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她娇媚动人》 作者:苏苏飞   文案:   千娇百媚的洛梨表妹进英武侯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卯足力气,攻略世子表哥。   可是为何每次都出来一人搅局?   洛梨:大表哥,我要攻略的人不是你呀?你要不要这么刷存在感?   大表哥圈住她的小蛮腰:“想做世子夫人,问过我没有?”   洛梨无语,你这半路截胡是几个意思?   她洛梨可不是那么傻fufu的人,随便跟个人就走,讨价还价必不可少。   “你能带给我什么?”   他魅惑一笑:“比你想象的更多。”   他是整个侯府最特殊的存在,而她不知道的是,自打入府的第一天起,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他说:我不喜欢有心机的女人,也不喜欢太过娇媚的女人。不过,我的阿梨可以例外。   前世眼看着她一步步踏上不归路,这一次,换他来守着她。   【排雷须知:本文是宠文正剧风,女主在情势所逼下是有耍心机的,喜傻白甜、光伟正、无脑爽的慎入】   【宠文】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甜文   主角:洛梨,沈胤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麒麟子   “阿梨,你答应娘,一定要照顾好阿元,他是洛家唯一的独苗,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恢复洛家门庭啊!”   “娘,我答应你,可是你好好吃药好不好,这是我花了一个时辰熬出来的汤药……”   “娘——,娘——”   洛梨蓦地睁开眼睛,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心口依然“扑腾扑腾”的乱跳个不停,她抬眼,只看见低矮的油黑船顶,周遭回荡着水声,身子随着船轻轻的晃荡着。   她吁了一口气,坐了起来,双眼懵懂的发了一会呆。她又梦见娘亲了,娘亲哭了,娘亲病了,娘亲不肯喝药,娘亲没了……   她的眼底渐渐蓄起了泪光,一只小手攥着她的袖子扯了扯。身边一双小胖手抱着她的胳膊,缩成了一小团。小家伙闭着眼睛睡得正沉,头上编成了两根麻花小辫子垂在脸颊边,像个娇俏的小姑娘。   阿元讨厌这个打扮,他是男生,不想打扮成小姑娘,可是他们现在是在逃难,又怎能不乔装打扮?   她总觉得这是一场梦,可是低头看看自己日渐粗糙的手,这又不是一个梦,从前她的手可是娇嫩的如同牛乳凝脂一般的。   她睡不着,揭开帘子到了船舱外,此时天边已经开始发白,隐隐可以看到远处的码头。   船夫醒来,开始在河上捕捞些小鱼小虾烧早饭。   “小刘!你醒啦!昨夜可睡得好?”船夫一边熟练的撒下渔网,一边笑眯眯的对她说。   洛梨勉强笑了一笑:“睡得很好。虽然不常坐船,倒还习惯。”   船夫哈哈一笑:“你不是说你是从屯阳来的吗?屯阳那边的人都是旱鸭子,肯定是不习惯坐船的,你这样的倒是少见,多的是上吐下泻的呢。不过从这里上岸,只要再坐一段路的牛车,就可以到晋安了!那晋安可是咱们大随的都城,有沈氏守着,安稳的很。现在这兵荒马乱的,能投奔那边的可是有福气的人。”   洛梨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船夫看着这个个子纤细的小子,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小子,也长得太秀气了,五官太过精致,看着简直像个女娃。不过幸亏是男娃,要是女娃,大约早已被人抢走了。   洛梨从怀中摸出一个饼子,撕了一小块,剩下的放进了衣服里,拿着那块饼子慢慢啃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码头上,只要到了那边,她就可以去找姑母了。姑母还认得她吗?会收留她和阿元吗?   “喂!船家,靠岸!”码头上,四五个穿着黑色便装的壮汉对着小船嚷道。   “快点快点!再不过来,小心我们砸了你的船!”   男人们凶神恶煞,船夫吓了一跳,连小锅里的鱼虾都来不及煮,便老老实实的拿起船桨向岸边划去。   洛梨瞪大了眼睛,那几个人都配着深紫色的腰带,腰带上绣着星点金纹,这个标志,她认得,那是屯阳拓跋氏的装扮。   她迅速的低头,对船夫道:“大哥,我多给钱你,你寻另一个码头靠岸可好?”   船夫苦笑道:“那可怎么行?你可知道那些人是我这样的人惹不起的。拓跋氏的人最是记仇,时常在这边横行,倘若我不划过去,早晚会被逮着,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洛梨也明白,这渔阳处在屯阳和晋安中间,虽然距离晋安比较近,但是其他氏族门阀也可以自由行走。如今天下大乱,各家门阀势力林立,其中又以保皇的沈氏,拥兵自重的拓跋氏,和百年世族盛氏最为强大。   洛梨紧紧握着双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拓跋煌一直在找她,可是为何就要到晋安了,偏偏又遇到这些人?   “梨子!”肉嘟嘟的小手指在她手臂上轻轻的戳了一下,洛梨转头,小家伙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我肚子好饿,吃什么?”   洛梨心情沉重,还是低头从怀中取出饼子,又进去给他倒了一杯粗茶,让他就着热茶吃饼子。   阿元坐在她身边,小身子紧紧的挨着她,天真的问:“梨子,是不是到了姑姑家,咱们就有肉吃了?”如今她乔装成男孩,阿元乔装成女孩,洛梨便不许他叫姐姐,只叫梨子。这称呼有趣,阿元倒是愿意。   洛梨勉强扬起唇角,点了点头。   阿元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仿佛绽放出光彩:“太好了!我现在只想吃肉!”   洛梨抬手,揉了揉他圆乎乎的小脑袋,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望着波光荡漾的水面,如果她会水,或许她能带着阿元走。可惜,那只是如果而已。如今只盼着那几个人认不出她来才好。   她随手在船舱里摸了一把黑灰悄悄往脸上抹了抹。   “砰”的一声闷响,船撞到了河岸的木桩,河岸上的大汉立即指着她叫起来:“那个小子,上岸来!”   洛梨只得给了船钱,拎了包袱,牵着阿元一起上了岸,低着头站在几个大汉的跟前。   她穿着简陋难看的深灰色麻布衣服,头上缠着乌黑的头巾,脸上乌黑,乍一看去,如同从炭坑里挖出来的煤球一般,着实不起眼。   一个大汉道:“是个小子,咱们奉了主上的命令,要找的是丫头。这个让他走吧,别耽搁咱们的功夫!”   另一人上下打量着洛梨,对他道:“咱们要找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和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正好两个。你看看他们俩,如果装束换一换,岂不是正好?”   洛梨心中蓦然一跳,脚步踯躅的往后退了一步,恨不得拔腿离开这几人的视线,可是有阿元在,她如何能跑?   “几位大哥,小人是如假包换的男子,这是小人的妹妹,怎会是你们要找的人?”她压低嗓子说道。这几日学男孩说话,她已练得八九不离十。   为首的大汉,摸了摸下巴,瞧着这小子虽然煤球似的黑,五官却长得好,不由得戏谑道:“行,你若是想走也成,脱了衣裳验一验!”   其他几个大汉都哈哈大笑拍手道:“有趣有趣!这个法子倒是极好!”   洛梨紧紧攥着阿元的手,眼角的余光瞥向身后,身后的确有一条退路,倘若是她一个人,便可以趁机逃走,可是阿元怎么办?   “几个大哥说笑了,我是男子,有什么好看的?”她耐着性子同几人周旋。   “叫你脱就脱!”为首的大汉不耐烦起来,一刀从腰间抽出,指着眼前的“少年”,横眉冷眼道,“倘若不脱,便跳进这河里!到底是脱衣服还是跳河,你选一个!”   洛梨抬眼,颤声道:“可是我……我不会游泳……”   几个大汉都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个弱鸡!那可不正好!你要是跳下这冰冷的河里,我们便饶了你们!”   现下已经入了十一月,河水冰冷难耐,如此跳下去,简直是拿人命开玩笑。路人看了,纷纷摇头,却也不敢招惹。门阀的人,除非不要性命,有几个人敢惹?   “好,我跳就是。”   洛梨转身向着河边走去,一只小手惊恐的攥着她的衣摆:“梨子——”   洛梨安慰他:“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你就站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她站在水边,有些眩晕,这水很深,一旦跳下去,她不知道是死还是活。可是她只能跳,不然,她和阿元都不会有活路。   她仿佛听到耳畔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大笑,那些人看着她就仿佛看一个乐子,而她,在寻求活下去的最后一丝希望。   她紧紧盯着池壁边的水草,心想倘若她跳下去紧紧抓住水草或许还能搏一个生机。   就在她咬紧了牙,屈膝准备往下跳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袭空而来裂帛刺穿的声音。   那些笑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洛梨一呆,转头看去,只见一只金色的箭破空而来,直插.入那黑衣大汉的后腿。   这大汉还未反应过来,随即又是一只金色的长箭,插.入了另外一个大汉的大腿。   一连五发,一箭一人,遇箭即倒,手法极干净利索。   路人齐齐震惊,洛梨顺着路人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匹白马仿佛踏空而来,浑身雪白无一丝杂色,而那马上之人亦是身着素锦白衣,戴银色面具遮目,手持金色弓箭策马而来。   “沈氏麒麟子!”   有人低呼。   “对,一定是他。都说他最喜用金箭,平素出门都要戴面具!”   “为何叫麒麟子?”   “听闻当初他在圣上殿前演文弄武,圣上盛赞,此子真麒麟也!所以大家都叫他麒麟子!”   “这拓跋氏的人太过专横,若不是麒麟子,有谁治得住他们?”   “麒……麟……子……”   为首大汉气的吐血,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大腿,一字一句的咬牙叫出这个名字,“沈……胤!”   他咬牙抬头,看向马上那居高临下的男子:“你……好狠……的手段……”   马上的白衣人殷红的唇角微微撩起,冰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第2章 梨花娇   白衣男子话音落下,几个壮汉捂着受伤的腿一溜烟便滚得不见踪影。路人看了皆是觉得解气,忍不住赞叹起来。   “不愧是麒麟子!”   “真不愧是沈氏大公子啊!”   “拓跋家的人横行无忌,若不是沈家,怎么管得了!”   “可不是嘛!看这拓跋家的人还敢在这儿欺负人!”   洛梨望着那道白色的侧影,一时间呆住了。   沈氏……大公子……   岂不是……   “大表哥!”   那白衣男子将弓放下转身将走之时,一个灰扑扑的影子扑到了马下,一把攥住了他雪白的袍角,用清脆的声音喊道:“表哥!我终于等到你了!”   “表哥,你……你是来接我的吗?”他自然不是来接她的,或许是路过顺便收拾了几个坏东西。这话,洛梨是故意说的。   她一双剔透有如黑水晶的眼睛定定的抬头望着他,满眼的欢喜和期待,仿佛遇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她知道这么做厚颜无耻,可是比起再次遇到拓跋家的人来说,这点无耻也算不得什么了。   再说了,她的姑姑乃是沈氏二房的夫人,这位沈氏大公子是沈家大房的儿子,不是她的表哥是什么?虽然中间到底隔了一层。   阿元不知道姐姐在做什么,怯生生的跑过去紧紧的攥着姐姐的裙角。   白衣男子低头看着自己腿上仿佛长着两个挂件,如同挂着一串萝卜的样子,殷红的唇角忍不住略抽了抽。   “你是……”   “我是屯阳洛家的洛梨啊!”洛梨兴奋起来,“沈家二夫人沈洛氏是我姑母!”   男子微微沉吟,转头看向身后的白衣侍卫,吩咐:“带她回去!”   洛梨开心的几乎跳起来,叫道:“多谢大表哥!”   男子垂眸看她,目光落在她攥着自己雪白袍角的手上,那只小手宛如一只烤熟的黑地瓜。   “你,可以放手了。”   洛梨低头,看到自己乌黑的手抓着他的袍子,他是觉得自己弄脏了他的袍子吧?   她忍不住撇撇嘴,当她松手的时候,只见那袍角果然留下了一只乌黑的手印,她立即心虚的垂下头。   一个模样英俊骄傲的白衣侍卫看了忍不住瞪向洛梨:“好个不懂规矩的小子,我家公子最是爱洁净,你怎的如此造次?”   洛梨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那侍卫还打算再说,却听得马上白衣人冷声道:“清风,回程!”   那侍卫只得住了嘴,不甘心的剜了洛梨一眼。一个面相和气的侍卫给洛梨和阿元安排了一匹黑马,牵着他们的马儿往回走。   洛梨瞧着,这位大表哥出个门好大的阵势,一行七八人骑的都是高头大马,除却他骑得一只雪白骏马,其他人骑的都是黑马,也是一丝杂色也没有,一个个均是金鞍银辔,威风的很。她曾经听说过,沈氏自古时起便是名门望族,喜欢高洁之风,配香必是芝兰,配饰必是宝玉,而服饰则以白色为主,以示高洁。   一路上,那英俊高傲的侍卫斜眼看着旁边黑马上的两人,忍不住低声道:“这年头想攀亲戚的人可多了,瞧着这模样,也不知道是真亲戚还是假亲戚。明月,你把马给了这些人骑,回头还得洗马去,脏兮兮的,划不来。”   明月看了他一眼,目光又瞥了前面一眼,“住嘴吧,公子听得见呢。”   叫清风的侍卫撇撇嘴,鄙夷的看向洛梨:“还敢叫洛梨呢。这大随谁人不知道,‘淮北海棠艳,淮南梨花娇’,说的就是淮南的那位盛世美人洛小姐。你这小子冒充谁不好,竟然冒充一代佳人?啧啧……”   洛梨听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就是本尊,冒充个什么劲啊?她倒是不知道,原来在晋安她的名声也这么响亮的吗?   “住嘴吧!”明月忍不住再次开口,手指指了指前面的人。   清风一抬头,看到公子的马慢了速度,一双如凝霜般冰凉的眼睛转头看过来,吓得他立马抿住了嘴。   越靠近晋安城,来往行商便越多,商铺也渐渐繁茂起来,酒肆林立商铺云集,宛如盛世一般,仿佛那些战乱都不曾发生。   晋安城门查验往来商旅百姓的通关文牒,如今战时查的异常的严苛,若有一分怀疑便要脱去衣物全身搜查。   只是这沈大公子进城,不但不用什么通关腰牌文牒之类的东西,守城官兵一见他那张脸,立即斥退其他人清理道路,大开城门,站在一边恭恭敬敬的迎他入城。   洛梨一路行来受够了各家守城官兵的气,如今瞧着他们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声,沈家的牌面果然大。   一路进城,城里人更多,便有许多姑娘媳妇疯魔一般,瞧见沈大公子,沿路惊叫丢花。   洛梨在后面瞧着,沈大公子似乎早已习惯,面色清冷并无半分动容。那些花纷纷扬扬,轻飘飘落到沈大公子的肩头,又顺着他笔挺的后背滑落,几片粉色的花瓣却沾在他雪白的衣袍上,仿若点缀,倒是怪好看的。   她心里纳闷,这沈大公子老是出门戴个面具,应该是因为眉眼处有伤疤吧?那些女子连模样都没看清便如此激动,要是真摘了面具大约是要失望的。   胡思乱想之际,一行人已经到了一座高大的宅院跟前,那宅院门前两座青色石狮子,高拱飞檐,红门金钉,红墙黑瓦的院墙向两边延伸过去竟是看不到边。   沈大公子回府,侧门大开,沈胤直入了侧门,进了院落之后才翻身下马,立即有人过来将马牵了过去。   清风一路怀疑洛梨是个冒名顶替的,他就想看看到底是不是个真主。他让明月立即去叫管家过来,但是管家是不认得洛梨的,听说是二房夫人的侄女,便只能去请了二房夫人亲自过来认一认。   洛梨在花厅中等,阿元坐在一边却不安分,他一双圆碌碌的眼睛四处看,十分开心:“姑姑家的房子好大好漂亮!”   洛梨微微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待会姑姑过来,你要懂事一点,先叫姑姑。”   阿元乖巧的点头。   洛梨转头,看见沈胤一袭白衣坐在对面,端着青瓷茶杯慢慢饮着。他的话很少,从头到尾她觉得似乎从他嘴里就没蹦出几个字。他安静时,如一幅水墨画,周身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真是如玉一般的男子。   他身后侍立着两个白衣侍卫,也都是英俊少年,但那气度光华,同他一比,真如鱼眼珠于珍珠一般。   洛梨心里大约明白了晋安城里那些女子为何如此疯狂了。这样的男子,大约只是看个背影便能失了魂吧。   丫鬟送上来一盘牛乳糕,阿元早晨就吃了一口饼子,饼子还没吃完拓跋家的人就来了,现在见到雪白香喷的牛乳糕,他一只乌黑的小手便去抓,幸亏被洛梨给阻住了。   “这里不比咱们家,凡事要讲规矩。”洛梨拍了他的手背,低声说:“待会洗了手再吃。”   阿元心里委屈,嘟嘴可怜巴巴的说:“梨子,我饿。”   洛梨不忍心,可是自己的手也是黑乎乎的,只得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帕子,小心翼翼的包了一块牛乳糕递到阿元的手里,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阿元懂事的小口咬着牛乳糕,开心的两只眼睛笑的如同弯月一般。   洛梨看着阿元安慰的微笑,感觉到对面似乎有目光看过来,她一抬眼,只见那人又垂下了眼帘。   她心想,这人肯定觉得我们没见识,在心里嘲笑呢。哼,我们屯阳是没有晋安繁荣,洛家也没有沈家这么大,可我洛家也是世代书香,不输人的。   正想着,一个漂亮丫鬟掀开珠帘进来,后面走出来一个二十七八的夫人,那夫人神色清冷略带憔悴,容貌却高贵清丽,楚楚动人。见到夫人进来,沈胤站了起来,叫了一声“二婶”。   洛梨连忙也站了起来。夫人看到她开始有些怔忪,待细细看了一回之后,也顾不得她满手灰土,紧紧攥着她的手,激动道:“你真是梨儿?”   洛梨见姑姑认得自己,激动的满眼泪水:“姑姑,我是梨儿,母亲说姑姑在家时最爱做玫瑰糕,那时我小,姑姑亲自喂我吃呢。”   夫人听着这话,眼泪噗噗的往下落,哽咽道:“你长得真像你母亲。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说起家里的事情,洛梨喉头仿佛被堵住,只知道流泪,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旁边小家伙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姑姑。”   夫人诧异的看向他:“……阿元?”   洛梨点头,将阿元推到夫人跟前:“阿元出生的时候,姑姑已经出嫁了呢。”   夫人看到小家伙灰头土脸的样子,忍不住悲从中来,将他抱在了怀中泪如雨下:“我只在家信中见过你的名字,却不知你竟已经长得这般大了……”   立在沈胤身后的清风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他本想看笑话,却没想这两人竟是货真价实的洛家人!大随人都知道,屯阳洛家出佳人,不然以二夫人的家世,怎么可能嫁进晋安沈家做二房正室?   清风瞪大眼睛向对面灰头土脸的小子看去,这……这就是传说中‘淮南梨花娇’的洛梨?!到底哪里娇啦?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现在有没人看 第3章 海棠艳   “这次多谢大公子了。”二夫人放开了阿元,转头对沈胤道。   沈胤微微颔首,转身负手出了花厅。   洛涟漪看着侄女和侄子,心里有些疑惑,大公子这个人素来不爱多管闲事,今日怎的沾上了这件事?   洛梨和阿元跟着姑姑回了青华苑,那院子颇大,清雅精致,厢房甚多。洛涟漪虽然是沈氏二房,但年轻丧夫,生了一个女儿沈凌波,二房只她一个孤儿寡母,素来跟大房的人住在一起。   洛涟漪将侄女安排在凌波隔壁,阿元还小,安排在同洛梨只隔了一道绿纱厨的厢房里,又派了两个嬷嬷和丫鬟照顾他们。   洛家发生变故,洛梨姐弟两人是要到这边长住的,几人来不及叙旧,洛涟漪便叫两人洗漱换衣去见大房夫人窦氏。窦氏是前朝皇太后的族人,家世显赫,如今做了沈氏主母,一品英武侯的夫人,在沈府的地位自然是高高在上的。洛梨姐弟住进沈家,别人犹可,唯独她不能不禀告一声。   洛梨个子娇小,今年十四,洛涟漪便将女儿凌波的衣服给她穿,两人年纪相仿,大小倒也合适。反倒是阿元,没有同龄孩子的衣服,只得找了隔壁的宋姨娘,拿了大房幺儿宝成的衣服来穿一下。   晋安和皇家如今都倚仗沈氏,沈氏在外除了晋安,更是守护着淮北三省之地,几乎是整个大随半壁江山,实力雄厚。   沈家规矩又大,洛梨换了衣裳,牵着弟弟一起来见玉安阁的当家主母窦氏。到了这玉安阁,同青华苑又不一样。如果青华苑只是精致的大家庭院,这玉安阁简直是富丽堂皇的宫殿。   洛梨瞧着,这玉安阁的规制怕是早已赶得上皇家了吧。   今日正逢着天气好,院中金菊盛开,沈家的老祖母殷氏也在这玉安阁中赏菊花,不光有窦氏陪着,还有沈家一干的小辈都在。   一行人正陪着老太太说笑看花,这时有丫鬟来她耳畔低声禀告:“夫人,二夫人带着侄子侄女过来见您了。”   窦氏听到“二夫人”两个字,脸色微凉,“她洛家的人来了便来了,见我做什么?”   丫鬟道:“说要长住的。”   窦氏唇角微扬,讥讽的一笑:“不愧是洛家,什么穷亲戚,都往我沈家带?”   两人低语,却被老太太看见,老太太慈眉善目最是喜欢小辈,不由得问:“是谁要来?”   窦氏见她听到了,便笑道:“是涟漪家的亲戚。”   “是小孩子?”老太太有了兴趣。   窦氏点头。   老太太高兴道:“无妨,叫来看看,人多热闹。”   窦氏微微拧了拧眉,便让丫鬟去叫上来。   洛梨低头,拉着阿元随着姑姑一路进来,看见这玉安阁连门槛都是雕金砌玉的,不由得心惊,她真的没想到,在这乱世沈家竟奢华至此。一入院子,鼻端便传来清雅的菊花香气,微微抬眼,满院子都是菊花,各种颜色,各种形态,美不胜收。   大厅内亦是传来各种声音,十分热闹。   “是二婶婶来了!”有女孩低声道。   “那是谁?”   “听说是洛家的侄女!”   “她低着头,可那身姿真的好美啊!”   “二婶婶的侄女,该不会是那个……洛梨吧?”   听到有人说“洛梨”,坐在主位的窦氏立即搁下了手中的青瓷盏,冷眼向着进来的女孩看去。   少女牵着一个小男孩走进来,一眼望去,只觉得那少女杨柳拂风一般的身段,轻盈、娇美,纤秾合度,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她梳着双环髻,身着一袭梅红襦裙,纤细腰肢盈盈一握,这画面着实赏心悦目。   老太太瞧着两个孩子十分高兴,笑吟吟道:“到了这里都是自家人,不要怕羞,过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洛梨见过老太太,大夫人,见过姐姐们。”   洛梨抬起头时,便听到耳畔一阵阵倒吸气的声音。   “好美啊……”   “真的是那个洛梨吗?”   窦氏双眸微睁,果然容貌出众!她暗暗吃惊,当初见到洛涟漪时便十分惊艳,如今见到这个少女,竟比起当初的洛涟漪更胜了数倍不止。   大随女子都以肤白为美,这少女的肌肤却白的如同象牙一般,好似会发光,一丝瑕疵都不见。柳眉杏目,盈盈似秋水,无情似有情,眼神能勾魂一般。   窦氏磨了磨牙,过美近妖!如今瞧着尚且年幼,若是再过两年,又不知是怎样惑人的光景。   老太太惊喜的问洛涟漪:“这丫头长得这般好,难道就是淮南那个洛梨?”   洛涟漪笑道:“瞧老太太说的话,这天底下哪里还有第二个洛梨?我这侄女是洛家唯一的女儿了。”说到这话,她眉眼间一阵感伤。   老太太瞧着便知道洛家肯定发生了什么事,问道:“洛家是出事了吗?”   洛梨哽咽道:“父亲弃官回家后得了一场重病,病故了。之后家中发了一场大火,母亲亦是病故了。如今洛家只剩下我姐弟二人,只得投奔姑母。”   老太太唏嘘道:“真是可怜。你这个年纪,定亲没有?”   洛梨道:“并没有。”   老太太将她叫上前,拉着她的手转头对窦氏说:“这孩子可怜,让她好生的住在这里,订上一门亲事,风风光光的出嫁。”   窦氏愣了一秒,挤出笑容道:“老太太放心,这件事自然是咱们做亲戚的份内事。晋安家世显赫人品贵重的公子众多,定然能寻得一门好亲事。”   洛涟漪素来了解窦氏的为人,她庆幸今日亏得有老太太在,有了老太太这句话,便是窦氏暗地里不愿意,明面上也要照应洛梨姐弟俩了。老太太见阿元可爱,又叫到跟前来说话。   “世子来了!”不知谁嚷了一声,众人都向门口看去。   洛梨转头,门口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件青色绣银色云纹锦衣,青玉峨冠,墨发如瀑,眉眼清俊儒雅,眼底似有星芒流转,真是个画上走下来的美少年。   “我来的可巧,这么热闹!”少年笑道,这一笑如清风朗月,令人心生欢喜。   窦氏看见儿子,眼底浮起笑意,对他招手:“过来,瞧你,方才是去射箭了吗?额上还有汗呢。”   少年到了她的跟前,她拿了锦帕在少年的额上擦了擦,温柔之极。   洛梨心想,这位就是沈家唯一的嫡子、沈氏的世子爷沈曦了吧?果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沈曦转头看到洛梨,诧异问:“这是……?”   洛梨忙行礼:“洛梨见过二表哥。”   沈曦恍然,立即明白了是哪个,洛梨,原来是她。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只是瞧着年纪尚小,娇娇软软的,着实可爱。   他微笑颔首:“表妹好。”   洛梨回了他一个微笑,比起那位冰山一般的大表哥,这位二表哥可真是和蔼可亲。   洛梨陪坐了一会,世子爷一来,众人的话题和目光便都聚焦在世子爷身上。   洛梨和阿元在一旁安静的坐着,却听到耳畔听到议论的声音。   “美什么美,再美又如何,洛家哪里有我们沈家气派?她那模样气质又哪里比得上我们如月姐姐?”   另一个女孩轻笑道:“你说的可不是?人家说淮北海棠艳,淮南梨花娇,我看不过如此嘛?盛棠姐姐算算也该到了,若是姐姐来了,可得把她比下去!”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离得她也不远,她自然听得清楚。她不动声色的用眼角的余光瞥去,只见那两个女孩正是在隔着她一个座位的地方,说了这话还拿眼鄙夷的扫了她一眼,是沈家庶女沈如烟和表姑娘窦青岚。   沈如烟乃是刘姨娘所生,着一袭鹅黄轻纱襦裙,弯眉秀目倒是有几分清丽,只是薄薄的嘴唇显得有些刻薄。她性子急躁泼辣,是府里出了名的“小辣椒”。旁边坐着的是她表姐窦氏侄女青岚,着一袭湖蓝锦衫,相貌清秀,却也说不上很美貌。两个人见着洛梨这般美人,心里便开始泛酸了。   洛涟漪也听见了,低声对洛梨道:“我们走吧。”   洛梨点头。   似乎听到这话,沈如烟又低声笑起来:“瞧吧,大约是怕盛棠姐姐要来,这就要走了。”   洛梨忍不住磨了磨牙。   洛涟漪去跟老太太说了一声,便带着两人一起出去了。才出门,便听到有丫鬟禀告:“盛家三姑娘来了!”   窦氏一听不由得高兴,站起来快步到了门口:“人呢?”   丫鬟道:“到了院子口了。”   窦氏满面笑容的说:“快点叫进来,见见老太太!”   洛梨瞧见她这脸色倒是变得快,方才见她一个脸色,如今见这个盛竟如此热情。   她心中也有些好奇,人都说“淮北海棠艳,淮南梨花娇”,她还真没见过盛棠真人,只听说她是盛家三房嫡女。因盛家曾经同沈家联姻,盛棠也算得上是沈家的表姑娘。   洛涟漪见侄女脚步停顿,拉了拉她的袖子,洛梨回过神来,跟着姑姑往外走去。   才到院子门口,便看见一个身着银朱爛彩锦衣的女子,头上戴着金流苏粉纱帷帽,乌发垂肩仿若流瀑,体态风流,虽然瞧不见样子,只那体态一看便知道是美人。   “三姑娘,我们夫人请您进来!”丫鬟热情的迎过来。   女子微微颔首,扶着丫鬟的手踩着曼妙的步伐向内厅走去,经过洛梨时,洛梨闻到淡淡兰草香风拂鼻而过,她似乎透过帷帽瞥了自己一眼。   洛梨心想,这位应该就是盛棠吧。 第4章 菊花糕   回到青华苑中,洛涟漪吁了一口气,侄女侄子总算能够安住在这儿。这会儿,她才有空细细问一问洛家的事情,她知道洛家突然发生这么多事情绝没有洛梨说的那么简单。   五年之前,大随曾经有一场三王之乱,当时晋安大乱,门阀倾轧,不少官员只得回老家避乱。而当时身为翰林学士的洛腾也偕老带幼回到了老家屯阳,至那之后,便同她这边失去了联系。   三王之乱后,屯阳被拓跋氏趁机占领,书信来往都极不方便。而她在沈家孤儿寡母的,没什么权柄,要看人眼色过日子,便是有心想回家一趟也是妄想。   房间里,关了房门,又叫丫鬟带着阿元去吃果子,洛涟漪这才拉着洛梨问话。   “你父亲得的什么重病?你母亲又是得的什么病?洛家怎么会发大火的?”她急切的问。   洛梨垂下眼帘,眼底露出悲色,缓缓道:“父亲刚回屯阳不久,拓跋氏便占了屯阳,拓跋氏派人叫父亲去,父亲不得不去,去了一趟回来便病了。我听人说,拓跋氏让父亲做官,但是父亲不从,拓跋氏的人便在众人面前将父亲狠狠羞辱一番。父亲气急之下便病倒了。   过了没多久,拓跋氏的人来,说拓跋家的长子拓跋煌要娶我为妾室。当时父亲已经病重,当场气个半死,对来人道,别说是妾室,便是拓跋家的正室也不稀罕。后来父亲病的愈发重了,拓跋家却咄咄相逼,父亲又病又气,不久便过世了。   父亲过世之后,母亲伤痛不已。拓跋家的人为了逼迫我嫁给他们家,来人威胁恐吓。母亲一怒之下,将来人大骂了一顿。后来没过几天家中无端起火,那一场大火,母亲将我们姐弟二人推出火海,自己却……”   洛涟漪蓦地一掌拍在桌面,怒道:“拓跋氏简直岂有此理!”   她满眼发红,泪水泠然而下,十指紧紧攥着手心,万万没想到洛家变故的后面竟有这么一个幕后黑手!   洛梨黯然道:“万般无奈之下,我和阿元只得乔装打扮来投奔姑姑。倘若不是遇到了大公子,大约还会被拓跋家的人抓回去。”   洛涟漪听到这话,擦去了眼角的泪痕,摸了摸侄女的头顶,叹气道:“可惜我只是一个闺阁之中的弱女子,却不能为洛家出头。那拓跋氏拥兵自重飞扬跋扈,也不是你我能够对付的。你先住在这里,眼下,有一件事要办,沈大公子不同于旁人,他既然帮了你,你当表示感谢才是。”   洛梨听这话,有些疑惑:“姑姑,沈大公子为何跟旁人不同?”   洛涟漪一怔,他的确是不同,但是到底哪里不同她却说不上来。他不是侯府出生,乃是六岁之后从外面接来的,到底谁是他的亲母,众说纷纭。这样的身份,虽然排行老大,却是不能继承侯爵的。但是侯爷却对这个儿子分外的看重,更胜过世子沈曦,便是刻薄的窦氏也不敢惹他分毫。后来圣上又亲自赞他“麒麟子”,这份殊荣在侯爷众子女中是独一份,更显得他与众不同。   洛涟漪道:“他……他很得侯爷重视。你若同他打好关系没有坏处。何况,他还帮了你。”   洛梨嘟了嘟嘴,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冰山一样的男人,还是点了点头。   洛梨出去了,洛涟漪依靠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风景,久久不能平静,想到兄长和嫂子,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可是那拓跋氏兵强马壮,岂是她能动摇的?   想着想着,拂去脸颊上的泪痕,只有一声叹息。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洛梨年纪到了,该寻一门合适的人家了。只要她呆在晋安,便能平平安安。   正是秋菊盛开,洛梨将院子里的菊花摘了几朵,做了一份菊花糕,带着阿元一起准备给沈大公子送过去。她家中变故,其实并没有什么心情做糕点,但是姑姑那样说,她只好凑合做一份也算个谢意。   沈胤住在光华轩,丫鬟红豆带着姐弟二人沿着小花园旁边往那边走。   树木掩映的假山旁的八角亭上,隐约坐着几个人在闲聊。   洛梨经过时,正听到他们提起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你说那个洛梨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巧这个时候来?”   “我说,肯定是她知道母亲要替二哥定亲,才过来凑热闹的!”   “肯定是,表哥是沈家世子,这天底下想做世子夫人的人多了去了!还当真以为表哥会看上她吗?”   “她洛家算什么,照我说,就是要娶,二哥也会选盛家的嫡女盛棠,绝对不会看上她的!盛家和洛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能同日而语!”   洛梨听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又是沈如烟和窦青岚,带着丫鬟一起嚼她舌根,这两个臭丫头跟她有仇是不是?   “可是瞧着她那模样,真是个狐狸精,万一勾住了曦表哥该怎么办?”   “她敢,看我怎么……”   方才还七嘴八舌的,突然齐齐噤声。   洛梨抬头看过去,只见假山对面走过来一个戴着半面银色面具的白衣男子,冷眸一扫,女孩们立即闭了嘴。   “大……大哥哥……”   “大表哥……”   “大公子……”   沈胤看了沈如烟一眼,连个眼神都没给窦青岚。   “父亲让你平日好好读书,便是为了让你说人闲话?”   沈如烟瘪着嘴巴,一脸委屈的道:“可是……可是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沈胤冷冷道:“你不是她肚中蛔虫,如何知道她心中想法?”   “我……”沈如烟被他一问,说不出话来。   沈胤扬唇冷笑一声,转身负手向着光华轩走去。   他一走,沈如烟气的抓耳挠腮,跺脚道:“没想到大哥哥居然帮那丫头说话,真是气死我了!”   洛梨眼珠微转,心里疑惑,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呀。   光华轩的门口,洛梨抬眼看去,只见青砖黑檐的院落,院中种了几处青竹,十分古雅。   她瞧见沈胤进去了,知道他在屋里,便将菊花糕交给阿元,“你帮我送给沈大公子,你进去就说,谢谢大表哥。”   阿元拎着菊花糕,挠头看她:“你为什么不去?”   洛梨催促道:“你别问那么多了,你去了,回去我给你推秋千。”   阿元听了,立即点头,跑到院子跟前敲门,洛梨则躲在了一边。   院子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模样俊俏的白衣侍卫,正是明月。明月细细看了阿元,有几分眼熟:“你是……”   阿元举高手里的篮子,笑眯眯的说:“明月哥哥,我是阿元,我是来送菊花糕给大表哥的。”   明月仔细一看,之前灰头土脸的小家伙清理干净之后,宛如粉雕玉琢的一个粉团子一般,着实可爱。他不由得笑道:“原来是你啊!进来进来!”   他疑惑的看外头:“没人带你来吗?”他应该还有一个姐姐吧?但院子外头却没人。   “我自己来的。”阿元十分得意的说。   明月笑着将阿元带了进去,引进了书房。   书房中,白衣男子乌发披肩,一根白色锦带松松束着,修长白皙的手指斜支着下巴,正在看书。   他的脸上没有戴面具,眉目若画,肌肤素白如玉,并无半分瑕疵。乍一看去,几会误以为月上谪仙落于人间。   阿元看到他呆住了,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之前姐姐说大表哥戴面具是因为脸上有疤,如今看着,不但没有疤痕,还特别……特别好看!   沈胤抬眼,见是阿元,倒有几分意外。   阿元看到好看哥哥心中欢喜,高兴的把菊花糕举起来:“姐姐做的菊花糕,谢谢大表哥!”   沈胤怔了一下,对他招招手。   阿元屁颠屁颠的跑到了他的身旁,他身上有一股清冷和幽淡的芝兰香气,特别好闻。   打开篮子,里面有一个白瓷盘,盘子上搁着五块菊花糕,菊花的形状,金黄色,看得出是刚做的,带着菊花和糕饼的香味。   沈胤的嘴角微微扬起,站在一旁的明月看的呆了一下。咦?公子笑了?他素来是不笑的呀!   只是那笑一瞬即逝,他从盘中拿了一块糕点出来,递给阿元。   阿元高兴的接过,咬了一口,赞道:“姐姐做的糕点就是好吃,甜滋滋的!”   沈胤唇角再次扬起。明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难道是他看错了?公子今天第二次笑了!   阿元盯着沈胤的脸,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眨都不眨,称赞的说:“大表哥笑起来真好看!比我姐姐还好看!”   男子嘴角的那抹笑容不由得僵住。   明月抹了一把冷汗,这小家伙可真会说话啊!怎么能拿男人的容貌和女人比?公子肯定要生气了!   沈胤并没有生气,那抹笑容消失,恢复了面无表情。   阿元是个自来熟,和谁都能说上话,哪怕对方是座冰山。这也是洛梨为什么把阿元推出来的缘故。   小阿元踮起脚尖,拿了一块菊花糕递到了沈胤的嘴边:“大表哥也吃啊!很好吃的!”   沈胤接过他递过来的糕点,咬了一小口尝了尝,很清香。他素来不喜甜食,但这个甜度却刚刚好。   洛梨在外头等了半天,终于等到阿元出来,她脚都快站痛了。她只是让阿元送糕点,可没让他真在里面认亲戚啊。送糕点只是完成一个任务,她可没有跟那冰山打好交道的打算。   明月本来要送阿元回家,洛梨让红豆去接人,明月便将他交给了红豆。   “怎么呆了这么久?”回家的路上,洛梨忍不住问。   阿元笑眯眯道:“好看哥哥让我有空再去玩。你瞧,他送了我什么?”   洛梨低头一看,阿元手心里有一只白玉做的小鹌鹑,小是小,却极为精致。   阿元美滋滋道:“这鹌鹑里面加了水还能当哨子吹呢!好看哥哥告诉我的!”   洛梨不由得气闷:“你是有了表哥就没了姐姐是吧?你说的好看哥哥是大表哥?他哪里好看了?”   阿元鄙夷的看了他姐一眼,一副你不懂你不知道的样子,真真是气炸了洛梨。这是她亲弟吗?墙头也跳的太快了些吧! 第5章 教训她   大随的十一月已经将近入冬,洛梨原先的老家屯阳比这边气候暖和的多,花木常年碧绿,而晋安这个时候,已经显出萧瑟的景象。   一阵冷风出来,洛梨打了个哆嗦,她的衣裳穿的单薄了。她拉紧了阿元的小手,加快步履回到了青华苑。   厢房里传来表妹沈凌波的声音:“这狐裘都旧了,还带杂色的,我不要穿,白日里我四姐姐穿的那样漂亮的银狐,怎的我就不能有一件?”   嬷嬷无奈道:“我的小祖宗,咱们这里可怎么跟四姑娘那边比呀!这狐裘虽然旧了,刷一刷还是能穿的。”   沈凌波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都是沈家人,大房嫡女沈如月穿的是贵重的银狐腋裘,而二房的嫡女却只能穿旧了的杂色狐裘,这差距……   洛梨来了才知道,姑母在这里过得也不容易。   进了厢房,洛涟漪早已在那里等着她姐弟俩,她让人采买了入冬的夹衣和锦袄已经放入了他们的衣柜。   洛涟漪拉着洛梨的手,微笑道:“出去一趟便冷成这样,看来你也是怕冷的,我早已叫人准备足够的炭火,冬日里不会冻着你。”   洛梨感激的点头。姑母待她是真的好。   洛涟漪虽然带着笑,笑容里却有几分忧郁之色。洛梨忍不住问:“姑母是有什么事吗?”   洛涟漪欲言又止,摸了摸阿元的头,对红豆说:“带阿元去喝碗鸡汤,暖和暖和。”   红豆应声,阿元回头望着她姐姐,问:“那姐姐不喝吗?”   洛涟漪瞧着小家伙这么粘姐姐,忍不住笑道:“你先去,我和你姐姐说几句话,一会就来。”   阿元乖巧的点头,这才同红豆一起出门。   洛涟漪张了张嘴,顿了一下才道:“阿梨,以你的年纪本该订了亲才是。我想着,大约是兄长和嫂子太疼爱你,所以迟迟没能决定人选。”   洛梨脸上微烫,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再者,以你的容貌,这天底下能同你相配的,也必是人中龙凤,屯阳又是那样的光景,仓促间自然不好定下来。我是命薄,如今遇到你的事情,我却不想草率决定你的终生大事……”   洛梨一怔,终生大事?姑母怎么突然说到这个?   “不瞒你说,下午我去玉安阁的时候,大夫人随口跟我提了几家,似乎在询问我的意思。只是那几家,却……”   她微微蹙眉,没有说完。洛梨听着这话便知道,那几家定然都是入不了姑姑眼的。   洛家虽然如今衰败,但是姑姑大小也是沈家二房的正室夫人,洛腾为官时是翰林大学士,洛家祖辈亦是官宦世家,姑姑眼界高,一般人家如何看得上?   “姑姑担心大夫人只是想随意找个人家将我和阿元打发出去?”洛梨道。   洛涟漪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洛梨这么小的年纪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这的确是她的担忧,窦氏看她不顺眼,自然也不待见洛梨和阿元,打发出去是迟早的事情,不可能让他们在这里白吃白住碍眼。   洛涟漪抚了抚侄女的头顶,轻叹道:“你真聪明。我推说你年纪还小,过一年再说。”她这样说,便是委婉的回绝,惹得窦氏很不高兴。   “听说最近窦夫人要替世子选亲。”   “你也知道?”她更为吃惊,侄女不是才进府一天吗?消息如此灵通?   “合府人都知道,我自然也知道。”洛梨道,她皱了皱眉头,“其实世子不错,若是实在不行,不如,我嫁给世子如何?”   洛涟漪呆住了,定定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你……要嫁给世子?你知道窦夫人……”窦氏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洛梨脸上露出几分苦笑:“姑姑,倘若我们受着窦夫人的摆弄,便会被扔出去随便配个人家,往后阿元怎么办?他跟着我什么时候能出头?如今摆在眼前最好的选择,难道不是嫁给世子吗?姑母也说了,能同梨儿相配的必定是人中龙凤,世子不正是人中龙凤吗?”   洛涟漪被她这番话说的张口结舌,却没法反驳。如今皇家都要依仗着沈家,而沈家的世子爷,未来一品英武侯的继承者,谁能说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中龙凤呢?何况世子英俊倜傥,人品清贵,无论怎么看,都是如意相公的极佳人选。   “只是……”洛涟漪眉端紧锁,“这条路很难走。”   洛梨拍了拍姑母的手背,安慰道:“我心知。倘若真的走不通,咱们再做其他打算如何?”   洛涟漪看着眼前这才满十四岁的小丫头,竟看到她眼底的野心和笃定,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心智,竟是当初的她远远不及的。   洛涟漪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总觉得她还有什么瞒着自己似的。   “你试一试,不行,不要强求。”她说。倘若不是知道窦氏心底在打什么主意,她绝不愿意阿梨在窦氏眼皮底下铤而走险。   洛梨点头。   这一夜,是洛梨第一次在沈家过夜,她睡不着,以前从屯阳逃难出来,睡过煤堆,睡过草棚,睡过牛圈,那时疲累之极,合上眼睛眼皮就仿佛黏在一起一般。   现在比起那时,真是天堂同地狱,可是她却睡不着了。   隐约听到隔着一道绿纱橱传来阿元低低的呼噜声,小家伙倒是睡得真香。到了这青华苑,小家伙是真的高兴,有肉吃有糕点吃,整日都像过年一般。他十分珍爱大公子送他的白玉小鹌鹑,连睡觉都搁在枕头旁边。   洛梨合眼,眼前仿佛出现娘亲蜡黄的脸,她叮嘱着“你要好好照顾阿元,要让他出人头地,要恢复洛家门庭!”   她又想起拓跋煌当初对她说的话:“倘若我得不到你,也不会让任何人得到你!”想到这话,她心惊的睁开了眼,看到窗外照进屋内的一抹银色月光。   这月光仿佛她当初躺在牛圈中看到的一样,那时她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拓跋家的人一直没放弃寻找她。一直到了沈家,她才能安心的躺在床上。   倘若不嫁给沈家世子,他日战事纷乱之时,她如何自保?阿元如何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拓跋家的仇何时能报?   她合了合眼,让眼底的泪意消失。父母去世时,逃难之时,她已经哭干了眼泪。她知道,哭有什么用?什么用都没有。   她从未忘记过这仇恨。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倘若不站在权力的巅峰,又如何能有反击的能力?   那个权力之巅,便是未来沈家主母,现在的世子夫人。   她心知这条路难走,但不试一试,谁又会知道结果?   她缓缓合上了眼,心道,就这么定了。   第二日天气清朗,虽有几分凉,太阳出来倒也算得舒爽。沁香园的菊花开的正好,沈凌波便闹着要去看菊花。   沈凌波十三岁,洛涟漪心疼她年幼丧父,素来惯着她,她一派天真烂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洛梨表姐过来凌波很开心,终于有了住在一起的玩伴。她拉着洛梨和阿元,后面跟着丫鬟红豆,几个人一起到了沁香园。   满园萧瑟之下,更显得一丛丛一簇簇的菊花甚是清艳动人。   凌波在菊丛中瞧见一簇绿色的,对洛梨招手道:“表姐,你看这个是什么品种?”   洛梨拉着阿元过来,细细看了看,笑道:“这个是绿云。”   沈凌波十分惊喜:“表姐居然认得?”   洛梨微微一笑,指着旁边一簇,亦是绿色的菊花道:“这一簇形态不同,叫做绿牡丹。你瞧那边的,还有一簇,叫做春水绿波。”   沈凌波吃惊道:“哇,原来绿菊花还有这么多品种呢,今儿我算是长见识了。”   洛梨但笑不语,她父亲最爱菊花,家里各色菊花都种,所以她知道。这沁香园满园各色各态的菊花,让人大饱眼福,恐怕整个晋安也只有沈氏的园子能如此大气了。   “有的人,会一点东西便拿出来显摆,知羞不知羞?”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身后的菊丛处传来,洛梨转身一看,看到了三个人。   说话的是窦青岚,她遇到窦青岚几次,这丫头就说她几次坏话。   窦青岚身边站着她的碎嘴好友沈如烟。沈如烟冷哼一声,看向身边的高挑少女,道:“四姐姐,若论品菊花,你是个中高手,这姓洛的丫头居然敢鲁班门前耍大斧,真是可笑!”   少女十五六岁,比其他两个都大一点,身材高挑腰肢纤细,修眉凤眸,气度矜贵容貌秀丽,同沈曦有几分神似。这少女正是沈氏大房唯一的嫡女沈如月。   沈如月淡淡瞥了洛梨一眼,轻声道:“我同她,有什么可比的?”   沈如烟连忙拍自己的嘴,笑道:“那可不,我说错话了,四姐姐是什么身份,同破落户比什么呢?”   洛梨冷笑一声。   沈凌波却不服气,怼道:“喂,五姐姐,大家都是亲戚,你说谁破落户呢?”   沈如烟轻蔑道:“我说谁,你听不出来吗?脑子好好动一动!”   沈凌波气的几乎要跳起来。   洛梨拉住了她,对沈如烟道:“五姑娘,我插一句嘴,你父亲让你好好读书,不是为了让你说人闲话的!上次也不知道是谁,让人教训了嘴都不敢回!”   沈凌波听了立即哈哈笑起来:“好啊,这叫恶人也有恶人磨,这沈家居然有人敢教训无法无天的五姑娘呢!”   沈如烟气的一双眼瞪得老大,上次大哥哥呵斥她的时候就是说的这句话,居然被这小丫头听去了?!她素来最怕大哥哥,被呵斥了耿耿于怀,她又来提这茬!   “你你你……”她指着洛梨恼的说不出话来。   洛梨抿嘴笑道:“我我我,我怎么了?五姑娘莫非结巴了?五姑娘即便是口舌伶俐,这沈家还不是有怕的人?”   沈如烟气到吐血。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一个轻柔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窦青岚转头一看,惊喜叫道:“是盛姐姐来啦!”   盛棠?   洛梨微诧,转眼看去,少女穿着美丽的银朱斓裙款款而来,上次见她戴着帷帽,这次却没戴。   她二八年纪,鸦青墨发挽着倭堕髻斜插红玉簪,莲萼脸庞,弯眉星眸,唇若涂脂,身材修长体态风流,容貌十分明艳,如春日里盛开的海棠。只是她看向洛梨的目光,却清冷幽深,少了几分少女的娇媚。   人说淮北海棠艳,她果然不负一个“艳”字,洛梨心想。   盛棠挑眉,人人都说梨花娇,梨花娇,上次见时她便有些吃惊,今日一见,这洛梨果然生的一股娇媚入骨之色,那双眼能勾魂。   她轻轻一笑:“大家都是姐妹何必如此。洛姑娘出身的屯阳洛家,也是官宦之后,规矩和尊卑应该自小学到大的,方才只是无心失了分寸。洛姑娘,你说是吗?” 第6章 红豆   尊?卑?   洛梨心里呵了一声,这是教训她不懂得尊卑吗?   她微笑道:“那么请盛姐姐指教,何为尊,何又为卑呢?”   盛棠定定看着她,心里冷笑,原来这张娇柔的小脸不过是一个假象,这丫头可傲的很呢。明明是个寄人篱下的落魄丫头,竟还有胆量反问她何为尊?何为卑?   盛棠还没有出声,沈如烟便抢先得意的说:“在这大随,自然是,我们沈家、盛姐姐的盛家都为尊,其他的氏族嘛,皆为卑!”言外之意,包括你们洛家!   洛梨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沈如烟恼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你还不明白?”   “明白,怎会不明白?我只想问一句,你说沈氏、盛氏为尊,你又将皇家凌氏置于何地?”   沈如烟一惊,急忙捂住了嘴,她……她竟把皇家给忘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可是大逆不道!   沈凌波指着她嘲笑道:“好啊,五姐姐,你说,你将皇家凌氏置于何处?”   沈如烟急的跺脚:“就知道耍嘴皮子!我懒得理你们!”   沈如月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好啦!难得今日秋高气爽,何必同不相干的人浪费唇舌,看花去。”   她转头对盛棠道:“盛姐姐莫要见怪,家里头是有些不懂事的远房亲戚,希望别扫了你的兴。”   盛棠微笑摇头:“怎会?便是看在四姑娘的份上,我也不会同那些人计较。方才见那边金菊开的甚好,不如去瞧瞧?”   沈如月点头,两人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携手向东边去了。   窦青岚和沈如烟见姐姐们都走了,回头瞪了洛梨和凌波一眼,匆忙赶了上去。   沈凌波捂着肚子大笑:“太痛快了!表姐果然威武,简直怼的那个臭老五没话说!”   洛梨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尊?卑?便是嘴上赢了,难道她在沈家的地位就真的不卑微了吗?自欺欺人罢了。沈如月和盛棠都看的极明白,只是不将她放在眼里罢了。   走了几步,转眼看时,却见湖心的亭子上坐着一人,手里拿着一本书安静看着,他身着青色锦衣,束着玉冠,正是世子沈曦。沈曦的身后伺立着两个锦衣华服的美貌丫鬟,一个着红,一个着绿,就这下人的穿着打扮,比起别家的小姐都要显得富贵。   洛梨停住了脚步,目光向着那边看去,心道,还真巧。倘若她直接过去打招呼,未免显得刻意,不如……   她拉着阿元的手,一起向着亭子正对着的一丛锦菊款款走去。   “表姐,你去哪边?”沈凌波在身后叫道。   洛梨回眸一笑:“你瞧那边丹菊甚好,我带着阿元去看看。”   这娇软的声音,不偏不倚,不大不小,正好传到了亭子上。   沈曦忍不住抬头,向着湖畔看去,便见一粉衫少女立在金菊丛簇的岸边,那回眸一笑,眼底仿似带着万千温柔,熠熠如流波,又似有星光驿动。   他不由得呆了一下。   洛梨拉着阿元到了丹菊丛边,那丹菊颜色艳丽,在这萧瑟的深秋犹如彩霞一般绚烂,而站在绚烂彩霞之后的少女,同这彩霞比起来,竟丝毫不逊色。   洛梨摘了一朵丹菊,面向湖心小亭,嘴角绽出温柔笑意,偏头将菊花簪在阿元的耳后,赞了一句:“真好看!”   阿元对着姐姐,笑的咧开了嘴,也摘了一朵丹菊胡乱插在姐姐的发髻上。   洛梨将丹菊斜插在发鬓边,对他展眸一笑,那千娇百媚的一笑,温柔的仿佛溢出水来,又似一道箭,狠狠的撞进人的心里。   这一幕,映入了沈曦的眼中,也突如其来的撞进了他心里。他看的怔忪,不由自主的自语道,“的确好看”。那日厅堂初见,他便对她颇有印象,今日再见,果然不愧是艳压两淮的佳人!   曾经听说过,淮北海棠艳,淮南梨花娇。却还有一句也传的甚广,淮南梨花压海棠!   身后的红衣侍女芙蓉不由得蹙眉,对着旁边的绿衣侍女连翘低声道:“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真会勾人。”   连翘对她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公子,”芙蓉到底心中不忿,他们公子看书看的好好的,偏偏跑出来个搔首弄姿的,真受不了,“奴婢再给你倒杯茶吧?”   沈曦回过神来,看她又倒了一杯龙井,他伸手接过茶杯饮了一杯,抬头看时,那菊花丛边的人转身离去,但似有一物落在了菊丛之上。   沈曦诧异,她落下了什么?这回,他的心思却没法集中在书上了。   片刻之后,他便起身道:“看的乏了,不如去园子里走走。”   芙蓉蹙眉,不忿的斜眼瞥了连翘一眼,连翘对她摇摇头。便是公子要去找谁,也不是她们这些做下人能置喙的。   沈曦怀着心事,去园子,不是为了看菊花,是好奇洛梨到底落下了什么。   不想,他还未走到那丛丹菊边,便碰上了一个人。   “大哥?”   沈曦站住,倒有些吃惊,平日里很少见大哥在这沁香园走动,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胤戴着银色面具,一袭白色长衫,神色清冷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沈曦笑道:“大哥既然来了,不如一起逛一逛园子?”   沈胤摇头:“还有事,先走。”说罢,转身向着湖畔走去。   沈胤素来话少,待人清淡,便是父亲面前他也是这样,沈曦早已习以为常。何况他们并不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哪里会有那么亲热。   他摸了摸下巴,有些奇怪,看大哥走路的速度,不像是悠闲的逛园子,如果是出门,为何要绕道沁香园?   他想不明白,便懒得去想,想起方才洛梨在丹菊那儿落下的东西,便跨步向那边走去。   可是到了丹菊丛前,他看了一回,并无任何东西。方才分明……   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推论,难道是大哥……   不,绝不可能!他不近女色,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对女子落下的东西感兴趣?   沈曦心中浮起些许的懊丧,很快又释怀了,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笑意。洛梨表妹不是在府中吗?来日方长。   洛梨其实并没有走远,她故意放了一个香囊在那里,也相信沈曦必定看到了。倘若沈曦过来取走了香囊,就证明她今日的行动有效果,倘若没有来拿,她这番功夫大概就白费了。   她在园子别处溜了好一会,又回到了丹菊丛那儿,果然没有看到香囊了。她放了心,应该是拿走了吧。   她心想,倘若今日沈曦表哥拿走了香囊,来日必定会找机会跟她说话的。   光华轩中,书房的桌上搁着一个白锦香囊,囊上绣着四君子图,角落处绣着一个橙黄小梨子,分外可爱。香囊里头装着芝兰香,打开香囊,清冷香气扑鼻。   只是看着这香囊的男人,目光却并不和善。   男人摘下面具,目光清冷的落在香囊上,他微微挑眉,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敲击在桌面上,似乎思忖着该如何处置这个香囊。   他拉开香囊,有几颗东西从里面滚出来,红红的,一颗颗的,是红豆!   两根修长的手指捻起一颗红豆,他定定的看着,低语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蹙眉,香囊之中放红豆,她倒是好有心。倘若得到香囊的人不是他,那人看到此物又该作何想法?   她已经开始了,比他想的更加急切。   修长白皙的五指攥紧香囊,他深吸了一口气。   “将香囊送去青华苑,还给洛姑娘。”   “啊?”清风站在一旁,他没听错吧?今日公子的行为太叫他意外了。本是要出去的,不知道想起什么,竟绕道清香园捡了个香囊,如今又要将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香囊还给青华苑的洛姑娘?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任何事都与我无关的公子吗?他……他怎么想不明白?还是他错过了什么?   清风接了香囊便往青华苑去了,将香囊交给了红豆,说道:“这是我们大公子捡到洛姑娘的香囊,让我送回来的。”   红豆谢了,将香囊交到了洛梨的手里,洛梨大吃一惊:“是大公子?不是二公子?”   红豆失笑:“姑娘你哪里话?清风是大公子的亲随,他都亲自过来了,怎么能是二公子呢?   洛梨抚额,一阵郁闷,呜呼哀哉,功夫白费!   看来,她得再找机会了!   她的目光落在香囊角落里的橙黄小梨子,不由得苦笑,大公子倒是聪明,一下就猜到香囊是她的,还巴巴的还回来,真是热心的“好”表哥啊!   她想起什么,蓦地打开香囊,里面放的东西该不会给他看到了吧?万一给他看到岂不是丢人死了?   当她倒出香囊里的东西,除了香料还是香料,那么问题来了,她的红豆去哪儿了?   洛梨捂脸,丢人丢到姥姥家! 第7章 小蹄子   洛梨一计未成,略受了点打击,又被沈大公子没收了红豆,未免觉得丢脸,后面两日便懒得再出去勾搭,老老实实的在院子里给阿元准备东西去族学里读书。   她亲手给缝了一个深青色的斜挎包,包上绣着象征君子的竹子,又绣上了阿元的名字——洛元。   她将笔墨纸砚和书本一一放入阿元的包里,抬头见姑母洛涟漪推门进来。   “阿元准备好去上学了吗?”洛涟漪笑着问小家伙。   小家伙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到自己的床头从枕头下翻出一个白玉的小鹌鹑递给姐姐:“姐,给我放进书包里,到了族学里还可以玩。”   洛梨白了他一眼,但是还是接过了白玉鹌鹑放进书包里,叮嘱道:“既进了族学,便别光想着玩了,好好读书才是正经。”阿元虽然天资聪颖,但是也要进学勤谨才能有出息,读书最要紧。   洛涟漪坐在椅上,笑看这姐弟俩,道:“阿梨你放心,沈氏族学乃是这晋安之中最好的族学,先生皆为名师大儒,严谨的很,只要阿元不调皮,以后定能学有所成。”   洛梨听了这话,心想,果然如她所料,便是冲着这沈氏族学,他们也得在这沈家赖一赖。   阿元不高兴的嘟嘴:“若是以前自家里,都是认识的人,现在这里,小伙伴一个都不认识。”   “这话倒是未必。你之前借了宝成的衣服穿,还没来得及谢谢呢。不如阿梨你带着阿元去一趟宋姨娘那边,一来多谢宝成的衣服,二来也同宝成认识一下,在族学里也好结个伴。”洛涟漪道。   洛梨点头。   阿元有些兴奋:“他比我大还是比我小?”   洛涟漪宠溺的拿食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他只比你大一岁,记得叫哥哥。”   阿元咧嘴笑着点头。   亲戚妯娌之间,礼尚往来必不可少。英武侯沈宽除了夫人,还有两个姨娘,一个姓刘,一个姓宋。刘姨娘生了三公子沈子文,五姑娘沈如烟。宋姨娘年纪最轻,只生了一个幺儿沈宝成,今年八岁。   宋姨娘为人温婉和气,比起其他两位夫人更好相处,因此洛涟漪倒是同她来往要多一些。   宋姨娘居住的兰香苑离青华苑不远,洛梨带着两件新裁制的衣裳和一个食盒,领着阿元去见宝成。   之前洛涟漪向宋姨娘借了宝成的衣服,现在裁制了两套算是还礼,备了食盒作为谢意。   宋姨娘身边的丫鬟香儿是见过洛梨两姐弟的,将两人带了进来。   才进院子,便见一个皮球“嗖”的一声从厅内踢出来,直冲着洛梨面门而来。   丫鬟吓了一跳,“啊哟”叫了一声,洛梨身子一偏,这才躲过了皮球的冲击。   从厅里跳出一个小男孩,长得五官清秀白白嫩嫩穿的一身锦绣,惊讶的看着姐弟两人。   阿元转头看那只球,哼了一声:“你居然打我姐姐!看我怎么还给你!”他说着便伸脚把那球给勾回来,一个反腿,飞快的踢向那男孩,男孩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皮球“啪”的一声撞在了男孩的胸口,他一个不稳,往后坐在了地上。   “嘿嘿!”阿元拍手大笑。   洛梨抚额一阵头疼,急忙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香儿,快步走过去把男孩扶起来,担心的问:“你还好吧?有没有伤着?”   男孩被球踢的有点懵,摇了摇头。   洛梨扶起了男孩,转头瞪向阿元:“还不快过来向宝成赔礼!”   阿元嘟嘴:“明明是他先踢我们的!”   听到外面声音,一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洛梨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位身着湖蓝色绣百蝶穿花锦裙的年轻夫人,年纪大约二十三四,头簪珊瑚红玉流苏坠,颜如春华,温婉秀丽。这位夫人她之前在玉安阁时见过,当时她站在一边十分安静,那时倒也没大注意。   如今看着,洛梨却觉得眼熟,似乎和一个人有几分相似?   宋姨娘笑道:“是阿梨吧?这个是阿元?”她指着嘟嘴的小家伙,“真可爱!”   见到她温柔秀丽的笑容,洛梨恍然悟到,她的模样同姑母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竟有五分相似!   可是……洛梨心中跳了一下,宋姨娘是英武侯的妾室啊,难道真的是巧合?天底下居然有长相如此相似的女子?   她曾经听说,沈侯爷并不是一位多情花心的男人。当初只有一位正室夫人,后来因府中人口众多诸事繁杂,才纳了一个久在身边伺候的能干婢女为妾,帮助正室打理家务。而这位宋姨娘,却是他在外征战时路上偶遇,一见钟情便带了回来。宋姨娘原只是一个民间教书先生的女儿,何其有幸竟能被堂堂英武侯一眼看中,这件穷家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风流韵事在民间也广为流传。   听说过那“一见钟情”的传说,再见到这位神似姑母的宋姨娘之后,洛梨心里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进来坐吧,正好做了几样果子,让孩子过来吃。”宋姨娘很是客气,带着两人进了小厅。   阿元同宝成年纪相仿,开始还互瞪了几眼,开吃果子后便玩的开了,宝成到底比阿元大一岁,像个哥哥的样子,还招呼他吃果子,让着他。   洛梨瞧着,宋姨娘将宝成教的很好,虽然有男孩子的调皮,但是却品性纯良,待人有礼。她想着,若是宝成带着阿元玩,也是极好的。   她看得出兰香苑里的一切用度皆是好的,虽比不上玉安阁,但比青华苑还是强许多。听说英武侯很疼这个幺儿,自然对母子俩亦是重视。   送了东西,洛梨便拉着阿元出来了,回到青华苑时,推开门,见到洛涟漪依在窗边,看着院中的秋菊发呆,神色清冷,带着几分淡淡的寂寥之色。   天上飘起了细而冰凉的雨丝,轻轻的打在菊花的花瓣上,花瓣随着雨点微微摇晃。   沙沙的雨声,让院子显得更加寂静。   姑姑出嫁之后一年便丧夫,表妹出生之后连父亲都没见着,这么多年,姑姑一个人带着孩子,又是如何过来的呢?是否有无数个这么安静的白天和夜晚,安静的让人怀疑自己在这世上究竟是否活生生的存在。   洛梨轻声道:“姑姑,我们回来了。”   洛涟漪转头看见两人,不由得脸上浮起笑意,连双眸都亮了起来,道:“快些过来,别淋着雨了!”   她走出来,亲自撑着油纸伞过来接两人。   “凌波呢?”洛梨问。   “她啊,总是到处乱窜的,让呆在家里,一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几人才屋里,外面便有人敲门。   红豆开了门,原来是长房办差事的郑娘子,她满脸笑容抱着一个红色的木盒子,笑道:“我奉着老太太的命令送东西来了!”   郑娘子将盒子送进厅里,沈凌波恰巧从外头蹦进来,好奇的问:“送什么东西?”   郑娘子答道:“老太太说后日要办菊花宴,眼见着这菊花开最后一茬了,要是再不办,说不定就下雪了,以后想办也办不成了。因此将宫里送来的绒花分给各位姑娘,后日姑娘们都戴着绒花过去,凑个趣!”   “我来看看!”沈凌波是个好奇宝宝,便要打开盒子。郑娘子面色却有些为难,飞快的告辞:“绒花送到了,我先走了!”   沈凌波见她面色有异,叫道:“你等等,我先看过再说,若是不好,还要你换的。”   郑娘子脸色不由得一僵。   洛涟漪嗔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太太给的花,怎会不好?”   沈凌波撇撇嘴,打开盒子一看,只见里头只剩下一只淡黄色的梨花绒花,和一朵黄艳的菊花绒花。   沈凌波拿起那只梨花绒花时,一只玉簪柄掉落下来,气的叫道:“还说没问题?你瞧瞧,怎么就这梨花的簪子掉了?这不是故意冲着咱们来的吗?”   洛梨听了,过来看,果然菊花的簪子是好的,唯独梨花的却断了。   郑娘子连忙摆手:“这可不关我的事,这是老太太给的,我只负责送东西。”   沈凌波气愤的看向她:“你说,是不是从玉安阁过来的?”   郑娘子无奈点头。   “是不是沈如烟在里头挑挑拣拣过?”   郑娘子吞了一口口水,又点了头。   沈凌波仿似捉到了贼头一般,恨恨道:“我就知道是她!除了她,谁还做这种恶心的事情!这个小蹄子!”   “凌波!”洛涟漪蹙眉呵斥道,“你一个姑娘家,注意你的言辞!”   “娘!”沈凌波气呼呼道,“人家都骑到咱们头上来了,还不让我说了么?!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郑娘子尴尬的不行,对洛涟漪道:“二夫人,没什么事小的先走了。”   洛涟漪点头,郑娘子飞也似的逃了。   “表姐,你看!”沈凌波将梨花簪子递给洛梨,气的双眼发红,“她们太过分了!”   洛梨看着手里的梨花簪,想必那一盒绒花必定是各色花朵都有,因她名字里带着一个“梨”字,这梨花簪别人便不愿意拿。   沈如烟想必知道她最后肯定会拿到这个梨花簪子,因此故意弄断了它。上次沁香园偶遇,沈如烟吃了瘪,她知道她肯定会找机会还回来,没想到这么快。   沈凌波咬牙切齿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手撕了沈如烟那小蹄子!”她转头看洛梨,“表姐,这可怎么办?后日大家都有绒花,就你没有,岂不是叫人笑话?”   洛梨看着手心的梨花簪子,微微一笑:“没关系,后日我照样去的成。这簪子断的容易,接起来也很容易。”   “哦?”沈凌波大吃一惊,“表姐你还有这手艺?” 第8章 造作   “算不得什么手艺,一点小伎俩罢了。”洛梨对凌波道:“你帮我准备一点工具。”   其实修这簪子很简单,中间以蜡相粘,然后缠以银丝,银丝纤细,缠绕之后便极为牢固。簪柄乃是插入发髻之中,别人又不会细看,自然无妨。   不过片刻功夫,洛梨便将簪子修好了,然后点了几许银粉在梨花上,淡黄的梨花便是在光线暗淡的地方也熠熠生辉,增添了一抹明艳之色。   沈凌波叹为观止的拿起那梨花绒簪,赞叹道:“表姐真天才也!这簪子比方才拿到时还要漂亮!”   洛梨弯唇一笑:“虽则不能长用,宴会上还是能戴的。”   沈凌波哼道:“沈如烟那小蹄子想算计咱们,她倒是想的美!”   沁香园中摆菊花宴,这日异常的热闹。因着天气越来越冷,若是这时不摆,往后天气不好了,也摆不成。   殷老太太素来爱菊,兴致好了,便摆开了赏菊宴。窦夫人虽然不情愿,但是老太太要办,她也只得应承。   沁香园中的吟秋轩中摆了两个圆桌,一个是老太太和夫人们坐的,另外一桌则是女孩子们坐的。   老太太来的早,沈曦陪坐在一旁。沈氏族人穿白衣的多,唯独沈曦不喜欢白色,穿青色居多。   女孩子们三三两两都到了,围在老太太身边,有些是为了讨老太太开心,有的却是为了看沈曦。他一袭天青色锦衫,丰神俊朗贵气逼人,却又笑容宴宴,让人心生向往。这样的少年,哪个不喜欢?   沈如烟坐在窦青岚身边,见她不说话,一双眼睛时不时往沈曦那儿瞟。   她不由得好笑:“喂,你倒是眨眨眼睛看看我呀?我二哥就真的那么好看?”   窦青岚脸上不由得一烫,转头白了她一眼:“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沈如烟低声笑道:“你听不懂?我才看不懂呢。明明自个喜欢我二哥哥喜欢的要命,却还总是帮着盛棠表姐,我真是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窦青岚脸色微僵,啐道:“胡说八道!”   沈如烟揶揄的看着她:“你就装吧,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她一抬头,不由得笑道:“盛棠表姐来了!”窦青岚一惊,果然看到一个艳丽女子款款而来,不由得眼色微沉。   沈如烟瞧着她眼神的变化,笑道:“其实不管你们谁当了我嫂子,我都无所谓,只要不是那个洛梨就行!”她眼底露出轻蔑之色,“凭她,也配!”   窦青岚听到这话,脸色又僵住了。凭她,也配?这话仿佛鞭子抽在她的脸上。她虽然是沈家的表亲,但是自己的母亲是什么出身,她清楚的很。在姑母窦氏跟前,她都抬不起头的,窦氏眼底的那抹鄙夷她看得见。她怎么跟盛棠比?   盛棠往常并不往沈家来,早不来晚不来,偏生在窦氏说要替世子选亲之时将她从盛家接过来,窦氏的意思谁看不来?   盛棠是盛家三房的嫡女,美名在外,而盛家三房在整个盛家又是势力最大的,盛棠在窦氏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窦青岚微微蹙眉,握紧了五指。抬眼时,见一袭红衣的盛棠已经到了老太太和窦夫人的跟前。   窦夫人喜笑颜开拉着盛棠的手说话,之前别人来都没见她笑的这么高兴过。   “曦儿,你盛表妹是客人,你先带她在园中四处走走,一会开席了我会让人去叫你们。”   “母亲……”沈曦有些不情愿,窦氏转头严肃的看了他一眼,他只得起身,“知道了,母亲。”   盛棠身着斓彩锦衣,发髻上斜插着一朵艳色海棠绒花,脸上露出一抹温柔又明艳的笑容,跟随在沈曦的身后,步入花丛中去了。   窦青岚拍了拍心口,只觉得一阵气闷,蓦地向一边撇过了脸。   洛梨同凌波和阿元沿着湖畔一路过来,早已听到吟秋轩那边一片热闹。   阿元最高兴:“一定有好多糕点!”   洛梨敲了一下他的小脑门:“就你贪吃,待会别丢了咱们洛家的脸面,你不要面子,姑母还要面子呢。”   阿元嘟起小嘴:“我知道啦。姐姐,学堂里我也在学礼了呢。”   这话把洛梨和凌波逗笑了,凌波揪着他的小脸爆笑:“啊哟,我们家阿元也变成大人了,懂得礼仪了!”   一句话逗得阿元小脸发红。   这时,几人迎面而来,阿元最先看到,开心叫道:“好看哥哥!”   对面的人脚步顿住,向着他们看过来。   洛梨一愣,居然是他!一袭素锦白衣,依旧带着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上半边脸,微风拂动着他的衣袂,隐约听到玉佩相击的轻响。   面具后,那双眼极清冷,却又似黑色的琉璃,不沾一丝人间烟尘。只是今日,那双看向她的眸子,仿佛带着几分戏谑。   洛梨心里一跳,想起被他没收的红豆,不由自主拿手中的白纱团扇遮住了半边脸。没脸见人了!   “她是……”立在沈胤身后的清风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她是洛姑娘。”明月低声道,“同咱们一起回来的洛姑娘。”   清风张大了嘴,那个他怀疑冒名顶替的小子,如今眨眼一变,居然变成了一个大美人?!   她穿着一件梨花白的银蝶飞花襦裙,墨色青丝挽起,斜插一朵淡黄绒梨花,含羞带怯的握着一柄白纱团扇,真如画上走下来的美人一般。   这……这真的是那个他们带回来的灰头土脸的臭小子?   明月转头,伸手替清风合上下巴,低声道:“别盯着人家看,没礼貌!”   阿元亲热的向沈胤跑过来,拉住了他的袖子,笑道:“好看哥哥,除了小鹌鹑,还有别的哨子吗?”   洛梨见他如此莽撞,急忙过去拉他:“方才还教你的,要有礼貌,哪里有你这样乱找别人要东西的?”   阿元辩解道:“好看哥哥不是别人,他对我可好了!”   洛梨无语,这死小子,还拉不回来了?   沈胤垂头看他,摸了摸他的头顶,温声道:“有,等宴席完了,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好诶!”阿元开心的拍起小巴掌。   洛梨吃惊的向他看去,只见他的嘴角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浅笑,竟十分好看。她从来没见过他对别人笑过。   沈胤淡淡扫了她一眼,转头,向吟秋轩的方向去了。   沈凌波走过来,疑惑的说:“大公子往常从不参加这些花啊草的聚会,怎么今儿来了?真奇怪!”   凌波自语道:“说起来,大堂哥总是戴着面具,上次见到他真容,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洛梨疑惑的问:“他戴面具,岂不是不礼貌,家里人不说他吗?”   凌波摇头:“大伯父都不说,有人敢说他吗?这沈府中,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洛梨诧异,这么嚣张的吗?这岂不是比世子沈曦还嚣张?起码她还时常看到窦氏在管教沈曦。   洛梨拉过阿元,问:“你老说他好看,他到底有多好看,比世子还好看吗?”   阿元眼珠子转了一圈,肯定的点头:“那当然!”一脸的自豪。   洛梨无语,分明是因为他给你哨子吧!   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思管大公子长得好看还是不好看,她今日来,是有任务的,她得找机会同沈曦多说几句话试探试探他对自己的好感度。   沈胤走近吟秋阁时,喧闹的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都向着他看过来。   “大公子来了?”   “大哥哥怎么会过来?”   老太太高兴极了:“是胤儿,好啊,人多热闹!”   沈如烟拉着沈如月的袖子道:“四姐姐,大哥哥今儿怎么来了?”   沈如月正在倒茶,此刻,她的目光一直望着亭子外身姿如玉的男子,手里的茶杯已经倒满了溢出来都没发觉。   “如月姐姐,茶都溢了!”   沈如烟一叫,沈如月这才吃惊的放下了手中的茶壶,手忙脚乱的拿着帕子擦拭茶渍。   沈如烟诧异道:“四姐姐,你慌什么呀?”   沈如月镇定下来,瞪了她一眼:“胡说,我哪里慌了?”   沈如烟被她瞪的不敢还嘴,心里却在腹诽,你方才瞧见大哥哥明明就慌了,茶都倒洒了,从来没见你这样!   沈如月抬头时,沈胤已经到了老太太跟前请安,又跟窦氏行礼。窦氏淡淡一笑,说了一句“随意坐吧”。   沈如月见他转身走过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正想着怎么说话,却见他转身出了亭子,往湖畔去了。   沈如烟转头看她,见她仿似松了一口气,又仿佛有点遗憾的样子,不由得想,今天的四姐姐有点反常啊。   “洛梨来了!”窦青岚扯如烟袖子。   沈如烟转头,便见女子拉着一个孩子走过来,她走过来时,正好大公子走出去,两人擦肩而过,一人穿着素白锦衣,一人穿着梨花白的襦裙,这一并肩,倒像是一对情侣衫似的,看的沈如烟直翻白眼。   “不管是二哥哥还是大哥哥,她都不配!”她心中不忿道。   窦青岚提醒她:“你看,她戴着梨花呢!”   沈如烟想起之前她们的恶作剧,抬眼看去,果然看到了洛梨发髻边的梨花,日光之下光芒熠熠,竟将她们的绒花都比了下去。   “真是个会造作的小蹄子!”如烟咬牙切齿。 第9章 招惹   “表哥?表哥?”路过一丛丹菊旁,盛棠发现沈曦在发怔。他似乎回忆起什么,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   “表哥喜欢这丹菊?”   沈曦回过神来,他方才的确怔了一下,看到这丛丹菊,恍惚间便想起了那个丹菊丛边天真烂漫却妩媚动人的女孩。   “比起这丹菊,我倒是觉得那边的墨菊更加风雅。”盛棠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墨菊。   沈曦微微扬唇,道:“沁香园选取的是各地最优等的菊花品种,自然都是好的。”   他似乎并没有更多的兴趣谈论墨菊,抬头向吟秋轩走去,“该开席了,咱们回去吧。”   盛棠察觉他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比之前淡了许多,也想不出是什么缘故,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失落。   想她盛家嫡女出身,如此艳丽的容貌,可是在沈曦的眼里,似乎同别的姐妹也并未有不同。   她微微蹙眉,跟在沈曦后面向着吟秋轩走去。   才靠近那边,便听到孩子清脆的笑声,抬眼看时,只见老太太跟前站着两个孩子,一个是宝成,一个却是洛梨的弟弟阿元。两个孩子手里都握着一只大红色的冰糖葫芦,笑的十分开心。   “洛梨!”盛棠蓦地听到沈曦惊喜的叫了一声,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不悦。   沈曦几步到了老太太身边,看着站在一旁的洛梨,笑着问道:“你来了?”   洛梨捂唇轻笑:“表哥,我早来了,倒是没瞧见你的人。”   沈曦高兴道:“我才走开了一会。你这边都逛了没有?若是没有,我带你去走走。”   洛梨摇头:“马上要开席了,表哥哪里还有时间陪我?陪着老太太要紧呢。”   殷老太太一把抓住了孙子的手,笑道:“你这小子,难道还不想陪我这老太太了?”   沈曦忙说:“祖母哪里的话,我这不就陪着你吗?”   老太太哈哈大笑。   窦氏坐在一旁看在眼里,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抬眼看向沈曦身后的盛棠,对着她招手:“盛棠,站的那么远干嘛?过来,也陪着老太太说说话。”   盛棠款款走来,虽然心中不悦,但是脸上还是露出了得体而柔和的微笑。她目光冷冷扫了洛梨一眼,随即转到了老太太身边坐下。   洛梨晓得这个时候自己不该在这儿,便拉着阿元到了旁边的圆桌边,拿果子给阿元吃。   她悄悄转头看向隔壁,碰巧沈曦也看了过来,她忙偏过头看阿元。   沈曦见她躲闪,粉红的小脸含羞带怯的样子,心里禁不住泛起一阵涟漪。母亲想替他选亲,选谁,他自然清楚。但是他沈曦却想选一个自己真正喜爱的人。   “来,我给你倒杯茶!”沈如烟嘴角扬起一丝淡笑,拿起了洛梨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茶,送给她的时候,却故意碰翻了杯子,褐色的茶汁洒在她白色的裙子上,顿时袖子和裙上多了一片显眼的褐色污渍。   “啊呀,我真不是故意的!”沈如烟一脸无辜,“要不,我来给你擦擦吧。”她拿着帕子去擦,越擦,污渍越大。   沈凌波气恼的推开她:“沈如烟,你是故意的吧?明明知道我表姐穿的白衣,你还故意泼茶在她身上?”   “啊哟,你可冤枉我了,我好心倒茶都有错了?要怪,就怪我笨手笨脚吧。”沈如烟双手环胸,毫不在意的说。   窦氏在隔壁瞧见,冷声道:“有什么可吵闹的?衣服弄脏了便回去换过,不要扫了老太太看花的兴致。”   洛梨转头行礼,低低应了一声:“是,这就回去换衣。”   洛梨将阿元留给凌波照应,自己转身离了席。   沈如烟和窦青岚对看了一眼,都得意的捂嘴笑了起来。   看到洛梨离席,沈曦正要站起来,却被窦氏一把拽住,低斥道:“你又想做什么?给我安分的坐着!”   沈曦无奈,只得老实坐下。盛棠瞧见,嘴角浮起一丝哂笑。   “怎么没看见大公子?”有人提了一句。   “莫非是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沈胤素来我行我素,他不爱凑热闹,别人也不觉得奇怪。   行在湖畔的小道上,洛梨看着裙上的污渍,恼火的磨了磨牙,沈如烟这个臭丫头,为了对付她真是不遗余力啊。   但这次宴席来的不冤,她觉得沈曦对她有好感。上次的行动并不是没有效果的。想到此,她心里一阵小得意。   正好一道转弯,柳树后却出来一个人,她不留神一头撞到那人胸口上。   “嘶!”洛梨捂着脑门,一阵倒吸冷气,这人怎的胸口跟个铁板似的。   “喂!你怎的突然走出来?”她气恼的抬头,一抬眼,登时呆住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公子沈胤。   大公子,她惹不起。   “大表哥有礼了。”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便打算绕开他。   不想,一只手臂伸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大……大表哥……”洛梨错愕之极,震惊的望着身着白衣的沈胤,“你做什么?”   沈氏麒麟,谦谦君子,难道居然想调戏她?   “等一下。”   面对那强有力的手臂,洛梨后退一步,“表哥有话请说。”   “不要再去招惹沈曦!”他清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字一句沉声道。   “我……我没有……”洛梨被一语戳中了心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冷冷的扬起唇角,低头定定望着她:“有还是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洛梨不服气,咬着下唇道:“便是有,又关你什么事?想不到堂堂大随的麒麟子,竟然管到别人的亲事上。大表哥若真这么闲,为何不去管管那飞扬跋扈作恶多端的拓跋氏?”   沈胤缓缓垂下拦着她的手臂,负在身后,淡淡道:“难道成为世子夫人,对于你就真的那么重要?”   洛梨脸上一阵滚烫,从来没有人当着面戳穿她的目的和心事,她万没想到对自己说这话的人竟然会是沈胤。他以为自己有多了解她?   既然被戳穿了,她也不怕承认。   “是,很重要。”她拧眉道,“大表哥倘若真看不惯我这样的女子,大可以去向老太太、夫人去告发我别有用心。”   沈胤垂眸看她,墨眸黑沉,看不出情绪。   “可是……大表哥,怀有这样心思并不只有我一个吧,你且问问那些入府的表妹们,她们是不是也怀着一样的心思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为何放在男子身上便可行,到了女子这儿,便是罪过了呢?所谓罚不责众,大家心思都一样,为何只责问我一个?”   她一脸的委屈的望着他,眼波迷蒙滟潋。   沈胤定定看她良久,缓缓吐出四个字:“牙尖嘴利!”   洛梨皱了皱鼻子:“若大表哥真的要去告发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我觉得,这并不是君子所为。大表哥在外被人称为麒麟子,这样的行为应当不屑为之吧?”   她偷眼瞧他,这激将法,不知道对他管不管用。   他看着她,抬起的手臂缓缓放下。洛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可以走了吗?”   洛梨抬脚便要走,却听到那人沉声道:“慢着。”   洛梨翻了个白眼,禁不住磨牙,今天她已经够丢脸了,他还要干嘛?   “这个给阿元。”   洛梨错愕转头,只见他手心中放着两个白玉做的小玩意,一个是狗儿,一个是兔子。上面都有小口,应该也可以做哨子用。   “哦。”洛梨伸手去拿,手指不小心碰触到他的手心,手心温热。   洛梨缩回了自己的手,拿着那狗儿和兔子,看着十分可爱,不由得问:“这小玩意是哪里买的?下次我给阿元再买几个,他十分喜欢。”   沈胤看了她一眼:“买不到。”   洛梨一怔,什么意思?再抬头时,却见那人已经转身离去。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从她脑海中冒出来,难道是他自己做的?   洛梨看着手中可爱无敌的小玉雕,有些难以想象,这样冷冰冰的人,做得出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吗? 第10章 偶遇   等洛梨换了衣裳回来,宴席差不多该散了。她本担心沈胤会在窦氏跟前说些什么,到了宴席发觉窦氏眼神都没给她一个,便晓得沈胤应该不会真的去说什么,终于放了心。   沈曦本想找机会同洛梨说话,奈何周围围着的姐妹众多,一直没得机会。   洛梨同凌波带着阿元先一步回去了,等沈曦空下来再看时,才发现洛梨已经不见了踪影。   “阿元,你看,这是什么?”院子里,洛梨展开手心,阿元双眼瞪得圆碌碌的,开心的叫起来,抓住两个小玩意,“这也是哨子吧?”   洛梨点头,微笑看着弟弟,看来他是真的喜欢呢。   “是好看哥哥给的?”阿元兴奋的问。   洛梨撇撇嘴:“叫的可真亲热,你真当他是你的亲哥哥么?”   阿元心满意足的看着手中的宝贝,嘟起嘴说:“当然是我的哥哥,这整个沈家,就只有好看哥哥对我最好了。”   洛梨听得一怔,仔细琢磨这话,倒也真是。沈胤虽然一副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是这府里,除了他,还有谁会送礼物给阿元呢?说他最好,也不为过。   洛梨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些什么。   隔日里,便听到沈家的丫鬟们议论开了,说是拓跋家和沈家因为地界疆土问题发生了冲突,两边打起来了。   凌波在外面听了消息,也回来说。   “听说大公子昨日连夜就出了晋安城,到丰城那边去解决问题了。”   洛梨听说是同拓跋家的打,不由得竖起了耳朵,“结果如何?”   凌波摇头:“还不知道呢,若是有消息,府里头应该会传开。不过我知道大堂哥打仗挺厉害的,也没听说他输过。”   大随的三大世家,沈家、盛家和拓跋家。其中盛家乃是百年世家,以读书传世,并不参与地界的争抢,同沈家和拓跋家都有联姻,一直处于中立的位置。   拓跋家和沈家一直争锋相对,两家争夺之余,也没有功夫去理会盛家,因此盛家倒是一直相安无事。   丰城是两家交界之地,烽烟时起。洛梨心想,若是照着这样发展下去,丰城之争不过是一个开端,两家势如水火,早晚有一场大战。   她唇角浮起一丝冷笑,拓跋家,你就作死,我洛家的确是惹不起你,可这不还有沈家收拾你吗?一想到沈胤去收拾拓跋家的人,她心中便一阵爽快。   “明日是我娘的寿辰呢。”   她正想着,却听到凌波突然说,她不由得一愣:“寿辰?那我们该做什么?”   沈凌波摇头,有几分落寞的说:“往日里我看大夫人过寿辰,总是热热闹闹大摆筵席,来许多客人祝贺。但是娘每年的生辰不过是院子里一起吃过饭,娘还亲自下厨。她说了,不过是过生辰,不需要声张。”   洛梨想起姑母在沈家的处境,便明白了她这番话的意思。姑母素来行事低调,但总是这样也未免太委屈了些。   “我给姑母准备一份百寿糕祝寿吧。”洛梨说。   凌波惊喜的问:“百寿糕?听说很难的!你会做?”   洛梨点头:“自然会的。倒是你,也该学学做点东西,以后嫁出去总有点能拿得出手的活儿。”   凌波连忙摆手大笑:“要是我做吃的,那肯定会烧了厨房!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吃饭呢!倒是表姐你真是什么都会,以后要是谁娶到你真是有福气咯!”   洛梨笑着一根手指点在她的额头上:“你呀,就会跟我贫嘴!我做糕的事情你不要告诉姑母哦。”   凌波连忙点头。   百寿糕乃是一种大随特有的糕点,需要多种坚果才能做成,若是再加上西域来的酸牛乳,味道会更加美味。因着这百寿糕食材的特殊,府里厨房许多食材都没有,她必须亲自出去一趟。   这是她来了晋安这段时间第一次出府门,外头惊弓之鸟的日子过多了,出个门未免也会有些心惊。不过她知道,外面虽乱,晋安却一直都是很平静的。   趁着阿元去上学堂的空儿,洛梨带着红豆一起出去买东西。洛涟漪以为她来了想逛逛晋安,便允了,特地给了她些碎银子买东西。晋安乃是天子脚下,沈家守护,素来平安,没什么不放心的。   洛梨走了几家坚果店,买到了需要的坚果,又去了一趟西市,买了酸牛乳。见东西都备齐了,她便同红豆一起往回走。   才刚抬脚,便听到背后有人叫了一声:“表妹!”   洛梨一怔,回头看时,只见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上,一人掀开车帘子探出头来同她打招呼。   那人一露脸,便有不少路人看过来。   “好英俊的公子!”   “瞧着这马车,应该是沈家的吧?这公子难道是沈家世子?”   “好风采!璧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沈家最出名的公子,除了沈氏麒麟子,还有沈家世子沈曦,青衫峨冠,朗朗美少年,人称“璧玉公子”。   虽然她戴着白色的帷帽,但是沈曦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   她不由得掀开帷帽,微微一笑:“表哥,怎么这么巧?”   沈曦今日进宫,才出来经过东大街,没想到居然碰到了洛梨。洛梨虽然戴着帷帽,但是身边跟着的是青华苑的红豆,他看背影便认出了她。那样纤细而窈窕的腰肢,这世间有几个女子能拥有?   “上车吧,我也回家。”沈曦让人停了马车。   洛梨眼眸微转,心道,今日同车,岂不是拉近感情的好机会?   她微笑点头:“有劳表哥了。”   上了马车,洛梨摘下了帷帽。马车行的并不快,红豆和其他下人跟着马车一起慢慢走。   沈曦的目光落在女孩的脸上,原先都是远一些看,如今近距离的看,益发为她的容颜而惊叹,这样的容貌,真是上天的杰作,竟无一丝瑕疵。   “表哥?”洛梨温软的开口,抬眼看他,滟潋水光一般的双眸氤氲着雾气。   沈曦心中一跳,仿佛被那目光给电了一下似的,急忙垂下了眼帘,“嗯。”   “今日还真是巧,我头一次上街便碰到表哥。”   沈曦点头:“的确很巧。”   洛梨嘴角微扬,悄悄伸手摸到发髻上,一枚簪子落下,一缕青丝垂落下来。   “啊哟,我的头发乱了。”   沈曦抬头,见她几缕青丝垂落肩头,比起寻常更添几分娇媚,不由得心里又是“咚”的一跳。   洛梨垂手假作从车上捡起落下的簪子,挽了青丝,却怎么都簪不好。   “我来帮你。”沈曦忍不住出手。   洛梨点头微笑:“那就有劳表哥了。”   沈曦有些紧张,他手里拿着簪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女孩虽然偏过头让他绾发,可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替一个女孩子绾发,握着簪子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冒汗了。   他挪身过来,坐在洛梨的身后,隐约似乎闻到她发间传来一阵清幽的香气,也不知道是什么香气,只觉得仿佛沁入鼻端一直传进心里。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跳砰砰的声音,这种紧张的感觉,竟是他面对其他女子未曾有的。即便是艳若盛棠,他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表哥,好了吗?”洛梨轻声问。   沈曦蓦地回身,手微微抖了一下,发觉自己居然在发呆。   “等一下。”他吞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挽起她柔滑的青丝,用簪子固定住,“好了。”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洛梨回头,对他嫣然一笑,轻轻柔柔的说了一声:“多谢表哥。”   看着她的笑,沈曦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薄红,他连忙垂下头,挪到了她对面的位置,“小事情。”   洛梨瞧着他不好意思的样子,暗自笑了笑。   “表哥最近在忙什么?”   沈曦抬眼,目光落在她精致如画的小脸上:“也没什么,无非同往常一般,读书习武,在宫中听太傅讲课。今日父亲要回侯府,所以我便提早回来了。”   洛梨听到这消息倒有些意外,“侯爷回府?那么丰城岂不是只有大公子一个人?”   英武侯战功赫赫勇武无敌,这是大随人都知道的,洛梨以为丰城出事,英武侯应该会在那边,想不到只有沈胤一人去应付。   “你也听说了?”沈曦有些诧异她的消息居然还挺灵通的,“不必担心,大哥应该应付的来。父亲回晋安,该是有重要的事情。”   洛梨点头,英武侯的事情自然由不得她置喙。他们既然都说沈大公子能应付,那该是能行的。   她正低头思忖着,冷不丁的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洛梨一个不防,从座位上滑落下来,整个人向前扑过去。   沈曦急忙伸手拉住了她,方才闻到的幽淡的香气沁入鼻端,直冲心坎。   这倒不是洛梨设计的,她连忙站起来,往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沈曦还握着她的手,洛梨脸上不由得一阵烫:“表哥,没事了。”   沈曦放开了她的手,手心还残留着方才那一丝柔腻温软的感觉。   他镇定了心神,向外看了一眼,转头对洛梨说:“这段路是有点颠簸,到了前面就好了,很快就到家了。”   洛梨柔顺的点头,垂下了芙蓉般粉红的小脸。   洛梨偷偷抬眼瞧他,见沈曦怔怔望着她,目光对视之时,他忙垂下了眼帘,耳根却浮起了薄红。   洛梨忍不住心里偷笑,世子表哥这是害羞了? 第11章 无事生非   下马车时,洛梨将手中的锦囊递给了沈曦,笑道:“这个给哥哥吧。”   沈曦一愣,只觉得她软软的叫了一声“哥哥”,仿佛柔的化进了心里。   等洛梨下了马车以后,沈曦才打开锦囊,原来里面装的是几样坚果,香喷喷的,还新鲜着呢。锦囊的外面绣着几朵淡黄的兰花,角落里绣着十分精致的一只黄橙橙的小梨子。   他蓦地想到,这锦囊应该是洛梨亲手绣的。   握着锦囊,转头看着外面她走进庭院中的背影,他的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望着她,想着若是她回头看一眼就好了,正这么想着,那娇俏的女孩正好回头,眉目如同画中仙,对他嫣然一笑,宛若春水映梨花……   世人所说的“回眸一笑百媚生”,说的就是此景吧?   这一刹那,他彻底怔住了,牢牢的握紧了手心的锦囊。这个回眸,倘若可以,他愿意记得一辈子。   洛梨拿了食材回到青华苑就开始动手做百寿糕,她今儿心情不错。   沈曦表哥人好,长得也不错,她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获得沈曦好感只是第一步,但也是很重要的一步,后面的会更艰难。倘若没有沈曦的支持,要想成为未来的英武侯主母那根本就不可能。路阻且长,她要慢慢筹谋。   一个时辰,糕点便做好了,她将百寿糕藏起来,打算明日给姑母一个惊喜。以现在的天气,这糕点冷藏一夜味道更香甜。   做完糕点,阿元就要放学了,她打算去学堂接阿元。   才出院子,到了附近的橘园,她瞧着园子里的橘子黄橙橙的,熟的可爱,便忍不住钻进去摘起了橘子。   “涟漪!”   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传来,洛梨听着十分耳生,那男子中气十足,很有气概。   她转头一看,只见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橘园走过来。女子走的很快,但是男子腿长,几步就追了过来。   洛梨一惊,前面那个是姑母?   后面那人三十七八的样子,蓄着胡须,双目炯炯剑眉星目相貌堂堂,头束金冠,身着绣暗金墨色锦袍腰缠玉带,气度高贵沉稳。   那是……   洛梨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英武侯沈宽。   之前听沈曦说英武侯回了侯府,看来是真的。   两人几乎到了近前,洛梨不敢出去,这个时候若是出去大家都尴尬。她悄悄将身子往树下缩了缩,好在这时天色微微发暗,并没有人注意她。   洛涟漪停了下来,冷着脸回头看了沈宽一眼,漠然道:“侯爷为何跟过来?倘若叫其他人看见,岂不是又要说是说非?”   英武侯定住了脚步,站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方才……是不是烫到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洛涟漪迅速的将手藏在身后,冷笑道:“大伯,便是弟妹的手烫到,又与你何干?”   这话仿佛一个耳光打在男人脸上,他看起来有些难受。   “涟漪……是我对不住你。明知道她时时针对你,却没办法护着你……”   洛梨竖起耳朵,那个她,难道是……窦夫人?窦夫人知道英武侯对姑姑……   洛涟漪挺直背心,淡淡道:“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侯爷常年在外,夫人主持家务也辛苦,若是涟漪这点事情还要侯爷来操心,涟漪岂不是罪过?若是侯爷没事,涟漪先回去了。”   说罢,连走了几步。   沈宽连忙叫道:“等等……这个是给你的。”   他将一个锦盒递到了她的面前:“明日是你的生辰,我明日就要出发去丰城,不能替你过生辰了。”   洛涟漪看着那锦盒,眼底到底有几分动容。   “每年的生辰,无论你在哪里,都会赶回来送礼物给我。这样,似乎已经过了许多年了。”她幽幽道。   沈宽没有作声。   “只是每次这个时候你回来,她便会发几次疯,我的日子只会更为难过。今日花厅中不过是因为你多看了我几眼,她便叫人送了滚烫的甜汤给我,我没接住,烫了手摔了碗,当着众人的面丢了人……”   洛涟漪看向沈宽,眼底浮动着星光一般的泪意,“所以,这样的日子你还想让我过多久?”   沈宽喉头滑动,垂下了头。   “我的侄子侄女都过来了,我带着凌波过这样的日子也就罢了,我不能让他们也跟着我过这样的日子,过这样没有尊严任人羞辱的日子!”她哽咽着,擦去眼角的一点泪痕,轻声道,“天色要晚了,侯爷请回吧!”   说罢,她擦肩而过,看都没有看礼物一眼。   沈宽握着礼物的手慢慢的垂下,呆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出来吧!”待得女子走,男人语气突变。   洛梨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打算老实出来认错,不想听到一声踩碎树枝的“嘎吱”声,从沈宽身后的林子里走出来一个人。   洛梨唬了一跳,那人正是窦夫人。她捂住了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你看了多久的热闹?”沈宽脸色和声音俱冷。   窦氏嘲讽的笑了:“我若不来,侯爷同那洛氏还要聊多久?怎的,当面送不上礼了,还巴巴的赶到她院子这边送礼了?”   沈宽五指攥紧了锦盒,蓦地回头冰凉的看向窦氏,瞳孔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我警告过你,我不在的日子,不准苛待涟漪!”   窦氏一怔,突然笑的大声而尖刻:“涟漪?你叫的好亲热啊!你真以为她是你的涟漪吗?你错了,沈宽,她不是你的涟漪,她是你的弟妹,一个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女人!当初我就说呢,你怎么就瞧上了宋氏那个小妮子,原来就是因为她长得像这个贱人!”   洛梨躲在树丛里,惊讶的紧紧捂住了嘴,难怪她看着宋姨娘十分眼熟,竟然真的是因为这个缘故。窦氏现在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大家主母的样子,完全像个被嫉妒冲昏了头的泼妇。   “不许你骂她!”沈宽恼怒极了。   窦氏冷笑:“我不但要骂她,我还要对付她。有本事,你就休了我,娶了她!你倒是去娶给我看啊!”   沈宽紧紧攥着锦盒的手背鼓起了青筋,洛梨担心他此刻会一拳头向窦氏挥过去。   可是到底是没有,他深吸一口气,指着女人道:“也亏得你是一家之主母,堂堂的侯夫人!竟是这副样子!这些年,我除了在她生辰时送她礼物,并未和她有任何逾矩的行为,你不要无事生非!你也心里知道,倘若你真的虐待她,我是不会饶过你的!”   “无事生非?”窦氏嘲讽极了,红着眼看向自己的丈夫,“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就想着她,过了十几年了,你还想着她。我生辰的时候你赶不回来,她生辰的时候,那就是在战场上也能抽时间回来。我是你的夫人,你却心心念念只有她,如今倒好,你说我无事生非?我心里的委屈,向谁说去?!”   一声声的质问,让沈宽恼羞成怒:“够了!回去!不要在这里丢人!我们两家的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娶了你,让你做了当家主母,还不够吗?何况你还有曦儿、月儿陪着你,还不够吗?”   “不够!”窦氏愤恨叫道,“可是从头到尾,我都没有丈夫!我只有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   “我跟你没话说!”沈宽似乎已经不耐烦再跟她纠缠下去,回身抬腿就走,这时,却听到窦氏突然冷笑一声:“还有一件事,我这些年来一直疑惑,倘若你心里装的一直都是她,那沈胤的母亲又是谁?该不会……”   英武侯忍不可忍,回头斥了一句:“闭嘴吧!我看你再胡思乱想下去,人都疯魔了!回去,好好做你的当家主母,今日之事权当作没有发生!”   “沈宽——,我还没说完——”   窦氏咬着牙叫,那人却已经走远了。她磨了磨牙,在草地上跺了一脚,这才转身离开。   待得他们走远,洛梨从树丛中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树叶,握着手中的橘子发了一会呆。她没想到姑母在这沈家竟是如此尴尬的境地。   她蓦地想起要接阿元,赶紧向着学堂去了。   一路走一路琢磨着窦氏的话,原来沈胤是谁的儿子,竟连窦氏都不知道呢。 第12章 殷勤   洛梨接了阿元回来,走到院子门口,却看到台阶上搁着一个锦盒,那锦盒正是之前英武侯沈宽手里拿着的那个。   “这是什么?”阿元跳过去把锦盒抱在怀里,“啪”的一下就打开了。   “诶!”洛梨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盒子里装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羊脂玉佩,玉佩上刻着出水莲花,清波涟漪,十分精致好看。   涟漪……这刻纹应该是姑姑的名字了,送这礼物的人的确很有心,可惜……   “这个不能乱动。”洛梨从阿元手里拿过锦盒,将玉佩放了回去,思忖了片刻,这盒子既然没法退回去,只能交给姑姑处置了。   进了院子,安静的很,只听到红豆扫院中落叶的声音。   洛梨让阿元去书房做功课,自己拿着盒子进了姑姑的房间,外间没人,洛梨向帘子里看去,只见姑姑坐在榻边,蹙眉凝视着窗外,那边窗外,正对着一片火红的枫叶,红叶摇曳随风沙沙的飘落。   “姑姑……”   洛涟漪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转头错愕的看向洛梨。   “这是搁在院子口的,也不知道是谁……”   洛梨自然不能说自己看到了什么,只能装聋作哑,将盒子递给了姑姑。   洛涟漪眼底划过一道异色,只是那异色很快便被掩饰了,她冷静的接过了盒子,遮掩的说道:“大约是谁落下的吧,我暂做保管,改日问到谁丢了东西,再还给人家吧。”   洛梨点头,看她随手将盒子扔进了一个抽屉便关了起来。   她想,大约姑姑也知道这礼物是不可能退回去的,只能藏起来。   想起橘园的所见,洛梨想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究竟还是没有出口。这件事,是姑姑心里的秘密。不过倘若有朝一日她做了沈家的主母,必定不会再让姑姑受任何委屈。   第二日便是洛涟漪的生辰,宋姨娘一早叫人送了礼物过来,洛涟漪收下了。后面又陆续有几个平日里有来往的女眷也送了礼物,登门的倒是没有,大约她们知道洛涟漪生辰并不会摆宴席的缘故。   中午一家人一起围桌吃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洛涟漪亲自下厨做了好几个菜,如今洛梨和阿元来了,院子里倒显得分外的热闹。当洛梨端出百寿糕时,她看到了姑姑脸上的惊喜。阿元一瞧见馋的口水都滴下来,洛涟漪亲手切的糕点,第一块就给了阿元,欢喜的他差点在院子里打滚。   洛梨故意想让姑姑高兴忘掉昨日的不愉快,便自告奋勇的提出跳舞给她看。   洛涟漪倒是吃惊的很:“你会跳舞?”想当初她还在家时,也是擅长跳舞的,不过自打嫁入沈家以后,便再也没有跳过。   洛梨点头:“不如姑姑抚琴,阿梨跳舞如何?”   洛涟漪想起她那琴竟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不由得欣然同意。她将琴拿了出来,沈凌波会吹笛,便在一旁吹笛伴奏。   乐声起时,身着梨花白绣银蝶宽袖襦裙的女孩在红叶下翩翩起舞,清步曼舞,妙态绝伦,真如一只花下的玉蝶,辗转翻飞,美不胜收。   洛涟漪惊叹的看着侄女,她洛家这个侄女不得了,竟是惊才绝艳,什么都会。这样的女子,倘若嫁入寻常家,那真是暴殄天物呢。   阿元乐不可支,跟着姐姐一起手舞足蹈的胡乱跳起来,惹得抚琴和吹笛的人都哈哈大笑。   院子外,男人立在院落前,抬头看向院子上挂着的“青华苑”三个字,轻叹了一口气。   “涟漪,再会。”听到她的笑声,他便放心了。倘若因他惹得她烦恼,今日不见也罢。来日……   他想起窦氏那张嘴脸,来日?来日尚不可知……   他摇了摇头,负手转身离去。   不过几日,府里便传来了消息,说沈氏丰城大捷,沈大公子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沈大公子要回来,洛梨不由得一阵紧张,她和沈曦的关系才好一点,大表哥回来不会又要说她吧?   这日正值休沐,傍晚时洛梨才进屋看了一会书,一转眼便没瞧见弟弟。   “阿元呢?”她问红豆。   红豆挠头:“不晓得,我才在给花儿浇水,他在我身后玩耍,一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洛梨院子里找不到人,气的跺脚:“又不知道上哪儿疯去了。这偌大的沈府,可是哪里他都能去的?若是瞎跑撞见什么人,可有的他受了!”   话是这么说,脚步却急急的往外迈,她得趁着阿元闯祸之前把那小东西给揪回来。   洛梨先去了一趟宋姨娘那边,并没有见着人。在附近园子找了一圈,也半分人影不见。   正好遇着丫鬟香儿,香儿道:“我方才的确看到一个小身影,仿佛是他的样子,沿着湖畔,倒像是往光华轩那边去了。”   洛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照着香儿这么说,肯定是去那边了。   “多谢。”洛梨谢了一声,急急的便往光华轩去了。   快到光华轩的时候,洛梨却见前面一个女子拎着食盒到了光华轩的院子门外。   洛梨顿住了脚,认出那女子是沈如月,往常见她,身边要么跟着两个丫鬟,要么同沈如烟和窦青岚在一起,今日为何一个人拎着食盒到了这里?   沈如月敲了门,开门的是侍卫明月。   见到明月,她露出几分惊喜之色。   “大哥哥回来了,是吗?”   明月点头:“公子午时到家的,请问四姑娘有何事?”   沈如月忙说:“我早听到大哥哥今日能到家,特意炖了汤给他。我想进去看看他,行吗?”   她这带着几分怯意的样子,是洛梨不曾见过的。在洛梨的印象里,她总是清冷而高傲,对出身落魄门第的人,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的。   今日在光华轩前,想不到她竟是这样的一副样子。   明月有些为难,道:“四姑娘,不是我不让你进去。只是现在天色要晚了,恐怕您进去,真的有些不方便。何况,咱们公子在沐浴更衣呢。”   沈如月脸色微微泛红,却掩饰不住眼底的失落,她将食盒往明月跟前推:“既如此,将这个给大哥哥吧,这是我亲手做的汤。”   “这个……”明月犹豫的看着她手中的食盒,“四姑娘莫非忘了,公子之前说过,四姑娘不必再送食物过来了。我们光华轩什么都不缺。”   沈如月明显一怔,面色更加羞愧,低头收回了食盒,轻声道:“好,那请大哥哥保重,我先走了。”   明月似乎不忍看她这样,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关了院子门。   洛梨瞧见沈如月失魂落魄的走了几步,似乎听到后面院子门关闭的声音,脸上竟落下了两行清泪。   沈如月抬头时,瞧见了洛梨,立即狼狈的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痕,换了个方向寻着另外一条小道急急的离开了。   洛梨挠头,这是个什么情况?倘若是对妹妹,沈胤何以如此无情?不见面,连食盒都不收?而对于哥哥,沈如月身为嫡女,何等尊贵,为何却对沈胤这样殷勤,居然亲自炖汤给他?   想起沈胤的冷酷,洛梨站在光华轩的院子门前心里打鼓,他连四姑娘的脸面都不给,会不会不问青红皂白也把自己赶走?   可是阿元没找着,她心里不甘心,总得问问吧。   她敲了门,开门的依然是明月。明月似乎以为沈如月又来了,开门便道:“四姑娘,公子早已说过的……”   话未说完,明月才发现是洛梨,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洛……洛姑娘……”   洛梨有些尴尬的讪笑:“我找阿元,他在不在?”   这时,院子内隐约传出一阵儿童大笑的声音,听得洛梨直磨牙,这个闯祸的小家伙,果然在里面!   明月忍不住微微一笑:“阿元小公子的确在,洛姑娘请进来吧。”   洛梨一呆,这……这是什么情况?沈如月送的食盒都不收,她这就能进去了?   “洛姑娘请。”明月开了门,洛梨只好随他进去。   沈胤素来冷冰冰的,让人无法亲近,上次他还当面戳穿她,让洛梨心有戚戚焉。   第一次进光华轩,她放眼看去,只见沿着院落种了许多翠绿的竹子,虽然入冬,翠竹依旧青翠动人。院落陈设精致而古幽,显得主人分外有品味。   走过一道绕着青竹园的游廊,往里便到了一处宽敞的院落,洛梨一眼便瞧见院子中间一个秋千。   她家那个小顽皮正坐在秋千上荡的不亦乐乎,身后一个侍卫负责推他的,正是清风。   鲜红的枫树下,一人身着如雪白衣,负手而立,清风吹起他墨染一般的青丝,随风微扬。   男子看着秋千上欢快的孩子,樱红的唇角扬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当他转头时,目光同洛梨相遇,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   此时的他,没有戴面具,一张洁白如玉的脸,修眉星眸,仿佛用墨画上去的,眸中似闪烁着冬日寒夜中的熠熠星光,而那立体的五官,更像精雕玉琢的一般,竟无一分瑕疵。身为女子,洛梨还从未见到哪个男子长得如此俊美。   洛梨看的一呆,蓦地想起阿元总是叫他“好看哥哥”,这四个字,果然没有错付。   他似乎也没想到洛梨会进来,微微蹙眉转头看向明月。   明月忙解释道:“洛姑娘要找阿元小公子,我想着阿元小公子一时半会肯定不会走,便将洛姑娘带进来了。”   洛梨略有点尴尬,对着阿元招手,蹙眉道:“还不过来,准备打扰大表哥到什么时候?”   阿元撅嘴:“姐姐,这秋千才做好没一会,我再玩一会嘛!”小东西撒着娇跟黏在秋千上似的,就是不下来。   洛梨心想,难怪这院子到处都古幽清净,唯独觉得这秋千十分违和,原来是才做的。沈胤虽然待其他人冰冷,对阿元倒是真不错。   “让他玩,”沈胤开口,“我同你有话说。”   洛梨一怔,见他转身向着一处走去,只得撇撇嘴,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V前随榜更新,进坑的童靴们,希望能看到你们的脚印!么么哒! 第13章 沾染   明月到了清风身边看阿元荡秋千,清风嗔怪的问:“你怎么随便放人进来了?咱们这院子是不进外人的,你忘了吗?”   明月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看向清风:“别人不可以,洛姑娘却可以。”   “为什么?”坐在秋千上的阿元和清风异口同声问。   明月笑了,在阿元脑门上点了一下:“因为她是你姐姐啊。”   阿元高兴的说:“我知道,这叫爱屋及乌!我就是那个屋!”   明月不置可否,以他对公子的了解,到底谁才是个“屋”,还真说不定。   洛梨跟着沈胤进了书房,她瞧见沿着墙壁都搁着书架,搁满了各色书籍,屋里氤氲着淡淡的墨香和兰香混和的气息,十分好闻。   “坐。”男子随口道。   洛梨在一张紫檀木的圈椅上坐下,书房的门虚掩,外面光线渐渐暗淡,书房中已点起了淡黄的蜡烛。   她第一次同他这么近在一个空间里,心里禁不住有几分紧张。   抬眼,见他发丝尚有几分湿润,额发以玉带松松挽着,衣袍宽松没有系玉带,宽衣博袖的样子与平日大不相同,看来应该是刚刚沐浴更衣,带着几分特有的慵懒和诱惑……   诱惑……?   什么乱七八糟的!洛梨急忙刹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干咳一声:“大表哥找我来什么事?”   沈胤负手立在书桌边,道:“我打算教阿元射箭和武功。”   洛梨一愣,又听他说:“他七岁,该学了。”   “可是……我家没有学武的传统。”洛梨说的是实话,她父亲乃是翰林学士,家里也很少有人习武。不过如今乱世,倘若她父亲武艺超群,或许也就不会受到拓跋家的磋磨而毫无还手之力了吧。这么一想,洛梨倒还真的觉得学武很有必要。   沈氏族学还是以教文为主,倘若学武,要另聘名师。她一个寄人篱下的落魄人,哪有那个资本。大公子武艺超群,倘若能教阿元,也是他的运气吧。   “不过,如果大表哥想教,我也不会不同意的。”她急忙改口。   沈胤看了她一眼,道:“签个契文。”   啊?契文?怎么学个武功还要签契文的吗?   洛梨没怎么明白大表哥在搞什么鬼,只见他果真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契约纸递给了她。   洛梨细细看了一遍,契约上清楚的写明,每日族学之后她要亲自送阿元过来学武,每次两个时辰,便是休沐也不能耽误。阿元学武半途不得废止,这契约上写了“契约为期一年,若有需要,以后再续”。   每日要送阿元来这里?   洛梨皱了皱眉,若是她没空的时候呢?她抬眼看了沈胤一眼,只见他垂下眼帘,五指在桌面轻轻敲了一下。   “若是违反契文,我以后便不会再教阿元。”   洛梨心里一咯噔,心道,大公子教人规矩可真多。不过严师出高徒,若是阿元真的能学有所成,她辛苦一点又算什么。   男子递过来蘸了墨的笔,洛梨接过,无意间却见到他的手腕上缠着一道白色的纱带,纱带上晕染着鲜红的血渍。   洛梨一愣,这伤看起来有点严重,难道是在丰城留下的?倘若再深一点,这手岂不是……   “签字。”男子提醒她,将受伤的手负在身后。   她回过神来,在契文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多谢大表哥。”她躬身行了一礼。   沈胤没有说话。   洛梨离开之时,又转头,问:“表哥的手腕……”   “无事。”他淡淡启唇。   “可是我瞧见又出血了。手腕上的伤断然不可轻视,若是不好好保养,日后这伤容易留下后患,还请表哥多多小心。”他是拿剑的人,要是右手腕不灵活了,那还真不是小事。   沈胤抬眼,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声“嗯。”   洛梨见他如此清淡,不好多说些什么。反正手腕是人家的,万一真不能用了,又关她什么事。   从光华轩出来,洛梨牵着阿元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眼前不时浮现出沈胤手腕上的那条带血的白纱。   她难以想象,要是她的手腕被划上那样一道口子,会痛成什么样子,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她想想都觉得疼。   路过一个草药园子,引起了洛梨的注意。这沈府特别大,各种园子都有,也有专门种植各种带药香的草药园圃。   她父亲洛腾博学多才,一辈子读尽天下书涉猎甚广,洛梨自小跟在父亲身边也学了许多东西。   “阿元,你等等我。”洛梨看着天色暗了,这园子周围人也极少,趁着这个时候摘它几棵草药应该也无人发现。这园子中的药草都是上品,新鲜的药草制药效果最佳。   “姐,你要偷什么呀?”阿元压低了声音,模样真跟做贼似的。   “嘘,别说话!”洛梨警告他,她拎起了裙子掖在腰间,跨进了园圃内,趁着周遭无人,飞快的寻了几样认得的药材用瓦片挖了出来,片刻之后,便得了几样新鲜的上等草药。   洛梨开心极了,也不顾草药根须上的泥土藏进了袖子。   阿元觉得很刺激:“姐姐,你偷这个做什么?”   洛梨回答:“给你做谢师礼呀。”   阿元一张小脸笑的有些鬼头鬼脑:“我知道了,是给好看哥哥的。”   洛梨瞪了他一眼:“别说话了,赶紧走!”   她父亲在家时,也时常向百姓行医,她跟在身后学了一些。行医者,最看不得的就是看着有人明明受伤,却丝毫不顾后果,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伤势。她心想,沈胤还要教阿元练剑呢,若是以后连他这个师傅都不能拿剑,阿元还怎么学剑?   阿元今日玩的疯了,晚上困得躺在床上睁不开眼,隐约间听到“咚咚咚”的鼓捣声,他勉强睁眼看向碧纱橱那边,嘟囔着:“阿姐,你在干吗?好吵啊!”   隐约听到阿姐传来“一会就好了”,他也不知道她在干嘛,翻了身沉沉睡去。   灯下,洛梨将捣好的药膏小心翼翼的装入白瓷瓶中,装了一半,又想,他那个人那么冷漠高傲,会不会收,会不会用呢?但是转念一想,管他呢,做了再说。   第二日洛梨送阿元过来的时候,阿元拜了师父。她留了阿元在这里学武,临走时将一个锦盒交给明月:“这是谢师礼,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明月收了送到了沈胤的跟前。   书房里,沈胤打开盒子,只见满满一盒的糕点,像是新做的香喷喷的,盒子的角落里搁着一个白瓷瓶。   他拿起那只白瓷瓶,瓷瓶旁还有一张小纸条,用娟秀的字体写着:“每日敷上,伤口后愈极佳。”   打开瓷瓶,里面是碧绿色的膏药,清香扑鼻。   他定定看了一会,然后伸出右手,松开手腕上的纱带,用象牙簪挑了一点抹在伤口处,果然清凉舒服,痛感立减了不少。   闻着清香而幽淡的药香,他的嘴角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洛梨从光华轩出来时,不巧正好被两个人看到了。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如烟和窦青岚。   两人正在路边看红叶,冷不丁就瞧见一个人从光华轩的院子里出来了。   洛梨同她们走的不是一个方向,因为也没看见这两个人。   沈如烟瞪大了眼睛:“我没看错吧?她居然从光华轩出来?大哥哥那院子其他人可都没怎么进去过呢。就是二哥哥,也去的极少。凭什么,她就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啊?”   窦青岚掐着草尖,挑眉道:“狐媚呗,这狐媚功夫还真不简单!”   沈如烟气的七窍生烟,拉着窦青岚的手,道:“哼,这回,咱们可不能眼睁睁看她这样,咱们跟母亲说去!”   这话正中窦青岚下怀,她们两个在这里生气有什么用?这沈家自然有当家做主的人呢。   玉安阁中,窦氏正在吃茶点,在她身边,还坐着盛棠和沈如月。   眼见着两个姑娘进来,窦氏淡淡一笑:“急匆匆的做什么?你们姐姐们都在这里吃茶,不如你们也坐下吃一点。”   沈如烟坐下,不忿道:“若是往日,我自然吃的下。不过今日,我看到那个人,还真的吃不下了。”   盛棠抬眸,好奇的问:“你又看到谁了?”   沈如烟哼了一声:“还能有谁?不就是姓洛的那个丫头咯!我方才看见她从大哥哥的院子里出来!”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怔。盛棠初来,并不知道光华轩的院子那么难进,见其他人脸色都是一变,不由得心中有些好奇。   只听得“锵”的一声,沈如月一个不小心将茶杯碰倒了,茶水洒了一桌。窦氏诧异的瞥了她一眼,沈如月急忙垂下了眼帘。   丫鬟慌忙来收拾,窦氏蹙眉转头看向沈如烟:“你真看清楚了?”   沈如烟气愤愤道:“我看的真真切切,不但我看的清楚,青岚姐姐也在呢。那洛梨进出大哥哥的院子,真是熟的很,跟自家院子一样。之前她就对二哥哥眉来眼去的,现在又往大哥哥身边凑,你们说,她到底想干什么?”   盛棠听了这话不由得攥紧了帕子,洛梨同大公子有什么她管不着,但是若沾染到世子跟前,她却不能不理。   听着她添油加醋的话,窦氏脸色很是难看,她咬着牙冷冷道:“洛家的女人,一个两个的,果然厉害呀!我就不信了,沈家的男人便要被她们捏着跑。”   “还有那个洛梨……”沈如烟还[工*众*號:侒*侒*随*心*推]要说什么,却被窦氏冷斥了一句:“够了!我今日听到的已经够了!这件事我自有处置!”   沈如烟见她生气,只得将话咽进了肚子里,不敢再作声。不管怎么地,母亲是知道了,那小蹄子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走过路过的都留个言,收藏一下哈! 第14章 唆使   天气骤然冷起来,昨晚上下了雪子,叮叮当当的敲打在屋顶上。   清晨,洛梨给阿元加了一件小锦袄子,替他背了书包,送到到院子门口。现在送他去学堂,待得他下学时洛梨还要亲自去接了送到光华轩去。   才出门时,听到身后姑母让红豆去大厨房领些银霜炭过来,天气这一冷,屋子里不烧火盆便不行了。   洛梨推门出来,门一打开,便看到门前站着一个清秀小厮,正要敲门的样子。   洛梨一愣,瞧着小厮有几分眼熟。   小厮很机灵,笑眯眯道:“洛姑娘,我是二公子身边的人,叫听雪的那个。”   二公子沈曦?   这一大早的,沈曦来做什么?   小厮笑眯眯的往后指了指,“我们公子在那儿!”   洛梨探头一看,只见外面淡淡白雾还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清冷之气,地面草木上亦是一片白霜,沈曦一袭青色锦衫立在那里,肩头披着一件银鼠披风如玉树一般立在那里,乌黑的青丝随风轻轻飘动。   沈曦看着她时,眨了眨眼睛,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洛梨好奇的牵着阿元走过来。   “二表哥!”阿元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沈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乖。”   他对身后的小厮说:“将东西拿出来吧!”   这时,小厮才将藏在身后的一个笼子拿了出来,这一拿出来,阿元惊呼着捂住了嘴巴,瞪圆了双眼。   洛梨大吃一惊,原来笼子里居然装着一只锦鸡,这鸡同一般的鸡不同,羽毛居然是彩色的,长长的尾羽异常的艳丽。   小厮鸣琴提着笼子得意的说:“这是咱们家公子昨日去山上猎的,要知道,捉死的容易,捉活的可难呢,要捉到这种颜色极品的更是难上加难!公子特地养了一夜,今早就拿过来了。”   沈曦瞪了鸣琴一眼:“就你话多。”他转头对洛梨道:“我想着这锦鸡好看,养在院子里玩儿也是好的,便给你送过来了。”   阿元一听急忙拍着小手:“好好好,太好了!我喜欢!二表哥真好!”   洛梨白了他一眼,昨日还说大表哥好,今天又爬墙到了二表哥这,你爬墙也未免爬的太快了些。   沈曦含笑看着阿元,道:“喜欢就好。”   他特地送来的礼物,阿元又如此喜欢,洛梨当然没有不收的道理。   她躬身行了一礼:“多谢二表哥,只是……表哥送了这样好的礼物,我真不知道如何回报了……”   沈曦瞧着她娇软又为难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有什么可回的。我若是拿着这锦鸡,也没耐心养,左右不过是被下人拿去下酒了,你养着,我若是下次来,倒也可以看看,有什么不好的。”   这话……便说的有些亲近了。   洛梨咬着下唇,抬头睨了他一眼,眸光如秋水,靥染胭脂的小脸轻轻的垂下,含羞带怯的模样异常动人。   沈曦深深看了她一眼,喉头滑动了一下,轻声道:“那……那我这就回去了。”   “等等……”沈曦正要转身,听到她柔和的声音立即又转过头来。   洛梨从怀中取出一包蜜渍梅子递给他,“这个你拿着,也尝尝……我的手艺……”   “你做的?”沈曦有几分惊喜的看着手里的东西。   洛梨娇羞又柔婉的点头:“若是做的不好,你别笑我。”   “怎么会?”沈曦欣喜道,“你做的,自然都是好的。”   洛梨抿唇而笑,娇若桃李。沈曦将油纸包放进怀中,对她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去。   沈曦一走,阿元就高兴的跳起来:“锦鸡!锦鸡!真是太棒了!我现在要玩锦鸡!”   洛梨脸上的娇羞立马就消失了,转头敲了他一个爆栗子,“就知道玩,现在我把这笼子收进去,你上完学再说!”说罢,拎着锦鸡的笼子转头望院子里去了。   阿元在后面嘟嘴:“姐姐把我的零嘴也给了人,还不让我玩锦鸡,真不公平!”   院子里头,立着洛涟漪,方才外头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眼底。她看着洛梨,轻轻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亲眼看见,她真不知道阿梨这么会演戏,转眼间脸色一变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洛梨回身时,看到姑姑的脸色,怔了一下,“这是……”她正要解释这锦鸡的来源,却听到姑姑道:“我已知道了。”   洛梨低头拎着笼子交给了丫鬟莲儿,吩咐道:“好生养着,别叫冻着了。”莲儿答应着,一脸新奇的拎着笼子进了柴房。   她转身出去时,却听到洛涟漪低声道:“阿梨,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的声音充满担忧,让洛梨的心底微微一沉。   洛梨微微扬唇,轻声道:“姑姑,你别担心。只要开始了,便总有法子往下走的。”   “可是……”洛涟漪轻叹,“你真的喜欢他吗?”   洛梨微微抿唇,没有作声。   “倘若你真的遇到了你喜欢的那个人,又当如何?”   洛梨淡笑,回答的十分笃定:“姑姑,你怎忘了?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到了沈家,阿梨更是身不由己,又如何去选择那样一个人呢?阿元要迟到了,先走了。”   洛涟漪蹙眉,禁不住摇了摇头,她未曾想到,这丫头跟她父亲一样,竟是个倔强的脾气。她知道沈曦是个好孩子,但娶妻这件事,也不是沈曦能够做主的。   这个道理,洛梨自然是晓得的,但为了阿元的将来,为了洛家的将来,阿梨分明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洛涟漪自己也不知道对阿梨这样听之任之到底是不是对的。   洛梨送完了阿元回来,才进院子,便听到厢房里传出咳嗽的声音。   一阵黑烟从房间里漫出来,红豆在里头叫道:“怎么是这样的东西?”   洛梨进了屋一看,只见姑姑房间中央一个大炭盆,炭盆中装了银霜炭,点起来之后,却是一阵刺鼻的黑烟直冒出来。   银霜炭洛梨小时候也用过,很金贵的东西,冬日里取暖一点烟都不起,寻常人家是想都想不着的,但是对于沈家来说,却不值什么。她听姑姑说,沈家无论哪个院子,冬日里都是用的银霜炭。   洛涟漪本身就有咽症,到了冬日天干尤其易犯,这黑烟一熏,她便俯身咳嗽不止。   洛梨连忙叫道:“红豆,赶紧找个人一起把这火盆搬出去,先搬到院子里再说!”   红豆应了,手忙脚乱的找了人一起先把火盆给弄出去了。   洛梨给姑姑倒了一杯茶送到她唇边。   洛涟漪咳的脸都白了,接过了茶,喝了几口,咳嗽还是没有消止,连咳了好一阵才消停。   红豆在外面进来,脸上已经被黑烟熏得白一块黑一块,洛梨问:“姑姑不是让你去取银霜炭来吗?难道是拿错了?”   红豆抹着脸上的灰,一脸的委屈,“怎么可能拿错?我分明要的就是银霜炭,而且表姑娘你出来看,这炭也瞧着就是银霜炭啊!”   洛梨同红豆一起出来,正好沈凌波刚起床,听到声音也跟着过来看。   洛梨拿起火盆中一块没烧着的炭仔细的看,这外表看上去的确是银霜炭,她掰开炭之后,发现里头的芯子居然是黑的。   “这是次等的银霜炭!”沈凌波在一旁气的咬牙,“这种货色,便是沈家的下人也未必肯用,怎的给了咱们院子?这是欺负咱们院子没人吗?”   红豆疑惑又气愤:“往日里并不会这样,去年冬天也是在大厨房领的炭,没有问题,今年到底是怎么了?”   洛涟漪披了一件羊绒披风走了出来,沈凌波气鼓鼓道:“娘,大厨房欺负人!真是岂有此理,也不看看自己是些什么玩意,敢欺负到主子都头上来!好歹咱们还是沈家正正经经的二房,正正经经的主子,她们又是个什么东西!”   洛涟漪听得她这一番话,不由得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凌波,你说话且放斯文些,你倒是看你,姑娘家像个什么样子?”   “哼!”沈凌波气道,“同那些狗眼看人的,还讲什么样子?红豆,走,我这就同你一起去,同她们理论理论!”   凌波拉着红豆就要往外走,洛梨叫道:“等等!我们且带几块炭去。”   凌波点头,红豆便去装了几块炭,同着凌波和洛梨一起往大厨房那边去了。   洛涟漪微微蹙眉,隐约感觉到是有人在后面唆使,但是又想或许真是厨房弄错了,由着她们去看看再说。凌波冲动,洛梨跟着去或许会稳妥些。   大厨房的院子里有一处炭房,放着许多竹篓,里头装着各色的炭火,专供各院子使用。   到了院子跟前,洛梨拉着沈凌波的手,低声道:“咱们先让红豆进去换,看看情况再说。”   管火炭的是胖胖的吴婆子,方才红豆已经过来领了一次,这才见她又来,吴婆子翻了白眼:“怎的,还来?不是已经拿了吗?再来,可没你的份例了。”   红豆将手中竹簸箕中的炭火递到她跟前:“吴妈妈,你也是这大厨房的老人了,怎的连银霜炭都能认错?你瞧瞧,你给我的是银霜炭吗?”   吴婆子睨了一眼,“不是银霜炭还是怎的?这上好的银霜炭还用不得你?”语气十分傲慢。   红豆忍着气,拿了一块炭掰开露出里面的黑芯:“吴妈妈你可看清楚了,好的银霜炭会是这样样子?烧起来差点没熏死人。趁着咱们主子还没发火,你赶紧给我换一篓子银霜炭。”   吴婆子瞧着她手里的炭,冷笑了一声:“那可不巧,银霜炭都用完了,份例只有这些。你要说今年的炭火不好,我也没法子,毕竟这炭火也不是我采买的。你若是真要追究,我劝你去问管家,或者管家也管不着,毕竟采买的大事都是赵二夫人在办,你找她不就行了?”   她说赵二夫人,指的便是沈宽的妾室赵姨娘。赵姨娘为人十分精明能干八面玲珑,管着诸多府中杂事,因此下人尊称一声赵二夫人。这沈家除了窦氏,便是这位赵姨娘最是厉害。   红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屁大一点事居然要闹到赵姨娘那边,她不过一个小丫头,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这吴婆子分明是在刁难她!   红豆气的胸□□炸,忍不住将手中的黑芯炭一下子扔在了吴婆子的身上:“你不过一个杂使的下人罢了,怎么,你是欺负我二房无人了吗?别说赵二夫人,便是到了侯爷跟前,也不能让你少了我们院子的东西!到底是谁给你的脸,竟然叫你如此大的口气!一个下人而已,你是翻天了啦!”   吴婆子被她一砸一骂,气的跳起来,冲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发辫,“小贱蹄子!我是下人,难道你就不是下人?还二夫人,侯爷的,你这张贱嘴也配叫!看我先撕烂了你这张脸,咱们再来说话!”   眼瞅着两人就要打起来,站在门外的沈凌波一个箭步冲进来,一把扯住了吴婆子,一个耳光“啪”的拍在了她的老脸上,惊得吴婆子瞪圆了眼睛,呆呆看着她。   “我们青华苑的人你也敢打,我看你是活腻了!”沈凌波暴跳道,“你瞪什么瞪?有本事你倒是打回来!若是闹到我伯父跟祖母跟前,我倒要看看,他们会替谁说话!”   洛梨禁不住吁了一口气,表妹还真是暴躁呢,不过,这性子……她喜欢。 第15章 向着谁   洛梨走过来拉住了凌波,柔声对吴婆子道:“不过一点小事情,何必闹的这么大。若是到了侯爷老太太跟前,我怕你也不好交差。不如就此息事宁人,将炭换了便罢。”   到底是主子,吴婆子看着天仙般的洛梨,捂着发痛的脸心里委屈,这样的人跟她说话,要是平日,她自然是换了。可是今儿这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她看了沈凌波一眼,欲言又止,主子的耳光她不敢还,咬着牙转了身,道:“姑娘这话说的没错,可是这大厨房并不是只有我一个管事,这事我是真没法子,要换的话,若是二夫人那边有话过来,我定然是会换的。”   “还反了你不成……”凌波气的又要踢脚,洛梨一把将她拉住了,对她使了个眼色。洛梨看出来了,若是往日,下人不敢这样嚣张,今日之事看来,吴婆子并没有权力换这个炭。也就是说,这件事是上头指使下来的,这样真有些棘手了。   “啊哟!我说这是谁呢?”   身后传来一声尖刻的嘲讽,洛梨回头一看,原来是沈如烟,后面跟着沈如月和盛棠。   这几个可是正主子,厨房里的人一见主子们都来了,急忙过来见礼。   沈如烟摆了摆手,淡淡道:“都散了吧,围在这里做什么,脏兮兮的,各干各的活儿去!”下人见她这般嫌弃,只得又散了。   沈如月目光清淡的看着洛梨,上下审视着她,上次听说这女子入了光华轩,今日再看到她心里便好似多了一根刺似的。   盛棠自不必说,沈曦送锦鸡的事情一早上已经被小厮丫鬟们在府邸里传了个遍,她看向洛梨的目光又多了几分阴沉。   “怎么,想找我娘说情?找我呀,我娘在哪里,我最清楚。或者你奉承我几句,这样的小事情我便帮你去说了,如何?”沈如烟冷笑。赵姨娘是她的母亲,受着窦夫人的重视,管着府中的杂事,她自然是得意的。   沈凌波看着沈如烟这般得意忘形的样子,恨得咬牙切齿。   洛梨温声道:“瞧四姑娘这话说的,我们青华苑本就应该用银霜炭,如今是厨房发错了炭,若是追究到二夫人那边,那也是个错处。虽然二夫人是主子,做错了事没人去责罚,但是以二夫人那般精明能干的名声,传出去就真的好听吗?”   沈如烟瞪圆了眼睛,盛棠微微轻笑:“洛姑娘果然一如既往的好口才。”她转头对如烟道:“既然洛姑娘不需要你转达,我们不如且去喝茶暖暖身子去,这冬天如此寒冷,想必洛姑娘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必定能够解决掉这银霜炭的问题,也必定不会让整个青华苑都跟着挨冻的,洛姑娘,是吗?”   洛梨怎能没听出她话中的嘲讽,看来她们分明都知道这银霜炭是怎么回事,故意来此嘲讽她们的。   沈如烟轻笑:“盛姐姐说的有理,她不也算半个主子吗?做主子的还要为这炭火发愁,说出去真是叫人笑掉大牙。我们走吧,该看的热闹都看了,就让她们继续为这炭火吵嚷吧,反正丢的也不是我们的人。”   说罢,她拉着沈如月和盛棠的手转身便要走。   沈凌波已经是气极了,跳起来骂道:“沈如烟,你别太得意,你再有个主子样,那也是姨娘生的!别以为自己多高贵!”   这话,如针一次刺得沈如烟满脸通红,她是庶女没错,但是冲着赵姨娘的面,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般羞辱她。   她蓦地转身,羞恼而愤怒的瞪着沈凌波,一个箭步过来,伸手就是一个耳光。   只是那只伸出来的手臂却被人一下子攥住了。   沈凌波还没反应过来,蓦地抬头吃了一惊:“大堂哥?”   洛梨也吃惊的望着修身玉立的白衣公子,好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公子?”   “快些出来见过行礼!”   大厨房这样的地方,主子们素来很少踏足,公子们更是从来都没来过。谁想到今天一下来居然来了这么多主子,连大公子都到了。厨娘们都甚少见到大公子的面,不由得一个个又兴奋又羞涩的出来见过大公子。厨娘们一个个都暗自窃喜,人人都知大公子是圣上亲赞的麒麟子,兰芝玉树风姿卓绝,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更有甚者只顾呆看连礼数都忘了的。   沈胤并没有理会周遭的人,垂眸看向沈如烟,重重的甩开了她的手。   “大哥哥!”沈如烟气的眼泪都快迸出来了,如今瞧见沈胤更是委屈,跺着脚道,“你到底向着谁!我可是你的妹妹,她们……她们不是还隔着一层的吗?”   沈如月吃惊的看着沈胤,她双手紧紧攥着袖子,轻声幽幽道:“没想到大哥也会来这里……”   沈胤淡淡瞥了她一眼,转眼看向大厨房的管事:“哪个管炭火的事情?”   吴婆子见他问起来,急忙过来,低眉顺眼的道:“是小的。”   “方才的事情我已听到,为何不给青华苑换炭?”   面对沈胤,她可没方才那般理直气壮了,她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道:“各房的炭火份例都是定了的,没有多的。”   沈凌波插嘴道:“胡说!从来府里炭火都有许多多的,你真当我不知道呢?就是存心为难我们!”   沈胤淡淡道:“将光华轩的炭火拨一半去青华苑。”   吴婆子一惊,抬头惊诧望着他,但是看到他脸上冰冷冷的面具,又赶紧低下了头:“这……这合适吗?”   光华轩因为是公子居住,所有的份例素来比别处多。若是青华苑是一份银霜炭的份例,光华轩便有三份,虽然光华轩只住着沈胤一人而已,待遇却是别处不能比的。   “没听到?”沈胤冷声道。   吴婆子唬了一跳,急忙回道:“好,当然行的。”   他淡淡瞟了吴婆子一眼:“你,以下犯上,是什么罪?”   吴婆子一惊,吓得立即跪在地上:“公子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若真的以这个论罪,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呢。   沈凌波叉腰道:“你若是自己打自己五个巴掌,我们就一笔勾销!”   吴婆子望着冰冷如山的公子,没奈何只得自己给自己五个耳光,打的脸上红彤彤的这才敢抬起头。   沈凌波乐的嘴巴都合不拢。   沈胤扫了众人一眼,转身便离去了,直到他离开,吴婆子才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沈胤一句话,问题便解决了。洛梨有些吃惊,他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因为炭火的问题吵闹?还来的这么及时?   洛梨猜这件事背后要么是赵姨娘搞的鬼,亦或者是窦氏在为难他们。至于原因,赵姨娘那边可能是沈如烟在告状,而窦氏,自然是因为姑姑。这两个人是沈府里最有实权的人物,若是真闹到她们跟前,青华苑未必讨得了好。   沈如烟看着沈胤就这么离开了,张了张嘴,气的都无语了。那是她的大哥诶,有这么偏心的吗?   沈如月心里仿佛被刺扎了一下似的,目光意味深长的转向洛梨,她今儿若不是当面瞧见,真不知道沈胤竟然如此护着洛梨。他今日特地前来,难道就是为了洛梨吗?想到这,心里仿佛打翻了一坛子醋似的。   盛棠眼眸微转,诧异的同时又在思忖,莫非沈胤真的看上了洛梨?   “走吧!”沈如月怀着心事,已经没功夫看热闹了。她虽然此刻厌恶洛梨之极,但是她身为嫡女素来高傲,不屑当着下人的面同人争论。   沈如月抬脚离去,盛棠连忙跟上。沈如烟转头瞪着大眼珠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才跟着离开。   沈凌波望着吴婆子,得意的哼了一声:“赶紧把好炭送过去!不然我还去大堂哥那里告你的状!”   吴婆子吓得一抖,“好,好的。”   沈如烟一回院子,便将事情跟她娘说了一遍,说沈胤破坏规矩,居然将光华轩的份例拨了一半给青华苑,还责罚了吴婆子,一脸的不服气。   赵姨娘靠在软榻边,穿着一件五彩飞花的银底对襟薄锦袄,乌黑发髻间插着华丽的玳瑁珠钗,手里轻轻转动着佛珠串。她三十上下,眉目端正,圆圆脸儿看起来和气温柔,眼底却透着精锐的锋芒。   听了沈如烟的话,她唇角微勾,笑了笑:“傻孩子,这事本就是夫人的意思,我并未想为难他们。既然事情都解决了,你有什么可吵嚷的?若是闹开了,还真以为我是始作俑者呢。”侯爷对二房态度不一般,她虽然被窦氏授意苛待青华苑,但是她总还留着一个度,做的没那么明显。若不是她足够精明拿捏得当,夹在侯爷和夫人中间,可就两边不是人了。   “不过大公子这么做……”赵姨娘饶有意味的“啧”了一声,“还真是耐人寻味。”沈胤在沈府地位举足轻重,既得圣上赞誉又颇有战功,他若是真拨了一半炭火到青华苑,他们光华轩的炭火她还是得叫人补上的,光华轩的份例绝不能少。至于吴婆子,一个下人罢了不值一提。   沈如烟依靠在她娘的身边,拉着她的手撒娇:“我讨厌洛梨!也讨厌沈凌波!娘,你帮我对付她们!”   赵姨娘摸了摸她的头顶,狡黠道:“明面上得罪人的事情,你娘我素来不会去做。二房虽然势弱,但是背后还有侯爷和老太太。若是叫人知道我这个当家的欺负那几个孤儿寡母,你真当我在侯爷老太太跟前脸上好看吗?”   沈如烟不依:“但是那个洛梨真的可恶,眼瞅着她要把大哥哥和二哥哥都勾走啦!”   “呵呵,”赵姨娘轻笑,“哪有那么简单。这沈家的水可不浅,你真以为有张狐媚的脸,便能万事大吉了吗?你看不惯她们,也无妨。如今夫人已经出手了,后面……还有的她们受呢。”   “真的?”沈如烟望着她娘半信半疑,赵姨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等着看戏吧,一定会有更精彩的呢。”   她了解窦氏的为人,敢动她儿子的歪脑筋?这样的女人恐怕还没生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能看到大家的留言啊,这样作者菌更新的动力也足些。更新是按照榜单字数来更新的,上周是编推,要求是一万字,所以更新少一点。这周应该能更新一万五千字,基本上是日更了。么么哒! 第16章 握手   洛梨带着阿元站在光华轩的门外,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今天因为炭火的事情沈胤又帮了他们,她也不知道该送什么东西感谢。除了吃食,别的她还真想不出更好的。   明月开了门,笑容灿烂道:“洛姑娘好准时,进来吧!”   洛梨点头,带着阿元进去。   清风和明月都是沈胤的亲随,武艺也是极佳的。阿元学武功从基本功开始,因此初期是明月在教,沈胤在一旁指点。   明月带着阿元在院子里练武,洛梨抿了抿唇,悄悄瞥了沈胤一眼。   “谢谢你帮我们。”洛梨将食盒送了过去,“今天又做了点点心,你可以尝尝。”   沈胤瞥了她一眼,眼神清淡。洛梨觉得,他看自己这眼神比上次还冷淡了几分。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人真是喜怒无常。上午还帮了忙,现在又给脸色看?   “我只是不想阿元挨冻。”他淡漠转头,继续看阿元练武。   洛梨撇了撇嘴,收回了拎着食盒的手,虽然他态度冷淡,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大表哥怎么知道我们在大厨房的?”   “路过。”他转身要往书房去,走了一步,转头看她手中的食盒一眼,道:“我近日不想吃甜食。”   洛梨一呆,看看手里的食盒,装的正是甜的,大表哥也太不给面子了。   她幽怨的望着他,无力道:“知道啦。这个我带回去好啦,改日再做别的给你送过来。”   沈胤看她如此模样,唇角微勾:“锦鸡汤不错。”   嗯?   洛梨还没回过神,那人已经走的没影了。   锦鸡汤?   那可不行啊,沈曦送给她唯一的一只锦鸡呢。若是他下次来看,发现锦鸡不见了怎么办?   洛梨有些郁卒,这人消息可真灵通,才早晨送来的锦鸡,他这就惦记上了?   回到院子里,洛梨进了厨房,便看见笼子里活蹦乱跳的锦鸡。她咬着手指甲,琢磨着,大表哥要吃锦鸡汤怎么办呢?这锦鸡可是二表哥送的。   “不如……”她眼前一亮,转头对厨娘道,“去买一只野鸡回来,明儿我炖汤。”   锦鸡和野鸡,味道应该是一样的吧。反正拔了毛,炖了肉,谁能分出来?   洛涟漪正好过来厨房,听见洛梨吩咐买野鸡,不由得好奇的问一句:“谁想吃野鸡?”   “是大公子,他说他不想吃甜食,想吃鸡汤。”   洛涟漪“哦”了一声,点头道:“他帮我们良多,做点吃的本是应该。”   洛梨没来之前,大公子从不曾跟青华苑有什么交集。但是自打洛梨来了之后,交集便开始多起来。   洛涟漪是过来人,怎能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她拉着侄女的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如此妩媚动人聪明可爱的姑娘,莫非大公子也动心了?身为沈家的大公子,前途无可限量。倘若洛梨相中的是大公子,会不会……   她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到外面沈凌波兴高采烈的声音。   “娘,后天要去酬神啦!咱们可以出去玩了!”   洛梨一喜:“真的?”   沈凌波点头,开心道:“我问了祖母了,祖母说大家一起去,热热闹闹的。到时候你带上阿元,咱们都去!”   洛涟漪昨日也听老太太说过,老太太信佛,隔段时间要去东山的慈恩寺祈福酬神。每次出去,小辈们便如同过年一般。   “既如此,我正好叫人去将新裁制的披风拿过来,也留着后日你们上山穿,山上冷的很。”   凌波拉着她娘的手问:“娘,你不去吗?”   洛涟漪摇头:“我近日乏的很,就不去了。”她转头看向洛梨,“你比涟漪大一点,她总是莽莽撞撞的,你替我看着她一些。”   洛梨点头。她想着阿元后日正好休沐,若是阿元知道要去游山玩水,肯定高兴坏了。   晚间,明月亲自把阿元送回青华苑,小家伙一听说游玩的事情,果然高兴的手舞足蹈,仿佛连觉都不要睡了。   因为沈胤说要喝鸡汤,洛梨便将野鸡叫厨娘杀了,亲自小火慢炖了一上午,煨了一份香喷喷的野鸡汤。   待得下午送阿元去光华轩的时候,她拎上了鸡汤。   光华轩的花厅中,洛梨替沈胤盛了满满一碗鸡汤送到他跟前,努力做到不心虚的说:“这是你要的锦鸡汤。”   沈胤扫了她一眼,唇角微挑,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浅淡笑意。   “真的是锦鸡汤,我亲自炖的,炖了好几个时辰呢。”洛梨心虚道。   男子将碗端起来,很香,让人心中熨贴的香,他平日偶尔也喝鸡汤,却都没有这鸡汤来的香。他相信应该是她亲手炖的。   他尝了一口,洛梨忍不住问:“如何?”   “嗯。”他点头,看来是肯定,并没有多说些别的。   洛梨有些失望,不由得皱了皱鼻子,心道,夸一句会死吗?她炖汤炖的很辛苦的。   “味道不错,不过……”他顿了一下,“不是锦鸡。”   洛梨愕然的瞪大了眼睛,这都能尝出来?   “是锦鸡,绝对是!”洛梨信誓旦旦的维护她的谎言。   男子看了她一眼,似乎也未打算同她争论,一气便将鸡汤喝完了。他伸手,洛梨以为他打算再盛一碗,不想他盛了之后搁在了她手边的小桌上,“给你。”   洛梨一怔,抬眼,见他面若冠玉,双眸如黑琉璃一般,目光温煦的看着自己。她心中陡然有些慌,他实在长得好看,这样专注看人的时候,尤其的让人紧张。   “哦,我也尝尝。”她慌忙拿起了小碗,一口一口的吃着,味道好极了。初冬喝着这样的鸡汤,不但是身体,连内心都会变得温暖。   一阵风吹进来,花厅的窗扇轻轻摇曳,发出“咯吱”的声音。洛梨转头,看他走到了窗扇之前,看着外面小院子里随风轻摆的翠竹。   风吹拂着他素白的衣袖,耳旁响起玉佩琳琅作响的声音,他乌黑的发丝随风轻舞,他立在那里,便是一幅画。   只是这幅画里,似乎永远都只有一个人,好看、清傲,却又孤独。   这种孤独,她似乎是能读的出来的,不过,他肯定不会承认的。   洛梨搁下了手中的碗,走到了他的身后,也望向窗外。   “大表哥在看什么?竹子吗?”   “下雪了。”他轻声说。   前几日下了雪子,今天终于下雪了。洛梨瞪大了眼睛,看着一片片小小的雪花从天空落下。   她靠近窗户,伸出了手掌,小片的六角雪花随着风吹进了窗户,落在了她的手心,只是一挨到她温暖的手心,便化成了水。   洛梨并没有注意到,她因为靠近了窗户,此时同沈胤并肩站在一起,肩膀和衣袖都挨在了一起。   她兴致勃勃的看着手心的雪花,低头时,风吹着她的发丝飞扬,拂过男子的脸庞。   沈胤转头看她,她的青丝拂过他的下巴、他的脸颊,一丝一丝,凉凉的,痒痒的。   “表哥,有了有了!”雪花大了,在洛梨的手心叠起来,她开心的转身抬起手心给他看。   她抬眼时,却见男子琉璃般的双眸正看着自己,眼底有温柔的眼波流动。   她一怔,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呢……   “冷。”他随手,握住了她抬起的手心,他的手很热,那炙热的温度一下子从她冰冷的手心传进了她的心里,连她的脸也跟着热起来。   他只是握了一下,又放开了,转头,将窗扇关上了,挡住了外面的风雪。   洛梨怔住了,看了看自己的手,脸上禁不住发烫。她不是幻觉吧?刚才大表哥好像握了她的手?   “天冷,今天你早点带阿元回去。”   他转头掀开珠帘,语气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仿佛他根本没有握过她的手一样。   洛梨心里乱糟糟,随口“哦”了一声,垂着头都不敢抬眼看他。   因为下雪,阿元是在廊下练武,不过他年幼贪玩,一看下雪赶紧跑去玩雪去了,明月拦都拦不住。   洛梨正好把他逮回去,临出门,却听到身后人说:“今日有空,我送阿元。”   洛梨听到这低醇的声音,心里又是一慌。   她禁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我慌什么?他是哥哥嘛,握个手而已,因为他是哥哥呀。 第17章 做和尚   雪花纷纷扬扬的下,周遭已经裹上了一层银白色。这样的天气大家都躲在家里,前后的路上都看不到人影。   洛梨打着粉红色的油纸伞,一手牵着阿元,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撑着天青色油纸伞的白衣男子。   他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总隔着三五步的距离,大约是因为下雪外面人少,他出来并没有戴面具。雪花从他伞周飘落,仿似将他同周遭隔绝,天地间只有他一人般。   孤寂。洛梨又有这种感觉。   “姐姐,雪球!”阿元不知什么时候搓了一个雪球捏在手心,洛梨瞧着忙叫道:“冷死了!快点扔了!”   “好!”阿元一双大眼睛里闪着顽皮的光芒,蓦地扬手就往后扔去,直直的冲着沈胤飞去:“大哥哥,接住啦!”   洛梨一阵头疼,这沈府都没人敢惹他,你居然扔他?   找死啊!   男子有点意外,雪球飞快的向他飞过来,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因为力气过大,雪球在他手心迸开,雪花四散开来。   洛梨气呼呼的敲了阿元一个爆栗子:“就你顽皮,若是惹了大表哥不高兴,以后不教你武功了!”   阿元皱了皱鼻子。   “不会。”她听到后面那人语气清浅的说。她转头,只见他望着她,眼底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在对她笑?他很少笑,可是一旦笑起来却很好看。   洛梨心里一慌,立即转了头,拉了阿元向前走去。   青华苑门口,丫鬟开了门,洛梨让阿元先进去,回头正打算多谢他,却见他已经转身离开,那笔挺而雪白的背影,仿佛同雪花融做了一体。   果然是冰雪做的人呢,洛梨心想。   进了屋里,因为天冷,洛涟漪和沈凌波都窝在暖阁里取暖闲聊吃火烤栗子。阁中一个圆圆的炭盆,上面用铜丝罩子罩着,里头烧着银霜炭,炉子烧起来时,整个屋子都暖和和的。   洛梨从外面进来一身的冷气,洛涟漪连忙叫人给她拿了一件羊绒披风裹着,又将阿元拉到怀里,伸手暖着他的小手和小脸。   “冷不冷?”洛涟漪心疼的问。   阿元窝在姑姑的怀里,摇着头咬着栗子:“不冷不冷,一点都不冷,我还玩了雪球呢,要不是姐姐不准,我肯定能跟大哥哥多玩几回。”说着,瞪了他姐姐一眼。   洛涟漪和沈凌波都吃了一惊。   “你跟大堂哥玩雪球?”沈凌波重复了他的话,“他没生气?”   阿元无辜的眨着大眼睛,摇头:“没有啊!”   沈凌波惊诧无语,纳闷道:“这是啥时候转性了,我咋不知道呢。”   洛涟漪看向洛梨,见她低着头剥栗子,轻声道:“看来大公子很喜欢阿元。”   洛梨眼皮微抬,“嗯”点了头。   洛涟漪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口边又咽了下去。或许他真的只是喜欢阿元,那个人,谁又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呢。倘若她多说了什么,而对方又没心思,倒让侄女难堪,不如再看看吧。   几个人又谈起明天上东山慈恩寺的事情。沈凌波好久没出去玩,担心若是下雪明天去不成。   没想到第二日一早雪就停了,太阳出来,外头银装素裹,景色美,天气亦好。老太太兴致高昂,便叫打点行装和马车,一大帮人一起慈安寺出发。   因为当天来回太过匆忙,照例到了慈恩寺要住一晚。沈家是晋安大家,一大家子去了慈恩寺,慈恩寺的主持早接到消息,已经叫关了寺清了旁人,只接待沈家的人。   洛梨拎了个小包袱,里头装着阿元的日用品和衣服,以及自己的两件换洗衣裳。   到了二门外,便有马车等在那儿了,几个姑娘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四姐姐怎么不去?”她听到了窦青岚的声音。   “她说着了凉,走不得远。”沈如烟回答。   “那可真可惜,今日去了山上,风景那是极好的!”窦青岚道。   “除了咱们,还有谁要去?”窦青岚又问。   沈如烟转头看到洛梨阿元和沈凌波过来,不由得冷笑的指着三人:“咯,那凑热闹的可不是来了吗?”   窦青岚瞥了三人一眼,不由得撇了撇嘴。   马车上,盛棠掀开帘子对两人招手,笑道:“在外头吹冷风做什么?进来,一同吃果子。”   沈如烟转头看见她,高兴道:“好呢,我正不想跟一些闲杂人等呆在一起!”   沈凌波气愤的叫了一声:“沈如烟,你又在说谁?”   洛梨拉住了凌波的手,摇了摇头:“别吵,一会老太太和窦夫人过来了。”   沈凌波转头一看,果然一堆丫鬟簇拥着老太太和窦夫人过来,只得咬了牙住了嘴。   几人向着老太太和窦氏行礼,老太太高兴的寒暄了几句,窦氏看向洛梨时,眉端微微挑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怎的曦儿还没来?”老太太问。   “曦少爷在大门外等着呢,说要保护老太太呢,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能不去?”丫鬟笑道。   老太太开心极了:“好,待会让他随着我们一起,好好的赏赏雪景!”   窦青岚正在上马车,听到说沈曦要去,一个踩空,差点从马车上掉下来,幸亏沈如烟在前面拉了她一把。   洛梨在一旁冷眼瞧着,看来这位窦青岚表妹对二表哥也心心念念呢。   四五辆马车鱼贯驶出了沈府,前面坐着女眷,后面装着箱笼。老太太夫人姑娘要在庙里过一夜,因此随身用的东西和衣裳都不少。   洛梨同沈凌波阿元坐在第三辆马车里,她掀开帘子探头往外看时,只见沈曦骑着金色鞍辔的白马,身后跟着听雪和鸣琴两个小厮,他身着青玉色锦绣薄袄,外头罩着银狐披风,乌发轻扬面如冠玉,真个鲜衣怒马的华贵美少年。   沈曦见洛梨探头,立即对她挥了挥手,加快了马儿的步伐到了她的马车侧边,不疾不徐的跟着走。   “表哥要喝水吗?”见他过来,洛梨甜甜的笑着问。   沈曦点头:“好啊!”   洛梨转身在马车里拿了早晨灌在暖壶里的燕窝雪梨汤递给沈曦,沈曦微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口,暖暖的,淡淡的清甜,却也不腻,既亲润又暖身。   “好喝,你自己做的?”沈曦将暖壶还给她。   洛梨点头:“自然是的,上哪里也买不到这样的汤呢。”   沈曦笑了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甚是好看。   窦青岚和盛棠都坐在前面的马车,前后马车隔得近,走的也不快,早已听到了洛梨和沈曦的对话。   盛棠冷了脸,掀开帘子朝后看去,便瞧见两人相视而笑,都笑的很甜,不由得手指紧紧的抠着帘子上的花纹,半晌没有放手。   窦青岚咬着牙道:“恬不知耻!”   沈如烟见两人都生气,也愤愤道:“她有汤咱们就没汤吗?青岚,你也叫表哥来喝汤!”   窦青岚看了盛棠一眼,脸色有些尴尬。   沈如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将手里的汤递给盛棠:“那盛棠姐姐叫吧!”   盛棠冷笑:“那岂不是被人嗤笑东施效颦?这种鲜廉寡耻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沈如烟着急了:“瞧你们一个个的,要是二哥哥被人拐走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们不叫,我自个叫,非得把他叫过来不可!”   沈如烟探头,对着沈曦摇晃着手里的暖壶:“二哥哥,过来喝汤呀!”   沈曦骑马同洛梨一起说话很愉快,对着沈如烟摇头:“不必了,不渴。”气的沈如烟差点把手里的壶给扔了。   “别人给的汤就甜,我的汤就不喝!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沈如烟气呼呼的将暖壶扔在桌子上。   她到底不甘心,将紫檀小几上的一盒杏仁酥推到盛棠跟前:“要不盛姐姐试试,问问二哥哥要不要吃点心?走了这一会,或许饿了呢。”   盛棠蹙眉看着杏仁酥,“他素来不喜欢吃这些干巴巴的点心。”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那小狐狸勾着他?”   盛棠咬了咬牙,掀开了帘子,转头,依旧看到沈曦和洛梨在说话,时而声音大一点,时而声音小一点,声音小时沈曦便会凑到她的旁边去听,离的距离甚近,时而两人又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一幕幕真如同针一般扎在她的心里。   “二表哥!”她忍不住叫了一声,沈曦抬头,见是盛棠,有些诧异。   “二表哥过来,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盛棠毕竟是客,沈曦便对洛梨点点头,策马向她过去。   盛棠见他过来,不由得意外的惊喜,强行抑制住心底的得意,待得沈曦过来,她便随意指了一棵路边的草木,问是什么。   沈曦见多识广,同她一一解说。   盛棠叹道:“表哥果然博学多识,你们这晋安的风物也格外同我们那儿的不同,我竟是好些都不认识。”   沈曦微微笑道:“无妨,等你住些时候便都认得了。”   盛棠娇羞的点头。   洛梨见盛棠把沈曦叫走了,便坐回了马车里休息。   沈凌波低声道:“表姐,你要真想嫁给二堂哥,窦青岚也就罢了,那盛棠可不好对付,她那家世,啧啧……”   “我知道。”洛梨低声道,“没关系,一步一步来吧。”   阿元坐在一旁却不高兴的嘟起嘴:“二哥哥哪里好?有我大哥哥好吗?姐姐要嫁人,为什么不嫁给大哥哥?”   洛梨一怔,捂住了他的嘴,嗔道:“又胡说八道!”   沈凌波轻笑:“大堂哥?还是算了吧!若是嫁给他,岂不是要无聊死?每天说话定然不超过三句!而且,大堂哥今年都二十了,多少贵家千金看上他都被他拒绝了,我猜,他定然是打算出家做和尚的!说嫁给他,基本就是妄想!还是不要想了!”她摆着手道。   阿元听到“做和尚”几个字,哇哇叫起来,“要是大哥哥去做和尚,我就去做小和尚!”   洛梨忍不住“噗嗤”笑了,拍了拍阿元的脑袋:“好,到时候我就瞧瞧大小两个和尚站在一起是个什么光景!” 第18章 救急   几个人说笑间,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洛梨揭开帘子一看,前面的马车也都停了,隐约听到丫鬟慌乱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凌波也探出脑袋。   “啊哟,老太太这是犯病了!这可怎么办?”一个丫鬟道。   隐约听到窦氏呵斥:“都是蠢东西,老太太的药怎的不带在身边,这会儿还搁在行李里头,这么多行李上哪儿去找?”   丫鬟哭着道:“只因老太太许久没犯病了,只当是不妨事呢。”   紧接着,便见前头马车上几个丫鬟下来,“咚咚”的跑到后面搁行李的马车上找药。只是她们手忙脚乱的,行李堆叠的又多,一时竟是找不到,急的几个丫鬟都快哭了。   “下车去看看。”洛梨道。   “诶!”沈凌波嘀咕,“下车看又如何?咱们也没法子呀。”   洛梨到了前头的马车上,便见两个丫鬟围着老太太,老太太不住的喘气脸色蜡黄,窦氏咬着牙在一旁生气。沈如烟、窦青岚还有盛棠都已经下车站在一边干着急。   老太太得的是喘疾,这么多人围着怎么行?洛梨忙对窦氏道:“老太太需要新鲜空气,叫大家都散开些。”   窦氏一愣,看了她一眼,本待不听她的,可是瞅着老太太的确被人都围着怕真的对她身体不好,对沈如烟几人道:“都散开些!”   沈如烟盛棠几个人挡住了车门口,只得不乐意的往旁边走开了些。   洛梨从腰间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黄色小葫芦,倒出了里面的丸药,“请老太太先服了我这颗药。”   窦氏一愣:“你的药?做什么的?”   洛梨忙道:“夫人别担心,我这是上好的药品,平日里清热解毒、定喘平咳都是有效果的,既然老太太的药一时找不着,先拿我这个救救急吧。若是喘的过了,怕老太太受不住。”   窦氏满眼疑虑的望着她,并没有让人接,倒是一旁老太太喘的急了,叫道:“无妨,我这……老命都要没了……先吃药……”   洛梨见老太太说,也不等窦氏同意便上了马车,将手里的丸药喂给了老太太,丫鬟端来了清水咽了下去。   片刻之后,丫鬟们惊喜的叫道:“老太太不喘了!太神奇了!”   洛梨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跪在马车上,伸手替老太太轻轻的抚摩胸口,让她渐渐的缓过来,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老太太缓缓睁开眼,看见跟前的女孩儿,眼底露出几分感动。   她轻轻握住洛梨的小手儿,道:“好孩子啊!”   这会儿,丫鬟们终于翻找出行李里的药箱,将老太太平日吃的药又给她服下,歇了一会,终于恢复了正常。   沈曦方才策马上前面去探路,这会才回来,见马车都停了,不由得大吃一惊,听人说老太太犯病了急忙来看。   到了马车里,却见洛梨和祖母在一起,更加惊讶。   “祖母好些了吗?”   殷老太太微笑着点点头,轻轻拍了拍洛梨的手背:“多亏你洛梨表妹,好多了。”   沈曦意外的看着洛梨,为何多亏了她?   老太太问洛梨:“你怎会随身携带药丸?”   洛梨轻笑回答:“阿元幼时体弱多病,父亲常常炼制一些必须的药丸携带,后来父亲去世,我便也学着炼制一些药丸以防万一。”   老太太想起她是没有父亲的,不由得感慨,见她手里拿着黄色的小葫芦,伸手拿了过来看了看,里头果然装着半葫芦的药丸,好几种颜色,大约是防着不同的急病。   想她年纪尚幼,却还要如同母亲一般照顾年幼的弟弟,不由得心底浮起几分同情。又因今日她救了自己,对她格外亲近起来。   盛棠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恼,他们盛家书香世家,亦是读万卷书的,唯独医药这块却是绝不涉及的,因为盛家眼中巫医乃九流之末,太过低贱。谁能想到这关键时刻,却是洛梨救了老太太的急,如今被老太太另眼相看,还真是算她走运。   窦氏看盛棠脸色不好,心里也不高兴,对老太太道:“咱们出发吧,若是再耽搁,怕是中午也到不了东山。这丫头让她回她的车上去吧,有什么话到了庙里再说。”   老太太点头,洛梨正要下车离开,却听到老太太道:“慢着。”   洛梨回头,只见老太太从手腕上摞下一串深紫色的紫檀佛珠,拉着洛梨的小手套了上去,慈祥的道:“这佛珠陪了我许多年,十分吉祥的物件。今日给了你,以后也保佑你一辈子平平顺顺的。”   洛梨心中一动,眼底微微发热,这一刻,她想起了她的家人,她的父亲、母亲,还有逝世多年的祖母……   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老太太笑了笑,伸手擦过她洁白的脸颊:“傻孩子,哭什么?往后,你在沈家若是遇到难事,来找我便罢了,不要生份,也不要害怕,我必定护着你。”   洛梨抹去了眼泪,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下车时,窦青岚和盛棠的目光都落在她手腕上的紫檀佛珠上。   沈如烟压低嗓子尖刻道:“这佛珠跟着祖母多年,想不到竟落到她这种人的手上,好不值当!”   窦氏听到,冷冷扫了她一眼:“闲话少说,还不快带着姐姐们回自己的马车上!”   队伍重新开始行进,窦氏将那几个办事不力的丫鬟骂了几句,让几个人羞的头都抬不起来。   老太太心情却不错,对窦氏道:“你骂她们做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说起来,我瞧着咱们的曦儿同洛梨站在一起,倒真是瞧着登对。”   窦氏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老太太说笑的吧?”   殷氏看了她一眼,见她反应这么大,不由得失笑:“你着什么急?莫不是你看中了哪一个?我倒是觉得,替曦儿选媳妇,还是得选一个贤德的、他自己中意的,家世倒不是最要紧的。”   说着,也不等窦氏的回答,揭开了帘子瞧着外头的雪景自顾赏了起来。   窦氏心中暗惊,她这个婆婆是什么人她最清楚,这么多年的世家主母可不是白当的。老太太外表慈祥,内里精的跟鬼似的,怎会不明白她看中的就是盛棠?现在把洛梨抬出来,这是要跟她对着干吗?   家世不要紧?这句话不就是说的盛棠吗?   窦氏咬了咬牙,五指紧紧攥住了袖角,眼眸微微转动着,思忖道,为何老太太犯病了,别人都没药,偏生那小丫头一个人有药?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的事情?   小丫头说他弟弟体弱多病,她瞧着那臭小子倒是活蹦乱跳的身体好的很嘛。平日里别人带药,只带些虫蛇之药亦或者金创药物,她居然随身带着平喘的药丸?到底是巧合还是算计?真的很难说。   她揉了揉额角,倘若这小丫头心机如此深沉,那她可真是遇上对手了!   洛梨坐在马车里,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紫檀佛珠香串,闻了闻,除了紫檀的香气,还带着一股香火的味道。大约是因为老太太常年礼佛,香火熏染之气。   沈凌波羡慕的说:“你如今在我祖母跟前有独一份的面子了,若是以后他们再为难咱们,便跟祖母告状去!”   洛梨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倒是你什么时候做的药丸,什么时候带的小葫芦,怎我一点都不知道?”沈凌波疑惑的说,平日也没见她鼓捣这些,遇到危急便拿了出来。   洛梨微笑:“有空的时候我便自己做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她揭开帘子看向外面,望着远处连绵起伏银装素裹的山峦,嘴角浮起一丝狡黠的笑。   老太太有喘疾,是她早就打听好的。天冷喘疾容易犯,老太太既然出来,易受冷风,犯病的几率大大提高。   她提前一天准备了药丸,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多做几种药丸,以掩人耳目。   姑母也曾经说过,窦氏不会轻易同意她嫁给沈曦的。既然窦氏不同意,那再找一个靠山不就行了?   偌大的沈家,便是英武侯也大不过老太太去。世子的婚事,老太太还是有说话的余地的。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看到大家的留言呀!么么哒!   另外,求个预收【太子的真香日常】,一定要收藏哦,顺个手点一下,么么哒! 第19章 惊鸿   玉安阁旁的梅香苑中,屋里暖气融融,女子倚在暖榻边小憩,蓦地,她睁大了眼睛,仿佛从梦中惊醒。   沈如月轻轻喘息了两口,坐起身心神不宁的望着窗外,透过半透明的窗纸可以看到外面晴光映雪,天气分外的好,她想起女眷们都去东山的慈恩寺了。   她近日都没有睡好身子懒散,也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姑娘,休息好了吗?”一个红衣丫鬟探头看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卷轴。   沈如月点头,叫她进来。   丫鬟将手中的卷轴递到她跟前,道:“这是夫人临走前让奴婢交给姑娘的,夫人说晋安陈家的老夫人同她提了几次了,这里是陈公子的画像,请姑娘看看。”   沈如月拿着卷轴的手,蓦地如同烫到似的,那卷轴倏然滚落在地上。   丫鬟连忙去将卷轴捡起来,惊诧的问:“姑娘身体还好吧?若是不舒服,奴婢这就去叫大夫过来看看。”   沈如月沉了沉眼眸,心里叹了一口气,弯腰将地上的卷轴捡了起来,缓缓打开,只见画上的公子眉目清俊天然贵气,的确是个不错的男子,只是比起那人来……   她想起她方才做的梦,她又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她小他五岁,她开始上学堂时,他已经是风度翩翩的俊美少年了。   她记得那时她八岁,一个人钻进小祠堂里玩耍,不知怎的祠堂发了火。火光熊熊,一下子形成了燎燃之势,并没有人知道她被困在祠堂里,祠堂的木门被烧毁倒了下来,挡住了她逃出去的路,她害怕极了,拼命的叫喊,却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外面的人只顾着救火,根本不知道她还在里面。   就在她绝望之时,突然一个少年踏着火光破门而入,闯了进来,将一顶打湿的斗篷裹住两人,将她背在了背上,从一片火海中闯了出去。   头顶带火的木头落下来,她看到他伸手挡了一下,他的袖子被燎破了,手臂上也被烧伤了一大块,那伤口很久才好。   方才她梦见那带火的木头落在头顶的情景,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戴上了面具,以至于她对他的样子都快有些模糊了。   直到去年,桃花开的正好,她在后园水池边散步,抬头时,一人身着白衣在桃树下舞剑,粉色的花瓣纷飞,飘飘洒洒宛若花雨。他在画下,舞起银剑时,宛若谪仙。   她看的呆住,不经意间,他一回头,系面具的带子突然断了,面具滑落,微风吹拂着他乌黑的额发,桃花瓣轻轻落在他肩头,那张脸……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时看到他真容时的惊艳。   少年时他的模样已经模糊,如今的惊鸿一瞥却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不敢走出去,悄悄躲进了树丛中,直看到他重新戴上面具,舞完剑离开才走出来。   至此……看到他时,她便时常手脚慌乱,可是没见他时,她又想看到他。每次他出门办事,回来时她便会特地炖汤给他送过去。只可惜,他只在头一次接了她的汤,后来便没有再收了。   丫鬟银铃见沈如月看着画轴发呆,不由得笑问道:“姑娘觉得这位陈公子还不错吧?若是有意,便跟夫人说,这门婚事必定能成的。”   沈如月蓦地回过神,脸色一冷,将手里的画轴塞到她的怀中:“去跟母亲说,我还想多陪她一阵子。”   银铃见她脸色变化如此之快,也不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只得接了画轴出去。   临出去前,却听到姑娘在身后问了一句:“他们去慈恩寺,大公子没去吧?”   银铃一愣,回头道:“去庙里这些事情,大公子素来都不参与的。昨儿我也跟过去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大公子的人。”   沈如月听了,眼眸微转,点了点头。   等银铃走了之后,她起身到镜前理了理妆容,又将抽屉里的粉红珠钗斜插在发髻上,披了一件白狐披风,这才走出门去。   她拎着一个食盒踏着白雪,直往光华轩而来。   明月开了门,她心中一喜,明月是他亲随,既然他在,大哥应该是在的吧。   “大哥在吧?”沈如月眼底露出几分笑意。   明月摇头:“四姑娘真不巧,我们公子今儿正好出去了。”   沈如月一怔,“可是你……”   明月解释道:“今日公子说自个独自出去办事,留了我们两个在家里歇着。至于他去了哪里要办什么事,我们还真不知道。”   沈如月还真没想到会是这样,不由得失望的“哦”了一声。   她将手里的食盒塞给明月,明月忙道:“姑娘不必如此,我们院子里都有的,再说公子也不在呀。”   “你和清风两个人吃吧。”沈如月塞了食盒,便也懒得再拿回来,转身失落的离开了。   明月看看手里的食盒,挠了挠头,心道,四姑娘和公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一个殷勤的送东西,一个却总也不收,这倒叫他们这些下人夹在中间为难了。   将近中午的时候,洛梨一行人马已经到了慈恩寺。马车不能上山,都停在了山下,又找了暖轿和担夫将人和物件统统抬上了山。   慈恩寺门大开,主持和众僧侣都在寺门口迎接。   禅房早已备好,洛梨阿元和凌波照样三个人得了一个房间,禅房里头是一个通铺的暖炕,睡三四个人绰绰有余。   稍作歇息整顿,寺庙里便给众人上了斋饭,吃了斋房,洛梨带着阿元先随老太太在庙里拜佛,到了下午,大人们去主持房里听禅,小辈们便能自在的到处玩看了。   阿元早已按耐不住,一听解放了,便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奔出了寺门外。   外间雪天初晴,阳光照在半山上,一片雪色映着金色阳光,又有苍翠松柏青竹,分外的好看。   因为下雪初晴,山上又有冰,虽然风景好山路却不好走,跟来的嬷嬷们照看着姑娘们,特地叮嘱就在寺庙前后的园子看看,不能走远了。   洛梨听凌波说,寺庙前面不远处爬上一个小山坡便有一片极大的梅园,在寺庙门口他们亦能闻到梅园飘来的香气,两个人都心生向往,带着阿元一同往梅园去了。   窦青岚陪着盛棠两人一起站在寺庙门口,见洛梨和凌波往前走去,盛棠问:“她们是打算去哪儿?”   窦青岚曾经来过,所以知道:“前面不远有个梅园,梅园里头还有个陶然亭,红色的八角亭子,在那边风景倒是不错的,梅花也开的极好。”   盛棠不由得来了兴致:“那我们也去吧。”   窦青岚蹙眉看着洛梨的背影,嫌恶道:“偏生要碰着她呢。”   盛棠微微笑道:“怕什么,她看她的,我们看我们的,碍不着。”   听她这么说,窦青岚只得陪她走一遭。此刻沈曦在陪着老太太听禅,表哥不在,坐在庙里也是无聊,还不如去看梅花。   洛梨牵着阿元走的很小心,好在山上气温低,虽然出太阳,雪没化多少,倒也算是好走。   越靠近,梅花的香气愈发浓郁,洛梨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沁人心脾。她踮着脚抬眼望去,只见远处绽着洁白花朵的褐色梅枝伸出了一个篱笆,宛如一幅名画,那儿大约就是梅园了。   这片刻功夫,洛梨一回头,却不见了阿元。   沈凌波在前面五六步的地方,洛梨急了,叫道:“凌波,阿元不见了!”   沈凌波回头一愣:“他不是在你身边的吗?怎会不见?”   洛梨这一惊非同小可,方才她周遭没有一个人影子,阿元怎么会不见了?   “阿元!”她叫起来,一路往回找去。   听到洛梨的声音,窦青岚急忙拉着盛棠躲在一旁的树丛里。   “她在找她弟弟?”盛棠疑惑极了,方才明明看到那孩子是在她身侧的。   窦青岚心中惊疑不定,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影子,难道是那影子带走了那个孩子?   “不对!这件事不对劲!”这么冷的天,洛梨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就连背心都打湿了。   阿元一个孩子,消失不可能没有声音。来去也就这条小路,他不可能自己跑了?难道被人劫持了?   洛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阿元怎么会不见了。   “老天!”她捂着脸,真的快要急哭了,“阿元,你到底在哪儿?”他是这世上她唯一的至亲,倘若他出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沈凌波急急的赶过来,却在雪地里摔了一跤,不巧的是正好崴了脚,没办法帮洛梨找人。   她急道:“或许是滑到旁边的山坡下去了,我方才看到路边有个斜坡呢。”   洛梨听了急忙去斜坡那儿找,斜坡在一片枯竹背后,洛梨钻到枯竹后,凌波便看不到她的影子。   洛梨在斜坡边探看,下面乱石嶙峋的看不到底,她探头看了半晌也不知道阿元是不是真的滚落下去。   正在着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一个力道,脚下顺着雪地往下滑去……   “啊——”   盛棠震惊的看着伸出右手的女孩,“你……你……”   窦青岚转眼看她,阴冷刻毒的道:“盛姑娘不会说出去的吧?”   谁让她正好站在距离她们不远的位置,谁让她将一个后背毫无防备的留给了她?她只是顺手而已。她不是想去看看她弟弟是不是滚下去了吗?她只是帮帮她而已。   盛棠张了嘴,吞了一口唾沫,攥了攥五指,摇了摇头。倘若她说出去,她能逃得了干系吗?何况,她打心底也希望那个丫头消失。她只顾着找她的弟弟,并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她们不是吗?此刻,她的心底竟浮起了一丝庆幸。   “走,悄悄的。”盛棠拉着窦青岚的手,两人相携从路边的林子里悄悄的离去。此刻,她们再也没有心思去看什么梅花了…… 第20章 敷药   洛梨从山坡滚落,只觉得被雪下乱石硌的周身疼痛,正晕头转向之时,突然被一只胳膊从半路拽住,那人拽着她飞快的跳下了山坡,一跃到了坡底的乱草堆。   洛梨微微睁眸,蓦地瞧见不远处一个黑衣蒙面人的手里夹着一个孩子,正是阿元!阿元没有挣扎也没有动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微微转头,便看到拽住自己的同样是一个蒙面的青衣人。   “抓到了?”黑衣人几步走过来低声问。   “自己跌下来了,倒是省了我许多事。”   青衣人低头看了洛梨一眼,洛梨急忙闭上了眼睛。   “晕过去了,正好,先把他们关押起来,明日一早交给那个姓张的男人。”   洛梨心惊胆战,听到他们谈论,莫非这蒙面人是预谋的,背后还有指使的人,姓张的男人又是谁?她从来都不认识什么姓张的男人!   抱着阿元的黑衣人打量着洛梨娇媚的脸庞,眼底露出贪婪的神色:“别着急嘛,反正这会没人,那姓张的是出了名的地痞,便是交给了他,这小丫头也落不着好。不如咱们先……”   “你随意摸摸就好,不要来真的,不然我不好向主人交差。”   黑衣人一听大乐,见阿元丢在一边,搓了搓手狞笑道:“都说这丫头就是淮南那朵梨花,今儿能摸一摸,也是我三生有幸哩!”   洛梨一听心中大惊,面对两个强壮男人,她本想假装晕倒后面再想法子,没想到这人现在就动了心思……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眼见着那只干瘦的手伸过来,她蓦地伸腿一脚蹬过去,正好踢在男人腰下要害。   “啊——”男人痛的嚎叫起来,瞪圆了眼睛,“她没晕!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青衣人反应极快,没等洛梨挣开一下子拽住了她的衣领,随即又卡住了她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   “好啊,你敢踢我?”黑衣人恶形恶相的伸出了手腕,“臭丫头,找死!”   洛梨动弹不得,眼瞅着他蒲扇一般大的手掌挥落下来,可是没等那手掌低下,已经被一把冰雪般的长剑狠狠的刺透掌心钉在了地上。   带着温度的血珠溅到了洛梨的脸上,她惊愕的瞪圆了眼睛。   一个白影一闪而过,他的动作太快,洛梨几乎来不及反应,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依靠在一个带着淡淡芝兰香的怀中,绸缎的衣料,带来凉滑的感觉,也给她带来了一种异样安心的感觉。   她知道是谁来了,就如同第一次,在她绝望的跳湖之时,他那金色的长箭给她带来了希望一般。   她转头,看到黑衣人的手掌被长剑钉在地上垂死挣扎,而青衣人躺在地上抱着肚子痛苦哀嚎。   他下手素来既快又狠,这次也不例外。   “阿元……”她指着前方,小小的孩子躺在那里缩成了一团。   “能走吗?”他低语在她耳畔道。   洛梨点头:“我没事。”   男人放开了她,洛梨双腿微微发软,她踏着发软的步子,几步赶到了阿元的跟前,低头探了探他的鼻息,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死。   方才听到两个蒙面人说话,她已经猜到这两个人只是为了劫持他们,目的并不是致死,因此阿元多半是没事的。   只是她身为姐姐,能亲手确定阿元没事,这才放心。   因为在雪地里躺的时间有点久,阿元脸上冰凉,洛梨急忙脱下身上的羊绒披风将他裹起来,本想将他抱起来,可是七八岁的孩子还是挺重的,她有些抱不动。   沈胤走了过来,一手便将阿元抄在了怀中。   洛梨抬头望着他:“大表哥怎么会在这里?”   他没有跟队伍一起出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山坳里?   “出来打猎。”他淡定回答。   洛梨一怔,打猎?在这山坳里打猎?   “洛梨——”   “阿元——”   这时,头顶上传来喊叫的声音,洛梨听着像是沈曦和凌波的声音。大约是凌波发现不对回去找人帮忙了。   “二表……”她话还没出口,却被沈胤紧紧拽住了手腕。   洛梨一怔,抬眼看向沈胤,他凉凉看着她,道:“急什么,我会送你回去。”   他握着她手腕的手掌温度炙热,这热度从她的手腕一直传到了脸上,她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可是一下子又忘了。   两人回头时,方才两个蒙面人已经消失无踪,雪地里只剩下一片血渍。   “走这边。”他抱着阿元,拉着她走在山坳底下的一条小道上。   本来晴朗的天空又开始飘起了小片小片的雪花,洛梨抬头,看着天空雪花密密的落下,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又从他的肩头滑落,落到了她的衣襟上。   大表哥他……   洛梨心底浮动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方才的惊险让她忘记了身体的酸疼,现在洛梨才感觉到全身酸疼,尤其是脚掌,脚底好似踩到了什么,钻心的疼痛一阵接一阵的传过来。   “啊哟……”洛梨一个踩空差点跌倒,幸亏沈胤将她拉住。   “怎么?”他转头看她。   女孩委屈的嘟起嘴唇,眼底带着氤氲的雾气,糯糯的说:“脚痛……”   沈胤蹙了蹙眉,从山底到寺庙还需要走一圈山路,现在又下了雪,若是她的脚受伤了肯定是没法走上去的。   他转头看了一下,山边有一座猎户留下的废弃木屋,倒是可以休息一下。   “先休息,你等一下。”他几步将阿元抱进了木屋,将他搁在屋里的凳子上,然后转身出来到了洛梨的身边。   洛梨见他弯腰,不由吃了一惊:“我还可以走……”   话还没说完,男人弯腰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洛梨还从来没有被男人抱过,羞的脸上涨的通红,弱弱的呢喃:“我……我真的还可以走……”   只是男人浑然没有听到一般,他胸前凉滑的衣料挨着洛梨的脸颊,让她发烫的脸颊感觉到了一丝清凉。她隐隐似乎听到有震动的声音,那是他的心脏在震动吗?   进了屋子,外面的严寒便立减,虽然只是一个简陋的屋子,能挡住风雪便已足够。   木屋的门有些损坏,沈胤便只将木门虚掩。   屋里光线有些暗,洛梨顾不得许多,轻轻的摇着阿元的肩膀,希望他早点苏醒。   “他得喝点水。”这样冷的天气,水自然必须是热的。   他出去片刻,便摘了一些树枝,在屋里的角落寻了打火石,很快在屋子中间的铁炉里生了一堆火。   屋里有现成的器具,虽然久没有用,但是外面擦擦里面还是干净。   沈胤将雪水融化烧了一壶热水,倒在木碗中送到了洛梨的跟前。   “你先喝一口。”他望着她,深黑的眸子十分专注。   洛梨接过了木碗,心中感动。他可是沈家的大公子,方才那一番忙碌,却是为了他们姐弟。大公子日常看着高冷,可是内里却是一个温暖的人呢。   她喝了几口水,这时阿元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洛梨忙将热水喂给他喝。   “姐姐?我怎么会在这里?”阿元懵懂的眨着眼睛,一脸的不解。   “你到底怎么被人抓去的?”洛梨急忙问。   阿元摇头:“只觉得有人在后面拽了我一下,我好像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洛梨蹙眉,狠狠磨了磨牙,“那帮人果然早有预谋。到底是谁呢?”   她抬眼看向沈胤,他立在窗边看向外面的山景。她心想,大表哥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知道是谁下的手?   “大表哥可知道……”   沈胤转身,摇头:“不知。”   洛梨有几分失望,嘟起了嘴,下一秒却听他道:“我早已告诉过你,沈家的人不好惹。”   洛梨一怔,望着他银色面具下黑如墨染的眸子,陷入了沉思。   大表哥的意思是……   沈家……窦氏……   她捂住了心口,有些难以置信,她做梦也想不到,窦氏会下这么狠辣的手?   倘若今日不是沈胤,她不知道今日之后她会有怎样可怕的下场。想想,都觉得背心一凉。   她自以为可以得到老太太的庇护便万事大吉,她怎么没想到在沈家,能指使那一大堆家奴、一大堆护卫、一大堆府兵的人,除却英武侯沈宽,却只有窦氏呢!她才是最有权力的人。   她越想越后怕,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阿元听到他们谈话,似懂非懂,但是也知道今儿他们是遭人算计了,郁闷的垂着头坐在一边。   “看看你的脚。”   白衣男子半跪在她的跟前,洛梨望着他曲下的膝盖十分的心惊,着实的受宠若惊。他可是圣上口中的麒麟子啊,跪在她的面前?   “没……没事……”她想缩回脚,却已经被他掀开了裙摆,握住了她左脚的脚腕,摘下了她的靴子。   洛梨羞极了,女儿家的脚只有父母可以看的,怎么能让其他的男人看到?   小巧而精致的一只脚,雪白的袜子底下,已经映染了一层血色,当洛梨看到自己脚底的血色时,也吃了一惊。难怪会痛,已经流血了么?   沈胤蹙眉,将她的袜子轻轻褪去,见她的脚白皙如玉光滑如脂,不由得有些惊讶。   洛梨想不到自己的脚有朝一日会握在一个男人的手里,羞的脸上都快滴血了。   他的手指触着她的脚,此刻她的脚上又痛又痒,说不出来的难受。   阿元在一旁凑热闹,也盯着她的脚,严肃道:“姐姐快把你的药葫芦拿出来,让大哥哥给你上药吧。”   沈胤看向她,洛梨只好委委屈屈的从怀中拿出了黄色的小葫芦。当初为了讨好老太太不显得太刻意,她的确多制了几种药丸,其中一种便是金疮药。只是没想到,第二颗药丸竟然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洛梨拣了红色的金疮药出来,拿着药丸在手里咬了咬下唇,嘟囔着说:“我……我自己来吧……”   沈胤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直接从她的手里拿过了药丸,捏碎,然后轻轻的敷在她脚底的伤口上。   他敷药的时候动作极为轻柔而专注,眼底流动平日看不到的温柔眼波。   洛梨一只手攥着衣角,低低的垂着头,都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   敷完了药,他给她套回了袜子,重新穿上了靴子。   洛梨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他突然问:“有手帕吗?”   嗯?手帕? 第21章 手帕   手帕乃是女子的自用之物,怎能给男子?除非……除非像戏文里说的,用做定情之物……   “给我。”那人又道。   洛梨这下真红了脸,期期艾艾的从怀中慢慢拿出了自己的白色丝缎帕子递给了他。帕子上绣着满树银色梨花,角落里还绣着一个橙色的小梨子。   男人拿着帕子沾了一点水,伸手擦拭在她的脸上,洛梨抬眼,眼瞳微微放大。   她看着他的脸,银白色的面具下乌黑幽深如琉璃般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样子。   她眨了眨眼,只觉得浑身有些僵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你脸上有血渍。”他的动作很轻柔,拭过后的脸庞让她感觉到一阵清凉。   “哦。”洛梨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那般纯净无垢,倒显得她想太多一样。   “洛梨表妹——”外面隐约又传来喊叫的声音,洛梨转头看向外头。   也许沈曦带着人已经找到坡底来了?   只是这时,沈胤没有说话,洛梨也没有说话,反倒是阿元开心道:“有人找咱们了!姐姐,我们为什么不出去?”   洛梨心里一跳,看了沈胤一眼,倘若此时出去,岂不是等于承认方才她和沈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传出去又叫人怎么说呢?   她想,沈胤不欲让人知道吧。   过了一会,声音渐渐走远了。   外面的雪此刻也停了下来。   “走吧。”   沈胤推开了木门,他回头问阿元:“你能走吧?”   阿元点头:“当然可以。”说着蹦蹦跳跳的从屋里出来。   他转头对她说:“我背你走。”   洛梨惊愕的望着他,连连摇头:“不用,我能走……”   但是当她站起来时,脚心那一股刺痛却因为方才的休息更加鲜明,她的确走不了几步路。   男人见状径直走过来,弯腰便将她负在身后,低声道:“不要逞强。”   女孩抿了抿唇,轻轻扶着他的肩膀,鼻端环绕着他身上淡雅却清冽的芝兰香气,他凉滑的发丝时不时掠过她发热的脸庞。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居然和他的距离这么近,近的气息相闻……   洛梨被送到了寺庙的后门,这里是一处小门,此刻没有人。   “你进去吧。”沈胤转身便走。   洛梨疑惑,为何他来了却不现身?还是不想跟自己传出什么流言吧?倘若到处都是流言蜚语,他应该会觉得麻烦吧。   她看着他离去的笔挺背影,郁闷的嘟起了嘴。突然想起方才他给自己拭擦血渍的帕子没有还给她,是因为有血污扔了吧。那可是她最喜欢的帕子,洗洗还能用呢。   她正要转身,却见他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   洛梨一怔,沈胤对阿元招手,阿元急忙过去。   “大哥哥,什么事?”   “给你一样东西。”沈胤从腰间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剑交给他,“你既开始学武,便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你的……亲人。”他看了洛梨一眼。   阿元兴奋的看着精致漂亮的银色小剑,开心的接过来,信誓旦旦道:“我一定会的!”   沈胤摸了摸他的头,再次转身离去。   “阿姐,你看,大哥哥给我的礼物!”阿元兴奋的活蹦乱跳的,在洛梨面前炫耀他的礼物。   洛梨接过他手中的小剑,这剑全身银光闪闪,十分精致,上面镂刻着精致古朴的云纹,绝对不是凡品。她抽开剑鞘,只见里面的剑刃寒光闪闪十分锋利,不由得吃了一惊。阿元是小孩子,她担心他会伤到自己,便道:“这剑我来保存,等你武艺精进一些,再给你用。”   阿元不服气的说:“可是,可是这是大哥哥给的,你怎么给没收了呢?”   洛梨敲了他的额头,严肃了脸道:“你若是武艺有进步,我自然会还给你的,你回去还是好好练武吧。”   阿元郁闷的瘪嘴:“那……好吧。”   洛梨将小剑藏在了怀中,这么一把锋利的小剑,留在身边防身倒是不错的。   等等……她蓦地想起,他明知道阿元还小没办法用这么锋利的剑,怎么会给他?难道是借阿元的手送给自己的?   她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怎么会?一定又是自己想多了。   正好一个僧人开了门,看到洛梨姐弟大吃一惊,连忙叫人去通报沈家的人,凌波立即带着丫鬟过来将洛梨接了回去。   老太太听说洛梨姐弟俩丢了,也急的不得了。从禅房里出来,便叫沈曦带人去找。这会儿听说洛梨回来了,急忙找她过来说话。   洛梨扶着凌波的手臂,带着阿元来到了禅房里,当她看到窦氏时,心中蓦地一惊。   窦氏正在喝茶,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便垂下了眼帘,搁下了茶,拿了一块茶饼慢慢吃着。   真是稳如泰山!洛梨暗暗思忖,这件事真的同她有关系吗?   老太太瞧着她脚有问题,心疼的不得了,连忙让丫鬟扶着她在炕上坐下。   “怎的走丢了?到底是遇着什么了?”老太太担心的问。   “我们走在半路,谁想到阿元不见了,洛梨去找,也不见了。我当时崴了脚,一时没瞧见人,等我丫鬟过来的时候再去找,便找不到人了……”沈凌波嘴快,劈哩叭啦的将过程说了一遍。   老太太又问洛梨:“那你们到底去了哪儿?”   洛梨答道:“阿元顽皮,从路边山坡滑落了,我去找他,也不小心滑了下去。不过坡上有雪,倒也无大事,就是踩着什么伤了脚底。后来我们便绕过坡底走了一圈又回来了。”   老太太一听大呼侥幸:“幸亏你们走回来了,不然这山下天色一晚还有豺狼呢!”   窦氏嘴角浮起一抹淡淡冷笑,对老太太道:“这丫头吉人天相,这样都没事,老太太便不用担心了。”她话锋一转,目光凌厉的落在洛梨的脸上,“只是,曦儿带人下坡去找,为何找不到你?”   这目光凌厉中带着审视和怀疑,洛梨心道,她莫非是怀疑有人救了自己?是想找出救自己的那个人?   洛梨淡笑:“说起来也怪我,我对山路不熟,本想着从小道走更近,谁想走岔了路,后来又绕远了,大约是这个缘故才和表哥错过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窦氏瞥了洛梨一眼,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小丫头运气好。”   洛梨淡淡不语,这件事前因后果,她都没有说出来。即便窦氏是幕后的指使者,她也没有任何证据。倘若说了实话,最后没了名声的也是自己,因此,她不能说实话。   若是她猜的没错,两个蒙面人奉命将她交给一个姓张的痞子,而那痞子声名狼藉,即便那痞子最后将她送回沈家,她也一样会变得声名狼藉,不但失了名声,也失了嫁给沈曦的资格。到最后,说不定,只能嫁给那个痞子。   好精明的算计!她心中冷笑。   除却劫持她和阿元的两个蒙面人,她印象最深刻的还有背后的那只手,那只手突如其来的将她推了下去,她匆匆回眸的一瞬间,只看见了一角青色的裙尾,那裙尾上绣着粉色的桃花。   那是个女子,她确信。而且,那女子远远传来的淡淡气息,她仿佛在哪里闻过。   沈曦听说洛梨回来,匆匆从外面踏步进来,一来便到了她的跟前,握着她的肩膀,焦急的问:“你没事吧?”   洛梨抬眼,见他急红了眼,心中有些感动,微微弯唇,道:“我没事的,表哥,只是伤了脚底。”   “我看看……”沈曦急忙说。   “咳咳……”窦氏一声清咳,沈曦抬起了头。   她的脸色很难看,训斥道:“你急什么?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大家都坐着,你站着像什么样子?老太太还在这儿呢!给我好生坐着!”   沈曦见窦氏不高兴,只得坐在了一边,见旁边一堆刚烤好的栗子,便伸手抓了一把,剥起了栗子。   窦氏见他消停了,忍不住磨了磨牙。没想到他剥栗子不是给自己吃,剥好了用一个白帕子包着送到了洛梨的跟前,柔声道:“你方才在外面冻了许久,一定饿了吧?趁热吃吧。”   洛梨抬眼看他,有些动容,伸手接了过来:“多谢表哥。”   沈曦微笑:“同我有什么客气的?”   窦氏看在眼里,气的双眼翻白。这就是她养的好儿子!   盛棠和窦青岚听说洛梨回来,都大吃一惊,拉着沈如烟三人姗姗来迟。   盛棠和窦青岚一来,便看到了此情此景,差点没气吐血。   洛梨看向两人,盛棠喜欢穿红,今日穿着一件石榴红的银缎锦袄,而窦青岚则穿着一件石青色的锦袄,外面披着一件黑绒披风。   青色?洛梨微微蹙眉,仔细看了一眼,因为外面罩着黑绒披风,她看不清裙摆的花纹。   窦青岚见洛梨看自己,心中一惊,目光闪了闪,拉着盛棠,低声道:“我们去那边坐,这边没位置了。”   盛棠点头,同她一起往稍微远一点的凳子上坐过去,正好藏在了老太太的身后。   沈如烟见沈曦剥栗子给洛梨吃,嘟着嘴跳到沈曦跟前:“二哥,我也要吃栗子,要剥好的!”   沈曦看她,微微一笑:“好,我也给你剥可好?”   沈如烟开心极了:“太好了!”   窦氏睨了他们一眼,挑眉喝道:“胡闹!女孩子家该有女孩子家的规矩,你们哥哥是专门为你们做这些事的?!” 第22章 耳光   沈如烟别人不怕,就怕窦氏,听了窦氏的话,郁闷的坐在了一边,连沈曦递过来的栗子都不敢伸手去接。   老太太打圆场,对窦氏道:“孩子们出来玩,都高高兴兴的,你就不要板着脸教训人了。”   “无规矩不成方圆,她们都是大家闺秀,这点规矩终归是要懂的。”窦氏瞥了沈如烟一眼,心道,她的儿子是什么身份,岂能被一个庶女使唤?自不量力!   说了一会话,老太太乏了,大家便散了。   临出门时,洛梨瞥了窦青岚一眼,只见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急匆匆的回房了。素日里两个人见面,窦青岚少不得要讥讽她几句,今日倒是没有办法不客气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   洛梨微微蹙眉,心里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   晚间,洛梨正在替阿元洗脸,却听到房间外头有人敲门。   她的脚不方便,沈凌波去开了门,“二哥哥?”   沈凌波一愣,洛梨回头,瞧见果然是沈曦,披着一件银灰色披风立在门口。山里的天气,下雪之后晚上尤其冷,大家都躲在房间里,他出来做什么?   “我送药过来,”沈曦将手里的白瓷瓶递给凌波,看向屋里的洛梨,“这是从禅师那里拿的上好的创伤药,记得给洛表妹用。”他说这话,嘴里都呼出白气来,看起来冷的紧。   沈凌波见他这么客气,忙说:“二哥哥进来坐吧。”   沈曦笑了笑,摇头道:“晚了,我先回去了。”他看了洛梨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洛梨见他来的快走的也快,忙不失迭喊了一句:“多谢二哥哥!”   她这句“二哥哥”是跟着凌波一起叫的,往日里只会叫他“二表哥”,可是这一句软软糯糯带着娇甜的“二哥哥”却着实叫到了他的心里,好似一只小猫爪儿在挠一般。   他回头,清澈的眼底浮起一丝笑意,微微对她点了点头,才迈脚离开。   凌波关了门,将药瓶递给洛梨,对她眨眨眼戏谑道:“二哥哥可真有心。”   洛梨转动着手中的白瓷瓶,嘴角微微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沈曦这个人的确是挺好的。   此时,她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另外一张脸,那张如同冰雪一般的脸,那张脸上,偶尔却也会绽放出最温柔的笑意。   凌波道:“我来替你上药吧。”   听到凌波的话,洛梨恍然回过神来,她怎么会突然想起他?   她将药瓶递给凌波,既然是从禅师那儿拿的药,必定是好的。   洛梨脚底的伤口已经结痂,上了禅师的药之后,恢复的很快,第二日便已经能踮着脚尖行走了。   一行女孩随着老太太又拜了一回佛,便上了暖轿下山踏上了归程。   回到青华苑,沈凌波噼里啪啦将山上洛梨姐弟俩发生的意外对洛涟漪说了一遍,洛涟漪吃了一惊,幸而姐弟俩平安归来,她一颗心才终于放下。   只是她心里到底有些怀疑,往日里沈家人去山上祈福从未出过事,怎的这次如此蹊跷?   “阿梨,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对我说?”她注视着侄女的眼睛,见她的目光闪了一下,微微垂了头,说“没有”,便觉得这件事肯定还有隐情。阿梨因为这件事受了伤,她不能不闻不问。   这件事洛梨不怕姑母知道,但是她不想让姑母因为自己担惊受怕。姑母在沈家的处境已然很尴尬了,若是告诉她,岂不是让她平添忧心?   为了逃避姑母的探问,她故意说要出去散散心,往沁香园去了。进了园子,迎面正好碰见窦青岚出来。   她身上穿着那日在山上的石青色锦袍,没有披披肩,洛梨下意识低头向着她的裙摆看去,几朵粉色的刺绣桃花豁然映入眼帘。   她盯着那几朵桃花,微微眯起了眼。   窦青岚见是她,哼了一声同她擦肩而过,却听到女孩朗声道:“你且慢着!”   窦青岚一愣,回头看她,挑眉道:“我同你又没有什么话说,我叫我做什么?”   洛梨脸上浮起冷笑,目光落在她裙摆上那一排灿烂的桃花上:“我看窦姑娘的裙子花色很漂亮呢。”   窦青岚低头看了看裙摆,嗤笑道:“真是没见识,连个桃花也大惊小怪的!”   她不想同洛梨多说话,抬腿正要走,却听到女孩又道:“桃花我见过,不过是在慈恩寺外斜坡上的那片枯竹林旁见到的,那桃花同窦姑娘裙子上的真的很像啊,简直一模一样呢。”   窦青岚震惊的睁大了眼眸,蓦地回头看向洛梨,她此刻一定不能表现的惊慌,她竭力抑制住身体的颤抖,紧紧攥着双拳,冷冷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明白。懒得同你废话,浪费我的功夫!”   “怎么?敢做不敢当?”洛梨微微扬唇,满脸的讥讽,“我本以为,窦姑娘出身大家,应该有点担当的。”   窦青岚看看四周,此时周遭无人,沁香园原本是种菊花的,到了冬天菊花凋残,也就没什么人进来赏景了。若不是她今日抄近路往这里走,也不会进这园子。   见周遭无人,窦青岚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转身面向洛梨,挑眉道:“你见过又如何?绣着这桃花的又不止我一个人,你怎么笃定那个人就是我?”   洛梨冷笑:“哦,原来窦姑娘也知道,有一个穿着青衣绣着桃花的女子出现在枯竹林旁呢?我本来是想说,古竹林旁的石碑上的桃花跟窦姑娘裙摆上一模一样呢。”   窦青岚一惊,她上当了,居然自己被诈出了话。   “既然窦姑娘说那是一个人,那便是一个人吧,那人穿着青色的衣服,绣着粉红的桃花,在山坡上推了我一把呢,我方才闻到,那气味同窦姑娘身上的一模一样呢。窦姑娘,你如何解释?”   这一声质问让窦青岚心惊。解释?事到如今,还有解释的必要吗?   她有恃无恐道:“你有证据吗?你觉得你要是在我姑母跟前去告状,你觉得她会护着谁?”   洛梨嘴角浮起一丝冷冽的笑意,她这是承认了是吗?   “窦姑娘倒是坦白的有恃无恐啊。”   窦青岚“呵呵”尖刻的笑了一声:“我怕什么?我姓窦的。反倒是你,洛梨,一个破落的家族,你是淮南的梨花又怎么样?在我们的眼里,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是!就凭你,还想觊觎我表哥?听到这个天大的笑话,我真的会笑醒的!我告诉你,洛梨,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对付你。而且,你只会变成众矢之的,到最后,你得不到好下场!早晚有一天,你会像地上的泥,回到属于你自己的位置!”   洛梨轻轻笑了一声:“是吗?”   “怎么不是?”窦青岚瞪大了眼睛,“是什么身份就该做什么事?你这样低贱的身份,就应当有成为低贱之人的自觉!英武侯府世子夫人,是什么样的身份,你这种人也敢想,我怕你是疯了!”   “我疯了?”   “可不是?”窦青岚鄙夷的笑道,“难道疯的不是你,是我不成?”   洛梨凉凉道:“窦青岚,你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你真以为你打了我巴掌我不会还手吗?”   窦青岚仰头一笑,轻蔑的看着她:“还手?洛家?破败的洛家?住在沈家的犄角旮旯里,看人脸色行事,孤儿寡母,家里连个撑腰的男人都没有!还手,你凭什么?”   洛梨的脸渐渐变青:“孤儿寡母?窦青岚,我劝你说话注意分寸!”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分寸……”窦青岚话音未落下,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她的左脸上。   窦青岚一下子被打蒙了,怔怔的望着洛梨。她完全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会打她,也没想到小丫头力气还挺大,打的她两眼冒金星。   “臭丫头……”她话还没骂完,又是“啪”的一个耳光打在了她的右脸上,这下她真懵了,连还手忘了,捂着脸呆呆望着洛梨。   洛梨红着眼咬牙道:“第一个耳光,打你在慈恩寺山路上推我一掌,第二个耳光,是打你胡言乱语侮辱我洛家人!你别以为你们窦家有什么了不起!我是觊觎世子夫人之位又如何?有朝一日当我得到这个位置的时候,你窦青岚在我的眼里就更不是什么东西!今日,我便把话撂在这儿!”   说罢,她甩手转身踏雪而去。   窦青岚这时才反应过来,气的直喘粗气。   “臭丫头,她打我?她居然敢打我?……”她居然打了她两个耳光!   窦青岚气急败坏,飞快的跑了几步,却没瞧见洛梨的身影。她要手撕了这小蹄子!   “啊!”她握着双拳尖叫,“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洛梨:打完就跑好痛快!你来追我啊,看你追不追得到! 第23章 传言   洛梨闪身到了一个假山后面,看着窦青岚气急败坏的跑过去,八成是要找她把耳光打回来。   “哼!”洛梨冷笑,她才没那么蠢走直线。   她素来是不打人的,此刻右手的手腕还在微微发抖。窦青岚实在是欺人太甚,得罪她又如何?当初她没惹她,都被她一掌推下了山坡,如此歹毒的女子,脸皮撕破了也就撕破了,没什么好说的。   遇着窦青岚,她觉得晦气,不过能出口气心里也爽快了一些。才踏进青华苑的院子,进了小厅,却见姑母坐在紫檀圆桌边一脸严肃的望着她。   “姑母……”   洛涟漪沉着脸道:“你坐。”   洛梨坐了下来,疑惑的看着姑母。   “这是什么?”洛涟漪将手中的银色小剑搁在了她的面前,“你怎么会有这把剑?”   洛梨一怔,“姑母怎么……”   “我看到阿元在玩便拿了过来。阿梨,这剑你可知道……”她蹙了蹙眉,“是去岁侯爷送给大公子的生辰礼物,名叫‘冰魄’,乃是一把名剑。”   洛梨一惊,张了张嘴,她没想到这把剑这么贵重。   “这把‘冰魄’怎会突然出现在你的房间?你一定有事瞒着我对吗?”   姑母冰雪聪明,为人又很敏锐,洛梨觉得自己瞒不住了,只得将慈恩寺的那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次。   洛涟漪听了心惊胆颤,拿着“冰魄”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好狠毒!”她怎么也没想到,窦氏下手如此之快,如此之狠,如此之让人猝不及防。倘若没有大公子,洛梨这一次便毁在了慈恩寺。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咬着牙道:“窦氏欺人太甚!”   “姑姑,你别担心了,阿梨没事的。”   洛涟漪见侄女如此懂事,之前不说定然是怕她担忧,她握了握洛梨的手,轻声道:“你果真想嫁给二公子?”   洛梨微微怔了一下,咬了咬牙,然后点头。   “那……大公子呢?”洛涟漪不由得问,她的目光看向“冰魄”,能够将父亲送的生辰礼物送给她,可见大公子对她不一般。   洛梨心中一跳,随即苦笑摇了摇头:“大公子大约是喜欢阿元吧,我不过是沾了阿元的光罢了。”如今,她能确信的是沈曦喜欢自己,但是沈胤……她不知道,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乎有点远,又似乎有点近,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想想洛家的重振家业,想想阿元将来的前途。沈家世子夫人的位置是她一进这沈家便决定拿到手的,她现在怎能轻易动摇半途而废?   洛涟漪看她说出这番话是经过抉择的,心里也明了了。她望着她,坚定的说:“既然这样,我这做姑母的也不能不支持你。我看得出二公子的确很喜欢你,那孩子我从小看到大,未曾见过他对谁这般上心。正好今儿侯爷回来了,我便向他提一提。”   洛梨一惊,“跟侯爷提?”   洛涟漪点头,伸手按了按她的肩头:“虽然我力量有限,但是我能做的,我便一定会做。”   洛梨心里明白,虽然姑母影响不了窦氏,却能影响侯爷的决定,而且那影响不可小觑。   两个人话说完了,便听到外头有敲门的声音。   丫鬟开了门,在外头禀告道:“二公子过来了。”   洛梨一愣,下意识的将桌上的“冰魄”收进了袖中藏了起来。倘若姑母认得这把剑,沈曦又怎会不认得这把剑?   她看看姑母,洛涟漪对她点头:“去吧。”   洛梨出来时,见沈曦牵着阿元的手,两个人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姐姐!我碰到二哥哥了,我说他送给咱们的锦鸡越发的肥胖了,他便说要过来看看!”   洛梨对沈曦点头,轻笑道:“正好,趁着今儿天晴,将那锦鸡的笼子搬出来,让它在院子里好生的活动一下。”   阿元一听,高兴的跳起来,蹦蹦跳跳的就进了厨房去拎笼子。   沈曦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递给洛梨:“我今日上街时碰到的,你尝尝。”   洛梨好奇的接过纸包,打开看,里面是红色的小果子,裹着雪白的糖霜,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我尝尝。”她笑道,说着拈了一个塞进嘴里,酸甜清香的滋味溢满口腔之中,她开心的眯起了眼睛,赞道:“好吃!”   沈曦望着她明媚的笑脸,也跟着笑起来:“猜的出是什么做的吗?”   洛梨乌黑的眼珠转了一圈,问:“是山楂吗?”   沈曦摇头,晃了晃手指:“不是。”   洛梨蹙眉想了想:“那……是梅子?”   沈曦失笑:“也不是。”   洛梨嘟起嘴:“那我可吃不出来了,二哥哥告诉我嘛!”她可爱的撒着娇,看的沈曦心中一片柔软。   “是乌梅和山楂,又加了桂花、玫瑰、蜜枣,裹着糖霜一起做成的。”   洛梨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好吃呢!二哥哥好厉害,这样的宝贝也能被你找着!”她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沈曦绽唇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弯起了眉眼,清澈的眼眸里都是她的影子。   洛梨勾唇一笑,心中微微小得意,这果子她自己曾经做过,当然尝的出来是什么味道,只不过她若是直接说出来,有什么意思呢?   洛涟漪立在廊下,看着院中的少男少女,一个身姿如玉儒雅俊逸,一个弱柳扶风娇媚动人,这画面看着叫人赏心悦目,还真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倘若没有窦氏从中阻挠,他们该是多么登对的一对璧人啊。   她下了决心,她与那个人一直保持着距离,从不会向他提什么要求,但是今日,为了洛梨,她会打破这个规矩。   因为快到晚饭时间,洛涟漪便留了沈曦在青华苑中一起吃了晚餐,一直到日落黄昏时才出来。   洛梨送沈曦出了院子,一直送到橘园附近。当她转身时,蓦地感觉到一道白影出现在眼帘之中。   他一袭白衣,立在枯黄的橘树下,定定的望着她,银色面具下眼神冰冷。   洛梨心中一跳,面对他这样冰冷而凌厉的眼神,不知为何莫名心虚。   “大表哥。”她躬身行了一礼,弱弱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沈胤并没有说话,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   洛梨吞了一口唾沫,垂下了头。   “我曾经警告过你,不要去招惹沈曦!”他一字一句,严厉的话语在她耳旁响起。   洛梨心中有些委屈,抬眼道:“大表哥误会了,二表哥随着阿元过来看锦鸡,姑母留他吃的饭,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狡辩!”他逼视着她,“难道经历了慈恩寺的事情,你还不能吸取教训?我说过沈家人不好惹,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   面对他的质问,她禁不住后退了一步,大表哥这个严厉的样子好吓人。   “我……我……”她嚅嗫着说不出话来,“我能怎么办……”委屈的双眼微微发红,“窦夫人早已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即便我不去惹她,难道她便不会对付我?我承认,我们洛家的确败落了,可是这不代表我比别人低贱。难道别人有资格嫁给世子,我洛梨就没有这个资格了吗?”   “这不是资格不资格的问题!”他紧紧攥着五指,她为何不知,她如此冒险下去,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她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远不知人心有多么险恶。   洛梨冷笑道:“大表哥,你这样关心你的弟弟,也罢,若是你娶了我,我便放弃他。倘若能够嫁给圣上亲赞的‘麒麟子’,这买卖也很划算。大表哥,你娶还是不娶呢?”   她抬眼挑眉,一双妩媚动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微微发红的眼底带着几分魅惑和挑衅。   沈胤蓦地睁大了双眼:“我……”他真的没想到她会问他这样石破天惊的话。   没等沈胤回答,洛梨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嘲讽极了,“大表哥不必为难,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洛梨虽然一无所有,可是我还不会像皮球一般任人踢来踢去。我想要的,我一定会靠着自己的手得到!”   说罢,她哼了一声,拂袖转身离去。   沈胤抚额,合了合眼,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被这个小丫头戏弄了。   一想到她为了洛家前程竟如此拼尽全力,亦或者她根本就是喜欢沈曦?他心中浮起一阵烦乱。   他心情有些糟糕,转身一步步向着光华轩走去。   光华轩前的一片柏树林前,立着一个少女,她簪着白玉发钗,穿着粉色的锦裙,裹着银色的裘皮披风,似乎等了好一会了。   “大哥!”看到他过来,她高兴的叫了一声。   沈如月?   沈胤眼眸微转,立住了脚步,沈如月飞快的走了过来,露出欢欣的笑容:“大哥去哪儿了?怎的现在才回来?”   “何事?”沈胤淡淡道。   沈如月笑道:“祖母说今儿有宫里送过来的佛跳墙,做的极好,办了个佛跳墙的小宴,我过来叫大哥一起过去尝尝。”   “我吃过了。”沈胤踏步向前走去。   沈如月一怔,加快几步拦在了他面前:“大哥,我早知道你会这样说,方才已经送了一份给了明月,你回去一定尝尝。”   沈胤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以后,你都不必送了,光华轩不缺。”   沈如月呆呆的望着他:“不缺?还是说……只是你不想要。”她自嘲了笑了一声,“但凡我送的,你都不想要,对不对?”   沈胤沉默了。   “你是我的大哥,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多说说话,一起吃个饭,就这么难吗?”她委屈的望着他。   沈胤唇角勾起一丝讥讽,“你真的把我当大哥吗?”   这话仿佛一把箭一下子扎进她的心里,沈如月脸色煞白,她的双腿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大哥……什么意思?”   沈胤瞥了她一眼,那目光锐利的仿佛洞悉一切:“你心里明白,不是吗?”   沈如月张了张嘴,嘴唇轻颤了两下,他的目光那般锋利,锋利的仿佛刺穿了她虚伪的面具,看清楚她内里的龌蹉和猥琐。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居然看出了她的心思?   在他的心里,此刻的她,该是多么卑鄙和恶劣啊!   沈如月连连后退两步,恍然觉得自己如堕冰窟,眼看着他带着鄙夷和冷漠踏步离开,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他,再靠近他一些。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父亲的儿子——”她叫了起来。   那白色的背影顿住了。   她一直在自我安慰,坊间和沈府里,早已有一个传说,说沈胤不是沈侯爷的儿子,他的父母另有其人。   自打她爱上他的一天起,她便用这个传言来自我欺骗和麻痹。   她相信自己爱上的不是自己的大哥,而是一个将来有可能娶她的男人。   她巴巴的望着他笔挺的背影,巴巴的指望着他告诉她真相。   然而,那身影只停顿了一下,便抬脚离去了。   一句话飘到了她的耳畔。   “好好过你的日子,再也不要做这些无谓的事情。”   声音清淡,却不似平日那般冷漠,隐隐好似还带着几分关心和劝戒。   沈如月双腿一软,跪在了雪地上,低头时,滚烫的眼泪滴落在雪地里。   原来在他的眼里,她一直做着无谓的事情……   “大哥,你好残忍,真的好残忍……”他简单的一句话,打碎了她所有的希望和美好,所有…… 第24章 忌日   沈如月受了风寒着了凉,嬷嬷丫鬟们着急起来,前后忙个不停,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的。   窦氏听说她病了,亲自过来看望,见她脸色苍白神色怏怏的,倒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她探了探女儿的额头,微微发烫,担忧道:“你这是怎么了?素来身体好的,怎么出去一趟便病成这样,还烧的这么烫?”她只有沈曦和如月这么一对儿女,自然是疼在心口上的。   沈如月失神的摇了摇头,眼珠慢慢转了一下,看向了母亲,轻声道:“那陈家公子……”   窦氏安慰道:“你无需担心,若是你相不中,咱们再选,左右这晋安的贵公子,哪个不是任你挑选?”   沈如月嘴角浮起一丝浅淡的嘲讽,任她挑选?可是有的人连眼神都不屑多给她一个,连话都不愿意同她多说一句呢。   在他的眼里,她做什么都是多余,都是无谓的。   既他都这样说了,她还有什么可想的,何必在他跟前丢人现眼,倒显得自己多么低贱似的。   “娘,”她轻叹了一声,低声说:“陈公子……很好……”   窦氏十分意外和惊喜,紧紧握着她的手,欣喜道:“如此说,你是同意了?”   沈如月点了点头,眼底却没有半分欢喜的光彩。她知道,她终究是要嫁人的,终究是不能嫁给他的。从前的那些事情,至始至终不过是她的幻想罢了。如今幻想破灭,她不能不面对现实。   窦氏见她神色奇怪,蹙眉道:“你可想好了?若是没……”   “我想好了,就这样吧。”她懒懒的合上了眼,像是不愿意再说话了。   窦氏原先是很满意陈家的,陈家乃是世代公卿,如今的陈大将军又掌握着军权,同他家联姻再好不过。见女儿答应了,便不再吵她,转身正要离开,听到身后女儿轻声问:“娘,你能告诉我,大哥到底是不是父亲的儿子吗?”   窦氏一怔,蓦地转头看向她:“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一直很好奇。”沈如月紧张的看着母亲,双手紧紧的攥着被子边沿,“娘,你就告诉我吧?”   窦氏摇摇头:“我不怕跟你说实话,他这桩陈年往事,连我都弄不清楚。”   沈如月失望的垂下了眼帘,不再说话。   窦氏心中疑惑,不知道她为何提起这一茬,想起沈胤的身世,她也是心里硌得慌。她不止一次问过沈宽,沈宽压根就没跟她说过实话。她虽然不喜欢沈胤,但毕竟是沈家长子,得沈宽重视,后来又得皇上赞赏,她自然得好吃好喝供着。左右他没有娘,为人又寡言少语,倒也没显得那么讨人厌。   “我同陈家商量,婚期就定在年中,你看如何?”窦氏试探的问。   沈如月只“嗯”了一声,便不再作声了。   窦氏吩咐丫鬟们好好照顾姑娘,便高兴的转身出去了。女儿的婚事定下来,她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如月今年也十六了,是时候该出嫁了。   她连忙让人去请了陈夫人过来,陈夫人一听如月允了不由得大喜,两人便将婚期确定在了年中的五月端午。毕竟结亲是大事,如今马上年底,要忙过年的事情,过完年再准备数月,刚好便到了端午。   陈夫人欢天喜地的走了,窦氏这才往玉安阁去了,正碰见英武侯沈宽从宫中下朝回来。前方战事稍平,英武侯便回晋安向皇帝复命了。   陈家提亲的事情,窦氏之前跟沈宽说过,沈宽也是觉得合适的。如今两家达成了,窦氏便欢喜的告诉了沈宽。沈宽点头,也觉得满意。   女儿的婚事落了地,窦氏便想起了沈曦的婚事。沈曦今年也十八了,该成家立业了。盛棠来住了一阵子了,她觉得是时候该定下来了。   趁着沈宽今天在,她正好同他议论一下这件事。   “不如找个时间,将曦儿和盛棠的婚事定下来吧?”她望着正在喝茶的丈夫。   沈宽一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抬头看她:“你说盛棠?”   “自然是盛棠,不然你觉得还有谁?盛家同我们沈家门当户对,两家结亲,对于沈盛联盟可是大有好处。”   窦氏得意的说,满以为丈夫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没想到他却说了一句:“你问过曦儿的意思吗?”   窦氏一怔:“儿女的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早已替他安排好这如花美眷,他怎会不同意?”   沈宽冷笑:“你安排?你问都没问过他,怎知道他会满意?我倒是觉得,这件事说到底还是看曦儿自己的主意,他是将来沈家的家主,倘若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一丝半点的主,将来又如何替沈家做主?”   窦氏被他这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不由得恼羞成怒,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什么意思?难道我选盛家不是为了他好?盛棠的美貌举国闻名,这样的人不选,还要选谁?”   沈宽睨了她一眼:“我提醒你一句,我沈家还不需要依靠同人结亲来巩固联盟!”   窦氏几乎气的跳起来,咬着牙道:“好啊,如今我好心倒是成了驴肝肺了?我一心为沈家着想,到了这里到全成了不是?”   沈宽拿起茶杯,慢慢喝着,不紧不慢道:“这件事,第一,要问沈曦自己的意思,做父母的,也不能强人所难。第二,做沈家的媳妇,品行最要紧,家门身世倒没有那么重要。”   窦氏瞪大了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什么叫家门不重要?他以前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这种话。从前对于子女的婚事,他也都是说交给她处理的,并未曾有多加干涉的打算。如今倒好,光跟她唱反调了?   她心里恍然明白了点什么,反倒平静下来,嘲讽的问:“那照着侯爷这么说,这沈家里住着的姑娘,哪个才是人品绝佳,适合曦儿的呢?”   沈宽搁下茶杯,瞥了她一眼,便知道她要设套,他当然不会入她的套。   “我还是那句话,让曦儿自己选。”说罢,转身进了内室。   窦氏忍不住气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看中的媳妇是那个姓洛的妖精!不然,我可要跟你好好扯掰扯掰了!”她本已经全盘计划好了,谁想到丈夫居然让这件事横生枝节!上次老太太就说了洛梨好,如今他又说让沈曦自己选,倘若他们两人都站在洛梨那边,她岂不是就没了胜算?   不行!她绝不能让这件事脱出她的掌控。   她双手交握,想了半晌,以她平日里的观察,沈曦对洛梨的确比对盛棠要热情几分。   那大约是他还没瞧见盛棠的好,她眼眸微转,脑袋中便浮现出一个主意。   **   天刚下了一场大雪,洛梨怕冷,窝在房间里,透过琉璃般透明的窗纸往外看,只见外面院子里堆满了雪,树枝上堆积不住了,便随风簌簌往下落,仿若银屑一般,很是好看。   因为天冷,学堂里也放假了,阿元得以窝在家里玩耍,吃着姐姐们给他烤的点心和栗子。   待得雪停,已经快要黄昏,天色渐渐暗了起来。   洛涟漪见洛梨脸色不好,一整天仿佛神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担心的问:“阿梨,怎么了?”   洛梨摇头:“我没事。”   洛涟漪心中疑惑,见她不肯说也不逼她。   过了一会,洛梨穿着一件梨花白的锦袄子,裹着一件雪白的羊绒披风,打扮的倒像个雪人似的。她提着一个篮子,说要去大厨房取点食材,因为厨房里的蔬菜用完了。   洛涟漪本说要红豆去,可是洛梨笑着摇头:“无妨的,姑姑,我正想出去走走,呆在家里一天也窝的慌。”阿元要去,被洛涟漪拉着,天气冷她怕阿元出去冻着。   洛涟见她执意要去,送她到了门口,叮嘱道:“快去快回,天要黑了,早点回来吃晚饭。”   洛梨点头,裹紧了羊绒披风,提着篮子往外走去。   走了一程,出了橘园,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左右看无人,转身进了一个小道,望着沈府的后花园走去。   沈府的后花园极大,后花园前有一个湖,湖后面的腊梅园因为路远,去的人甚少。   洛梨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人,甚至连下人丫鬟都没瞧见。腊梅花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她进了园子,里面花树林立,丛丛簇簇,仿佛密林一般。   她无心看花,进了林子深处,找了一个林木掩映的空地,跪在地上打开了篮子,里面装着黄色的纸钱和火烛,还有两个黑色的牌位。   她往后看看,没有人来,便大胆的将牌位搁在雪地上,拿了火引燃起了火烛插在牌位前,接着拿出一个小铜炉,烧起了纸钱。   今日,是她父亲的忌日。这里毕竟是别人家里,若是被人知道她在这里烧纸钱,必定会遭人非议。   她没有带阿元来,也没有告诉姑母,只是担心万一被人知道了,她一个人承担。即便是冒着承担非议的风险,她依然要在这一天给父亲和母亲烧一捆纸钱。   “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红色的火舌燃起,洁白的雪地里卷起了黑色的灰烬,女孩轻声的抽泣着,两行晶莹的泪珠从她精致的脸颊上滚落,一滴一滴落进雪地里……   她想起了从前父亲母亲陪在身边的日子,如今想来仿佛是一场幸福的梦,可是那已经变成了梦,她便是伸手,再也摸不到父亲的手,也摸不到母亲的衣襟了……   “爹,娘,女儿好想你们……”   看守梅园的人到了园子门口,隐约似乎闻到一股烟火的味道,不由得自语道:“奇怪了,这个天气,怎么还有烟味……莫不是有鬼怪……”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背心一阵钝痛,整个人便倒了下去。一个白色的身影将他拖到了一边看园子的瓦屋里,关上了屋子,转身踏步进了梅园。 第25章 盛装   洛梨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想起往日父母在身边的情景,眼泪止不住的簌簌往下落。   蓦地,似乎听到踏雪的声音,她转眸看去,一袭白衣停在了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为何这样冷的天气,这样偏远的园子,他会出现在这里?   “大……大表哥……”   洛梨被捉了个现行,只是她没想到捉住她的会是沈胤。   她冻得发青的小脸上,顶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宛如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前的黑色木牌位上,眼神微微暗沉。   想起上次两人在橘园的争锋相对,洛梨有些尴尬,纸钱烧的差不多,她一骨碌站起来,因为在雪地里跪的久了,膝盖又冷又麻,一下子没站起来,又往下跌在了地上。   沈胤走了过来,伸手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洛梨心里一慌,抬头看他,便望进了他琉璃般的眼瞳里,那眼神看得她心里更慌。   “站稳了。”他说。   洛梨心虚的垂下了头,用力站稳脚跟,从他的手掌里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大表哥怎么来了?今日之事……”她抬眼偷看他,“你会不会……”   她想着沈胤不是那种人,倘若他是那种人,早已不知道告发她多少次了。但是这次的事情她做的心虚,还是试探的要问一问。   男人没有说话,弯身,将她铜炉之中剩下的灰烬倒在了一边的水沟里,又撒了一些雪埋了起来。   “将你父母的牌位收好,不要叫别人看见。”   洛梨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点头,然后麻利的将牌位和剩下的香烛收进了篮子里。   雪花再次落下,洛梨抬头,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钻进了她的脖颈,冷的她一个哆嗦。   一道阴影将她笼罩,温暖靠近,他撑开了一把油纸伞遮住了她的头顶,低声说:“走吧,回去。”   洛梨怔了一下,望着他握着伞柄修长而有力的手,抬眼看他平静而温和的眼波,心里一阵温暖。不知从何时起,他在这里,让她觉得心安。   “大表哥不生我的气了?”   “为何要生气?”   “上次……”她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上次她对他的态度,着实有些不客气。她以为他会一直生自己的气,再也不理自己了。   “算了,”她叹了一口气,这是一笔糊涂账,既然他不生气便好,她想说也说不清楚。   两人并肩走在香气馥郁的梅园之中,青色油纸伞下,均是白雪一般的衣裳,彷如没入雪色之中的仙子精灵一般。   出了腊梅园,沈胤将手中的伞塞到她的手中,洛梨诧异的看他,才一会,他的左肩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显然是将伞一直偏向自己。   “你回去吧。”他望着她。   洛梨心中一动,想着表哥大约是怕别人看见吧。   她点头,撑着伞转身正要离开,却听到他在身后低声问了一句:“倘若是我不想你嫁给沈曦呢?”   她怔然回头,却发现他已经转身离开,北风吹起他素白的衣袂,不断的翻飞。   洛梨蓦的心中一跳,这话什么意思?   她纤细的手指攥紧了手中的木伞柄,低头垂眸,半晌,脸上微微发烫。   “他到底什么意思……”她抚了抚发烫的脸颊,心中一阵困惑。   回到青华苑,这一夜,她辗转难眠,耳畔时不时会响起他那句问话。   第二日一早天气极晴朗,沈凌波早晨出去,很快又回来,兴致勃勃的拉着她和阿元出门:“快去!老太太在红梅园设梅花宴,许多好吃的!千万别晚了,晚了许多东西都吃不到了。”   洛涟漪见她这般咋咋呼呼的,笑道:“别光想着吃,你也是大姑娘了,说出去叫人笑话!”   “倘若变成大姑娘便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做的,我宁愿永远做娘的小姑娘。”她拉着母亲撒娇。   洛涟漪笑了笑,一只手指头点了她的眉心一下,道:“既如此,我也陪你们去瞧瞧,左右呆在家中也是无事。”   “好极了!”沈凌波高兴极了,洛梨和阿元也露出了笑容。   姑母难得和他们一起玩耍,这次去可不是更热闹了?   “等等……”洛涟漪笑着看两个姑娘,道:“你们好歹也是我们青华苑出去的,出去之前咱们好歹拾掇一下。不然红梅园那般美丽的风景,其他姑娘都打扮的漂漂亮亮过去,你们别叫人家给比下去了。”   洛梨和沈凌波相视一笑,都点了点头。姑母难得有心情替她们打扮,自然是开心的。   洛涟漪自打上次将洛梨的事情跟沈宽提过之后,便跟沈宽说了,让沈曦自己选。沈宽同意了。   她知道沈曦看上了洛梨,今日既然要出现在众人面前,洛梨便不能被人比了下去。窦氏一直是支持盛棠的,今日聚会必定也会为此不遗余力吧。   她知道洛梨穿白色极为出色,不过这样的聚会自然不能太素。她特地取了一件暗金绣梨花的对襟锦袄给她穿上,下面是烟霞色绣金百褶裙,显出纤细的腰肢,披一件缀着粉色珍珠扣的银鼠裘,发间斜簪一支粉玉豆蔻花,低调华丽,精致而脱俗。   她抚着女孩如画的眉眼,赞叹道:“我们阿梨真美!”   沈凌波换了一件水蓝色绣银蝶锦裙,在母亲面前转了一圈:“娘,我美吗?”   洛涟漪笑了:“美,你自然是美的。”   沈凌波得意的哈哈大笑。   洛涟漪觉得还差点什么,转头在妆盒中选了一个玉色梨花的花钿贴在洛梨的眉间,这么一贴,愈发娇媚动人有如仙子。   “好美!”沈凌波惊艳赞道,“我也要贴这个!”   “你不适合这个,”洛涟漪选了一个红莲花钿给女儿贴上,凌波对镜看的喜不自禁。   红梅园之中,已经来了不少人,白雪皑皑之中红梅盛放,暗香浮动,娇艳似霞,十分动人。   殷老太太虽然喜欢看风景,却也怕冷,特地在园中的八角亭中设了宴席,周遭都用暖帘将三面的风挡了起来,只留着一面看风景。   亭子颇大,可以容得两三个圆桌,如同上次赏菊一样,置办了各色美味的茶点。   窦氏陪着老太太坐着,沈曦也在一旁陪同,他头束玉冠,一袭松柏绿绣银锦袍,腰缠琥珀带,眉目清俊气度不凡。   “如烟去拿琴去了。”窦氏笑道,“那丫头的琴学的颇好。”   “妹妹要弹琴?”沈曦有些好奇。   窦氏笑的有些神秘:“今日红梅宴,不止你妹妹要弹琴,还有更有趣的呢。”   沈曦饶有兴味道:“难不成还有人跳舞?”   窦氏不置可否,“你待会好生的看便是了。”   她一转头,却见园子口沈如烟抱着琴,同盛棠一起过来。   盛棠今日梳着飞仙髻,斜簪一支艳色红梅,穿一件海棠红的金绣锦袄,着一件朱红百褶金斓裙,纤细的腰肢上系着七宝流苏玉带,外面披着一件雪白银腋裘,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盛棠来了!”见她如此美丽,窦氏十分满意,转头看向儿子。沈曦看的一呆,虽然知道盛棠美貌,可是今日这般打扮也着实叫他十分惊艳。   窦青岚抱着琵琶慢慢走在后面,抬头便瞅见亭子里众人看盛棠都看直了眼,尤其那个二表哥。平日也没见他怎么样,怎么今日倒看的跟眼珠子掉出来似的。   窦青岚嘟起嘴,她今日也打扮的很好啊,但是跟盛棠一比,便跟路人一般。她用力的踢着脚下的雪,恨不得踏到前面盛棠的裙子上,可是她又不敢。今日的宴会她早看出非同一般,倘若不是沈曦真的要选世子夫人,怎会一个个都卯足了力气又是打扮又是献艺的?   “快看,洛梨来了!”   似乎有人喊了一声,窦青岚转头看去,果然看到青华苑的几个人都来了。   “好美啊!”   她耳畔听人赞叹。   抬眼,仿佛有仙子踏雪而来,衬着一片娇艳红梅,竟不似人间该有的风景……   她素来知道洛梨美,只是今日惊鸿一瞥,竟美的让她连嫉妒都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跟编辑商量了,明日要V了,明天是三更。V后更新会快一些,作为一个龟速的作者菌暂时还没法承诺啥,不过作者菌会尽力而为。   这个故事比作者菌之前写的文要慢热一些,主要是想努力还原作者菌心里的一个完整的故事,所以不想太急躁。不管后面成绩如何,有多少人支持,作者菌最希望的是把心里的故事完整而丰满的呈现出来。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谢谢亲们的支持,么么哒! 第26章 绿腰   洛涟漪带着几个孩子进了园子,便瞧见姑娘们拿琴的拿琴,抱琵琶的抱琵琶,便知道今日必定有一场比试。   殷老太太是疼爱洛梨的,瞧着她过来,对她招手道:“过来,让我瞧瞧。”   洛梨到了近前,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笑吟吟道:“倒真像个小仙女似的,可爱!”   沈曦看向她,勾唇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众人方才看盛棠的目光也都转到了洛梨这边,恼的盛棠暗暗磨牙。她本是艳压群芳,偏生总有一个人出来跟她抢风头,既生瑜何生亮!   洛梨陪着老夫人说了一会话,便见沈如烟已经摆好了琴,老太太却没有看见盛棠,问了一句:“方才不是还在这儿的吗?”   沈如烟拨了一下琴弦,笑着道:“祖母往那边看。”   只听的清越动人的琴声响起,便听到有人惊呼:“看那边!”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皑皑白雪上,一株梅花开的极艳,那满是艳红的绯色枝桠后,转出一个美丽女子,身着彩霞一般的拽地绣金长裙,肩披烟霞色长长七色缎绫,纤细腰肢随着琴声舞动,腰间七宝流苏响起琳琅碰撞的清脆声音。她时而轻摇漫舞,时而搅动长绫旋风般旋转,一时间长绫飞舞,花影缭乱,看的人眼花缭乱,宛若九天落下的玄女,又似人间最妖娆富贵的牡丹仙子,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沈如烟琴声渐急,女子舞的越发快,最后竟只见七彩长绫,几乎不见人影了。   殷老太太赞不绝口,惊喜问:“这到底是什么舞,竟这般绝妙?”   窦氏得意道:“这是盛氏独有的‘凌波舞’,相传是上古花女神之舞,别处可是看不到的哦!”   沈曦拍着手道:“果然好舞!盛棠表妹果然厉害的紧!”   窦氏唇角微扬,她就知道,盛棠这一曲“凌波舞”定然是艳压群芳的。   洛梨看盛棠跳舞,虽觉得跳的不错,却又觉得有些差强人意,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站在旁边的窦青岚冷笑一声:“啊哟,你还皱眉头?盛棠姐姐这首凌波舞天下一绝,怎么,这舞你还不满意啊?眼界倒是高的很啊。有本事你自己跳去?”   洛梨瞥了她一眼,知道她对于上次打她的事情耿耿于怀,肯定是在伺机报复。她淡淡一笑,道:“天下之舞形形色色,这凌波舞虽绝,却也不是最绝的。”   “好大口气!”窦青岚磨了磨牙,“那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舞能胜过这凌波舞?”   洛梨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不说也罢。”她若是说了,少不得要她上去跳。   窦青岚不饶,说话说一半真是噎死人了。   “你倒是说说看啊?大话说出来又没讲究了是不是?”   两个姑娘在一旁议论,窦氏听在耳朵里,冷冷瞥了洛梨一眼:“你倒是说说看!”   洛梨看窦氏的眼色,便知道不说也不行了。   “天底下,盛氏的凌波舞的确是一绝,不过还有一舞,也不亚于凌波舞。夫人可曾听过: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窦氏一怔,听倒是听说过,却极少见人跳过。据说前朝的一位宠妃跳过,见过之人都惊叹此舞不应人间有。只是随着那宠妃香消玉殒,也没再见有人跳过。   沈曦惊叹的问:“绿腰舞已失传多年,难道你竟然会跳?”   洛梨微微扬了扬唇,没有说话。   沈如烟琴音一收,盛棠一曲令人惊艳的凌波舞落幕,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盛棠优雅的行了一礼,丫鬟急忙将狐裘送过来替她披上。到了窦氏跟前,窦氏高兴道:“跳的极好,今日我们也是有幸,能看到这绝美的舞蹈,还真是托你的福呢。我这有一枚彩玉镯子,便送给你了。”说着从手上褪下那晶莹剔透的彩玉镯子戴在了盛棠的手腕上。   她这彩玉镯子戴了多年的,今日送给盛棠,旁边的人瞧着心里都明白这是想她做媳妇的意思呢。   盛棠心中欢喜,却收敛笑容谦虚道:“盛棠愧不敢当。”   窦氏说:“有何愧不敢当的?论这舞姿,天底下有谁比得过你?”   沈曦看了盛棠跳舞,觉得精彩绝伦,如今又听到洛梨提起“绿腰”,不由得有几分期待,道:“阿梨若愿意跳绿腰,说不定也能比一比。”   盛棠一听,顿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绿腰?她长大之后便没见人跳过,洛梨真的会跳吗?她怀疑的看向洛梨,冷笑道:“若是洛姑娘不怕献丑,不如出来跳一跳,也好叫我们大开眼界。若是不露一手,倒显得洛姑娘在撒谎似的,是也不是?”   洛梨微微蹙眉,这话本是方才同窦青岚斗嘴扯出来的,她也没真打算去跳。可是如今盛棠咄咄逼人,她若是不跳,倒显得真在吹牛一样。   她转头看了一眼洛涟漪,洛涟漪点头。今日盛棠之舞十分高妙,已然占了上风,倘若洛梨不跳,岂不是真给她比了下去?她相信洛梨,这孩子不是一个说大话的孩子,若是她敢提起绿腰,必定是会跳的。   见姑姑同意,洛梨索性摘下了披肩,褪下了外面的小袄,露出里面一袭绣暗金流纹的梨花白百褶锦裙,广袖飘飘裙摆飞扬,倒也算得适合跳绿腰。   一阵清风吹起,细碎的雪花飘零起来,绯红的梅花在雪下越发的艳丽,女子衣袂翻飞,只那迎风而去的姿态,便像是精灵仙子一般。   “好!”一声喝彩,盛棠转头,竟是沈曦发出来的,不由得磨了磨牙。   风起,雪落,舞动。   远处,仿似响起了萧声,清远悠扬,洛梨随乐而舞。她腰肢柔软如春风拂杨柳,衣袖曼妙翻飞如花中粉蝶儿,见她跳舞,仿佛漫天飞雪都变做了梨花,冰天雪地都成了烂漫的阳春三月。   众人看得屏气息声,仿似魂都被这舞蹈勾走了一般。   随着萧声渐快,舞姿亦快,轻盈好似游龙,翻转又似破浪,时而腾飞跳跃,时而折腰回身,一双似水明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如雾里看花,朦胧飘渺,竟是可看不可及让人如坠梦幻之境。   突然萧声戛然而止,女子飞腾而起,双袖翻飞,腾起最后一片云彩,衣袂落下时,那舞却已经跳完了。只是看众们意犹未尽,还未从梦幻之中醒来。   洛梨一曲跳完微微平定了气息,她看向远处,心中疑惑,那萧声是哪里来的?   沈曦第一个鼓起了掌,惊艳赞叹:“绝妙!绝妙!”除了这两个字,他还真找不出别的字眼来形容。   能将一首舞跳的让人从严寒的冬日回到春暖花开的阳春三月,洛梨当真是第一人!   他这个表妹,已经不能用优秀两个字来形容了,简直是个妙人儿!   众人也纷纷鼓掌,有了两位珠玉在前,窦青岚用力抱着自己的琵琶,愤愤的撅起了嘴,她哪里还敢献丑?要真弹了琵琶,岂不是自取其辱?   洛涟漪露出微笑,有几分自豪,洛梨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没想到舞蹈的造诣竟然如此令人惊艳。   她亲自将小袄给她重新穿上又披上了披风,关切道:“还好吗?冷不冷?”   洛梨摇头笑道,“跳舞不会冷的。”   阿元扯着姐姐的衣袖:“姐姐,太好看了!”   洛梨微笑,沈凌波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表姐,我这次真是长见识了!肯定把那个比下去。”她睨了一眼盛棠。   殷老太太欣喜的拉着她的手,笑道:“果然是好孩子,我真是没看错人。我只盼着,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下次还有机会能看到你跳舞。”   这话一出,窦氏的脸立即就黑了,老太太这话什么意思?洛梨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老太太竟然说要让她一直留在身边,这分明是想把她许给沈曦嘛!   窦氏五指紧紧攥拢,假笑道:“老太太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这丫头当真了,不肯嫁人了,以后可不是耽误了她的青春?”   老太太淡笑看着她:“谁说不能嫁人?瞧你这话说的,难道留在我身边就不能嫁人了吗?说的我好像没有孙子似的?”   沈曦看向洛梨,露出一丝带着羞赧和腼腆的笑意。   他背着的手伸了出来,手里豁然是一支红梅,递到了洛梨的跟前:“我见这红梅开的好,便随手摘了一支,你要不要?”   洛梨一怔,咬了咬唇,只是沈曦的红梅已经递了出来,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了。   沈曦高兴极了,双眼笑的如同弯月:“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盛棠和窦青岚在一旁看得七窍生烟。可这是沈曦自己送的,她们虽然不高兴,却也不能跟沈曦再要一支吧。   窦氏见此情景,蹙眉对沈曦道:“你这个做表哥的,岂能厚此薄彼?妹妹们娇弱怕冷,不如你去多摘几支,让她们拿着回去插瓶。”   沈曦见窦氏眼色,又看了看盛棠,见她脸色不悦,便笑道:“好,这也无妨,我再摘就是。”   他起身到了后面林子摘了一捧梅花,将梅花分给了如烟、秦岚和盛棠,笑道:“我不偏心,这样妹妹们便不会争了吧?”   盛棠望着手里的一捧花,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几人手里的一捧花都远远及不上洛梨手中的一支梅花!沈曦如此厚此薄彼,还说不偏心?   洛涟漪在一旁冷眼瞧着,沈曦单独送给洛梨一支梅花,那意思显而易见,代表“心悦你”。若是往日,洛梨定会高兴,今日,怎的看似倒有心事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27章 心悦   园外雪地上,一人踏雪而去。   洛梨飞快的赶了上去,“大表哥!”   她叫了一声,男人转身看她,有几分意外,他的右手拿着一支白色的玉箫。   洛梨有几分惊愕,“果然是你……”她隐隐看到一个人影,便找机会溜出来了,此时赏梅宴还没完,姑母一会该要找她了。   “为……为何……”   她手里握着鲜红的梅枝,手指却不安的揉弄着上面娇嫩的花朵。方才接梅枝的时候,她耳畔浮现出他的那句话:“倘若是我不想你嫁给沈曦呢?”   他既然说了这样的话,今日她跳舞也是为了争世子夫人的位置,他为何要吹箫帮她?   她不懂了。   他沉默半晌,才道:“倘若你真的心悦沈曦,我,无话可说。”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守护着她。   他戴着面具的眼底冷沉如冰,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毅然转身离开。   洛梨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她向他伸出了手,只徒然的伸了伸五指,仿佛要抓住什么,又什么都抓不住。   她自己信誓旦旦的对他说一定要嫁给世子做世子夫人,如今他看似要放弃阻挠她了,而她也得到了老太太的承诺和沈曦的花枝,她为何高兴不起来?   洛梨垂头,拿脚踢着地上的雪花,随手揉掉了一朵梅花,细碎的花瓣落在了雪地上,点点殷红。   “好啊,你居然糟蹋曦表哥送给你的梅花!”她一直在发呆,不知道何时窦青岚出现在她身后,一脸心疼的望着她手里的花枝。   洛梨吃了一惊,手里的花枝居然给她都摘秃了,花瓣被揉碎落了一地碎红。她真不是故意的!   “你管不着!”洛梨要走,却被窦青岚拦住了。   窦青岚一脸看穿一切的表情冷笑:“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好强的手段!别人想得到表哥的花枝都得不到,你却拿到了也不稀罕。我看你压根就是看上了世子夫人的位置,你根本就不喜欢表哥。我这就跟表哥告状!沈家可容不得你这样的心机女人,真是半点心都没有!”   “站住!”洛梨冷了脸,“我没有心?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窦青岚“呵”了一声,指着自己的双眼:“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你就是个没有心肝脾肺的冷血死丫头!”   洛梨蓦地抬眼,见远处一个青色人影渐近,立即将手里的花枝扔在了窦青岚的脚边。   窦青岚一惊:“你干嘛?糟蹋还不够,还要扔?”她伸手去捡,却听到洛梨哭道:“青岚姐姐,你别踩了,别踩了行不行?你要这花,我给你就是!虽然这是曦哥哥送给我的,我本打算好好珍藏的,如今我只求你别踩烂了,好歹留一点……”   窦青岚拿着那支秃掉的花枝呆了一下,看到洛梨惺惺作态的样子,不由得骂道:“你叫什么?胡言乱语,跟疯子一样!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上次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两个耳光,我得加倍要回来,我窦青岚可不是好欺负的!”   她左手捏着花枝,右手扬了起来,见洛梨也没躲闪,满以为她惧怕了,一个耳光正要甩下去,却蓦地被人拽了一把。   那人力气很大,是个男子,她被那人一拽,整个身子往旁边一跌,差点摔倒在地。   “这就是你们窦家的好家教!”男人厉声斥道。   “表……表哥……”窦青岚从来没有见过沈曦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从前他永远都是如沐春风的笑容。   窦青岚呆住了,又有些委屈,她只是要回自己挨的耳光,哪里错了?   洛梨捂着发红的眼睛,委委屈屈的指着窦青岚手中的花枝:“表哥,花儿都烂了,你送我的……”   沈曦柔声安慰:“没事,我再给你摘便是,倒是你,别哭,莫要伤心,有什么事,自有我帮你做主。”   洛梨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嘟起了粉粉的嘴唇:“表哥,谢谢你……可是可是……她只要背着人就想打我……”说着,拿手指向窦青岚。   窦青岚的肺差点气炸了:“洛梨——”   她嘶声叫道,“我跟你没完!”说着便要跳起来扯洛梨的袖子。   沈曦拦在洛梨的跟前,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怒道:“窦青岚,你有完没完?这沈家,你到底是主人还是客人?”   窦青岚怔住,手臂上一阵疼痛,她红了眼,挣扎了一下:“表哥,好痛……”   沈曦定定望着她,脸色没有半分好转:“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沈家的主人还是客人?若是主人,你是哪门子的主人?若是客人,岂有欺负我沈家亲眷的道理?”   窦青岚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从来自恃窦氏最亲近的人,不当自己是外人,如今沈曦一句话,却生生的将她隔离了出去。   洛梨成了亲眷,而她,只是一个客人?   窦青岚不可置信的吞了一口唾沫,眼圈立即红了:“表哥,你,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肆意妄为、毫无教养,你要我怎么看你,你为何不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沈曦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完全没了平日的风雅气度。   窦青岚知道他这次是真的发怒了。他平日里并非是脾气好,只是修养好不轻易发怒,若是真的发怒了,也是很厉害的。   “你居然不信我!你信她?这花分明是她糟蹋的,她冤枉我啊,表哥!”她这次真是有冤无处申。   沈曦嘲讽的望着她,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想栽赃洛梨,好,你继续,我看看你到底怎么把黑的说成白的!   面对这样的表情,窦青岚第一次了解什么叫做百口莫辩。她望着洛梨,眼见她嘴角一丝得意一晃而过,恨得心口滴血眼角发红。   “洛梨,你好样的!”她狠狠道,“你厉害啊!我居然没想到,我被你摆了一道!”   洛梨委屈的揉着眼睛,娇声对沈曦说:“表哥还是不要这样了,回头青岚姑娘跟窦夫人说了,夫人还是要怪我的。”   “你放心,”沈曦冷眼瞥着窦青岚,“她怪不着你,要怪,也要怪眼前这个,我沈家并不欢迎喜欢作妖的客人!”   窦青岚双腿一软,怔怔望着沈曦。   “表哥,你什么意思?”这是逐客令吗?   “你自然心里清楚,沈家也希望过几天安宁日子。”   窦青岚再也想不到如此冷酷的言辞会从沈曦的嘴里说出来。   她顿时脸上又红又白,狠狠将花枝掷在地上,含着泪咬牙道:“表哥的话,青岚明白,沈家不欢迎,我走便是!我窦青岚还不至于如此死皮赖脸!”说罢负气转身而去。   洛梨是第一次见到窦青岚气成这样,她今日恐怕是真的要离开沈家了。   她伸手揉了揉眼角,宽袖遮着脸的时候,唇角禁不住得意的勾起。   想当初慈恩寺外枯竹旁的那一掌之仇,总算是报了。想找回她的耳光,想告她的状?她窦青岚还是先修炼修炼再说吧!   “还在哭吗?”沈曦看向她,“怎么跟水做的似的?我已经替你报仇了,你就别哭了。”   “不哭了。”洛梨装作擦去眼角的泪水,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点了点头,“可是这花……”她遗憾的望着地上秃了的花枝。   “无妨。”沈曦微笑,转头看向院墙外面的红梅,灿然笑道:“你看,这不是有很多吗?我多摘几支给你。”说罢,转身便去摘红梅。   洛梨看着他挺拔的身姿,耳畔仿似又回想起那个人的话。   “倘若是我不想你嫁给沈曦呢?”   “倘若你真心心悦沈曦,我,无话可说。”   她揉了揉额角,怎么又想起来了?   抬头,便看见沈曦明朗而灿烂的回眸一笑,她的唇角也微微扬起。只是他转头时,她嘴角的笑容也随之落下。   此时,她知道,她距离当初进府时的目标很近了,近在咫尺,再踏一脚,便什么都是她的。   可是心里,却像是空出来一块,仿佛本应该有些什么,却被她自己生生的掏出来一般,空洞又迷惘。   沈曦摘了几支梅花送到她的手边,“梅花不宜多,疏朗有致,摆在梅瓶中才好看。”   洛梨微笑点头:“表哥说的是。”   “走,我送你回去。”   洛梨垂头,握着梅枝,同他一起往青华苑走去。   沈如烟回屋的时候去找了窦青岚,却见她扑在床上哇哇大哭。   她大吃一惊:“你哭什么?谁惹你生气了?”   “我要走!”窦青岚气恼的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沈如烟急了,拉着她的手:“你先告诉我,到底谁惹你这样的?”   “二表哥,还有洛梨!”她恨恨的磨出了两个字,说那两个字时,她恨不得将那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沈如烟一阵疑惑,莫非发生了什么事?她让青岚说,可是青岚在气头上就是不肯说,一个劲儿的收拾行李。   东西都收拾好了,窦青岚便要带着丫鬟回去。沈如烟见拦不住她,急忙去跟窦氏禀告。   窦氏听到这消息,却露出了一丝不在乎的淡笑:“让她走。”   “啊?”如烟大吃一惊,窦氏平日里不是挺疼爱这个侄女的吗?时常都说让她多住几天陪陪她。   窦氏瞥了如烟一眼:“你还不明白?如今的沈家,怎会有她的位置?与其在这里,不如回家的好,还体面些。”   如烟惊呆了,恍然有些明白,沈家没有窦青岚的位置,因为如今窦氏想让盛棠嫁给沈曦,而老太太想让洛梨嫁给沈曦,两虎相争,多了一个窦青岚,岂不是碍眼?   她此刻才看清窦氏性子里的冷酷凉薄,平日里对待窦青岚如同亲女儿,到了关键时刻却弃之如敝履,真真是叫人心寒。   她同青岚相处的时间长,到底有些姐妹情,垂头丧气的过来送窦青岚,还将自己的首饰拿了一些给她。   “青岚姐姐什么时候再过来?”沈如烟送她到二门外的轿子边。   窦青岚磨了磨牙,眼底掠过一丝狠厉,五指紧紧攥着手里的包袱,一字一句咬牙道:“我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我窦青岚从来都是一个记仇的人,洛梨,我一定会记着你,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28章 烈焰   洛梨被沈曦送了回来,靠在暖榻边烤着炉火,屋里很安静,姑姑和阿元他们都还没回答。此刻,阿元大概在园子里玩的正开心吧。   她望着窗外自顾出神,今日梅园,老太太和沈曦都已经表态了,都站在她这边。如今窦青岚负气出府,一时半会不会回沈家,不足为虑。   窦氏护着盛棠,应该不会轻易退缩。如今,她眼前的对手只剩下一个盛棠而已。   洛梨知道姑姑已经跟英武侯打了招呼,英武侯的意思是让沈曦自己选,不需要在乎门第。   如今在整个沈家,对于沈曦的婚事上,她和盛棠,已经是三对一了。   按道理她占尽优势,但窦氏毕竟是一家主母,不是那么容易折服的,她还需要再筹划一二。   洛梨随手拍了拍榻上的枕头,却从枕底滚出了两个小玩意。   低头一看,原来是两个白玉做的小玩意,一只白玉小鹌鹑,一只小兔子,一定是阿元放在这里的。她拿起来细细的看,上面有细微的雕琢的痕迹,正如他所说的,这小玩意是买不到的,因为是他亲手做的。   他此时在做什么呢?   洛梨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想着。那么大的院子,就住着他一个人和两个随从,会不会无聊?   她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想起身,又顿住了。她在想什么,为何她想过去看看?   倘若她的计划成功,嫁给了沈曦,以后他就是她的大伯,她岂能想去看就去看呢?那成什么了?   洛梨抿了抿唇,垂下了手臂,将小玩意塞回了枕头下面。   她告诉自己,还有一步,一步之遥而已,她不能行差踏错了。   姑姑带着阿元和凌波回来时,顺便带了梅花糕给她。   洛梨尝着梅花糕,又想起了梅园中那萧声,想起来自己随萧声舞动的情景。   原来他会吹箫,她以前怎么没见过他吹箫?   下午她照例要送阿元去学武,虽然学堂因为天冷而休假了,学武却是不能中断的。   这一次,她把阿元送到了光华轩的门口便停住了脚步,明月把阿元接了进去,并说天冷待会练完了他会送阿元回青华苑。   洛梨点头。当明月关上院子门的时候,洛梨往里面望了一眼,却没有看见那个人。   门扇合上,她的心底莫名的浮起了一丝失落。   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终于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火……   “好大的火……”   滚烫的火舌席卷了她周遭的一切,点燃了她的头发,燎烧着她的手臂,疼的她痛不欲生。   那是一个满是红色的屋子,绣着并蒂莲花的红色帐子、红色的帘幔、金色的弯月挂钩,她的头上蒙着缀着珍珠的龙凤红盖头,只是那些红色全都变成了火光,一簇一簇,如同火蛇一般将她缠绕,将她吞没……   “啊!”噩梦中的女孩蓦地从床上坐起,惊恐而愕然的瞪大了眼睛,望着周遭的黑暗。   窗外一片漆黑,天边尚未发白。   洛梨额上全是冷汗,连同背心也是。   她轻轻的喘气,抚了抚胸口,意识到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   可是那个梦,为何那么真实?那痛楚让她感同身受。   那是一个喜房,不然不会有并蒂莲和龙凤盖头。   她梦见了的好像是自己的婚礼,新婚之夜,火烧婚房?   洛梨扶着额头,双手轻轻的颤抖,她隐隐听到新房外面有人呼喊的声音,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好像是沈曦,又好像还有其他人。   她心中害怕极了,这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曾经听父亲说过,有一种梦,会如同预兆一般,梦中的事情在现实中也会发生。   她心惊胆颤,倘若这件事是真的,倘若她嫁给沈曦之后,火烧婚房怎么办?   在梦中,她尝到了烈焰焚身的痛苦,几乎感同身受,若不是半夜醒来,说不定能在梦中活活痛死过去。   “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洛梨摇着头,不应该是这样。   远处传来几声鸡鸣,她抬头看向外面,隐隐有光,应该要天光了。   她也没心思再睡觉,起来将衣服换了一身,擦了擦汗渍,这才起床。   她一想起那个梦,心里便觉得恐慌,那个房间细节她依旧记得很清楚。除去那红色的帐子帘幔,她隐约记得那房间里角落的宝阁里搁着一尊描金兽头香炉,那兽头样式古朴奇特,似有三角三眼,所以她记得清楚。   她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坐在小厅里想着心事,等到丫鬟起来时,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厅中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给她做了早点过来。   一早惯例是要去给老太太和窦夫人请安的。阿元年纪小,喜欢睡懒觉,洛梨看他平日里读书练武辛苦,也就没有叫她,自己跟凌波两个人一起往玉安阁那边去了。   天气晴好,昨日下的雪也都停了。今日玉安阁没有瞧见窦氏,说是出门办事去了。   没了窦氏,洛梨和凌波也乐得同老太太多说几句闲话。   “对了,昨儿我得了一个古代的兽头香炉,样子倒是古朴奇特,你们也瞧瞧。”老太太慈祥道,说着让下人将香炉搬了过来。   凌波兴致勃勃的看,而洛梨则脸色微微变了。   方才听到那名字的时候,她心中就是一跳,如今看到这香炉,她惊得一时没缓过神。   “表姐快来看,这个是什么怪兽?好有趣,三只角和三只眼呢。”   洛梨眼眸一动不动的望着那怪兽,因凌波的话才恍然醒来。   “这……我也不认得。”她摇头,呐呐道。   老太太轻笑:“这天底下的怪兽可多的很,哪里个个都认得清。何况这香炉听说是从那些波斯人那边过来的,更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沈凌波笑道:“二表哥不是喜欢收藏那些波斯来的玩意吗?我见他藏过好几个。”   老太太点头:“正是。也罢,这个香炉待会我便叫人送到他的齐玉轩去,他定然高兴的。”   齐……齐玉轩?   洛梨一呆,沈曦住的地方?   老太太说完,像是想起什么,笑眯眯的对洛梨说:“日后若是曦儿成婚,就选在齐玉轩,离我这儿近,我若是想去看看孙子孙媳,走路也能够过去的。”   洛梨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身子晃了晃。   “表姐!”沈凌波急忙扶住了她,担心极了:“你这是怎么了?”   洛梨扶着她的肩膀跌坐在椅子上,虚弱的轻声道:“我……我没事……”   老太太担心起来:“赶紧的叫大夫过来瞧瞧,别是生病了。”   洛梨缓过神来,连忙勉力站起来,她怕老太太担忧,尽力装作一副无恙的样子,笑道:“只是方才早晨的吃的饱了,过来走路太急了,才导致的。大约得消消食,一会便好了。”   老太太大笑:“想不到你这么个精致的小丫头,也有贪嘴的时候!行,别在我这里猫着了,听说今日西市有耍戏法的胡人过来,热闹的很,你们若是想去,便叫丫鬟婆子们陪着去看吧。”   沈凌波大喜,拉着洛梨便往屋外走。   洛梨被那香炉打击的心口发慌,呆在沈家正觉得憋闷,想着出去走走也好。走一走,或许她的思路可以捋一捋。   沈凌波有一阵子没出门了,在家里闷的慌,立即回了青华苑,带上了红豆和一个嬷嬷。阿元正好找隔壁宝成玩耍去了,不在院子了,若是在肯定要闹着去。   沈凌波见阿元不在,赶紧拉着洛梨一起往外溜走了。   坐在马车上,洛梨沉默不语,沈凌波见她在发呆,好奇的问:“表姐,你在想什么?可是在想待会能看到什么好把戏吗?”   洛梨点头,没有作声。   凌波兴奋极了,也开始展开联想起来:“听说胡人耍把戏,能把大活人变没呢,太神奇了,我还没有亲眼见过,表姐你见过没有?”   洛梨摇头。   “听说他们还能把人斩成两段,但是斩完了以后人又能活生生的站在众人的跟前。你说神奇不神奇?”   洛梨点头。   沈凌波噼里啪啦的说,洛梨只是听着,偶尔点头或者摇头。   不一会,马车穿过了几条街道,到了西市口。因为西市口人多,马车行走缓慢,容易堵住,凌波便叫马车停在了西市口,带着下人一起往里去看把戏。   看把戏的人已经聚集了许多,洛梨同凌波在里面寻了一个位置。果然见高台上有许多金发碧眼的胡人,一个个正在铺设道具。   因为人多,洛梨和凌波都戴着白色的面纱,只是她一双美目、窈窕风流的身姿,便是面纱也遮挡不住的。   高台上有个高大英挺的青年胡人频频往她这边看过来。   沈凌波捂嘴轻笑道:“你戴着面纱,那人还瞧你呢,你说有趣不有趣?”   洛梨微微垂下了头,拉着凌波换了一个位置。那胡人青年再次往洛梨的位置望时却看了一个空。他转头向人群中看去,寻了半天才找到两个人。   凌波窃笑:“你看,我说他在看你吧,连胡人都被你勾走魂儿了!”   洛梨羞恼的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别胡说八道了!看把戏吧!” 序幕拉开,胡人们把戏上演,果然如凌波说的,两个人拉出了锋利的雪花闸刀,将人装在匣子里,当闸刀从中间闸下去时,生生的将匣子分成了两半。   “你看啊,好吓人!”凌波惊呼。   洛梨笑着点头,心道,那人肯定缩在一边的匣子里,这样才能全身而退吧。   果然,等两个被闸断的匣子拼在一起的时候,打开匣子,活人从里面站了出来,安然无恙,台下一片带劲的鼓掌声和呐喊声。   “现在,我们开始大变活人!”方才那个胡人青年指着人群中的众人,操着蹩脚的晋安官话说,“我们可以将台上的人变消失,也可以将人群中人凭空变消失!你们想我们把台上的人消失,还是变台下的人消失呢?”   台下老百姓起哄道:“我们见过变台上人的,你变个台下的试一试啊!”   “变谁呢?”那胡人似笑非笑的问。   众人互相对望,这时,那胡人指着人群中一人,道:“我将这位姑娘变消失可好?”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头,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洛梨。   洛梨吃了一惊,把我变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 第29章 无耻   台下有人起哄:“好,那你就试试呀!”   洛梨感觉到不快,拉着凌波,道:“我们走吧。”   凌波虽然好奇,但是还是转身跟着洛梨准备离开。   “那位姑娘,你且等等!”高大胡人叫了一声,只听“腾”的一声,一阵白烟升起,整个戏台,台上台下都是一片烟雾。   洛梨吃了一惊,想叫凌波时,却感觉到脖颈后面一麻……   白雾散去时,凌波被呛得咳嗽不止,灰头土脸的拍了拍头上的烟尘,转头寻找洛梨,可是哪里见到她的影子,再看台上,那些胡人都不见了踪影,之前搬在台上的道具却全都在,俨然像是遗弃了一般。   “洛梨!”沈凌波感觉到不妙了,高声叫了起来,人群里乱糟糟的,她又叫了丫鬟和嬷嬷去找。   可是一直找到台下人都散去了依然没有找到。   凌波急的哭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红豆急切道:“姑娘别哭,咱们还是赶紧的叫人去通知府里头的人,然后叫人到处找。也不知道那些胡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狗胆子,竟然敢动我们沈家的人!”   凌波点头,几人匆匆坐着马车回去,一路上都揭着帘子望,却完全没有洛梨的影子。   凌波简直不敢相信,洛梨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洛涟漪一听这件事吓得不行,白着脸立即去找了沈宽。沈宽先叫她们不要声张,毕竟关系到姑娘家的声誉,立即派了府里的府兵暗暗的在整个晋安寻找洛梨的踪迹,尤其是要寻到那群可疑的胡人。   沈曦听说洛梨不见了,立即加入了搜寻的队伍。   洛梨醒来的时候,感觉耳畔似乎有风声,她蓦地坐起来,自己在一个小木屋内,她起了身,身体并未有什么异样。   走到窗边向外看去,外面竟是流水,原来这是一个架在河面上的木屋,同岸边以木桥相连。   木屋外有一圈木质观景台,以毛竹的围栏围了起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玄衣男子立在围栏前,右手搭在栏杆上,左手负在身后,正看着湍急流动的河水。   听到身后动静,他转身看向女子,挑起墨眉:“你醒了?”   洛梨蓦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你……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扬唇淡笑:“我为何不能在这里?晋安沈家就那么了不起?他们的地界我就不能进来了么?”   他墨眉斜插入鬓,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英气十足,眼底带着几许骄横和肆意,着一袭玄色锦袍,系绣金紫色玉带,身形高大挺拔,他下巴微抬时,仿佛睥睨天下,万事万物皆不放在眼底。   洛梨定定望着他,蓦地想起难怪之前看到那个胡人有几分眼熟,原来竟他假扮的!   “拓跋煌!”洛梨想起新仇旧恨,一双银牙紧紧咬着,恨声道:“我洛家到底跟你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你竟然要如此穷追不舍,一个都不愿意放过么!”   这人便是屯阳拓跋家的世子——拓跋煌,她的仇人。   拓跋煌眼底的笑意消失,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倘若当初你答应嫁给我,会有后面发生的那么多事吗?”他冷笑,“你不愿嫁给我,却费尽心思卯足力气想嫁给沈曦?”   洛梨一惊,他身在屯阳,竟然什么都知道?   他狡黠狞笑,立在她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知道,你是想利用他对付我?是不是?”   洛梨瞪着他:“你知道还来?这里不是屯阳,这里是晋安,你这样无法无天!你以为我失踪了,沈家的人不会管吗?!好歹我姑姑还是沈家的二房夫人!”   拓跋煌见她生气时小脸嘟嘟亦是十分可爱,向她伸出了手,洛梨蓦地后退了一步,死死瞪他。   他忍不住笑了,讥讽道:“你太高看沈家人,我也不是傻子。待会等我的船到了,我就带你回屯阳。”   洛梨向着河面看去,她蓦地想起这条河好像一直能通到晋安的外面去,只要顺着河下去,很快就能出晋安了,走水道不仅能避免追兵,速度还更快。   “你看,”他指了指天,“天就要黑了,咱们趁着天黑,径直回到屯阳。明日,便可以准备咱们的婚礼了。”   洛梨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凶狠狠道:“你做梦吧!若是真到了屯阳,你不如等着娶一具尸体!”   他要的不是她的人吗?大不了一死罢了。   拓跋煌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你若是真想死,我也不拦着你。不过你死了,你弟弟怎么办?”   洛梨冷冷回眸:“自有沈家人照顾他!”   “哦?你确定?”他傲慢的轻笑,“你在沈家都能落入我的手里,他为何不行?你放心,若是他落入我的手中,我不会杀他的,我会让他叫我姐夫,我一定会好好的培养未来的小舅子。”   她被他这番无耻的话气的浑身发抖,跺脚道:“拓跋煌,我跟你无话可说!”   她转身进屋,却听到那人在身后说:“你不用指望等着沈家人来救了,这里距离沈家很远,而且,我的船很快就会到了。”   “不用指望吗?”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洛梨心中一震,蓦地转头,木屋后面的木桥上,豁然立着一袭白衣,他右手握着银剑,冷冷望着拓跋煌。   拓跋煌大吃一惊,“沈胤!你怎么来了!”   他自然知道沈胤的厉害,战场之上,两人不止一次狭路相逢,他并不是沈胤的对手。   “你来的倒是快!”他眯起了眼,嘴角扬起一丝得意,“不过,这一次你来的并不巧!”   他拍了拍手掌,只见四周芦苇丛中,立即出现了许多身穿黑色软甲的士兵。   洛梨心惊,这些人将整个木屋包围起来,看起来整有二三十人,瞧着身形姿势,看着都像是武功高手。想想也是,拓跋煌独自入晋,他身为拓跋的世子,怎么可能不带着许多高手随行?   可是沈胤只有一个人啊!   拓跋煌愉悦的轻笑:“沈胤,这一次,咱们玩一次瓮中捉鳖,你也尝尝,这滋味好不好受如何?”   洛梨转身就要向沈胤跑去,拓跋煌动作极快,一手便将她拉了回来,斥道:“你倘若不想找死,就进木屋呆着!我倒是不知道,沈大公子为了你,竟会第一时间赶到。阿梨,你越发涨本事了!”   未等洛梨回答,他一伸手将她推进了木屋。   听到他那一声“阿梨”,沈胤蓦地抬起了右手中的剑,眼底厉色闪过,道:“拓跋煌,拔剑!”   “好,今日我就跟你比一比!”   一时间,洛梨站在木屋中趴在窗口看外头两个人打斗,只听得剑影凌乱,兵器相击之声不绝于耳。两个都是剑术高手,一晃便过了二三十招。   拓跋煌渐渐感到不敌,一声令下:“都上!”   黑衣人一拥而上,拓跋煌退了出来,冷眼看着众人围攻沈胤一个。   他就不信,沈胤难道是三头六臂,今日他孤身一人,难道拓跋氏这么多高手就杀不死他?倘若今日在这里除掉了沈胤,便是除了一个大敌。   洛梨看的紧张极了,额上布满汗水,就连背心也湿透了。她知道沈胤厉害,可是现在这么多人呢……   但是她又不会武功,要是出去,岂不是给他添麻烦?   面对二三十人围攻,中间那人依旧不慌不忙,有功有守,未显出半分慌乱。   这时,只听到一声喊:“大哥,我来帮你!”   拓跋煌蓦地抬头,有些诧异,原来沈曦也来了,但后面只跟着三四个护卫。   他冷笑,还以为沈曦会带来大部队,没想到只带来几个毛头小子,沈曦身为沈家世子,沈家人宝贝的很,鲜少亲上战场。如今来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若是这一次,他能除掉沈家的两个公子,沈家就彻底完了。   他勾唇一笑,一个飞身沿着小桥的栏杆绕过沈胤径直跃向了沈曦。   他武艺高强,心思又歹毒,沈曦带着人策马过来,还未下马,便见银光闪过,竟有飞镖扑面而来。   他飞身闪过跳下马,后面的人没有躲过,纷纷中了飞镖滚落马下,不能动弹。   沈曦早闻拓跋煌是拓跋家第一悍将,武艺超绝,没想到今日竟是面对面了。   他才拔剑,拓跋煌的剑便砍了下来,“锵”的一声,沈曦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挡住了这一剑,那强大的力道,让他浑身一震。   好强的功力!   拓跋煌刺剑极快,挥剑如风,沈曦并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后退不支。   洛梨在木屋里看到拓跋煌对战沈曦,就知道沈曦肯定不是拓跋煌的对手,天底下能打的过拓跋煌的可没几个人。   她急的搓手,沈家的人太少了,这下可怎么办。   沈胤这边,黑衣人已经倒了一片,剩下五六人依旧围着他,不死不休的架势。   “沈胤!”耳畔传来拓跋煌得意的声音,“你还想要这个弟弟吗?”   沈胤蓦地回头,眼瞳倏然放大,拓跋煌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剑就架在沈曦的颈下……   “你放开他!”他冷声道。 第30章 劫持   拓跋煌微微扬起下巴,得意的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沈曦,又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沈胤。   他望着沈胤笑道:“我若是杀了这位沈世子,沈家还有你沈胤。不过我要是杀了你沈胤,沈家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轻蔑的看向沈曦,泠然冷笑:“你知道为什么?”   沈曦咬着牙瞪着他,握剑的右手微微颤抖。   “因为,”拓跋煌狡黠笑道:“如果我在战场上碰到的是你沈曦,我随时可以杀了你,所以不急在一时。可是沈胤呢,机会难得啊!”   “拓跋煌——”沈曦苍白的脸因为羞辱和愤怒涨的通红,咬牙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拓跋煌哈哈大笑,笑完脸色随即便冷了下来:“我就是欺人太甚又如何?沈胤,如果你想救你这个弟弟,可以,拿你来换!用你这麒麟子来换这位锦绣堆里长出来的璧玉公子,这个买卖对于我拓跋家来说,可是划算的很呐!”   洛梨在木屋里急的不得了,拓跋煌太狠了,倘若沈胤不救沈曦,沈曦就完了,若是沈胤换下沈曦,后果亦是不堪设想。   她急切的走出了木屋,高声对拓跋煌道:“你要带走的不过是我罢了!同沈家两位公子有什么关系?你放开沈曦,我随你走便是!”   “洛梨……”沈曦想不到此时她竟为了救自己站出来,不由得又是惭愧又是感动。   拓跋煌冷笑:“阿梨,你就错了。现在我不但要带你走,还要带走沈家一位公子。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划算的买卖,千载难逢啊!”   “拓跋煌你……”洛梨气的咬牙切齿,她早知道这厮坏,没想到坏至如此。   “你放开沈曦,我随你走。”沈胤淡淡看了洛梨一眼,反手收了手中的长剑。   拓跋煌眼底划过欣喜,却又狡猾的说:“你真以为我会相信你甘心跟我走?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呢。”他看向手下,命令:“收了他的佩剑!点了他的穴道,然后用寒铁链锁住他的双手!”   沈胤咬牙看向他,拓跋煌的剑立即又贴近了沈曦脖颈几分,白皙的脖颈上滚落一颗殷红的血珠。   拓跋煌唇角勾起:“你自己答应的,不要怪我不客气。你现在最好想清楚束手就擒的后果!到底是沈曦的性命重要,还是你自己的性命重要,你必须做个决断!”   两个拿着铁链的黑衣人向他走过来,沈胤沉眸看了他们一眼,交出了佩剑,任由他们点了他身上的穴道,用寒铁锁链锁住了他的双手。   “大哥……”沈曦望着沈胤,双唇微微颤抖,大哥素来对他不冷不热,他万万没有想到此刻他会豁出性命救自己。   这时,一阵轰隆的马蹄声传来,似有几十骑人马由远及近,飞快的赶来。   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人手持宝弓,隔着老远,“嗖”的一箭射过来,“放开我儿——”   拓跋煌大惊失色,“沈宽来了!走!”   这时,河边两艘乌篷船已经飞快的到达了河岸,拓跋煌蓦地推开沈曦,对众人招手道:“快走!”   流星箭如雨点般的落在河边,当沈宽带人赶到的时候,乌篷船早已随波远去,他翻身下马,看到呆呆坐在地上的沈曦,一把握住他的肩头,问:“方才我好像看到你哥哥也在这里!”   沈曦抬头,眼神自责而惶惑,哽咽道:“大哥……大哥他……和洛梨一起,被拓跋煌抓走了……”   “怎么会……”沈宽大为诧异,拓跋煌根本就不是沈胤的对手。当他看到沈曦脖颈上红色的血渍时,顿时明白了几分,拓跋煌是利用沈曦挟持了沈胤!   他立即转身命令:“立即派人截住所有晋安城的水道,绝不能叫拓跋煌逃出了晋安!”   但是他也知道,拓跋煌如今手上有两个人质,倘若真的要拦,恐怕也拦不住。   “大哥……”沈曦吸着气看向父亲,“会如何?”   沈宽摇头叹了一声:“拓跋煌阴狠毒辣,恐怕不好对付。不过……我相信胤儿,他一定会带着洛梨平安归来。”   沈曦不可置信的望着父亲,大哥是他亲眼看见被收了佩剑点了穴道锁上了寒铁链子,父亲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竟然相信他能带着洛梨平安归来?   乌篷船上,洛梨坐在舱中,对面坐着拓跋煌,而船舱的角落里,靠着沈胤。他的身旁有两个黑衣人看守着,虽然被点了穴道上了锁链,拓跋煌依然不放心,让手下一刻不离的守着他。   水流湍急,船速很快,他们已经出了晋安城。沈宽虽然派人封锁水道,但是拓跋煌的手里有沈胤,晋安城的人没有人不认识沈胤,便没有人敢拦他这艘船。   洛梨难过的看着沈胤,他目光微合,发丝有几分凌乱,几缕墨发垂落,遮住了眼睛。他的嘴唇苍白而干枯,自从上了这船已经过了一夜了,他滴水未沾粒米未进。   洛梨要去拿水杯,拓跋煌冷冷看着她,挑眉问:“你干什么?”   “我给他拿点水。”   拓跋煌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冷声道:“呵,你倒是挺心疼他。我也没喝水,你怎的不心疼心疼我?”   洛梨用力甩开他的手,可是怎么也甩不开,恨恨的瞪他:“拓跋煌,你好歹也是拓跋家的世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耻?!”   拓跋煌放开了她的手腕,懒洋洋靠着舱壁坐着,淡笑道:“无耻?还有更无耻的呢,你且听着。你知道我将他带回去如何处置吗?”   洛梨瞪大眼睛望向他。   “首先,我会将在拓跋家所有家臣的面前,将他脱光了衣服好好的折辱一番!”   “拓跋煌!”洛梨气的咬牙。   “别着急打断我的话,我还没说完呢!然后,我会亲手砍断他的双腿,让他变成一个永远都不能上战场的残废!”   洛梨紧紧握住了双拳,恨不得一拳砸到他的脸上。   拓跋煌晃了晃手指,道:“还没完!最后,我会用他那残余的性命跟沈宽谈判,或许,能拿他残废儿子换回一两个城池也说不定,”他哈哈大笑起来,“阿梨,你说这买卖划算不划算?”   洛梨磨着牙,吐出两个字:“卑、鄙!”   拓跋煌嗤之以鼻:“卑鄙?倘若我不卑鄙,如何能抓到麒麟子?如何能得到淮南梨花娇?阿梨,人卑鄙一点总是没有坏处的!”   洛梨不理他,转身去倒水,才倒好的水,却被拓跋煌一巴掌扫落在船舱上,他喝令:“不准给他水喝!谁都不准!否则,我现在就打断他的腿!”   洛梨怔怔望着洒落在地上的水渍,泪珠倏然滚落。倘若不是因为她,沈胤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别哭。”她听到他的声音传到了耳畔,蓦地抬头,望见他琉璃般乌黑的眸子看着她,“别哭……”   他的声音低沉而暗哑,与平日不同,洛梨听了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拓跋煌蹙眉看着洛梨,忍不住气恼:“有什么可哭的?你有功夫替外人哭,不如来陪你相公坐一坐!”说着便伸手要拉洛梨,这时,船蓦然震荡了一下。   洛梨一个没站稳,差点滚到地上。   拓跋煌一愣,起身走了出去,回头还不忘吩咐两个黑衣人:“看好沈胤!”   洛梨见拓跋煌出去了,急忙倒了水递到了沈胤的唇边,沈胤抬眼看她,见她眼底发红,眸光微动,低头喝了一口水。   隐约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隐约有人说:“是水匪!”   “是水匪!”   拓跋煌立在船头恼怒骂道:“他娘的!哪里来的水匪,竟敢自找死路!”   洛梨一听大惊,探头向外看去,只见两艘乌篷船被七八个小船围了起来,每个船上都站着三四个拎着刀剑的布衣汉子,看起来十分彪悍。   这里还未到屯阳地界,因为战乱,匪患横行。   “你们疯了吗?也不看看我们是哪里的人!拓跋家的人你们也敢劫?”   那带头的黑色布衣汉子嘿嘿笑道:“拓跋家?嘿嘿,你可别忘了,这里不是屯阳,这里是黑水河!黑水河,就是咱们的天下!”   拓跋煌恼怒的眯起双眸,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黑水河的水匪名声在外,最为凶悍。这帮水匪在水上横行多年自有水上的功夫和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何况这次他带的人不多,在沈胤手里折了不少,如今跟回来的不过七八个人,水匪这么一围,能不能轻松脱身还真不好说。   他冷冷道:“本世子此次出行,并未带金银随身,你们何必白费力气?”   黑衣汉子晃了晃手里的大刀,笑了起来:“不瞒世子说,咱们这次不为金银,专为美人而来!听闻世子劫持的沈家的那位美人,乃是洛家的那位绝代佳人。如果世子肯留下美人,我们绝对不动一刀一枪,放你们过去!”   洛梨抚住心口,她万万没想到,这批水匪竟是为她而来!   “放屁!”拓跋煌脱口而出,“那是我未过门的媳妇!你若有种,便放马过来!”   话音落下,整个船都剧烈的摇晃起来,船上之人一个个人仰马翻。   洛梨失声跌倒在船上,两个黑衣人身不由己的滚落到了船舱角落。   “翻船啦!翻船啦!”   洛梨依稀听到耳畔有人在叫。   她强忍着胃里难受想吐的欲望,蓦地从怀中摸出了那把“冰魄”,艰难的爬到了沈胤的身边。她怀中一直都藏着冰魄,只是不敢拿出来,只等着最有用处的时刻。   冰魄削铁如泥,即便是寒铁锁链,不过倾刻之间,便断成了几截。   两个负责看守沈胤的黑衣人开始没将洛梨放在眼里,如今见她竟然砍断了沈胤的铁链不由得大惊,要伸手过来抓,可是陡然间,整个船舱翻了个个。   洛梨眼看就要滑落到水底,抬头,却见一人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第31章 有我在   洛梨全身都浸泡在水中浑身如同冰冻一般,艰难的抬眼,却见那人立在翻过来的船底,一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沈……胤……”她怔怔的望着他,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男人没有说话,蓦地用力一拽,便将她从水中拉了起来背负在身后。   他沉声对洛梨说:“你抱紧我,不要松手。”   洛梨不知道他被封了穴道怎么还能动弹,听到这话,从背后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肩膀,此时此刻,他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耳畔一阵风响,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他腾空而起,落在了一个水匪的小舟上,他动作极快,腿力极强,飞起一脚,便将小舟上的两人齐齐踹下了水。   拓拔家的船都被水匪推翻了,拓拔煌也倒霉的落入水中。他虽然水性不好却也能在水里扑腾几下。见沈胤救走了洛梨,拓拔煌一边扑腾一边急切叫道:“抓住他!快抓住他!”   沈胤冷冷扬唇,捡起小船上的刀反手就向拓拔煌扔了过去,他扔的既快又准,拓拔煌来不及闪躲被他一刀刺中肩膀鲜血直流,他吃痛的骂娘,在水中嚎叫道:“快救我!”   眼见水匪虎视眈眈的围了上来,沈胤操起船上的撑杆一横杆扫过去,水匪们便扑通扑通落水一片。   他迅速的一竿插入了河底,用尽全力一撑到底,顺流而下,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后面有人乱糟糟高喊:“沈胤跑啦!”   “他带着美人跑了!”   “快去追美人儿!”   “快点抓住他们!”   洛梨害怕极了,不敢睁眼,将脸紧紧的埋进他的颈窝。小舟极为不稳,在湍急的河流中不断的摇晃,她不知道沈胤是怎么站稳的,只能用双手将他抱的更紧。   渐渐的,他们似乎远离了那些杂乱的声音,水声愈发的湍急。   她抬头,却见河中心一块巨石,小舟以飞快的速度向着巨石冲去。   “啊!”她惊叫一声。   “抓紧我!”   轰隆一声,小舟撞到巨石上碎成了两半,洛梨感觉到整个人随着沈胤没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   她惊恐极了,她不会游泳!她的手胡乱扑腾起来,松开了他的脖子,随着湍急的水流在河中打着旋儿。   “沈胤……救我……”冰冷的水一阵接一阵的涌过来,冲进了她的鼻腔、她的腹部,她窒息的不能呼吸,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用力托着,向着岸边游去。   河岸边,沈胤大口的喘着气,他摘下了面具放入怀中,低头拍了拍怀中女孩的脸。   “洛梨……洛梨……”   洛梨渐渐睁开了眼睛,他苍白而俊美的脸容映入眼帘,她迷惘的问:“我还活着?”她以为她已经在阎王殿走了几遭了。   沈胤乌黑的眼眸定定的望着她,低声道:“有我在,你不会死。”   洛梨怔怔的望着他,没有说话。   沈胤转头看向河面,虽然那些水匪暂时没有追过来,但是他们对这边水道极熟,应该很快就能赶到。   “走!”他看向河边的山道,上山,总能有遮挡的地方。   他弯腰,正要抱起洛梨,突然蓦的跌了下去,单腿跪在了地上,“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呕出,殷红的血渍溅落在女孩的裙摆上。   洛梨惊得呆住了:“你……”   沈胤摇头,抹去嘴角的血渍:“无妨。”   他再次弯腰,背起了洛梨,只是这次,动作慢了许多,也艰难了许多。   洛梨心中一阵疼痛,哽咽道:“我不用你背,我自己走。”   他执拗的回了一句:“我说了,无妨。”   洛梨没有再坚持,她受了一场惊吓,又在冰冷的河水里浸泡过,已经手脚发抖,恐怕也走不了什么山路。   只是……他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想到那殷红的血渍,她的眼眶发酸,两颗滚热的眼泪落下来,滴落在他的肩头,晕染出两道湿痕。   上山的道路上,沈胤竭尽了全力,一直没有停歇,到了半山一个树木掩映的山洞里,他终于停了下来。   这个山洞位于山林深处,四周被树木掩盖,山洞口的拽地古藤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只要不出声,他们应该很难找到这个地方。   进了山洞,洛梨被沈胤放了下来,她才站稳脚跟,一转身,男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沈胤!”洛梨大吃了一惊,她轻轻摇晃着他的肩膀,他依然没有醒过来。   他的脸色和唇色都极为苍白,气色很差。洛梨忙伸手去把他的脉搏,脉搏虚弱,身体显然已经气血损耗过度,倘若没有药,恐怕会落下大病。   她顿时明白了,沈胤是常年习武的人,身体本不应该虚弱至此,他一定是耗费了真气短时间内全力冲开了被封住的穴位,才导致气血损耗,口吐鲜血。   洛梨深吸一口气,看来现在只有靠她自己了。   她先将沈胤用力拖到洞内干燥平坦处躺下,又在洞口寻了一些干枯的树枝。   树枝找到了,却没有火,她身上素来不会带火引之类的,想起了沈胤,或许他会带着也说不定。   她跪坐在男人身边,想着要伸手去他的怀中掏东西,脸上微微发烫。男女授受不清,可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幸亏他现在昏迷着,倘若醒着,她还真做不到。   她的手在沈胤怀中的口袋里摸了一下,的确搁着几样东西。让她惊喜的是,真的摸出了一个火引子,因为油纸裹着并没有打湿。她欣喜极了,又摸了一回,想着或许还能摸到有用的东西,只是没想到这次摸出来的竟是一个帕子。   洛梨看着手中的帕子,愣住了。   这……这不是她的帕子吗?上面绣着银线的梨花和橙色的小梨子,正是上次在慈恩寺山坡下她给沈胤的帕子,他一直没有还给她,她以为他已经扔了。   帕子洗的很干净,因为被他藏在怀中,多了几分淡淡的芝兰香气,洛梨握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攥了攥帕子,蹙眉凝思了片刻,咬了咬下唇,又将帕子放回了他的怀中。   洛梨拿着火引燃起了篝火,又去洞口寻了未化的积雪,寻了一块石头,用冰魄削出坑洞,搁在火上烧水。   “阿梨……”她正低头烧水,听到耳畔传来叫她的声音。她蓦地回头,这声音是从沈胤口中传出。   “阿梨……”   洛梨心中一跳,当着她的面,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叫过她。   “沈胤……”她急忙跪在他身畔,低声问:“你醒了吗?”   他的眼睛闭着,脸颊却发红,只喃喃的叫着她的名字。   洛梨瞧着不妙,急忙伸手按了按他的额头,滚烫的,这是在发烧?   洛梨心中着急,需要药啊!她蓦地想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葫芦,急忙翻着袖子去找,竟给她找到了。之前一番兵荒马乱的,她竟把自己带着药的事情也给忘了。   她的药葫芦当中,有清热凉血的药丸,也有补气养血的药丸,当初制这些药只不过为了哄老太太开心装装样子,没想到如今都派上了用场。   她端了热水过来,将药丸喂给他吃下,他虽然昏迷,下意识的还是咽下了她喂的药丸。   他身体底子好,又是习武之人,吃了药,应该能慢慢恢复过来,洛梨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当她的目光落在他那身湿透的衣服上时,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虚弱的人不能一晚上穿着湿透的衣裳睡觉,必须得把他的衣服烤干。   洛梨计划先将他上面的衣服烤干,穿上之后再烤下面的衣服。   当要脱他的衣服时,她的脸颊再次滚烫起来,手落在他腰带的上方怎么都下不去。   咬了咬牙,她到底还是颤抖着手解开了他的腰带,将他外面的锦袍褪下。接着,她又褪下了他里面的衣服。当她的手指触及他光滑而温暖的皮肤时,热意从她的脸颊一直传到了耳根、脖颈。   她只匆匆瞥了一眼,便看到了线条优美的宽肩窄腰和肌肉劲实的胸膛。   洛梨羞愧的捂住了眼睛,心口慌得不可遏制,不敢再多看,赶紧架起了木架子尽快替他烤干衣服。当脱他裤子时,她留了一条里裤手忙脚乱的给他烤干。   一顿忙碌下来,她几乎背心都汗湿了。她又坐在火边烤了一会,直到自己的衣衫也干了七八成,这才坐到了沈胤的身旁守着他。   半夜,沈胤醒来时,山洞里有微弱的火光,他迷惘的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到身边坐着一小团阴影,靠着洞壁蜷缩成一团。   他运了运气,感觉体内气血恢复了不少,没有之前那样极度虚弱的感觉。坐起来时,身上落下一件绯色外衫。   这是她的衣服?他拿着外衫转头看向靠在洞壁边的女孩。   而自己的衣服……   他的衣服都是干的?不对,他记得掉进河里之后已经湿透了,为何都是干的?   沈胤眼底露出疑惑之色,他又摸了摸腰带,发现不对劲。   他素来不是这样系腰带的,难道……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瞳微微睁大,转头看向靠着洞壁缩成一团的女孩。   难道……   她脱了他的衣服?   男人怔了半晌,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洛梨?”沈胤半跪在她的面前,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着女孩。女孩抱着膝盖垂着头,乌黑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眼睛,将下巴枕在膝盖上睡着了,这姿势瞧着睡得并不怎么舒服。她似乎是冷了,缩了缩身子继续睡着并没有醒过来。   他看着手中的绯色外衫,伸手披在她的肩头。   他伸手撩开了她垂落的青丝,露出了一张温柔可爱的睡脸,他微怔了怔,忍不住伸手触到了她的脸庞,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底都变得柔软起来。   女子在睡梦中并未有察觉,小脸挨着他的手心蹭了蹭,仿佛一只蹭着主人的小猫儿。   “阿梨……”他眼波温柔的看着她低低唤了一声,她在睡梦中轻轻“嗯”了一声,他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笑意,伸手将她抱在了怀中。   洛梨是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给吵醒的,她睁开眼时,入目的是灰褐色的洞顶,迷糊了半晌,才想起昨晚自己的确是睡在山洞里的。   只是她明明是靠在洞壁缩成一团睡的,怎么醒来却是躺在地上,身上还盖着一件白色长袍。她本以为昨晚会半夜冻醒,如今想来好像也不怎么冷,似乎还有几分暖意。   白色长袍是沈胤的,他并不在山洞里。   他去哪儿了?   洛梨有些慌张,他发烧了身体也不知道恢复了没有,怎么能到处跑呢?   她正要起身,却见一人掀开洞口的古藤大踏步走了进来,正是沈胤。   她瞥了他一眼,蓦地脸上跟火烧一样,迅速的垂下了头。脑海中禁不住浮现出昨晚看到他……他没穿衣服的样子……   幸好他不知道,她打死也不会告诉他的,绝对不会!   “饿了吗?”男人声音温煦的说,听起来中气已经恢复了。   洛梨偷偷抬眼又瞥了他一眼,他脸色恢复了正常,手里拿着一只处理好的山鸡,似乎打算架在火上烤。   看到那山鸡,她咽了一口唾沫,饿的前胸贴后背肚子不争气的敲起锣鼓来。   “咕噜噜……”   男人朝她看过来,嘴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洛梨低低垂下头,脸上更加火辣,此刻,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埋起来。 第32章 归来(一更)   洛梨偷偷抬眼,见他在认真的烤鸡,并没有笑话自己,这才默默的低着头到了火堆旁帮忙添柴加火。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到柴火在安静的洞穴里“噼啪”作响。洛梨添完了柴火,并没有什么事做,偷偷抬眼看了正在烤鸡肉的男人,碰巧那人看了过来,洛梨脸上一红,迅速的垂下了头。   沈胤见她如此害羞,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昨晚,她肯定脱了他的衣服,他在里衣上都可以闻到柴火的烟熏味。其他衣服都是干爽的,唯独里裤半干不湿的,看来她到底还是给他留了一条裤子。   想到此,他揉了揉额角,唇角溢出一丝无奈的淡笑。   不一会,空气中弥漫起烤肉油滋滋香喷喷的气味,沈胤撕了一个鸡腿送到她的面前:“给你。”   洛梨伸手接过,却没来由的发慌,触到他手指时急忙松手,差点将鸡腿掉落在地上。   “烫着了?”沈胤微微蹙眉,将快要落地的鸡腿给抢救回来,回头寻了一片树叶包起再次送到她的手边。   洛梨觉得丢脸丢到家了,默默的接过了树叶包裹的鸡腿,慢慢吃起来。   大约真是饿极了,手中没加盐的鸡腿竟比世界上任何的珍馐都要美味。   沈胤看她吃的香,自己也撕了一个鸡腿填饱肚子。   吃完了鸡腿,洛梨的肚子便饱了,肚子饱了,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想起昨日心惊胆颤的经历,倘若不是他……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男子,倘若不是他,恐怕她的尸身已经不知道在哪儿了。   吃完了鸡肉手上油滋滋的,她坐起来正想去弄点水,却见他已经将一个石钵递了过来。   洛梨忙伸手接过,用那石钵中的水洗了手和脸。   “你已经好了?”她试探的问。   沈胤点头,从怀中取出面具戴上,“差不多,谢谢你的药。”   洛梨疑惑,他昨日昏迷,怎么知道她喂了药?   想到这里,她心里紧张起来,不会他当时还是有知觉的吧,难道自己脱他衣服也……   “昨晚的事情,你……你记得?”她眼底带着几分紧张,试探的问。   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双明亮而锋利的眼睛仿佛可以看穿一切。   “不记得。”他摇头,“今早醒来时,口里有药味,自是知道用过药。”   洛梨捂着心口,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那今早,我怎么……躺在地上?”这话她本羞于出口,但着实的好奇。   男人垂下眼帘,淡淡道:“晨起时看见你如此,便给你加了件衣裳。”   洛梨恍然大悟,大约是坐着睡觉不舒服,自己躺下了。   “该走了。”沈胤扑灭了火焰,起身到了洞口探看。倘若昨日那些人没有找到他们,今日来到这里寻找的几率也不会大,山里野兽出没他们不能久留,必须尽快赶回晋安。   洛梨起身,回头看着这个狭窄的山洞,虽然只过了一夜,不知为何,她离开这里时,心里泛起了淡淡的惆怅。   “能走?”他回头看她。   洛梨点头。   她走出山洞时,拽地的古藤繁复多刺,缠住了她的裙尾,害的她差点跌一跤。   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听到他在耳畔低低说了一句:“小心。”   他的手一握住她的手腕,她便觉得整只手都开始发麻和颤抖。   洛梨抬眼看去,又望进了一双黑沉如墨染一般深不可见底的眼睛里,那一瞬间,心再次慌得不可抑止。   沈胤帮她扯开了缠住裙尾的古藤,回身时,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腕,“走吧。”   他握着她的手腕一起往前走去,洛梨怔怔望着手腕上的那纤长素白的五指,抿了抿唇,耳根越发的烫了起来。   下了山,便听到河面上有动静,沈胤立即拉着洛梨躲在了一丛荆棘丛后,隐约听到船上传来晋安官话的声音。   沈胤抬眼,不由得一喜,来的是一只大船,船上十来个带刀府兵,正是沈家的人。   “是沈家的!”他说。   一直紧紧握着她手腕的手突然松开了,洛梨一怔,望着自己空空的手腕,咬了咬下唇。   两人一起从荆棘丛后面出来,对着河面摇了摇手,那船上人欣喜极了,高声呼道:“快些开船过去,是大公子!”   沈家的人的确寻来了,沈宽得到消息听说沈胤在黑水河上失踪,立即派人过来沿河搜索。   两人上了船,随着府兵很快就安全的回到了沈家。   老太太、窦氏带着一众沈家人听说这消息,都迎了出来。当沈宽看到沈胤和洛梨时,不由得大喜,大步走过来,拍着沈胤的肩头,欢喜道:“我知道,你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老太太握着沈胤和洛梨的手,叹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怜见的,才两日而已,便瘦了一圈。”   洛涟漪听说了,也飞快的带着凌波和阿元一起赶了过来。阿元飞鸟投林般的扑进了洛梨的怀里,哭咽着嚷道:“姐姐回来了,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洛梨被掳走的两天两夜,青华苑的人日夜焦虑,连个整觉都没有睡过。   窦氏眼眸微眯,目光瞥向洛梨,见她发丝凌乱、裙摆褶皱,裙摆上还带着血渍,不由得眼底浮出讥讽和嫌弃。   “你这出去两天两夜的,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你既然回来了,好生歇息着,可千万莫要出去乱走了,省的又遇到什么拓跋家的世子,害的我们沈家的公子也跟着遭殃。”   洛涟漪听到她这语气,禁不住有些生气,淡淡道:“夫人何出此言,此事本是意外,并非阿梨自己要惹事。夫人这样说,若是传出去,倒叫外面的人误会了。”   一个女子的声誉,对于女子来说如同性命一般重要,洛梨被掳之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对于她的声誉肯定有影响,但是洛涟漪也容不得别人当着侄女的面说这种风凉话。   窦氏冷冷扬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涟漪,你还是这般护短。我都没怪你侄女败坏了我沈家的声誉,你还……”   “够了!”沈宽低喝一声,面色严肃道,“都才回来,让孩子们进去歇着吧!”   又是为那贱人说话!窦氏恨恨瞪了沈宽一眼,甩袖转身进了屋去。   洛梨被青华苑的众人扶回了院子,临走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人也看向了自己,但是很快,目光又转开了,他跟着父亲英武侯一起去了玉安阁。   洛梨心中禁不住泛起一阵失落。   回了院子,洛梨这才想起来:“怎么没看见二表哥?他还好吗?”她看到了沈如烟和沈如月,但没看到盛棠。   “他病了。”洛涟漪一边帮阿梨在衣柜中找换洗的衣裳,一边说。   洛梨一惊:“病了?怎会病了?”   “那日从河边回来,他脖子上受了伤,又受了一场风寒,便病了。”   洛梨蓦地记起那日拓跋煌在沈曦的脖子划出了血痕,不由得心中一跳,这件事因她而起,却害他受伤,她着实心中愧疚。   “我去看看他。”   “不急,”洛涟漪拉着她的手,“你先洗漱一番换件衣裳,齐玉轩那边自有许多人照看着。”   盛棠一直在沈曦的身边,听说是夜不解带的照顾,但是这话洛涟漪并没有对侄女说。   她心疼的拉着侄女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瞧你,出去这两日定然受了不少惊吓,先好好休整一下吧。”   她没有问这两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能看到她完完整整的回来,她已经心满意足了。瞧着侄女精神似乎还好,便知道并没有发生太糟糕的事情。这一次,幸亏是大公子去了,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出去的两晚,洛梨的确是心惊胆战,倘若是她一个人,她恐怕已经没了人形,可是即便是再惊险,她的身边总是站着一个人,这让她无论如何慌乱,心底却是安定的。   他曾经亲口对她说过:“有我在,你不会死。”   洛梨躺在温暖的浴桶里,轻轻拭擦着柔腻白皙的肌肤,乌黑的发丝轻轻飘荡在水中,她靠着浴桶,合上了眼睛。   一闭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山洞,又看见了……   她蓦地睁眼,一双圆碌碌的大眼睛满是震惊,她拿手用力的拍着自己的脸,太无耻了,她太无耻了……   那画面她怎么能记得那么牢……   她抚了抚自己的脸,脸上又烫了起来。想起他,她的心口不规律的跳了起来,她伸手捂了捂心口的位置,又想起当初慈恩寺的山坡下,他抱着她,她贴在他的胸口时听到他胸前中有力的心跳……   洛梨怔了半晌,蓦地回过神来,她到底在想什么?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曾经发誓过,她要做世子夫人,可是如今,她的脑子里却全是他的影子……   “阿梨,洗好了吗?”外面姑母问了一声。   “马上好了!”洛梨应了声,急忙擦了身子穿衣起来。   洛涟漪叫人炖好的人参鸡汤已经端了上来,热腾腾的。   “趁热喝一碗。”   洛梨乖巧点头。阿元也坐在桌边,定定的望着姐姐,生怕她又突然不见似的。   洛涟漪给他也盛了一碗,柔声道:“阿元,你也喝。”   阿元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好,我跟姐姐一起喝。”   喝了鸡汤,洛梨想起拓跋煌,每次想起那个人,她便觉得背心发寒。她不过出个门,他都有法子查出她的位置,想到此,她真觉得可怕。   “拓跋煌……怎么样了?”她疑惑的问。   洛涟漪道:“听闻他回屯阳了。侯爷已经着人加强了晋安防卫,并着力排查可能存在的拓跋奸细。”她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洛梨的肩头,“反正你这段时间不出门也就是了,我想拓跋家的人还没有那样大的胆子,敢踏入沈家的门槛。”   洛梨点头,果然,这天底下能栖身之处也只有沈家而已。   “只是……”洛涟漪若有所思的看着侄女,“到如今,你还真的打算嫁给沈曦吗?”   洛梨一怔,呆呆望着姑母,张了张嘴,竟久久不能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起打算每天两更,有时候周末出门的话是一更,会在有话说里面说明。   防盗订阅率70%已经开启。   谢谢支持,么么哒,顺便推下预收文【福宝娇妻】,有空的动动手指收藏下,多谢多谢! 第33章 抱他(二更)   原来心中的那股决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已经开始土崩瓦解了。   嫁给沈曦,他能护着自己?   不,他护不住。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她的耳畔只浮现出那个人的话:“有我在,你不会死。”这天底下,愿意护,能护着她的人,恐怕只有那一个人了吧……   “阿梨?”洛涟漪见她在发呆,不由得又问了一句,“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洛梨恍然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点了头。   未等洛梨回答,洛涟漪仿佛自言自语般的道:“只是如今这形势,恐怕你并不占优势了。这件事终归是对你有影响的。”   洛梨明白姑母的意思,被掳走两天两夜,同别的男人在一起,无论如何,名声都算不上多好了。沈家世子是未来的英武侯,又如何能娶一个名声不清白的女子?   若是以前,她肯定会崩溃,可是如今真遇上了这情况,她心里倒没觉得有什么。   洛涟漪本来怕她因名声受损的事情受打击,如今看着她脸色却很平静。   她摸了摸侄女的肩膀:“你,没事吧?”   洛梨摇头,对姑姑露出一丝浅笑:“我没事的。”   洛涟漪有些诧异的看着她,经历了那样的惊险,归来又将面对可怕的流言蜚语,便是自己现在,也做不到像她这般云淡风轻。经过这件事,她才发现,侄女看起来娇媚柔弱,实则内心却比寻常女子更为坚韧强大。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心志,当真是不简单。   她豁然想起,当初侄女父母双亡之下,她却能以一人之力带着阿元逃出拓跋煌的势力范围,那时,她便应该知道侄女的心志的确是一般少女不能及的。   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洛梨便说要去看望沈曦,洛涟漪答应了。   她亲自炖了党参鸽子汤,到了中午时分才炖好,亲自搁在食盒里,拎着食盒便往齐玉轩去了。   齐玉轩,朱衣女子靠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正合目小憩,听到床上人咳嗽,她蓦地睁开了眼睛。   “表哥……”   沈曦睁开眼,入目便看见一张带着疲倦却依旧妍丽的脸容,“你……”   他因伤了喉颈,连带说话声音都变得低哑,颈部已经用白色纱布包扎起来,昨日一直发烧,今日烧好一些,只是咳嗽又起了。   他迷糊之际,似乎一直看到一个朱色的身影时不时在眼前出现,如今看到她一直守着自己,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动。   盛棠见他醒来,不由得大喜,露出笑容道:“表哥不要起来,我这就叫她们将药端过来。”   沈曦微微点头,盛棠便出去吩咐丫鬟端药。   他怔忪了片刻,等盛棠回来,他又低声问:“几日了?”   盛棠听了这话微怔,知道他问的是距离他回来几日,便道:“今日是第三日了。”   “阿梨……”他呐呐吐出两个字,只是吐出这两个字时,心中却五感杂陈。   盛棠脸色微变,不情愿道:“昨日她已经被大表哥带回来了,好的很。”   沈曦一怔,昨日已经回来了吗?   当初父亲说过,沈胤一定能将洛梨平安带回来。他原本是不信的,如今……他真的将她带回来了……   “咳咳……”他再次咳嗽起来,盛棠有些慌张,急忙端了药喂给他喝下,安慰道:“如今家中无事,你莫要担忧。这药可是消咳平喘,你只安心喝了药,躺下休息便是了。”   沈曦的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咽下了药,往后躺下,缓缓合了眼睛。   盛棠见他终于休息了,也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便听到外间叫连翘的丫鬟过来低声禀告:“盛姑娘,洛姑娘过来了,说给公子送汤。”   洛梨?   盛棠嘴角扬起一丝讥讽的弧度,沈曦受伤到底是谁害的?她倒是好意思过来!   “你就说公子已经休息了,将她的汤退回去!”   连翘一呆,看了盛棠一眼,有些犹豫。她本是沈曦身边的侍女,但是盛棠连日在这里照顾沈曦她们都是瞧见的,如今盛棠阻止洛梨看望沈曦,她们下人也不敢说什么。   连翘看了一眼沉睡的沈曦,只得点头应道:“好的,奴婢这就去跟洛姑娘说。”   洛梨在小厅中等了一会,便见连翘出来。   “姑娘先回去吧,咱们公子在休息,现在恐怕不能喝汤。”   洛梨有些失望,“哦”了一声,道:“那我将汤留在这里,待得他醒了,你们热给他喝吧?”   连翘看了她汤一眼,淡笑道:“姑娘还是将汤带回去吧,公子素来只喝新鲜的热汤,这冷了又热的,恐怕味道也不好吧。”   洛梨一怔,倒是想不到齐玉轩的人讲究至此,一个下人也没将她放在眼里。   她微微蹙眉,只得拎起自己的食盒往外走,才走一步,却见一人清脆喊了一声:“等等。”   洛梨转头,却见一个美貌的朱衣女子掀开珠帘从里面走了出来,到了厅中,大剌剌的坐在紫檀圈椅上,仿佛自己是这里的女主人一般。   洛梨明白了,这汤大约是盛棠回绝的吧,倘若是沈曦,肯定不会这么做。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盛姐姐也在这里。”洛梨凉凉浅笑。   盛棠睨了她一眼,眼色极冷,“没错,我几日都在这里。洛姑娘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正在照顾二表哥,洛姑娘,你大概没想到吧?”   洛梨冷笑了一声:“难道二表哥就不是男人?”   盛棠轻笑:“他怎么能一样?他可是我的表哥呢。”她站起来到了洛梨的跟前,低声说了一句,“他不但是我的表哥,还会是我未来的夫婿。洛梨,你知道吗?这次,你彻底没戏了。所以,你最好,离他,远远的……”   洛梨清淡的看了她一眼,拱手道:“那就祝盛姐姐得遇良婿,百年好合。”说罢,拎着食盒潇洒转身离去。   盛棠愣住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半晌没回过神。   百年好合?这四个字怎么都听不出是洛梨这丫头能说的出来的话啊。她素来伶牙俐齿,今儿怎么这么快就服软了?   盛棠总觉得哪里不对,仿似一个拳头打出去,好像打进了棉花一般飘忽无力。   洛梨拎着食盒出来,看到盛棠那得意的样子,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想必沈曦是没事的,这么多人照看着,定然无虞。   若说被掳的事情之前,她的确占尽了优势,可是此事之后,窦氏便算是握着她的小辫子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面对盛棠和她,该怎么选择,恐怕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掂量吧。   只是此时,她心中在乎的却不是这个了……   下过几场雪后,天气渐渐回暖,积雪开始融化。她本走在回青华苑的路上,抬眼时,却发现自己走在了往光华轩的小道上。   这条小道她已经走过许多次,每次都是送阿元过来学武。   今日,却是她的脚带着她不由自主的往这边走。   光华轩的院门紧闭,她有几分失望,转头往院子门前的竹林走去,这竹林见有一条小道可以通往青华苑。   走了几步,便听到林中有人说话,她探头看去,只见一人坐在小亭中,萧萧风声穿过竹林而过,拂起他乌黑的青丝和雪白的衣尾。   石几上一个红泥小炉烧着茶水,咕噜噜的冒着热气,白衣侍从侍立在一旁轻轻的煽火。   明月一边煽火一边道:“公子,在这竹林中,以竹叶上的新雪烧茶,这味道才是真的清雅。”   男子抬头,望向随风轻摆的萧萧竹林,没有说话。   洛梨没想到沈胤居然在这里喝茶,正想走出来,却见对面走过来一人,是……沈如月?   她愣了一下,沈如月找沈胤做什么?   女子梳着堕倭髻,斜插一支碧玉琥珀流苏簪,眉心一轮金色弯月花钿,穿着一件丁香色绣着翻飞银蝶的七叶百褶锦裙,腰上七彩玲珑玉佩随风叮铃作响,清风吹拂着她宽大的衣袖,随风鼓起飘飘似仙。她本是美的,但平日穿衣稳重,鲜少作此清艳打扮,花钿更从未贴过,如今一眼望去,竟比平日更加清美绝尘。   她目不转睛的望着亭中男子,神色清冷、悲伤却又痴迷。   洛梨从未见过这样打扮、这样神情的沈如月,她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清冷嫡女,连沈如烟那种飞扬跋扈的性子在她的面前也乖的像只小狗一样。   她看他的眼神,怎么都不像是妹妹看兄长的样子。   明月似乎没有料到沈如月会出现在这里,看到她不由得一呆,“四姑娘……”   “我有几句话跟大哥说,你先退下。”沈如月到底有着嫡女的娇矜,这话说的明月不得不遵从。   明月看了看公子,见他没有说话,便自觉的退到了远处,安静的守着。   沈胤抬眼,淡淡看她,上次他的话难道还不够清楚?她还想怎样?   沈如月抬眼看他的这一刻,眼泪便忍不住涌了出来,她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喉头哽咽了一下,轻声道:“大哥放心,我并未有多的念想,我已经同陈家公子结亲,这件事想必你知道。”   沈胤垂眸,提起小壶倒了一杯茶,自饮了一口,缓缓道:“陈公子很好。”   “大哥……”她叫了一声,两滴泪水随之从眼眶中滚落,低头时,竟已泣不成声。   沈胤握着紫砂茶杯的手顿住,缓缓抬眼看向了她。   “我……我跟母亲说了,成亲之前,我会去外祖家小住,一直到成亲之时再回家……”   洛梨在林中听了,不由得大吃一惊。她听闻沈如月明年端午嫁入陈家,这一去,岂不是就是小半年?   沈胤搁下了手中的杯盏,低声说了一句:“你又是何必!”   沈如月擦去脸上的泪痕,一步步上了小亭到了他的面前,提起紫砂小壶倒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只双手捧到了他的面前。   “今日如月以茶代酒,正式向大哥道个别,祝大哥以后……”她哽咽着,“一切都好,将来……将来娶个心仪的女子……”   沈胤抬眼看她,顿了几秒,接过她手中的茶杯。   沈如月拿起石几上的茶杯,抬头一饮而尽,低头时,怔怔望着空空的茶杯,喝了这杯茶,她便要远去了,以后,恐怕再也见不着他了……   可是……   可是……到底意不平。   她沉重的搁下了茶杯,转身正要离开时,却蓦地回身,从他身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肩膀。   沈胤正想挣开她,却感觉到她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脖颈上,滚烫滚烫的,不由得怔了一下。   “你何必如此。”男人缓缓道,带着一丝叹息。   沈如月哽咽着低声道,“如今我要走了,或许再也见不着你了,我只想问一句,你到底是不是……”   顿了片刻,只听得他低声道:“不是。”   沈如月震惊而失力的松开手,所以……即便他不是她的真兄长,也不会对她假以半分辞色?所以,她一直以来这片痴心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接一滴的落下,打湿了她的衣领。   她布满泪痕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大哥,我走了,后会……无期……”   说完她蓦地转身,踏着阶梯走下小亭,快步离去,仿佛在逃离什么。   洛梨怔了半晌,方才那一抱,让她难以置信。沈如月竟……怎么会这样……   可是想到方才她居然抱着沈胤?心里酸溜溜的冒着酸气。他居然没动?   他不是平日一副请贵高冷的样子吗?被人偷偷抱了也不知道挣扎一下?   洛梨嘟起了嘴巴,不想再理他,转身另外寻了一条道准备离开。   不想,一脚绊到了草根,噗通一下跌在了地上。   一袭白衣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向她伸了过来:“疼不疼?”他低声问。   洛梨抬眼,皱了皱眉头,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掌,自己爬了起来:“不疼!”   这两个字说的掷地有声,男人不由得微微挑了挑墨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二更完成。 第34章 信物(一更)   洛梨不想理他,转身就走,不想男人一个闪身拦住了她的去路,他动作极快,快到洛梨完全没有估算到,“噗通”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胸口上。   洛梨比沈胤矮了一个头,这一撞,正好下巴撞在他的胸口,他那劲实的胸肌她是亲眼见识过的,如今撞上,仿佛跟撞上一堵墙一样。   “嘶……”洛梨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退了一步,气愤愤的瞪他,“你……”   男人眼底浮起一丝歉意,低头看着她微微发红的下巴,伸手轻轻捏着,问:“还好吗?”   温凉的手指触着她温热的下巴,一阵阵的让她发麻。   洛梨一怔,仰脸看他,带着竹叶香气的清风拂过,她的青丝随风舞动,缕缕青丝拂过他殷红的唇角,仿似在戏弄他一般。   洛梨脸上微热,吞了一口唾沫,有点发慌,推开他的手:“无事,我走了。”转身又走。   “慢着,”男人低声叫道,“我有一本书,你帮我带给阿元。”   女孩停住了脚步,顿了顿,只得转身随他进去。   明月站在竹林下,揉了揉眼睛,老天,他没看错吧?公子刚才捏着洛姑娘的下巴?这是……在调戏她吗?他捂脸,公子是转性了么?   他见公子和洛梨都进了院子,也赶紧的收拾了小炉和茶壶回了院子。   书房里,洛梨局促不安的坐在圈椅上,问:“你给阿元的书呢?”   他淡定的坐在书桌后,却没有去找书的意思,定定看着女孩,问了一句:“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洛梨想起他是问沈如月,不由得有点生气:“没看到什么。”   “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是你想象的样子。”   洛梨一怔,他这是在跟她解释吗?她又不是傻子,怎的看不出当时的情景?她虽然不知道为何沈如月会对他起心思,但是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沈如月一厢情愿,他眼底冷漠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他并不是没有温柔的时候,起码她看到过……   她愣住了,是啊,她看到过,还是说……只有她看到过?   她禁不住看向沈胤,只见他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银面具搁在了一边,露出那张清贵而俊美的脸,皎皎似明月,飘逸如谪仙,只这一张脸,就足以勾尽天下女子的魂了。   她禁不住腹诽,他还是戴着面具比较好。   “书呢?”她问,她拿了书要走的。   沈胤眼眸微转,五根修长素白的手指轻轻的敲打在书桌上,“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洛梨一愣。   “有件事,需要你负责。”他说。   嗯?洛梨不解。   “山洞里,我的衣服被人……”他说了一半顿住了。   洛梨一听,顿时满脸烧了起来,他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她下意识的要抵赖,“我没扒你的衣服!”她很慌,站了起来,特别想逃之夭夭。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向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逼近她,洛梨后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   他弯腰,双手握着圈椅的椅柄,将她圈在自己和椅子中间,两人之间距离极近,近的气息相闻。   那淡淡的好闻的兰芝香气再次沁入她的鼻端,她紧张的吸了吸气,垂着眼帘不敢作声。扒他衣服,是她做过最荒唐最心虚的事情,如今却被正主逮个正着,她无地自容。   “说实话!”他的逼近,让她无路可逃,一双琉璃似的黑眸暗沉的好像深黑的子夜。   “那……那也是形势所逼。”她终于招了,男人的嘴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是形势所逼,就不用负责了?”他反问。   洛梨被他问的无话可说,疑惑的望着他,“要怎么负责?”她从来都只听说过男子对女子负责,第一次听说女子要对男子负责呀。   “答应我一件事,我便饶了你。”他有些无赖的说。   洛梨第一次看他这样无赖,不由得委屈,感觉自己被他讹诈了,撅起嘴道:“什么事?”   沈胤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握着她的手,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收下这个。”   洛梨一怔,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东西。   这是一根精致的银链,链子上缀着两个可爱的白玉骰子,骰子中间是挖空的,镶嵌着两颗红艳艳的豆子。   等等……红豆……   她蓦地想起,当初她为了收集红豆特地去树上摘过,摘过以后搁在了送给沈曦的锦囊里,后来沈胤半路截了锦囊,又将锦囊还给了她,只是那锦囊里的红豆不见了。为那事,她还羞愧了好一阵子。   “这红豆是……”   沈胤不置可否。   洛梨明白了,红豆就是她的。红豆镶嵌在骰子里,洛梨想起了一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一刻,她的心口狂跳,慌得不知作何反应。   她呆呆望着手上的链子,望着骰子里可爱的红豆,然后抬头,呆呆的望着他。   他要她负责,就是让她收下这个链子?   收下这个链子,是否就代表……   她咬了咬下唇,紧张的握紧了五指。该不会……该不会……   他站在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眼底流转着柔和的波光,一如当初在那下雪的冬日,他握着天青色的油纸伞对她展颜一笑,又如山洞中的那个清晨,他望着她时温柔的眼波流转……   他这样的目光,让她的心渐渐也柔软起来。   “大哥哥……”她眼底波光盈盈,似含着烟雾一般楚楚动人的望着他,软糯糯的叫了一声,叫完,她红着脸垂下了头。   他心中一动,半跪在她的面前,伸手缓缓的轻轻抚在她的脸颊上,洛梨一怔,诧异的抬起了脸望着他。   “那日你不是说,倘若你嫁给我,也是个划算的买卖,如今,这买卖你还做不做?”   洛梨羞愧的不敢看他,当初橘园那话是她一时情急突然冒出来的,想不到他记到现在。   见她垂眸没有回答。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在她的脸颊上,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再次响起:“回答我。”   洛梨再次抬眼,但是真的羞于启齿,“我……”她咬着下唇,看着眼前放大的英俊的脸,望着他殷红的薄唇,蓦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身子前倾,将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男子眼瞳蓦地放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洛梨推开了他,一个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她又没脸见人了!   要带给阿元的书她终究是没有拿到,手腕上却多了一个红豆骰子银链。   一回来,洛梨躲进了自己的房间,脑海中不断的回想起方才书房中发生的一切。   一切来的太突然,突然的让她不可置信。   她揉了揉额角,嘴角却抑制不住的泛起甜甜的笑容。   她咬着下唇,看着手腕上的银链子,又抬起手腕,阳光从窗棱照进来,照在银链子上,链子反射着阳光闪闪发光,白玉骰子晶莹剔透,而那中间的红豆更加显得鲜艳无比。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低声呢喃着这句诗,反复的想着,他虽然没有亲口说出这句话,可是已经将这句话送给了她呢。   她坐在榻角,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膝盖里,脸上的热度久久不能消散。   这是她一次感觉到整个人整颗心都快要飞扬起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阿梨!”洛涟漪在外间叫她,见没有回应,便走了进来,方才明明见她进来的,怎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进来时,却看见侄女脸上红红的,不由得有些诧异:“怎么,发烧了?”   洛梨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又怕姑姑看到手上的链子,特意拉下了袖子遮住了手腕。   洛涟漪虽然觉得她有点古怪,但是也没多想。   她坐在圆桌边,轻叹了一声:“方才我从玉安阁回来,听到老太太和窦夫人说话,那口气,似乎老太太也服软了。”   她怕洛梨听着难过,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跟没听见似的,心中有些纳闷。   “明日窦夫人说有事要宣布,我猜恐怕跟沈曦的婚事有关。”   洛梨低头玩着腰上的璎珞,随口“哦”了一声。   洛涟漪诧异的看她良久,这丫头,也太不在乎了些吧?   “若是沈曦真娶了盛棠,你的计划岂不是……你要不要再去挽回一下,或者见见沈曦?”她是看着洛梨一步步费尽心机走到今天的,倘若如今功败垂成,着实的可惜。   洛梨摇头,抬眼认真的望着姑母:“姑母,我同沈曦的事情,就当过去了吧,本就不可能,我如今也不会多想。”   这话说的倒是比她这个姑母还干脆。   洛梨自嘲的笑了一声:“从前枉费许多心机,又怎知道,当初所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白废。”   自打那日她梦见火烧婚房时,她的决心便已经开始动摇了。她本不是迷信的人,可是那种感觉着实太可怕,那些巧合也太让人心惊。倘若那个梦是一个预兆,那条路注定是一条死路,她又何必自找苦吃?何况……   她的嘴角溢出一丝甜蜜的笑,何况,现在她心中满满装着的,都是另外一个人啊。   洛涟漪也发现,侄女变了,跟从前不同。让她发生这种变化的不是沈曦,难道是……沈胤?   想到此,她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真的是大公子啊!不知为何,想到那个人,她的心里竟也变得踏实了一些。   第二日一早,青华苑便得了消息,说玉安阁有要事宣布。   洛梨和凌波随着姑母一起到了玉安阁,各房的夫人子女都到了,一大家子人聚聚一堂,倒是很热闹。   洛梨抬眼,见斜对面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人,转头向她看过来。   洛梨垂头,咬了咬唇,却悄悄抬起了手腕,衣袖滑落,露出了白皙手腕上精致的玉骰银链。   只那么一刹那,洛梨便收起了袖子。   带着面具的男子微微扬起殷红的唇角,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浅笑。   洛涟漪就坐在洛梨的身边,洛梨露出手腕时她看见了那只银链,也看见了沈胤唇角扬起的浅笑。   果然如此!她心中道,禁不住笑着摇摇头。这小儿女啊!   窦氏双手交握走了出来,她神色里透着几分得意,身后跟着沈曦和盛棠。   沈曦脖颈上的伤口比之前好了许多,但仍贴着一道白色的药膏,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眉宇间似有郁色。   沈曦向人群看去,目光落在洛梨的脸上,洛梨抬眼看他时,他的目光又闪开,看向了别处。   洛梨隐隐明白今日窦夫人为何召集大家前来,可是看着沈曦,似乎有些郁郁寡欢。   沈曦待她一直都是很好的,看到他这样,她心中也有些郁闷。   “我今日请大家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宣布。”窦夫人满脸笑意的看了一眼殷老太太和英武侯,又转向众人:“我跟侯爷和老太太都商量过了,曦儿今年也满了十八,今日,我们就打算将他的婚事定下来。我们沈家未来的世子夫人便是——盛棠!”   她亲热的拉着盛棠的手,带到了众人面前,笑吟吟的道:“盛家百年世家,棠儿温柔贤淑,正是我沈家最好的媳妇人选!”   众人听了,立即一片恭贺声。沈如烟就坐在洛梨对面,看好戏似的说:“今儿可惜了,青岚姐姐不在这儿,若是在这儿,同我一起可真是看好戏呢。真是可惜了,有的人费劲力气又如何,还不是摘不到天上的月亮?真是自不量力!”   洛梨怎不知她在含沙射影的嘲讽自己,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坐在洛梨身旁的凌波很气愤,“你这丫头……”她话未出口,被洛梨握住了手,她低声道:“这件事不必再争。”   为何不必再争?凌波不明白了,当初她看着表姐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走到这一步,如今就这么眼睁睁的被人夺走了吗?今日二表哥这副样子,哪里像高高兴兴定亲的样子?分明还有希望啊。   这时,却看到一人站起来,他一袭白衣,站在人群中如同鹤立鸡群。   “今日,我也有一件事想请父亲母亲应允。”他向着英武侯和窦氏躬身恭敬行了一礼,声音朗朗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下午,会稍微晚一点。 第35章 提亲(二更)   洛梨蓦地抬眼看向他,白皙的手指紧紧的攥在一起,突然紧张起来。   窦氏见沈胤突然站起来,心中疑惑:“你有何事?”   “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想请父亲替儿子向青华苑的洛梨表妹提亲。还请父亲母亲应允。”说罢,又是低头一揖。   这话落下,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洛梨?要知道洛梨前两日可是被拓跋家的人掳走了呀!沈家大公子是什么家世,洛梨又是什么家世?怎么看都不登对呀。   沈如烟恨恨咬牙,凭她,怎么配得上沈家大公子?   洛梨垂下头,脸上浮起两抹红霞。沈曦呆呆望着沈胤,又望向洛梨,恍然明白了什么,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窦氏蹙眉,冷冷一笑,对沈胤道:“这事是否太过唐突,你可知道,前两日她可是被拓跋家的人掳走了两日……”   她的话还未说完,沈胤便接道:“胤自然知道,因为那两日,胤就在她身边。”   沈曦合了合眼,抚着额痛苦的低下了头。   “你……”窦氏张了张嘴,却被堵得不知该说什么。   “那两日到底发生何事,这世界上没有人比胤更清楚。她自清白如松上雪,胤亦问心无愧。”他目光朗朗的望着窦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倘若大家认为洛表妹名声有损,作为男子,我沈胤更加应该一力承担起这个责任!”   沈宽微微笑了笑,问:“你可想好了?”   沈胤点头:“还请父亲做主。”   沈宽站起来,一手拍在他的肩头,“我答应你。”他一直是信任并尊重沈胤的,之前他拒绝了那么多人,今日能亲自提出这桩婚事,想必是真的喜欢洛梨这丫头。   他眼底瞧着洛梨也是极聪明识大体的孩子,即便是家世差了一点,却也是配得上沈胤的。更何况,这中间还有洛涟漪……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洛涟漪,然而不敢多看,随即收回了目光。   沈宽朗声道:“今日这桩婚事,我便替你做主了!”   “多谢父亲。”他再次合手作揖。   窦氏张了嘴,想反对都来不及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侯爷都做主了,若是她还反对,岂不是自找麻烦?   这件事太过让人意外,要知道之前多少贵家千金都曾经向沈胤抛出橄榄枝,都被他一一拒绝,今日竟要向名声有损的洛梨提亲?这件事真是耐人寻味。本来众人都议论纷纷颇多异议,如今听到原来那两日沈胤一直跟洛梨在一起,如今英武侯又首肯了,虽然不知道两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个圆满的结果了。众人一个个立即变了脸色,纷纷恭贺。   殷老太太却很高兴,她素来是喜欢洛梨的,觉得这丫头性子好生的美,又怜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倘若以后嫁个不认识的男子,还真不如嫁给自己的孙子。   她笑着对洛涟漪招手:“我这老太婆就喜欢孩子们都在身边,倘若能亲上加亲是再好不过。今儿既然胤儿已经提出来了,趁着你在,不如将这件事当着大家的面谈一谈。你是阿梨的姑母,她的婚事自然是你做主,你可同意这门提亲?”   洛涟漪心中已经有了七八成,转头看了侄女一眼,轻声问:“你可愿意?”   洛梨脸上又红了几分,轻声道:“姑母做主便是。”   洛涟漪唇角微扬,走到老太太跟前,对殷氏和沈宽道:“大公子乃是麒麟之子,他能看中我们阿梨是阿梨的福分,这件事我替阿梨答应了。”   老太太听到不由得大喜,拍手道:“今日果然是好日子,难怪一早便听到院外喜鹊不住的叫。今日这一日,便定了沈家的两门亲事,我甚为宽慰啊!”   洛涟漪看了沈胤一眼,露出满意的微笑,回头看了人群之中洛梨一眼,对她招招手。   洛梨含羞带怯低着头款款而来,洛涟漪拉着她的手同沈胤站在一起,柔声道:“既是老太太和侯爷做主允了你们的婚事,你们便在此一起谢过。”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众人看着,当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洛梨偷眼看了沈胤一眼,见他也正看向自己,不由得羞怯的立即转了头。   两人一起向着沈宽和殷老太太行礼,老太太欢喜的笑的嘴都合不拢   窦氏的得意因着这件婚事被打击的荡然无存。一日之内,淮北海棠艳、淮南梨花娇,两朵娇花都落入了沈家,可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目光清冷的上下打量着洛梨,这丫头果然好手段啊!不声不响的,勾的沈曦魂不守舍不算,变连沈胤也着了她的道!   然而,即便是她心中百般不愿,这两门婚事都是当着众人的面议下来的,一锤便定音了。只是她的心里,仿佛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老太太高兴,众人也跟着高兴附和,热闹的讨论起两个公子的婚期,大家商议下来,觉得两人既是同一天定下婚事,不如在同一天完婚。   公子们的婚事自然是大事,最后商议下来,便将两位公子的婚期提在了沈如月的前面,定在了明年三月的上巳节。   盛棠睨着洛梨,又转眼看了看沈曦的脸色,心中禁不住恼火,今日本是她的好日子,偏生遇着这种事,三个月后还要同她一天婚期,怎叫她不恨?只是众人都是一派欢欣的样子,她只得掩饰着心里的恼怒,强颜欢笑。   回了青华苑,院中众人都仿佛还在做梦一般。   沈凌波拉着洛梨的袖子,蓦地醒悟道:“难怪你跟我说那件事不必再争,原来,原来你跟大表哥……”   洛梨红了脸,嗔道:“别胡说,他要提亲,我也不知道的。”   凌波促狭的对她笑:“真的假的?他要提亲,你会不知道?”   洛梨羞的瞪了她一眼,自顾回了房间。阿元听说姐姐要跟他最喜欢的大表哥成亲,高兴的手舞足蹈雀跃不已。   洛涟漪望着侄女的背影,她真想不到是这个结果。之前她想嫁给沈曦那是千难万难,没想到转眼便要嫁给沈胤了,这桩婚事真是峰回路转,让她始料未及,却也让她十分满意。她也只能感叹,这男女的婚事,大约真的讲究一个缘分罢了。   **   雪慢慢化去,一日暖似一日。   洛梨才出青华苑走了几步,行至一处芭蕉丛生处,却见一人身着青衣头戴碧玉冠身姿挺拔背身而立,仿佛在等人。   沈曦……   洛梨一怔,停住了脚步。   男子转身,回眸看她时,却眼波惆怅,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悲伤。   她不过两日没见沈曦,便觉得他似乎清减了一些。脖颈上没有再贴药膏,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阿梨……”他轻声道,蹙眉望着她。   “二表哥身体可好些了?”   沈曦点头。   他蹙眉看着眼前的女孩,一日又一日,她越发的娇艳,今日她穿着一件绯色长裙,斜梳飞花髻,簪着几朵粉色梅花,明眸皓齿臻首娥眉,愈显娇俏。   他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惆怅,所以,嫁给沈胤,她是快活的吧?   这让他的心里如同虫咬一般。自打从那河边木屋回来,他的惭愧让他无法面对洛梨。因他的无用,导致兄长被俘,到最后还要牺牲他们两个换他一个。然而,即便这样,沈胤却依然能带着洛梨全身而退。   昔日高高在上的璧玉公子,怎么都想不到真的遇到危机竟如此不堪一击。那些日子,他深受打击和煎熬。   那时他不敢见洛梨,怕见到她,她会露出嘲讽的神色。母亲说洛梨的名声毁了,绝无可能嫁入沈家,他信了,允了同盛棠的婚事。谁料到,一转眼,她还是要嫁入沈家,而且还要嫁给大哥,那个人人称赞,被称为“麒麟子”的大哥。   沈曦五指合拢,紧握成拳,负在身后。   洛梨疑惑的看他,见他沉默半晌,不知道他要同自己说什么。   “二表哥,可是有事?”   “对不起。”   他的突然道歉让她有些错愕。   “那日,我没能救你,还拖累了大哥。”   洛梨释然一笑,见他对那日之事依旧耿耿于怀,劝慰道:“表哥何必自责,那日局势险峻,而拓跋煌又是出了名的强横狡猾,天底下又有几人是他的对手?表哥真不要多想。”   “大哥是他的对手。”他幽幽道。   洛梨张了张嘴,这话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天底下,又有几人能比得上沈胤呢?恐怕真数不出来。   但是若是她说了实话,沈曦恐怕会更加难受。   “他,是你的大哥,自然应该护着你。”半晌,她才道。   沈曦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脸上,幽幽道:“所以,阿梨,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他的不一般吧?”   洛梨愕然望着他。   “阿梨,你真的曾经喜欢过我吗?”他目光幽深的望着她。   洛梨怔住。她从未想过沈曦会当着她的面问出这句话。   一阵风吹过来,吹的芭蕉叶沙沙作响,她抿了抿唇,却没能回答他的话。   “喜欢”两个字,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等了片刻,沈曦摇了摇头,自嘲的一笑:“果然,你一直都在骗我。到如今,你竟连骗我一句都不肯了……”他喉头滑动了一下,脚底踉跄的后退了一步,咬了咬牙,转身毅然走入了林中。   洛梨抚着额头,垂下了眼帘,心中一阵杂乱。她竟忘了,沈曦是个多么敏感而又聪慧的少年。她看到了他眼底的失望、愤怒和悲伤,她真的后悔了,从一开始,她便不应该自欺欺人。以后,让她怎么面对沈曦?   成婚后,她依旧会留在沈家,而沈曦会成为她的小叔,盛棠则是她的妯娌,那个刁蛮任性的沈如烟会变成她的小姑子。   一想起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她头疼的有点想撞墙。   “他走了。”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洛梨吃了一惊,转头看到了沈胤,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难道方才她和沈曦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洛梨有些心虚,抬脚要往院子里走,却被男人拉住了手腕。   “我才来,你便要走?”他攥着她的手很温暖,热度从他的手心一直传到了她的脸上。   洛梨晃了晃手腕,想要挣开,却又挣不开。   她嘟起嘴,娇滴滴抬眼睨他,“你干嘛?被人看见很好看吗?”   “便是没看见的时候,他们依旧会胡思乱想胡说八道,所以,看见又何妨?”   洛梨皱了皱眉头,嘀咕道:“如今你脸皮倒厚。”   男子似乎没挺清楚,低头靠近她,温暖的气息吹拂在她耳畔:“你说什么?”   洛梨连耳朵也红了,提高了音量道:“没什么,大公子戴着面具,脸皮都两尺厚了,岂是小女子能媲美的?”   男子定定看着她,半晌,却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洛梨错愕的望他,他在笑诶,还笑的这么大声。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 第36章 别咬(一更)   自打她入了这沈府,甚少看到他笑,以前看到他时,总是那样一副高冷如冰雪一般的模样,直至后来偶尔能看到他眼底露出出的情绪。   现在,她看到他笑了,虽然他戴着面具,但是她也知道,他笑起来必定是好看极了的。   她呆呆望着他,男人的笑容渐渐收敛,略有几分疑惑问:“看什么?”   “你笑起来好看。”她轻声说。   沈胤怔了一下,将她的手腕握的更紧。   这时,青华苑门口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咦?表姐去哪里了?方才还看见在这里的,她要去园子里,怎么也不等等我?”   “咱们在附近看看,瞧那边芭蕉丛好像有个人影子呢。”   是沈凌波和红豆的声音。   洛梨一听着急了,赶紧去推他的手,怕被她们两个看见,要真的瞧见了,少不得又要笑话打趣她,没几天是消停不下来的。   沈胤抬头,见两人果然向着这边过来了,眉头微蹙,一个转身,便拉着洛梨隐入了芭蕉丛中。   四面都是大片的芭蕉叶子,交错的树叶挡住了外间的视野。洛梨被他抵着,背紧紧的靠在树干上,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洛梨想不到他不但不走,还拉着她一起藏了起来,抬头,便看见他殷红的薄唇近在咫尺,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慌,脸上烫了起来。   “没有人啊,你分明看错了!”凌波在芭蕉丛外抱怨红豆。   红豆挠头:“我又不眼花,怎会看错?”   “你还说你不眼花?你说这个时候表姐上哪去了呢?”   红豆突然噗嗤笑了,歪这头看凌波:“我猜,莫不是找大公子去了?”   洛梨在芭蕉林里,脸更加的红。   凌波啐了红豆一口:“瞎说!她脸皮薄的很,不会去找大堂哥的,便是去的话,总得找点什么借口。现在她借口都还没讲呢,人就不见了。”   两个人说着话,便越走越远了,却没想到林子里还藏着两个人。   沈胤低头看向洛梨,一只手按在她的腰上,问:“找借口?”   洛梨被表妹那张口没遮拦的嘴巴弄的全无面子,不由得脸儿涨的通红,“别听她胡说,我……我哪里需要什么……借口!”   说到“借口”两个字,原先的气势却渐渐的弱了下来,凌波说的也没错,她哪次不需要借口了?每次都是拿送阿元做借口,自欺欺人罢了。   林子静谧,偶尔听到几声虫鸣。   洛梨被他紧紧的压在树干上,只觉得呼吸都急促起来,她的手掌贴在他胸口,稍微用力推了推,低声道:“她们走了,你……你放开我一些……”   “不放。”他霸道的握住了她的手心,手指在她手心轻轻揉了揉。   洛梨抬眼瞪他,虽是瞪,眼里却波光旖旎,如江南烟雨一般,既娇媚又动人。   男人定定看着她,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   “大哥哥,你……”她才开口,却被他吻住了唇。   “大……”她扭了一下,被他按住了肩头,身子也软了半边,浑身没了力气,双手无力的搭在了他的腰上。   良久,他终于放开了她,洛梨轻轻喘着气,咬着下唇,拿眼娇嗔的睨他。   “别咬,”他看着她娇艳欲滴的唇,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这般柔嫩的嘴唇,再咬就破了。   洛梨羞的抬不起头,轻轻捶了他一拳头,道:“不要你管。”嘴唇是她的,她想怎么咬怎么咬。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低声道:“前日你跑的那么快,我还未来得及做想做的事。”   洛梨垂眸,脸上一片绯红。他那日想做的事情就是这个吗?这个男人被人突然偷亲了,没回过神来,这次是要找回场子吧。   “说,你是不是为了负责娶我?”她的小拳头捶在他胸口,那日他替她澄清声誉,曾经说了要负责。   男人伸手抚过她柔嫩的脸颊,低声道:“是。”   洛梨抬眼瞪他。   “也不是。”他又道,“不想你声誉有损,亦不想你嫁给别人。所以,只好娶你。”   洛梨怔怔望着他,嘴角溢出一丝偷笑。   “怎么不说话了?”他低头,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平日最是伶牙俐齿的。”   女孩突然伸出双手紧紧勾住了他的脖子,脸颊靠在他的胸膛前,轻轻的贴着,娇滴滴的道:“就是不想说话。”   男人微微错愕,随即嘴角扬起一丝浅淡的笑,伸手环紧了她的纤腰。   安静的林子,没有人声,此时连虫鸣都停了,一切如此静谧,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洛梨只想就这么抱着他,一直一直,直到天荒地老。不知从什么时候,她的心里开始一点一点的将他装了进去,一直装到了现在,装的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洛梨很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嘎吱”一声,远远的,像是青华苑的院子门被打开的声音,她隐约听到姑母在问“怎的一个人影子都不见了?”   洛梨急了,轻轻推了推男人:“这下你真该走了,我答应过姑母同她一起做白玉糕的。”   沈胤松开她,认真的问:“可有我的份?”   “自然是有的!”洛梨嘴角含着娇羞的笑,“傍晚,我送阿元过去的时候,顺便……带给你。”   沈胤带着几分释然的淡淡笑意:“没错,还有傍晚。”   洛梨红了脸,伸腿踢了他一脚。   沈胤的动作极快,后退一步,自然是没有被踢到。眼看着洛涟漪往这边过来了,沈胤一个转身,选了另外一个方向,迅速的消失在林子中。   洛梨一回头便不见他了,不由得腹诽,跑的倒是真快。   她理了理头发和衣服,假作从容从林子中走出来的样子,一脸诧异的问洛涟漪:“姑母怎的出来了?”   洛涟漪见她从芭蕉林子里出来,脸上红红的,不由得关切道:“又吹了风着凉了吗?”   洛梨知道自己掩饰不住满脸的红色,只得假作咳嗽两声:“大约是吹了风。”   洛涟漪很是心疼,急忙拉着她的手往回走:“这天气虽然要入春了,却是早晚寒冷的紧,你身子弱,平日里不要乱走的好。”   洛梨只得点头。   回了院子,洛梨便同姑母一起做了新鲜的杏仁白玉糕,她特地留了一份搁在了食盒里,单等傍晚送给沈胤。   凌波和红豆从外面回来,两个人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又去街上了买了些小食和小玩意,兴高采烈的抱着回来了。   凌波一进屋便对洛梨说:“表姐你是没瞧见,外头可热闹了,这不是要过年了吗?好多人都出来采买年货,还有哦,那玉带河上开了许多画舫,游来游去的,可好看了。”   她将新买的小玩意摆在桌上,十分大方的对洛梨说:“这是新到的碧纱扇,这是刚买的胭脂,还有这对小瓷人,你想要什么,我送你。”   坐在圆桌边的洛涟漪禁不住瞪了她一眼:“你表姐也不是小孩子,怎会跟你一样贪玩?”   凌波不服:“什么叫她不是小孩子?她才比我大一岁呢。”   “大是只大一岁,却比你沉稳多了。”洛涟漪蹙眉看着这个总也长不大的女儿。   凌波撅嘴:“娘你又开始唠叨了。”   洛涟漪嗔道:“过了年你就十四了,十四的姑娘都到了议亲的年龄,你这一派小孩子的做派,我这个做娘的还不能唠叨你了?若是真不唠叨你,你还不知道要怎样翻天呢。”   “知道啦知道啦。”凌波被她娘唠叨的没了脾气,一只小嘴翘的能挂起油葫芦了。   洛梨看到桌上的小玩意走了过来,她过了年也才十五,怎会不喜欢玩?   只是……   自打上次被拓跋煌劫持之后,姑母叮嘱过让她不要外出了,她也不敢外出了,怕给自己和沈家再次带来麻烦。但是……她摸了摸桌上的可爱的小瓷人,心里到底是有些羡慕的。她怎会不想出去?怎会想如同禁足一般呆在沈家?可是她不敢。   洛涟漪怜惜的看了侄女一眼,明白她心中所想,只是摇了摇头。   凌波见表姐看小瓷人,大方的推到她面前:“这小瓷人是一对,给你,我送给你。”   洛梨笑着拿起了小瓷人捧在手中,“谢谢。”   小瓷人是两个,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姑娘,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少年。那少年不苟言笑的样子,不知怎的,就让她想起了那个人。   她将小瓷人拿回了房间,越看越有趣,一时顽皮心起,拿起朱笔在“少年”的眉心画了一点红痣,然后在脸颊上画上了两团胭脂。   她得意的看着小瓷人挑眉,自语道:“如此,就有趣了。”   要是给他看到这小瓷人的模样,他会是一副什么表情呢? 第37章 不放(二更)   窦家。   沈如月揭开帘子,抬头,便见树上柳叶儿已经吐出嫩芽。她在外祖家已经呆了有几日了。母亲本不欲让她过来,但是拗不过她的性子。   窦家位于晋安百里之外,虽然不在晋安却也是在沈氏的守护范围之内,倒也很安稳。   “姑母寄信过来了。”院子外,窦青岚拎着裙子飞快的进来,手里还摇晃着一封家书。   沈如月心中一跳,她离开不过几日,母亲就寄来家书,倘若不是要紧的事情,不会消息来的这么快。   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说谁要定亲了?她隐隐的有个预感。   窦青岚将家书塞在她的手中,兴奋道:“是不是你家有什么大事?快拆开看看!”   沈如月点头,拆开了家书,随眼一瞟,顿时呆若木鸡。   “怎么了?”窦青岚好奇极了,探头过来看,这一看不由得惊得差点跌在地上,“二表哥……二表哥要成亲了?”   她不敢相信,她才离开多久,二表哥就要成亲了?   沈如月胸口一阵钝痛,捂着心口半天没有回过神,窦青岚的反应却比她更加剧烈,急切的从她手里拿过信封,看着那封家书,看着看着眼泪就滚落下来。   “二表哥要和盛棠成亲?大表哥也要成亲,洛梨?!”她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开始只看到沈曦要成婚,现在认真看,没想到洛梨居然要嫁给沈胤?   这爆炸性的消息让她们两个都有些支撑不住,沈如月回房靠在椅子上,一手撑着额头,脸色很苍白。   窦青岚抹了一把眼泪,也跟着她一起坐在房间里,哽咽道:“我早知道表哥要娶盛棠的,姑母从来都没将我看在眼里。只是这事情真的来了,我心里……我心里好难受……可恨那个洛梨,倒是捡了便宜,她有什么资格嫁给大表哥?有什么资格?”她说着,愤怒的将家书扔在了桌上。   沈如月只觉得一颗心仿似沉到了海底,浑身没了力气,信上说让她三月上巳节之前要回家,必须参加两个哥哥的婚礼。   可是她怎么能做得到?眼睁睁的看着他娶别人?不,她做不到。   窦青岚抬头看着沈如月,见她看起来比自己还难过,心中有些不解。她一直喜欢沈曦所以才难过,可是如月为什么会是这副样子?   沈如月看向她,突然幽幽的问:“不甘心吗?”   窦青岚被她一句话戳的心口发痛:“自然是不甘心的。”   沈如月嘴角扬起一丝自嘲,“你若是真不甘心,便去争一争,莫要……”莫要像她这样,连争的理由和争的机会都没有。无论如何,从名义上,他终究是她的哥哥。   “去争?”窦青岚蹙眉,定定的望着沈如月,“如何去争?他已经有盛棠了。”她心中沮丧极了。   沈如月清淡道:“你难道忘记你当初是如何从沈家出来的吗?倘若你真的想过上你想要的日子,嫁给自己想嫁的人,且问问自己,你愿意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窦青岚愣住了,嫁给想嫁的人?付出多少代价?   她想起了当初因为洛梨设计,自己被二表哥误会负气离开沈家的情景,她曾经说过,她一定会回去的,一定会报仇。可是二表哥和盛棠已经订婚,她去能改变什么?   沈如月看着她,轻声道:“倘若你不介意做赵姨娘,那么,谁都不会知道,将来谁会陪着他走到最后。嫁入沈家不过是一个开始,一辈子还长着呢,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窦青岚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如月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让她骤然醒悟了。   沈家是怎样的门第,她虽然未曾想过做小,但是如果可以嫁给沈曦,做小又如何?她的出身的确比不上盛棠,所以,她稍微委屈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想上位,想博得表哥的欢心?一辈子还很长,她可以慢慢谋划。   她心中一阵雀跃,重新燃起了希望,紧紧握着沈如月的手,道:“姐姐,我明白了!”   沈如月嘴角扬起一丝凄冷而无奈的淡笑,摸了摸她的头顶。与其同她一样,才定亲便如同行尸走肉,为何不放手去争一争。不争,便永远都没有希望。   **   傍晚时分,洛梨如往常一般从学堂里接了阿元往光华轩去了。   天气渐暖,衣服也渐渐穿的薄了,她身着一件月白色绣金莲流纱锦裙,外面披着一件绯色的暖绒披风便不觉得冷。   她一手牵着阿元,另外一只手拎着一个红木食盒。   阿元频频望向她的食盒:“里面装着什么?不如现在拿出来吃掉可好?我肚子有点饿了。”   “馋猫!”洛梨点了点他的脑门,“这里装着的是杏仁白玉糕,你怎忘了刚做好时你吃了多少?现在还想吃?你若是吃的肚子圆圆肥肥胖胖的,以后还要不要练武了?若是你的师傅问你为何突然变得这么胖,你要如何解释?”   阿元委屈的揉了揉自己的圆肚子:“我也不想啊,谁让姐姐做糕太好吃了!”   洛梨宠溺的捏了捏他的鼻子:“小小年纪,还学会哄人了。这糕点待会带给你的好看哥哥吃的。”   阿元眼底浮起喜色:“好啊,让姐夫也尝尝姐姐的手艺!”   洛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姐夫”给叫的心口一跳,脸上也微微发烫起来,嗔道,“又胡说!”   “姐姐要嫁给好看哥哥,我不叫姐夫叫什么?”阿元为难的挠头。   洛梨只是笑,没有作声。   进了院子,清风和明月两个陪着阿元练武。   洛梨见沈胤不在院子里,便问:“他人在哪儿呢?”   清风道:“方才来了军报,公子在书房里看着呢。”   军报?   洛梨有些意外,她知道沈氏地界的前方一直都不平静,沈家人即便人在家中,亦是要随时关注前方的状况。想必沈宽是这样,沈胤亦是如此。   她拎着食盒到了书房跟前,见门虚掩着,悄悄从门缝里往里看进去。   他果然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封信正在看,也不知道那信上写的什么,他的眉头一直微微蹙着。   洛梨眼珠一转,并没有敲门,而是推开门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安静的坐在小几边的圈椅上,抬头望着他。   他脸上没有面具,看信时眉目清隽,安静的仿佛一幅画,素日里他都是一袭白衣,今日在书房却穿着一件月光蓝的宽袖锦袍,玉簪束发,墨发披肩彷如青瀑,比起平日,更多了几分华美的味道。   洛梨靠在小几边,一手支着下巴欣赏着这幅“画”。   男人自然早已察觉她进来,搁下了手中的信看向她,嘴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洛梨觉得他但凡笑起来就好看极了,不由得看的有点呆住了,嘴角也跟着浮起了一丝羞涩的笑意。   “来了。”   他正要起身,洛梨已经拎着食盒给他送到了书桌边,打开了盖子,里面露出白玉般的糕点。   “给你带了,虽然凉了,不过凉了味道还更好。”她拈起一块糕点送到他的唇边。男人一怔,看向她。   洛梨以为他嫌弃自己的手脏,嘟嘴不满道:“我来的时候洗过手的。”   他隐隐的露出一丝笑,低头便咬住了她手中的糕点,洛梨正准备放手,却被他的手捉住,不放回去。   他咬了一口,说:“既然要喂,便认真喂。”   洛梨红了脸,原来他是这个意思,不是因为嫌弃自己的手脏,而是惊讶她居然喂给他吃。其实她没打算喂他的呀,她只是递了一块糕给他,就是这么单纯。   做出来的事情她便是再后悔也没法子收回了。现在倒好,他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就着她的手吃起了糕点。   他吃的不紧不慢,时不时还拿眼瞥她,羞的洛梨脸上差点冒汗出来,她何时想过,她不过是无意的一个动作,居然也能被人曲解成这样?   “吃完了没?”他吃的不紧不慢,她拿着糕点的手都举累了。   “嗯,”他咬下了最后一口,顺势舔了舔她的手指,挑起眼帘看她,认真道:“味道很好。”   洛梨心口蓦地狂跳起来,垂下头不敢看他,她相信,现在她的脸一定红的能滴出血来。   她心口乱跳,不知道是屋里的气温升高了还是她自己的体温升高了,恨不得早点逃离这个让人紧张又慌乱的地方。   “这食盒就留在这里吧,下次过来我再拿回去。”她给他留的糕点有一大盘,一时半会是吃不完的。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他握住了手腕,“来了没说几句话就要走?”   洛梨回头看他,这男人眼神很有些不满啊。   “你要如何?”她晃了晃被他握住的手腕,“有话快说,说完了我还是要走的。”   沈胤淡淡一笑,站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去看看阿元练武吧,他学了这些时候了。”   洛梨乖巧点头,低头望着他一直握着自己手腕的素白五指,甜甜的弯起了唇角。   外间敞轩中,阿元呼哧呼哧练得正热乎,将外衣脱了,只剩的里面的蓝色小衣。洛梨瞧着一套拳法居然打的有模有样,心中十分欣慰。   外面人多,洛梨挣了挣他握着的手腕,低声道:“放开啦。”不想让明月清风看了背后偷偷笑。   “不放。”他淡定吐出两个字。   洛梨羞恼,拿眼瞪他:“他们会笑的!”   男人垂眸看了两人握着的手一眼,垂下手,宽大的衣袖滑落,便将两人的手遮住。   他十分心安理得的道:“现在他们看不到了。”   洛梨无语凝噎,两个人站的这么近,袖子还挨在一起,看不到才有鬼吧?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成。国庆节两天可能会出门,应该是一更。 第38章 调皮   洛梨抬眼,已经瞧见明月和清风两个老是偷偷往这边看,而且非常明显有憋笑的嫌疑。   洛梨脸上发烫,咬了咬下唇垂下了头。她悄悄的想将自己的手指从他手心抽回来,谁料却被男人抓的更紧。   她娇嗔的转头瞪了他一眼,他看着她挑了挑墨眉,握着她的手依旧执拗的不放。   “姐姐,看我练剑!”洛梨看过去,只见阿元拿着一把银色的小剑舞的虎虎生风。   她微诧异的张开了嘴:“阿元竟会练剑了?”   沈胤唇角扬起一丝浅浅的弧度:“不然,你觉得他在这儿都是白学的?”   洛梨心中开心,不由得对他竖起大拇指:“果然名师出高徒。”   男人瞥了她一眼,却低低在她耳畔问一句:“有报酬否?”   湿暖的带着几分芝兰气息的轻风吹拂到她的耳畔,她连耳朵都红了,嘟起嘴瞪他:“没有!”   这时,阿元练完了一套,叉着腰叫道:“姐姐,我这套练得不算好,大哥哥舞剑才叫好看!”   洛梨睨他,他唇角微勾:“好,看着。”   他松开了洛梨的手向着院落中的空地走去,明月见他要舞剑,立即送上了银霜宝剑。   一阵风吹过,碧竹萧萧,竹叶随风轻轻飘零。   竹下,男子身着月蓝锦袍,手持银霜剑,清风吹拂着他乌黑的发丝和飘逸的衣袂,宛如迎风而立的谪仙人。   舞动之时,银光闪烁,犹如漫天星斗,只见绚烂的银虹,却不见人影。剑气所到之处,竹叶竟似下雨一般簌簌落下,满天飞舞的竹叶之中剑影浮动,此情此景,真如梦似幻,让洛梨看的目瞪口呆。   她未曾想过,一个人舞剑也能舞的这样好看。   她实在忍不住,双手鼓起掌来。   “好!太好了!”阿元兴奋的又叫又跳,“我以后也要舞的像大哥哥一样!”   明月和清风看着也是得意又自豪,纷纷鼓起了手掌。   洛梨嘴角扬起,掩饰不住的笑意。   沈胤收了剑向了洛梨走过来,认真的问:“如何?”   洛梨抿唇而笑,见他额上有细密的汗珠,也不避讳拿出了帕子,踮着脚尖轻轻擦了擦他的额头:“好看极了。”   沈胤微微扬唇,却听得她后面又低低说了一句:“真是个美人儿!”   男人禁不住蹙眉,却见她一脸的戏谑。   “调皮!”   洛梨想起之前要给他的东西,从袖中掏了出来,递给他:“这个送给你。”   沈胤接过,见是两个小小的瓷人,一个红衣小姑娘,一个白衣少年,只是那少年眉心一点红痣,腮上两团胭脂是怎么回事?   他蹙眉看她,见她笑的前俯后仰。   他禁不住摇头:“还是调皮!”   阿元好奇,也跑了过来,“呀,小人!有趣!”   沈胤回头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窃笑的明月和清风,眸色微寒,那两个便赶紧的转头溜了。   他握着红衣小姑娘,却将白衣少年还给她:“我收下这个。”   洛梨见自己的杰作被他给退回了,不由得嘟起了嘴。只是他这样,意思是……   她留着少年,他留着小姑娘,就是……我拥有你,你拥有我……   她抬头看着他,便望进了他仿佛聚集了漫天星光的黑沉双眸中,心口蓦地一颤,又羞涩的垂下了头。   “好好收着。”他叮嘱。   洛梨嘟了嘟嘴,将小少年收进了怀中,“知道啦。”   阿元站在旁边,见他们一人一个小瓷人就是自己没有,不由得闷闷不乐的背着手低头踢石子。   洛梨哄他道:“这小瓷人是凌波从外面带回来的,改明儿让她给你多带两个胖娃娃。”   阿元一听十分欢喜,双眼冒光的叫道:“真的?我要四个!”   “好,一堆都成!”洛梨揉了揉他的头顶,阿元开心的跳了起来。   小瓷人也送了,阿元武也练完了,他们是时候该回去了。   “我送你。”他说。   洛梨点点头。   出了光华轩,男人的脸上重新戴上了面具,其实洛梨一直都很奇怪,为何他一出门就要戴面具。她知道他生的好,但是沈曦也生的很好,为何就不用戴面具?她几次想问,又怕涉及到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也就没有问出来。   这路仿佛很短,一转眼就到了青华苑的门口,洛梨回头看他,心里有些不舍,她原先也没有这种心情,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阿元,先进去,我同你姐姐有几句话说。”沈胤道。   阿元极听他的话,一溜烟就钻进了院子。   “明日一早,”他说,“我来接你。”   洛梨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出去走一走。”   洛梨吃惊的微微张了张嘴,“真的?”她可是被要求禁足沈府的,沈家的人看到她都不许她出门的。   男人眼底浮起一丝心疼:“敢吗?”   洛梨嘴角溢出一丝微笑,跟他在一起,为何不敢?别说晋安,便是黑水河那样的地方,不也平安回来了吗?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好……   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男人眼底浮起一丝隐隐笑意,“我走了。”   洛梨不舍的看着他,嘴唇紧紧的抿起,可是一想到明日能跟他一起出去玩,又开心起来。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然后转身离去。   她望着他笔挺而优美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蓦地,她拍了一把自己的脑门,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对着他的背影都能发花痴?完了,她真是无药可救!   **   盛棠到了演武场时,天色已经快黑了,场子中央仍有一人手持长剑,不住的挥舞着。   丫鬟芙蓉和连翘守在一旁伺候水食,小厮听雪和鸣琴在另一边帮忙拭擦武器。   盛棠微微蹙眉,对连翘招招手,连翘急忙走过来。   “盛姑娘。”   “表哥练了多久了?”   连翘回道:“从早晨入了演武场,一直到现在。”   盛棠大吃一惊,果然如此。窦夫人跟她说这事的时候便是一脸的焦虑,特意让她过来看看。   “这样练了几日了?”她急问。   “两日了。”   盛棠心中焦急又心疼,恼火道:“难道他还要像这样练下去吗?身体不要了吗?”   连翘无奈道:“姑娘劝劝吧,我们这些下人都劝过,公子哪里会听我们的话?姑娘说说,或许还有用。公子身娇体贵,这样每日每夜的练下去,就是个铁人也受不住啊。”   盛棠点头,快步向着沈曦走过去。   “表哥!”她叫了一声,眼瞧着他浑身衣衫都已经湿透,脸色都有些不正常了,真是心急如焚。   沈曦瞥了她一眼,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   “表哥!”盛棠也顾不得许多,闯入了他的剑光之内,沈曦猝然停住,剑尖已经指在了她的喉头。   盛棠望着锋利的剑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僵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我说过,不要叫人来打扰我练剑!”他蓦地扔下了长剑,对着一旁的连翘和芙蓉怒斥。   连翘和芙蓉吓得立即垂下了头。   盛棠诧异的望着他,原先那般春风化雨般的男子,怎的变成了如今这样?他这样冷酷阴狠的表情竟是她从前那些年都未曾见过的。   沈曦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女子朗声道。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便是心情不好,也不能拿自己身体来糟践!若是有人得罪你,报复回去就是,拿自己出气,算什么英雄?”   她话音才落,男人已经到了她的跟前,一字一句逼视着她,冷冷道:“不要胡说!”   盛棠望着他的脸,不由得嘲讽的轻笑:“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到底是谁得罪了你,你难道不比我更清楚?”   她是聪明的,聪明的似乎可以一眼看穿他的内心。他在洛梨在沈胤面前所受的那些创伤和羞辱,让他的心备受折磨和煎熬。   但是……   一个是曾经以性命救过他的大哥,一个是他第一次深深喜爱的女孩……   他宁愿自苦,也不愿意真的对他们做什么。   “你给我闭嘴!”他伸手攥住了她的衣领。   盛棠心疼又心寒,她曾经那般温柔的表哥去了哪里?她一心为他着想,却落得他如此对待吗?   “表哥,你醒醒吧!”她咬着牙冷声道,“她和他双宿双飞,过得不知道多好,倘若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觉得她会心疼吗?从头到尾,会心疼你的人,也只有我罢了!”   沈曦定定的看着她,慢慢的松开了手,手指捏着她尖细而精致的下巴,嘲讽的笑了:“你?好、好,淮北海棠艳,我怎的忘了,我的盛表妹也是绝色佳人呢。”   盛棠震惊的望着他,他……他这是干嘛?   “我想喝酒,你陪我吗?”他低头凝视着她,眼底竟闪过一丝魅惑,盛棠心中一跳,低低道:“自然可以。”   沈曦嗤笑:“好,美酒、佳人,人生不过大醉一场!”说罢,扬手而去。   盛棠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这还是他那个温文儒雅的表哥吗?她怎的开始有些不认识了。   她跟着他走进了齐玉轩,只听得门扇在她身后“嘎吱”一声合上,下人置备了酒菜便退了出去。   抬眼,院子边高大的梧桐树只剩下暗黑的剪影,随风轻轻摇曳。   齐玉轩的小厅前,挂着两盏淡黄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曳,灯笼上的莲花仿似也在跟着摇摆。   沈曦转头看她,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怎么,不敢进来了?之前,你不是在这里呆了好几晚吗?”   她说的是她衣不解带照顾他的时候,可是现在……   似乎有些不同。   他要她陪他喝酒,难道还要……   盛棠不安的握着双手,十指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出门,更新应该是晚上。 第39章 好吃   盛家乃是百年世家,诗书礼仪最是注重,盛棠身为大家闺秀,这方面的教养更是严格。   今日,她却陪坐在沈曦的身旁,看着他一杯又一杯的饮着杯中之物。她先时十分紧张,以为沈曦要做什么,可是坐了一会,发现他并未有什么举动,反倒是闷头喝酒。他果然只是让她来陪着喝酒罢了。   她抬眼,看向外间,夜色渐沉,她微微蹙眉,掩住了沈曦的酒杯,道:“表哥别喝了,酒喝多了也伤身。”   沈曦转头,嘴角扬起一丝戏谑的嘲讽:“怎么,你进来,不是陪我喝酒,反倒是劝我别喝的?那你进来有何意义?”   盛棠眼眸微眯,道:“我倒要反问你,你喝这么多又有何意义?喝下这么多,你失去的就可以回来了吗?”   沈曦定定望着她,陡然仰头大笑:“是啊,意义?什么是意义,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了!”他挥开盛棠的手,又斟了一杯,仰头饮下,此时,他已经醉眼迷离脸上红红,显然已经醉的不轻。   盛棠恼火,倏然站起:“你既要喝,便自己喝个够!我懒得再看你发疯!”   说着,她起身出去,蓦地却被男子抓住了手腕。盛棠心中一软,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醉的着实可怜,心中想着,倘若他温声软语的求她陪着他,即便是一晚上,她也是……可以的……   “阿梨……”   盛棠怔然定住,心中的一丝温情骤然如同结了冰一般。   男子低着头,拉着她的手腕喃喃道:“我后悔了,我不该听母亲的话定亲……阿梨,你回来可好……我不要你嫁给他……”   盛棠浑身轻轻的颤抖着,他后悔了,后悔答应和自己订婚么?他竟然还等着那个臭丫头回来嫁给他吗?   盛棠蓦地回头,恨恨的望着他,冷声道:“表哥,你清醒一点吧!你的阿梨,永远都回不来了,以后陪在你身边的只有我而已!”   男子却醉的不清,依旧喃喃的念着那个人的名字,盛棠狠狠的咬牙,恨不得一个耳光扫过去,可是手抬起,到底还是落下了,她蓦地甩开他的手,大步的走了出去。   **   洛涟漪知道侄女今日要跟沈胤一起出门,着实犹豫了一番,按道理说,他们是表哥表妹,又是订婚的夫妻,一起出去也没什么。但是洛梨是被禁足的了,若是出去又招来麻烦,后果可就难说了。   但是洛涟漪瞧她的确在府里关了好些时候,每次凌波出门,洛梨都羡慕的紧,既然今日有沈胤在,大约是没事的。她前思后想了许久,终于同意了。   洛梨梳了堕倭髻,斜插碧玉簪,缀着明月珰,着一袭妃色绣金莲撒花百褶锦裙,因要外出,戴着一个粉纱帷帽,虽将容貌遮挡,身姿却依旧风流动人。   红豆受了洛涟漪的吩咐一直跟在洛梨的身后。   二门外,一辆青毡马车已经等候着,往日里沈胤出门,总是白马金辔七八骑人马十分风光,今日却极为低调,只带了明月一人随行,所想的不过是一个自在。   男人身着素锦白衣,戴着银色面具立在马车边,转头看时,便见一窈窕少女戴着帷帽而来,清风吹动她妃色的裙尾,宛若迎风绽放的芙蓉花。   洛梨到了马车边,看到沈胤向她伸出手来,她不由得羞涩的扬起了唇角,见左右只有明月和红豆,便低了头扶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待得她上去,沈胤也上来,坐在她对面的座位。马车中位置较窄,两个人对坐,膝盖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半掌宽。   既上了马车,洛梨便摘下了帷帽,好奇问道:“大哥哥今日想要哪儿?”   “你说。”沈胤嘴角浮起一丝浅笑。   洛梨眼珠一转,想起了凌波曾经说过玉带河上极其热闹,又有好看的画舫来回游动,便兴致勃勃道:“今日天气好,不如去玉带河玩耍如何?”   沈胤点头:“那便去玉带河。”   洛梨心中开心极了,望着他弯唇而笑。   这时,马车已经从侧门而出,门房见是公子的马车,都不敢问什么,倒是一个窦氏跟前管事的张媳妇从外面进来,隐约透过纱帘瞧见里头坐着的是洛梨,不由得大吃一惊。   “洛姑娘!”她叫了一声,马车停了下来,“夫人那边早已吩咐的,洛姑娘不宜出门,还是好生的在府里呆着,免得惹出祸端来。”   她探着头看,没听见洛梨的回音。   纱帘缓缓解开,却露出了一张冰冷的戴着银色面具的脸。张媳妇大吃一惊,她怎么都没想到里头不止坐着洛梨,还坐着大公子。   “今日我带表妹出门,你有异议?”沈胤挑眉,眼底如寒冰。   张媳妇唬了一跳:“这个……小的不敢……可是夫人……夫人……”   沈胤冷冷道:“倘若母亲问起,我自有分说,却也容不得你多嘴!”   张媳妇被他这语气吓得打了个寒颤,胆战心惊道:“公子主张,小的自然不敢多嘴,公子……走好……”   纱帘倏然落下,张媳妇拍了拍心口,心道,若真有什么事,自然有大公子担着,她何苦做这个恶人。这府里的公子,可是她这种下人能够得罪的?   那张媳妇仗着在窦氏跟前得脸,平日里见了姑母也是一副很不客气的样子,洛梨没想到她也有这副胆战心惊的时候,不由得笑道:“这些管事的媳妇平日里凶的很,没想到遇到你倒是一个个成了无胆鼠辈了。”   “调皮。”沈胤看着她,冰凉的眼底渐渐回暖,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马车一路往外走,过了两条街道越发的热闹,洛梨隔着纱帘看的十分有趣。果然如凌波所说,许多人出来打年货,外头各色商品的铺子货物堆积如山人流如织,分外忙碌。   “我要那个!”隔着纱帘,洛梨瞧见了插在草靶子上卖的冰糖葫芦。   她从前每次上街,都会给阿元买一个,自己一个,如今好久没上街了,见了便觉得稀罕,看见了双眼都瞪圆了。   沈胤让明月停了车,亲自下车买了两根冰糖葫芦送到她的面前。   洛梨望着两只冰糖葫芦,不由得十分欢喜,但是她素来只吃的下一根,便将另外一根递到男人面前:“这个,你吃。”   男人蹙眉看着红艳艳的冰糖葫芦似乎有些犯难,这种女人和孩子吃的零嘴,他素来是不吃的。   “拿着嘛!”洛梨嘟着嘴撒娇,软糯糯的声音直入心坎。   他迟疑的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接在了手里。   洛梨吃的很欢快,却见他只是拿着,却一个都不吃,又有些不满了:“很好吃的,大哥哥,你也吃!”   沈胤瞧着,她这撒娇的样子竟然跟阿元很像,真如同小孩子一般。   他无奈的摇头,蹙眉看着冰糖葫芦,尝试着咬了一口,顿时一股酸味让他的牙都快要酸掉了。   洛梨见他算得皱眉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大哥哥怕酸!同外面的冰糖一起吃,味道还是不错的!”   在女孩的笑声中,男人慢慢适应了这种酸中带甜的滋味,竟慢慢的同她一起,将一整支冰糖葫芦吃完了。   “我说过,好吃吧?”她在他的面前,笑的如同春花般灿烂,一张小脸光艳照人,糖葫芦的红色染了她的红唇,越发如同涂朱一般。   男人望着她的唇,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   蓦地马车一颠,洛梨一个不小心往前扑去,正好扑到了他的怀中。   沈胤扶着她的纤腰,腰肢纤细柔若杨柳,柔软的身子正好扑在他的胸前。女孩撑着他的肩膀,抬头看他,气息微喘,见他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发慌,她伸舌舔了舔嘴唇,蓦地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抱着坐在了他的膝上。   她仰着头,来不及说点什么,便被他封住了嘴唇。   她扶着他的肩头,五指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她似乎尝到了他嘴里酸甜酸甜的味道……   终于被他放开,洛梨轻轻的喘息了几下,好容易喘过气来,却又被他堵住了……   “好吃。”良久,他放开她时,终于吐出了两个字,算是回应她之前问的那句话。   洛梨之前是问他糖葫芦好吃不好吃,他倒好,将她当糖葫芦啃了!她垂下头羞的不敢看他,乖乖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悄悄的摸了摸嘴唇,这嘴唇被他又舔又咬的都肿起来了,怕是一时半会不能看了。幸亏她带了帷帽,不然待会下车还能见人么?   她偷眼看他,见他依旧盯着自己,赶紧垂下了头。   她心中腹诽,这个人真是的,平日里看着冷冰冰的,怎么在这种肌肤相亲的事情上这么猛烈?若是以后成婚……   老天,她捂脸,她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想什么?”男人见她半天沉默不语,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洛梨手指微微轻颤,想要缩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没什么。”洛梨脸上发烧,方才她脑补过度了,哪里敢将自己想的事情告诉他?   她转头看向外头,只见一条白色纱带一般的飘渺长河,惊喜道:“玉带河到了!”   沈胤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已经到了目的地,不由得心底划过一丝遗憾。   船上各色画舫游走,五颜六色的,船角上都挂着花灯,若是到了晚上,想必各色花灯亮起,更加的漂亮。   洛梨戴了帷帽扶着沈胤的手走了下来,瞧着那画舫,本想去看看,没想到那些画舫前都站着许多身着彩纱抛头露脸的娇艳女子。因是白日,包揽画舫的豪客少,女子们也都意兴阑珊的,不过立在画舫前闲谈嗑瓜子。可是当她们看到身着素锦白衣鹤立鸡群的沈胤,立即双眼冒出了光彩。   “公子!这边来啊!白日里包船半价!奴家陪你喝酒啊!”一个红衣女子对着沈胤扬起了手中的丝帕。其他几个女子也纷纷凑过来。   “谁家的少年郎!身姿如此挺拔!气度如此优雅!”   “就是,他尚且戴着面具便如此迷人,要是摘下面具岂不是叫人掉了魂?”   “管他怎的,谁先招过来便是谁的!”   “当然是我的!怕你不成!”   几个女子客人都还没招揽过来,倒是自个先吵起来了。   洛梨戏谑的睨了身边男人一眼:“果然是蓝颜祸水啊!” 第40章 嚣张(一更)   男人转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微微眯眼。   他叫了明月过来,吩咐几声,明月立即去河边找了一只能载三四人的干净的乌蓬小船。   洛梨看他这意思,是不坐画舫坐小船,心中想着,也好,省的见着这些花枝招展的姑娘对他抛媚眼,自己看着都扎心。   她随着沈胤到了河岸边,只见那船夫起身上了岸,沈胤上了小船,转身向她伸出了手,洛梨微怔,他这是要自己划船的意思?   划船?也挺有意思呢。船上只有两人,倒是十分清静。   她垂了头,微微掀开了帷帽,扶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上了船。   画舫上的姑娘们那般卖力的招呼,想不到那白衣的少年郎君倒是越发的走远了,还带着一个姑娘上了小船,不由得一个个垂头丧气相互抱怨起来。   “瞧吧,眼看他便要过来,你的嘴脸生生将他吓走了!”   “怎的说我?难道不是你这张大饼脸将他吓走的吗?”   “我说你们还是省省吧,难道你们都眼瞎,没看见他身边那位小娘子,虽然戴着帷帽,那身姿那风度,却是个绝代佳人吗?”   几个姑娘听到,都朝着洛梨看过来,只见她坐在船头正在看风景,一阵清风吹来,粉纱帷纱向一边翻飞而起,若隐若现的露出了那娇艳绝丽的容颜,一如春日带露的梨花,又似夏日里艳阳下的芙蓉,真是花容月貌难以用言语形容……   “天姿国色也不过如此……”几个女子看的呆了,“这是哪家的姑娘啊,竟有如此美貌……”   “谁知道呢……”   女子们唏嘘不止。   这话却引起了一位才上画舫的公子注意,那公子也抬眼跟着几个女子看向洛梨,这一看,一双眼睛便定住了。   洛梨坐在穿上看沈胤划船,只见他不紧不慢,划得十分平稳,不由得觉得有趣,问:“大公子何时学的划船,我怎的不知道?”   男人知道她又在打趣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扬,没有作声。   洛梨摘下了帷帽,搁在腿旁,嘟起嘴不满道:“大公子怎么不说话?莫非是不想跟我说话了吗?”   沈胤看向她,目光沉沉,手中划桨的动作没有停。   洛梨觉得无聊,便悄悄的伸出了脚,到了他的脚边,轻轻的踹了一下。   沈胤低头,看着她从裙子下伸出的小脚,穿着绣着碧莲花的绢丝绣花鞋,裹着精致而漂亮的小脚,让他想起了上次在慈恩寺山下的木屋里,那只玲珑精致如同玉雕般的小脚。   洛梨见他还不说话,拿脚又在他的小腿上轻轻踢了一下。   “别调皮。”他两只手握着双浆的手微微攥紧,目光沉沉的望着她。   “谁让你不理我。”洛梨嘟起嘴,身子开始悄悄向他这边挪,但是又不敢挪的太多,怕船身失了平衡。   她心里浮起坏念头,挽起了袖子,露出皓白的手腕,将手伸到了河里,“嘶,好冷的水……”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明知冷,你还玩?”沈胤微微蹙眉。   洛梨嘴角浮起一丝顽皮笑意,扬起河水向着男人洒去,点点水珠反射着阳光仿佛星辰在半空绽放,落在男子的脸上和脖颈上,一点一点,倒像是白玉雕像身上的水晶珠玉一般。   男人这下真的放下了双桨,洛梨觉得他肯定被自己惹生气了,立即心虚的往船舱里退去。   船儿已经到了河心,河面微风,不用木浆,船儿便可在河心轻轻飘荡。   船舱里,女孩双手撑着船舱,叠坐着双腿,一脸心虚的望着男人。   船儿颠簸,洛梨一个不稳,“啊哟”一声,被沈胤握住了手,跌在了他的跟前。   “还调皮,坐好了,这不是在陆地。”   “好啦,我知道啦,大哥哥陪着我坐,我便能坐稳了。”她拉着沈胤的手,戏弄似的伸手摘下了他脸上的面具丢在一旁,一脸挑衅的望着他。   男子挑了挑眉,不过并未生气,“喜欢摘我的面具?”他压低了身子看向她。   洛梨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摸了一下,戏弄道:“谁让大哥哥是蓝颜祸水呢,我看看还不行吗?”   沈胤定定望着她,虽然脸上没红,耳根却隐隐浮起了几丝薄红。   洛梨瞧见,捂着嘴大笑起来,在船舱上滚来滚去的,原来沈胤这个人也怕人调戏,居然害羞了。   只是片刻后,她却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在船舱上却滚不动了,被人生生的按在了船舱上。   洛梨只觉得他身上的体温一阵又一阵的传过来,脸上发着烫,连浑身的体温都在升高。   她这下真的笑不出来了,他温暖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畔,鼻腔中都是淡淡的芝兰香气,夹杂着男子身上特有的气息,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起来啦……”她推了推他的胸膛。   “蓝颜祸水?”他低头,唇轻轻贴在她的耳垂上,“嗯?”   洛梨怕痒,她急忙认错:“大哥哥,我错了……”   “想看?”   这话问的十分暧昧,洛梨心里一阵发慌,连忙道:“不看不看。”   “晚了。”   他的话音落下,便有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洛梨的眼前,她尚来不及仔细欣赏,那脸便低下,轻轻的吻在了她脸上……   吻最终落在她的唇上,越发的猛烈和纠缠,洛梨疲于应付,若不是耳畔的水浪声,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又在何方。   良久,他终于放她起来,衣衫有些褶皱,她红着脸低头整理,当她看到脚上落下的鞋袜时,不由得红着脸瞪他。你亲人便亲人,干嘛脱她的鞋袜,方才她被亲的七荤八素,没注意到他居然悄悄的脱了她的鞋袜……   沈胤看到她光洁的小脚,脸上也浮起薄红,伸手从她手中接过素白的绢袜,替她穿上。   穿好了鞋袜,洛梨急忙羞涩的将两只脚收回了裙底。   她觉得热,从船舱里探出脑袋里,往外一看,这下不由得一呆。   “大哥哥,怎么回事?”   沈胤往外一看,也是一愣,外间河面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七八个乌篷小船,小船中间拥簇着一个画舫,浩浩荡荡的向着这边行驶过来。   这片河面并没有其他的船只,很明显,那几只船就是冲着他们而来。   沈胤戴上了面具,坐在船边看着那几只船,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洛梨也戴上了帷帽,掀开一条缝定定的望着那些船只。   乌篷小船行的极快,迅速的将洛梨的船围了起来,围起来之后小船并未行动,而是等着姗姗来迟的画舫。   每个乌篷船的船头都站着两个佩剑的穿青衣家奴模样的男人。七八只船围着他们,倒像是被一只军队围剿似的。   沈胤蹙眉,抬眼看向画舫。   画舫的船头立着一个宝蓝色绣金鳞锦衣男子,头戴金冠腰佩宝剑,面目勉强算得上俊朗,二十来岁的年纪眼窝却微微发黑,显然酒色过度的结果。   男人看到戴着帷帽的洛梨时,嘴角扬起一丝贪婪的笑意:“我说那美人儿,你且摘下帷帽让我看看!”   洛梨一怔,伸手攥住了沈胤的袖子。沈胤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沈胤蹙眉看向男子,冷冷道:“不摘如何?”   “我没有问你话!”男人气极,十分嚣张的叫道,“我问的是那位姑娘!你一介白衣,也配得上跟本公子说话?!若是识趣,自己跳下这玉带河游回去,或许我会给你留个全尸!”   洛梨一愣,好嚣张!她自打进了沈家,还是第一次出门碰到如此嚣张的傻子,便是拓跋煌,也没他嚣张。可拓跋煌好歹是屯阳拓跋家的世子,这位公子到底是那根葱,身在晋安居然不知道晋安沈氏多穿白衣,这个都敢嘲讽?他若不是傻子便是疯子!   洛梨看着那蓝衣公子,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蓝衣公子听到那一声笑,欢喜的魂儿都飞了。   “美人儿冲着本公子笑了!今儿本公子心情好,你自动消失,我权当没看见你这么个人!”蓝衣公子指着沈胤得意洋洋道。   沈胤凉凉睨了他一眼,问:“你是哪家的?”   蓝衣公子得意的拍着胸口:“护国公韩家的公子便是小爷了!”   洛梨恍然,怪不得如此嚣张,原来是护国公韩家的公子。听闻护国公手下带着军队,在晋安之外也有自己的一块封地,封地之内,大约是称王称霸惯了,才这般强横无礼。   沈胤双手搭在膝盖上,坐的稳如泰山,嘴角扬起一丝冷意:“原来是韩家的人,怪不得!”   “你聋了么!还不快给本公子滚!”韩祯见他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不由得大恼,指着那些小船上的家奴喝道:“都给我上,将美人儿抢过来,男的打死不论!”   “是!”十几个家奴应声,气势甚为吓人。   洛梨抚额,想不到出个门游个湖都能遇到这样的无妄之灾,真是流年不利!   “你进去!”沈胤道,“莫要出来。”   洛梨点头,钻进了船舱,只探出脑袋看他打架。   沈胤缓缓站起,立在船头,冷冷看着那些人,河风拂起他的白衣,随风不住翻飞。   “上!”三四个人凶神恶煞的从对面小船上提剑跳了过来。   毕竟不是在陆地上,小船体量小,容不得许多人,那跳过来的家奴还未站稳,只见那白衣男子一腿横扫过来,竟带着一阵劲风,大有横扫千军之力,家奴们剑都来不及举起来,已纷纷中招,一个个被踢断腿、踢坏腰的,纷纷跟冬瓜似的咕咚咕咚全数落入水中,水下一片鬼哭狼嚎。   洛梨躲在舱中,不由得乐的拍手:“大哥哥好棒!”   韩祯愣住,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练家子,还是个十分狠辣的练家子,一晃七八个人落水,其他人畏畏缩缩不敢上他的船,这么多人竟拿他没法子!   韩祯大吼:“弄翻他的船!淹死他!”身旁人提醒他:“美人儿还在船上!”   韩祯拔出了腰间长剑,恶狠狠挥舞道:“先弄死那个穿白衣的,美人儿稍后再救!先得手的小爷赏黄金百两!”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标准真的是太严苛了,俺谨记脖子以上、脖子以上,然而……还是被锁了,长叹一声……我太难了……   以后决定准时更新:一更:中午12:00。二更:下午18:00   喜欢的亲们可以准时看更新,以免又被锁导致好久不能解锁。防锁方面我真的已经尽力,奈何现在标准太变态了,脖子以上照样会被锁。 第41章 谁惹的(二更)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到有黄金百两,几个大胆的家奴早已跳下冰凉的河水,试图潜行到洛梨的船底,趁机弄翻他们的小船。   谁料到那人还没靠近小船,韩祯话音才落下,一个雪白的影子落在了他的身后。   韩祯正要举剑,却被人狠狠扣住了咽喉,那如同钢铁一般有力的手指,仿佛一用力,便能将他的脖子拧断一般。   “让他们住手。”捏着他脖子的人淡淡吐出几个字。   “你……你敢杀人……”韩祯吓得魂飞天外。   男子微微冷笑,在他耳畔道:“比杀鸡简单。”蓦地他脖颈上一紧,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地府的大门。   他吓得双腿颤抖,胡乱对众人挥舞着手臂,破声叫道:“别……别动了……都住手,都给我住手!”   洛梨探头一瞧,见沈胤居然跳到了画舫上,拎着韩祯就如同拎着一只小鸡子一般,不由得捂着嘴偷笑起来。   “让他们都回自己船上。”   韩祯听了他的话,急忙叫道:“都回你们自己的船上去!快点快点!”   准备去打翻洛梨小船的家奴一看,只好游着水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沈胤抓着韩祯,蓦地脚底用力腾空而起,吓得韩祯面色惨白哇哇乱叫。   抓了他到了自己小船上,他将两根木桨扔在他的面前,冷冷道:“划船!”   韩祯看着两根木桨,又气又羞又恼,他是何人,何尝替别人划过船?受过他人的使唤?   他着实忍不住,抬头翻着眼皮叫道:“小子!你有种,若是叫我知道你是哪家的……”   “划船!”   冰冷的声音传到耳畔,韩祯冷的一抖,生生咽下了后面那半句话,不甘心的拿起了木桨划起了小船。   家奴们看着自家公子给人划船,一个个看的目瞪口呆,这到底是要跟上去还是不跟上去呢?   可是看到立在船头那白衣青年的眼神,他们立即瑟缩了,乖乖的留在原处不敢动弹。   待得划出了韩家的包围圈,沈胤低头看着咬牙切齿划船的韩祯,一脚踹在他后背上……   “啊啊啊……”韩祯如同冬瓜般滚落在冰冷的河水里,使劲的扑腾着,众家奴远远看着,慌忙划船过来救他。   韩祯气急败坏对白衣男子叫道:“臭小子!你有种,告诉你姓甚名谁!我就不信找不到你!我就不信我对付不了你——”   沈胤冷冷扬唇,垂眸轻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是沈胤。”   沈……沈胤……   这两个字如同千斤巨石砸在他的头顶上,韩祯这一惊,连在水中挣扎都忘记了,冰凉的河水灌入他的口鼻,他慌得在水中胡乱扑腾。   家奴们急急赶来将他救下,却见他已是呆若木鸡。   韩祯此时欲哭无泪,听闻沈家大公子喜戴面具,他居然就是沈胤?他这才想起沈家人的确有穿白衣的习惯……   他惹谁不好居然惹上了沈胤?他惹得起吗?   家奴们见小船已经远去,一个个焦急道:   “这小子竟然如此欺负公子,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小的们赶过去,查出来,灭他全家为公子出气!”   韩祯挥手一个巴掌,斥道:“蠢货,你们知道到底哪个才是太岁啊?!他是沈胤啊!这种混帐话也敢说!”   话音落下,众家奴倒吸了一口凉气,竟是沈家的大公子?!这整个天下,有几个人敢惹他的?怕是手指都数的出来吧。   整个大随,有谁敢开口说出“灭他沈家”四个字?除非是真不想活了!这口气,看来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从玉带河回来的路上,两人在路边一家小食摊上吃了一碗馄饨,沿路买了些小玩意,又去干果铺子买了一堆干果,这才慢慢上了马车,往沈家走。   马车轻轻摇晃,洛梨低头看着手里的玩意一脸开心。   沈胤定定的望着她:“今日可受了惊吓?”   洛梨摇头,嘴角扬起一丝甜甜的笑:“今日阿梨开心极了,一点都不害怕。”她知道她的身边有他,不管多么危险,他都会替她遮挡。   沈胤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欲言又止。   “大哥哥有话要说?”洛梨疑惑的问。   沈胤点头,“明日……我要去前方。”   洛梨一怔,顿时明白了,为何今日他提出要专门陪她出来玩,那日看军报的时候,就应该决定了吧。   她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嘟起了嘴。但是这是他的公事,也是他沈家长子的职责所在,她能说让他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吗?显然不可能。   沈胤见她不高兴,微微蹙了蹙眉,伸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心。   “去多久?危险吗?”她心中一动,攥紧了他的手。   “不一定。坞城异动,恐怕会有一场大战。父亲亦是要去的。”战事结束的快,或许十日二十日,若是胶着时,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几个月都有可能。   听到一场大战,洛梨心中一紧,抬起小脸,双眸盈盈带着雾气,嘟着樱红的唇,小狗般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别这么看我。”他淡声道。她这样看他,他便想将她按在怀中……   洛梨不高兴的垂下眼帘,她不这么看他,让她怎么看他?听到他要去打仗,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倘若可以,她真想陪着他去,可是偏偏又不行。她若去了只能给他添乱。   她伸出脚去踢他的脚,也不管踢在他雪白的袍角上会不会落下灰尘,“坏人。”她瘪着嘴嘟囔。   让她高兴了一天,便给她这么个消息,这不是坏人是什么?   “好,我是坏人。”他顺着她的话,将她的双手握在手中,没理会她的一只脚还在使劲的踢他。   女孩蓦地身子前倾,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带着几分哭气道:“不管怎么样,反正……反正你要平安回来。你要是受了一点伤,我就……我就不饶过你。还有,你别忘了,三月上巳节是我们的婚礼,你若是那个时候不回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沈胤轻叹一声,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背心。过几日就是新年,只是他和父亲注定没办法在家中渡过了。三个月后便是上巳节,是他和她成婚的日子,他又怎能不拼命赶回来呢?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一城出乱,若要平乱,一般一个月足够了,再加上来回路上的时间,只要日夜兼程,两个月应该可以赶回来。婚礼自然应该是赶得上的。   “我答应你。”他轻声道,低头,在她发顶轻轻一吻。   洛梨心里酸酸的,窝在他怀中不想撒手。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塞进她的手心。   “此物要紧,在家中遇紧急事时可出。”   洛梨一愣,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雕琢十分精致的玉牌,挂着淡紫色的樱穗。   她担心他在外征战,原来他也担心自己在家中被人刁难。   她心中暖暖的,点头“嗯”了一声,将玉牌收进了怀中。   这时,马车已经进了沈家二门,停在了院落当中。洛梨掀开帘子往外看,见红豆和明月都已经在车边等着了。   她没奈何,只得放开了沈胤,眼角还留着几滴晶莹的泪渍,瘪着嘴望着他。   他无奈的浅笑,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渍,轻声道:“红了眼睛,不好看。”   “谁惹的?”洛梨气嘟嘟的瞪着他。   沈胤摇了摇头:“下车吧。”说罢扶着她下了马车。   红豆在一旁瞧着,满以为姑娘同公子在一起应该是高高兴兴甜甜蜜蜜的,没想到下了车脸色却不怎么好,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沈胤送了洛梨回青华苑,才过游廊,却见对面过来一个人。   他束岫玉冠着青色锦袍,披着一件银灰色披风,腰佩玉华剑,身姿挺拔风度翩翩,正是沈曦。   沈曦抬眼,见洛梨同沈胤并肩而行,两人靠的极近,衣袂相挨,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大哥。”他停住,看了洛梨一眼,叫了一声“洛表妹”。   洛梨见他脸色沉郁,垂下了眼帘,轻声叫了一声:“二表哥。”   沈胤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擦肩而过之时,却听到沈曦道:“大哥,听闻你和父亲明日要出征坞城?”   沈胤停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没错。”   “我也去。”他的手紧紧按在玉华剑的剑柄上。   洛梨一怔,如今天下动乱,战乱十分频繁,而沈家同拓跋家的地界颇多战事,从前每次出事都是沈宽和沈胤奔赴前方,沈曦身为沈家世子,老太太和窦氏都舍不得他去危险的地方,便是偶尔他要出去,也会被拦下来。今日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洛梨如何不吃惊?   沈胤挑眉,问:“你可问过父亲?”   沈曦出征,并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倘若沈宽不同意,他也没法出去。   沈曦满十六时,沈宽曾经打算让他出去历练,但是被老太太和窦氏齐齐拦住,说他还小。后来沈宽再打算让他出去时,老太太和窦氏又说他没有经验,让他大哥去就好。如此几次,沈宽便再没提这茬事了。这也是拓跋煌鄙视的说他是锦绣堆里长出来的璧玉公子的原因。   听到大哥的诘问,沈曦冷笑一声:“我自会让他同意。”他回头望着二人,一字一句道:“我早晚让世人知道,沈家,并不是只有麒麟子。”   洛梨一怔,这句话倒像是说给她听的。   她抬头看去时,那青衫少年已经走远。   她拉了拉沈胤的袖子,有点担心的问:“你觉得行吗?”   沈胤蹙眉,凝重道:“战场,不是儿戏!” 第42章 送他(一更)   青华苑外,洛梨抬头看着他,眼底禁不住又浮起薄薄的雾气。   “明早什么时候走?”   “辰时。”   洛梨撅起嘴垂下头,叹了一口气,抬脚又在他腿上轻轻踹了一下。   沈胤低头,看到雪白的袍角上,落下了两三个灰色的印记,无奈地摇摇头。   他睨了一旁的红豆一眼,红豆识趣的进了院子。外间无人,他伸手将她按在胸前,轻抚着她乌黑光滑的头发,低头叮嘱道:“好好等我回来。”   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她这样子,那些话仿似梗在心中,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   他放开了她,转身便要离去,却被女孩握住了手指,她忍着眼泪道:“明早我去送你,你就是看在我的份上,也要早些回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洛梨放开了他的手指,看着他一步步向着远处走去,仰起了头,强忍着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英武侯的书房外,一人跪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窦氏闻知消息,飞快的扶着丫鬟的手赶了过来,盛棠听闻也急急的跟着过来了。   见到儿子跪在门外,书房的门却是关着的,窦氏禁不住气的双眼发红。她快步走过去要将沈曦扶起来,沈曦淡淡看了她一眼,从她怀中抽回了手臂。   “到底是为什么?”窦氏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堂堂世子,何必如此?有什么事不能同我说的?还要跪着?你难道不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身为沈家的儿子,怎能轻易下跪?”   沈曦执拗的望着前方,朗声对书房中人道:“倘若父亲不许我上战场,我便一直跪在这里!”   窦氏大吃一惊,一双眼瞪得圆圆的,上战场?上什么战场?   她急切道:“战场岂是玩闹的地方?你小小年纪去什么战场?”   沈曦冷笑,定定望着母亲:“以母亲的看法,儿子莫非就只适合去玩闹的地方?兄长十六时已经经历了数次大战,而我呢?今年已经十八,还小吗?”   这番话,说的窦氏无言以对。   “可是……你毕竟是世子,怎能跟你长兄相提并论?”在她的眼里,他不过是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种罢了,怎能跟她的儿子相提并论?   沈曦唇角讥诮的扬起,淡淡道:“母亲回去吧,今日我已下定了决心,倘若父亲不许,我便跪到死!”   窦氏一听那个“死”字,吓得脸都灰了。可是她并不想儿子去战场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以后叫她怎么活。   她一时间左右为难,立在儿子的身边不知如何是好。   盛棠心中既担忧又难过,柔声劝道:“表哥何须如此,偌大的沈家也要有你在才行啊。”   沈曦冷冷一笑,看了她一眼:“在你眼里,我就是只适合窝在家里的纨绔子是吗?”   这一句问的盛棠无语。   书房的门“咯吱”打开,门口立着高大俊朗的中年男子,正是英武侯深宽。   沈宽低头看着儿子,浓眉微蹙,他瞥了窦氏一眼,问:“今日是他想去,你看如何?”   他并不是不想儿子上战场锻炼,只是每次都被阻挠,到后来,便是想带他去,也担心他历练太少会出事,如此便做罢了。   他也未曾想到沈曦这次意志这么坚决。   “我?”窦氏被他问住了,她揉着额角,望着儿子,没有回答。   老太太不知怎么听到消息也闻风而来。见沈曦跪着,便要他起来,沈曦摇头不语。   “这不是胡闹吗?”老太太抹着眼泪,“沈家的孙子,有一个去就已经够叫我心惊胆战的了,你还要去?你……你岂不是要让我这一把老骨头不得安生!”   沈曦跪的直直的,置若罔闻。   老太太和窦氏你一言我一语,在一旁劝的口都干了,跪着的人却并未动摇分毫。   沈宽见此,叹道:“罢了,你们也别劝了,他既想去,便让他去吧。”   沈曦闻言眼底放出光来,立即向父亲叩头:“多谢父亲!曦这就去做准备!”一骨碌爬起来,转身便回了齐玉轩。   老太太和窦氏见他真的要去前方,一个个都向沈宽抱怨起来,可是抱怨完了那孩子还是要去的,众人又都无可奈何起来。   回到玉安阁,窦氏冷静下来,蹙眉自语道:“这次他为何非要去前方?”   盛棠却是心里清楚的,恨恨道:“倘若不是因为洛梨,我的盛字倒过来写!”   窦氏深吸一口气,五指紧紧的攥在了一起。曦儿受伤是因为谁?如今要奔赴战场又是因为谁?洛梨,那个该死的丫头!   青华苑中,洛涟漪刚刚听说了沈曦和沈胤都要前往坞城的消息,连忙回来告诉洛梨。   沈胤要去洛梨是早已知了,她没想到沈曦这次真的要去。   洛梨回到房中时,看到桌面上搁着大红色的锦缎,和几盒彩线。   她疑惑的看向姑母。   “这是你嫁衣的布料。我们大随女子都有出嫁自己缝制嫁衣的习惯,你嫁期在三月,这三个月的功夫,正好做出一件嫁衣出来。”   洛梨心中微动,伸手轻轻的抚在柔滑轻软的锦缎上,她将穿上自己亲手缝制的嫁衣,嫁给那个人。   洛涟漪坐在桌边,轻声道:“我倒是不担心沈胤,若说担心,我更担心沈曦。毕竟,他年纪小,又没什么历练,我真担心……”   她摇摇头,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应该无事的,无论如何,他的父兄都在身边。”她是了解沈胤的,虽然他从来都不多说什么,可是若是真的有危险,他定然会护着弟弟。”   洛涟漪轻轻合掌,闭目祈祷:“希望他们,都能平安回来吧。”   夜里,洛涟漪发现阿梨屋子里的灯光一直亮着,隐约听到有声音,也不晓得她在忙什么。她猜测着大约因为沈胤出征的事情侄女睡不着,也就没有多问。   早上辰时,天刚刚亮,本是朝食时间,可是几乎整个沈家的人,无论主子还是仆从,都聚集在二门的门口。   窦氏和老太太、盛棠都围着沈曦,喋喋不休的说着话。   一旁,沈胤头束白玉冠,戴着银色面具,身着素锦白衣,牵着一匹金鞍白马,明月和清风伺立在旁边。他正要上马时,却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哥哥!”   那是阿元的声音,沈胤蓦地回头,便在阿元小小的个子后面看到了身着烟霞色襦裙的少女。   他望着她,远远的,隔着人群,殷红的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   “大哥哥,你早点回来!”阿元拉着他的袖子,小脸上眼睛红红的,“等我再长大一点,我同你一起去战场!”   沈胤微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明月留下,你随他好好学武。”   阿元认真点头:“知道了,等你回来,我的剑一定练得棒棒哒。”   洛梨到了跟前,将一只黄色的葫芦塞到他的手中,道:“这里装着好几种药,不同的颜色有不同的作用,我都在葫芦底刻上了,你随身带着,或许用得着。”   沈胤点头,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原本清冷的眼底透出几许温柔。   洛梨抿了抿唇,鼻子微微发酸,又从丫鬟手中拿过一个小布包递给他:“早晨刚做的点心,你路上做早点。”   他看着她嫩白的小脸上,眼底明显的青影,便知为了做这药还有点心,她必定是熬夜又早起的。   “嗯。”他点头,看着她眼底渐渐浮起朦胧的泪意,眼眶渐渐变红。   他微微蹙眉,柔声道:“你放心,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从不食言。”   洛梨垂下头,几点泪珠滴落,轻轻点了点头。   沈曦此时已经上了马,转头看时,正好瞧见了洛梨低头落泪,心中仿佛被刺了一下似的。他蓦地转头,率先策马出门。   当着许多人,沈胤伸出手,只在她头顶揉了揉,转身上马,策马向外走去。   洛梨抬眼,人群之中,定定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那白影消失在视野中。   洛涟漪轻轻拍了拍侄女的手,叹道:“别担心,他们都会回来的。”   送完了人,老太太先回玉安阁歇着,下人们也各自散去做事。院子里只剩下赵姨娘、沈如烟和窦氏盛棠几人。   洛涟漪同侄女转身正要回青华苑,却听到背后一声:“站住!”   洛涟漪一愣,缓缓回身,见窦氏脸色铁青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吃了一惊。   “夫人何事?”   “何事?”窦氏仰头冷笑,“你竟问我何事?”   洛涟漪蹙眉道:“若是夫人无事,我们便先走了。”   窦氏的目光冰凉的落在洛涟漪身旁穿着烟霞色襦裙的少女身上,她冷冷笑道:“好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不过是仗着长得好罢了!小小年纪却不守规矩,未曾想到,我们沈家竟收留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亲戚!”   赵姨娘和沈如烟对看一眼,两个人都是诧异,窦氏素来高高在上,不屑亲自动口跟人做口角之争,如今这是怎么了?看来沈曦上战场,对她刺激颇大呢。   洛涟漪气的身子微微发抖,紧紧攥着双手道:“夫人请慎言,洛梨是我的侄女,她年纪虽小,家教却是严的,如今也是您未来的儿媳,这种伤人的话,岂能乱说?”   不等窦氏说话,一旁盛棠讥讽道:“乱说?那请问,我二表哥当初是因为谁受的伤?如今,又是因为谁离家去的战场?她无辜?她不过长着一张无辜的脸罢了,手段有多高超,谁能想到呢?” 第43章 家主令(二更)   洛涟漪素来不同人争吵,如今却被她们两相夹击,气的脸色发白,双手微微发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洛梨到了盛棠跟前,她挺直了脊背,扬起了下巴,一字一句正色道:“盛姑娘这话就说的不妥了。你好歹也是百年盛家出来的嫡女,怎的这般不明事理?首先,我们说二表哥受伤之事。我被拓跋煌掳走,二表哥去救我,本事情理之中的事情。何来我害表哥受伤之说?沈家人做事本就侠义为先,到了你这里二表哥倒像成了缩在家中的胆小鬼了吗?”   盛棠咬着牙冷声道:“倘若不是你水性杨花,招惹拓跋煌,他会掳你?偌大的沈家,他为何只掳走你一个?!”   洛梨嘲讽的轻笑,望着盛棠那张美丽的脸:“为什么?盛姑娘空有这张绝代的面容,怎连那八个字都没听说过?”   盛棠恨恨瞪着她。   洛梨轻启红唇,吐出了八个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盛姑娘也拥有着绝世容貌,我就不信未曾遭人觊觎,幸运的,不过是你有着强大的家族做后盾罢了!”   盛棠望着她,磨了磨牙,却无力反驳她。她说的的确没错,曾经在盛家,觊觎她的人也不少,只是她的身份在那里,又有几个人敢造次?   洛梨冷冷一笑,接着说:“咱们再说第二件事,二表哥难道是为了我奔赴疆场的吗?”   提起这件事盛棠便火大,恨恨的反问:“难道不是吗?他因为救了受了伤,便受了刺激,而你先勾引他在先,后又同大表哥定亲,我倒是要问你,你居心何在?你诚心是要让沈家内乱,不是吗?”   洛梨仰头轻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倘若说二表哥因为我受了伤,便受了刺激,那是他发现了他的不足,觉得羞愧罢了。倘若当初被掳走的人是你,难道他就不会救你吗?再者,你说我勾引二表哥在先,那我倒是要问一问,我平日里对二表哥做了什么?说说笑笑?你没有吗?梅园献舞,你没有吗?这些事情,何时少了你一份?哦,对了,还有窦青岚,平日围在他身边最多的,难道不就是你们两个吗?”   她字字紧逼,竟反问的盛棠无言可对。洛梨说的都是事实,她自己本就一直围在沈曦身边,又有何资格说洛梨?   洛梨轻笑:“不过,我倒想问一句,到底是谁先宣布定的亲?倘若说我真有那个心思,那也是二表哥先放弃的我!他最后定亲的对象是你盛棠,并不是我不是吗?而我,同大表哥定亲也是在那之后的事情。你与其觉得我乱了二表哥的心,为何你作为他的未婚妻子,不能牢牢的抓住他的心?!”   她这番话当着众人说出来,正好戳中的盛棠的心事,说的她脸上发烫恼羞成怒,怒斥道:“洛梨,你给我住嘴!”   窦氏冷笑,定定的望着洛梨:“好啊,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果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只可惜,今日你便是再伶牙俐齿,你的罪孽一丝都不能消减!”   沈曦上了战场,她又是心疼又是焦虑又是恼火又愤恨,一肚子火正愁着没处出。这个罪魁祸首却还敢在她眼皮底下跳,今日要怨,就怨这小丫头正好撞到自己的枪口上。   她瞧着一旁的打扮体面容貌硬朗的中年女人道:“于嬷嬷,这小丫头以下犯上,给我掌嘴!”   “是,夫人。”于嬷嬷径直到了洛梨跟前,扬起巴掌就要挥下一巴掌,洛涟漪急了,一手拦住了于嬷嬷。   “夫人!”洛涟漪红着眼道:“好歹她是我的亲侄女儿,夫人便是看在我二房的面子上,也不该如此!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沈家没有规矩!”   “规矩?”窦氏摸了摸下巴,冷笑看着她,“洛涟漪,原来你还知道规矩,你们洛家出了这么个没规矩的小丫头,那是你教养无方,同我沈家有什么关系?”   “于嬷嬷!”窦氏声音骤然一寒,“无论是谁,拦着的都给我一起打!今日这沈家之中,我就不信有谁敢违逆本夫人的意思!”   “是!”于嬷嬷响亮的回答,她身强力壮,又要来打洛梨,洛涟漪自然不许拦在了跟前,于嬷嬷蓦地用力一推,竟将洛涟漪推倒在地上。   “姑姑!”洛梨惊叫一声,急忙去扶洛涟漪,阿元在一旁早已看的呆眼,如今看到姑姑倒地,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看到洛涟漪倒地,窦氏眼底浮起一丝快意。   洛涟漪又气又急,望着窦氏哽咽道:“夫人,难道你就不怕老太太知道这件事么?仗势欺人,难道就是沈家的规矩吗?”   窦氏笑了,笑的极嘲讽,她十分坦然的道:“仗势欺人?洛涟漪,难道你是第一天进入沈家,说的这些话何其可笑?但凡这天底下,知道我沈家和窦家的权势,有几个人敢招惹?你倒好,不过带着一个小丫头,生生的骑到了我的头上?你觉得我会不闻不问么?我儿子的婚事只有我能做主,容不得其他的贱蹄子觊觎!老太太?你若是有这个胆子,你便去跟老太太告状去,看看老太太究竟会怎么说?我今日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沈家大宅,做主的究竟是谁!”   说罢,她目光一寒,冷冷看了赵姨娘一眼。   赵姨娘急忙拉着沈如烟的手低头说:“夫人请放心,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去。”   “好。”窦氏淡淡扬唇,“将前后院子门都关了,不许人进来。”   丫鬟一听,急忙去关了前后门,又搬了椅子过来给窦氏坐下。   她双手交握大剌剌的坐在了太师椅上,看着洛梨,嘴角扬起一丝淡笑。   “我记得没错的话,上次是沈胤护着你。”今日,她也不避讳之前送炭的事情乃是她主使的,她不怕叫她们知道,“不过今日他不在了,若是要回来,大约是三两个月之后。”   洛涟漪见她如此架势,心中不由得发紧,气的直喘气:“夫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窦氏露出一丝浅笑,“我突然发觉,只是简简单单的打两个巴掌,这丫头应该长不了记性。”她转头看向盛棠,“棠儿,你觉得呢?”   盛棠冷冷道:“沈家自有沈家的规矩,并不是她伶牙俐齿便可以逃过去的,夫人既是一家之主,自有按照规矩责罚她的权力。”   窦氏的手指轻轻敲着额头,赞许道:“说的好。让我想想,以下犯上,沈家的规矩如何……哦,对了,想起来了,来人,去拿长鞭来!”   赵姨娘在一旁看着心惊,这是要动用家法吗?沈曦上战场大约的确是有洛梨的原因,可是动家法会不会太……看来这次夫人真的是震怒了。   沈如烟平日里虽然顽劣,可是何尝见过如此架势,吓得紧紧的抱住了她母亲的胳膊。   丫鬟很快拿了了长鞭,那长鞭以三根带刺藤条编制而成,呈油黑色,足有三尺来长。这样的鞭子,倘若打在娇弱少女的身上,恐怕一鞭子就够受的。   窦氏叫人把鞭子交给于嬷嬷,挑眉道:“沈家的规矩,以下犯上者,鞭刑三十。于嬷嬷,动手吧!本夫人再加一条规矩,但凡阻拦者,同罪!”   赵姨娘和沈如烟听了倒吸一口气,对看了一眼。这样的三十鞭子?岂不是能生生将人打残?   “是!”于嬷嬷紧紧握着藤编,恶狠狠看向了洛梨。   她一步一步向着女孩走过来,扬起了手中的鞭子。洛涟漪大惊失色,紧紧抱住了侄女,倘若她真下手,便连着她一起打吧!阿元见状,也跑过来抱着姐姐和姑姑,他是男子汉,要保护姑姑和姐姐!   窦氏见此情形,正中下怀,得意的扬唇,洛梨、洛涟漪,最好两个一起打!   “等等……”洛梨突然叫道,一张玉牌晾在了众人面前。   只见那玉牌通体晶莹透明,中央用篆体弯弯扭扭的写了一个“沈”字,淡紫色的穗子随着清风轻轻晃动。   洛梨其实并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但是沈胤曾经告诉过她,紧急之时出示此牌。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于嬷嬷乃是沈家的老人,当她看到这玉牌时唬的握着藤条的手一抖,藤条落到了地上,她双腿一软,也跪在了地上。   窦氏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就连赵姨娘也变了脸色。   沈如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脸疑惑的望着众人,那玉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洛涟漪盯着洛梨手中的玉佩,惊愕的张了张嘴:“你……怎么会……”   “家主令!”赵姨娘轻轻道。   沈如烟悄声问:“娘,什么是家主令?”   赵姨娘低声说:“这是沈家历代家主传下来的令牌,见持令牌者如见家主。因为是历代传下来的,因此,即便是当时担任家主者,他的权威也大不过这家主令去。”   这家主令只有沈家的长辈们和老人认得,年轻的孩子自然都是不晓得的。   于嬷嬷默默的捡起了地上的藤条,退回到了窦氏的身边,低声问:“夫人,怎么办?”   窦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气的磨牙,这令牌应该在沈宽的手中,怎么会到了洛梨的手中?   “你这令牌从何而来?”她恼怒的问道。   洛梨隐约听到赵姨娘的话,便晓得这令牌的分量,她扶着姑母缓缓站起来,冷冷的望着众人,缓缓抬起了手中的令牌,一字一句道:“沈家的规矩,见令牌如见家主,却从未有人说过,我应该回答你这令牌从何而来。”   窦氏气的咬牙。   洛梨看了姑母一眼,道:“今日我姑母累了,我们便先走一步了。”   说罢,她叫红豆扶着洛涟漪,自己牵着阿元,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沈,宽!”窦氏握紧了十指,恨恨吐出了两个字。   青华苑内,洛涟漪受了一番刺激,脸色灰白,她本就身子不好,坐在小厅的椅子上扶着额头,一阵难受和眩晕。   沈凌波先一步回家,并不知道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今日见他们回来,进来看时见他们神色不对,不由得吃了一惊。   “娘,发生什么事了?”   洛梨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洛涟漪的面前,洛涟漪大吃一惊弯腰扶住她:“阿梨,你做什么?”   女孩深深吸了一口气,泪珠滚落下来:“姑姑,对不起。” 第44章 八卦(一更)   洛涟漪要扶她起来,道:“你有何对不起我的?”   “阿梨后悔了,”洛梨执拗的跪在地上,“倘若不是当初我执意要嫁给二表哥,也不会连累姑母受到今日这样的折辱。”说着,眼眶红红的,大颗的泪珠滚滚落下。   洛涟漪瞧她哭着可怜,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摇头轻笑道:“你我是一家人,谈什么连累?当初你要嫁给沈曦,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家族,我又有什么可怪你的。倒是如今,你终于能够嫁给你喜欢的人,能明白自己的心,我倒是安心了。你是我洛家最优秀的女儿,我私心不愿你为了家族牺牲自己,只愿你这一生平平顺顺,幸福安康。”   洛梨听着姑姑这样的话,不由得哭的更伤心了。   洛涟漪将她扶起来,语重心长道:“窦夫人针对我也不是一天两天,如今又多了一个你,她自然扎心。只是,我们洛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如今你手中有家主令,我看她一时半会也不敢如何。咱们且静观其变,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威风的一时,老太太或许管不住她,待得侯爷大公子回来时,自有一番计较。”   洛梨轻轻点头。   “家主令是大公子给你的吧?”洛涟漪轻声问。   洛梨点头。   洛涟漪心中微微诧异,家主令是何等重要的东西,她万没有想到沈宽居然会给沈胤?看来,这个长子在他心中的地位竟比世子沈曦还要重要。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侄女,而在大公子心中,阿梨却是最紧要的。   沈凌波一旁听见是又被窦氏欺负了,气愤道:“大不了咱们不住这沈家,不当她沈家人,我倒要看看,她还能上哪儿欺负人去!简直岂有此理!”   洛涟漪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这是孩子的气话。倘若你不是沈家人,又是哪里的人?说起来,我别的倒不担心,你表姐已经订了亲,反倒是你,也该订一门亲事了。”她自己在不在这沈家都无所谓,她为的不过是几个孩子。凌波倘若不是在沈家,如何能有沈家嫡姑娘的身份,如何能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   凌波怎么也没想到一下子谈到她的头上,她嘟起嘴,道:“我不嫁,天下的男儿有几个好的!”   洛涟漪无奈道:“你又见过几个男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反正我不想嫁人,守着一个男人,还要生孩子,岂不是要疼死?”她撅着嘴坐在一边,一脸的不高兴。   洛涟漪看她一副孩子气,微微恼道:“又胡说八道,嫁人之事,可由不得你!”   隔日里,窦青岚便从窦家再次来到了沈家,听闻沈曦上了前方,她大吃了一惊,本想过来寻觅机会,哪里想到居然扑了个空。   但是人既然来了,少不得要住几日再说。   她从沈如烟那里听说了家主令的事情,不由得纳闷:“她一个外姓人,怎会有那样的东西?要传出去,你们沈家还要不要面子了?”   沈如烟蹙眉道:“我怎知道?大约是大哥给她的,大哥的应该是父亲给的。她既是大哥的未婚妻子,自然什么好东西都到了她的手里了。”   窦青岚有些恼火,低声道:“不如这样,我们去将那东西……偷过来……”   沈如烟吃惊的望着她:“这样行吗?”   窦青岚低声道:“偷过来,给姑母,她才是当家人,怎能让那家主令落入外姓人手中?你好歹姓沈的,这口气你咽得下?”   沈如烟觉得她说的有理,倒是被她说动了心。   只是偷东西这种事,她们到底是大家闺秀,这是第一次做。   青华苑她们从不涉足,同青华苑里的人交情也算不得好,窦青岚眼珠一转,低声在如烟耳畔道:“咱们不如这样……”   这日天气晴好,带着几分料峭的早春寒,也不知怎的,前日家族令的事情竟在下人们之间悄悄传开,都说青华苑的洛姑娘手里拿着家主令呢,这事情可不是蹊跷?   红豆去大厨房拿菜蔬,厨房里的厨娘们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和警惕。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一样送一篮子过去。多放些青蒜,上次主子说了不够呢。”   红豆说着,拿菜的厨娘连连点头,仿佛怕得罪她一般。   “红豆,听说家主令在你们院子洛姑娘的手里,可是真的?”厨娘低声探问。   红豆白了她一眼,冷声道:“这种事情,可是你可以问的?”   那厨娘唬的脑袋一缩,嘀咕道:“我……我不过也是问问罢了,这么凶做什么?”   “我告诉你们,”红豆得意道,“那家主令的确在我们姑娘手中,日后我们洛姑娘嫁给了大公子,风光还在后面呢。你们这些人,平日里给我们院子的东西缺斤少两,以次充好,真当我们不知道呢?只是今日起,要是再这样,少不得请出家主令,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众厨娘一听吓得一缩,连忙多拿了好肉和好菜塞进篮子里,讪讪道:“以后洛姑娘就是府里的正经主子,如今又有家主令在手,我们就是有八个胆子也不敢得罪呀!从前的事都是误会是小丫头们的差错,以后绝不会了,红豆姐请放心!”   红豆扬起下巴,哼了一声,拎着篮子得意的走出去。这些人平日里狗眼看人低,对她没少大呼小叫的,如今这副模样不过是瞧在家主令的份儿上罢了。   她手里拎了几样菜正往回走,刚到青华苑门前,却见一个面生的红衣丫鬟抱着一个长条形的黑色木盒子杵在门口。   “你是做什么的?”红豆疑惑问。   丫鬟圆圆脸儿一脸的笑相,笑吟吟道:“姐姐,我是外面彩绸庄的青儿,夫人订了绸缎,我将东西送过来。”   红豆并不知道主子订绸缎这回事,想了想,道:“夫人现在不在,待会才回来呢。你进来等一等吧。”   叫青儿的丫鬟笑眯眯的“诶”了一声,抱着方盒同她一起进了院子。   红豆让她在中堂外面的小厅候着,自己去厨房忙了,这时又听她说闹肚子要找茅厕,便给她指了茅厕的方向。   青儿见红豆一直在厨房忙碌,其他几个丫鬟都在院子中扫洒无人注意到她,她从茅厕回来,便悄悄往侧面的房间里钻。   她进来时便仔细的观望了一番,那带着绿纱橱的应该就是洛梨住的房间,趁着别人不注意,她闪身进去。   在床榻边摸了一遍,青儿心里焦急,并没有家主令,她又去柜子上寻找,拉开抽屉,却发现抽屉是锁着的。   正好这个时候洛梨回来,她一进院子便觉得有个影子在自己屋里晃动,“谁在那里?”   她问了一声,屋里的青儿吓得脸色都白了,不知道该往哪儿躲,却见一道小门通向隔壁,赶紧的开了小门钻了出去。   洛梨疑惑,到了自己屋门口,只见里面空空如也,到了床塌边,却见似乎有翻动的痕迹,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出来,到了中堂的小厅里,见一个圆脸丫鬟乖巧的坐着,见她进来那丫鬟立即站起来行礼,脆生生笑道:“既然姑娘回来了,青儿这绸缎也送到了,还请交给夫人。青儿这就告退了。”   丫鬟出去了,洛梨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打开了长条方盒,果然看到里面有两匹淡红色的缎子,只是那缎子略显粗糙,并不是姑母平日所买的风格。   她心中生疑,立即快步悄悄跟了出去。   到了院子外,她见那丫鬟并没有往外走,反倒悄悄的步入了一片林子里,洛梨立即跟了过去。   一条小道进入了林子深处,到达了一个满是绿藻的池塘边,丫鬟停住了。   隐约见到一簇夹竹桃的后面露出一角天青色的裙角,裙角上绣着粉色的莲花,像极了一个人的穿衣风格。   窦青岚,最爱穿天青色裙子,也最喜欢在裙摆处绣上粉色的花儿,无论是莲花也好、桃花也罢。   洛梨磨了磨后槽牙,又是她!没想到上次负气走了,这么快又回来了!   她躲在树后远远看着,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压得比较低,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几句。   窦青岚有些生气的骂道:“真没用!连个东西都找不到!”   丫鬟委屈哽咽道:“姑娘可别说这么说,毕竟那东西也未必……”   洛梨本想走的更近,又怕近了被她们发现,竖起耳朵听,又听到那丫鬟依稀道:“不过请姑娘放心,奴婢已经……”   不知道窦青岚又说了些什么,两个人便往林子深处消失了。   洛梨心中盘算,窦青岚让丫鬟进院子找东西,特地找了她的卧房,莫非是在找家主令?   她心中冷笑,家主令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自然是贴身存放,怎么可能随手扔在哪里?真是太天真了!   隐约听到她们后面又嘀咕了几句,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洛梨闷闷的吐了一口气,恼火的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若说沈家这几个姑娘,沈如月不同她多打交道,如今更是久居窦家并不露面。盛棠虽然对她不客气但是始终维持着大家闺秀的风度和教养。沈如烟虽说跋扈无礼,都是明面上吵吵闹闹,倒也算不得阴损。要说最为阴损刻毒的,就是这个窦青岚,所做之事简直不像大家千金所为,阴损刻毒的让人发指。   窦氏乃是名门望族,前朝太后便是出自窦家,如今在晋安势力亦是不可小觑。听闻窦家规矩最大,按道理说窦青岚即便是庶女也不该是这个性子。   之前听凌波说窦家的八卦,就曾经提到过,窦青岚为庶女,母亲柳氏是小户商女出身,性子最是锱铢必较阴损刻毒。窦青岚的父亲窦淳风流倜傥,宠爱了柳氏身边的婢女,柳氏妒忌,生生的拔去了那婢女十个手指甲,让婢女生生的痛死过去,后又让人将银钉一个个扎进婢女的手心,叫婢女又生生的痛醒过来。如此反复几次,那婢女硬是被她折磨惨死。这事情也不知道真假,柳氏对外只说是婢女得了心疾死了,但是暗地里流传的却是痛死这个版本。更可怕的,不只是那个婢女,其他几个同窦淳有关系的舞姬,在大街上被人发现扒光了衣服暴尸而亡。   窦淳是窦夫人的亲弟弟,膝下除了两个儿子,只有窦青岚这一个女儿,窦夫人虽然认窦青岚这个侄女,到底瞧不起她那个不择手段的母亲。   洛梨心道,有这样一个母亲,窦夫人怎么可能将窦青岚看在眼里,应该从来都无意让这个侄女嫁入沈家吧。从头到尾,不过是窦青岚自导自演的好戏罢了。   这时,玉安阁老太太厢房旁边的小花厅里,却传出了盛棠惊讶的声音。   “我的镯子呢?”盛棠急的红了脸,“我方才去洗手,搁在这里的,才一会功夫,怎的不见了?”   沈如烟和窦青岚站在一边对看了一眼。   沈如烟疑惑的问:“姐姐说的是哪个镯子?”   盛棠急道:“还能是哪个镯子?便是上次夫人给我的彩玉镯子啊!”   沈如烟大吃一惊,彩玉镯子?怪不得盛棠那么焦急,这彩玉镯子是上次母亲当着众人的面给她的礼物,相当于是定亲的信物了。   窦青岚嘴角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淡笑,装作不经意的提醒:“盛姐姐,我记得没错的话,方才洛梨进来给老太太请安,在这儿坐了一下呢。” 第45章 一箭双雕(二更)   盛棠听到窦青岚的话十分诧异,转头疑惑的望着她:“你什么意思?你是说……”   窦青岚的脸上露出狡黠之色,冷冷一笑:“除了她,这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人敢拿盛姐姐的东西?”   盛棠的确觉得蹊跷,沈家的下人都很规矩,她在沈家从未遇到东西丢失的情况,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可是洛梨?即便那丫头家门如今的确落魄,却也是官宦之后,怎会做出这种无耻的事情?   窦青岚见盛棠半信半疑,伸手推了推旁边的沈如烟,睨了她一眼,道:“我和沈妹妹肯定不能拿你的东西。你想想,唯独那洛梨对你嫁给二表哥不忿,倒也不是说她贪图那个镯子,或许是想报复你也未可知呢?”   沈如烟不知真假,见她推自己,也连忙附和:“可不是,洛梨那丫头歹毒的很,怎不知就是她故意的?”   盛棠心中渐渐浮起恼怒,咬牙道:“洛梨,简直可恶!”   窦青岚推波助澜的提议:“盛姐姐,要想知道是不是她拿的并不难,直接上青华苑去搜一搜不就好了?她拿着那镯子,能藏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她的床头柜下罢了。”   盛棠有些迟疑,蹙眉道:“万一,不是她拿的呢?你别忘了,她的手中可是有家主令,我不好强行做些什么。”   窦青岚浅笑:“硬的不行便来软的,咱们去给她送礼还不行吗?”   年关临近,各院子都开始忙活开来,扫洒的扫洒,贴春联的贴春联,蒙窗纸的蒙窗纸,又有准备各色菜品点心的,进进出出忙的不亦乐乎。   红豆在正在屋里剪窗花,听到敲门声,连忙开了院子门,却见几个青春貌美端庄娴静的少女齐刷刷的出现在门口,不由得惊得瞪大了眼睛。   “盛姑娘、五姑娘、窦姑娘,怎么一起来了?”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窦青岚一笑,指了指身后丫鬟们手里拎着的各色果子,道:“我们是给洛姑娘送果子的,怎的,还不能进去了?”   红豆着慌,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前日还喊打喊杀呢,今日就变成了笑脸?她也不好叫几位姑娘呆在门口,只得开了门,“自然能进的。”   听到外面的声音,洛梨走了出来,姑母带着凌波出去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她和阿元。   盛棠看到她,勉强露出一丝微笑,道:“前日里得罪了,今儿家里送过来各色果点,特意给你尝一尝。毕竟以后都是妯娌,总不好如此生份,你说是吗?”   洛梨淡淡的看着她们,看盛棠脸上的笑,嘴角弯起笑意,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心里冷笑,又在搞什么鬼?她可不相信那日她对盛棠说的话,她一定都不记恨。盛棠这个人高傲的很,这辈子怕是没听过人直戳她痛处,不记个十年二十年才怪!   她亦是浅浅一笑:“各位既然来了,自然里头坐,还带着礼物做什么?倒显得我分外的小家子气。”   窦青岚听了大喜,拉着沈如烟和盛棠一起进了花厅之中。进去之后,洛梨少不得叫人备茶和果点招呼着,只是窦青岚一双眼打从进来便没少到处瞟。   “洛姑娘最近在做嫁衣吧?”她的目光扫到一旁箩筐里的金线和红色锦缎。   洛梨点头,看了盛棠一眼:“想必盛姐姐也在忙于此事吧。”   盛棠微微点头,拿起茶水神色淡淡的喝着。   “绣架应该在屋里吧?怎的也让我们看看,瞧瞧洛姑娘的绣功啊。”   洛梨唇角微勾:“绣架的确在我房里……”   话音才落,便见窦青岚已经掀开珠帘大步的往里走了,一面走一面兴致勃勃道:“那可正好了,我正想学习学习,这可不是有了现成的范本了?”   盛棠和沈如烟见她先进了洛梨的房间,互相递了一个眼色,急忙也跟了过去。   倒是洛梨,不紧不慢的看着她们一个两个赶集似的脚步,嘴角扬起一丝讥讽的笑。   窦青岚进了屋子,一边装作欣赏一边悄然摸到了洛梨的枕头下,在枕头里顿时摸到了一个圆环形的东西。   她心中暗喜,立即叫道:“说起来,盛姐姐的彩玉镯子丢失了,洛姑娘你也去老太太的小花厅坐过,可是见过?”   她回头时,洛梨正好走了进来。   此时,窦青岚已经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玉镯子,扬起了手腕,对着盛棠意得志满的嚷道:“盛姐姐,你看,这可不就是你丢的镯子?洛姑娘果然好手段,连偷东西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也做的出来?”   盛棠和沈如烟呆呆望着她手中的镯子,表情有些怪异。   洛梨冷笑了一声:“窦青岚,你仔细看看,你手里拿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窦青岚低头一看,手中的确是一个玉镯子,也的确是个彩玉镯子,只是这个彩玉镯子无论是质地还是光泽,同盛棠的那个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差了可不止一个等级。   她一惊,“啪”的一声,镯子落到了地上,摔成了几段。   洛梨轻笑,“几位到我青华苑不是为了送礼来的吧?所为的,不过是这个镯子罢了,盛姑娘的镯子丢了,便怀疑是我偷了,我倒是不知道,青岚姑娘一进来便准确无误的直奔我卧房,莫非是早已未卜先知,知道我将镯子藏在了枕头下?”   盛棠惊愕的望着窦青岚,洛梨说的这话还真是……窦青岚怎么找都没怎么找就去摸枕头,又怎么看都没看清楚,就说是她的彩玉镯子?   这一切,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拿走她镯子的是窦青岚,而不是洛梨。此时的窦青岚只是想嫁祸给洛梨罢了。   洛梨看向盛棠:“盛姑娘,若是你想找到你的镯子,其实很简单,在她身上搜搜,不就知道了?”   她的手指指向了窦青岚。   窦青岚大惊失色:“我?不,我怎么可能会偷你的东西?”   洛梨嘲讽:“人人都知窦姑娘爱慕二表哥成痴,这彩玉镯子乃是夫人给未来媳妇的信物,窦姑娘真的不想要?不觊觎?”   这话直戳窦青岚心窝,她气的咬牙,尖叫一声:“洛梨!你闭嘴!”   盛棠顿时脸如寒霜,她本就没有怀疑是洛梨拿的镯子,生生的被窦青岚串掇到了这屋里,如今又这般出丑让人笑话,已经是一肚子气了。如今听洛梨这话,想到可能是窦青岚偷了她的东西,还拿她当枪使串掇到了青华苑,顿时对眼前这个丫头的恨意冉冉升起。   沈如烟见两人脸色都不好看,想打个圆场,忙说:“不如这样吧,我来找一找,我相信窦姐姐,不会拿盛姐姐东西的。”   洛梨摇了摇头,扬唇浅笑。   沈如烟果然说到做到,到了窦青岚的身边,伸手便去搜她的袖子和随身锦囊,只是伸手一摸,便摸到了一样东西。   当那东西从窦青岚的锦囊中拿出来的时候,连沈如烟也呆住了。   盛棠走过来,从她的手里接过彩玉镯子,这晶莹剔透、成色上好、光芒璀璨的彩玉镯子,正是当初窦氏送给她的那个信物。   盛棠紧紧的握着镯子,眼底冒出了火星,定定的望着窦青岚,蓦地一个耳光便扫在了她的脸上。   “拿我做筏子,自己却偷我的东西,如此无耻的大家千金,我真真是第一次见到!”她已是气极。   这一声耳光,响亮又清脆。窦青岚再也没想到盛棠居然会打她。   她呆呆望着盛棠,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我……不是我……”   盛棠紧紧攥着自己的镯子,恼恨道:“窦青岚,我倒要问问你,你说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好歹姐妹一场,你就是如此骗我的吗?!你觊觎的,到底是这个镯子,还是二表哥?!”说罢,一转身甩袖出去。   沈如烟看了看盛棠,又看了看窦青岚,不由得跺着脚恨铁不成钢道:“窦姐姐,你……你说别人偷也就罢了,你干嘛自己偷东西嘛,真是丢死人了!”说着转身跟着盛棠跑了出去。   窦青岚愣在当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目光落在洛梨的脸上,指着她尖声叫道:“是你对不对?!”   洛梨捂嘴轻笑,云淡风轻道:“我?我做了什么?倒是你,你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   “你……我……”窦青岚狠狠磨牙,“好,今儿算我倒霉,居然着了你的道!等下次……”   洛梨打断了她的话,眼底划过两道厉色:“你只有今儿着了我的道吗?还想下次?窦青岚,我告诉你,我洛梨不是好欺负的!我警告你,你若是再害我一次,我一定加倍奉还!让你彻底翻不了身!咱们走着瞧!”   窦青岚十指攥紧,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身飞快的逃也似的出了青华苑。   阿元从外面蹦出来,拉着姐姐袖子说:“那些坏姐姐都走了吗?”   洛梨吁了一口气:“都走了,这场戏也算是落幕了。”她蹲在阿元跟前,柔声道:“这次你帮了姐姐大忙了,若不是你看见那丫头将东西藏在我枕头里,今日恐怕咱们也要跟着倒霉了。”   阿元哼了一声:“那些坏姐姐,一定没有好下场的!”   洛梨唇角浮起一丝浅笑,揉了揉他的脑袋,想起窦青岚气急败坏的样子,便觉得心中爽快。   窦青岚让人进来偷她的家主令,偷令牌不成,又叫人将盛棠的彩玉镯子藏进她的枕头底下,好个一箭双雕之计。   窦青岚大约是想一次用脏水将她从头淋到脚,只可惜,她怎么也没能算计到,那个叫青儿的丫鬟进来的时候,阿元正躲在碧纱橱的被窝里玩耍,她做了什么,阿元看的一清二楚。   枕头下的彩玉镯子被洛梨掉了包,而盛棠的那枚彩玉镯子,也是洛梨让红豆趁着上茶的时候悄悄的塞进了窦青岚的锦囊。   想诬陷她?洛梨缓缓抱着双臂靠在门边,眼中冷冽如冰,自语道:“行啊,那就让你尝一尝,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红豆!”洛梨叫了一声,红豆急忙过来。   她低声在红豆耳畔说了几句,红豆点点头,连忙出去了。   是时候,该让整个沈家上下都知道这件事了。 第46章 火莲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一两日,窦青岚偷镯子的事便传遍了整个沈家上下,便连下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诡异。   窦青岚开始还疑惑,后来偶然听到两个丫鬟竟在议论她,不由得恼羞成怒上前狠狠抽了两个丫鬟的耳光,吓得两个丫鬟哭着跑开了。   这件事自然也传到了窦氏的眼里,窦青岚毕竟姓窦的,她是窦氏的亲侄女,丢脸,丢的也是窦家的脸。   沈凌波这日经过玉安阁外的小花园,便听到假山亭子上传来窦氏呵斥的声音。   “你好好一个大家闺秀,竟做出这种事情,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凌波隐约听到窦青岚抽抽噎噎的声音:“姑母,真的不是我,都是洛梨那小蹄子栽赃我。我……我本是想将盛棠的镯子藏在她的枕头下,谁料那小蹄子警醒,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换了包,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将镯子塞进了我的锦囊,我真的冤枉啊!”   “一个不知道,两个不知道!我瞧着,你从头到尾,都不是那小丫头的对手!既不是对手,何苦做这蠢事?!你自作主张一番蠢事,倒拉着盛棠同你一起丢人,你且好生的去向盛棠赔礼道歉!”   窦青岚委委屈屈的应道:“说到底是我拿了盛姐姐的镯子,我向她赔罪就是,可是我还不是为她出口气吗?”凌波听她十分不服却又不得不服软的语气,禁不住捂着嘴在假山下偷笑,她真想看看那个姓窦的丫头现在的脸色,一定精彩极了。   “你为了她?”窦氏冷冷发声,“你还真当我不清楚?你怕是为了你自己吧?拿她的镯子,拿她当枪使,窦青岚,你好手段啊?盛棠乃是我未来的儿媳妇,你就是这么对她,这么对我的?你若真是如此心性,便是这沈家,你也莫要呆了!”   窦青岚听到最后一句,吓得“噗通”一声跪在窦氏跟前,拉着她的手哭求道:“姑母,你最是疼我的,往日里都说让我多住几日,怎的现在来了盛棠,便这样对我?”   窦氏甩开她的手,冷冷起身:“今时不同往日,你是我侄女,盛棠却是我儿媳,她守规矩,你却不守规矩,你让我怎么对你?青岚,不是姑母想骂你,你既在沈家,便别再自作主张净做蠢事,你若能消停几日,我怎能容不下你?!”说罢,甩手离去,也不管还跪在冰冷石地上的女孩。   凌波躲在假山的山洞里,见窦氏走了,头顶上隐约听到窦青岚抽泣的声音,心里爽快极了,立即抄了小道回去了青华苑告诉洛梨。   才走进院子,便听到屋里传来动听的琴声,是从洛梨房间传来的。   她往常未曾听到洛梨弹琴,今日探头一看,只见洛梨身着一袭素白梨花襦裙,盘腿坐在榻上,膝上搁着一只檀色七弦琴,琴边的小几上焚着袅袅芝兰香烟。   素手拨动琴弦,手腕上的白玉红豆骰坠也随着手的动作轻轻摇晃,优美的琴声从指尖流淌出来,仿佛溪涧间淙淙的流水,又似林间飞翔鸣叫的鸟儿,弹着弹着,琴声一转,渐渐委婉缠绵,如泣如诉,回荡在人心中,久久不绝……   只是她听着这曲子竟有些耳熟,不像是第一次听到。她细细一想,蓦地想起了那日梅园洛梨跳绿腰舞,远处响起了悠扬的萧声,便是这首曲子。   琴声落下,余韵悠长。洛梨抬头看到凌波,樱红的嘴角浮起一丝浅笑。   “回来了?”   沈凌波回过神来,坐到了榻边,赞赏道:“姐姐不曾弹琴,没想到琴技亦是一绝。姐姐这般多才多艺又才艺卓绝,还真是便宜了大堂哥呢!”   洛梨浅笑,手指轻轻拨弄着七弦琴,睨了她一眼:“又胡说。”   沈凌波看着她的琴,古朴而精致,看着十分有质感,好奇的问:“这琴没见姐姐弹过,什么时候买的?我怎的不知道?”   洛梨投奔过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包袱,那时她记得是没带琴的。   “这是姑母给我的,”洛梨答道,秀丽的眉眼渐渐染上几抹淡淡哀伤,“姑母说,这伏羲琴,乃是上古时流传下来的琴。当初姑母嫁到沈家,这琴是我的父亲和母亲送给她的陪嫁之物。因为琴珍贵,她弹得极少,如今我来了,她便将这琴送给我了。”   凌波恍然大悟,再看她神色忧伤,点了点头,没有作声。原来是舅舅和舅母的琴,怪不得她如此难过。   “只是那曲子,跟那日梅园的萧声极相似,莫非姐姐知道那日是谁吹的萧?”凌波疑惑的问。   洛梨微微低头,脸上浮起几丝薄红:“你猜呢?”   凌波看到她这样,骤然灵光一闪:“难道是……大堂哥?”   洛梨微笑不语,手指轻轻拨弄着古琴,婉约缠绵的琴声再次在房中浮动,凌波听到这琴声,不由得也想起此时此刻,大约他们已经到了坞城了,看来表姐是想那个人了吧?   待得琴声落下,凌波将假山下听到的窦氏姑侄俩的对话跟她说了一遍。   洛梨扬唇讥讽道:“窦青岚心思刻毒,今日之事不过她自找罢了。我瞧着以她的性子,未必能听窦夫人的话多安分几日。”   凌波哼了一声:“便是她不安分,如今在别人眼里,她却也没什么好名声了。若是她再做作下去,也没什么好果子。罢了,今日咱们不谈她了,听说外面大街上到处都是花灯,漂亮的紧,咱们明晚去逛花灯会如何?”   虽然元宵节未到,但是满大街都已经开始卖花灯,晚上一挂上花灯,便灯火璀璨,宛若天国,漂亮的紧。   洛梨有些踌躇,毕竟她每次出府多多少少都会碰到一些事情,这次出去若是没有沈胤在身边,又遇到像韩祯那种登徒子怎么办?   凌波机敏,一眼看出她的心事,提议道:“不如叫明月陪着我们一起去,便不怕没人保护了啊!”   明月是沈胤的亲随,武艺自然十分高强,洛梨听着倒是一个好主意,便笑着点头。   阿元听闻明晚要去看灯,不由得欢喜极了,兴奋了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日禀过了洛涟漪之后,洛梨、凌波带着阿元上了马车,明月驾车,红豆坐在侧驾,一行人缓缓出了沈府大门。   洛梨梳着盘花髻,身着一袭浅银色襦裙,披着雪白的羊绒披风,益发显得明眸皓齿娴雅动人。   她对面坐着的凌波,因着要出去玩今日却打扮的十分明艳,柳眉修长,一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顾盼生辉,娇俏的鼻子和嘴巴,尖尖的下颌彷如莲萼,眉宇间一朵火色莲花钿越发娇俏动人。她上面穿着一件妃色绣金莲锦衫,下面配一件胭脂红的流纱百褶裙,披着一件浅碧色披风,宛若夏日里一朵迎风绽放的粉荷。   洛梨瞧着她,笑道:“凌波你今年也十四了,倒是越发的长得像姑姑了。”模样像姑母,气度却不像,姑母清丽温婉似青莲,凌波却是热烈娇艳似火莲。   凌波调皮道:“我娘貌美,像我娘甚好。”   洛梨不由得轻笑:“是,甚好。凌波你美艳动人,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谁。”   凌波不由得皱了皱鼻子:“最好谁都不要便宜,不稀罕!天下最好的男儿,如大堂哥二堂哥那般,都出在我沈家了,别家的恐怕也都不怎么样了!所以不稀罕!”   洛梨因她孩子气的话笑了,都十四了,还这般顽皮。   元宵将至,街面上一日热闹似一日。虽然元宵只有一夜,在元宵前的几日早已是满街花灯,倒是比起元宵那夜毫不逊色的样子。   街面上人流如织,许多公子小姐都出来买灯看灯,因着人多,马车不能行。洛梨和凌波下了车,戴上了面纱,牵着阿元,后面跟着明月和红豆一起走进了人群。   满街灯火璀璨,各型各色,火树银花,看得人眼花缭乱。   “我要这个!还要那个!”阿元开心的叫着。   洛梨宠他,便给他一次买了两盏灯笼,一个猴儿灯,一个兔儿灯。   阿元左手一个灯,右手一个灯,笑的合不拢嘴,仿佛得了天下一般,又是得意又是开心。   “表姐要买一个吗?”凌波问她。   洛梨抬眼,便瞧见了头顶上挂着的梨花灯,因她的名字,她素来也是喜欢梨花的。   “那个好。”凌波不等她回答,指着梨花灯叫店老板取了下来,麻利的付了钱递给洛梨。   洛梨抿唇一笑,“谢谢。”接在了手中。她看着周遭穿梭如织的行人,又看着手中明亮的花灯,思绪却仿佛飞到了遥远的坞城,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   坞城城墙之上,一人身着银甲立在墙垛边,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一阵劲风刮来,墙垛上的旌旗随风呼呼作响。   他低头时,从怀中取出一物,目不转睛的看着手心的小瓷人,那是一个红衣的小丫头,那是她送给他的礼物。   突然,一个士兵急匆匆来报:“公子,不好了!”   男人将东西收入怀中,蓦地转头,拧眉看着他:“何事?”   士兵喘着气道:“世子,世子出事了!”   沈胤蓦地睁大眼,一手抓着士兵的领口:“你且告诉我,他在哪里?”   士兵颤声道:“世子追击拓跋余部,之前侯爷已经吩咐,残寇莫追,可是世子却一直追入了黑山口!到现在有逃回了的人说,世子不见了踪迹!而且……而且黑山口里发现了不少拓跋氏的伏兵……”   黑山口?!   沈胤心中蓦然一跳,那里山势险峻,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一旦进去,犹如进了一个迷宫,加上拓跋氏已经布下了伏兵,想要全身而退恐怕就难了! 第47章 孺子   见到一个幽深的山洞,沈曦闪身躲了进去,同他一起的五个士兵身着黑色软甲布袍,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山洞黑暗,他紧紧贴在岩石壁边,屏住了呼吸,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隐隐的,只听到一阵阵呼啸的风声钻过石隙宛若鬼哭狼嚎。   他追拓跋残党至此,一心想要立功,没想到竟然追进了黑山口,一入黑山口,山路骤然陡峭,突然间山上石林中飞来无数箭矢,他带的队伍遭到埋伏,士兵们四散逃窜,他知道在山坳里绝无活路,立即带人上山躲藏,一路死伤,如今身后竟只剩下四五个人而已。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兵士,嘴角紧紧抿了抿。如今后悔也无益,出发前父亲曾经警告过他穷寇莫追,谁想……   他紧紧握着五指,指尖抠进了手心。   洞外隐约传来声音,似乎是人脚步的声音。   “这边看看!”   沈曦听着,是屯阳那边的口音。   “倘若能活捉沈家世子,咱们也算是一项大功劳!回去,怕是能升官又发财!”   “只是为何找不到他?明明身后没几个人了?若是这次让他逃了,那可就可惜了!”   “哼!便是要将黑山口倒过来翻一遍,也得将他逮住!”   当外面的人靠近山洞的时候,沈曦紧紧的握住了玉华剑的剑柄,手背隐隐迸出青筋,寂静的山洞,只听到“滴答”“滴答”水滴从石壁上滴落的声音。   那些人似乎只朝着这里瞥了一眼,便转头继续向前搜去。   渐渐外面没了人声,身后士兵低声道:“世子,咱们可以出去了吧?”   沈曦警惕的朝外看了一眼,摆了摆手,道:“等等。”   又等了片刻,亦是没有动静,他一摆手,蹙眉道:“走!”   前面士兵才出洞穴,只见迎面一人长剑刺来,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便长剑贯胸,仰面而亡,血腥之气弥漫整个山洞,对方动作快若闪电,让人心惊胆寒。   “世子小心!”后面人叫道。   沈曦只见迎面又一剑刺过来,他蓦地仰身后退,避过那人一剑,那人十分粗迈的哈哈一笑,“沈曦!果然是你!也不亏的我专程为你设一陷阱!我猜你就在这一片的山洞里,专等乌龟伸出脑袋呢!”   沈曦定睛一看,那人身着金甲,身长九尺,高大威猛虬髯黄须,原来是拓跋家手下的先锋拓跋兴,他是拓跋家主的侄子、拓跋煌的族弟,亦是拓跋部中一员猛将。   沈曦身后的几个士兵个个叫苦,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身陷埋伏又遇到这个煞星,简直是逼上绝路了。   沈曦紧紧握着手中长剑,狠狠磨了磨牙,他虽然没有跟拓跋兴对阵过,却也听过他的威名。拓跋氏中,除了绝顶高手拓跋煌,第二个便是这个拓跋兴了。   拓跋兴鄙夷的望着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俊哥儿,手握长剑直指他的胸口,道:“小哥儿,你若是扔下长剑,自缚双手,我还是可以饶你一命。不然,你且问问我这把苍穹剑饮了多少人的喉头血?”   沈曦身后的几个士兵握着剑柄的手开始颤抖,都拿目光看向世子,不知道此刻是该战还是该降,毕竟拓跋兴的威名早已如雷贯耳。   沈曦扬唇冷笑,清明的眸子透出几分超出年龄的淡然,朗声:“我沈家,从来只有战死的士兵,却没有投降的痨种,你的苍穹剑纵然饮血成性,我这把玉华剑却也不是玩的!”   拓跋兴看到他的剑,银白的剑中间竟镶嵌着璧玉,怪不得叫玉华剑,不由得仰头大笑:“果然是个纨绔公子!这样的剑,你确定不是个玩具么?”   沈曦磨牙道:“是不是玩具,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听了这话,拓跋兴倒是对眼前这小子有些刮目相看,明明是个精致俊俏的少年,遇到他这样的人物眼底竟没有惧意,还真是少见的很。   他笑道:“不愧是沈宽的儿子,倒是有几分气概!只可惜,啧啧……毛头小子!光有气概是没用的!”   话音落下一剑刺来,沈曦一个纵身,“锵!”的一声,两剑相击,斗在了一起。   令拓跋兴诧异的是,他居然低估了这个小子,他的剑术看起来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缠斗之际,脸颊上一痛,沈曦蓦地后退,抹了一把脸颊,低头看,手指上都是鲜红的血渍。   他眼眸一冷,转头见拓跋兴又是一剑刺来,一个闪身向着山洞外跳去,拓跋兴以为他怯了,飞身追了出去,谁想到,前面那人才跑了几步,蓦地回身,动作快如闪电,一闪身到了他的身后,一剑飞快的向着侧腰刺过来,既准又狠,偏偏还是甲胄无法遮挡之处。   “嗷!”拓跋兴捂住腰眼,顿时血流如注,他再也想不到,竟然会被这小子算计到,气的大叫一声如同狮吼。   沈曦抽回宝剑,银色镶嵌着碧玉的长剑之上,鲜血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冰冷却愉悦的淡笑,这是拓跋兴的血!   他扬起长剑,再次刺了过去,拓跋兴用尽力气腾身而起,到了一旁的高石上,只是伤口剧痛一个没站稳差点滚下来,幸亏被身旁的士兵扶住。   他咬牙喝道:“给我射死他们!一个不留!”   本想活捉沈曦,现在这小子已经成功将他激怒了,没有必要留活口了!   沈曦抬头,只见高石之上,竟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黑甲士兵,个个手挽满弓利箭,冷森森的对着他们几个人。   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玉华剑,凝眸看了一眼剑身上的血痕,可惜此时,便是玉华剑再锋利,却也无能为力了。   他心头升起一抹苍凉,难道他沈曦初上战场,便有葬身于此了吗?心中不甘,可这偏偏就是残酷的现实。   他仰头叹了一声,合了合眼,又睁开了明眸,放下了手中的长剑,转头看向身旁几个士兵道:“对不住你们,还得你们同我一起受死。”   士兵们万万料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方才他重伤拓跋兴,已经叫他们对世子刮目相看了。   几个人激动的热血澎湃道:“我们陪着世子死是我们的荣光!来世,我们定然还是追随世子殿下!”   沈曦抿了抿,点了点头,抬头望着拓跋兴,高声道:“你既要杀我,只射我一个便是,他们都是无名小卒,不若叫他们回去报信!”   拓跋兴扬唇,对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好!沈世子,今日,看在你这份气概上,我便成全你,有人去报信也好,叫沈宽知道,他的儿子是死在我的手上!”   “世子……”几个人万万没想到沈曦竟会为他们保命,激动又难过的齐齐喊了起来。   拓跋兴望着沈曦,唇角绽出冷笑,不紧不慢的扬起了手臂,眼底划过两道厉色。   “放、箭!”就在他手臂落下之际,一道罗网从天而降。   那罗网铺天盖地的撒落下来,将前面放箭的几个士兵统统罩入罗网之内。不说放箭了,那些士兵被罗网兜住,连腿脚都站不住,互相绊绕着纷纷从大石上滚落下来。   “大哥!”沈曦看到山石上的银甲人时,禁不住双瞳放大,满眼的惊喜。   “大公子!是大公子来了!”几个士兵们纷纷欢呼,仿佛救星临世一般。   沈胤带着人马已赶到,他身着白衣银甲,戴着银色半面面具,手持银霜剑,连挑七八名持弓兵士之后,一个飞身直刺拓跋兴。   “沈胤!”拓跋兴大惊失色,拓跋煌都不是他的对手,自己又如何是他的对手?何况现在他受了伤。   拓跋兴连连后退,沈胤的剑却快如流星,一招紧似一招,拓跋兴完全招架不住,一个不小心,被对方一剑挑落了头盔,长发披散满头狼狈不堪,措手不及之际,又被沈胤一剑刺中肩头血流如注,痛的惨叫一声。   “走!”拓跋兴落荒而逃,借着地势的险峻和兵士的掩护急匆匆的逃进了山坳。   沈胤回剑入鞘,转头看向大石下的沈曦,跃了下来,到了他的跟前,一如往日般淡然,问:“没事吧?”   沈曦这时才怔然回神,方才看他连挑七八名将士,眨眼之间挑了拓跋兴的头盔重伤拓跋兴,动作竟如行云流水一般,快若闪电翩若惊鸿,似战神临世一般,如此架势,世间有几人能挡?   他这时才明白,为何父亲对他如此倚重,为何将士们对他如此敬重,为何他被人称为“麒麟子”!   见识了今日情形,他才真正明白,原来沈胤真的是名副其实麒麟之子啊!   沈曦在心中叹了一声,缓缓摇头:“我没事。”   身边几个士兵都围了过来,齐齐地跪在了他的脚边,含着眼泪恳切拜道:“世子今日如此看重我们几人性命,小的们决定从今往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誓死为世子效力!”   沈曦转头,将几人一一扶起,郑重道:“你们今日既愿认我为主,他日,我沈曦亦不负你们!”几名士兵连连叩头感激涕零。   沈胤在一旁看着他,唇角微扬,不愧是英武侯的儿子。明明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儒雅公子,即便是第一次上战场,表现亦是让人意外,孺子可教也!   **   坞城正在激战,而晋安依旧一片太平盛世,繁华不减。   洛梨挑着梨花灯同凌波等人一起在街上随着人潮慢慢走着。凌波买了一盏鸳鸯灯,一对儿鸳鸯,五颜六色倒是十分好看。但凡小姑娘家,都不好意思买鸳鸯灯,倒是她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喜欢便买了,只因为好看,管他好意思不好意思。   洛梨瞧着她手中的鸳鸯灯也觉得十分有趣,不畏人言,倒也是一个优点呢。   “看那边!有灯塔!”凌波指着不远处灯光璀璨之处。   灯塔,是用花灯扎成的高塔,聚集了各色花灯之光华,璀璨无比浪漫无比,每每都是灯节的焦点。   几个人兴致勃勃的过去看灯塔,偏生不少人也往这边挤,那灯塔乃是木架子搭起来的,四面八方的人都往这儿挤,不知道是谁挤动了支撑灯塔的木架子,只听到“轰”的一声,木架子竟往一边倒去。   人群一时大乱,洛梨唬的赶紧牵好阿元,生怕他被人踩到了,明月紧急之中连忙将阿元抱了起来,又去遮挡挤洛梨的人,红豆紧紧跟在两人身边,等的人群不涌的时候,再回头看,却不见了沈凌波。   “凌波!”洛梨着急起来,可是前后左右都是人,哪里看到半个凌波的影子?   她一个小姑娘,单独一个人也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一时间,几个人都心急如焚,在人群中不住的喊着凌波的名字。   沈凌波这会儿被挤得七荤八素,等站稳脚跟时,周围都是人,唯独没一个脸熟的。   “表姐!”人声嘈杂,她听不到洛梨叫她,她叫了人,也没人回应她。   凌波有些焦急,拎着鸳鸯花灯左顾右盼,冷不丁的被人绊了一跤,猛地后退,踩到了一人的裙角,她一个回身,却将手里的花灯落到了那人月白色的裙角上,花灯倾倒,顿时那人的裙角着了火。   “啊呀呀!”凌波吓了一跳,慌忙去踩火,将那人的裙角踩的黑不溜秋,火星子才被她给踩熄了。   “好险!”她拍了拍心口。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的人身量甚高,修眉俊眼,鼻梁高挺,脸儿尖尖,长得十分美丽,穿着月白色的衣服,披着雪白滚毛的披风,兜帽兜着头,只露出了一张白皙俊俏的脸庞,额间戴着双龙抢珠的绛色抹额,脸颊上几抹薄红,此时正一脸无语的望着自己的裙角。   凌波看清对方的面容,不由得一怔,心道:好漂亮的姐姐!真是个美人儿呢!   “姐姐,对不住!”她连忙乖巧的道歉,“我也是被人绊了,这才不小心踩到你的裙子,幸亏这花灯没有烧起来,不然,烧光了你的裙子可如何是好?”   对方目光缓缓抬起,转到了她的脸上,嘴角微微抽搐,眼底显出更深的无奈。   “我不是姐姐。”清朗好听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   凌波:……   “我穿的也不是裙子。”他掀开披风一角,里面分明是一件月白色的绣云纹锦袍。   凌波抿了抿唇:…… 第48章 喝酒   男子摘下兜帽,露出了天青色岫玉发冠,眉间双龙抢珠的抹额上,那颗赤金包裹的淡蓝色明珠尤其醒目,他虽然花貌玉颜,却着实是个身材高挑修长的青年。   凌波一阵窘,垂下头,低低说了一声:“对不住。”正想转身离开,冷不丁,又被后面的大婶撞了一下,她身子娇小力气不济,一个站不稳蓦地向前扑去,正好扑进了青年的怀中。   “对不住……”她双手趴在男子胸前,努力的想撑起自己的身子,奈何身不由己,被人挤挤挨挨的不能动弹。   “往那边走……”   清悦的男声在耳畔响起,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拨开人群向着明渠的方向走去。   渐渐终于离开了人群,男子放开了她的手,凌波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转眼看他,倒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你。”   男子嘴角浮起一丝戏谑的笑意,抬眼望着明渠边随风拂动的碧柳,“小姑娘,你跟着我走,就不怕我将你拐去卖了?”   凌波打量着他,这人衣着华贵,一身的优雅和从容,又怎会是人贩子?   她嗤笑了一声:“你额头上那颗明珠都比我这个小丫头值钱,何苦还费那个力气?拐了我还得卖出去呢,可不是要花老大功夫?”   男子转眼看她,觉得她说话有趣,笑道:“那倒也是,这个买卖真不划算,不过,你眼力倒是不错。”   “那自然。”凌波心中得意,也不看她是哪儿长大的。   “你可是跟家人走散了?”   凌波沮丧点头,回头看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要找到洛梨她们,简直如同大海捞针,隔着这些人群,仿佛隔着高山大海一般。   “我也是。”男子道。   他转头,明渠边一个小酒肆,正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开着,老板不遗余力的在门口吆喝。   “上好的梅子酒!上好的石榴酒!上好的葡萄酒!还有各种果子酒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保证你喝的痛快、喝的尽兴!”   他心中一动,对凌波道:“你若无事,陪我去喝酒如何?我们在酒肆等待,或许一会儿他们就找过来了,总比瞎走的好。”   凌波一听,有些心动,又那老板喊着什么“石榴酒”“梅子酒”的,馋虫便涌了出来。   “好,走!”她兴致勃勃的率先向着酒肆走去。   男子看着她娇巧的背影,不由得摇头:“这个小丫头!胆子倒是大!”   大家都忙着看花灯,酒肆中人少,凌波捡了中间一个位子坐下,小二立即迎了过来,“二位喝什么酒?”   凌波眼珠一转:“我要一壶葡萄酒、一壶梅子酒!你呢?”她问对面坐的青年。   青年笑道:“我也是。”   凌波摆摆手,嫌弃道:“没新意,学我。”   青年微微一笑,改口道:“好,我要石榴酒和李子酒。”   凌波拍手:“太棒了,待会我让你见识一种新的喝酒法子。”   青年摸了摸下巴,好奇的问:“你一个小姑娘家,怎的喜欢喝酒?你娘不管你么?”   凌波调皮一笑:“管自然是管的,但是也有她管不着的时候,比如现在。”   青年笑起来:“可见你十分不听话,不是一个好孩子!”   凌波没见过像他这么爱笑的男子,偏生他笑起来时,真如三月春风吹过百花,同他的笑容相比,恐怕连百花都没了颜色。   凌波没有说话,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淡黄的灯光下,他的脸庞洁白如玉,散发着琉璃一般的光华,眉目竟比她见过任何一个男子都要漂亮。她依稀记得大堂哥从前也是长的很好看的,只是他戴面具的日子久了她已经不记得他啥模样了。二堂哥斯文儒雅中带着几分俊逸,到底是有些英气的。可眼前的这个公子,当真是面胜芙蓉,雌雄莫辨。   她支着下巴看的发呆,心想,若是这么一个玉人儿摆在家里,可是怎么看都看不腻呢。   这时,小二将酒送过来,凌波恍然回神过来,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一个男子看了好一会,眼珠子都没眨一下,真真是叫人汗颜。   “我在家中是不被允许喝酒,今日可算是破戒了。”男子轻笑道。   “为何?你可是男子。”凌波不解,不许女子喝酒也就罢了,男子为何不能喝?她看伯父他们都喝酒的。   青年淡笑不语,自己在白瓷杯中倒了一盅石榴酒,淡淡的红色,带着果子和酒浆的香气,他嗅了嗅,抿了一口,不由得十分赞叹。   “虽然是路边的小酒肆,着实味道不错!”   凌波笑着叫小二拿来了一个酒壶,道:“你看我的!”   她将葡萄酒、李子酒、石榴酒、梅子酒,各倒了一些,混合在一个酒壶了,然后摇晃了好一会,倒在了一个白瓷杯中,递到了他的面前,兴致勃勃道:“你尝尝这个,我跟胡人学来的!”   青年微微睁大了眼睛,显然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喝酒的法子,琥珀色的酒液上泛着雪白的泡沫,光看着就叫人胃口大开。   他接过了酒杯,先品了一口,赞许的看向她,接着,仰头一饮而尽。   “好酒!”如此新鲜的喝法、新鲜的味道,他真是第一次尝试。   凌波得意极了,自己也倒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后,青年却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上浮起了胭脂一般的薄红,随着咳嗽的加剧,满脸都开始红起来,气息也越发急促。   凌波有些发慌:“你怎么了?”见他咳嗽不止,急忙起身替他轻轻拍打后背。   好一会儿,青年终于止住了咳嗽,无奈的笑着对她说:“这就是家里人为何不让我喝酒的原因。”   凌波有些生气的拿走了他跟前的酒杯,道:“既如此,你就不要喝了,我不听话也就罢了,你这么大了还不听话,可真不像话!”   男子看她小小年纪,倒是教训起自己来了,不由得扬唇失笑:“你呀,若是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小管家婆!”   凌波瞪他:“我已经长大了呀!我今年都十四了!我娘,我娘还……”后面的她不说了。   “你娘怎么了?”青年戏谑看她,“你娘是不是要给你说婆家了?”   凌波翻了个白眼,脸上发烫,用力瞪他:“不要你管!”   青年又笑了起来,因为笑的厉害,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凌波看着有些着急,道:“我姐姐会医术,若是待会她能找过来,叫她给你看看才好。你瞧着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你家里人怎么也不多请几个名医给你看看?”   青年无奈的摇头,怎么没请名医,都是命罢了。   他看她眼底焦虑,心中一动,定定的看她:“你我萍水相逢,你为何对我这么关心?”   凌波垂下眼帘,嘟囔道:“因为……因为我本来就是个热心肠啊,再说,你也不是坏人。爱笑的人,总归是坏不到哪儿去的。”   青年看着她,殷红的唇角再次扬起:“你这话倒是不无道理。”   这时,外头几个丫鬟和护卫匆匆赶了进来:“世子殿下,原来您在这里啊!”   凌波一愣,世子?哪家的世子?瞧着这些丫鬟和护卫,气派不小。   青年收敛了笑容,缓缓站起来,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尊贵之气。丫鬟看到桌子上的酒,不由得叫苦:“殿下没喝酒吧?殿下的身子可喝不得酒的……”   青年摆手,眼色微冷:“行了,回去吧。”   下人们见他脸色冷了,只得喏喏点头。   他转头看了凌波一眼,吩咐一个贴身侍卫道:“你带上两个人将沈姑娘送回沈家去。”   侍卫一怔:“哪个沈家?”   青年扬唇一笑:“还能是哪个沈家?”   侍卫恍然明白,立即道:“小的明白。”晋安最大的沈家,自然只有英武侯家。   沈凌波大吃一惊,到他跟前,惊奇问:“你……你怎知我是沈家的人?”   青年眼底浮起一丝温和的笑意:“你同我一位长辈长得很相似。何况,你同你小时候长得也并无太大差别。”   “我小时候?”凌波这下惊得不小,“你见过我?”   青年点头:“你七八岁时,同现在一样,一头撞在我的身上,还踩烂我的袍角。我怎会不记得?”   沈凌波张了张嘴,心虚的瞅了一眼他被烧出黑洞的袍角,蓦地脑海中浮起一个画面,她冒冒失失的撞到了一个漂亮少年的身上,踩脏了他的袍子……   她终于记起来了,成王世子——凌慕远!   “是你!”沈凌波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   凌慕远戏谑的看着她:“为何不能是我?”   沈凌波顿时紧张起来,转头看了看桌子上的酒,低声对他说:“今天的酒我请客,你若是哪天见到我母亲,千万别跟她说我在外面喝酒的事!”   “自然。你若见他日见到我母妃,亦是不许提。”   沈凌波对他伸手小手指:“拉钩!”   凌慕远见她伸出那只弯弯的可爱的小手指,一股子孩子气,禁不住摇了摇头,笑着大步走了出去:“回吧!哦,对了,将酒钱付了!”他终归不能让一个小姑娘家替他付酒钱。 第49章 郎君   洛梨寻了凌波一遍没有找到人,想着她是不是先回家了,几个人便往家走,到了沈家大门,正好碰到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将凌波送到了家,不由得大喜。   凌波见到她便将碰见成王世子的事情说了一遍,特意叮嘱她不要告诉洛涟漪,洛梨也怕洛涟漪白担心一回,便点头答应了。   几个人一起高高兴兴的回了青华苑,洛涟漪本已经歇下了,见她们平安回来,少不得过来看了一回又回屋睡了。   院子里,树上的叶儿冒出了绿芽儿,燕子回巢筑窝,雀儿叽叽喳喳的好生热闹,坐在院子里做绣活的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   阿元上学去了,洛梨要做嫁衣,许多绣活儿要赶,凌波帮她打络子绣珠边,做些杂活儿。   “没想到那成王世子过了这么多年还认得你?”   凌波抿唇浅浅一笑,道:“八成记得我祸害他的衣裳。”可巧, 第二次碰见又祸害了一次。   洛梨瞧着她笑道:“可见他对你印象很深刻呢。”   凌波见她打趣自己,皱了皱鼻子:“哪里就深刻了?总归是我没长变模样罢了。”   “你还说他长得好看?我记得某人不是说过,这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儿都出在沈家,别人家的都看不上眼了。”   凌波听了有几分羞恼,拿着小拳头过来捶她:“表姐你别胡说了!长得好看归长得好看,我又没瞧上他!”   洛梨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戏弄她道:“你既没瞧上他,说起他,为何你的眼睛这么亮?你的脸这么红呢?”   凌波气的将络子扔在她身上:“我不理你了!”说完转身就跑进屋里去了。   洛梨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可算是给她看出来了,不就是瞧上了吗?   玉安阁的东厢中,窦氏坐在榻边,榻边的圆形镂空小花几上搁着两张卷轴。   赵姨娘走了进来,窦氏抬眼,说了一声“坐”。   她疑惑的看了窦氏一眼,今儿叫她过来,倒像是正儿八经的有事情。   她靠着圆桌坐在了绣墩上,问了一句:“夫人找我来是有事?”   窦氏指了指花几上的卷轴,一手轻轻扶着额头,懒懒道:“你且打开看看。”   赵姨娘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拿了打开一看,原来竟是两个年轻公子的图像。一个模样优雅贵气十分俊美,嘴角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另外一个长相普通一些,若说俊朗也算得上到底有些差强人意。   “这是?”她有些不解。   窦氏坐起来,拿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才道:“近日不少人家有意同我们沈家结亲,这些人里头,唯这两位最中我的意。成王府世子和护国公世子,长得好的那个是成王府的世子凌慕远,差一点的那个是护国公府的世子韩祯。”   赵姨娘转眸一想,恍然大悟,如今沈如月已经定亲了,沈家待嫁的姑娘不过是如烟和凌波罢了。   这两个人可不就是夫人替那两个丫头选的人吗?   她目光落在成王世子的图象上,笑道:“多谢夫人费心了,我瞧着这成王世子十分妥当,如烟若能嫁给他,也算得高攀了。”   窦氏搁下茶杯,淡淡笑道:“你倒是好眼光,成王乃是皇上的亲弟,位高权重,成王世子自然身份贵重。何况,这位世子也是位旷世美男,没有女子不喜欢的。只是……”   赵姨娘听她疑虑,顿时想起了一些坊间传闻,犹豫的说:“夫人是说世子体弱多病吗?”   窦氏点头:“的确有这个传闻。”她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果然没有两全其美之事,只是坊间传闻未可足信。何况世子乃是皇家贵胄之人,多少名医养着护着,应当是无妨的。这桩婚事,你自己考量。若是担忧这个,护国公家的公子韩祯也是不错的选择。护国公家在晋安外的封地颇大,若是同他家结亲,对于巩固沈家的势力大有裨益。”   赵姨娘一听,立即露出几分嫌弃,“韩祯?夫人怎的没听说过那个小霸王的传闻,镇日里欺男霸女,还未娶妻,家中妾侍成群,更是出入花街柳巷的老手,我女儿可不要嫁给这种人。到底还是成王府世子好。”   她的女儿虽然是庶出,可是若是嫁给了成王世子,将来便是王妃,她可就是王爷的岳母了,多么荣光的地位!以后再也无人敢瞧不起她们母女了。   窦氏瞥了一眼那韩祯的画像,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哦?你倒是比我还清楚。罢了,咱们要的不过是韩家的势力罢了,你既不要,给沈凌波那丫头吧。”   赵姨娘心中一阵爽快,笑道:“夫人真是明智。她二房无权无势,也配不上什么豪门公子。如今能配护国公家的世子已是三生有幸,您替那小妮子定下这门亲事,他日,她还得对您感激涕零呢。”   窦氏轻轻一笑,挑了挑眉,眼底划过一抹冷色:“她真能感激涕零才好!”   她招了招手,丫鬟立即过来。   “将这副卷轴送到青华苑去,便说,护国公家的公子出类拔萃,本夫人就替他们二房的凌波姑娘向护国公家应了。”   丫鬟点头,立即将卷轴送去了青华苑。   赵姨娘得了这个好消息,欢天喜地的去跟女儿说,沈如烟瞧见了画轴上的英俊公子,双眼放光,不由得想起来,道:“娘,我小时候见过这位世子呢,那时就挺俊俏的。”   赵姨娘笑容满脸的说:“如今成王府有意同我们沈家结亲,这种机会可一不可再,幸亏你姐姐已经订了亲,要不然,成王府世子妃哪里轮得到你?你要知道,成王是皇上唯一的亲弟弟,他手握兵权,又极得陛下倚重,在朝中的地位不可小觑。你若嫁入成王府,那可是嫁的比你姐姐还好!嫁入这样的人家,可得偷笑了!”   沈如烟欢喜的抱住她娘,撒娇笑着:“多谢娘替我做主!”   青华苑中,洛梨绣的累了,才收了绣篓,便见一个青衣丫鬟,正是窦氏身边的银铃送东西过来了。   凌波从房间里探出脑袋,问:“银铃,你送的什么卷轴?”   银铃道:“这卷轴要紧,夫人还托了几句话要转告,必须当面转告给二夫人。”   洛涟漪听到外头的声音,坐在厅中道:“进来吧!”   银铃双手捧着卷轴入了客厅,洛梨和凌波看出这是有要紧事儿,齐齐的都到了厅中。   洛涟漪坐在圈椅上,一手轻轻搭在椅背上,抬眼看她,淡淡问:“夫人有何事?”   银铃行了一礼,款款道:“禀告二夫人,夫人说了,向我们沈家提亲的人家里,她已选出中意者,奴婢手中的这位便是夫人替凌波姑娘选出来的郎君。”   凌波一听,顿时脸色都白了。   洛涟漪也有些吃惊,之前半点音讯都没透露,也未曾找她去商量,怎的就将凌波的婚事给定了?   她蹙眉问:“选的是哪一个?”   银铃呈上卷轴,朗声道:“夫人选的是护国公家的世子。”   洛梨一听这个称呼,脚底一软差点跌一跤。   “你说韩祯?”她不可置信失声问。   银铃转头看了她一眼,答道:“正是。”   洛梨张了张嘴,一时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哪里是什么郎君,简直是狼君啊!那韩祯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中山狼!   洛涟漪接过画轴,缓缓打开,只见画上男子模样勉强算得俊朗,衣着华丽,颇有些嚣张的气概。   “护国公家的世子?”她揉了揉额角,“地位倒是不错。听闻护国公韩家权势颇大。”   银铃应声:“夫人说了,韩家权势显赫,足以匹配。夫人的话奴婢已经尽数带到,奴婢先退下了。”   洛涟漪摆了摆手,银铃出了院子。   “姑母,姑母……”洛梨到了洛涟漪的跟前,定睛看了一回画像上的人,果然是韩祯,叠声道:“他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洛梨话音才落,却听到凌波红着眼圈叫道:“我不要!什么护国公家的?便是护天公家的,我也不要!”说罢,气呼呼的跑回房间去了。   洛涟漪平日里少出门,近两年又同外间的贵妇往来应酬甚少,因此消息并不灵通。她见她们这一个两个的反应十分异常,疑惑的问洛梨:“为何不行?”   “这就是一个恶霸呀!”洛梨气愤极了,将上次她出门时沈胤痛揍韩祯的事情说了一遍。   洛梨冷笑:“窦夫人选了这么一个人,真不知道她是无心,还是故意的!”   洛涟漪听罢,脸色凝重,双手紧紧握着,站了起来:“既如此,我怎能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我这就去同夫人说,拒了这门亲事!”   洛梨隐隐担心,姑母这一去,恐怕没那么好应付。   “我陪着您。”   洛涟漪点头。   窦氏是沈家的当家主母,而青华苑的二房又是依附大房的存在,因此婚礼丧葬之事,都要通过大房这边。   提亲的信函自然也都会先一步送到窦氏这边来。按理说,洛涟漪是凌波的母亲,窦氏好歹应该先问一句,再做决定。可是如今窦氏显然问都不想问,便擅作主张,还选了这么个人选,这让洛涟漪着实恼火。   到了玉安阁外的小厅,银铃进去通报了,窦氏和赵姨娘都在。   窦氏冷冷道:“她来的倒是挺快。”   赵姨娘蹙眉:“夫人,我怕她会……”   窦氏嗤笑:“怕什么?护国公家的世子都嫌弃,她还想要什么样的女婿?今日可由不得她!” 第50章 为你而来   洛涟漪坐下,洛梨陪在她身旁。   “夫人将护国公世子的画像送过去,我知道您是好意,只是凌波年纪小,性子也不算温柔,若是现在出嫁,我不放心。因此……”   洛涟漪话还未说完,窦氏轻笑打断了她的话:“妹妹是真的不放心,还是单单的就不满意我替侄女做主呢?原先替洛梨选夫婿的时候,你不是也说要在身边留上一年吗?怎么转身便将她许给了老大?说到底,不过是你看不中罢了。今儿妹妹你就没道理了,别的公子看不上也就罢了,这护国公家的世子都看不中,你家的姑娘到底要嫁入怎样的人家才甘心?”   洛涟漪道:“我听闻那位护国公世子行为不端,最是浪荡纨绔,这样的人……”   “那也是听闻罢了!”窦氏不屑道,“坊间传闻,算的什么?都是谣传罢了,妹妹不必放在心上。护国公门当互对,凌波嫁过去你这个做母亲的脸上也荣光。”   这一番理直气壮的话竟说的洛涟漪无言以对。   窦氏凉凉看着她,她倒是想知道,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这门亲事?   洛梨在一旁轻声道:“如夫人这么说,也就是沈家的女儿出嫁之前,不看人品只看门第咯?倘若是那十恶不赦之徒,是否只要门第相当,也不管风评如何名声如何,夫人也可以闭着眼将女儿嫁过去?”   窦氏冷冷抬眼,瞥了她一眼,磨着牙道:“好个小丫头,大人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但凡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身为沈家主母,难道还做不了这个主了?”   洛梨恼火的磨了磨牙。   洛涟漪脸色微微发白,摇着头道:“夫人的确是一家主母,但是我亦是凌波的母亲,倘若人品不行,我断然不会答应将女儿嫁入这样的人家!”   洛涟漪素日性子温婉柔顺,没想到今日说话如此果决。   窦氏和赵姨娘对看了一眼,眼底都有些诧异。   “不巧了,”窦氏轻轻抚了抚手腕上的檀香串,懒懒道,“护国公府的人来等回音,消息已经回到护国公家去了。若是妹妹这般无理取闹,你是想让我们家退婚,还是想让护国公家退婚呢?这退婚二字,若是传出去,可着实的不好听啊。若是你家姑娘退了亲以后没人要,可别找我来哭。”   洛涟漪和洛梨都大吃一惊,没想到窦氏动作这么快,居然先斩后奏。   这消息一传出去,也就是沈韩两家达成了联姻的协议,再拒绝便是做退婚算了。   退婚这两个字,岂是轻易可以提及的?这关系到女儿家的脸面,关系到两家的脸面啊!   洛涟漪惊疑不定,一时倒是没了主意。   “退婚就退婚!”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窦氏抬眼一看,身着胭脂红襦裙的娇俏少女就站在门口,一脸的倔强。   “没规矩!”窦氏喝道,“谁让你进来的?都不晓得禀告一声,本夫人的内室是可以随便闯的吗?”   沈凌波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丝冷笑:“如今有人要将我送上砧板做肉馅了,我还要讲什么规矩?护国公家那种腌臜地方,送给我我都不要去!伯母怎的没听过,那韩世子镇日里拈花惹草,便是连他娘身边的洗脚丫头都不放过!今儿我就是要退婚!伯母也该知道,在这沈家,我这个臭丫头从来都没学好规矩过!”   窦氏顿时气得磨牙:“这里没你的事,你滚出去!”   凌波哼了一声,直勾勾的望着她:“没有我的事?若是今日我娘答应了这门亲事,以后送出去做鱼肉的是谁?出去受一辈子苦的是谁?还不是我吗?!这婚事我母亲断然是不会同意的,若是伯母一意孤行,今儿我就把话撂在这里,要上花轿,便抬着我的尸首上去吧!”   “凌波……”洛涟漪失声,又是心疼又是难受。她想不到凌波说话说的这么狠绝。   女儿都这么说了,她怎能退让?   她站起身,双手交握,郑重其事对窦氏道:“既然凌波如此坚决,我这个做娘的怎能不支持她?这桩婚事我是不能同意的,即便是退婚,即便是没了两家的脸面,这婚依旧不能订!夫人请斟酌!”   窦氏气的翻了个白眼,倏然站起来,恼怒呵道:“洛涟漪,你真当你是这沈家的主子吗?你想让我沈家丢脸?行,你既要同我对着干,我便告诉你,这婚事,我还就同护国公家订下了。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你有本事自个上护国公家说去!自个去跟护国公退婚,我要看看,在护国公的眼里,你到底算得个什么!”   洛涟漪紧紧握着双手,气的浑身颤抖。   沈凌波拉着母亲的手,转头对窦氏道:“大伯母,你真当我不敢上护国公家退亲去?我亲自去退,到时候看丢的到底是沈家的脸,还是韩家的脸!”   赵姨娘不可置信的瞪着沈凌波:“你疯了不成?你亲自去退?到时候整个晋安,沈家便成了笑柄了!你自己丢人不要紧,我们沈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窦氏嗤笑:“好,我们沈家居然出了一个疯子。来人!”她一声令下,外头便进来三四个下人,“将这个疯魔的小丫头给我关进青华苑,好好的守着门口,没到成亲那天不许放出来!”   她一步一步逼近了凌波,注视着她的眼睛说:“你不是要死要活吗?行啊,只有你有那个血气,我不介意送上花轿的是死还是活!”   “你……”洛涟漪气的浑身颤抖,“夫人,你不要欺人太甚!”   窦氏仰头冷笑,仿似听到最好笑的笑话,“洛涟漪,从头到尾,一直以来,欺人太甚的人到底是谁啊?你自己心里最明白!”她的脸色倏然冷厉,甩袖道:“今儿的事情就这么定了,绝无回寰!都出去吧!”   赵姨娘在一旁瞧着,不由得拍了拍心口暗自庆幸,平日里窦夫人许多事情是懒得管,若是真管起来,却也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幸亏的她的女儿选的是个好夫婿,不然,事情可就难办了。   洛梨没想到窦氏不惜同二房撕破脸皮,也要让凌波嫁入韩家,这次看来是吃定她们青华苑了。   她从袖中取出了家主令,道:“夫人,请看看这个!”   窦氏转头,目光冰凉的落在家主令上,冷笑:“怎么,又想拿这个来吓唬我?我告诉你,洛梨,家主令,本是侯爷手中,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这个令牌?你是偷的,捡的,都未可知。如今侯爷不在,你想凭借这个震慑我?小丫头,你太天真了!这家主令在你手中,或者能保你一人平安,想保别人?做梦!”   洛梨冷笑:“是,我的确保不了别人,夫人身为一家主母,自然是厉害的紧。不过家主令在手,犹如家主在此,沈家的家规里,也从未说过,女儿出嫁,连母亲都不能做主,而叫伯母专断独行的道理!”   窦氏冷冷扬唇:“沈家家规你倒是记得清楚?只是本夫人亦记得,沈家家规之中,但凡沈家女儿的婚事,决断的权力,却也没有一个能大过沈家主母去?你便是拿出家主令,搬出家规,又能奈我何?”   洛梨眯起眼睛,紧紧攥着手中的令牌,窦氏说的没错,沈家家规之中的确有这么一条,于婚事上,没有人的权力能大过当家主母去,便是姑娘的母亲也不行。   窦氏这一次,竟是利用凌波的婚事,要将青华苑逼上绝路吗?一想到那个无恶不作的韩祯,洛梨心里便是一阵恶心。倘若凌波嫁给那样一个混蛋,还有什么将来可言?   洛涟漪声音轻轻颤抖着,哽咽道:“夫人何必如此,一定要弄到鸡飞蛋打的地步吗?”   窦氏好笑的看着她:“鸡飞蛋打?同韩家联姻,在本夫人眼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飞了哪只鸡,打了哪个蛋?我看,是有人不识时务才是真吧!”   “夫人就不怕这件事让老太太知道,老太太素来心疼孙辈,我就不信她不会管?”洛梨冷声道。   “老太太?”窦氏轻笑,转头看向赵姨娘,“你且说说,老太太去哪儿了?”   赵姨娘笑着答道:“老太太受了张家老太太的邀请,一早去张家的别苑做客去了,两个老人家乃是儿时的手帕交,今儿这一去啊,恐怕至少要呆个十多日才回来呢。”   “十天半月?”窦氏嘲讽的看着洛梨,“你可听明白了?十天半月之后,文定都过了,你觉得老太太还管得了吗?”   洛涟漪震惊的双腿发软,她万万没想到,这桩婚事唯一的一个希望竟然也离开了沈家。老太太走的这么巧,说白了,还不是她们两人设的好计!   沈凌波冷冷看着窦氏,原先满心焦急,如今她反倒坦然了,她轻蔑道:“好,你们好生的筹办婚礼吧,到时候,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洛涟漪看着女儿这表情,越发惊骇,她到底想干什么?她越是这样她越担心,莫非女儿真的要以死抗婚?   “凌波……”她心疼的攥住了女儿的手,眼中泪珠滚落。   洛梨心中愤怒极了,若真是如此,大不了到时候助表妹逃婚也就罢了。   这时,银铃急忙进来禀告道:“夫人,成王妃来了!还带着世子和郡主一起来了!”   窦氏一愣,成王妃怎的来的这么快?她还未来得及回复成王府,她便过来了?   她睨了凌波一眼,吩咐下人:“将这丫头押回青华苑,不许出门!”   下人过来押她,凌波一甩手,怒道:“我自己会走!”   贵客临门,窦氏没心思同这些人胡搅蛮缠,立即整理衣冠出来迎接成王妃。   沈凌波随着母亲洛梨一起出来,正好看到从垂花门处一直走过来的几人。   她怔然抬头,便看见了那个人,那个花灯夜同她一起喝酒的青年。   她听到订婚,第一反应便是不愿,至于为何不愿,她没有细想,可是如今再次见到那个人,她的心中却隐隐的驿动。她现在有点明白,她如此抗拒这门婚事,或许,有一点点那个人的原因吧。可她如今要同韩家订婚了,未来一片灰暗,又同他能有什么干系?   成王妃带着世子和郡主,后面跟着七八个丫鬟仆妇,颇有王家的气势。   洛梨第一次见成王妃,少不得偷眼多看了几眼,只见她容貌甚美,皮肤白皙,身着一袭绣金鸾凤烟色宽袖锦袍,乌黑的发髻上簪着几样珠饰和翠钿鸾凤垂珠金钗,并不繁复却显的气度高华。   洛梨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却莫名的觉得有点眼熟。   成王妃身后站着两个人,左边是身着月白锦袍的俊美公子,右边是一个又娇又软,圆圆脸蛋儿极可爱的十三四岁的粉衫小姑娘。   “王妃怎的亲自过来了?”窦氏笑着迎过来,“倒叫我这儿没有好生准备呢。”   成王妃微微一笑:“今日来自是为了小儿的婚事过来。哦,对了,那不是二夫人吗?”   望着正要从一边离开的洛涟漪几人,成王妃叫了一声。   既是遇到,自然少不得过来打个招呼,洛涟漪虽然没有心情,却还是过来跟成王妃打了招呼。   成王妃走过来,柔声道:“几年不见,二夫人倒是同从前一点都没变。”   洛涟漪摇头:“王妃过奖了,岁月不饶人,我亦是老了。”   成王妃笑了笑,看着她身后的两个女孩,饶有兴味的道:“这个丫头是洛梨吧?我听闻淮南梨花娇的那朵梨花正是你的侄女儿,如今又同沈家大公子定亲了,我一眼看见这丫头,便认出来了,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呢。”   洛梨见她说起自己,过来规规矩矩的请了个安。   凌波也过来请安,抬眼,瞥见了凌慕远,却见他也在看自己,急忙躲闪的垂了眼帘。   “这是凌波啊!”成王妃感叹笑道,“原先见时,还那么一点高,如今再见,已经是大姑娘了,过来我看看。”   她拉着沈凌波的手,嘴含笑意,转头问凌慕远:“你看,这可还是你那个调皮的妹妹?如今她长得美不美?”   凌慕远想不到母亲问出这话,有几分不好意思,点头道:“自是美的。”   凌波偷偷抬眼睨了他一眼,脸上微微发烫。   窦氏瞧着这架势不对劲,今日来,成王妃为何竟然对二房这般亲近,还夸奖凌波?难道说……   她不敢多想,连忙正色道:“王妃请厅中坐!早已着人备了好茶!”   成王妃温婉笑道:“茶自然是要喝的,不过这喝茶时事情也是要谈的,谈事情自然相关的人得在才行。”她拉着洛涟漪的手,睨了凌波一眼,轻笑:“二夫人,你可知,今日,我是为你女儿而来的。”   众人皆是一惊。   凌波怔然抬头,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却见,王妃身后那青年对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单更,我要歇歇。双更有点累。现在讲到了凌波的婚事,后面过一两章,男主就回来了。 第51章 无赖   窦氏疑惑的问:“王妃,您这是什么意思?”   成王妃淡淡一笑:“进去再说吧。”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儿一眼,道:“大人们有事要谈,你且跟着姐姐去玩吧。”   郡主转头看向洛梨,露出可爱的笑容,走过来拉着洛梨的手笑道:“姐姐,我去你们那儿看看好吗?”   眼前的女孩容貌娇美而可爱,圆圆脸儿,大大的眼睛,娇小可爱的个子,着实的可爱。   洛梨看着她便觉得喜欢,笑道:“郡主若是想去,自然是可以的。”   凌波偷偷瞥了凌慕远一眼,抿了抿唇,心中忐忑不安的跟着洛梨和郡主一起往青华苑去了。   眼见着郡主竟对青华苑的人这么热情,窦氏的脸色有些难看,但面上少不得露出殷勤笑意:“王妃,花厅中请。”   入了花厅,几人坐定。   贵客在列,赵姨娘也不敢大剌剌的坐着,只伺立在窦氏的身后。成王妃的突然造访,她的心情突然紧张起来,方才成王妃对洛涟漪说的那番话,更让她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如烟同世子的婚事,只她和夫人两个人在屋里谈了,消息还没有传回去,也没有听到王府那边的应声,便是还不作数。若是真有什么变数,她可真是空欢喜一场了。   窦氏抬眼看着成王妃,只等她解释,只见她优雅的品了茶,搁下茶杯时,却对洛涟漪笑了一下。   “凌波如今倒是明艳照人。”   洛涟漪露出笑容:“王妃说的哪里话,到底还是个孩子,不晓事。”   “凌波可定亲了?”成王妃又问。   洛涟漪张了张嘴,看了窦氏一眼,微微蹙起了眉头:“今儿正为这事争执呢。”   “哦?”成王妃挑眉。   窦氏心里暗暗恼火,面上却笑道:“凌波同护国公家的公子马上便要定亲,这算的喜事,门当户对的,哪里有什么可争执的?”   洛涟漪呵呵的冷笑了一声:“门当户对?大约只有夫人一个人心里这么认为吧?”   成王妃将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早已有谱,问:“双方文定可过了?”   “未曾,”洛涟漪蹙眉道,“夫人说韩家人在此等消息,得了消息回报回去。但是这门亲事,搁在我这里,是万万不同意的。”   窦氏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妹妹,我可是为你好,贵客在此,就不要胡说了。”   成王妃轻轻一笑:“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女儿成亲,母亲不同意,这婚事也能达成的事情。”   窦氏抿了抿唇,脸色有些尴尬:“沈家自有主母当家做主,何况,我都是为了孩子好。”   成王妃转头对洛涟漪道:“这门亲事,既没过文定,信物的什么都没有,便做不得数,还是有回寰的余地的。”   窦氏微微瞪大了眼睛,搁下了手中的茶杯,脸上浮起一丝冷笑:“王妃,这是何意?这毕竟是沈家的家事,王妃难道真的打算插手吗?这不合规矩。”   坐在她对面的虽然是身份贵重的王妃,可是她也是英武侯的妻子、沈氏的主母,地位也绝不比这位王妃低了去,怎可随意受人摆布?   成王妃一双清明的眼眸看向窦氏,缓缓道:“这不只是沈家的家事,也是我成王府的事情,因为我成王府打算同二夫人结亲,如此说来,本王妃也算不得胡乱插手了,夫人你说是吗?”   “砰!”的一声,伺立在窦氏身侧的赵姨娘,一个不小心碰掉了身后花架上的琉璃瓶,琉璃瓶落下摔了个粉碎。   赵姨娘脸色发白的望着成王妃,道:“王妃,这是何意?沈凌波已经同护国公世子订亲了,如今要同成王府定亲的是五姑娘沈如烟呀!”   成王妃露出淡淡笑意:“沈如烟?哦!你说的是沈家的庶女啊。”   听到“庶女”二字,赵姨娘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成王妃朗声道:“之前提亲之时,我便是打算向沈家的嫡女提亲的。如月姑娘早已定亲,这提亲的自然是沈家二房嫡女沈凌波。就是怕你家误会,所以今日才特地过来造访说清楚。”   “这……这……”赵姨娘紧紧攥着双手看向窦氏,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夫人……”   “下去!”窦氏恼火的瞪了她一眼,“丢人!”遇到这么点事便如此紧张,只能叫外人笑话。   赵姨娘委屈的低下了头,只得憋了一肚子气郁闷的出去了。   “请问窦夫人,当初向沈家提亲,是我成王府先,还是韩家先?”   窦氏此时,再也堆不起那假笑,她素来将青华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今日好容易能借着婚事打击二房,却未曾想到,成王府一开始看中的就是二房嫡女,怎叫她不恼火。   “是韩家先。”窦氏淡淡道,“成王府晚了一步。”她其实先收到成王府的提亲,但面对着成王妃如此咄咄逼人,她不想说实话。   “那韩家是否说过一定要娶凌波姑娘呢?还是说只要沈家的姑娘都可以?”成王妃又问,一双锐利的眸子扫在窦氏的脸上。   这谎话窦氏不好再撒,倘若王妃同护国公夫人一对便能穿帮。   “并未说,只是同我沈家结亲。”窦氏磨着牙道。   “既如此,我今日便将凌波订下来,特意带了家传龙凤佩送给二夫人做个信物,权当订婚之礼。至于韩家那边,沈家不是还有如烟姑娘吗?窦夫人既觉得韩家门当户对,如烟姑娘又怎可错过这门好亲事,如此贵府便可向他们交差,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窦夫人,你说是吗?”   “你……”窦氏气的咬牙,道:“王妃当真是会给别人家做主呢!”   成王妃轻笑,淡然道:“夫人这意思,是不想同我成王府结亲了?只是我成王府也撂下一句话在此,倘若不是凌波姑娘,别的姑娘却也是绝对不行的!”   她身为王妃,自有王妃的气度。这话落下,便是说一不二的。堂堂成王妃,这点主意还是能拿的出来的。   窦氏五指紧握,看着她淡定的脸,心里怄的吐血,倘若不是沈凌波,便不订亲?成王妃果然是胸有成竹才走了这么一遭。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转动,这毕竟是同王府结亲的好机会,成王手握兵权,若是成为姻亲,以后若是有什么大事,也是共同进退,于大局而言,尤其紧要。看来这次,不退让要不行了,否则,还真的要鸡飞蛋打了。   她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合了合眼,缓缓吐出两个字:“好吧,”她咬着牙道:“既然成王妃如此坚决,我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了。只是,我身体不舒服,先告辞,其他事情,您同二夫人说便可。”   “窦夫人请便。”成王妃淡淡道。窦氏咬了咬牙,恨恨看了洛涟漪一眼,扶着丫鬟的手出去了。   洛涟漪一怔,随即,心中浮起万千喜悦,她万没想到,这件事竟峰回路转,成王妃的到来,让凌波摆脱了一个恶霸,嫁入了高门。她几年前见过世子,便觉得那孩子文质彬彬性子柔和,容貌人品才学皆是上上之品,当时甚为喜欢。今日再见,只觉得更加出众。虽然早听闻世子身子弱了些,但在她心中,亦是白璧微瑕,比起那个纨绔护国公世子,好上千倍万倍。能结上这门亲事,她心中真是欢喜极了。   待得窦氏走了出去,花厅中氛围变得轻松起来。   成王妃令下人拿过一个紫檀木盒,缓缓从木盒中取出了一个龙凤绣金锦囊,从中小心翼翼取出了一枚龙凤玉佩。   “这是我凌家祖传的龙凤玉佩,乃是先皇所赐,还请二夫人收好,权作两家结亲之信物。”   洛涟漪欢喜的接过那玉佩,定睛看时,只见玉佩是用上好的和田碧玉雕琢而成,晶莹剔透、流光溢彩,雕工精致无暇,真正是绝世的好宝贝。   “多谢王妃解围。”她激动的眼底氤氲着泪意,“不怕王妃笑话,我二房在沈家无势,倘若不是王妃过来,我女儿怕是真要嫁入护国公府了。”她摇头叹息,“那护国公家的世子当真是一言难尽。”   成王妃轻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今日之后,便是一家人,谈什么多谢,多见外。日后若是有事,我成王府同你们一起分担便是。”   洛涟漪听着这话感动极了,擦了擦眼角的泪渍,郑重的点了点头。   **   院子里,早春的桃花已经绽出了粉红的新蕊,桃花树枝下,身着胭脂红襦裙的女孩无聊的坐在青石凳上,一只手支着尖尖的下巴,一手拿着一根草棍拨弄着落在石桌上的粉色花瓣。   洛梨带着小郡主在院子里聊天,她却没那个心思,因为成王妃的到来,她心里乱极了。   他们会谈些什么?自己的终身到底会如何?   她用草棍无聊的拨弄着花瓣,半晌,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生为女儿有什么用,终身大事都要被人摆弄,还不如做男儿,像大哥哥二哥哥那样征战沙场,才不负此生啊!”   这话说着,却听到耳畔响起一声:“这么说,你可是要去打仗?做个女将军?”   凌波唬了一跳,蓦地坐直了身子,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挑修长的青年就立在自己的面前。   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上好的玉璧。而阳光下的五官,越发显得仿若雕琢而成,俊美动人。   是世子!   自打遇到凌慕远,凌波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比女儿家更好看的男子。虽然她打心底是有些不屑的,男儿怎么能生的比女儿家还好看?可是真看到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她还是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你……你怎么上这儿来了?”凌波睨了他一眼,有些害羞的垂下了头。   “我如何不能来?”男人戏谑的低头看她。   “这是我家啊,谁让你到处乱走的?”凌波蓦地转头,他正好低下,两人四目相对,距离那般近,近的几乎气息相闻……   凌波吓了一跳,立即往后仰去,一个不小心却从石凳上跌下来了。   “哈哈……”一阵清朗的笑声传到耳畔,凌波恼羞极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跺着脚道:“凌慕远,不许笑!”   “你连我笑也要管?日后还有什么是不管的?”他对她挑了挑眉,那话里的话,却叫她心慌意乱。   “我才不管你!”她恼火的伸出小拳头便要打他,却被男子抓住了手腕。   “不可以打我。”他十分认真的说。   凌波蓦地想起他的身份,他可是成王府的王世子,她心虚的做了个鬼脸:“了不起,不打就不打,你放开我!”   他握着她的手腕,笑的意味深长:“我不放。”   凌波瞪圆了眼睛,叫道:“你好赖皮!”   凌慕远挑了挑眉:“我就是赖皮,如何?”   凌波气的咬牙切齿,亏得她还觉得他脾气好,没想到居然这么无赖。   她使劲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嘟嘴道:“你再无赖,我要叫人了,到时候看看是你这个王世子丢脸,还是我丢脸。”   凌慕远笑的如春花般灿烂,放开了她的手腕:“傻瓜!到时候,我们两个都丢脸!”   凌波定定望着他如花笑靥,听到那一声“傻瓜”,心口蓦地突突跳了一下,脸上浮起薄红,哼了一身,转身就走。   这时,听到身后那人高声问道:“你还想不想和我一起喝酒了?”   凌波定住了脚步,咬了咬下唇,回头道:“你有好酒再说吧!”说罢,转身跑了开去,清风扬起她绯红的裙尾,犹如夏日里盛开的石榴花。   凌慕远站在原处,清澈的眼底浮起一丝笑意,望着远处的人影轻声自语的幽幽道:“我成王府的好酒自然是尽有的。”   他第一次遇到这么有趣的丫头,看到便开心,同她说话,更开心。这样的人,若是搁在身边,是否,一辈子都不会有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以后改为晚上9点左右。因为有时候下午有事,下午六点就会来不及更新。晚上更新时间更充裕一点。 第52章 大捷   “姑母?”听到门外敲门声,洛梨开了门,看到满脸笑容的洛涟漪,而洛涟漪的身旁站着成王妃。她瞧着这情形,心里松了一口气,成王妃这一来,真是解决了一个□□烦,表妹的婚事应该已经定下来了吧。   “青阳,该回去了!”成王妃叫了一声,凌青阳探出可爱的脑袋,一脸的不乐意,“母妃,这里姐姐多,我还想玩一会嘛!”   成王妃不由得摇头,满脸无奈:“多大了?十三岁了,玩性还这般大,你也不要着急,这里的姐姐便像是自家姐姐一般,你若是想来随时来玩便是,也不急在一时。”   青阳郡主恋恋不舍的拉着洛梨的手,“洛梨姐姐,若是日后我过来,你可欢迎?”   洛梨轻笑:“怎会不欢迎?你随时来便是。”青阳郡主娇俏可爱,又没有郡主的架子,哪里有人会不喜欢她?   青阳开心的点头,走出来到了母妃身旁,对着洛梨和凌波挥手:“既如此,过几日我再过来玩!”   送走了两人,洛涟漪迫不及待的将婚事告知了两个姑娘,又将王妃给的龙凤佩拿出来,几人一起围坐着观赏。   沈凌波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龙凤佩,想着那个人,禁不住羞红了脸。   洛涟漪道:“不几日,便会陆续走一些订婚该有的程序。凌波你的婚期我同王妃初初商议了一下,大约是在你姐姐的后面。沈家最近婚事太多,忙不过来,上巳节有你两个哥哥的婚礼,五月端午又有你如月姐姐的婚礼,你的婚礼便只有安排在七夕那时,你看如何?”   凌波红着脸道:“娘你这么说,好像我赶着嫁人似的,能陪在你身边多一些时日,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听着这话,洛涟漪觉得欣慰,轻轻抚了抚她的头:“真是我的乖女儿。只是你们一走,我这院子里头却是要清净许多。”   阿元在一旁脆生生道:“姑母,我陪着你!”   洛梨笑道:“姑母说的哪里话,我不是还在沈家吗?我和阿元都在啊!”   洛涟漪禁不住失笑,拉着阿元和洛梨的手:“是啊,我都忘了,你也就是在光华轩罢了,才隔了几步路呢?一家人在一起,真好。”   凌波也凑过来,道:“娘,我也在晋安啊,有空便来看你。”   洛涟漪欣慰道:“好,都很好。”两个孩子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而且嫁的都是顶好的人,她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这时,菊香苑中,沈如烟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赵姨娘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声音“乒乒乓乓”的,一阵肉疼,叫道:“如烟啊,你别砸了,都是贵东西,你砸的可都是银子啊!”   沈如烟在里头嘶声叫道:“凭什么?凭什么她嫁给王世子,我就要嫁给那个败类!凭什么她沈凌波就这么抢走了我的夫君!凭什么!”   赵姨娘不住的敲着门,焦急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且出来!娘跟你慢慢说!”   沈如烟蓦地开了门,气的小脸儿通红,眼眶也红红的:“娘!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说我可以做王妃的吗?都是你告诉我的呀!”   看到女儿这么激动的样子,赵姨娘一阵心疼,叹气道:“可不就是你的姻缘吗?只是成王妃她……”   沈如烟咬着牙:“便是做不了世子妃,我也不要嫁到韩家!娘,你可是我娘,你忍心看着我嫁给那个王八蛋吗?!”   赵姨娘忙压低声音解释道:“我便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其实……夫人并没有回韩家回信,那是唬二房的,所以,你虽然嫁不成成王府,也不会嫁去韩家的。”   沈如烟一愣,呆呆望着她娘:“唬她们的?”她居然信以为真,大家都信以为真,以为她得嫁给韩祯那个混蛋。   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是想起世子妃这名头就这么没了,心里又一口气咽不下,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揉着眼睛哭起来。   “因为我是庶女,活该受他们欺负是不是?因为我是庶女,便来结亲也要低人一等?娘,你让我以后怎么有脸再出门,就是出去,还不是被别人笑死?”   赵姨娘咬了咬牙,一边安慰女儿一边道:“这口气,娘给你记下了,娘这次一定给你选个顶好的夫婿,将那个人比下去!终有一日,我会让她们付出代价的!”   天气一日暖似一日,洛梨的嫁衣也基本完工了。凌波因为同成王府订了亲,镇日心情好极,沈家其他下人们都知道这件事,便连看青华苑的眼光都变了不少,就仿佛看见未来王妃一般。   唯独沈如烟,每次见着沈凌波,要么脸色铁青,要么扭头就走,两个人基本不能呆在一处,不然肯定是天雷勾地火,吵得不可开交。   这日,洛梨正在辅导阿元读书,却听见外头有敲门声,打开一看,居然是青阳小郡主,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绣金襦裙,背着一个小包袱,倒像是离家出走的模样一般。   “青阳郡主?”洛梨诧异极了,“你这是……”   没个声息,便过来了,还背着个包袱,很容易叫人误会呢。   青阳得意的扬起唇角,道:“我跟母妃说了,我要过来住一段日子。”   洛梨吃了一惊,虽然青华苑厢房很多,可是青阳毕竟是郡主,成王府那是怎样雕金砌玉的地方,青华苑哪里比的了?青阳郡主年纪小长得又可爱,很得皇帝和成王的喜欢,她听闻郡主的衣裳首饰,日常的用品,小到一枚耳坠,大到头面首饰,许多都是宫中的娘娘们给她置办的,俱是万里挑一精致无比贵重无比的。如此娇养着的郡主,如何能适应青华苑的普通生活?   “郡主可别胡闹了,”洛梨失笑,“这玩笑可不是开得的。”   青阳仿似特别依恋洛梨,进来抱着洛梨的胳膊撒着娇:“我就是想住在这里嘛,姐姐难道你还要赶我出去不成?”   洛梨被她闹的没法,揉了揉额角:“也罢,你要是真住不惯,可立即回去,不要勉强。”   “晓得!”青阳兴奋的点头。   沈凌波见青阳过来,也是高兴,毕竟她是世子的妹妹。青阳将用檀木盒子装着的几本书册送给凌波,道:“这是哥哥让我带过来的,说都是十分有趣的志怪孤本,让姑娘无聊时看着玩。”   凌波接过书册,见都是古籍,而且都用蓝色丝绸细细的包着书面,想必都是珍品,不由得嘴角溢出甜甜的笑意,道:“他倒是有心了。”   青阳进了屋,洛梨将刚做好的白玉糕端了一份给她,又煮了茉莉茶给她喝。   青阳一边吃糕点一边问:“听闻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在坞城,可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听到这里,洛梨摇了摇头,按道理说,他们一去也有差不多两个多月,消息来回虽然需要花费时间,可是也该有点消息传过来。到底战事如何,是赢了还是怎的,总叫人知道才好。   如今这半点消息都没传过来,才真正叫人心焦。整个沈家如今都担心着那几个人呢。   “听说大公子神勇,想必一定能凯旋归来。”青阳双眼亮晶晶道,“我从前见过一次大公子,但是他戴着面具,洛姐姐既是他的未婚妻子,可有见过大公子的样子?”   洛梨看着她,见她说起沈胤之时,双眼尤其的明亮,似乎对沈胤尤其的感兴趣。   她心里有些奇怪,莫非郡主早已听闻沈胤大名,也十分仰慕?   她笑着说:“我自然是见过的,只因为他在家中时,并不是时常戴着面具的。”   青阳一怔,有些失神道:“如此么?我还真想见见他不戴面具的样子。”   沈凌波正好从房里出来,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她对洛梨使了个眼色。   洛梨会意,随着她去了院子。   凌波低声对她说:“我怎么觉得郡主对大堂哥很有兴趣?该不会……”   洛梨蹙眉瞪了她一眼,“别胡说,郡主是知道沈胤订亲了的,怎会如此?”   凌波不以为然,撇了撇嘴:“怎会如此?感情这事,可真说不定,表姐你还是上心些吧。”虽然青阳是世子的妹妹,但是洛梨是她表姐啊,要是两人真的抢一个男子,她定然是站在表姐这边的。   洛梨低头,咬了咬下唇,禁不住摇头,她觉得,青阳应该不是那种人。何况这丫头年纪还小,才十三岁而已,知道什么呢?   几个女孩有说有笑便过了大半天,快到黄昏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间急促的脚步声。   几人抬头看时,只见红豆上气不接下气的站在门口。   “要回来了……”红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一脸的激动和欣喜。   凌波一怔:“什么要回来了?”   “就是,就是……”红豆挥舞着双手比划着,“就是大公子和二公子啊!”   洛梨倏然站起来,瞪大了眼睛,膝盖上搁着的绣绷落在了地上:“真的?”   青阳也跳了起来:“到底何时回?”   红豆吞了一口唾沫,急忙道:“府里头接到了快报,说是坞城大捷,不但守住了坞城,还连夺了拓跋家三座城池,将他们赶回了屯阳!回城的大军明日一早便要到达晋安东城门了!”   “哇!太好了!”凌波和青阳顿时欢呼起来,“我们赢了,我们赢了诶!”   洛梨捂着心口,一阵欣喜如狂,她还说怎的没有消息传回来,原来他们的人已经回来了呀!一想到明日便能见到他,她的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距离他们成亲还有不到半个月了,他答应过她的,他按时赶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男主回来了 第53章 他的女孩   这一晚,洛梨注定是睡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她仿佛看到那人向她走过来,蓦地睁眼,才发现眼前一片昏暗,转头看外间,天边微白,已经听见鸟鸣。   天亮了。   她连忙起身,梳洗打扮完了之后,才听到其他人起身的声音。   青阳郡主就睡在她隔壁的厢房里,打着呵欠同她打招呼:“姐姐早啊!”   洛梨轻轻一笑:“你也早。”   青阳郡主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姐姐今儿的裙子真好看!”   洛梨脸上微红,低头看了这件裙子,这是件朱红色的绣着银线牡丹的裙子,是去岁在家中母亲给她裁制的,穿的很少。今日穿红色是为了喜庆,他若是看到必定也会欢喜。大约因为她平日里穿红色少,青阳看到才会如此惊讶。   洛梨也不好多说什么,推着她去梳头,道:“让红豆帮你梳个头,她最会梳了。”   青阳过来住,就只一个人跑来了,拎着一个小包袱,可是她平日里都有人照顾,梳头也不会,因此便叫红豆平日里多多照顾她。   今儿从大早开始,整个沈府的气氛都不一样了,欢喜之中带着期盼。   窦氏本是想亲自去东城门接人,但是听说外头人山人海的,一听说大军凯旋的消息,已经有无数百姓涌上了东门,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着人不住的去探听消息,在家里准备着盛宴等着。   洛梨和凌波本是要门去看大军的,到底被洛涟漪管住了,只许在家中等。   正当一家人翘首期盼的时候,外头小厮突然传来消息:“到了!到家了!”   这消息一出,仿佛一个冲天雷炸开了一般,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沈府,洛梨和凌波带着青阳、阿元飞快的向着大门口走去。其他众人也先先后后的往大门口汇集。   盛棠拉着如烟的手一起过来,窦青岚紧跟其后。窦青岚住了这些日子,就为了等沈曦,如今好容易等到他回来,如何不兴奋?   洛梨来时,门口已经站满了人,她在人群之中翘首望去,只见一行穿着全副武装铠甲之人大踏步进了沈府大门。   最先进来的是英武侯沈宽,他精神一如往日般矍铄,面带笑容看着众人,后面跟着他的近卫亲随。   窦氏见着,急忙拉着他问:“曦儿呢?”   沈宽笑而不语。   窦氏急了:“他人呢?”她探头去看,见后面都是沈家的亲随,居然没有沈曦,更加的着急。   沈宽笑道:“你别急,他们兄弟二人此次立功不小,陛下着人召见,已经入宫了。”   窦氏听了又是高兴又是失望,最后长长松了一口气,喃喃叹道:“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至于立功不立功,那倒还是次要的。   几个姑娘听闻沈胤和沈曦都没有回来,而是进宫了,顿时大失所望,热闹看了一回,便都各自回院子。   “若是进宫,大约还得半日才能回来吧,”凌波嘟嘴不高兴的望着洛梨道,“若是宫里设宴,晚上还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呢,亏得表姐起了个大早,单等大哥哥呢。若是他回来,不罚他才怪!”   洛梨笑了,拉着阿元跨进了院子门,说:“你这小嘴就是不饶人,他进宫难道是他想的吗?便是陛下设宴,他也推脱不得,如何要罚他?”   凌波戏谑的望着她笑:“哟哟哟,这还没过门呢,就护起相公来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洛梨气的伸手捶她。   青阳也一脸毫不掩饰的失望,不高兴的撅着红红小嘴叹道:“真可惜,我还以为可以见到大公子呢!”   洛梨不由得看了她一眼,见她那失望竟是如此明显,倘若是一个不相关的人,怎会这样?难道真和凌波说的一样……   她皱了皱眉头,心中着实的困惑。   青华苑众人听说英武侯回府稍作修整又进了宫,大约是在宫里参加宴席了,一直到下午也不见人回来。   洛梨虽然心神不宁,但是不得不按耐心思,坐在房里看看书弹弹琴。   她正在调琴时,却听到红豆急匆匆过来报告:“表姑娘,阿元小公子爬到树上下不来了!”   洛梨吃了一惊,连忙搁下琴,飞快的往外走,青阳正在院子里吃果子,见她跑出去,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也跟了出去。   跟着红豆穿过橘园,到了一棵硕大的桃花树下,那桃花树根深树大,年代久远,满树桃花如冠盖云集。阿元爬在高高的树上,抱着树丫子,看似想往下走,脚却不知道往哪儿踏,瞧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阿元!你爬那么高干嘛?”洛梨仰头叫道。   “从这里可以看到街面上,我想看看大哥哥回来没有!”阿元对下面的姐姐挥舞着小手,“可是……可是我下不去了!”他探头一看下面,就吓得抓紧了树干。   “这孩子!”洛梨恼火。红豆在一旁着急,“表姑娘,这可如何是好?这……这要怎么弄下来啊!”   洛梨抬头看了半晌,道:“没法子,我上去把他接下来。”她儿时也是爬树的好手,只是这几年不爬了,也不知道是否生疏了。   “啊?”红豆瞪圆了眼望着姑娘,第一次见姑娘家还敢爬树的!   洛梨将裙子掖起来,抱着树干慢慢一步一步往上爬,红豆在一旁瞧着居然身手还挺灵活。青阳赶过来,居然看见洛梨在爬树,一双眼珠差点掉出来。   洛梨爬上了树杈,抬眼看阿元,叫道:“阿元,你不要动,我在这下面接着你,你一会慢慢的往下挪。”   阿元看见阿姐,用力的点头。   两个人上下之间隔着不少距离,洛梨在下面伸手接,阿元伸着腿试探的往下挪,两个人就是够不上,便是够上了也使不上力。   洛梨一阵焦急,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伸出手,隐约挨到了阿元的小脚,叫道:“你试试往下挪。”阿元往下挪了一下,可是听到他抱着的树枝“嘎吱”一声响,往下垂了一下,俨然要断裂的样子。   阿元吓得紧紧抱住了树枝,一动不敢动。洛梨顿时心急如焚,这下可怎么办?若是树枝断了,可不就完蛋了。   蓦地,阿元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下面:“大哥哥……”   洛梨恼道:“你先想法子下来才是,若不是你顽皮,怎会如此?现在叫大哥哥也晚了!他又不能来救你!”   “大哥哥!”阿元如同遇到救星一般,对着下面挥舞着小手,“大哥哥来救我!”   洛梨一惊,转头往下看,只见一人身着素白锦衣,仰头望着树上两人,他依旧带着那只银色的面具,看着他们的眼底却透出几分温暖的光芒。   沈胤!她心中顿时一跳。   她没有看错,他真的回来了,此时此刻就站在这棵树下……   一时间,洛梨脸上滚烫,本打扮的好好想给他一个好印象,这下倒好,自个裙子都掖起来了,头上都是树叶,还以一种十分像猴子的姿势抱着树干,这下丢人丢大了。什么名门淑女,如今在他眼里,怕已经变成了野丫头了。   沈胤没有动作,殷红的唇角微微扬起,对阿元道:“下来,跳下来。”说着,在树下伸出了双臂。   阿元兴奋极了,毫不犹豫的撒手往下一跳……   “诶,等等,等等啊……”怎么就跳了?洛梨还来不及商讨这个法子的可行性,阿元便已经跳下去了,这么高诶!   洛梨心惊胆跳的往下看,却见沈胤腾身而起,准确无误的将孩子抱在怀中,平平安安的放在了地上。   洛梨张口结舌,这样也行?   阿元站在地上欢呼,转头对洛梨说:“姐姐快跳下来吧!”   洛梨一怔,正在犹豫是以笨拙的姿势慢慢爬下来,还是跟阿元那样跳下去,地面上的白衣男子已经向她伸出了双臂……   那一刻,她心中仿佛注入了一道暖流,看着他的双臂,她竟平生第一次这样信任一个人,仿佛落下时,他一定能稳稳的将她接住……   并未有怎样的挣扎,她的双手已经松开了树干,身子从树上落下,仰头,望着那冠盖云集的漫天桃花,她宛若飞翔一般展开双臂,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有力的双臂将她紧紧的抱住,抱着她腾空之后又落到了踏实的地面上。   她睁着双眼看着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黑沉眼眸仿佛聚集了满天星子的双眼,也定定的看着她。   她一转头,将脸埋进了他的怀中,再次闻到了曾经熟悉的兰芝香气,再次感受到了他的体温和心跳。洛梨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不想放开,氤氲的眼泪打湿了他胸前的白衫。   她提心吊胆的等了他两个多月,他终于回来了。   “我回来了。”他并没有放开她,反而将她抱的更紧,让她的小脸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   洛梨窝在他怀中,小手握成拳头,用力的捶在他的胸口,喃喃哽咽着:“真讨厌,现在才回来。”   他唇角微扬,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低低在她耳畔道:“回来娶你。”   听到这四个字,她的一颗心再也忍不住,砰砰砰没有节奏的胡乱跳动起来。   “大公子!”女孩清脆的叫了一声。   洛梨蓦地才想起自己还在他怀中呢,急忙挣扎着下来,一旁青阳一直看着,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沈胤转头看女孩:“你是……”他并不认识这个圆脸的可爱小姑娘。   “这是成王府的青阳郡主。”洛梨解释道。   小郡主眼底满是激动,道:“我在外祖家待的时间久,回晋安不过半年,所以大公子没见过我。”   沈胤微微点头:“哦,原来如此。郡主好。”   他望着洛梨,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意,唇角扬起一丝浅淡的弧度,道:“眼圈红红的便不好看了。”   洛梨瞪他一眼,蓦地想起自己爬了树的,出了汗又沾了灰尘,此时的妆容怕是不能看,急忙用袖子遮住了脸,“不许看了,我要先回去洗漱。”   沈胤瞧着她可爱的样子,禁不住嘴角的笑容更明显。   “你在笑我!”洛梨嘟嘴跺脚。   沈胤摇头不承认:“并未。”   洛梨哼了一声,斜睨了他一眼。撒谎,分明就是在笑她!他这个人,就是最爱看她的笑话!   阿元拉着沈胤的手,叫道:“为了大哥哥回来,姐姐今早特意做了许多糕点,大哥哥现在就跟我去青华苑吃吧!”   洛梨羞涩,见阿元揭了她的底,不由得叫道:“阿元,我哪里有特意做?本来每日都做的!”   阿元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嚷道:“不管啦,反正大哥哥要去吃的!”   沈胤对着洛梨摇摇头,仿佛在说,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丫头!转身便被阿元拉着进了青华苑。   洛梨捂了捂脸,脸上还是热的,急忙跟着也回了院子,站在一旁的青阳满眼都是羡慕,也紧紧的跟着进了院子。   阿元极殷勤,又是搬椅子,又是递果子。   沈胤是第一次进青华苑,原先每次都只送了洛梨到院子门口,因青华苑中都是女眷,所以并未进来过。今日来,正好二夫人跟凌波出去别的院子玩了,屋里倒是十分清静。   如今进来看,却发觉这青华苑的一切同沈府其他院子相比,简单了许多。没有华丽的装饰,亦没有古色古香的玩物,只是院中角落种着各种香草,又有精致的花圃,淡香浮动,这种简单,却也不失自然和舒适。   他抬头,院中一棵茂盛的梨花树,已然开满了雪白的梨花,风儿一吹,洁白的花儿仿佛雪花一般纷纷落下。   梨花,洛梨……   他想起那个女孩儿……他的女孩儿……   正好他的女孩儿穿着一袭梨花白的飘逸襦裙站在了门口,她垂下了满头乌黑柔滑的长发,只简单的用粉色的豆蔻簪了额发,映衬的一张小脸精致如同莲瓣,她娇俏动人的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个食盘,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裙尾飞扬驿动,仿若步步生莲的仙子。   他望着她,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缓缓抬起手臂,向她伸出了手。   洛梨戏谑的睨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伸出的那只手,而是将食盘搁在他身侧的圆形青石桌上,侧身坐在石凳上,道:“你回来劳累,先喝口热汤。”   说着,娴熟的倒了一碗人参鸡汤,送到了他的面前。   果然顽皮!沈胤睨了她一眼,看到她嘴角得逞的调皮笑意,有些失落的垂下手臂,接过了她手中的鸡汤慢慢喝了起来。   阿元此时抱着一盒子糕点到了外头,如数家珍的道:“这是白玉糕、这是杏仁糕、这是梅子糕、还有新鲜的松子糕,大哥哥先吃哪一个?”   沈胤喝了半碗汤,揉了揉阿元的头顶,“糕可以慢慢吃,你的武艺却不可以不问,这段时间你跟着明月,学的如何?”   阿元一听师傅查问起了武艺,立即来了精神:“我现在就打拳给哥哥看!”   沈胤颔首,阿元果然开始有模有样的打起拳来,洛梨瞧着十分有趣。   她眼睛看着阿元练拳,伸手去拿糕点,冷不丁却碰到了一只温热的手指,她垂眼,见他也伸手拿糕点。她正打算将手指收回,却被他的手紧紧握住。   洛梨拿眼瞪他,男人却握着她的手指,不为所动。洛梨脸上发烫,又用了力气收回自己的手指,可是他力气大,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们都看着呢。”洛梨低声急道。房门口,青阳正端着果子出来,一走过来可不就看见了?怪羞人的。   沈胤转头睨了青阳一眼,这才慢慢放开了她的手指。   青阳将新鲜的果子搁在桌上,都是刚洗的,带着水珠,她热切道:“大公子尝一下这樱桃,特别甜,是宫里头的人送过来的,别处没有的!”   说着,一串樱桃递到了沈胤的手边,这热情倒叫男人微微愣了一下。   他疑惑了一下,才接过了郡主手中的果子。   “还有这个,这个是西域来的果子,最是甜,我替你剥皮再吃!”说着,还真的热情又主动的剥起了皮。   这次青阳剥了皮送过来的果子,沈胤却没有接,他转头看向阿元,道:“好拳!过来,有赏!”   青阳望着自己举到他面前的果子,眼底露出了明显的失落,黯然的垂下了手腕,把果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洛梨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青阳的举动。她一手支着腮,青阳同沈胤也没见过几次,怎的如此热情?莫非真是一见钟情?她揉了揉额角,青阳这小丫头她是喜欢的,只是她这情窦初开时若真爱上了沈胤,岂不是很糟糕?   洛梨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喜欢青阳的单纯可爱,没觉得她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孩,倘若她是豆蔻少女充满幻想一时被沈胤迷住了,她少不得好好开导开导她,让她晓得,沈胤并不适合她,喜欢他只会让自己伤心。   至于为何不适合?因为他是她未来的相公啊,除了她洛梨,其他女子都不适合。   沈胤在指点阿元耍剑,洛梨正想着怎么跟青阳说的时候,突然听到青阳凑到她耳畔,祈求的问了一声:“阿梨姐姐,你可以叫大公子摘下面具吗?我想看看他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单更,但是很肥,相当于双更了吧。 第54章 秘密   洛梨着实愣了一下,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同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沈胤为什么会戴着面具,她一直都不知道,除了在光华轩,还从未见他摘下过面具。至于光华轩,自然不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   洛梨略有些尴尬的对青阳摇了摇头:“这是他的习惯,我没办法提出这样的要求。”   青阳眼底露出明显的失望。   洛梨瞧着她这可怜巴巴的小样子,疑惑的问:“你为何要……”   青阳不语,嘟起嘴垂下了小脸。   洛梨觉得,她真得找个好时机好好的开导开导这个小姑娘,沈胤那个人绝对不是小姑娘们想象中那么好相与的,她要真对沈胤说什么,幻想绝对破灭,所以她最好还是放弃吧。   待得沈胤回去,凌波和洛涟漪也从宋姨娘那边回来,凌波兴冲冲道:“伯父在玉安阁设下晚宴,让咱们都去吃饭呢,青阳小郡主也在邀请之列。”   洛梨听说要聚会吃饭,自然需要将阿元先拾掇一下,便去给阿元洗澡换衣。   众人收拾了一番都往玉安阁去了,过来的时候,只见到处挂着彩色花灯,奴婢小厮们来来往往,端茶送酒的,大厅之中人声喧闹,十分热闹。   大厅中设有圆桌,夫人们坐一桌,公子们坐一桌,姑娘又是一桌。   洛梨同凌波阿元青阳坐在一起,正好对面就是沈如烟和窦青岚。   沈如烟看着凌波,一双眼珠瞪的能有铜铃大,凌波白了她一眼,如烟哼了一转,扭头便不再看她。   窦青岚有些嫉妒的看着对面两个人,叹了一口气,这两个嫁的可真好。她目光一转,转到了另外一桌的青衫公子身上,眼底露出仰慕之色。   洛梨转头时,本是看沈胤坐在哪儿,不想目光却正好扫到了沈曦。不过两个多月未见,她觉得那少年似乎发生了蜕变一样,原本的青涩气质渐渐褪去,变得比从前更加沉稳。大约是战争磨去了他的精致,给了他更多坚韧和成长。   这是让她十分诧异的,因为她以为他会一直是那个风雅俊俏无忧无虑的少年,从未将他和战场联系在一起过。如今真正经历了战场的磨练,他显露出来的气质和潜力,竟同他的父亲英武侯,很有些相似的地方。   只是他的脸……怎么会……   “唉,好可惜……”她听得沈如烟对窦青岚道,“二哥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呢,怎么就留了疤痕?”   窦青岚双眼湛湛道:“留疤怎么了?这证明二表哥长大了,他这张脸,便是留了疤痕也还是好看呀!”   虽然战场上不可避免的受伤,但是洛梨看到原先那张英俊年轻的脸上留下疤痕,虽然这疤痕的确也不影响他的俊俏,心里还是唏嘘了一下。   她正看着,这时沈曦的目光向她这边看过来,先是一怔,随即变得明亮而灼热,洛梨一愣,立即转开了目光去找沈胤,却没见他人影子,也不知道是来了还是没来。   坐在沈如烟身边的盛棠,全程目光都在沈曦身上,当她看到沈曦的目光随着洛梨的脸转移时,眼底闪过两道恼怒的光芒。   开席时辰将至时,洛梨终于看到沈胤姗姗来迟入了席。   英武侯将战场上的情况大略讲了一下,说这次出征,他并未出战,夺得拓跋地界的三城,都是两个公子的功劳,其中沈曦夺得一城,沈胤不过领千骑人马独夺两城重伤拓跋先锋拓跋兴。   拓跋家的强悍军力导致整个大随分崩离析,当今的陛下一直都希望在他有生一年一统天下,因此这次沈家二子能攻克拓跋三城,陛下龙颜大喜,赏赐丰厚。   接着,又将陛下赏赐的各色物件拿出来呈献给各家眷看,其中有陛下钦赐的两套金绣蟠龙战袍,又有宝剑、如意、黄金之类的。   大家纷纷赞叹,窦氏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之前的万般担心如今都化作了满心的骄傲和欢喜。   青阳坐在洛梨身边,兴奋的鼓起来手掌。   一场家宴热热闹闹进行着,阿元要解手,洛梨便带着他一起出去找茅厕。   玉安阁毕竟不是他们青华苑,洛梨不十分熟悉,加上外头天色已黑,她寻了半晌又问了个丫鬟才找到了正确的地方。放了阿元去茅厕,她便坐在游廊下等他,才一转身,却看到一个人。   “二表哥?”洛梨怔了一下,沈曦一袭青色锦衣负手站在她的身后。   “最近可好?”他低声沉沉问。   “嗯,都好。”洛梨点头。虽然府里头少不了那些杂七杂八争吵闹腾的事情,但是大体都还是好的。   “那我就放心了。”他轻声说。他如今想说些什么,可是还有什么可说的?婚期将至,她再也不是他那个天真可爱的洛梨表妹,他亦将成为别人的夫君。   他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来什么,转身正要离开,听到她说了一句:“恭喜二表哥这次成功归来。”   “多谢。”   短暂的沉默之后,洛梨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但是对于沈曦,她还是怀着一丝歉疚。   “对不起。”她曾经努力的想要成为世子夫人,可惜终究拧不过自己的心,也拧不过残酷而严苛的现实。   对于她充满歉疚的三个字,沈曦轻笑一声,自嘲道:“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从前是我没能守住你,又怎会是你的错?”倘若他当初能够厉害一些、坚决一些,是否现在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洛梨错愕的望着他,难道他从来没有怪过自己?   他转头看着她,眼底带着洛梨从未见过的苍凉神色,蓦地转身消失在游廊的转角。   那眼神看得洛梨心里有些难受,她一直都是希望沈曦好的。因为当初她初进沈府,众人都对她冷言冷语的时候,他一直都是待她极好的。   阿元从茅厕出来便开始打呵欠,洛梨便没有回酒席,直接将他送回了青华苑。   姑母和其他人都在宴席上,阿元钻到床上睡觉了,院子安静极了。   洛梨想起沈曦眼底的那抹苍凉,心中还是有些难受。她挑起一个羊角风灯,准备往光华轩去看看沈胤回去没有。   路上下人很少,大约都在玉安阁伺候着,她经过光华轩的竹林时,想起了上次在这里,沈如月诀别沈胤的情景。这次这么大的事情,沈如月都没有来,可见那时是伤心的狠了。   院子门虚掩着,里面隐隐有光亮,洛梨心中疑惑,将风灯搁在了一边的门墩上,心想,难道他已经回来了?   她轻轻敲了一下,没有人,便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转过一道影壁,又走过游廊,却见一簇疏竹下面,站着两个人,粉色的裙衫在淡淡月光下尤其的亮眼。   洛梨心里惊了一下,光华轩除了她,从未有女眷进来过!   她细看那粉色的裙子,竟是如此眼熟,那不是青阳郡主吗?只因为那裙子是她亲手给郡主改的,郡主来时裙子带的不够,她便将自己刚做的一件裙子该小了给她,正是这件绣着樱花的粉色裙子啊!   这一惊不小,她立即闪身躲在了山石的后面,青阳背身站着,站在她对面的就是沈胤。此时,沈胤脸上的面具已经摘了下来,淡银色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那般俊美而高贵。   他低头看着青阳,目光怔然。这时,青阳举起了手,袖子落下,露出了白皙而精致手腕,当沈胤看到那手腕的时候,眼神明显震惊极了。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看了几遍。洛梨心里酸溜溜的冒着泡儿,这下可好,又给她瞧见了,沈胤啊沈胤,你背着我的时候到底都在干嘛啊!   洛梨真要气死了!想跺跺脚转身就走,可是她为什么要走?明明她才是他的未婚妻吧?   她沉住气,决定继续往下看。下一秒,却见青阳扑入了男人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洛梨这下可真的受不了了,倏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沈、胤!”清脆的两个字落地有声。   “洛梨姐姐?”青阳倒是吓了一跳,急忙放开了抱着沈胤的双手。   沈胤抬眼看她,眸光幽深,“你怎么来了?”   洛梨抱胸,哼了一声,“我若是不来,你们是否继续抱下去?”   “不是你想的那样!”青阳连连摆手。   沈胤无奈的摇头,走过来拉着她的手,“生气了?”   洛梨瞪他:“我为何要生气?你左拥右抱的,难道我不行吗?”   这分明就是气话,沈胤无奈道:“又胡说!”   洛梨对着他皱起鼻子用力哼了一声。   “阿梨……”他叹了一声,“罢了,都进书房吧。”他让明月将院子门关好,一行三人一起进了书房,沈胤又让明月清风在外面守着,亲自关好了书房的门。   他这番举动让洛梨心中疑惑,倒像是密谈一般。   “哥哥!”房门一关,青阳失声叫了出来,“你还认得我吗?”   洛梨一双眼睛瞪的圆溜,望着青阳和沈胤两个人。一个是英武侯世子,一个是成王郡主,怎么会是哥哥妹妹的关系?   “你……你们……”洛梨伸出手指不可置信的指着两人。   青阳眼底已经贮满泪水,“小时候的事情我早已不记得,但是我知道我是有个哥哥的……自打母妃跟我说了以后,我迫不及待的到了这里,就是为了见哥哥一面。”   沈胤叹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头顶。   洛梨听着他这语气,青阳难道真的是他的妹妹?   她完全不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胤拉着洛梨坐下,解释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当初我被沈伯父带回沈家的时候已经七八岁了,已经是知事的年纪,因此小时候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沈伯父?洛梨更加惊愕,他居然叫沈宽做沈伯父?   所以,沈胤其实并不姓沈?那青阳呢,青阳是郡主,她姓凌吗?   这时的洛梨,已经是一肚子的疑问。   “我其实姓凌,”他看向洛梨。洛梨一惊,凌乃是皇家姓氏,难道他是皇亲国戚?   “我的父亲是当初的储君、当今陛下的嫡亲兄长,被封为战王的那位。”   洛梨一怔,她听说过那位战王,因其战场勇猛无敌战功无数,才被先帝封为“战王”。先帝在时,战王为储君,本来战王应该顺利承继帝位,却在即位的前一年因一场大战而血溅沙场。当时同战王一起的还有当今的陛下,是陛下亲自带着战王的棺木从边疆回来。   听说战王出事后不久,战王府一场大火,一家老小都未能幸免于难。当时,引得举国上下都唏嘘不已。   然而此时,传说中早已夭亡的战王世子竟站在自己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55章 守着她   “当时妹妹出生不久,”他看了青阳一眼,“我记得她的手腕上有一枚蓝色蝴蝶形状的胎记。”   洛梨恍然明白,方才为何沈胤会看青阳的手腕,那里定然是有他记忆中的胎记。   “那场大火?”洛梨隐隐意识到什么。   “没错,”沈胤定定看着她,墨色的修眉蹙起,“那场大火是人为的。那日起火时正是半夜,我正在睡觉,突然听到外间到处都有人喊起火了、起火了,我立即爬起来想要去找母妃,可是才要出门,却见大火已经烧到了门口,短短时间内周遭便已成了一片火海,母妃也不知所踪。我心中焦急,便要闯出去找母妃,隐约见听到外间有刀剑的声音,我不明所以,正当我被围困之时,一人闯了进来,冒着大火将我带了出去。我当时挣扎着要找母妃,那人却告诉我,你的母妃已经没了。”   洛梨震惊,呐呐道:“那个人就是……侯爷,可是为何……”   他嘴角溢出一丝苦笑:“第二日,我便被告知,战王府满门都没了,包括我的母妃,我的妹妹……那时的我虽然年纪幼小,却也知道这件事绝不是火灾这么简单。后来正如你们所知的,沈伯父将我以儿子的身份养在沈家。只是我并不知道,原来我的妹妹也……”   青阳到了他的面前,满含着眼泪望着他,哽咽道:“我一直在外祖家长大,成王妃如同我的母亲一般,一直照顾着我,回到晋安时,母妃才告诉我,原来哥哥就在英武侯府。”   洛梨终于明白了,这也是为何青阳一开始来到这里便拉着她的手不放,死活的要呆在这里,不过是想见兄长一面罢了。   她听着觉得酸楚,禁不住红了眼圈,问:“所以,当初是成王爷跟英武侯救了你们,是吗?这件事……幕后那个凶手知道吗?”   沈胤冷笑:“他大约一直都在查找。或许会有所怀疑。”   洛梨蓦地想到,难道……难道那个凶手就是……   她难以置信,只觉得可怕,连汗毛都倒竖了,好一场宫廷的大厮杀,着实太可怕了,她的腿都开始发软起来。   “所以……是陛下……”   沈胤不置可否。   战王本是英勇无敌,那么多次战役都没有分毫损伤,为何即位一年前,同弟弟上战场,便马革裹尸而还?为何战王一死,战王府便灭门?为何这么大的事故,查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找不到幕后的凶手?   如此巨大的一盘局,在当时,能玩的动、玩的转的,除了今日龙椅上的人,几乎不做第二人想。   “那你的面具?”洛梨疑惑的问,“难道是怕被人认出来吗?”   沈胤道:“我现在同小时变化很大,十几年过去了,应该不会有多少人记得我小时候的模样。只是沈伯父说,我越长大越像母妃,到底还是遮掩一下的好。”   原来如此!洛梨终于明白了他遮面的原因,原来是因为长得像母亲。   “那陛下看到过你的真容吗?”   沈胤点头,“我第一次觐见陛下之时,不能戴面具上朝,那时是五六前,年纪尚小,他大约是有一丝疑惑,但是当时并未想起我长得像谁。之后再上朝我都是戴着面具的。或许他一直在猜疑,但不能确定。何况……”他冷笑一声,“以英武侯府的势力,他便是怀疑,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番话听得洛梨心惊胆战,倘若当今皇帝真是他的伯父、他的仇家,两个人的距离又近,恐怕早晚有一天,纸包不住火,那时候又会发生什么?想想都觉得可怕。   沈胤拉着青阳的手,轻声道:“倒是青阳你,当时还是婴孩,如今长得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一直养在成王府,没有惹得丝毫怀疑,反而独得宫中那些人的喜爱。我只愿你一直这样生活在成王府,无忧无虑,勿要介入家族纷争才好。”   青阳流着眼泪道:“我不要哥哥什么事都一个人担着,若是有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义不容辞。现在的父王和母妃都极疼我,若是有什么,他们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洛梨心中感慨,成王亦是战王的弟弟,而陛下也是弟弟,同是弟弟,一个只会杀人放火,一个却默默的抚养侄女,同是兄弟,差别如此之大呢。   沈胤擦去青阳眼角的泪痕,柔声道:“乖,只是在外头,你便不能如此,我依旧是英武侯府的大公子,你还是成王府的小郡主,你的兄长依旧只能是成王府世子,明白吗?”   青阳虽然不情愿,可是只得点头。若是叫人瞧出什么明堂出来,终究是个□□烦。   洛梨瞧着小丫头也可怜,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兄长,却只能装作不认识。她拉着青阳的手劝慰了好一会,青阳才止住了哭泣。   沈胤依旧戴上了面具,送了两人回青华苑。   到了院子外,洛梨让青阳先进屋,她还有几句话同沈胤说,青阳乖巧的点了头。   两人步入橘林之中,银白的月光下,她定定的望着他,她只知道他孤高清冷,仿佛同整个沈府格格不入一般。如今,她才晓得,原来自从年幼起,他的身上背负着这样沉重的仇恨和冤屈。   她望着他,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心疼,伸手轻轻的拂过他的脸颊,男人按住她的手,问:“做什么?”   “以后会怎么样呢?”她柔声问。   男人嘴角浮起一丝淡笑:“以后的事情,你无需操心。你只需要告诉我,知道我的身世之后,你是否还愿意嫁给我?是否愿意,同我走过将来的日子?以后的日子,或许会有不小的危险,你可想好了。”   洛梨嘴角浮起柔和的笑意,向前靠在他的胸口:“傻瓜!不管你身世如何,我也不管是是不是世子或者其他的身份,我看中的,不过是你这个人而已。便是真有什么危险,我知道,只要有你在,你一定会护着我的。”   沈胤心中一暖,低头看着怀中娇软的女孩,轻轻的揽住了她的腰。这清冷的夜晚,唯独怀中的温暖和柔软才是最真实的。   “我会帮你好好照顾青阳的。”她低声道,“她是你的妹妹,便也是我的妹妹。”   男人低笑:“竟变得贤惠起来了。”   洛梨抬眼睨了他一眼,捶了他一粉拳:“我何时不贤惠么?”   周遭安静极了,只听得虫儿鸣叫,他低低道:“好,贤惠、贤惠,一直都很贤惠。改日别再胡乱爬树又下不来便更好了。”   又在嘲笑她!洛梨又狠狠给了他一拳头。   璁“反正还早,我跳舞给你看吧?”洛梨突然来了兴致。   沈胤凝眸看着她:“跳舞?”   洛梨笑着点头:“那日在梅园跳绿腰舞,众人都看见了,你站的远,应该是没看到,今日我跳给你看。”   “只是今日我没有萧了。”   洛梨失笑:“无妨。”   月光下,女子做了一个起势,如鸿鹄展翅,又似仙鹤起舞,安静的橘园里,她展开广袖,梨白裙尾迎风飞舞,虽没有乐声,让人看着,却恍如仙乐在耳。   飞腾、折腰、翻跃,如鱼跃清波,又如蝶穿花丛,淡银色的月光下,桃花树上,花瓣纷飞,点点撒撒,如同花雨,纷纷落在她的发间、衣上,妖娆、魅惑,犹如林间的精灵。   男子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在月光下如仙子一般的舞蹈,看着她为他一人而舞蹈。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一次又一次远远看着她,悄然心动,却始终没有走近。等到她嫁给沈曦之时,他才后悔莫及。   因为战事频繁,又因他不想参加她的大婚,在她成婚前几日便奔赴疆场,只是待得他回来的时候,却只能看到她的坟茔。   他听说她是死在新婚之夜的大火之中,活活被烧死的。他听到这话时,心疼到无法呼吸,他可以想象那样的大火,想象到她在火中的绝望和挣扎。倘若他在,必定不会让她葬身火海,一如当年他的母妃一般。   必定不会……   思及此,他的眼底蕴着泪意,恍然回神时,却见她带着妩媚的笑意向他走来。   他展开双臂,少女扑进了他的怀中,他收拢了双手,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眼底隐隐的湿润。   这一次,他要好好的守着她,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今天的完 第56章 出嫁   青阳住了两日,便被成王妃派人接了回去,但是她终究是见到了兄长,日后还可以过来玩耍,心中亦是满意的。   半月须臾就过,为了两位公子的婚礼,沈家上下忙碌之极,亦是热闹之极。送贺礼的客人络绎不绝,有晋安的王侯将相之家,亦有从外地过来的贵客。   沈家的聘礼早已在房间里堆成小山一般,各色绫罗绸缎古玩摆件,又有胭脂花粉金玉头面,这些洛梨都交给姑母管着。   她不张罗杂事,只专心检看自己的嫁衣,大红的嫁衣上用金银彩线绣着龙凤鸳鸯的图案,华美的流苏上缀着光泽亮丽的珍珠。   洛涟漪拿起她的嫁衣来看,赞叹道:“阿梨果然手巧,便是这嫁衣,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嫁衣。”   洛梨轻笑:“姑姑说的哪里话,我曾经看过姑姑亲手做的嫁衣,那才是真正的精美绝伦呢。”   洛涟漪轻笑,望着她,仿似又回到了自己出嫁的那个时日,那时的激动、欣喜也如侄女今日一般,只是后来……   她的眼眸渐渐暗淡,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带着苦意的笑容。她抚了抚侄女的头顶,但是这丫头命好,一定不会如她一般。   洛梨从青华苑出嫁,送嫁的人不多,不过是青华苑的一些人,青阳跟着成王妃一起从成王府过来也替洛梨送嫁。   隐约听到外间一阵爆竹声响,洛梨心中蓦地一跳,望着镜中之人,眉如柳叶,面如春晓之花,真是明艳照人,不由得脸上发烫一阵娇羞。   “来了来啦!”外头女人们嚷了起来,洛涟漪连忙过来,将红色的盖头替洛梨盖好。   阿元在一旁两眼泪汪汪的拉着她的袖子:“姐姐,你要嫁人了,我好舍不得!”   洛梨拉着他的小手,柔声笑道:“傻瓜,以后你每日都会去光华轩,我也会过来,有何舍不得的?我还是会每日去接你放学啊。你现在乖乖呆在青华苑,可别给姑母捣乱了。”   阿元撅起小嘴,乖乖的点了点头。   洛涟漪亲自牵着她的手到了厅堂上,虽然盖着盖头看不清那个人,却能感觉他的靠近。   “阿梨,我来了。”他低声道。   听到他的声音,洛梨便觉得一阵心安。   他握着她的手,一起跪下给洛涟漪行了大礼,然后牵着她亲自送上了花轿。   花轿绕着沈府转了一圈,这才送到了玉安阁。洛梨只觉得玉安阁中热闹极了,各种笑声闹声说话声不绝于耳,她小心翼翼的跟着他行礼跪拜,跪拜完毕之后洛梨被喜娘们扶着送入了光华轩。   临入院子之前,他微微用力的握了握她的五指,洛梨脸上一烫,悄悄的抽了回来,转身进了院子。   与此同时,成婚的还有沈曦和盛棠,盛棠同沈曦掰完天地之后被送入了齐玉轩。   整个沈府大开筳席,贵客盈门,便是当朝的太子也受了皇帝的叮嘱亲自带着礼物送上了门。   这一日晋安城也欢喜的如同过年一般,众人皆知沈家两位公子今日大喜,挤在沈家门口看热闹的人多不胜数。沈家自然也不吝啬,但凡过来凑热闹的皆是发放喜糖礼物,又在城中各处发放彩绸喜糖和礼品,惹的众人都出来看热闹,一时间真是满城喜气,盛况空前。   光华轩洛梨是极熟的,如今她嫁了进来,新房设在光华轩的正房,红豆和莲儿陪着她。这两个丫鬟都是姑母为了照顾她,陪嫁到光华轩的两个丫鬟。   因为天色还早,凌波过来看了她一回。   凌波拉着她的手笑道:“这回大公子恐怕被人灌了不少酒。”   洛梨笑道:“他平日喝酒很少,也不晓得酒量如何。”   凌波一脸促狭的笑:“他酒量如何,今晚你不就能见识到了么?”   洛梨忍不住瞪她,啐她道:“就会捉弄我,若是等你嫁给凌世子的时候,看看我会不会放过那个好机会。”   洛梨这一说,凌波倒不好意思了。坐了一会,天色渐暗,料想新郎该过来了,凌波便先回去了。   洛梨坐了久了有点饿,红豆便自告奋勇去厨房煮了一碗面。   她本以为沈胤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自个揭了盖头,又摘了凤冠,她着实饿的厉害,坐在紫檀圆桌边开始吃面,然而,等面吃到一半时,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   洛梨抬头,手里还夹着半筷子面,那人却豁然出现在了眼前。   她一呆,筷子上的面“哗”的一下滑到了碗里,溅起点点汤汁。   “姑爷。”丫鬟们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洛梨抹了一下嘴角的汤汁,有些羞耻的垂下眼帘:“你,你这么快就过来了?”   喜帕摘了,凤冠也摘了,狼吞虎咽的吃面条……   这就是她让他在新婚之夜第一眼看到的形象。   “我,其实也不太饿……”洛梨赶紧放下筷子,还得挽回形象,伸手便往后摸喜帕和凤冠。新婚之夜,她得做一个华美又体面的新娘啊。   男人已经到了她的身旁,看了一眼她碗里剩下的半碗面条,道:“我也饿了。”   说着,坐在了她的身旁。   洛梨伸手去找喜帕,却被他一下子按住:“不必找了。”他低头,撩起了她乌黑的额发,轻声道:“这样就很好。”   灯光下,女孩的脸犹如羊脂白玉,光滑、细腻,没有一丝瑕疵,还带着淡淡香气,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洛梨闻到他气息里淡淡的酒味,瞧着他眼神跟平日里不同,嗔道:“喝了多少酒?”说着伸手摘下了他脸上半面银面具,摘下一看,他脸颊上有两抹薄红,眼底带着星星般的闪光迷迷蒙蒙的,果然喝的多了。   “没喝多少。”他身子晃了晃,低头抵在她的额上,将她的纤腰环的紧紧的。   “要不,你吃面吧?”洛梨有些羞涩,推了推他,“免得喝了酒,胃里不舒服。”   “好。”他柔声回答,转头便开始吃面,拿着她用过的筷子,直接吃了起来。   洛梨一怔,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喝了酒,怎么变得这么听话了?   好乖巧啊!跟平日的他判若两人。平日里总是他主导着一切,今天喝醉了……   洛梨蓦地双眼发光,喝醉了好,乖巧的妙啊!   待得他吃完了面,洛梨替他擦了嘴,正想着要不要洗漱一下,其实她今早出门之前就已经沐浴更衣过了。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被男人拉着到了床边:“睡觉吧。”   洛梨蓦地慌张了,偷眼看他的神色,他喝醉了,他说的睡觉就是单纯睡觉的意思吧?   “解衣,睡觉。”他伸手替她解衣带。洛梨慌忙打开他的手,警惕的瞪着他:“我,我自己来!”   她先去栓了门,又落下了喜帐,见他眼底带着几许朦胧的星光望着她,脸上一阵发烫,伸手解开腰带,脱了外面宽大的嫁衣,一骨碌便钻进了帐子里。   听见外面没有动静,她探出一只小脑袋,问:“你不是要说要睡觉吗?”   男人嘴角浮起笑意:“对,睡觉。”   男人也脱了外衣上来,洛梨此时已经将被子盖住了自己。   感觉到身边一沉,她假作正经的道:“睡觉便好好睡觉,不许动手动脚的。”   感觉到身边人靠着自己躺下来,果然躺得十分乖巧。   洛梨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心道,他喝醉了果然很好哄骗。听说新婚之夜会痛,她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过程,但是她会怕啊,若是今晚能躲过去,便躲过去好了。   忙碌了一天,她也挺累的了。   可是身边那人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芝兰香气不断的传过来,她闻着便睡不着。   她一转身,却正对着一张脸,那张好看的几乎完美无暇的脸,正睁着一双美妙动人的凤眸牢牢的盯着她看。   洛梨嘟起嘴,嘀咕道:“喝醉了果然傻了许多,我让你不动你便一动不动?”   “那你要我如何?”对方准确无误的听到了她的自语。   洛梨的脸倏然红了,她望着他,伸出一只手指去戳他的脸:“不如何,你乖乖不动就好了。”   乖乖让她戳就好,平日里可没机会有这样的乐趣。   她自得其乐的戳了一会,眼见着男人有些不满了。   “别戳了。”他说,隐隐的蹙起了眉头。   “就戳,怎么了?”她也想不到,新婚之夜怎么就变得这么有趣。   “再戳,我就咬你了。”他十分认真的说。   洛梨被他逗得大笑起来,在床上打了一个滚:“你咬我?沈胤,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话!你果然幼稚了许多!”   只是下一刻,她却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真的被人咬了。那人搂住了她的腰,牢牢的按在怀中,一口咬在了她的唇上……   洛梨挣扎着,却挣不出来,只觉得他的吻越来越用力,她模糊不清的囫囵问:“你……你是不是醒了……”   他一个翻身,将她按在床上,挑起了墨眉,露出一丝戏谑:“你觉得呢?”低哑而带有威胁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心中顿时狂跳起来,他……他真的酒醒了……方才醉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现在她该怎么办呢?她很怕痛啊……   洛梨第一个想法就是逃走,可惜,面对他这样强大的压力,她怎么可能逃走?   似乎意识到她的逃避,他低头细细的吻着她,动作越发的温柔起来,温暖的手心轻轻的抚着她的肩膀。   女孩渐渐的沉醉在那温柔的细吻中,一丝一丝的放松了警惕   ……   他在她耳畔低语:“这辈子,我守着你,可好?”   她在迷蒙之中,双臂揽着他的脖颈,应了一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单更,明天单更应该是在晚上,大概□□点钟。 第57章 新婚   院子外响起鸟鸣声,洛梨习惯性的从睡梦中醒来,她动了动身子,感觉自己被一人搂在怀中,尴尬的感觉却从某处隐隐传来。   她转头,恍然看到一张白皙而俊俏的脸,想起昨晚的一切,顿时脸上红的如同滴血一般,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男人合着眼,睡得安静,洛梨翻了个身,酸痛越发的明显,他昨晚虽然极尽温柔,可是到底……   她捂着脸不敢多想,她一动,身旁的男人似乎醒了,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乌黑的眼眸望着怀中的女孩。   “醒了?”他暗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洛梨急忙伸手到旁边,抓了一件衣裳将自己遮住一骨碌坐起来,一双似水明眸含着隐隐的雾气望着他。   “我该起来了。”她快速的说,“一早还要去给婆婆请安。”   新人早晨给公公婆婆请安,这是新嫁娘的规矩,她自然是晓得规矩的,现在天色已经发白,她该起身洗漱了。   “昨晚累不累?”他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随手一拉,便将她再次拉入了怀中,洛梨倒在他的怀中,只觉得脸上烫的可以烙饼了。   “不累……”说不累是假的,昨晚他可是将她折腾的够呛。   “真的?”他自然是不信的,捏着她尖细的下巴看向自己。   洛梨垂着眼帘不敢看他,捶他胸口道:“真的,比珍珠还真!”   男子低笑,贴着她的耳畔道:“既然不累,现在天色还早……”说着,亲在了她的脸颊上。   “不,不要……”洛梨慌了,怎会不累?她都被他折腾的快要散架了,虽然也着实尝到了那种快乐的滋味,毕竟是第一次,他体力又如此强悍,真不是他的对手。   “相公,不要啦!”她委屈巴巴的嘟起嘴,可怜兮兮的望着他,“我认输了还不行吗?”   瞧着她撒娇的小模样,沈胤捏了捏她的小脸,宠溺道:“罢了,我还真能吃了你不成?瞧你怕成这样子。”   洛梨娇嗔的哼了一声,昨晚那样,还不算将她生吞活剥吗?   洛梨要起来,沈胤便也不闹她,起身捡了小衣替她披上,又亲自给她系带。   洛梨从前只知道成婚后,女子要伺候男子起居饮食,却未曾想到,成婚的第一日,他便体贴的给她穿衣裳。虽然有几分害羞,但是心底却是开心的。   她转头偷眼睨了他一眼,只见他宽肩窄腰、肌肉劲实,身材好看极了,一如那日在山洞中她替他换衣时所见的,不由得心中一阵自得,她家相公可是完美的很呢。   “偷看什么?”沈胤正在穿衣,见她偷瞄,一下子就逮到了。   洛梨闹了个大红脸,对他吐舌头:“我才没有偷看你,你……你是男子,有什么好看的?”   沈胤蹙眉,觉得她这话说的奇怪,挑眉道:“正因为我是男子,于你而言才好看,不是吗?”   洛梨脸上更红,用力瞪了他一眼,偏过头去不理他。   男人嘴角带着几分笑意,走过来从身后拥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低声道:“想看便看,反正都是你的。”   洛梨滚烫着脸啐他:“成了婚,便口没遮拦了?若是叫丫鬟们听见,可不是要笑死?”   他附在她耳畔道:“这话只给你听。”   洛梨转过头,埋在他胸口,粉拳又是一顿捶,却也舍不得用力,如同雨点似的轻轻落在他胸口,引得他一阵低笑。   丫鬟们早听到里面声音,又是窃窃私语,又是笑声,两个丫鬟虽然没听到什么,互相对看一眼,都暧昧的笑了。   等了一会,便听到里面叫水,急忙去准备了洗漱用水端了进去。   洛梨和沈胤洗漱梳妆之后,便一起出了院子去玉安阁给沈宽夫妇请安。   洛梨因为刚成亲,今日穿了一袭胭脂红的轻纱襦裙,绣着鹅黄色的梨花,娇艳之中带着几分脱俗的清丽。如今她已不似从前的发髻,而是挽起了随云髻,斜插红珊瑚发簪,缀以赤金鸾鸟形状的精致坠子,皓白的手腕上戴着淡紫色南珠手链,红珊瑚的细珠流苏随着走动轻轻的摆动,真真是像神仙妃子一般,华贵又动人。   沈胤今日亦是一袭大红的绣金锦袍,携着她的手并肩走在一起,所过之处,沈府众人皆是侧目,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绝美的神仙眷侣!   才到玉安阁院子门口,却见一对人也正从对面走过来,四人抬眼对望,来的正是沈曦和盛棠。   盛棠如往日一般穿着朱红的锦衣,只是沈曦却是穿的一身淡色青衫,比起洛梨两人,便少了一种新婚的喜庆。   沈曦的目光落在洛梨的脸上,只见她眼底含情脸上含羞,皮肤润泽如经受了雨露的花朵一般,光泽晶莹明艳照人,不由得闪开了目光。   盛棠看到洛梨和沈胤的打扮,微微皱了皱眉头,转头看了沈曦一眼,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线。   洛梨和沈胤先一步进了院子,窦氏和沈宽已经在厅中坐定,专等新人捧茶,见两对新人都按时过来,沈宽的脸上微微露出笑意。   四人先后捧茶行礼坐下陪着他们一同吃早膳,窦氏有些不满的看向沈曦道:“毕竟是新婚,为何还是穿常服?给你做的几条红色锦袍为何不穿?”   沈曦嘴角微扬,抬头看着母亲,淡淡道:“不习惯那颜色罢了,还是常服穿的习惯。”   “你这孩子……”窦氏叹了一口气,瞧着盛棠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这个话题她也不好再深究,若是再深究,到底是让盛棠脸上难看。   她瞧了沈胤一眼,同沈曦比起来,这个倒是宠妻,平日里从未见他穿别的颜色衣裳,成了婚倒是穿上了大红。能让他穿上红色的衣服,洛梨这丫头倒也是不简单。   虽然她不喜欢洛梨和洛涟漪,不过比起嫁给自己的儿子沈曦来说,洛梨嫁给沈胤,她懒得管许多。终归不是自己的儿子,她也懒得去操那个心。   先前她迁怒洛梨,只因沈曦上了战场,如今战场归来,不但无事还有功劳,她已经十分开心。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催促盛棠和沈曦替自己早日生个孙子,别的她倒是不做他想。   吃罢饭,沈宽对洛梨道:“你既成婚,待会去看看你姑母,左右都是在沈家,无需遵守三日回门的规矩。”   洛梨正在犹豫要不要过两日再去看姑母,听了沈宽这么一说,不由得高兴道:“多谢公公,媳妇待会便过去看望姑母。”   沈宽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窦氏不由得恼火的看了沈宽一眼,在他心里,怎么什么时候都少不了那个女人?   待得沈胤和洛梨出去,窦氏特地留了沈曦和盛棠说话,叮嘱他们早日开枝散叶。盛棠望着窦氏却欲言又止,窦氏瞧着有古怪,便单独找她问,盛棠这才说了实话,原来昨晚沈曦烂醉如泥,他们并未圆房。   窦氏听着焦急,叮嘱道:“昨日烂醉如泥,今日你却不许他再喝酒了,今日必须圆房。听到没?这是你作为妻子的责任。”   盛棠又是羞又是愧,只得点头答应。   青华苑中,因着洛梨出嫁,院子里便显得冷清许多,阿元上了学,凌波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对厅中的母亲道:“娘,好无聊啊!都没有人陪我!”   洛涟漪走出来道:“有什么可无聊的?你怎的忘了,你表姐过来之前,这院子里不就这么几个人吗?她如今嫁了,你倒是无聊起来?”话虽这么说,可是阿梨走了,她心中亦是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一大块一般。   凌波嘟起嘴:“好歹原先红豆和莲儿也在啊,现在一下子少了三个人,我怎能不无聊?”   洛涟漪望着院子外头,自语道:“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住在光华轩那边习惯不习惯?”   凌波坐在石桌边撑着下巴:“怎么表姐才嫁人一日,我便有些想她了呢?人家说新嫁娘三日回门,是不是咱们得等到三天才能见到她呢?”   洛涟漪失笑:“在一个府里头,早晚都能碰见,哪里用得着三日?”终归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罢了。只是,她嫁了人,终归是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了,想着,心中又是一片感伤。   两人正说着,却见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沈凌波双眼圆瞪,一下子跳起来:“该不会是表姐来了吧?”   “怎么可能?”洛涟漪摇头,才新婚第一日,会出现在这里吗?嘴上说着不可能,可她的眼睛也忍不住跟着凌波望过去。   门打开,门口却站着一对穿着喜庆服色的璧人,沈凌波和洛涟漪瞧着不由得喜出望外。   洛涟漪连走几步到了门口,惊喜道:“你们怎么来了?”   “姑母,”洛梨踏进来,沈胤见门槛高,特意伸手扶了她一下,“公公说让我们过来拜见你的。”   洛涟漪见着沈胤对侄女体贴,不由得心中宽慰极了,听到这话是沈宽说出来的,心中浮起几分感激。   “进来,我来给你们沏茶!”她欢喜道。   凌波高兴的跳起来:“母亲早晨做的点心,我去厨房端过来!” 第58章 报应   一时间,洛涟漪亲自沏茶,沈凌波端来了糕点,都是一早洛涟漪亲自做的,她又叫丫鬟去准备了新鲜的坚果过来,不一会儿桌子上便摆了满满的一桌。   洛梨笑道:“姑母无需如此,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可客气的?”   洛涟漪摇头:“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你既嫁了人,胤儿便是洛家的姑爷,姑爷来了,哪里有不客气的道理?”   洛梨望着身边的男子,不由得掩唇笑了起来,玩笑道:“如今你到了这里的,倒是成了新姑爷,比我还吃香呢。”   沈胤望了她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洛梨见院子里头人少了,记挂着姑母将丫鬟给了两个她,如今怕是没人帮忙做事,便叮嘱道:“姑母今早再挑两个丫鬟进院子来才好,也省的自己劳累。”   洛涟漪点头笑道:“正准备挑人呢,沈家下人尽有的是,这个你倒是不必操心。”   洛梨点了点头。   几人闲聊了一会家常,便听到红豆从外间过来禀告,说是因为沈家两位公子成亲,圣上要召见两对新婚夫妇,英武侯叫两人回去收拾一下,便要随同一起进宫面圣。   洛梨听着唬了一跳,她可是第一次进宫,想到要见当今的陛下,心中不由得一紧。   她想起沈胤的身世,心里莫名的打鼓。   回了光华轩,洛梨整理了发髻,对着菱花铜镜,想着要入宫,又抹了一回胭脂,插了两支珠钗,检视了好一会妆容服饰,这才起了身。毕竟是第一次入宫,不能丢了颜面。   她握着沈胤的手,蹙眉道:“万一陛下……”   沈胤见她神色不安,握了握她的手指,低声道:“无妨。”   “真的?”她到底不信。倘若当初陛下下了那样的狠手,一旦知道沈胤是谁的儿子,怎会不斩草除根?   沈胤嘴角浮起一丝淡笑:“只要我在英武侯府一日,便是陛下知道什么,也不可能动我。”   沈家是怎样的存在,恐怕当今的皇帝陛下心里清楚的很。他如今的身份是英武侯的长子,替皇家守护着大随江山,倘若他不担心江山一朝易主,大可以动手试试。   **   碧玺宫中,龙榻上的男子身着明黄绣金蟠龙袍,一只手撑在枕边,正自闭目小憩。   蓦地,他猛地睁开了眼,一双锐利的眼眸放射出惊恐又凌厉的光芒。   他倏然坐直了身子,身旁的蓝衣太监忙过来扶着他:“陛下,怎的了?做噩梦了?”   男子捂着心口,方才那个梦中,他的心口剧烈的跳动着,一种不祥又惊恐的感觉充斥胸腔。   “陛下梦到什么了?”太监细声问道。   男子摆了摆手,渐渐缓过神来,他梦见了什么?   他梦见了一个少年,又梦见了一个女子……   那少年摘下了银色的半面面具,露出了一张俊俏的脸,那张脸渐渐的和那女子的脸重合起来,竟无半分差别。   “是她?”他恍然明白过来,第一次见少年时,他便看着眼熟,如今梦见了那个女人,他开始想清楚,难道……   “来人!”他立即挥舞着手,叫道,“去将罗进叫来!”   太监一听,便晓得有要紧的事情要办了。罗进乃是皇帝凌玄的近卫军头领,只听从陛下一个人的旨意,但凡要紧又秘密的事情,陛下都是叫罗进去办。   罗进很快就来了,他高大修长,留着浓密的胡须,着黑色软甲,半跪在凌玄龙榻之前。   “去查!”凌玄急促地道,“去查沈宽的长子沈胤,查探他的母亲到底是谁,查清楚他进沈家之前住在哪里,有无邻居,母亲若是死了坟茔在何处。关于他的一切,统统都要查个彻底!”   罗进微微诧异,抬头望着皇帝:“陛下是否发现了什么?为何突然要查他?”   凌玄紧紧握着龙榻的扶手,眼神微沉,道:“朕终于想起来了,想起那个少年长得像谁。”   罗进眯眼,不明所以。   “他长得像一个人,像当年的战王妃!”   罗进一惊不小:“陛下的意思是……”   “那个孩子……大约是没死……”凌玄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他长得太像了,只是我怎的现在才想起来?”他懊恼的揉着额角,大约是年纪大了,连记忆都变得模糊了。又或者是过了那许多年,那个女人的样貌在他的脑海中渐渐的已经消失了。   罗进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的一场大火,那场大火殃及了整整一条街面,死伤无数,映红了半边的天空,他亦想起了那一场在大火的掩映下的可怕杀戮,那血流成河的青石地面……   倘若沈胤真的是战王的儿子?   罗进不由得心底一阵战栗,那后果真的……太可怕了……   当初陛下亲赐的“麒麟子”,如今战场上的玉面修罗,倘若这修罗拿着战刀归来之时,那后果……   他的额上冒出了冷汗,真的不敢想。   “是,属下这就去查!”他飞快的退下,只希望那个人不会是那孩子,不然,谁都难以预料会发生怎样的后果。   凌玄望着头顶房梁上缠绕的金色蟠龙,久久的发着呆,倘若沈胤真的是那个孩子,沈宽为何要救他?   “沈,宽……”他艰难的吐出两个字,眼底阴冷如冰,隐隐透着发红的血丝,“枉朕如此信任你,你竟然……”   反了!真是都反了!   太监阿旁见陛下沉思,也不敢惊动。这时,听得外间有人咳嗽声,阿旁这才轻声提醒:“陛下,太子殿下过来请安了。”   凌玄恍然回过神来,面色凝重的扶着阿旁的手站起,可是蓦地腿上一软,又跌回了龙榻。   凌玄恍然一怔,叹了一口气,问身边人:“阿旁,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阿旁一惊,忙道:“陛下才过四旬,青春正盛,如何就老了?陛下定然长命百岁,永享繁华盛世呢。”   凌玄看了他一眼,望着自己那双腿,这双腿,是当初寒冬腊月在战场上浸泡在冰冷彻骨的河水里,差点废掉的那双腿,如今年过四十之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竟连走路都难了。倘若这时沈宽反了,他该如何是好?一想及此,他真五内如焚。   他一直是信任他的,虽然他英武侯早已功高盖主,但是他还是信他忠心耿耿不会反。但是现在突然发现了这个可能性,凌玄慌得不可抑止……   阿旁将他扶起,外间太子便由两个宫人搀扶进来,依旧不住的咳嗽。   凌玄坐在金椅上,不悦喝问宫人:“怎的又咳成这样?你们到底是如何照顾太子的?”   宫人惊慌的跪倒在地:“今儿入春晚了,天气凉,奴婢们都说昨晚该多加些一床被子,殿下嫌热没有盖,今早便开始咳嗽。出了御花园,那杨花儿满天飞,殿下便又咳的更厉害了。奴婢们拿着面纱替殿下遮掩,可是依旧止不住咳。”   太子凌显咳的半晌脸上通红,缓过劲来替宫人说话,“父皇不必怪她们,是我身体不顶事罢了。一年倒有三百日咳着,我也习惯了。”   凌玄眯了眯眼,望着眼前病弱的太子,眼前禁不住又浮现出那个清俊强健的少年。   倘若真是他的儿子,为何老天如此不公?他的儿子那般健壮,怎么杀都杀不死,而自己的儿子呢?分明是金玉堆里养出来的,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他自嘲的冷笑,莫非这就是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二更晚上。 第59章 美人   洛梨跟着沈胤下了马车,入了宫门一步步走进宫中。   她一次到皇宫,只见各处雕梁画栋、金玉辉煌的,她只匆匆扫了一眼,垂下眼没敢多看。   沈曦身为世子,同盛棠一起并肩走在前头,一前一后,两对新人向着文华宫而来。   进宫见驾,除却沈胤特许戴着银色面具,其余人等皆不能遮面,两对璧人走在白玉甬道上,惹来宫人个个回眸,众人眼底皆是闪烁着赞叹。   沈胤同沈曦入宫时候多,众人是见过的,惊叹的却是盛棠和洛梨,一个朱红流纱裙,一个胭脂芙蓉裙,清风拂过,轻纱飞扬,那乌髻、那玉颜,叫人看了禁不住都直了眼睛。   宫人低声议论:“听闻大随两位绝顶美人都嫁给了沈家公子,如今一见,真是非同凡响!”   “可不是,美人真是美人,这美人一到,仿佛空气都变得香了。”   宫廷侧面的白玉横廊上,一人身着赤色锦衣远远看着走在甬道上的两位佳人,他负着双手,腰佩宝剑,身形如豹,体量不高却极为精实,眉目端正只那双眼绽放出鹰隼一般锐利而狡黠的光芒。   “那两个……”   “三殿下,”身边太监道,“那是过来觐见的沈家公子和儿媳。”   凌泰嘴角扬起一丝古怪的笑意:“怪不得!都说淮北海棠艳淮南梨花娇,这沈家的儿子倒是有艳福,竟将两人都纳入府中!便是我那病秧子大哥也没有这样的福气呢!”   太监低声道:“殿下低声,这话可千万不能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太子殿下即便是病秧子,那也是皇后正宫娘娘的嫡子,其他庶子怎能说得?   凌泰冷笑一声,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警醒!”他皱了皱眉头,摸了一下下巴,“太子也就罢了,给他他也消受不起,我怕他是早不行了。”   太监听了吓得赶紧东张西望,生怕被他人听了去。   “只可惜我怎的开始没想到呢?”他满眼的遗憾,“两个美人,哪个弄一个过来也好啊!可惜是在沈家,不然……”他捻了捻手指,沈家毕竟不是一般人家,若是在别家,怎样都是能弄的过来的,在沈家却……为难了……   “殿下可千万别多想,沈家的人不好惹。”太监低声劝告。   凌泰恨恨瞪了他一眼:“这还要你说?只是本殿下还是不甘心!”   他又看了一眼,目光贪婪的在两个美人的脸上游移,最后落在了洛梨的脸上,自语道:“这个还要丰腴娇媚些,真真是人间尤物,娶她的男人倒是好福气……”   但是当他的目光转到女子身旁的男人时,不由得一阵牙疼,她男人竟然是沈胤?好硬的骨头。   他揉了揉额角,气闷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三皇子隔得距离远,这些话语自然没有传到四人的耳朵里。进了文华殿,皇帝已经端坐在金座上,旁边坐着皇后。   太子体弱,坐在侧面的宝座上,时不时传出来两声咳嗽。   当凌玄的目光落在沈胤的脸上时,心中蓦地跳了一下,脸上浮出勉强的笑容道:“今日朕和皇后召你们过来,也无甚大事。朕同英武侯情同兄弟,你们两人也如同朕的儿子一般,你们大婚,本当亲自过去,奈何身体不适,今日召你们来,不过是坐一坐,叙叙家常罢了。”   听到皇帝说话这般客气,四人急忙惶恐谢恩。皇后又叫人赐坐,四人坐下,各色果点和好茶都一一呈上。   皇后见两位新媳都艳色过人,不由得十分赞叹,道:“两位公子果然有福气,大随顶出色的两位佳人竟都入了沈家,真是叫人羡慕啊!”   沈胤和沈曦齐齐拱手道:“娘娘过奖了。”   “哪里是过奖,便是咱们这后宫之中,像这样的绝色也是少见,陛下,你说是吗?”皇后娘娘看向身旁的人。   皇帝仿佛从沉思之中恍然回过神来,附和的点头。   皇后有些遗憾道:“说起来,当初给太子娶妃之时,真该再多计较计较,或许咱们显儿也有娶这绝代佳人的福气呢!”   她这话落下,众人都微微笑了起来。   太子笑道:“母后不要打趣我了,这是两位公子的福气,旁人羡慕不来。”   洛梨垂头不语,心道,人都说太子羸弱,如今她瞧着羸弱自然是羸弱,倒也斯文秀气,为人知书达理态度谦和。   她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皇帝的话似乎很少,目光幽深若有所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皇帝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扫过身边男人的脸上。   这人喜怒不形于色,他究竟在想什么?谁都不知道。   叙了一会家常,皇后便有些乏了,太子更是不能久坐,咳嗽越发的厉害起来,皇后叫人赏了两柄玉如意,又各赏了金锞子几十个,进贡的文房四宝各一套给了四人并几样珍贵古玩,这才放了他们回去。   忙了一整日,东奔西走的,洛梨回沈家之后又去了青华苑看了阿元,回到光华轩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黄。   她才走进来,便见红豆捧着干净衣服对她道:“少夫人,热水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可以沐浴了。”   洛梨一怔:“沐浴?”她都没吩咐呢,怎的就已经准备好了?   红豆捂嘴轻笑道:“方才大公子已经吩咐过了,因此奴婢准备了热水。”   洛梨听了脸上禁不住微烫:“他人呢?”倒是难为他想的这么周到。   “大约是在廊下练剑呢。”   洛梨笑道:“罢了,一整日来回奔波,我也的确累了,先沐浴再说吧。”   浴房之中热气氤氲,洛梨沐浴习惯一个人,她叫红豆在外头守着,自个泡在热水里,水面上浮动着馥郁的花瓣,她舒服的伸展双臂,遍身每个毛孔都变得畅快起来,昨日隐隐作痛的地方,也瞬间缓解了许多。   她合上眼,享受着这静谧放松的一刻。有时候,她仿佛还觉得自己没有出嫁还住在屯阳,可是半夜醒来之时,却多了一个温暖的体温在身边,那种感觉,更加让她觉得踏实。   水波轻漾,似乎有热水加入浴桶之中,她以为是红豆,便没有睁眼,加了几勺热水之后,水温又温暖了许多,她舒服的轻叹了一声。   只是下一秒,却有一双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头。   手心有茧,那是拿过刀剑的茧子,洛梨蓦地睁开了眼,扭头看,便看到了一张白皙而英俊的脸,嘴角带着戏谑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洛梨慌乱的捂着胸口,往水下沉了沉。浴房中挂着琉璃灯,透过透明的琉璃灯,淡黄的灯光将她雪白的肌肤照的如同羊脂白玉一般。   “我来洗澡。”他开始解衣带,“方才练剑一身的汗。”   洛梨一怔,瞪圆了眼睛,见他动作十分利索,立即嚷道:“你待会再洗,现在是我的时间!”粉霞染红了她洁白的脸,便连脖子也渐渐变成了粉色,水波荡漾,却遮不住下面动人的风景。   男人挑眉:“为何都变成你的了?我也有份的。何况这浴桶够大,两个人装的下。”   洛梨嘟嘴,慌张的找理由:“两个人,洗不干净的!”   “大不了叫他们再换一次水罢了。”说罢,已经一脚跨进了浴桶。   洛梨羞的用双手捂住了脸,拿脚蹬他:“出去,出去啦!”她现在可明白了,他一早便让丫鬟准备热水,原来是不安好心啊。   她虽然已经和他那个,可是这是在灯光下啊……真是羞死人了!   男人捉住了她的脚,好笑的看着她,先是觉得有趣,看着看着眼眸越发的幽深和炙热起来,仿佛眼中有火,熊熊燃烧起来。   他伸手便将她捞到了怀中,贴在她耳畔道:“这样可不行,才成婚,便嫌弃相公了?”   “你……不害臊……”洛梨慌乱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沈胤望着他娇滴滴的小娘子,捏着她的下巴反问道:“若是我害臊,那我倒要问问,将来的小洛梨、小沈胤要怎么出来?”   洛梨被他的话臊的不行,靠在他的怀中不敢抬眼,一个劲的拿粉拳打他,偏生他胸膛极结实,她就是用了力也跟蚂蚁捍树一般。   浴房之中,一时间水波四溅……   洛梨也不晓得他哪来的精力,忙了一天之后还能将她折腾的手脚发软浑身酸疼,她只记得晕晕乎乎的是被他抱上了床的。   躺在床上,她身着一件水蓝色轻纱寝衣依靠在他怀中,任由他替自己擦干长发,她眼神幽怨的瞪着男人,分明都是他在折腾,为何到了最后是自己爬不起来?   “不害臊……”她皱着鼻子,呢喃了一句。   男子饕足之后,似乎心情很不错,嘴角微微扬起:“想吃什么?”   洛梨嘟了嘟嘴:“我想吃莲藕排骨汤了。可惜现在不是莲藕的季节。”   沈胤听罢,微微一笑:“你倒是嘴刁,现在晚上了哪里去弄莲藕去?”   洛梨拧了他胳膊一下,“那你还问?惹起了我的馋虫,却又吃不到,你负责啊?”   沈胤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宠溺道:“好,我负责,总行了吧?”   “那你要怎么负责?”洛梨看他。   “莲藕是没有,我待会去给炖山药排骨汤如何?”   洛梨吃了一惊:“你炖?你会吗?”眼底划过一丝鄙夷。   明明是一双拿剑的手,却要去洗手做羹汤?   她想想觉得可乐,倒是难得,沈大公子给她炖汤?他不要烧了厨房才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 第60章 惹哭   洛梨本以为他是开玩笑的,这等事情叫丫鬟们做也就罢了,谁料他真的去煮汤了。   煮了好一会都不见人影,洛梨便披衣起身,将圆桌上的糕饼吃了一块,捏着糕饼往厨房里去看。   外间天色已黑,只闻到一股浓浓的焦糊味道从厨房里传出来,她心中跳了一下:“不好!”   “红豆!”   洛梨叫了一声,一个满脸灰黑的丫鬟从廊下跑了过来。   “少夫人!”   洛梨瞧着她这副怪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在做什么,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红豆欲哭无泪的说:“奴婢说了那汤奴婢来炖,公子偏生要自己炖,这倒好,厨房都快没了!”   洛梨听了,心里有些着紧,赶紧的去厨房看,一阵黑灰色的烟雾从厨房的窗口里冒出来,阵阵的呛人。   里面似乎有好几个人,隐约听到清风说:“这下如何是好?糊了,公子是否要重新准备食材?”   明月似乎在说:“我就说了吧,柴火放多了,这火太猛了,肉都没熟就焦了!”   沈胤似乎迟疑了一会,才郑重道:“方才我不是准备了两份食材么?将那份拿过来!”   洛梨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捂着肚子直不起身子。   原先光华轩本就有厨娘,这个平日里从来不下厨房的人偏偏要自己做,这倒好,里子面子全没了吧?   洛梨扶着红豆的手站直了身子,吩咐道:“你去叫他们几个出来,汤你来炖。”   红豆为难道:“公子说一不二的人,怎会听奴婢的?”   洛梨忍着笑道:“你就说是我说的。”   那烟着实呛人,洛梨寻了个没烟的地方站着,等了片刻,便见一人负手出来,雪白的衣角都沾满了灰色的烟尘。   沈胤见洛梨一脸戏谑的睨着他,有些面子上过不去,轻咳一声,道:“再稍等一会,汤便好了,只是怕你饿了,才让丫鬟上手。”   洛梨摇头,拿了帕子到了他跟前,踮着脚擦他脸上的灰尘,娇嗔道:“好好好,我们沈大公子做什么都能干行了吧?今儿没吃着你做的汤,改日再吃也是一样的。”   他低头捏了捏她的脸:“你又在骗我。”   “没骗你。”洛梨瞪了他一眼,“只是不想让你烧了厨房而已,若是沈大公子今日烧了厨房,以后我们吃什么?”   他的脸上浮起淡淡薄红,倒是难得的害羞了。   洛梨弯着嘴角偷笑,就喜欢看他羞愧的样子。   沈胤又回头看了一眼厨房,似乎厨房没了他,立即变得秩序井然,方才呛人的烟尘瞬间被收了回去,不由得挑了挑眉。   洛梨生怕他又杀回厨房,连忙拉着他的手往房里走,“回去乖乖等着,一会便有汤喝了。”   过了半个时辰,煮好的汤便送到了房里,端着温热喷香的汤,沈胤郑重自语道:“想必这炖汤也同打仗一样,自有其窍门所在。”   洛梨“噗”的一口汤差点喷出来,敢情这厮还不死心呢,她第一次听人将炖汤同打仗相提并论,这是一个级别的吗?   她搁了勺子,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我发现我们沈大公子越来越可爱了!”   男人蹙眉睨她:“可爱?男子怎能用可爱来形容?”   洛梨就喜欢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两边的脸,“就是可爱,怎样?”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你才可爱。”望着她青丝垂肩娇媚动人的样子,他眼眸蓦地深沉,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捏着她尖细的下巴,低头吻在她樱红的嘴唇上,可爱的让他想一口吃掉。   第二日清晨,洛梨从睡梦中醒来,却感觉身边是空的,她伸手摸了摸,身边的被窝凉凉的,并没有人。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叫了一声“红豆”,外头丫鬟进来,她问:“公子呢?一大早去哪里了?”   红豆道:“大早天没亮便出去了,也没说做什么去了。”   洛梨疑惑,昨日他是早起练剑,今天怎么出去了?   她起了身,洗漱之后慢慢的让红豆帮她梳着头发,随口问了一句:“今早吃什么?”   红豆道:“厨房已经在做鸡蓉粥了。”   “哦。”她随口应了一句,心底有几分失落。只因为昨日提起了莲藕排骨汤的事情,今儿还真的就想吃了,可惜现在也不是莲藕的季节,恐怕市面上也没有贩卖的。   过了一会,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回来了。红豆探头看了一眼,回来禀她:“是公子回来了。”   洛梨嘀咕着:“他这一大早忙进忙出的,忙啥呢。”   回来了却不见他进屋,难道又去练剑去了?   洛梨一肚子疑惑,待得梳好了发髻,便拎着裙子起身看看他在做什么。   才到小厅里,却见那人已经端着一个红木食盘,盘子上搁着一个炖盅站在门口。   洛梨一愣,却见他将炖盅搁在桌上,拉着她一起坐下,眼底带着几分希冀的说:“打开看看。”   洛梨隐约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打开炖盅的盖子一看,只见里头是一碗汤,一碗香气诱人的莲藕排骨汤。   “怎么会?”洛梨瞪圆了眼睛,转头惊讶的看他,“怎么会有这汤?”   沈胤唇角微扬,笑而不语:“尝一尝。”   洛梨舀了一勺,滋味鲜香醇厚,正是当初她在屯阳时喝的味道。那是母亲常给她炖这个汤,现在想想都觉得往事如烟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   “不好喝?”男人见她沉默不做声,有几分担心的问。   洛梨眼圈红红,点头:“好喝,这味道像极了原先我娘给我炖的汤。”   男人一怔,没想到她想喝这汤,原来是起了思乡之情。   他伸手揽着她的纤腰,道:“你若是喜欢,以后我常常炖给你喝。”   等等……   洛梨大吃一惊,她听错了么?他炖的?   “你炖的?”洛梨转头瞪大眼睛看他。   沈胤微笑点头:“是我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骄傲。   “所以你居然会炖汤了?”还是让人难以置信。   男人浅笑:“正如我说的,炖汤同打仗一样,也是有诀窍的。”   洛梨无语,好吧,她真服气了。这是一个将炖汤像打仗一样来研究的男人。   但是他炖的汤,真的好喝,比厨娘做的还好喝。   “只是,现在不是莲藕的季节,你哪里去寻的这新鲜莲藕?”   沈胤认真答道:“并不难,去菜市口一家家问,我想或许有人家还存着去岁冬日的莲藕,多问几次便找到了。”   洛梨怔忪,多问几次?他堂堂沈家大公子,去菜市口问菜贩要莲藕?别人知道了他面子还要不要?都晓得在晋安莲藕紧俏,去岁存着的肯定少,他若不是问遍了整个菜市口,如何找到的?   洛梨望着诱人的汤汁,蓦地两滴泪落进了汤里面,幽幽的问:“沈胤啊,为何你对我这么好啊?”   在不应季的季节,这个人为了她一句话特意大早跑到街市上去问遍菜贩找莲藕;为了她从来不靠近厨房的人亲自下厨房做起了羹汤;在整个沈家都瞧不起她,都笑话她门第破落时,这人义无反顾的娶了她;为了她一次次不顾性命危险迎难而上……   他对她那么好,好的让她都觉得自己快要配不上他对她的好了……   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柔声道:“好好的,怎的就哭了?”   洛梨扑到他的怀中,轻轻捶他胸口:“谁叫你惹我哭的呢?”   沈胤无奈的望着怀中的女子,扶着她的肩膀轻声道:“罢了,都怪我,可以了吧?”   “就怪你,不怪你怪谁。”洛梨又打他,“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胤沉吟,思忖了片刻,抚着她柔滑的青丝道:“我是你的相公,自当待你好。我若不待你好,世界上便无人疼你了。”   洛梨眼底的泪水又溢了出来,紧紧的抱着他的腰,泪意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哽咽道:“既如此,那你一辈子都不能变,一辈子都要像今天这样,否则,我可不饶你。”   他听着她孩子气的话,微微扬唇,轻笑了一下:“好。”   早餐之后,沈胤要随英武侯去晋安城外屯营视察练兵,洛梨亦要去给窦氏和老太太请安。   沈胤一直送洛梨到了玉安阁门口,这才转身去前厅同英武侯会合。   洛梨抬脚才进院子,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讥讽的轻笑。   “嫁了人还镇日里离不得自己的夫君,真真是娇柔造作的可以呢。”   洛梨转头一看,原来是窦青岚同盛棠还有沈如烟三个人,后面跟着三四个丫鬟,也是过来向窦氏和老太太请安的。   瞧见沈胤送洛梨的情景,窦青岚当着沈胤的面不敢作声,沈胤一走,她便酸着脸讥讽出声了。   洛梨瞧着她那副酸像,不由得好笑,道:“总比有些人到现在也没有夫君的强吧?或许有人心里还记挂着别人的夫君呢?”说着淡淡扫了盛棠一眼。   “你……”窦青岚瞪大了眼睛,“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洛梨淡笑:“我又没有说你,你激动什么?”   窦青岚气的仰头,十指攥成了拳头,还想说些什么,已经见洛梨转头进了院子。   盛棠看了窦青岚一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撇开她先一步向院内走去。   沈如烟疑惑的看了窦青岚一眼,低声问:“你该不会还没死心吧?我提醒你,若是惹恼了盛姐姐,可不是玩的。”   “我,我没有!”窦青岚跺着脚否认。   沈如烟半信半疑的扫了她一眼:“没有就好,都是一家人,撕了脸面就不好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完 第61章 廉耻   窦青岚懊恼的咬了咬牙,躲闪的垂下了头。   待得进了花厅,向窦氏请安,几人又去跟老太太请安,这才出来坐着陪窦氏说话。   洛梨话不多,她晓得窦氏不待见她,虽然每日必来请安,但是这半个时辰她能少说话便少说话,省的自惹麻烦。   如今窦氏可没功夫管洛梨那边,她如今最操心的莫过于沈曦和盛棠的关系,今日见着盛棠亦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心中着急,又不好当着其他人问。   不过是圆房,怎的这么简单的事情到现在都未做成?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需要替儿子儿媳的圆房操心。   随意寒暄了几句,窦氏有心留下盛棠单独问一问,这时,身边办事的张娘子过来在她耳畔低低说了几句。   窦氏蹙眉:“你说什么?大公子去菜市口买菜?荒唐!”   几个姑娘一听都抬头望过来,又齐齐的看向洛梨,眼底都是不可置信。   堂堂沈家大公子,不说家里有专门采买菜式的厨娘、下人、管事,便是叫个丫鬟小厮去买也是可以的,怎会自己出现在菜市口那样低贱的地方?   “怎么回事?”窦氏第一反应便是洛梨这个做妻子的没有做好,怎能让夫君自己去买菜?传出去沈家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洛梨脸上微烫,想不到这件事真的传开了,解释道:“我昨儿说想吃莲藕排骨汤,但是莲藕不应季,想着也就罢了。我也没想到今儿大早他起来便去了菜市口,我也没想让他去。”   “那买到了吗?”沈如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洛梨娇羞的点头:“买到了。”   几个女孩子忍不住酸溜溜的望着她,心中自然是羡慕嫉妒的,可是面上却不得不忍着。尤其是盛棠,她想起这两晚都烂醉如泥的沈曦,恨恨的磨了磨牙。   窦氏听得皱眉看盛棠,都是新婚,怎的差别就这么大?   “罢了罢了,”她听得也心里发酸,“你回去叮嘱他,莫要再亲自去买菜了,闹的好像我们沈家没有下人似的。”   “媳妇晓得。”洛梨连忙点头。   窦青岚羡慕嫉妒的盯着洛梨,酸的牙都快掉了。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当初沈如月跟她说的话……   “争争或许还有机会,若是不争,便什么都没有了……”   暮色降临时,窦青岚一直在园子里走着,她心乱如麻,心思一会儿飞到这儿,一会儿飞到那儿,但是她晓得现在沈曦和盛棠的关系并不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倘若这个时候不趁虚而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可是……   她一想起盛棠看自己的眼神,着实心底有些打鼓。   正想着,来到了距离齐玉轩不远的一个小花园,院子里种满了外邦来的玫瑰品种,此时玫瑰正盛开,幽香袭人。   园子中央的小亭中,一人独自自斟自饮,形单影只看起来颇为寂寥。   窦青岚呆住,立住了脚步,她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上沈曦,心口不由得砰砰乱跳起来。   她进沈府之前,曾经得到一种香料,那香料也是来自番邦的,里头的一种配料是玫瑰,还有其他一些奇特的药材,她当初只是觉得也许将来会用到,一直藏在自己的香囊里。   她从香囊里取出那香料包,嗅了嗅,果然还是馨香袭人,据说这香料对女子倒也还好,但是对男子……有着不可言说的作用。   她心里有些慌,但还是颤抖着手将香料浅浅藏在自己的胸口,让香气散发出来。   她鼓起勇气上了亭子,到了沈曦的跟前,他这才醉眼惺忪的抬起了头:“你?”   “表哥?你怎么在喝酒?晚上凉,别伤风了。”她柔声劝慰,身子却尽量的靠近他。   沈曦自嘲的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自顾倒酒,“伤风又如何?你无需管我,我一会便回去了。”   “表哥!”窦青岚佯作生气,握住了他捏着酒杯的手,从他手中抢下了酒杯,“喝酒伤身,你听我的,我扶你回家去。”   沈曦困惑的看了她一眼:“你身上好香啊,哪里来的香味?”   窦青岚柔声笑道:“我自带体香不行吗?”她扶着身形不稳的男人起来,“来,我扶着你回去。”   男子揉着额角,突然嚷起来:“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娶的,我想娶的不是那个人……”   窦青岚心中一跳,有点欢喜,又有点同情盛棠。她就知道,沈曦一直都只是将盛棠当妹妹看,从来都没真的喜欢过她。   至于沈曦心里一直喜欢的人是谁,这个谁都清楚。不过绝无可能了。   她心中暗自庆幸,倘若今日沈曦娶的是那个人,自己岂不是连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她费力的扶着沈曦往亭子外走,男子身体重,窦青岚一个没扶稳,一起跌入了草丛之中。她正要起身,却感觉男子重重的身体压着自己,低声喃喃道:“怎会这么香?”   窦青岚微微颤抖着,紧紧环着他的腰,羞涩的颤声道:“表哥,那你……靠近点……再靠近点……”   洛梨第二天清晨去玉安阁请安的时候,便听到东厢里面传来嘤嘤的哭泣声,听那声音倒像是窦青岚的。   洛梨想进去看看,却被丫鬟拦在了外面。   丫鬟道:“夫人说了,今日各位不必请安,她有要事要处理。”   洛梨眼珠微转,心中犹疑,细细的听着,果然是窦青岚委屈哭泣的声音,似乎还有盛棠斥责的声音。这一大早的,她们在吵些什么?   她转身回了院子,但是不要一会儿,消息便传了出来,红豆不知道哪里听来了,飞快的过来告诉她。   “听说二公子要娶窦青岚做妾室了。”红豆一脸八卦神采飞扬的道。   洛梨大吃一惊:“你说真的?”   “可不是?是玉安阁夫人身边的丫鬟传出来的,很快就要公布了。”   洛梨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但凡纳妾,规矩的人家,至少也要在娶妻之后几年才会纳妾,沈曦并不像那种风流浪子,倘若他真这样做,置盛棠于何地?   她一直就觉得窦青岚故意逗留在沈家一定是心里有鬼,倒是想不到她居然这么快就达到她的目的,居然甘心做别人的姨娘?   “听说,”红豆压低声音,“这件事决定的这么仓促,是因为昨晚……”她对洛梨眨眨眼睛一脸的暧昧。   洛梨惊得捂住了嘴巴,摇头:“二公子不是那种人!”他乃是沈家世子,最是光明磊落、俊秀斯文,怎会做那种不知羞耻的事情?   红豆酸溜溜道:“少夫人,世子的确不是那种人,可是哪里防得住有的人就是那种人呢?”   洛梨寻思过来,禁不住摇头,窦青岚还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啊!   隔了没两日,沈曦要纳窦青岚做姨娘的消息果然正式公布出来了。但是洛梨来见窦氏的时候,瞧着她的脸色并不好看,看向窦青岚的表情也没有半分温情,倒像是有些嫌弃一般。   盛棠的脸色更加不用提,满眼的厌恶和鄙夷。如此一看,洛梨便晓得大约是窦青岚耍了手段才闹的今天的局面。她瞧着窦青岚脸上倒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欣喜自得溢于言表。   中间隔了不过半月功夫,窦青岚进了沈家的大门,毕竟是纳姨娘,窦氏没有大办的意思,排场并不算大,自家里一顿喜宴罢了,但是窦青岚从窦家带来的嫁妆却颇为丰盛。   洛梨心中感叹,窦青岚一直心心念念的,如今到底还是嫁了沈曦。   回到房里,洛梨还在感慨这件事情,却见高大挺拔的男子穿着一袭月白的寝衣出现在眼前,将一杯牛乳推到她的面前。   男人刚刚沐浴完,乌黑的头发披在肩头,发尾还带着几分湿润。   “喝了。”他坐下,对她说。   洛梨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望着他精致好看的五官,总能让她看的挪不开眼睛,尤其是沐浴后湿润的长发,莫名让她心中多了几分悸动。虽然成亲已经半月,可是这张脸,却是怎么看都看不厌。   “不喝。”她嘟起嘴,伸手撩了撩他脸颊边的乌黑发丝,“天天都喝,我有点腻了。”   他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每日临睡前都要她喝牛乳,她才不要喝呢。   沈胤握住她的手,在手心揉了揉,道:“喝了可以安眠。”他的目光落在她纤细小巧的身躯上,“还能长点肉。”   他总觉得她长得太精致,这样精致的她以后如何承受生育子女之难?   “不要长肉!”洛梨不开心的抱住他的腰,拿额头蹭了蹭他的胸口,“人家讨厌长肉嘛。你还要把我喂得胖胖的,是不是以后长胖了就有借口嫌弃我了?然后再去娶个年轻貌美的姨娘?”   沈胤无语,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又在胡说什么?我怎会娶姨娘?”   “二公子不就娶了吗?大家原先也没想到他会娶,你怎的就不会娶了?”   沈胤觉得她大约是因为沈曦娶姨娘的事情在担心吧,低低笑了一下:“傻瓜,我怎么一样?我绝不会娶姨娘,因为我有你便够了。”   “你说的哦?”洛梨抬起白玉般的小脸,大眼睛波光盈盈的望着他。   男人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低头轻轻在她唇上吻了吻,“我沈胤说话,自然一言九鼎!你若是不喝,我便喂你喝,如何?”   洛梨俏皮的眨眼,调皮的问:“那你要如何喂我喝呢?”   男人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牛乳,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他用行动告诉她,他要怎么喂她喝。 第62章 静好   齐玉轩中,西厢房里头,窦青岚盖着粉红的盖头,娇羞的等待着新郎的到来。   她想起了那晚两人在草丛中所做的事情,脸上便一阵一阵的发烫,那晚他大约记得模糊了,可是每一点细节她却记得清清楚楚。虽然痛,却很幸福。她也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突然,只是事后沈曦酒醒之时脸色却极其难看。她不能让他后悔,立即拉着他去见了窦氏,窦氏骂了她,也骂了他,后来盛棠来了,又将她一顿责骂,可是责骂之后,她提出愿意做姨娘,窦氏便是再恼火,也不能不答应。毕竟她不是别人,好歹是她亲侄女,做不了少夫人,做姨娘还不成吗?   如今她只要施展手段,牢牢抓住表哥的心,一切便能水到渠成了。   只是外头安静极了,似乎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却没有动静。   她叫外头守着的丫鬟去看公子过来没有,丫鬟看了两回,都说没有,第三回再叫看的时候,丫鬟过来说公子已经去了东厢少夫人房里。   窦青岚一惊,立即扯下了盖头,站在门口对着东厢那边望,果然看到里头似乎有两个人影子。   “盛、棠……”她紧紧咬牙,恨得眼底发红,他不是不喜欢她吗?为何会去找她?为何啊?   东厢房里,盛棠倒是有些吃惊,她以为沈曦不会过来,反正他们成婚了半个月,也没见他真的陪过她。   她几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个男人就是铁石心肠,便是对着如花美眷,一样冰冷如铁。她心中是憎恨窦青岚,但是面对他,她更是爱恨交织。   她褪了外衫,没有理会他,自己上床睡觉了。没想到他也褪了外衫,过来这边陪着她躺下。   盛棠转头看他,眼底满满疑惑,嘲讽道:“怎么?不去陪你的姨娘了?还来我这儿?我这儿你不是早已嫌弃的如同狗屎一般?”   她是大家闺秀,从不说污秽字眼,只是如今在沈曦跟前也是破罐子破摔罢了,什么话都能出口。她觉得大约再过一阵子,她说话跟街头泼妇定然没什么区别了。   沈曦沉默了片刻,转向了她,低低道:“对不起。”   盛棠眼眸微闪,惊诧极了,定定的望着他:“沈曦,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是我不够清醒。”他心中叹了一口气,他一直以来被求而不得的心魔折磨着,可是他却没有想过,便是他喝再多的酒,也回不到过去了。洛梨嫁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大哥,便是将来她守了寡,最不可能再嫁的那个人也是他。   所以,他在痛什么、苦什么?他是沈家的世子,担负着开枝散叶发扬沈家的责任,如今窦青岚一事亦是让他觉得羞耻。他从前最瞧不上那些才娶了妻子便纳妾的浪荡男子,如今到了他头上,竟然也成了这般不堪。这件事如同一根棒子,突然将他从迷梦中打醒,倘若他再糊涂下去,将来不知道会变得如何不堪,变得让他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所以呢?”盛棠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她从未指望他向自己道歉。   “你并未做错什么,我本不该迁怒于你。”他低声道。   “呵!”盛棠讥讽的笑了,原来他之前一直在迁怒她呢,是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我的妻子。”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盛棠一怔,迷惑的看着他,骤然脸上开始发烫。   “睡吧,”他伸手揽着她在怀中,轻轻解开她的衣裳……   盛棠微微颤栗了一下,眼底湿润了许多,受了那么多折磨,如今仿佛绷紧的弦一下子断开一般,她紧紧抱住他,任由涌出的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早晨鸡鸣之时,窦青岚蓦地从梦中醒来,睁眼看时,空荡荡的新房,只有她一个人。   她蓦地坐起,转头看到床边粉红色的盖头,那刺眼的粉红,让她怒火中烧。这代表着姨娘的粉红,让她从此低人一等!   她起身找了剪刀狠狠的用力的铰烂了这个盖头,恨恨的扔在地上。她蓦地起身,打开了窗扇,看到了东厢那边忙碌送水的丫鬟,恨得咬牙切齿。   “我不会输!”她对自己说,“盛棠,你等着!既然我走了这条路,就一定会走到底!将来,我一定不会比任何人差!”   天气越来越暖和,到了五月,许多花儿都开了,洛梨在园子里采了几种花儿,正在调和花馅,做百花饼。   今日青阳和凌波带着阿元都过来玩,正好挖出她去岁酿的梅花酒,就着百花饼一起吃正好。   凌波最喜欢八卦,同青阳说着齐玉轩那些鸡飞狗跳的事儿。   “如今那齐玉轩可是咱们整个沈府最热闹的地方,镇日里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昨日里又听说两个人的丫鬟厮打起来,打的簪子都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那丫鬟半夜想起来,打着灯笼满院子找呢!”   青阳听得哈哈笑了起来:“可是窦姨娘到底是姨娘,她怎有胆子如此对待少夫人呢?”   凌波捏了几颗瓜子磕着:“你不知道,窦姨娘虽然是姨娘,但是原先在沈家也是表姑娘呢,做表姑娘做久了,性子高傲脾气大,哪里能服软呢?再说了,窦夫人再不疼她,到底是她姑母,她还是有恃无恐的。”   青阳笑道:“幸亏那窦姨娘看上的不是咱家大公子,不然可真有的瞧的。”   凌波啐道:“我们姐夫才懒得稀罕那种女人呢,这光华轩啊,她就是削尖脑袋也是钻不进来的!”   “行了,”洛梨端着烤好的百花饼送过来,“凌波你再这样嘴碎下去,都要变成长舌妇了,若是叫凌世子知道,看会不会后悔同你定亲!”   凌波嘟嘴:“他敢?他要敢悔婚,我便也不要他了,才不稀罕!”   洛梨笑着摇头,坐了下来,掰了一块饼递给阿元:“尝一尝。”   阿元如今在长个,不过个把月,洛梨便觉得他似乎又高了一截。   阿元开心的接过饼子,一下就塞进了嘴里。   “没人跟你抢!”洛梨忍不住捂唇笑道,“瞧你,真跟个没吃过饼似的。”   阿元吃了这块饼,大声道:“因为姐姐做的饼才是最香的!”   洛梨又笑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脸:“小鬼头!”   阿元抓住她的手:“姐姐别捏我的脸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几个姑娘一听这话,都笑的东倒西歪,“啊哟哟,你不是小孩子了,那你是什么?”   “姐夫说,我是少年人了!要有少年人的样子!”   几个女孩听了再次笑倒成一片。   洛梨看着他却颇有感触,长高了的阿元如今渐渐不似从前那般白胖,脸儿倒是变得有轮廓起来,仿佛依稀有了几分俊俏少年的影子,他日,若是他长大,一定也是个翩翩美少年呢!   院子里的合欢花开了,满树芬芳,洛梨又掐了一块饼子递给阿元,特意给他倒了一杯红茶,让他就着喝。   抬眼,几片粉色的花瓣落在了桌面上,在百花饼上轻轻晃动,耳畔是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暖而香的微风拂面,虽然是战乱频繁的年代,她却隐隐的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恍惚了片刻,想了起来,这样的感觉,也是因为有他在守护的缘故吧。   几个人笑了一回又闹了一回,让阿元舞剑给大家看了,因着青阳午后要回家,洛梨便收拾了东西打算送她。这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红豆开了门,外头进来的却是成王府的丫鬟,脸上满是焦急。   “郡主,快些回去吧,世子犯病了,有点严重呢。”   青阳和凌波一听都吃了一惊,青阳急急的便要回去,凌波想去又不知道是否合适。   洛梨道:“不如我和凌波一起过去看看吧。”   凌波听到洛梨提起,心中激动起来,道:“是啊,表姐会医术,或许能帮帮忙呢。”   青阳点头:“好的,一起吧。”   洛梨立即叫明月将阿元送回了青华苑,便收拾了几样东西,带着凌波一起跟青阳跟着王府的丫鬟往成王府去了。   马车上,凌波的手紧紧的攥着袖子,脸上绷得紧紧的,瞧着着实是担心。   青阳见了,宽慰她道:“应该没事的,哥哥有些老毛病,丫鬟们总是一惊一乍的,过于夸张了。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应该便好了。”   凌波轻叹了一声:“希望吧。”她当初便听到他体弱多病的消息,心里也是有准备的,可是没想到事到临头,心里却依旧这么担心跟慌乱。   洛梨第一次来成王府,她只晓得成王在朝中乃是仅次于陛下的存在,同英武侯几乎并肩的地位。又听说两人自打年轻时便是好友,多年以来一直情同兄弟。因此,沈家和成王府时有走动,并不生疏。自打凌波和成王世子定亲以后,两家来往更加频繁。   成王妃听说洛梨和凌波过来,亲自迎了出来。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却遮掩不住眼底的担忧和焦虑。   “王妃不必招呼我们了,世子病的如何了?”   成王妃蹙眉,叹道:“你们既有心过来探望,同我一起来看看吧。”   洛梨跟着成王府一起里间走,瞧着这成王府果然气派,虽然规制不及皇宫,华丽精致却毫不落后。   过了一道白玉游廊,便进了圆月门,入了一个树木繁茂环境清幽的院子。   隐约的,从东厢传来咳嗽的声音,几个女孩听了心中都不由得一紧。   凌波加快了脚步,紧紧跟着成王妃,入了东厢,外间是小厅,里头垂着珠帘,撩开珠帘进了内室,才是世子的卧房。   俊美男子斜卧榻上,白皙如玉的脸上泛着薄红,他没有束发,披散着乌黑的长发散在枕边,配着精雕玉琢般的五官,倒像是个弱柳扶风的美人。   见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凌慕远倒有些诧异,抬眼看着几个女子,轻笑道:“没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娇客?倒是稀客了。”说完,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凌波幽怨的睨着他,这个时候,还笑的出来呢?   成王妃急问:“世子吃了药没有?”   丫鬟忙道:“刚炖好的药已经喂下了,只是……只是并未见多大的成效。”   成王妃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对几人道:“都是宫里顶好的御医开的方子,但这咳嗽却总也不能根治,时不时复发,真是焦灼死个人。”   凌波拿手肘推了推洛梨,悄声问:“你看如何?”   成王妃听了她的话,有些诧异:“洛姑娘会医术?”   洛梨谦虚道:“父亲原是翰林学士,因为父亲兴趣广泛,喜欢什么都学一些,所以曾经自学医术,我小时候一直在父亲身边,所以算得上耳濡目染吧。”   成王妃恍然悟道:“你父亲,就是洛腾吧?”   洛梨点头,倒是想不到成王妃晓得自己的父亲。   成王妃称赞道:“我是知道你父亲的,他乃是翰林院中的大才,真乃是博学多识,才匹天下!我倒未曾想到,你竟同你父亲还学过医术!若是你得自他的亲传,必定也是极佳的!”   洛梨跟父亲在晋安时年纪还小,倒是想不到父亲当年有这样大的名声。博学多识、才匹天下,这八个字能从成王妃的口中说出来,这分量自然是极重的。   想到父亲,她心中有几分激动,道:“既王妃如此看重,我能否看看御医开的方子?”   成王妃立即让丫鬟将御医开的药方子送给她看,洛梨看了一回,微微蹙眉。   她亲自把了世子的脉搏,然后又将方子看了一回,摇头道:“这方子不是最好的。”   成王妃吃了一惊:“莫非你能开出更好的方子?”   毕竟关系到世子的身体和病况,而她又不是一个专职的医师,她犹豫了几秒,对成王妃说:“我毕竟不是大夫,若是王妃愿意冒险让我一试,我便试试。”   成王妃看向榻上的男子,男子微微点头。   成王妃道:“那便试试,王府之中什么药材都有,你只跟丫鬟要便成了。”   洛梨点头,立即去开了方子,又跟着丫鬟亲自去备药。   成王妃看了凌波一眼,便拉着青阳一起出去,对凌波说:“那就请你先照看一下慕远。”   凌波看出王妃是想给她和世子单独说话的时间,羞涩的点头,二人出去之后,屋里只剩下她和世子两人。   凌波坐在榻边,担忧的望着榻上的人。   “要水吗?”   凌慕远摇头:“将你的手给我。”   凌波一怔,还是向他伸出了手,男子握住了她的手,拢在手心,再没其他的动作了。   凌波的脸更红了,低低垂下了头。   “有些日子没瞧见你,怎的也不来王府玩?”   凌波啐他:“都是订亲的人了,若是我来的频繁了,别人怎么看?”   凌慕远唇角微微扬起,笑了一声。   凌波担忧的看着他,虽然病了还是爱笑,脸色虽然不好但是还是俊美。   只是他病着,她看着心中难受。   “后悔了么?”他幽幽问。   凌波错愕抬头。   “若是后悔了,我便跟母妃说,这门婚事便罢了吧。你来退婚,不会有损你的名声。”   凌波没料到他说出这话,气恼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嘟嘴道:“我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这些话的!若是你敢退婚,我便……我便……”后面两个字她说不出来了,“反正,你要是悔婚,我会要你好看!”   凌慕远望着她急躁的样子,轻笑:“我说了,婚你来退嘛,我由你。”   “我也不会退婚的。”她信誓旦旦的道,“你放心好了,我既然决定嫁给你,无论怎样都不会后悔的。”   “真的?”他撑着身子要起来。   凌波急忙按住他,“别起来,起来做什么?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我要你,行吗?”他低笑着在她耳畔说。   凌波红着脸,靠在他身边,低低道:“你现在不就有了吗?”   凌慕远环着她的肩膀,捏了捏她的下巴:“没想到,我们凌波也有这么乖巧的时候?”   凌波抚了抚他的胸口,柔声道:“我只盼着你好,你若是好了,我便再也不对你大声说话,再也不凶你,和你一起好好的。”   “那可不像你的本性。”他挑着她的发丝戏谑道。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凶?”她不满的嘟嘴瞪他。   “不是凶,是……俏皮。”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是个俏皮的小姑娘。”   凌波唇角溢出一丝笑容,靠在他怀中,再也不说话了。只要这么安静的靠在一起,她的心中便已经满满的了。 第63章 真相   待得洛梨熬好了药,成王妃亲自过来看汤药的成效。她本没抱什么希望,毕竟洛梨虽然是洛腾的女儿,即便洛腾当年再怎么惊才绝艳,也不是个专业的大夫。如今连御医都治不了根,也只能死马权当活马医,试一试罢了。   洛梨有几分紧张,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调制汤药,若是没什么效果,那可真是丢人了。   凌慕远喝了药,片刻之后,眼眸微亮,道:“这药倒是的确与御医的不同,御医的药十分难喝,这药味道倒是还不错。”   成王妃忙问:“你感觉如何?”   凌慕远抚了抚心口,有些诧异的点头:“药喝下去感觉清凉,舒服很多。”   青阳惊喜道:“哥哥没有咳嗽了!”   方才一直咳嗽不停的人,现在真的止住了咳嗽。成王妃不由大喜,握着洛梨的手道:“没想到,你的药居然如此神效!”   凌波也开心道:“早知如此,表姐应该早些时候过来,也省的世子受这些苦楚。”   洛梨心中亦是高兴,叮嘱道:“我留下方子,按照这方子,每日煎药一次,分三次让世子服下,十日之后倘若不再咳嗽,便可以停药了。”   成王妃欢喜极了,让丫鬟好好收藏起方子,又拉着她的手去外头:“今日你既然来,又给我解决了这么一个大难题,见面礼可是不能少的,否则也对不起你这一手好医术。”   洛梨哪里想着收礼,但是成王妃盛情难却,她便勉为其难的点了几样礼物,成王妃立即叫人包了送到她的马车上。   成王妃十分喜欢洛梨,拉着她的手还要说一会儿话,这时听到外面说沈大公子过来接洛梨和凌波了。   成王妃轻笑,打趣洛梨道:“这才出来多久,竟怕你丢了不成?沈胤素来清冷,到了你这儿倒是像换了个人似的。我多年不见他对人着紧了。别说着紧,便是对女子多看一眼也是没见过的。”   凌波在一旁也笑道:“我家大哥,连我都懒得多看一眼,今儿来可不就是来接表姐的吗?我也是沾光罢了。”   洛梨倒是被她们调侃的不好意思,低了头红了脸。才抬头,见那人已经迈步进了厅堂。   沈胤向成王妃见了礼,目光落在洛梨的脸上。   “你怎的来了?”洛梨问他。   “路过王府,听说你在这边做客,顺便接你回去。”   他这话倒是说的实诚,但是洛梨心里知道,他如果不回光华轩,怎么能听说自己在成王府做客,说顺路,还不是特意过来接的?   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得着接?但是想着,心里又甜丝丝的。   “我和凌波这就回去了。”洛梨瞥了他一眼,柔声道。   “好。”他应了一声,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的小脸。   成王妃在一旁瞧着这新婚小夫妻柔情蜜意的,牙根真是一阵的酸。她倒是没想到沈胤这么冷冰冰一个人,竟也会有将一个女子疼在心尖上的时候。   这时,丫鬟过来禀告道:“王爷从朝中回来了,听说沈公子过来,想请他去书房说几句话。”   成王妃看向沈胤:“既然王爷叫你,你便过去书房吧。”   沈胤点头,向洛梨伸出手:“你也同我一起去吧。”   洛梨一怔,王爷找他说话,叫自己做什么?虽然有些懵,还是站起来,到了他身畔陪着他一起往书房去了。   成王妃见着洛梨到他身畔时,他悄悄伸手握住了她的指尖,不由得牙床又是一酸,禁不住捂了腮帮子。凌波在一旁捶着桌子大笑:“我已经习惯了!”没错,酸着酸着就习惯了。   出了花厅,洛梨抽出自己的指尖,娇羞的睨了他一眼:“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无妨。”他淡淡看她,眼底却荡漾着温柔的眼波。   洛梨皱了皱鼻子:“你如今脸皮倒厚,我不想叫人笑话。”说着,将手负在身后藏好,免得又被他捉了去。   两人到了书房外,便有小厮开了门,洛梨探头,里面坐着一个金冠紫袍男子,三缕髭须,面目清雅气度高贵,虽然有些年纪,但看得出当年定然也是出色的美男子。她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世子凌慕远生的那么好看,原来不止母亲美,父亲也是个美男子呢。   成王抬眼看见洛梨,眼底倒是有几分诧异。   “进来,坐吧。”他淡淡笑道。   洛梨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在眼前的乃是大随最有权势的王爷,她倒是想不到这人如此随和,一点架子都没有。   成王见沈胤带着洛梨过来,便知道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当初一直没有跟你讲明,今日既然你们夫妻一起过来了,有什么疑惑的便问吧。”   洛梨意识到,他们大约是在说沈胤的身世。既然成王收留了青阳,当初战王府所发生的事情必定一清二楚。而成王和英武侯一人收留一个孩子,难道当初两个人是有什么协议?   沈胤拱手恳切道:“当年所发生的事情,我父亲一直没有跟我说明白,倘若王爷今日愿意解释,我想知道当初战王府大火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成王府定定看了他一眼,捋须道:“罢了,如今你已经成人,是个有担当有城府的人了。这件事,我来跟你说清楚吧。当年战王战场出事之时,便有人传出消息,说是在敌军追击之时,战王和当今的陛下落入冰河之中,战王不幸溺毙而亡,陛下也因为落水伤了腿导致现在步履艰难。只是当初我就产生了怀疑,战王乃是百战之人,他有怎样的体魄我还是清楚的,他曾在冰寒的百米深渊潜至底部而轻松归来,又怎会因为落入冰河而溺亡?   想当年,我年少之时在军中训练,你父亲沈宽是我同袍,两人年纪相仿一同训练,战王为人豁达豪气干云,既是我兄长,亦是我二人的良师益友,从他那里我们受益良多。我如今这身本事,沈宽的那身本事,都是战王所赐。同当今陛下相比,我同战王兄感情更好,沈宽亦是。   当初这消息传回来,我正和沈宽一处喝酒,听到消息都十分震惊,我们两人都生了怀疑,便暗暗派人调查。当看到陛下带着战王兄的尸身归来之时,我才终于确定,战王兄的确是没了。当时我和沈宽都很悲痛,暗中派出去的人很快得到消息,说有一股人在战王府附近做手脚。   那场大火来的很快,我们还未反应过来时,火便起来了,我和沈宽无奈,只能趁着大火去救人,可是当我们赶到的时候,战王府已经尸横遍地。战王妃被刺杀,我们只好寻找孩子,沈宽将你从火海中救了出来,我抱了青阳飞快的离开了。为了防止幕后之人斩草除根,我和沈宽没有将你们放在一起,而是分别以自己孩子的名义养在了府中。为了保证青阳的安全,她一小便远离晋安,养在她外祖家,半年前我才叫人将她从外祖家接过来同你相认。”   洛梨转头看沈胤,只见他眼底发红,隐忍着怒火,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那怒火仿佛要喷薄而出,犹如地狱里的幽冥烈火,似乎要烧掉一切般。   她能了解他的心痛和愤怒,可是看到他这样的愤怒有些担心,忍不住心疼的按了按他的手背。   男人恍然回神,当目光转向她时,眼波才稍微平静一点。   “王爷……”沈胤哽咽开口。   成王叹了一声:“你可以叫我叔父。”多年来,他都未曾听过这个称呼了。   “叔父,”沈胤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问:“幕后之人可是当今的那位?”   “当初那帮人屠杀之时,都是脸蒙黑巾,但是有一个人我看着背影有些眼熟,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应该就是陛下身边的侍卫总领罗进。那个人一直都是陛下的心腹。”   “所以……”沈胤咬牙切齿,“那个人就是他!”当初的战王府,满门一百多口人,就这么在一夜之间被屠戮,然后一把火烧了,真以为可以遮掩这一切,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成王沉默的望着他,历史上每次改朝换代无不面临着杀戮,可是如今陛下登基这么多年,倘若复仇那便是造反,风险可不谓不大。   “无论你将来作何选择,”他沉吟了半晌终于开口,“都记住,我这个王叔一定会帮你。”   沈胤一怔,眼底隐有酸意,拱手道:“多谢叔父!”   待得两人出去,成王负手立在窗前,望着外面随风摆动的花枝,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但是他知道,沈胤不是别人,他的身上流着战王的血,他是沙场上的玉面修罗,是大随的麒麟子,一旦他知道了这个真相,恐怕将来大随的命运会有很大的变数。   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第64章 眷侣   回到光华轩中,洛梨见沈胤独自坐在书房中沉思,知道他需要静一静,便去厨房炖汤给他。   天气渐暖,外面带着花香的暖风吹进来,拂起男子的乌黑发丝。他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了白玉一般无暇的英俊面容。   他垂眸,徐徐展开了手中的大随地界图。恍惚间,他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上辈子,他活的并不长,洛梨死后不过一个月,他便被刺客刺杀了。以他的警觉和身手,本不会轻易让人得手,只是那些日子,他意志消沉神思恍惚时常以酒消愁,竟叫那刺客一次便得了手。之后沈家发生了什么事,他并不知道。而他自己的身世,亦是这一次才知晓。   这样的身世,要猜出上辈子出现的那个刺客身份,并不难。   这世界上最想杀他的人,莫过于那个人而已。   若是他猜的没错,他被刺杀之后,沈家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到最后沈家命运如何,那就难以预料了。   他看着地图上晋安之外的各个州府,除却一直狂妄自立的拓跋氏,其他州府都臣服于大随,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乖巧,但是人心难测,早已不如从前那般顺从。倘若将来没了沈家的守护,恐怕……天下大乱,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不懂现在的皇帝在想什么,一旦灭了沈家,他的大随也会如大山崩塌分崩离析,他真的狠得下心砍下这条手臂吗?   “喝碗汤吧。”洛梨将炖好的鸡汤送到他面前。   沈胤抬头看她,握着她的手,轻声问:“我这样的身世,你会怕吗?”   洛梨笑着摇头:“怕什么?我身边不是有你吗?”   沈胤五指加大了力量握着她:“倘若有一天我护不住你……”   洛梨娇嗔的环着他的肩膀,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道:“我相信你。若是有一天你真的护不住我了,我陪着你死,也是高兴的。”   “阿梨……”他没来由的喉头一哽,将她拉过来抱在膝上,“别说这样的话。”   洛梨笑着拍了拍他的心口:“那你也别说这样的话。我既然嫁给了你,就会一直同你在一起,不管生死。”   男人乌黑的瞳仁定定的看着她,良久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低声哽咽:“我沈胤,何其有幸……”   洛梨窝在他的怀里,拍着他的肩膀,低笑:“傻瓜!鸡汤都凉了……”   她心里清楚的很,这本是乱世,能活着一日便是高兴的,能跟他在一起一日便是开心的,能看着阿元长大,能跟家人在一起,便是将来真的要死,只要那时他还在身边,这辈子也是值得了。   因为沈胤的身世,洛梨担心了两日,想着万一皇帝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有所行动,没想到宫里头没什么动静,倒是迎来了春季马球赛。   马球赛一年有两次,春季一次秋季一次,每到这个时候晋安城中的贵公子都会参与,各家闺阁千金自然也会积极的去看赛。   沈家自然不例外,沈胤和沈曦都是要参加马球赛的,而凌波早从两天前已经开始挑选参加马球赛的衣裳了。   “这个好看不?”凌波手里拿着一件鹅黄色的纱裙在镜子前比划,一脸喜滋滋。   洛梨和青阳陪坐在一旁的榻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她换衣裳。   洛梨打趣道:“你哥哥们参加马球赛,你怎的如此激动?姑母都说往日都没见你这般积极。”   青阳捂着嘴笑,却不说话。   洛梨见她笑的诡异,便问原因。青阳道:“她可不是为了去看哥哥们,她是要去见……我哥哥……”   凌波见她说漏了嘴,便扑过来装作要打她:“你不是说过帮我保密的吗?小丫头倒是学会不守信用了!”   青阳笑着躲开,洛梨在一旁笑道:“还用得着人说?光看你这满面含春的样子,也猜的七八成了。”   凌波一听,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气的跺脚:“表姐,我不跟你说了!你们都笑我!你还不是要去看大堂哥吗?还说我呢。”   洛梨也不闹她了,一本正经道:“行了行了,俊哥儿谁不爱,我理解你。”   凌波羞恼的瞪了她一眼。   闹归闹,衣服总是要挑的,洛梨替凌波选了一件绯色锦裙十分亮眼,凌世子定然会喜欢。   第二日公子们一早先一步去了马球赛场,姑娘夫人们才梳妆打扮许久慢慢的上了马车不紧不慢的向着晋安的皇家马球场而去。   晋安的皇家马球场只针对皇家和达官贵人开放,平常百姓断然是没有机会进去的。   今日去球场的马车众多,道路上时常有几辆马车并行,偶有冲撞也是常事。   一辆金色與顶的华丽马车行的比一般马车都要快些,其他的马车一看那制式便晓得是不好惹的,纷纷提前避开。   马车中懒懒坐着一个身形如豹的男子,他今日戴着金冠、着蟒袍,神色慵懒,一手揭开帘子,目光却附近马车中扫过去。   蓦地,他眼前一亮,坐直了身体:“是那个女子!”   “三殿下,看到的谁呀?”旁边跪坐的小太监也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前面不远处的马车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掀开帘子往外看,那一张脸生的极为艳丽妩媚,简直比得上百花之王牡丹,他从未见过如此精致动人的容颜。只是这女子却是束发的,倒像是已经嫁了人。   “这是……”小太监细细一看,那马车是沈家的,听闻沈家有两位风华绝代的少夫人,这位也不知道是哪个。但是当他看到女子身上穿着的绣金梨白锦裙时,恍然悟道:“哦,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梨花娇吧!果然是美丽极了!”   凌泰眼睛定定的望着那张脸,几乎挪不开眼,然而片刻,那女子大约是感觉到有人看她,落下了帘子,遮住了那绝代的容颜。   凌泰心中一阵失落,蓦地心中灵机一动,见她那马车就在前面不远处,立即吩咐小太监:“让车夫从侧面撞过去!”   小太监一愣,他没听错吧?那可是沈家少夫人的马车啊!   洛梨坐在马车里,身旁坐着阿元和红豆,她才揭开帘子瞧一瞧,便感觉到仿佛无数双眼睛看过来,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便放下了帘子。   凌波早早的就同青阳一起去了马球场,没跟她一辆马车。姑母历来不喜凑热闹,因此没来。   蓦地,马车轰然一震,竟被旁边横冲直撞的马车狠狠的撞了一下,马车夫气的叫了起来:“你到底会不会赶车啊!”但是当他看到隔壁马车金色的與顶时,生生的呆住了。   金色的與顶,按照制式,那是皇家的马车!   阿元被震得从座位上滚下来,洛梨急忙将他拉起来,生气的撩起帘子看向隔壁马车,谁知对上了一张满脸笑容的脸。   那脸有些生疏,她并不认识这个人,但是这人的笑容让她不舒服,仿佛直勾勾的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那人头束金冠身着蟒袍,洛梨晓得一定是皇室中人,只见他拱手作揖,先陪了个不是:“真不好意思,沈少夫人,我们的马跑偏了,因此撞上了你们的马车。你恐怕没见过我,我是老三凌泰。”   凌泰这个名字洛梨还是知道的,太子病弱,三皇子凌泰颇得众臣的器重,据说他手腕铁血,但凡交到他手里的事情没有办的不成的,是除了太子外朝中最有势力的皇子。   既然他都赔礼道歉了,又是皇子,洛梨不好给他脸色看,道:“公子无需在意,道路拥挤,挤擦终归是有的。”她转头对车夫道:“重新上路吧。”   凌泰听她说话温声软语,目光越发晶亮。   车夫发觉不对劲,跳下来检查了车轴,懊丧禀告道:“少夫人,车轴被撞断了,这车恐怕不能行了。”   洛梨蹙眉,若是没车,怎么走?   凌泰立即笑道:“这路都是车子,连轿子都挤不进来。不如你坐我的车,我正好要去马球场,顺道送送你如何?”   洛梨眼眸微转,隐约猜出了他的意图。男女同车,像个什么样子?何况她是嫁了人的女子,这位三皇子居然能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可见为人真不怎么样。   她摇头淡淡道:“谢了,我们另外叫轿子来送吧。”   她下了马车,凌泰见她下马车时身段窈窕尤其勾人,禁不住意动神摇,几步过来拦在了她面前:“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拒绝我的邀请,难道是瞧不上我们皇家的马车吗?”   洛梨看他挡住自己的去路,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乱转,不由得皱了眉头,恼火道:“还请三殿下让开,我上不上你的马车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殿下若是强人所难,说出去可不好听。”   凌泰痞痞一笑:“能跟美人同车,传出去怎会不好听?古时孔子还和南子同车呢,你就怎么不能跟我同车了?”   洛梨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生在皇家,难道没有脸皮吗?   她正生气,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澈的声音:“她不会跟你同车!”   洛梨蓦地回头,不由得欢喜,他来了。   阿元开心叫道:“大哥哥!你来接我们了!我们才不要坐那个马车呢!”   阿元指着凌泰说:“这里有个讨厌的叔叔,老是要我们坐他的车!”   凌泰脸色一黑,小鬼,你叫他做哥哥,叫我叔叔?!   白衣青年策马过来,目光清冷的看着凌泰:“三殿下,我的家属我自己照顾,不必三殿下费心了。”   凌泰恼火的看了他一眼,一甩袖回了自己的马车上,叫车夫飞快的调了头走掉了。   洛梨不由得好笑:“他倒是怕你,你一来,他走的这么快!”   沈胤翻身下马,冷哼一声:“他不走,还待怎的,留下来吃饭吗?”   洛梨捂嘴噗嗤笑了:“你越发幽默了。”   沈胤见马车一时半会修不好,此地距离马场也不远,便说:“你们上马来,我载你们过去。”   阿元开心极了,跳起来拍手:“我喜欢骑马!”   洛梨瞧他一人要带两个人,好奇的问:“带的动吗?”   沈胤自信的拍了拍白色骏马:“这是疾风,少有千里马,怎会带不动?”   洛梨想想,觉得有道理,便戴上了白纱帷帽,沈胤握着她的细腰,一抬手便将她送到了马上,接着又将阿元送了上去,他坐在中间。   洛梨坐在他身后,紧紧搂着他劲实的腰身,这是她第一次骑马,到底还是有点紧张的。   男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抱紧我便好。”   洛梨“嗯”了一声。   她紧紧抱着沈胤的腰身,随他驰骋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阵风吹起,洛梨白色的裙尾飞扬,仿佛迎风绽放的百合花。俊美的马,俊美如璧玉明珠的一双人,走在人群中,仿佛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画。   “你看!那一对真好看!”街上仕女纷纷揭帘观看。   “那是哪家公子和夫人,好恩爱啊!”   “那戴着面具的不是沈家的大公子吗?后面坐着的应该是他的夫人吧?”   “听闻他夫人是大美人,虽然戴着帷帽,但还是觉得很美啊!”   “真羡慕,若是将来我有这样一个相公骑马载着我,死都无憾了!”   “羡慕死了,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 第65章 金鸾钗   洛梨到场的时候凌波已经在看台上向她招手了,各大世家都占好了位置,皇家有专门的看台,沈家的位置在众贵族中自然是极好的。   洛梨坐好之后,便看见盛棠和窦青岚、沈如烟等人都陆续过来坐了。   盛棠对她淡淡点了个头,洛梨也回了一个,她们这妯娌关系着实热络不起来,不过井水不犯河水罢了。窦青岚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洛梨自然也懒得去搭理她。   一侧青阳对着凌波和洛梨招手,洛梨看过去,见世子凌慕远也坐在她的一边,目光却是看向凌波的,凌波含羞带怯的对那边笑了笑,大约也是在看世子。洛梨轻轻一笑,这小儿女呀。   马球赛开场了,众人的目光立即集中到了赛场上。   别人打球,洛梨倒是不大有兴致,唯独沈胤出来时,她一双眼都瞪的大了。   “大哥哥出来了!”阿元拉着洛梨的手,一阵的紧张和激动。   马场之上,果然见一人身着白衣银面,仿佛天神降临一般骑着一匹黑马横空出世,他一出现,场上立即爆出一片欢呼声。   隐约有人在大声喊着:“麒麟子!”“麒麟子!”……   洛梨隐约知道众人如此激动的原因,虽然她没有参加过以前的马球赛,却也听说过沈胤每次赛上都是碾压群雄的存在,因此众人才如此群情激动。   果然,沈胤一上场,便如旋风一般,所过之处,球随马走,无一人能阻挡。   此时,三皇子凌泰也在场,正是沈胤对立的队伍,他蹙眉咬牙,沈胤赢了这么多次,他一直都是不服的,这次定然不能让他又碾压了去。   凌泰策马来袭,沈胤抬眼,看向他的眼眸骤然冰冷,眼见着他即将接近,沈胤蓦地一棍扫过去,球如流星一般飞速而起,带着超乎寻常的力道,呼呼生风。   凌泰见球往这边过来,急忙伸棒去接,谁料到那球擦棒而过,生生的在他那马的马臀上狠狠砸了一下,马儿受惊,立起前脚大声的嘶鸣,凌泰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控制马匹,手里的球棒也扔了,整个人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趁着这个当儿,沈胤策马绕过他,又是一球,“乒”的一声直进了球门,凌泰还没回过神时,便听到耳畔众人齐齐欢呼“麒麟子”。   他气的脸上铁青,转头恨恨的看向沈胤,方才那一球,分明是他在戏耍自己!   只是他气还来不及消,又一球向着他飞过来,凌泰大吃一惊,但是球来了没有不抢的道理,他正飞马去抢,却中途被沈胤一个球杆捞过来,直接抢了去,又是一个远程直杆球,一球进门。   凌泰这次真的恼怒了,喝道:“沈胤,你什么意思!”   沈胤策马冷笑:“三殿下,打球各凭本事,总不至于因为你是皇子,便要我在球场上让你吧?”   凌泰气的不可遏制,恨恨扔了球棒转身就走:“老子不玩了!”   看台上,凌波疑惑的看向洛梨:“大堂哥是不是在教训三皇子?我怎的觉得三皇子被教训的有点惨?”   洛梨一想,便晓得沈胤的确在生气,大概是因为方才三皇子的无礼,所以在球场上教训了他一顿。但是她隐隐又有点担心,人家毕竟是皇子啊。   比赛结束时,胜出的队伍会获得利物,进球最多者,获得最贵重的礼物,队伍其他人依次类推。   沈家两位公子在一个队伍,表现都十分让人惊艳,但是一如从前一般,沈胤进球最多,沈曦其次。   这次的利物是皇后娘娘拿出来的,第一名获得金镶玉的花冠一顶,第二名获得鸾凤金簪一支,其他还有如意手串之类的不等。   为何这些物品都不是男子所用而是女子用的,只因为参加马球赛的都是年轻男子,在场观看的都是年轻的女子,这样的利物正好方便男子送给自己中意的女孩。   看着手中的利物,沈胤嘴角扬起一丝浅笑,他大踏步向着那人走过去。   “大公子过来了!”   “麒麟子要把那个花冠给谁呢?”   “是给他的夫人吗?还是另有心仪的女子呢?”   “看看不就知道了?”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之中,沈胤向着沈家的看台走过来。洛梨有些紧张和羞涩,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   凌波兴奋的拉着洛梨的袖子,叫道:“哇,大哥哥过来了!也太厉害了吧!我一次看到他当着众人的面送利物呢!”   当沈胤到了洛梨跟前的时候,人群几乎沸腾起来。   他双手捧着花冠送到了她的面前,乌黑的眼眸定定的望着她,柔声道:“给你的。”   洛梨激动的接过了花冠,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高兴吗?”他问。   洛梨用力点头,这样的荣光,这样的体面,怎会不高兴?   沈胤微微一笑,转身走下了看台,耳畔欢呼声更盛。   沈曦看了看手中的鸾凤金簪,默默的纳入了袖中。盛棠和窦青岚远远都瞧见了,两个都气的脸都青了。毕竟,在沈胤当着众人的面将利物送给洛梨之后,这样的风光谁不羡慕?沈曦完全也可以送出他手中的利物啊,可是他偏偏没有,对比之下,怎能不叫人郁闷?   窦青岚愤愤道:“她今日可是出尽风头了,得意呢。”   盛棠瞥了她一眼,没有作声。沈曦心里怎么想的大家都知道,现在计较这些风头又有什么用。   一场热热闹闹的马球赛终于完了,回家时,红豆已经带了马车过来接她,洛梨坐在马车上还觉得意犹未尽。她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中的华丽花冠,让红豆找了个檀木盒子装起来,又叫用锦缎包好。   沈胤策马走在马车的侧边,洛梨掀开帘子笑着看他:“渴不渴?”   男子摇头。   洛梨望着他只是笑。   沈胤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问她:“你笑什么?”   洛梨摇头,脸上笑容不减:“没什么,就是开心。”   男子弯腰,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宠溺的说了一声:“小傻瓜。”   沈曦骑着马就走在他们的后面,冷眼看着前面两人的举动,眼底微微闪烁,转头看向了一边。盛棠和窦青岚坐在旁边的马车上,到现在,那枚鸾凤金簪还在沈曦的手里,既没有送给盛棠,也没有送给窦青岚。   窦青岚转头看了盛棠一眼,酸溜溜的问:“你说他会送给谁?难道他在外面有看的上的了?”   盛棠睨了她一眼,不悦道:“闭嘴吧,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气的窦青岚直瞪眼。   洛梨回到光华轩之后,又被洛涟漪叫人请到了青华苑,为了商议凌波嫁妆和婚礼的事情,七月办婚礼,现在嫁妆已经开始着手筹备了。   红豆陪着洛梨过来,谈了一会又吃了茶点,一个时辰之后才从里面出来。   出门时,经过一株大桃树下,红豆指着树枝上叫道:“少夫人,那是什么?”   外头依稀有月光,一人高的桃枝上挂着一样东西,闪闪发光,引人注[工*众*號:侒*侒*随*心*推]目。   洛梨凑近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她从树枝上摘下那东西,又细细的看了一回,惊讶道:“这是鸾凤金簪子!这难道是……”   鸾凤金簪子除非赏赐下来的,一般的世家不能使用。她想起了今天马球赛上,沈曦似乎得了一枚皇后赏赐的鸾凤金簪,莫非就是那只?   她有些恍惚,手里的金簪沉甸甸的,为何会挂在从青华苑出来必经的桃树上?   抬眼,桃树满树绿叶,十分茂盛,已经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她依稀记得,从前沈曦来青华苑玩的时候,她偶尔会送他到这棵桃花树下,那时桃花正开着,他还是那个立在桃花树下满面笑容的清雅少年。   如今……   她心有感慨,她和沈曦的事情早已过去了这么久,她嫁了人,他亦是有妻有妾……   她左右看看,并没见其他人影,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挂在这里,若是为了给她,又是何必?他们的事情早已翻篇,为何他心中依旧有执念?   洛梨轻叹一声,红豆在一旁不解:“谁将这么贵重的东西挂在这里?若是弄丢了可如何是好?这样贵重的金簪子,恐怕只有几位夫人和少夫人才能用的。”   洛梨将金簪又挂回了桃枝上,道:“我们不要拿,或许主人丢了,会自己回来找的。”   红豆点头:“少夫人说的是,咱们府里的下人还是有眼力见的,这样的鸾凤金簪子,没人敢随便拿的,丢失的主子过来定然还能瞧见。”   金簪依旧挂了回去,洛梨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终究是离开了。   树林间,一人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一幕,正是沈曦,他见洛梨没有拿簪子,也没有过去将簪子取下来,转身消失在林子里。   他走之后,却从林子里又走出一人,那人走到了桃枝下面,将簪子取了下来纳入袖中。   窦青岚冷冷一笑,阴恻恻自语道:“你们都不要,自是便宜了我!洛梨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就为了这金簪子,改日定然要你好瞧!”   隔日里,盛棠便看见那金簪子戴在了窦青岚的头上,气的差点没摔了杯子,沈曦瞧见,便知道窦青岚知道那晚的事情,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如此,倒是让窦青岚在盛棠的跟前得意了好几日。 第66章 看戏   火,好大的火!   床上的女子满头汗珠,十指紧紧攥成了拳,在她的梦里,再次出现了那场大火,她被烧的浑身疼痛,却嚷不出来,动弹不得,浑身失了力气。   火光渐渐消散,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厢房,厢房里,她看到了一个背影,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穿着天青色的锦裙,裙尾绣着粉色的夹竹桃花。   一个仆妇模样的婆子将一个白色药瓶交给她,低声道:“主子,这药是从波斯人那里得来的,能让人口不能言,身体不能动,但凡发生什么,都无法呼救,亦无法挣脱。听说人牙子贩卖人口用的就是这个,十分管用。”   年轻女子向周遭看了一眼,随即迅速的将白色瓶子纳入袖中,那白色瓶子上依稀是一个波斯美女的图画。   倏然间,梦境消失,床上的女子骤然从噩梦中醒来,倏然一下子坐了起来。   洛梨睁开了眼,看向四周,一片漆黑,她还躺在床上,没有火,也没有那个青衣女子。   “怎么了?”身畔的男子似乎被她惊醒,伸手过来拉着她,“做噩梦?”男人摸了摸她的额头,一摸都是汗,又摸到连她背心的薄绸衣也被打湿了。   “换件衣裳。”他道,便要起身给她拿衣服,洛梨蓦地抱住了他的腰,低低道:“我有点怕……”   男人搂着她柔软的身体,柔声道:“怕什么?噩梦而已,我在你身旁。”   洛梨轻轻的喘了一口气,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幸好你在我身旁,不然……”不然她感觉自己好像又死了一次。当初决定不嫁给沈曦,似乎躲过了火烧婚房这一劫,可是为何会出现那个女子?她想起被火烧之时,她嗓子不能喊,身体不能动,白白的被烈焰焚烧,难道……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在火烧之前,难道是那个女子给她下了药,让她平白葬身火海?   天青色的裙子,裙摆粉色的夹竹桃花,那年轻女子虽然没有说话,可是整个沈家,喜欢这样穿的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还有那瓶白色瓶子,上面勾画着精致波斯美人的图样,在她脑海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象。   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为何她每次感觉好像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般?   男人轻轻拍着她的背,问:“不然怎么?”   洛梨摇了摇头,伏在他的胸口,良久没有说话。   男人见她不肯放开自己,也不想换衣服,索性由着她,抱着她一起躺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心,直到她再次沉沉睡去。   等她睡着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起身,寻了一件干净的寝衣替她换上了。   因着昨晚的噩梦,洛梨一早心绪有些不宁,沈胤特地吩咐人炖了百合桂圆燕窝汤给她喝。   沈胤惯例要去宫里,洛梨在裁衣,因为天气越发热了,她打算亲手给丈夫和弟弟每人做一件夏衫。   才开始裁衣,便见红豆进来禀告:“少夫人,齐玉轩的丫鬟过来传话,说盛少夫人在兰园花厅办了生辰宴席,请少夫人过去吃酒。”   盛棠生辰,昨日洛梨叫人将贺礼送了过去,倒是没想到她今天会让人请她过去吃酒。两边虽然走的不近,到底是妯娌,一些应酬少不了。洛梨本想着送了礼也就罢了,到未曾想到吃酒这件事。   红豆又道:“那丫鬟说了,老太太、窦夫人还有洛二夫人以及家里头的姑娘都会过去,热闹一下。”   洛梨见她这样说,自己也不好驳了老太太和窦夫人的面子,便道:“你跟她去说,我待会就过去了。”   红豆点点头,出去回话。   回屋换了衣裳,她便带着红豆一起往兰园去了。因兰园距离齐玉轩不远,如今里面的异种兰花都竞相绽放,因此盛棠将宴席选在了兰园,一面赏花一面吃酒。   进了兰园,里头果然热闹,兰花的馨香扑鼻,恍如仙境。   花厅之中已经摆好了宴席,因都是女眷,不过两圆桌,摆满了瓜果点心和茶,正菜还没上。   老太太很开心,好些时候没这么热闹了,拉着洛梨和姑娘们说说笑笑,好不开心。   洛涟漪素来不爱热闹,不过过来点个卯,同洛梨说了两句话便回去了。凌波约着青阳一起出去玩了,因此也没来。阿元在上学,更是不在。   老太太和窦夫人看了花儿不一会便乏了,吃了几个菜,便让丫鬟们扶着回了玉安阁。   洛梨吃了点菜准备回去的时候,盛棠让人上了好酒,这些酒都是番邦进贡的酒,是她从盛家带过来的,有些年头了。方才老太太和窦夫人在的时候她不敢拿出来,这回等她们走了才拿出来。   洛梨好奇就留下来饮了一杯酒,味道倒是真的不错。   沈如烟是个爱喝酒的,平日里赵姨娘管得紧,今日喝了几杯便脸上红红又叫又跳的撒了个酒疯,一个不小心跟窦青岚撞个正着。   洛梨正在旁边看兰花,无意间瞥见从窦青岚的袖子里落下一样东西。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她浑身仿佛僵住了一般,那白色的瓷瓶咕噜噜滚落在了草地上,滚了一圈,其中的一面,上面是一个画着波斯美女的图画,正是她梦中的那个瓶子……   沈如烟嘻嘻哈哈的捡起了那个瓶子,戏谑的问:“这是什么瓶子?里面装的什么?”   窦青岚脸色微变,一把抢过来塞进锦囊里,勉强笑道:“这是波斯来的香膏,护肤用的,不算什么金贵东西。”   沈如烟大笑:“不算金贵还藏得这么好?你还真是个小气鬼啊!”   窦青岚无奈的瞪了她一眼,转身往酒席上去了。   洛梨心中念头百转,又惊又疑,她带着这个瓶子是想做什么?   她缓缓坐回了酒席,好奇窦青岚想对付的人是谁。   这时,一杯酒却送到了她的跟前,抬头,就是一张十分诚恳的笑脸,属于窦青岚的笑脸。   “大家到底是妯娌,老是不来往总是不好的,婆婆那边瞧着也不高兴。今日我敬你这杯酒,以后的隔阂一笔勾销,如何?”   那笑容极为诚挚,诚挚到你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伪装。   洛梨看着她手中的那杯酒,那是一杯来自西域的葡萄酒,琥珀色的酒液轻轻的晃动着,可是她的心里却明白,这酒是一个怎样的陷阱。   她有些好奇,窦青岚到底想做什么?将她药的不能动了,然后呢?   她缓缓的接过了这杯酒,眼角的余光让她瞥见了窦青岚嘴角上扬的笑意。   她以袖子挡着酒,头向后微仰,悄悄将酒液倒在了袖中的帕子上,帕子吸了一些酒液变成了红色。   “我酒量不好,就喝这一口吧。”她将酒杯搁在了桌子上。   窦青岚看到变浅的酒杯,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那自然无妨,难道我还会逼你喝酒不成?往后大家都是好姐妹,有事好商好量的,可不是好的很?”   盛棠在一旁冷眼瞧着,心道,这厮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洛梨并没有喝酒,但是知道这酒的功效,她扶着额头,装出一副醉了的样子,道:“红豆,咱们回去吧,我头晕。”   红豆急忙过来扶着她,洛梨趁机对她说:“你先跟外头的张管家说件事。”   红豆急忙出去说了,这才回来扶洛梨。洛梨料到在人多的地方窦青岚不敢怎样,即便是下手做什么,应该也会选在人少的地方。   红豆扶着洛梨起来,窦青岚便有了反应,对红豆道:“这兰园通往你们光华轩却有一条近道,我瞧着你扶着你家主子也挺费力的,不如走假山下的那条小道,快很多呢。”   红豆谢了她,便转身真的往假山下的那条小道走过去。   看着走远的主仆二人,窦青岚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   假山是用太湖山石堆积而成,堆得如同一座小山,小山下一条甬道直通向光华轩那边。   红豆也晓得这条近路,只是走的很少,今儿扶着主子自然愿意走近路。   入了一片林子,走在假山下的甬道,外头便看不着其他人了,道路十分幽静,听到耳畔虫鸣,红豆道:“没想到这边如此幽深,来的人这么少,幸亏是白天,要是晚上走着心里还要打鼓呢。”   洛梨没有说话,她既要装,便得装到底。   走了半程,突然从旁边山石上窜下来一个汉子,穿着灰布衫,脸色黎黑,一双大眼直勾勾的看向了洛梨,完全是个市井无赖。   “好个美人儿!”那汉子挡住两人跟前,好无规矩可言,显然并不是沈家的下人。   红豆吃了一惊,斥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那汉子一巴掌挥过来,便将红豆挥到一边,十分麻利的从腰间扯下一根麻绳,飞快的绑了她的手脚塞了她的嘴巴。   洛梨震惊的望着这一切,如此动作,倒像是个惯手。   汉子做完了这一切,满眼透着喜悦向洛梨走过来,舔着嘴巴道:“说给我一顿大餐,果然是一顿美味的大餐啊!”   洛梨眼色一冷,就在男人向她伸出手的瞬间,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剑,倏然一晃,男人的手躲闪不及,便被削断了一根小指。   “啊!”男人嚎叫起来,“见鬼!”   洛梨冷冷一笑,看着手中的“冰魄”,名剑果然是名剑,随手一挥,真是削指如泥!   男人愤怒极了,正要扑过来,洛梨一个躲闪,叫道:“你们还不出来做什么?”   后面山石里头,一下子跳出来几个小厮,又是打又是咬的,狠狠的将男人按在地上,用麻绳给捆了起来。   张管家一脸是汗的过来,诚惶诚恐道:“少夫人,是小的们失职,着实想不到这家里头竟然会出现这种畜生!”他咬牙切齿对那汉子道:“今日若不将这闲汉打死!便没法给少夫人一个交代!”   洛梨收了冰魄,冷笑道:“打死倒是不必,你记住了,今日你必须从这闲汉的身上找出幕后指使之人,不然,我会让大公子亲自来审!”   张管家吓得一抖,想起大公子那张冷面便觉得胆寒,忙喏喏道:“少夫人请放心,这件事非同小可,小的一定全力以赴!”   红豆被松了绑,气的伸脚就去踹那大汉:“你有几个狗胆子!居然敢打我!居然敢觊觎我家夫人!我看你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洛梨目光沉沉的望着那闲汉,若是今日她没有提前准备,真的喝了那酒,着了那道,片刻之后便会失清白,若是正巧有人路过看到这一幕,从此之后,她此生便如同入了无间地狱一般,除了死,便没有第二条路了。   窦青岚,好狠!是不是真的要她死了才甘心?若是她猜的没错,路过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她本尊吧?   “啊呀!”远远便听到丫鬟叫了一声,洛梨转头一看,果然看到窦青岚扶着丫鬟的手走在过来的路上。当她看到洛梨站的又稳又直的时候,眼眸震惊极了。但是那震惊一闪即逝,很快恢复了正常。   她转头就要往回走,却被洛梨叫住了。   “窦姨娘都过来了,为何又转去?难道不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窦青岚立住脚步,硬着头皮走过来,看向张管家:“出了什么事?”她瞥了闲汉一眼,“怎会有外人在此?简直是胆大包天,还不打断腿丢出去!”   洛梨冷笑:“窦姨娘处置倒是简单,真的只是扔出去这么简单吗?”   窦青岚一惊,掩饰着心中的震动,道:“不丢出去还要做什么?难道留在这里污染了沈家的地面?难道少夫人还跟这闲汉是老相识不成?”   洛梨嘲讽的望着她:“到底谁同他是老相识,窦姨娘想必更清楚吧?”   窦青岚心虚极了,摆了摆手:“这些杂事我懒得管,看着就头疼。”说罢要走。   洛梨对张管事道:“你且问问他,是谁让他进的沈府?”   窦青岚听了这话,又立住了脚步。   张管事审问之前先给了那闲汉两个大耳光,闲汉被打懵了,气苦道:“我也不晓得是谁,蒙着脸的一个女的,给了我一个牌子,说这牌子可以进沈家。还给了我一个大银子和地图,告诉我埋伏在哪儿该怎么做,我只是收了银子办事而已,我也不知道那位是个什么少夫人啊,求求放了我吧!”   张管事大惊:“女的?还蒙脸?这事可难办了。若是只凭着一张牌子和一锭银子恐怕很难查的出来什么。”他无奈的看向洛梨。   洛梨哼了一声,窦青岚这件事果然策划的滴水不漏,倘若今日不趁着这个机会将她揪出来,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陷阱等着自己。   蒙面,一锭大银子,一张地图,便策划了一个完美的陷阱。   洛梨的目光落在窦青岚身上,她身上那瓶药应该已经藏起来了,一旦用过之后便会藏得无影无踪,这应该是她的做派。   “窦姨娘敬我的那杯酒,还真是有劲儿呢。”洛梨故意道。   窦青岚倒是很坦然的样子:“那说到底,还是少夫人酒量不行吧。”   洛梨转到了闲汉的跟前,问:“既然蒙面,你肯定听得到声音,如果我将这府里所有今日出门的丫鬟都叫出来说话给你听,你可认得出来?”   闲汉忙道:“自然是认得出来的,我记性最好。我日常听骰子都能听出点数来。”   洛梨瞥了窦青岚一眼,看见了她眼底的慌乱。她大约没有想到,这个闲汉听力如此之好。   张管事问:“是否叫丫鬟们都出来?”   洛梨看了看天色道:“今日天色晚了,先将这闲汉关进柴房,明日一早再审!”   张管事听了立即去办了。窦青岚听了倒是松了一口气,转身扶着丫鬟离开。   红豆好奇的问:“少夫人,若是那幕后人知道,肯定会将那丫鬟撵出去的,咱们就再也找不到人了,为何不马上就开始?”   洛梨轻笑:“要让一个丫鬟消失,方法太多了,所需的时间,不过片刻而已。找丫鬟集合的那功夫,她什么都能做完。便是侥幸那丫鬟活下来被辨认出来,要那丫鬟说实话也是很费事。今日这招,叫做引蛇出洞。若是我猜的没错,今晚的柴房一定很热闹。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们慢慢看戏。” 第67章 休出   暮色掩盖下,一人悄悄出了齐玉轩的侧门,盛棠的丫鬟豆蔻隐约瞧着那背影倒像是窦姨娘,便悄悄的向着盛棠来禀告。   盛棠眼眸微转,白日里才出了那档子事,她现在晚上出门,真真是可疑。   她低声吩咐道:“你跟着她,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记住,悄悄的,千万不要叫她察觉。”豆蔻点头,可是一个人出去又害怕,便叫了另外一个叫莺儿的丫鬟陪着一起出去了。   跟着那影子一直到了靠近北边的园子,却见一个小丫鬟早等在那里,见到窦青岚焦急的道:“主子,您总算来了,如何是好?”   窦青岚身着一件兜头的墨蓝色披风,将整个人都牢牢的遮挡住,她从袖中取出了一袋子热腾腾的包子,递给她:“饿了吧?先吃点东西,我给你银子让你出去便是。”   丫鬟听了大喜,千恩万谢接过了包子,当她捏着装包子的袋子时,蓦地想起什么,颤抖着手,脸色煞白的央求道:“主子,我不吃东西,我走就行了,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窦青岚冷笑:“怎么,还怕我下毒?你不过一个烧火丫头,我用得着下毒吗?”   那丫鬟还是不肯吃包子,窦青岚便道:“你不吃也行,走之前,帮我做一件事。”她说着,低低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   柴房里,汉子被捆在地上,并没有人管他,一粒米一碗水都没人给他喝的,他在地上饿的打滚。   正百无聊赖之际,蓦地柴房的木窗棱中央扔进来一样东西,滚在了地上,他定睛一看,不由得眼睛发亮。   “包子!”   他正饿的两眼冒金星,磨蹭着地面凑到了包子跟前,闻着香喷喷的,张了嘴,正准备咬下一个,蓦地,听到柴房门“哐当”一声被人踢开了。   无赖吓了一跳,惊慌失措道:“你做什么?难道连个包子都不准吃了?”   进来的少年手里拎着一个死命挣扎的小丫头,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包子,冷冷一笑:“蠢货,你就这么想进阎王殿吗?”   无赖一听大惊,目光惊悚的望着那包子:“难道……有毒?”   “废话!没毒给你吃啊!”另外一个白衣少年迈步进来骂了他一句。   这两人正是明月和清风。   亥时,众人被请到了玉安阁的大厅中,这个时间点还聚集众人,大家心里都各自揣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老太太已经睡下没有惊动,但是沈宽和窦夫人都在。   齐玉轩和光华轩的人亦是来的齐齐的。   一个个子小巧的丫鬟跪在地面上哭哭噎噎抽泣个不停,旁边捆着一个神色惫懒的闲汉。   沈曦白日里在外面,并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沈胤却是知道的,此刻眼神如冰。   窦青岚低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仿似什么都不知道。盛棠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冷笑。   张管事将白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沈宽大为震惊,窦氏禁不住看向了窦青岚,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洛梨道:“为了我的事情,今儿这么晚让大家过来,我先给大家道一声歉。只是今儿这件事若不现在处置,就怕别生枝节,因此将大家此刻请来耽误一会功夫做个见证。”   沈胤看了明月一眼,道:“你将东西拿出来!”   明月将手里的包子用银针刺过之后,给众人看了一遍:“这包子里下了毒,显然是要杀人灭口。白日里有人指使了这闲汉非礼,现在幕后指使人担心闲汉说出自己的身份,才用这包子毒杀闲汉。”   捆着的无赖气的嗷嗷大叫:“太恶毒了!”   明月让小丫鬟说话,小丫鬟没奈何抽抽噎噎说了几句话,他问闲汉:“是她给你银子和牌子,让你进沈府做坏事的吗?”   闲汉一只脑袋点的如同拨浪鼓:“就是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这声音,竟然还想我死?太狠毒了!”   明月指着小丫鬟:“你一个烧火丫头,哪里来的银子?哪里来的牌子?你直说,是谁给你的,若是说实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然的话……”   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可是却一个字不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洛梨冷笑了一声,“她可是威胁你了?”   小丫头依旧不说话,只知道摇头。   窦青岚紧紧攥着双手,瞥着那丫头,一颗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角滚落下来。这小丫头的母亲是窦家的奴才,倘若她敢说半句话,她母亲便只有死路一条。她料想她断然是不敢说出口的。   洛梨有点着急,没想到这丫头倒是忠心的很,居然不愿意指认窦青岚,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要多费一番功夫了。   这时,却听到一人冷声道:“你不必问她了,只问问我的两个丫鬟便罢。”   众人抬头,惊讶的看向盛棠。   只见盛棠身后走出两个丫鬟,一个是豆蔻,一个是莺儿,齐齐的指向了窦青岚,豆蔻道:“我方才瞧见窦姨娘鬼鬼祟祟的出门,便和莺儿跟了出去,窦姨娘正是跟那个丫头碰面呢!”   窦青岚大惊,她万没想到,按住了那小丫头,竟被这两个丫鬟给瞧见了。   “胡说!”她委委屈屈的红着眼道:“我知道盛棠姐姐素来不喜欢我,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儿你可以用你自己的丫鬟捏着这个罪名在我头上,又怎知明日不会又捏个别样的罪名给我?”   盛棠冷笑:“我捏罪名给你?你倒是一人能抵百人舌,什么事都做了,却只一条,抵死不承认,便以为别人拿你没法子么?”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这个,你总该认识吧?”   当窦青岚看向那瓶子时,惊得一双眼珠子差点滚出来:“你怎么……”   盛棠转头对窦氏和沈宽道:“这瓶子是从窦姨娘屋里搜出来的,那日在兰花会上,如烟同她撞了一跤,这瓶子从她袖子里掉出来,当时我便留意了。我们沈家从来都是用御品的香膏,根本不会用这种什么乱七八糟的西域波斯的香膏。之后,我的丫鬟便瞧见,窦姨娘偷偷将这瓶子里的东西加进了给洛少夫人的酒水里。今天晚上,我趁着窦姨娘出去见那丫鬟,带了人去搜了她的房间,当着她丫鬟的面将这瓶子搜了出来。现在,便可以请了府中的医师过来验一验,这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窦青岚万万没想到,她防了那头,却防不住身边的人。盛棠和她住同一个院子的对门,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之中。她恍然明白了,盛棠一直都在找机会对付她,如同一条潜伏的狼,伺机而动罢了。   洛梨瞧着盛棠跟窦青岚争锋相对,不由得好笑,她倒是省了力气了,没想到盛棠盯她盯得这么死。   医师很快就到了,鉴定之后对沈宽说:“这药的确来自波斯,是一种麻痹药,只要在酒食里加一点点,人便会失去知觉,任人摆布。”   沈宽震惊极了,恼怒的看向窦青岚:“你到底在做什么?!”   沈胤冰冷如剑的目光扫向窦青岚,吓得窦青岚瑟缩了一下。   蓦地,只听得“砰”的一声脆响,众人皆惊,原来是沈曦砸了手中的杯子,满地雪花碎瓷。   众人从未见过他如此震怒的样子,眼底血红,仿佛要吃人一般。   沈曦咬着牙,大步上前,拎起窦青岚的领子,怒道:“你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下毒、杀人,还有什么你做不出来的!我告诉你,窦青岚!我齐玉轩断然不会再要你这种龌蹉的女子!便是做洗脚婢,你也不配!”   说罢,蓦地狠狠一推,窦青岚软软的倒在了地上,眼泪骤然涌了出来。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说什么?她以为只要她抵死不认,洛梨便没法将她盯死,谁能想到,盯死她的人竟然是盛棠呢?   洛梨在一旁瞧着,觉得心中快意,这个人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情,早就该有报应了。   “盛棠!”窦青岚气极,一腔怒气都涌向那个红衣女子,她指着她骂道,“亏你是百年盛家的大家闺秀,我再也想不到,你这样的大家闺秀,竟日日窥人隐私!现在我倒了,你得意了?你得意了是不是?我早就知道,你想我死,你一直都想我死!可是你知道吗?即便是我死了,你想得到的却永远都得不到,因为那根本就不属于你!”   “闭嘴!”盛棠恨声斥道:“你若是没做亏心事,何必害怕鬼敲门?你若是没做阴损事,又何必害怕被人揭穿?我不过是向众人展露了一个事实,揭露了你的本来面目而已!”   窦氏瞧着两人争吵,说的话越来越不像样,喝道:“都给我闭嘴!”窦青岚丢脸,她也跟着丢脸,窦家脸上无光,但是这件事她到底还是要帮着窦青岚度过,倘若窦青岚被休,她没法跟娘家交代。   她转头对沈宽道:“小孩子家胡闹,一时想岔了也是有的,今儿这事儿,我会家法处罚青岚的……”   眼见着她要息事宁人的架势,旁边几人同时冷笑了。   沈胤冷声道:“下毒、杀人,我们沈家的家法里并没有这样的处置条款,不若交给府衙如何?”   盛棠嘲讽道:“婆婆,这样的女子,齐玉轩恐怕是容不下吧?”   沈曦恨恨道:“我立即写休书,今日之后,同这女子再无瓜葛!”   窦氏脸色铁青,咬着牙看了众人一眼,气呼呼对沈宽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一个个的,怎的没有一点宽容之心,这不都是一家人嘛?为何要闹出去,难道脸上就好看了吗?侯爷你说一句话吧,今儿这事怎么办?”   沈宽揉了揉额角,叹了一声:“今日起,窦青岚休出沈家,自此之后,同沈家再无瓜葛!其他共犯按律处置!”   窦氏大惊失色:“侯爷!”   沈宽摆摆手,起身进了内室,冷冷道:“不必再议!”   窦青岚呆呆望着沈曦,不敢置信的呐呐道:“你真的要休我?真的要休我?”   沈曦皱眉,高喝:“拿笔墨纸砚来!”   笔墨纸砚立即送了过来,他扬笔唰唰写了一回,盖了印章,伸手扬起那休书,飘飘悠悠的落到了窦青岚的身前。   她低头去看,墨迹未干,开头清清楚楚的写了“休书”二字。   泪水朦胧了她的眼睛,她抬眼看,见原来的位置上已经没有那个清雅少年,他已经走了,休书写罢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   泪水滚滚落下打湿了她的衣襟,朱色衣角停在她的面前,她听到那女子在笑。   “窦姨娘不必回齐玉轩了,你的丫鬟你的行李,一会便叫人送过来。趁着这空当,你好生的同你的姑母话别吧。”说罢,那朱色衣角无情的拂过她的身体离去。   窦青岚紧紧的攥着休书,一直没法相信这是真的。她努力了,一直都很努力,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下场?她一直都在争,最后争到的就是这个吗?   “害人终害己,你早该明白。”洛梨轻轻说了一句,抬头看到白衣男人向她走过来,便扶着他的手一起离开了。   众人陆续离开,窦青岚的行李和丫鬟很快就送了过来。烧火的小丫头被打了一顿撵了出去,闲汉直接打断了腿然后交到了有关府衙。   大厅里,只剩下窦氏和窦青岚,她郁闷的望着一直呆坐在地上看着休书的侄女。   “起来吧,还坐着做什么?如今没法挽回了,难道你就不活了?”窦氏叹着气将她扶起来。   窦青岚泪眼朦胧的望着姑母:“姑母,你觉得我还能活的下去吗?”   窦氏斥责道:“傻话!寡妇也有二嫁的,何况你只是被休了。虽然丢脸,以后未必不能再遇到好的。”   到了此时此刻,仍然为着她说话的,也只有窦氏了。她紧紧抓着窦氏的袖子,茫然的摇着头:“没有,再也没有比二表哥更好的人了,再也没有了……”   洛梨回了光华轩,大晚上的对质审讯,她真的累坏了,她靠在沈胤温暖的怀中,叹了一声:“如今窦青岚被休了出去,以后这家里头应该也稍微清净一点吧。”   沈胤眼底微寒,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若不是你阻拦我,我定然将那无赖汉子杀了。”   洛梨握着他的手,笑道:“他虽然做了坏事,毕竟没有得逞,这晋安不是战场,乃是法制严谨之地,岂能随意杀人?”   男人冷哼一声:“算得他走运!”   洛梨想起今夜盛棠的所作所为,倒是真有点吃惊,她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也不怎么与人争锋相对,想不到蛰伏日久一鸣惊人呢。她虽然没有窦青岚刻毒,但是心机城府也叫人无法小觑。   第二天中午时,便有一个惊人的消息震动了整个沈家,窦青岚被休回家的当晚便自缢死了。   这消息着实让洛梨震惊了许久,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她真没想到窦青岚会寻死。   洛梨在青华苑中同姑母和表妹谈论着这个事情。   洛涟漪道:“听说夫人很难过,一整日都不肯出门。”   凌波道:“她难过的恐怕不只是因为侄女,还因为她以后回娘家都觉得为难了吧。毕竟窦家的家主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洛梨微微蹙眉,没有作声。   洛涟漪怕她多想,劝慰道:“这件事与你无关,她便是真没了,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当初她就不该设计害你。”   凌波附和:“就是就是,她自己不好,如今死了倒成了别人的不是了?”   洛梨摇头:“我没觉得我的做法有错,只是这件事恐怕会牵扯到那个人……”   洛涟漪恍然明白了,“你担心窦夫人会迁怒于你?”   凌波不同意:“该迁怒也是迁怒盛棠,明明是盛棠最后指证的呀。”   洛涟漪摆手:“你不明白,盛棠是窦氏最满意的儿媳,自然不会迁怒她。她素来看不惯阿梨,迁怒的也只有阿梨而已。”   凌波撇嘴:“迁怒就迁怒呗,不稀罕她喜欢。”   洛梨淡淡一笑,不想姑母担心,道:“无妨的,一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顶多多看几次冷脸罢了,没什么大不了。”   洛涟漪轻叹一声,抚了抚她的手背:“到底委屈你了。”   洛梨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哪家婆婆和媳妇还没些争执跟隔阂,搁在大户人家都是寻常事罢了。 第68章 叮咛   洛梨拎着姑母给她做的糕点同红豆一起走在回光华轩的路上,半路经过一个园子,却听到园子里传出笑声。   她立在在绿篱笆之外,探头一看,园子里鲜花盛开,盛棠正和丫鬟们在扑蝴蝶呢,她脸上笑靥如花,倒是难得的开心。   红豆在一旁低声道:“齐玉轩那位死了,这位高兴的很呢,多久没见笑成这样了。”   洛梨睨了她一眼:“少说几句,我们走吧。”   红豆点头,跟着她一起回了自家的院子。   进了房里,洛梨叫厨房将糕点先放着,打算等到晚上沈胤回来再一起吃。   谁想,她才拿起桌上的布料准备缝衣,一双手却从后面将她的腰紧紧搂住了。她嗅到他身上熟悉的芝兰香气,嘴角扬起了一丝浅笑。   “你倒是会吓我?”他方才肯定躲在屋里了。   男人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轻笑道:“吓到了?”   “才不会。”洛梨不理他,继续拿针线,一会又问:“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日军中无事。”他轻轻的掐着她的腰,“腰又细了,是不是没喝牛乳了?”   洛梨被他弄的痒了,拍开他的手,道:“每日喝,喝多了也会腻的。”   她现在在做给阿元的衣裳,给夫君的衣服已经大体做好了,如今只剩下绣花和收尾。   她拎起衣服在他身上比了一下,大小刚好,笑道:“我就知道正合适。”   沈胤唇角微扬,目光定定的望着她:“什么时候量的?难道是在我睡觉的时候?”   洛梨搁下衣料,笑道;“不告诉你。”   男人又抱了过来,贴在她耳畔低声道:“我知道你什么时候量的。”说着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羞的洛梨转身一个劲的捶他。   瞧着她娇羞的模样,仿佛盛开的桃花,沈胤低头捧着她的脸,便深深的吻了下去,吻了不一会,两个人便滚到了榻上……   外头的丫鬟见里面的门关着,还以为少夫人在小憩,也不敢打扰,谁想到过了半日,见里面两个人出来,都吃了一惊,个个都不晓得公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瞧着少夫人粉面含春的样子,这半日里头发生了什么,着实令人遐想。   洛梨叫丫鬟拿出姑母做的糕点,一一摆了出来,就着上好的龙井,同他一起在院子中慢慢吃着。   “最近边界可平安?”洛梨关切的问。   沈胤抿了一口茶,握着她细嫩白皙的手指,道:“尚可。只是如今的局势……”他略顿了一下,“到底是波涛暗涌。”   洛梨有些担忧,低声问:“那陛下那边。”   “同往日一般,暂时没见异象。”沈胤摇头。   洛梨蹙起了眉尖,虽然说陛下那边暂时没有动静,不代表一直没动静。倘若他只是伺机而动呢?一旦陛下动手,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但是倘若沈胤先动手,同样的后果不堪设想。整个大随将会大乱,沈家亦会成为人人口诛笔伐的反贼。何况英武侯素来忠心,也不会想反吧。   “这真是一个难解的结。”洛梨轻叹。   沈胤抬手,轻轻抚去她额间的褶皱,道:“别担心,再难的结,终有解开的时候。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洛梨紧紧攥着他的手,一双烟雨美眸望着他,“怎么顺势而为?”   “信我。我会护着你。”他信誓旦旦道。   “亦要护着你自己。”洛梨柔声对他道。   沈胤握紧了她的手,郑重的点头。即便是为了守护她,他也会竭尽全力。   碧玺宫中,一人坐在明黄的软椅上,一手支着额头,一面看向跪在面前身着黑色软甲的男人。   “陛下,属下查到沈胤的母亲乃是姚氏,原先在沈家做乳母的,沈胤被沈宽带回府邸时便病死了,坟茔就在西郊外。”   坐上之人皱眉,很是不满:“这么些时候,你就查到这些东西?”   “陛下别急,”罗进又道,“属下走访了这个姚氏的娘家,那娘家的邻居还在。据那邻居回忆,姚氏二十岁生辰时回家中过的,当时正值冬天,她还去姚氏娘家去串的门子,当时她并没有任何怀孕的迹象。但是姚氏去世的时候是二十七岁的春天,当时沈胤已经有七岁满,也就是说姚氏在她二十岁生辰时,至少怀孕了有半年,怎会看不出任何怀孕的迹象?如此属下推断,沈胤并非姚氏之子。”   凌玄一时怔住,紧紧攥着龙椅的扶手,半晌缓缓吐出几个字:“果然……”   他早就觉得天底下不可能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偏偏沈胤会像那个人。原来果然不是沈宽的儿子!   他的心情顿时凝重起来,认清了这个事实,便代表了一件事,沈宽绝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忠心耿耿!   沈胤也就罢了,对于他来说,沈宽到底是什么样的用心,才会令他更加不安。   凌玄一时心烦意乱,扶着额角半晌没有作声。沈宽养了沈胤这么些年,到底存的什么心?当初战王府那件事是否他又一清二楚。   一想到沈宽可能知道他做的那些事,他竟觉得背心一阵发寒。   杀沈胤?诛沈宽?   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又岂会那么简单?一不小心,恐怕泰山崩塌、万劫不复。   罗进抬头,看见皇帝苦恼,低声禀告道:“要不,陛下请一下天师?”   凌玄蓦地眼前一亮,立即道:“立即请天师过来!”   不一会,宫人全都退下,一个身着青色道袍道长模样的中年男子到皇帝面前拱手一揖,便毫不客气的盘腿坐在给他准备好的蒲团上。   这位叫做王卜的天师乃是半年前进宫的,因着会占卜天象推演未来,深得凌玄的器重,但凡有不决之事,都会召他。所推测之事,无一不灵验。   凌玄将沈胤和沈宽的事情说了一回,因为这件事乃是绝密,所有的宫人都屏退了,只剩下他和王卜。   王卜沉吟了半晌,问道:“陛下,你想怎么做?”   凌玄叹气道:“倘若我派人刺杀沈胤,沈胤出事,沈宽必定不会坐视不理。此法,治标不治本。不好!但是倘若我派人刺杀沈宽,他手中握着的兵马却都忠心于他,他若死了,各城城主必定蠢蠢欲动想取而代之,恐怕天下大乱。也不行!”   王卜点头,“陛下言之有理。沈胤虽是麒麟子,作战勇武,但是到底不敌千军万马,竖子不足为虑。沈宽既然知道陛下当年行事,必定早晚生出异心,必须铲除。一旦沈宽铲除,便围剿沈家,沈胤和沈曦手到擒来。如今最要紧的乃是沈宽手中的兵权,必须找人接替,兵权重回陛下手中之后,才能真正除掉沈家。”   凌玄听到这话禁不住拍手道:“爱卿言之有理!那谁能重新替朕拿回兵权?”   王卜捋须微笑:“陛下不必焦急,微臣现在就替陛下占卜。”   凌玄点头,紧张而期待的看他卜卦。   王卜以龟壳卜金钱卦,摇了数次之后,看卦良久,终于抬头道:“取沈宽兵权之人,乃是陛下三子凌泰。”   凌玄不由得大喜,拍手道:“好!泰儿能干,朕就让他去!”   翌日,沈宽受皇帝召见,说平城传来紧急军情,让他速带人马平乱。沈宽本要带沈胤同往,但是被皇帝拒绝了,他说沈胤已经安排巡城,必须守护晋安。   此行沈宽为主帅,三皇子凌泰为副帅,兼任监军。   军令来的很急,催促之下沈宽只得匆忙起身,第三日清晨就要开拔。   平城之外乃是一片荒漠,气候恶劣环境艰苦,不但要面对拓跋军队的偷袭,还要面对平城外凶悍狡猾的吠人骑兵攻击。一旦平城出事,必定是大事,等着他的将会是一场殊死大战。   这一次出征,沈宽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从来没有过,他很想带沈胤去,所谓上场父子兵,战场上的默契和照应比什么都重要,沈胤一直跟着他,异常骁勇能干,很多次救他于危难之中。但是这一次沈胤不能去,去的反倒是三皇子凌泰。   他不知道皇帝的意图到底何在。但是军令如山,他不得不听从。   入夜,他却睡不着,明日清晨就要开拔。他辗转反复之下,还是起身,打算去见一个人。   青华苑外,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他抬头望着淡白月光下的青石院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站了良久,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到身后“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了。   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子立在月光下,挽着堕倭髻,缀着明月珰,穿着一件粉白锦裙,宽袖细腰,立在月光下,仿佛瑶台仙子。虽然过去这么多年,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一如当年他初见她时那般令人惊艳。   “涟漪……”他禁不住叫出了她的名字。   洛涟漪脸上并没有太多诧异,反倒向他走过来,轻声道:“侯爷明日一早便要开拔,何必在此踯躅?”   沈宽素来知道她性子温柔,只是那温柔却很少对着他。看到她今晚态度和婉,他心中很是高兴。   “因为明日要走,所以过来看看你。”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你最近还好吧?”因为忙于军务,他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她了,加上她深居简出不喜热闹,能见她一面都不容易。   洛涟漪点头,“侯爷明日要走,此去千万小心。”   只是这么一句简单的叮嘱,他听着却喉头哽咽,眼底发酸:“好。”   洛涟漪抬头看他,见他眼底隐有泪光,不由得笑了一下:“侯爷乃是诸军主帅,却在这儿流眼泪,要被人看见岂不是让人笑话?”   沈宽微微苦笑道:“得你一句叮咛不容易。”   洛涟漪一怔,抬头望着他,这些年的守护,她不是不知道。她也不是个无知无觉的人,在沈家她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些年,依靠的无非是他罢了。虽然窦氏偶尔刁难,但是到底看在他的面上不敢大闹,若是没有他撑腰,如今沈府恐怕早已没了她的容身之处。何况洛梨的婚事亦是他一力成全,不说别的,就说这点,她心中也是满满感激的。   他送她的礼物,虽然当着别人并未多看一眼,但是只要入了抽屉的,她都有好好的珍藏。   早听人说平城凶险,沈宽此去,她亦是心中忐忑不安。   沈宽看着她温柔而忧伤的眼波,情不自禁伸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一股淡淡的温暖馨香传入鼻中,这样的气息,是这么多年他可望不可求的。   “侯爷逾矩了。”洛涟漪微微颤抖了一下,轻声道。   片刻之后,他便放开了手臂,自嘲道:“仅此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   洛涟漪垂下了眼帘,叹了一声:“侯爷此去千万保重,毕竟,你是沈家的顶梁柱。”顶梁柱一倒,大厦倾塌不过片刻之事。   沈宽郑重点头。   洛涟漪从袖中拿出一枚黄色的平安符递到他跟前:“这平安符那是涟漪上次去寺庙替侯爷求的,侯爷是涟漪的兄长和家人,涟漪希望侯爷早日平安归来。”   沈宽一怔,她从未送过他什么,虽然她说是以家人的身份求的,可是说到底她心里是在乎他,担心着他的。   他颤抖着手接过她的平安符,仿佛拿到了世界上最好最珍贵的礼物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道:“多谢。”   洛涟漪轻轻摇头,转身进了院子。   沈宽看着手中的平安符,心底却涌出了从未有过的喜悦。他珍而重之的将这符放进了随身的锦囊之中,他便是上战场也会贴身戴着。   他转身回院子时,林子里缓缓走出一个女人。   “贱人!”窦氏眼底放出阴冷的光芒。沈宽睡在书房,她隐约见到书房还有灯光,本是想起来看看,谁想到他居然晚上不睡觉跑来找这女人了。   她用力掐着手心的叶子,掰成碎末一点点落在了地上。   看着一本正经,背地里还不是狐狸精?倘若不是她跟出来,怎么看得见这女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要不是她这么吊着侯爷这些年,怎会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窦氏心里将洛涟漪狠狠骂了一回,心道,若不是看在侯爷的面,我早就将你找个借口撵出去了。既然这次被我看见了,断然不能手下留情。女儿是王妃,侄女嫁给麒麟子,还想勾着侯爷?想一家荣光?想的倒是美!倘若不是因为你侄女闹腾,我家青岚怎会死?   她想起窦青岚的死,顿时新仇加旧恨,恨不得立即收拾了姓洛的一家。但是不行,她是沈家主母,机会很多,却不能落人口舌,她得好好筹谋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区安静如鸡,笑哭~ 第69章 胭脂   十里相送,终将一别。沈胤骑马送了沈宽和三皇子一行人直至十里长亭才往回走。   洛梨见他回来神色凝重,担心的问:“怎么了?”   沈胤摇头:“我总觉得这次陛下的任命有些奇怪。晋安本无大事,却不叫我去。沈曦亦是向圣上请旨出战,也被回绝了。沈家的人,都不许跟去,你说,是不是有些蹊跷?”   洛梨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打着鼓,疑惑的问:“倘若陛下知道你的身份,难道不是应该针对你吗?你的意思是,他现在打算针对侯爷?”   沈胤道:“我虽非侯爷亲子,但是我的身份到底是沈家长子。我同沈家,一荣俱荣一辱倶辱。陛下必定也考虑到这点,倘若陛下现在打算使用各个击破的法子,也可以说的通。我们必须开始提防了。”   洛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六月中,天气越发炎热。   菊香苑中,沈如烟正翘着脚丫子坐在紫檀圆桌旁看着闲书,圆桌中央摆着一块硕大的冰块,她手边摆着两副画轴,都是刚才丫鬟送过来晋安公子的图像,可惜她都看不中,瞧了两眼就扔在一边,继续看她的志怪笔录。   沈如烟一面看书一面吃着冰镇杨梅,时不时叫身后丫鬟打扇打的用力些,饶是如此,还是一个劲儿的嚷热。   张娘子端着一个红木盒子过来,里头装着各色胭脂水粉,见赵姨娘不在,便对她说:“这是分给二房的胭脂水粉,方才赵姨娘说了,让她先看看。”   “咯,搁着吧,我娘回来我告诉她便是。”   张娘子点了头,退了出去。   沈如烟瞥了一眼,自语道:“二房的?我倒要看看,她们都用的什么好东西?”   她扔了书,便随手拿了一盒胭脂在鼻前嗅,气味芬芳,味道果然与她房里的不同,倒觉得手中这盒似乎更香些。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这盒跟自己屋里的那盒换一换,冷不丁的赵姨娘拨开帘子进来,瞧见她这样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赵姨娘急忙抢下她手里的胭脂,眼底带着几分惊慌。   “娘,你不是说要帮我对付青华苑那几个人吗?怎的胭脂都给她们好的?不是应该挑些劣等的送过去吗?”沈如烟很是不服,嘴巴撅的老高。   赵姨娘急忙将手中那盒牡丹花盒面的胭脂收了起来,嗔道:“别乱动!谁是谁的,都是有份例的,你若弄乱了,便不好收拾了。”   沈如烟不服气的撒着娇,扯着她娘的衣服叫道:“娘——,我不依了,你倒是替我做点事啊?难道你好了伤疤忘了疼?”   赵姨娘坐下来握着她的手,狡黠一笑:“我怎会忘了疼?那么好的女婿都丢在那儿呢。你呀,好好看看这些公子,早日挑个合适的嫁出去才好,人家都出嫁了,就你一个呆在家里,简直是招人笑话!”   沈如烟冷哼一声:“都不好看!瞧不上!”   赵姨娘“哎哟”一声,揉着额角道:“我的小祖宗,你说不好看的,分明就是拿着成王世子做比较呢。你也不想想,有他长得美的,这晋安能有几个?何况晋安漂亮公子少,那些郡主啊、公主啊,一个个手脚又快,好的都挑走了。你再挑剔,越发没有看的入眼的了。”   沈如烟一听更是气得跺脚。   她瞅着红木盒子里的胭脂水粉,蹙眉道:“我就不想给青华苑好的,我倒些水和在里头,看她们怎么用。”   赵姨娘急忙拦住她,这丫头毛躁,说得出还真做得到。   “不行!”她急道,“这胭脂很特殊。”   沈如烟瞧见她娘这样子,不由得吃了一惊:“娘,你什么意思?”   赵姨娘摆摆手,神色晦暗,低声道:“小孩子,不要掺和进来,你只需要知道,这胭脂,是夫人专门给青华苑特制的。”   特制的?什么意思?沈如烟张了张嘴,又看了看那胭脂,眼底浮起疑惑之色,眼珠转了一圈,似懂非懂的,终于肯乖乖的坐下了。   洛梨接了阿元下学直送到了青华苑,顺道进去看看嫁妆备的如何。眼看着凌波的婚事将近了,她也替凌波高兴。只可惜凌波出嫁,英武侯却不在,到底感觉少了点什么。   才进院子,便听得东厢房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洛梨心中一紧,急忙进去看。   凌波扶着她娘慢慢靠在榻上,洛梨急忙问:“这是怎么了?”   洛涟漪见她进来,笑了一下,说:“没事的,大约昨晚着凉了。”   如今是六月天气,夜晚炎热,轻易不会着凉。洛梨心里着紧,急忙过来坐在榻边替姑母诊病。   她细看了洛涟漪的脸色,嘴唇上面仿佛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灰,脉搏亦是比往日虚弱一些。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她一时还真看不出来。   “姑母近来身体感觉如何?”洛梨试探的问。   “时常头晕,大约年纪大了的缘故。”洛涟漪轻叹道。   洛梨不以为然,姑母年纪还不过三十,怎会因为年纪而头晕?   凌波在一旁道:“我娘还老是忘记事儿,记性比以前差很多。”   洛梨一愣,“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凌波仔细想了想:“我感觉,大概七八日之前便有点厉害了。你说我娘是不是得了什么健忘症,得补补脑呢?”   洛涟漪嗔了她一眼:“哪里需要补什么?大约是晚上没睡好,才会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喝几副安神茶也就罢了。”   洛梨思忖了半晌,她可不这么认为,脉搏迟缓无力,面色发灰,舌苔有隐约深紫色,种种迹象综合来看像是中了毒的感觉。只是这毒不明显,所以暂时没显现厉害来。但是慢性的毒,一旦积累到一定的量,骤然爆发,后果是极为可怕的。   但是这只是她的猜想,青华苑里的饮水和食物,大家都是一起吃的,倘若中毒,不可能洛涟漪一个人中毒吧?   正想着,外头有张娘子的声音。   “今夏的胭脂水粉送过来了。”丫鬟禀告道。   洛涟漪撑着身子坐起来,“让她拿进来吧。”   张娘子笑着捧着红木盒子进来,将盒子搁在桌上,笑眯眯道:“二夫人好,少夫人好,凌姑娘好!这是今夏的新鲜胭脂水粉,如今最流行的香气和颜色呢。”   几人看着有趣,都围了过来,张娘子将几个精致的陶瓷盒子搁在洛涟漪面前,道:“这些是添了牡丹香药的胭脂水粉,颜色老成些,香气也贵重些,是给二夫人的。这些颜色艳丽的,是如今晋安少女最流行的款式,是给凌姑娘的。”她又抬头看了洛梨一眼:“光华轩的份例另有人送过去了。”   洛涟漪点点头,给了赏钱,便让她退下了。   凌波拿起她娘那盒牡丹的胭脂打开闻了闻,喜道:“娘你这盒真的好香啊!颜色也好看!表姐你闻闻。”   洛梨接过来也嗅了嗅,味道的确浓郁和芬芳,色泽也很艳丽。   凌波疑惑道:“赵姨娘不是记着咱们的仇吗?怎么倒像是没动静?”   洛涟漪微微一笑,将她手中的胭脂拿了回来盖上了盒子,道:“她操持沈府家务多年,在下人跟前也是有声望的人,倘若胡乱分派失了公允,会落人口舌的。她便是心里有气,做事还是有分寸的。我在沈府多年,也未曾见过她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呢。”   凌波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但愿吧!”   洛梨看看外面天色,料到沈胤该回来了,还得回去陪他吃晚饭,便告辞回家去。   到了家中,果然已经送来了胭脂水粉,就搁在她的梳妆台上,她打开来看,见是新品的玫瑰香气的,据说这款式在宫中也极受欢迎。   她心中有事,拿起来不过嗅了嗅,又搁回了梳妆台。   晚饭时,两人在院子里吃饭,漫天彩霞染红了天边。   沈胤见她吃的少了,不满的拧起了眉,“多吃点。”   洛梨摇摇头,搁下筷子:“不吃了。”   见她似乎有心事,他也搁下了筷子,问:“怎么了?”   “姑母生病了,我总觉得心里不安。”洛梨如实说道。   男子疑惑的看着她:“为何不安?生老病死乃是常事。”   洛梨摇头:“不一样,我看姑母的样子像是中毒的迹象,只是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中的毒?也没法确诊她毒性的性质。”   沈胤看她烦恼的样子,伸过手去揉了揉她的头顶,叹道:“你就是心思太重,不着急,慢慢来。我们阿梨冰雪聪明,一定能找到答案的。”   洛梨被他这话逗笑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呀,就知道哄我,我就是太笨了,不然肯定看一眼,便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不笨不笨。”他揉着她的头顶,轻言慢语的哄着她。   洛梨想起一件事,但是欲言又止,到底没有说出口。她怕说出来沈胤觉得太过怪异。   她时常做梦,梦见的是一些片段,只是在那片段之中,总是有她的存在,仿佛是她自己真实经历过的一般。但是她清楚,那些事情,比如火烧婚房,被毒的不能动弹,并不是她经历过的。   梦中的事情往往又会往现实中延伸,比如火烧婚房中的那个瓷瓶,她那次果然在老太太那看到了,老太太也如梦中一般让人搁进了齐玉轩。正是因为那个瓷瓶,当时她便打消了嫁给沈曦的念头。   又比如窦青岚的事情,婚房之夜她并没有中那个毒,但是窦青岚还是随身带了那个白瓷瓶,并且试图向她下毒。   这些片段,既如她亲身经历过的,又会真实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如同谶言一般,有时候,让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现实哪个才是梦境。   沈胤见她发呆,微微笑了笑,捏了捏她的小脸:“醒醒?又睡着了?”   洛梨恍然回过神来,伸手打了他一下,他笑着拉住她的手,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叮嘱道:“倘若你真的确定有人在毒害你的姑母,告诉我,我会替你把那个人揪出来。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不要见外。”   洛梨点头:“等等,让我再想一想。”她还需要一点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努力多更点,给自己打气,奔着早日完结的目标而去~ 第70章 联手   窗外一声雷鸣,将洛梨从半夜惊醒,她蓦地睁开了眼睛,看向窗外,外头起风了,窗扇“咯吱”的摇晃着。   身边的男人依旧在沉睡,她小心的起身立在窗前,外头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蓦地又是“咔嚓”一道闪电,将院子里几乎照的像天明。   她怔了一下,想起了方才做的噩梦,没错,她又做噩梦了,梦里,她看到姑母躺在病榻上,一直在吐血,鲜红的血喷溅在地面上,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她仿佛置身其中,仿佛能闻到那血腥气。   她合上了窗扇,转头时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又是一道闪电,隔着窗纸照亮了梳妆台,她的目光落在了桌面上搁着的一盒胭脂上。   仿佛灵光一闪,她恍惚悟到什么,立即到了桌子跟前拿起了胭脂,打开,细细嗅着胭脂的气味。她心中惊疑不定,会不会……   第二日一早,她便去了青华苑,去时已经是早膳时间,可是姑母还没有起床,往日这个时候她肯定已经起床忙碌了。   凌波从洛涟漪房里出来,瞧见洛梨倒是有些诧异。   “是怎么了?”   凌波有些发愁:“今日看起来头晕的比昨日更厉害了,怕是真病了。”   洛梨想起什么,急急的走进了房间,果然见到姑母闭目昏睡在床上,她径直到了梳妆台前拿起了那盒牡丹胭脂,打开胭脂,细细的闻着。   凌波不明所以,几步跟过来,好奇的问:“你看这个做什么?”   “我要验一验。”洛梨脸色凝重的望着胭脂,“我要去外面的药房找药师仔细验一验,你不要告诉别人。”   她想着,又将洛涟漪新到的水粉也拿了一盒一起揣进了袖子里,径直带着明月和红豆往外头去了。   中午的时候,凌波正在照顾母亲,叫了府里的医师过来看,却也没看出什么来,只开了几副治头晕的药喝着。   她不知道洛梨匆匆出门到底是为了什么,心里觉得蹊跷,一直都等着她回来。直等到中午的时候,终于看到洛梨进了青华苑的院子。   她的脸色十分凝重,眉头紧紧锁着,眼底隐隐浮现着几许愤怒。   “凌波,你过来。”   洛梨对凌波招手,凌波见她脸色不好,急忙让丫鬟看着药罐子一起进了西边的花厅。   到了西厅里,洛梨特意关了门,叫红豆在外面守着不叫人靠近。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凌波好奇的问。   洛梨没有回答,从袖子里拿出了胭脂和水粉,末了指着那胭脂道:“这个我拿去给药师验过了,如我所料,胭脂里有毒。”   凌波大惊失色,吓得差点没跌下凳子,急忙问:“什么毒?”   洛梨看了她一眼,沉声道:“铅毒。姑母用了这种胭脂多久了?”   凌波回想了一下:“上次也是这种牡丹胭脂,娘还说气味芬芳很是喜欢,用了有十来天了吧。”   洛梨冷笑:“十来天,可不正好?姑母不是七八日之前开始发作的吗?这胭脂女子每天都要用,即便是毒性含量低微,日积月累,便会积累到一定的程度。中铅毒者开始会头晕头痛、胃部作呕抽搐,时间长了便会不省人事一命呜呼。”   “到底是谁这么恶毒?!”凌波蓦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气的跳起来。   “这胭脂是谁送过来的?”   “张娘子,你是知道的,她负责派送各房的份例。她送来之前,东西都是要经过赵姨娘分派的。”   洛梨蹙眉道:“张娘子肯定没有这个胆子,也就是说她上头有赵姨娘,赵姨娘上头还有窦夫人。这两个人,都同青华苑有过节,到底是谁做的这件事?”   凌波气的咬牙,瞪着眼道:“不管是谁做的!我同她没完!我们将这胭脂拿去质问赵姨娘,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跟我解释?”   洛梨摇头:“没用。胭脂不好,她大可以推给胭脂坊,还可以推给张娘子。只要她抵赖,你也拿她没法子。”   凌波气极了:“难道就这么算了?今儿下毒、明儿杀人?难道我们青华苑就是这么个被人鱼肉的地方?连指责都不行,就这么被人宰割?”   “稍安勿躁,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我们没有办法凭着一盒胭脂指认当家主母。”洛梨起身,拍了拍凌波的肩膀,她知道凌波性子毛躁,若是这么闹出去打草惊蛇,便是想找几乎反击都没法子。   “赵姨娘和窦氏都是老江湖,胭脂下毒这种事,断然不会轻易承认,最大的可能便是胭脂坊或者张娘子背锅。轻微的铅粉加入了胭脂中,混和的异常均匀,也就是说,这件事是做胭脂的过程中就完成的,到最后,恐怕背锅的只有胭脂匠罢了。胭脂匠也可以解释说买到的矿料不好,其中就含着铅粉,他只是失察罢了。”她顿了一下,又道:“说到底,凭着一盒胭脂就指控主母或者当家人下毒,这种事情绝无胜算的可能。”   □□,不显山不露水,做的滴水不露,果然是个高手。   洛梨摸了摸下巴,心道,这件事到底是赵姨娘做的还是窦氏做的呢?   无论是赵姨娘和窦氏都有下毒的动机,但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治好姑母的病,然后再想法子弄清楚这件事的真相。   凌波听她说的有理有据,渐渐平静下来,着急的望着她:“上午的时候医师过来了,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我正着急呢,你有法子治这毒吗?”   洛梨点头:“幸亏时日不久,中毒不算太深。如今既然找出了病因,这病也就好治了。”   凌波欢喜的眼泪都快落下了,紧紧握着洛梨的手哽咽道:“幸亏有你,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要嫁人了,要是娘病着,我真连嫁人的心情都没有了。”   洛梨嗤笑道:“你不嫁,人家世子爷可真要跳起来了。”   凌波听了羞涩的打她。   两个人说了两句,便赶紧开始干活了。这件事洛梨不想声张,只自己悄悄的医病,对外头只说病况没有好转,叫凌波对外守口如瓶。丫鬟们只晓得伺候,自然不知道内情。   凌波按照洛梨的话,亲自去买了新胭脂,用了牡丹画面的瓶子装起来,取代了原来有毒的胭脂,有毒的胭脂她亲自藏了起来。   买胭脂的同时,在外头药店按着洛梨的方子抓了药,家里头的药也悄悄的换成了洛梨的方子,只是丫鬟们却完全不晓得。   洛梨瞒着丫鬟,就怕丫鬟里头有嘴巴快的会漏出消息,或者有大房眼线的,终是不能全信。   当晚回到光华轩,洛梨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同沈胤说了。   沈胤听罢着实恼怒,蹙眉道:“她们好狠的心,二婶多年来忍辱负重,从未同人计较争论,便是如此,她们还不肯放过她?”   听到洛梨对青华苑的一番安排,他不由得点了点她的鼻子,赞道:“我家阿梨越发聪明,都成了赛诸葛了。”   洛梨被他夸的不好意思,对他嘟了嘟嘴。   “你既打算瞒住消息,接下来准备如何?”沈胤打算听听她的计划。毕竟这是府宅里的事情,女人们的勾心斗角,还是女人最容易拿捏分寸。   洛梨贴在男人的耳畔低低说了几句,最后问:“能做到吗?”   沈胤微微沉吟,点头道:“我尽力而为。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   三日后,菊香苑门口来了一位稀客。   女子挽着螺髻,斜插碧玉垂珠簪,身着绣银蝶梨白襦裙,身姿款款的立在院子门前。   “去跟你们姨娘说,我要见见她。”   菊香苑的丫鬟瞧着她来的稀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转身进了院子禀告。   沈如烟正在院子里,听到洛梨的声音,不由得磨了磨牙,到了院子口:“啊哟,稀客啊!怎么你好好的光华轩不呆,倒上我这儿来呱噪了?”   洛梨知她素来口没遮拦的,也懒得同她争论,道:“今日我有要事同你母亲商议,我看你还是别找我的茬的好,不然对谁都不好。”   沈如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啊哟,你还横起来了?这可是我的地盘!”   “够了,如烟!好歹是少夫人,别这么没礼貌。”身后一声低斥。   沈如烟转头委屈的看着她娘:“娘!你到底替谁说话?”   赵姨娘没有理会她,目光落在洛梨的脸上,这位娇艳的少夫人嫁人之后倒是越发的娇艳又贵气了,不愧是倾城佳人。   她素来不到菊花苑,今日来必定有什么要紧的事。   “少夫人请进来吧。”赵姨娘淡淡一笑,让出了一条路。   沈如烟见她娘对洛梨居然还挺客气,气的差点没跳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洛梨就这么轻易的进了她的院子。   赵姨娘带她进了院子里的小厅,洛梨见屋里站着几个丫鬟,微微笑了笑,赵姨娘素来是察言观色极为厉害的人,立即叫丫鬟出去,又让心腹守在外头不叫人靠近。   她淡淡一笑,客套中带着几分疏离的说:“看来少夫人今日来果然是要事,如此小心谨慎,到叫我心中不安呐。”   洛梨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两人一起坐在了桌边。   她见桌上搁着凉茶的茶壶,亲自给赵姨娘倒了一杯茶送到她面前。   赵姨娘愣了一下,还是接了:“你倒是客气。”   “姨娘是长辈,应当的。”洛梨淡笑道:“今日我来,的确为了一件事,我也不兜圈子,今日来就是为了胭脂的事情。”   “咳咳咳……”赵姨娘才入口的水立即呛着了,连咳嗽了几声才止住。   “什么胭脂?送去你们光华轩的胭脂都是上好的,难道还嫌弃不成?”她再也无心喝水,重重搁在了桌面上。   洛梨嘲讽的望着她:“姨娘是明白人,何必在这里跟我打哑谜?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送去光华轩的胭脂,是送去青华苑的胭脂。”   赵姨娘眼瞳微微睁大,她心中蓦地一跳,她的确没想到洛梨这么快就发觉了,也没想到她居然有这样的胆子当着面来问她。   她冷笑一声,避开了她的目光:“你这么说,我更不懂了。送去青华苑的胭脂,也是极好的,怎会有人不喜欢?”   洛梨见她还在兜圈子,直接道:“那胭脂是好,却含着慢性的铅毒,分明有人想不知不觉地毒死我姑母。我不信张娘子有这样的胆子。各房的胭脂都过过姨娘的手,姨娘不可能不知道,上头还有窦夫人,或许也知道。至于下手的是哪一个,我还没猜出来。”   “你不要血口喷人!”赵姨娘脸色一变,“这种话岂是能乱说的?若是没有人证物证,你怎敢拉我下水?胭脂没做好,大有可能是工匠没做好,干我甚事?何况那胭脂送出去之前,经过五六人之手,怎能牵扯到我的头上?”   洛梨见她恼羞成怒,便晓得她必定是知道内情的,拿起了茶杯慢慢喝着茶:“姨娘不用恼,这件事我其实早已猜出背后是谁。不可能是张娘子,也不可能是工匠,至于姨娘,你虽然跟青华苑早有过节,但是瞧着你这么多年在沈家主持家务从未有过行差踏错,手里也没有人命,便知道,你做事谨慎为人宽容,一点点过节还不至于要痛下杀手的地步。何况,杀的那个人还是沈家二房的主母,这种事,搁在你身上,你是绝不会做的。”   赵姨娘听到她这么说,神色微微缓和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她带着防备看着洛梨。   “你懂我的意思。沈府胆子最大、下手最狠的那个人,除了窦夫人,还能有谁呢?”   赵姨娘的眼瞳再次放大,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毛丫头竟然敢说出这样石破天惊的话,还是以这种云淡风轻的口气说出来,她的胆子到底是有多大?   “她到底是你的婆婆,你说这种话,难道不怕我告诉她知道?”   洛梨笑着摇头:“你不会。至于理由,请姨娘听我慢慢说来。”   “其一,姨娘不是多事的人,对于对自己无利的事情不屑去做。”   赵姨娘不置可否,但是心底是认同的。她倒是没想到,她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只做事,她们交道没打多少次,这丫头居然这么了解她。   “其二,姨娘在外头有些私产,不欲叫人知道。姨娘要是跟夫人说了,夫人问起来,少不得我也会说漏嘴的。”   赵姨娘惊呆了:“你……你胡说!”亻安/亻安/suixintui   洛梨不紧不慢道:“我胡说?据我所知,姨娘在外头有一处赌坊、一处酒楼、一处香粉铺子、一处宅子,都是姨娘以家人的名义开的,其实最大的东家乃是姨娘自己吧?众所皆知沈家的家产都在窦夫人的手里,姨娘虽然掌家不过是代为掌家罢了,收入都是按照份例拿的,银钱都要从窦夫人手指头里过。沈家的金银首饰都刻有家章,不能在外头倒卖。我只问一句,姨娘这些钱都是哪里来的?”   赵姨娘脸色煞白,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伸出手指指着她:“你让人查我?难道这些年,还不许侯爷给我些私房钱?”   洛梨轻笑:“据我所知,那也是要过窦夫人那儿的。何况,窦夫人为人……”她不言而喻,窦氏为人极精细,银钱上管得可是严的很,不当花的,一个铜板也不会放出去。又怎会眼睁睁瞅着沈宽送给赵姨娘铺子和宅子?   这几件事查起来并不算很困难,她一个女子出入不方便,便将这件事交给了沈胤,他果然没有让她失望,短短三天,便将赵姨娘的家底摸了个底朝天。   赵姨娘出身小户人家,小贪小摸自然少不了,私藏这些铺子宅子若是在沈家这样的人家也算不得什么,偏偏沈家有个刻毒悭吝的主母。这么些年,窦氏只冲着赵姨娘好用罢了,真正的财产却都牢牢握在手心不肯漏一点出来。一旦这件事被窦氏知道,赵姨娘后果不堪设想,轻则剥夺掌家权,严重一点,还有可能被撵出沈家一无所有。   赵姨娘再也忍不住了,拍桌怒目道:“洛梨,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只想确认一个真相,赵姨娘你实话告诉我,下毒的是不是窦夫人?”   赵姨娘嘴唇微微颤抖,似要开口却又没有发出声音。   “我不会告诉她,你告诉我实话。”洛梨急切的催促道,“你若是不想你的秘密统统公布天下,若是不想失去管家的权力,请你告诉我真相。”   赵姨娘叹了一口气,仿佛浑身失去了力气一般,无奈的望着这个毛丫头,她真的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被这个丫头给压了一头,摆了一道。   “罢了!你要知道真相,我便告诉你。胭脂的确是夫人吩咐下来的,她亲自叫丫鬟找了工匠做好的胭脂,然后交给我,让我分派给青华苑。”   桌边的年轻女子眼底爆出愤怒的光芒,五指紧紧的攥着,手指发白。   果然是窦氏!她猜的没错!窦家的人,还真是家学渊源,一个一个的,如此刻毒狠辣!没了一个窦青岚,又冒出一个窦夫人。她想起当初在慈恩寺山下,她就是被窦氏的人劫持,差点毁了清白。如今她居然卷土重来,开始对姑母下毒!这个仇,她绝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赵姨娘见洛梨脸色难看,小心翼翼问:“我已经将实情告诉你了,你不会将我的事情……”   洛梨看向她,眼底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不如,我们联手?”   赵姨娘一惊,连连摆手:“你这小丫头,疯了不成?!” 第71章 问罪   她断然拒绝:“告诉你这秘密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我绝不会跟你联什么手!”   洛梨看着她轻笑:“你会跟我联手。别说我姑母在沈家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难道姨娘你就没受委屈?在窦夫人的眼里,你至始至终都只是她的一个婢女罢了。”   赵姨娘眼瞳微闪,这句话正是戳中了她心中的痛处,她恼怒的看着洛梨:“少夫人,若是没事,我可送客了!”   洛梨看她变脸,接着说:“难道姨娘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成为沈府真正的主母吗?”   女人的眼瞳蓦地放大,定定的望着她:“你又胡说什么?”   “我现在对姨娘的要求并不高。第一,我要你在我说出胭事件的时候,出来指认窦氏。第二,当初慈恩山下的劫匪赵姨娘是否知情?那个姓张的无赖又是哪一个?还望姨娘告知。如果姨娘做不到,今日的秘密必将公诸于众。”   好狠!赵姨娘紧紧攥着双手看着洛梨,她没想到这丫头做起事来这么狠,看来她是铁了心要报仇了。当初慈恩山下的事情她虽不大清楚内情,但是隐约还是知道一点,姓张的那个无赖她也晓得是哪个。只是一旦她出面指认,除非把窦氏扳倒,否则,她在沈家没有一丝立足之地了。可是倘若这丫头真的将自己的事情抖露出去,她在沈家一样没有立足之地。   既然要做,便一定要做的彻底,否则不如不做。   赵姨娘看着洛梨,缓缓问道:“就凭着这两件事,你就想把夫人扳倒?”   洛梨唇角微扬:“自然不止。”   赵姨娘惊愕的看着她:“还有?”   洛梨点头:“我给姨娘考虑的时间,只是不要超过明日清晨,因为明日,你会有好戏看。”   赵姨娘不置可否,她完全看不出这丫头手里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行,我倒要看看,那戏到底值不值得看!”   青华苑中,洛涟漪吃了两日洛梨开的药,身体便渐渐好了许多,头也不疼了,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到底是你表姐聪慧,若不是如此,我这条性命真是……”她靠在床边轻叹。   “嘘!”凌波竖起手指让她轻声,望了望窗外,“别叫丫鬟听到了。咱们这院子里四五个丫鬟,也不晓得有没有眼线。娘,你虽好了,还是擦点□□,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的好。”   洛涟漪禁不住睨了凌波一眼:“虽说要演戏,到底不是我的强项。对了,王妃过来了吗?”   凌波点头:“王妃和世子都允诺今日会过来。”   上午的时候,成王妃和凌慕远果然都过来了,到底是贵客,窦氏亲自在厅中接待了两位。   窦氏正同两人喝茶,突然听到外头喧哗声起。   “出去,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这样的人怎会进来?”   “还不快叫人将这瞎子架出去!”   丫鬟们呵斥的声音传进来,窦氏蹙眉:“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今日有贵客吗?怎的还吵闹起来了?”   大丫鬟银铃急忙出去看了一眼,回来禀告道:“回夫人,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瞎子,自称是会算命,要进来给夫人算命呢。正被丫鬟们撵出去。”   成王妃轻笑道:“瞎子?这倒是有趣。既然他要算命,又到了门口,叫他进来又何妨?”   窦氏有些尴尬,沈府向来戒备森严,怎会让一个瞎子摸进来?大约是其他哪个姨娘给弄进来算命的。   “罢了,让他进来吧。”   她正说话,却听到外头又有几个人进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一看,是洛梨和沈胤夫妇,又有赵姨娘带着沈如烟,后头还有沈凌波和洛涟漪。   她吃了一惊,今儿是怎么回事?人来的这么齐整?   赵姨娘过来笑道:“听说王妃过来,特地过来请安。”   成王妃笑道:“都是家里头的人,又是亲家,既然来了,大家一起坐下喝喝茶聊聊天也是好的。大家都坐吧!”   沈凌波饶有兴致的问:“看到门口有个瞎子,莫不是要算命?”   窦氏没好气道:“正要叫进来呢,可不巧,你们就来了。”   沈凌波冷笑了一下,没有作声。   众人坐定,那瞎子进来,年纪倒不是很大,顶多二十出头。可是露出的手背上有很难看的蜿蜒疤痕,倒像是曾经被烫伤的样子。   沈胤坐在洛梨身边,洛梨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那瞎子跪下来请了安,又拄着竹杖站起来,看起来倒是个真瞎子。   成王妃问:“你今日来是要给谁算命?是哪个请你过来的?”   瞎子回道:“没有人请我过来,我今日来,是想给窦夫人算命。”   窦氏吃了一惊,她也没叫人请算命的,也不认得这个算命的,这算命的如何知道她是谁?又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她心里觉得很是蹊跷,道:“我无需算命,你下去吧!”   瞎子嘴角微扬,道:“夫人不日有血光之灾,难道也不想了解一下吗?”   “胡说八道!”窦氏恼怒呵斥,“来人,将他给我带出去!”   洛梨开口道:“婆婆何不看他说些什么?若是没有道理再撵走也不迟啊?”   成王妃也笑道:“是啊,来都来了,他若是不说,我都觉得好奇。”   窦氏无奈,道:“也亏得你们信这些,不过是江湖术士胡言乱语。罢了,你既来了,便说一说吧。本夫人安安心心的呆在这沈家,哪里来的血光之灾?”   瞎子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蒙着黑布的眼定定的望着窦氏,一字一句道:“夫人可知道一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夫人当初做那件事,就真的不怕报应吗?”   窦氏愕然,骤然觉得浑身发冷,指着他问:“你是谁?”   “夫人或许不记得我,可是我却记得夫人呢。去年冬月,你手下的人霸占了我们村子,将村里的人都撵了出去。我一家不肯出去,因为那里有我们陈家世世代代的屋子,世代耕种的土地。你们给的那几两银子,够几时花?离开了家,离开了我们的故土,我们还能去哪里过活?”   众人一听都齐齐动容,震惊的看向窦氏。   窦氏怒道:“胡说八道!本夫人锦衣玉食,何必需要去霸占你们的村子?”   那瞎子冷笑了一声:“我原也不信的。都说沈家守护着大随,沈侯爷乃是大大的英雄,沈家两位公子亦是人中龙凤。我万万想不到沈家的人会做出这种事。可是我偏偏就听到替你办事的人说了,那人说这是窦夫人的私产,夫人想在这里建个别苑。这是当时那人亲口告诉我的,他对我说,倘若我不识趣,不过是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碾死我们一家罢了!”   窦氏脸色铁青,喝道:“一派胡言!将这瞎子给我打出去!”   成王妃微微笑了笑,对窦氏说:“夫人别着急,既然来了,是非曲直总要辨别一番才是。若是就这样撵了出去,传出去不知情的还真以为夫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对夫人的名声也是不好的。”   洛梨也道:“王妃说的不错,婆婆,是非曲直,辨清楚了才好啊,省的叫大家心里都存疑。”   窦氏惊讶的望着这几个人,这一个个的,倒像是来看戏的?这会儿来的这么齐整,难道都是来看这出戏的?   她这么一想,便觉得心惊肉跳,到底是谁导演了今儿的这出戏?她望向在场的人,洛梨?赵姨娘?洛涟漪?还是成王妃?   竟个个都觉得是幕后的那只黑手!   “娘!”外头又有人进来,正是沈曦和盛棠。盛棠听到丫鬟来报,说大家都在玉安阁的厅堂里聚聚一堂,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便叫了沈曦过来一起看看。   两个人走到门口时,便听到了瞎子的一番话,脸色都大变。   圈地占田,可是大忌,这事情若是传出去,沈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当沈曦看到成王妃和世子时,眼瞳愈加放大,这事情,倘若是真的,恐怕不想传出去都难吧?传到了成王妃和世子的耳朵里,跟传到陛下耳朵里有什么差别?   窦氏看沈曦着急的脸色,摆了摆手:“你且坐下,我没做过的,断然不会认。”   沈曦无奈,只得跟盛棠一起坐在旁边。   除了沈宽和老太太,基本上一家人都到齐了。   洛涟漪道:“这件事,总得让老太太也知晓。”她转头看向银铃:“你去将老太太请过来。”   窦氏的脸色很难看,但是她又没法阻止,不然是越抹越黑。银铃见窦氏没反对,真的就去将老太太请了过来。老太太瞧着一家人这么齐齐整整的,倒很是意外,便坐了下来也听听这瞎子到底说些什么。   沈曦看那瞎子,恼火道:“你无证无据,空口白舌想诬赖沈家主母,你知道下场是什么吗?”   瞎子仰天长笑,笑的却极为凄凉:“我怕死吗?倘若我怕死,今日便不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你家的一个别苑,我年过半百的老父母,刚嫁给我一年的年轻妻子,刚刚出生的孩子,全都葬身火海!就剩我一个孤魂野鬼,我不死,挨到现在,无非是为了这口气罢了!”   他这番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原来不只是圈地,还死了这么多人!   瞎子掀开了袖子,他整条手臂上都布满了蜿蜒难看的疤痕,他哭道:“我的眼睛、我的双手,就是被大火烧伤的证据!这里还有我家的地契,福水镇陈家庄,你们大可以去查查,去年冬天之前这块地属于谁?而现在这块地又属于谁?”   “无稽之谈!你完全是诬陷!”窦氏几乎跳起来,“你明明是自家失火,为何要赖在我头上?我便是在那里修了别院,也是付了银子的!”   老太太震惊的问:“沈家在那里果然有别苑?”   赵姨娘回答:“那别院的确是沈家的,但是实际上是记在夫人名下的。”   老太太一脸不可置信,恨声道:“好啊,你做当家主母,贪心至此!手里握着沈家的财产还不甘心,居然还自己去建别苑?还如此败坏沈家的名声?简直是……”老人家气的一口气喘不过来,洛梨急忙过来给她端水拍背。   “真气死我了!”顺过气来,老太太吐出一句。   瞎子指着窦氏,嘶声叫道:“我自家失火?!我陈家在那里世世代代居住,会突然自家失火?会死了全家只剩我一个?夫人,人在做天在看,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敢不敢将当初去要地的人叫过来对质,我就不信,问不出实情!”   凌慕远这时插了一句,道:“占地欺民,杀人放火,这是重罪。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了,我的意思是,交给大理寺处置,应该早晚会有一个结果。”   窦氏震惊,瞪着他:“世子!你们两家可是亲家!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忘了,你很快就要迎娶我的侄女了!”   洛梨冷笑:“夫人,你真当成王府是亲家?你真在乎这个侄女吗?如果真是如此,为何你还想试图毒害我姑母、沈家的二房主母!”   这话落下众人又是一惊,齐齐看向洛涟漪。   老太太恼火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洛梨从怀中取出一盒胭脂,道:“这是这个月送到青华苑给我姑母的胭脂,我姑母近段时间时常头晕眼花,以及乏力到后来甚至起不来床。我诊断之后一时查不出原因,看着却像是中毒的迹象,后来我怀疑到日常用的胭脂水粉上,将胭脂水粉都拿到了仁生堂的药房去,让专业的药师进行辨认,最后查出来在胭脂里有微量的铅毒。这种毒本是胭脂中不该有的,日积月累便会致死。这里是仁生堂药师手写的证明。”   她将胭脂和证明递给老太太。   窦氏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洛梨啊洛梨,我真没想到,你居然开始算计起婆母来了?我倒要问问,你随手拿出一个胭脂便说是我下的毒?可笑不可笑无稽不无稽?你也晓得,我镇日里是不管这些细小杂事的!”   盛棠冷声道:“洛梨,我劝你说话之前动动脑子,像胭脂水粉这种细小的事情,婆婆根本不会理会,你便是再诬陷也不能诬陷到婆婆的头上吧?你到底是怎么做人家媳妇的?”   洛梨轻笑,看向赵姨娘:“物证我已经呈上,现在就看人证了。”   今早,赵姨娘并没有让人给她回复,应该是还没有下决心指证窦氏。毕竟一旦指证不成,她会反受其害。到了现在,已经见识到了那瞎子所言的侵地杀人之事,洛梨觉得赵姨娘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赵姨娘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了。   “胭脂是夫人让人加了铅毒,然后让我分给青华苑的。”   话音落下,众皆哗然。   沈曦和盛棠都震惊的望着窦氏,这居然是事实,这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的。赵姨娘这些年一直辅佐窦氏,对她的事情该是最了解的,一旦她开口,恐怕很难是诬陷了。   赵姨娘道:“这件事我是不知道的,那日夫人给我胭脂之时,特意叮嘱了要将那盒牡丹画面的胭脂送到洛二夫人的手上。我当时觉得疑惑不明白是什么,特意去问了下人,只说这胭脂是另外定制的。今日听了少夫人所说,我才知道原来是下了毒的。实情,我着实是不知的。”   她必须将自己撇开,否则她自己都吃不完兜着走。   窦氏脸色煞白,气的双手颤抖,指着赵姨娘颤声道:“你……你好啊!养了这么多年的狗倒是咬起主人来了!”   赵姨娘冷笑:“狗?夫人可真会比喻,大约我这个贱妾在您的眼里,就一直都是一条狗吧。不过您做的那些事,恐怕连狗都不如吧。”   “你你……”窦氏气的一口气差点没晕过去,“反了,真是反了!”   沈胤眼底微冷,淡声道:“这胭脂事是一桩,还有一个人要见,夫人别忙着晕。”   成王妃大惊:“还有?难道还有事情不成?”   沈胤拱手道:“正是。”   凌慕远禁不住笑了:“我今日当真是长了见识,这一桩接着一桩,都用得上‘磬竹难书’四个字了!”   沈胤起身去了外头,不一会便拎着一个汉子的领子扔在地上,那汉子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不敢起身。   老太太今日受着太多刺激,忍不住颤声问:“这又是哪个?”   沈胤道:“这是市井一个姓张的无赖。祖母还记得慈恩寺拜佛那件事吗?”   老太太点头,她自然记得,她发病还是吃了洛梨的药救过来。   “怎会不记得?阿梨和阿元还落下山受了一场惊吓呢。”   “并不是什么落下山!”沈胤冷冷道:“其实是被人劫持下山,意图将阿梨送给这个无赖。只是那日正巧我也去了山上,救下了阿梨。当时亲耳听到劫持的两个人说的,要将阿梨送给姓张的无赖,到了无赖的手中,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沈曦震惊极了,那日慈恩寺的事情他印象极深,他寻了阿梨许久,没想到当时沈胤也在山下,还救了洛梨?   沈胤想起这件事便怒从心中起,一脚踹在了无赖的背心,喝道:“到底是谁要你这么做的?到底意图何在!说!”   这无赖几乎要吓死,他平日也就敢偷鸡摸狗调戏良家妇女,哪里见过如此场面?一时间吓得魂都快飞了,老老实实的说:“其实我也不晓得是谁叫我做的,只知道一个丫鬟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说会有一个女孩子交到我的手里,我做什么都行,但是要假装是我救了这个女孩子,然后去沈家央求娶了她……”   听到后面,沈胤紧紧的攥着十指,恨不得一脚将这无赖踹进地底下去。   窦氏急过了,这下倒是冷静下来了,她想明白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应该都是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女孩弄出来的。   她想扳倒她?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窦氏面无表情的一口否认。   洛梨握着双手,缓缓站起来,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容:“素来定罪,讲究的是人证物证俱全。这件事,除了人证,的确还差一个物证。”她问无赖:“你的物证为何还不拿出来?”   无赖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金锞子,无奈道:“这也是当时那丫鬟给的,丫鬟说事成之后,再给三个金锞子。”   沈胤拿过金锞子,送到了老太太跟前,道:“祖母,你看看这金锞子上面刻着什么。”   老太太神色凝重的接过金锞子,只见上头刻着一个玄武神兽,旁边印着字“寿安,玄武”。她蓦地一怔,颤声道:“这不是……这不是……”   “没错,祖母,这是当初你大寿时赏给各房的金锞子。”沈胤道,“给玉安阁的正是一副神兽图样和刻字的金锞子,其他三枚还有‘寿和,朱雀’,‘寿顺,白虎’,‘寿平,青龙’。这一副图样和字样,是我们沈家自己的工匠刻制的,独此一副,别无分号。这四个金锞子难道不是主母自己收着的吗?”沈胤嘲讽的看向窦氏。   窦氏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紧紧的咬着牙,却说不出什么来。   洛梨道:“我知道婆婆的心思,你若将我劫持打晕之后给了姓张的无赖,他便可以趁机乱来,等他假装救了我,经过了一夜再送我回沈家之时,即便我是清白的,也没人会信了。而你,会经不住无赖的请求,当时便将我许配给他。婆婆,为了不让我嫁给二表哥,你果然什么都做的出来啊?”   沈曦的脸已经是毫无血色,他震惊的看向母亲,他完没有想到,当初母亲为了不让他娶洛梨,竟然做出如此龌蹉的事情。他也更加没想到,在那个美好的记忆中,洛梨却隐忍着这样的不堪。   窦氏重重的垂下了头,此时此刻,她不敢再看众人的眼睛。这一刻,仿佛将她剥光了展示在众人面前,所有不可见人的阴.私全都爆了光,这种感觉真的比让她死更难受。   凌慕远呵呵一声笑了:“下毒、放火、杀人、劫持?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人证物证俱全,想要抵赖,还真是不容易啊?”   作者有话要说:go die!夫人准备go die! 第72章 失踪   厅中一时安静,毕竟罪证拿出来了,但是对方毕竟是当家的主母,到底该由谁来做主处置这个女人呢?倘若她不服处置,又当如何?   此时此刻,若是英武侯深宽在此,必然有这个立场处置事情,可惜他不在。众人的目光看向了老太太,这里唯一有这个权利处置窦氏的人只有她了。   老太太咬着牙冷声道:“你做下这些事,我第一个便不能再承认你这个媳妇!”   这话一出,沈曦先是惊了,立即跪到了老太太跟前流泪央求道:“祖母,母亲虽然做了错事,这些年都为沈家操劳,祖母看在这几十年的面上,也饶恕母亲一次吧!”   这屋里所有的人,也只有他真心为着自己的母亲,他若是不求情,恐怕不会有一个人替窦氏求情了。   盛棠见沈曦跪下,也跪在他身侧道:“祖母,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你不为别的着想,也为沈家的名声着想啊。这件事如何私了都是沈家里头的事情,若是闹到大理寺去,可就真的让沈家见笑于天下了。我相信,成王妃作为亲家,也不想连带着也面上蒙羞吧?”   洛梨听着盛棠这席话,分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惯用伎俩。这事情若是只在沈家里头处置,后面少不得搬出家法,家法到底如何执行、执行的怎么样老太太又怎么会管?到最后岂不是不了了之?   她冷笑看向盛棠:“原来人命和国法在盛姐姐的眼里都比不上沈家的名声呢?沈家的人杀了人、放了火,便能昧着良心窝在家里?你真以为这种事情不会传出去?等到传出去那天,天下人都会指着沈家的脊梁骨骂,届时,你觉得沈家人还要脸面不要?”   这话仿佛冷剑一般,一剑剑刺进盛棠的心里,她恨恨转头看向洛梨,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就是一个祸胚子!你从头到尾,都巴不得这个家越乱越好!从你第一日进沈家开始,便是一个错误!”   洛梨失笑:“哦?那可真是让盛姐姐难受了。只不过你觉得现在谈这个是不是已经晚了些?公道自在人心,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任谁,都逃不出这个公道去!”   老太太看着沈曦,心中一阵疼痛,叹息道:“你母亲做错了事情,却害的你受苦,真是作孽啊!要是宽儿现在在这里就好了,这个家,也只有他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个女人!”   窦氏握着手站起来,冷冷看着众人,道:“老太太不要我这个媳妇,想要撵我出沈家,可没那么简单?倘若没有侯爷的休书,我还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如今侯爷在外征战没回,便没有人能动我的位置!至于官府那边,我且不论是非黑白,我相信侯爷不会想沈家的丑事叫外人知道!一切等侯爷归来再做论断!”   洛梨在一旁冷眼瞧着,老太太禁不住沈曦的哀求,沈宽又不在家,窦氏显然是要行缓兵之计,一旦得了空,便会着手毁灭证人证据罢了。   众人正说话,这时外头一个人慌张失措的闯了进来。   回头一看,原来是张管事,只见他满脸慌张,连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不好了!”   窦氏正恼怒,喝道:“什么事?!”   “前方军情来报,侯爷……侯爷失踪了!”   一语落下,犹如晴空霹雳一般,所有人都惊呆了。   老太太惊得差点昏阙过去,颤抖着手指问:“你仔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管事这才喘着气仔细的说:“军情上说,三皇子已经带着军队班师回朝了。但是侯爷失踪于乱军之中,周围的侍卫亲随都死了个干净,只有侯爷找不着尸首。但是大军现在已经击退了吠人,不日就要回到晋安了!”   沈曦和沈胤俱是大惊。   沈胤急忙道:“你的意思是父亲带去的侍卫亲随都死了?”   张管事点头,哭丧道:“对,沈家去的亲随都死光了!侯爷不明生死。现在三皇子收管了侯爷之前带去的大军!”   洛梨怔住了,这个消息太可怕了!沈宽失踪于战场,能有多少机会生还?亲随全死,大军被收编,沈家手里握着的十几万军队全都归了三皇子凌泰?   那么沈家的倚仗,竟一夕之间全都没了?这……岂不是大厦倾颓的前兆?   她恍然悟到,陛下真的下手了!这一手,漂亮的干掉了英武侯,拿走了本属于沈家的十几万大军!   接下来,恐怕沈府也将步战王府的后尘!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窦氏骤然仿佛霜打的茄子蔫了一般,颓然的靠在了软椅上。   成王妃和凌慕远对看了一眼,神色都很凝重。   赵姨娘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侯爷啊……”   老太太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如此情境,却是最先冷静下来的一个。如今家里已然乱成一锅粥,若她不站出来将所有的事情都捋顺了,这个家也没人做主了。   她斥了一声:“人还没死,哭什么哭?”她一句话叫赵姨娘吓得又把眼泪收了回去。   老太太冷冰冰的看了窦氏一眼,对凌慕远说:“既然如今宽儿不知行踪,今天这件事我便来做主裁决了。我打理沈家以来,从来没有说徇私枉法的先例。王妃和世子都在这里,我更加不能藏私侮辱了沈家的门楣!若是让胤儿和曦儿将人送去大理寺,那是不孝。今儿只有麻烦世子帮个忙,将这个女人送去大理寺,我相信,是非曲直必定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她到底有辜无辜,大理寺自会给我一个说法!”   洛梨看向老太太,想不到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是老太太沉得住气。   老太太又道:“如今宽儿生死不明,沈家正是多事之秋,必定先将这害群之马撵出去再说!府里的大小杂事,都交给赵姨娘处置,若有大事,便报给我这边来。洛梨和盛棠,你们两个都要帮着姨娘一起处置家事,有事大家一起解决。”   洛梨点头。盛棠也只得郁闷的点头。   沈曦紧紧握着老太太的手,眼里泪意朦胧,哽咽央求道:“祖母,难道就不能看在孙儿的面上对母亲网开一面吗?”   老太太叹气:“曦儿,我知道你孝顺,可是忠孝不能两全,你要知道,该选择哪一个,该知道做为沈家的男儿,必须做到明辨是非。你如今已经长大了,肩头上的责任可比我这个老太太更重!”   一席话,说的沈曦垂了下头。   窦氏一听说要押她去大理寺,立即泼妇似的吵闹起来:“我不去!我不去!没有侯爷,我还有娘家人呢!要去大理寺,问没问过我窦家人!”   沈胤冷冷一笑,对外头的明月清风吩咐:“你们亲自护着夫人去大理寺受审!”   “是!”明月清风一左一右,到底押着窦氏,在凌慕远的监督下一起往大理寺去了。   “沈胤!”看着窦氏被押走,沈曦痛心疾首,蓦地拔出腰间佩剑指向他:“她不是你的亲母,可你也叫她一声母亲!你就是这么回报沈家的吗?!”   沈胤伸出两根手指淡定的夹着他的剑尖,冷声道:“沈曦,如今沈家面临劫难,难道这就是你现在想做的?她是你的母亲,可洛梨有什么错,窦夫人却对她做出那么龌蹉的事情。倘若你的母亲得手,今日,你有何面目面对洛梨?”   沈曦怔忪的抬头看向洛梨,想到倘若母亲得手洛梨的下场,那样的行为毁掉的可是她的一生。如此,他又有什么立场在此斥责沈胤呢?   他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窦氏被押到了大理寺,这件事关系到英武侯府,案子又重,因此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立即命令大理寺着手查探。他此时已经听到沈宽出事,虽不知生死,但是生还的几率极小。他正自得意,如今又听到沈家主母出事,自然要力求公道,让大理寺三司会审,务必要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沈宽出事是谁都想不到的,回到光华轩,洛梨紧紧攥住了沈胤的手,紧张的问:“侯爷真的会有事吗?”   沈胤如何不急,他宽慰洛梨:“我立即派人悄悄的往平城去探查父亲的消息。父亲英武卓绝,不当那么容易出事。”   “倘若是阴谋呢?”洛梨定定的望着他。   沈胤轻叹一声,握紧了她的手:“陛下想做的事情,如今已经清晰了,但是他不会这么容易得逞的。”   洛梨疑惑的望着他:“你有法子解?”   男人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别着急,我护着你,说到做到。”   洛梨靠在他温暖的胸膛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幸好,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碧玺宫中。   皇帝凌玄正大摆筵席,宴席之中有三子凌泰、太子凌显,还有诸位亲信大臣。   凌泰这一战,名为打仗,其实是为了拿沈宽。他让人伪装吠人偷袭围攻沈宽,又断掉给他的所有补给和后援,终于将沈宽的亲信成功干掉。可惜沈宽失踪于乱战之中,找不着尸首了。   “父皇,这是虎符和豹符。”他拱手送上两枚黄金军符,这两枚军符都来自沈宽之手,正是他带领的军队军符。   凌玄看了大喜,仰天大笑,末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泰儿勇武无敌,为父现在就将这两枚军符交到你的手里,今后你就替朕掌管着大军。”   凌泰大喜过望,欣喜异常,急忙跪谢隆恩。   太子凌显在一旁咳嗽愈加剧烈,低声道:“说到底,英武侯失踪终究是朝廷的损失,父皇不如多派人手去寻找他,如今这个时候咱们大摆宴席终归不是很妥当。”   凌泰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太子终日不出东宫,又岂知战士在前线拼搏生死,能归来便是大喜!血战沙场者马革裹尸还,这本就是将军们的宿命,太子又何必替沈宽担忧?”   “你……”这番话,说的凌显无言以对。   皇帝笑呵呵道:“是啊,太子你不用担心了。便是战死,那也是英武侯的荣光!泰儿,不说别的,今日朕赏赐你三觥美酒,不醉不归!”   “多谢父皇!”凌泰立即拱手谢恩,父子俩举杯畅饮起来。   凌显望着心性凉薄的二人,禁不住摇了摇头。沈宽多年忠心耿耿为大随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如今没了便没了?居然还摆宴席庆贺?若是叫沈家人知道,该是多么寒心。 第73章 宝贝   青华苑中,凌波正在厅里看书,却听到屋里隐约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她怔了一下,起身进了屋里,瞧见母亲在擦眼泪,虽然隐忍,但是抽泣声依旧传了出来。   她甚少见母亲哭,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哭几次,这次看来是真的伤心了。   “娘,”她走了过去坐在凌波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劝慰道:“虽然前方传来的消息不好,但是也没有绝对的,我想伯父那么厉害的人一定还活着。”   洛涟漪心中实在难过,但是当着女儿的面不好这样,她擦了眼泪道:“我知道。只是我心里还是……”   “我们大家都担心伯父,”凌波继续劝她,“不只娘你一个人担心。我们一起等伯父回来。”   洛涟漪抬眼看她,瞧着女儿娇俏的面容,真觉得她好像比从前长大了。   “伯父不回,我也没法安心出嫁,不如婚事推迟吧。”凌波皱眉道。   眼看着婚期将近,但是沈家出了这样的事情,窦氏进了大理寺,沈宽失踪,这个时候本是不应该办婚礼的,可是洛涟漪的反应完全出乎凌波的意料。   她紧紧抓住了凌波的手,紧张的说:“不,这个时候,你才更应该出嫁啊。我们可以不大事铺张,婚期却不能改!”   凌波愣住了:“为何?”   洛涟漪悲伤的摇摇头:“你是小孩子,你不懂这个时候,只有你出嫁了,娘才能放心啊。”   凌波歪头看她娘,为何只有她出嫁了才能放心?   这件事,洛梨与沈胤也在谈论着。   阿元舞了剑之后,便在花厅里做功课,洛梨坐在圆桌边看着他写字。自打洛梨嫁进光华轩之后,她依然每日会去接阿元放学,阿元放学了便在光华轩学剑、练字做功课,有时候在这里歇,有时候洛梨会送他回青华苑陪陪姑母。   阿元的字写得很好看,一笔一划遒劲有力之中带着潇洒飘逸,很有父亲当年的风采,洛梨看着很是安慰。   洛梨想起了凌波的婚事,对一旁立着的沈胤说:“凌波的婚事看来得按期举办,只是怕老太太那边未必同意。”   沈胤垂眸看她,沉吟片刻道:“不可大办,却不可不办。我去跟祖母说。”   洛梨点点头。沈家如今出事,就怕日后出更严重的事情,凌波早日嫁到成王府,也是一件好事。   她握着沈胤的手,温柔笑道:“那就拜托相公了。”   沈胤唇角微扬,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指。   本以为老太太会反对,没想到沈胤亲自去见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一口就应了下来,道:“你派人去跟成王府的人说,婚期不必推迟,婚礼依旧按期举行。只是,不必大宴宾客,就在亲戚里头办几桌酒也就罢了。”   沈胤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没几日,婚期便到了,沈宽出事,沈家又失了军权,而窦氏进了大理寺,窦家的家主也没有任何援助的动作。这一切迹象,让晋安城里的达官显贵们开始考量如今的时局。沈宽的失踪十分蹊跷,而沈家的兵权却落入了皇家的手中,这说明什么?   窦氏被押大理寺,窦家的家主为何不对窦氏伸出援手?之前窦青岚被休之后自缢而亡,窦家对沈家恨之入骨,两家失和证据确凿?   这样揣测下来,靠近沈家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且不说沈家没有大办的意思,即便是有大办的意思,来的人恐怕也不多。原先送礼的人,恨不得让人过来将礼物收回去,生怕让人知道自己同沈家有任何瓜葛。   如此一来,沈家的这场婚礼倒显得前所未有的冷清,比起上次沈胤和沈曦举办婚礼几乎满城欢庆的情景,这样的冷清不由得让人触景生情。   沈曦看着院落里的酒席,还有凑不齐数的亲戚,禁不住扶了扶额,他是英武侯世子,但是父亲音讯不明,他还不能承爵。可是他依旧是这沈家的顶梁柱,看到如此情景,他心里难受极了。   盛棠立在他身边看他脸上阴晴不定,温声道:“你何必想太多,这些亲戚眷属不来也就罢了,人总是为自己考量,不过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什么看不清的?”   沈曦叹了一声,道:“我想向陛下请战。如今拓跋氏作祟,我想请战征伐。”   盛棠担心极了:“你要请战?”她眼眸一转,晓得沈家失了军权他心中不甘,此时请战无非是想重掌军权。她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你请战?可知陛下愿不愿意让你战?”   沈曦蓦地转头惊愕看她:“你什么意思?”   盛棠淡淡一笑:“为何在此多事之秋老太太极力让凌波出嫁,连老太太都看出来了,难道我看不出来吗?我们沈家这么多年功高震主,如今陛下将侯爷处置了,接下来的,会是谁呢?”   沈曦不是没有想过,也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不愿意去相信如今的沈家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当初父亲在的时候是多么的荣光,为何父亲一不在,到了他的手里就变成这样子。   他紧紧攥着双手,肩膀忍不住轻轻的颤抖。盛棠转头看他,心里叹了一声,他今年也不过十九而已,沈家这样的担子,能承受得住吗?   她幽幽道:“你也莫要太担心,我昨日已经书信给父亲,他若知道晋安的情形,绝不会无动于衷。”   沈曦心中一跳,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从前他对她很是过分,到了这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为他惊动她的家族。   盛棠没有看他,轻轻道:“你不必看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说罢,转身飘然离去。   沈曦无语,这分明是在骂他吧。   凌波送嫁出去,成王府倒是热闹非凡,其中宾客云集,鞭炮齐鸣。   凌慕远接了凌波从花轿上下来,两人牵着红绸带,在喜娘的引导下慢慢向着大厅走去。   凌波心中紧张极了,方才从沈家出来,现在到了成王府,一边冷清寂寥,一边热闹非凡,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她是不舍母亲的,也担心沈家,本不想这个时候出嫁,但是老太太做主按期出嫁,成王府也同意,便没有她一个小丫头反悔的机会了。   从今往后,她就是成王府的世子妃,是凌家的人了。   拜了天地,被丫鬟扶着进了洞房。凌波安静的坐在喜床上,闻到鼻端馨香的气味,这气味并不熟悉,这是一个对于她很陌生的地方。   想到住了十几年的青华苑,她鼻端发酸。一离开沈家,她就开始想家了,想娘,想阿元,想洛梨表姐。   隔着喜帕,她的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虽然王妃对她也不错,可是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呀。   不知何时,门扇咯吱一声打开,又咯吱一声关上。一双墨色云纹鞋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凌波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急忙努力的止住流泪,不想眼泪都来不及擦,喜帕就被人挑开了。   她怔怔的抬头,看着负手望着她的男子,那张脸在淡黄的灯光下越发显得白净的毫无瑕疵,真如和田白玉一样,白玉上的五官漂亮的无法让人挑剔。   这是一个比女子还美的男人,但是美的让人心动,让人欲罢不能。   凌慕远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好笑的弯起了唇角:“还在哭呢?我这是娶了一个小哭包?”   凌波羞恼,打了他的手:“我从来不哭的,今天,就是今天……”   “今天怎么了?”他戏谑的笑着看她,“今天难道不是喜事?”说着并肩坐在她身旁。   “今天想家了。”凌波闷闷的说,“我现在就想回青华苑陪着我娘了。”   “那可不行。”男子执着她的手,女孩羞涩的想收回来,可是还是被他紧紧握住了,“从今日开始,你就要冠夫姓,你是我凌家的人,哪里有在新婚夜回娘家的道理?”   “我知道……”凌波嘟起嘴,“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想哭……”说着,眼泪又噗嗤噗嗤的滚落下来。   凌慕远看着她这样子,有几分想笑,又有几分无奈,不过如今她会这样,大约也是因为心底的不安吧。   “好啦,我答应你,明日一早陪着你回家好吗?”他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擦去了她眼底的泪痕。   “真的?”凌波眨巴着大眼睛,有几分不信的望着他。   “假的。”他一本正经道。   凌波气的拿手捶他,他连忙又说:“真的真的,要是做不到,娘子灭了我都行!”   凌波气的直翻白眼:“不知道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我对娘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他举起手指发誓。   凌波嘟嘴:“早知道你这么油嘴滑舌的,我当初就不应该嫁给你了。”   凌慕远哈哈大笑,伸手搂着她的肩膀,道:“如今,可是后悔了?可惜后悔都来不及了!”   凌波气的又想捶他,却被他握住了小手,调戏她一般道:“叫一声相公来听听?”   凌波红了脸,撇开脸气鼓鼓:“不叫!”   “哦,这样啊,”男子作势放开她,起身要往外走,“如此,我就去找别人做娘子了,外头还有一排漂亮姑娘等着呢!”   凌波差点没给他气死,连声叫道:“相公!你要再走一步试试!”   凌慕远听着,转头笑看她:“果然叫的很好听啊。”   凌波气的直踢脚。   “好了,不逗你了。”男子轻笑,温柔坐到了她的身旁,“再逗,我新娘子该气死了。”   “是被你气死的。”凌波狠狠捶了他胸口两下,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用十分温柔的语气道:“说明日带你去见岳母,是真的。说外头有一排漂亮姑娘等着,是假的。说以后一直会对咱们凌波好,一直会疼着咱们凌波,也是真的。说凌波是世子爷心尖尖上的宝贝,也是真的。”   凌波依靠在他的怀中,听着听着,嘴角忍不住溢出笑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谁是你心尖尖上的宝贝?”   “就是你。”他深黑的眼眸低低望着她,白皙的手指扶着她的下巴,低头,印下了深深一吻。   “那我是不是你的宝贝呢?”他低低的问。   凌波又忍不住捶了他一拳头。   红烛落泪,一夜天明。   第二日天光时,凌波习惯性的醒来,她感觉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放眼看去满眼都是红,这才恍惚记起自己嫁了人身在成王府。身体的酸痛也提醒着她昨日发生的一切,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身边男子睡得正沉静,她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淡笑,伸手摸了摸他温暖而俊美的脸,从今往后,她就要和这个人共度一生了吗?   这种感觉,暖暖的、热热的,她倒是还挺喜欢的。   两人起身后便去向成王跟王妃请安,凌慕远没有食言,上午便带着凌波回了青华苑看望洛涟漪。   洛梨怕姑母一个人在青华苑寂寞,一早带着阿元过来看她,正好遇到过来的世子和凌波,真是大吃了一惊。   晋安的习俗,三朝回门,没想到世子爷倒是个不守常规的,成婚第一日便带了凌波回来。   洛涟漪看到凌波更是喜出望外,看到女儿绾了发髻,从天真娇憨的少女已然成了成王世子妃,心中感慨,一时泪水都涌了出来。   中午,凌慕远便留在了青华苑,洛梨和阿元也留下了,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吃了一顿饭,下午凌波又陪着母亲聊了许久的天,才在母亲的催促下回了成王府。   洛涟漪对洛梨轻叹道:“看着凌波嫁了个好人家,我这颗心终于放下了。”   洛梨微笑:“姑母不必担心寂寞,我每日送阿元过来,有他陪着你呢。”   洛涟漪宽慰的笑了:“好。”   **   此时,沈曦骑马走在从大理寺回来的路上,然而他的心情并不好。   母亲窦氏入了大理寺,成了全城的焦点,陛下让三司会审,他除了探监,根本没有任何援手的机会。如今证据确凿,恐怕难逃刑法。尤其是圈地放火一事,算是戳着朝廷的逆鳞,恐怕真无宽恕的可能。   他心里清楚,祖母既然发话就不会再管。而沈家,除了他,恐怕个个都恨不得母亲不得出来。   他方才又去见了舅舅,但是当看到舅舅那张冰冷的脸时,便晓得让他援手毫无希望。窦青岚之死让窦沈两家已经彻底决裂。   他突然觉得有些疲累,母亲就要送上断头台,而他却毫无办法,他并没有寄望能够让她脱罪,只希望免她一死而已啊!曾经权力通天的沈家,如今竟连这点都做不到了吗?   昨日他向陛下请战,却被斥责,正如盛棠所说的,如今他想要重掌兵权,真是比登天还难。   此时的他,感觉到异常无力。   他无精打采之际,却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慢慢行驶着,马车前后左右簇拥着许多金甲护卫,架势十足。   他见那金與车顶,便知道是皇家出行,正准备从一边擦过,却见那马车停下,一人揭开帘子,对他展露一个笑容。   “世子,好久不见!”   沈曦转头看,原来是三皇子凌泰,正是他,夺走了沈家的兵权,害得父亲行踪不明。   可是如今,他却是整个晋安最荣光之人,手握十几万大军的军权,气焰嚣张的早已压过了太子。   他冷冷一笑道:“三殿下好悠闲啊!”   “一起喝杯酒?”凌泰勾唇微笑。   “不必了。”他拒绝。   “我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你,难道你不想要吗?”凌泰神秘的说。   沈曦一愣,重要的东西?给他? 第74章 善恶   晋安最华丽的酒楼里,二楼的包间外头层层金甲护卫守着,外人不得入内。   沈曦看着对面身着蟒袍的男子,他有着枭鹰的眼睛,豹子一样的身形,狡猾却精锐,让人不敢小看。   比起温润病弱的太子,眼前这个皇子对人的威慑力更加强大。   “喝酒。”凌泰倒也不拿架子,亲自给沈曦倒了一杯酒。   “想当初,沈世子血战沙场,也是一枚英雄豪杰,如今请战却被父皇斥责,是否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他貌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   沈曦握着酒杯的手僵住,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底。   “我告诉你一个你怎么都猜不到的事情。如何?”凌泰端起酒杯,眼中戏谑的看着沈曦,仿佛一只逗弄鸟儿的养鸟人。   沈曦并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但是却很好奇他要说的话。   “殿下请说。”   “你们大概都在猜测,父皇要对付你们沈家,是不是?”   沈曦一惊,垂眸道:“不敢。”   “其实不是,”凌泰伸出手指摇了摇,看到对方少年双眸绽放出亮光,满意的说:“他憎恨的人不是沈宽,也不是沈家,而是沈胤!”   “我大哥?”沈曦着实吃惊,搁下了酒杯,“为何?”   凌泰轻笑:“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沈胤的身世。”   “身世?”   “没错,这就是你们沈家这么倒霉的原因。沈胤不是你父亲的儿子,他其实是……”   沈曦睁大了眼睛,他其实早已听说这个传闻,却没想到是真的。   “他其实是战王的儿子。”   沈曦惊得呆住,一时间浑然如同木鸡一般。战王,一个久远的名字,却是战神一般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坊间传闻,都说是我父皇杀了战王,当然这不是事实。如今战王的儿子偷偷的长大,你觉得他不会听信谣言而参加复仇吗?所以啊,父皇日夜担忧,便想干掉沈胤。你们沈家只是跟着倒霉罢了。”   沈曦震惊之中还未回过神来。   “我给你一样你最想要的东西,”凌泰循循善诱,“我给你兵权。”   沈曦恍然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蹙眉道:“三殿下这话怎么说的?兵权岂是你想给能给的?”他如今再大,也大不过陛下,陛下都不愿意给,他能做得到?   “你,”凌泰指指他,“我,”又指了指自己,“我们达成一个合作。你赶了沈胤出门,让他身败名裂如同丧家之犬,我便承认你沈家的地位,从此之后,你同我,便是一条线的。你看如何?”   沈胤麒麟子之名也是依仗着沈家,一旦被赶出去身败名裂,便什么都不是。   沈曦眯眼看着他,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光芒,他很清楚,三皇子现在是在挑拨,是在拉拢。他拉拢自己,亦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他是为了皇权,而自己是为了兵权。   “我如何相信殿下?”沈曦问。   凌泰轻笑:“沈曦啊沈曦,你如今还没看清楚局势吗?你如果没有了我,便一无所有。但是如果我没有了你,只是少了一个帮手而已。你忠心于我,自然会得到应有的一切,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兵权,得到沈家的荣光和未来。我只是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你抛下一条救命的绳索,你不接着,你就完了,沈家也完了。想想,当初英武侯多么英武无敌威震天下,却因为一个沈胤功败名裂。而你沈曦,一接手沈家,便大厦倾颓,世人不会明白这是因为沈胤,只会说,沈曦无用!”   最后四个字,如同铁锤重重捶打在少年的胸口,他紧紧的皱起了浓眉,喉头上下滑动。   “你没得选了,沈曦,”凌泰轻飘飘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很快的做出决定,因为,机会稍纵即逝。我给你十个数,倒数开始。”   “十、九、八、七……”   当他数到“五”的时候,听到一声清脆而笃定的声音:“我答应你!”   凌泰扬唇得意的笑,拉拢沈曦干掉麒麟子,这将是他走向无上皇权的第一步。   **   没两日,坊间流传着一个传言,连小儿口中都传扬着这样的儿歌。   “沈氏麒麟战王子,   王子欲起天将覆。   天将覆,东方明,   乾坤倒转又一朝!”   沈胤本是战王子,如今悄然长大准备谋反的事情传的大街小巷人人皆知。   这些传言自然也传进了沈家,下人们听到议论纷纷。   红豆惊慌的跑进了光华苑,看到洛梨喘的上气不接下气,道:“少夫人,不得了了!现在外头都说……说公子不是沈家的,还说公子要谋反!”   洛梨如同遭了晴天霹雳,倏然站起来,脸色都白了:“公子现在在哪儿?”   “在竹林练剑呢。”   洛梨急忙扔下了手中的绣绷,拎着裙子急匆匆的向着竹林去了。   才到竹林,却见两个人在对峙,她一个急刹步,定住了脚跟,悄悄躲到了一丛竹子后头,看看他们在说什么。   沈胤收了剑,淡淡的望着沈曦。   青衫少年公子一手按着腰间的剑柄,一边冷冷看着白衣男子:“那童谣,你可听到了?”   清俊绝尘的白衣男子淡定望着他,缓缓道:“听过如何?没听过又如何?”   沈曦冷笑一声:“没听过,我现在念给你听。”他一字一句念道:“沈氏麒麟战王子,王子欲起天将覆。   天将覆,东方明,乾坤倒转又一朝!”   洛梨在竹子后面听得心惊胆战,到底是谁编的这曲子,这曲子一出,不是要人命吗?   “嚓!”的一声,沈曦抽出了玉华剑,直指男子咽喉,红了眼斥道:“你本非沈家子,可是父亲却因为你生死不明!而沈家也是因为你落到了如今的地步,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沈胤嘴角泛起一丝涟漪,淡声道:“我的确不是沈家子。伯父收养我,我心存感激。他如今生死不明,我心中亦是担忧。只是……”他樱红的唇角扬起一丝嘲讽。   沈曦紧紧握着长剑,剑尖又向他进了几分,怒道:“只是什么?”   男子一双清冷又明澈的眼眸看向沈曦,他缓缓道:“沈曦,你要明白一点。善就是善,恶就是恶。在世人眼里,善会因为强权因为伪装而变成恶,恶会因为权力因为谎言而变成善。但是它们的本质是永远不会变的。   伯父因慈悲收养我,是善。陛下为了皇位屠我父王,是恶。这个永远都不会变。   而你,因为沈家暂时的失势便抹杀了伯父的一片善心,为了权势便善恶不分是非不明,因为陛下的恶,来指责我保存你自己,我倒要问问你,你扪心自问,在你心里究竟谁是谁非!孰善孰恶!”   沈曦紧紧咬着牙,眼底隐隐泛着血红,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冷笑道:“如今走到这个地步,废话不用多说,你我终将决个你死我活!”   沈胤淡然看他:“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就试试看……”   剑将出时,一个白衣女子飞身出来,沈曦一惊,立即回转收剑,洛梨拦在了沈胤的跟前,叫道:“沈曦,他是你的兄长,你难道忘记在战场上,你们曾经并肩战斗!你忘记在河边,他曾经为了你自封经脉用自己在拓跋的手里换了你的命!你都忘了吗?”   沈曦怔然,眼底隐隐泛出朦胧水光,他如何不记得?他救过他,不止一次。他从拓跋煌的手下将他救了出来,又在战场上救他于水火之中。当初他们兄弟二人也是兄友弟恭并肩作战的。   即便是中间隔着一个洛梨,他也没有同他反目成仇。   但是现在不行了,他不能让沈家为他殉葬,他需要兵权,非常需要!   “对不起!”他重新举起了玉华剑对准了他,咬牙道:“拔出你的银霜剑!”   沈胤看向他:“我不会拔剑。你不过是要我走而已。既如此,我离开便是。从今往后,我沈胤,同你沈家再无半分瓜葛!”   洛梨震惊的抓住他的手:“相公!”   沈胤目光温煦的望着她:“同我一起?”   洛梨坚定点头:“那自然。”   “好。”他握住了她的手。   看着他们手指交握在一起,这一刻,沈曦的剑尖终于垂下,他竟有些羡慕他。   贫贱不移、生死相随,是否有一个人,可以同他一起也这样?   沈家大门口,一家人齐刷刷的都到齐了,连亲族都来了不少。   沈胤身佩银霜戴着银面,身旁站着洛梨,后面跟随着明月,清风。总共也就是四个人,拎着两个包袱。   老太太泪如雨下:“何必听信那些谣言?为何要离开家里啊?”她看向沈曦:“你是如今沈家的顶梁柱,你若是这样做,你父亲回来了,你如何向他交代?”   沈曦脸色铁青,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盛棠急忙过来劝慰老太太,好半天才劝的收了泪。   洛涟漪心痛如绞,骤然听到沈胤被逼出沈家,她真的不敢相信,如今眼见着才信。   洛梨噗通一声跪在姑母跟前,含泪道:“姑母好生的在沈家呆着,替我好好照顾阿元。”   阿元现在不在,之前哭着嚷着不准姐姐走,洛梨只好让他喝了安神药现在睡着。她和沈胤此行离开沈府必定会面对无数凶险,她不想让阿元跟着冒险。   洛涟漪紧紧握着洛梨的手,泪如雨下。   赵姨娘和沈如烟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流泪,虽然之前时常作对但是此情此景真是让人感伤。   洛梨和沈胤齐齐向老太太叩头,洛梨哽咽道:“谢谢老太太一直的照顾,阿梨恳求老太太也照顾阿元。”   “一定会的。”老太太哭道,“我怎会不照顾他,他就跟我亲孙儿一般。”   沈胤扶着洛梨起身,她看向沈曦:“姑母和阿元,拜托了。”   沈曦点头,没有说话。此刻,他不敢看洛梨的眼睛,今日的一切,她或许会怪他一辈子,但是他已经没得选了。   清风牵来疾风,沈胤先将洛梨送上马儿,他翻身上马将她拢在身前。清风和明月也策马跟上。   沈曦蓦地抬头,马上的一对人儿,即便此时,还是那样登对,犹如神仙眷侣一般。只是此刻,他的心中不再有嫉妒,却平生出一丝悲凉和自嘲。   白马的马蹄踏出沈家门槛的那一刹,洛涟漪嘶声裂肺的喊了一声“阿梨”,叫所有的人心都痛了一下。   门外,尚站着许多围观的百姓,当着百姓和沈家人,沈胤高声道:“各位耳听为证!从今往后,我沈胤同沈家、同英武侯一刀两断、再无瓜葛!”说罢,扬起马鞭,“驾!”的一声策马而去,引的一阵唏嘘。   麒麟子这一走,沈家便是四分五裂,盛况不再了。比起从前的沈家,每个人心里都是疼痛难过的。   洛梨最后一眼回眸,目光扫过了所有人,老太太、姑母、盛棠、沈曦、赵姨娘、宋姨娘、沈如烟、红豆、莲儿……   她来这里不过一两年时间,却经历从孤苦无依到嫁人为妇的过程,她感激每个对她好的人,感激能够遇到他。   自从有了他,她仿佛浮萍有了依靠,即便在此时,她心中亦是踏实的。   唯一的遗憾,是没能看到阿元。   阿元,我一定会来接你的,等着姐姐。她心中默默的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瞧得出来,俺在收尾了。这个评论数,好像创历史最低了,宽面条泪。大概关了评论以后大家都没评论的习惯了。   预计三十万左右完结,或者会多一点点?也不太确定,反正不会超过三十五万字。完结之后会快更那个一直暂停着的现代文。 第75章 逃离   “相公,我们去哪里?”被他环绕在身前,耳畔一阵阵的呼呼风声,她知道他骑得很快,疾风仿佛风驰电掣一般,马路上的行人纷纷向两边避让。   “去城外。”他低声在她耳畔道。   洛梨缩在他的胸前,低下了头,风吹起她的长发不住的翻飞。很快,她仿佛听到了无数声马蹄声,急促促的从后面传来,隐约有人高喊:“抓住沈胤!陛下要抓回去问罪!”   “抓住沈胤!”   仿佛无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出来,她虽然想过可能会遇到很多凶险的事情,但是却没有想到才出了沈家的大门,这样的声音就会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是他们早已等在了沈家门口,早已算计好了吗?   她感觉到疾风越跑越快,她偷偷往后面看,后面的明月和清风几乎跟疾风拉开了一段距离,都有点跟不上了。在明月和清风的后面,似乎有无数身着金甲的护卫策马狂奔,引得街面喧嚣仿似沸腾。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但是此时她算不得害怕。   “相公,我们会怎么样?”   “没事。你累了就合上眼睛休息一会。”   她听到他微微喘息的声音,手里不住的扬起马鞭抽打着马臀。   她没法合眼,向前看去,很快就要到东城门了。   倘若城门不允许他们过去怎么办?   马蹄到了东城门,那里有栅栏拦住,但是当守城的官员看到沈胤时,立即喝道:“打开栅道!放行!”   官兵以极快的速度打开了栅栏,马蹄到了城门口时,径直飞一般的出了东城城门。洛梨回头看向城门口时,只见那些官兵双手作揖,恭送他们出城,这一刻,泪水涌出了她的眼眶。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只讲利,还有人是知道义的!   后面的金甲禁卫军一路追出来,却见有三条岔道,一条大道两条小道,一时间不知道该往那条道走。   一个首领道:“兵分三路,抓住沈胤,生死勿论!”   另外一个首领说:“那位说了,姓洛的女子要抓活的!”   “呵?活的?能抓住沈胤再说吧!顾不得许多了!”说罢,率先策马往大道而去。   沈胤三骑马匹并未走官道,而是从绕山小道而走,这山道弯绕甚多,拐个弯便不见了人影。   很快,身后再次响起了追兵的声音,只听的后面那首领道:“放箭!什么死的活的,顾不得许多了!”   洛梨听到要放箭,紧紧攥住了沈胤的衣襟,“怎么办?”   男子唇角微扬,低声安慰她:“无妨。”   她抬头看他,见他的神色真的十分淡定,仿佛泰山崩于顶都不会害怕一般。看着他平静的脸色,她居然也平静下来。   就在禁卫军要放箭之际,骤然,一阵白烟扬起,一时间刺鼻的烟雾弥漫山道各处,禁卫军来不及抽箭,只能立即捂住了口鼻。待得白烟落下时,山道上哪里还看得见那三匹马四个人?   “见鬼!”首领狠狠扔下手中的弓箭,“这样都让他跑了!”他不甘,更加无法回去交差。   兜兜转转,洛梨坐马很是疲倦了,她只知道白雾过后后面追兵便没跟上来,但是他们的前面却多了几匹黑马。   她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胸前疲惫的合上了眼睛,隐约感觉到他空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快到了。”她仿佛听见他说,可是到哪里?她并不知道离开了晋安沈家,他们还能去哪里。   当洛梨从睡梦中惺忪醒来时,头顶是一个原木结构的粗糙屋顶,很像是临时搭建的那种木屋。   转头,是一道深绿色的帘帐同外头隔着,形成了一个并不宽敞的卧房。帘帐上映出两道影子,似有两个男子在灯烛下谈话。   洛梨一下子坐起来,揉了揉脑袋,她睡了多久?他们分明再逃亡,怎的她还睡了这么久?   她起身,旁边有脸盆有水,她洗了脸,又寻了一张不是很光亮的镜子照了照,镜中人还不算太憔悴。   “醒啦?”就在她准备出去的时候,男人走了进来。   洛梨转头,看到了沈胤,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这是哪里?”   沈胤微微一笑,“你看这是谁?”   在他的身后走出来另外一个俊美的男子,居然是成王世子凌慕远。   洛梨一怔,呆呆看着凌慕远,为何他会在这里?   凌慕远淡淡一笑:“其实这里是我们成王府的西屯军营,这里有军五万驻守,都是成王府的军队,其他的,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你们在这里很安全。”   洛梨恍然有点明白,沈胤一出城就奔这边来了,大约早已计划好了,亦或者早已同成王府商量过了吧?   说起来,沈胤和凌慕远还是堂兄弟,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也毫无芥蒂。   沈胤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落人口舌,还是要我们伪装一下。”   洛梨有些好奇:“怎么伪装?”   沈胤淡淡一笑,从桌面上拿了另外一个面具,那是一个青铜面具,“我伪装成军中的校尉,你伪装成我的亲随小厮。”   洛梨禁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要她女扮男装?只是她的模样,要女扮男装不被人发现,着实难得很呢。   不过好在,她也曾经很精通化妆的技术,稍微加工,应该也做得到。   她勉为其难的说:“好吧。”   沈胤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乖。”   当着凌慕远的面,他这语气仿佛奖励小孩子一样,洛梨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凌慕远在一旁瞧着果然“噗嗤”笑出声:“真想不到,还有机会看到麒麟子这样温柔的一面。”   沈胤尴尬的轻咳一声,洛梨瞧他耳朵都红了。   “也罢,夜深了,不耽误你们休息,我明日再过来。我今日就在隔壁的营房。”   沈胤点头,送凌慕远出去。   洛梨好奇的到了营房门口,探头往外看,只见军营整整齐齐、四处有军士巡逻值夜。隐约间,仿佛还听到军号的响声。   这里的五万大军都是成王麾下的,想必只听成王命令,在这样的地方,果然是强悍犹如铁桶,恐怕皇帝的人想进来都难吧。   沈胤将明天要换的衣裳送到了洛梨的床边。床并不大,刚够两个人并肩躺下。   洛梨方才睡了好一会,现在不想睡觉,倒是饿了,便四处找吃的。   沈胤将一个食盒拿过来,“这是方才世子送过来的汤和饭菜,我还未动。这是军营,吃食和条件都比不上沈家,你且忍耐些。”   洛梨同他一起坐在桌前,打开食盒,里头有牛肉有蔬菜有鸡汤,然后是米饭,虽然没有沈家那样精致,却也是色香味俱全的。   她不由得笑道:“哪里需要忍耐?想当初我从屯阳带着阿元逃出来时,不说这些,连野菜草根都吃过,怎么还吃不得这些好东西?”   她话说完,好一会感觉到男人的静默,她抬头看他,只见他望着自己,并不动筷子。   “怎么了?”   沈胤唇角微扬,摇摇头,“没什么,快吃吧。”   她并不知道,他只是心疼罢了。从今往后,再也不能让她受那样的苦楚。   洛梨替他盛了一碗饭,两个人对着吃了起来。虽然身在军营粗食糙饭,倒比在沈家还吃的香些。   吃了饭,她将行囊收拾了一下,便真的困了。躺下后,男子也解衣躺在她的身侧。   她转头看了看他,见他平视着屋顶,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便没有打扰他。   她没有问他以后有什么计划,这一次如此凶险都能逃出升天,可见他早有准备,既如此,信他便是,还有什么可问的?   她合上了眼,并未睡着,过了一会,感觉脸上轻轻的一下,他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洛梨脸都红了,还是没有睁开眼。   接下来,便没有动静了。   洛梨偷偷睁眼,转头看他,见他正侧着身子望着自己,一双眼睛仿佛黑夜里的繁星闪闪发光。   “睡不着吗?”她问。   男人将她搂入怀中。   “有一点。”   “那你要做什么?”   “那就做点别的事……”   洛梨忍不住轻笑起来,拿着拳头打他……   七月中旬,天气燥热,同他一翻纠缠之后,又出了一层薄汗,洛梨感觉到全身都黏糊糊的,打算起来找水擦一擦。男人阻住了她,道:“我来。”   他手脚十分利落的起来打水,将自己随手擦了擦,然后才换了干净的水到她跟前,细细的替她擦拭。   清凉袭来,洛梨坐了起来,嗔笑道:“倒像是我没手了,擦个身还要你来?”   沈胤淡笑不语:“不可置疑,这于我也是一个福利。”   洛梨红着脸瞪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抢过帕子自己擦,擦了一回随手扔回给他,拿薄被将自己裹起来,好半天,脸都是热的。   男人回到床上,隔着薄被抱着她,下巴挨着她的脸道:“才擦的身子,又裹起来,少不得还要出汗。”   “你管我。”她嘟嘴。   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才道:“好好睡吧,未来,你放心。”   她一怔,品味着这句话里的含义,他这是在宽慰她吧。   脸颊靠在他胸前挨了挨,她伸出小手挠了挠他的腰,低声道;“反正我信你就是。”   “嗯。”   听到他低低应了一声,洛梨安心的合上了眼,进入了梦乡。梦中一片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周末要出门照例单更。下周一来了再双更。   开了个新预收:【重回少女时代】她和那个来自人马星座的少年……   古言预收:【首辅大人追妻日常】首辅大人追妻火葬场的那些悲惨往事……   有兴趣希望可以帮忙收藏一个,多谢多谢! 第76章 阳谋   第二日一早,她是被军士晨练的声音吵醒的,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大约出去办什么事。   她换上了陌生的男装,幸好包裹里带着一套十分全面的化妆品,她涂涂抹抹半天,终于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俊俏小厮的样子。之前逃难时她常学男孩,现在又捡回来了。   开了门,她探头向外看去,不远处空旷的校场上,一排排齐齐整整的军士拿着刀枪剑戟正在操练,喊声震天,她想不醒都难。   两个人拎着食盒向她走过来,都穿着军中兵士的服装。   “少夫……”明月才开口就知道错了,改口道:“校尉让小的送食物过来给……”   他看着洛梨,踌躇着该怎么叫才好。   “小刘,你们就叫我小刘吧。”洛梨笑道。她那时逃难也是化名小刘。   明月和清风两人点头,将食盒交给了她:“好的,小刘。”   “校尉大人在做什么?”   明月回答:“成王爷过来了,正同成王爷还有世子议事。”   这毕竟事关军事机密,她也不好多问,便点了头,接了食盒,回到营帐中吃早餐。   吃了饭便见沈胤进来,今日果然换了深青色军服,青铜色的面具,如此一来,还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沈胤看到她化妆成小厮的样子,忍不住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倒是很像。”   “像什么?”   “像个少年。”   洛梨戏弄的睨他:“你昨日同一个少年睡了,感觉如何?”   沈胤怔了片刻,无语的走过来,伸出手指在她额上轻轻敲了一下:“调皮!”   洛梨“噗嗤”笑了:“想必滋味不错,可是还在回味?”   沈胤抿了抿唇,气恼的不想看她。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金色令牌交到洛梨的手中,叮嘱道:“这是只有将军以上军衔才能拥有的令牌,既有进出军营的作用,又可命令低阶军士效命。你在营中行走,就拿这个牌子。”   洛梨笑着接过,喜滋滋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成了女将军。”   沈胤听她这话,又是在皮。   洛梨在军营中,依旧是帮沈胤打理打理内务,另外叫人拿了一个小炉灶过来,有时炖炖汤给沈胤补身体。偶尔会在营中四处走一走,但并不会真的出去。   没几日,凌波便过来看她,军营照例女子是不能入的,凌波乔装打扮跟着凌慕远过来,姐妹两人算是见了一面。凌波告诉她,她去了沈家一趟,虽然沈胤出了沈家便给追捕,但是沈家倒是平安无事,姑母和阿元在家中都好。   毕竟洛涟漪是沈曦的二婶,又是成王府的亲家母,不会有人动她。阿元在青华苑住着亦是平安,只是开头两天一直吵着要姐姐,后来洛涟漪同他讲了道理,说姐姐过些日子就来接他,这才让他安稳下来。   洛梨想起阿元,心中一阵发疼,虽然才离开几天,她也的确很想阿元。但事实证明,没有带阿元是正确的,她不想阿元陷入这场混战。   “要说沈曦,倒是真的得了好处了。”凌波道,“三皇子凌泰手下的军队,哦,不,说起来那原来也是沈家的,他将旗下的白虎营拨给了沈曦,那只队伍大约有两万来人,算来也不少了。”   洛梨想不到短短几日便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在军中倒是像只过了片刻一般。   她嘲讽一笑:“不过两万军队而已,说起来,三皇子可真是够吝啬的。想当初,那十几万人马难道不是沈家的吗?”   凌波嗤笑:“到了手的熟鸭子,谁还能让它再飞了?我想着,便是这白虎营的两万人马,他也未必心甘情愿给沈家呢。如今这样,不过是为了稳住沈曦罢了。”   洛梨听她这语气,倒像是对朝廷很是不满,而她如今是凌慕远的世子妃,而成王又收留了她和沈胤,难道成王是想……   她的脑海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试探的问凌波:“成王该不是想……”   凌波性子耿直,倘若知道什么,一定不会瞒着自己。   凌波摇头:“其实我也不晓得,这些话都是听慕远说的。他们男人们的事情,我一个女子也不好掺和的。”   洛梨想想也是,不过,她心中可以肯定的是,相公同成王在一起,恐怕绝不会只是隐忍这么简单。   成王手握十来万军队,这里西屯营是五万,据说在百里之外的岐城,还有五万。十万军队,足以同三皇子凌泰抗衡。   若她没猜错,相公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罢了。   **   七月二十,皇祖忌日。   太子凌显一袭素衣,在东宫寝殿焚香静坐。   寝殿外一阵喧哗,宫人们阻止道:“太子静坐,任何人不得打扰的!”   “本殿下是任何人吗?”   凌显睁开了眼,这是三皇子凌泰的声音。   他起身,白衣拂地,宽袖木屐风度翩翩,清秀的脸上肤色白皙,少了几分血色。   他咳嗽了一下,径直向门口走去。   “太子殿下,三皇子他要闯进去……”   凌显摆了摆手:“下去吧。”   宫人退下,凌显看向面前的男子,皇祖父的忌日,他却身着金丝蟒袍,腰缠玉带,眼底带着血丝,隐约喷着几许酒气。   他蹙眉道:“皇祖忌日,你为何如此?”   凌泰轻笑,“是啊,我应该像你这样,只可惜我不乐意,无趣,着实的太无趣!我从外头带来了酒席,不如趁着这好月色,咱们兄弟俩好生的喝一杯,如何?”   “你这不是胡闹吗?”凌显耐着性子道,他看向他身后四五个太监,果然人人的手里都拎着食盒。   “大哥!”凌泰笑着拉着太子的手,“何必这么死板?做人应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说罢,他一挥手,叫太监们把酒食都送了进去,摆在了一个紫檀木几上。   太监出去,轻轻的关上了门,守在了外头。   凌泰拉着太子一起对面坐下,举杯道:“大哥若是给我面子,便喝了这杯,如何?”   看他赖皮的样子,凌显恼火又无奈,皇祖忌日,他居然强行将酒席端进来。但是凌显素来是个好性子,为人又十分宽容。   他劝道:“我劝皇弟行事不要如此荒诞,若是给父皇知道,他必定是不高兴的。”   凌泰哈哈大笑:“父皇腿脚不利于行,他就是知道,也没法子现在走到这儿来阻止咱们啊。你喝了这杯酒,我便走,好不好?兄弟一场,给个面子如何?”   凌显无奈的摇摇头:“真拿你没办法。如此,我喝了这杯,你便将这酒席撤走,回去好好的呆着吧。”   凌泰用力点头。他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凌显的手中,只见他一口饮下,酒中碧绿的酒液便干净了。   “行了吧?”   凌泰嘴角扬起笑容,拍手道:“好!大哥好酒量!是我荒唐了,这就走!”   他还真的带着太监拎着酒菜撤出了东宫。直到他走了,凌显才松了一口气。   半夜,一声接一声的咳嗽从东宫传出来,一整夜,就没停歇过。   太子咳嗽本是常事,宫人们先还没注意,后来发现开始呕血,等到凌晨报到皇帝凌玄那儿时,最后一波从东宫过来的太监禀告道:“陛下……太子……太子没了……”   凌玄当时一阵头晕目眩如同五雷轰顶,瘫软在龙椅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去东宫!”皇帝双腿不能行走,只能用皇辇抬着往东宫去。直接到了东宫寝殿前头,却见太子一袭白衣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周遭太医院的太医们跪的整整齐齐,垂着头个个战战兢兢。   屋子里安静极了,皇帝下了皇辇,换了木轮椅,一直被推到床前,太子的脸是白的、唇是白的、衣服也是白的,除却唇角呕出的一丝血色,他几乎如同一个雪人一般。   凌玄望着儿子,半晌脑子中都是空白的,他的唇和胡子都在微微颤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彻骨的痛苦和绝望。虽然病弱,但依旧是太子,这是他最疼爱的嫡长子啊。他呵护半生,却落得如此下场?   太监阿旁低低在他耳畔道:“昨晚三殿下来过,找太子喝酒。”   凌玄蓦地红了眼,大吼一声:“叫人将那个畜生绑过来!”   凌泰来了,不过并不是让人绑来的,他身后带着一队金甲护卫,头束金冠、身着绣金蟒袍,腰间配着宝剑,大摇大摆的过来了。   “父皇叫我?”   凌玄看向他身后全副武装的队伍,握着轮椅把手的十指越发的用力,紧紧的扣了进去。   “太子是怎么死的?”他红着眼盯着这个儿子,“你得给朕一个交代!”   凌泰轻笑一声,充满了嘲讽:“父皇这是在怀疑我?大哥绝无可能是我毒死的,你让太医验毒,看他验不验的出来!”   太医低低禀告道:“并无中毒迹象。”   凌玄不信他,喝道:“不是毒,难道你就没其他的手段吗?昨晚不是你,还能有谁!朕知你眼红他太子之位已久,除了你,朕想不出,还能有第二个人!”   “冤枉啊,父皇!”凌泰轻飘飘道,“你都没有证据,居然空口指责我,儿臣真的是比窦娥还冤啊!”   凌玄望着他那张得逞的嘴脸,没有证据?他这张嘴脸就是证据!他现在竟不屑用什么阴谋,堂而皇之的阳谋,用的理直气壮啊! 第77章 取而代之   “来人!先给我将凌泰押下去!”盛怒之下,凌玄对外头的禁卫军喝道。   只是并没有人应声,凌玄瞪着儿子,只见他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浅笑,缓缓的道:“父皇,你怎么还不明白,就在你将兵权交给我的那个时候开始,一切都已经变了。”   凌玄怔然的望着他,看他伸手一挥,便从他走出两个金甲护卫到了他的面前。   “请陛下回宫休息!任何人不得随意干扰!”   当着这许多太监和太医的面,凌玄被带回了他的碧玺宫,就在他的宫门被关闭之时,凌玄红着眼叫道:“凌泰——,太子他是你哥哥——”   凌泰的唇角微微勾起,“哥哥?父皇,那么,当年在你的眼里也有哥哥这两个字的存在吗?”   凌玄怔然,他望着三儿子的那张脸、那表情,同当年的他该是多么相似。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冰彻入骨的冰河,仿佛看到了被血渍染红的大片河水,仿佛闻到了河水中的锈腥味。   他看向自己的手,这只手,便是当年握着那把利刃的手,那把利刃刺穿了他的兄长的胸膛和心脏,在他下河去救他,在他猝不及防之时。   天道轮回,难道一切都是报应?   日暮时分,一份拟好的诏书被送了进来,强行让他按上了印章和手印,这是一份立储诏书,太子薨,皇帝养病,立三皇子凌泰为储君,暂摄朝政。   凌玄望着诏书上的红色手印,终于意识到,原来,真的从兵权交给凌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注定了。不被他信任的沈宽,手握兵权那么多年,都未曾逼迫他到如今这般地步。而现在这个抓着他的手按手印的,却是掌了兵权不到一个月的亲儿子?   讽刺,真的是绝佳的讽刺!   朝堂骤变,各方立即得知了消息,各种说法在坊间流传,多种说法之中,都有提到凌泰毒杀太子、幽禁皇帝、自立为储,这说法亦是流到了大随的全国各地。   沈宽失踪之后,各处城主本就已经蠢蠢欲动,欲争天下霸主的地位。如今没了沈宽的束缚,太子又薨,三皇子凌泰素来不得人心,朝堂如此大变,各处民议沸腾。   最先发难的是屯阳拓跋氏,拓跋氏发出檄文,斥责凌泰杀主自立,当为天下人伐之。拓跋家主拓跋兴自立为屯阳王,起兵五万,由拓跋煌带军马对丰城发起了进攻。   其他各处城主亦是趁乱开始征伐周边小城,企图扩大版图同拓跋一争天下。   凌泰自立为储没多久,天下便已呈现出分崩离析大乱之相。   凌泰听闻这消息,在朝中发了好一通脾气,立即便点了沈曦的白虎营作为先锋即日开拔前去丰城对付拓跋煌。   齐玉轩中,青衫男子立在院落中望着天边的彩霞,过了今晚,明日一早他就要去往丰城。   天边彩霞如火,他仿佛记起某个夏日的午后,天边也是挂着这样的彩霞,他同父亲和兄长一起,挽着裤腿站在莲塘中摘莲蓬。荷花清香、莲蓬翠绿,那嫩白的莲子清甜又可口。父亲雄厚的笑声在荷塘中响起,他亦看到了兄长嘴角浮起的笑容……   只是如今,父亲行踪不明,沈胤是他亲自决裂如今亦是去向不明。   那日出了沈家之后,他才晓得原来凌泰早已派人埋伏在沈家门口,倘若不是沈胤走的快,恐怕早已被抓。只是让人意外的是,凌泰派出那么多禁卫军居然都没有抓到他,如今沈胤行踪成迷,坊间亦是众说纷纭。   不知道什么时候,朱衣女子站在他的身侧,转头专注的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沈曦掩饰了眼底的感伤,摇了摇头:“没有。”   “明日一早你要真的要去丰城?”盛棠问。   沈曦点头:“上面的命令,不得违抗。”   盛棠冷笑:“拓跋煌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知道。拓跋煌五万人马攻打丰城,上头却叫你带两万人马去应付他,这不是叫你去送死吗?我瞧着,上头那位不过是借拓跋煌的手罢了。”   她这番话着实让沈曦吃惊,他转头认真的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盛棠素来大气,他是知道的,当初窦青岚不住刁难洛梨之时,虽然她也不喜欢洛梨,但是并未真的做出什么坏事来。如今,她看透局势的冷静和机敏,竟是许多男子都不及的。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盛棠疑惑的问。   “我好像并不了解你。”   盛棠嘲讽的一笑:“夫君从未真的想花心思了解我吧?”、   沈曦惭愧的垂下了眼帘,她的确不是一个十分娇媚的女子,却是一个十分聪慧冷静的女子。   “即便不是我去,别人一样要去,大丈夫血战沙场,凭的都是本事罢了。”沈曦叹道。   盛棠不以为然的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书信交到他的手中:“你看看这个,这是我父亲寄过来的。”   沈曦接了信,细细一看,一双眸子不由得睁大了,他有些不敢相信,盛家的动作居然这么快?   盛棠缓缓道:“我父亲已经暗中派了盛家最为精锐的一支暗卫队伍悄悄入了晋安。”此时,她的手中多了一块晶莹透透的玉蝉令牌,她给沈曦看,道:“这是玉蝉暗卫的令牌,我出嫁之时,父亲让族人从家里给我带过来的。只有握着这枚令牌的人,才可以命令玉蝉暗卫。”   沈曦接过她手中的玉蝉,细细端详,真是打磨的晶莹剔透毫无瑕疵。   “我盛家世代久居南越城,已愈百年,父亲能占会卜,他大约早已猜到如今的局势。我家在南越有兵十万。”   沈曦大吃一惊,他素来知道盛家中立,并不参战,没想到军力如此雄厚。   “与其带着两万人马去丰城羊入虎口,送给拓跋煌嚼食,夫君不如带着两万人马直奔南越,一路父亲会派人接应。”   岳父的信中的确是这样说的,但是沈曦还有疑虑。   “我走了,沈家的人怎么办?”他担心的看向盛棠。   盛棠轻笑:“有此玉蝉令,你怕什么?家人可以暗中扮成平民以暗卫保护离开晋安。”   “我祖母年岁已经大了,恐怕受不住长途奔波。”从晋安到南越,几乎跨越了半个大随,一路上又兵荒马乱,他着实担心。   盛棠叹了一声:“你若是错过如今这个大好时机,恐怕沈家真的就败在你的手下了。凌泰狼子野心,根本就不是安天下的料,他这次杀不了你,下次还是会狠下杀手,迟早的事情罢了。夫君,我们必须早做打算!”   沈曦还未说话,却听到门口一人朗声道:“盛棠说的没错!”   从门口拄着拐杖走过来一人,由着两个丫鬟扶着,正是老太太。   “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老太太道,“曦儿,要保存沈家,只有离开晋安,你听盛棠的话,我们沈家同盛家联姻,本就是联盟。我相信盛家老爷子的人品,你此去,必定能够如虎添翼,好过在这凌泰手下受荼毒。”   “我担心祖母你的身体。”   老太太摇头,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同家里的这些老弱妇孺也不随你们满世界跑了,在晋安百里之外的乡下百草村,还有咱们沈家的祖宅,一般人不晓得,那边民风纯朴,战事亦是涉及不到。我想带着涟漪他们去那里隐居,若是天下大定之时,你们再来接我们也不迟。”   沈曦听她这样说,心中叹了一口气,看来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为了安置老太太,沈曦向凌泰请命,借口开拔日期不吉利,推迟两日出发,凌泰虽然不悦,还是允了。   他暗中令人将府中老幼乔装打扮了,化妆成平民,然后着玉蝉暗卫及沈家府兵悄悄的护送到了百草村安顿下来,玉蝉暗卫拨了一半留下守护沈家家眷。   盛棠则留在军中,随着沈曦一起开拔,名为去丰城,实际绕道去了盛家的南越城。   沈曦开拔十日后,凌泰才得到消息说两万人马没有去丰城,凌泰大怒,当堂将沈曦骂了一通,叫打仗不打,居然拐了他的两万人马跑了?他当即派兵去追,可是沈曦走的快,哪里追得上。   再过一阵子,凌泰便得到沈曦已经到了南越投靠岳丈的消息,更是气得差点没吐血。   “竖子安敢如此!”   凌泰气的暴跳如雷,立即着人去捉拿沈家老小,可是除了依旧关押在大理寺准备等待秋后斩首的窦氏,沈家的家眷哪里还有半个鬼影子?就连下人也只剩下看门的老头子了。   沈曦带兵出走的消息立即传遍了整个晋安。沈胤和洛梨在军中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洛梨特别担心姑母和阿元,一整日愁眉不展。   沈胤见她吃饭都吃不香,给她盛了一碗汤,“好歹把汤喝完。”   洛梨看了他一眼,撅了撅嘴,还是端起碗喝了几口汤。只是这汤到了嘴里,却也没什么味道。   她喝了汤,又叹了一口气。   “别叹气了,”沈胤握着她的手,“今日都叹了多少气了?”   洛梨不开心的说:“沈曦走的这么突然,姑母和阿元都不知道上了哪儿。当初他可是答应我好好照顾姑母和阿元的!”   沈胤蹙眉凝思片刻,道:“沈曦的走,应该是有计划的。他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家里人应该做了安排。我想,老太太她们在哪里,姑母和阿元他们应该就在哪里。”   “那你知道吗?”不知道他们的消息,洛梨心里到底是没底的。   沈胤眼眸微转,道:“老太太年岁大,不可能随军,既然不随军,必定在晋安周边隐蔽处安排着。如果我没猜错,我想沈曦应该会将她们安置在百里之外的百草村,以前父亲曾经告诉过我,那里有沈家的祖屋,地方隐蔽,落难时可以避难的。”   洛梨双眼一亮,紧紧握着他的手:“真的?”   沈胤点头,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没错,我听说沈曦开拔之前请命推迟了两天,如果没猜错,这两天他应该在安置家眷,两天的时间,来回一趟,正好百里,应该就是百草村没错了。等有空的时候,我带你过去看他们。”   “好!”洛梨开心的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脖子。   男子溢出一丝笑意,抱住了她,“还像个孩子似的。”   “我又不大,本就是个孩子!”   沈胤笑了笑,没有说话,抱着她在怀中,温暖又安心。   “明日我要走了。”他说。   洛梨一怔,蓦地抬头直直的望着他:“你去哪里?”   沈胤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道:“去丰城。”   拓跋煌进攻丰城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他现在又不是为朝廷效力,为何要去丰城?   见洛梨不解,他耐心解释道:“如今,争天下的时候到了,各凭本事罢了!我可能有好一段时间都无法回来了!你也不能一直呆在军营中,我会安排你去成王府别苑同凌波和王妃在一起,我、凌慕远还有成王,都要去战场了。”   洛梨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凌泰失德已经控制不住局面,没了沈家,大随便成了一片散沙,任谁都想取而代之。   如今沈曦投靠的盛家,沈胤投靠的成王,再加上拓跋家,恐怕会成为天下三股最强大的新势力。 第78章 必承其重   洛梨从军营被送出,到了成王府位于晋安郊外一处隐秘的别苑,在这里,她见到了凌波和成王妃。   对于他们来说,晋安已经不是安全的地方。成王掌握着兵权,生性多疑的凌泰早已暗中派人调查成王,一旦发现成王私自出兵,必然会痛下杀手。因此,成王早已将家眷藏在别苑中并派兵把守。   洛梨见到凌波的时候就觉得她的气色跟平日不同,细细一问,才知道原来凌波已经怀孕了。   洛梨不由得高兴极了,替她把了脉,脉相平稳,十分健康。   瞧着她如今的模样,脸儿倒是比先前还要圆润些。但是凌波担心凌慕远,眉宇间偶尔隐隐的有愁容。   洛梨宽慰她说:“世子同成王在一起,即便是打仗,也是在中军,不用太担心。”   凌波握着她的手道:“慕远跟堂哥不同,堂哥他骁勇善战,自是不必太担心,但是慕远原先一直体弱多病,如今稍微好些,就要上战场,虽然他身在中军不必亲自去打杀,但是一路行军劳累,我也担心他身体受不住。”   洛梨不由得笑了,剥了几颗松子递给她,道:“你呀,是太心疼他了,才这般担心。他不是孩子,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没有你想的这般软弱。他必定能经受住考验,或许归来之时,还要比往日更强壮些。”   凌波嘟了嘟嘴,将松子塞进了嘴里,喃喃道:“但愿吧。”   洛梨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只好好养好胎,便是最大的功劳了。”   别苑虽然隐蔽,但是该备的东西一应俱全,丫鬟下人也都充沛,不缺什么。   洛梨住了几日,每日除了照顾凌波之外,便在别苑中到处走一走,闲时种几样草药,以备不时之需。时不时有军情传进来,她面上虽然平静,心底到底还是牵挂着前方。   从近日传进来的军情看,沈胤带兵前往丰城,直面拓跋煌的军队。   虽然拓跋煌一直都不是沈胤的对手,但是拓跋十分狡猾,洛梨还是担心会有闪失。   十日后,终于传来消息,沈胤大败拓跋煌,不仅将拓跋赶出了丰城,而且一路向前,又夺得两城。附近小城的城主听说沈胤出征,当即全都纷纷依附臣服。   沈胤麒麟子大名原本名震天下,如今再度出手便大败拓跋,让那些深受拓跋欺凌的小城主仿佛找到了依靠一般。原本两万人马的军队,立即扩张成了五万的人马。   不仅如此,听闻麒麟子再次出现并大败拓跋的消息,各路前来投靠依附的人马越发多了起来,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大随各城城主原本就是臣服在沈家的麾下,如今麒麟子归来,原本准备自立的城主们,又开始纷纷动摇起来。   与此同时,位于南越的盛家,得到沈曦之后如虎添翼,亦是开始收服周边各城,趁机扩大盛氏版图。   凌泰在宫中,听闻成王沈胤和盛家沈曦争天下,心中忧虑异常,想派兵去剿,但是晋安最强的两支军队,最强的将帅,一是沈家的沈宽沈胤,二是成王,全都已经反了。如今面对这两支最强的队伍,朝廷之中居然无人可用。   “本君亲自出征!”凌泰懊恼的一掌拍在御案上。   下面臣子一听,全都过来劝阻。凌泰禁不住群臣的劝阻,只得点兵叫人带着军马先去剿灭成王和沈胤。   先派了两万先锋队伍去抢夺丰城,只可惜队伍半路就遇袭,落到了沈胤的手中。但是这支队伍先前就是沈家麾下,沈胤并未伤他们,扬言只要归顺麒麟子麾下,便如从前一般对待。众位将士一听,纷纷倒戈,都降了沈胤。如此一来,凌泰的这两万人马倒像是双手送给沈胤一般。   出征不下两个月,沈胤麾下便集结了十万军马,这着实是凌泰始料未及的。   他在宫中后悔不已,早知道如此,就不该将这些军马派出去,如今竟白白送了他。可是不派出去,难道看着他不断扩张势力吗?如今他拥军十万,还有几个人可以抗衡?   就在凌泰蹲在晋安瑟瑟缩缩的时候,沈胤和拓跋煌之间已经展开了一次又一次的激战。   沈胤一路带兵势如破竹,在夺了拓跋煌两成之后,开始向屯阳进发。   拓跋家的大本营本在屯阳,可是如今沈胤来势汹汹,面对大军逼进,拓跋家不得不节节退守,终于放弃了屯阳,躲到了群山环绕易守难攻的蜀中。   消息传到大随境内,一时之间举国震惊,要知道拓跋占领屯阳多年,都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谁料到如今沈胤一旦起兵,竟然比当初的英武侯沈宽还要厉害,居然一举夺得了屯阳。   大随境内的各个城主终于明白了,沈胤之所以不先夺他们的城,并不是不能夺,只是不想夺而已,他是给他们时间,让他们自己做选择。毕竟原先本就都是服沈家管的,他还是留了情面给他们。   倘若他沈胤真的要这些城池,也不过是朝夕之事罢了。   如此想清楚了,各城主便没了以卵击石的念头,纷纷写信向成王和沈胤投诚。   丰城的中军帐中,成王正在看各位城主送来的投诚书,投诚自然必须要有诚意,在他的桌前还堆积着各家城主送过来的奇珍异宝。   凌慕远负手到了桌前,看着桌面上摞的高高的投诚书,嘴角扬起一丝淡笑。   “父亲,这成果倒是来的容易。”   成王搁下手中的投诚书,道:“哪里容易了?倘若不是沈胤在前线大败拓跋,这些城主们也不会动作这么快。不过都是些见风使舵的角色罢了。”   凌慕远在一旁坐下,道:“虽然沈胤在前方征战勇猛,但是父亲在后方一面守着已占城池,一面还要提防晋安和各城主的异动,也是功不可没。”   成王淡淡一笑,捋了捋须看向儿子,问:“这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从前虽然不上战场,但是如今守城却帮我很多。不过,你不是想说这件事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慕远看着父亲,脸色渐渐凝重:“我是想过来问一句,如今沈胤声望似乎已经高过了父亲,父亲有没有想过,这场大战之后,该当如何?”   既然反了,自然是做皇帝。到底谁做皇帝?这还真是个问题。   成王既是王爷,自然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但是沈胤亦是战王之子,当年战王便是储君,战王死了,沈胤亦是有继承皇位的权利。   “所以,父亲是想坐上那个位置吗?”凌慕远又追问了一句。   成王沉默了片刻,自嘲的一笑:“如今沈胤声望日隆,又是战王之子,当年战王乃是个传奇,如今战王之子又声满天下,我倒是觉得沈胤更加合适。”   父亲会说出这句话,凌慕远看起来倒是并不太意外,因为他了解父亲的为人,父亲虽然手握重兵,却从来都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反倒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成王看着儿子,又道:“倘若我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做皇帝,你信吗?”   凌慕远微微一笑,点头:“信。”   真是知父莫若子,成王微笑:“只是委屈你了。”他不为帝,儿子便没了做太子的资格。   凌慕远轻笑,摇头:“欲戴王冠者必承其重,父亲,你觉得我愿意去承受那样的重量吗?我好容易如今身体好些,何必去受那罪?”   成王禁不住摇头笑了:“父子父子,你同为父倒是很像。当初战王兄的冤屈,如今便让沈胤亲自来洗脱。当初本属于战王兄的东西,就完完整整的交给他吧!”   凌慕远解决了心中的疑惑,正准备出去。却听到父亲在身后道:“别苑那边不安全,时常有人刺探,我已经派人将你母亲和媳妇还有沈胤媳妇,都接到丰城来了,三日便到。”   这话一出,凌慕远脸上立即绽出笑容,转身拱手对父亲作揖:“多谢父亲想的周到!”   成王瞧着他这喜不自禁的样子,媳妇过来了,倒是比当皇帝还开心。   从晋安别苑到丰城,路上需要花了三日的时间,洛梨知道沈胤不在丰城,因此也算不得太期待。倒是凌波身怀有孕,洛梨生怕她受不住旅途奔波,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的身体。   除了一些流寇和山匪,从晋安别苑到丰城的城池基本已经被成王扫平,因此算得上平安。   成王特地派了一支精锐部队护着几人,三日之后几人便顺利到达了丰城。凌慕远知道今日他们到达,早已带了人马在十里外的亭子等着了。   洛梨掀开帘子,便看到一队人马在十里长亭那儿,笑着对凌波说:“你瞧瞧,那是谁来接人了?”   凌波也探头过来看,当她看到那骑在高大黑色骏马上的身着银甲的俊美年轻人时,脸上微微泛起了红。   “世子可真尽心,接的这么远。”洛梨打趣她。   凌波睨了她一眼:“现在是大堂哥不在丰城,若是在,少不得也立在那儿呢。”   洛梨听着,心中不由得轻叹了一下,可惜见不着他呀。   凌慕远接着凌波她们,不由得喜不自禁,当他看到凌波微微凸起的腹部时,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显。   “路上可有不适?”他拉着凌波的手,殷切的问。   凌波摇头:“倒是还好,除了吐了几回。”   男子立即紧张起来:“吐了?那可有好好吃东西?”   凌波嘟嘴:“胃口不好,哪里吃的下去。”   “那不行,回头让厨娘好生再做给你吃,换着花样做,总能做出你吃的下的。”   凌波笑着看他,轻轻点头。   前面王妃都催了,探头笑道:“你们两个回去再聊,日头都要落了!”   凌波羞涩的推了他一把:“看吧,叫婆婆看笑话了。”   凌慕远顽皮的笑了笑:“看什么笑话,母亲只是嫌我啰嗦罢了。”   他放了帘子,扬手一挥,两对银甲军士便护着马车,缓缓向着丰城而去。   两边路人纷纷驻足围观,议论纷纷。   “哟,好威风啊,这马车里都坐着谁呢?”   “定然是重要的人,不然怎会有这些银甲护卫护着?还有世子爷亲自护持呢。”   “听闻是世子夫人和王妃过来了。”   “听说还有麒麟子的夫人,就是那个名闻天下的美人洛梨!”   “真的吗?只可惜咱们这些人瞧都瞧不着!”   人群中,一黑衣人低低垂下头,用兜帽遮住了脑袋,待得马车过去后,他再次悄悄抬头看向那马车,车帘隐约露出缝隙,似乎看到女子的鸦色发髻和金色的珠钿,只可惜看不到样貌。   “洛、梨……”那人低低念着这两个字。 第79章 威胁   丰城位于晋安和屯阳中间,如今成了成王军队的大本营。城周驻扎着大批士兵,城内亦是有卫兵巡逻,守备十分森严。   洛梨随着王妃、青阳和凌波一起入住了成王在丰城的府邸。府邸是原先一位侯爷的大宅改建的,地方颇大,院子和厢房亦多。洛梨为了方便照顾怀孕的凌波,便和凌波住在了一个西院的对门,王妃和青阳则住在紧邻的东院里。   洛梨陪着凌波坐了一会,便见凌慕远进来,他们夫妻重逢必定有许多话要说,自觉的告辞回屋。   身边有丫鬟秋菊和春兰陪着,她当初从沈家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人出来,两个丫鬟都是成王妃派来服侍她的。   回到屋里,屏退了丫鬟,合上了门扇,外头一阵沙沙的秋雨落下来,显得异常的清冷。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自打上次她和沈胤见面,已经几乎过了一个季度,那时还是夏天,如今已经过了中秋。   虽然身边都是熟悉的人,可是没有他在,总仿佛差点什么。洛梨靠在床边,想着此时蜀中一定已经冷了,他在做什么呢?他打仗受伤了没有?想起来给他写一封信,可是想想又算了,他行踪不定,家书难寄。   她抬起皓白的手腕,上面是一根银链,链子上缀着镶嵌着红豆的骰子。   她看着看着,唇角浮起一丝温柔的微笑,喃喃念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夫君,你可知道我现在在想你吗?”   蜀中军帐中,男人蓦地抬起头,看向窗外,外面的雨又急又快,越发的大了。他方才似乎坐在桌边看地图,看着看着睡着了,隐约间,耳畔仿佛听到白玉骰子相击的“叮叮”声音,那是她手腕上时常会发出来的声音。   “阿梨……”他叹息一声,低低的吐出了两个字。只要攻下蜀中,他一定会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回去见她。   大随此时烽烟四起,唯独丰城是个十分安稳的地界,又有成王大军镇守,而成王待百姓一向宽和,因此四面八方的逃难百姓便蜂拥而至,纷纷向着丰城而来。   但是逃难百姓太多,丰城也容不下太多人,何况逃难百姓身份难辨,难免有奸细混入,因此成王在郊外设置临时的难民营,亦是派军队把守,同时发放粮食和衣物。   知道外头有这么多难民,成王妃换了便装,亲自出城发放粮食,见难民中受伤得病的人众多,便将城中的大夫都放了出来,坐在城门口坐诊施药。洛梨在城中无事,听闻坐诊,便扮男装也混迹在大夫之中,替百姓诊病。   因为难民众多,洛梨看诊极快,诊脉、诊断、开方如同行云流水,而且毫无差错,所开药方极为对症药到病除,引得难民都千恩万谢的。几位看诊的大夫也不晓得哪里冒出来这么年轻一个厉害少年,看诊竟比他们几个几十年的老家伙都要强许多,不由得对她侧目。   第一日看完诊,洛梨第二又来了,这一次前面看诊的长队比昨日长了一倍,都是听说她医术如神,纷纷慕名而来。   大夫周围都有军士保护,虽然不如城中严格,但是个个全副武装,一般人也不敢造次。   洛梨开了几个方子,抬头,却见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坐在面前。   她心里有点诧异,这人体格高大强壮,坐的端直,不像有病的样子。   “你……”   她才开口,当那人抬起头时,洛梨一双眼蓦地睁的圆圆的,“来……来人……”她尚来不及站起身后退,被这人一把拽住了手腕。   脖颈上一阵酸软,她眼前发晕,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脖颈一阵剧烈的钝痛,她睁开了眼,看到了青色的棚顶,身下不住颠簸的感觉,提醒她是在一辆马车里。   外面一片灰暗,像是黄昏时分。她瞪圆了眼睛,惊愕的看向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他依旧穿着黑色的斗篷,只是帽子已经摘下,一双浓浓的墨眉微微挑起,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别来无恙。”他靠在车壁上,慵懒的玩弄着手中的匕首。   “还给我!”洛梨叫道。他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随身携带的冰魄,当初沈胤送给她的匕首。   “还给你?”男人哂笑,“让你用它割断你身上的绳索,还是用它割断我的喉咙?”   洛梨只觉得手腕一阵发紧,才知道原来她的双手被绳索紧紧捆了起来,双腿也给捆住了。她缩着身子坐在马车的一角,完全没法动弹。   “该死!”她恨恨骂了一句,“拓跋煌,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该死的家伙总是能够神通广大的从任何一个地方将她劫走,哪怕是在成王的眼皮子底下。丰城外那么多的军士居然都拦不住他?   但是沈胤现在在攻打蜀中,按道理来说,拓跋煌不是应该在蜀中吗?   “别急啊,”拓跋煌随手将匕首收入自己的袖中,“我这就带你去蜀中见你的好夫君。”   洛梨瞪圆了眼睛,“你……”他又想耍什么把戏?难道想拿自己威胁沈胤?   洛梨气的咬牙切齿,恨恨道:“为何你总是在耍这些阴谋诡计?有意思吗?”   拓跋煌盘腿靠着车壁坐着,双手环胸看着她:“阴谋诡计?呵呵!洛梨,这叫着谋略,不叫阴谋诡计。你且听我分析,攻打蜀中的那个人是沈胤,只要沈胤没了整个军队也就群龙无首失去了灵魂,这叫做擒贼先擒王。想要擒住沈胤,只要抓住他的要害,也就是你,便一切都行了!这叫做打蛇打七寸!”   洛梨恨恨瞪着他,她就知道!他千里迢迢跑过来抓自己,就是为了威胁沈胤!   拓跋煌摇了摇头:“其实,洛梨,我的妾室之位一直都给你留着。那位世子妃我可并不喜欢,若是你愿意嫁给我,我便休了那世子妃,让你做我的世子妃可好?”   洛梨嗤笑:“我早已是沈胤的夫人,也亏得你拓跋世子有脸皮说出这种话来!”   拓跋煌笑了笑,伸手在她脸上拍了拍,洛梨摇了摇头,试图躲开他的臭手。   “霸王硬上弓这种事呢,其实当初你在屯阳的时候我便可以做了。当初若不是因为真的喜欢你,我何必心心念念要娶你?”   “做梦吧你!”洛梨啐了他一脸。   拓跋煌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无语的看着她,转而又轻笑:“不过不管怎么看,不管你嫁人之前,还是嫁人之后,还是那么好看。我告诉你,即便利用你抓了沈胤,我依旧不会把你还给他,你最后还是我的!不必挣扎,你跑不掉的,哪里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你抓在手心!”   洛梨不想理他,拼命挣扎,希望蹭掉绳索。男人看着她徒劳的努力,讥讽的笑了笑:“你挣不掉的,绑的很牢,因为是我亲手绑的。”   他的话换来了洛梨一对白眼。   他掀开帘子看看外头,自语道:“天快黑了,等明日天黑之时,我们应该就能够靠近蜀中了。”   洛梨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外头是一条偏僻的山道,一路向前看不到边,两匹黑马拉着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个车夫。车辆行驶的极快,不住颠簸的车板颠的她浑身仿佛骨头都要散架,看来拓跋煌的确在赶往去蜀中的路上。   他要拿自己当作治沈胤的法宝,倘若如此……   洛梨深吸一口气,难以想象后果。她是清楚夫君的,为了她,是真的什么都做的出来。   此时,丰城外军马集结,成王命令已下,两队人马飞快的追踪洛梨而去。事出太突然,谁也没想到拓跋煌会现身城门口,而他一人一剑,劫持一人于守军之中,竟如同入无人之境一般。他飞速的劫持洛梨便飞马离开,众人都还没来得反应过来。待得报到成王那儿,成王大吃一惊立即着人去追。   成王预计拓跋煌会往蜀中去,立即飞鸽传书给沈胤,让他拦截拓跋煌救下洛梨。   马车外天色渐黑,山间野道,除了马车轱辘声,再无其他声响。   拓跋煌将一个皮囊中的小米粥喂给她,既是水亦是饭,倒是省了不少事。   大约是为了赶路,他自己也就吃些粥和面馍,并无太大讲究。洛梨看他大约担心蜀中战况,一直赶路并无停歇。   “我要上茅房!”洛梨提出。   马车中挂着一个昏黄的灯笼,因为马车飞快行驶不住的晃动。   拓跋煌戏谑看她:“上茅房?就地解决。”   洛梨蹙眉:“你也是世子爷,怎的如此腌臜?你也不想我弄脏了这里,到时候大家都难受。”   拓跋煌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自语道:“我亲自看着你,谅你也玩不出一朵花来。”   他叫停了马车,拎着她一起下了马车,将她带到了草丛中。   “你总得将我的手放开吧!不然我怎么那个!”洛梨急红了脸。   拓跋煌歪头看她,邪邪一笑:“不如,我替你脱?”   洛梨嘲讽鄙夷道:“世子该不是趣味低级至此吧?连屎尿都不放过?”   拓跋煌脸色一黑,走过来解开她手上的绳索,警告:“我告诉你,别动歪心思。我就在这看着。”   洛梨气闷,脚不能行,但手能动,拓跋煌说一不二,还真的就盯着她。   她只得蹲在草丛中,隐住了下面,假装上茅厕。其实她米粥没喝几口,哪里需要上什么茅厕。   拓跋煌似乎也看出她的猫腻,眼睛盯着都不挪一下。   前后左右都是荒草,半个鬼影子都没有,她要真逃走,定然被拓跋煌一下子就拎回去。   她只得老老实实的站起来,拓跋煌过来又将她的双手绑住,带回了马车。   她没有逃跑,轮到拓跋煌诧异了,“居然老实了?”   他怀疑的看了她一眼。   洛梨不理他,靠在马车上坐着,此时,她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种子。   这种子是方才她上茅厕的时候偶然间发现的,种子是嫣红色,捏碎了,里头是如同胭脂一般的红粉末。   夜色降临,里外都昏暗,洛梨转了身,假作趴在马车的车窗口往外看,拓跋煌冷笑道:“别看了,再看,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洛梨不理他,悄悄的捏碎了种子,一点点从车窗缝隙里扔出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拓跋煌,他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凝思望着飞舞的车帘,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沈胤,我早晚将你碎尸万段!”   那股狠劲,让洛梨看的一抖,悄悄的停止了动作。   拓跋煌虽然强壮到底不是铁打的,渐渐开始疲倦,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洛梨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多撒了一些种子粉末到外头,探头看时,月光下,看到那抹红色隐约的成了一条线。   扔粉末扔了大半夜,到了后半夜,她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当她醒来时,马车停在了一个小镇的客栈门口,拓跋煌恼怒的望着她。   “这是什么?”原来,从她的袖口滚落出了几颗种子,惹得拓跋煌怀疑。   “这是吃的呀。”洛梨忙道,“昨日上茅厕的时候我看到便摘了一点充饥。不信我吃给你看。”   说罢,便将一颗种子塞进嘴里嚼了起来,味道清苦,她忍耐着面无表情的吞了下去。   拓跋煌挑了挑眉,犹疑的看了她一眼,警告道:“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样!”说罢,一手将她拎进了客栈。   洛梨不知道他一个急于赶路的人为何要停留客栈,后来才知道原来他要在客栈等一个接头的人。前方有军队把守着入蜀中的大道,入口只此一条,想要回蜀中,便需要有人帮忙过关。   他既要带她去见沈胤,便必须过这个关卡。 第80章 复仇   客栈房间里,洛梨依旧被绑着手脚扔在了榻上,隔着珠帘,他看到拓跋煌在外间慢慢喝茶,似乎在等人。   过了一会,敲门声响起,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进来同他一起坐在圆桌边低低谈论了几句,尽管洛梨竖起耳朵听,还是听不到。   洛梨皱着眉头,心里琢磨着他们在说什么。   正想着,门“嘎吱”一声打开,戴着斗笠的黑亻安/亻安/suixintui衣人走了出去。拓跋煌掀开珠帘向她走过来。   洛梨警惕的望着他,惹得他勾唇一笑。   “怕我?阿梨,我可不想你怕我。”他弓身看着她,伸手撩过她乌黑的秀发,低低对她说:“别想着沈胤了,跟着我吧,以后自然有好日子等着你。”   洛梨“呸”了一声:“你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拓跋煌素来高傲,听到这话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冰魄,冰凉的匕首轻轻滑过她的脸:“阿梨,你胆子真的挺大,你是了解我的,明知道我脾气不好,你还敢惹我生气的?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你一个女人了。瞧瞧这脸蛋,真真是天上地下的杰作,无一丝瑕疵,也怪不得沈胤将你当作手心宝。我想,如果他知道你在我的手心,定然不希望你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洛梨死死瞪着他。   他得意的收回了匕首,“你就看着吧,等我过了这个关卡,便能跟我的人马集合,到时候,我们就有好戏看了!”他向洛梨晾出了掌心的铜牌,道:“瞧瞧,有了这个咱们就可以安全的通过关卡,片刻之后,我们便出发。”   他悠然的坐在圆桌边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面喝着一面慢悠悠的问:“你说是让沈胤戳瞎了双眼然后来向我请罪,还是让他断了双手来向我请罪比较好呢?”   洛梨冷冷道:“你倒是挺会做梦。”   “做梦?”拓跋煌得意的看着洛梨,“我就是有这个信心,只要你在我手中,我便能让沈胤做任何事,谁让他爱你呢,哈哈……”   洛梨咬牙,这个人,真是无耻到了一定境界了,打不过别人就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真恨不得咬他一口。   她心中焦急,她知道沈胤的性子,上一次,他便因为沈曦自己点了穴道,如果这次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拓跋煌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而且会加倍小心,说不定真的会让他自废眼睛或者双手来换自己。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她一颗心真如铁锅上的蚂蚁,倍感煎熬。   拓跋煌似乎看出她的焦虑,得意笑道:“你趁着还有功夫想法子,你好好想想,有什么法子能够逃出我的手掌心,我等着,哈哈……”   他的笑声才落下,却听到屋顶传出一声冰冷的声音:“大白天做梦的确还太早!”   这声音冰冷而清朗,犹如冰玉相击,是那么的熟悉,洛梨一颗心砰然猛跳,倘若不是被捆着她一定会跳起来。   “沈胤!”不等她喊出来,拓跋煌自个倒是跳了起来,抬头望,只听见声音却不见人:“你在哪里!”   他这一惊,蓦地意识到什么,飞快的向洛梨冲过来,要将人质挟持在手中,可是哪里等的他赶过来,一个雪白的人影如同鬼影一般挡在了他的面前。   “锵!”一声剑响,他随手用冰魄挡住那致命的一击,冰魄飞起,嗖的一声插在了床柱上。   “夫君!”洛梨着实太意外也太高兴了,她想不到他竟然来的这么快。   沈胤回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问:“没事吧?”   洛梨开心的摇头:“我没事。”   窗外跳进来两个青衣少年,正是明月和清风,两人立即将洛梨松绑,护着她在一旁。   拓跋煌恼怒之极,拔出腰间长剑,直指沈胤:“罢了罢了,今日既然威胁不了你,那也好,我们就来一场正式的对决吧!”   沈胤微微眯眼,冰冷的看着他,沉声道:“拓跋煌,我要你为今日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剑光便如飞霜一般直扑而去,凶狠而凌厉,招招致命。   拓跋煌自然知道他的身手,丝毫不敢懈怠,两人“乒乓”打斗,刀光剑影之间,便过了几十招。   洛梨在一旁看着着紧,正在焦急时,只听得“砰”的一声,拓跋煌的剑被击飞落在了地上。   冰冷的剑尖直指他的咽喉,拓跋煌紧张的看着那银色的剑尖,望着眼前这个戴着银面的男人,他简直就是他的克星,既生瑜何生亮?他自恃英雄盖世,可是每次都打不赢这个该死的男人!   拓跋煌一步一步向后退去,脑门上落下豆大的汗珠,他颤声道:“沈胤,你不敢杀我。”   沈胤冷笑:“为何不敢?”   “你留着我,比杀了我更有价值。留下我,可以换取蜀中的土地,但是你杀了我,只会激起蜀中拓跋氏的愤怒,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胤轻轻晃动着剑尖,男人的眼珠随着剑尖而紧张恐惧的转动,他冷笑:“原来拓跋世子也有害怕的时候。”   拓跋煌伸手抵住他的剑尖,讨好道:“你可别忘了,除了我们拓跋家,还有晋安的凌泰、南越的盛家,我们可以联合、可以谈判……”   沈胤鄙夷的看着他,不可一世的拓跋世子,原来面对着死亡竟也有卑躬屈膝的时候。   “还有……”拓跋煌的提议还没说完,陡然身体僵直,剧烈的疼痛从后背袭来,他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身后的这个女子……   “你……”他从未曾想过,向他下手竟然会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洛梨手里紧紧握着冰魄,眼里恨得仿似滴血,一字一句咬着牙道:“拓跋煌,你忘了,我可从来都没有忘过。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这些年的颠沛流离,都是拜你所赐。你又是否想过,这天底下,最想杀你的人,是我呢。亻安/亻安/suixintui”   她眼底透着恨意,嘴角却浮起了冰凉的笑容。   “你……你好狠……”拓跋煌嘴里流出了鲜血,冰魄削铁如泥,何况人的身躯,他被洛梨刺了个通透,鲜血已然流了一地。   她好狠?她父母双亡遭受无尽痛苦无依无靠的时候,又有谁同情过她?自作孽不可活!只是他大约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死在她的手上吧?   他颓然的倒在了地上,谁能想到一世英勇无敌的拓跋世子竟会死在一个女子的手中。   “砰”的一声,洛梨只觉得浑身一软,匕首掉了,人也软软的跪下去,沈胤立即伸手扶着她,将她抱到了一边。   沈胤睨了满地的鲜血,对明月和清风说:“将尸体处理了。”   他打横抱起洛梨,换了一间房间,她看起来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好半晌,洛梨终于回过神来,她恍惚的睁大了眼睛,发现自己正在沈胤的怀中,他摘下了面具,眼神温柔的看着他。   她蓦地紧紧抓住了他胸口的衣襟,喃喃道:“我杀人了。”   沈胤苦笑:“你不但杀了人,杀的还是号称天下第一勇将的拓跋世子。”   洛梨恨恨的哼了一声:“他该死!”因为他的贪念,她父母双亡颠沛流离,她在梦中早已杀了他一百回。只是如今真的亲手杀了他,她看着自己的手,还仿佛做梦一般。   沈胤沉默片刻:“嗯,他该死。”   “可是……”洛梨担心的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担心的望着他:“那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我可是杀过人的女人……我的手毕竟沾染了鲜血……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恶毒……”   沈胤望着她惶惑的双眼,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笑着摇头:“不会。倘若你的手染了鲜血,我早已浴身血河了。你杀的是该杀的人,我又怎会嫌弃你?”   洛梨认真的看他眼睛,不确信的问:“真的?”   他深黑的眼眸里满是诚挚,点头:“真的。”   洛梨的手还在轻轻颤抖,衣服上还溅着鲜红的血渍,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只是,”他话锋一转,洛梨担心的嘟嘴望着他,他不是说不嫌弃的吗?   “我希望你忘了今日的事情,从此以后心中不再有仇恨。”他深深看着她,“就像从前一样,做个天真快乐的洛梨。可好?”   女子望着他,渐渐的,她不再害怕,手也不抖了,温暖的依偎在他的怀中,轻轻的点了头:“我答应你,忘记今日的事情,再也不会想起。”   只要有他在她的身边,她午夜梦回的时候便不会害怕。   或许是之前赶路太过疲乏,又或者是方才受到了太大的惊吓,洛梨已经精疲力竭,她这么一闭眼,便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为安心,醒来时外头已经昏黑。   “沈胤!”她害怕他又会离开,急切的开口叫了一声,立即听到一个脚步声到了她的床前,当她看到他的脸时,一颗心终于又落回了原处。   “你没有走啊。”洛梨庆幸的低喃,他们已经有几个月没见了,她就担心自己一觉醒来,他又离开去打仗了。   沈胤坐在床边,握着她的小手,心疼的看着她:“我没走,我陪着你。饿不饿?”   洛梨被挟持时只喝过几口粥,现在浑身松懈下来,顿时觉得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她诚实的点头,肚子也诚实的发出了叽里咕噜的声音。   男人微微笑着扬起了唇角,洛梨嘟嘴瞪着他:“不许笑我。”   “想吃什么?”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   洛梨歪头想了想:“想吃糯米糕,还想吃莲藕排骨汤,还有炸春卷,可惜……应该没有吧?”毕竟这里是一个偏僻小镇的小客栈,哪里会有什么好东西。   “有,你等着。”他起身要走,洛梨立即抓住了他的袖子,撒娇道:“你要是走,我宁愿不吃。”   沈胤无奈摇头,“我在门口吩咐一下,片刻就过来。”   “哦。”洛梨有些羞涩自己居然片刻不能离开他,弱弱的放了手。   他果然只是在门口吩咐明月和清风去找这几样东西,关了门,又回到她身边陪着她。   他顺便拿了一摞书信到了床头小几上,一边抱着她一边看军情信件。   洛梨安心的窝在他温暖的怀中,感觉身上衣服并没有血腥味,低头一看,原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给她换了一件崭新的衣服。   窝在他的怀中,她心中的害怕和恐惧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你怎么来的这么快?”洛梨好奇的问,“看到我留下的信号了?”   “嗯,看到了。”他低头捏了捏她的脸,“我们阿梨真聪明。”   洛梨开心的咧开嘴笑了:“那是自然的。”   沈胤望着她一张娇艳的笑脸,一双眼里仿佛闪耀着星光,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这是奖励。”   洛梨脸上微热,娇嗔的瞪他:“当我三岁小孩呢,还奖励。”   “好,那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但凡你能想到的,我便是上山下海也给你找出来。”他戏谑的笑着看她。   洛梨睨了他一眼,想起了一件事:“我也不要什么,就是要看看你。”   “看我?”沈胤疑惑。   洛梨也不说话,伸手便解他的腰带,惹得沈胤红了脸,按住了她的手:“不……不急,待会明月清风要送饭食过来,吃了饭再……”   “想什么呢?”洛梨娇嗔的打了他的手,“我看看你受伤没有。”   沈胤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还说自己的小娘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情如火了,心底居然有点小失望。   洛梨掀开了他的衣服,在灯光下细细检查他的身体,粗看,倒也没有什么大伤口,但是细看,却也有些淤青。当抬起他的手臂上,她惊诧的在上臂上发现了一道深深的疮口,疮口发黑,显然之前受了不轻的伤势。   “这是……”她记得很清楚,在他出征之前是没有的。   “箭伤,中了毒.箭,刮骨疗伤。”他知道既然被她看到了,只能说实话。   洛梨心口一颤,眼底便涌出泪来,泪光盈盈的望着他:“你怎的不早说?现在我脱你的衣裳才说老实话。”   “就是怕你这样。”他轻叹一声。   “你中了毒箭,要是有个万一,岂不是……”洛梨说着便哽咽起来,那可是毒.箭,一个不小心便命归黄土,如此,上次一别便成了永别。   “已经好了。”他无奈的抚着她的头顶,看着她的水晶珠一颗一颗从眼眶里滑落,只是这种被人疼爱和担心的感觉,却也让他心中暖暖的。这世界上,大约只有她,会这样为他流泪,为他伤心,为他牵肠挂肚吧。   “答应我不哭好吗?小哭包。”他轻轻揉着她的脸,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   洛梨这会破涕为笑:“谁是小哭包?”她轻轻的抚着那处伤口,小心翼翼的问:“还疼不疼?”   他摇头:“早就不疼了。”   她又检查了另外一只手臂发现没找到什么,正要去脱他裤子检查腿,被他无奈的按住了:“外面有人敲门,大约是饭菜送过来了。”   娘子今晚着实让他消受不住啊。   洛梨这才住了手,开了门,果然是明月和清风送了饭菜进来,大约两人是找了整个小镇,虽然没有找齐全,到底给找到了糯米糕、山药排骨汤还有炸饺子。   此刻,她顾不上形象了,风扫残云般饱饱吃了一顿,沈胤在一旁陪着她,也吃了一些。   吃了饭,洛梨在窗边看向黑幽幽的外头,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入蜀中的第一个关卡,进入蜀中的必经之路。现在拓跋兴退守蜀中,我已经率军占据了他下面的五道关卡。在这里,都是我沈氏的军队,你尽可放心。”   洛梨崇拜的望着他,竖起了拇指:“夫君好厉害。”   沈胤轻笑,别人奉承的天花乱坠他都懒得理会,唯独这小女子的一句夸赞,却让他十分受用。   他将她环在怀中,低声在她耳畔道:“方才娘子不是要检查我的腿吗?现在可以好好看看。”   洛梨看他暧昧的眼神,脸上发热,羞恼的推了他一把,转了头去:“现在不看了。你走路那般飞快如风,想想也必是没有问题的。”   男人见她羞恼,越发觉得有趣:“那可未必,上次还被砍了一刀。”   洛梨一惊,急忙转身又来扯他衣裳:“让我看看!”   沈胤拉着她,笑着说:“好,到床上看,慢慢看。”   洛梨看他笑的诡异,便晓得他在忽悠自己,恼的捶了他一拳头,“又骗我是不是?”   “不敢,还有伤疤呢。”   他说的半真半假,洛梨真的有点信了,上了床,便见帷帐落下,外头灯光隐约透进来,男人脱了衣裳,洛梨真的细细看了好一会,并未发现他腿上有伤。   抬头,看他一脸戏谑的笑,气的她扑到他怀中捶他,正中他下怀的便将她按在了怀中好好的亲了一番。   蜀中多雨,不知不觉,外间又下起了雨,秋雨沙沙的打在窗纸上,洛梨又想起那些外面下着雨,她一个人在远方思念他的日子。   “我要留在你身边。”她倚靠在他的怀中,轻轻抚着他的胸膛,低声喃喃道,“哪怕再凶险。”   至少,在他中了这样的毒.箭之时,她不会后怕,会不会是见他的最后一面。 第81章 并肩   他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洛梨半晌没听到他的回答,怕他不答应,正要再问,却听到他吻着她的耳朵,低低在她耳畔说了一句“好”。   这一刻,他的心是暖的、热的,有一个可以为了他不惧生死的人陪在身边,这种感觉真好。他从小便没了父母,虽然身经百战,可是也会有害怕有无助的时候,每每这个时候,他亦是希望有一双手可以紧紧的抱着他,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体温。从前,他一直觉得这是奢望,但是现在,这一刻,他知道,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拓跋煌身死的很快传到了拓跋氏的家主拓跋兴的耳朵里,沈胤让人将拓跋煌的棺椁直接送到了拓跋氏的关卡下。   当拓跋兴看到儿子的尸体顿时悲痛欲绝,拓跋虽然有几子,但是若是论勇武、论谋略,没有一个比得上世子拓跋煌,如今拓跋煌死了,他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   “报仇!我誓要为我儿报仇!”拓跋兴一掌拍在棺木上,红着眼怒吼着。   沈胤料到拓跋兴受了丧子之痛必定不会罢休,应该会忍耐不住发起一次总攻。之前拓跋兴一直龟缩不出,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很久了。   洛梨既然入了沈胤在蜀中的大本营青城,便没有乔装打扮,而是穿着女装戴着面纱随他一起骑马进入了青城。   她既身为主帅的妻子,便担负着鼓舞军中士气的职责。   听闻洛梨入了青城,一时之间消息传的整个青城街知巷闻。人人皆知沈胤的妻子乃是大随最美的美人儿,哪个不好奇,个个都出来看,顿时满大街都挤满了人。   洛梨骑着一匹赤马,身着一袭绣银蝶梨花白长裙,乌黑的鸦髻挽起,几缕青丝随风飘扬。身姿窈窕风华无双,虽然蒙着脸,那双眼却似秋水迤逦楚楚动人。沈胤策马陪在她的身旁,亦是白马银甲,威风赫赫。   “看,那个骑红马的就是沈夫人呢!”   “虽然蒙着面,那身姿形态,果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啊!”   “所以说呢,自古英雄配美人呀!”   “真是让人称羡啊!”   众人议论纷纷,沈胤看向洛梨,殷红的嘴角扬起一丝浅笑,如今的她,倒是镇定自如,颇有当家主母的气势。   洛梨入城之后,便开始摆摊义诊,明月和清风亲自守在她的身后保障她的安全。   城中军民都听闻沈胤夫人医术高明,一时之间都赶了过来,有看热闹的,有看美人的,还有真来诊病的。   没两日,洛梨高超的医术得到证实,满城人交口称赞说洛梨乃是观音济世菩萨心肠,这名声都传到了青城之外,向着大随之外渐渐传扬开来。   青城之中军心振奋民心团结,拓跋兴却再也按耐不住了。   这日他派人打听到说有流寇作乱,沈胤亲自带了人马去了邻近的青山剿匪去了。他一听顿时觉得机会到来,虽然身边军师数次提醒他也许是圈套。他呵斥了那军师:“已经有人说亲眼看到沈胤去了青山,这次不下手,我们以后还哪里有机会?我儿子惨死,我恨不得手撕了沈胤,如此难得的机会我岂能放过?你一力的劝阻我,莫非想投降沈胤,跟他是一伙的?”   军师见他大怒,很是无奈,也只得闭了嘴巴。   拓跋兴想趁着沈胤不在一举拿下青城,便趁着夜黑风高点了大部军马,军分三路,从三面下山打算包抄青城。   军炮声响起,城墙之上灯光骤亮,拓跋兴抬头看去,却见一个身着白裙和黑色软甲的妙龄美貌女子站在城墙上,指挥着一排粗壮妇女向下泼着什么。   拓跋兴禁不住仰头大笑:“真是天助我也!沈胤果然不在城中,居然要让女子来守城!真是天大的笑话,这青城已经是我囊中之物!”   他扬手一挥,大军进发攻城,一个女子守护的城池,简直不堪一击。   当他靠近城池之时,不少士兵都被那些女子泼下来的东西淋湿了头发和衣服。   这时,有士兵叫起来:“这是……桐油!”   没错,那些女子兜头泼下来的东西正是桐油,拓跋兴一惊,正在犹疑,却见那些女子退下,换了齐齐整整的一队手持弯弓的士兵,那些士兵搭起弓箭,弓箭却是带着火的。   拓跋兴大惊失色,扬起手中长剑道:“后退!后退!”   只是后退已经来不及,“嗖嗖嗖”一声接一声,火箭落下,所到一处一片火海,落在士兵身上更是烧的嚎叫连连惨不忍睹。   拓跋兴虽然震惊,但是愈发肯定沈胤不在城中,否则何必用火箭守城?   “强攻!”他高喝一声,“不许后退!后退者统统斩首!”   前面的人中了火箭,后面的人涌了上去,人如海潮一般,前仆后继的攻城。   洛梨望着城池下的火海,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她并不喜欢战争。当初她逃难之时,看到多少人死于战火之中。只希望今日之战,能够止住日后之战。此战之后,天下归心,是她所期冀的。   她举起旗帜,对着士兵们喊道:“守住青城!我们守住这个城池,便是守住了大随的安定!”   她的一声骄斥,应着云集,气势非凡。   拓跋兴若有所思的抬头望着城墙上的女子,大随第一美人,这个女子果然不简单!当初倘若儿子不是为了捉她,便不会死在沈胤的手上。   想到此,他的眼底浮起两抹恨意,他操起金雕弓,拉了一个满弓,对准了城墙之上……   只是他的箭射出一半之时,却被斜刺里一根金光闪闪的长箭射落了地。   他转眸一看,这一惊非同反响,那骑着白马戴着银面的男子,豁然出现在眼前。   “沈胤!”   不,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不在城中吗?他不是去了青山吗?   男子就立在不远处,拉弓搭箭,对着他的心口,“嗖”的一声,金箭如同流星一般直飞而来。   拓跋兴方寸大乱,立即策马转身飞奔,只是那箭来的极快,又似长了眼睛一般,拓跋兴回头,偏身躲过,躲过了一箭,却躲不过紧随而来的第二根长箭。   “嚓”的一声,箭入后肩,剧痛袭来,他翻身栽下了马。   这一刻,他知道,这一仗败了,必败无疑。   这一晚,沈胤率兵围剿了拓跋兴出动的主部军队,顺势席卷了拓跋兴在蜀中的老巢,活捉了受了箭伤的拓跋兴。   这一战,沈胤彻底打败了拓跋氏,收编了拓跋家的大部军队,以一己之力占据了大随大半江山,爆炸般的消息立即传遍了大随的每一个角落。   丰城周边各个城主都明白了,这大随说到底,还是沈胤做主啊,一个个递投诚书递的更为积极。当初战王便是一个传奇,如今的沈胤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除却晋安依旧龟缩的凌泰,还有南越盛家,整个大随土地,基本纳入了成王和沈胤的囊中。   安定了蜀中和屯阳,沈胤带着洛梨回到了丰城。   丰城百姓夹道欢迎,成王坐在马车上,看着两边欢呼的人群,对身边的凌慕远道:“沈胤以一己之力收复了拓跋氏的地界,真有战王兄当年的风采。如今百姓拥护,可谓是万众归心呐。”   凌慕远道:“其实当年沈胤跟在沈宽身边时,两人已经颇得人心。只可惜如今侯爷……”   说起英武侯深宽,他们亦是派了许多人去平城寻找,却一直没有消息。倘若英武侯能看到今日沈胤的成就,心中应该也是高兴的吧。   洛梨策马陪在沈胤的身畔,看着两边夹道欢迎的百姓,嘴角扬起一丝浅笑。   想当初她离开丰城之时还是秋天,现在归来时却已经是白雪飘零的冬日了。   她看向沈胤,眼波温柔,她陪着他建功立业,他将她护在手掌心。这种可以并肩一起战斗的感觉,真好。   回到丰城大宅,洛梨见到了王妃、凌波和青阳。凌波的肚子又比从前大了一些,不过生产大约还得等深春。   青阳看到嫂子和哥哥,高兴的不得了,拉着沈胤和洛梨,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进了自己的院子,洛梨摘下了肩头的白色羊绒披风,轻轻叹了一口气,奔波了这些时日,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打战不是不凶险,不是不累,但是似乎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便从来都没有怕过一般。   “冷不冷?”他摘了铠甲,走到她的身后,伸手绕到她身前握住了她的双手。   洛梨摇头:“不冷。”   沈胤慵懒的圈着她,将她环在身前,轻叹一声:“终于回来了。”   洛梨转身窝在他的怀中,轻轻的挠了挠他胸前的衣襟,问:“接下来还有什么事?”   沈胤看她自信满满的样子,经历了战火的女人到底跟从前不一样了,眼底都多了一股飒气。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戏谑问:“怎么?当女将军当上瘾了?还不够累,还想打仗?”   洛梨啐了他一口:“若不是为了你,谁要当什么女将军。”她只是想出一份力,想站在他的身边罢了。   沈胤坐下,将她抱在膝上,伸手倒了一杯热茶,喂给她喝了一口,自己又喝了一口。   “接下来,还有晋安和南越盛家。”他的眉眼渐渐沉了下来。   洛梨看他脸色,便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晋安的兵马原本就是沈家的,凌泰贪恋皇位又不得人心,不足为虑。反倒是盛家,因为沈曦,倒是让人困扰。   洛梨知道他虽然看起来清冷淡漠,却极重这份兄弟之情。当初为了沈曦他自封经络,后来为了保全沈家人,他断绝了沈家关系。但是,他从来都不想、也不愿意同沈曦对战沙场。   “盛家素来中立,这一次也许为形势所逼。不如和谈?”洛梨道,“如今大局已定,盛家即便是征伐周边,又能征伐的多少?和谈,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沈胤叹了一声,抚了抚她的背心,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和谈,是最好的选择。   南越城盛家。   现在盛家的家主乃是三房的盛洪,正是盛棠的父亲,沈曦的岳父。   此时,盛洪的手中,拿着一份从丰城发来的和谈信。   这段时间,盛家趁乱收服了南越城周边的一些城池,但是同成王和沈胤手下的那片辽阔疆土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沈胤短短时间内便打败了骁勇善战的拓跋氏,这让天下人震惊的战绩也同时震惊了盛洪。原本野心勃勃的他,现在渐渐的也开始打起了和谈的念头。   毕竟,不是谁都有本事敢跟沈胤在战场上面对面。   沈曦虽然是沈胤的弟弟,但是他不是沈胤的对手,这个盛洪也是清楚的。   他握着和谈书,心中却不甘。盛家百年安居一地,原先的家主都心性平和,因此做个一城之主也就满意了,可是他想振兴盛家,甚至将盛家发扬光大,这也是他积极同沈家联姻的原因。   盛洪正在沉思,身着朱色锦袄裙的女子从侧面走了出来,到了他的跟前,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和谈书,问:“父亲真打算同成王和谈?”   盛洪看了女儿一眼,无奈的叹气,搁下了书信:“不和谈又能如何?……不过,若是不想和谈,或许也有办法。”   盛棠一怔:“什么法子?”   “成王的地盘其实是沈胤打出来的,倘若沈胤死了,那边的天下也就乱了,咱们便可以继续争夺天下。”   盛棠吃惊:“沈胤死?谈何容易?”如此无敌的一个人,怎能轻易就死了?   盛洪冷笑道:“让沈胤来和谈,我们假作和谈,等他入了我们的地界,能使用的手段不就多了吗?”   盛棠沉默良久,质疑道:“父亲你可想过,一旦叫天下人知道我们对沈胤下毒,咱们可会被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成王大军一到,我们盛家百年基业恐怕都难保了。”   盛洪一怔,抬眼看了女儿,终究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也不敢妄下杀手啊!看来,盛家的基业终究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说着话,门外却有一个影子悄悄的溜向了隔壁的院子。 第82章 和谈   隔壁院子里住着盛家的二房,丫鬟悄悄溜进了二房的院子,见着二房的家主盛清和主母梁氏都在家中,便悄悄将听到的这番话说给两人听。   梁氏赏了丫鬟一锭银子便将她打发走了,她看了盛清一眼,冷冷的笑了笑。   “老爷觉得如何?”   盛清挠了挠头:“还能如何?老三他都不敢动沈胤,难道还轮的着咱们?”   梁氏嗤笑一声:“老爷就这么点出息?咱们二房什么时候能出头,何时能不被那三房压一头?”   三房的盛洪做家主,梁氏心高气傲素来是不服的,只可惜自己男人既没人家能干也没人家有魄力,更没像人家那么好的女婿,不服也不行。如今在梁氏看来,机会是来了。   盛清睨了梁氏一眼:“你想如何?”   梁氏狡黠一笑,在他的耳畔低低耳语了几句,盛清顿时脸色都变了:“不行!若是那样做,是替盛家招祸!”   梁氏冷笑:“招祸?咱们将盛洪推出去,罪魁祸首交出去,便有了交代。天下没了沈胤,咱们盛家你做了主,不就可以真正的一争天下了吗?”   盛洪还在犹豫,梁氏鄙夷道:“无需你动手,看我的。”   丰城,成王已经收到了盛家的回信,同意和谈。   因为盛家沈曦在,沈胤打算亲自走一趟,洛梨与他同行。   到南越城的时候,一场大雪铺天盖地的笼罩着四野,仿似琼玉雕琢的世界。   洛梨穿着烟霞色锦袄,披着雪白的狐裘滚绒披风,骑着赤色骏马,宛若雪地里出来的仙子。   她转头看了沈胤一眼:“南越城到了。”   前面高大的青砖城墙上,悬挂着一个醒目的牌匾,牌匾上书着三个烫金大字——南越城。   沈胤点头:“不如你留在城外,虽然是和谈,到底要小心。”   洛梨摇头:“不,我跟你一起。”她望着他,目光是异常坚定的,刀林剑雨都过来了,难道这时她会害怕不成?   沈胤望着她精致的面容,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应了一声:“好。”   这次来带的人马并不算多,后面跟着的队伍不过两千来人,都停在城外,跟着他进城的不过二十来人。   这时,城门大开,一队人马迎了出来,为首骑黑马之人,头束玉冠乌发俊颜,身佩宝剑,着青色锦衫,披墨色披风,正是沈曦。   沈曦望着沈胤,脸色清冷,两人上次一别是在沈家,如今再次相见,却已经是千里之外的南越城。   当他的目光转向洛梨时,眸光微微闪了闪,立即转开了。   “我代表盛家,迎接你们入城。”说罢,策马转身率先向城内而去。   沈胤没有说什么,同洛梨对看了一眼,也跟着向南越城内而去。   盛家在此百年,威望甚高,周边小城亦都诚服,纷纷来南越城经商贸易。一入城门,城内商铺林立行人接踵摩肩异常繁华。   盛洪亲自在盛家门口迎接两人,二十来人的队伍留在盛家外院,在盛洪的热情邀请下,几人在后花园的梅园花厅,设宴饮酒详谈和谈之事。   洛梨在这里再次见到了盛棠,她倒是一点都没变,无论经历什么样的变故,一如从前般既华贵又沉稳。   盛洪同沈胤相谈,沈曦一直坐在一旁并没有多说话。   盛洪的意思是,盛家可以如从前一般,不参与天下相争,但是盛家现在保有的地盘一分都不能少。   盛家在此经营良久,这周边小城本就早已归心盛家,沈胤这次是来和谈,并无意同盛家引起争端,道:“家主请放心,你的意思,亦是成王殿下和我的意思。盛家不争,便是最好的争,真智者所为。”   盛洪听他这么说,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毕竟他们花了这些时日征伐的城池,倘若都脱手,那可是亏得慌。既然沈胤答应依旧将那些城池交给他们管理,那便没有什么争端可言了。   盛家虽然手握着兵马,但是南越人本来不是善战的,平静多年也不愿意打仗,如今既然可以和谈讨个平静,谁也不想拿鸡蛋去碰石头。   初步达成了协议,宾主皆欢。盛洪不住敬给沈胤酒,盛棠则在下面同洛梨闲谈。   “你倒是一点都没变。”洛梨看着盛棠道。   盛棠淡淡一笑:“如何没变?一晃又过了一年,又老了一岁。你倒是变了不少。”   “哦?”洛梨睨她。   “现在的你,跟以前不一样。”盛棠轻笑道。   沈曦在一旁听到这话,忍不住抬眼看了洛梨一眼,她的确不一样了,眼底更多了几分肆意和潇洒,又多了一些从前未有过的自信和骄傲。   “哪里不一样?”洛梨问。   “无需掩饰、无需伪装,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听到盛棠的话,洛梨禁不住笑了,她的眼睛可真毒,都被她说中了。从前的她,娇揉做作擅长逢场作戏,所说所做往往不是心中所想,只因无依无靠,没有人替她撑腰,她只能努力的用伪装来保护自己达到目的。但是现在,无论身在哪里,她都无需再掩饰再作戏,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因为那人会一直在她身后,撑着她宠着她。   沈曦一直沉默,洛梨看着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二表哥别来无恙?”   他抬眼,深黑的眼眸望着她,脸色清淡的道:“还好。”   “阿元……”这是她一直都想问的。   沈曦料到她要问这个,认真答道:“前几日才从百草村收到他们的消息,祖母、二婶、阿元他们都好。”   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洛梨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隐居在百草村中,不掺和外头的乱局,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多谢。”她由衷的说了一句。   沈曦淡淡道:“本是我份内事。”   这时,一个青衣丫鬟送过来几碟梅花饼摆在了各人的面前。那丫鬟回头看了一眼沈胤跟前的梅花饼,微微皱了皱眉头,迅速的转身离开。   “尝一尝这时令的糕点,这梅花饼乃是用我这院子中的白梅所制,十分清香。”盛洪热情的对沈胤说。   沈胤点头,拿起了那饼,可是饼到了鼻前时,他的手顿住了,低头掰开了饼子,只见里头夹杂着白梅花的花瓣和一些红豆馅料。   “这饼……”他将饼子扔在了桌上,冷笑看着盛洪:“盛家主什么意思?”   盛洪一惊,“什么什么意思?”   “这饼中有毒!”一时间,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跟过来的清风和明月一听这话,立即拔剑,护在了洛梨的身边。   “怎么可能有毒?”盛洪惊呆了。   沈胤的手按在剑柄上,嘲讽道:“盛家主大约不知道,我五官感觉超过寻常人,但凡有异常气味的东西到了我的跟前便逃不过去。有没有毒,大可以拿银针来测!”   盛洪心中真是一百个冤屈,颤抖着手叫人拿了银针过来,刺进了饼中,等抽出来的时候,果然看到针尾一片黑色,他惊得将手中的针掉落在了地上。   沈胤拔剑出手,直指盛洪,咬牙道:“盛家主这份心,可藏得真深啊!如今你是敢做不敢认吗?”   “乒”的一声,一把玉华剑架住了银霜剑,冲过来的人正是沈曦,他怒目望着沈胤:“盛家既然有心同成王和谈,便不会使出这种阴谋诡计!不要以为你沈胤有什么了不起!想当初,你也不过是被沈家赶出家门的丧家之犬罢了!”   “沈曦!”沈胤紧紧握着剑柄,红着眼望着他:“你是真的想打一架是吗?”   “我已等了很久了!”沈曦阴冷道,“倘若不是你,我父亲怎会失踪?倘若不是你,我母亲怎会被关押大理寺!”他的剑尖又抬高了几寸,“倘若没有你,今日我还是沈家的世子!我的父母亲人便还在我的身边!”   还有一句话他一直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他压低了声音道:“倘若不是你,我怎会失去本属于我的女人!”   沈胤听到最后一句话,气从心头涌起:“属于你的女人?笑话!你简直冥顽不灵!沈曦,你从来都只知道责怪别人,为何从来都不反省一下自己?!”   沈胤话音未落,沈曦便一连几剑击过来,两人一个翻身,落到了花厅外宽敞处,一时之间,刀光剑影看得人眼花缭乱,剑击之声不绝于耳。   洛梨和盛棠都几乎吓得呆了,谁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会打起来。   “住手!沈胤!”洛梨不由得叫道,盛家的诚意她是看在眼底的,没道理半途下毒,事情还没查清楚,怎的就开始打架了?   “沈曦,住手!”盛棠急的跺脚,他并不是沈胤的对手,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两个人打的像一团光影一般,都分不清哪个是哪个,旁边人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盛棠蓦地想起那个青衣丫鬟,立即吩咐下人:“去将那个丫鬟抓过来!要快!”   下人得了命令立即去捉拿,这头两人依旧打的难分难舍。   “住手!”   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响起,盛洪震惊的望着园子口的人,那人身着灰色的布衣,头戴黑色毡帽,似乎从园子外头翻进来的。盛家守卫森严,怎么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   听到那声音,本在激斗的两个人猝然分开,双双转头看向那个高大的男人。   沈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本以为方才的声音是幻听,可是当他看到这个人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瞬间,眼泪已经不听话的涌了出来。   “父……父亲……”他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跪在这个男人的面前。   沈胤呆呆的望着他,他的确是沈宽,虽然没有穿锦衣、没有穿盔甲,却真的是他的父亲。   但是此时的他已经同沈家、同英武侯没有任何关系,他喉头哽咽着,叫了一声:“侯爷……”   两个人的剑都跌落在雪地上,沈宽看了一眼地上落下的玉华剑和银霜剑,摇了摇头,捡起了这两把剑。   他将玉华剑还给沈曦,将他扶起来:“你可记得,这把剑是谁给你的?”   沈曦含泪哽咽道:“是父亲。”   他又将银霜剑递给沈胤,问:“那这把剑呢?”   沈胤低声道:“是侯爷。”   沈宽叹气:“我给你们这两把剑的时候,曾经对你们说过什么?”   “剑,只可以对着敌人,不可以对着家人。”沈胤一字一句道,当年的那些话,他记得一清二楚。   “可如今呢?”沈宽反问两个人,“如今,为何你们要让我失望?”   沈曦哽咽着沉默不语,沈胤亦是垂下了头。   洛梨、盛棠都跑了过来,见到沈宽安然无恙,两人都高兴异常。   “公公,你怎的会在这里?”盛棠急问。   沈宽看了两个媳妇一眼,道:“说来话长。我在平城落下山崖后受了重伤,被好心山民所救,直至今日才能长途行走。听闻你们都在南越,便过来想见一面,谁想一来便看到这个场面。”   沈胤凝眸望着沈宽,低声道:“我错了。”   听到他认错,沈宽又严厉的看向沈曦:“那你呢?”   “对不起,父亲。”沈曦哽咽着。   盛洪方才被沈胤吓得魂都要飞了,这下见到沈宽过来,又见沈胤如此听沈宽的话,仿佛遇到救星一般,过来对沈宽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平安归来!今日之事我真是冤枉,我绝无谋害大公子的心思,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侯爷千万要让我有时间将事情查清楚啊!”   沈宽沉吟片刻,道:“方才的事情我看到了,盛亲家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这件事,自然必须要查清楚。”   听到沈宽的话,盛洪真是如获大赦,望了沈胤一眼,不由得拍了拍心口,长长松了一口气。   盛洪请了沈宽入座,因为他的归来,众人心情大好,便安下心来看盛洪查案子。   酒菜全部都撤换,盛棠方才下令带过来的青衣丫鬟已经被捉了过来,丫鬟本已经打算卷着包袱走的,没想到他们反应那么快,包袱还没打好便给捉了过来。另有厨房的一干人等全都捉了过来。   “说!到底是谁让你下毒的!”盛洪怒道。   丫鬟吓得战战发抖:“奴婢只是负责从厨房端饼子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盛洪冷笑:“你不说,本君自有法子处置你,来人,拿夹棍过来!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要细细的审问,不说实话便严刑拷打,本君就不信问不出个幕后黑手!”   厨房的人一个个都在叫冤,最后还是那青衣丫鬟受不住夹棍终于招了,说是梁氏指使她在饼中下毒,故意端给沈胤的。   盛洪大怒,他早知二房觊觎他手中的家主权柄,却想不到梁氏如此毒辣,他忍着气,对沈宽和沈胤道:“让两位见笑了,如今看来,还真是家中小人作祟,这才害的沈大公子差点中毒。可是……这件事我也是受害者,所以,这件事应该不会影响和谈吧?”   沈胤微微冷笑:“既如此,盛家主可要看好自己家中的猫猫狗狗了。”   “一定一定!”盛洪抹了额上的汗珠,连声应道。他心里恨得磨牙,二房那两个倘若这次得手,真是陷整个盛家于水火之中,这两个人真是又蠢又坏!看他回头怎么收拾那两个!   洛梨和沈胤在盛家并未久留,和谈完毕之后,沈宽打算跟沈胤一起回丰城,沈曦和盛棠亲自送他出城。   沈胤和盛家达成和谈,英武侯归来到了丰城成王处的消息一时之间传遍了整个大随。   凌泰在宫中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脸都白了。当初英武侯是被他亲自围剿才落下山崖的,这一次他回来,会不会是找他报仇来了?   这时,有宫人来报,“陛下……陛下病重快要不行了……”   凌泰一听,急忙赶往碧玺宫。   宫中卧榻上,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黄袍男子,他的目光一直望着门口,眼底却带着怨毒之色。   凌泰到了门边,便感受到父皇眼底的怨恨,心里怵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到了他的榻边。   “你……如今如意了?”   自打凌玄被幽禁之初,便被这个儿子气的呕出鲜血大病一场,被幽禁以来一直缠绵病榻,太医们晓得现在凌泰的心思,也不敢太尽心治病,生怕自己脑袋不保。如此拖到今日,凌玄已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凌泰恼怒道:“我如意什么?如今沈宽又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榻上男人沧桑的面容里竟透出几分快意:“报应……一切都是报应……”   凌泰听到“报应”两个字,不由得勃然大怒:“什么报应?他若真敢来找我,我再让他死一次好了!”   凌玄的眼底划过一丝表情,仿佛在看一个笑话,沈宽是什么人?他凌泰又是什么人?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沈宽原本是不反的,当初他却逼的他反了,反而相信这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如今……总算有人替他收拾这个孽子!   “朕……很高兴……”他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凌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恶狠狠望着他。   “父皇,你这分明是在诅咒我。”凌泰眯眼。   凌玄的眼底闪过几丝星芒,嘴角竟溢出一丝笑意:“是,是诅咒,当你杀死你兄长的时候,就该知道,你自己也会有这一天!”他撑起身子,用尽了力气说出了最后一番话。   凌泰气极了,恨不得伸手甩他一个耳光,可是未等他动手,榻上的男子已然重重的垂下了手。   他死了,曾经风光一时的皇帝陛下,就这么死去了。只是临时之前,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似乎已经预料到杀害他和他太子的凶手,终究会有报应。   凌泰呆呆望着眼前这个人,这个是他的父亲,是他算计了多年,最后终于打败的男人。父皇死了,太子死了,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当上皇帝,可是,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狂喜。他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啊……   作者有话要说:看今天能不能完结 第83章 结局   沈宽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同沈胤一起前往百草村看望家眷。   晋安之外此时已经扫平,当洛梨跟着沈胤和公公一起进入一个山坳时,才发现这里树木丛生,道路复杂,一旦进入倒像是进入了一个迷阵一般。她这才明白,怪不得说这里可以做避难之所呢。   但是沈宽似乎并没有太为难,带着几人绕来绕去,终于进入了一片空旷的村落,村中炊烟袅袅,已经是日暮做饭时间,偶尔听到几声鸡鸣。   远处几座青砖砌成的农舍古朴却整齐,洛梨心中兴奋极了,当她走到青砖院落跟前时,便听到里头一个孩子清脆的声音:“姑姑,吃饭啦!”   “好,你先摆碗,我这就过来。”   洛梨欣喜极了,敲了门,里面的人听到敲门声过来打开了门,当她看到门口的人时,顿时惊呆了。   “阿……阿梨……”洛涟漪惊讶的望着女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真的是阿梨。   “涟漪……”洛梨身后,站着身着墨色锦衣的中年男人,他目光沉沉的落在她的身上,洛涟漪的眼瞳愈发放大,“侯……侯爷……”   当初他失踪,全家人都日日提心吊胆,骤然看到他出现在面前,洛涟漪惊讶的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作何反应。   “啊!姐姐!”阿元发现了她,一下子扑了过来,欢快的抱住了洛梨,洛梨欣喜的抱着怀中的孩子,如今的阿元,已经八岁了,她激动极了,眼前的男孩比起从前又高了一截呢。   “阿元……”洛梨紧紧的抱着弟弟,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做梦都想看到阿元,如今,她真的见到了。   沈胤走了过来,伸手抚了抚阿元的头顶。阿元抬头看见他,抹着脸上的眼泪欣喜的道:“姐夫,我有在练剑哦,我一直都有在练剑!”   沈胤微笑点头:“阿元乖。”   洛涟漪激动的眼角发红,颤声道:“侯爷进来吧,平安便好,平安便好。”   一家人终于聚聚一堂,老太太身体依旧健朗,虽然人在乡下,空气却是极好的,日子也平静。日常生活都不缺什么,他们又种些蔬菜自给自足,倒也算是过得习惯。日常还有赵姨娘、宋姨娘帮忙打理家务,沈如烟原先虽然娇气,如今到了乡下倒也没有耍大小姐脾气,也帮着做些家务活。   老太太看到儿子孙子都平安的回来,异常的高兴,拉着沈宽沈胤的手说个不停,一直到日暮饭后才停歇。   如今大局已定,在农家歇息了一晚,沈宽便将家眷一起接回了丰城。   夜色降临,丰城的宅院里,洛梨哄着阿元睡着了,阿元的房间就在她和沈胤的隔壁。他这么大了,照理说是不要她哄的,可是这么久没见姐姐,他拉着姐姐的手不放,洛梨只好唱着安眠的小曲儿如同儿时一般哄着他睡着了。   听到脚步声,洛梨抬头,立即在唇前竖起手指对来人“嘘”了一声。   沈胤放轻了脚步,到了她的身畔,一只手扶在她的肩头,低笑了一声:“怎的还像哄婴孩似的?”   洛梨温柔的看了一眼合眼睡得安详的阿元,笑道:“他可不就是个孩子吗?他便是再长大一些,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   “人说长姐如母,果然是有道理的。”他弯身,唇凑到了她的耳畔,“你总是陪着他,我可是会吃醋的。”   洛梨忍不住笑了,打了他一下:“吃个孩子的醋,羞也不羞。”   他紧紧握着她柔软的手,定定望着她,道:“不羞。”   洛梨又忍不住笑了,拉着他一起回了房间。   进了房间,他伸手便拆了女子头上的发簪,乌黑柔滑的秀发滑落,软软的落在他的手心。   “闹我呢。”洛梨啐了他一下,摘下了肩头的暖披,沈胤接了暖披挂在一旁,伸手便环住了她的纤腰。   他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用自己的双手按着她的双手。   “干嘛?”洛梨在他怀中蹭了蹭。   “高兴。”他低低笑了笑。   洛梨听得出来他是真的高兴,沈宽回来了,对于他来说,是最大的好消息。   他从小父母双亡,进入沈府之后,窦氏对待他又极为冷漠,是沈宽一招一式教他用剑,亦是在沈宽的关怀和庇护下长大的。在他的心中,沈宽如父如母,是他最大的牵挂。当初同沈家诀别,那是迫不得已,是为了保住沈家老小的安危。但是在他的心里,沈宽一直都是他的父亲。   洛梨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开心就好。今日之后,你便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了。”   这话让沈胤有些诧异:“何意?”   洛梨柔声道:“自打公公失踪,我便常听到你说梦话做噩梦,好在现在公公终于回来了,你睡觉也安稳了。”   这些沈胤自己并不清楚,大约是他做噩梦之时将她吵醒了,那时有她在他身边守护着,他才能安心吧。   这么想着,他将怀中的女人抱的更紧。   “什么时候咱们也有自己的宝贝儿?”他的手轻轻的按在她的腹部。   洛梨脸上红了红,嗔道:“这是送子观音的事情,哪里有说的准的?”   “我很期待,”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笑,“不如我再努力一把。”   这下洛梨连耳根都烫了,在他怀中挣了一下,下一秒却被他打横抱起,径直送上了床榻,随即,帷帐落下……   举家都在丰城团聚,洛涟漪看到凌波怀孕,紧张极了,镇日里想法子炖补品给她养胎。沈胤得空之时,依旧会指导阿元练武。洛梨在家中过了几日安稳日子,便听到他们在花厅中商议晋安之事。   她从厨房端茶过来,便听到里头几人商议。   “晋安乃是大随都城,城中亦都是熟人亲族。”沈宽踌躇道,“虽我们已反,但是我并不想让晋安血流成河。”   成王扶着额头,思忖了片刻,转头看了沈胤一眼,问:“你如何想?”   沈胤点头:“我同父亲想的一样。”   凌慕远在一旁,手指轻敲桌面,道:“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光凌氏亲族便有不少。当初同沈家联姻的家族也不少,牵牵扯扯的,几乎大半个晋安都是亲族。可是……倘若不攻,这晋安何时能得手?倘若晋安不得手,便算不得一统。”   成王道:“凌泰不得人心不成气候。我看不如不要强攻晋安,咱们招安,于晋安城外,竖起旗帜,但凡投降的,既往不咎。”   沈胤点头:“同意,另设一重金悬赏,凌泰杀兄杀父篡位,人人得而诛之!”   成王看向他,这是一招以毒攻毒啊,倘若真有人拿了凌泰的脑袋,倒是省了他们许多事情。   他微微一笑,捋须道:“也该是时候推出合格的继承人了。”   沈胤听了这话一怔,望着成王。   洛梨立在帘外,亦是心惊,成王这是什么意思?成王作为沈胤的叔父,位高权重威望又高,他们一直都很尊敬他的。倘若夺得都城,沈胤的意思一直都是成王登基,自己并未有坐上那个位置的打算。   沈宽亦是诧异,也看向了成王。   成王这才缓缓道:“这事儿如今不如摊开来说。我如今年岁已大,再过几年也是含饴弄孙的时候了。而慕远,从小体弱多病,如今虽好些,却也不想承受国事之重。这件事我早已想了许久,唯有沈胤你最合适。”   沈胤激动的才要开口,却被成王阻止,继续道:“你听我说完。你本是战王之子,当初若是凌玄不篡位,你如今便是太子。你父王当初既然是储君,今日,你便该接下他的重担,担负起国家社稷的重任。你若登基,必定天下臣服。”   沈胤震惊的望着他,双唇微微颤抖,喉头滑动了一下,“可是……”他转头看向沈宽。   沈宽伸手重重拍在他的肩头:“不要辜负为父的期望。”   洛梨搁下了茶盘,捂住了心口,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再怎么样,她都没有想到,成王所属意的继承人竟然会是沈胤!   倘若沈胤真的登基,那她岂不是成了皇后?   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是她从未想过的,也绝对想象不到的。   第二日,晋安便传出消息,丰城发出檄文,讨伐凌泰,谴责他篡位杀父杀兄,又道战王原本储君,凌玄篡位杀兄,如今真正的储君沈胤在此,但凡归降者,既往不咎。   与此同时,悬赏凌泰人头,抓获凌泰者,封赏万户侯。   这一消息发出,晋安震动。如今沈胤势力庞大,又是原储君之子,而凌泰篡位杀兄着实恶毒,晋安那班皇亲国戚本就是贪生怕死的墙头草,一听到说既往不咎,便一个个都活动心思。   三日之内,便有不少人偷偷带着家产和府军悄悄的投靠了丰城。   凌泰听闻沈胤以万户侯悬赏他的脑袋,吓得躲在宫中不敢出门。一时间,看哪个都像是要杀他的,吓得连睡觉都不安稳。   他躲在寝宫之中,望着外头夜幕降临,吓得将所有的宫人都赶了出去,紧紧的关上了宫门。   “这一个个的,都想着万户侯呢,想杀我,有那么简单吗?”   他钻进了被褥,外面一片安静,时不时响起猫叫声,吓得他兜头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隐约的,他似乎听到细碎的声音,他不太确定,是不是人脚步的声音。   当他打着胆子露出一双眼睛时,顿时一双血红的眼睛出现在他的眼前。   “啊!”凌泰尖叫一声,可是来不及呼喊,一把明晃晃的刀尖已经刺入了他的胸中。   他捂着血流如注的胸口,指着那人:“你……怎么是你……阿旁……”   他只是一个父皇身边一直默默无闻的小太监罢了,跟了父皇许多年,他怎么也想不到将这把尖利的刀插入他胸膛的竟会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太监?   阿旁红着眼道:“我一个小太监,不要什么万户侯,我打小瘦弱,当年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时候,是陛下救了我,也是陛下提拔了我。没了陛下,我就什么都不是!我一生来便如草芥,是陛下给了我这些年的荣光和脸面。我早已想随了陛下去了,可是却放不下你这个杀父杀兄的畜生,今日我便替陛下了结了你!”   凌泰瞪大了眼睛,想抬起手臂,可是却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翌日,凌泰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寝殿里,而他的身边,多了一个自杀而亡的小太监。   消息传出,沈胤立即率军入晋安城,一路城门大开,犹如入无人之境。   洛梨带着阿元,终于又回到了英武侯府,他们离开之时,英武侯府被封了起来,推开门,里面倒是跟从前并无两样。   想当初沈胤是同沈家断绝了关系出走的,如今,却是以储君的身份再次回到了这里。   洛梨再次走进了光华轩,这里同从前一样,看着那书房的窗户,她仿佛想起了第一次站在窗前,她和他一起看雪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握着她的手。   她又想起,那日她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他半跪在她的跟前,替她的手腕戴上了那根缀着相思豆的银链子。   转头,看到外面的走廊,那里是往日他教阿元练剑的位置。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历历在目。   一路走来,这里总是她最快乐最安心的位置。在她最无助最绝望之时,那个人总是她的依靠。   “想什么呢?”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洛梨倏然转头,便看到了他那张俊美的脸庞,“现在不戴面具了?”   他唇角微扬,摇头:“不戴了。”从前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又有什么可掩饰的?   “我还是想你戴。”她微笑着,伸手轻轻拂过他的脸。   “为何?”男人乌黑的眼眸里露出几分困惑。   “太招桃花了,我不高兴。”她娇声道。   沈胤定定看着她,笑容在唇角无声的绽放,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无奈道:“你呀!”   洛梨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腰,认真道:“你不要当我开玩笑,我说真的。”   “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洛梨又想起了什么,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还有啊,你要是当了皇帝,可不许娶什么妃子啊美人的,我也不高兴。”   “答应你。”他紧紧搂着怀中的女子,“有你一个,就够了。”   洛梨满意的扬起唇角,她就知道,她的夫君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还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踮起脚尖,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男人双眼放出惊喜的光芒,定定看着她:“真的?”   洛梨羞涩的红了脸,点头:“我还能骗你不成?我自己就是大夫呀,傻瓜。”   他欣喜若狂,想要将她抱起打圈圈,却又担心伤着她,最后还是将她轻轻的拥入了怀中,低头吻在她的眉心:“我沈胤,从今日起,终于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洛梨埋头在他的怀中,伸手悄悄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开心的想着,这到底会是个儿子还是个女儿呢?   她抬起头,恍惚看向对面的合欢树下,仿佛看到了当初在树下跳舞的白衣女孩,又仿佛看见了当初在慈恩山下,他抱着她一步一步走进了木屋,再往前,又仿佛看到她在码头要落水时,他一支金箭救了她的命……   她这才意识到,其实,他一直都在守着她。   她抬头轻声问:“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这是她一直好奇的问题。   男人抬起她精致白皙的下颚,唇角扬起,认真的说:“从上辈子开始。”   她迷惘的望着他,上辈子?真的吗?   她想起从前自己做的那些奇怪的梦,倘若人真的可以过两辈子,那些都是她上辈子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吗?   她开始有些相信了,倘若真的如此……她会心疼,心疼在她无知无觉时,他孤单而沉默的守候和等待。   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手指在他胸前轻轻划着圈圈,用最温柔的声音轻声道:“倘若是这样,沈胤,我洛梨用这辈子来偿还你,可好?”   男人的手在她腰后收紧,哽咽着应了一声“嗯”。只要她陪着他,一辈子,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后面会有生子番外。如果有要看别的番外,请留言。没留言的话可能更新一到两个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