啊!”   萧询未再言语,重新摆盘,两人又厮杀起来。   这下萧询不再轻敌,全力以赴,陆念锦输得就有点惨了。   她一下子没了兴致,将手中的白子一丢,道,“不玩了,没意思!”   萧询笑了笑,一面将棋子收起来,一面道,“嫌我没有让你?”   “才没有!”陆念锦轻轻地哼了一声,死不承认。   萧询将棋笥盖住,目光淡淡地望着她的侧脸,道,“不弄虚作假,是对对手的最大的尊重。”   “哦?”陆念锦侧过头朝他看去,“原来在太子心中,我是你的对手?”   萧询:“……是我的错!”他僵持了片刻,无奈地道歉,“你不是我的对手,你是我的爱妻。”   “算了,”陆念锦绣听他这么说,耳根子瞬间红透,别开脸道,“不跟你计较了,我去看看厨房今日做的什么好吃的,”说完,站起身就朝外走去。   萧询看着她离开,无声哂笑,都成亲这么久了,竟还是这么害羞。   包姑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她死在了自己的房中,中了煤毒,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僵硬,面容以不可思议的程度扭曲着。   这消息传到漪澜宫的时候,正在摆弄胭脂的陆贵妃一个愣怔,手中的琉璃胭脂盒就落在了地上,雪白的长毛波斯地毯一下子被染上了一抹一抹的红。   “娘娘,”婉华姑姑轻轻地叫了一声,双手交叠着,垂眸道,“也许,这件事只是一场意外。”   “你觉得会吗?”陆贵妃苦笑,晶莹的眼泪从她眼眶中一滴一滴地落下,落在她点着蔻丹的手上,烫的她一阵哆嗦。   婉华姑姑瞧着主子这般模样,默默地垂下头,不再言语。   陆贵妃哭了很久,才停下来,她用力抹去自己脸上的水渍,看向婉华姑姑道,“服侍本宫沐浴更衣吧,本宫要去乾元殿面见皇上。”   “见皇上?”婉华姑姑反问,不明白陆贵妃的意思。   陆贵妃站起身来,看向她道,“本宫要回大统领府省亲。”   婉华姑姑终于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她点了点头,忙服侍陆贵妃梳妆打扮起来。   一个时辰后,陆贵妃乘着皇贵妃的鸾轿,出了永安门,沿着朱雀大街,直往镇国大大统领府的方向而去。   镇国大大统领府,陆赫听闻陆贵妃回府省亲,立刻出了书房,带着阖府的家仆往大统领府门口行去。   “老臣恭迎皇贵妃,皇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他跪在大统领府门口,向着近在咫尺的鸾轿行礼。   陆贵妃冷着脸,慢慢地从鸾轿上走下来,冷若冰霜的看着陆赫,道,“大大统领起来吧!”   陆赫听着陆贵妃清冷疏离的声线,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试探着抬起头,朝面前的女儿看去,却见陆贵妃的脸上,除了雍容华贵和冷漠,竟是找不到一丝从前对他的濡慕。   “先进去吧!”陆贵妃攥紧了宽袍下的手,强忍着大哭的冲动,抬腿往大统领府里走去,陆赫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两步地追了上去,“娘娘怎么突然想起回府省亲了?”   “怎么,本宫不能回来吗?”   “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明日,本宫还要去城西的陆家园陵祭祖。”   “祭祖?”陆赫大骇。   陆贵妃侧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错!”   之后,一路无话,直到两人进了厅堂。   “你们都下去吧!”陆贵妃吩咐厅里的下人。   下人们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陆赫的心里越发不安,他抿着唇,眉头紧皱地看着陆贵妃,嗓音沙哑道,“娘娘,请坐!”   陆贵妃在主位无声地坐下。   “大大统领也坐吧!”她又指向次位,冲着陆赫说道。   陆赫如坐针毡地坐下,后背僵了片刻,道,“娘娘请喝茶。”   陆贵妃眼神微移,看了眼桌上的六安瓜片,却没有动,而是径直望向陆赫道,“本宫今日归宁的目的,大大统领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陆赫嘴角一僵,欲盖弥彰道,“娘娘说什么,老臣怎么听不懂?”   “你真的听不懂吗?”陆贵妃嗤笑,下一刻,却红了眼眶,紧紧地咬着下唇,道,“那本宫问你,我娘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为她换衣服的包嬷嬷为什么说她的颈间有男子的掐痕,她也根本不是撞到假山上殁了的,而是撞在了桌角上……”说到最后一句,她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   陆赫沉默不语。   陆贵妃受不了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辩解的样子,她用力地一挥袖,下一刻,桌上的茶盏、摆件一股脑儿地全朝地上砸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陆贵妃也哭得更厉害了。   陆赫还是沉默。   “你说啊!”陆贵妃双眸通红,仰面看着他,不到黄河不死心地问道。   “若老臣说是呢?”很久后,陆赫终于开口了,他一瞬不瞬的望着陆贵妃,道,“娘娘眼下是要杀了我,为你娘报仇吗?还是禀明皇上,将老臣充军发配,哦,也可能是斩立决。毕竟,你外祖慕家虽然没落了,但你娘还有不少的表兄弟,表侄子,瘦死的骆驼总归比马大。”   “这么说,真的是你?”陆贵妃瞪大眼睛,声嘶力竭地质问。   陆赫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也就不再隐瞒,“是。”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陆念锦,我喜欢她娘,也喜欢她,在承国公府的朗月居,我想要得到她,可你娘,却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她与我争执起来,我一时不察,便将她推倒在了地上。不过这时,你娘并没有死,她还有气,若是有大夫及时施救,她完全可以可以活下来,可陆念锦并没有,她趁着混乱,看也没看你娘一眼,转身就跑了。”   “是这样……真的是这样吗?”陆贵妃反问。   陆赫悲悯而又歉疚地看了她一眼,“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娘娘觉得,老臣还会骗您吗?”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陆念锦,见死不救的人是她,最终要了你娘性命的人也是她。”   “大大统领,你以为你这样说,你就能脱得了干系吗?”陆贵妃凉嗖嗖的看向他冷笑,“我娘的死,陆念锦有过错,你也不是全然无辜。”   “那你想如何?”   “将北庄所有的女人全部杀了,给我娘陪葬,再替我娘守孝三年。”陆贵妃斟酌着说道。   陆赫听她这般提议,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好。”   “……”陆贵妃未再言语,她平复着心绪,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先下去准备吧,明日我要去陆家园陵看我娘。”   “嗯,那老臣就先退下了!”陆赫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陆贵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陆赫对她也动了杀意。   杀妻这种事原就有碍仕途,再加上他杀害的还是对他多有助益的发妻,若是此事传了出去,只怕他的结局真的会如他自己所猜想的一般,流放三千里或是斩立决。   次日,陆贵妃去陆家园陵里看了慕氏。   她扶着慕氏的棺椁痛哭了好一阵子,直到再流不出眼泪,才在婉华的搀扶下朝外走去。   两人离开石室的时候,石室重逾千斤的石门突然咔吧一响,接着没有任何预兆地就向下坠来,婉华姑姑会点拳脚功夫,最先发现不对,她当机立断地将陆贵妃推了出去,而她自己,则因为滞后一步,右脚拇指被石门重重砸了个粉碎,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溢了出来,湿透绣鞋。   陆贵妃从地上爬起来时,看到的就是婉华姑姑痛得满头冷汗,脸色煞白,根本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婉华,婉华……”她惊声叫着,试图扶住她,帮她将脚抽出来,可婉华姑姑却阻止了她的动作,虚弱道,“娘娘,您你别管奴婢,你先出去,出去才安全,让侍卫来救奴婢……”   陆贵妃听贴身宫女这般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她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定定地看着婉华姑姑道,“你、你的意思是……”   婉华姑姑用力地点了点头,用尽最后的力气,道,“娘娘快走,快走——”   陆贵妃在婉华姑姑的催促下,终于含泪放开了她,朝外跑去。   外面,陆赫跟宫里的侍卫分站两队,正站在树荫下候着,看到陆贵妃急匆匆地跑出去,他连忙迎上前,问,“娘娘,您出来了,您……这是怎么了?”   陆贵妃听了陆赫的话,却没有理会他,只是怨恨地看了他一眼,便朝漪澜宫的侍卫首领走去,飞快吩咐道,“婉华姑姑在里面被石门砸到了,你立刻带人进去将她救出来!”   “是,娘娘!”侍卫首领答应了一声,下一刻,拔腿就带人朝里走去。   陆赫听到婉华姑姑被石门砸到,才反应过来,陆贵妃为何会一脸怨恨地看着他,他皱了皱眉,朝陆贵妃看去,低声问道,“娘娘,里面的事,您不会以为是老臣要加害你罢?”   “不然呢?”陆贵妃瞪大眼睛,冰冷而又怨恨的看着他,“陆大大统领,都说虎毒不食子,本宫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心狠到这个份上!”   “娘娘,你听老臣解释!”陆赫还想再辩解,可陆贵妃却根本不给他机会,待侍卫将婉华姑姑救出来后,她便带着自己的人往陵园外走去,连镇国大统领府都没回,直接就回了宫。   陆赫看着陆贵妃的鸾轿头也不回地离开,眼底一片阴鸷,恨不得石门的事真是他做的,省的白白地给人背了锅。   陆贵妃省亲祭祖,贴身宫女却被陵墓石门砸伤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上京,人人都道,这陵墓中的老夫人怕不是有什么冤屈?   国师府中,陆念锦也听到了这茬,她眼眸一闪,慕氏死亡的场景又一次在她面前浮现,她的呼吸微微凝滞了一下。   萧询将她的变化看在眼中,他抬起手,将她的手纳入掌中,道,“锦儿,这些都与你无关。”   “我知道的!”陆念锦点了点头,“他们都与我无关,我根本不应该将他们的死和受伤放在心上。对了,慕氏的事,是你透露给陆贵妃的吗?”   萧询颔首嗯了一声。   陆念锦停了片刻,又问,“那陆家陵园里突然落下的石门是怎么回事?”   “你见过陆少微身边的女官婉华吗?”萧询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提起婉华姑姑来。   陆念锦点了点头,“有过几面之缘,瞧着是个稳重的性子。”   “她曾经有一个比她大九岁的姐姐,叫如画。如画是慕氏身边的一等婢女,而婉华是陆少微身边的一等婢女,她们姐妹两个忠心为主,感情很好。直到一场变故发生,陆赫在一次醉酒后,强要了如画……”   “然后呢?”   “没两个月,如画就死在了镇国大统领府的后宅倾轧中,一尸两命,死不瞑目。从那时起,婉华就恨上了陆赫,她一直想要替她的姐姐报仇,这么多年,从未改变过。”   “照你这么说,今日陵墓石门突然下坠,是婉华做的手脚?目的是引得陆赫和陆贵妃父女反目成仇。”陆念锦反问。   萧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婉华是陆少微最信任的人,这些事也只有她来做,陆少微才不会起疑。” 第141章 你逃不掉!   “可陆贵妃真的能斗得过陆赫吗?”陆念锦眉心若蹙,不确定地看着萧询反问道。   萧询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眼神淡淡道,“胜负参半罢,谁都啃不下谁,但谁都不会让谁好过,”说到这里,他放下茶杯,转了话题,又道,“不是说要去紫藤府,现在走吧!”   “哦!”陆念锦答应了一声,然后起身扶着他朝外走去。   外面,马车已经备好了,两人上车后就直奔紫藤府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紫藤府门口停了下来。   陆念锦扶着萧询下车,两人头上都戴了长纱幂篱。   “两位客官见谅,这几日我们紫藤府正歇业整顿,不接待客人。”守门的小二见两人上了台阶,忙上前一步,打了个千儿提醒道。   “我们是来找万夫人的,”陆念锦掀起幂篱,开口淡淡的报出张氏的名字。   小二对陆念锦有几分印象,满侧开身子,恭敬道,“两位贵人请,我们夫人就在里面。”   “嗯,”陆念锦淡淡地应了一声,牵着萧询的手往里走去。   紫藤府大厅的装修已经完工,张氏今日正好有时间,便过来验收,陆念锦和萧询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查看戏台和座位之间的距离。   她看得认真,直到小二快步走到她身边,将陆念锦到来的消息通禀了一遍,她才像反应过来一般,冲着陆念锦和她身边的萧询行了一礼,“属下见过太子,见过太子妃。”   萧询已经将头上的幂篱摘了下来,他淡淡的看了张氏一眼,道,“不必多礼。”话落,撒开陆念锦的手便四下打量起来。   张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的走远,然后轻手轻脚的挪到陆念锦的身边,道,“太子妃,您怎么把太子带过来了。”   “他是国师,向来最后占卜算命的,”陆念锦看向张氏,语气淡淡的解释,“咱们紫藤府有了他的加持,说不定生意会再好上几分。”   张氏听罢后,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摇了摇头,望着陆念锦道,“太子实在是太纵着您了。”   陆念锦笑笑,正要问问她感觉这次的装修怎么样,结果还没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跌撞的脚步声,待人到了近前,却是张伯。只见他衣衫凌乱,面容凄怆,花白的胡子上全是血迹。   见了张氏便哭着跑上前,喊道,“小姐,不好了,小公子和小小姐被万家的人抢走了。”   “你说什么?”张氏一听是平平安安出了事,忙三步并两步的冲向张伯,急声问道,“平儿和安儿被万家的人带走了?”   张伯喘着气,点了点头,“回小姐的话,是这样的,老奴无能,受不住小公子和小少爷,是老奴无能啊!”   “张伯。这不关你的事。”张氏先是安慰了张伯一句,然后回过头看了陆念锦一眼算作交代,下一刻,拔腿就要朝外走去。   陆念锦怕她因为冲动犯下什么大错,忙一把拉住了她,道,“万夫人,你先别急,你一个人过去,就算你有一百个说法,万重和万老夫人只怕也不会将你平儿和安儿还给你,这件事我们得从长计议。”   “怎么从长计议啊!”平儿和安儿就是张氏的心头肉,两个孩子离了她的身边,她整个人都慌了,眼眶通红着,几近发疯。   “我的意思是,你和万重的事情必须快刀斩乱麻,然后将平儿和安儿的抚养权完全捏在你的手中。”陆念锦思量了片刻,说道。   张氏心如刀绞的看着她,按着自己的心脏,泪流满面的看着她,“太子妃,我也想这样,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万重的后宅一日没有女人诞下子女,平儿和安儿就是万家的嫡长子和嫡长女,哪怕我说破大天,豁出性命,万重和万老夫人也不会将平儿和安儿给了我的。”   “那就逼得他们不得不给。”陆念锦道,“这样吧,我亲自陪你走一趟万府。”   “太子妃……”张氏没想到陆念锦会这么看重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走吧!”陆念锦牵着她的手朝外走去,“路上我们再想辙。”   “那太子,”出门前,张氏终于想起了萧询,她侧过头,看着陆念锦问道。   陆念锦脸上浮起一抹尴尬,她仓促回头,只见萧询正站在不远处,有些幽怨的看着她。   “过来,”片刻后,他朝她招了招手。   陆念锦抿唇,僵持了片刻,到底还是松开张氏的手,朝他走去。   天大地大,病人最大。   “太子有何吩咐?”她在他面前站定,微微福了下身,问道。   萧询抬起手,捏住她温热的手掌,道,“你留下,随侍在本宫身边,让来臣跟万夫人去。”   “让来臣去?”陆念锦扬起头反问,萧询看着她的眼睛,嗯了一声,“他去,若是发生什么争执,至少能护住万夫人,而你,”他视线下垂,望着她已经隆起的小腹,道,“还得万夫人护着你。”   陆念锦:“……”她轻轻的抚着自己的小腹,竟无言以为。   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咳了一声,看向来臣道,“那就有劳来大人你了。”   来臣端着一张冷脸,微微拱手,“还请太子妃放心,属下必不辱使命。”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又回首看了张氏一眼。   张氏对萧询的安排没有什么不满,只有感激,她隔着遥遥,朝陆念锦和萧询行了一礼,然后才随来臣转身离开。   张氏走后,萧询抬起手,在陆念锦的额头上轻轻的敲了一下,“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本宫是?”   陆念锦摸着额头,尴尬的笑笑,“我眼里自然没有你,因为,你都在我心里!”   “你啊!”萧询宠溺又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走吧。”   “去哪里?”   “回府?”   “可、你不是来看风水的吗?”   “已经看完了,”说着,他拔腿就朝外走去,陆念锦忙追着他而去,一面追一面道,“阿询,你都看出什么来了?有需要改动的地方吗?”   “有。”   “那是哪里需要改动?”   “回去再说。”   “为什么要回去再说,在这里不能说吗?”   萧询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看着她道,“要改动的地方太多,你又不动风水周易,一时间跟你也说不清楚,等回去后,本宫指着堪舆图再跟你说。”   “哦!”陆念锦闷闷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说着,两人已经出了紫藤府。   “我扶你上车!”站在车梯前,陆念锦朝萧询伸出一只手说道。   萧询嗯了一声,将手搭在她的肩头,陆念锦一愣,仰脸看向他,挑眉羞窘道,“这是在大街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   “如何?”萧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反问。   陆念锦叹了口气,“算了,走吧!”她步履缓慢的扶着他上了马车。   车厢中,萧询落座后,便将陆念锦揽在了怀中,在她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陆念锦被他困在怀中,脸颊发热,不自在地扶着他的胸口,低声道,“太子怎么了?”   “没什么,”萧询放开了她,目不斜视地闭上了眼睛。   陆念锦:“……”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骂了句神经病。   回到国师府,萧询径直去了书房画紫藤府的堪舆图,陆念锦担心着张氏和平平安安,跟催坐不住,干脆去了洛神苑。   洛神苑自从她搬离后,正房就落锁封禁起来,陆念锦看了一眼,便往药房的方向拐去。   她上一次调制的安胎丸快用完了,想重新调制一些。   调制到一半的时候,芸姝敲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有事吗?”陆念锦放下手中的药材,朝她看去。   芸姝福了下身,道,“回姑娘的话,来大人回来了,他知道姑娘惦记着万夫人的事,便让奴婢来跟您禀报一声。”   “结果如何?”陆念锦蹙了眉,问道。   芸姝轻轻地垂了垂眼皮,“万老夫人和万大官人处置了平妻谢氏,万夫人决定带着孩子回万家。”   “哦!”陆念锦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张氏的做法,只能轻轻地哦了一声。   芸姝叹了口气,“……姑娘若是没什么别的吩咐,奴婢就先退下去。”   “你先别走,是有一件事的,”陆念锦叫住了将将要走的芸姝,移步往多宝阁走去,在格子间翻检了一阵子,最后找出一只信封,递给芸姝道,“你将这个拿去还给万夫人罢!”   “姑娘,这是什么?”芸姝多问了一句。   陆念锦道,“是她的卖身契。”   “卖身契?”芸姝一脸的惊讶,“万夫人她竟然将自己卖身给了姑娘?”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了,”陆念锦淡淡的摇了摇头,“你去吧!”   “是,姑娘!”芸姝领命离开。   陆念锦看着合上的房门,久久不曾作声,一直过去很久,她才移开目光,继续炮制起手中的药材。   芸姝是在一个多时辰后回来的,她到药房复命时,陆念锦已经将药材炮制完,躺在榻上睡了过去,她的睡颜安静而又美好,芸姝站在旁边,一时竟是不敢打扰。   陆念锦这一觉睡了很久,不过,等她再醒来时,看到的却是云阶院深蓝的帐顶。   “阿询?”她茫然的转向床边的萧询,扶着额头,疑声问,“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在药房吗?”   “是我将你抱回来的,”萧询眉眼温和的看着她解释。   陆念锦嗯了一声。   萧询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发心,又问,“饿了吧,一起用膳?”   陆念锦想说吃不下,但是想到腹中的孩子,又默默的将这句话吞了下去,翻身下床,跟着萧询一起朝外走去。   今日的晚膳是张御厨的手艺,清淡、精致而味美。   陆念锦吃着,不知不觉的就开了胃口。   用完膳,萧询亲自帮她披了披风,带着她去园子里消食。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她吐槽过院中的布局,此时,园子里倒是多了不少菊花,是那种小株的,一大片一大片的蔓延着,各种颜色都有,秋风一吹,整个园子里都是菊花的清香。   陆念锦看着这一幕,不知不觉的又想起景妃来。   “萧泽最近如何?”她握着萧询的手,仰起头来问萧询。   萧询眉眼深邃了几分,“报仇无望,他又念起孟清庭来,这几日正掘地三尺的找人呢?”   “哦,那太子可知道孟清庭现在在哪里?”   “你确定你要知道?”   “在哪里?”   “拢翠田庄。”   听到这四个字,陆念锦咽了口风,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竟然是拢翠田庄?那可是上京最腌臜的地方,寻常的妓寮、青楼里,红牌的姑娘至少有选客人,拒绝接客的权利,可拢翠田庄,那是最没有公理的地方,越是红牌的女人,日子越是凄惨。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算阴差阳错,一报还一报。   当初,孟清庭想将无辜的孟清灵送进拢翠田庄,孟清灵得救了。现在因缘巧合,反倒是孟清灵将她送进了拢翠田庄。   “没事吧?”萧询见陆念锦咳得厉害,抬起手来帮她顺气。   陆念锦站直身子,摆了摆手,“我没事。只是没有想到,孟清庭重活一世,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罢!”萧询冷淡道,“上天让她重活一世,是想让她洗心革面,积德从善,可她似乎从未理会到这点,反而倨傲狂纵,擅自妄为,将自己的路越走越窄,越走越绝。”   “她怕是以为自己拿的主角剧本吧……”陆念锦在心里默默的吐槽。   而后,心思一转,看向萧询的侧脸,又问,“太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孟清庭重生后真的一心向善呢,那你会不会——”   “不会!”萧询不等她说完,就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逼近她,盯着她的眼睛,道,“我的姻缘线是系在锦儿你的身上,至于旁人,不管是从善还是从恶,都与我无关。”   “旁人走不进我心里,而锦儿你,也逃不出去。”   陆念锦:“……”   她怔怔的看着萧询,心里划过一抹尴尬,好吧,是她想多了……她还以为,孟清庭要是一心向善,他就会放过她。   “回去罢!”深秋的风越来越大,萧询担心陆念锦着凉,牵着她往回走去。   陆念锦温热的手被他冰凉的大掌紧紧的握着,只觉得甜蜜又沉重。   承国公府。   陆念耘闷在房中想了整整三天,终于在第三天夜里,披着披风去了陆念诗的院中。   陆念诗早猜到陆念耘会在这个点过来,是以,陆念耘刚进她的院子,就被守在门口的婢女请了进来。   “二姐姐,”陆念耘上前向陆念诗行礼。   陆念诗倨傲的笑笑,一扫面前的月牙凳,道,“坐吧。”   陆念耘拘谨的坐下,陆念诗朝自己的贴身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会意,立刻找借口将两个二等婢女带了出去。   等房中只剩下她们两人时,陆念锦开口问道,“你想得怎么样了?”   “已经有些眉目!”陆念耘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来,纸上是她亲笔所写的计划。   陆念诗如饥似渴的看了一遍,看完后,拍手笑道,“妙哉妙哉,妹妹果然是从不让我失望的。”   “姐姐既然看完了,就将这信烧了吧,毕竟这是我的亲笔。”陆念耘唯唯诺诺的要求。   陆念诗闻言,却只是淡漠的看了她一眼,“不急,我还要照着这个计划行事,等事情全部做完了再烧也不迟。”   “可是……”陆念耘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副快急哭了的模样。   陆念诗剜了她一眼,不客气的逐客道,“行了,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二姐姐!”   “你走不走,不走的话我让人赶你了?”陆念诗威胁。   陆念耘没办法,只好从月牙凳上站起来,一步三回头的朝外走去。   三日后,是陆嘉怡的生辰。   因为她是在凌云寺出生的,所以每年这一天,她都要去凌云寺还愿,小住上几天。   这次,仍和往年一样,一大早,老夫人就替陆嘉怡办了一场小型的家宴,并吩咐陆念诗和陆念耘还有长房的大少爷陪陆嘉怡一起出城去凌云寺还愿。   凌云寺。   陆嘉怡一行人临近中午才赶到。   主持也是知道承国公府的习俗的,他早早就带人迎在了山门口,一路领着陆嘉怡一行人往后禅院走去。   和以往一样,陆嘉怡一个人住一间正房,陆念诗和陆念耘则分住东西厢房。   她们收拾好行李,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去了大雄宝殿参佛还愿。   还完愿时,天色早就有些发昏。   三人一回去就睡了。   接连两日都是如此,到第三日,跟来的守卫都卸下了防备,就连陆大少爷也不再细心巡逻。   也是在这一天,陆嘉怡在自己抄写的佛经中发现了一夜纸片,上面写着邀她在半山腰小茅屋中一叙,落款是“询”,要求是不能带人。   陆嘉怡一瞧着这纸片,整个人开心坏了。   当下,二话不说,想方设法的将身边的婢女支使出去,偷偷摸摸的就离开了禅院,从后山小径,踩着落叶和枯枝往半山腰而去……   等她到了后,在小茅屋中等着她的自然不是她想象中的“询”,而是七八个乞丐、流浪汉……   后来,陆嘉怡是被上山探望“景妃”的萧泽救了的,萧泽性情大变,也没有为她遮掩的意思,直接将她扔进马车,送回了承国公府。   承国公府下人从门口接人的那一幕,被很多过往的行人都看在眼中,不消半天,承国公府姑奶奶陆嘉怡失了名节,被乞丐凌虐的消息就传遍了上京。   承国公府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时,气的脸部肌肉不停的抽搐,她眼底一片暗沉,用力的捏着扶手,质问底下人,“陆念诗、陆念耘那两个小东西呢?”   婢女迎着老夫人的怒气,颤颤巍巍道,“回老夫人,二小姐和三小姐还在凌云寺。”   “去将她们给我带回去!”老夫人怒声吼道。   婢女领命,忙退了下去。   两个时辰后,晚膳时,陆念诗和陆念耘被带回了承国公府。   她们连自己的院落都没回,就被带去了老夫人院里。   陆嘉怡始终没有醒来,老夫人根本看不得女儿凄惨的模样,就一直坐在暖阁里等着陆念诗和陆念耘。   陆念诗和陆念耘提心吊胆了一路,待进得暖阁来,两人还未开口,就听见一声仿佛淬了毒液和寒冰的呵斥,“给我跪下!”   两人只觉得心神一颤,与此同时,膝盖一软,便朝着老夫人结结实实的跪了下去。   “嘉怡的事,你们两个可知道?”老夫人咬牙切切的看着两人问道。   陆念诗哆嗦着不敢抬头。   陆念耘胆子小,更是不敢答话。   老夫人瞧着两人这般模样,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用力的拍了下桌子,朝康嬷嬷看去,“请家法,给我打!”   “祖母!”一听说要请家法,陆念诗再忍不住,抬起头道,“祖母为何要打我和三妹妹,我和三妹妹到底做错了什么?”   老夫人看着陆念诗冷笑,“我让你们陪着你嘉怡姑姑去还愿,你们不曾将她照顾好,便该打!”   她话落,康嬷嬷已经将家法请了出来,正执着竹条要朝陆念诗打去,只听一声“且慢”,紧跟着,萧氏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上前就将陆念诗护进了怀中,扬起头,震怒地看着老夫人道,“母亲,儿媳知道小姑给一帮子流浪汉玷污了,您心情难受,可这事跟诗儿有什么关系,她还只是个孩子,要说照顾也是嘉怡小姑照顾诗儿,什么时候轮得到诗儿照顾嘉怡了?母亲,您得讲道理!”   “若是我不肯讲道理呢?”老夫人铁青着脸,瞪着萧氏反问。   萧氏梗着脖子,嘲讽一笑,“小姑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以后不管是嫁或者不嫁,我想她都得依靠娘家。”言下之意,老夫人你老了,就算上赶着为女儿出头,又能出几年,等你进了棺材,陆嘉怡还不是要落到我的手里?到底捏扁搓圆,还不是由我开心。   老夫人听了萧氏的话,脸色更加铁青了,她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你……” 第142章 死不瞑目!   “诗儿,你先回去。”萧氏怼完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低头安抚陆念诗,“这里交给娘,”说着,她又抬起头看了刘妈妈一眼。   一旁侍立的刘妈妈会意,将陆念诗扶了起来,搀着她一起朝外走去。   老夫人看着陆念诗头也不回的离开,她攥紧了扶手,眼中尽是红血丝,“萧氏,我这南秋院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难不成老夫人您还想休了我不成?”萧氏站起身来,倨傲的看着老夫人冷笑,“我萧凤就算再不济,也是广陵郡王府的后人,我阖家只剩我一条血脉,你想休了我,皇上会同意?”   “……”老夫人被萧氏逼的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   末了,只能将火气撒在陆念耘的身上,她淬了毒一般的目光狠狠的朝陆念耘射去,“康嬷嬷,给我打!”   “是,老夫人!”康嬷嬷也知道老夫人是在寻由头发泄心中的怒气,沉声应了一句,就朝陆念耘走去,执起竹条,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背上。   陆念耘向来怯弱,生母又已离世,根本没有人为她求饶,她只能咬着牙硬扛着。   好在打到第十几下的时候,陆家大少爷陆年辰神色肃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掀起袍子,冲着老夫人跪道,“祖母,是孙儿没有照顾好小姑姑,特来向祖母请罪,求祖母重罚孙儿。”   “辰儿——”老夫人抬了抬眼皮,朝跪在暖阁中间的嫡长孙看去,这是承国公府未来的希望,是她寄予厚望的孙子,更是她除了嘉怡外最疼爱的晚辈,她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明明一肚子的火气,但是却说不出惩罚的话来。   陆年辰将老夫人的心思看得分明,他稍顿片刻,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片,交给康嬷嬷,道,“还有一件事,孙儿要禀报祖母,这张纸片是孙儿下山前特意去小姑姑的禅房取来的。”   “拿来我看看。”老夫人一听陆年辰手中有证据,立刻坐直了身子,示意康嬷嬷将纸片拿给她。   康嬷嬷会意,三步并两步地走近老夫人,将手中的纸片呈给她。   老夫人一眼就看出纸片上的笔迹并不是萧询的字迹,反倒像是一些笔力不健的人勉力模仿而成。   她收起纸片,朝跪在地上的陆念耘看去,冷声吩咐康嬷嬷,“派人去西院,将二小姐和三小姐近日的脸练笔全搜捡出来,送到南秋院。”   “是,老夫人!”康嬷嬷低声答应。   萧氏动了动嘴唇,想要反驳,还没开口,就被老夫人冰冷的眼神堵住了口,“若是对比不出什么,我给你女儿道歉可还行?”   萧氏现在虽然不怕老夫人,但是也不敢将老夫人的嘴的太狠,她抿了抿唇,退了一步,未再言语。   半个时辰后,南秋院的下人将陆念耘和陆念诗这些日子以来的练笔全部搜捡了过来,老夫人面面对着满桌的书卷字画,一页一页地看着,瞧的十分仔细。   看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她突然发现陆念诗的那一堆练笔里有一张空白的信封,看到那只信封,她的心倏然一动,径直将信封捏在手中,打了开来。   信封正是陆念耘前几日晚上给陆念诗的那封。   老夫人看完,瞬间变了脸色,她咯嘣咯嘣的咬着牙齿,猛地抬头,朝萧氏看去,“萧凤,你养的好女儿,你养的好女儿啊!心思竟然这般深沉毒辣,连自己的亲姑姑都下得了手去坑害。”   萧氏不知道老夫人看到了什么,一脸懵逼,心慌道,“媳妇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那你就好好的看看!”老夫人将手中的信纸狠狠的朝萧氏丢去。   萧氏弯腰从地上捡起信纸,看完后,也是变了脸色,她嗫嚅着嘴唇,疯狂的想替陆念诗辩驳,但老夫人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吩咐身边的武嬷嬷,“去!将那个忤逆不孝的孽障给我捆过来!”   “是,老夫人!”武嬷嬷带着一身的煞气,领命离开。   没多久,就强行将衣衫不整的陆念诗给强押了过来,陆念诗一进暖阁就感受到了比刚回来时还要低沉的气压,她求助地向萧氏看去,萧氏捏着信纸,急切的走向她,道,“诗儿,你快告诉你祖母,这……这东西不是你写的,你快解释清楚!”   陆念诗顺着萧氏的目光朝她手中的信纸看去,倏地,瞪圆了眼睛,“这、这怎么是我的字迹?”不应该是陆念耘那死丫头的吗?   这般想着,她又猛地转头,朝陆念耘瞪去,“是你,你陷害我!”   “我、我没有……”陆念耘仿佛受惊的小白兔,嘴角带着血迹,凄楚可怜的往后退了两步,“我没有陷害二姐姐。”   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又垂着眼眸道,“若今日二姐姐暗示我的是别的事情,我也就从了二姐姐,替你承担下来,可、可今日之事事关小姑姑的清白和身家性命,就算你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是不能替你担了的。”   “你!好你个陆念耘!”陆念诗习惯了将陆念耘踩在脚下,眼下见她还敢在老夫人面前给她上眼药,挣扎着就要朝她扑去,陆念耘瞧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更害怕了,她瑟缩着朝老夫人身边爬去,眼中带着恐惧和哀求,“祖母救我,二姐姐她要杀我,我怕!”   老夫人将陆念耘眼中的恐惧看得清楚,她用力的一拍桌子,朝张牙舞爪的陆念诗瞪去,“证据都已经摆在这里,你还想嫁祸给你三妹妹,我看你真是被你娘惯坏了!竟胆大妄为至此,今日我要是不好好的治治你,来日还不知要怎么败坏我们承国公府的名声。”   “来人,将这孽障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不可,母亲!”老夫人话音还未落,就被萧氏给截断了,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眼朦胧的看着老夫人道,“诗儿都说这件事不是她做的了,说不定真的别有隐情,母亲,诗儿她是您的亲孙女儿,就为了这么一个莫须有的证据,您真的舍得将她打成残废吗?五十大板,那是要死人的!”   老夫人听萧氏痛哭流涕的说着,只是冷漠和怨恨,“陆念诗是我的孙女,可嘉怡是我的亲闺女,将心比心,若是今日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是陆念诗,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吗?你会眼看着证据已经确凿,却不为自己的骨肉报仇吗?”   “我……”萧氏语塞。   老夫人瞪圆了眼睛,朝武嬷嬷看去,“即刻行刑!”   “是,老夫人!”武嬷嬷答应了一声,也不管陆念诗愿不愿意,拖着她就朝外走去。   萧氏想跟上去,却在康嬷嬷的示意下,被人拉住了,只能听着陆念诗的哀嚎,以泪洗面,肝肠寸断。   “还有你,也脱不了干系!”打完陆念诗,老夫人心里缓了一口气,才朝陆念耘看去,“就罚你三十家法,你可服气?”   陆念耘含着泪拜倒在老夫人的脚下,道,“念耘服气,是念耘无能,没有服侍好小姑姑,以后,念耘会每日跪在佛前捡两个时辰的佛豆,求上苍保佑小姑姑能苦尽甘来,早日走出阴霾,余生顺遂平安。”   “你倒是个懂事的,”老夫人欣慰的摆了摆手,“下去吧!”   “是,祖母!”陆念耘膝行着朝外退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康嬷嬷走近了老夫人,在她身边躬身问道,“老夫人,您当真觉得这件事是二小姐做的?”   “不然呢?”老夫人挑了挑眉眼,冷冷的朝康嬷嬷看去,“难道是陆念耘?且不说她没有这个动机了,就算有动机,救她那个胆儿,她那个身家,能做出这么多事来?”   康嬷嬷仔细一想,“老夫人说的也是。”   “不过,就算跟她没有关系,我也没打算放过她。等嘉怡这件事的风波过去,就将她定给永宁伯府的六公子罢。”   “……”康嬷嬷未再言语。   当天晚上,陆念诗和陆念耘受完刑后都发起了高热。   不同的是,陆念诗那边有府医伺候着,陆念耘却没人照料,萧氏恨她,在她受了刑被送回西院后,就将她院中所有的人都禁了足。   一整夜,西院的灯火都是通明的,萧氏先是寄希望于府医,府医不行,又去外面延请了名医,名医还是不行,她又让人拿着陆博礼的帖子去请太医。   太医倒是请到了,不过仍是束手无策,眼看着太医摇头,告辞而去,萧氏抓着陆念诗滚烫的手,几乎泪流成河。   刘妈妈心疼自家主子,她眼神闪了闪,上前低声道,“夫人,眼下能救小姐的只有一人了……”   “你是说——陆念锦?”萧氏迟疑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刘妈妈点了点头,“是。”   萧氏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是,你说的是啊,府医、太医没有办法,陆念锦她肯定是有的,老爷……”她说着,又陆博礼看去,道,“老爷,为了诗儿,你快去国师府走一趟吧,现在只有锦儿能救诗儿了!”   “我?”陆博礼抬起头,畏畏缩缩的朝萧氏看去。   萧氏膝行着爬向他,“不然呢?老爷要我自己去吗?”   陆博礼吞了口口水,抿唇道,“你都不敢去,我就更不敢去了,你也知道的,自从瑾致走后,我就再也没有理会过她,之前,她被罚,我也没有替她求饶。”   “那些都是父亲母亲的决定!”萧氏打断了陆博礼,压抑着怒气,道,“老爷您自己是从未伤害过她的……哎呀,为了诗儿的性命,您就别磨蹭了,快去罢,我等您的好消息!”说着,她推着陆博礼朝外走去。   陆博礼没办法,只好带着去了一趟国师府。   国师府中,陆念锦靠在萧询的怀中,睡的正熟,忽然,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萧询谁面浅,先醒了过来,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朝外走去,“怎么回事?”   值夜的芸姝福身道,“回太子的话,承国公府二老爷登门,说有急事要见太子妃。”   “让他等着。”萧询皱了皱眉,道,“不管有什么事,天亮了再说。”   “是,太子!”芸姝答应一声,正要退下,这时,陆念锦微带迷糊的声音从萧询身后传了过来,“怎么回事?”   萧询闻言,转过头去,在她发心轻轻的揉了揉,道,“还是被吵醒了?”   陆念锦闷哼了一声,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来了?”   “是你父亲,”萧询道,“他来求你救命。”   “求我救命?”陆念锦挑了挑眉,“救谁?”   萧询朝芸姝看去,芸姝福身回禀道,“回太子妃的话,承国公府的二小姐受了五十大板,已经发热一整晚,快撑不下去了。”   原来是陆念诗,陆念锦了悟过来,继而抬了抬下巴,道,“你出去告诉我父亲一声,就说太子在我房中歇着,你不敢打扰,让他等天亮再来。”   “是,太子妃!”芸姝领命而去,顺便带上了门。   萧询回过头,打横抱起陆念锦往床榻走去。   陆念锦被他小心翼翼的安放在床榻上,两人四目相对,她忍不住抬起手,在他脸上轻轻的抚了抚,“太子生得当真俊美,怪不得我那姑姑和妹妹们都对你爱慕有加,死心塌地!”   “你也不差!”萧询觑了她一眼,“别多想了,再说一会儿吧。”   “睡不着,”陆念锦揪着他胸的衣裳,“你陪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   “我姑姑的事情,真的是陆念诗做的?”   “动手的的确是她,”萧询想了想,说道。   陆念锦沉吟了片刻,叹息道,“她们还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啊!”   “不提她们了,”萧询挨着她,在床边坐下,“你要的十二花簪的设计图本宫已经画好了。”   “真的?”陆念锦眸光打量,一脸的惊喜。   萧询含笑,抬起手在她鼻头上轻轻的刮了一下,“不过,现在还不能给你。”   “为什么?”   “得等到你能为我缝制一整套衣衫。”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眼神一下子哀怨起来,“你干脆就说,这辈子都不会给我好了。”   “你啊!”萧询抬起手,在她眉心轻轻的敲了一下,“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   “可我真的不会缝衣绣花嘛!”   “那就学!”萧询一字一句,认真道。   陆念锦深深地吸了口气,长声道,“妾身遵命。”   ……   天光大亮后,陆博礼才被请进了国师府的厅堂。   陆念锦起身向陆博礼行礼,陆博礼不敢生受,侧身还了一礼,有些歉疚的看着陆念锦,道,“锦儿,我的来意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是什么?”陆念锦不置可否的反问。   陆博礼又吞吐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就是,你妹妹她受了五十大板,如今高热不退,大夫说,要是再持续下去,会要了她的命……”   “然后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的医术不是极为精湛吗?”陆博礼讪讪的试探。   陆念锦冷声反问,“所以呢,我医术精湛,就要为她诊治吗?”   陆博礼被她逼问得低下头去,讷讷不语。   陆念锦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你可知她们母女以前都是怎么欺负我的?”   “这……”陆博礼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半晌才道,“知道一些。”   “所以呢,她们三番五次的想要我的命,我还要以德报怨?我是嫌她们害我的次数太少了吗?”   “那你是不肯为诗儿诊治了吗?”陆博礼难堪的反问。   陆念锦冷笑,“听你的啊,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想想我娘弥留之际交代你要好好照顾我的遗言,你若是开口求我救她,我就跟你走。”   提及李槿致,陆博礼原本懦弱的神情一下子扭曲起来,眼角眉梢,全是苦痛。那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她活着的时候,他也活着,看她一眼,都甜到了心里。她死后,他的心也跟着死了,他虽然活着,但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这世间已经没有他愿意留恋的东西,包括他们的女儿。   他的爱卑微、变态又自私。   陆念锦嘲讽而又安静地看着他在痛苦中挣扎,很久后,他才红着眼睛抬起头,望着她道,“不、不用了,你多保重,我先回去了。”说完,他落荒而逃。   陆念锦看着他飞快的跑远,轻轻地吐了口浊气。   心想,这个男人虽然又怂又懦弱,但是对她生母却是巴心巴肺的爱,她生母活着的时候,他将她宠进了骨子里,她生母死了,他的心便也跟着死了。   又想,要是李槿致能长长久久的活着,那原主可能就不会遭了算计,平白殒命,她定会在父亲和母亲的疼爱下觅得一份良缘,幸福一生。   再说陆博礼,他离开国师府后,就失魂落魄的回了承国公府。   国公府西院,萧氏看他一个人回来,满心的希望瞬间落了空,瞪大眼睛,盯着他错愕又失望道,“陆念锦呢?”   “她不会来的。”   “为什么?她拒绝了你?那你呢,你就这样回来了吗?没有跪下求她?”   陆博礼扫了她一眼,满脸的冰冷不耐,“不是锦儿拒绝我,是我觉得,你害了她那么多次,根本没有资格求她救诗儿。”   萧氏气坏了,“你的意思是,就这样看着我们的女儿,诗儿她去死?”   陆博礼容色平静,又恢复了畏畏缩缩的样子,“她活着,还会再害锦儿的,我知道她相当皇后。她嫁不进国师府还好,要是嫁的进去,她不止会害锦儿,还会害锦儿的两个孩子。”   “……”萧氏听陆博礼这般说着,彻底的疯了,她歇斯底里的冲着陆博礼大喊,“所以,就为了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你就要生生葬送我的诗儿最后的一点生机。”   “我知道,你手里有一颗千年的黑灵芝,”陆博礼没有回答萧氏的逼问,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却说起了一个不相关的话题。   萧询被问得愣了一下,然后道,“是有一颗,可那黑灵芝又救不了诗儿。”   “若是锦儿生命垂危,需要千年的黑灵芝救命,你愿意将你手中的灵芝给她吗?”   “我自然不愿意——”萧氏想都不想,下意识的就说。   陆博礼冷冷一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那将心比心,锦儿又为什么要救诗儿?我倒是觉得,她没有放爆竹,大摆三天流水宴庆祝,已经很知礼了。”   萧氏脸色乍青乍红,已经说不出话来。   恰在此时,床上的陆念诗剧烈的抽搐起来,口中无声的呢喃着,“痛、痛、娘我好痛!”   萧氏一听女儿喊疼,再顾不得跟陆博礼计较,拔腿就朝床边跑去,跪在床边,紧紧的握着陆念诗的手,心疼道,“诗儿,诗儿不痛,娘给你吹吹。”   正说着,陆念诗睁开眼睛来,嗓音沙哑又虚弱道,“娘给我吹吹。”   “诗儿,你醒了?”萧氏惊喜的看着陆念诗,语无伦次,连声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哪里疼,饿不饿,娘一早就让厨房的人给你炖了你最爱吃的山药冬菇粥,你要不要吃点?”   “好,”陆念诗轻轻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又看向不远处的陆博礼,虚弱地叫了声“爹”。   陆博礼因为陆念锦的话,并不愿打理陆念诗,他背对着她,冷哼一声,朝外走去。   “爹——”陆念诗不知道陆博礼的心思,她红着眼圈又叫了一声,可陆博礼只当没有听到,连一个停顿都没有。   “诗儿,你别叫他!”萧氏心疼女儿,愤愤不平地劝起她来,“他现在心里只有陆念锦那个小贱人,我们不要她,你有娘就好,你等着,娘亲自去厨房给你端粥过来,娘知道,你每次都要加两勺半的虾酱,下人都做不好,只有娘加的分量你最喜欢,你等着,娘这就去……”说着,她站起身就朝外走去。   萧氏走后,陆念诗趴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清醒的头脑忽然又昏聩起来。   难道是回光返照?   她的意识里出现了这四个字。   不、不行!   她艰难地支撑着眼皮,心里想着,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搞清楚,她还没有为自己的报仇,还没有嫁给萧询,还没有喝到最爱的粥,还没有跟她娘告别,没有听她爹跟她道歉……她不能死!   陆念诗是万般不想死的。   可阎王爷却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容情,在陆念耘服了提前买好的成药终于好起来的时候,在萧氏加好了虾酱,端着粥往回走的路上,在陆博礼出府的路上。她心脏忽然停跳,死不瞑目的怒睁着眼睛。   陆念诗死了。 第143章 挖心!   萧氏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嘴里欢快地叫着陆念诗的名字,但陆念诗却没有答应。   “诗儿、诗儿……”她又叫了两声,陆念诗还是没有动静。   萧氏吓坏了,她匆忙放下手中托盘,朝床边走去,用力的扳起陆念诗的脸,却发现她眼里已经没有半分生气,分明是生机断绝,已经死了。   “诗儿——”萧氏眼尾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得通红,她双手颤抖,捧着陆念诗的脸跪了下去,痛苦沙哑道,“诗儿,你怎么、怎么舍得丢下娘!我的诗儿——”   萧氏的哭嚎声凄厉地传出了子衿院。   旁边院里的陆念耘哆嗦了一下,手中的茶盏一下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小姐,”她生母留给她的婢女春焕叫了她一声,担心道,“夫人叫的这般凄惨,莫不是二小姐她,她已经……”   “应该吧,”陆念耘垂了垂眉眼,也没心情喝茶了,她朝春焕伸出手,“扶我去床上躺着,二姐姐这一走,我只怕要在床上多病几个月了。”   春焕点了点头,她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奴婢扶您过去。”   陆念耘搭着春焕的手往床边走去。   陆念诗过世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南秋院中,老夫人只是冷笑了一声,捻着手中的佛珠吩咐康嬷嬷,“告诉萧氏,陆念诗这般罪孽深重的孽障不配入我陆家陵园,也不配行丧,让她自己随便寻个园子草草埋了罢。”   “是,老夫人!”康嬷嬷领命退下,带人去了陆念诗的院子。   闺房中,萧氏正帮着女儿擦洗身子,穿丧服,听到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她连头都没有抬。   倒是刘妈妈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恭声禀道,“夫人,康嬷嬷过来了。”   “轰出去!”萧氏咬着牙道。   刘妈妈面色一僵,“那毕竟是老夫人的人。”   听到老夫人三个字,萧氏恨得牙齿都哆嗦起来,她沉默着,良久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合上眼睛,道,“你说得对,她毕竟是老夫人的人,让她进来罢,我姑且听听她想说些什么。”   “是,夫人!”刘妈妈说着,往外退去。   不一会儿,康嬷嬷就随着刘妈妈走了进来,她走到床边,尚算恭敬地向萧氏福了下身,“老奴见过二夫人。”   萧氏转过头,眼角眉梢俱是冷意地朝她看去,“康嬷嬷此番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康嬷嬷又行了一礼,然后将老夫人的吩咐说了一遍。   萧氏听完后,瞬间目眦欲裂,她紧紧地攥着宽袖下的拳头,拼了命地忍着,才没有爆发出来,“我知道了!”她冷着声音道,“我不会将我的诗儿葬入陆家园陵的,你让老夫人放一百个心。”   “既然如此,那老奴就先去回去给老夫人复命了,二夫人节哀!”说完,她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萧氏后脚就握住了陆念诗的手,含着泪,决绝道,“诗儿,你放心地走吧,娘答应你,要不了多久,就会带着阖府的人来陪你。那些害了你的人,娘一个都不会放过。”   “诗儿,你信娘。”说着,她抬起手来,轻轻的合上了陆念诗的眼睛。   国师府里,陆念锦得知陆念诗的死既没有发丧,又没有葬入陆家园陵时,倒是有些意外,不过,没等她多想,吴婶便抱着喜乐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了?”她站起身来,看着吴婶忧心忡忡的面色,疾声问道,“可是喜乐身子不舒服。”   吴婶红着眼圈嗯了一声,“这孩子,从昨晚开始就一直不太舒服,奴婢找医女看过,医女也给开了药,但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早上起来的时候,情况更差了。”   “来,给我,”陆念锦朝吴婶伸出手,吴婶忙将喜乐递了过去。   陆念锦将孩子放在榻上,解开了她身上的襁褓,仔仔细细地帮她检查了一番,瞧向吴婶解释道,“是肺疾,”顿顿,又道,“药倒是好开,可喜乐身子弱,直接喂药肯定是不行的,恐怕得给她找个奶娘,先让奶娘服了药,然后再将奶水喂给她。”   “那太子妃开药罢,奴婢这就去外面找奶娘回来!”吴婶说着就要朝外走。   陆念锦忙叫住了她,“外面的奶娘鱼龙混杂,只怕底子不干净,这样吧,我回头跟太子说一声,让他从宫里带一个回来。”   “那奴婢就替喜乐那丫头谢过太子妃了,”吴婶感激的道谢。   陆念锦摆了摆手,“你过来按着喜乐,我先帮她扎针。”   “是,”吴婶答应一声,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按住喜乐的双腿和双手,陆念锦则取出针包,捻起银针,往孩子的肺部经脉扎去。   两刻钟后,扎针结束,喜乐的哭泣声渐渐弱下来,直至睡了过去。   “将她抱回去吧。”陆念锦抱起襁褓里的女婴,递给吴婶,吴婶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   陆念锦看着她离开,抬起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芸姜瞧着主子这副模样,忙扶她坐下,又端了玫瑰露过来,“姑娘,润润口。”   陆念锦接过玫瑰露喝了一口,将茶盏放在手里,又说起承国公府来,“上次让你去查的孔雀簪你查的怎么样了?”   芸姜听她问起这个,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头绪。”   “那信阳侯府的事呢?”   “这个倒是查出一些眉目来,信阳侯府诸人身染恶疾之初,正是承国公府老夫人到魏家一年后。那时魏大小姐魏如意已经跟承国公定亲好几年,不过身子似乎不大好,承国公府老夫人就提出去寺庙里给魏大小姐祈福。”   “她在寺庙里一呆就是将近一年,听信阳侯府当时的家仆说,承国公府老夫人回信阳侯府的时候,腿脚都是微跛的,夜里沐浴时,那一条腿上更是惨不忍睹。”   “也是因为这件事,她成了誉满上京的孝女,更在信阳侯府满门皆亡后,以表小姐的身份接过婚约,一跃成为国公府世子夫人。”   “这些我都知道,”陆念锦食指微屈,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皇后娘娘给我的手札上都写了,我现在想知道的事,当年信阳侯府阖府被灭,到底跟承国公老夫人有没有关系。”   芸姜听陆念锦说到这里,整个人都呆住了,“姑娘竟是……竟是怀疑信阳侯府灭门一事是承国公老夫人做的?”   陆念锦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让你去找的孔雀簪原本就是个大凶之物,那东西若是埋在一个地方,不出三年,那个宅子里所有的人必定死于非命。”   “浣溪,就是死在那根孔雀簪上。”   “当时,老夫人是想利用簪子,谋害于我的,但浣溪心城,陈伏送她的定情信物,她竟然日日贴近胸口放着,不过一日一夜,就彻彻底底的坏了身子。”   “原来是这样。”芸姜总算明白浣溪的病从何而来,她的脸上悲悯和痛恨交加,用力拱手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加紧追查,早日找到孔雀簪的行踪。另外,信阳侯府的事,奴婢也会日日盯着。”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这话,萧询从外面回来了,他走到陆念锦身边,微微一笑,“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陆念锦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他手中的纸卷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你要的紫藤府堪舆图,”说着,他将纸卷递了过来,陆念锦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描摹了紫藤府的立体图,不少地上都标注了改造的模式。   “这是什么?”她指着其中一处,拉着他问道。   萧询看了一眼,说,“聚财阵。”   “那这里呢?”   “解煞阵。”   “这里——”   “客似云来阵。”   “咦,还有这个阵法?”   “不然呢?”萧询抬起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你找个可靠的人,好好盯着这些阵法的布置,要是不出什么问题,我保你的紫藤府将来客似云来。”   “多谢太子!”陆念锦眉眼弯弯的冲他说了一句,然后又纠结起来,“可要找谁去呢?”   萧询想了想,“万夫人已经回了万府,向来以后不会再抛头露面帮你打理生意了,要不要我借你几个人?”   “……”陆念锦思量着,正要说好,这时,芸姝又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道,“太子妃,万夫人带着万家的小少爷和小小姐登门拜访,您现在可要见她们?”   陆念锦闻言,转头朝萧询看去,“你回避一下可好?”   萧询无奈地点了点头,“随你!”说着,就朝西次间走去……   陆念锦笑着看了芸姝一眼,“将万夫人带去花厅罢!”   “是,太子妃,”芸姝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陆念锦在芸姜的服侍下,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才往花厅走去。   她到花厅的时候,张氏带着平平安安已经到了。   两个孩子都大了,已经不用襁褓裹着,都穿了红色祥云衣裳,看着又好看又喜庆。   “太子妃!”看到陆念锦过来,张氏起身行礼,又教两个孩子叫人。   两个孩子是陆念锦亲自接生的,冥冥之中,注定对她亲近非常,尤其安儿,抱着陆念锦一口一个“姨娘”,叫的又脆又甜,陆念锦欢喜极了,特意让人开了库房,挑出不少小孩子把玩的东西给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年纪到底小,很快就累了。   陆念锦让人将孩子抱到后堂去休息,然后端起桌上的花茶喝了一口,看向张氏问道,“回万府后,夫人感觉如何?”   “劳太子妃担心,”张氏先是起身行了一礼,然后才道,“就那样吧,我与万重早就没了夫妻情谊,不过是为了平儿和安儿熬着罢了。”   “这样值得吗?”   “自然是值得的。”   “那就好,”陆念锦点了点头,随后,她又问,“紫藤府那边,你是想接着管,还是……彻底抽身?”   “自然是接着管了,”张氏认真地看着陆念锦,回道,“我早就跟太子妃说过,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到现在这句话也作数。不过就是,最近一年我不便出府,恐怕得太子妃再派个人去坐镇,等一年后,我将万家的事情理清了,再回去。”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陆念锦点点头。   张氏回她一笑,眼中隐约已经带了几分潮湿,“有太子妃这样的恩人,我也安心,余生都安心。”   话落,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因为张氏现在已经不方便出门,陆念锦怜惜她,特意留了她一顿饭,席间,两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萧询透过镂空屏风看着这一幕,眼神越来越沉,只恨不得将陆念锦拖过来。   他这个太子妃啊,也不知道怎么想着,平时对着他一脸的冷淡,对着外人,倒是惯会谈笑风生。   张氏一直在国师府待到暮色四合才离开,陆念锦从花厅回到寝房,刚进门,就被萧询压在门上吻了起来。   陆念锦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生涩地回应起他。   一吻结束,陆念锦含笑羞涩,萧询则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底一片深情的濡湿,“锦儿,你几时能不管别人家的闲事,能多陪陪我?”   陆念锦被指责的一脸懵,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反问,“我什么时候多管闲事了?”   “万夫人、霍骁、萧婉屏……他们都是闲事。”   “还有,你还救过沈擒他们兄弟四个,若是我没有猜错,萧镇云他此番也是为了回来。”   陆念锦听到萧镇云的名字就后背发冷,她瑟缩了下,不悦道,“他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可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摁。”   “他就是为了你!”萧询咬牙切齿道,“我都查清楚了,皎兰、存菊、落梅、秀竹都是被他收买,来国师府给我找不痛快的,还有前世,他明知你心里只有我,你我情深似笃,还设计我挖心头肉给你入药。”   他最后一句话如天雷一般在陆念锦心里炸了开来,她抬起头来,惊愕又难过的看着他,“你、你说什么?你挖心头肉给我入药,是萧镇云设计的?”   萧询点了点头,紧紧的将陆念锦揽进怀中,声线低沉道,“他就是个疯子。”   陆念锦已经止不住眼睛,她低低的啜泣着,“阿询,你怎么这么傻,这天底下,根本就没有哪个药方,必须以活人之心为引,你怎么这么傻!”   “我只想让你活着。”   萧询放开她,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一面帮她擦泪,一面哑声道,“锦儿,为此哪怕要以命换命,我也舍得。”   陆念锦听她这么说,哭得更凶了。   萧询低下头,一颗一颗,轻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珠。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主动的,两人再次吻在一起,唇齿交缠,密不可分……   两日后,承国公府南秋院。   陆嘉怡在沉睡了三天两夜后,总算醒了过来,她睁开眼,先是呆呆地看了会儿帐顶,然后那些肮脏的回忆便如潮水一般蜂拥而至。   “啊啊啊——”她尖声惊叫起来。   老夫人听到女儿的叫声,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流着泪在床边坐下,紧紧的将陆嘉怡抱在怀中,道,“嘉怡,我儿不哭,我儿不哭,你还有娘,你还有娘啊!”   “娘——”陆嘉怡惊叫很久,才低低的叫了一声,她看着老夫人的眼睛,眼眶通红,歇斯底里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遇到这样的事,到底是谁在陷害我,是谁!”   “嘉怡,那个害你的人,娘已经将她处置了,”老夫人痛哭着将头埋在陆嘉怡的颈窝,说道。   “是谁!”陆嘉怡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追问。   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冷声道,“是……陆念诗。”   “陆念诗?”陆嘉怡听到这个名字,眼中燃烧起熊熊的怒火,“娘是怎么处置她的,这个杀千刀的贱人,我定要将她千刀万剐,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让她也尝尝被那些人灵位的滋味。”   “她已经死了,挨了五十大板死了。”   “倒是便宜她了!”陆嘉怡怨恨道,顿顿,又说,“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说完,拔腿就朝床下走去。   老夫人忙按住了她,紧张地问,“嘉怡,你大病初愈,这是要做什么去?”   “我要去找陆念诗,”陆嘉怡死死的盯着老夫人道,“我要让獒犬将她的尸身咬的七零八落,我不要她害了我之后,还能全尸下葬。”   老夫人听女儿这般说着,心想,让她除了这口恶气也好,便没有阻拦她,反而让人将后院里的两条獒犬牵了过来。   就这样,陆嘉怡带着人和獒犬浩浩荡荡的往子衿院赶去。   子衿院中,萧氏正在为女儿烧经,骤然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却见神色萎靡的陆嘉怡正牵着两条獒犬,气势汹汹的冲着灵堂而来。   她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来。   “来人,关门,关门啊!”她朝着门口的两个婢女大喊,可已经迟了,婢女还没反应过来,陆嘉怡就带人从外面闯了进来,她看也不看萧氏,直接拍了拍手下的两只獒犬,呵斥道,“去,给我将陆念诗那个贱人撕碎了!”   獒犬已经提前问过陆念诗衣衫的味道,当即就挣脱绳子,朝前跑去……   一刻钟后,陆嘉怡解了气,得意洋洋的打道回府。   而萧氏,则满脸是血的倒在了地上,她睁大眼睛,已经无力爬起,去护着自己的女儿。   南秋院中,老夫人终于等到女儿回来,她捻着佛珠迎了上去,“我儿回来了,有没有受伤?”   “没有。”陆嘉怡冷冷的道了一声,根本不顾老夫人的好意,拔腿就朝自己暂住的东次间走去,老夫人想跟上去,结果却吃了个闭门羹。   “嘉怡,”她在外面站着,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屋里的陆嘉怡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暴躁起来,“我心情不好,你别烦我!”   老夫人讪讪的抿了抿唇,放下自己的手,转身,颓丧的朝外走去。   “对了,陆念耘那丫头怎么样了?”回到寝房后,老夫人阴沉着脸问康嬷嬷。   康嬷嬷躬身回道,“禀老夫人,三小姐受刑之后,就被二夫人禁了足,没有大夫,她只能生生的熬着。”   老夫人沉吟了片刻,道,“却给她请个大夫。”   “老夫人?”康嬷嬷一脸的不解。   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嘉怡受此重创,以后的日子难免常常郁结于心,我做母亲的,不得给她寻个出气的由头?”   康嬷嬷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您顾虑的是,老奴这就找大夫,去西院给三小姐看诊。”   “去吧,”老夫人摆了摆手。   有了大夫的服侍,陆念耘的身子慢慢地好了起来。   如老夫人所设想的一般,陆嘉怡还真将陆念耘当成了出气筒,日日花样翻新的折磨着她。   除此外,更是在陆念诗被萧氏带走下葬后,拿了陆念耘的庚帖,给她和永宁伯府的六公子订了婚。   西院,陆念耘得知这件事时,带着伤的眼皮底下,一片深沉。   春焕在旁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小姐”,“现在您可怎么办啊?谁不知道这位六公子是注定要死的人!他又那么花心,万一,他还想小姐你给他陪葬呢!”   陆念耘也怕这个。   她用力的抿了抿唇,良久,看向春焕道,“春焕,你帮我个忙。”   “姑娘请说。”   “替我走一趟南秋院,禀告祖母,就说我婚期在即,我想出府为自己挑选几样嫁妆。”   “出府?”春焕挑了挑眉,“小姐是想逃走吗?”   “不是,”陆念耘摇了摇头,顿顿,又催起她,“你快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是,小姐!”春焕答应一声,又心疼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然后才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陆念耘看着她离开,破皮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第144章 !   承国公老夫人对陆念耘这些日子以来的懦弱很满意,眼下听她想出去购置些嫁妆,倒也没拦住,只安排了南秋院的两个嬷嬷陪着,便放行了。   陆念耘终于出了承国公府,宽袖下攥着的手终于松开些许。   两个嬷嬷不错眼地盯着她,陆念诗低垂着眉眼,显得越发拘禁。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砚平街停下,两个嬷嬷一脸不悦地看着面前这位软包子主子,哼道,“不是说购置嫁妆吗?来这里做什么?”   陆念耘听两人质问,低了低头,道,“我、我想为夫君挑选一些笔墨纸砚,听说他是读书人。”   两个嬷嬷听到这里,对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哈,读书人,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长宁伯府的六公子是读书人。”   “怎么,不对吗?”陆念耘疑惑的问。   两人嬷嬷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三小姐说的对,这六公子可不就是个读书人!”那给花楼女子写的淫词艳曲只怕能堆满整座屋子。   陆念耘看两人这般,抿了抿唇,没再言语。   三人下了车,陆念耘一路挑着笔墨铺子逛过去,逛到一家名为瓶烟斋的笔墨铺子时,她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对着两个嬷嬷道,“嬷嬷,我身子忽然不适的很,想方便一下,你们谁陪我去?”   两个嬷嬷相视一眼,都不愿意去恭房那种腌臜地方,眼神一转,看向焕春道,“老奴两个年级大了,吹不得风,就让焕春陪三小姐去吧!”   “也好,”陆念耘失落的垂首,带着焕春一起朝铺子后宅走去,两个嬷嬷则是坐在厅堂里喝着热茶。   她们是等了一刻钟多些,才发现不对的,两人对视一眼,面上都是一慌,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就往后宅走去。   到了后宅恭房处,却没有看见陆念耘,只有焕春软软地躺在地上,她身边横着一根木棒。   “焕春,焕春!”两个嬷嬷走到焕春身边,拍着她的脸喊叫起来,焕春过了好一会儿,才堪堪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嬷嬷,道,“李嬷嬷,陈嬷嬷,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这是怎么了?”   李嬷嬷听她这么说,在她腰间用力的拧了一把,火烧火燎道,“你这丫头,不是让你陪着三小姐出恭吗?三小姐人呢?你怎么会躺在这里,是三小姐将你打晕,自己跑了吗?”   “不、不是!”焕春一听李嬷嬷怀疑陆念耘,忙为自家小姐辩解道,“不是小姐,我想起来了,是有人要带小姐走,我去阻拦,他一韩城将我打晕了过去。”   “什么?有人劫持三小姐?”李嬷嬷瞪大眼眸,转了转眼珠子,不愿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我?”   “奴婢不敢隐瞒李嬷嬷,”焕春说着,拽住李嬷嬷的袖子,嘤嘤嘤的哭了起来,“嬷嬷,你快找人将三小姐找回来啊,小姐都已经定亲了,她要是出个什么好歹,永宁伯府家不认这门亲事该怎么办,那小姐以后还能觅得良人吗?”   李嬷嬷听焕春提到永宁伯府六公子,理智瞬间回炉,她目光一沉,瞧向陈嬷嬷道,“我在这里守着,找人打听,你回府去通知老夫人,务必多派几个人,早些将三小姐找回来!”   “好!我听李姐姐的!”陈嬷嬷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了。   “嬷嬷,你扶我一把,”焕春头还疼着,有些站不起来,她看向李嬷嬷请求道。   李嬷嬷闻言,侧头看向焕春,微微停滞了一会儿,才将手递给她,不情不愿地将她扶了起来。   “两位,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唤出刚站起来,一个身穿青色学子服的青年从前堂疾步走了过来,拱手问道。   李嬷嬷侧目,挑剔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人?”   青色学子服青年又行了一记叉手礼,道,“回嬷嬷的话,在下请桑,是这瓶烟斋的东家。”   “原来是掌柜的,”李嬷嬷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桑掌柜。”   “嬷嬷客气,敢问两位为何在此,还有这地上的棍子是怎么回事?”桑凭目光一转,看向地上的韩城问道。   李嬷嬷连忙将陆念耘失踪的消息说了一遍,说完后又道,“我们三小姐是在桑掌柜的铺子里丢的,桑掌柜应该会负起责任,帮忙拿找人办?”   “这是自然!”桑凭颔首,摆了个邀请的姿势,道,“请两位先随我去前堂,那里有笔墨纸砚,你们描摹一份令三小姐的花样,我即刻让伙计出去找人。”   “如此,便有劳桑掌柜了。”   “嬷嬷客气。”   这边,桑凭跟李嬷嬷扯皮着,另一边,陆念耘坐着马车已经到了国师府的门口。   云阶院,陆念锦见芸姝行色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掀唇问道,“有事?”   芸姝福了下身,道,“回姑娘的话,承国公府的三小姐求见。”   “三小姐?”陆念锦挑了挑眉,撑额想了半天,才想起陆念耘这么一号人物来,缓了语气,疑声问道,“她来做什么?”   “三小姐说,承国公府老夫人将她许配给你永宁伯府的六公子,她不愿嫁,又找不到人做主,只能来求您这个长姐。”   “她为何不远嫁永宁伯府的六公子?”陆念锦抬起头,挑眉疑惑的问道。   芸姝叹了口气,反问陆念锦,“姑娘不知道永宁伯府的六公子?”   “确实不知,这人怎么说,很糟糕吗?”   “岂止是糟糕,这哪个女子要是嫁给了她,简直就是跳了火坑,姑娘一向不关心这些事情,有所不知,这位六公子可是咱们上京出了名的色中饿鬼,他从十一二岁出精起,屋里人就没断过,永宁伯府几乎每个主子院里的丫鬟都被他染指过,平常逛花楼,强抢民女更是家常便饭,这不,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就染上了花柳病,现在已经到了后期,浑身都是疮癍,明摆着活不过一年。”   “这样啊!”陆念锦微微蹙起眉来,道,“那他本就不应该娶妻,更不该招惹闺阁里的女孩子。”   芸姝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   “你将我那三妹妹带进来吧,我也有段时间没有见她了,今日正好好好地看看她。”   “奴婢这就去!”芸姝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没多久,她就将陆念耘带了进来。   陆念耘脸上带着幂篱,上前向陆念锦行礼,“念耘见过太子妃。”   “不必多礼,”陆念锦扫了眼旁边的杌子,示意她坐下。   陆念耘深谙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从善如流的地陆念锦身边坐下来,看着她凝白,富有光泽的侧脸,低头道,“我的事情,女官姐姐应该已经跟太子妃说了吧?”   陆念锦点点头,“是,”顿顿,她看着她脸上的幂篱,又问,“都已经进屋了,怎么还戴着面纱?”   陆念耘赧然一笑,“我怕吓到太子妃。”   “是姑姑做的?”陆念锦停了一瞬,反问。   陆念耘点点头,“当时,是我跟二姐姐一起陪着小姑姑去凌云寺的,现在二姐姐死了,小姑姑心情不好时,只能拿我撒气了。”说着,她的语气里多了一死哽咽,而后抬起手,慢慢的将头上的幂篱摘了下来。   陆念锦看着她脸上脖子上的清淤肿痕,只觉得触目惊心,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朝芸姝看去,“拿药过来。”   “是,姑娘!”芸姝领命退下。   陆念耘感激的看向陆念锦,改了称呼,道,“多谢长姐。”   “不必,”陆念锦淡淡的笑笑,“你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现在叫你进来是想问你,退了这门婚事后你有什么打算?”   “长姐的意思是,肯帮我退了这门婚事?”陆念耘激动地反问。   陆念锦点点头,“退婚容易,难的是你以后的选择。若是退婚后你还住在承国公府,我怕姑姑和祖母又会想别的办法对付你,还有牡丹院那位,也不会轻易放过你,毕竟她的女儿死了,你却好端端地活着。”   “这个,我也想过的,”陆念耘低下头道,“一开始,我是想投奔长姐,就算跟在长姐身边做个铺床的婢女也好,可后来再一想,长姐身边得用的人那么多,我算什么,还是不戳在长姐的身边碍眼了。”   “然后呢?”陆念锦对这位心里有数的三妹妹感官还算不错。   陆念耘头垂的越低,接着道,“长姐可知我是怎么熬过那场高热,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陆念锦看着她乌黑的发心,不过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有人帮你?”   陆念耘点点头,怯生生的看着陆念锦,含羞道,“是。”过了片刻,又说,“他叫桑凭,祖籍在苏州,来上京是为了准备来年春闱,平常就住在自己开的纸笔铺子里,我和他已经相识了快一年,他愿意豁出命的帮我,也愿意带我回苏州,从此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陆念锦看了她一眼,指节敲着桌案,道,“这样一来,倒是好办多了。这几日,你就现在国师府住下,我会尽快帮你退婚,然后送你和桑凭离开上京,你们以后就别回来了。”   “多谢长姐!”陆念耘眼里含泪,跪在地上谢恩。   “你起来吧!”陆念锦仍是淡淡的模样,就好像她感激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陆念耘从地上爬了起来,陆念锦觑她一下,又转向芸姝,“带三小姐去客院歇着,好好伺候。”   “是,姑娘!”芸姝答应一声,带着陆念耘离开。   从云阶院去客院的路上,两人正好撞上从书房出来的萧询。   “太子!”芸姝带着陆念耘屈身行礼。   陆念耘悄悄抬头,看了眼萧询,一瞬间,眼中有万千的情绪掠过,又极快的消失。   萧询将她眼中的意味看得分明,微微皱起眉来,“嗯”了一声,便拔腿离开,与两人擦身而过。   “走吧,三小姐!”芸姝侧过身,提醒了陆念耘一眼,带着她继续往客院走去。   陆念耘有些心不在焉,在经过月亮门时,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看向芸姝问道,“女官姐姐,太子他平日里,对我长姐好吗?”   芸姝听陆念耘这般问,许是察觉了什么,她侧头看了陆念耘一眼,道,“好啊,好极了。”   “比如呢?女官姐姐能否说得具体一些?”   “那这可就多了,”芸姝眼底带着笑意,如数家珍道,“比如,太子愿意为了太子妃独宠一人,空置后院,他对待旁人都是冷冰冰的,一副别人欠了他三百两银子的模样,但唯独对太子妃,那叫一个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他看着太子妃时,眼角的暖意就没消失过……”   “眼下太子不是正在休养,不参朝嘛,他每日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撑着头看太子妃的一颦一笑,太子妃写字,他移不开眼,太子妃炮制药草,他移不开眼,太子妃给他做衣裳,他更是移不开眼。”   “还有以前的承恩侯府,现在的江家你知道吧,那可是太子的外祖家,他们家为何出事,还不是因为他们家老太爷踹了我们太子妃一脚。还有皇后,当朝樱花国王子向皇上求婚,皇后为了保护升平郡主,都当众表明已将郡主指婚给太子为侧妃,可太子为了不伤太子妃的心,想都不想就驳了回去……”   “这样的事,多了去了。不过奴婢相信,以后桑公子也会这般珍惜疼爱三小姐的。”   陆念耘听到最后一句,讷讷地应了一声,“但愿吧。”   云阶院寝房,萧询一进内室就不悦地问陆念锦,“那个女子是谁?”   陆念锦抬起头,朝萧询看去,“你在说什么?什么女子?”   萧询强压着火气,沉声道,“就是跟着芸姝的那个女子,她是什么人?来国师府所为何事,太子妃要留她住下吗?”   陆念锦听他说起芸姝,才反应过来,笑着道,“那是我三妹妹。”   “你三妹妹?”萧询挑眉,上前一步,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下,“你心怎么就这么宽,陆家的女子都是些什么品行,你就赶往身边放。”   陆念锦被他敲的不悦,一把抓住他的手道,“陆家的女子怎么了?我不是陆家的女子吗?”   萧询深呼吸,低下头,贴着她的额头,两个呼吸交缠道,“你跟她们自然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儿?”   “你……生的好,眉眼鼻子,嘴巴耳垂,心性脾气,无一不是我喜欢的模样。”   “油嘴滑舌!”陆念锦侧头笑,嗔了他一句。   萧询将她抱得更紧,偏头,捉住她的唇吻了下去。   陆念锦扶着他的胸膛,两人唇齿交缠,咂咂作响……很久后,才放开彼此。   床榻上,两人依偎着,陆念锦靠在迎枕上,萧询轻轻抚摸她的腹部,“什么时候,这个小东西才能出来。”   陆念锦哪里不懂她的意思,她紧紧抿唇,笑着剜了他一眼,“自然是要等足月后的。”   萧询叹了口气,“等他出来后,我们避孕罢。”   “……”陆念锦眉眼弯弯,唇抿得越发紧,明明想笑,但是又不好意思笑,干脆掩唇轻咳了两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不,就要现在说,”萧询侧头,在陆念锦的唇角啄了一下,“我怕,我怕你会接连不停地怀孕生子,连陪我的时间都没有,锦儿,你先是我的娘子,然后才是那六个小东西的母亲,你可明白。”   “应该是明白的罢,”陆念锦小声道。   她话音刚落,腹中的胎儿就轻轻的踢了她一下,她啊的惊叫出声。   萧询神色一凛,紧张地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是宵儿,他刚刚踢了我一下。”陆念锦甜蜜又不好意思的说。   萧询眸光微盛,他抬起手放在陆念锦的腹部,等了片刻,手心处果然传来一下轻轻的撞击。   “臭小子,”萧询骂了一句,眉里眼里都是笑意,“再敢折腾你娘,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啊!”陆念锦轻轻的捏了下萧询的脸,道,“你一个成年人,当爹的,别吓到孩子。”   萧询:“……”   他难道不是为了她出气吗?不知感恩的小女人。   中间出了岔子,陆念锦晚上临睡前才想起跟萧询说陆念耘和永宁伯府六公子的婚事。   萧询知道的比陆念锦多些,听完陆念耘的事,他和陆念锦是一个意思。那个陆念耘不是承国公府的小姐,不是陆念锦的妹妹,只是上京中最普通的一个少女,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向永宁伯府六公子那样的人,就应该被人道毁灭,物理阉割。   次日,天气晴好,陆念锦陪着萧询走了一趟永宁伯府。   当日,永宁伯并不在家,接待他们的是永宁伯夫人,那是个溺爱儿子的中年妇人,一听萧询和陆念锦说起他们登门的意图,脸色当即沉了下来,道,“太子妃,若是臣妇没有记错,你和令府的三小姐并无什么交集罢。”   陆念锦放下手中虚握的茶盏,淡淡颔首,“夫人说的是,是没有什么交集。”   “那你为何要坏我两家的亲事。”永宁伯夫人压抑着怒气,质问。   陆念锦仍是容色淡淡,八风不动的端坐在那里,抬眸道,“因为,我觉得尊府六公子并不适合娶亲!”   “你说什么?”永宁伯夫人变了脸色,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怒视着陆念锦道,“你凭什么说我儿子不适合娶亲。”   “他有病!”   “这天底下有病的人多了去了,病中娶妻冲喜的人家也多了去了,我儿也就是个普通的病人,如何不能娶妻,再说了,太子妃也是医者,你既上门,不仁者仁心帮我儿主动诊治便也罢了,竟张口就要坏我儿的大好姻缘!”   陆念锦皱眉,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永宁伯夫人反问,“夫人确定,尊府六公子跟我三妹妹是大好姻缘?”   “这是自然!”永宁伯夫人一脸自信。   陆念锦低了低头,从袖中取出一纸文书,低声嘲讽道,“可我三妹妹昨日却给了我一纸文书,上面记载着历年被尊府六公子逼死的良家女子,五年来,一共一十六个,其中六个是无父无母的独户女子,三个是商户女子,五个是附近乡下的农女,还有两个是京中小官之女。”   说到这里,她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文书收了起来,抬头望向永宁伯夫人,道,“若是我将这纸文书送进宫去,给父皇瞧见,夫人觉得,尊府六公子会是个怎样的下场。”   “你!”永宁伯夫人愕然失语,变了脸色。   “我如何?我只问你,愿不愿意退了令郎和我三妹妹的婚事。”   永宁伯夫人青黑着脸不语。   陆念锦挑眉,“我只给你半盏茶的功夫,你若是还想不清楚,我便进宫,求父皇给我三妹妹一个公道。”   “别!”永宁伯夫人听陆念锦一口一个“父皇”,终于还是忍不住妥协了,她难堪又暗恨的看着陆念锦,抹了把头上的冷汗,道,“太子妃莫要冲动,我答应你就是了,我们退亲。”   “好!”陆念锦点了点头,朝她伸出手掌,“我三妹妹的庚帖拿来。”   永宁伯夫人咬着牙朝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秋月,去拿陆三小姐的庚帖来。”   “是,夫人!”秋月领命退了下去。   不多会儿,就将陆念耘的庚帖拿了过来,福身呈给陆念锦。   陆念锦带着庚帖和萧询一起离开。   出了永宁伯府,陆念锦打算打道回府,萧询却拉住了她,道,“再去一趟府衙罢。”   “去府衙做什么?”   萧询挑了挑眉,“陆三小姐既然要重新开始,不如换个身份,彻底抛却过去。”   陆念锦想了想,觉得还挺有道理,便随着萧询又去了一趟府衙。   他们为陆念耘重新登记了户口,办了户籍簿子和路引。   国师府,陆念耘接过这一应东西时,眼泪不可抑制地落了下来,她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陆念锦,“多谢长姐,念耘多谢长姐……我娘她想了一辈子,都没做到的事,我终于替她完成了。”   她的生母是江南那边来的瘦马,生平所愿,就是脱了奴籍,回自己的家乡看看。   苏囧囧 说:   陆念耘这个人设,代表了取舍, 珍惜眼前人。 第145章 阿询,我喜欢你!   “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过。”陆念锦从芸姜手中拿过一只锦盒,递给陆念耘。   陆念耘接过,认真地承诺,“我会好好生活的,必不枉费长姐待我的一番苦心。”   “那便好,”陆念锦点了点头,“我让人送你出去,”说着,她看了芸姝一眼,芸姝会意,走向陆念耘,摆了个请的姿势,“三小姐,请。”   “……”陆念耘却没有应她,她低下头,用力地抿住唇,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还有事?”陆念锦抬起头,问了她一句,“三妹妹不妨直说,若是能帮你,我必不会推辞。”   “是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长姐。”陆念耘凝滞了很久后,低声说道。   陆念锦肃了容色,沉吟片刻,道,“哪件事?”   “孔雀簪,”陆念耘看着陆念锦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陆念锦一听是和孔雀簪有关,当即挺直了脊背,肃然的看着她,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孔雀簪的下落?它在哪里?”   陆念耘摇了摇头,“具体在哪里,我并不知晓,只是有些猜测。”   “你仔细说给我听。”   “是,长姐,”陆念耘垂首,福了下身,陷入回忆,启唇道,“那是去年,长姐大嫁的夜里,我的贴身婢女焕春发了高热,我怕她撑不过去,便偷偷派我院里的小厮出府,想帮她买些药回来,那小厮回来的时候,却跟我提到,他回府时看见康嬷嬷从她的干儿子从倒夜香的侧门出去,神色很是凝重,她的干儿子昌平手中还抱了个黑色的包袱,瞧着像是极重的模样。”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当时就想到了送嫁时,祖母对孔雀簪的忌讳,和康嬷嬷的色变,行政隐隐有了猜测……只是,这件事到底没有确凿的证据,我跟长姐又没有什么交集,这才从未提过。”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陆念锦冲她摇了摇头,“相反,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多谢三妹妹在走之前告知于我。”   “长姐不怪我就好。”陆念耘又福了下身,深深垂眸道,“那我,先走了。”   “去吧,”陆念锦看着她道,“愿你余生,平安,喜乐。”   “也愿长姐余生平安,喜乐,”陆念耘郑重地说完,转身离开。   芸姝也跟着她一起朝外走去,芸姜则留在屋里,皱着眉问陆念锦,“姑娘,三小姐的话属实吗?”   陆念锦眉眼深沉,轻轻地叩击着桌面,“不管属实还是不属实,总是她的一份心意,你即刻让玄一去探探昌平的底,看看去年我发嫁那个时候他都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   “是。”芸姜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   外面,芸姝一直将陆念耘送到了马车上,陆念耘并不愿意芸姝跟她去瓶烟斋,她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眉,道,“女官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多谢。”   芸姝不肯退下,反而拧着眉道,“姑娘交代了,奴婢要将您送出上京的。”   “女官的心意我领了,出京路上我会保重,倒是长姐怀着身孕,身边不能离人,女官还是回去伺候长姐罢。”   “太子妃身边自有别的女官伺候,奴婢送三小姐。”芸姜却不肯退让,她强行登上了马车。   陆念耘见她这副模样,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劝不走她,索性不再多言,只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芸姝喜欢安静,也没再言语。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在砚平街的瓶烟斋门口停了下来。   芸姝扶着陆念耘下车,她刚一露面,李嬷嬷就带着焕春迎了出来,盯着她指责道,“三小姐这是浪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她特意没说陆念耘给人劫走的事情,以试探焕春是不是说了假话,主仆二人合谋串通。   陆念耘的表情倒是淡淡的,她垂了垂眉眼,解释道,“我没有乱跑,是有个贼人将我掳劫了出去,然后路上刚好碰到太子妃身边的女官,太子妃得知了我的事情,收留了我一晚上,今日一大早,又和太子去永宁伯府退了我和六公子的婚事。”   “你、你说什么?”李嬷嬷还不知道陆家已经和永宁伯府退婚的事情,她皱紧了眉头,看着陆念耘质问。   陆念耘便将她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李嬷嬷脸上一片铁青,慌乱的翻着眼皮,“怎么会退婚呢,怎么会退婚呢!”   “哦,对了,这件事祖母还不知道,有劳嬷嬷回去跟祖母提一句。”   李嬷嬷闻言错愕,“三小姐不自己回去向老夫人请罪?”   “我还要回太子妃,太子妃请了我过去做客。”   “原来是这样,”李嬷嬷呐呐地应了一声,当着芸姝的面,她到底不敢胡言乱语,对陆念锦不尊重,低低应了一声,就带人匆忙的跑开了。   “女官也回去罢,”陆念耘送走李嬷嬷,又想送走芸姝。   芸姝听她这么说,只觉得这位三小姐越发古怪,怎么也不肯走,愣是跟着她上了瓶烟斋二楼。   瓶烟斋二楼,桑凭已经收拾好了行礼在等着,看到陆念耘推门进来,他一下子红了眼眶,三步并两步地奔向她道,“念耘,你回来了。”   陆念耘也是眼眶通红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是,我回来了,桑公子。”   “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委屈?”桑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问道,陆念耘含着眼泪摇头,柔声细语道,“没有,我没有,长姐人很好,她帮我退了婚,还帮我换了路引,以后我就再也不是承国公府庶出的小姐了,我只是叶乐,一个平凡的上京女子。”   “叶乐?”桑凭挑了挑眉,疑惑道,“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陆念耘抿了抿唇,用力的点头,深情道,“是,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好,好一个叶乐,乐儿,此生我桑凭必定不负于你,如违此誓,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生生轮回入畜生道。”   桑凭的誓言发的认真,陆念耘眼圈更红了,她依偎在她的怀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可是你说的。”   “是,是我说的。”   说完这句,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桑凭才发现一旁站着的芸姝,低了头问陆念耘,“这位姑娘可是太子妃身边的女官?”   陆念耘点了点头,“是,这是芸姝女官,”话落,又红了脸跟芸姝介绍,“女官,这是我的未婚夫,桑公子。”   “桑公子好。”芸姝行礼,意味深长地看了桑凭一眼。心中暗笑,在见到桑凭之后,她总算明白,在国师府门口和瓶烟斋门口,陆念耘非要她回去,不让她相送的理由了,那是因为,她怕她的小心思被她这个有心人看穿。   桑凭的侧脸轮廓和太子是有那么三分相似的。   “我们这就走吧!”陆念耘不愿芸姝看到桑凭,她挡在桑凭的面前说道。   “是,三小姐。”芸姝答应了一声,护着两人一起下楼,直将两人送到城外十里驿,才回国师府复命。   “都送走了?”云阶院中,陆念锦放下手中的医书文芸姝。   芸姝微微颔首,跟着,她低头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有将桑凭跟萧询的相似说出来。   陆念锦倒是喃难得八卦,看着她多问了一句,“见过桑公子了?”   芸姝颔首,“见过了。”   “他人如何?”   芸姝掂量了半晌,低声道,“人长的挺俊秀的,”毕竟,侧脸轮廓跟他们太子是有三分相似的。   陆念锦闻言,敲桌子嗔了她一眼,道,“谁问你这个呢,我是问你,他人看起来怎么样,是不是能好好过日子,不负叶乐的那种。”陆念耘已经离开,陆念锦便改了称呼。   芸姝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又想了片刻,才道,“瞧着是个温柔敦厚的性子,又不失凌厉,一路上,行礼都是他挑着的,丝毫没有让三小姐受委屈,在车上的时候,还不停地帮着三小姐捂手取暖。”   陆念锦听芸姜这么说,点了点头,“那就好,希望她以后真的能平安喜乐罢!”   芸姝点了点头,“奴婢也希望。”   “希望什么呢?”正说着,萧询插话,从外面走了进来。   只是看向芸姝的眼神却是不善得很,很明显,他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在外面站了一阵子,才进来的。   “太子,”芸姝感受到萧询眼中的冷意,讪讪的福身,唤了一声。   萧询觑了她一眼,“你这眼神挺会瞧的啊,刚好本宫从大厨房过来,那里还推着一堆的木材未劈,你去将他们都劈了吧。”   芸姝:“……”她求救地朝陆念锦看去。   陆念锦也没觉得芸姝有什么错,她正要开口求饶,这时,萧询又威胁意味十足的扫了芸姝一眼。   芸姝终于怕了,等不到陆念锦开口,就麻溜的退了出去,一边退一边道,“承蒙太子看得起奴婢这一身的力气,奴婢一定好好劈柴,为您效劳!”   萧询没有理会她,径直在陆念锦身边坐下,就着她喝过的茶水喝了一口。   陆念锦剜了他一眼,“芸姝又没惹你,你平白无故的罚她做什么?”   “谁说她没惹过了?”萧询不高兴地挑眉,“这些丫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都敢在你的面前夸别的男子俊秀了。”   陆念锦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生气,一下子愣在那里,她深深的拧了眉,“太子你……”   “如何?”萧询反问。   陆念锦又闭了口,摆手道,“没,没什么。”   “说!”萧询握住她的手,面容严肃地看着她要求。   陆念锦还是摇头,“真的没什么,”说到这里,她微微的停顿了一下,又道,“你该不会也想罚我劈柴罢?”   萧询抬了抬下巴,侧首笑的无奈,“怎么会。”   “那我就不说!”陆念锦一副赌气的态度,又骄傲,又得意。   萧询看不下下去,直接扣着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了下去。   陆念锦没想到他会有这一招,顿时无奈起来,任他亲着,怎么都不肯回应他。   萧询对她的赌气,倒也不气,反而吻得越发温柔,就像贪财的人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般珍重,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好了,”许久后,陆念锦终于推开了他,揉着被吮的红透的唇,道,“喜乐这几日身子不太好,我过去看看她。”   “我陪你一起。”萧询站起身,眸光晶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红唇。   陆念锦无奈失笑,“你堂堂太子,跑去下人房里看一个小丫头做什么?”   萧询摇头,“她并不是普通的小丫头,她生母救了你的命,她是你救命恩人的女儿,本宫去看看她有何不可?”   “那好吧!”陆念锦说不过他,只得答应下来。   两人一起朝外走去,谁知刚到廊下,又碰到了阿苑和两个小丫鬟,看见她和萧询,三人同时行礼。   陆念锦抬了抬手,正要说一句不必多礼,结果却敏感的发现,这三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对,两个小丫鬟的脸是红的,阿苑则是嘴角噙了淡淡的笑。   “你们这是怎么了?”她看着三人问道。   阿苑福身回话,嗓音里带着强压的笑,“太子妃,什么怎么了?”   “我就问你,你偷笑什么,她们两个又为何脸红?”   阿苑听主子这般问,稍稍地歪了歪头,“太子妃……不知道吗?”   陆念锦一头雾水,转头看向萧询,反问,“我应该知道吗?”   萧询不语,只是笑眯眯地俯视着她饱满莹润的红唇。   陆念锦被他这般看着,总算发现了什么不对,想到刚才在寝房里两人的亲密,她瞬间变了脸色,转过身一甩袖子,二话不说就朝屋里走去。   萧询闷声笑着跟了上去。   他缓步进屋,寝房中,陆念锦正对着菱花镜,一脸不悦地抚着自己红肿的唇。   透过镜子看到他进来,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给我出去,我迟早要被你气死。”   萧询自然不会出去,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她,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扶着她的膝盖,抬手描摹着她的眉眼,道,“锦儿,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会高坐云端或莲台,一生悲悯,一生冷漠,视芸芸众生为蝼蚁,这一生都不会付出情爱。”   “可遇到你后,一切都变了,我从云端、从莲台走了下来,我喜欢与你在一起,喜欢你的一颦一笑,喜欢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喜欢你做的每一件事。我甚至想,生生世世都与你在一起……”   “锦儿,从前我以为芸芸众生,众生皆苦。可现在,我想对你说,芸-芸-众-生,我-只-甜-你。你的存在,让我觉得众生不苦,余生不苦。”   “你就是我的什锦糖,比什锦糖还要甜几分。”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不禁红了脸,她有些不适应地看着他的眼睛,攀住他的肩头,问,“太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萧询看着她的眼神,是累世的情深和无怨无悔。   陆念锦被他感染着,垂下了头,“我知道了,阿询,这一辈子,只要你不负我,我定然也不负你。”   “那你,现在可喜欢我?”   陆念锦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喜欢,阿询,我喜欢你,很喜欢。所以,你可愿答应我,这辈子已经招惹了我,就不要再招惹别的女子了?我将一颗心给你,你也将一颗心给我,我们就守着极儿,宵儿,一家四口,好好的厮守。”   “锦儿……”萧询终于听到陆念锦的心里话,他眼底情绪涌动,紧紧地捏着她的胳膊,“你说,你喜欢我?我没有在做梦吧?”   “那要不要我抽你一耳光?”陆念锦被他小心翼翼的话语逗笑,作势扬起一只手来。   萧询瞧见她这副模样,却忍不住笑起来,用力的将她抱进怀中,头靠在她的胸前,听着她的心跳声,低低道,“我知道,你舍不得的。”   陆念锦眯了眯眼睛,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被你猜中了。”   寝房中,暖意流淌,两人相拥在一起,仿佛忘记了黑夜白天,忘记了外面繁杂的世事,只是靠在一起,眼神交融,彼此厮守着。   天黑后,芸姜从外面走了进来说,她一入内就喊道,“姑娘,昌平的行踪玄一已经查清楚……”   “闭嘴!”她话音还未落下,萧询就打断了她,与此同时,翻身下了地,朝芸姜走去,“太子妃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情要禀报,跟本宫过来!”   “是,太子!”芸姜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跟着萧询一起去了书房。   书房中,萧询落座,微皱着眉,衍射犀利地看向她问,“怎么回事?”   芸姜有些犹豫,不知道陆念锦让她查的事情能不能跟太子说。   萧询见她迟疑,脸上的表情越发不悦,沉声威胁道,“太子妃怀着身孕,你确定什么事都要她亲自处理?”   听到这句,芸姜内心的防线一下子被攻破了,她跪倒在地,道,“回太子的话,太子妃让奴婢去查的是一件大凶之物,同时也是害的浣溪身死的剧毒之物——孔雀簪。”   “孔雀簪?”萧询挑眉。   芸姜解释道,“其实说的再具体点,大凶的并不是孔雀簪,而是孔雀簪上面点缀的两只孔雀眼珠子,听太子妃说,那两颗眼珠子是天河石所制,瞧着似乎极美,但却是大凶、剧毒之物。”   听到天河石三个字,萧询总算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点了点头,道,“天河石,本宫是知道的。”   “太子知道?”芸姜诧异。   萧询嗯了一声,“本宫曾在天算门的藏书阁里看到过这种矿石的记载,起色泽幽绿,莹润通透,但是出产极少,大多在荒凉的蜀州深山,却附近寸草不生,鸟兽绝迹。”   “竟如此可怕?”芸姜变了脸色。   萧询凝重的颔首,稍顿,又道,“说说吧,你都查到了什么。”   芸姜拧紧了眉,她先是拱手将陆念耘留给陆念锦的消息说了一遍,说完后才说起玄一打探的结果,“听昌平所在院坊的邻居说,最近几年他都没有离开过上京,几乎每日都会回到小院,每次回也也都会跟左邻右舍打招呼。”   “确定吗?”萧询反问。   芸姜颔首,“昌平虽然是康嬷嬷的干儿子,但是以他的财力,应该不可能买通岳宁坊里的所有邻居,而且,玄一还去承国公府查过了,这一年来,他都没有告过假,日日都来府里当值的,国公府里的丫鬟小厮也都见过他,这个不可能作假的。”   “那他当日从国公府里带出来的包裹又是如何消失的?”萧询诘问。   芸姜慌乱地摇头,“奴婢、奴婢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就去查!查出来直接告诉本宫。”   “是,太子。那奴婢就先退下了,”她说着,便要离开。   萧询在她转身后,却叫住了她,“且慢。”   芸姜下意识地转过身来,拱手道,“不知太子还有什么吩咐?”   “除了这件事,太子妃还有没有让你办别的事情?”   芸姜:“……”她是说呢,是说呢,还是说呢?毕竟,她只是一介低微的女官。   “说!”萧询看着她,浑身威压外放,突然提高音调,冷斥了一声。   芸姜白了脸,几乎站立不稳,低着头,道,“回太子的话,太子妃还交代了一桩官司让奴婢去查?”   “嗯?”   “是和信阳侯府有关的。”   “信阳侯府?”萧询挑眉,沉吟了片刻,道,“承国公老夫人的姨母家?”   芸姜点了点头,“回太子的话,正是!”   “太子妃让你查信阳侯府做什么,莫非她怀疑承国公府老夫人这桩婚事来的蹊跷,是在害了信阳侯阖家后,谋夺过来的?”   对此,芸姜能说什么,只能点头了。 第146章 十二花簪   陆念锦醒来时,没有看见萧询,她下了床,问当值的婢女,“太子呢?”   当值的婢女福身,恭敬道,“回太子妃的话,太子和芸姜姐姐一起去了书房。”   “书房?”陆念锦挑了挑眉,心中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出了正房,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到书房门口时,正好和出来的芸姜撞上。   “太子妃?”芸姜有些不自在的叫了一声,福身行礼。   陆念锦点头嗯了一声,问她,“太子还在里面?”   “是。”芸姜低了低头。   陆念锦越过她,直接往里走去。   “怎么又回来了?”萧询失去内力,五感到底弱了一些,他没有听到门外陆念锦和芸姜的对话,还以为是芸姜去而复返。   陆念锦借着昏黄的烛光,朝连头也未抬起的他走去,到他跟前后,才轻声道,“是我。”   “锦儿?”萧询放下手中朱笔,抬起头叫了一声。   陆念锦点了点头,纤白的食指轻轻地敲着深色书桌边缘的翘头,问他,“芸姜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跟你说了吗?”   萧询瞳孔微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就在陆念锦以为萧询会给她一个答复时,萧询却猛地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扯到了他怀里。   “你这是做什么,又要使一些小伎俩来堵我的嘴吗?”陆念锦眉头微皱,不悦地盯着他质问。   萧询低下头,紧紧地贴着她的额头,道,“锦儿,不是我干涉你的事情,而是天河石这桩事实在干系重大,这背后很有可能关系到一片天河石矿,若是那矿石被私人占了,这对整个云朝都是一场浩劫。我是云朝的储君,未来的郡王,我绝不能眼看着这种害人的东西现世,你可明白?”   陆念锦忙:“……太子这一番痛陈利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能不懂吗?我敢不懂吗?”   萧询听她这么说,哪里不明白她心里还有气,他将她拥的更紧一些,在她唇畔轻轻落下一吻,“那你说,要如何,才肯完全原谅我?”   “把十二花簪的设计图给我。”陆念锦想了想,朝他伸出一只嫩白的掌心来。   萧询对上她过分晶亮的眸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好,你先起来。”   陆念锦听话,攀着他的肩膀就要起身,可谁知,她还没站起来,他又将她带了回来,压在书桌边缘就狠狠地吻了下来。   陆念锦被他吻得脸颊充血,头晕脑胀,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来。   “设计图呢?”待面色恢复正常,又理好衣衫后,她再次朝他伸出手。   这次,萧询没有颓唐,他将手伸到书桌底下触动机关,下一刻,桌子底下就弹出一只抽屉,抽屉里放的正是他画好的十二张设计图。   “呶,”萧询地给陆念锦。   陆念锦打开一看,却是以十二时令设计的花簪,每一套都狠生动精美,而且附和她的气质。   她看的眸光大盛,眼底的蜜意几乎要溢出来。   萧询瞧着,掩唇轻轻咳了一声,“太子妃要是有什么不满,可以说出来,我再为你修改一二。”   “这倒是不用!”陆念锦觑了他一眼,又将设计图递回给他,“就让匠人按照这个做吧!”   “好!”萧询点了点头。   隔日,他就让人将图纸送去了内造坊。   内造坊的人接到图纸,打开看的时候,正碰上湖阳公主的宫女玉娘来取定制的首饰,她不经意地看了眼魏主管手中的设计图,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好美啊!”她抱着首饰盒子,轻声赞叹。   魏主管知道玉娘是湖阳公主身边的人,他笑着看了她一眼,道,“这是国师府送来的花样,为太子妃定制的。”言下之意,就算你觉得好看,这也不能给湖阳公主。   玉娘被魏主管这么一点,面上浮起一抹不自然来,福了下身,朝外退去。   回到玉湖殿,她将取回来的首饰呈给湖阳公主,湖阳公主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道,“怎么竟是这些庸俗的东西,本宫看都要看腻味了。”   玉娘听自家主子这般说,眼珠子转了转,微微弯腰,低了头道,“公主,说起来,奴婢今日去内造坊取您大婚用的首饰,倒是看见十二套很别致的,乃是以十二花令为主题,每一套的设计图都极为精美,栩栩如生,若是戴在您的头上,那一定是好看极了。”   “是吗?”湖阳公主反问,很明显有了一些兴趣。   玉娘连忙点头,顿了顿,又吞吞吐吐道,“不过……”   “不过什么?”湖阳公主不耐烦地追问。   玉娘低下头小声道,“不过魏总管说那是国师府的花样,打好了要送去国师府给太子妃的。”   “太子妃?”提到陆念锦湖阳公主顿时想到,当时送添妆时,她对她的侮辱,眯着眼冷冷笑了一下,得志道,“她的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父皇的,本宫能看得上她的设计图,是她的福分,你即刻派人去内造坊盯着,十二套花簪一做好,立刻送到玉湖殿来。”   “是,公主,”玉娘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国师府,陆念锦还不知道,她的花簪尚未打好,就被人给盯上了。   现在,她更关心的是孔雀簪的事,就像萧询说的那样,天河石矿一般都是成片出现的,这孔雀簪有第一支,就会有第二支,若是将来有不知情的人将其当做普通的东西来贩卖,那可真是贻害苍生。   这日,紫藤府重新开业,张氏特意约了陆念锦前去观礼。   陆念锦交代过萧询要好好休息,按时服药后,就出门去了。   车厢中,张氏不放心平平安安留在万府,索性将两孩子都带了出来。   陆念锦摸了摸平儿和安儿的脸,笑着道,“看起来又胖了一些。”   张氏点了点头,“是啊,两个小东西同胎出生,不止身形差不了多少,就是样貌也越来越相似。”   “还真是,”陆念锦打量着两个小孩,忽然间,她脑中闪过一抹灵光,握着安儿的手低声呢喃,“同胎出声,龙凤胎尚且如此相像,那要是两个男孩呢?”   “自然是一模一样了!”张氏笑着道。   陆念锦抿唇,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拍了拍侧壁,冲着外面的车夫道,“掉头,回国师府。”   “太子妃?”张氏一脸疑惑,“您这是为何?”   陆念锦冲着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今日紫藤府观礼,我怕是不能和夫人一起去了。”   张氏闻言,先是挑了挑眉,继而又释然,道,“也好,那我就先带平儿和安儿过去,太子妃忙正事要紧。”   “多谢夫人体谅。”正说着,马车在国师府门口停了下来,陆念锦扶着芸姜的手,掀开车帘就下了马车。   “芸姝呢?”下车后,陆念锦一面朝国师府里走,一面为芸姜。   芸姜面上浮起一抹尴尬,低了低头,道,“在大厨房劈柴呢!”   “还没劈完?”陆念锦诧异。   芸姜道,“这几日是月末,大厨房才进了下个月整个月要用的木柴。”言下之意,没个几天,芸姝肯定是劈不完的。   陆念锦得知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头找几个人帮她一起吧,毕竟是个女子。手要是糙了,可就不好看了。”   芸姜点头答应。   陆念锦带着她径直回了寝房,寝房中,萧询正在跟来臣说话,看到她进来,他抬起头,疑惑的问,“你怎么回来了?”   当着来臣的面,陆念锦先福了下身,然后才道,“出门的路上,忽然想到一条线索,想先回来跟太子说一声。”   “什么线索?”萧询示意她坐下,又亲自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问道。   陆念锦蹙了眉,看着他道,“太子昨日说这一年来昌平从未离开过他所住的坊院,且日日从承国公府回来都会跟左邻右舍打招呼,虽有人都能证明他的行踪?”   萧询深深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是这样。”   “那太子可有让人查过,昌平是否有同胞兄弟?尤其是孪生兄弟那种?”   陆念锦问的认真,而萧询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有两个昌平,他们两个交替出现,互相为对方打掩护?”   “是,”陆念锦颔首。   萧询沉思了片刻,忽然抬头朝来臣看去,道,“太子妃的话听到了吗?即刻去查。”   “是,太子!”来臣领命离开。   芸姜也悄咪咪地退了下去。   她出了云阶院就往大厨房走去,大厨房柴房外,芸姝正在撸着袖子劈柴,芸姜见她额头有汗,上前就要拎起另一把斧头帮她。   芸姝看见,忙放下斧头去拦她,“芸姜姐姐不要。”   “呢?”芸姜朝芸姝看去,一脸的疑惑,顿顿,怕她不明白,又道,“是太子妃让我来帮你的。”   “那就更不用了,”芸姝连忙摇头,一脸肃色道,“罚我的人是太子,就算要赦免也得太子亲自发话,你这样二话不说就来帮我,太子要是知道了,罚我罚的更狠怎么办?”   芸姜一想也是,只好收了帮忙的心,一面拿出帕子帮她擦汗,一面问道,“你是怎么得罪太子的?”   芸姝一撩裙摆,在一旁的木墩子上坐下,叹息道,“说起来都是眼泪。”   “具体说来听听,让我涨涨经验,省得以后也触了太子霉头,被罚来劈柴。”   芸姝幽怨地看了芸姜一眼,“这是什么塑料姐妹情?”   芸姜面上一尬,继而又催,“快说来听听。”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太子妃不是让我送承国公府三小姐去砚平路的瓶烟斋嘛,我回来后,她就问我,桑凭公子人怎么样,我就实话实说,桑公子其人十分俊秀,然后……这句话刚好被太子听到。”   后面的不用芸姝赘述,芸姜已经明白过来。   说起来,这件事确实怪不得芸姝,要怪也只能怪她运起太差。   “算了,不说了,我先去劈柴了,”芸姝站起身来,拎起斧头又朝那一堆木柴走去。   芸姜摇了摇头,离开了大厨房。   有了陆念锦给的方向,来臣去了一趟昌平的家乡,也就是承国公老夫人和康嬷嬷的家乡,一番查探之下,很快就将老夫人的底细,以及孔雀簪的行踪摸清楚了。   在老夫人的家乡蜀州蔺县果然有一小片的天河石矿,老夫人的孔雀簪在不用的时候,也是深埋在矿井中的。   禀报完这些,他又道,“因那孔雀簪是个大凶之物,卑职怕伤到人,便没有带回来。”   “无妨。”萧询摆了摆手,他轻轻的敲击着桌面道,“怪不得晏家这么多年一直呆在蔺县那个小地方却不挪动,原来是守着这片天河石矿。”   “事到如今,不知太子有何对策?”陆念锦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萧询冷冷一笑,“自然是将他们几代人做的孽一起算了。”他朝来臣看去,询问,“可查了前几代晏家人犯过的事?”   “回太子的话,都查了,证据也已经拿到手。”   “送去宫里罢!”萧询寒声吩咐。   来臣领命,退了下去。   陆念锦叹了口气,拉着萧询在她身边坐下,正要跟他再说说老夫人的事。这时,阿苑从外面走了进来,福身道,“太子妃,外面有位大人求见,他说他是内造坊的魏总管。”   “魏总管?”陆念锦疑惑地朝萧询看去。   萧询脸色倏地一变,冷眼看向阿苑道,“让他进来。”   “是,太子!”阿苑领命退下。   萧询扶着陆念锦起来,一面朝外间走去,一面道,“许是你的十二套花簪出了什么事。”   陆念锦抿了抿唇,“先听听魏总管怎么说吧!”   很快,魏总管被带了过来,他一进厅里,径直就跪在了地上,道,“奴才魏长安见过太子,今日特来向太子请罪。”   “可是本宫让你打造的十二套花簪出了什么问题?”萧询反问魏总管。   魏总管脸上浮起一抹惊惶,扑在地上磕了两个头,道,“回太子的话,是!……那十二套花簪打好后,奴才原本想亲自送来国师府给太子过目的,可谁知,奴才不过是去洗了把脸,那十二套花簪就被奴才的干儿子魏大海那个不成器的东西送去了玉湖殿,他虽说的是遭了玉湖殿玉娘女官的威胁,不得不背叛奴才,可在奴才这里,错了就是错了,求太子重罚奴才,奴才绝无一字怨言。干儿子魏大海,也任由太子处置。”   萧询听魏总管这般说着,冰凉至极地看了他一眼,“花簪失窃,你与魏大海自然逃不了干系,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将那十二套花簪寻回来。”   魏总管闻言大骇,“太子的意思是,让奴才去玉湖殿将那十二花簪要回来?”   萧询看着他,冷冷清清的嗯了一声。   魏总管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伏在地上道,“以、以湖阳公主的脾气,奴才若是敢登门,一定会将奴才打死的,求太子可怜可怜奴才……”   萧询冷笑,“湖阳公主脾气不好,你便不敢触她的霉头,太子妃与本宫脾气好,你便敢在这里说三道四,讲价钱?”   魏总管听了萧询的话,僵在那里。   萧询站起身来,“给你两天的时间,若是在湖阳公主大婚前拿不到那十二套花簪,那你便也不用活在这个世上了。”说完,他牵着陆念锦转身就走。   魏总管看着萧询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又在地上爬了很久,才颤颤巍巍地起身,往外退去。   他回了宫,挨了打的魏大海立刻迎上前来,巴巴的问,“干爹,太子那边怎么说?”   魏总管冷冷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干儿子,一时没忍住气,抬起腿来,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狠狠骂道,“你这个逆子,真是要害死你干爹我了!”   魏大海惊惧,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道,“干爹意思是,太子和太子妃不肯容情?”   魏总管呸了魏大海一句,“我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奴才,凭什么太子和太子妃要对我容情?”   魏大海不敢再言语。   魏总管扶额又想了一会儿,摆了摆手,肉疼道,“去,将我这些年的积蓄全部收拾出来。”   魏大海惊讶,“干爹这是要?”   “眼下,能保我一命的或许只有福泉了。”   “是,干爹!”魏大海肉痛地退了下去。   当夜,魏总管拎着包袱去了福公公的房里,两人夜话很久。   次日,福公公趁着早膳,将魏总管的难处跟皇上说了,皇上皱了皱眉,他虽然疼女儿,但想着太子还需要太子妃医治,到底不敢将陆念锦得罪的太狠,思量许久后,摆了摆手,道,“湖阳这丫头,真是越发不成器了,罢了罢了,朕记得,朕的私库里还有母后当年留下的一套十二花簪,你拿去玉湖殿给湖阳,让她将太子妃的东西还给太子妃。”   “是,皇上!”福公公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玉湖殿中,湖阳公主正对着镜子试戴刚到手的十二花簪,她试到玉兰时,有宫女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道,“启禀公主,福公公求见。”   “福公公?”湖阳公主挑了挑眉,随口道,“不见,就说本公主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   “可……”宫女吞吞吐吐的,“福公公手里带着不少礼盒,瞧着像是来给公主送东西的。”   湖阳公主听宫女这般说着,转动着手中的花钗,道,“那就把东西收下,人不见。”   “是,公主,”宫女小心翼翼地答了一声,朝外退去。   外面,福公公听了宫女的传话,脸色一下子阴了几分,他眉头微皱,一扫手中的拂尘,道,“可皇上下令,咱家必须见到公主,才能将礼盒交给公主,姑娘能否再通禀一番。”   “是,福公公请稍后!”宫女答应了一声,又往玉湖殿中走去。   玉湖殿里,湖阳公主看到宫女去而复返,用力的挑了挑眉,质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宫女看到主子生气,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慌乱道,“回公主的话,是福公公,他、他说要面见公主,才能将礼盒给公主,还说这是皇上的命令。”   “那就让他进来罢!”湖阳公主一脸的不耐烦。   宫女爬起来,出去传话。   福公公很快就带着小太监走了进来,十二个小太监,每个手里都抱着一只礼盒。   “福公公,这是什么?”湖阳公主站起身来,倨傲的问道。   福公公福身,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十二花簪。”   “十二花簪?”湖阳公主变了脸色。   福公公回头,示意小太监们将礼盒打开。   下一刻,金碧辉煌,雕琢精美的十二套头面展露出来。   玉湖殿里的宫女都惊呆了,她们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华丽的头面。   玉湖公主眼里也闪过一抹惊艳,不过却只有那么一瞬。她不是不识货的人,她知道父皇手里的十二花簪是先太后留下的,都是极好的东西,可偏偏,她现在不喜欢这些华贵的东西,她就是喜欢抢来的充满灵气的东西。   “公公是来给我送东西的吗?”她含着笑,歪头看向福公公道,“既然都已经送到了,我就不久留您了,晚些时候我会亲自向父皇谢恩的。”   “公主容禀,”福公公听湖阳公主这么说,自然不会离开,而是一拱手,微微弯了腰,道,“皇上给您这十二花簪的意思是,希望您和太子妃开的玩笑能适可而止。”   眼下之意,她要是现在将国师府的十二花簪交出来,那皇上还是愿意宠着她,为她遮掩的。   这本是好意,但偏偏湖阳公主仗着自己快要下降,根本不将皇上的好意放在眼中,径直看着福公公道,“若是我不肯呢?”   福公公微笑,“那再来玉湖殿讨要花簪的人,只怕就会变成国师府的人了……奴才希望公主明白,太子的脾气虽然好,但是对那些对太子妃不敬的人,他可向来不客气得很。”   湖阳公主被福公公连消带打,脸上有些绷不住了,气恼的看着他,“你一个阉狗,敢这样跟本公主说话?” 第147章 你也敢打趣我!   福公公听到“阉狗”二字,眼底有寒芒一闪而过,不过也就一瞬间的事,很快,他眼底又漫开一丝笑意,拱手道,“公主的教诲,老奴记下了,是老奴多管闲事,老奴向公主道歉。”说完,他抱着拂尘深深地鞠了一躬。   湖阳公主看福公公这般低三下四,脸上略微闪过一抹不自在来。福公公是父皇身边的人,哪里轮得到旁人来指摘,她用力咬了咬唇,语无伦次道,“公公,我、我方才……”   “公主想说什么?”福公公眼底的笑意越发深,“老奴洗耳恭听。”   “也没什么,”湖阳公主仓促地摇了摇头,又吩咐身边的贴身宫女,“玉娘,我记得前日王子不是送了一斛黑珍珠过来,你帮我拿给公公。”   玉娘喏了一声,转身去拿珍珠。   福公公为了安湖阳公主的心,也没推辞,而是笑着答应了下来。   半刻钟后,他抱着一斛珍珠离开。   回到乾元殿,皇上放下手中的朱笔,朝他看来,“事情办得如何?”   福公公躬身,苦笑了一声,然后将怀中的黑珍珠呈给皇上,皇上一看那黑珍珠的成色就变了脸色,拍案而起道,“这丫头真是越发胡闹了。”   福公公低着头,不说话。   皇上阴沉着脸,怒了很久,忽然一撩袍摆,怒气冲冲地朝外走去,福公公见状,连忙跟上去。   玉湖殿中,湖阳公主送走福公公,又继续试起十二花簪来。   皇上到的时候,她头上戴的正是最后一套——雪中梅。   “奴婢参加皇上!”宫女们看见皇上进来,匆忙跪地行礼。   湖阳公主转过头去,先是一愣,跟着娇俏地叫了一声“父皇”,皇上走近湖阳公主,却没有搭理她,而是盯着她头上的雪中梅,问,“这花簪是哪里来的?”   湖阳公主起身,在皇上面前转了个圈儿,扬唇一笑道,“是内造坊魏总管的徒弟孝敬的,怎么样,父皇觉得好看吗?”   皇上没想到他生养的孽畜到现在还不知悔改,他嘴唇气得直哆嗦,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湖阳公主的脸上。   那力道太狠,湖阳公主被打得跌倒在地上,她旁边的玉娘惊叫着要上前扶她,却被皇上一脚踹远,伏在地上不停吐血。   “父皇,你、你竟然打我?”湖阳公主伏在地上,很久后,才抬起头,伤心、失望又怨恨地看着皇上说道。   皇上横眉怒目,“你性情暴戾,手段如恶霸,又满口谎言,难道不应该打吗?”   “可我是你的女儿,你唯一的女儿,”湖阳公主悲愤地大喊,“这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那就等于是我的,魏大海孝敬我这十二花簪怎么了,它原本就该是我的。”   “你、你……”皇上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他蹲下身,用力地揪着湖阳公主的衣襟,“孽障,你将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湖阳公主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说,这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那就等于是我的,魏大海孝敬我这十二花簪怎么了,它原本就该是我的。陆念锦不过就是一个卑贱的庶女,她哪里配得上这般好的东西。”   “啪!”皇上没忍住,又甩了湖阳公主一巴掌,气得直喘气,道,“你可知,这十二花簪是你皇兄亲自画了设计图,打算送给太子妃的赔罪礼物,那是人家两人的闺房情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非要横插一脚?”   湖阳公主听了皇上的话,彻底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十二花簪的设计图竟然是萧询亲手画的。   皇上见她错愕的表情,也懒得跟她说什么了,他站起身,朝福公公看去,“你过来,将这十二花簪拾掇好,亲自送去国师府。”   “是,皇上,”福公公答应。   皇上在他将十二花簪拾掇好后,又补了一句,“再将湖阳公主嫁妆取三成,一并带去国师府给太子妃赔罪。”   “是,皇上!”福公公领命退下。   湖阳公主顶着两个巴掌印,不可置信地朝皇上看去,失声道,“父皇,您动我的嫁妆?”   皇上闻言,冷冷地扫了她一下,“湖阳,你记好了,你所有的东西都是朕给你的。朕有权,随时随地将之收回。”   湖阳公主听了皇上的话,如遭雷击一般,呆愣在了那里。   皇上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随后,他在乾元殿召见了内务府总管,交代他,即刻准备一批新的陪嫁宫女给湖阳公主。   内务府总管得了消息,忙领旨去准备了。   等陆贵妃赶到玉湖殿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皇上御令已下,她就是想求饶也没有办法,只能心疼地给湖阳公主上药,答应她,被抽走的部分嫁妆她会从私库里补贴给她。   乾元殿,皇上得知陆贵妃的做法后,当夜就派了一个御前宫女到漪澜宫,将陆贵妃好一顿训斥。   陆贵妃被御前宫女不给脸的话斥的险些晕厥过去,心里对湖阳公主难免生出一些隔阂。   国师府。   陆念锦听福公公说完宫里的事,倒是没什么脾气。不过她到底不愿意用湖阳公主碰过的东西,干脆吩咐人将那十二花簪绞碎了,送去善堂救助贫苦百姓。自然,湖阳公主的那些心爱的嫁妆也一并绞碎送了过去。   宫里边,湖阳公主知道陆念锦的做法后,直接气得吐血了。   两日后,正是她下降的日子。   当天早上,天还没亮她就被新宫女从床上叫了起来,好一番折腾,终于拜别了皇上和皇后,乘着轿子,往宫外而去。   樱花国王子骑着高头大马将她迎去了皇上赏赐的府邸。   至此一切都顺顺当当的。   意外,是发生在跨火盆的时候。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火盆,轻轻一跨就过去了,可当时,就连离得最近的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跨过火盆的那一瞬间,湖阳公主身上的喜袍忽然就着了火。   她身边的人都吓坏了,反应过来后,又争先恐后地帮她扑火,可火势实在太大了,等下人提来水,将火彻底扑灭时,湖阳公主已经被烧得惨不忍睹。   樱花国王子心疼地抱着她往宅子里走去,她身边的新宫女乱糟糟地跑去请太医。   府里的管家则出面,请各位宾客先回去。   萧询和陆念锦也是宾客之一,两人听了管家的话,相视一眼,转身便朝外走去。   “也不知道今日这出是谁做的?”上了马车后,陆念锦抱着萧询的胳膊轻叹。   萧询侧头看了她一眼。湖阳向来跋扈,得罪的人一直不少,这种事还真不好说。   “这几日天气越发冷了,本宫在小汤山有座温泉庄子,你想去看看吗?”过了片刻,他轻声问道。   陆念锦沉吟片刻,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来,“好啊!”   萧询握了握她的手,交代芸姝回去收拾行李,他和陆念锦则直奔城外小汤山而去。   皇宫,皇上和陆贵妃在半个时辰后收到了湖阳公主被烧伤的消息,陆贵妃当时就哭成了泪人,她站立不住地扑在皇上脚下求道,“皇上,求您允许臣妾去公主府看看湖阳,她从小就娇气,被热茶烫到了都要臣妾哄半天,眼下还不知道疼成什么样子。”   “朕跟你一起去吧!”皇上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跟皇后打了声招呼,便带着陆贵妃出宫去了。   “娘娘,您不跟去看看吗?”芍药等到看不见皇上和陆贵妃的身影后,瞧向皇后问道。   皇后抿了抿唇,“去看看也好,”说着,便让人准备了銮驾,跟在皇上和陆贵妃身后,也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里。   陆贵妃看到湖阳公主浑身上下有四分之三的地方都被烧得惨不忍睹,又是一番哭泣,她靠在皇上怀里,抹着泪问梁医正,“公主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她身上这些伤能治得好吗?”   梁医正紧皱眉头,跪地禀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回皇上的话,公主的烧伤面积虽然大,但好在及时扑灭了火,又用冰块处理过伤口,命倒是能保得住的,只是、只是这脸上身上的伤口就……恐怕是治不好的。”   陆贵妃一听,险些晕厥过去。   这时,樱花国王子神情悲痛地上前,道,“父皇,母妃,儿臣听说太子妃医术极好,不如请她来为公主诊治一番,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陆贵妃一听,眼里顿时闪过一抹希冀,她朝皇上看去,“是啊,皇上,太子妃的医术一向是极好的,您能不能宣她过来,让她帮阳儿看看。”   皇上瞧着樱花国王子和陆贵妃殷切的眼神,沉吟许久后,叹了口气,冲福公公道,“福泉,你亲自去请太子妃过来。”   “是,皇上!”福公公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樱花国王子和陆贵妃都松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福公公回来了。   皇上见只有他一个人回来,皱了皱眉,问,“太子妃呢?”   福公公上前,躬身行了一礼,道,“回皇上的话,太子毒性未解,回去路上又严重了几分,太子妃心疼太子,干脆带着太子去了小汤山温泉庄子休养身体。”   “那……算了吧,”皇上说着,朝梁医正看去,“你好好替公主诊治,保住公主的命,朕自有奖赏。”   “皇上!”陆贵妃没想到皇上会这般轻视湖阳公主的身体,她含着眼泪叫了一声,眼中是满满的诉求。   皇上却只是头疼地看了她一眼,“太子与湖阳都是朕的儿女,难道你要朕为了湖阳而不顾太子的生死吗?”   “臣妾不敢!”陆贵妃可担不起这个罪名,忙跪地请罪。   皇上没有理会她,他转身直接朝外走去,却在出门时遇上了皇后。   “皇后怎么过来了?”皇上停下脚步,虚扶了向他行礼的皇后一把,问道。   皇后闻言,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道,“回皇上的话,臣妾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担心湖阳得厉害,便跟过来看看。”   “命保住了,”皇上沉沉地解释了一句,牵着皇后的手朝外走去。   皇后来了一遭,没有看到湖阳公主,只好让人将她带来的补品送过去。   出了公主府,皇后若有所思的看向皇上,道,“左右也是出来了,不如皇上陪臣妾去国师府看看询儿。”   皇上闻言,侧头看了皇后一眼,“询儿不在国师府。”   “不在国师府?”皇后轻轻挑眉,“那在哪里?”   “跟太子妃去了小汤山。”皇上解释着,停下步子,又道,“说起来,朕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小汤山了,倒是有几分想故地重游呢。”   皇后握住皇上的手,眉目宛然道,“臣妾陪皇上一起。”   “也好!”皇上在皇后手上轻轻地拍了拍,“走吧!”   两人赶在天黑前到了小汤山别庄。   当时,萧询和陆念锦正在用膳。   两人围炉涮羊肉火锅吃。   皇上和皇后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子醇厚的香气,待进了门,那股子味道更浓郁了。   “皇上、皇后娘娘?”芸姜最先发现皇上和皇后的到来,她微微屈身,向两位主子行礼。   皇上和皇后摆了摆手,朝萧询和陆念锦走去,皇上摇头道,“你们两个的小日子,过得倒是不错。”   陆念锦扶萧询起身行礼,顺便解释,“太子没了内力,畏寒得紧,一直说想吃些暖腹的,儿媳便让人支了锅子,”说着,又问皇上和皇后,“从上京到小汤山的距离不算近,父皇和母后应该也未用饭吧,不知您二位是想跟着儿媳和太子一起吃锅子,还是想吃些别的?”   “就这个吧!”皇上说着,带皇后在对面坐了下来。   陆念锦吩咐芸姜去准备一应东西,吩咐完,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问皇上和皇后,“您二位喜食辣吗?”   皇上点了点头,“询儿喜食辣口就是随了朕和皇后。”   “这便好了,”陆念锦又吩咐芸姜,“去给皇上和皇后准备辣口的汤底。”   “是,太子妃,”芸姜领命而去。   没多久,就准备了新的锅子和汤底过来,皇上但见那亮红的汤底,就眉开眼笑起来,闭眼深深地嗅了一口,“好香啊!”   陆念锦笑笑,等锅子开了,用公筷帮着皇上、皇后下菜。   皇上摆手道,“不用你忙活,这吃锅子的乐趣就在于自给自足,自力更生。”   “父皇说的是。”陆念锦笑笑,不再去顾他们二人。   她对面,萧询的脸色逐渐变得僵硬,目光不自觉地往皇上和皇后的红汤锅飘去,自己面前的奶锅则越吃越没滋味。   皇后一直看着自家儿子,自然瞧出了他眼中过分明显的意味,笑了笑,道,“询儿若是真馋着红汤锅,便好好地将养身体,听太子妃的话,身子养好了,就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萧询听了皇后近乎打趣的话,脸色更不好了,他淡淡的掀了下眼皮,道,“奶锅也别有一番风味。”   皇上也知道萧询平素的口味,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陆念锦抿了嘴,也情不自禁地想笑,谁知,她还没牵起唇角,桌子下的手就被萧询握住了,他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道,“本宫吃得差不多了,太子妃呢?”   “也、也好了。”陆念锦手被他握着,故作淡定地说。   “那父皇、母后,儿臣和太子妃就先歇着了,明早再陪您二人叙话。”   “去吧,”皇上虽然不舍儿子,但顾及他的身体,到底没有阻拦。   萧询带着陆念锦直接回了寝房。   两人前脚才进门,萧询后脚就将她压在门上,在她额头上的敲了一下,“父皇母后打趣我便也罢了,你也敢!”   陆念锦抿了唇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分明是太子你先讲笑话的,刚才席间谁不知道你无辣不欢,可你偏要一本正经地说奶锅也别有一番风味。”   “你还敢顶嘴?”萧询绷了脸诘问。   陆念锦轻哼,“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啊!”萧询又嗔了她一句,然后借着月光,低下头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一夜很快过去。   次日,陆念锦醒来时,皇上、皇后和萧询都已经起来了,三人等着她用早膳。   陆念锦落座时,一脸的不好意思,“抱歉,儿媳起晚了。”   “无妨,”皇后握住她的手,冲她微微一笑,道,“太子都跟本宫和皇上说了,怪不得你,昨夜你是为了给他针灸才睡晚了。”   陆念锦:“……”   偏偏,皇上也道,“是啊,锦儿,真是难为你了。”   “不难为,不难为,这些都是臣媳应该做的,”陆念锦低了头,赧然道。   皇上和皇后见她不居功,心中对她的喜欢又重了几分。   用完早膳,两人又陪皇上和皇后在庄子里走了走,皇上和皇后便下山离开了,从头到尾都没提过湖阳公主的事。   宫里边,陆贵妃听闻皇上带皇后去了小汤山,这两日已经砸了许多的摆件。   好容易等皇上回宫,她即刻便扑去了乾元殿。   乾元殿中,她跪在皇上脚下,哀求着皇上出面,请陆念锦替湖阳公主诊治。   皇上心里何尝不担心湖阳公主,但是没办法,萧询也是他的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手背又比手心懂事不知多少倍,他实在做不出为了手心让手背心寒的事。   “一切等太子和太子妃归来再说吧!”皇上眉头紧皱地看着陆贵妃说道。   陆贵妃却不依,她死死得扯着皇上的敝膝,“皇上,您是不知道湖阳这两日有多痛苦,臣妾看着,都恨不得替她疼,替她苦,因为梁医正的话,她的眼睛都快哭瞎了,臣妾求皇上疼疼她,若是您觉得让太子妃离开小汤山不合适,那不如让奴婢将湖阳送去小汤山?”   “你够了!”皇上忍了这么久,再也忍不下去,冲着陆贵妃怒声低吼,“你当太子妃是什么,你想她救湖阳,她就必须救吗?你扪心自问,湖阳以前对太子妃做的那些糟心恶毒事儿,她有脸求太子妃救她吗?”   陆贵妃闻言,跌坐在地,变了脸色,“皇上的意思是,要看着湖阳去死吗?”   “那也跟太子妃没有关系。”   陆贵妃听皇上这么说,停了很久,忽然凄怆一笑,“可文儿和启儿的死跟太子有关系,他们两个的命,还不能求皇上为湖阳开恩一次吗?”   皇上听陆贵妃提到两个夭折的儿子,脸色倏地铁青起来,他抬起手,深深地蒙住自己的脸,良久后,才放下手,双目赤红地看向陆贵妃,道,“文儿之死,朕已经给了你皇贵妃的位份,湖阳此事,朕可以再允你,不过从此后,朕就不欠你什么了。”说着,他起身就要朝外走去。   陆贵妃没想到皇上会这般决然地对待她,忙扑了上去,抱住他的腿,道,“皇上,您不能,不能这样对我……”   “那你想怎么样?”皇上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疲惫至极,“是要湖阳,还是要朕?”   “我、我……”陆贵妃说不出话来,皇上就这样等着她,直到她将他抱得更紧,贴着他的大腿道,“我要皇上,求皇上不要离开我,只要皇上不离开我,让我付出什么都是可以的。”   “好少微,”皇上松了口气,转过身将陆贵妃扶了起来,抬手,轻轻地为她拂去颊边的泪水,“朕送你回去。”   陆贵妃和皇上四目相对,像一朵菟丝花一般,轻轻地嗯了一声。   坤宁宫,皇后听闻乾元殿的事情,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一把折下手边的一朵芍药花,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这么不长进,皇上稍微给她点颜色,她便恨不得将自己的心都挖出来捧给他。倒是本宫太过高看她了。”   芍药低眉顺眼地站在皇后的身边,道,“这天底下,除了皇上,没有人配做娘娘的对手。”   皇后听芍药这般说,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她眼前又出现了昨夜在小汤山的那幕,两人站在温泉池边,那一瞬间,她真的很想将面前的人退下去。   她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了。   她恨这个男人,一直都恨,恨他心中深深爱着别的女子。恨他新婚燕尔时,每次酒醉都会情不自禁在她耳边轻唤那个女子的名字。 第148章 陆赫之死!   湖阳公主身上的伤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结痂,陆贵妃因为愧对女儿,平日里只让宫人去公主府送些物件,她自己却是不去的。   小汤山,陆念锦在暖和的温泉庄子呆惯了,也不愿意再回上京,干脆让芸姝又回国师府取了一趟东西。   这日,陆念锦和萧询从外面散步回来,阿苑疾步迎上前来,皱着眉道,“太子,太子妃,湖阳公主来了。”   “湖阳公主?”萧询挑了挑眉,问,“她在哪里?”   “在庄子正门外,”阿苑压低了声音禀道,“是樱花国王子带她来的,两人决意求见太子妃,想让太子妃帮湖阳公主诊治。”   “你怎么看?”萧询沉吟片刻,朝陆念锦看去。   陆念锦轻磕了一下眼皮,“到底是你的妹妹,让她进来罢。”   “去请!”萧询吩咐了阿苑一声,阿苑忙去了。   没多久,樱花国王子就陪着湖阳公主过来了,可能因为脸上有伤的缘故,湖阳公主头上戴了厚厚长长的幂篱,那幂篱一直到她的脚尖上。   萧询将两人请去了厅堂,又让人给两人上了茶水。   “多谢皇兄,”樱花国王子笑着道谢。   萧询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陆念锦直接朝湖阳公主看去,“请公主将幂篱摘下来,我看看你脸上的伤口。”   “嗯。”湖阳公主低低应了一声,慢慢将头上的幂篱摘了下来,陆念锦只瞧了一眼,就变了脸色,“竟然如此严重吗?”   湖阳公主紧抿着唇,黯然了眼神,她巴巴地看着陆念锦,问,“皇、皇嫂,你能治好我吗?”   “不能,”陆念锦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医术低微,治不好你。”   “可你不是神医吗?”湖阳公主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顿顿,又哀求道,“我知道,你记恨我以前伤害过你,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不是吗?皇嫂,我求求你救救我,只要你肯救我,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真的,求求你了。”   “我说了,我没办法!”陆念锦听着湖阳公主的求饶,却没有半分的动容,理了下衣袖,仍旧是那句话。   “你——”湖阳公主瞪她,眼神又恨又绝望。   萧询见状,不悦地看了樱花国王子一眼,道,“湖阳重伤,情绪不好,你先带她回去养着罢。”   樱花国王子闻言,朝湖阳公主看去,好声好气道,“湖阳,我们回去吧。”   湖阳公主侧头,狠狠地瞪了樱花国王子一眼,“懦夫!”   樱花国王子挑起眉头,“知情识趣怎么就是懦夫了?”   “你就是懦夫、孬种!”湖阳公主正在气头上,她口不择言地骂道。   樱花国王子冷了脸色,站起身道,“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说着,一甩袖子便朝外走去。   湖阳公主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自不肯走,她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陆念锦和萧询,“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肯帮我。”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真的治不好,”陆念锦无奈地看着湖阳公主,摇头道,“你这伤,倘若在一开始就求到我的面前,我说不定还能有几分把握,但现在,真的迟了。”   “怎么就迟了呢?”湖阳公主不肯相信。   陆念锦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无奈解释道,“有人在你的饮食中下了醉红颜,这种药无色无味,会让毁掉的肌肤彻底定型,完全没有补救的可能。”   “你、你说什么?”湖阳公主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跌坐在地上,她惊恐又意外地看着陆念锦反问。   陆念锦摇了摇头,“公主你与其在这里缠着我,做些无用功,还不如回宫去,先将害你的人揪出来,不然难保那人下一次出手,不会直接要了你的命!”   她的语气太过严肃,湖阳公主生生地打了个激灵,她深深地看了陆念锦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温泉别庄。   “她的脸真的没有办法治吗?”湖阳公主离开后,萧询握住陆念锦的手问道。   陆念锦挑了挑眉,“其实还是有办法的,只是成功的几率太小了,不适合用在她的身上。”   萧询默了片刻,低头反问,“是要将她现在的脸面全部割去?”   “算是吧。”陆念锦点了点头,顿顿,又弯唇笑道,“算了,不提这些了,我们去看极儿罢,许是不习惯这小汤山的气候,这两日我观他有些食欲不振。”   萧询点了点头,走到半道,又提议,“食欲不振,吃些青菜应该会好很多,咱们午膳吃菜粥怎样?”   “好啊!”陆念锦侧头一笑。   另一边,湖阳公主下山后,进了城,就直奔皇宫而去。   漪澜宫中,陆贵妃没想到湖阳公主会拖着沉重的病体过来,她神色复杂地坐在那里,很久后,才吩咐婉华姑姑,“让她进来罢。”   “是,娘娘!”婉华姑姑朝底下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会意,很快将湖阳公主请了进来。   湖阳公主对陆贵妃不去公主府看她,早有心结,许是打着刺陆贵妃良心的主意,她一进漪澜宫寝殿,就将头上的幂篱摘了下去,径直走到陆贵妃面前,福身道,“女儿给母妃请安,见过母妃。”   “阳儿……”陆贵妃眼色复杂地看着女儿,良久后,轻叹了一声,道,“坐吧!”   湖阳公主修罗一笑,上前在陆贵妃身边坐下,侧身抱住她的胳膊,笑着道,“这么长时间不见我,母妃有想我吗?”   陆贵妃看见湖阳公主那张脸就瘆得慌,她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尴尬地假笑了一下,“母妃自然是惦记你的。”   “是吗?”湖阳公主嘲讽的反问。   陆贵妃面色一僵,继而又问,“阳儿今日怎么想起进宫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湖阳公主嗯了一声,“我今日进宫来,是想问问母后,当日害我的凶手您可抓到了?”   “这、还没有。”陆贵妃摇了摇头,提起这个,她也懊恼得很,明明她已经快将皇宫翻个底朝天了,可那个害了她女儿的人她就是找不到,就好像根本没有那个人,她女儿是被上天降下的神火惩罚的一般。   “还没有?”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湖阳公主一下子不高兴起来,她失望地看着陆贵妃道,“我真不知道母妃镇日都在做些什么,难道非要我死在你的面前,你才知道心疼我?”   “阳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陆贵妃惊愕又讪讪的问。   湖阳公主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方才去小汤山见过太子妃了。”   “你去了了小汤山?那太子妃怎么说,你脸上的疤痕还有得治吗?”   湖阳公主想起这个就来气,她摇了摇头,“她说治不好了。”   “治、治不好了……”   “因为有人在我的饮食中下了醉红颜。”   “醉红颜,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让伤口无法恢复的药,来之前我已经找梁医正确认过了,我体内的确有醉红颜的毒素。”   陆贵妃听湖阳公主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眼泪如雨,倾盆而下,“阳儿,我的阳儿,”她紧紧握着湖阳公主的手,轻抚着她脸上斑驳的伤痕哭道。   湖阳公主对陆贵妃的痛哭流涕却已经没有感觉,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若是母妃不想背后的歹人再次对我出手,最好早日将那歹人揪出来。”   陆贵妃也想到了这点,并且,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的父亲陆赫。   因为在湖阳公主下降前几日,她刚派人杀了陆赫养在北院最宠爱的一只金丝雀,以那人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会对她最疼爱的人出手。   这般想着,她的面色越发凝重起来,深吸一口气,看向湖阳公主道,“阳儿,你莫要心急,要不了多久,母妃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但愿吧!”湖阳公主点头。   陆贵妃叹了口气,片刻后,又看着她的眼睛问,“你也好长时间没有见你父皇了,要不要去看看他?”   “不必了,”湖阳公主摇头,她可没有忘记在景妃胖了后。父皇看向她的目光又多嫌弃,她还想在她父皇面前维持美好的形象,怎么能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   “也、也好,”陆贵妃吞吞吐吐地说着,停了一下,又问,“那你现在是回公主府去,还是在玉湖殿住上几日?”   “玉湖殿罢。”她说着,起身就朝外走去。   坤宁宫。   皇后正在左右手捻棋互搏,芍药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走进来,上前行礼道,“娘娘。”   “有事吗?”皇后放下手中棋子,朝她看去。   芍药压低声音,道,“娘娘让奴婢私下查访的人,已经找到了。”   “是吗?”皇后眸光大盛,来了兴致。   芍药连忙上前,将找到的人仔仔细细地形容了一番,末了,又道,“娘娘要不要亲自见见那人?”   皇后摇头,“不必了。既然找到了,送她进宫就是,等她有了成就,本宫自会好好地照拂于她。”   “是,娘娘。”芍药答应一声,又退了下去。   隔了七八日,陆贵妃终于将线索钉在了镇国大大统领府上,她恨得目眦欲裂,很不能当场将她那人畜不如的父亲斩杀了。   同时宫里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皇上临幸了一名叫采莲的宫女,并在次日就将那宫女封了妃,赐住翊坤宫,并赐名长歌。   宫里其他人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但皇后和萧询却是最清楚的,不过是“长歌怀采薇”罢了。   小汤山中,萧询将皇上的这段隐秘过往与陆念锦细细讲来,陆念锦只觉得她的面前,有大大的“晚节不保”四个字飘过。   “你似乎很不喜父皇这般作为?”萧询捏着她的手,轻声询问。   陆念锦回视了他一眼,反问道,“倘若太子先我一步离世,那不知您是希望我对您余生相思,孑然一身,还是不断寻常与您相似的小郎君,将他们当做您,捧在掌心里?”   她这么一问,萧询一下子明白过来,同时将她拥进怀中,道,“本宫可小心眼得很,自然不愿你去找别的小郎君了。”   “嗯,我也不会放纵自己,晚节不保,”陆念锦意有所指地说。   萧询笑起来,轻轻地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现在真是胆大极了,连父皇都敢打趣。”   “……”陆念锦但笑不语。   暗暗想着,这宫里的事可比茶馆里的戏本子精彩多了。   她这般感慨着,次日,宫里果然又传了消息过来,陆贵妃因为待宸妃不恭敬,已经被褫夺了皇贵妃的位份,废为陆妃,连贵妃的封号都没保住。   有这个消息下饭,陆念锦当日都多吃了一碗饭。   皇宫里,陆贵妃却气的险些晕厥过去,雪上加霜的是,她好容易平复心情,睡了过去,结果刚沾枕头,漪澜宫就进了刺客。   那刺客的剑尖儿已经逼近了她的脖颈,如果没有婉华姑姑冲过来,替她挡了那一剑,只怕她立刻就要血溅五步,身死当场。   “婉华、婉华……”外面侍卫终于赶了过来,婉华却吐着血,生机逐渐溃散,陆贵妃大声的叫着,眼泪顺着面颊簌簌而下。   “娘娘,”婉华姑姑听着陆贵妃的叫喊,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紧紧地回握着她的手,提醒她,“娘娘要先下手为强、先下手……为强啊……”   说完这句,她紧握着她的手忽然松了开来,朝地上砸去。   “婉华!”陆贵妃长声哭嚎着,凄厉至极。   但不管漪澜宫闹出多大的动静,都没有将皇上吸引过来。   翊坤宫中,皇上和宸妃依偎在一起,正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就好像……当年采薇教他写字一般。   一夜慢慢而过。   次日,陆贵妃着人将婉华姑姑的尸体送出宫安葬,然后宣了三皇子萧德进府。   两人在寝殿中密谈了好一番。   萧德出来时,面色凝重而苍白。   又隔几日,大朝会上,他以一封万言奏折,大义灭亲弹劾亲外祖父——大大统领陆赫。   金龙椅上,皇上看完奏折内容,脸色一片阴沉,他冷着声音,将萧德奏章弹劾的十大罪状一一念出,“陆大大统领,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陆赫呆在原地,他早就想过陆贵妃会因为慕氏之死对付他,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做出这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陆大大统领!”皇上见陆赫发呆不语,沉下声音又问了一句,“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回皇上的话……”陆赫下意识地要为自己辩驳,可萧德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直接上前一步,又从袖中拿出一厚沓的证据,道,“父皇,这些都是儿臣收集到的证据,请您过目!”   “福泉!”皇上朝福公公使了个眼色,福公公会意,径直朝金銮殿底下走去,将萧德手中的证据接过,回头呈给皇上。   皇上一页一页地看过,看完后,已经气得嘴唇哆嗦,他用力地一拍扶手,道,“来人,将这个军中蛀虫给朕押下去!”   “皇上——”陆赫还想辩驳,皇上却已经容不得他,直接朝着御前侍卫挥手。   御前侍卫二话不说,即刻将陆赫拖了下去。   陆赫直到被拖出大殿,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萧轲!”陆赫被拖出去后,皇上又看了萧轲一眼,道,“陆赫贪污军饷,杀妻一案,就交由你和袁通,并大理寺一齐查办,你可有异议?”   顶着太常寺卿差事的萧轲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皇上的话,臣无异议。”   “那就这么决定了,退朝!”皇上一甩袍袖,起身离开。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回头看向萧德,道,“三皇子跟朕过来!”   “是,父皇!”萧德连忙拱手,亦步亦趋地追了上去。   乾元殿中,皇上对萧德大义灭亲的壮举如何夸赞,自不用说。   朝臣都有眼睛,看得出萧德离开乾元殿的时候有多意气风发。   小汤山,别庄。   陆念锦为萧询挟了一筷子素炒菠菜,打量着他的脸色,“上京局势瞬息万变,太子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萧询将她挟的素炒菠菜细嚼慢咽了吞下,才好笑地觑了她一眼,“有什么可急的?”   “太子就不怕三皇子取代了你的位置,或是那个宸妃娘娘再为父皇诞下一个幼子?”陆念锦带着几分打趣意味,淡淡反问。   “不怕。”萧询放下手中象牙箸,眸光深邃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侧头道,“锦儿,你可知晓,我如今最在乎的是什么?”   “嗯?”   “我想活着,”萧询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眼下,我只想好好地休养身子,解了体内的多种剧毒,能够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所以,眼下不管上京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无关。”   陆念锦点了点头,“你心里有主意就好。”   萧询抿唇,“何况,就凭他们也闹不出什么大的风波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陆念锦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又道,“你上次不是让来臣将晏家的不轨的证据送到了父皇案头,怎么到现在,父皇都没有处置晏家的意思?”   “因为父皇不会只信我的一面之词,这种事,他自己也会查探的。”   “哦。”陆念锦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阿苑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禀道,“太子,太子妃,萧寺卿和袁尚书求见。”   “带他们去书房。”萧询率先站了起来,吩咐道。   阿苑领命,退了下去。   陆念锦笑望了萧询一眼,起身道,“太子去吧,我去看极儿。”   萧询颔首离开。   书房中。   萧询一进去,萧轲和袁通就起身拱手道,“见过大哥(太子)。”   “不必多礼,坐!”萧询先在主位坐下,萧轲和袁通分别在他下首落座。   “你们来寻本宫有何事?”萧询看向下首的两人,冷声询问。   萧轲笑笑,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递给萧询,道,“这是三皇子弹劾陆赫的奏折,大哥看看,还没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萧询将奏折接过,粗略地看了一遍,道,“够了。”   “够了吗?”萧轲反问。   萧询屈起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的,道,“陆少微和萧德也是害怕陆赫翻身的。”   萧轲瞬间明白过来,“小弟受教。”   萧询又与两人说了一会儿别的,萧轲二人才起身离开。   萧询重新回了正院,西次间,陆念锦正在逗着极儿玩儿,极儿已经十个多月,语言表达越发的流利,看见萧询进来,就叫起“爹爹”。   陆念锦抱着极儿,回头朝他看去,“萧寺卿和袁尚书走了?”   萧询颔首,上前两步,将极儿接了过去,“这小子越来越重了,你怀着身孕,还是少抱他。”   “无妨,极儿懂事。”陆念锦说着,又去握极儿的小手。   极儿一手抱着父王的脖子,一手攥着娘亲的后,笑得一脸得意。   陆赫的案子是在进入腊月后才定下的。   有慕氏的族人死谏和陆贵妃、萧德的请愿,陆赫最后被判了凌迟之刑。   天牢中,到死的前一刻,他都以为韩硕和张副将会来救他,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入狱后第二天,慕氏的族人就将韩硕和张副将也送进了牢狱之中。   陆赫死的那夜,下了一整晚的雪。   次日天亮,整个上京都白茫茫的一片。   伴随着雪花落了一地的,还有印着簪花小楷的宣纸。   宣纸多的数不胜数,上面影影绰绰极为内涵地映射了陆念锦的身世。   没有任何意外,当日大朝会后,皇上派了小麟子去小汤山别庄。   “太子妃,皇上宣您和太子进宫。”   “现在?”陆念锦挑起眉来,她和萧询两个人,一个怀着四五个月的身孕,一个身中剧毒,如今这样大的雪,皇上是不顾他们的生死了吗?   小麟子也知道这样的旨意对太子和太子妃很为难,但他只是一个奴才,就算有异议也是惘然,只能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朝陆念锦摆了个请的姿势,“太子妃,太子,请!” 第149章 水落石出!   “本宫与你同去!”萧询握着陆念锦的手,看着小麟子道,“至于太子妃,她怀着身孕,下山不便,还是先留在小汤山的好。”   小麟子听萧询这么说,脸上露出一抹为难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询知道他在想什么,摆了摆手,道,“无妨,一切自有本宫担待,父皇不会怪你的。”   “那,太子请!”小麟子又摆了个请的姿势。   萧询回过头,帮陆念锦整理了一下风帽,沉声安抚她道,“你在这里乖乖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阿询,”陆念锦深深地看着他,眼中尽是不放心,“你的身子也不好,这一来一回,若是有个什么好歹……”   “不会的,”萧询抬起手,在她脸颊上轻轻地抚了抚,眼神专注而濡湿道,“你和极儿、宵儿还在此间等我,我怎敢出事。”   “我陪你去吧,”陆念锦仍是不放心,上前半步,扯住了他的袖子。   “真的不用,”萧询笑着摇头,“好了,回寝房去罢,本宫去去就来!”   “……”陆念锦没有言语,就这样看着他转身离开,一步一步地走远。   “姑娘,我们回去吧,”直到看不见萧询的身影,芸姜冲着站在门口的陆念锦劝了一句。   陆念锦垂眸叹了口气,一面扶着芸姜的手往回走,一面道,“芸姜,我还是不放心他,你代我去他身边看着他可好?”   芸姜瞧着自家主子魂不守舍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奴婢听太子妃的吩咐。”   “那你等我片刻!”陆念锦说着,朝寝房走去,片刻后她再出来,手中多了一只玉色的药瓶,“这个是太子中毒后,我为防万一特意为他炼制的,不管人伤的有多重,用上一粒都能保两个时辰升级不散,你带着它去找太子。”   “是,太子妃!”芸姜郑重地答应了一声,收起药瓶,往外走去。   陆念锦还是没有回寝房,而是冲着外面飘飘洒洒的雪花祈祷起来,“萧询他是天算门的弟子,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另一边,萧询撑着病体,下山之后就直奔内城而去。   两个时辰后,他平安进了宫。   “太子快请进,”小麟子担心萧询的身体,一到乾元殿,连通报都省了,直接带着他入内。   乾元殿中,炉火正暖,皇上靠在榻上,宸妃十指纤纤,温柔地帮他剥好果子,又送到他的唇边。   两人喂着喂着,就吻在了一处。   萧询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然后榻上的两个人太过投入,谁也没有发现他。   眼看着榻上的两人都要开始造人了,还是小麟子看不下去,面如土色地咳了一声。   “皇上,”宸妃慢声慢气地嘤咛了一声,从皇上怀中退开,拢上衣襟,满面羞红的看向如青松一般站在殿中的萧询,微怔后,下榻叫了声“太子”。   “宸妃娘娘。”萧询淡淡还礼。   宸妃局促一笑,回头看向皇上,福身道,“皇上,您与太子要说正事,那长歌便先退下了。”   “去吧!”皇上一脸温柔地看着她交代,“朕回头再去翊坤宫看你。”   “嗯,长歌等着皇上,”宸妃说着,垂首默默地退了出去。   “太子妃呢?”宸妃离开了有一会儿,皇上才收回目光,看向萧询,不悦地问道。   萧询听皇上这么说,却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朝身边的小麟子摆了摆手,冷声道,“你先出去。”   小麟子知道太子这是要把他摘出去,心里感动之余,到底没有忘了谁才是他的主子,他打了个千儿,战战兢兢地朝皇上看去。   皇上对小麟子的本分还算满意,当即大手一挥的,道,“你出去吧,守着大殿,莫要让人靠近。”   “是,皇上,那奴才就先退下了!”说着,小麟子躬着身子朝外退去。   待殿中只剩下皇上和萧询两人时,皇上才看向他,眉目凝重地问道,“你就打算这样将她护起来?什么都不让她面对?”   “这件事原就跟她无关,”萧询拱了下手,语气沉肃道,“锦儿,她是受害者。”   “受害者?”皇上冷了脸,坐直身子看着他,“可到底空穴来风,事出有因!”   “父皇有证据?”萧询直直地看着皇上反问。   皇上皱眉,“若是有证据,就不会是宣你和她进宫了。”   “那便是没证据,”萧询道,“没有证据,那锦儿便是受害者。”   “你说她是受害者,你又有证据?”皇上冷笑着反问。   萧询颔首,坚定道,“会有的,三个月前儿臣就派人去了西北查探,只要李氏孕胎的那半年,陆赫一直呆在西北,没有回过上京,那锦儿的身世便是清白的。”   “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皇上眼底闪过一抹嘲讽,“李氏孕胎的那半年,陆赫回过上京,说出来太子也许不信,朕当年,与福泉亲自撞破过他们在太液池边的假山里私会。”   萧询听皇上这么说,一下子变了脸色,“父皇,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自然是真的。你若不信,便问问福泉,”说着,他朝福公公看去。   这件事情如此香艳、私密,福公公自然记得,他一脸为难地看着萧询,低声道,“太子,皇上说的都是真的,十八年前的一个冬夜,奴才和皇上在太液池边散步,确实撞见过陆赫和李氏私会,只是当时西北那边的胡人不安分,皇上正是用人之际,才没有将这件事挑出来。”   “……”萧询虚白着脸色,不说话。   皇上眼波一晃,按着膝盖,又道,“太子放心,看在她为你孕育两个子嗣,又为你解毒的份上,朕不会要她的性命,只是希望你在解毒后,能将她送走,换句话说,太子妃之位上的人,绝对不能有污名。”   “你,可明白?”   “不明白!”萧询沉默很久后,看向皇上,脸色紧绷,眼神坚毅,掷地有声道,“便是陆赫和李氏真的私通款曲,那又如何证明,锦儿一定就是他的子嗣,承国公府二老爷也应有五成的可能性,不是吗?”   皇上被萧询这般当中反驳,气坏了,指着他鼻子道,“太子,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这样顶撞朕?”   “儿臣不敢!”萧询垂首,“请父皇给儿臣时间,儿臣一定还太子妃一个清白。”   “若是朕不给呢?”   “那儿臣还是那句话,生同衾,死同穴,太子妃若身死,儿臣绝不独活!”   “你、你!”皇上气的浑身都哆嗦起来。   而另一边,小汤山别庄。   陆念锦一直在门口看了很久的雪,直到她的腿脚都有些僵硬了,阿苑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福身道,“太子妃,承国公府二老爷求见。”   “我……爹?”陆念锦怔怔的反问,“他有说明来意吗?”   阿苑点了点头,“二老爷说,他能证明太子妃的清白。”   陆念锦闻言,眸光一亮,是啊,陆博礼是看着她出生的,若说这世上还有人能仅凭一张嘴就证明她的清白,只能是他了。   “快请!”这般想着,她有些急切地吩咐了阿苑一声。   阿苑领命退下,很快就将陆博礼带了过来。   一段时间没见,陆博礼又清瘦了几分,陆念锦看着他空荡荡的袖管,鼻头忽然酸楚起来,想来是原主的情绪冒了头。   “父亲,”她上前,微微行了一礼。   陆博礼局促地摆了摆手,“太子妃太客气了。”   “您坐!”陆念锦笑笑,冲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博礼坐下,为了缓解紧张,他先喝了一口茶,然后才看向陆念锦,道,“我的来意,阿苑姑娘已经跟太子妃说过了吧?”   “嗯,提了一句,”陆念锦点点头,旋即又问,“父亲真的有法子证明我的身世?”   陆博礼忙道,“自然,我没骗你的,我真的有办法。”   “那不知是什么办法?”   陆博礼细细地打量着她的眉眼,过了好一阵子,忽然笑道,“你祖母一向对花生过敏。她遗传给了我,我又遗传给了你。所以你娘,从来都没有给你吃过花生,对吗?”   陆念锦仔细一想,还真是,跟着,为了验证陆博礼的话,她又吩咐阿苑,“去看看厨房有没有花生,那些来给我。”   “太子妃,您还怀着身孕呢?”阿苑听了主子的吩咐,却不敢动,她一脸为难地看着主子已经隆起的小腹。   陆念锦见阿苑这般小心,摇头笑了笑,“我自有办法,不会让自己受伤的,你快去吧!”   “唔,”阿苑低低地应了一声,朝外走去,没多久,她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捧花生。   陆念锦挑出其中一个,剥开后,轻轻地舔了舔,就放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约莫半刻钟后,她唇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瘙痒,的确是过敏的前兆,也幸亏她吃得少,发作起来也仅如此。   “这下你该信了吧,我真的没有骗你!”陆博礼看向她,认真的说道。   陆念锦不由一笑,顿了顿,又问,“我还想再问父亲一件事情。”   “你是说那封你娘写给陆赫的信罢?”   陆念锦点了点头,“是。”   “那不过是你娘的权宜之计罢了,她怕陆赫因爱生恨,对你下手,更怕我不精后宅,护不住你,怕你长大了,遇到什么难关度不过去,所以她想为你找一个靠山。只是后来,陆赫好像并没有收到那封信,也不知道那封信到底落在了谁的手里。”   “是景妃,”陆念锦深深地叹了口气,“兴许,为了讨陆贵妃的欢心,她后来又拓了一份给陆贵妃。”   陆博礼闻言大惊,“太子妃的意思是,今次的事情是陆少微做的?”   “十有八九。”   陆博礼脸色更差,他攥着拳头,起身就要朝外走,可还没走出去,外面就先传来一阵刀剑声。   “这是怎么回事?”陆博礼回头看向陆念锦急声问道。   陆念锦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这声音,应该是……进了刺客吧!”   “刺客!”陆博礼苍白了脸,他急切地朝芸姝看去,道,“你快带着太子妃躲起来,这里有我,我顶着。”   陆念锦没想到一向懦弱的陆博礼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微微变了脸色,“父亲,您也只是一介书生,拿什么顶着,不如随我一起……”   她话音还没落下,陆博礼已经拔腿朝外冲去。   “父亲,”陆念锦冲着他的背影大喊,想要追上去,却被芸姝给扯住了,“姑娘,外面乱,您尚怀着身孕,还是进屋得好。”   “可是我爹,我爹他——”陆念锦急得眼睛都红了。   芸姝一面强行扶着她朝里走去,一面道,“姑娘,你别担心,外面有侍卫和死士,二老爷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陆念锦不语,她捂着嘴,眼泪滚滚而下。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两人侧耳倾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却始终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激烈,而且越来越逼近寝房。   眼看着,刺客就要杀进来,芸姝再等不下去,直接提着她纵身一跃,立在了房梁上,道,“姑娘,这里算是最隐蔽的藏身之所,您就在这里躲着……”后面的话,她抿了抿唇,没有再说,直接转身,决绝地跳了下去。   陆念锦看着芸姝离开,眼圈更红了。   ……   芸姝是在一刻钟后才回来的,她带着一身的鲜血,将陆念锦从房梁上抱了下来,单膝跪在她面前,道,“姑娘,没事了,没事了。”   “你有没有受伤?”陆念锦心疼地看着她身上的血迹问道。   芸姝摇了摇头,“无碍的,”她的声音虚弱而愧疚。   陆念锦听着,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问道,“对了,我父亲呢,他怎么样?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事?”   芸姝听陆念锦焦急地问着,她紧紧地抿了抿唇,别过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对不起,太子妃,”良久后,她压低了声音,沉沉地道歉。   陆念锦一听这话,只觉得一股锥心的悲痛从胸膛升腾而起,她踉踉跄跄的站起身,转身朝外走去。   陆博礼就倒在距离寝房门最近的地上,他的后背中刀,脸上还有着不瞑目的担心。   “父亲。”陆念锦在他身边跪下,苍白的手轻轻抚上他流着血的嘴角,“父亲……”她一声一声地叫着,眼泪如雨落下。   萧询带着人匆忙赶到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他铁青着脸,一步一步地朝陆念锦走去,在她面前蹲下,轻轻地道了一声,“锦儿,节哀。”   陆念锦听到萧询的声音,扭头朝他看去,瞳孔一散,忽然朝后倒去。   “锦儿——”萧询心疼地叫了一声,以雷霆之速将她揽进怀中,抱起她朝里走去。   “太子,承国公府二老爷的尸首该如何处置?”等他将陆念锦安顿好后,蔡浥从外面走了进来,沉声问道。   萧询扶了扶额头,“再招一批死士过来。你随本宫去一趟承国公府,将二老爷的尸首送回。”   “是,太子!”蔡浥拱手应了一声。   几个时辰后,承国公府。   承国公和老夫人看着面前二儿子的尸首,许久都反应不过来。   萧询清清冷冷地站在棺椁旁边,沉声打破了寂静,“二老爷是为了救太子妃而死的,稍后本宫会为他请封爵位,将他风光大葬。”   他一说话,承国公和老夫人终于反应过来,两人同时朝萧询看去,“太子说,博礼他是为了救太子妃而死?”   “是!”萧询颔首。   承国公嘴角抽搐,眼底一片冷意,“太子莫不是在开玩笑,太子妃根本就不是我儿的亲生骨肉,我儿怎么可能会为了救她而死,依我看,倒像是太子妃杀人灭口!”最后四个字,他咬的极重,带着一股子痛恨的意味。   萧询垂眸,又抬眸,冷冷地扫了承国公一眼,“本宫看在你痛失爱子的份上,此次便不与你计较你的失言。再有下次,本宫必不会轻饶于你。”   “……”承国公抬起头怒瞪萧询,嗫嚅了半晌,到底还是不敢跟萧询硬杠。   萧询拂袖,又觑了他一眼,“本宫还有件要事要跟你说,去书房罢。”说着,他径直朝外走去。   承国公思前想后,到底还是追了上去。   老夫人瞧着自家夫君这副模样,眼中怒火燃烧,恨不能在他背上烧出几个洞。   “不知太子有何指教?”书房中,承国公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萧询问道。   萧询下巴微抬,倨傲道,“尊夫人晏氏娘家的事,国公爷可知晓?”   承国公一脸的茫然,“晏家有什么事?”他们不就是蜀州一个小县的微末小官,土包子一群吗?   “你真不知道?”萧询皱眉反问。   承国公摇头,“真不知道,”与此同时,胃口也被萧询吊了起来,“太子能否告知下官,晏家那样一个小氏族,怎么就入了您的法眼?”   “这事说来可就长了。国公爷可知道天河石这种矿物?”   承国公一脸尴尬,“不知道。”   萧询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又问,“那信阳侯府,你总该还记得吧?”   “这倒是记得,”承国公点头,“太子可能不知道,下官嘴唇就是跟他们家大小姐魏氏如意订的亲。”   “本宫知道。”   “啊?”   萧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本宫还知道,魏如意当年的死,并非意外或病殁,而是为奸人所陷害。”   “什么?”承国公脸色大变,那毕竟是他以前当岳父岳母、未婚妻看得人,他嘴唇哆嗦的问,“太子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说着,他将老夫人和晏家这么多年来瞒天过海做的事情粗略地讲了一遍。   承国公听完后,整个人已经站立不住是,他直接跌坐在太师椅上,气的脸上乍青乍红,一个劲儿的呢喃,“没想到,没想到啊,这么多年来睡在我枕边的竟是这么一个蛇蝎妇人,我真是瞎了眼,才将她娶进门!我他妈就是白长了这对眼睛啊!”   萧询沉默地看着他发泄,等他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提起他今日的来意。   他帮承国公保住性命和爵位,承国公则要帮他摆平陆念锦身世这回事。   承国公原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眼下,老夫人的事又让他恼火不已,他不过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就答应下萧询的要求。   萧询办完正事,带着蔡浥离开了承国公府,直奔城外小汤山而去。   陆念锦一直睡了两天两夜才醒来。   她一睁开眼,就看到萧询唇边青色的胡茬。   “阿询,”她抬起手,轻轻地摸着他微硬的胡茬,眼波迷离地问,“我这是睡了多久,你怎么都长胡子了?”   萧询听她这般问着,又是欢喜她醒过来,又是无奈她的幼稚,抬手在她消瘦的脸颊上轻轻地捏了捏,“睡了两日了。你以为多久呢?”   “十年,”陆念锦哑声说着,眼中有深深的哀愁一闪而过。跟着,她慢慢地坐起来,问起陆博礼来,“我父亲呢?”   “我已经将他送回承国公府了,”萧询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承国公为了照顾你的身子,特意选在了年后下葬。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地养身子,知道吗?”   “我想再去看他一眼,”陆念锦望着萧询的眼睛低声说道。   萧询轻轻叹了口气,“若是你父亲活着,他不愿意你这样沉湎于悲伤的,他心里那般疼你,定然希望你振作起来。”   “……”陆念锦歪了头不语,她默了片刻,平静又悲恸地重复,“我想见他。”   “好吧……”萧询无奈妥协,“再过几日,头七的时候,我带你去见他,可行?”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   萧询摸摸她的发心,柔声又问,“饿了吧,厨房里炖了粥,要不要喝点,是你喜欢的鸡丝粥,吴婶炖了很久。”   “嗯。”陆念锦轻轻道。   “那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萧询在她额头轻轻碰了一下,起身朝外走去。 第150章 因果循环,老夫人的报应!   用完膳,陆念锦靠在萧询的怀中,跟他说起陆博礼来,“……若早知会是那般结局,他那日不来就好了。”   萧询抿着唇将她拥得更紧,在她发心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沉声道,“也许他明知是这样的结局,也愿意赴死的,这样能救你,还能去见你生母。”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微微地挑了挑眉,片刻后,倏地笑了开来,“也许吧,他那样喜欢我娘,若是死去就能见她,他应该会很开心。”   “所以,别想那么多了。”萧询沉沉地看着她的眼睛,“就当是为了宵儿。”   “知道了,”陆念锦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胸口。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直到陆念锦再次困倦来袭,睡了过去。   萧询将她抱到床上,又帮她掖了掖被角,确定她不会忽然惊醒,才朝外走去。   书房中,他落了座,绷着脸阴沉地看向来臣,“可查出那些刺客是什么人?”   来臣肃穆,拱手道,“是慕家的黑甲卫,传说中,一个黑甲卫便能敌一百个虎镶卫。”   “是陆少微?”   “是!”来臣颔首,“是慕家老爷子得知慕氏被杀真相后,才交给陆少微的。”陆少微也是他唯一的传人。   萧询听确定了是陆少微,眼底有暗光闪过,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   “太子,您没事儿罢?”来臣吓坏了,上前关心地问道。   萧询拢紧衣衫,摆了摆手,“没事,”顿顿,又道,“证据都搜集好了吗?”   “回太子的话,已经搜集妥当了。”   “进宫,呈给父皇。”   “是,太子,”来臣颔首,须臾,又问,“是现在吗?”   萧询嗯了一声,“对,现在。”   “是!”来臣领命离去,他离开小汤山后,径直进了宫。   乾元殿,皇上揽着宸妃看完来臣呈上来的证据,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良久,他朝松开宸妃,朝来臣看去,“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朕自会处置。”   “是,皇上!”来臣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大殿中只剩下皇上和宸妃,宸妃察觉到皇上的不悦,她抬起手轻轻的在他胸口抚了抚,仰头道,“皇上,您心里不痛快。”   “……”皇上低头看了宸妃一眼,片刻后,拨开她的手,道,“你先退下吧。”   “是,皇上,”宸妃微微瑟缩了一下,然后朝榻下爬去,福了下身,朝外退去。   半个时辰后,皇统领福公公叫了进来,他将手中的证据扔给福公公,道,“去漪澜宫传朕旨意,三皇子妃临盆在即,皇子府无人打理,即日起,将陆妃移居三皇子府,替三皇子照看后宅。”   福公公听皇上这般吩咐,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将手中的证据翻看了几页,看完后才打了个千儿,无声地朝外退去。   漪澜宫,陆贵妃接到福公公送来的东西,顿时整个人都垮了,她跌坐在地上,哀莫大于心死地看着福公公,“我……还能再见皇上一面,拜别皇上吗?”   福公公行礼,低低地叹了口气,“娘娘聪慧,应当明白的,您犯了这样大的罪过,皇上肯饶您一命,只将您送去三皇子府,余生两不相见,已经是格外容情了。”   “是吗?”陆贵妃流着泪,悲声反问。   福公公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娘娘,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很久后,清娆从外面走了进来,跪坐在陆贵妃的面前问道。   陆贵妃抬起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谁让你进来的?”   清娆浑身一缩,低下头小声道,“是、是福公公,皇上有旨,太阳下山之前,漪澜宫就要封殿。”   “……本宫知道了,你去收拾吧,”陆贵妃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悲凉的吩咐了一句。   清娆忙退了出去,打包离宫的行李。   天黑前,陆贵妃带着一众宫女赶到了三皇子府。   她在三皇子府外等了很久,却没有人前来迎接。   “到底是怎么回事,三皇子呢?三皇子妃呢?”马车里,陆贵妃怒声质问道。   才从马车外爬进来的清娆低声道,“回娘娘的话,三皇子在寝房歇着,三皇子妃最近腿脚正浮肿着,也不便出来迎接。”   “这是要本宫自己进去?”陆贵妃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清娆不敢说话。   陆贵妃越看她越不顺眼,又阴恻恻地扫了她一眼,“还不扶本宫下去?”   “是,娘娘,”清娆忙伸出手,搀着主子往马车下走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三皇子府,直到进了内宅,才碰上匆匆赶来的三皇子萧德和三皇子妃罗氏。两人同时向陆贵妃行礼,“儿臣(儿媳)见过母妃,给母妃请安。”   陆贵妃凉凉地扫了两人一眼,“你们两个真是越发的尊贵了,本宫可受不起你们的礼。”   “母妃,你今日脾气怎么这么大?”萧德是陆贵妃长成年的唯一一个儿子,可不怕她,他直接走上前来撒了个娇,道,“没有去门口应该母妃,的确是儿臣跟罗氏的不对,不过母妃也知道,儿臣从虎冥镇回来后,身子一直不好,罗氏进来怀着身孕,也不方便奔波,母妃就原谅了儿臣两人可好?”   说罢,他不等陆贵妃回应,又带着她朝前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母妃出宫的旨意来的太过匆忙,儿臣和罗氏也来不及好好地收拾,罗氏的意思是,以后母妃就住她住的正院,她搬去侧妃住的青耀园,母妃觉得如何?”   陆贵妃侧眸看了儿子一眼,“既是你的一片孝心,母妃哪有不应的道理?”   萧德得了母妃的夸赞,弯唇笑起来。   他身后的罗氏,却不自觉地攥紧了宽袖下的手。让出主院,她只是客气客气,谁知她这婆母竟这般不客气!简直是……不知所谓!   终于到了后宅正院,陆贵妃进去一看,就皱起眉头来,“德儿,你不是说让母妃以后住在这里吗?可这儿,怎么净是旁人的东西?”   萧德听陆贵妃反问,面上一尬,幸亏他身后逇罗氏及时帮她解围,道,“回母妃的话,您通知的太过匆忙,下人们只来得及将大件的东西先搬去了青耀园,小件的他们估计还没来得及搬,儿媳这就叫他们进来。”说着,她朝自己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立刻朝外走去。   陆贵妃没有阻止,她就坐在绒毯上,一面和萧德说着话,一面看那些奴婢搬东西,直到整个院子都换上了她带来的东西,她才打了个呵欠,道,“有些困了,本宫想休息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那儿臣就先退下了,”萧德起身行礼,罗氏也跟着福身。   陆贵妃点了点头,“去吧。”   萧德忙扶住罗氏朝外走去。   两人刚出正院,罗氏就松开了萧德的手,带着几分疲惫,道,“臣妾累了,先回青耀园了,夫君也早些歇下。”   萧德有些不舍罗氏,更觉得委屈了她,忍不住上前一步,逼近她道,“本宫送你回青耀园,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罗氏不耐萧德身上的味道,但是为了她的几个孩子,她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被他牵着朝青耀园走去。   小汤山,萧询得知陆贵妃的下场时,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看向青一道,“今晚,你亲自带人去黑月山,将慕家的黑甲卫全部铲除。”   “是,太子。”青一领命,正要离开,萧询却叫住了他,他从书桌底下取出一只黑色的药瓶,递给他道,“这药拿着,兴许用得上!”   “嗯,”青一上前,将药瓶接过,退了出去。   转眼间,就到了陆博礼头七那日。   萧询带着已经恢复一些精神的陆念锦下了山,往承国公府而去。   承国公府灵堂上,只有承国公带着长子长孙在迎客,老夫人和萧氏却是不在,显得有些冷清。   “祖父!”陆念锦上前,向承国公行了一礼。   承国公暗暗觑了萧询一眼,哪里敢受陆念锦的礼,忙侧身又还了一礼,道,“太子妃折煞老臣了。”   陆念锦抿了抿唇,没再言语,跟大伯父和大堂兄点了下头,便径直朝陆博礼的棺椁走去,她在棺椁旁站了很久,才收回目光,走到灵台前,郑重地上了三炷香道:   “——父亲,愿你在另一个世界能与我娘团聚。”   “——愿你们早登极乐。”   “——我会好好的。”   拜祭完陆博礼,陆念锦没有待多久,就和萧询一起离开了。   两人出门时,承国公突然叫住了她,问,“太子妃,念耘怎么没有回来,她不是跟你在一起?”   “没有,”陆念锦回过头,淡然道,“她没有和我在一起。”   “那她在哪里?”承国公一脸的疑惑。   陆念锦还是那三个字,“不知道。”   “那好吧!”承国公讪讪道,当着萧询的面,他也没有办法逼问陆念锦。   “走吧!”萧询威胁地看了承国公一眼,带着陆念锦朝外走去。   两人出了国公府,便直奔国师府而去。   承国公府,大老爷陆博荣走近了承国公,沉声道,“爹,二弟已经没了,念耘,我们真的不管了么?”   承国公抚了抚额头,“太子妃都已经说了没见过人,你还能怎么管?”   陆年辰听祖父和父亲说的不对付,忙打圆场道,“祖母,父亲,请听年辰一言。”   “嗯?”承国公挑了挑眉,朝长孙看去。   陆年辰一脸肃色道,“二叔向来温柔敦厚,他若在天有灵,心中定是只惦念念耘妹妹好不好,至于回不回来却是无关紧要的,毕竟在外面总比嫁给永宁伯府六公子好,是罢?”   承国公和陆博荣听陆年辰这般说着,两人对了个眼神,恍然大悟起来,“你的意思是,太子妃是故意的,她怕我们家再给念耘乱定亲事,所以才不让她回来?”   陆年辰点了点头,“太子妃打小心地便良善得很,她定然是这般想的。”   “那我就放心了,”陆博荣松了口气,过了片刻,他又朝承国公看去,皱眉道,“爹,您和母亲已经恼了好几天了,儿子能否过问一句,你们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听陆博荣提起老夫人,承国公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他冰寒地看了长子一眼,冷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陆博荣一噎,“为何非要等以后?”   说来也是巧,他刚问出这一句,宫里的圣旨就来了。   承国公听到管家的通禀,瞬间白了脸色,他冷勾着唇又看了陆博荣一眼,“你要的答案来了,走吧!”说着,一马当先地朝外走去。   因为是圣旨,原本被禁足的老夫人和陆嘉怡也被请了出来。   一行人济济地跪在前厅地上,等着福公公宣旨。   福公公先是扫了地上的众人一眼,然后才展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承国公府老夫人晏氏所在晏家一族占山为矿在前,晏氏毒杀信阳侯府一家七十六口在后,泯灭良心,丧尽天伦,即日起,废除一品诰命,另将承国公府降为思过伯府,赐思过伯奉旨休妻,不得违抗。”   “臣领旨谢恩。”承国公早有心理准备,因此他的反应是最快的,径直领旨谢恩,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   他身边的其他人却是一脸的懵逼,尤其是老夫人,只见她煞白着脸,脸皮紧紧地绷着,她根本没想到报应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她曾经做过的最引以为傲的两件事情就这么被拆穿了,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伯爷,您既已接了旨意,又无异议,那老奴便先回去了,皇上还等着老奴伺候呢。”   “公公慢走!”承国公站起来,陪着福公公一起朝外走去。   走到厅堂时,福公公停下脚步,笑望着承国公,道,“伯爷,送到这里就好了,您还是先回去承办皇上的旨意罢。”   “也是。”承国公点了点头,目送福公公离开,然后转身回了厅堂。   “父亲,这些都是真的吗?”陆博荣错愕着,不可置信地看着承国公诘问。原本他以为二弟的死已经算是极大的打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一连串的打击。她的母亲竟是灭门凶手,而且灭的还是自己亲姨母,亲表姐一家。这事要是别人做的,他肯定会骂一句丧心病狂,但偏偏这事是他母亲做的,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悲哀又抱着一丝侥幸,看着他的父亲,希望他的父亲能反驳他。   可承国公却没有理会他,他径直朝老夫人看去,从袖中取出一封休书,递给她道,“晏氏,今日我便休了你这毒妇,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跟我思过伯府,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速速离开罢!”   经过这一会子,老夫人终于冷静下来,她冷冷地看着自己下毒手抢过来的枕边人,道,“这些事,你早就知道?”   “那又如何?”   老夫人仰天大笑,凄凉至极,很久后,她才停下来,讽刺至极道,“不如何,我只是从未想过,我用尽所有算计,最后嫁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畜生。”   承国公拱了下手,眉里眼里都是冷意,“彼此彼此!”   话落,他朝身后的管家吩咐,“将这恶毒的妇人拖出去!”   “谁敢!”老夫人起身大喝,她觑着承国公,针锋相对道,“你这思过伯府,我早就不想呆了,不用你赶,我会走,只是在走之前,我的嫁妆,和我这么多年的私产,你得还给我。”   “你的嫁妆,你的私产?”承国公被她的话气笑了,指着她的鼻子道,“晏晚晴,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年初到上京时是个什么德行,一身的脏污,两件粗麻布的衣裳,头发绑成两根辫子,连一支素银的簪子都买不起,这样的你,有个屁的嫁妆、私产!你口中的那些东西全是从被你害死的表姐魏如意手里抢来的!”   最后一句话,承国公是咆哮出来的,吼得脸红脖子粗。   “爹——”陆博荣见父亲这般生气,想要开口劝劝,缓和一下气氛,谁知他这一句打岔,却让承国公又将矛头对准了他,“还有你,这么多年金尊玉贵地被人供着养着,你以为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花谁的,我今日不妨告诉你,那些不是承国公府的家业,不是你外祖家的家业,那些全都是魏家的,是那个在大好年岁,青葱岁月被你娘毒杀了的魏如意的。”   “都说生恩不如养恩,陆博荣,你还有脸替那个女人求情吗?”   陆博荣闻言,眼角剧烈地抽搐着,扭头朝老夫人看去,“我爹说的都是真的吗?”   老夫人沉默不语。   陆博荣紧紧的咬着唇,下一刻,突然大吼,“我问你我爹说的都是真的吗?!”   老夫人干脆别过头去,还是不语。   她这人向来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管她做了多少害人的事,她都能坦然面对旁人,但唯独在面对她的孩子时,她做不到坦然,她的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些无地自容的。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了,”陆博荣低下头去,男儿泪一滴一滴滚下脸颊。   厅堂中,一直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他抬起头,打破了沉默,拱手冲着承国公道,“儿子请父亲奉旨休妻,另,迎信阳侯府魏大小姐为嫡妻,儿子愿拜魏大小姐为生母,从此日日香火供奉。”   “荣儿,你——”老夫人听了陆博荣的话,整张脸上都是灰败之色,她指着他,手指颤抖道,“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然,竟然这般狼心狗肺。”   “可这都是你应得的不是吗?”陆博荣苦涩的说。   话落,他站起身朝管家看去,“将这老妇人,赶出去!”   “是,大老爷!”管家应了一声,直接叫人进来,将老夫人拖了出去。   一旁的陆嘉怡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懵的,直到老夫人被拖出厅堂,她才像反应过来一般,朝老夫人扑去,大声喊道,“娘,我不让你走,大哥不认你,我认你,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说着,她紧紧的抱住了老夫人的腰。   老夫人看见总还有人惦记她,站在她这边,脸上流露出一抹欣慰来。   “将姑奶奶一起赶出去!”陆博礼冷着声音,背着手又吩咐了一句,根本不将陆嘉怡的小打小闹放在眼中。   管家领命,一个眼色使过去,侍卫上手就要拖人。   这时候,陆嘉怡却怕了,她不可置信地朝陆博荣看去,“大哥,我是你的亲妹妹,你连我也要驱逐?”   陆博礼冰冷一扯唇,“是非不分,留之也是无用。”   陆嘉怡带着哭腔坚持,“可娘到底生养了我们一场,你怎能如此无情!”   这般冥顽不灵的人,陆博礼已经懒得再与她多费口舌,“管家,赶人!”   “是,大老爷,”管家答应了一声,陆嘉怡和老夫人就这样被拖了出去。   有几个侍卫惯会落井下石,将人丢出府外时,还顺带摘了两人身上的首饰。   厅堂中,总算平静下来。   承国公朝陆博荣看去,“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出去一趟。”   “是!”陆博荣答应,目送父亲离开。   待厅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陆年辰冲着陆博荣直直地跪了下去,“父亲今日所作所为,儿实为父亲自豪。”   陆博荣叹了口气,将儿子扶了起来,“这世间不平的事,想来终究都会得到一个公道的,你有时间,多照拂一下信阳侯府的族人罢。”   陆年辰点了点头。   此刻他并没有想到,后来的他根本没有照顾魏家人的机会。。   国师府,陆念锦得知老夫人的下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放下手中的白棋,吩咐芸姜,“让人跟着她们两个,别让她们轻易死了。”   “是,姑娘!”芸姜答应一声,便去安排人了。   另一边,思过伯府附近的街角,老夫人将一身的狼狈清理干净,朝陆嘉怡看去,眼中带着感动的水光道,“怡儿,还是你最疼娘亲。”   陆嘉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笑得有些僵硬,她能说,她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吗?   早知道,一时冲动多说几句话会被赶出来,她当时多什么嘴?现在好了,蹲在这里又冷又饿的,简直就是人间惨剧!她以前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苏囧囧 说:   终于把老夫人弄残了,大快人心! 第151章 生死难关!   此时的陆嘉怡并不知道,她现在面对的这些饥寒交迫只是小儿科,后面还有更痛苦的折磨等着她。   隔日,国师府。   芸姜从外面进了寝房,冲正在看书的陆念锦道,“姑娘,老夫人母女被人带走了。”   “是谁?”陆念锦放下书,抬起头,挑眉问道。   “是萧氏。”   “萧氏?”陆念锦脸上浮起一抹兴味来,“看来又是狗咬狗,罢了,随她去胡作非为罢!”   “是,”芸姜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城外一处别庄。   萧氏一脸狰狞地高坐主位,怨恨地看着跪在地上,一身狼狈的两人,冷笑道,“晏晚晴,陆嘉怡,你们应该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日罢?”   老夫人紧紧的抱着陆嘉怡,她是知道萧氏对她的恨意的,当下一脸防备的看着她,质问道,“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萧氏仰天长啸,“晏晚晴你聪明一世,会不知道我想怎么样吗?”   “你要为陆念诗报仇?”老夫人试探着问。   萧询听到陆念诗的名字,表情更加狰狞,她站起身来冲向老夫人,狠狠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你这个恶毒的妇人,也有脸提我诗儿的名字!”   老夫人抿紧了唇,眼皮耷拉,眼珠轻轻地转动,她活了这么多年,死了倒是无所谓,可怡儿,她年纪还小,她怎么能死!   萧氏侍奉了老夫人这么多年,对她的心思是最了解不过的,她将老夫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但是却没有理会她,而是朝浑身颤抖,想怨恨又不敢怨恨的陆嘉怡看去,“你想活命吗?”   陆嘉怡听萧氏这般询问于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眸光锃亮道,“想,我想活下去!”   “那好,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只要杀了晏晚晴,也就是你身边的这个老东西,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陆嘉怡没想到萧氏会提出这么丧心病狂的条件,她惊恐万分地朝老夫人看去,老夫人揽着她的肩头,将她抱得更紧,在她耳边低声道,“怡儿,你别听她的,她就是想挑拨我们母女自相残杀,满足她的变态报仇欲望,你听娘的,不要被她支配,你就算照她说的做了,她也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陆嘉怡眼皮颤抖着,不确定地朝萧氏看去。   萧氏却笑了起来,冷声哼道,“我还以为老夫人有多疼你呢,没想到到了保命的时候,她连这种瞎话都能说的出来,陆嘉怡,你可以听信她的话,不过你要为此付出的,可是你的卿卿性命!”说着,她突然抬起双手,用力的拍了拍。   下一刻,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四只毛发油亮,有半人多高的獒犬,每一只獒犬的眼中都发着红光,分明比南秋院养的两只獒犬还要凶残。   陆嘉怡只是远远看着,整个人就已经虚了,她拼命地朝老夫人怀中躲去,“娘,娘我害怕,我不想死,你救我,你救救我!”   老夫人看到那四只獒犬,也慌了起来,她双目阴冷的朝萧氏看去,“萧凤,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不是都说了吗?”萧氏眼神冰冷又嘲讽地看着老夫人,“你要是真心疼你的宝贝女儿,你就让她杀了你啊!她杀了你,我就放过她。”   “你做梦!”老夫人咆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啊!”   她话音还未落下,只觉得后背忽然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她低下头,不可置信地朝怀中的女儿看去,震惊,“怡儿,你、你真的要杀为娘?”   陆嘉怡将从地上捡起的薄刃捅得更深,近乎歇斯底里地冲着老夫人摇头,“娘,我只是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老夫人张着嘴,已经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这时,萧氏忽然拍着手掌大声笑了起来,“原来,原来这就是你们的母女情深,只可怜我的诗儿,竟然为你们这般虚伪的感情就付出了性命!狗三!”说到最后一句,她咆哮着叫了声旁边的矮小男人。   男人会意,吹了声口哨,下一刻,四只獒犬就朝陆嘉怡扑了过去。   老夫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眼泪夺眶而出……   陆嘉怡起初还能发出凄厉的惨叫,但是到了后面,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没有。   老夫人因为离得近,也被獒犬咬了几口,半个胳膊都是鲜血淋漓的。   “你走吧!”确定陆嘉怡没气后,萧氏看向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震惊,“你肯放过我?”   萧氏冷冷地甩下一句爱走不走,便带着矮小的男人离开了。   老夫人终于获得了自由,她跪着爬向陆嘉怡,抚摸着她惨不忍睹的尸首,眼泪如雨道,“怡儿,你这又是何苦,娘不是跟你说了,萧氏她是不可能放过我们的,您怎么、怎么就不听娘的,”她在陆嘉怡的身边跪了很久,直到心情平复下来,才简单包扎了下伤口,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她要回承国公府,她要找荣儿和年辰,她要他们为嘉怡报仇。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等她好不容易爬回了承国公府,整个府邸却已经是一片死境,到处是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的人,里面也包括她的夫君,她的长子和长孙。   “荣儿,年辰……”她凄厉地叫着,整个人都要疯了。   就在她狼哭鬼嚎的时候,袁通带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面色清冷地看着老夫人,道,“有人报案,说是思过伯府一家被灭门了。”   老夫人遭受太多的打击,已经顾不得形象,她膝行着朝袁通扑去,紧紧地抱住他的腿,道,“袁通尚书,你一定,一定要查出这件事的幕后凶手来,为我儿,为我的孙子报仇啊!”   袁通冰冷的从老夫人手中扯回自己的腿,又往后退了两步,道,“这是本官职责所在,不过老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老夫人眼神闪烁着,嗫嚅了半晌,道,“我,也没什么,就是想回来看看。”   “是吗?”袁通一脸的怀疑,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问道,“回来看什么?据本官所知,思过伯和陆大老爷赶你走的时候可是无情的很,所以,以你睚眦必报又记仇的性子,你回来看他们什么?”   老夫人紧紧地攥着手指,思量了片刻后,她试着将陆嘉怡被萧氏害死的事情说了一遍,七分真三分假地道,“我是回来找荣儿和年辰帮我报仇的,但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先一步遭遇了不测。”   袁通听她这么说,却是拧眉不置可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向身后的捕头,道,“黄三,你带人去她说的地方看看,若是有尸体,便带回来。”   “是,大人!”黄三领命离开。   袁通又吩咐另外的人,“李二,你将老夫人带回刑部衙门,剩下的人跟本官勘察现场。”   “是,大人!”剩下的捕头拱手领命,老夫人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了下去。   国师府,陆念锦得到陆家满门被灭的时候,手中盛着玫瑰露的琉璃盏,一个不察就朝地上坠去,芸姜正好侍奉在旁侧,忙眼疾手快地低头,将琉璃盏又捞了回来,重新递给她,道,“姑娘小心。”   “多谢。”陆念锦接过琉璃盏,看向了芸姝,“你说,陆家满门,就没有一条活口吗?”   芸姝郑重地点了点头,“回姑娘的话,正是,整个思过伯府完全就是一片死境,连那些无辜的家畜,飞禽都全部被毒杀了。”   “竟然如此残忍,”陆念锦有些悲伤,陆家虽然有几个可憎的人,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坏到了骨子里,尤其是她大伯和大堂兄,记忆中,他们一直是再方正不过的人。   到底是谁,要这么残忍地杀害他们!   陆念锦费神的想着,忽然,一道灵光从她脑中飞过,她顿时缩了瞳孔,难道是萧氏?   “芸姜。”这般想着,她看向身边的婢女叫了一声,芸姜回神,忙躬身道,“奴婢在,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我上次说不用理会萧氏之后,你可还让人盯着她?”   “回姑娘的话,没有了,”芸姜摇头。   顷刻,陆念锦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她压低声音,郑重地看着她,吩咐道,“即刻让人去查找萧氏的行踪,若是找不到,就让人守着陆念诗的埋骨之处,务必要让找到她。”   “是!奴婢这就安排下去,”芸姜说着,转身便朝外走去。   她前脚刚出门,萧询后脚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在她身边坐下后,握住她的手,心疼问道,“脸色怎么这么差?”   陆念锦并没有立刻回答萧询的问题,而是先朝芸姝摆了摆手。   芸姝奉命退下,陆念锦这才开口,将陆家被灭门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又道,“我怀疑,毒杀陆家人的凶手是萧氏。”   萧询仔细地想了想,末了,点头道,“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的确是最有动机的人。”   “嗯,我已经让芸姜去找她的踪迹了。”   两人正说着话,阿苑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太子,太子妃,来大人过来了,说是请太子去书房议事。”   “你去吧!”陆念锦朝萧询看去,嘱咐道,“记得在书房生个火盆。”   萧询在她的手心轻轻地捏了捏,“应该也是为了陆家的事,你好好歇着,我去去就来。”   “嗯。”陆念锦点头,想要起身送萧询离开,却被萧询按住了,他低着头,眉眼潋滟地看着她,“你不用起来,我自己走就好。”   陆念锦笑了笑,目送他朝外走去。   进了书房,果然是袁通和萧轲造访,说的是陆家的案子。   萧询听两人说完,微微挑了挑眉,“晏晚晴说陆嘉怡在城外农庄被杀,但是你派人找过去,那座农庄根本不存在,周围更没有什么尸体,同时,思过伯府里的一切端倪都表明,下毒的人是晏晚晴?”   袁通拱手,“回太子的话,是!”   “这就对了,”萧询想着他刚才跟陆念锦的讨论,手指屈起,轻轻地叩着桌面道,“你只需朝着陆二夫人萧氏的方向追查,一定不会出错的。”   “当真?”袁通反问。   萧询挑眉,“不然本宫为你卜上一卦?”   袁通:“……”   坐在一旁喝茶的萧轲,“好啊好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大哥你算卦呢!”   萧询横了萧轲一眼,“那本宫再送你一卦?”说着,他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萧轲的面相,然后脸色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得不对劲起来。   “大哥,你这是什么表情?”萧轲还以为萧询是在跟他开玩笑,嘻嘻哈哈的问,“不会是我真有什么血光之灾罢?”   萧询不语,他又看了一旁的袁通一眼,郑重道,“你们两个若是去的及时,兴许还能见弟妹最后一面。”   “什么!”   “大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了萧询的话,袁通和萧轲同时变脸。   萧询沉沉地叹了口气,“就是字面意思,弟妹她有难,且是生死难关。”   “这是真的?”萧轲还在追问,袁通却已经转身朝外跑去。   萧轲见状,也来不及多问了,他扭头就追着袁通去了。   袁通为人自律,轻功比萧轲好了不知多少,是以,他比萧轲早到了半刻钟的功夫,有着萧询的话打底,他连通报都省了,进了妹妹的院子就直奔她的寝房而去。   寝房中,袁琴正面色如纸的躺在床上,她的下半身汩汩的流着血,一旁的婢女哭的眼底一片通红。   “妹妹!”袁通朝袁琴扑去,“你怎么样,我去请大夫,我现在就去给你请大夫,”他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袁琴却紧紧的拽住了他的手,道,“大哥,没用的,我知道我撑不下去了,你不用废功夫了,能在死之前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   “妹妹,”袁通红了眼圈,轰然跪倒在袁琴的床边,“妹妹,妹夫就在后边,他很快就回来了,很快,很快……”   “可是我怕是等不到他了,”袁琴哭了起来,虚弱的说道,她的眼神已经涣散。   “妹妹,妹妹!”袁通克制地大叫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袁琴抬起手想帮他擦掉,但手抬到一半,却再也没了力气,颓丧地垂了下去。   “妹妹!”袁通大声嚎叫,悲痛欲绝。   袁琴彻底咽气后,萧轲才赶了回来,他满脸通红,喘着粗气,奔到了袁琴的床边,懵然又不可置信地伸向袁琴的鼻子。   “阿琴——”他轰然跪倒在地,眼泪大颗落下,“阿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不过就是离开了片刻的功夫,你怎么就……我们怎么就阴阳相隔了。”   “大人,是唐姨娘!”终于等到萧轲回来,袁琴身边的婢女再也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告状,“是她,是她害死了夫人。”   “是唐水?”萧轲转过头,怒不可遏的问。说完,他连过程都懒得听,拔腿就朝外走去。   袁通瞳孔一缩,也追了上去。   在水一方。   唐水正跪在小佛堂里祈祷,小佛堂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了开来,唐水捏紧了手中的佛珠,一回头就看见怒气冲冲的萧轲和一脸寒色的袁通。   “相公,”唐水叫了一声,起身朝萧轲走去。   萧轲想都不想,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毒妇!”   唐水低下头,落泪委屈道,“相公这是什么意思,问都不问就要定我的罪吗?”说着,她便要解释,可萧轲身后的袁通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袁通直接上前,抽刀砍向了唐水。   唐水下意识地飞身格挡,萧轲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变了脸色,唐水她的身手竟然这么好?为什么他以前一点都不知道,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在他思量的时候,袁通手握唐刀,一招一式越发凌厉,终于在上百招过后,将唐水逼向了佛堂之上,在她动作慢下来的那一瞬间,举刀直砍——   唐水至死,都没想到杀了她的会是袁通这么个专攻律法的刑部尚书。   女人肮脏的鲜血喷了袁通一脸,袁通冷笑着用袖子抹掉脸上的鲜血,回头看向萧轲,寒声道,“没用的男人,阿琴,我会将她带回袁家。”说罢,拔腿便朝外走去。   萧轲忙追了上去,他伸手去抓袁通,“阿琴是我的夫人。”   “你不配,”袁通头也不回,挥刀就砍,萧轲反应要是再慢一步,他的右手臂就要跟他的躯干分家。   “袁通你来真的!”萧轲又追了上去,怒声吼道。   袁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你还记得,当初你求娶我妹妹的时候,说过的话吗?”   “……生同衾,死同穴,我不求能与阿琴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能与她同年同月同日死。”   萧轲陷入了回忆。   言犹在耳,但是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他没有再追上去,任由袁通将袁琴的尸首带回了袁家。   国师府中,萧询的心情也不大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反正只要给人算命,就没什么好批语。这下更狠,直接算到了好兄弟的头上。   “去拿酒来,”许久后,他终究还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冲着来臣吩咐道。   来臣在心里叹了口气,朝外退去。   约莫半刻钟后,陆念锦进了书房。   萧询看到她时,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陆念锦扶着腰,一脸的不悦,“你不想看见我?”   “没有,”萧询沉声道,微顿,他又咬牙切齿地反问,“是来臣叫你来的?”   “不是,”陆念锦感激来臣,自然要替他遮掩着,“是我看他拿了酒过来,就多问了一句。”   “哼,”萧询抬起看了她一眼,冷哼。   “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她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抱住他道,“怪不得你的,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我都是凡人,便是窥得半点天机,也无法逆天改命。”   “有道是,天机能猜不能变。”   “天机能猜不能变?”萧询眉头紧拧,重复着这句。   陆念锦嗯了一声,“你要是觉得不痛快,我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萧询点了点头,站起身,两人牵着手一起朝外走去。   乾元殿,几个时辰后,袁琴之死的消息被递了过来。   皇上看完折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周之的媳妇,那般好的人,可惜了!”   福公公也跟着黯了眉眼,道,“奴才记得,那位萧夫人可是一等一的良善人呢,脾气好的不成样子。”   “只是袁家人脾气委实硬了一些,”过了片刻,皇上又道,看得出来,他对袁通带走袁琴尸体的做法还是有些不满的。   这个福公公就不好附和了,好在皇上也没指望他接话。扭了头,径直吩咐他道,“陆家的案子原是袁通来查的,既然他现在不方便,就移交到大理寺罢,给德儿练手。”   最近,三皇子萧德正在大理寺挂名历练。   政事堂中,得了皇上旨意的萧德当即出宫走了趟刑部,将老夫人和其他的一应证物从刑部侍郎手中接了过来。   国师府,陆念锦和萧询正在院子里走着,天上忽然飘起鹅毛大的雪花来。   陆念锦看着那如絮的白色雪片,忍不住伸手去接,低声轻叹,“好美。”   萧询看着她这副模样,一直堵着的心终于松快些许,宠溺的觑了她一眼,“喜欢雪人吗?”   “喜欢啊!”陆念锦回头,满脸笑靥如花。   萧询恍了下神,然后才勾起唇来,俊美清冷的面容仿佛冰雪初融,“回头让下人给堆雪人给你看。”   “不,我要自己堆,”陆念锦在努力地逗他笑。   萧询睿智如斯,哪里感觉不到,他笑得越发温软,“好啊,我陪你。”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顿顿,又走近他,帮他暖着手,问,“冷吗?要不要回去?”   “不必,”萧询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睛,“我也喜欢雪。”   你喜欢雪。   我也喜欢雪。   四舍五入,就是我在对你表白。   萧询这话说的隐晦,陆念锦却一下子明白过来,她微微的红了脸,松开他的手,“还是回去吧!” 第152章 威胁,波澜再起!   萧询将陆念锦送回寝房,看着她睡下,打算离开,陆念锦却扯住了他的袖子,软声道,“你不留下来吗?”   萧询回过头,温柔地冲她笑了笑,“你好好歇着,等外面雪积住了,我过来叫醒你,陪你堆雪人。”   陆念锦无奈,只好点了点头,“那好,你去吧,我看着你走。”   “嗯,”萧询说着,又帮她掖了掖被角,然后才转身离开。   “备车,随本宫去一趟晋阳王府,”出了寝房,他吩咐立在台阶下的来臣。   来臣朝左右使了个眼色,撑着油纸伞走近萧询,将手中的白狐大氅递给萧询,又看着青一帮萧询系好风帽的带子,才伴他朝外走去。   多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晋阳王府外停下,来臣自去通报,待王府的正门打开后,青一扶着萧询下了马车。   “老王爷,”萧询走上台阶,冲着发须皆白的晋阳王爷恭敬的称呼了一声。   晋阳王因着萧询的身世,一向对他多有怜惜,现在知道他是为了自家孙子而来,更是感激不已,当即拱手还礼道,“太子客气。外面风雪大,你身子又不好,快快随我进来,”说着,带着萧询朝里走去。   萧询一面与晋阳王并肩往里走,一面有些歉疚的问,“周之怎么样了?”   提起萧轲,晋阳王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与孙媳妇阿琴向来要好,现在阿琴没了,他半条命也好似没了,跪在阿琴的屋子里,近乎自残的愧疚。”   “我去看看他,”走到月亮门的时候,萧询停下脚步,冲晋阳王说道。   晋阳王点了点头,约莫明白他的意思,疲惫道,“也好,你们兄弟之间,总归说话方便些,我就不跟去了。”   萧询拱了下手,看着晋阳王离开,才朝袁琴从前住的院子走去。   萧轲的长随就守在廊檐下,远远看到他过来,根本顾不得纷飞的大雪,直接冲过来,在他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太子,求你劝劝我家爷,他已经在里面跪了好几个时辰了,这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不喝的,以后可怎么呢!奴才求你了。”   萧询没有理会萧轲的长随,他径直朝里走去。   到廊檐下,他回过头看了眼正在收伞的青一,“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   “是,太子,”青一收了伞,束手站在一旁,来臣亦是。   萧询朝里走去,他在萧轲身边站定,叹了口气,沉声问道,“你就打算一直跪在这里吗?”   萧轲不语。   萧询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又问,“弟妹是因何而死?”   听到这句,萧轲的眸底总算泛起一些微波来,他痛苦的皱了眉头,双手抬起,紧紧地盖住自己的脸,“是我害死了她,若不是我将唐水带回上京,若不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她根本就不会死。”   “是唐水害了她?”   “嗯。”   “唐水为何要害她,又是怎么害了她的?”萧询接着问。   萧轲放下捂着脸的手,脸上一片茫然。   “你不知道?”萧询反问,一脸的无奈,过了片刻,又问,“那唐水呢?”   “她已经死了。”   “你杀的?”   “不是。”   “是袁通?”   “嗯。”   萧询深深吸了口气,在他肩头拍了一下,“起来吧,你就算心怀愧疚,想要赎罪,那也是以后的事,你现在最该做的,是查明弟妹的死因,给弟妹在天之灵一个交代,也给袁家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他又站起身,道,“先带我去给弟妹上柱香罢。”   谁知,他说出这句话后,萧轲的脸色顿时又差了几分,他狠狠的抹了把脸,无地自容道,“阿琴的尸首被大舅兄带走了。”   萧询:“……”   他侧过头,扶了扶额头,这下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周之,他似乎比他想象中不靠谱太多了。   “大哥,现在该怎么办?”萧轲许是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他带着些哀求意味,抬起头朝萧询看去,扯着他的袍摆问道。   萧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良久后,叹了口气,道,“第一,先安排人照顾好允儿和月儿;第二,查出袁氏的死因,去袁家负荆请罪,弥补关系;第三,终身不娶,为你的过错而守节。”   萧轲听萧询说完,他细细掂量着他这三个条件,拱手感激道,“多谢大哥,我明白了。”   微顿,他想起唐氏那凌厉的身手,又觉得极不对劲,深思熟虑后,他神情一凛,直直朝着萧询磕了个头,郑重道,“大哥,小弟还有一件事要求你,万望你能答应。”   “你说。”   “今日大舅兄砍杀唐水时,我发现她并非一个普通的弱女子,她的手段狠辣,招式凌厉,愣是在大舅兄的手底下过了上百招,才败下阵来。所以,大哥,我怕她身后还有别的势力,会对允儿和月儿不利。”   “你的意思是,让允儿和月儿先住在国师府?”   萧轲点了点头,“大哥的意思呢?”   萧询弯腰,将他扶了起来,“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的动作得快一点儿,快过年了,你们父子三人总要团聚的。”   “我明白的,”萧轲红了眼圈,嗓音沙哑道。   萧询嗯了一声,“你保重,我带允儿和月儿先回国师府。”   “我送大哥,”萧轲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伴着萧询一起朝外走去。   萧允和萧月是对龙凤胎兄妹,今年五岁,是萧轲和袁琴大婚当年生下的。   两人并不知道袁琴离世的事,被奶娘孙氏保护的很好,萧轲和萧询过来时,两人正要歇下。   听说父亲要将两人送去国师府,两个玉一般的娃娃脸上都露出不愿意来,萧允已经开蒙,还含蓄一些,萧月却是娇气得很,她直接扑上前抱住了萧轲的腿,道,“爹爹,月儿不要离开你和娘亲,你不要敢月儿走好不好?”   萧轲听自己的掌上明珠这般说着,眼圈一红,险些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两个孩子还不知道他们的母亲已经过世了,他们再也见不到待他们温柔似水的母亲了。   他强忍着泪意,正要开口哄月儿,一旁的萧询却忽然沉声插话道,“允儿和月儿已经五岁了,你该让他们见弟妹最后一面的。”   萧轲错愕,他怔怔地看向萧询,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茬。   萧询迎上萧轲的目光,从容又残忍道,“你是个男人,自有自己的差事,不可能不错神地陪在他们兄妹身边,对他们两个而言,残忍的成长其实比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更有意义。毕竟,好好的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萧轲陷入沉默。   萧允和萧月就在两人身边站着,两人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萧询话里的意思,尤其是萧允,他直接变了脸色,瞪大眼睛仰望着萧询,惊恐道,“太子伯伯,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我跟妹妹应该见娘亲最后一面,什么残忍的成长比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更有意义,什么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你告诉我,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娘亲怎么了?她怎么了?”   萧询看着萧允焦急的模样和发红的眼圈,他揉了揉他的头,又朝萧轲看去,“是你说,还是我来说?”   “我来说吧,”萧轲说着,在萧允和萧月的面前蹲了下来,将袁琴今日被害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后,他紧紧的抱着两个孩子,又道,“你们太子伯伯说的对,爹爹不该自私,你们应该知情的,你们娘亲生前那么疼爱你们,她肯定希望,在她下葬前,你们能去看看她的。”   “……娘亲现在在哪里?”萧轲说完后,萧允将嚎啕大哭的妹妹抱在怀中,带着哭腔问萧轲。   萧轲深吸了一口气,“在你们外祖家。”   萧允听完,二话不说,扯着妹妹的手,转身就朝外走去。   萧轲作势要追上去,萧询却拦住了他,“交给我就好。”   萧轲转念一想,以袁家人对他的不待见,他就算去了也进不了门,说不定还会连累两个孩子,只得停下脚步,冲着萧询拱手道,“那就有劳大哥、”   萧询嗯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当日,将近亥时,萧询才带着萧允和萧月回了云阶院。   陆念锦担心萧询,一直点着灯在等他,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她立刻站起身朝外走去。   “这是……”看到萧询不仅自己回来,还带了两个孩子回来,她忍不住疑声问道,“是萧寺庆家的?”   萧询点了点头,摸了摸允儿和月儿的头,“他们两个是龙凤胎,哥哥叫允儿,妹妹叫月儿,”说完,又瞧着陆念锦向身边的两个孩子介绍,“这是伯伯的妻子太子妃,你们可以叫她婶婶。”   “婶婶!”萧允先叫了一声,萧月才跟着叫道,“婶婶。”   “乖,”陆念锦抬手,在两人发心轻轻地摸了摸,“吃过晚膳了吗?婶婶这里有许多的小点心,你们要不要吃一点?”   萧允正为娘亲的逝去难过着,但是想到身边的妹妹从小就娇弱,他又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微微颔首道,“多谢婶婶关心,我与妹妹确实有些饿了,有劳婶婶为我和妹妹准备些好克化的东西。”说着,又鞠了一躬。   陆念锦被萧允这懂事的模样瞧的心都要化了,她抑制住心酸,朝着两人道,“你们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你们准备吃的。”   “有劳婶婶。”   陆念锦笑了笑,又交代了萧询一句好好照顾孩子,才朝外走去。   她去了云阶院的厨房,今日当值的是张大厨,看到她进来,张大厨忙迎上前道,“太子妃,这厨房油烟重,又腌臜,您金尊玉贵的怎么过来了?”   陆念锦笑望了他一眼,客气道,“来了两个小客人,晚膳没有用好,想吃点好克化的,现在厨房还能做点儿什么?”   张御厨想了下,道,“有熬了二十个时辰的乌鸡汤和饧好的面,倒是可以做碗银丝面吃。”   “那就银丝面罢,”陆念锦颔首,想了想又道,“再做几道爽口的小菜,上面可以洒些花生芝麻碎和香麻油。”   张御厨点头,又指了几道菜,问陆念锦,“太子妃觉得这几样可还行?”   “就这几样吧,”陆念锦表示可以。   张御厨再不耽搁,指挥着几个徒弟就开了火。   因为这面是给小主子吃的,张御厨拉的比平时更细了几分,浮在去了油渍的清透鸡汤中,就像莲花朵朵转。再撒上一点翠绿的葱花,那叫一个醇香可口。   陆念锦瞧着,腹中不知不觉的就饿了起来。   张大厨干的就是伺候人的事,当下,只消一眼,就瞧出了陆念锦的心思,笑呵呵的开口道,“奴才觉得今日自个儿这手艺又精进了些,正好还有些面,太子妃和太子要不要也尝尝?”   “也好,”陆念锦点了点头。   张大厨便亲自动手,又煮了两碗出来。   陆念锦带着芸姜,端着四碗面和七八碟小菜回了云阶院。   暖阁里,萧询看见,忍不住问,“怎么这么多?”   陆念锦抿了抿唇,“太子出去这么久,应该也饿了吧,我陪你们一起吃些。”   萧询听陆念锦这么一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含着淡淡的笑意,道,“也好。”说着,他带两个孩子落了座,陆念锦则在他身边坐下。   张大厨的银丝面本就是拿手绝活,今日又是超常发挥,味道自是上佳,两个孩子吃的眸光都亮了,萧允依旧是含蓄,萧月却眨巴着红彤彤的眼睛,望着萧询道,“太子伯伯,好吃。”   “多吃点,”萧询用公筷帮萧月夹了一口小菜,柔声说道。   “谢谢太子伯伯,”萧月瓮声瓮气的道谢。   之后无话,用完膳,萧询带萧允歇下,陆念锦则领人伺候萧月歇下。   离开时,她冲着萧月交代,“婶婶给你留一盏灯,你夜里若是起来,就叫春喜进来,自己不要乱跑,知道吗?”   “知道了!”萧月点头。   陆念锦又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发心,才带人离开。   回到寝房,萧询已经洗漱出来。   “你怎么这么快?”陆念锦有些意外。   萧询短促的叹了口气,“月儿出生的时候体弱,允儿难免就懂事了一些。”   陆念锦想到两个孩子的年纪,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萧询的意思。萧允和萧月是袁琴在萧轲失踪后生下来的“遗腹子”,她怀胎的时候心情不好,腹中又是双胎,难免会出现一些意外。   “我们安置罢,”萧询没有再提晋阳侯府的事,他上前半步,揽着陆念锦的腰说道。   陆念锦嗯了一声,两人吹熄烛火上榻。   一夜好眠。   次日,陆念锦早早就醒了过来。   她洗漱完毕后,先去厢房看萧允和萧月,许是在人屋檐下的缘故,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尤其是萧允。   “昨晚睡得好吗?”她牵着两个孩子,一面往正房走,一面问道。   萧允只说了句“好”,萧月则软绵绵道,“熏香很好闻,月儿睡得很舒服。”   那就好,陆念锦点了点头。   厅堂中,阿苑已经摆好了饭菜。   看到陆念锦进来,她福身微微一笑道,“太子妃万福。”   “不必多礼,”陆念锦说着,将两个孩子安顿在了座位上,又亲自帮他们盛粥……   用完膳,净了手,萧询看看两个孩子,又看向陆念锦道,“昨天不是说要堆雪人,现在雪小了,又积了厚厚一层,我特意没让下人清扫,走吧。”   “好啊!”陆念锦点了点头,又朝萧允和萧月看去,“允儿和月儿要一起吗?”   “要!”萧月脆声应道。   萧允见妹妹都答应了,没有办法,只好也答应下来。   几个人一起朝外走去,他们去了后花园,一番勘测后,找了个最适合的地方,陆念锦和两个孩子都戴了羊皮缝制的手套,一番商量后,陆念锦团做身子的大雪球,萧允和小月则一起团做头的小雪球。   萧询自然是帮着陆念锦的。   四个人一起,一个惟妙惟肖的雪人很快就堆了起来。   陆念锦看着那憨态可掬的雪人,欢喜之余又有些遗憾。   “怎么了?”萧询瞧出陆念锦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快,低声问道。   陆念锦单手支着下巴,“这雪人好看是好看,可惜天一晴就化了——”   “那你想怎么样?”萧询疑惑,“将它永久的保存起来?”   “不可能的。”陆念锦摇头。   萧询却正视着她的眼睛,道,“只要你愿意,可以的。”   “太子的意思是……”   “可以将其存放在国师府的冰窖中,这样,就永远都不会融化了。”   他这话太过笃定,陆念锦忍不住笑起来,“不必了,我只是随便一想,太子不必当真的。”   萧询无奈,“你啊!”   一旁正在跟雪人完的萧月注意到另一边,忍不住扯了扯萧允的袖子,道,“太子伯伯和太子妃婶婶真像爹娘啊。”   萧允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萧月等不到哥哥开口,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袖子,娇声道,“哥哥,我在跟你说话。”   “不像的。”萧允冲着妹妹摇头,“太子妃婶婶不像娘亲,也不该像娘亲。”   “为什么?”   因为像娘亲会死啊!太子妃婶婶那样温柔的人应该长命百岁的。萧允这般想着,但是却没有说出来。   堆完雪人,陆念锦和萧询带着允儿和月儿回了云阶院。   今日轮到吴婶当值,她早就煮好了姜汤,一等主子回来就呈了上来。   陆念锦看着萧允和萧月喝了姜汤,便让春喜带两个孩子去歇着了。   两个孩子走后,陆念锦打算去西次间看看极儿。还未起身,芸姝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福身道,“启禀太子,太子妃,三皇子求见。”   “可有说明来意?”陆念锦看了眼萧询,问道。   芸姝垂首道,“三皇子是为思过伯府的事而来。”   “让他过来吧,”陆念锦道,她虽然不想管陆家那一摊子事,但是在外人眼中,她毕竟是陆家的人。这是个注重礼法孝顺的年代,她若不想给萧询和极儿、宵儿招黑,便要忍耐些许。   萧询也知这个道理,所以他并没有阻止。   萧德很快被人带了过来,他上前,倨傲地向萧询和陆念锦行礼,“臣弟见过皇兄,皇嫂。”   “不必多礼,直接说正事吧。”萧询冷声道,茶都欠奉。   萧德也知道萧询对他的不待见,要是以前的他,自然免不了和他争执一番,可现在,得了父皇宠爱对他却不怎么在意,他带着几丝玩味的笑,径直在厅中坐了下来,似笑非笑道,“我今日过来是想告诉告诉皇兄和皇嫂一句,思过伯府的现场勘查已经完成,所有的情况都已登录在册,皇兄可以帮着皇嫂操持思过伯府一众人的葬仪了。”   “还有别的事吗?”萧询觑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反问。   萧德翻了下眼皮,“还有就是弟弟我真是敬佩极了皇兄的睿智,皇嫂的名声都砸到地上,碎成齑粉了,您竟然还能将它扶起来,另辟蹊径,利用思过伯为其正名。而思过伯一招祸水东引,拿上京最出众的女子身世大篇幅的都做了文章,直至彻彻底底地将皇嫂摘了出去。”   “……”萧询看着他,冷漠不语。   萧德接着又道,“也不知道思过伯是不是因为撒了这诸多的弥天大谎,所以才连累了阖家老少,惨遭灭门。”   萧询听到此处,面色更冷。   陆念锦攥紧了宽袖下的手,她何尝听不出萧德话里的威胁,他是想利用陆家被灭门一事,重新将陆念锦推向众矢之的,且这一次得罪的还是整个上京有头有脸的门阀。嗬,谁让思过伯在为她证明青白时,将京中不少的夫人小姐都拖下了水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陆念锦看着他厉声问道。   萧德仰头一笑,眼中怨恨闪烁,“我想要什么,太子妃都给吗?”   “来人!”萧询不愿意再听萧德说下去,打断了两人,“将三皇子请出去。”   进来的人是来臣和青一,两人上前,拖着萧德就朝外走去。   萧德话还没说完,他气愤地看着萧询,“太子,你未免太过分了。”   萧询未曾理会他,侧了头,眉眼清泠地朝陆念锦看去,“他是想让你帮他医治他的淫毒。”   苏囧囧 说:   停电了,跑去酒店码字的囧准时送上更新。(快夸我!)   ps:三皇子的盒饭正在加热中……   另外,有小可爱问陆年辰和袁琴为什么领盒饭,再解释一下,堂兄是因为祖宗不积德,损了福报,所以遭报应了;至于袁琴,她的死一是为了接前面唐水的剧情,二是对比衬托,只有锦儿和太子才是传说中的神仙爱情,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经得起万千考验。袁琴和萧轲就是那种典型的没挫折就恩恩爱爱,羡煞旁人,一有挫折就分崩离析。 第153章 三皇子出局!   陆念锦明白了萧询的意思,一脸不悦道,“下流。”   萧询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放心,这件事交给我。”   “你打算怎么做?”   萧询轻磕了下眼皮,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既然他做不到公平公正,那就将这件案子移交给旁人好了。”   陆念锦挑眉,“可三皇子会甘愿交出这件差事吗?以他的品性,只怕很难。”   “无妨,我心中自有计策。”   “那你打算怎么做?”   萧询朝陆念锦看去,眉眼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念锦瞧着,不禁起了兴致,催促道,“你说啊!”   “算了,还是不说了,过几日你就知道了。”萧询别过头去,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须臾。又道,“我突然想起,书房还有些事,你好好歇着,我先去书房了。”说完,他站起身就朝外走去。   陆念锦看着他逃也似的飞快离开,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朝身边的芸姜看去,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芸姜一脸黑线的抿了抿唇,苦笑,“太子的心思太子妃都不知道,奴婢怎么会知道呢!”   陆念锦一想也是,只得将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站起身道,“算了,不管他了,我先去看看极儿。”   “奴婢扶您,”芸姜抬起手来,陪陆念锦朝西次间走去……   一转眼,时间又过去几日,已经到了腊月中旬底下。   这日,政事堂里,萧德和下属议完事,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打算回房休息片刻,这时外面突然又进来几个官员,他们脚步匆匆的,一进来就以有要事禀报为由,缠上了萧德。   萧德能感觉到自己的自控力已经在逐渐消失,他沉着脸站起身,朝着面前以户部尚书李穷为首的几个官员道,“本宫身子有些不适,这些事情容后再议。”   说着,他就要朝外走去,可迈步时,却被李尚书给扯住了宽袖,“三皇子,云州雪灾一事不可再拖了,依下官的意思,您还是先将此事处置了再离开,不然,这须臾几刻钟,不知道又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爹娘变卖儿女田地。”   萧德心中快急疯了,偏偏户部尚书的身份又不低,他志在九鼎,根本不能申饬于他,只得转过头去,耐着性子解释,“李大人,本宫是真的不舒服,既然云州雪灾的事情如此重要,那就由你全权负责,尽快想出个辄子来,将赈灾的章程下发去云州。”   “可是皇上有旨,这件事三皇子必须参与其中,”李尚书不肯松手,他眼中含着烈烈光芒,焦急的看着萧德。   萧德被拖了这一会子,只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强行抽回自己的袖子,克制不住的暴躁道,“本宫都说了,本宫身子不适,你是聋子吗?还是非要本宫死在这里,你才甘心!”话落,二话不说就朝外奔去。   李尚书看着萧德急不可耐的离开,扁下嘴,愣在原地。   户部侍郎看着自家顶头上司立在那里,过了片刻,试探着道,“李大人,我们就任由三皇子这么走了?”   户部尚书被属下这么一提醒才回过神来,看着萧德离开的方向,脸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来,“看来,云州雪灾之事,我们只能去找皇上了。”   说罢,也不等户部侍郎附和,便朝外走去。   户部侍郎在原地呆了一下,才带着其他的下属追了上去。   乾元殿,皇上正在批阅奏折,骤然听到福公公通禀,户部尚书一众人求见,他放下手中朱笔,挑起眉道,“户部尚书?是为了云州雪灾的事情罢,可朕不是将这件事交给三皇子去做了吗?”   福公公对政事堂的事情是知道一些的,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躬了身子道,“兴许三皇子资历浅,几位大人还有些拿不准的决策,便来找皇上指点一二。”   皇上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他点了点头,吩咐道,“那就让他们进来罢!”   “是,皇上!”福公公颔首,朝底下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会意,朝外退去。   不一会儿,李尚书一众人就从外面进来了,他们上前向皇上行礼,“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众卿免礼。”皇上往后抻了抻身子,靠在椅背上,道,“李尚书带人求见朕,不知所为何事?”   “回皇上的话,微臣求见皇上,是为了云州雪灾一事。”   “哦?”皇上拧眉,手指轻轻地敲着御案,“既是为了云州赈灾一事,那三皇子怎么不曾过来?”   一提到三皇子,李尚书的表情顿时不对劲起来,皇上向来睿智又眼毒,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神情变化,当即道,“怎么回事?说!”   李尚书见皇上有发怒的趋势,不敢隐瞒,忙将萧德方才不断推拒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又道,“可微臣看三皇子的模样,并不像是身子不适,倒像是午间犯困,想要歇息片刻。”   “好一个午间犯困,想要休息片刻!”皇上冷笑一声,直接被气得拍案而起,他目光一转,又看向福公公道,“去,请个太医过来,随朕去政事堂瞧瞧,朕倒要看看朕的三皇子究竟有多困,连云州的几十万灾民都顾不上了!”   福公公领命,朝离他最近的小麟子使了个眼色。   小麟子年轻,跑得快,很麻溜的就将梁院正请了过来。   皇上看也没看梁院正,直接带着一众人朝政事堂的方向走去。   一刻钟后,他们到了政事堂。   三皇子所在的厢房,守门的德庄见到皇上过来,一下子惨白了脸色,他下意识的转身,想去里间提醒三皇子,结果刚一转身,就被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给制住了。皇上看也没看他,直接朝屋里走去。   刚进里屋,就听到两个人的声音。   皇上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径直走过去,一脚将床边的屏风踹得倒了下去,屏风倒地,发出巨大的响声,李尚书他们一众人吓了一跳。。   “这、这这这……”有年轻的官员看着面前的场景,直接惊叫出声。   李尚书看不下去,狠狠地拉了他一把,众人一起转过身去。   皇上看到三皇子所做之事,眼睛都红了,他抽下身上的玉带,狠狠地朝三皇子抽去,“孽障!孽障!你是要活生生的气死朕!”   三皇子急声道,“父皇,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你闭嘴!”皇上打了这么几下也累了,他用力的将玉带摔到萧德身上,转身带着一众人愤而离开。   出了政事堂,皇上的脸色虽然还是难看得很,但为了皇家的脸面,到底缓和了一点。   一路沉默不语的回了乾元殿,刚进大殿,包括福公公在内,所有目睹刚才事情的人都跪了下来,他们暗暗祈祷着,希望皇上不要杀人灭口,他们还没有活够呢!   皇上看着底下这么多人,某一瞬间,是真的想全部灭口了的,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在福公公和李尚书身上时,他又默默的淡化了这个想法,祸是萧德那个兔崽子闯下的,这些人到底是无辜的,罢了罢了,还是警告一番好了。   这般想着,他朝几人看去,“今日政事堂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   跪在地上的诸人都不是傻的,听皇上这么问,他们连忙抬起头,一脸肃色道,“回皇上的话,臣等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看到就好,”皇上微微松了口气,就在众人以为皇上会放过他们的时候,谁知皇上幽幽的又补了一句,“今日之后,关于三皇子,要是有半点风言风语传出来,你们一个都别想得了好,可明白?”   几位官员听了皇上这话,先是微微一愣,跟着全部跪倒在地,嘴角带着浓浓的苦涩,道,“回皇上的话,臣等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皇上冷笑一声,这才叫了起,“现在说云州的事情。”   “是,皇上!”李尚书抹着汗答应了一声,跟着,又措辞了片刻,才跟皇上禀报起云州雪灾的事情。   这一说,就是一个多时辰。   一个半时辰后,李尚书带着属下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皇上后脚就变了脸色,他用力的摔了一本奏折,朝福公公看去,“传旨,三皇子身子不适,今后便不必进宫来了,什么时候将身子养好了,什么时候再离开三皇子府。”   “是,皇上!”福公公答应一声,揣着拂尘行了一礼,转身亲自去宣旨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刚出乾元殿的大门,他就瞧见了跪在廊下的三皇子萧德,萧德看见他,眼眸也是一亮,忙开声问道,“福公公,父皇可愿见本宫?”   福公公皱了皱眉,道,“回三皇子的话,奴才正是要去三皇子府宣旨。”   “宣旨?父皇打算如何处置本宫?”   福公公听萧德这么问,却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弯了弯腰,先将他扶了起来,然后才将皇上刚才交代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萧德听完,到底还是有几分失望,他欲言又止的,想求福公公帮他说几句好话,可又怕,这样会将他父皇惹得更不高兴。权衡之下,只好先谢了福公公的好意,又跪下来朝着殿门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那本宫就先回去了,”重新起身后,他客气地冲着福公公说道。   福公公颔首,目送他离开,又在廊下站了会儿,才转身回了乾元殿。   大殿中,皇上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挑了挑眉问,“圣旨送到了?”   福公公垂首低声道,“三皇子就在外面跪着,奴才一出乾元殿就看见了。”   “那现在已经走了?”   福公公嗯了一声,“听了皇上的旨意,在殿门外磕了三个头,谢恩走了。”   “算他还有点眼力劲儿,”皇上用力拍了下桌子,不悦道。   福公公缩了缩脖子,没敢接话。   国师府中,萧询听了宫里的消息,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过了会儿,他放下手中棋子,看向来臣,询问,“萧德手里的差事皇上都给了谁?”   来臣闻言,躬身道,“回太子的话,此事还未有定论。”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得知三皇子被禁足后,当天夜里,袁通便进了趟宫。   乾元殿里,皇上看着身姿笔挺,跪在殿下的臣子,问,“你妹妹刚刚过世,你真的不用再休息几日?”   袁通恭敬又冷肃的拱手,“回皇上的话,袁通身为云朝臣子,为君分忧,为国分忧,原就是理所应当,再者,妹妹的丧事已经操办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费不了多少心神,家父家母会妥善的安排的。”   “既然你这么说,那朕也就不劝你了,”皇上点了点头,顿顿,又道,“之前因为你不在,思过伯府的案子才给了三皇子,现在你回来了,那案子便由你总领,和大理寺少卿一起调查吧!这件灭门惨案发生在上京,手段又残忍,已经造成了诸多恐慌,一定要今早结案,知道吗?”   “臣领旨,”袁通点头。   皇上摆了摆手,“好了去忙吧,若是身子吃不消,便少担待一些,让大理寺少卿多担待一些。”   “谢皇上关心,微臣定然会协同少卿早日破案,不负皇上期望。”   “嗯。”皇上点了点头,“回去吧。”   “微臣告退!”袁通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朝外退去。   皇上看着他离开,在他彻底出去后,冲着福公公慨叹了一声,“袁通是个不错的,就是在他妹妹的事情上,固执了一些,”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又问福公公,“对了,你知不知道,这几日周之怎么样了?”   提及萧轲,福公公微微弯了弯唇,道,“回皇上的话,萧夫人刚离世的时候,萧寺卿是有些一蹶不振的,不过太子走了一趟晋阳王府,将萧寺卿劝好了,眼下他正查萧夫人的死因呢,听说那害了萧夫人的小妾唐氏另有旁的身份,很不简单!为此,家里的小公子和小小姐都送去了国师府。”   皇上一听害死袁琴的凶手不简单,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晋阳皇叔并非武将,王府的侍卫身手皆是一般,周之贸然深入调查,不会出什么事吧?这样,福泉,你挑几个大内侍卫送去晋阳王府,让他们协助周之查清萧夫人的死因,早日为萧夫人报仇,给袁家一个交代。”   “不管怎么说,他膝下还有两个孩子,便是为了允儿和月儿,也不能和袁家太生分的,不然,以后要是再娶,允儿和月儿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奴才记下了,”福公公很认真地答应,又给皇上拍了个马屁,“皇上真是关心萧寺卿。”   皇上摇头笑了笑,“这一茬的晚辈,除了他和询儿,朕是一个都看不上,不宠他们两个,又能宠谁呢?”   福公公仔细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伺候完皇上后,他便出去挑大内侍卫了,想着皇上对萧轲的关心,他特意挑了八九个身手极好的,径直送去了晋阳王府。   晋阳王府,萧轲并不在府上,接待那几个大内侍卫和福公公的人是晋阳王爷。   晋阳王爷虽然是皇叔,可和皇上之间到底是隔了一房的,有血缘,但却不是特别近,此刻得知皇上竟然派了大内侍卫保护萧轲,心中那叫一个感激。   福公公向来是个有眼色的,回头又将晋阳王爷的感激带给了皇上。   一来二去,皇上对晋阳王府的感情更加深刻了,对萧轲也越发宠爱了。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里却不平静得很。   陆贵妃得知儿子也被禁足,她打听了整整一天,才打听出萧德被禁足的原因。   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对李尚书的愤恨也达到了极致。   良久后,她黑着脸冲着清娆吩咐,“去,给本宫拿笔墨纸砚过来!”   “是,娘娘,”清娆小心翼翼地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很快,她就将笔墨纸砚取了过来,陆贵妃蘸墨,用密语写了一张纸条,又吩咐清娆,“去抓只信鸽过来。”   清娆退下,不多会儿就抓了几只金丝信鸽过来。   金丝信鸽是宫廷信鸽中最名贵的一种,别的信鸽可能要放十只左右,才能确保消息能够准确传递出去,但金丝信鸽只要四五只就可以。   放出一只信鸽后,隔一段时间,陆贵妃就再写纸条,再放一只,一个时辰内,五只信鸽总算全部放了出去。   “将笔墨收拾了吧,”她吩咐清娆,清娆答应一声,端着笔墨又退了出去。   陆贵妃站在床边,看着信鸽飞走的方向,已经迫不及待听到李尚书被杀的消息,她不知道的是,黑月山上已经没有慕家的黑甲卫,有的只是萧询的死士。   那些死士收到信鸽,很快就破译了谜语,纸条被送回了国师府,鸽子则被他们烤着吃了……   陆贵妃一夜好眠,次日一早,她满以为自己会收到李尚书的死讯,但是奇怪的是,下人之间却并没有什么传闻。   她不禁有些疑惑,是黑月山上的黑甲卫没有收到消息,还是黑甲卫失守了,这般想着,她让人叫了三皇子身边的德庄过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他问道,“今日,外面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管家听陆贵妃这么问,微微拧了眉,道,“不寻常的事情,好像没有……”   陆贵妃变了脸色,不死心道,“你好好想想,再仔细地想想。”   管家凝神,听主子的话,当真认真的想了想,片刻后,道,“奴才想起来了,是有一件不寻常的事情,是关于李尚书的。”   “李尚书?”听到这三个字,陆贵妃的眼底跃过一抹幽光,连忙问道,“李尚书怎么了?”   “回娘娘的话,好像是不知道哪个傻子想买凶杀李尚书,结果买凶的信鸽落到了一个猎人的手里,现在满上京都知道有人要买凶杀李尚书了。”管家含着笑意,一本正经的说。   他完全不知道,他话中的这个傻子,就是他面前的主子。   陆贵妃听完管家的话,气的那叫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偏偏,当着众多婢女的面,她又没办法惩罚于管家,只得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娘娘,”管家领命离开。   他前脚刚走,陆贵妃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娘娘……”清娆对陆贵妃做的事情是有一些了解的,她猜到了娘娘是为了什么黑脸,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想要软语相劝几句,结果谁成想,她刚一开口,就吃了陆贵妃狠狠一耳光,“不中用的东西!”她站起身来,冲着清娆怒声骂道。   清娆被打的懵了,她下意识的红了眼眶,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爬满红肿的左腮。   陆贵妃见她哭成这样,心里更生气了,又一巴掌甩了过去,怒不可遏道,“你哭什么,怎么,本宫还说错你了?”   清娆抽抽噎噎地抹了泪,扑倒在地上,委屈道,“娘娘没有错,是奴婢的不是,是奴婢无用。”   “看到你就心烦!”陆贵妃又瞪了她一眼,居高临下,充满轻蔑道,“出去跪着罢,没有本宫的懿旨,不得用膳,不得起来!就在那里反省着!”   “是,娘娘!”清娆膝行着退了出去。   陆贵妃转身进了内室。   出了一通气,她的心情缓和了不少,同时暗暗思量起来,她手里的金丝信鸽,都是她外祖父给她的,这种鸽子飞得又高又快,按理来说,是不会被普通的猎人抓到的。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抓到了,那些目不识丁的低贱猎人也破译不出纸条上的密语。可这样的话,那有人买凶要害李穷的消息究竟是怎么放出来的?   难道,所谓的猎人只是一个幌子,真正截获金丝信鸽、破解密语的另有其人?   那那人又是谁?是太子,还是别的人?陆贵妃咬着牙,恨恨地陷入了沉思。 第154章 平安,喜乐!   宫里边,皇上也得知了有人买凶要杀李尚书的事,他眼皮一翻,就猜到是三皇子府出的幺蛾子,当即派了御前太监去三皇子府警告三皇子:李尚书要是出个什么事,你就滚去福州罢!   福州是云朝最偏僻炎热的一个州,再朝南走十几里就能到南疆,一年四季都闷热无比,蛇虫鼠蚁多不胜数。萧德和陆贵妃一听,哪里还敢动什么小心思,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对外,陆贵妃不能发作,对内她只能变着法儿地折腾府里人,尤其是她看不顺眼的管家和三皇子妃罗氏。   管家被寻由头打了一顿后,下放去了粗使房倒夜香,三皇子妃则是被立规矩立到提前生产,痛了三天三夜后,终于生下一个猫崽子大小的小郡主。   小郡主天生体弱,罗氏抱着,真是将陆贵妃恨到了骨子里,尚在月子里就忍不住对陆贵妃动起手来,暗暗让人在陆贵妃的饮食中下了少分量的血红草,这种药服用得久了,女人会渐渐患上崩漏之症,且越来越厉害,直至油尽灯枯。   自然,这些陆贵妃是不知道的,迟迟联系不上黑甲卫,她已经被这件事情弄得焦头烂额。   另一边,萧轲带人查了好些时日,终于顺着唐水这条线摸出一些端倪来,原来他五年前被唐水所救并非巧合,而是一个局,当时,江南那些贪官污吏既不能杀他,将事情闹得更大,又不能放过他,让他把所有人都揪出来,所以他们就想出一个釜底抽薪的计策来,将唐水送到了他的身边。   他的那场失忆,根本不是杀手追杀所致,而是唐水救了他后,在他头上狠狠地砸了几下。   唐水也不是他的救命恩人,而是那些贪官污吏的帮凶。   国师府中,他将查出来的线索说给萧询听,萧询听罢,挑眉说,“这些都是唐水的婢女招供的?”   萧轲一脸疲惫,愤恨地点了点头,“有些是红菱说的,有些是她招供的其他上线说的。”   萧询嗯了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办?”   萧轲眼底闪过一抹锐利,“自然是再走一趟江南,将当年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把最后那条大鱼揪出来。”   “什么时候走?”   “这两日罢。”   “不在京中过年了吗?”萧询问。   萧轲苦笑一声,“年节这些,以后总有机会陪允儿和月儿过的,可是现在,我只想替阿琴报仇。”   “本宫明白了,”萧询颔首,“让青四陪你一起吧。”   萧轲知道青四的身手,他拱起手,郑重地向萧询道谢。   萧询眸光微沉,轻磕了下眼皮,吩咐来臣,“去拿壶酒来。”   来臣下意识抬起头,“太子妃不让太子喝酒。”   萧询一抬下巴,朝萧轲的方向戳了戳,“是他喝。”   “太子不喝?”来臣反问。   萧询语气冰冷,眼神比语气更冰冷,“不喝。”   “太子说话算话?”来臣又问。   萧询轻叩了下桌面,耐心告罄,“多时不曾挨军棍,你是想了么?”   感受到主子语气中的威胁,来臣忙道,“不、不想,太子稍等,属下这就去端酒来。”   萧询收回目光,未再言语。   很快,来臣去而复返,手里多了只托盘,托盘中是上好的桑落酒,他弓着身子将酒壶和酒杯放在萧询和萧轲之间。   萧询端起酒壶,给萧轲倒了一杯,自己则端着空杯与他举杯,“这壶酒,就当是大哥为你送行。”   “谢大哥,”萧轲也知道萧询不能喝酒,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与他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两人就这样推杯换盏,一直到一壶酒喝完,萧轲才提出了告辞。   走的时候,萧轲忍不住,又郑重地向萧询行了一礼,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允儿和月儿就有劳大哥和大嫂照看了,他们两个若是问起我,便告诉他们,我去江南了,等来年垂柳满白堤的时候就会回来。”   “嗯,”萧询答应了一声,稍顿,又道,“保重。”   萧轲落寞一笑,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萧询站在门口望了很久,才转身回了书房。   他在书房中又呆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一卷画轴朝云阶院的方向走去。   云阶院寝房,陆念锦刚安顿好几个孩子,正要去洗漱,骤然听到萧询的脚步声,她侧过头朝他看去,道,“萧寺卿走了?”   萧询颔首,“嗯,走了。”   陆念锦又看向他手中的画轴,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萧询走到她的身边,将画轴递给她,眼底带着一抹潋滟的宠溺,道,“你打开看看。”   陆念锦狐疑的接过,将上面的抽绳撤去,展开一看,却是一副画,画中正是他们当日堆雪人的画面,她一身青衣立在雪地了,一侧是憨态可掬的雪人,另一侧则是允儿和月儿,整幅画构图极美,栩栩如生,就连她耳边的碎发都分毫毕现。   “以前倒是从未见过你作画!”陆念锦将画轴抱在胸前,嘴角勾起幸福的弧度,含笑道。   萧询挑唇一笑,抬手抚上她的面颊,“锦儿若是喜欢,以后我可以经常为你作画。”   “真的?”陆念锦反问。   萧询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那下次作画要带上极儿,”陆念锦道,“就等他周岁的时候好了。”   在现代的时候,小孩子每一个阶段都会拍照留念,古代没有相机,只能靠作画保存了。   萧询似乎明白陆念锦的意思,他淡淡地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嗯,”陆念锦说着,抱着他的腰靠在了他的怀中。   这般岁月静好的时光,烛光中,萧询的侧脸越发柔和……   次日是个大晴天,积了好几日的大雪终于化了个干净,思过伯府诸人的葬仪也该提上日程。   有萧询和陆家一些族人的帮忙,在停棺七日后,所有的人全部葬入了陆家陵园。   因陆念锦怀着身孕的缘故,所有的棺木落葬后,她便跟着萧询下了山。   回国师府的马车上,她单手撑着额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萧询问道,“萧氏的行踪还是没有眉目吗?”   萧询摇了摇头,“已经尽力在找了,只是还没结果,再等等吧。”   “也只能这样了,”陆念锦无奈地点头。   一路沉默。   回到国师府,萧询去了书房,陆念锦则去看萧允和萧月。   经过这些日子的适应,两个孩子已经习惯了国师府的日子,陆念锦问过两人的饮食,又考校起他们的学业,萧允向来懂事,自然十分熟练,萧月就有些勉强了。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陆念锦也不敢太严肃,只能耐着性子教她。   萧月出身王府,也不是个笨的,陆念锦说的话她就算听不进去十分,也听进去了五分,捧着点心答应,下次一定好好背书。   三人正说着话,芸姝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启禀太子妃,东平长公主府的九姑娘求见。”   “小九?”陆念锦挑眉,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来,“快带她进来。”   “是,太子妃,”芸姝退了下去,没多久,萧婉屏就被领了进来,她身边照旧跟着百灵。   进了寝房,小姑娘就哒哒哒地跑过来,欢天喜地地行礼,“小九见过姐姐。”   “不必多礼,”陆念锦冲她笑笑,虚扶了她一把,跟着又冲她道,“你来的巧了,允儿和月儿也在我这里。”说着,她轻轻地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头。   大家都是宗室族人,就算不是特别相熟,也是认识的。   萧允绷着脸,拱手行礼道,“婉屏姑姑。”   萧月听哥哥这般叫,也跟着道,“姑姑。”   “乖啊!”萧婉屏跟两个孩子差不多大,但这一瞬间却拿出了长辈的架势,一面冲怀中取出两块玉佩给萧允和萧月,一面道,“以后你们就跟着我混,我会保护你们的。”   “多谢婉屏姑姑,”萧允听了出对方语气中的同情和疼惜,客气的道谢。   萧月也跟着道谢。   萧婉屏又跟两个晚辈说了几句话,然后才看向陆念锦,笑眯眯道,“姐姐,我今日来是给你和太子哥哥送年礼的,不过除此外,我还有一份单独的礼物要送给你。”   “哦?那不知是什么礼物?”陆念锦一脸的好奇。   萧婉屏听她这么说,脸上却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袖,磨磨蹭蹭道,“那姐姐先答应我,不能嫌弃我!”   “这有何难!”陆念锦想都不想,便道,“不管你送我什么,都是你的一片心意,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这样我就放心了!”萧婉屏松了口气,然后一把从自己袖中掏出一个鹅黄色的荷包,递给她道,“就是这个,姐姐说了,不会嫌弃我的。”   陆念锦接过荷包,仔细地看了看,这款式,这针脚,跟她平常用的相比,的确是粗糙了一些,丑了一些,但是想到这是一个小姑娘初学女红前几个月绣的,她又觉得不错,紧紧的攥着荷包,她脸上露出一抹真诚的笑意来,看向萧婉屏道,“绣的很好,我很喜欢,谢谢小九。”   “真的吗?”萧婉屏听到她的夸赞,眸光都亮了起来,闪闪烁烁的,就像夏夜天空里最美的星子。   陆念锦点头,“自然是真的,你才刚刚开始学刺绣,能绣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比她是强一些的。   “多谢姐姐的夸奖。”萧婉屏福身,很有礼貌的道谢,说着,又耷拉眼皮,皱巴了小脸,撒娇道,“姐姐你可不知道,为了学这刺绣,我的手被扎了多少次,有好几回,我的奶娘都抱着我哭,说以我的身份,根本没有必要学这些东西,若是我想要什么绣品,这天底下的绣娘都可以来帮我绣,不过我硬是坚持下来了,因为……”   “因为什么?”见萧婉屏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来,她噙着笑,故意追问。   萧婉屏攥着手指,又嗫嚅了一会儿,才道,“因为那绣娘是霍骁哥哥送来的,我都已经答应霍骁哥哥要好好学了,就一定要做到,不能让他失望。”   “你说的是,答应别人的事情的确应该做到,”陆念锦姨母笑地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又像想起什么一般,问道,“我记得你当时说要将绣的第一个荷包送给骁哥儿,怎么样,送了没?”   “送了的,我绣出来的第一个荷包就送给了霍骁哥哥。”   “那他怎么说?”   “他开始嫌丑,不过后来看我哭了,又说也没那么丑。我不信,就让他戴在身上,不许摘下来。”   “那他怎么做的?”   “他就戴在身上了啊!”萧婉屏一脸的懵懂。   陆念锦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看来他还是喜欢的。”   萧婉屏抿了抿唇,得意地扬了扬小下巴,“那当然!”   之后,两人又说了些别的,陆念锦留了她一顿饭,又给她包了许多的点心才将她送了回去。   离开的时候,萧婉屏也没忘记两个晚辈,她怜爱的摸了摸允儿和月儿的头,道,“等过了年,姑姑接你们来东平长公主府玩儿。”   “多谢姑姑惦记,”萧允和萧月一起行礼,目送萧婉屏离开。   萧婉屏走后,陆念锦注意到萧允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她一面牵着她往里走去,一面看向他问道,“你不喜欢你小九姑姑?”   萧允忙道,“不是的!我没有不喜欢婉屏姑姑。”   “那为什么不高兴?”陆念锦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   萧允低下头去,嗫嚅了片刻,才道,“我不喜欢被人可怜。”   陆念锦听到这句话,倏地停下脚步,她转过头,朝他看去,郑重道,“允儿,你婉屏姑姑不是可怜你,她是心疼你,爱护你。这种感情和可怜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   萧允抬起头来,眼中有着困惑,“婶婶,我不明白。”   陆念锦叹了口气,“这么说吧,如果她只是可怜你,那么她的态度一定是傲慢,高高在上的,她绝不会避讳你娘亲的死因,而是会用言语表示对你的同情。但心疼、爱护你的话,就不一样了,这种感情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她看见你便想疼爱你,保护你,给你依靠,让你不再孤单。我这样说,你能懂吗?”   萧允轻轻地抿了抿唇,“就像婶婶待我和妹妹一样吗?从来不会提及我和妹妹的伤心事,但是会竭尽所能疼爱我和妹妹?”   “你这般理解也可以,”陆念锦蹲下身,平视着他,语重心长道,“允儿,在你以后的成长中,不管遇到多少人,多少事,我都希望你能以平和的心态来面对,尤其是不要将关心你的人拒之千里之外。”   “……嗯,婶婶的意思,我明白了,”许久后,萧允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会努力做到婶婶教我的。”   “那就好,”陆念锦眯着眼点了点头,“以后,婶婶也会一直关心、疼爱你,哪怕不在你的身边,你也可以写信告诉婶婶你的困惑和为难。”   “多谢婶婶指点,”萧允拱手,郑重地向陆念锦道谢。   陆念锦摸了摸他的头,“乖,我们走吧!”   始终站在一旁,懵懵懂懂的萧月:“……”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回到寝房,她刚一进门,阿苑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抹笑意,道,“太子妃,您之前送去装裱的画轴装裱好了。”说着,她将画轴递了过来。   陆念锦接过一看,正是她之前让人送去内造坊装裱的雪人图。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这副雪人图她的心情就莫名其妙的好,内心的幸福感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带着这种幸福,一转眼就到了年节那日。   初一早上,她一睁眼就看到萧询含笑的面容,他满脸宠溺地看着她,嗓音温柔而认真道,“锦儿,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愿你平安,喜乐。”   “多谢,”陆念锦慢慢地坐起身来,她笑着在萧询脸颊上亲了一下,贴着他的耳畔,低声道,“阿询,也愿你岁岁平安,余生康健。”   “多谢,”萧询回了一声谢,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还要进宫领宴,我让人进来伺候你起身,”萧询揽着陆念锦的肩头说道。   陆念锦点点头,她怀着身孕,昨日守岁未曾进宫,今日初一,敬告太庙是必须去的。   萧询出去叫人,很快,打扮的十分喜庆活泼的芸姜和芸姝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两人同时帮陆念锦洗漱更衣,很快,就替她换好朝服,上好了妆。   此时,外面,早膳也准备好了,因为要进宫的缘故,不能吃汤汤水水的东西,陆念锦只能忍着不适,只吃了几个澄皮的素馅蒸饺,和几口水果,便跟着萧询,带着婢女朝外走去。   上了马车,萧询拉着她的手,担忧道,“等会儿在宫里,若是觉得不舒服,千万不要忍着,一定要让人跟我说,知道吗?”   陆念锦点了点头,抬手在他鼻子上戳了一下,笑着道,“这些话你都重复了多少遍了,我早都记下了,你放心,我又不是傻子,肯定会以宵儿为重的,要是不舒服,就立刻让人跟你说。”   “嗯,”萧询点了点头,“你记得就好。”   一路缓行,大半个时辰后,马车才在宫门口停下。   因今日进宫的大臣多,陆念锦一下马车,就有许多官员家的夫人小姐过来请安。   陆念锦一一免了礼,又寒暄了几句,才往换乘的轿子走去。   进了宫门,萧询就和她分开了,她被抬去了皇后的坤宁宫,萧询则是去了皇上的乾元殿。   轿子一直到内宫门口才停下,她刚下马车,就遇上了许久不见的江溶月。   如今的江溶月,容貌虽然恢复了七八成,但是身形却十分的清瘦,这次见她,也不像从前那么活泼了,连过来都没有过来,只是隔着遥遥,向她福身行了一礼。   她不过来,陆念锦自然也不会追过去,冲她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坤宁宫走去。   坤宁宫,皇后已经按品大妆,正坐在大殿中接待各家命妇。   看到陆念锦进来,立刻含着笑冲她招了招手,道,“锦儿来了,快过来,坐在母后这里。”   陆念锦笑笑,先行了一礼,然后才朝皇后走去,在她身边坐下,道,“许久不见母后了,母后这几日身子可还好?”   “都好,都好!”皇后蕴了满脸的笑,轻轻拍着陆念锦的手和气地说,与之前一个人躲在寝殿中的模样判若两人。   陆念锦面上不显什么,心里却终究有些不适。   皇后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皇后不问,她就噙着淡淡的微笑端坐在那里。   皇后也察觉到了陆念锦对她的疏离,不过她并不在意,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话。   直到江溶月慢慢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的眼神才有了些许的变化,“溶溶不必多礼,”她冲着跪在殿中央的江溶月说道。   江溶月谢恩,站了起来,她在殿中环视一周,想找个角落坐下,但皇后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她向芍药使了个眼色,芍药会意,直接走向江溶月,带着温和的笑意,道,“郡主,您也许久不曾进宫来了,娘娘一直记挂着您呢,请!”   江溶月为难地抿了抿唇,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得跟着芍药姑姑走上前,在皇后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她在皇后身边坐下后,皇后只碰了她一下,就忍不住蹙起眉来。   江溶月垂首低声道,“回姑母的话,可能是天气太冷了。”   “你这丫头!”皇后在她额头上轻轻地戳了一下,“冷就不会多穿一点吗?”   江溶月不语。   皇后看向芍药,吩咐道,“等会儿从本宫的私库里挑几件大毛的衣裳给郡主。”   “是,娘娘。”芍药答应。   皇后眸光深了深,握着江溶月的手,又道,“溶溶今年也有十六了吧,是个大姑娘了,昨日皇上守岁时,还与本宫提到了你,说是有桩好婚事要许给你。” 第155章 杀了皇上!   江溶月听皇后提及婚事,神情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姑母,溶溶还小,还想再陪姑母几年。”   “也不小了,”皇后抬起手,挑了挑江溶月的下巴,笑盈盈道,“皇上的意思是想将你许给暹罗国王为后,暹罗王室那边,过了正月就来迎亲。”   她这话一出,不止江溶月的脸色变了,大殿中那些上了年纪的夫人都露出同情的眼神。旁人不知道,可她们知道啊,现任暹罗国王都已经六十多岁了,这年纪完全可以给江溶月当爷爷,而且,说的是去暹罗当王后,可谁不知道,暹罗王宫里的女人是不分等级的,所有女人都能称之为王后。   “怎么,溶溶你不高兴吗?”皇后见江溶月惨白了脸色,放下摩挲她下巴的手,问道。   江溶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咬牙道,“回姑母的话,高兴的。能做王后,溶溶高兴坏了。”   “那就好,”皇后对于她的识相十分满意,拍了拍她的手,又看向陆念锦,问起极儿的近况来。   陆念锦一五一十地说了,皇后微微一笑,“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将太子和皇孙照顾得很好。”   正说着,外面有太监走了进来,上前磕头道,“启禀皇后娘娘,太极殿那边准备好了,您和太子妃该带命妇们过去了。”   “本宫知道了,”皇后轻轻地颔首,说罢,朝陆念锦看去,“锦儿,走罢!”   陆念锦答应一声,扶着芸姜的手站起来,跟在皇后身后,朝外走去。   江溶月走在皇后另一边,和她并排。   陆念锦余光看到她唇色惨淡,整个人都恍惚的厉害,不由看了她一眼,薄唇微抿,善意提点道,“等下祭告宗庙,乃是大事,你最好不要出什么岔子,否则可要祸及全家。”   江溶月没想到陆念锦会提点她,忽然抬起头来,惊愕的看向了她。   陆念锦冲她点点头,默默收回了目光。   祭告宗庙的确是件麻烦的事情,陆念锦作为太子妃,站在皇后的身后,更是命妇们的表率,她跟着皇后,起起跪跪,重复了二十几次,跪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堪堪撑到结束。   彼时,皇后的脸色也差得很,尤其在后面的宸妃晕过去后。   “今日大祭便到此为止!”皇上看着宸妃被人抱了下去,脸色铁青地说道。   他话落,百官和命妇便齐整肃穆的朝后退去。   “母后,臣媳身子有些不适,想歇着了。”陆念锦缓步走向皇后,福了下身说道。   皇后闻言,看了她一眼,道,“你怀着身孕,是不容易一些,既然不舒服,就让芸姜扶你回坤宁宫歇着吧。”   “多谢母后,那儿媳就先退下了,”说着,她搭着芸姜的手朝后退去。   出了太极殿,被暖阳直射着,她整个人都暖和起来,正要侧头跟芸姜说说话,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像是追赶着她而来。   陆念锦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却见追着她的人竟是江溶月。   “你寻我有事?”她看着她,皱眉问道。   江溶月上前行了一礼,抬起头,一面随着她朝前走去,一面道,“方才,谢谢太子妃提点我,不然我只怕要铸成大错,连累全家。”   “不过一句话的事,当不得你的谢。”陆念锦淡淡拒绝,始终保持着疏离。   江溶月见她这般,脸上的苦涩更加浓重,“以前,我被人惯坏了,做了不少对不住太子妃的事,如今,我想给太子妃道个歉,对不起。”   “……”陆念锦没想到她会道歉,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你没必要这样的,其实,只要有心,到哪里都可以活的很好的。”   江溶月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知道暹罗国王多少岁了吗?他已经六十多岁了,都能当我爷爷了,嫁给这样一个人,太子妃真的觉得我以后的日子还有盼头吗?”   这个……陆念锦还真不知道。   她尴尬的抿了抿唇,疑惑道,“母后不是很疼爱你吗?她怎么会同意皇统领你嫁去暹罗。”   “因为这是皇上的意思,”江溶月扯唇道,说着,她又将她向皇上状告湖阳公主偷她的药,最后却被皇上威胁的事说了一遍,说到最后,轻轻感慨道,“当时的我,真是太天真了,我手里握着湖阳公主的把柄,皇上怎么会放过我呢?”   陆念锦:“……”这个问题,她没法回答,不管皇上对别人怎么样,但是对待她和萧询,他一直是个慈父。   “太子妃,坤宁宫到了,”芸姜也看出陆念锦的不自在,她主动解围道。   陆念锦笑笑,“太极殿阴寒,郡主回房后记得喝点姜汤再歇息。”   江溶月颔首,“多谢太子妃记挂。”   两人入了坤宁宫,便往两边走了。   陆念锦进了偏殿厢房,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芸姜一面服侍她宽衣,一面道,“依奴婢看,升平郡主这是在对太子妃扮可怜呢,太子妃可千万不要着了她的道。想想她以前对您做的那些事情,您根本没有帮她的必要。”   陆念锦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可一个妙龄女子嫁去蛮荒之地,丈夫又是那样一个垂暮老人,终究是有些可怜的。”   “那也不能搭手,”芸姜犀利道,“古人都说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必须以直报怨。”   “我知道了,”陆念锦点了点头,“就听你的,我不管,什么都不管,这样好了吧?”   “就该这样!”芸姜笃定道。她是个习武之人,向来快意恩仇,直来直去得很。   陆念锦上了床,小睡了片刻,再起来,就到了大宴时分。   萧询给皇后请了安,过了接她,握着她的手,满目柔和道,“今日在太极殿跪了那么久,有没有不舒服?”   陆念锦摇摇头,“没有不舒服,宵儿很懂事,并没有折腾我。”顿顿,她又攀着他的胸膛问,“你呢,有没有不舒服?”   “也没有,”萧询容色淡淡道,“我跪坐的蒲团是福公公让人准备的,乃是上好的丝绵所制,里面还填了暖炉。”   “那就好,”陆念锦点点头,“改日我们得谢谢福公公,他对国师府一向照拂得很。”   萧询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是转移话题道,“对了,萧氏找到了。”   “找到了?”陆念锦挑眉,“什么时候找到的,在哪里找到的?”   “是张久刚递了消息回来,说在定州的一个小镇找到的,他已经带着人往回赶了。快马加鞭的话,估摸着也就几天功夫。”   陆念锦点了点头,“辛苦他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小宫女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太子,太子妃,大宴要开始了,皇后娘娘请您两人过去。”   “知道了,这就过去,”萧询说着,亲自帮陆念锦穿上了大毛的比甲,带着她一起朝外走去。   大殿里,皇后也已经收拾停当,身边带着神情越发枯槁的江溶月。   “你们两个过来了?”看到陆念锦和萧询过来,她含着淡淡的笑意问道。   萧询带着陆念锦上前行礼,“母后,我们走罢。”说着,一行人便朝外走去。   大宴是露天举行的,刚一入席,萧询就塞了个手炉给陆念锦,“抱着,莫要受了寒气。”   陆念锦低声道谢。   下一刻,右手却被他攥入了手中……   大宴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到结束的时候,萧询才放开她的手。   与皇上道别后,两人一起朝宫外走去。   上了国师府的马车,他再也忍不住,怜爱地将她揽进怀中,“困了吧,要不要靠着睡一会儿?”   陆念锦摇头,“不困的,”说着,她又问起萧氏的事,“那张大人有没有说,萧氏是如何灭了陆家满门的?”   萧询摇头,“他是一寻到萧氏就送了信回来,想来还来不及问讯。”   “哦,”陆念锦闷闷的应了一声,片刻后,道,“其实说起来,陆家里面最有福气的还是我那个三妹妹。”   萧询握着她的手,不悦,“那你呢,你就没有福气吗?”   陆念锦看着他的眼睛甜甜的笑起来,促狭道,“我自然是有福气的,只是我从未将自己当做陆家人。”   “你呀!”萧询抬起手,在她额头上轻轻的敲了一下,停了须臾,又说,“庶出的女子,总是更会权衡利弊一些,”这是回陆念锦称赞陆念耘有福气那句话。   陆念锦一想,还真是!   陆嘉怡和陆念诗都是嫡出的,从小呼风唤雨,有人惯着,所以看到什么都敢觊觎,也不管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但陆念耘,则因为庶出的缘故,打小就谨小慎微,没什么存在感,这样的她,从来不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只有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她才敢拿出所有的勇气赌一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着。   过了许久,萧询看向陆念锦,忽然问道,“锦儿,你上次给我的引蝶香还有吗?”   “你要这个做什么?”陆念锦一脸的狐疑。   萧询道,“给江溶月。”   “江溶月?”陆念锦挑眉,“给她做什么?你想帮她,不让她去暹罗?”   萧询摇头,“不是,只是给她一个机会罢了。”   “这话怎么说?”   “暹罗王室一向有着自己的宗教信仰,他们每隔几十年会用蝴蝶选出新一代的圣女,圣女在整个王室的地位极为超脱,受所有王室尊重,也可以终生不成亲。”   “原来是这样,”陆念锦眼底闪过一抹流光,颔首道,“挺好的,我回去就拿给你。”   “嗯,”萧询点了点头。   他帮江溶月,并非因为她是皇后的侄女,是他的表妹,只是因为她是云朝的子民,而他是云朝的储君,站在他的角度,他并不希望牺牲一个女子来建立邦交。或者,就算不得不牺牲,他也希望那个子民过的不那么凄惨。   这边,陆念锦和萧询回了国师府,另一边,福公公正在跟皇上禀告宸妃的事情。   “你说什么?宸妃有了身孕?”皇上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惊得站了起来。   福公公微微颔首,“娘娘宫里的医女是这么说的,不过因为年节的缘故,并不方便请太医,所以,若是要准确结果的话,只怕还要皇上首肯,让梁医正走一趟翊坤宫。”   “朕知道了,立刻宣梁医正去翊坤宫,”皇上说着,拔腿就朝外走去。原本,他还因为宸妃的不识大体极为恼怒,现在听到宸妃有可能怀孕的消息,他心中的恼怒瞬间烟消云散,只恨不得将她揽进怀中,好好地疼爱。   翊坤宫,宸妃红着眼圈,小心翼翼、柔柔弱弱地向皇上请安,结果腰还没弯下去,就被皇上扶了起来,道,“爱妃不必多礼。”   正说着,梁医正从外面走了进来,皇上忙朝梁医正看去,道,“快过来替宸妃娘娘看看。”   “是,皇上,”梁医正答应着,忙不迭地上前,跪在宸妃的面前,道,“请娘娘伸出手来。”   宸妃缓缓撩起衣袖,朝梁医正伸出手。   梁医正年纪大了,并不需要避讳什么,他拿出脉枕,直接搭上宸妃的手腕,眯着眼,细细地感受了片刻后,拿开手,收起了脉枕。   “如何?”皇上迫不及待地问。   梁医正放好脉枕,笑逐颜开地看向皇上,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宸妃已经有一个月足的身孕了。”   “当真?”皇上喜得恨不得上天。   梁医正也笑弯了眼睛,道,“自然是真的,老臣敢用自己的性命担保。”   “好好好,有赏,所有人统统有赏,”皇上说着,将身边的宸妃揽的更紧,“尤其是爱妃,你更是有功之臣,是朕的福星。”   宸妃年纪毕竟还小,缩在皇上的怀里,根本不敢冒头。   皇上瞧着她这般娇羞的模样,心里愈发欢喜,当日,赏赐便如同流水一般送进了翊坤宫。   皇后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   她终于等到了今日。   没错,一直以来,她都在等一个可以取代采薇的人,等那个人怀孕,然后让她杀了皇上,她则杀了那个女人。   只有这样,她心中的恨意才能得到超脱,她整个人才能彻底的解脱。   夜里,一个身形消瘦的人影进了翊坤宫,没有一点声息地走近了宸妃的床榻。   宸妃被惊醒过来,她认出床边的人影,顿时慌乱起来,捂着自己的小腹,防备道,“你、你怎么进宫来了?你想做什么?”   消瘦的身影道,“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就放过你的家人,放过你的情郎,还有你腹中的孩子,否则的话,所有你爱的人,包括你自己,一个都别想活!”   “你、你想让我做什么?”宸妃强自镇定地问道。   消瘦的身影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扔给她道,“将这药涂在你的身上,引皇上服下。”   “那……这是什么药?”宸妃颤抖着问。   消瘦的身影却是恼了,“让做事你就做事,问那么多做什么!”   宸妃低着头,瑟缩道,“我,我都知道了,你们放过我的父母和董郎,我会照你们的吩咐做的。”   “嗯。”消瘦的身影答应一声,正准备离开,这时,翊坤宫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整个寝殿都亮了起来,皇上从外入内,冷冷地看着打算离开的蒙面女子,诘问道,“你是什么人?竟然胆敢刺君!”   “……”消瘦的女子眼眸忽闪,面巾下的脸瞬间青白一片,她愣愣的看着皇上,怎么也没想到宸妃竟然会设下这样一出计谋。   她想回过头质问宸妃,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皇上身边的大内侍卫已经朝她袭来,她只能侧身格挡,以最快的速度朝外逃去。   大内侍卫自然不会放任她逃走,直接追了出来,和她缠斗在了一起。   转眼便是几十招,眼看着女子要落於下风,这时,又从暗处跳出几个黑衣人,帮着女子格挡起大内侍卫。   女子瞅准间歇,直接运起轻功朝冷宫的方向逃去,黑衣人看着女子逃远,招式陡然凌厉起来,将大内侍卫逼退后,也追了上去。   大内侍卫坠在黑衣人身后追了上去,一段距离后,到底还是没有跟上,在冷宫处失去了女子和黑衣人的踪迹。   翊坤宫,皇上得知大内侍卫失手,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溢出水来。   “饭桶,都是饭桶!”他指着为首的大内侍卫,厉声骂道。   侍卫连头也不敢抬,更不敢解释,那几个黑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暴露真正的底细,他们始终游刃有余的逗着他们玩儿。   “都下去领罚!”良久后,皇上又骂了一声,然后吩咐福公公,“让影卫去查那几个黑衣人的行踪,另外,你亲自带人去查,宫里哪个宫女今夜不在当值职位。”   “是,皇上!”众人领命退下。   皇上一甩袖子,朝寝殿走去,他在床榻便坐下,轻轻握着惊魂未定的宸妃地手,道,“你放心,有朕在,你的未婚夫和爹娘都不会有事的,朕一定会护他们周全。”   “臣妾相信皇上,”宸妃泪涟涟道,慢慢靠进了皇上的怀中。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蠢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那些藏头露尾,连正脸都不敢露的人根本靠不住。所以,在得知自己怀了身孕后,她就打算跟皇上坦白。   毕竟,跟皇上坦白,生路死路都是明明白白的,至少不用担心自己和家人朝不保夕。   事实证明,她这一局,的确是赌对了,皇上是可信的,而将她送进宫里的人根本不可信。   这边,宸妃得了皇上承诺,心终于定了下来,另一边,消瘦女子逃脱皇宫后,终于还是被后来居上的几个黑衣人打晕带走了。   国师府地牢。   萧询看着被绑在刑架上的消瘦女子,道,“将她脸上的面巾摘下来。”   “是,太子!”青二答应着,一把将女子脸上的面巾扯了下来。   面巾之下的脸果然是萧询熟悉的,正是坤宁宫的宫女芍药。   “将她弄醒来,”萧询沉着脸又吩咐了一声。   青二领命,蹲下身在芍药身上轻轻一点,芍药就颤着眼皮醒了过来。   “太子,”她适应着面前的光线,看了很久,才试探着叫了一声。   萧询瞧着她,沉沉地应了一声,“没想到会是本宫?本宫也没想到芍药姑娘会出现在宸妃的寝殿。”   “太子一直派人盯着奴婢?”芍药能被皇后引为真正的心腹,自然是绝顶聪明的,她很快想想明白了前前后后的关节点,看着萧询道,“还是说,太子是让人盯着皇后娘娘?”   “这不重要,”萧询轻轻敲着扶手,冷声道,“重要的是,你去翊坤宫所为何事?”   “……”芍药眼眸闪烁着,不说话,她在斟酌。   萧询冷笑,“不说?是想本宫将你送到父皇手里?还是说,在父皇面前,你会更识相一些?”   “不要,太子不要!”一听萧询要将她送给皇上,芍药立刻惊恐的开口,“太子想知道什么,奴婢说就是了。奴婢相信,太子是不会害皇后娘娘的。”   萧询沉默地看者她,等她开口。   芍药深吸了一口气,又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奴婢今夜去翊坤宫,是给宸妃娘娘送毒药……太子应该已经查到了,宸妃是皇后娘娘安排进宫的……娘娘安排她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彻底取代采薇,也就是那个皇上心中最爱的女人,皇上心头永远的白月光,朱砂痣。”   “取代之后呢?”   “取代之后,便让‘采薇’杀了皇上,也让皇上尝尝被心爱之人背叛的滋味。”   “父皇死后,她再杀了‘采薇’?”萧询问,他的语气复杂,有苍凉,有悲哀,更有失望。   芍药“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将她送回去吧,”得知皇后的全部计划后,萧询冷眼扫向青二,吩咐道。   青二答应一声,挥刀一砍,绑着芍药手脚的绳索就落了地。 第156章 大结局(上)   坤宁宫。   皇后正跟另一个心腹宫女碧莹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皇后瞬间变了脸色,她朝碧莹看去,肃然道,“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   “是,娘娘,”碧莹领命离开。   没多久,她回来了,绷紧了脸,道,“娘娘,不好了,是福公公,据说今夜翊坤宫有宫女刺君,皇上命他搜查各个宫苑宫女当值情况。”   皇后听了这句,脸色更差了,她宽袖下的手倏地攥紧,问,“芍药还没有回来吗?”   碧莹艰难的摇了摇头,“还没有。”   “那就先拖着,能拖多久拖多久,”皇后沉吟了片刻,吩咐碧莹。   碧莹福身,沉重地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外面,福公公看到碧莹出来,立刻一甩拂尘,拱手问道,“碧莹姑娘,娘娘可同意咱家搜查坤宁宫的宫女?”   碧莹闻言,笑着屈了下身,不疾不徐道,“回公公的话,您是奉皇上的旨意搜宫的,娘娘自然不会不许,只是,咱们坤宁宫里清静的很,不当值的姐姐妹妹们一向睡得极早,您能否容她们片刻,让她们披件衣裳,简单梳洗下?”   福公公想了想,客气道,“这是应当的,那咱家就在这里稍等片刻。”   “公公去偏殿喝杯茶罢,里面也暖和些,”碧莹温柔地邀请。   福公公想着翊坤宫的事,却没什么心思喝茶,他摇了摇头,拒绝道,“喝茶就不必了,姑娘若是有时间,不妨去催催那些睡得早的宫女。”   “公公说的也是,”碧莹答应一声,露出一抹后知后觉的笑,跟着又行了一礼,才朝偏房退去。   她一间一间的敲门,将那些早睡的宫女叫了醒来。   期间,她数次经过芍药的寝房,可来来回回,就是不见人回来,到最后,她急的整个人都快绷不住了。   大殿外,福公公估摸着时辰,也等不下去了,他着人带路,直接去了偏房,三步并两步地走到碧莹的跟前,道,“姑娘,还有宫女没起来呢?”   碧莹也知道自己已经尽了力,再拖下去就明显了,她微微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别的人都起来了,唯独芍药姐姐,她今晚好像睡的特别沉,怎么叫也叫不醒来。”   福公公听碧莹这般说着,眼前瞬间浮现出了芍药的形貌,中等身高,体形极瘦,倒是跟刺君的那个神秘女子对的上。   想到这里,他的容色一下子凛冽起来,“既然叫不醒,那就撞门!”   碧莹大惊,“公公,这样不好罢,不管怎么说,芍药姐姐都是皇后娘娘现在最宠信的人,若是惹了她不快,那奴婢可是吃不老兜着走。”   “有皇上给你做主,你怕什么,”福公公看了她一眼,不容拒绝道,“撞门。”   “是……”碧莹跟着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答应。   她一步一步地朝廊下走去,运足了力道,正要亲自撞门,谁知这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门栓都移动的响声。   碧莹瞪大了眼睛。   只见,寝房的门被缓缓拉了开来,芍药披着一件衣裳,睡眼惺忪地从里面走了出来,道,“发生什么事了,外面怎么这么吵的?诶,碧莹,你怎么在这里?”   碧莹看到芍药现身,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她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芍药听完后,一脸抱歉的向福公公行了一礼,道,“公公,抱歉了,我今晚身子有些不舒服,睡得沉了些,到现在才醒过来,倒是耽误了您的搜查。”   福公公瞧着面前女子一副刚刚睡醒,眼皮还肿着的模样,也打消了怀疑,他还了一礼,简单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带人离开了。   福公公一走,芍药看了碧莹一眼,“既然事了了,妹妹就回去好好伺候娘娘罢,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嗯,”碧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另一边,福公公将搜查的结果禀报给皇上,皇上听完后摆了摆手,“已经打草惊蛇了,如今的结果倒也不意外,”说着,他又问,“搜查过程中,可有碰到什么异常的人?”   福公公被皇上这么一问,几乎立刻想到了坤宁宫里的芍药,不过最后,话在嘴边兜了一圈儿,他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只道,“并没有什么异常。”   皇上没再言语。   福公公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里也不再说话。   坤宁宫,芍药是在次日伺候皇后梳妆时,才将昨夜的具体情况细细禀报给了皇后,皇后听完后,微微变了脸色,将手中的象牙梳子拍在梳妆台上,眼神阴冷道,“你说,太子知道本宫的计划了?”   芍药从铜镜中觑了眼主子的脸色,“娘娘恕罪,是奴婢无能。”   “罢了……”良久后,皇后长叹了一口气,“他的人能将你救走,可见是早就怀疑本宫什么了,跟你无关。”   “谢娘娘饶命之恩,”芍药道谢,继续给皇后梳妆,梳到差不多时,她见皇后一副恍神的模样,微微沉吟片刻,又开口低声问道,“以后,娘娘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皇后表情复杂地苦笑,“太子是本宫生的,他的性子本宫再了解不过,表面上看着冷情冷性,实际上再重情、慈悲不过,有他在,本宫的计划不想搁浅也只能搁浅了。”   “娘娘的意思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皇后低头看着自己葱管般的指甲,“二十年,三十年,本宫也不嫌晚的。”   芍药不语,只是轻轻地磕了一下眼皮,她突然想起以前在江家时,她干娘李嬷嬷跟她说过的一件事,皇后从小就是个端静、有耐心的性子,家宴上与族中姐妹争吵不虞,姐妹气的满脸黑,她却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热茶静默不语,所有人都以为她这是大度,不爱与人计较,可事实上,她只是在等那被滚烫的热茶变凉,然后一举泼向姐妹。   这样,既可以让族中姐妹丢丑,又可以不损及自身分毫。   以前听这件事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家主子克制得很。可现在再想起来,那哪里是克制,分明是记仇而又睚眦必报。   这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你身边有人要置你于死地,而是,在你根本不知道的角落,蛰伏着那么一个人,处心积虑的想要弄死你。   自然,这些话芍药不会说出来,她甚至连想都不敢多想,过了一遍脑,便强迫自己忘了。   萧氏是在两日后进京的。   萧询收到消息后,特意问了陆念锦,“你想见见萧氏吗?”   陆念锦望着他想了片刻,道,“不必了,你将结果告知我就好。”   萧询点了点头,视线触及她已经隆起的小腹,想着她现在这样确实不便去城外阴冷的地牢,软和了声音,道,“那就等张久询问出了结果,我说给你听。”   陆念锦颔首。   萧询摸了摸她的头,“再过十天,就是极儿的生辰了。”   陆念锦听他提起这个,想起当初在无锡的那些事,如今再回首,倒像是过去很久了。   萧询见她神情恍然,有意逗她,“我记得,你当初之所以到摘星楼,是想看花灯的。”   “谁说不是呢!”陆念锦想到摘星楼里发生的事情就生气,皱了鼻子道,“可惜,最后什么都没看着,反而惹了一声的腥。”   “无妨,”萧询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今年,我都补偿给你。”   陆念锦不信,她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苦笑道,“我现在这样,你怎么补偿给我?”   “我自有我的办法,总会叫你如意的。”萧询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陆念锦被迫迎着他幽黑深邃而濡湿的眸子,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像被他吸附住了,根本逃脱不开。   很久后,他才变换了神情,抬起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就这么好看,眼睛都移不开了?”   “才没有!”陆念锦揉着自己的额头,瞪着他道,“以后不许再打我,本来就一孕傻三年,现在被你打的更傻了。”   “傻了好啊!”萧询将她拢进怀中,在她唇角轻轻地碰了一下,含着笑意道,“傻了就不会跑了!”   “你想得美!”陆念锦凶巴巴道,想抬手打他,却被他将两只手都攥在了手里。   萧氏和狗三已经被抓到,以张久的手段,连一天的时间都不用,就让两人干干净净的吐了口。   张久从地牢里出来,换过衣衫,直奔国师府而去。   书房中,萧询看过张久呈上来的证供,神情平淡地冲他点了点头,“将人送去刑部给袁通罢,后续事情,让他来。”   “是,太子,”张久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萧询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拿着证供文书去了云阶院寝房。   陆念锦正靠在罗汉床上看书,看见他进来,她只抬了下眼皮,就又看起书来。   萧询见她这般,也没脾气,脸上反而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走近她,在她身边坐下,说,“萧氏已经招供了。”   “哦?”一听到萧氏招供四个字,陆念锦立刻放下手中的书,挑眉急声道,“真的?”   萧询点了点头,“跟他一起被抓的有个叫狗三的男人,就是这个男人帮她谋划了这一切。”   “狗三,那是什么人?”陆念锦狐疑地问。   萧询问,“是萧氏祖父供养的一家门客,其传家本领便是养狗,训狗,同时,还有一些迷心、炼毒的本事。”   “迷心?”陆念锦不解,她看着萧询反问,“这个怎么说?”   萧询耐着性子解释,“他的眼睛和言语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力量,与他对视久了,便会沉迷其中,被其牵着鼻子走,再严重些,就是记忆被篡改都有可能。”   陆念锦听他这么解释着,明白过来,那不就是催眠嘛。   不过,这么一解释,陆嘉怡的死倒是说得通了。   因为从一开始,老夫人和陆嘉怡就被催眠了,他们根本不是在一个庄子里被萧氏凌辱,而是在其他地方,所以,不管老夫人说的多么笃定,袁通就是找不到陆嘉怡的尸体,和那座庄子存在的证据。   “看来你全都明白了,”萧询瞧着陆念锦的脸色不断变化,轻声的说道。   陆念锦点了点头,“嗯。”话落,她又像想起什么一般,看着他狐疑追问,“既然大仇已经得抱,那他们去定州做什么?”   萧询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眸光一片璀璨的戏谑,“你猜?”   “总不能是为了追杀陆念耘罢?”陆念锦随口道。   萧询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不错。”   陆念锦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还真是为了追杀陆念耘?”   萧询捏了捏她的脸,颔首,“的确。狗三听萧氏的,萧氏的意思是,一个都不能少。”   陆念锦:“……”萧氏真的是走火入魔了。   刑部。   袁通将萧氏和狗三收押后,很快就查清楚了案情始末,并将两个人定了罪。   萧氏处以极刑,凌迟一千刀,狗三作为同犯,处五马分尸之刑。   老夫人因为洗脱罪名,病蔫蔫的被人放了出去。   离开天牢前,她去见了袁通一面,问他可有找到陆嘉怡的尸体。   袁通一脸冷淡地看着老夫人,“令嫒死无全尸。”   老夫人想着当日的场景,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噗通一声,轰然跪倒在地,大哭起来,“嘉怡,是娘错了,是娘错了啊,娘当初就不应该纵着你跟娘离开国公府,若非如此,你总是能留一个全尸的。”   袁通没有理会老夫人,他甚至连一个眼色都吝啬。   直接转身离开。   站在原地的衙役可不管老夫人伤心不伤心,他们叉着老夫人就朝外扔去。   老夫人被扔在了大街上,一身狼狈,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走着。   直到在城门口处,看到晏家人被诛九族的告示。   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等陆念锦在得到老夫人的消息时,老夫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是疯狗病发作,活活恐惧死的。不错,狗三当日牵的四只獒犬有一只患了疯狗病,这种病可以传染给人,且有一定的潜伏期,老夫人是在离开天牢的第二天发作的。   这病来势匆匆,她甚至来不及给陆嘉怡,给晏家人立个衣冠冢,撒点纸钱,就已经爬不起来了。   她走的很痛苦,以至于发现她尸体的的那个大婶吓的整整病了三个月。   自然,她已经出了思过伯府的门,尸体也是无人收敛的,直接被巡城卫仍去了城西乱葬岗……   老夫人离世后次日,萧询进了趟宫。   紧闭的坤宁宫中,他与皇后说了很久的话。   没有人知道他们母子两说了什么,坤宁宫的宫人只知道太子离开的时候,眼圈是红的,寝殿中,皇后的眼睛也是红的。   乾元殿,皇上又将影卫招来问了一次。   影卫一脸惭愧的拱手,“回皇上的话,还没没有查到那个女子和黑衣人的消息,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   皇上听完影卫的话,想骂一声废物,但话都嘴边,又咽了下去,摆了摆手,道,“接着去查,查不到,就不要再回来复命。”   影卫:“……”这是逼着他沦落天涯吗?   转眼间,又过去了几日。   这日,是正月十四,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西次间里,萧询看着陆念锦陪极儿闹,一杯茶喝完后,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明日只怕没有时间,不如今日我便为你和极儿画幅画像?”   “明日为何没有时间?”陆念锦整个心都被极儿占据着,想都不想地反问。   萧询没回答她的问题,只站起身道,“你走不走?”   陆念锦回头看他,对上他有些不自在的眼神时,迟疑地点了点头,“走,你稍等片刻,我带极儿换件衣裳。”   “嗯,”萧询点了点头,“我在园子里等你。”说完,他转身便朝外走去。   陆念锦看着他离开,回头吩咐奶娘虞氏,“将那件红色麒麟的圆领袍拿来,今日给小郡王穿那件。”   “是,太子妃,”虞氏答应一声,朝屏风后的箱笼走去。   陆念锦将极儿放在悠床里,捏了捏他的脸,“等下给你拍照留念,高兴不?”   极儿眨巴眨巴了眼睛,“娘!娘!笑笑!”   陆念锦忍不住又捏了把他柔嫩的脸颊,“好好好,娘这就给你笑一个!”   一大一小正玩闹着,虞氏拿了陆念锦指的袍子过来,两人合力,一起帮悠床里的小祖宗穿上,陆念锦抱起怀中的福娃娃,往园子里走去。   园子里,作画的一应东西已经准备很好了。   画案对面是一张铺着白狐皮的绒垫,陆念锦走过去坐下,看向萧询,朝他一笑,道,“可以了。”   萧询淡淡地嗯了一声,提笔开始勾勒两人的轮廓。   约莫一刻钟后,萧询忽然停笔,看着不远处的陆念锦道,“若是觉得不舒服,可以起身走走。”   “你这么快就画完了?”陆念锦意外。   萧询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没有。”   “那我起来不会影响你作画吗?”   “不会,”萧询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的眼睛道。因为,她在他的心里,在他的记忆里,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已经刻进他的骨血里,刚才之所以让她稍作片刻,不过是为了多看几眼极儿的形容。   “那我就起来了,”陆念锦没有想太多,她直接站了起来,带着极儿往萧询那边走去。   萧询见她过来,也不阻拦,他再次提笔,自顾自地作画。   陆念锦在一旁看着,许久后,失声叹道,“好厉害啊,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能记住这么多细节。”   萧询侧头看了她一眼,“冷吗?”   陆念锦摇头,“不冷,今日天气好,我和极儿穿的又厚,暖和着呢!”   “那就好,”男子眼底浮起一抹暖意,低头继续作画。   一幅画画完,用了多半个时辰的功夫。   等画晾干后,萧询将其交给芸姜,“让人送去内造坊装裱。”   “是,太子,”芸姜接过,递给了芸姝。   芸姝默默地退了下去。   园子里,自有人捧了铜盆过来,伺候萧询净手。   擦完手,萧询走向陆念锦,“回吧。”   “嗯,”陆念锦点点头,两人一起朝着云阶院的方向走去。   回到云阶院,极儿有些困了,陆念锦将他送回西次间,看着他睡熟了,站起身,跟萧询一起轻手轻脚地离开。   “你的手好凉啊!”回寝房的路上,萧询不自觉地握住陆念锦手时,陆念锦惊声叹道。   萧询侧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帮我暖暖。”   陆念锦瞪了他一眼,“早知道,就不应该随着你胡闹,”说着,她又瞧向芸姜,“去药房里那一只驱寒的药包,煮了汤水送进来。”   “是,太子妃,”芸姜领命离开。   陆念锦捏着萧询的手,一下一下地帮他搓着。   萧询怕冻着她,又想抽回自己的手,可陆念锦却不放,她像是哄小孩一样,看着他道,“听话。”   萧询目光沉了沉,声线里带着一丝丝的沙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道,“嗯,听你的,这一辈子都听你的。”   陆念锦听他这么郑重地说着,表情微微一僵,片刻后,又反应过来,抬起头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   萧询看着她明明说着指责的话,但是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侧过头,笑得落拓。   陆念锦没理会他,继续帮他搓手,又亲自灌了汤婆子给他。   两刻钟后,芸姜才煮好驱寒的汤水,端了进来。陆念锦接过,一勺一勺的喂给萧询。   萧询被她这般伺候着,某一瞬间竟然觉得,其实一直这样“中毒着”也挺好的。   当然,他这想法陆念锦是不知道,不然肯定得气死,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将他的身子调理的渐渐好起来,她容易吗?!他倒好,竟然生出这种不争气的想法。 第157章 大结局(中)   次日,便是元宵节。   整整一天,陆念锦都在期待萧询给她的补偿,但是一直到傍晚,萧询才过来。   “阿询,”陆念锦站起来,朝他看去。   萧询微微一笑,帮她拢了拢衣襟,道,“走吧。”   “去哪里?”陆念锦看着他的眼睛,疑惑地问。   萧询面色温和,捏着她的手,道,“万福寺。”   “万福寺?”陆念锦挑眉,如果她没有记错,万福寺应该是上京里唯一一座修在内城的寺庙,。   “元宵节去庙里做什么?”她一面跟着他朝外走去,一面追问。   萧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出了国师府,乘马车往崇明坊赶去,万福寺就修在崇明坊里。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万福寺外停下。   “太子,到万福寺了,”来臣在外面恭声提醒。   萧询朝陆念锦伸出一只手,“走吧。”陆念锦狐疑地看着他,将手递了过去。   两人下了车,外面除了来臣却没有别的人,瞧着十分冷清,她不由皱了皱鼻子,“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走吧,”萧询没有理会她的牢骚,直接牵着着她往寺里走去。   “这寺里怎么没人?”踩着古老的石阶踏进万福寺后,陆念锦向左右望了望,疑声问道。萧询侧头看了她一眼,轻声解释,“万福寺的九重宝塔比宫里的玲珑宝塔还要高上几分,站在上面机会可以鸟瞰半个上京,包括皇宫。因着这个缘故,从先皇时候万福寺就不进新人了,到前年,最后一个老和尚也圆寂了,这里就旷了下来。”   陆念锦只知道万福寺是上京里唯一一座内城寺庙,却不知里面还有这么些渊源,一时倒是生出几分兴趣来,跟着萧询往九重宝塔的方向走去。   约莫一刻钟后,两人终于走到了九重宝塔下,如萧询所言,这宝塔的确很高,一层有五六米高,九层加起来,便是二十来丈,天色已晚,陆念锦仰头向上看,根本看不到塔顶。   “想不想上去看看?”萧询勾出唇笑了笑,温柔地询问。   陆念锦点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抬头看了看萧询清瘦的侧脸,“你可以?”   萧询没有言语,牵着她直接朝塔里走去。   陆念锦看着黑漆漆的宝塔,还以为萧询准备带她摸黑爬楼。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宝塔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响声,整个塔的内部居然依次亮了起来。   原来是楼梯的扶手上装了机关,每隔一米多的地方都嵌着一颗明珠,明珠联结了机关,门一开,机关便开启,门关上,机关则恢复原状。   “走吧,”萧询将陆念锦的惊喜看在眼中,脸上浮起一抹松快,牵着她的手往上走去。   两人身子都不甚好,因此走的甚是缓缓,足足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慢吞吞的爬上了地九层。   第九层宝塔外有一圈露台,萧询带着陆念锦一出去,陆念锦就睁大了眼睛,如萧询所言,站在这九重宝塔上果然能够俯瞰半个内城的夜景。   尤其是灯火通明的各大街巷,远远望去,比亲历其中还要震撼,唯美。   “满意吗?”萧询从她身后一米处,一步一步地走向她,贴着她的后背问道。   陆念锦点了点头,“这半个时辰的楼梯没有白爬。”   “喜欢就好。”他眼底的笑意更深。   两人相拥,就这样俯瞰着上京的芸芸众生……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以宝塔为轴心,由远及近忽然浮起一点一点的红色。   陆念锦眯了眯眼,细看了一会儿,回头问萧询,“这是孔明灯?”   萧询抱着她,点了点她的颈窝,“是,三千明灯归你,你归我。”   说话间,冉冉升起的红色孔明灯更多了,却有不少朝着他们飞来,陆念锦置身其中,只觉得美不胜收,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   谁能想到,初见时,清冷高贵如谪仙一般的无羡公子有朝一日会变得如此浪漫温暖,情话一套一套,惊喜一环扣着一环。   “谢谢……”良久后,她望着近在咫尺,上面写着“此生契阔,白头偕老——陆念锦”的孔明灯能低声说道。   萧询没有言语,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看着浩如红色烟海的孔明灯起起伏伏,远远近近……   这样震撼的美景一直持续了很久。   而记住这一幕的人不止陆念锦一个,还有万福寺附近的万千百姓,尤其是拾到孔明灯的女子,都在心里羡慕着那个叫“陆念锦”的女子。   拢翠田庄,忙里偷闲的孟清庭出去防风时,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只一瞬,她的形容就枯槁了起来。   三千明灯,她记得,这是前世陆念锦六十大寿时,萧询送她的美景。可这一世,怎么提前了这么久?   她正怔忡着,拢翠田庄的庄主朝她走了过来,四十来岁风韵犹存却刻薄不已的女子挑剔的看了她一眼,嘲讽道,“别看了,你这一声已经烂在了淤泥,那些好东西,一点都不属于你,你也配不上。”   孟清庭听庄主说着,脸色更难看了。   庄主懒得再理会她,转身离开了。说实话,视财如命的她才不想给孟清庭放假,但是没办法,就算再流连花丛的男人,今儿个都是要回家陪妻子的。   皇宫,章华殿。   元宵大宴,百官皆带了自家儿女进宫赴宴,那些公子哥儿便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吹起了牛逼。   吹到最后,不知谁提起了拢翠田庄里的孟修士,一个说的比一个露骨,四皇子萧泽顺风就停了那一耳朵,他越听越觉得那女子像孟清庭。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白了脸,借身子不适跟皇上告了家,出了宫门就直奔拢翠田庄去了。   到了拢翠田庄,他直接要求见孟修士。   拢翠田庄的庄主正愁没生意,开门就迎进了衣着富贵的萧泽,当下,想都不想,带着他就去了孟清庭的院子。   孟清庭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萧泽,她眨了眨眼,又掐了自己一下,才确定自己没有做梦,当即,提着裙摆就朝萧泽跑了过去,“四郎,四郎是你吗?你终于来接我了?”   “原来他们说的孟修士,真的是你……”萧泽见到孟清庭朝自己跑来却没有一点欢喜的模样,他冰冷而又疏离地看着她,“枉我寻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竟然在这种地方堕落。”   “四郎你听我解释!”孟清庭想要离开这里都快想疯了,她抬手去扯萧泽的袖子。   萧泽却避如蛇蝎地往后退了两步,“你别碰我,我嫌你脏。”   “四郎……”孟清庭惊愕,眼里全是泪水。   “你别叫我,”萧泽脸色却越发地阴冷,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从今日起,你我一刀两断,再无任何情分,今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再不相干。”说罢,他转身便朝外走去。   孟清庭将他看做唯一的救命稻草,怎么可能就这样看着他离开,她想都不想,又追了上去。   可结果换来的却不是萧泽的心软,而是狠狠的一巴掌,她直接被打的跌在地上,假发收到撞击,咕噜噜地滚在了地上,露出她正在长头发的青色头皮,萧泽看着,只觉得更恶心了,他嫌恶地朝着她啐了一口,“我从未见过你这样恶心的女人。”   孟清庭死死的咬着唇,满头都是铁锈味。   等她再起来时,萧泽已经彻底的不见了人影。   拢翠田庄的庄主站在那里,嘲讽地看着她。   孟清庭满脑子满心都是屈辱,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疯了、炸了,忽然,她大叫一声,绝望地朝着院子里的水井,一头栽了下去。   “阿孟!阿孟!”拢翠田庄的庄主吓坏了,她焦急地朝水井边跑去,一边叫她的名字,一边示意廊下的下人去叫人。   可这些都没了意义,孟清庭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彻底的没了呼吸。   拢翠田庄的庄主气的不行,掐着腰骂道,“元宵年节的,真是晦气。”   她身边的龟公闻言,试着道,“老奴听说将投水而死的人倒吊着,说不定能救回来,庄主要不要试试?”   拢翠田庄的庄主冷冷的看了龟公一眼,死马当活马医道,“那就试试。”   孟清庭就这样被吊了起来。   说起来也是她命不该绝,这样吊了一刻钟左右,竟然真的倒出一口水,喘过气来。   庄主看她能喘过气,二话不说,上前就是狠狠一巴掌,“贱命的小蹄子,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就给我寻死觅活的,我打死你,打死你……”说着,又狠狠地掴了她几巴掌。   孟清庭也没想到自己存了必死的心之后还能活过来,她闭上眼,冰冷的眼泪从眼角倒流下来,   她知道,经此一事,庄主一定会防着她,她再也没有寻死的机会了……   万福寺,直到大半的孔明灯落下,萧询和陆念锦才下了宝塔。   自然,这一路又用去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出了宝塔,陆念锦以为外面是和来时一样,冷清而孤僻的,可谁成想,出了宝塔的院子,等着她的竟然是一条摆满花灯和小吃的热闹长街。   “这、这是?”她不可置信地朝萧询看去。   萧询单手背在身后,眼里有清浅的得意闪过,“我说了,要补偿你的。”顿顿,又扫了眼那边的摊子,道,“不过去看看?”   “好啊!”陆念锦仰头一向,朝灯火辉煌,热闹而馨香的摊点走去。   走近了之后她才发现,这些商贩并不是真正的小商贩,而是国师府的假扮的。比如阿苑和蔡浥一起办的花灯摊点,芸姜和张御厨一起办的炸馉饳、鱼汤面摊点……   “你们瞧着倒像是一对真正的夫妻,”陆念锦要了一份炸馉饳,喊萧询给银子时,打趣了芸姜和张御厨一句。   芸姜下意识的想要辩解,张御厨却笑得一脸憨厚,看向芸姜的目光那叫一个柔情似水。   陆念锦瞧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心道,看来国师府是要多一桩喜事了。   走到阿苑和蔡浥的摊点,她买了一只小老虎花灯,打算拿回去送给极儿,去年是虎年,极儿的生肖是虎。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有许多死士陆念锦都不认识,逛到最后,就跟真的在逛街一样。   等到逛完这一条长街,彻底出了万福寺,已经是亥时左右了。   “回去吧,”萧询看向陆念锦说道。   陆念锦点了点头,两人相扶着,一起上了马车。   车厢里比外面温暖许多,陆念锦一上车就困了,她抱着萧询的肩膀,靠在他的肩头,道,“你别动,让我睡一会儿。”   “嗯,”萧询应了一声,“等到国师府了,我叫你。”   陆念锦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就这样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国师府门口停下,萧询却没有依言叫醒陆念锦,而是将她打横抱起,一路往云阶院走去。   到了云阶院,周遭彻底温暖起来,陆念锦才察觉到不对,睁开了惺忪的睡颜,“回来了吗?”她坐起身,软软地攀着萧询的胳膊问道。   萧询抬起手,在她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回来了。”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她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   萧询看她这般模样,心都要被融化了,他低下头,轻轻在她唇边吻了一下,“舍不得叫醒你。”   “油嘴滑舌,”她眯了笑,放肆地捏了捏他的脸。   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彻底清醒过来,靠着他的胳膊,问,“饿吗?想不想吃点宵夜?”   “你饿了?”萧询挑眉。   陆念锦摇摇头,“我不饿,刚才在万福寺,我吃了不少的小吃,可你没吃啊。”   “我也不饿,”萧询摇头,他不想她怀着身孕还为他操劳。   陆念锦笑笑,“因为……秀色可餐?”   她的模样太过狡黠,像只蠢狐狸,萧询忍不住,低头又吻住了她……   过了一个年,萧询的身子又好了不少。   二月,是举行春闱的日子。   紫藤府已经第三次开张了,并且在春闱前特意退出了自热的暖炉套餐,各个价位不等,最贵的要几百两,便宜的话,可以租,只要几百文钱就好,也算是紫藤府回馈百姓,给那些举子卖个好。   有了这个暖炉套餐,这次春闱,所有的举子都觉得出奇的好捱,尤其是那些考了多次的举子,不但这九天过的有滋有味,就是题答得都好了一些。   考试结束后,考官阅卷时,那叫一个笑逐颜开,本来,一榜进士是只录三百名的,但这次春闱,因为考生答得普遍好,干脆由皇上开恩,多录了五十名同进士出身的。   春闱的榜是三月初放的。   因为有黄伦参加考试,陆念锦一大早就派了人去看榜,快到午时的时候,看榜的小厮终于回来了,一进云阶院,就眉开眼笑地冲着陆念锦磕头道,“启禀太子妃,黄公子这次又考了第一,是会员!”   “当真?”陆念锦惊喜的反问。   小厮忙道,“自然是真的,黄公子的名字就挂在榜首,是最不可能看错的了!”   “好,你做的很好,芸姜,赏!”   “是,姑娘!”芸姜答应着,从袖中摸出一只早就包好的红包,递给了小厮,“拿去喝茶吧!”   “多谢太子妃,多谢芸姜姐姐!”小厮忙不迭的道谢,拿着红包跑了出去。   他退出去后,陆念锦又看着房中的其他人道,“这个月,所有人的月银都照十倍发。”   “谢太子妃,”婢女们跪倒在地,忙不迭的道谢。   到了晚间,阿苑又进来禀告,“太子妃,戚商管家求见。”   戚商,正是张氏不便的这一年,掌管紫藤府的人,陆念锦一听是他求见,立刻道,“让他进来。”   “是,太子妃,”阿苑答应一声,朝外退去。   没多久,戚商就进来了,他入内后,先是朝陆念锦行礼,“属下见过太子妃,太子妃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陆念锦容色淡淡的抬了抬手,“你今日回来这边,可是紫藤府那边出了什么事?”   戚商闻言,拱手道,“回太子妃的话,是好事,”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沓诗文来,递给陆念锦道,“今年春闱因着紫藤府推出的暖炉套餐,不管是外地考生还是本地考生他们考的都很好,尤其是那些南方来的考生,还有那些名次靠后的考生,他们都很感激紫藤府,彼此商量过后,想了个主意,每个人都给紫藤府写了一篇诗文,聊表感谢。”   “再则,属下的意思是,太子妃可以挑出一些好的诗文挂在殿中,以后也算一个招揽顾客的由头。”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仔细一想,还真挺有道理,利落地点了点头,“你说的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诗文这处,我却是不通的,要不你先放在这里,我回头让太子看看,再给你答复?”   “太子妃做主就好,”戚商说着,将诗文呈了上来。   陆念锦看了一眼,就信手放在一边。   “还有别的事情吗?”过了片刻,她又问了一句。   戚商垂首,道,“太子妃和万夫人之前排的戏已经重新上演了,很是火爆,吸引了不少爱看戏的人过来,还一直追着问,什么时候能演到大结局。”   只是说的天下第一的事,陆念锦抿了抿唇,“那就先慢慢演着,等快结束的时候我再给你一个本子。”   戚商颔首,默了一会儿,又说,“这个月宴请上一个月消费最高的顾客的日子快到了,不知太子妃什么时候方便,属下也好送帖子过去。”   听到这个,陆念锦笑了起来,“上个月消费最高的是哪家?”   戚商听到这个问题,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愿意回答。   “嗯?”陆念锦见他久久不说话,不由追问了一句,   戚商又顿了片刻,才一脸冷硬,不屑道,“是永宁伯府的六公子。”   “他?”陆念锦想到这个人就恶心的厉害,更别说亲自下厨给他做菜了,“有办法将他剔除出去吗?”过了片刻,她冷声诘问。   戚商点了点头,“请帖还没下,前十的账目也没有公布,能将他剔出去的。”   “第二是谁?”   “杨太傅家的夫人。”   “那就他家吧,”陆念锦道,杨太傅一家算是他的死忠粉了,给他们家人做菜她倒是愿意的。   戚商微微颔首,“那就杨家了。太子妃若是没什么事,属下就先退下了。”   陆念锦“嗯”了一声,看向芸姝道,“替我送戚商管家出去。”   “是,太子妃,”芸姝答应了一声,跟着戚商一起朝外走去。   芸姝一直将戚商送到了云阶院门口,两人将要分别时,戚商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她道,“我能向姑娘打听一件事吗?”   芸姝笑了笑,“自然可以,你想打听什么,只要跟太子、太子妃无关,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我想问万夫人,她以后不会回紫藤府了吗?”戚商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出自己想打听的事。   芸姝没有多想,咧着嘴实话实说道,“当然不是,万夫人还会回去的,她说了,只离开一年,将万家的事情理顺了,就还回来帮太子妃管着紫藤府。”   一听张氏会回来,戚商眼底闪过一抹活泼地柔色,他郑重地冲着芸姝一拱手,转身脚步轻快地走了。   “这、这什么意思吗?”芸姝拧着眉,看戚商一转眼就不见人。   回到寝房后,她跟陆念锦说起戚商的异常。   陆念锦听完,却是怔忡起来。在她的印象中,张氏和戚商好像也没什么交集,没想到,戚商竟然对张氏有意思?而且看样子,还不是暗恋,而是暗搓搓准备伸爪子那种。   就是不知道,到最后赢的人会是他,还是张氏。   “姑娘,您知道戚商总管是什么意思吗?”芸姝还在追问陆念锦。   陆念锦撩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芸姝啊,你还小,这种事,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第158章 大结局(下)   打发了芸姝,萧询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向陆念锦放在矮几上的宣纸,问,“这是?”   陆念锦含了笑,将那沓诗文献宝似的递给他,道,“是今科举子为了答谢紫藤府的暖炉,给紫藤府写的诗文,你帮我看看,戚商的意思是,挑上一些挂在紫藤府里,以后也好做个噱头。”   “嗯。”萧询说着,将那沓诗文接了过来,看过后,却冷着脸道,“也没几篇写得好的。”   “是吗?”陆念锦皱眉,喃喃自语,“可戚商不是说今年考生们考得都很不错,父皇为此还专门开了恩典,多录了五十个名次。”   萧询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那可能他们更擅长策论,并不擅长诗文。”   “我看看,”陆念锦狐疑着想拿过诗文,萧询却不给,“你一个大夫,看得懂吗?”   “当然看得懂,”陆念锦起身去抢,萧询直接举了起来,“不给!”   陆念锦看他这副别扭的样子,总算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弯了眉眼,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哦,我明白了,有些人原来是吃醋了。”   “那又如何?”萧询被看破了心思,却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的不好意思,他低下头,猝不及防地在她唇角沾了一下,认真道,“你是我的妻子,要看也只能看我的诗文。”   “那你倒是写啊!”陆念锦摸了摸下唇,偷偷瞪着他道,“你不写我怎么看!”   “会写的,”萧询看着她含羞的模样,沉沉道。   陆念锦受不了他这过分炙热的眼神,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转移了话题,“我给允儿和月儿下了帖子,邀他们来国师府小住,他们要是问我萧寺卿的归期,我该怎么说?”   萧轲这一走就是三个月多,萧询微微思索了片刻,才道,“便告诉他们,等到烟柳满白堤,周之就回来了。”   “我知道了,”陆念锦答应了一声,紧跟着又道,“天色已晚,我去沐浴了,”说着,拔腿便朝浴房走去,萧询看她夺路而逃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满脸宠溺。   三皇子府,陆贵妃自从过了年,身上就淋淋漓漓的,没有干净过,又因为这病症太过私密,她连太医都不敢看,只能在民间找些医婆入府诊治,那些医婆药给了不少,各种偏方更是试的层出不穷,可她身上这病却一直不曾好过,反而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床都下不了。   眼看着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她的情绪日益暴躁,出了月子的罗氏被她使唤的简直就是脚不沾地,不但要亲尝汤药,跪着侍奉,甚至连晚上的守夜都要罗氏来,时不时的就要折腾罗氏一番。   这样一个月下来,婆媳两个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萧德看一眼都觉得厌烦,干脆以读书为名,将自己关进了书房,日日和身边的侍卫厮混。   “主子,您就由着娘娘她这般折腾您?”罗氏的贴身婢女你心疼她,忍不住为自家主子抱不平。   罗氏面容憔悴的很,但眼中却间或有快意闪过,她一面哄着怀中的小郡主,一面道,“她是我婆母,她要折腾我,我还能怎么样。”   “可是……”   “可是什么?”罗氏打断了婢女,她低着头道,“三皇子现在这般模样,我后半辈子不过守活寡罢了,只要问心无愧,这气色、容貌又算得了什么,这些都不重要的。”   婢女无话可说,只得讷讷的喏了一声。   不过,皇天不负苦心人,罗氏熬到了四月,总算将陆贵妃给熬死了。   陆贵妃是死在夜里的。   她咽气的时候,三皇子还在书房里胡闹,她的身后事,包括梳洗更衣,都是罗氏来做的。   萧德得到消息赶过来时,又是难过,又是欣慰,难过的是,他以后再也没有母亲,再也没有人能为他绸缪一切了,欣慰的是,他还有罗氏这样一个好妻子。   皇上是真的厌恶极了陆贵妃,哪怕陆贵妃已经病殁,他也没有恢复她从前的封号,只是让礼部拟了谥号和下葬的日子,然后便将人送去了皇陵……   “在想什么?”国师府里,萧询在陆念锦面前站定,将她倒拿的书抽了出来,轻声问道。   陆念锦微微蹙了眉,停了片刻,才道,“想陆妃。”   “陆少微?”   陆念锦点了点头,将萧询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然后看着他的眼睛,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陆妃的死另有隐情。”   “嗯?”   陆念锦抿了抿唇,将当初她催眠孟清庭,孟清庭评价三皇子府的那些话稍微提了一下。   她这么一说,萧询一下子明白过来,“你觉得是罗氏害了陆少微。”   “很有可能,毕竟,一山不容二虎。”   “别想了,”萧询抬起手,在她发心轻轻揉了揉,“不管她是病殁,还是遭人陷害,这些都是她的报应,与你无关,你只需冷眼看着就好。”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正说着,她忽然轻轻地“啊”了一声,好像极痛苦的模样。   “怎么了?”萧询朝她抱着肚子的手看去,“是不是宵儿又踢你了?”   “可能要生了……呃啊……”陆念锦说着,又闷哼了一声。   萧询听着,一下子慌了,“那我现在是要抱你去产房?”产房是早就准备好的,稳婆也都住在云阶院里。   陆念锦点了点头,她有预感,这一次生产可能会比第一次顺利好多。   萧询见陆念锦点头,抱着她就朝外走去,他径直将她抱进了产房,又让人去请了周太医和稳婆过来。   稳婆看过陆念锦的情况后,道,“只是阵痛,离生还有一阵子呢,”说着,又问陆念锦,“太子妃要不要先吃点东西,等下生产的时候也好攒着劲儿。”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朝一旁心急如焚的芸姜看去,“帮我拿些糕点过来。”   芸姜答应了一声,连忙朝外退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碟子松软微甜的蛋糕过来,陆念锦勉强撑着身子吃了几口,吃到一半,腹部又剧痛起来、稳婆检查了一下,道,“已经开了两指了,太子妃这胎倒是难得的顺利。”   陆念锦勉强的笑了笑,示意芸姜将糕点碟子端出去。   萧询在外面等着,一看到芸姜出来,他立刻上前问道,“怎么样,你主子生了没有?”   芸姜听太子这般问着,微微叹了口气,道,“回太子的话,才刚开始生,哪有这么快,不过听稳婆说,太子妃这胎瞧着是顺顺当当的。”   她说这话是想宽慰萧询,顺便宽慰自己,可萧询听了这话,却并没有觉得轻松半分,心里反而更加七上八下了。   陆念锦是午时前后进了产房的,一直到酉时末,产道才开到十指。   “太子妃,可以用力了,”产婆急声提点。   陆念锦生过一次,已经有了经验,她顺着产婆的节奏,深呼吸着,一下一下的用力。   这一胎的确是出乎人意料的顺畅。   一刻钟后,只听一声婴儿的啼哭,陆念锦只觉得整个人都虚软了,她摊在哪里,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稳婆帮着孩子擦洗过,换了襁褓,走到床边冲陆念锦报喜,“太子妃,是个小郡王。”   陆念锦能听到稳婆的话,但是却没有力气应答,她只看了一眼宵儿,就侧头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看帐顶,是在云阶院寝房。   “醒了?”萧询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她睁开眼,惊喜的问道。   陆念锦养了一夜精神,身上已经有些力气,她被萧询搀扶着坐了起来,问,“宵儿呢?”   “奶娘带着,跟极儿一起住在西次间。”萧询低声解释,语气温柔至极。   陆念锦疲惫地笑了笑,“我想看看他。”   “还是先用膳吧,”萧询说着,朝外面吩咐了一声。   很快,芸姜就断了鸡丝粥进来,萧询坐在床边,一点一点地喂给陆念锦。   陆念锦确实是饿的狠了,直吃了两碗粥才停下。   旋即,得了消息的奶娘抱了宵儿过来,陆念锦接过小儿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看着红皮小猴子似的小东西,露出慈爱的笑容。   “……”萧询看着陆念锦这般模样,也笑了起来。   等宵儿被抱走后,他轻轻地握着陆念锦的手,道,“等你出了月子,周之回来,我们就去天算门罢。”   “去天算门?”陆念锦挑眉。   萧询点了点头,“这件事,之前不是已经定了的?”   “我知道,”陆念锦点了点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在现在提出来。”   萧询眸光深邃,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提皇后的事。   萧轲是在六月中旬回来的,彼时,陆念锦已经出月子一个多月,宵儿也两个多月了。   他一回来,先是进宫,将多年前那桩大案的来龙去脉全部禀给皇上,又呈上了证据,然后才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国师府。   见过允儿和月儿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墨玉,递给萧询,道,“大哥府上又添了麟儿,小弟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块墨玉水头还算不错,就算给小侄儿了。”   萧询接过墨玉,仔细地看了看,却发现,跟霍骁送给陆念锦的那块同心佩似乎是同一质地。   倏地,他勾出一笑。   萧轲一脸的疑惑,“大哥笑什么?”   “没什么,”萧询摇了摇头,语气清淡道,“只是想到一桩有趣的事。”   几日后,离京赶往天算门的路上。   马车里,萧询递给陆念锦一只锦盒。   陆念锦看着那锦盒,一脸的狐疑,“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萧询眼底带着细碎的笑意。   陆念锦抿了抿唇,将锦盒打开,里面却是一枚硕大的墨玉玉佩。   “为何送我这么大的玉佩?”她看向他问道。   “你再仔细看看,”萧询轻声提醒。   陆念锦将玉佩拿出来,仔细地翻看了一阵子,道,“这、这也是同心佩?”   萧询眼底笑意更深,“还记得我说过吗?会送你六心佩。”   六心佩三个字一出,陆念锦一下子明悟过来,她红了脸,但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掩都掩不住。   “你啊!”她抬起一只手,捂着嘴娇嗔,“亏你想得出。”   萧询也深深地笑了起来,将她揽进怀中。   天算门地处东北边陲,一路行过去,足足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将近三个月后,两人终于带着极儿和宵儿赶到了天算门。   “冷吗?”萧询抱着极儿,朝抱着宵儿的陆念锦看去,陆念锦微微笑了笑,“有蜀皇锦护着我和孩子,不冷的。”   “那就好,”萧询点了点头,带着她朝师门的方向走去。   天算门修在天山的顶上,两人一直行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山路才赶到。   “师叔?”准备下山采购过冬物资的天算门弟子一出山门就看见了萧询,他激动的叫了一声,跑上前来。   萧询一手抱着极儿,一手揽着陆念锦,冲自己的师侄微微点了点头,询问道,“无为在吗?”   被问话的师侄连忙点头,“回师叔的话,小师叔在。”   “你去忙吧,我自去找他。”   “是,师父。”必方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目送萧询进了山门,才朝山下跑去,师叔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他一定要多采购些东西。   “这边,”进了山门,萧询带着陆念锦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如萧询所言,天算门的景色的确极美,尤其是他所居的院子,更是别致极了。   两人安顿下来。   正要去天昌院寻无为,无为却先一步过来了,他一进门,就激动道,“师兄,我听说你带了两个侄儿上山来,在哪里?”   萧询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孩子小,怕生,你别吓着他们。”   无为一袭白衣,风流倜傥地撇了撇嘴,“师兄别闹,你的儿子自然是随了你,怎么可能怕生。”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又笑着朝陆念锦拱了下手,道,“初次见面,失敬失敬。”   陆念锦正要开口,却被萧询打断了,“失什么敬,叫师嫂。”   无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重新拱手,“师嫂。”   “师弟!”陆念锦还礼,顿顿,又道,“以后,我们一家要叨扰师弟你了。”   无为闻言,连忙摆手道,“师嫂这是哪里的话,这整个天算门都是师兄的底盘,说叨扰就说笑了。”   “诶,可阿询不是说你是这天算门未来的继承人?”   无为听她这么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询,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陆念锦一听这八个字,瞬间明白过来,“师弟说的也有道理。”   “你先出去,”萧询忽然插话,冲着无为斥了一声。   无为不敢违逆师兄的话,忙拱手退了出去。   无为一走,厅中就只剩下陆念锦和萧询两个人,萧询转过身,一步一步,居高临下地逼近陆念锦,“和无为说话很有意思?”   陆念锦被他逼的不停后退,最后抵在了柱子上,低声道,“还、还行吧。”   “那是不是,从一开始我让他代替我,你也会喜欢他?”萧询一手撑在她肩头,沉声问道。整个大厅里,都算翻天的醋味。   陆念锦一脸懵逼,“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吃醋的意思,”萧询咬牙切齿的说,低头在她唇角咬了一口,“以后不许多看无为一眼。”   陆念锦吃疼,抬手捶他胸口,“萧询,你神经病吧。”   萧询眸光深邃地看着他,“你再多看别的男人一眼,我的确会变成疯子。”   陆念锦:“……”   “走吧!”萧询忽然又放开了她。   陆念锦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又气又无语道,“去哪里。”   “拜祭师兄。”说着,他率先往外走去。   陆念锦想到死在虎冥镇无动大师,眼底闪过一抹悲悯,忙追了上去。   外面,无为看到萧询和陆念锦一前一后出来,忙上前道,“师兄,师、师嫂嘴上是被什么虫子咬了吗?不至于罢,这天山这么冷,哪来的虫子?”   陆念锦被无为说的脸都红了,她恨恨的瞪了萧询一眼,语气有些冲,“我自己咬的不行吗?”   无为被陆念锦怒冲冲的语气吓了一跳,再看看自家师兄不甚好看的面色,忙道,“行,当然行,只要师嫂高兴,怎么样都行。”   “带路吧!”萧询语气淡淡地打断了两人的交锋。   无为能投身天算门,并且占据高辈分,也是个聪慧至极的,自然知道萧询回师门的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他径直带着他往后山无动大师的陵墓走去。   萧询带着陆念锦进了陵墓,在里面足足呆了半个多时辰才出来。   “我还有些事要跟无为说,你先回去。”出了陵墓,萧询交待陆念锦。   陆念锦心里也记挂着两个孩子,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去了。   “师兄想跟我说什么?”无为一面陪着萧询往前走,一面轻声问道。   萧询侧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门中弟子应该有很长时间都没有下山历练了吧?”   无为点点头,“是有六七年不曾下山历练了。”   “明日,你带底下晚辈下山历练一年吧,”萧询容色淡淡地交代。   无为听罢,整个人都震惊了,“师兄,你说什么,冯雪太大,我有点听不清。”   萧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重复道,“明日,你带底下晚辈下山历练一年吧。”   “为什么啊?”无为一脸的不乐意,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巴巴的看着萧询,道,“师兄你好不容易回师门一趟,难道不应该多跟门中晚辈,还有师弟我走动走动吗?为什么要将我们都赶下山呢?”   “因为你们资质都太差,”萧询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本正经道,“若是再不下山历练,只怕我天算门以后就要没落了,这样,百年之后,你有脸面去见门中先辈们吗?”   无为听师兄这般说着,再一想自己跟师兄的差距,末了也只能答应下来,“我听师兄的就是了。”   当晚,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陆念锦做好了早膳,端上桌后,萧询微微错愕,“怎么这么多?”   陆念锦笑了笑,“我们初来乍到的,可以请门中晚辈一起来用膳。”   萧询:“……”还好他提前将人都打发走了。   “不必了,”过了片刻,他淡声说道。   “为何?”陆念锦惊讶,   萧询道,“他们都去山下历练了,不在师门里。”   “是吗?那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今早。”   陆念锦:“……那真不巧啊。”   “坐下吃罢。”萧询轻声提醒。   陆念锦闷闷地坐了下来,给两人都盛了粥,她喝了一口,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询问道,“那他们要下山历练多久?”   “一年。”   “无为师弟也去了吗?”   “嗯。”   陆念锦不再言语。   萧询放下玉箸,挑眉询问,“你不高兴?还是觉得这里冷冷清清的没有意思?”   “没有不高兴,”陆念锦抬起头看他,解释,“只是觉得有些意外。其实,我还是很喜欢这种安安静静,遗世独立,惟有我们一家四口,长相厮守的感觉的。”   “那就好,”萧询点了点头,“回头带你去看雪松。”   陆念锦笑笑,“好啊!”   偌大的天算门,萧询和陆念锦没羞没臊的生活了半个月之后,终于迎来第一个活人,是之前下山采购过冬物资的必方。   必方在知道师兄弟和无为师叔都下山去历练时,自告奋勇地要照顾萧询和陆念锦的起居。   萧询想到院中的两个孩子,略微思索了片刻后,就同意了。   这日之后,必方就开始了照顾两个孩子的“奶爸”生活,萧询则趁着时间宽裕,带陆念锦又看了不少附近的风景,像彩虹下的落雪,雪莲花开的那一瞬间,风吹雪松簌簌响画面……   直到半年后,陆念锦又怀了身孕。   “不是一直都有避孕吗?”萧询心疼地轻抚着她的小腹,蹙眉反问。   陆念锦则尴尬又难堪的闭上了眼睛,侧头朝向另一边,“也许,是我体质特殊呢!”   这该死的体质啊!   不过,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前世会和他有六个孩子了。 第159章 番外 1   因为怀孕的关系,又过了两个月,萧询带陆念锦回了上京。   彼时,距离他们离开上京,已经过了整整一年多。   宫里,宁贵妃生了,是个小皇子,体质极弱,宁贵妃常仗着小皇子与宸贵妃争宠,皇上越来越不喜宁贵妃,但是看在小皇子的份上,终归不好多说什么,直到小皇子半岁时,宸贵妃的小公主意外夭折了,而宁贵妃却抱着小皇子来显摆,皇上一怒之下,直将褫夺了宁贵妃的位份,将其降为贵人,遣往偏僻宫苑,并将她膝下的小皇子给了宸贵妃来带。   宸贵妃心疼自己还没长大的女儿,本来是不愿意的,但皇上却不肯放弃,深夜里,他抱着宸贵妃好一番相劝,说宁贵妃这样的人只会用小皇子争宠,根本不配做小皇子的母亲,只有宸贵妃配。   因为皇上的救恩之恩,宸贵妃早就忠心于皇上,被皇上这么一套一套的哄着,她总算同意将小皇子接到她殿里来。   萧询和陆念锦进宫觐见皇上那日,天气极好。   两人到了乾元殿,却被告知,皇上带了宸贵妃和小皇子在太液池赏荷,没办法,两人又往太液池赶去。   到太液池的时候,两人远远就看见皇上和宸贵妃抱着孩子,相互依偎在一起。   那模样,真是像极了一家三口。   想到坤宁宫里的皇后,萧询心口微堵,他母亲这辈子,的确是错付了。   “阿询,你在想什么?”陆念锦察觉到萧询的走神,侧过头去,轻声问道。   萧询的思绪被打断,他有些苦涩地哂笑了一声,“没什么,我们走吧。”   “走,走去哪里,不是要拜见父皇吗?”陆念锦狐疑。   萧询则牵着她的手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先去看母后。”   “好吧,”陆念锦被他环腰半抱着,只能答应了。   到了坤宁宫,宫女但见两人过来,无需通报,就将两人请了进去,边走边说道,“娘娘从几个月前得知太子和太子妃会回来,就一直盼着您二位呢,早早就跟奴婢们交代过了,要奴婢日日盯着宫门口,您二位要是过来,无需通禀,直接带进去就是。”   陆念锦朝宫女笑笑,客气地问,“母后这一年多身子可好?”   婢女和气的笑了笑,“好的,娘娘一切都好。”   “那就好,”陆念锦微微颔首。   正说着,两人就进了大殿,皇后得知儿子、儿媳回来,早就正装等着了。   终于盼到两人进来,还没等萧询开口,她就急声问道,“询儿,这一年多,你的身子如何了,毒都解了吗?”   萧询闻言,却是侧头看向陆念锦,握着她的手道,“回母后的话,多亏了锦儿,都解了。”   “那就好,那就好,”皇后惊喜得连连点头,眼中都是泪花。   萧询看着,内心不觉动容。   等说完正事和两个孩子后,便极其隐晦地问起皇后来,“母后,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皇后何其聪慧,她只看了萧询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黯然下眉眼,抿了抿唇,看向陆念锦隆起的小腹,道,“想好了,等锦儿这胎生下,母后就离开。”   “好,”萧询点了点头。   陆念锦坐在一旁,虽则不解,但是却没有多问。   半个时辰后,皇上那边传话,说是请两人去乾元殿。   萧询这才提出告辞,跟陆念锦一起离开了坤宁宫。   皇后目送两人离开。   等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后,她的容色也讳莫如深起来。   芍药站在他的身后,轻声问道,“娘娘真的决定了,要假死出宫吗?”   皇后侧头看了她一眼,“太子也是为了本宫好,眼不见心不烦,就这样罢。”   芍药诺了一声,没再言语。   乾元殿。   皇上隔了一年再见陆念锦和萧询,最先问起的还是萧询的身子,得知萧询身上的毒都解了,皇上原来就开怀的心更是喜上加喜,一连夸赞了陆念锦好几句,末了,又问两人,“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萧询朝陆念锦看去,顿了片刻,道,“儿子年纪尚轻,还想带太子妃在外再历练几年。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儿臣想周游四海,尝尝民间疾苦,看看父皇治下的大好河山。”   皇上也是成了精的人物,瞧他这样,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抚了抚短须,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左右朕也没老到不能动的份上,就再替你担待几年,不过咱们可说好了,一旦朕身子不适,你就得立刻回来。”   “儿臣省得。”萧询拱手,微微躬了身子说道。   皇上唤他起身,隔了许久,看着他,又道,“询儿,你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懂事,最命途多舛的那个,朕要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朕最重要的人,是朕最疼爱的孩子。朕身下的这个位子,也只会交给你来做。”   萧询没想到皇上会跟他说起这些,他脸上不由闪过一抹动容,继而跪了下去,沉声道,“儿臣省得。儿臣也希望父皇明白,这天下,您若给儿臣,儿臣必定会拼进全力地去担待,不负您的期望,但若您不给儿臣,儿臣心中也不会存有怨怼。”   “好,好孩子!”皇上站起身来,绕过桌案,轻轻地拍了拍萧询的肩膀。   萧询眼底含着淡淡的笑意和敬意,与皇上对视。   皇上瞧着,心中更加满意。   特意留了两人用膳。   到天色发昏时,才让小麟子送两人回去。   回到国师府,又是一番忙碌,等彻底歇下,已经亥时正了。   陆念锦这一胎怀的是双胎。   一儿一女。   因着双胎比单胎艰难,在第九个月的时候,就提前发动了。   历经大半夜,她给萧询生下一儿一女来。   萧询抱着两个孩子,也不顾她身上全是汗湿,血腥味浓郁,他贴着她的额头,道,“锦儿,辛苦你了。”   陆念锦疲惫地冲他笑笑,“知道我辛苦就好,以后对我好点……要更好,更好……”说着,她头一侧,就睡了过去。   萧询在她鼻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郑重许诺,“嗯,以后会对你更好。”   苏囧囧 说:   后面还有番外呐~ 第160章 番外 2   陆念锦生下承儿和裳儿后,萧询就将假死药送进了宫里。   一个月后,陆念锦出了月子没多久,皇后的死讯就传了出来。   因为皇后在出事前,曾跟皇上狠狠地吵过一架,所以,也没有针对承儿和裳儿的谣言传出。   宝华殿。   皇上单手撑在皇后的棺椁上,眼里满是悔悟的痛苦。   萧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冷冷地低下头去,并未多言什么。   皇上却觉得对他有愧,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一身白衣的长子,道,“是朕对不起皇后,对不起你。”   萧询不语,只是低着头道,“母后已经故去,父皇不必再说了。”   “你是她的儿子,终究还是怨怪朕的。”皇上哽咽着说。   萧询不做声。   良久后,他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看着皇上,“若是父皇真觉得亏欠母后,不如便全了母后最后一个愿望。”   “哦?”皇上被吊起兴趣来,“你母后有什么愿望?”   “母后一直很喜欢江南。”   “你的意思是……”   “请父皇允许儿臣,将母后的尸首带去江南安葬。”   皇上听了萧询的话,目光发沉地盯着他,良久才妥协道,“好,朕答应你,朕会想法子将你母后的尸骨替换掉,半个月后,你便带着你母后真正的尸骨去江南。”   “多谢父皇。”萧询磕头谢恩。   皇上摆了摆手,“你莫要谢朕,这是朕最后能为你母后做的事情了。”   ……   一个月后,萧询带着陆念锦和几个孩子,还有皇后离开了上京。   他们趁着烟花三月,去了扬州。   萧询购置了一家小院,将皇后化名蒋夫人安顿在了那里,又留下几个死士看护。   他和陆念锦则去了他从前在扬州置下的别院。   他们在扬州一住就是两年。   次年,扬州发了一场大水,灾民死伤无数,眼看着就要发生暴乱,关键时候,萧询亮出身份,及时收拢灾民,开仓赈灾,又推行以工代赈举措,带着底下官员、百姓治水……   宫里,皇上得知这个消息,自是好一番嘉奖。   夜里,他抱着宸贵妃入睡,不知想起什么,他突然在宸贵妃耳边问了句,“长歌,朕这般信重太子,你会不会不喜?”   宸贵妃倒是没想到皇上会这般问,她迟疑片刻后,借着夜明珠的柔光坐了起来,抱着膝盖,看着皇上的眼睛,认真道,“怎么会呢,太子是皇上的嫡长子,又有经天纬地的才能,更兼爱民如子,原就该受尽皇上信重。还有太子妃,那更是慈悲为怀,菩萨心肠,救人无数。要臣妾说啊,云朝能有这样的储君、储君妃,真真是皇上之幸,云朝之幸。”   “你说的都是心里话,没诓朕?”   宸贵妃气笑了,忍不住撒娇道,“在皇上眼里,臣妾就是个小骗子吗?”   “自然不是,”皇上一时情绪上头,忍不住将宸贵妃揽进怀里,道,“长歌,朕真的没想到,你的胸怀竟是如此博大,能遇到你,也是朕此生大幸。”   宸贵妃没有回应皇上的话,只是紧紧地环住了皇上的腰。   扬州水灾退去,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陆念锦怕大灾之后会发生大规模的瘟疫,又以医者的身份向萧询献上几条计策。   萧询自是相信陆念锦的,他逐条照办,后来果然不曾生过大规模的瘟疫,只有一个名为黄角村的村庄敷衍了事,最终瘟疫横生。   陆念锦得知后,第一反应就是要前往黄角村亲自布医施药,萧询觉得不妥,第一时间阻拦了她,道,“此次瘟疫来势汹汹,村民十有八九都病倒了,我不许你前去犯险,这件事,我以禀告父皇,父皇很快就会派太医过来。”   “我怕等太医过来,一切都迟了,”陆念锦皱眉。   萧询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不悦,“你只担心黄角村的灾民,就不担心我与四个孩子,你若有个好歹,我与极儿、宵儿、承儿、裳儿他们该如何?”   “我……”想到四个孩子,陆念锦语塞起来。   萧询抬起手,用力地在她额头敲了一下,“锦儿,你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我便是自己犯险,都要你你好好的。听话好吗?”   陆念锦点了点头。   可随着时间的过去,黄角村的疫情越来越重,已经有人开始病殁,皇上得知消息后,虽然拍了太医过来,可太医却是束手无策,他们思量了好几日,都想不出一点的办法来。   陆念锦冷眼瞧着,终于还是忍不住,一番乔装打扮后,带着芸姜和芸姝去了黄角村。   别院书房,萧询听到敲门声,抬起头来,说了声“进来”。   下一刻,青二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拱手道,“太子,如您所料,太子妃果然带着芸姜姑娘和芸姝姑娘……往黄角村的方向去了。”   萧询闻言,紧紧抿唇“嗯”了一声,顿顿,又问,“疫情的事情查的如何了?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   青二摇了摇头,“还没消息,到目前为止,周太医和良太医都认定这是自然瘟疫。”   萧询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吩咐青二,“随本宫去一趟黄角村。”   “是,太子,”青二答应。   主仆一行人,连夜往黄角村赶去,几乎和陆念锦三人前后脚赶到。   陆念锦终于赶到了黄角村,正准备戴了面纱进村,结果却先看到萧询策马先进了村子。   “阿询,”她惊讶的叫了一声,来不及思量,拔腿就追了上去,在他后面大声喊道,“阿询。”   萧询听到陆念锦的声音,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朝她看去,等她追上来后,直接甩动马鞭将她卷上了马,贴着她的耳畔道了句,“你如今真是越发胆大包天了,回去再收拾你。”   陆念锦被他威胁恐吓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当机立断地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递给了他,道,“你将此药服下,能保证不会被村民感染。”   萧询将药接过,想都不想,仰头就服了下去。   随后,两人策马进村。   村子里,已经被官兵接手,所有的村民按照疫情轻重分三个院子安置。   萧询问过这几日的情况后,认命地带着陆念锦往安置村民的院子走去。   两人最先去的是疫情最轻的院子,陆念锦帮所有人都把过脉,好生安慰了他们几句,随着萧询朝外走去。   “怎么样?”萧询握着她的手,担心地问道。   陆念锦摇了摇头,“再去另外两个院子看看吧。”   “嗯。”萧询眉心若蹙地颔首。   可谁知,两人刚进第二个院子,就有一群村民朝着外面冲来,冲撞间,哪怕又萧询和死士护着,可陆念锦还是被人轻微的撞了一下。   而就是这一下,让她回到别院后就发起高热来。   萧询在她初初发热时,就吓坏了,等到后来她昏迷不醒,更是魂不附体,“锦儿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面色发白,嘴唇颤抖地问跪在地上的周太医。   周太医紧紧地皱着眉头,酝酿了很久,最终还是不得不说出实情的真相,“太子妃她,感染了瘟疫。”说完,沉吟片刻,又补了句,“太子为着自己的身子着想,还是先出去吧,最好将太子妃隔离起来。”   萧询听他这般说着,一个字都没有反驳,只是寒冷至极地看了她一眼,“太子妃生,你生,太子妃死,你死!”   周太医白了脸,内心哀嚎,他这是做错了什么!   可想虽这样想,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萧询也没闲着,他守着陆念锦之余,让死士将四个孩子和别院的其他人全部移去了另外的别庄,同时也没有忘记追查疫情的来源。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有很大的可能是人为。   就像,上辈子锦儿感染天花一样,对方想要的其实是他的命。   “查的怎么样了?”夜深后,他将陆念锦安顿好,隔着门问青二。   青二嗓音一片沙哑,回道,“太子,还是没有眉目。”   萧询听罢,脸色极快的沉了下去。   时间艰难地走着。   五天后,陆念锦的身形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就在萧询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道士敲响了别院的大门,说他有办法救治陆念锦,解决瘟疫。   萧询听到消息,立刻让人将那道士请了进来。   厅堂中,看到道士的第一眼,萧询就冷笑出了声,“是萧镇云让你来的?”   道士一愣,不会吧,他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是你自己将解药交出来,还是本宫让人来搜?”萧询冷声质问。   道士想着自己被控制住的独子,却不敢屈服,他流着冷汗甩了下手中的拂尘,道,“太子说笑了,老道并不认识什么萧镇云,老道只是偶然下山,又偶然对这场瘟疫有些了解,想要普度世人罢了。”   萧询如今只想救治陆念锦,他懒得与他纠缠,直接道,“既是普度世人,那方子是什么?”   道士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方子在老道的脑子里,太子若是想要解药,得先将药引交给老道,老道才好调制解药。”   “药引是什么?”萧询冷声试探。   “病人所爱之人的心头肉。”道士看着萧询,一字一句道,说完,他怕萧询拖延,又补了句,“太子最好尽快做决定,这场瘟疫与别的瘟疫很是不同,若是感染的前七日能解,那病人很快就能恢复正常,可若是七天之后再解,那便是一辈子都要带着病根,见不得半点寒冷了。”   “拿刀来,”听完道士的话,萧询冲着青二吩咐。   青二不肯,他望着自家主子,急声道,“太子不可,这件事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卑职这酒带人去审问这牛鼻子老道,十八般酷刑加身,不信他不交代。”   “来不及了,”萧询眼中厉光大盛,不容置疑道,“刀,给本宫。”   青二没有办法,只好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递了过去。   萧询接过,他微微侧身,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剜了一块心头肉,然后踉跄着转身,递给道士,“够了吗?”   道士也害怕真的闹出人名,忙道,“够,够了,”说着,他又一脸肉疼的从袖中取出一颗保命的丸药,交给萧询道,“太子,这是小人炼制的保命的丸药,您服下后,能最大限度保持自己的生机。小人这就去给太子妃炼药……”说着,他便夺路而逃,朝外跑去。   “太子,这药,”青二上前扶住萧询,疑声问道。   萧询想都没想,直接将手中的药丸捏成了齑粉,随风而散。   半个时辰后,道士终于煎好药,送了过来。   萧询仅凭一口气强撑着,直到看见陆念锦脸上不再潮红,跟周太医确定了瘟疫已退,才晕了过去。   陆念锦是在一个时辰后醒过来的。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昏迷前的事情。   “太子呢?”没有在床前看到萧询,她心里浮起一丝丝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芸姜。   芸姜听到自家主子的问题,就悄悄的红了眼眶,她哽咽着将萧询挖心救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念锦听完后,顾不得自己大病初愈的虚弱身子,翻身下床,鞋都来不及穿就朝外跑去。   她径直去了萧询临时被安顿的房间,含着泪替他诊脉。   好在,还有救。   她连夜写了数张药方,交给芸姜,道,“务必尽快将所有的药材都买齐全了!”   “是,姑娘!”芸姜郑重地答应,收起药房往外退去。   陆念锦在她离开后,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然后将萧询身上衣衫除尽,开始帮他行针续命。   这是一套极费精力,且极险的针法,陆念锦行针前,特意为自己准备了一碗浓参汤,觉得精力不济时,就喝一口蓄力。   经过一夜的诊治,终于拖到两日后,芸姜将药材带回来。   萧询是在半个月之后才转醒的。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陆念锦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将憋了半个月的眼泪全部倾泻出来,“阿询,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萧询释怀而又艰难的笑了笑,“锦儿,关乎于你,便是明知山有虎,明知只有一线生机,我要不得不试。我只想你活着啊!”   他这般说着,陆念锦哭的更凶了,“可没有你,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萧询抬手,帮她拭去眼泪,轻声道,“那个时候,没工夫想这许多。”   “你啊!”陆念锦哭着哭着,又忍不住笑起来。   萧询将她揽进怀中。   心想,萧镇云这劫过了,以后,他们就能好好的相守了罢?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   一个月后,萧镇云以谋害太子妃、东宫太子和黄角村所有村民的罪名,被处以极刑。   行刑前一日,沈擒他们去看他。   问他:“后悔吗?”   萧镇云一笑,“不悔。”   完结感言   历经五个月,芸-芸-众-生,我-只-甜-你-终于完结了,锦儿和阿询的故事告一段落。   先说芸芸这本书的构思吧,囧囧起初是想写一个善解人衣女厨神vs食髓知味小和尚(此处算是一语双关)的故事的,但是……男主身份涉及宗教,不能写,改吧改吧,就成了最后呈现出来的无羡公子。   先说无羡公子这个人,他表现出来的虽然是高冷,面瘫,仙气满满,但其实他的内心是很柔软的,他渴望烟火气,渴望平淡的幸福。作为储君,他强势;作为俗家弟子,他悲悯;作为天算门弟子,他通透。所以,遇到女主后,他爱了就是爱了,深爱,不放弃,不管世事如何变化,他只要她。他愿意为她弯下腰,走下云端,哄她宠她;愿意替她扛下一切,不计较她是不是失了名节:愿意跟她同生共死。也因此,在恢复身份后,他身上的疏离感越来越淡,他做回了最平凡的一个人。这样的他可能没有最初的无羡公子人气高,但是作为萧询,他是快乐的。而无羡公子,不快乐。   再说女主,她最大的争议就是“谁都救”“窝囊”,囧囧不知道追文的小可爱里有没有学医的,如果有的话,那应该明白,女主只是遵循了现代医生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即哪怕手术室里躺的是你的仇人,你也要尽可能的去救他。医生的手只能救人,不能害人。女主救人,并不是圣母,窝囊,而是她没有上帝视角,在她救人前她也不知道对方会害自己,她只是求一个问心无愧,或者说是,积德。大概就是这样。   还有小可爱问堂哥陆年辰为何要死,说白了就是祖宗没积德,祖母作孽,他遭报应。还有就是呼应他爹说要认魏如意为母那里,并不是陆家人道歉赔礼,信阳侯府就要认,他们也可以不认,只要陆家血债血偿。   袁琴的死是为了照应前面唐水人设,并将她和萧轲这一对与男女主形成对比。以证明真正两情相悦,生死相随的神仙爱情是很少的。之前这本书,只有锦儿和阿询。   最后,关于皇上和皇后的善变。皇后这个很好理解,她的底色就是变态的,因为丈夫不爱,家人不疼,儿子悲催还不听话,早就扭曲了,她这个人从一开始对女主好的就不正常,后面反反复复才是正常。正文结局虽然没写出来,但是在囧囧的设置里,她是埋了暗棋,用食物相克的原理不动声色弄死了皇上的。而皇上,他的底色是唯我独尊,他心里有爱,但是所有的爱都要权衡,比如对采薇,对太子。他活的太清楚,并且底线很硬,所以不会黑化,但也不讨喜。   芸芸就说这些吧。   再次感谢大家的厚爱与支持。   下一本书,囧囧会更努力,按时更新,提高自己的逻辑思维能力,将故事呈现的更精彩、完整,不出现bug。   最希望的还是不辜负与大家的这一段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