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笑嫣然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诱夫三十六计》 作者:椰梨小姐 ===============   第1章 重生   外面唢呐声嘈杂的实在闹耳。   山茶在门外来来回回,踌躇了许久,好几次要抬手敲门,却又停住。   终于,她鼓起勇气,朝着屋内,出声。   “夫人,前厅那边已经催了三回了,您看......您现在要起来吗?”   屋里没有声音。   近午时了。   正是外面最热闹的时候。   榻上一床水红色绣福纹样的锦被,乱糟糟的皱成一团,叶沉鱼缩在被子里头,将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头黑色的秀发来。   她听见山茶的声音了。   可是她张了张口,却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实在太难受了。   这几天以来,总是时不时的头疼心慌,她没当一回事,但是今早一醒来,就整个人不对劲了。   浑身都烫,连脑袋都是烫的,把人烫的糊涂了。   本以为休息一会儿就好。   可是两个时辰过去,不但没好,心里的恶心劲,都一阵阵来了。   现在完全是连床都起不来。   “夫人,我进来了。”山茶接着在外面喊,声音却是大了不少。   然后,门被推开。   山茶晓得夫人最近身子不适,若不是实在催的紧,她也不敢冒然打扰,只是停在床边,轻声开口。   “这秦姨娘已经进了门,现在大礼将行,无论如何,夫人您应该露面才是。”   沉鱼本就被那唢呐声烦心的紧,又听山茶说什么裴笙纳妾的事,一时更烦闷了,火气上头,声音就冲破喉咙而出。   “他纳妾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去了也是碍他的眼,半死不活待在这最好!”   因着说的有些急,沉鱼尾音才落,就狠狠的咳了两下,山茶忙是过来扶她,心惊胆战的给顺着气儿。   “夫人您缓缓。”   山茶说话,声音都打着颤儿。   夫人的脸色太苍白了,完全不剩一点儿的血色,一双杏水涟涟的墨黑眸子,突兀的睁着,而原本红艳的唇瓣,紧紧抿着,咬的都有些干裂。   “不然,奴婢去给您请大夫吧。”山茶光看这情形,便是觉得,夫人的身子,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请什么大夫!”沉鱼气息虽弱,但是卯足了劲的说话,也是带了隐隐的威慑。   “今日可是裴笙的好日子,我请大夫,那不是给他扫晦气嘛,免得他知道了,又给我脸色看。”   叶沉鱼嫁进这国公府已三年有余,在这三年里,她与她所谓的夫君,可以用“形同陌路”四个字来形容。   他不喜欢她,厌恶她,甚至不屑于看见她。   叶沉鱼偶尔会见到他,那些偶尔都是在有很多人的场合,远远的看上一眼,可是他从来都不会看她。   在他面前,她就是空气。   那时候她想,他是不是,连她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   不过这样也好。   反正她对他也没什么兴趣,如果就这样一辈子下去,她一个人清清静静的,乐得一身自在。   “我再睡会儿。”沉鱼复而将身子往被子下沉了沉,一会儿后,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如果实在催的慌要让我去的话,就说我死了,来收尸吧。”   留下这句话,沉鱼闭上了眼睛。   整个屋子陷入沉默。   山茶没法子。   她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叶沉鱼。   然后,只得轻手轻脚的,退到了屋外边去。   ......   临近傍晚,前头熙熙攘攘的声音,才算是渐渐消停了一些。   沉鱼就一直睡到了这个时候。   前头时候发的热,大概消了一些,那股子不舒爽的劲儿过去了之后,身上就黏糊糊的,分外难受。   沉鱼向来最忍受不得这些。   于是便吩咐了山茶备热水。   她撑着身子,想起来,稍微动了动,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力气。   还是山茶扶着她起身,进了里头净室。   更衣,沐浴。   一身肌肤白腻如脂,腰肢纤细,不盈一握,粉色的银缎寝衣慢慢褪下,烛火闪烁下,依稀可见细小微弱的绒毛。   整个人,都是甘甜多汁的可口模样。   沉鱼抬腿,跨入浴桶之中。   热气环绕,袅袅散开。   沉鱼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微微阖眼,感受着身体的寒气,一点一点的往外散发。   似乎所有的疲软和躁气,也跟着慢慢消失。   “我一个人待会儿,你先出去。”   热气凝成一片水雾,雾气弥漫中传出女子慵懒的声音,媚惑诱人,勾的人心里一阵痒痒。   山茶退出净室,悄无声息。   沉鱼的整个身子都沉进了水里。   只有一头秀发,如瀑布般,散落在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   浴桶里的水稍微的有些冷了,沉鱼动了动身子,感觉有了些力气,便撑着桶沿,要起身来。   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   “山茶 。”沉鱼出声唤道。   紧接着身后就有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沉鱼转身,伸手想去拿寝衣,指尖才是触及,忽然,闷然一声,就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压下,在霎时间,把她压到了屏风上。   来不及惊呼。   沉鱼眸子里落入一片大红,眼前人的面容,却是叫她十分熟悉。   “裴笙,裴笙,你放开我。”沉鱼挣扎。   只是力气完全抵不上他,无论怎么,都挣脱不开。   她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她知道他喝醉了。   成亲这么多年,他从来没碰过她,要不是醉成了这样,怎么会突然跟发了疯似的。   “我是叶沉鱼,裴笙,你看清楚,我是叶沉鱼。”   沉鱼伸手去推他,说话的声音,都略微带了哭腔。   她想,他一定是走错房间,把她当做旁人了。   裴笙咬住她的耳垂,轻轻的含着,舌尖慢慢的往上舔舐。   “我知道。”他开口,声音暗沉嘶哑,满满的酒气扑出,萦绕在她的鼻尖。   “叶沉鱼,我知道是你,没有其他人,就是你。”   他抬起头来,抵着她的鼻尖,双手捧住她的脸,近在咫尺的眸子里,有满满的赤红。   “我早就想尝了。”   他吻了吻她的眼睛,吻了吻她的唇瓣,还有鼻子,脸颊......   “我都想尝。”   接下来发生的事,是沉鱼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因为太疼,心疼,身子更疼,一阵一阵的撕裂着,疼到让沉鱼没有了太多的记忆。   因为虚弱这么好些天,她的身子本就不太容易能撑住,需要些羹汤药物之类的撑着,再加上人也娇弱――   似乎有什么在抽动一般,身体的力气随之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沉鱼紧紧咬住了嘴唇。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住。   可是耳边沉重的呼吸声,她却听得越来越不清晰。   “你知道吗?这样的场景,我在梦里想过无数次,想的差点癫狂,你的身体,你的声音,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叶沉鱼,你就是毒,你只会让我一点一点的沉沦至死。”   “可是就算死,也不能只让我一个人死。”   ......   沉鱼猛然睁眼,自榻上坐起,一双眸子惊恐的瞪着,张着口大口呼吸。   在她失去意识之前,裴笙说的那些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记在她的脑海里清清楚楚。   不断的萦绕,回响。   还有那些肉体激烈下,撕裂到底的痛苦。   他所说的那些,都让她如此的陌生和恐惧。   还有死亡。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只是在她失去意识晕过去之后,再醒来,就回到了两年前。   回到了嫁给裴笙第一年的时候。   沉鱼想,或许她是死了吧。   被裴笙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牲,活生生弄死了。   那个夜晚,她能够在那样糟糕的情况下,都感觉到他心底,对她最强烈的渴望。   可是那些,她从来都不知道,甚至可以说,毫无察觉。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夫人,您没事吧?”   山茶听见屋里头的声响,敲了两下门,然后,侧了半边身子过来,轻声发问。   沉鱼抬头,透过半掩的窗户往外看。   天边晨光已起。   “没事。”沉鱼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也该起身了,你进来吧。”   今天是他回来的日子。   她记得的。   沉鱼想,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不管不顾,置身事外。   不能再重蹈上一辈子的覆辙。   虽然有些事她还不明白,但是至少,他给她的,她都要让他还回来。   “洗漱更衣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预收文――《寻妻之路》诡计多端小娘子x心狠手辣蛮汉子 宁瓷以为那个男人抓她去只是为了传宗接代。 所以留下孩子后她就跑了。 但她没有想到,当她在皇城里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珠围翠绕的时候, 他却凄风寒雨,跋山涉水,跨遍大祁的每一寸土地, 只为寻找她。 锥心泣血,至死不休。 萧青山:曾经我让你逃了,那之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大家金指一点,给个预收吧! 完结文――《宠妃娇养日常》美貌商户女vs粗糙霸王爷   第2章 归家   山茶修饰妆容的手艺,一向是极好的,只那么一小会儿,沉鱼一张媚生生的脸庞,便是如芙蓉花开,极致绽放。   “夫人您看,此生打扮,好是不好?”山茶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笑呵呵的问。   沉鱼抬眼,目光慢慢的凝在妆镜里。   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模糊,却又在一点一点的变得清晰,然后,她打量着自己这张脸。   一双杏眼含媚,眼角微微上扬,眸间蒙上一层雾气,粉唇两瓣,染了鲜红的口脂,双颊绯红,似乎只要微微一动,就能将人勾引过来。   人家都说,她叶沉鱼是在世妲己。   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女孩俏脸初长成,才十岁之时,一张脸,已经初具模子,胸前两团,更是生的一日比一日沉甸,偶尔外出,便受人指指点点。   可是沉鱼知道,人家说她狐狸精,那就是在说她长得好看。   所以她并不在意。   “好看吗?”沉鱼启唇,从她嘴里说出几个字,都带着诱惑的味道。   “好看!”山茶毫不犹豫的点头,眉间赞扬的神色,溢于言表。   “夫人您生的好,这再经稍稍打扮,便胜似倾国倾城,待会儿见了世子,他必然也是欢喜的。”   他欢喜?他会欢喜吗?   沉鱼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所以对于他,她从来都没有留过半分的在意,只当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夫人,这几身衣裳,穿哪身好?”山茶拿了好几身新衣裳出来。   沉鱼淡淡扫过一眼,一件都没有看中。   “拿我那身丝绫鸾衣出来。”   不素不艳,端庄大方,正好。   正好是沉鱼想要的效果。   上一世他回来,沉鱼记得,她穿了一身芙蓉色的百褶长裙,衬得整个人明媚动人,当时她以为,他会喜欢。   因为那是最适合她的颜色。   曾经有人说,芙蓉色衬她的容貌,那是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没办法抵挡的。   可是没有。   那天她只从裴笙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厌恶。   所以在那之后,她都没有再穿过芙蓉色。   因为她极其讨厌看到裴笙那样的目光,就好像她是一个天下最十恶不赦的人一样。   ......   靖国公府。   府门口,管家正来来回回的走着,时不时的探头往外打量,那模样,真是着急的很。   大概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   隐隐有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管家一喜,提起衣摆,就匆匆的走下了台阶。   缰绳一拉,马蹄声戛然而止。   “世子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一大早就等着,心心念念就是盼着见到您。”管家退到一边,笑脸相迎,接着,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裴笙穿了一身月白色圆领锦衣,头上以玉冠为束,玉身而立,面如冠玉,冷着脸,没有任何的表情,也不说话,大跨一步,顾自往前走了。   裴笙离家,已有半年之久。   他成婚不到三个月,就说要外出游历,不顾老夫人和国公爷的反对,收拾东西,然后独自离家。   这一离开,就是半年。   其间偶尔有书信,却也不过就是那么寥寥几封。   可把国公夫人担心坏了。   自家大儿子,虽然行事沉稳,武艺伴身,但是这独自出门,身边一个能照顾的人都没有,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现下老夫人坐在大厅的黄梨木椅上,一手搭在腿上,另一手放在小几上,捏了捏茶杯要拿起,一顿,又放下。   这般循环来回,不知经了多少次。   沉鱼就站在她身边,眉眼低垂,倒是看不太清楚她的神色。   同时,她心里却在一点一点的数着时间。   现在是巳时二刻。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三、二、一。   心里最后一个声音落下,脚步声也如期而至。   老夫人的眸子一亮,手上茶杯一松,瓷器碰撞,清脆的一声,接着,人马上就站了起来。   “笙儿。”   裴笙上前几步,到老夫人跟前,作揖:“见过母亲。”   老夫人喜笑颜开,握住裴笙的手,上下打量。   相比走之前,人黑了一些,也壮实了不少,但好在没有太多的变化,看着,身子康健。   这便是最好的事。   只要裴笙健健康康的,她就放心了。   “沉鱼,你还在那站着做什么?可快些过来。”老夫人转头,笑着,眉目柔和,朝后边的沉鱼招手。   沉鱼福了福身,应下。   “你这回来了,可就别再冷落你媳妇了,成了亲的人啊,得好好过日子。”   老夫人忧心仲仲,抬头,只是如此的嘱咐裴笙。   虽是当娘的,却也不太摸得懂自家儿子这心思。   当初给他千挑万选的,娶谁都不要,好不容易是这叶家小女儿,他没有排斥,国公府就忙着张罗,把人给娶了回来。   本以为,裴笙是开了心思,喜欢这姑娘,老夫人都已经在等着,过不久就能抱孙子了。   可是他对人家却是不理不睬,态度冷淡,成亲几个月,甚至都不曾踏入房门一步。   后来更是离了府,一走了之。   老夫人知道,沉鱼是个好姑娘,听话也孝顺,要真说起来,他们国公府,倒是对不起她。   “世子爷。”沉鱼站在两步远的地方,朝着裴笙行了礼。   裴笙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随即目光移开,如蜻蜓点水一般,不作停留。   老夫人拉住沉鱼的手,想把她的手同裴笙的放在一起,却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到他皮肤的一刹那,裴笙将手拿开。   厌恶自眸间一闪而过。   老夫人的面色当时也有些不太好看了。   沉鱼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低垂的眉眼中,是让人看不明白的浅笑。   “大哥。”外头是轻快的一声唤。   接着走进来的人,穿一身浅蓝劲装,以玉梳将头发半挽于后,面目白净,精致眉眼间,同裴笙有五六分相似。   大概十五岁的模样。   这是裴笙的弟弟,唤作裴箫,平日里嬉皮笑脸,最是吊儿郎当。   轻轻一跃,人就已经到了跟前,歪着头看了一眼裴笙,笑着扬手。   裴笙却不予理会。   裴箫早就习惯了他哥这个样子的对他自动无视,也不理会,反身过去,朝着老夫人行了礼。   接着目光就转到沉鱼身上。   一双圆溜溜的眸子就这么灵巧的转动,随即笑意洋溢,开口说道:“嫂嫂你今天真好看,简直好看的不得了,连那天上的仙女,都绝对比不上嫂嫂你 。”   裴箫说着,就朝老夫人眨眼:“娘,你说是不是?”   裴箫是一贯的嘴甜,这嘴甜到沉鱼身上,甚至演变成了夸张的存在。   他最是喜欢自家这个嫂嫂了,不但长得好看,待人也好,平日里无聊,还会同他玩乐解闷。   比他那半天打不出一个响屁的大哥,不知道好了多少。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夫人笑着点头,看着裴箫,眸间宠溺。   大儿子不经常在身边,也就剩这么一个小儿子,能日日陪着她,自然是宠着的。   “这都快午时了,我肚子可饿得不行,娘你一定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吧?”   裴箫捂着肚子,眉头紧皱。   “昨日不是你打回来的几只乳鸽吗?今日我正好拿它们,熬了赤枣乳鸽汤。”沉鱼轻笑,道:“我去给你端来,先填填肚子?”   裴箫惯爱不循常理,明明国公府有到午时才吃午饭的规矩,是国公爷定下了,不许更改,可他偏偏不理,说风就是雨的,想一出是一出。   “好,那裴箫谢谢嫂嫂了。”裴箫笑着朝沉鱼点头。   沉鱼说着就要往外走。   刚走了一步,沉鱼忽然想起什么,脚步顿住,回头,唤道:“夫君。”   裴笙下意识的就抬头。   沉鱼唇角含笑,唇瓣红嫩,微微的弯起一个弧度,眸间水波粼粼,回头来,那一瞬间,如冰雪乍破。   一笑动心。   裴笙有刹那的失神。   他指尖捏住,随即松开,然后,恢复正常。   “夫君风尘仆仆的回来,想必定是空着肚子的,不如我也给夫君端一碗过来?”   裴笙的喉咙微动。   “不用,我不饿。”他冷声回答。   沉鱼没再说话。   她转身,慢慢往外走,脸上笑意依旧。   刚才裴笙所有细微的反应,她都收入眼中。   好你个裴笙,装的可真好。   迟早让你把真面目都露出来。      第3章 嫌弃   午时一到,国公府便准时上了午膳。   这靖国公府人丁稀少,国公爷驻守边关,一年最多在家待两个月,而府里头除开裴笙和裴箫之外,子辈间只余一名庶女,唤作裴婳。   她今年刚满十岁,母亲是边关的一名良家子,因着生她的时候难产,就再也没能醒过来。   当初国公爷把这孩子抱回来的时候,那模样皱巴巴的,瘦的不成人样,国公夫人一向心善,看着心疼,把这孩子养着,是当亲生女儿养的。   也幸得这些年养的好,虽然裴婳是从小体弱多病,但至少现在看着,脸色红润,身子已然是好了不少。   裴婳这长相,有三分随国公爷,其余的秀气如画,怕是随了她那苦命的母亲。   她今日穿一身葱绿色妆花通袖袄,进了厅门,从老夫人过去到大哥大嫂,还有二哥,一一行礼。   礼数俱是周全到位的。   “来,过来这边坐。”沉鱼浅笑着,拉裴婳在身边坐下。   裴婳点头应下,眉眼低垂,模样甚是乖巧。   只是毕竟身为庶女,心思敏感,亲生母亲又不在身边,性子难免羞涩了些,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这以往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虽算不得太热闹,但好歹也是其乐融融,此番裴笙一回来,屋子里的气氛,就降到了冰点。   他冷着一张脸,只顾夹菜吃饭,一句话都不说。   裴箫好几次嬉笑着开了个话头,没几句,又讪讪闭上了嘴巴。   他这大哥,还不如不回来呢。   裴箫在心里暗暗的想。   桌上菜肴丰盛,大多是老夫人为裴笙准备的,自然,大抵是按照着他的口味来。   老夫人一个劲往裴笙碗里夹菜。   裴笙倒是都没怎么动。   “这如意卷是我亲手做的,与外头那些定然是不一样的,夫君尝尝吧。”沉鱼柔声说着,然后夹了一块如意卷过去。   十指纤纤,嫩白如葱。   轻轻点在银色的筷子上。   沉鱼的指甲上涂了胭脂色的蔻丹,是她亲手用摘的花瓣所制,鲜红欲滴,映着白嫩的肤色,还带了淡淡花儿的清香。   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跟着过去。   如意卷落在裴笙的碗里。   他将筷子轻轻一拨,然后,如意卷就顺着滚出了瓷碗。   “那还真是难为你了。”他轻轻说出这几个字,语气刻薄。   接着,面不改色的继续吃饭。   “裴笙!”国公夫人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她本来还欣慰,沉鱼愿意主动去接近笙儿了,想着这样下去,两个人能亲近些,可是他态度冷淡就算了,这般行径......任谁都会伤心心寒的。   沉鱼及时的摆手,露了个笑容,然后又去夹了一块,一边看着裴笙,一边轻轻的咬了一口。   “其实很好吃的。”红唇随着咀嚼的动作,微微张合。   沉鱼嚼完,咽下去,给裴婳和裴箫各自夹了一块。   两位都很捧场,连连点头说好吃。   “好了,我吃完了。”裴笙放下筷子,直接就起身,只是朝着老夫人点了点头。   然后转身就走了出去。   老夫人想开口叫住他,可是话到嘴边人已经不见。   她叹了口气,回头对沉鱼道:“他许是刚回家,心性还没转过来......你别放在心里。”   “没事。”沉鱼摇头,又想起什么,回头对山茶道:“你快些把东间再去收拾收拾,还有我说的那些要添置的,都仔细看看,免得夫君刚回来,住不惯。”   老夫人听她说这话,一愣,随即冷了脸,道:“你们是夫妻,哪有分开住的道理?”   “可是夫君,一向都住在东间。”   从他们成婚起,他就从来没有踏入过她的房间半步。   听沉鱼这么说,老夫人想了想,这才开口说道:“那东间也不需要收拾了,住一处便是,他要不肯,就说是我说的,不许有不答应。”   老夫人也是想,这万万不能拖着,国公府的世子成婚一年却尚未圆房,这说出去,可不也是个笑话。   逼也要逼一逼他。   沉鱼一怔,听老夫人这么说,看着面上还有些犹豫,想了一会儿,才点头。   眉间羞涩。   她当然知道......老夫人这里,可是一步最好的棋呀。   ......   午膳过后,沉鱼准备回自己院子,想着,还要再准备着些什么。   裴箫一脸兴致冲冲的跟了出来。   “嫂嫂,嫂嫂。”他跟在后头,一边笑着一边喊。   人畜无害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是心中欢喜,只不过沉鱼知道,裴箫他,有时候这脑子,就是多扎了几个洞。   “嫂嫂我跟你说,我哥他就是眼睛脑子都不好使,一点儿都不像我这么聪明伶俐。”   裴箫说的正义凛然,板着一张脸,点头,说道:“你放心,他要是不从,我就替嫂嫂你绑了他,霸王硬上弓,开了弓,那箭可就不飞不行啊!”   沉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好啊。”她随即点头,颇为赞同的说道:“现在就去,绑吧。”   裴箫吓得当即被一口口水呛住。   他就只是说说而已,那他哥那冰块一样的德性......   从小到大,他要是敢对裴笙逾越半分,那裴笙一定会弄死他的。   虽然表面看着温和淡然,其实心就跟石头一样,手段狠的,堪比利刃,简直就是一条杀人不见血的毒蛇。   沉鱼看他这反应,故意说道:“怎么?不愿意帮了?”   “不是。”裴箫立马摇头,顿了顿,一拍手,道:“我这一想,嫂嫂你倾国倾城,就算不用强的,那我大哥他也得乖乖过来呀,绑过来这种方法,和嫂嫂你太不搭了。”   裴箫无论怎么胡说八道,都有一副,我说的就是最有道理的样子。   裴箫说完,点头鼓劲,往后跃了一步,人就飞快的跑走了。   扯着嗓子喊出的声音却还留在空中。   “嫂嫂我是你的最强后援!”   “大哥他就是个混蛋!”   沉鱼看着他一溜烟的跑走。   当即无奈的笑了两声。   要不是两人长得这么像,她还真不敢相信,天南地北性格的两个人,竟然会是亲兄弟。   两个人真应该中和一下。   不过,她还真的好好想想,这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这三年都被他给骗了,还受了三年的冷落和厌恶,到最后,还被他以那样的方式给......   沉鱼简直都不愿意再去回想。   畜牲,该死的畜牲!   沉鱼想,接下来她需要做的,就只是一步一步慢慢来。   她也能有无数种弄死他的方法。      第4章 拧断   沉鱼就站在院子的门口等裴笙。   此时已近夏日,天气慢慢的炎热起来,方才午膳间,沉鱼出了些汗,身上稍稍的黏糊,就回房间,换了身轻薄点的衣服。   她再到外边来等着,有好一会儿,裴笙才是走了过来。   本来他是一脸漠然,但是在看到沉鱼的时候,眸间厌恶之色顿现,随即冰冷。   甚至带了隐隐的阴戾之色。   沉鱼抬手,轻轻擦了擦额间汗水,红唇微张,喘了小几口气。   “夫君,近来天气越发炎热,还是快些进屋去吧。”   沉鱼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   因为确实是有些热了,沉鱼原本粉嫩的脸颊带了一抹红色,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她身上穿了一身蜜合色十样妆锦轻纱长裙,料子轻薄,随着脚步,一下一下的掀动。   沉鱼悄无声色的把身子往裴笙这边移了移。   裴笙冷冷的瞥了一眼,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这怎么他离开了半年,叶沉鱼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总是想要围着在他身边转。   要知道在以前,她可是完全不愿意理会他的。   裴笙倒是有些好奇了。   “夫君。”沉鱼顿了顿,然后,去拉他的手。   指尖已经触及了裴笙的手心。   他的手心是温热的,但却比常人要凉一些,沉鱼轻触,见他没有反应,接着,就要握住。   裴笙这才反应过来。   他脸色一白,然后一把甩开了她的手,紧抿着唇,从腰间拿出一块灰色帕子,仔细的擦拭着双手。   特别是刚才被沉鱼碰过的地方,他上上下下的擦了有三次。   却似乎还是不适。   “叶沉鱼你记住,以后你再碰我,用哪碰的,我就拧断哪儿。”   语气狠厉,不像是在说假的。   沉鱼那一瞬间听他这么说,当时就想伸手出去碰裴笙一下,但是犹豫了会,还是没敢动。   对于裴笙的心思,她好像只了解到了一半。   或许可以说,除了那一晚,除了那一晚像是失控的,并且完全陌生的他之外,她对他,是从头到尾,完完全全的不理解。   “好,我知道了。”沉鱼看着十分听话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加紧跟上裴笙的脚步。   他腿长,步子也大,走起路来就是一阵风一样带过,沉鱼在后面药跟上他,难免就有些喘了。   脸也红的越发的厉害。   忽然,她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眉头皱起,出声唤道:“夫君,不是那边。”   裴笙的脚步一顿。   沉鱼上前几步,到他面前,指着旁边的路,说道:“房间在这边。”   沉鱼以为,他是太久没有回来,已经忘记了房间在哪里了。   “夫君定然是忘了吧,从这边过去,是厨房,再走就没路了,卧室在这边。”   沉鱼用手指着这边的屋子,脸上带着浅笑,伸手想去拉他,想起什么,又马上收了回来。   “我给你带路。”   说着她就抬腿往前边走,一边走,害怕裴笙不跟上来,还一边频频的往后投目光。   裴笙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又回头看沉鱼指引的方向,当时一愣,但还是跟着沉鱼的方向走了。   他确实记不太清楚了。   这个院子,以前就是他一个人住的地方,后来多了这么一个人,就感觉一切都变得陌生了起来,甚至是到现在,他都不记得里面的格局了。   ......   这屋里头丫鬟的配备,都是按照原本标准来的,只是裴笙离开之后,沉鱼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就谴了一半的人走。   如今她身边就山茶这么一个大丫鬟,屋里头同时服侍的,是玉簪和玉兰,还有另外的几个粗使丫鬟。   不过如今这些下人,已经全然只当沉鱼是主子。   所是裴笙一踏进屋门的时候,气氛还有些诡异。   山茶最先反应过来,给玉兰和玉簪使眼色。   两人先是稍显慌乱,但也是马上镇定下来,转过身来,对着裴笙行礼。   其余剩下的人也都是依葫芦画瓢的学着那模样行了礼。   裴笙这表情让她们都不敢吱声。   裴笙就扫了一眼过去,简直是懒的搭理。   不过这整个房间的布置和格局,却是完全把裴笙的目光给吸引住了。   白日里窗户都是敞着的,阳光顺着窗户口洒进来,正好映在屋里头的花枝上面。   各类新鲜的花儿,四处摆放,首先就有一种温暖的气息,而后再注意到的便是这屋子里头各种大红粉嫩的布置,从被子到床帘,皆是鲜艳的不得了。   裴笙的嘴角微微扯动。   他怎么可能住在这样的房间里?!   “沉鱼知道,夫君定然不欢喜这些,只是娘吩咐说了,东间的屋子,不准收拾。”   沉鱼间接性的就朝他转达了老夫人的意思。   “不收拾?那鬼地方,你滚去住好了。”   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裴笙直接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放在之前的沉鱼身上,她肯定心里是有不舒服的,可是现在却完全不放在心里,就好像被轻轻叮了一下,无关痛痒。   “夫君要是让沉鱼去那边住,当然没问题,只是今天晚上,可能要先委屈一下。”   其实就算没有东间,裴笙也能有很多个办法不住在这里,但是他除了冷眼讽刺几句之外,旁的话,一句没有多说。   沉鱼当时就知道,他是答应住在这里了。   做人就是要不要脸不要皮,旁的都不去多想,这样,才能最肆无忌惮的,去达到自己所想要的。   这一点,沉鱼现在是充分明白。   “水已经备好了,就在净室里,让妾来服侍夫君沐浴更衣吧?”   沉鱼伸手要去给他脱衣服,裴笙眼角余光瞄见,身子就稍稍的往旁边一侧。   沉鱼当时便失了重心,摇晃了几下,往裴笙身上倒,不过她尽力的让自己站稳,两手抓着自己两边的衣摆,使了着力点让自己稳定。   可还是撞在了裴笙身上。   娇娇软软的身子,猛然一下贴在裴笙的手臂上。   和香甜的味道。   裴笙嘴角紧抿,瞬间整个人的气息都冰冷了下来,抬手,像是要打人的样子。   看这架势,是真的会下手去的。   沉鱼在受过惊吓之后,才反应过来,就那么稍微一丁点儿的停顿,她马上开口,道:“我知道,哪儿碰到就拧哪。”   低头,目光游离过去,最后停在了她自己的手臂上。   沉鱼深吸了一口气,弱弱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柔媚。   “那你拧吧。”   她一咬牙,伸出手去,然后这样说。   模样视死如归,微微惊吓,任谁看了,都是一点儿凶狠模样都提不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哼哼,还装!   第5章 舞姬   原本裴笙恶心她,就连他自己都以为,是真的恶心她。   那种隐隐反胃的厌恶感中,却是带了一抹让人难以抑制的躁动,星星点点的牵动着身上的每一点,想去拨开一切,去探索更多。   所以每次当他身上有这样反应的时候,他就格外的厌恶自己,然后下意识的想要逃离,逃离开如今的一切,还有那个讨厌的女人。   他过了半年的清静日子。   在这半年里,他发现自己变得很正常,正常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一回来,所有的一切又消失殆尽。   连他自己都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完全像是中了蛊毒一样,越想摒弃,就陷的越深。   明明他厌恶这些,厌恶的不得了。   面前一双水雾雾的眸子还在柔柔的望着他。   裴笙咬牙,抑制住了自己要一拳挥下去的冲动。   转身,直接走了出去。   沉鱼上前一步,紧接着喊:“夫君,你去哪儿?”   “不用你管。”他冷声留下这一句话,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夫人,世子他――”山茶上前,想说什么,沉鱼却抬手,摇了摇头。   “爱去哪去哪儿,关我什么事?”沉鱼的脸色在瞬间就变了,看着裴笙已经消失的背影,伸手,拢了拢自己的衣服。   挡住了胸前风光。   以为她愿意给他看呀!   后边的玉兰和玉簪看得一脸呆愣。   夫人这一下子柔情似水的一下子又一脸不耐烦,表情变化之快,简直就跟换了张脸一样。   以前,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呀。   “玉簪玉兰,你们两个,还是去把东间收拾好吧。”   沉鱼在心里暗自嘀咕。   就他裴笙还嫌弃这房间不好,以后他要是想进来,她还不让了呢。   摆着脸,是给谁看?   她的态度已经这么好了......沉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   无论如何,现在要容忍。   ......   裴笙从沉鱼那出来后,直接就出了国公府。   他清楚的知道,他甩脸走人后,那个女人说不定就会去向母亲告状,与其留着在那头疼听数落,还不如走得远远的好。   眼不见心不烦。   他骑了一匹马,直接往郊外的方向而去。   大概在快出城门的时候,身后有马蹄声响起,越来越近,一声一声的,像是和裴笙的马蹄声同步,最后,重叠在了一起。   “半年未见,小笙儿你越来越没礼貌了!”   马上的男子,一身石青色绣竹枝暗纹长袍,发冠上,只缚一根黑色发带,随着马蹄的快速踏动,衣裳和发带都缓缓飘舞。   鲜衣怒马,翩翩少年。   “见到长辈也不知道行个礼,小笙儿你再这样下去,可就没人会喜欢你了。”   少年语气轻佻,说话间,马匹已经同裴笙并排而行。   他自称长辈,但看起来,与裴笙倒是一般大的年纪。   最多也就是弱冠之年。   裴笙没说话,也没加快速度,只是继续保持着目前的状态。   少年一夹马肚子,继续保持着与他同行。   马匹在一棵大树前停下。   两人同时下马。   “你怎么会在这儿?”裴笙这才出声发问。   “我可是陆湛,能有我不知道的事吗?”他一扬头,唇角勾起,尽是得意之色。   “怎么?刚回家就往外跑,难道是家里头的美人儿还不够格,要不要......小叔给你送几个够格的过来?”   陆湛他比裴笙大一岁,但是却整整高出一个辈分,真正的算起来,裴笙还得叫陆湛一声表叔。   两人是从小到大的好友,可是陆湛他总是仗着这一点,就摆他长辈的架子,趾高气昂的样子,让人想动手揍他。   总归裴笙是从未理会过他的。   他自己脸大,爱做什么爱说什么随他去了就是,也就他一个人蹿的跟猴高,没谁愿意搭理。   特别是在裴笙面前,更加碰壁。   陆湛习惯了这一点,摊了摊手,没再多说。   “我今晚去你那里住。”裴笙直接就说道。   陆湛一愣,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下意识的后退几步,颤颤道:“虽然我好美人吧,但是我绝对没有那方面的倾向,对你就更没有了。 ”   裴笙一手拍下去,拍在陆湛的肩膀上,还没用力,他已经哼唧唧的跳脚直喊。   “好了好了,让你住还不行。”陆湛妥协,接着又神秘兮兮的凑到裴笙跟前,压低声音,道:“我不骗你,前几日得了几个美人儿,都是尤物,个个滋味好着,正好,让你尝尝。”   陆湛说完,就翻身上马,然后招呼裴笙。   “走吧,我的小笙儿。”   ......   陆湛在外,有自己独立的府邸。   他的父亲陆建俞,是大名鼎鼎的镇国大将军,年轻的时候常同靖国公一起驰骋沙场,算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惜了陆湛这个不学好的,只有花拳绣腿的武艺,完全没有其父半点风采。   这些年来,陆健俞什么方法都试过,就是对陆湛不管用,到最后,干脆就放弃了。   陆湛这小子,其荒唐程度也是完全有名的,府里头养了好几房小妾,通房丫头有好几个,还经常去外头,柳巷流连,偶尔,还会带几个美人回来。   谁叫他长了一张俊逸的脸,叫女人看了,都自觉的愿意扑上来。   而且又是大将军的儿子,也有能力养得起这么多莺莺燕燕。   裴笙一进他的院子,当时就感觉是一阵香粉脂腻的味道传来。   他的眉头当时就皱了起来。   这地方,还不如那红红粉粉的房间呢,至少,没有这些奇奇怪怪的,让人反胃的味道。   “怎么样?我这处地方是不是特别好?”   陆湛完全没有意识到裴笙的异样,反而是一脸的欣然,一路走过去,还一边给裴笙介绍。   “我这府邸里头,水榭歌台,样样都有,想看歌舞,想听曲儿,随时都行。”   说话间,已经到了一处水榭之中。   “当然,最重要的是美人儿。”   陆湛早就已经吩咐好了。   他拍了拍手。   声音才落下,就有几个婀娜的身姿从石头后面转出来,一入眼,就是粉蓝之色,阳光照射下,皮肤雪白细腻。   柳肢婀娜,随着琵琶轻乐缓缓而动。   红唇轻勾,只是稍稍抬头间,一望,便足够将人的魂都勾走。   不得不承认,陆湛这回找的这几个美人儿,都是上等的货色,绝对不是普通的那些胭脂俗粉,一个个眉眼精致,身材极好,特别是扭动间,魅惑动人。   实在是真真正正的尤物。   陆湛看得开心,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一曲过后,美人浸汗,有些微微的喘息。   陆湛往裴笙这边靠了靠,在几个美人间看了一圈,笑着说道:“怎么样?喜欢哪个?”   裴笙在那些人中间扫了一圈,却没有说话。   “我可是辛辛苦苦得来这些美人儿的,自个儿可还没碰过,你要是喜欢,全让你带回去都行。”   “不好看。”裴笙直接吐出了三个字。   “不好――看?”陆湛被他这句话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抬眼,目光仔仔细细的打量,一脸的难以置信。   “还不好看?那恐怕就真的没有好看的了。”陆湛想裴笙这眼珠子是不是长歪了,真想给他抠出来看看。   或许她们是好看的。   只是裴笙他见过更好看的,所以在那之后,已经到达了顶点,然后,所有的一切,就都算不上什么   哪怕他并不喜欢。   可是事实如此,就连他都承认。   那个女人的一切都完美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顶点。   “这样吧,我把清儿和烟儿送给你。”陆湛朝着边上的两个女子招了招手。   “她们两个舞跳得最好,那腰细的,啧......”陆湛连连赞叹,笑容一起,接着压低声音,说了下去。   “这要是在床上,那绝对是欲|仙|欲|死!”   两个美人儿,步履轻盈,缓缓走来,在裴笙身边停下。   “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好好伺候我们世子爷,伺候好了,可有让你们美的。”陆湛吩咐道。   “是。”美人儿乖巧应下。   “小笙儿,我跟你说,你都多大的人了,不能这样下去,知道的人是晓得你清心寡欲,不知道的人,可以为那方面有问题呢。”      第6章 噩梦   平常人家的男子,十五六岁便开了荤,身边怎么着也有几个通房丫头,可是裴笙他,却好像入了佛门似的,清心寡欲。   这屋里头没人也就罢了,还从不去花楼,哪怕是看见再绝色的美女,都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目不斜视,面色淡然。   与陆湛完全形成鲜明的对比。   陆湛曾不止一次的想,要是让他这样活着,不晓得有多痛苦,那不如去死了算了。   “你娶妻的时候,我不在,连一杯喜酒都没能讨上,不过表叔我看你这样子,怕是家里头那位伺候的不够好?”陆湛这厮,可就是天天想着,怎么样能让裴笙也尝尝美人儿的味道。   他想,只要他尝到了,就会知道,那等美味,实乃不可抛弃。   “不然明日,带我去见见我的那位侄媳妇?”   这都快一年了,他可是连人都还没能见着一面呢。   听说那位长相极好,陆湛自然好奇,不过心里边隐隐也觉得,裴笙既然还是提不起兴趣来,那想来,也没有多好看。   “有什么好见的?”裴笙直接回绝。   不都那个样子,两个眼睛一个嘴巴,没什么特别。   陆湛摊手。   他当小叔的,当然要好好关怀关怀他的侄媳妇才是。   这厢看完了歌舞,陆湛安排裴笙住在了离他不远的院子里。   就隔着一堵墙,正好够他清晰的探查那边的状况。   这边下人送了热水进去,陆湛估摸着,里边裴笙已经在沐浴了,等了一会儿,就马上招呼清儿和烟儿进去。   夏日的夜晚,蝉声鸣鸣。   陆湛穿一身月白长袍,坐在院中的樟树下,手旁一壶酒,偶尔饮上一杯,然后静静的等着。   过了有好一会儿,裴笙那边都还没有动静。   陆湛当时心中一喜,想着这莫非是成了,起身,刚想去瞧瞧,下人就报了消息过来。   说是清儿和烟儿受了重伤。   陆湛先是一惊,想到什么,然后眸子亮了亮,连忙问:“哪里受了重伤?有多重?”   “清儿一只手动弹不得,想必是断了,烟儿被踢出来的时候,撞到了屋前台阶,可浑身青紫呢。”   完全和他原本想的不一样啊......   陆湛听他这么说着,眸间亮色褪去,当时脸色就越发的暗沉了下去。   敢情裴笙是对美人儿动手了。   陆湛咬牙,恨铁不成钢。   那么娇滴滴的美人儿,他不要也就算了,怎么能动用武力呢,而且下手还这么重......   再联想起之前那些年的事情来。   陆湛脸一白,摇头,嘴里喃喃自语。   “完了......”   ......   沉鱼晚上又做噩梦了。   又是那个晚上,那个可怕的,让人浑身寒颤的夜晚。   她惊醒的时候,依旧一身冷汗,抬头看天边微微泛白,当时她怔着看了许久,点点滴滴的,想起了许多自己未曾发觉的细节。   一样样的拼凑在一起,慢慢呈现出一些,她所不了解的过往。   老夫人说,娶她回来,是经过了裴笙同意的,之前给他说了很多户人家,他都不答应。   老夫人偶尔和她谈话的时候,也会感叹说,她相信裴笙是喜欢她的。   那时候,沉鱼完全没有多想,只是尴尬的笑笑。   说裴笙会喜欢她,那恐怕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   现在再想,裴笙虽然表面看着是厌恶她的,但是在那厌恶之下,明明白白的还有另外的东西。   是在眸子里偶尔一闪而过的情绪,闪过之后,会被他努力压下。   也是沉鱼所看不明白的情绪。   可是他那样的眼神,让她笃定,他迷恋她。   近乎到疯狂的迷恋。   她叶沉鱼有仇必报,心眼儿小的很,甭管是谁惹了她,都要付出代价。   无论多久,一定要还报回来。   晨起后,沉鱼照例去给老夫人请安。   昨儿晚上裴笙不在,想必老夫人定然是知道的,她会说上几句,但是对裴笙来说,起不了大作用。   对男人,就要来软的才是。   果不其然,老夫人首先就拉着沉鱼,唉唉的叹了一口气。   “是笙儿太任性了。”   “许是妾身不讨夫君欢心吧,定然是不小心做了让他不开心的事,才会连房门都不愿意进。”   沉鱼低垂眉眼,看着,给人一副十分委屈但却装着宽容大度的模样。   只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老夫人心里对裴笙的埋怨就更深了。   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儿不要,天天摆冷脸,连家都不住,也真是不懂事......   而沉鱼低垂的眉眼之间,没有半分的黯然之色,反而,有丝丝神采。   她早就料到老夫人会说这些话了。   上一世,老夫人是一直向着她这边的,想办法让他们亲近,只是那时候,她和裴笙是双双看不上眼,几年过后,始终保持着相互嫌弃的状态。   后来,就连老夫人都放弃了。   之后裴笙纳妾的事,还是沉鱼主动提的。   在这个家里,需要有子孙繁衍,可既然她不受他的喜欢,那就必然没有可能为他生儿育女。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其他的人来承接这个担子。   所以沉鱼主动开口。   老夫人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她当然想抱孙子。   人是老夫人挑的,就是一文官家的女儿,长相周正,端庄大方,看着小家碧玉,是平常男子都会喜欢的模样。   只是毕竟那天晚上就......沉鱼她,也来不及知道裴笙究竟喜不喜欢了。   想到这,心里微微泛酸。   这模样被老夫人收入眼中,只是觉着更加惹人怜惜。   刚要开口说话,这当头间,门外就有脚步声传来。   老夫人抬头往前看去。   原本眉目之间还是柔和的,眼角含笑,却就在一瞬间,眼角眉间,都冷了下来。   沉鱼背对着门那边坐着,没有回头,但她光是看老夫人这个反应,已经能够大致的猜测到了。   怕是裴笙回来了。   果不其然,接着,裴笙那一如既往冷漠的声音响起:“孩儿见过母亲。”   紧接着的还有另外一个声音,明显要比裴笙轻快不少,十分年轻的声音,却是对着老夫人喊了一句:“表嫂!”   老夫人原本是不悦的,但看见来人后,一怔,脸上还是露了笑容。   “小湛,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大家好像都挺嫌弃我们男主的...... 裴笙(可怜巴巴):都怪作者!   第7章 委屈   沉鱼大概能知道是谁来了。   靖国公府,一向隐于朝堂,也不怎么同外系氏族打交道,在皇城中,若说是要亲近些的,那必然就是陆家了。   陆家的陆老夫人,也就是陆湛的母亲,是靖国公的姑姑,而陆湛作为最小的儿子,同靖国公,是表兄弟的关系。   沉鱼也听说过,陆湛此人,是典型的纨绔浪荡子,平生最好美人,不过二十有一的年纪上,那府里头的美人儿,已经是一拨又一拨的接着换。   不过这人.....和裴笙关系似乎还不错。   想昨晚裴笙他没回来,大概就是去了陆湛那儿吧。   老夫人笑着就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停在面前的人身上,依旧是笑脸盈盈。   “小湛你可有一年多都没来过了吧,今儿个怎么想起来,要来看看表嫂了?”   陆湛是他们这一辈表兄弟里最小的一个,自然从小受到的宠爱要多一些,大抵就是,一群人捧着不敢惹,当宝似的存在。   “裴笙这不是刚回来嘛,我昨日就留他在府里喝了几杯酒,顺便,在我那住了一晚。”   陆湛这一看就是来给裴笙当挡箭牌的,轻轻笑着,继续说道:“今日想着,同他一起回来,顺便探望探望表嫂,也许久没见了。”   他站在裴笙旁边,十分得体的说了这一段话。   陆湛轻轻的吸了吸鼻子。   一进门他就闻到了,这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是一种让人很舒服,很放松的味道。   以他在女人堆里混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味道应当是......美人儿身上散发的体香。   这可是极品。   陆湛心里这样想着,目光抬头间,飞快的一扫而过,他估摸着,是这屋里头的哪个丫鬟。   可是似乎没能找出个究竟来。   个个看起来都姿色平淡,没有什么太大的突出点。   沉鱼定了定心神。   她转过身,稍稍低着头,先是朝着陆湛福了福身,轻唤:“表叔。”   她的声音本来就带了一丝的柔媚,平时说话,哪怕压抑的再厉害,也会有一种故意在诱惑人的感觉。   如莺鸟啼啭,只一声,便能将人欲罢不能。   陆湛愣了一下,当时一瞬间,心神都被这声音勾走了,直乎乎的往上飘,当时反应过来,才轻轻点头,应道:“早就听说,叶沉鱼生的一副沉鱼落雁之貌,此番一看,倒还真不负盛名。”   他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眼前人是实实在在的尤物,从上到下,都生的完美而让人癫狂。   不过这可就奇了怪了,家里边有一个这样的媳妇,裴笙他还不满足,这要是他,巴不得日日都沉在温柔乡里。   “表叔谬赞,沉鱼生的可上不了台面,不讨人喜。”   沉鱼唇角含笑,目光扫过,凝在裴笙脸上。   话中意有所指。   “裴笙他榆木疙瘩,这么多年就没开过窍。”陆湛直接开口,那说话的模样,分外嫌弃。   沉鱼顿了顿,没接话,抬头,目光投向前边的裴笙,启唇,声音越发的轻柔:“原来夫君昨晚是去了表叔府中,害妾身还担心了许久,不知夫君昨日,睡得可好?”   晓得他不会回答,沉鱼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给他理了理微微发皱的衣角。   裴笙往后退了一步。   眼神凌厉,对上沉鱼的视线。   这是在警告她,不要碰他。   这儿还有老夫人和陆湛在,裴笙绝对不可能对她怎么样,沉鱼自是充分的明白这一点,才当做没看见裴笙的警告。   她将指尖搭在他的腰际,身子稍稍的贴近了些,柔软娇嫩的皮肤,就算隔着衣裳料子,似乎也有隐隐的温热传来。   “看来夫君昨晚是睡得很好了。”   一双眸子水波盈盈,只映出裴笙一张清冷的脸来,笑着,继续说道:“妾身已经把东间收拾好了,夫君今晚就在家中住下,倒不必再劳烦表叔了。”   “这样,夫君不若先去看看,仔细瞧着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沉鱼说着,朝着老夫人福了福身,接着就要拉裴笙离开。   老夫人虽然不满意裴笙住在东间,但是目前看来似乎也只能慢慢来,当时,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朝她点了点头。   接着老夫人拉着陆湛陪她说话,陆湛那模样,显然是不太愿意,目光连连往沉鱼和裴笙离开的方向看。   其实他一直挺担心裴笙的。   在以前那些年,他总觉得没什么,事情过去了,他开窍就会好的,可是直到现在,他的情况越来越不乐观。   越这样,他就越忧心。   可是这叶沉鱼......好像挺好的。   陆湛看人一向很准,特别是女人,他能隐隐察觉出,她是一剂良药,或许,能够起到她该有的作用。   陆湛眉头微微皱起。   只希望如此吧。   ......   “你放开我。”   裴笙动了动手臂,要从沉鱼圈着的双手中抽脱出来。   谁知沉鱼拽的紧,他动了动,倒还是抽不出来。   当时裴笙的脸色暗沉的厉害。   沉鱼就将身子紧紧的贴着他,只当没听见他说话也没看见他脸色,脸上柔柔笑意,依旧不变。   “午膳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沉鱼顿了顿,接着道:“近日后院莲花开得好,不如我去摘些莲叶莲花过来,做莲叶羹和荷花酥,我和你说,我做的莲叶羹,又香又甜,可好吃了。”   “裴箫上回,一次就喝了三碗。”   裴笙的身子渐渐的僵硬。   她不过就是拉着他的手而已,但是清晰的触感却是在瞬间传遍全身,熟悉的躁动在身体里隐隐叫嚣。   让他想去看到,去得到更多。   但同时,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不停的回响,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不能这样,绝对不能。   裴笙手上的力气瞬间了大了许多。   他伸手,就往外一挥。   沉鱼的力气本来就不大,只是将双手圈了他的手臂而已,这下被他这么一挥,身子下意识的往后倒,脚一歪,绊着台阶倒了下去。   “啊――”沉鱼下意识轻呼了一声。   首先传来的,就是手掌和后背的疼痛。   她皮肤本就娇嫩的不行,被这么猛一下的磕在地上,定然是擦破了皮,渗了血的。   沉鱼低头,皱着一张脸,察看自己手上的伤痕。   而裴笙挥开手后,便是不耐烦的大步向前走,在听到一声惊呼的时候,他一愣,脚步顿下。   沉鱼眼角余光正好扫到。   她稍微缓了缓心神,再抬头间,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满满的包在一处,像是在努力的抑制它往下流。   “我......”喉咙里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字来,却是带着沙哑的哭腔。   美人娇娇模样,任谁看了这副场景,都会是心疼的要死,只想把人抱起来,护在怀里,好好的哄着,那万是半点儿都伤不得的。   “是妾身又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惹夫君不高兴了?”   沉鱼紧紧咬着下唇,脸色霎时泛白。   裴笙的心轻轻的抽了一下。   那是很微不可闻的感觉,微小到让他怀疑,是不是真的有。   沉鱼看着他,然后,慢慢的朝着他伸出手。   眸中,是满满的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有很多人熬到现在还没睡吧......一到双十一,就要剁手啊啊啊啊啊!我的八爪鱼都剁没了,心疼的要死......   第8章 有病   以前的叶沉鱼从来不会这样。   不会主动的去接近裴笙,主动的和他说话,大多时候,她愿意离得他远远的,愿意一个人待着,最好一辈子不见,相安无事。   毕竟她叶家小门小户,本就未想过能和国公府扯上关系,当初这门婚事,还是国公夫人派人来说的媒。   叶家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国公府是大户氏族,裴笙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沉鱼嫁过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甚至连沉鱼自己都这么觉得。   反正她也没有心仪的人,那还不如嫁一个大家都认为好的,左右不过都那样,没有差别。   原本她是想,如果夫君是真心喜欢她,对她好,那她也会好好的对他,好好过日子。   可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大婚那日,她坐在婚房之中,忐忑的等待他的到来,那个时候她在想,该怎么说,怎么笑,才能给夫君留下最好的印象。   她想,国公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应当是欢喜端庄大方的儿媳妇吧。   所以她努力学习,去学着最大方得体的模样。   可是裴笙掀开盖头之后,她朝着他笑,笑意是紧张而生涩的,一颗心就砰砰的跳,跳的停不下来。   眼前这个面如冠玉的男子,就是她日后的夫君。   比她所想象的,长得还要更好看。   好看的人,是赏心悦目的,光只是看着,便能让人欢喜和高兴。   当时,她抓着锦被,紧张而又生涩的唤了一声――“夫君”。   他就只是看着她,眸中是不明的神色,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那让沉鱼心里越发的忐忑。   可是接下来,他的面色就沉了下来,然后,话都没说,直接转身离开。   之后就再未曾踏入过这间房。   沉鱼有过无数次的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想着她有哪儿做的不对,于是一次又一次学着去迎着他的喜好,去改变。   可是最终发现,怎么都没用。   他讨厌她就是讨厌她,完完全全的讨厌她这个人,讨厌她的一切。   既然如此,那就算她再改变,也没有太大的用处了。   一辈子就这样过去,谁都不理不睬,平平静静的其实挺好。   反正沉鱼左右都想得开,没什么的。   但是这厢叶沉鱼眼泪汪汪的看着裴笙,心里头的想法却与之前完全不同。   在她打算平静之后,他却来招惹她,她叶沉鱼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他裴笙凭什么想要就拿,不要就扔掉?   所以凭什么如此?   “夫君。”沉鱼出声,弱弱的唤了一句。   手掌上已经浸了血,肉眼可见的丝丝划痕,因着撞的有些重了,后背的痛感也是一阵阵的。   所是沉鱼这眼泪,虽然是在裴笙面前装着挤出来的,但是其实,也是真的疼。   裴笙的脚步顿在原地,就在那一瞬间,似有千斤重。   他刚刚的力气是有些大了。   只是......   裴笙只是稍稍顿了那么一下。   然后就转身离开。   步子跨的很大,完全一点儿都没有犹豫。   沉鱼就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她的脸色也慢慢的冷了下来。   当时一滴眼泪还挂在脸颊上,映出点点细小的绒毛,水盈盈的眸子里,却满是冰冷。   她伸手,按在腰上,轻轻的按柔。   好你个裴笙,下手还真是重,这一下要是给她摔出什么问题来......那她死都不会放过他!   “没事吧?”   陆湛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问了一声,然后,蹲下身来,伸手要过来扶她。   他的手掌已经触碰到她的手臂,当时沉鱼身子一僵,马上摇了摇头。   “没事的,我自己可以。”   说完,沉鱼就撑着身子,连忙的站了起来。   陆湛虽是长辈的身份,但毕竟年少,又是这个性子,沉鱼自己心里晓得,她该与他保持距离。   陆湛当时就收了手回来,退后了一步,看着沉鱼自己站起来。   沉鱼脚步有些不稳,起身后,扶着一旁的柱子,才是勉强的稳住了身子。   她回身,浅笑着朝陆湛点头,道:“让表叔笑话了。”   陆湛看着裴笙离开的方向,目光一点点的凝住,有一霎那的失神,接着,笑意顿起。   “侄媳妇,你可别理他,裴笙他呀,有病!”   陆湛唇角轻轻勾起,说话声轻描淡写,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吐出来,像是随口的笑话,但是,又不像是在乱说。   沉鱼一顿,本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里,但是一想,又疑惑问道:“有病?”   “是啊,从小就有病,不能碰女人,哪怕只是一小下下就要死要活的,你说,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陆湛扬着一双桃花眼,衬着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显的整个人格外的神采飞扬,嗤笑一声,然后接着往下说。   “不过,我觉得侄媳妇你一定是一剂良药,裴笙他,迟早要栽在你这里的。”   陆湛似乎知道什么的样子,沉鱼垂眼,余光却是时不时的打量过去,她想再多问,但是又觉得应该慎重一些。   她只能强忍着心里的疑惑。   “昨晚我送了他两个美人儿,结果,直接把人打出了门外,一个断了手,另一个,到现在都动弹不得。”   沉鱼听陆湛这样说着,身子不免开始微微的发颤。   感觉自己手上方才摩擦到的伤口,越发的疼痛起来了。   “所以啊,你这可算是轻的。”陆湛笑着,用眼神示意沉鱼手掌上的伤痕。   “他的病,很严重吗?”沉鱼小心翼翼的出声问,看着,还挺担忧的。   陆湛愣了愣,看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侄媳妇,你可真有意思。”   陆湛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顾自说道:“他这是一边念念不忘,一边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不过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拿下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找我,随时都可以!”   陆湛顾左右而言他,虽然是笑嘻嘻的,但这一看,就知道是有要隐瞒的事情。   既然是他不想说的,那沉鱼自然不会再问,她只是讪讪的笑了笑,点头。   ......   沉鱼回房间,让山茶简单的给她处理了一下伤口。   药水浸在伤口上,微微发凉间带着些许痛意,但沉鱼却毫无反应,沉着面色,脑海里还在回想着方才陆湛和她说的话。   听起来有像是在开玩笑,但是和目前所经历的这些细细一对比,就会发现,或许真的有可能。   “夫人,您吩咐摘的莲叶和莲花,已经全都准备好了。”玉兰匆匆从外边走进来,一句话,打断了沉鱼的思绪。   山茶是特地找了轻柔的白纱过来,给沉鱼包扎伤口,现下听玉兰这样说,连忙出声,劝道:“夫人,您手上还有伤,暂时不能碰水。”   说完,山茶的手指在白纱间灵巧的穿梭,很快,就打了一个好看的小结。   沉鱼抬手,目光散散的,略显慵懒,就这样扫过去,看着自己手上的伤。   这次虽然是小伤,但是她记下了。   “摘都已经摘了,不用多浪费,反正这点小伤而已,没什么的。”沉鱼弯唇,轻轻说道。   手垂下,衣袖就正好把手掌的伤口挡住。   说完,她便站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   山茶还想再劝,但沉鱼快步往前,脚步完全没有一点儿的犹豫,她只得皱着眉,跟了上去。   夫人近日果然是越来越奇怪了。   总是喜怒无常的,这前头还对着世子笑,转头脸就冷了,而且如今这受了伤,还不管不顾的要去厨房,也不晓得是中了什么邪。   山茶摇摇头,可实在想不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觉得男主太坏太坏了心疼我们沉鱼啊,其实沉鱼自己没觉得怎么委屈,她就是心大,就是戏精,就是能作死! 沉鱼: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弄死裴笙!弄死裴笙!弄死裴笙!   第9章 蔷薇   东间被沉鱼收拾的很好。   那不仅是干干净净的,随了裴笙的喜好,其中,更是有一番难以察觉的小心思。   譬如那被面上的绣花,小几上冒着袅袅香烟的香炉,还有书案上的一枝新鲜的蔷薇,都是出自沉鱼之手 。   她晓得裴笙可能不太喜欢,但还是弄了,因为那些,是她喜欢的。   裴笙一进屋子就感受到了。   他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当时收入眼底些不太协调的玩意儿,眼底波动,但没有太大反应。   他想起离开前的那双眸子。   水灵灵的好像浸在了水里一般,轻轻咬着下唇,无比委屈的看着他。   当时,身体那股奇怪的躁动就又起来了,火热灼起,在身体四处流窜。   他想起第一次见那个女人的时候,正是炎炎夏日,她蹲在河边,同小姐妹拾花葬花,挽起半边袖子,露出一双俏生生的皓腕来,宽大的棉布衣裳,却依旧挡不住那盈盈细腰,和胸前高耸。   连微风拂过,似乎都带着她身上的味道。   他只是远远的看了那一眼。   那一霎那那被他抑制了许久,再从未出现的感觉,又出来了。   他讨厌这样的感觉。   所以他不希望有出现任何的女人,让他变成那样连自己都陌生的模样,他以为,自己做的足够好,好到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   但是没想到叶沉鱼她什么都没做,就能让他陷入深渊,万劫不复。   她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说话,走路,那都是在让他一点一点的沉迷,是最无止境的诱惑。   他记得母亲之前与他说亲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叶沉鱼的画像,随口提了一句,说这姑娘生的好,问他喜不喜欢,当时他鬼使神差的,竟就同意了。   所以,就让人去提了亲。   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十分顺利。   他确实是自然而然的默许了。   裴笙的目光停在面前的一枝蔷薇上,花瓣鲜艳欲滴,嫣红的一片,就像是那一开一合的红唇,他心里一紧,伸手,一把捏住那花瓣儿。   指骨节处,捏得发白,鲜红的液体,就顺着指缝留了出来。   这时候,外边传来敲门的声音。   轻轻的扣了两下,“砰砰”的声音中,还夹杂着环珮碰撞声。   门本来就是半掩着的,没有关上,裴笙还来不及说话,沉鱼已经一脚跨了进来。   她手上端着个托盘,上边放了一盅羹汤,还有一碟糕点,瞧着甚是精致,定然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沉鱼将托盘放在小几上,然后好生的将碗筷盘碟都一一摆好,一边布置,一边柔声说着:“这是我特地做的莲叶羹和荷花酥,夫君快过来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她右手的手掌上还包着白色纱布,因着方才碰了水,隐隐的渗出了些血丝来。   裴笙想起方才推她的那一下。   不过就是擦了一下,怎的还见血了,看着不知道的,以为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   “我晓得,夫君不喜沉鱼,但是这羹汤糕点,我足足做了一个时辰,好歹,也尝上一口,好不好?”   声音轻轻弱弱的,似弱柳拂过,听着比之前要虚弱许多。   沉鱼抬头,看向裴笙,满脸的期待。   她方才从厨房里出来,因着很是着急,脸上沾了些许的烟灰,白嫩的脸颊上黑糊糊的一片。   奇怪的是,这般乱糟糟的模样,叫人看了,却更有一种别样的怜惜。   裴笙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移到小几上面。   “你方才去哪了?”裴笙突然出声问道。   “在厨房啊。”沉鱼倒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弯唇轻轻的笑,随口就回答了。   裴笙疑虑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对她的话产生怀疑,但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沉鱼拿了一块糕点,轻轻捏在手上,走过去,往裴笙的嘴巴里递。   裴笙下意识的将身子往旁边移了移。   但是接着目光扫过她手掌上的白纱,动作一顿,伸手把糕点接了过来。   只是拿在了手里,没有吃。   沉鱼注意到他指缝间一片艳红,目光移到书案上,瞧见被捏成一团的蔷薇,忽然笑道:“原来夫君欢喜这蔷薇花,倒确实是好闻的味道,我也喜欢!”   沉鱼说着,挽起一只袖子,露出嫩生生的手腕来,上面有一只碧色挂铃铛手镯,随着手上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摇着。   “前几日,我特地用蔷薇做了一小瓶凝露,可香着呢,你闻闻。”   沉鱼把手腕朝着裴笙的面前凑,带着银铃的声响,还有嘴唇里溢出轻轻的笑意,然后,鼻尖萦绕一股淡淡的清香。   是蔷薇的香味。   但是还有更多隐隐的,从身体散发的香味,独特而诱人。   裴笙的呼吸顿时紧促。   沉鱼却只是继续笑着,不动声色的往前凑了凑,手腕继续摇着,问:“是不是很香?”   沉鱼几乎能够想到裴笙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因为她能够察觉到,他在努力的抑制自己,而每一次在这样的抑制之后,就是一阵爆发。   果然,裴笙眸子里的一阵戾气闪过后,右手随即抬了起来。   肯定是要将她推开。   沉鱼伸手,正好是右手手掌,对上了他的手,手指点在她伤口的位置,沉鱼猛然吃痛,咬着牙闷哼一声。   低头间,丝丝凉气。   “夫君不喜欢这味道,和沉鱼说就是,我识得眼力见儿,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朝我动手。”   沉鱼这会儿,一张脸上,不但有黑糊糊的烟灰,还挂着滴滴泪水,那模样,可真煞是好看。   “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那为什么要娶我?”   这话她很早就想问了,在上一世的那三年里,她无数次的思考这个问题,他不喜欢她,却要娶她回来,绑着她,耗尽掉她的一辈子。   就算在这国公府里是锦衣玉食,珠环翠绕,但是这样活着,其实真的也挺无聊的。   沉鱼吸了吸鼻子,尽力的抑制住自己的眼泪,待缓了好一会儿,才平舒了呼吸回来。   裴笙其实当时没想使力,就是下意识的想让她离远一些,没晓得又碰到了她的伤口,碰就碰了,可这么一下,又跟惹炸毛了一样。   她似乎是在很认真的问出这个问题。   裴笙突然连自己都开始疑惑起来。   他为什么会娶她?   因为那么多的人里面,只有看到她,他才会像活过来一样,有一个声音在心里疯狂的叫嚣,叫嚣着说一定要得到她。   他只能接受让她待在他身边,而无法忍受她离开去别的地方,但同时,又看不清楚她的内心,还有自己的想法。   “这羹汤和糕点,夫君想吃的话就用,不喜欢扔了便是,终归从沉鱼手里出来的,于夫君来说都不值一提。”   沉鱼勉强的扯出一个笑意来,却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其间的苦涩。   然后,也没再多说,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她稍稍的动了动手掌。   哎呀......这是真疼......   本来之前在厨房弄那些东西,浸了些水已经是很难受了,方才又是自己使了力的凑上去,正好那一下,戳在了伤口处。   一下子疼到了心窝窝里。   要不是因为像看看裴笙的反应,她才不这么真的往自己伤口上戳呢,到头来,难受的还不是她自己。   不过......他好像并不是真的厌恶她。   沉鱼就是看不懂他的眼神,才会一直在这迷幻中打转,但是隐隐又觉得,能察觉到一些。   只是她更担心的是手上的伤,一时半会儿的若是好不了,那就有的苦让她受了。   都怪裴笙!   沉鱼咬着牙,愤怒的无以复加。      第10章 阎王   屋外,裴箫正以一种艰难而奇怪的扒拉在窗户上边。   他穿了一身月白色云锦长袍,素色的衣角上,沾染了不少的灰烟和泥尘,同时两手还紧紧的抓在窗柩边上,探着头,努力想听清楚里面的声音。   可是依稀的传来一些声音,但却听不清楚。   急得他咬牙又挠头的。   裴箫烦躁的抬手,猛然间这手一松,头就直接的往后一仰,后脑勺撞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狠狠吃痛,那简直是了不得。   可是顾着怕自己的声音被听到,裴箫只能咬着牙忍住,一张白嫩的脸给挤成了一团,那模样,可真是精彩。   裴箫缓了缓,接着又将身子往上边探,一只手刚刚抓稳,面前突然就出现一张冰冷到极致的脸。   就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跟带着冰的利箭一样,猛然射出。   裴箫猛然一惊,一时间心里害怕,讪讪的,松手,人就掉了下去。   “砰”一声响之后,裴箫喊的撕心裂肺。   他哥怎么一点都不怜惜怜惜他,好歹他也是他亲弟弟,年纪还小是不是,就那样跟个冰块似的忽然出现,是人都会被吓死的。   底下的平福原本是正在望风,猛然间看见裴箫掉下来,一愣,没反应过来。   裴箫砸在地上,动了动没能起来,烦躁的喊一旁的平福,怒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扶我!”   平福应了一声,忙慌着,马上就跑了过来。   “我哥他一点都不好,不好!我现在严重怀疑他是不是亲生的。 ”   裴箫忿忿的咬牙,说着,又开始自我笃定:“一定不是亲生的,我这么俊逸潇洒,怎么可能和他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裴箫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   正气愤间,平福突然指着前头,傻愣愣的呆住,裴箫随意的瞄一眼过去,看见裴笙正紧紧盯着他。   接下来还来不及开口,裴笙的声音已经先传了出来,十分简洁明了的三个字:“你进来。”   裴箫顿时所有的笑容凝住。   “我完了。”   他一脸的生无可恋,看了眼裴笙,咬着唇,颤颤的摇头,眼神间却是呆滞的很。   裴笙接着没说话,自是没理会他这些,直接就关上了窗户。   裴箫讪讪的咽了口口水,心口猛然一下绞痛,顿了顿,回头很是着急慎重的对平福道:“快,快去叫我娘,让她来救我。”   说着,他又自顾的摇头:“不行,好像来不及了......算了,你还是等着替我收尸吧,一定是活不长了......”   裴箫哭丧着一张脸,抬手,十分不情愿的推门。   那一小步一小步的,慢的跟乌龟爬一样,心里当时闪过无数种自己遭难的样子,最后裴箫深以为然的想,自己以后一定要离他远点。   最后,裴箫还是挪到了书案前。   裴笙就坐在书案后边,低头翻阅着手上的书,听见了有声响,没说话,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裴笙战战兢兢的站了一会儿。   他看着虽是老老实实的在站着,但视线却是在四处乱扫,猛然间,看见小几上纹丝未动的羹汤和糕点。   “哇,这是嫂嫂做的吧。”裴箫惊呼一声,眼睛都放光了,一时间忘了裴笙还在他面前,直接就扑了上去。   伸手要去拿调羹。   只是还没碰到那些,裴笙偏头,当时目光就凌厉的射了过来。   “你敢动动试试。”   这声音,于裴箫来说,比起那地狱里招魂的幽灵,也是没差的。   霎时裴箫脸就白了,只得讪讪停住了动作,收了手回来。   嫂嫂做的荷花酥那么好吃,他把东西放在这儿,可是又不吃,那不是浪费了嘛......还不如给他呢......   裴箫心里是这样想着,但是终归不敢说出来。   “你刚才在那做什么?”裴笙面色冷冷的,这会儿,才是出声发问。   “没――”裴箫下意识的否定,但是话到喉咙,硬生生被裴笙的脸色给憋了回去。   这家里有两个阎王,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哥,但是由于他爹靖国公常年不在家,所以相比之下,他更害怕裴笙这尊活阎王。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惹到了他,必定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都不单单是武力问题,各种阴险狡诈,暗里使绊,裴箫可都是见识过的。   可怕,太可怕了。   “我是担心大哥你会......打嫂嫂......”裴箫如实的回答,但是说话声却是小了不少,显然是害怕。   裴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当时间神情有些微微发愣。   他何时动手打过......转念想起什么,似乎是有的,但是,那是意外。   “大哥,其实嫂嫂真的很好很好,你不在家的时候,她会给我和婳儿做好吃的,陪我们玩,她脾气那么温柔,甚至从来没朝我们生过气。”   “而且大哥你成天板着一张脸跟冰块一样,嫂嫂还不是照样对你好......”这话裴箫不敢理直气壮的说,只能是在小声的嘀咕。   他家大哥怎么想的,他是真不明白,这他要是嫂嫂,早就捱不住的发脾气了,连这个家,都不一定还能再待下去。   “不错,还有呢?”裴笙点点头,然后朝他示意:“继续说。”   裴箫瞳仁一缩。   他大哥云淡风轻的时候似乎更可怕,完全是杀人于无形,一点都不顾忌是不是会伤害到他脆弱的心灵,要知道他从小都是胆战心惊的......   “没,没有了。”裴箫连连摇头,整个人吓得就跟小白鼠一样,舌头打了卷儿的说话。   “婳儿说让我带她去骑马来着,我就先走了。”裴箫支支吾吾的扯了个理由,然后转身就要出门。   跨出门的瞬间,忽然顿住,冒着风险,开口:“不过大哥,大嫂做的东西是真的好吃,保管你吃了后,就再也停不下来。”   接着裴箫是一下都不敢停留,生怕后背时时刻刻有一刀来要了他的命,拔腿,直接用跑的。   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裴笙也没去管他,只是当时听了最后一句话,目光下意识的往小几上投去。   莲叶羹刚端进来的时候还泛着热气,现下已经不剩了有多少,但依旧余了丝丝的香味,糕点摆得整整齐齐,还没有动过。   他凝神,看着那上边,看了许久。   心里边似乎是在犹豫挣扎着,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他走了两步过去――   他拿勺子在碗里摇了摇,然后勺了一小点儿,送到嘴里边,抿了抿,面色淡然。   接着,又捏了一块糕点。   传进嘴巴里,都是清新的味道,莲叶莲花淡淡的香味就在霎时间,自舌尖蔓延开来。   只是却不止于此。   莲叶的清香中,还有另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味道,在四处弥漫。   确实是十分容易让人记得的味道。   以至于让他身体的反应如此强烈。   昨儿晚上,陆湛送到他房里有两个人,他知道,那都是十足十的美人儿,可是对于她们,他却平静的像看到空气一样,完全没有其它的感觉。   甚至于在她们凑上来的时候,他心里只有烦躁。   烦躁到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   裴笙又拿了一块糕点,全部扔进了嘴巴里。   可小碟里剩下还有很多。   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升起一幅画面,一双柔媚的小手在按压着面团,一下又一下的十分有力,额头上浸出汗来,就挽起袖子擦了擦。   黑色烟灰瞬间就糊了一脸。   但那傻愣傻愣的模样,却还在轻轻笑着。   裴笙的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闻的弧度,就只在霎时间过去那么一下,他的表情再次变得淡然。      第11章 祈福   内屋里头,轻烟袅袅。   老夫人坐在小榻上,一手撑着脑袋,手指打着圈儿,一下一下的按柔脑袋。   这显然是在思虑着什么,眉头微皱,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门口处有丫鬟过来传了几句话。   茗烟仔细听着,一一了解了后,点点头,然后目光往屋内打量,犹豫了会,才提起裙角,轻悄悄的往里边走。   软软的绣鞋踩在地上,衣料微微而动,一路过去,竟是半点儿声响都没有发出。   茗烟在小榻边停下了脚步,也没说话,就是静静的站在一边。   “你说,笙儿如今这般,该如何是好?”老夫人半睁着眼睛,目光散散的,没个落处,说着,哀哀叹了一口气。   他们国公府人丁本就不兴旺,统共下来,一个裴笙一个裴箫而已,裴箫年纪还小,这好不容易盼着裴笙成了亲,就等着抱孙子了,谁知道......   也不能说是沉鱼不好,那孩子其实也挺苦的,不过裴笙的心思......真是连她这个当娘都看不透。   “其实,世子他本就不好女色,这点您也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来,没见他对谁提起过兴趣。”茗烟晓得老夫人心里一直为此忧心,但她当下人的,也没什么法子,只能是尽力劝慰罢了。   “奴婢看着,世子虽然表面上是不喜少夫人,但也不完全于此,旁的人,他可是多看一眼都不愿的呢。”   老夫人听着,只是沉默,一句话都没说。   茗烟忽然就想起了什么来。   “对了,方才白家小姐传信过来,说是城郊外有一处龙观寺,只要心诚,所求之事,都极为灵验。”   茗烟这番,将方才那丫鬟过来说的一段话,都大抵的叙述了一次。   “您最近这脚疼的病又犯了,也不好外出,奴婢是想着,让世子爷和少夫人一起,一呢,拜佛祈愿,二来,也是让两人多些独处时间,增进感情,您觉得可好?”   方才丫鬟来传话的时候,茗烟本来也没想到这一方面去,可是现下看老夫人心事重重的,茗烟才一下,有了这个想法。   老夫人听见这话,一顿,慢慢睁开了眼睛来。   这样下去,确实不是个法子,他们两人,若总是连话都说不上一句,那其它的自然没什么盼头,就算她硬逼那也没有他们自己开窍来的强。   “你说这.....倒是可以让他们去去看。”   老夫人想了想,考虑到裴笙那倔性子,便又是道:“你到时候传话过去,就说是我近来身子越发不适,祈福之事,不好耽搁。”   也只有这样说,裴笙才会不抗拒。   茗烟点点头,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   沉鱼从东间出来后,步子踏得飞快,沉着一张脸,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山茶当时正在摆弄着窗前的几瓶花儿,听见声音,转头,一眼就看到了沉鱼手掌上的血迹。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山茶惊呼一声,连带着扯了一片花瓣下来,面上是完完全全,不加掩饰的惊恐。   “没怎么,被一条疯狗给咬了。”沉鱼直接就往净室里头走,一边走一边没好气的回答。   “给咬了?”山茶一下没反应过来,当时还想着,国公府里怎么会有疯狗呢,而且还把夫人给咬了......   “那咬的严不严重啊?要不要去找大夫?”   山茶着急的不得了,好像生怕自己晚一会儿,沉鱼就会没命了似的。   “有什么的,反正被咬也不是第一次了。”   沉鱼淡淡的说着,唇角微微抿起,然后伸手去解自己手上的白纱,一下碰到了伤口,疼的她猛然咬紧了牙。   “裴笙这个天杀的。”沉鱼咬牙切齿。   偏生又不敢说的太大声,只能磨牙憋着,一字一句,都是不满和烦躁。   山茶看着沉鱼把白纱给扔到一边去,顿时心惊胆战,瞧着那上面一层血迹,忙是道:“夫人您小心些,伤没处理好的话容易留疤,还是奴婢来吧。”   沉鱼没说话,直接把手放进水盆里头,慢慢的往下沉,待水面刚好浸过手掌之后,便停了下来。   当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水里头加了些药粉,有助于清理和修复伤口,虽然这么泡着有些疼,但是对沉鱼来说,只要不留疤,什么都是值得的。   “夫人,方才老夫人身边的茗烟姑娘过来传话,说是白家小姐邀您一同前往龙观寺,为老夫人祈福。”   山茶提着一颗心,往水盆里打量,生怕出了什么动静,另一边,又在小心同沉鱼说着话。   白家小姐?   沉鱼大抵的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白锦瑟?”   山茶其实也不太清楚,摇摇头,然后,又点头。   “夫人只说让您和世子爷都去,旁的,倒也没说什么了。”   沉鱼只是在想,那位白家小姐,她上一世的时候也就见过几面,那位可是人才,实实在在的人才啊。   上一世的这时候,她也邀了她和裴笙去龙观寺,只是平平淡淡,什么都没发生,所以沉鱼对这一趟没有什么印象,甚至于,都不记得那位白小姐的模样。   “什么时候?”沉鱼问。   “大概就是过一两天,反正得看看,说也可能或许是明天,反正茗烟也没有说清楚。”   沉鱼把手从水盆里拿了出来,山茶连忙拿了锦布过来,轻轻的给她包着,两手平铺,一下一下的擦着。   她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会弄疼了她,毕竟夫人这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嫩的跟剥壳的鸡蛋似的,有时候稍微一动,就是红了一道的痕迹。   “那你先去帮我收拾收拾行李――”沉鱼说到一半,又是想起什么,改口说道:“算了,不用你,我自己来。”   “可是夫人您手上还有伤。”山茶给她擦干了手上的水,接着就仔细的去看她手上的伤,瞧着比之前出去的时候,还要严重了一些。   伤口旁边的皮肤,都有些破皮了。   “没事,我来说,然后你收拾就行。”   沉鱼自然是有她自己的考量。   要知道光在这府里边,完全没有太多的机会和裴笙接近,大多时候都是她主动凑上去,可是裴笙完全也完全有更多的机会来远离她。   但是外出的话,可就不同了。   她需要有自己的考量。   “看着这天气,越发炎热,想来过几日温度也是降不下去的,你觉得外郊的话,是否会凉爽一些?”   沉鱼拿锦帕擦了擦汗,看向窗外。   正是烈日炎炎。   山茶也不晓得夫人为什么突然就问这样的问题,但是她还是仔细想了想,然后回答说:“ 天气越来越炎热那是一定的,不过奴婢想,那龙观寺在外郊的山上,该是要比城里头凉爽一些 。”   “不过蚊蚁也多,还是要备着些药 。”山茶想的倒是周到。   沉鱼因着皮肤娇嫩,最是受不得蚊虫叮咬之类,每被咬上一回,瘙痒难忍,要波及到全身的皮肤,不用药的话,是断断压不下去的。   “蚊虫多啊......”沉鱼听到这,心中隐隐的有了法子,只是点了点头,面色淡然。   “衣裳就准备两身轻薄一点的,还有拿两身寝衣,一身芙蓉色带银色花纹的,还有......一身银白色。”   山茶一愣,在脑子里回想一遍沉鱼说的话,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衣裳。   “那......那衣裳会不会.....太薄了?”山茶问的小心翼翼,也不好意思直接明了的说出来。   那套衣裳是叶家那边跟着送过来的,沉鱼一直放着从未穿过,这厢要去寺庙,怎的突然就想起,要拿出来了。   “不会。”沉鱼摇头,一个笑容,意味深长。   那算什么,她还显不够薄呢。   山茶因为惊讶,嘴巴微微张大,可是面前得沉鱼说的一脸云淡风轻,她也只好应下,不再说什么了。   第12章 得罪   时间倒是赶的急,第二日一大早,老夫人那边就过来催促,说是让她们快些出发。   茗烟过来的时候,特地拉着沉鱼,悄悄说了几句话,沉鱼听着,脸颊微微泛红,然后,抿着嘴角点头。   茗烟话传到,福了福身,便不再打扰她了。   本来备了一辆大马车,是让沉鱼和裴笙两个人做的,只是裴笙牵了匹马,没有半分想要去马车上的意思。   沉鱼站在马车前边,看她面前的裴笙,柔柔目光间,却是在思索,怎么把他手上那匹马给弄没了。   她可记得,那鬼心眼多的白小姐,硬是爬上了他的马和他共骑的。   那时候她并未放在心上,一是觉得裴笙和她没什么关系,自然如何都不关她的事,二来她知道,白家小姐就是个纸老虎,除开好面子爱玩闹,成不了什么气候。   可是这回不同。   她既然明明都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任着事情如此发展下去。   沉鱼顿了顿,然后由山茶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的空间确实是大,一个人坐在里头还有些空荡荡的寒意,沉鱼掀开车帘子,朝着裴笙笑,问道:“外边日头大,不如夫君进来坐,免得给晒坏了。”   虽然知道他不会答应,但是沉鱼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果然,裴笙没有理她,直接翻身,就要上马。   这时候,裴箫突然从府里头冲出来,一副十分着急的样子,四处看了看,然后跑到裴笙面前,大喘着气,停下。   “大哥,刚刚娘说,她想吃城南一品居的杏仁露了,要我赶快给她买过来。”   裴箫说着就去扯裴笙手里头的缰绳,当时下狠了力气,虽然脸上笑嘻嘻的,但硬是给扯了过来。   拉在自己手里,还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大哥你就先把马给我吧,天这么热路这么远,就应该坐马车啊,不然多难受。”   裴箫说这话的时候,还在微微发颤,显然是鼓足了勇气才说的,然后也没敢看裴笙的表情,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子,就往前跑的飞快。   当时那一瞬间裴箫的表情就塌了下去,苦着一张脸,咬着唇,心里忐忑不安。   一直到拐过了转角,他才回头,飞快的扫了一眼。   虽然隔着这么远,但是裴箫感觉,他能看到他大哥那一副要杀了他的样子。   当时伸出一只手,顺了顺胸口,吓得脸都白了,还要让自己努力的镇定下来。   “嫂嫂,我这为了帮你可都把我哥给得罪了......你可千万要把握住机会呀.......”裴箫一边骑着马,一边呢喃说着,害怕的咽了下口水。   今儿早上出门的时候,他看到他哥让人准备马,当时就感觉有些不对劲,接着出来,看到沉鱼朝他眨了眨眼。   裴箫瞬间就明白了沉鱼的意思。   那裴笙虽然是他的亲哥哥,但是对他来说,可是始终都站在嫂嫂这边的。   所以嫂嫂要他做什么,他都义无反顾的要帮她才是。   ......   裴笙这人有个习惯,不管什么东西,一定是要用自己的才最好,其余的,都不喜欢。   而那匹马是他最骑的惯的。   接下来如果要临时找马的话,他也不会骑的。   裴箫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临时把他的马给骑走。   “夫君,还是进马车吧,再耽搁时间下去,就要来不及了。”沉鱼掀开车帘,轻轻勾着唇角,朝裴笙招手。   裴笙极度不愿意坐进去。   只不过裴箫已经一骑绝尘,再让他回来已经没什么可能性。   他顿了顿,只好冷着一张脸,从一边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空间确实很大,一眼看过去,大致的能坐五六个人。   沉鱼就坐在马车的左手边,一身青缎子珍珠扣对襟旋裳,头发挽了单螺髻,是她少会有的打扮,显得整个人亮丽活泼了不少。   她松松懒懒的倚在马车上,看见裴笙进来,往旁边移了移,示意让裴笙过来。   裴笙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坐在了她的对面。   离沉鱼最远的地方。   沉鱼低头笑了笑,一手捏在自己的手腕上,慢慢转着手上的镯子,懒懒道:“天气实在炎热的紧,沉鱼看夫君都出汗了,坐过来些吧,这边有冰鉴,要凉爽些。”   沉鱼最是怕热,每回夏日出门,都要带上冰鉴在旁边,盛着冰块,散发丝丝凉意,这般的,才能够稍是的凉爽一些。   裴笙不动,也不说话。   沉鱼也不管,启唇缓缓的,接着继续的往下说:“不过我不习惯出远门,只要在马车里坐的久了,就会身子不适,实在难受了还会呕吐,夫君不会介意吧?”   这沉鱼说的可是真的,坐在这马车里超过一个时辰,就会头晕难受,有时候吃了东西出来,还会全都吐出来。   裴笙拿了一旁的书,翻开来看,静静的坐着。   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出城之后,一直往北走,然后就进了山路,这山路往上一直走,崎岖那是一定的,车夫的技术就算再好,还是难免的晃来晃去。   沉鱼扶着一旁的窗框,紧紧抿唇,脸颊上虽然涂染了胭脂,但还是显得发白,心里边就在一阵一阵的翻滚。   她已经在尽力压制了。   因为吐出来这件事情,实在是丢人,她自己嘴里难受也不太能忍,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想,自己要真是在马车上吐出来,依裴笙的性格......   他怕他会直接把她扔下去。   忍了有一小会儿。   马车正在慢慢的往上爬坡,突然间,车子一震,像是车轮滚过了大石头一般――   沉鱼捂着胸口,俯下身,猛然一下就吐了出来。   朝着窗外,稀里哗啦的。   她知晓自己身子不好,所是今儿个早上没敢吃太多,统共也就喝了点小米粥,想着胃里若是空空的没什么,到时候就是想吐也吐不出来。   谁晓得这一下把昨儿晚上吃的清蒸豆腐都吐了出来,一股味儿的传出来,瞬间弥漫在马车里,可实在是难闻的紧。   裴笙一向爱干净,对这些奇奇怪怪的味道是忍不了的,但是从沉鱼嘴里吐出来,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任何的恶心反胃的感觉。   反倒是看着她这么难受,心里有些不舒服。   只是他一时间,也有些发愣。   外边的车夫听见动静不对,已经停了马车,山茶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再看窗户外的污秽,就已经晓得了,可是她不敢进来,只是着急的在外边问:“夫人,还好吗?”   沉鱼手上捏着帕子,当时拿着,擦了擦嘴巴,也顾不上其它,只是慢慢的喘气。   先前心里头一直憋着,这会子吐了出来,心里好受了不少。   她摇了摇头,回答的声音都虚弱了不少:“没事。”   她回过头去,虽然低着头,但也能想象裴笙现在的脸色一定很不好。   “能不能,给我倒杯水过来?”   茶盏水杯什么的,在裴笙那边,离他离得近,伸手就可以拿到。   他顿了顿,看着面前叶沉鱼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还是伸手拿了个小瓷杯过来,倒了一杯水。   给她递过去。   两人离得有些远,沉鱼伸手也拿不到,撑着身子往旁边移了移。   还是拿不到。   她挤着一双水蒙蒙的眸子看他,可实在是委屈的不得了,那意思是在说,能不能让他再近点。   这么远,她实在是够不到。   裴笙直接起身,往前几步,把水杯往她手里放。   沉鱼的指尖才触到杯身,又是一阵恶心感袭来,她转身干呕了几下,倒是没再吐出什么来,反而是身子疲软,直接往裴笙怀里倒。   “我现在有点头晕,就待一小会儿好不好?”   沉鱼弱弱的出声,稍稍偏头,朝着裴笙的怀里凑。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当时没说话也没动,沉鱼见此,便越发的大胆,伸手去揽抱住他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  裴箫:千年助攻。 一个眼里只有嫂嫂没有大哥的破小孩!   第13章 伤痕   软糯温香的身子就躺在怀里,紧紧的依偎着,因为难受,眉头紧皱,嫣红的下唇被咬的泛白,埋着头,嘤嘤哼唧。   顿时一阵热流涌上。   强烈的感觉在身体四处乱窜,强制的压下之后,又会有更加强烈的一股涌上,让整个人都几近失去理智。   裴笙慢慢的低头,却看见躺在怀里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均匀的呼吸声缓缓而起。   许是人睡得舒服了的缘故,从他这边侧着看过去,脸色已然舒展开来,唇角轻轻的抿着,向上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要是放在以前,沉鱼这样逾越,裴笙一定会把她扔下去,或者置之不理。   只是现下人吐的这么难受,这么一会儿就睡死了,所是裴笙也没有动作,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不悦。   方才递给她的那杯水还没喝,就洒了一半在身上,裴笙随手拿了一旁的帕子,想擦干净,却是猛然看见,她胸前一片濡湿。   马车里的呼吸声,顿时变得沉重而又紧促。   偏生怀里的人也不安生,一直哼哼唧唧的,来回扭着身子,哪怕是隔着两层的衣料,但此番感觉,也仿若无物。   裴笙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想让她安静下来。   可是马车这般行走,难免就来回晃动,沉鱼虽是脑袋迷迷糊糊的,但还是觉得难受,难免忍不住的,就想左右挪动。   肩上的衣裳,在拉扯之间,便是变得凌乱,露出一方羊脂白玉般的肩颈来,一点一点的往下......   裴笙心里一紧,当时马上就移了目光,手上一松――   人顺着坐垫往下滚,额头磕在尖利的边角上,十分清晰的声音,然后是从沉鱼喉咙里溢出的一声闷哼。   小奶猫一般的嘤咛。   这个样子的又是磕到又是摔了,哪是她这个娇滴滴的身子骨能承受得来的,人还是没醒来,哭声眼泪却是该少的一样没少。   这厢也不晓得里面是怎么了,山茶在外头听着这声音,直是心里一下一下的揪的难受,不过是里头没有吩咐,不敢出声发问,只能是独自煎熬着,担心难受。   裴笙拿起水杯,猛然倒了一口进去,冰凉的液体哗哗而下,当时间,才是缓和了一些。   裴笙的目光接着才投向滚在地上的叶沉鱼。   这女人软的跟没有骨头似的,浑身上下,像是轻轻一碰就能碎了,偏生这么滚下去,人也醒不过来,不知是不晓得痛还是真能睡那么死。   她额头上有一道红痕,便是方才碰撞间磕到的,就只过了一小会儿的工夫,这会子,已经肿起了个不大不小的包。   裴笙看着,顿了顿。   她哼哼唧唧也不晓得在说什么,他俯身,伸手过去,小心翼翼把人抱了起来。   两只手的手掌都是握着的,就怕自己会不小心,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许是感觉到身上的痛楚了,沉鱼才终于是消停了下来,闭着眼睛没再乱动。   裴笙把她平放着躺着,可是人就在这么一小块的地方,左右来回的晃,裴笙实在看不过去,把她的头往上扶,靠在自己腿际的位置,才将将是稳住了。   ......   沉鱼醒来的时候,外面日头落下,已经是到了傍晚。   她这一觉睡得久,也睡得沉,在车上吐过那一番之后,身子舒适了许多,昏昏沉沉的,又睡过这么一番,感觉整个人都舒爽了。   沉鱼睁眼,往周围看。   是一间简单的小木屋,屋子里头的摆设也十分简单,就是两把木椅,一方木桌,一边床榻,一块屏风,桌上放着青瓷的茶盏,稍稍落了灰,除此之外,屋子里再无其它。   沉鱼的目光还稍显得呆滞,没怎么反应过来,凝着一处的窗户呆呆看了一会儿,细细往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她吐了,吐了之后找裴笙拿水,再之后......再之后怎么,她就实在不记得了。   沉鱼努力的想,也想不起来,干脆就不再去想了,一手撑在床沿,想起身来。   她还穿着之前的那身衣裳,鞋子也整整齐齐的摆在床榻下面,沉鱼随意的伸了脚进去,站起身来。   沉鱼伸手,指尖点在额头两边的位置,轻轻按柔,可是还没使力,就是一股子的肿痛,从额头处传来。   沉鱼稍微一使力,就更疼了。   这......是怎么回事?   沉鱼往四处看,视线搜索了一番,才在桌子边角处看见一面小小的铜镜。   不过巴掌那么大的一面镜子,灰蒙灰蒙的,也看不太清楚,沉鱼隐隐的看见自己额头微微泛红,她皱眉,又凑近些看。   这回,才看到了额头上红肿的伤疤。   疤!是脸上的疤!   沉鱼颤颤的抬手,看着镜子中伤痕的位置,伸手往这处触碰,却是还没碰到,人就已经张口,大喊了起来。   “啊――啊――”   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喊,还带着一抹哭腔,顿时穿过幽静的林子,震的树叶都颤了两颤。   山茶本来是在厨房准备吃的,听见这声音,只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放下手上的东西,着急忙慌的就跑了过来。   “夫人,怎么了?”   “我......我的脸......”沉鱼指着自己的额头,说话都说不顺畅了,瘫着一张脸:“怎么会这样?”   要知道,受伤可以,哪儿受伤都可以,就是脸不行,要是脸毁了,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夫人你别担心,这没事的,不会留疤,一定不会留疤的。”   山茶晓得沉鱼的性子,只能是尽力的解释,生怕自己说不清楚,着急的连手的动作都用上了。   沉鱼压根听不进去这些,皱着眉头,只是一个劲的问:“......怎么弄的?擦过药了没有?带了有祛疤膏吗?”   “奴婢也不知道,您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伤痕就已经有了,药是已经擦过的,放心,不会留疤。”   山茶一个一个的问题接着给沉鱼回答了,虽然也着急,但声音缓和,就是为了让沉鱼能尽量的平缓下来。   沉鱼听了山茶的话,神情看着有缓过来些,不过还是忧心的,目光死死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一筹莫展。   “裴笙呢?”   沉鱼虽然不太想的起来,但下意识就觉得,这伤是他弄的。   不然还有什么可能性,让她在车上磕出这么一块来,那小小的地方,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厮一点儿也不晓得什么是怜香惜玉,该有的混账事,可都做得出来。   说倒也是巧,沉鱼话音才落,外边就有脚步声传来。   沉鱼回头,看见他,一愣,接着,抹眼就开始哭了起来。      第14章 丰沛   裴笙是真不晓得,好端端的,为何又委屈巴巴的挤眼泪。   方才在前院,他就听见这屋里头的喊声了,当时他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测,心里一着急就跑了过来,却是到这儿之后,人好好的坐在那儿哭。   “哭什么哭!”裴笙不耐烦的吼了一声。   这一整天给他折腾的够烦躁了,她睡得死,倒是怎么都醒不过来,害的他还要把人抱过来放这躺着。   抱过来之后,他一下都不敢停留,转身立马就离开了。   自然是他怕自己再停下去,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情来。   之后去冲了个冷水澡,人才好受了一些。   沉鱼感受到裴笙的怒气,可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只是指着自己额头上的伤痕,一个劲的哭哭唧唧。   “你看,这么大一块的红肿,真是丑到不能再丑了,要是毁容了怎么办?”   裴笙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   那里的伤好像......是因为他......   顿时裴笙脸上的表情有稍微的柔和了一些,但说话间,还是生硬着语气:“那有什么,没几天就好了。”   裴笙说着,把一个青瓷小瓶子放在了一边。   “会死的......有疤还不如死了算了。”沉鱼低着头,喃喃自语。   “用这个。”裴笙用手点了点那个青瓷瓶子。   瓶子里头是膏药,是他平时用的,药效极好,抹在伤口上,好的很快。   “这儿怎么肿成这样......”沉鱼往前走了两步,凑到裴笙面前,想让他看清楚。   他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我就知道,沉鱼这般模样,定然是难看极了,不仅旁人嫌弃,连夫君都嫌弃。”沉鱼说着眼泪又上来了,一手轻轻捂着额头,遮住那处的伤痕。   “那沉鱼这般活着,倒也是没什么意思了。”   裴笙沉着一张脸,就这般静止似的看她,却也不说话。   似乎有一股寒气,将她浑身团团包围。   沉鱼定了定心神,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抬起另一只手,两指捏住他的衣袖,抬头,抿唇,泪水涟涟的看着他。   裴笙整个身子都紧绷了起来,只觉得自己挥也不是,停也不是。   两个人都不说话,房间里头一时寂静的可怕,只剩下一起一伏缓缓的呼吸声。   还是山茶及时的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世子,夫人,前头白小姐差人过来,说是斋饭快好了,请你们快些过去。”   山茶这会子也被裴笙这副模样给吓到,站在门口,低着头,说话声是已然小了不少。   “知道了。”裴笙回了三个字,然后回头,冷然看着沉鱼。   示意让她放手。   沉鱼眨了眨眼睛,说:“那夫君等我换身衣服,然后我们一起过去?”   她之前在马车上吐了,又染了茶渍,现在衣裳上一股怪怪的味道,可是难受极了。   定然要先换了衣服,不然她可跨不出这道门。   所是这会儿手上依旧是扯着他的衣袖的。   若是不看着裴笙答应,沉鱼大抵也就不会放手了。   裴笙没说话,见她不撒手,才是无奈的的轻眨了下眼睛。   算是默许。   那边山茶寻了衣服已经就放在榻边。   沉鱼生怕他离开,走过去了两步目光还一直往回看,就紧紧的黏在了裴笙身上。   好在他没有要反悔的意思。   因为只是过来这边住两天而已,沉鱼没有让山茶带太多衣服,总共就不过两三身便装。   榻上摆着的这身,是一件宝蓝盘锦镶花锦裙,较为宽松的款式,纱布轻巧,隐隐飘逸。   屋子里还有一个小屋,作洗浴净室用按理来说,沉鱼要换衣服,就去那里边换。   她本来是打算过去的。   可是回头看着裴笙,正背对着她,淡淡的往窗户外头看。   沉鱼动作一顿,然后朝山茶摇头,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先出去。   山茶可十分懂意会沉鱼的意思,微微颔首,垫着脚尖,轻轻的退了出去,不余下一点儿的声音。   沉鱼走到屏风后边,低头,开始缓缓解自己的腰带,只轻轻一扯,外衫就松开来,顺着圆润光滑肩颈滑下。   她的身子曲线自然是极好的,该有的地方比常人都要圆润饱满,不该有的地方,自是一点儿都没有多的。   流畅的线条,就顺着衣裳的滑落,一点一点的呈现在微凉的空气里。   “听闻白家小姐也是个娇娇的美人儿,我可是听裴箫夸过她好几次,说长的极好,可一直也期盼着见一面。”   沉鱼一边褪着身上的衣裳,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勾唇轻笑间,目光朝着屏风后边扫。   “不知夫君觉得,那位白小姐长相如何?”   裴笙以为她是在里头换衣服的,没注意,下意识便转过身来,一抬眼,就是屏风后边的一个黑影。   曲线玲珑。   他瞳仁一紧,还没反应过来,沉鱼稍稍侧身,正好半对着裴笙。   沉鱼继续手上的动作,勾唇,还在慢慢的说着:“夫君和白小姐不是关系很好的吗?莫不成是还不知道――”   “叶沉鱼,你能不能知羞耻一点 ?”裴笙淡淡说了一句,打断了沉鱼的话,接着马上就移开了目光去,抬手,捏了件衣服朝她扔过去。   正好搭在屏风上。   怎么说她也是个女人,明明有房间却不进去,难道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在别人面前宽衣解带?   哪怕隔着一个屏风......但是这像什么样子?   裴笙心里头,觉着不悦,可那当头间,有两道意识在他的脑海里打架。   一道在疯狂的叫嚣和呐喊,好像随时就能破体而出,另一道则在拼命的,将它往下压制。   冰火两重天,足够将人活活的折磨死。   “我......我怎么了?”沉鱼不悦,猛然回头过来,就这么怔怔的看着他。   一副不明白的模样。   沉鱼一边说着,一边套内里的小衣,虽然裴笙看着急切,但是她的动作还是不急不缓。   “您是沉鱼的夫君,是我最亲近的人,莫不成是还有什么事要遮遮掩掩的吗?夫君嫌弃沉鱼,可是在沉鱼心里,您是沉鱼的依靠,是不需要避讳的。”   白嫩的指尖捏着宝蓝轻纱衣裳,一点一点的往上拉,忽然间,看见了什么。   沉鱼的动作顿住。   她低头,视线在自己的身子扫过一圈,瞧见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   第一下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于是低头,又放稳了目光,仔细看了一眼。   这身上尽是淤伤,一看就是给磕碰到了。   这伤其实不算严重,但是放在沉鱼身上,光是看着就十分可怕,不晓得的,看见这副景象,怕是还要被她给吓到。   “夫君,给我拿一下那边的膏药。”沉鱼依稀记得,自己在地上滚了两圈,想来,伤就是那时候给弄的。   她晓得问裴笙是没什么用,但是这淤伤可不能就任着它如此,身上这么青紫一片,那也是十分难看的。   裴笙顿了顿,竟是反常的起身,去走到桌子旁边,捏起那个青瓷小瓶子,然后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沉鱼的将衣裳披好,稍稍往下拉,露出脖颈往下一线地方的淤伤。   “帮我抹一下后面,好不好?”      第15章 锦瑟   原来鬼迷心窍这个词,真的是实实在在存在而可怖的。   一向自制力极好甚至从来不会失控的裴笙,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人儿就像是极致绽放的花儿,带着摄人心脾的芬香,在眼前缓缓摇曳,诱人,一步步往前。   他捏着青瓷小瓶子,微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打开盖子,瞬间传出清凉馨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他手指伸进去,触到越加冰凉的膏体,挖了一点儿出来。   抬眼,便收入眼底,雪背上点点的青紫。   裴笙的喉咙微动。   手指的指骨节,节节分明,只在细看之下,能发现指尖在轻轻发颤,目光凝在那一点青紫上,然后伸手过去。   他的力道倒是很重,手指点在淤伤上,完全就把这一块当石头似的,一点儿旁的都不顾。   那是因为心里的声音,在叫嚣着要得到更多。   所以他只能尽力压制。   沉鱼闷哼了一声。   在这夏日里,尽管山上要凉爽一些,但说到底还是燥热的。   沉鱼的背上有微微的细汗,映着细小的绒毛,温热一片的触感,软软糯糯,像那粉白的糯糍一般,而他的手指却是冰凉而有力,两者对比,分外强烈。   沉鱼咬着牙,忍了一会儿,身后的力道却没有半分要放轻的意思。   原本只是皮肉上的微痛,这会子被他这么重重的带着药膏按柔,沉鱼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来:“夫君,轻点儿。”   细小柔媚,还带了那么点隐隐的委屈,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声音婉转,仍留余韵。   分明是任何人都抵挡不了的模样。   裴笙没有说话,手上动作稍微一顿,然后又继续,虽然还是用了力,但相比之前,已然小了不少。   不是足够让人舒服的力道,但是能够忍受,她怕再喊疼的话裴笙恐怕会不理她,所是沉鱼皱着眉头,没再说话。   “在车上的时候,沉鱼是不是烦扰到夫君了?”屋子里头实在安静的可怕,沉鱼便是轻轻柔柔的开口问了。   其实她嘴上这么问,心里也没觉得自己烦到了他,她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说起来,本来也就没什么错。   “你知道就好。”裴笙冷冷说着,面色板的铁青,抹完药后,把药瓶扔给了她。   沉鱼拿过药瓶,用手指抹了点药,低头,抹在腰际的淤伤处,然后将衣裳穿好。   全程动作都十分流畅,不急不缓。   沉鱼手指尖勾着,系好最后一下的腰带,回头,看着身后的裴笙。   目光就悄摸打量着他。   他看起来面色如常,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就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分外淡然。   但是沉鱼总能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同。   她想起那个晚上,他闯进来的时候,哪怕眸子里染上深深的欲|念,但表情却是平静的,咬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句的,沉着声音和她说那些话。   那些是她永远都不可能忘掉的画面。   沉鱼想起这些,目光难免就沉重了许多,带了些许难以察觉的恨意,一寸寸扫在裴笙身上,没有要移开的意思。   “看着我做什么?”裴笙猛然一句话,把沉鱼的意识给拉了回来。   “看夫君长得好看。”沉鱼直接就出声回答,眸子亮闪闪的看着他,倒是叫人觉着,这话说的倒是挺真诚。   裴笙有刹那的发怔,目光游离,沉鱼趁着这时候,一咬牙,上前抱住了他。   软软的手臂环在他的脖子上,带着淡淡的清香,而呼吸声就渐渐在耳边响起,越来越近。   “沉鱼很喜欢夫君,是真的......”   她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左右就是咬咬牙,随便一说就是了,反正也只是唬唬他而已。   裴笙直接就挥开了她的手。   力道不大不小,正好够让她放开手,而当时,眸中冰冷更甚。   “叶沉鱼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吗?”他顿了顿,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出来,转身,便往外走。   沉鱼被他推开,讪讪的退后几步,看着他往外走,也没动,睁着眸子呆怔的模样,就像是被吓到了。   而裴笙人已经走到门口,当时没听见身后的声音,他停下来,顿了顿,声音生硬,道:“这里只有斋饭,不吃的话就饿死。”   “饿死就饿死。”   沉鱼紧接着嘀咕了一声,是裴笙听不见音量,话这样说着,但脸上却是在笑,快步的往他这边走,就跟在了他的身后。   “夫君,走吧。”   ......   龙观寺建在郊外的半山腰上,地势偏僻,再加上房屋置备,不算完善,所是平日里很少有人来。   虽然有传言称,此处灵验,只要心诚祈祷,佛祖都会满足他的心愿,虽说如此神乎其神,但不知为何,依旧是香火稀少。   白锦瑟会知道这个地方,还是上回尚书家的张夫人同她谈话时提到的。   张夫人说她去龙观寺,一是求子,二是为父母祈福。   本来只是求个心安,没抱什么希望,谁晓得回去之后不过两月,她就怀了孕,而母亲拖了好几年的病症,也是终于治好了。   倒是有些神乎其神了。   但无论如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所以白锦瑟才会想过来走一趟。   她给国公夫人递了口信,面上说的是拜佛祈福,但其实是听说裴笙回来了,想找机会见上他一面。   她都已经半年未曾见过他了,这可是在以前,从未有过的长时间。   自然是想念的。   她晓得他已经成亲,娶了叶家小女儿叶沉鱼,心里头一直忿忿不平,可是也没得法子。   之前的时候,母亲知道她喜欢裴笙,曾经暗地里同国公夫人提过几次,国公夫人也明白,还打探了裴笙的意思。   可是裴笙说,他谁都不喜欢,也谁都不会娶。   白锦瑟本来还是没那么伤心的,不过在听说裴笙娶亲之后,在家里哭了有整整三日。   他说他谁都不喜欢,不会娶亲,可还是娶亲了,娶的还是小官家的女儿,她白锦瑟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是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那个叫叶沉鱼的女人。   而且她从小就喜欢他,喜欢了这么多年。   心心念念的,除了她的裴笙哥哥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   她以为,裴笙是不在意叶沉鱼的,或者根本不喜欢她,不然怎么会刚成亲就离开,一去半年之久。   可是今日却亲眼看着,裴笙抱着她,从马车上走下来。   那个女人睡过去了,应该是睡过去了,头窝在裴笙的怀里,她什么都看不清。   可是裴笙却把她抱得很紧,害怕人掉下来,手腕还是托着的。   夏日炎热里,她额头上浸了细汗,他的衣袖扫过去,虽然是很快的一下,但她分明看见,他用手指给她揩汗。   当时她人有些发懵,不过是在想,裴笙他以前,从来不会触碰任何女人,哪怕是多看上一眼,那都不可能。   她从来没想过这般的场景,想到有一天,他怀里会抱着女人。   这般小心翼翼的抱着,在她看来是完全不可能的场景。   白锦瑟这样想着,手指捏着衣袖,已经被捏得有些发皱,扁唇,不忿。   就在这时候,外边传来了脚步声,一前一后,一轻一重。   白锦瑟缓了缓,然后站起身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几件事我解释一下,第一:有关裴笙,除了沉鱼之外,再没有任何其他有关的女人,他的病也是自己的问题。 第二:之前的内容出现了一点小bug,具体在第九章,女主洗衣服已经改成拾花(谢谢苏轼东坡我男神的提醒!),女主的家境,算是一般,小官之家。 给大家一个么么哒啊! 对了,谢谢楚楚的地雷^ω^   第16章 斋饭   她最先看到的是裴笙。   “裴笙哥哥。”白锦瑟甜甜的唤了一声,跨了几步走上前去,步子还没停住呢,就看见走在他身后的叶沉鱼。   其实她是从未见过她的。   一方面是不愿意见,怕惹得自己心里头烦闷不悦,另一方面,也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白锦瑟这厢一身鹅黄色撒花烟罗衫,头挽垂桂髻,头上就一支红翡滴珠钗和蓝银珠花,是十分鲜亮活泼的姑娘家模样。   她抬头,笑容无比的明媚。   她白锦瑟一向有自信,并且对自己的能力保持着充分的信任。   她家世好,长得好看,同裴笙又是从小相识。   无论如何,她的优势总归是要比那个叶沉鱼多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白锦瑟抬头,信心满满的朝叶沉鱼看过去。   眸子里是已然预备好的,挑衅的目光。   可是就在视线凝住的那一瞬间,她却怔住了,就这么看着面前的人,一副意料之外的惊讶模样。   最先入眼的就是叶沉鱼胸前圆鼓鼓的一片。   明明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可是胸前高耸,却是到了让人看一眼就感到难以置信的程度。   偏偏还生的个娇小扶风的身子,两样看似不搭的物什,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低头,再看看自己,几乎是一马平川。   白锦瑟原本的气势瞬间就有些焉了下去。   难道裴笙哥哥......就喜欢像她那样的吗?   可这偏偏......她没有啊......   接着,白锦瑟的目光往上移,停在她的脸上,一双杏眼,眼尾微微上挑,眸水涟涟,唇似樱桃,水润嫣红,额头上有一道红肿的伤痕,却并不难看,反而平添几分尤怜。   “狐狸精。”白锦瑟看着,便在心里暗暗的嘀咕。   长得就不是一副良家子的模样,却不晓得是使了什么勾当,才进了国公府的门,勾引了裴笙。   虽说心里是这样想,但是白锦瑟脸上却是盈盈笑意,没得半点儿异样,只是当做没看见叶沉鱼,直接一侧身,站在裴笙旁边。   “裴笙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这饭菜可都快凉了呢。”   是一贯清脆甜亮的声音。   沉鱼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白锦瑟,目光淡然。   果然还是那个白锦瑟。   那个天真幼稚,什么事都喜欢往前冲的小姑娘。   其实说实在的,上一世的时候,沉鱼还挺喜欢她,虽然她总是时不时的向她挑衅,但是没有她,生活可真是少了许多的乐趣。   而且她挑衅归挑衅,做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坏事来,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有一次她红着脸问她,怎么才可以变得和她一样大。   沉鱼要不是看她的视线,还真没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一时觉得好笑。   不过这问题她还真没办法回答,只能回了她三个字――“天生的。”   最后白锦瑟气冲冲的离开了。   她自然是不相信她所说的。   这会子沉鱼没有反应,是因为她知道,裴笙不会理她。   虽然说裴笙也不爱理会她,但这绝不是个例,他哪个女人都不愿意理会,哪怕是自诩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白锦瑟。   那态度已经臭到一个境地了,可偏偏白锦瑟还愿意一个劲的往上凑。   果然,裴笙没有理会她,直接就往前走,一掀衣袍,在桌子旁边坐下。   白锦瑟立马跟上,在他的左手边坐下。   桌子上放了有几个碟子,一眼看过去,大致有五六个,青菜萝卜的,清淡一片。   本来这外郊之地,就没什么好的吃食,再加上佛门净地,更是半点儿荤腥都不见,桌上能摆出这些来,已算是不易。   沉鱼当时站在一旁,扫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未有动作。   裴笙侧着身子,目光投在前边的食物上,一动未动,气氛凝滞。   沉鱼感觉到不对,心里一颤,马上侧身过去,在裴笙旁边坐下。   “这位是白小姐吧。”沉鱼朝着她点点头,笑道:“我叫叶沉鱼。”   稍微顿了顿,沉鱼加重语气,强调道:“是裴笙的夫人。”   对付她白锦瑟,就是不能放些不着人的阴招,得明面上怼着她来,越怼她,她的愤怒就表现的越明显。   然后就会彻底的沉不住气。   这一点,很容易的就能摸索出来。   果然,白锦瑟的笑容很快就凝了下来。   沉鱼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从腰间掏出一块白色的绣兰草帕子,去拿了裴笙面前的筷子过来,握在手里,仔细的擦了擦。   擦干净后,才是重新递到裴笙面前。   裴笙一愣,看着这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沉鱼晓得夫君爱干净,但是现下,只能先将就一下了。”沉鱼见他不动,直接把筷子放在了他的手上。   裴笙也没说什么,竟也没像往常一般直接她碰过的东西扔掉,反而是拿起筷子,静静的夹菜。   面前对着的就是白锦瑟,可沉鱼她却完全没有任何的异样,只当看的是一块石头一样,唇角轻轻勾着笑,自己默默的吃着东西。   “裴笙哥哥,我刚刚问过方丈了,说是后院东南处还有一间屋子,地形空旷,极为凉爽,不然我让人收拾一下,你住过去吧。”   白锦瑟她今儿看见裴笙把他的东西都留在马车里没拿出来,就想着他该是要寻地方另住,所以格外留心了些。   “不必了。”没等裴笙开口,沉鱼便抢先回答,道:“夫君同我一处,住在那房间就是。”   “我夜里易惊起,冒虚汗,若是夫君不在身边的话,恐是会彻夜难眠。”   沉鱼将身子凑过去些,就这么挨着裴笙,却有十分准确的把握住了尺度,并没有碰到他。   一时间,声音都变得娇嗔起来。   “所以谢谢白小姐的好意了。”沉鱼回头,声音柔媚间,还在继续笑着。   “若是白小姐欢喜那屋子,大可以自己住过去,这么炎热的天气,若是稍得能凉爽一些,必是要更加悦心的。”   沉鱼平静的说完这些话,转头瞧见裴笙面色不善,只怕他说出什么撂她面子的话,当时闷哼了一声,捂着肚子,皱眉弯身。   “疼......”沉鱼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看着是极力忍着的难受模样,可怜兮兮的看着裴笙。   “夫君,我想回去休息会儿。”   裴笙心中微颤。   其实这副模样他是受用的,看着她眸水涟涟,眨巴着眼睛的模样,他可实在是受用的不得了。   就连当初心里头的那些排斥,都在一点点的消弥不见。   然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萌芽,破土,生长。   “想回去那回去便是。”裴笙扔下这句话,旁的什么都没再说,往方才来的方向往回走。   山茶忙是扶住沉鱼,跟着裴笙的脚步,也离开了。   以前他迈着腿,大步往前,完全是让人追不上的速度,这厢却是不紧不慢的走着,似乎在顾着什么。   沉鱼这才得以继续追着他的脚步。   “夫君。”沉鱼唤了一声,往前大跨了一步,却是身子没稳住,腿一软就往下倒。   幸好她伸手扶住了裴笙的手。   软若无骨的手指就这么搭在他的手掌上,指尖轻轻的点在他的手心,霎时战栗。   沉鱼就着他的手才是站稳了身子,刚要放手,他却猛然间握紧了她的手。   沉鱼一惊,下意识的抬头。   落入他眸子里是阴沉的戾气,墨黑幽深,让人心神慌乱,沉鱼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这么怔怔的,对上他的视线。   这个时候的裴笙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和平时的他不一样,周身气息,让人感觉到陌生,只是隐隐又有另一种感觉传来。   和那个晚上失控的他,极其相似。   这让沉鱼有些许的惧怕。   她讪讪的咽了口气。   “我――”沉鱼话还没说出口,裴笙一顿,放开了她的手。   手心余热犹存。   而方才那一刻,他所有的理智被吞没,波涛汹涌,无法抑制。   裴笙神色霎时慌乱,转身,进了屋。      第17章 旖旎   寺内厢房偏少,后院这边还余下的,统共不过就沉鱼住的这一间。   而且若说两个人要一同住,那也只有这么一张床。   也不晓得是自己是怎么想的,沉鱼下意识的便认为,裴笙是不会愿意同她睡在一处的。   所是她在白锦瑟面前说出来的那一段话,也不过就是唬唬她罢了。   别说裴笙不愿意了,她还不愿意同他睡在一张榻上呢,那匹最可怖的狼,会把她拆骨入腹,连渣都不剩。   沉鱼能隐隐猜到,他若真是失控了,那会做出来的事情,是万万不可预料的。   此番她看着是淡定的,却其实心里头也打鼓打的厉害。   “幸好这床是够大,不然,沉鱼睡里边这头,夫君睡外边这头?”沉鱼坐在榻边,手指轻点床榻,给裴笙做出示意。   裴笙摇头,看都未看一眼,直接道:“不用了,我睡外面。”   外头有一方小小的竹席,虽说睡着是凉爽,但硬的很,硌人身子硌的难受,完全不如床榻这般柔软。   若是叫沉鱼在那外头躺上一晚,身娇体软的,指不定第二日早晨,会难受的连床都起不来。   但沉鱼听裴笙这么说,明显的就松了一口气。   “那我拿床毛毯去给夫君铺着吧,起码要软和一些。”沉鱼说着,没等他回话,就拿了一床青绿色的毯子,往外边走。   这毯子还是她在马车上时盖的,应该是染了有她身上淡淡的味道,隐隐萦绕,但却找不到来处。   这正是沉鱼想要的。   ......   原本该是凉爽的竹席,但是裴笙半夜醒来,却是出了一身的汗。   抬头往外边看,天已经蒙蒙见亮,裴笙猛然坐起身,当时想起什么,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一手抓起身下的毯子。   昨晚是和衣而睡,亵衣外衫都还在身上穿着,可是裤子上却是一片湿润,甚至是浸到了身下的毯子上,乳白色的一片。   裴笙的脸色沉的有些厉害。   他胡乱的把毯子抓在手里,抓成一团,然后大步往屋里头走。   原本是要推门就进,可是裴笙顿了顿,反手敲门。   敲了两下之后,没有反应。   裴笙接着,又重重的敲了两下。   还是没有反应。   他有些不耐烦了,当时没顾上那么多,直接推门进去。   房间里十分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裴笙捏着毯子的手紧了紧,偏头,看见床榻上,空旷一片,他走过去,探手摸了摸。   榻上已经没了温度,看起来,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叶沉鱼,叶沉鱼。”裴笙朝着屋外喊了几声。   接着有脚步声传过来,停在门口没有进来,接着,传来了山茶的声音。   “世子,夫人不在。”   “她去哪儿了?”裴笙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却也不晓得在这个时候,她一个人能去哪儿。   “夫人很早就起了,说是去后山找什么东西,没说清楚,也不让奴婢跟着。”   其实山茶心里头也疑惑呢,夫人昨儿个在车上遭了罪,今儿应该会睡得久一些,谁曾想天未亮就起身了。   夫人是悄摸着出的门,路过裴笙旁边时,脚步格外轻巧,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发出。   还特地吩咐了让山茶不要出声。   山茶站在外头,战战兢兢的,透过窗户的一点缝隙往里头看,只能依稀看见裴笙的背影,并不清晰。   她没听见里面的声音,心里有些忐忑,沉默了许久之后,她看见裴笙往里头小房走了。   山茶挤了挤鼻子,郁闷的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了。   裴笙当时没有多想,只是烦躁的把毯子扔到床榻上,然后进了里头小屋。   里头只有一桶冷水,想也知道,这个时候,自然是没有备热水的。   不过也不需要。   裴笙直接用了冷水。   脑海里在不停回转昨儿晚上做的梦,梦见那人儿在他身下,柔成了一滩水,而她揽着他的脖子,甜甜的唤夫君。   那梦真实的,好像刚刚就发生过一样。   以至于让他现在都觉得,那极致蚀骨的感觉在身上蔓延,无论怎样都抹之不去。   如果她现在就在他面前的话,他一定会控制不住的。   这些年来,一直都很平静,直到她出现,他的身体状况就开始一天天的恶化,越来越没办法,让自己平复下来。   有时候,甚至只是她朝着他笑。   只要她唇角轻轻勾起,他就难以抑制的想扑上去。   去尝尝她的味道。   想要她整个人,要她的所有。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裴笙用冷水冲了冲脸,剔透而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哗哗的水流一拨接着一拨,如此的有好几下之后,才从那旖旎的画面中抽身出来。   他抬眼,望着前边山头的一片青绿,在这清晨时分,还染了一层的雾蒙蒙,而那中间,还透过一小点儿阳光的光亮来。   天就快亮了。   裴笙擦干脸,将衣裳整理好,大步的走了出去。   他往日里也都是起得极早的,每日早晨起来后,习惯练会儿武,出了汗,身子才得舒畅。   可是今日,他却没了这个心思。   就在屋前边的一方坡地上,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   到了该吃早饭的时候了,可是却还未见叶沉鱼的身影。   旁边有拿着扫帚在清扫的小和尚,扫着树叶,不紧不慢的往这边来。   “沙沙”的声音渐渐响起。   裴笙就依旧在那站着,一动未动,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施主,方丈让我过来转告您一声,说是这些日子天气热了,可能会有蛇出没,小心些,最好是不要去后山那边。”   小和尚瘦瘦小小的,笑起来却是一脸的憨厚可掬,拿着扫帚立在面前,继续说道:“前些日子还在那处见到了竹叶青,差点被咬。”   裴笙听他这么说,当时身子明显的颤了颤,脑中准确的捕捉到几个字眼。   “后山,有蛇,竹叶青。”   裴笙反应过来,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往后山的方向走。   这厢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四处看了看,然后,朝着一旁山茶招手。   山茶远远就瞧见了,自是一点儿也不敢耽搁,忙就是提着裙角,大步的跑了过来。   “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裴笙猛然这么一问,山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会,才明白过来世子爷话中问的,应该是夫人。   山茶思考着,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两圈。   她抬头往后山的方向看。   后院这处开了个小小的栏栅门,从这门里出去,入眼是一处竹林,过了竹林,大抵便到了后山的位置。   只不过这处地势开阔,道路崎岖环绕,四处乱撞的话,倒也是容易迷路的很。   “应该是......东南方向。”山茶顺着栏栅那边指过去。   语气中,听着是不甚确定。   自然是如此的,沉鱼走得急,当时天又黑,山茶其实看得不是太清楚,就是大致的,瞥见了有见了个方位。   山茶愣了愣,又想起什么,开口,刚要说,就眼瞧着裴笙推开栏栅往前走,很快,没了人影。   “也可能,是从那儿走的.......”山茶讪讪的指着另一边的一条小路,所有的话,咽在喉咙里,也没机会让裴笙听见了。   在她的记忆里,世子爷不像是这个急躁的人,反而大多数时候都是淡然的。   山茶站在原地,往左看看又往右看看,倒是忧心。   要不是夫人不许的话......怎么也是要派人跟着的。   后山那么危险的地方,她当然害怕出事,特别是夫人,她平常还不怎么去那些地方,这要是出事了,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鱼儿上钩了......   第18章 意外   后山这一片,树林繁茂,一眼望过去,是大片大片的樟树林,其间空旷处,也是常见矮小的灌木丛。   沉鱼穿了一身胡绣水蓝素裙,十分艰难的从灌木丛里边走出来,原本是一张白净的脸,已经是遍满墨黑,发髻凌乱,带了些许的杂草。   就连衣裳上头,也是大大小小的各种划痕。   沉鱼往前又走了几步,在一处稍高的山坡处停下,扶着腰,微微喘气。   其实她没想走这么远的,就是想在后山边缘的地方转一转,找些茶叶,谁晓得,一走过去就迷了路,这厢依着记忆往回走,却越走越不对劲。   最后,天都亮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后边都是树林,密密麻麻的一眼看过去,完全看不清方向,而前边虽是空旷一片,入眼层峦叠嶂,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山头。   沉鱼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她抬头,擦了擦脸颊上的汗,另一手扶着树干,目光四处打量。   该往哪儿走呢?   好像走哪儿都不对,而且她现在是真的很累了,走了这么久,实在是走不动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人都得倒在这儿。   还是先在这休息会儿吧。   沉鱼想。   如果裴笙有良心来找她,并且能找到她的话。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   沉鱼一手掀开裙摆,就着树下的一块大石头往下坐,身子刚刚下去――   忽然间听到了什么声音,在一片沉寂中,“嘶嘶”的吐着凉气,一声一声的,在头顶响起。   似乎有点不对劲。   沉鱼一惊,当时想起什么,猛然睁大眸子,整个身子都僵住,一动不敢动。   虽然她知道这后山危险,但是总觉得,她不会那么倒霉......   身后的凉气似乎越来越近。   沉鱼只敢慢慢的偏头,扫视目光过去,一寸一寸,动作极其缓慢,几乎是已经到了僵硬的程度。   然后,眼帘中闯入一抹绿色。   一抹奇异的,透亮的绿色。   那长长的身子盘旋在褐色的树干上,周身环绕着稀疏的绿叶,而那长长的东西,还在一点点的移动。   就算沉鱼她再不清楚,也该知道这是什么了。   当即一下子,连腿都软了,想跑,却是完全迈不开步子来。   沉鱼从小就是在皇城长大,虽然不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但也算是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娇娇大小姐,别说是来这般的丛林之处了,甚至是那外郊之地,都不常去。   所以,自然从未曾面对过眼前这般的场景。   她当时想,她是该动,还是不该动,如果跑的话,会不会被它更快的咬上一口?   就在这当头间,甚至是没有给人再去思考的工夫,那绿色一闪,直接往她这边扑来,沉鱼喊了一声,下意识的往旁边躲。   这是山坡,连着石子的斜坡下去,就是一处陡坡,连着咋草丛和碎石屑,只要稍微不注意,就容易一脚踩空滑下去。   果然,沉鱼踩空了。   脚往下一滑,接着带着她整个身子都翻了下去,顺着斜坡,滚的飞快,又是一下砸了下去――   碎石子就狠狠的磨在她的身上,杂草间有锋利的叶子,划割在皮肤上,就是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沉鱼咬着牙闷哼,却也是一时顾不上这些。   她伸手,努力的想去抓住旁边的树枝或者杂草,想让自己停下来,可是没有用,她抓不住任何东西。   只能任着自己往下滚。   也不晓得这是滚去了哪儿,沉鱼只知道自己头痛身子痛哪哪都痛,最后撞在了树干上。   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   裴笙一直是依着山茶指的方向,快步的往前走。   原本他以为人就在这附近,走不了多远,毕竟后山就这么大,再远的话就是到了另外的山头了。   可显然是他想错了。   大抵找了有一圈之后,却还是没有见到人影。   裴笙的脚步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就她那娇娇性子,在马车上给磕上那么一下都喊的要死要活的,若真是在丛林里出了什么事......裴笙想都不敢想去想后果。   就在这个时候,他一心想的都是她不要出事才好,便是旁的都没有心思去想,只是着急的寻找,寻找她的踪迹。   他本是穿了一身轻薄的月白长袍,衣袍较长,一走路就随着脚的动作一掀一掀的,特别是在灌木丛中,还容易被撕刮到,裴笙着急,直接掀了衣袍上来,用腰带绑住。   他一向最看重仪容仪表,如此这般,这可是他从未有过的行径。   但此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只是在想,这碍事的衣裳,倒真想全撕了去。   自然生怕自己的动作会慢了。   裴笙一边拨开灌木丛,一边往前头走,就在这乱哄哄的一片杂草中间,他似乎隐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馨香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比花香更淡,却更加的引入入胜,诱人至骨,他清晰的记得,这味道,在昨天晚上,一直紧紧环绕在他身边。   就是她身上的味道。   一丝儿都没得差。   裴笙紧绷的脸上终于在这个时候才浮现出一抹笑意,十分细微的弯起唇,若是不细看,都不太容易注意的到。   裴笙拨开了灌木丛。   他眼力儿尖,再加上着急,一眼就看见了,那樟树下的一根短树枝上,有一片水蓝色的衣角。   他抬腿跑过去。   俯身拿起那片衣角,两手捏着,放至鼻边,细细的闻了两下。   是比方才灌木丛中要更加浓重的馨香。   越加熟悉的味道。   他下意识的垂眼往下看。   从这片山坡往下,看不见底,但是那片被压下的杂草,却是分外的明显,一看,就是有人滚下去了。   想到这,裴笙心里咯噔一下。   他飞快的环顾四周,顿了顿,然后也顾不得那么多,顺着较缓的一道坡往下爬。   尽量的放快自己的速度。   倒也是天意不遂人愿。   偏偏这个时候,天上的乌云往这一片聚集,很快的工夫,这儿的天色就暗了下来。   “轰轰”几声之后,便是大雨,倾盆而下。   夏日的雨,一向是来势迅猛,是完全让人无法预料的,特别是在这山林之中,更加变幻莫测。   谁也不知道在一场大雨之后,会发生什么。   裴笙脚一滑,湿润的泥土完全踩不稳,大雨冲刷的快,也模糊了视线。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猛然一下插入泥土之中,那霎时的缓冲减慢了速度――   人却依旧顺着往下滑。   伴随在耳边,是匕首滑地尖利的声音。      第19章 混蛋   裴笙滑到下面的时候,雨势渐渐小了一些。   下面就是山谷,倒也是一处颇大的地界,杂草丛生,有半人高,一眼下去倒也看不见什么。   裴笙终于是双脚落地。   他拔出匕首,手上虎口处,已经浸满了血,血糊糊的一片,也看不明白是哪儿的伤口。   裴笙随手在身上抹了一把,然后,把匕首放回腰间。   他心里的不安感在这个时候到达了极致。   下雨了,下这么大的雨,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本来还可以根据痕迹来判断人滑去了哪,可是这一下雨,湿腻的泥土和碎石都混到了一起,就算有痕迹也全被冲掉,哪能再看出一星半点来。   裴笙浑身的衣裳都已经湿透。   水蓝衫子中的一抹雪白,在杂草中格外的显眼,裴笙大跨两步过去,蹲下身来。   是叶沉鱼。   她的衣裳上混满了泥土,破破碎碎的,甚至还露出一点儿白腻的皮肤来,泥土混着雨水还有血水,完全是让人触目惊心的场景。   裴笙心里猛然一颤,那一刻如刀刺般尖利的疼痛,是完全陌生而难以言说的,他甚至是在那当头间,失去了行动和思考的能力。   只是接下来也容不得他犹豫。   原本长在山坡上的一棵大树,因为大雨的不断冲刷着底层的泥土,再加上风一个劲儿的顺着上坡往下刮。   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往下倒。   裴笙眼角余光扫见,飞快的趴下,一把将人抱住,就这整个手臂将身子圈住,然后,朝着一边滚。   飞快的滚了几个圈。   正好在山谷的一边有一个山洞,裴笙身子一斜,就滚了进去,就在进去的那一瞬间,大树砸下来,斜砸在洞口上。   裴笙的身子狠狠撞在石壁上。   强大的冲击力,这厢之后,人才是停下来。   十分清晰的“喀嚓”一声,从右手手臂的地方传来。   裴笙皱眉,狠狠的咬着牙。   ......   外面还下着雨,暂时不好出去。   而且叶沉鱼她现在这个样子,昏迷不醒的,带着她,完全就不可能出得去。   于是裴笙寻了些小树枝来,生了堆火在旁边。   他伸手过去,轻触到沉鱼的脸颊,瞬间传来一阵冰凉,轻微的战栗,然后,手指探到了鼻子下面。   十分微弱的呼吸。   他只能尽量的把人抱起来,往火堆那边移,想着尽快的,把衣服烤干。   “疼。”沉鱼皱着眉头,稍微动了动身子,却是一牵扯,哪哪都疼。   从上边滚下来,只幸好没有碰到什么尖利的东西,后边发生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沉鱼缓过来了些,感觉到自己在一个热乎的怀抱里,微微眯着眼睛,尽力的抬眼往上看。   她看见了一张脸。   好像......是裴笙......   裴笙......裴笙他是个畜牲,是混蛋!沉鱼下意识的想,眉头皱得越发的厉害。   她讨厌他,她不想他碰她!   平时她对他笑,对他百般好,那都是装出来的,那只是为了拉他下水,都只是假象罢了。   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噩梦,一直在她的心头萦绕,怎么都无法逃脱。   所以她厌恶,也惧怕。   沉鱼移着身子往外挪,好不容易移出一点点又被那手臂揽了回来,她气急,又没力气,喊的哼哼唧唧。   “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本来就多,划拉开了在皮肤上,也没有药粉处理,一碰就疼。   “你别动,再动身上的伤就好不了了。”裴笙的声音还是生冷,但却不是斥责,反而带了一抹无奈和关心。   沉鱼听得不太清楚,大致落入耳朵里“伤”“好不了”这几个字眼。   身上那么多伤,要是好不了的话......沉鱼完全不敢去想后果。   只是一张脸瘫的更厉害了。   身上不但疼,还凉,虽然他怀里是挺暖和的,但是沉鱼并不想待着,呢喃着说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别动。”裴笙伸手按住她,话语沉然。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引起沉鱼一阵战栗,她心一惊,下意识的喊:“裴笙,你个混蛋。”   原本嫣红的嘴唇,此时有些泛白,衬在整个人苍白的面色上,是近乎可怖的景象,一张一合间,隐隐可见软乎的小舌。   却让人想疯狂的去掠夺汲取。   “我为什么是混蛋?”裴笙不动声色的把她又往上抱了抱,声音缓缓响起,听着,有一股引诱的意味。   “因为......因为......”沉鱼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是被自己下意识阻拦了似的,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呜呜的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呢喃着,说:“混蛋,你就是混蛋,就知道欺负我,要不是你,我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怎么会变成这样?”   裴笙神色一滞。   裴笙其实连自己都弄不明白,自从他离开了半年回来之后,总觉得叶沉鱼变得不一样了,可是说起来,也不知道是哪儿不一样。   以前她总是很安静,他不和她说话,不理她的时候,她也会安安静静的待着,一句话都不说。   那样下去,迟早就是貌合神离。   他只不过是见过她一面,对她有了执念,而成亲之后,一方面想去接近,想靠近她,另一方面,又被自己心里的念想所打败。   可是他回来之后,她却总是主动的接近他,一口一个“夫君”的唤着,就像是最亲密的模样。   让人沉迷其中,便无法抽身。   所以――   “你来后山做什么?”裴笙俯身,靠近了她的耳朵,轻轻出声问道。   来后山......做什么呢?   沉鱼哼唧了几声,然后糯着声音回答:“找茶叶,听说这里的后山有白毫银针,就想趁早,摘些回去。”   找茶叶?   这处山林地势偏高,丛林众多,阴雨连绵后,易形成雾气,久而久之的聚集,自然能长出上好的茶叶来,而清晨太阳未起之时,摘下的茶叶,最为鲜嫩。   沉鱼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过来的。   特地起了个大早,赶过来摘茶叶。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还是裴笙。   他喜欢喝茶,上好茶品更是喜爱,却是极少,能有心中所欢喜的。   所以沉鱼为什么来找茶叶,就算不说清楚,裴笙也知道了。   他的手指动了动,眼中眸光微闪,而原本握着的手掌张开了来,就这么揽在她的肩上。   将人紧紧的扣在了怀里。   沉鱼身子轻颤了一下,但接着,就没有再动了。   这火堆燃着,身体渐渐回温,意识也自然是清醒了不少,沉鱼接着往下掉眼泪,低声说道:“沉鱼想摘些新鲜的白毫回去,想着泡了给夫君吃,夫君会开心些。”   话语间,显得自己极为可怜。   “我不是混蛋吗?”裴笙低头反问,目光灼灼的看着沉鱼,淡淡的开口,却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   沉鱼心里咯噔一下。   刚才说话的时候,她脑子还糊涂着,心里想什么都说出来了。   “那是沉鱼说的糊涂话呢,沉鱼喜欢夫君,最喜欢的就是夫君了,怎么会说您是混蛋呢。”   第20章 阴沉   论装傻充愣,她也实在是一把好手。   一双水眸蒙雾,本就惹人怜爱,而脸上方才淋过雨的苍白,又给人增添了几分的不忍。   沉鱼也是真的难受,眉头间微微皱起,看着,是咬着牙在硬挺,这一点,倒不是装出来的。   只不过她的回答的确是让人听了之后,十分心情愉悦的。   就连裴笙,他离得这么近的看着她,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却也分辨不出,她话中的真假。   他有微怔了一小会儿。   不过看不明白罢了。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此处不宜久留,低洼潮湿的待得难受不说,也没有任何能给沉鱼处理伤口的药物,拖下去的话,也不是回事。   所以必须尽快的赶回去。   沉鱼方才清醒过一段时间后,又闭上了眼睛,嘴巴里迷迷糊糊的呢喃在着什么,吐字不清,倒也听不清楚。   裴笙起身,走出洞外,查看外面的情况。   这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此时阳光从云块中冒了透出来,在山谷洒下缕缕光亮,映着草尖上先前晶莹的雨水,倒是亮闪闪的,极为好看。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时候去欣赏这些景色。   裴笙返回山洞,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沉鱼,她依着火堆,缩成一团,在昏暗中这么看过去,身上是大大小小的划痕,带着血迹,铺在一片雪白上边。   裴笙没有犹豫,直接脱下了自己的外袍。   他把外袍裹在沉鱼身上,严严实实的裹住了,然后,俯身,把人背了起来。   沉鱼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裴笙咬牙,瞬间额头冒汗。   方才从外面滚进来的时候,伤到了右手,如果没错的话,应当是已经折了,此番一来,不仅完全没有力气,而且还疼得不行。   但是他却依旧把沉鱼背得稳稳的。   她胸前的柔软就紧紧的贴在他的背上,带着些许温热的气息,随着前进的动作,一挤一压,感受的分外明显。   当时裴笙的身子紧绷的厉害。   就连脚步都有些慢了下来。   他气息粗重,一下一下的喘着,但脚步稳健,手上虽然没有力气,但也没有虚软半分。   而一片奇异的绯红,也慢慢染上脸颊。   裴笙闭上眼睛,长吁一口气。   脚上步子继续。   ......   原本半个时辰就能到,不过裴笙背着沉鱼,是整整一个时辰,才回到了寺里。   而龙观寺这边,早就已经乱成一团了。   白锦瑟过来找裴笙去吃早饭,来了这边却是不见他的人影,一问山茶才知道,裴笙去了后山。   裴笙他先前在外奔波,饶是再艰难凶险之处,自然也是去过,相比之下,后山自然算不得什么,再加上他有武艺在身,想来,出不了什么意外。   所以白锦瑟就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   直到天上下起了大雨,轰隆隆铺天盖地而来,却还是不见人影,如此白锦瑟便再也坐不住,慌乱了起来。   其实她不过就是担忧罢了,这天气恶劣,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意外,更何况,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还是派人出去找找吧。   所是白锦瑟她火急火燎的,把带来的人都派出去了,说是让去后山找人,紧接着,自己也没能待得住,也是往外跑了。   虽然心里一直在安慰自己不会出事,可是心头就像蒙了一层迷雾似的,迷茫,忐忑不安。   山茶没动,就一直在屋子外边等着。   她抬头,看着一抹阳光洒下,当时愣了一下,视线再往前,就看着裴笙背着沉鱼,快步往这边走来。   山茶的眸子瞬间睁大,惊讶不已。   世子爷背上背的......好像是夫人......   两个人看起来都很狼狈,不仅衣裳是湿的,还沾满了泥土,破碎的厉害。   而且夫人,似乎还晕过去了。   “夫人这是――”山茶的话还没说完,裴笙就已经急匆匆的冲了进去,把人放在床上,着急吩咐说道:“快去拿药和纱布过来!”   山茶听着裴笙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焦急,那模样,好像是再晚一步,就能直接把她给掐死。   山茶心里一惊,马上点头,大步跑了出去。   伤药和纱布这些治伤的东西,来之前都备好了,不过原先想着应该没什么用,就都放在了马车里,没有拿出来。   山茶着急,到了马车后边,也来不及找,直接把一整个箱子都提着,搬了过来。   裴笙拿了几条毯子过来,放在了沉鱼的身下,让她垫着。   其实当时裴笙就是在想,这床榻硬,要是她乱动硌到了伤口,到时候,又该哼哼唧唧个没完了。   说麻烦,还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麻烦。   山茶把箱子放在榻边,打开,眼疾手快,找了一个青色缠枝的小瓷瓶出来,然后是一卷白纱,拿着,到榻前。   裴笙向她点头示意,然后,往旁边走了一步。   意思是让山茶把沉鱼的伤口处理一下。   毕竟都伤在了身上,他不方便。   水蓝色的衣裳已经碎的不成样子,其间还沾着泥土,混着血迹,让人完全无从下手。   山茶她一个小姑娘,哪里是见过这样得场景,光就那一片一片的血痕,就将她给吓着了,看着这么可怕,就只是想着,夫人不会有性命危险吧?   夫人要是真有什么事......那可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儿,山茶吓的手都抖个不停。   她打开小瓷瓶的盖子,却是拿不稳,抖了一下,将药粉都抖在了外面,撒下去一片,星星点点。   她连忙把手收了回来,立稳了瓶子,想着应该先给夫人脱了衣裳才是,可是因着心急,连腰带都解不下来。   身边的气氛似乎阴沉的越加厉害。   这厢山茶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你去备水。”裴笙直接从她手里拿了瓷瓶过来,冷着声音吩咐。   山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然后便往外走。   沉鱼躺在床上,是处于半昏半睡的状态,眼睛是已经实在沉重极了而没办法睁开,脑海里嗡嗡的,隐约听见裴笙的说话声。      第21章 暴怒   沉鱼的伤,大多都在手臂和肩背上。   她倒不是完全糊涂的,从山上滚下来的时候,用手紧紧环抱着身子,才避免了面积更大的伤痕。   而且这伤,看着是血迹模糊,其实都浅得很,全好似细细小小的划痕一般,不打紧。   要不是沉鱼细皮嫩肉的,娇娇身子,一碰就红,也不会因为滚着草尖碎石,就流这么多血。   裴笙一手摸在她的腰带处。   顿了顿,又放开手,将手移往衣领处,两手捏着领子,往外用力。   衣服便就着从两边撕开了。   映入眼帘,是素色月白的小衣。   若隐若现。   裴笙喉咙一动。   他捏起药瓶,指尖传来的微凉之意,让人才稍微清醒了些。   他手指轻点在瓷瓶口处。   从小和父亲一起练武,也经常受伤,伤口什么的,从来都是自己处理。   所以这个过程,他都习惯了。   只是以往迅速的动作,在给面前人上药时,动作却明显的慢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像是在顾忌着什么。   然后抬起她的手臂,绕了一圈白纱进去。   好一会儿之后,才把所有的伤口处理完。   裴笙的表情一直很冷静。   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从手臂到腰背,还有腰际,也有些细小的伤口。   后边山茶已经端了盆水过来。   裴笙沉着脸,转身往内屋的净室里走。   什么话都没说。   山茶那锦布拧了一把水,也不敢和裴笙说话,便是上前去,给沉鱼仔细擦拭身上的泥垢和血渍。   清理干净之后,山茶又找了一身寝衣,给沉鱼换上。   裴笙这时候才从内屋走出来。   这时候他面色沉然的越发厉害,整个人淡然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往这边走过来,停下,看了叶沉鱼一眼。   当即眉头微微皱起。   “换身衣裳。”裴笙语气听着有些不悦。   沉鱼身上穿的是一身银白色的寝衣,紧紧贴在身上,却是轻薄极了的纱质,若隐若现,能清楚看见里边的小衣,便好似没穿一般。   “可是......”山茶倒也挺为难的,看了眼裴笙,马上又垂眼,吞吞吐吐:“只......只有这件了。”   本来这回出门,就只带了两件寝衣出来,那一件早上刚洗过了还没干,现在剩下的,就只有这件。   裴笙一愣,正要说话,忽然间,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听着有好几个人的样子。   首先传来的就是白锦瑟的声音,着急的喊:“裴笙哥哥,你去――”   说话间,人已经往里头走。   后面还跟着几个下人。   她带人去后山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刚刚回来,就听说裴笙已经回来了。   而且好像还受了伤。   白锦瑟一听他受了伤,当时急得差点没跳起来,心心念念的,就想来看看他的情况。   一脚才踏进去。   “都给我滚出去。”裴笙厉喝了一声,眸中怒意顿现,拉起毯子往沉鱼身上一盖,然后,起身拦在床前。   白锦瑟的脚步就猛然顿在门口,一时被吓到,瞳仁紧缩,不敢再抬腿一步。   裴笙从来没有这样生过气。   或许是说,在外人面前一向平静淡漠的裴笙,从来没有过这样失控的时候。   那一瞬间,他身上的怒火,熊熊燃烧起,让人感觉只要再前进一步,就能被他身上的火活活给烧死。   白锦瑟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裴笙身上的血迹,大片大片的染着,当时心里,可实在是着急的不得了。   于是她壮着胆子,张口,小声的问:“你的伤――”   “滚――”裴笙瞪了一眼过去,当时间声音越发冷冽。   白锦瑟的心颤的越发厉害。   她害怕的咽了口口水,然后怔怔的抬腿,往门外边退。   整个动作都十分僵硬,僵硬的好像好像这个身体不属于她一样,连脚都不怎么能抬得动。   白锦瑟一出去,山茶也不敢耽搁,马上跑过去,把门给关上了。   动作小心翼翼的,一点儿的声响都不敢发出。   她自然也是怕的,就世子爷目前的这个状态,任何时候都能是怒火上心头,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自然万事都要小心着来。   裴笙接着没再说话,转身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叶沉鱼。   她的脸稍稍侧往了一边,紧紧抿着嘴唇,擦拭干净之后,脸色越加显得苍白无比,许是还没有回缓过来。   如此看着,倒是让人心慎得慌。   其实裴笙他自己知道,无论他喜不喜欢,无论他对她的态度如何――   既然她是他的妻子,那就永远都是,那么,他的东西,绝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和染指。   一下都不行。   这是他的底线。   并且,是最后的底线。   方才那一瞬间,那些人进来,他心里的怒气真的是到达了极点,呼之欲出的愤怒,就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他甚至在想,如果他们真的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他会直接把他们的眼睛都挖掉,一个都不剩。   “你去准备些小米粥热着。”裴笙忽然出声吩咐了一句。   山茶回头,看裴笙在榻边坐着,好一会儿都一动不动,便想着世子应该是要守着夫人。   当下忽然放心了不少。   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世子爷好像和以往不同了,这厢看着,是格外的在意夫人。   于是她没再担忧,轻悄悄的出了门。   ......   天边的最后一缕阳光已经落下。   沉鱼却依旧没有醒过来。   这处山林之地,根本就没有大夫,没办法进行诊治,可是如果要下山去,一路上颠簸着,对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只能是雪上加霜。   所以裴笙才选择了在这先休息会儿,待沉鱼将她的身子养好些,之后,再下山找大夫诊治。   除了她身上的伤,应该就再没有其它的了,想来,只要再养养,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谁曾想忽然就出了意外。   当时裴笙正静静的在床边坐着,却也不晓得是在想什么,山茶这厢不敢和他说话,只是看沉鱼额上冒了细汗,便着了帕子去给她擦拭。   夫人怕热,她是晓得的,所以害怕她难受,此番,都格外的上心了。   就怕她会睡得不舒服。   手指才探上去,虽隔着帕子,指尖却传来异样的灼热,她当时心里一惊,摊开手掌,放在她的额头上。   是滚烫的一片。   十分清晰的热意,仿佛将皮肤都烫到,山茶当时,手便弹了回来。   “世......世子......”山茶话说得磕磕绊绊,转头看着裴笙,一脸的着急。   裴笙心里一紧,问:“怎么了?”   没等山茶回答,他马上探了手过去,当即脸色就变了。   这一会儿的工夫,怎么就烫的这么厉害......   “夫人身子一向不好,一牵扯起来就是全身的病症,这厢连大夫都没有,可如何是好?”   山茶着急,却又是手足无措的。   她服侍夫人有近一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内,夫人虽偶尔有小病小痛,但是不算打紧,一般喝些羹药什么的,就没大碍了。   期间也有一回感染了风寒,那次可是请了大夫,换了两副药,足足一个月,才把身子养好。   现下这情势,可是比上一回要糟糕许多。      第22章 风寒   沉鱼先是摔下山谷,后面又淋了那么久的雨,这厢感染风寒,倒不是不可能的事。   裴笙起身,转头看向窗外。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马上下山去。   可是天色已晚,外边是漆黑的一片,山路又是极陡,若是带着沉鱼这个病人,冒然下山去,还不晓得会发生什么意外。   若是中途她病情有变,那绝计是更加不好处理。   左右都不是法子。   倒真是为难。   山茶虽说着急,但是皱着眉头,也在思考,好一会儿后,才犹豫着提议道:“不然,就试试用平常百姓最常用的法子吧。”   “看夫人这样子,想来定是因为淋雨,感染风寒,按常理来说,只要用被子捂着,出了汗,待散了寒意,过这一夜,便应当没什么大碍。”   山茶小心翼翼的说道。   裴笙听了,当时垂眼,看着沉鱼,倒是一时没说话。   许是在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见裴笙不说话,山茶接着又说道:“就是夫人身子骨不大好,喝药自然最妥当,只是如今这情况......”   “没事,死不了。”裴笙冷然出声,意思是同意山茶说的了。   这确实算不得什么大病,放寻常人家,就是过一夜的工夫,捂出汗来,便没事了。   沉鱼虽要娇一些,但统共着说,也应当出不了何等的大问题。   裴笙接着却没说话,也没任何的动作,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好一会儿后,说道:“派人连夜下山,去找大夫过来。”   裴笙顿了顿,接着强调道:“明天早上,我必须看见大夫在这儿。”   山茶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   白锦瑟是着实的被裴笙给吓到了。   出来后,整个人呆愣愣的,有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怔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身边的丫鬟带她回房间的。   她一踏进房间门,脑海里就浮现裴笙吼她的场景。   白锦瑟眼睛一眨,眸子里瞬间泛了泪水,盈盈之间,快要落下。   珊儿连忙拿了帕子出来。   她递到白锦瑟面前,白锦瑟却抬头,努力的往回收眼泪。   她从不轻易落泪的。   无论发生多么难过的事情,都不能哭,这是她一直告诉自己的 。   可是......可是她什么都没做,裴笙哥哥就那样吼她,让她滚让她出去,明明她那么担心他,冒着大雨,找了他那么久......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就让她滚......   这么一说,眼泪差点又忍不住了。   “小姐。”珊儿担心她,便出声唤了一句。   “我知道他娶妻了,可我心里就是有念想,念想着有一日,会有机会......就算是没有机会,可是能经常看看他,也是好的。”   白锦瑟也算是从小被母亲以贤良淑德的道理教育长大,所以自然不是什么睚眦必报,心思狠毒的人,她也清楚的明白,自己所有曾经有的,或者闪过的念头,都不应该。   不该念想着踏着别人的不好,来让自己去完成所想要的。   可是她就是抑制不住,抑制不住的去想,所以每回的这个时候,她都分外的讨厌自己。   “你说......裴笙哥哥,他是不是讨厌我了?”一想到这儿,白锦瑟就格外的慌乱,眸光在一瞬间涣散。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裴笙哥哥会厌恶她。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该怎么办?   “没有。”珊儿急忙就出声劝慰,道:“奴婢刚刚听说,说是世子夫人在后山受了伤,世子爷带她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是昏迷不醒,想来世子爷定然是因为担心,情急之下,才会说了些不好的话,小姐您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那个女人......”白锦瑟听了,心里一惊,发愣似的顿了顿,转口问道:“叶沉鱼她也受伤了?严重吗?”   “这倒是不清楚,但好像感染了风寒,如今已经派人下山寻大夫了。”   珊儿接着回答。   白锦瑟陷入了沉默,眼眸微动,然后忽然想起什么,对珊儿道:“我记得上回那易大夫给了我些药,其中一样便是驱寒祛湿,正好我带来了,你去找出来,送到裴笙哥哥那儿去。”   这山上没有大夫,没有药物,也不好下山,白锦瑟第一想到的就是,找药给她送过去。   “其实风寒而已,顶不了什么大事,就是受点苦,或许过一夜就好了,小姐何必对那个女人,如此好心好意?”   昨儿那叶沉鱼对自家小姐叫嚣炫耀的模样,她可都看在眼里,明明晓得世子是小姐心里的伤,还一个劲儿的往她伤口上戳,而且那样的狐媚子女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茬。   白锦瑟其实是有犹豫的。   她确实不喜欢她,可是如今她受伤了,又染了风寒,无论如何,不该落尽下石才是。   “你把药送过去就是,若是他不要,那便随意扔了吧。”白锦瑟说着,语气里,显然已经带了一抹不悦。   珊儿没法子,虽不愿意过去送药,但也只能点了点头。   白锦瑟正要往里走,忽然想起什么,愣了愣,抿唇,又转头喊住了珊儿。   “你再注意看看裴笙哥哥的伤势,把那些治外伤的药也都带着,一起拿过去。”   白锦瑟当时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是却清晰的记得,裴笙的右手一直垂在身边,好像是不太灵活的样子。   想来,定然是受伤了。   也不晓得伤得有多重,有没有事......   “小姐您既然这么担心世子爷,为何不自己去,不然您做这些,世子爷也不知道。”   珊儿自是为白锦瑟鸣不平,这些年来,小姐所有的心思她都看在眼里,小姐是个心善的人,喜欢裴世子,一门心思的扑在上面,所有的思虑是为了他。   可是裴世子不仅没有给予半点儿的回应,更是冷漠的不得了,无论有再大的热情,那也是迟早会被消耗完的。   “知道和不知道,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白锦瑟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摇头。   裴笙的一颗心,就像是捂不热。   这一点她早就知道,可她却总是想着,自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是她想错了。   或许是有人和别人不一样,但那个人不是她。   珊儿这厢,看着白锦瑟呆愣愣的发怔,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只好是转身,走出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们又要嫌弃我的字数了......其实我自己也挺嫌弃我自己的....... 求不扔臭鸡蛋((⊙O⊙))   第23章 闹腾   山茶一股脑的,便把马车里所有的毯子都搬了过来。   这天气炎热,山上虽是要凉爽一些,但终归没好多少,晚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还是会时不时的冒汗。   晚上睡觉时,得是将窗户开着,透些夜风进来,才会舒爽一些。   这厢拿了三床毛毯和一床被子,在沉鱼身下贴了一床,然后余下的,就全给她盖在身上了。   山茶把边边角角都掩好了,严严实实的,一点儿缝隙都不留。   这样子,别说是捂得人热乎了,就算只是那些毯子被子的重量,都压得人难受。   山茶起身,想着去打些温水过来,给沉鱼擦擦脸,凉凉身子,能好受些。   她回头,一眼瞥过去,恰好注意到裴笙身上的伤。   山茶只看到了血迹,还有被刮破的衣裳下头有隐隐的伤痕,却也不晓得他是究竟伤在了哪,伤势如何。   “世子,不然您先去处理一下伤势吧,夫人这儿我守着就好。”山茶犹豫了一小会儿之后,还是小心的试着问了一句。   裴笙当时听山茶提到他伤的事,才是反应过来什么,微抿唇角,接着便是稍微的动了动手。   霎时间,右手手臂上,一阵极致的刺痛传来。   像是尖利的钉子直插进了骨肉里,一根又一根,血肉剥离。   完全是动弹不得。   之前一直待在这儿,心思投在了别的地方,便没太注意自己手上的伤势,这么会子劲一提醒,裴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伤。   除此之外,身上还有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划了血痕出来,但是那些对裴笙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从小习武,受够了伤,再重都有过,自然不必像叶沉鱼那样,划了一点儿的小伤痕,还小心的处理包扎。   自然任它去便是了,不要多久,那些伤口就会自己好的。   只是这手......   “我去换身衣服。”裴笙说着,就站起身来。   倒也没提自己手上伤的事。   他这厢正准备去找衣服换,顺便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却是才走一步,床榻上的沉鱼就开始哼哼唧唧了起来。   “热......热......”先前还昏迷着的人,这一下似乎是清醒了一些,一边呢喃着,一边伸着手,还使劲儿的要把脚从被子里蹬出来。   这天太热,光是这么待着都难受,一直流汗,何况是捂上那么多层被子,只一会儿,人就像闷在火炉子里一样,实在是难受的不得了。   沉鱼又一向怕热,哪里受得住这些。   当即没多久,汗水就顺着脸颊往下流了,衣裳也黏在了皮肤上,粘糊糊的一片。   “夫人,夫人。”山茶忙是俯身过来,伸手将被子扯住了些,然后柔声的劝慰。   “夫人您再忍忍,只要出了汗,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可是沉鱼哪里能听得进,只是伸着脚,蹬的越发厉害,山茶虽拉着被子,但是怕伤到沉鱼,也不敢用太大的劲儿。   这几番下来,半边被子都已经从她身上滑了下来。   衣裳也变得十分凌乱。   山茶没法子,便是回头,向裴笙投往求助的目光。   “这天儿是真热,夫人的汗跟下雨似的往外冒,这就怕明早风寒是好了,却起一身的痱子。”   山茶左右都是担忧,视线接着紧紧的凝在沉鱼身上,满是忧心仲仲。   裴笙伸出左手来,把滑下去的被子又往上拉了拉,语气冷冽,道:“好了,别动了。”   若是沉鱼清醒着,怕还会因为害怕裴笙而乖乖待着不动,可偏偏也不是这样,沉鱼现在脑子怕是烧的厉害,可顾不上在自己面前的是谁。   所是这厢裴笙刚刚拉上来的被子又被她蹬了下去。   他的脸色沉着,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伸手去,又把被子往上拉,然后,用力摁住。   就算只有一只手,力气还是很大,摁着被子,沉鱼完全动弹不得。   她被这么紧紧的捂着,汗越出越多,脸颊上的绯红便是越发的明显起来,紧实的甚至是有些喘不过气。   沉鱼只是觉得自己分外的难受。   眼帘轻轻一动,泪水顺着眼角就留了下来,一边小声的呜咽哭,一边恨铁不成钢的呢喃。   “裴笙你这个混蛋,我就说你是个大混蛋,大混蛋!你只会欺负我!”   裴笙的动作忽然顿住。   他想起先前在山洞中,她也是这么说的。   说他是混蛋,只会欺负她,后来,还说自己说的是糊涂话。   “你先出去吧,这儿有我在。”裴笙看着像是心里有了主意,淡淡吩咐了一声,然后伸手,掀开了沉鱼的被子。   山茶被他这动作惊到,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又不敢,抬腿慢吞吞的往回走。   一步三回头。   山茶看见裴笙把沉鱼的被子全都掀开了来。   她心里一着急,差点转身冲了回来。   这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些的汗,要是又受了风,着了凉,那到时候,夫人可就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在裴笙面前,她终究是没这个胆子。   特别是世子爷最近,总是易爆易怒指不定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就朝着人乱发火。   那下场,她可承担不起。   所是山茶只能提着一颗心,不情不愿的离开了房间。   这厢裴笙推着沉鱼的身子,稍微往里边移了移,然后,自己侧身,睡了上去。   受伤的右手被这么压着,疼痛一阵一阵的越发明显,而这边沉鱼也没消停下来,裴笙伸手环住她,往里一按,人就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怀抱也很热。   是明显的,能让人感受到的炙热。   将人环抱住之后,便满满的散发开来。   沉鱼虽然还是动,但显然没有之前动得那么厉害了,挣扎了几下之后,许是意识到自己挣扎不过,干脆就停了下来。   嘴里的哼哼唧唧还是没完。   她虽然还是很热,但是身上的物什由被子变成了灼热的怀抱,反倒是没那么难受了。   一出汗,就使劲的往前去蹭,往面前人身上蹭干净。   裴笙其实也没多想。   既然她不愿意盖被子,又乱动,那他这么将她抱着,既能按着让她不动,也能让她捂出汗来,自然是个不错的法子。   他自己倒是想,她这么去后山一趟,受了伤,闹了一出,他对她的容忍,竟然能一次又一次的扩大上限。   以前自然还从未想过。   其间如何思虑,就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只是觉得,左右不过就是她已经这副模样了,他也不屑于再和她计较。   只是没承想,这人身形看着瘦弱,抱在手里却有些意外的软乎,淡淡的血腥间,甚至还能闻见馨香之气。   闻得裴笙的手都不怎么疼了。   还有些昏昏欲睡。 作者有话要说:  哼哼,裴笙你明明就是自己想抱,还装......   第24章 疲惫   沉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当时一睁眼,便是秀眉紧紧蹙起。   她浑身湿漉漉的,好似刚从水里头捞出来一样,衣裳带着内里的小衣,全都黏在皮肤上,一股浓重的汗味在鼻尖萦绕,可真是难受的不得了。   她稍微的动了动身子。   可这厢却发现自己被紧紧的按着,身前是厚实的胸膛,隐隐传来,一股陌生的味道。   这是发生什么了?   沉鱼脑海里留存的记忆,还是自己从山坡上滚下来到了山洞里,之后,看见裴笙在身边。   依稀的能够记得,他们说了些话,她迷迷糊糊的语气似乎还不好,后来是实在撑不住,便是又晕了过去。   所以这是在哪?   沉鱼的视线里就只落下那么一点儿的范围。   是在床榻上。   而且,就是她在龙观寺睡的那个   床榻。   想来,定然是裴笙带她回来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裴笙呢?   沉鱼想到这儿,一愣,感受到额头的呼吸声,便是下意识的抬眼,却谁晓得,近在咫尺,就是一张熟悉的脸。   沉鱼心里一惊。   她的眸子猛然一睁,当时间心颤的厉害,身子明显的抖了两下,舒缓了两口气,再次定睛一看。   是裴笙......果然是裴笙......   他为什么会在她的床上,而且还抱着她,这情况就目前来说,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可是眼前的事实,不容她有所反驳。   沉鱼的嗅觉十分敏感,哪怕只是一丁儿的味道,她都能够清晰的闻见。   所是这会儿血腥带着汗液的味道全一股脑的钻进了她的鼻子里,混在一起可真是难闻。   实在难闻的不得了。   他身上的衣裳也能明显看见有破开的裂痕,定然是从后山过来就没有再换过,可是相比之下,她身上的衣裳却是整整齐齐,换了新的。   沉鱼撑着身子,十分艰难的往后面移了移。   视线里恰好落入裴笙的整张脸庞。   十分的苍白,疲惫。   原本在平日里俊逸无暇的一张脸,现下在眼前看着,却是带着些许的黑糊,泥泞星星点点的沾在脸上,早就已经干的结了痂。   而他的一只手垂在一边,姿势显得有些奇怪,像是出了什么问题。   沉鱼皱眉,有仔细的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   只记得很冷,又很热,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一直在身上反复交替,后来,就出了很多很多的喊。   头迷糊的发疼。   沉鱼这还正想着,眼帘垂下,忽然间注意到,裴笙搭在她身上的左手手指,微微一动。   随即停了下来,再没有任何的动作,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沉鱼的呼吸一紧。   但她反应的很快,马上就调整了过来。   有一个念头冒出,接着就在脑海里四处乱窜,击打着每一个角落,在不停的驱使,推动着她。   然后,一瞬之间,沉鱼就做出了决定。   她稍微的抬头。   裴笙是侧躺着,一手揽着她,而正好她是在他的怀抱里,只要再往前一点......   再往前一点.......   沉鱼的心跳明显的快了起来。   她闭上眼睛,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飞快的往前一凑――   柔柔软软的唇瓣就轻轻覆上了他的。   就只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   裴笙的身子微不可闻的一颤。   沉鱼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都高了一些。   她没有犹豫,飞快的,就收了回来。   然后半抬着眼,目光依旧留在裴笙的脸上。   她知道他醒着。   刚刚醒的。   可是他没动,又继续装睡了,当时沉鱼就是因为看到这一点,才会有了那么一番大胆的举动。   从裴笙抱着她睡了一晚这件事来看。   他已经不那么排斥她了。   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的,反正与之前,是确确实实的不一样了。   所以沉鱼冒着胆子这么一出,也是赌着,他不会把她怎么样。   就这么安静的过了好一会儿,裴笙动了动,睁开眼睛。   对上沉鱼慌忙的视线,她颤了颤,却没收回,继续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他的眸子阴沉的厉害,是一种幽深到让人看不明白的神色,沉鱼觉得有些熟悉,但是气息却抖得厉害。   她就是莫名的有些害怕。   想着自己刚刚不应该那么鲁莽的,两人躺在一张床上还贴得那么近,怎么说都是不安全的。   他虽不会对她动用武力暴力之类的,但他裴笙可是禽兽啊,实打实的床上饿狼,这要是不顾她现在身子不适,还出了一身汗,就......   沉鱼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   但是裴笙似乎没有过多的想法,他只是看着她,看了一会儿,接着,毫无反应的翻身下床。   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已经不像昨天晚上那样滚烫了。   虽不能保证说是完全好了,但是想来大致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于是裴笙开口,问道:“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语气依旧生硬,可是在这份生硬中,夹杂着一股不太常用的关心和忧虑。   沉鱼这厢失了他的束缚,才得以好好的动一动身子,充分感受后,十分认真的回答道:“头有点儿晕,其它好像没什么了......”   裴笙点点头,没说话,依旧是沉着一张脸,正准备离开。   “可是我难受,出一身的汗,又臭又黏,可不舒服了。”沉鱼垂眼,压着声音说道。   许是因为受了风寒,沉鱼的声音都比之前沙哑了不少。   媚骨诱人,柔态自生。   在霎那间夺人心魄,诱人心神。   “那我去叫山茶进来。”   裴笙话音刚落,那边山茶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后边还跟着一个背箱子的男人,同样是满头大汗,拿了一块灰色帕子,不停的擦拭额头。   “世子,大......大夫来了。”山茶方才去下头接人,跑得急了,现下还没缓过神来,说话都是一顿一顿的。   世子昨天放话说今早之前必须看见大夫,他们当然是半点不敢马虎的。   不过倒也是苦了这大夫,大晚上的被硬拽出来,然后直接被塞进马车,上山就是一路狂奔。   那路可是陡的不行,人坐在里头,就是一直死命颠着颠着过去的。   又因为着急,一路上,一小会儿的都不敢停。   所是这会子,大夫站在屋门口,两腿不停的打颤,怎么都回缓不过来。   手上紧紧拽着的箱子,要不是因为手指抓得紧,都几欲要往下掉。   脸色也是极为苍白。   裴笙的脸色却是瞬间就冷了下来。   山茶一愣,看着那边榻上的沉鱼扯了被子过来盖上,又想起昨儿个的事,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她回头,浅笑着朝大夫道:“您先在这儿休息会儿。”   然后拿了先前就准备好的换洗衣裳,朝着沉鱼走了过去。   垂着眼帘,不敢朝裴笙那边看。   昨儿晚上,她一直担心着夫人会出事,便在外头一直都注意着,谁晓得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今日早晨,悄悄进来看,就瞧见世子正紧紧将夫人抱在怀里。   这情景可难得一见。   山茶心中欢喜,自然不敢打扰。   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她想,若是日后都按照这个趋势走下去,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第25章 唇瓣   沉鱼的身子并无大碍。   大夫当时诊治过后,说现在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因着捂了一夜的汗,风寒什么的,倒也是没有太大问题了。   只需要再补补身子。   这对沉鱼来说,可真是个难得的奇迹。   沉鱼趁着裴笙去换衣服,这边赶紧就喊了山茶过来。   具体询问昨天发生的事。   山茶点头,寻了个小凳子在床榻旁坐下,然后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说了一遍。   沉鱼一边听着,慢慢的目光就往裴笙方才离开的方向投去,沉然间,不晓得在想什么。   “他受伤了?”沉鱼问。   山茶想了想,点头,道:“应当是受伤了,只是奴婢也不知道世子爷伤在哪儿了,可能是手有点不太顺当,瞧着像是没什么大事的样子。”   就是,他那个样子,除开看着疲惫些也没其它的了,能有什么事......   不过沉鱼这会子说起来,最担心的还是她自己,刚刚山茶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她虽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看,但还是低头扫了一眼。   身上有好几处都缠了白纱。   上了药的伤口,也是隐隐作痛。   不晓得划拉了几个口子呢。   先前额头上撞的这一块还没好,身上又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要是好不了的话,不知道要难看成什么样子。   “昨儿世子爷说,他那有药,十分管用,只要涂上几回,之后便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山茶说着,又加了一句:“他说回府之后,会给您拿过来。”   沉鱼点头,想着裴笙这厮,还算是有良心。   “对了,昨日白小姐身边的珊儿姑娘送了些药过来,好像是说有治风寒的,还有一种什么......”   山茶说着就慢了下来,接着也没能想起来那药的名字,摇摇头,也不再想了,继续往下说:“反正就是很好的药,特别是对外伤很有效。”   “在你那里?”沉鱼抬头,反问道。   山茶点点头,回答道:“她送来的时候,就只有我在,所以便是先接着了。”   山茶没说的是,其实那时候珊儿她非要见世子爷来着,说要亲自交到他手上,可是世子爷在陪着夫人,山茶当然不能让她过去打扰。   所以自然就将人给拦下了。   后来这件事,也没跟裴笙说。   “那先拿来给我吧。”沉鱼顿了顿,强调道:“是治外伤的那个。”   反正她拿都拿来了,就算知道是给裴笙的,但是沉鱼就是想着,不用白不用呗。   终归不能让自己受苦。   “对了,然后还有热水也备好,我要沐浴。”   虽然是换了衣裳,但是沉鱼身上还是有一股味,毕竟是出了一晚的汗,若是不沐浴的话,她自己是完全无法再忍受下去。   山茶见沉鱼露了笑言,便自然也是笑着答应,没有半分的犹豫,马上就起身去准备了。   ......   裴笙这时正在后院的小屋子里   他拿凉水稍微冲了冲身子,然后换了身衣裳。   这右手手臂还是不能动。   昨晚侧躺在床上,有稍微压到这只手了,而且再加上他保持着那一个姿势一晚上没动,伤势更加是严重了许多。   大夫还在外面等着。   方才他大致的看了一下裴笙的手,情况还挺严重,右手手臂筋骨错乱,骨头断裂,再加上还拖了一段时间,那处理起来,便是更加棘手。   “ 这伤还是要处理一下,不然这么下去的话,怕是......怕是整只手都会废了......”   这大夫也是抱着医者仁心的态度,才会这样提醒裴笙,不然就是看他这副冷成冰块的脸,他还真不敢开口和他说话。   但其实不用他说,裴笙也清楚的知道,他这伤势的情况如何。   不容乐观。   这厢他站在门口,远远的透着窗户看过去,正好是瞧见,穿了月白衣裙的人儿,唇角弯弯,缓缓的,自窗前走过。   哪怕是隔得这么远,他都能依稀的看见,嫣红的如同花儿一般的唇瓣。   香甜可口的味道。   想起今儿早上,刚刚醒来,她的唇轻轻贴上了他的,柔软馨香,滑滑嫩嫩的,隐约之间,还能感受到香甜汁液的味道。   世间美味,大抵便是如此。   若不是她离开的快――   恐怕他真的会忍受不住,而冲破自己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   曾经他以为,这些都是令人厌恶的味道,是他怎么都不会喜欢的。   可是当她凑上来的时候,当她的唇瓣离他越来越近,他却完全没有异样的感觉,甚至是觉得,他想按住她,想要更多。   这是从未有过的。   以至于他在接下来的那一刻,不敢睁开眼睛。   那真是让人沉迷到死的毒药,一点一点的诱人深入,让人一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可是莫名的,却心甘情愿。   “这伤......”大夫在一直在旁边等着,见裴笙发愣不说话,就出声,想着问一句。   裴笙猛然才反应过来。   他在面前的木凳上坐下,然后把右手朝着大夫这边。   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十分明了。   就是叫他过来处理一下。   那大夫一愣,马上点头,在他旁边坐下。   ......   当日下午,裴笙就已经准备着要下山了。   而且东西是早就已经收拾好了的,只等着出发。   其实沉鱼是不太愿意的,毕竟才刚刚来寺庙里,还答应了老夫人要为她祈福,却是到头来什么都没做,还把自己弄了一身伤。   这样子,她都不好意思回去见老夫人。   “夫君,能不能再待一日?”沉鱼一见着裴笙,就柔着声音,万分期待的发问。   她身上还带着伤,躺在床上,不好行走,不然,还得凑到人跟前去问才是。   裴笙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就她那身子骨,这么短短两天便是弄出这么多伤病来,真发生什么严重的事也不方便处理,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至少,让沉鱼去佛前拜一拜,许下心愿,请求佛祖垂怜,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吗?”   沉鱼看他样子便晓得他是不同意,于是,便如此的同他解释。   见裴笙依旧毫无反应,沉鱼便扁着嘴巴,眨了眨眼睛,委屈的唤道:“夫君......”   “就一天好吗......”   不为所动。   “那一会儿也行......”   沉鱼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继续撒娇。   裴笙两指捏着茶杯,目光虽没投在沉鱼那边,但是偶尔扫了过去,却也收入眼底。   眸光涟涟。   他手指的力气便猛然加紧,指骨泛白。   如此顿了有好一会儿,裴笙才是淡淡出声,道:“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沉鱼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欣喜点头,应道:“好。”   说着她要下床来。   山茶去收拾东西了不在这处,沉鱼一个人,又顾着身上的伤,只能慢慢从床上移下来,完全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磨磨蹭蹭的,好一会儿,双脚才碰到了绣鞋。   这一下不小心碰到了手臂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便一个人坐在那,把脚艰难的往鞋子里头塞。   裴笙实在看不过去。   他走过来,俯身,一手捏着鞋子,只轻轻往上一动,便很快的穿了上去。   “快走吧。”      第26章 祈愿   这龙观寺,不过是建在山上的小寺庙,陈设简单,同那皇家专门祭祀用的法相寺比,简直就是相形见绌。   或许该说完全没法相比。   那其间最打眼的,不过就是庙中那一尊亮堂的菩萨像,除此之外,庙中香火寥寥,栏杆落灰,一眼扫去,便能看出书完全上不了台面的。   但是沉鱼却喜欢这个地方。   清静,凉爽。   待在这儿,似乎是所有躁动的心情都能够平复下来,慢慢便觉得,心里的那些担忧,都没什么大不了了。   此时她跪在软垫上,抬头看着的菩萨像,双手合十,目光郑重。   心里默念着些吉祥祈福的话。   裴笙就站在旁边。   他的目光散散的,不知是投往何处,只是这么站着,一动不动。   沉鱼上了香,然后朝着菩萨磕了两个头,正准备起身,忽然间想起什么,转头看向一边的裴笙,朝他轻笑。   “夫君,你也过来。”   沉鱼话音落下,随之便是眼神移过去,停慢悠悠的,在她旁边的垫子上。   她的意思因很明了,这此番为老夫人祈福,作为长子,裴笙自然也应该是责无旁贷。   母亲这些日子身子确实不太好,喝着药,还老是咳嗽。   所是裴笙当时没多想,往这边跨了一步,然后,跪在沉鱼旁边的软垫上。   沉鱼垂着眼帘,复又抬起,柔柔目光,回转在裴笙的身上。   停了一小会儿,她就收了目光回去。   “民妇裴氏叶沉鱼,过门已近一年 ,却尚未为能夫家繁衍子嗣,只望菩萨保佑,能成全我这小小的心愿。”   沉鱼说到这儿,脸颊染了绯红,显然是带了羞涩之意,顿了顿,继续道:“若是心愿达成,沉鱼日后,定然常来进香,拜谢菩萨。”   说完,她拉住裴笙的手,轻轻的也没使力气,朝他点点头,然后,带着他朝菩萨磕头。   头实实在在的碰在了地上。   裴笙尚是未曾反应过来。   这一下沉鱼拉着他,俯身磕头,他身子被顺应着往下弯了,头却未曾碰地。   方才,叶沉鱼是在......求子?   裴笙皱着眉头,当时,甚至都不太能理解她这一举动。   他们之间,除开曾经拜堂之外,就再没有其它任何,就连相处的时日,都尚寥寥无几,而她如今,她竟是跪在菩萨面前,行求子之举。   真是笑话。   不过......听着她语气恳切,一边说一边点头,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真挚,让人觉得......她好像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都是真心实意的,在乞求和希望着这些。   沉鱼接了又磕了几个头,然后扶着裴笙的手站起来,也不多留,马上就松开了他的手,轻笑着解释。   “白小姐前日同我谈到尚书家的张夫人,说她从龙观寺祈愿回去,不过两月,便怀了孕,既然如此灵验,便想着试一试。”   “荒唐!”裴笙冷声扔下两个字,转身就往外走。   “夫君觉得荒唐,沉鱼却不这么认为,生儿育女,于女子来说,乃是大事,何况沉鱼若无所出,那日后无依无靠,颜面何存?”   朱唇轻启,一字一句,语气淡然,却是听着让人有丝丝恻隐。   裴笙眸间微微一动。   他看着沉鱼,一时有些发怔。   却也是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沉鱼其实也没有什么要责备,或者说埋怨的意思。   就只是当着裴笙的面,随口说说罢了,方才那些举动,也不过是想起白锦瑟说的话,临时起意而已。   求子什么的,只是说说,天晓得她压根不想生孩子,特别是给裴笙那个禽兽生孩子,谁愿意去受那个苦啊。   顶多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裴笙往前走了几步,却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见沉鱼还站在门口,神色沉然,讪讪的,像是受了委屈不开心的模样。   裴笙抿了抿唇。   “天快黑了,再不走就没时间了。”   “好。”沉鱼点点头,乖巧的跟着他走。   “能走路吗?”裴笙回头看了她一眼,出声问道。   沉鱼一顿,张口话就要说出来,但还是留了个心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如果她说“不能”的话......裴笙会怎么做?   依照她以往的经验来看,裴笙很可能会“哦”一句就离开,或者说......有一些让她更加难以想象的举措。   她身上带着伤,还是先不要自寻麻烦了。   沉鱼这么想着,讪讪的咽了一口口水,顿了顿心神,马上转口回答。   “就几步路,应该没事。”   马车就在前边,确实就几步路而已。   沉鱼说着,没有犹豫,扶着旁边的栏杆往前走了一步。   步子不太顺畅。   腿上只不过有一些小伤口,其余没什么大碍,不过沉鱼这么走着,心一慌,踩着一个小石子,一时没稳住,不小心就轻轻滑了一下。   差点摔倒。   刚刚说了那话人就差点往下摔,沉鱼抬头,略是害怕的看了裴笙一眼。   裴笙虽然一直看着漫不经心,但目光却是时不时的往她身边扫。   人儿往下滑的那一刻,他的心瞬间就揪了起来,手伸过去,已经准备去扶。   可人倒没什么事,就只是虚晃了一下,然后又站稳了。   裴笙显得有些无奈,瞪了沉鱼一眼,走过来,一把将人抱起。   她受伤了,他多顾着一些也是应该的。   裴笙自然而然的便这么想。   瞬间腾空的工夫,沉鱼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抱上了马车。   她明显感觉到方才身子有往后的坠感,是因着托着她的那只手没有太大的力气,可是依旧在强撑着。   沉鱼的目光下意识的往裴笙的右手看去,缺只见着是垂在身侧,似乎没什么异样。   他竟是自愿的和她坐在了同一辆车里。   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的态度,似乎是有些不一样了。   思及此处,沉鱼悄悄抬眼,目光却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在裴笙身上打量。   唇角含笑。   ......   中途停在路边休息。   裴笙便是下了马车,出去外边,在大树下站着,许就是想透透气。   山茶过来,给沉鱼递了茶水,顺便拿了几个小瓶子给她。   “白小姐呢?”从她醒来就一直没见到白锦瑟,这厢回去的路上,却也是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完全不见白锦瑟的身影。   山茶听沉鱼这么问,咋舌,用手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压低声音,道:“奴婢也一直没见着白小姐人,想着怕是世子爷走得急,忘了去给白小姐送个消息了。”   “白锦瑟还在寺里?”沉鱼虽然已经是尽力压制住心中的惊愕,但当时听山茶这么说,还是难以避免的拔高了音量。   山茶犹豫的点头。   “应该......是还在......”   白锦瑟是和他们一起来的,怎么可以连离开了,说都不和她说一声。   这厢抛她一个人在那儿,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就连沉鱼都觉得不应该这样。   “白小姐身边带了人,应当没事吧......”山茶看样子,隐隐猜测沉鱼是在担忧,便是如此的劝慰。   沉鱼却没有说话。   这自然不是有没有事的问题,只是这个样子的做法,好像有点儿......算了算了......   沉鱼想,待回去之后,她还是亲自去同她道歉吧。   心里终归过意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呆!!!”的地雷^ω^,么么。   第27章 好看【捉虫】   回府所花费的时间,远比之前过来寺庙要短上许多。   毕竟一个是上山一个是下山,再加上这回要着急一些,没有在路上作过多的停留,自然,动作便是要快的。   大概是瞧着那一轮圆月挂上树梢的当头,平头黑漆的马车,便是渐渐放慢了速度,然后在国公府府门口停下。   山茶站在外头的车凳旁边,掀开帘子,想着扶沉鱼下来。   可是这边手才伸出来,面前就压下一个高大的阴影。   山茶一惊,抬头,看见自家夫人正被世子爷抱在怀里。   这现在上下马车都已经是由世子爷亲自抱着来了吗?   山茶这边还在发愣,抬眼瞥见裴笙冷冽的视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挡道了。   她可不想被世子爷的眼神给杀死......   山茶想到这儿,心里一颤,便是十分识时务的,马上就退到了一边去。   才刚让开道,裴笙便抱着沉鱼从马车上下来,大跨两步,脚已经落地。   然后俯身,把沉鱼放了下来。   动作已然是轻了不少,这厢两脚踩在地上,竟也只是磨出沙沙的声响。   沉鱼没说话,灯光昏暗下,也看不出她的神情,她只是稍稍低头,整了整身上略显凌乱的衣裳。   眼帘低垂,眼睑处,打下一道细细的阴影。   缓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朝着裴笙笑了笑,然后往里头走。   沉鱼走在前头,只多了裴笙大概一步的距离,脚才踏进去,面前就是一个人影冲了上来。   一把将她抱住。   府门口挂了有几方灯盏,亮堂的很,就这样站在门口,逆着光,又刺眼,倒是不太看得清面前人的容貌。   但是光从身形来看,沉鱼便已经猜到是谁了。   果然――   “嫂嫂,你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我吃不到你煲的汤,做的糕点......”   裴箫扁着嘴巴,一副哀戚戚的样子。   旁边裴笙的目光已经凌厉的投了过来,就停在裴箫搭在沉鱼肩膀上的手上边,凝住,一动不动。   裴箫自然是感觉到了,嘿嘿笑了一声,然后放开沉鱼,往后小小的退了一了一步,道:“我都瘦了好多呢。”   裴箫惯就是嘴皮子溜,只要是让人听着高兴的话,他能一句一句不停的往外蹦,直把人听得心花怒放。   然后他站在沉鱼身边,笑容满面的,看都不带看裴笙一眼。   他当然是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的。   之前他把他大哥的马给骑走了,就依他那个性,回来之后指不定怎么折磨他,到时候,可就一定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只能先在嫂嫂这边寻寻庇护了。   他在门口已经守了快半个时辰了,方才就眼瞧着大哥抱着大嫂从马车上下来,气氛看着就和走之前完全不一样。   哼哼,他的牺牲果然是有价值的。   裴箫当时心想着便是断定,这样的情况下,他大嫂一定可以护好他这条小命,让他在大哥的魔爪下安全存活。   所以他及时的冲了出来。   不管怎么样,先把大腿抱住再说,抱稳了,就安全了。   沉鱼将颊边的一缕碎发挽至而后,然后轻笑着开口:“这才不过三日,哪有那么夸张,而且我看你脸色红润,可不像饿着了。”   “真的。”裴箫连连的猛点头,睁着眸子,一副十分真挚的,他就是在说真话的样子。   “婳儿。”裴箫忽然想起了什么,往门后边招了招手,唤道:“你出来。”   沉鱼一怔,便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当时见着门后阴影处,依稀透出,一片藕粉色的衣角。   矮矮小小的个子,只到裴箫的胸口处,磨蹭着步子,慢慢走到几人跟前。   “你说我是不是瘦了?”裴箫朝着裴婳眨眼睛。   这可是他留的一招后手。   裴婳十分乖巧的朝着裴笙和沉鱼点头,唤了大哥和大嫂之后,就按照裴箫之前告诉她的那般说。   “是啊是啊,二哥这些日子,一直陪在母亲身边,鞍......鞍前马后,可十分劳累呢。”   裴婳努力的回想,也只能想起这么多,低头,扯了扯嘴角,也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裴箫一边听裴婳说着,一边抿唇轻笑,看往裴笙。   完完全全就是一副“你看我是不是真的很劳累的模样”。   光看那上扬的嘴角,似乎就是已经在等着让人夸他了。   裴笙这厢脸上带了笑意,浅浅淡淡的,自唇角渲染开来,瞧着十分微妙,只是看这么着裴箫,反正也不说话。   活生生一副看猴子耍戏的样子。   裴箫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凝了下来。   看来这不太行的通啊......   裴箫心里在七上八下的打着鼓,砰砰的跳,一下又一下的,越发厉害了起来。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裴箫,没事的,不就是把马骑走了嘛......小事一桩,你是他亲弟弟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越这么想下去,想着想着,就连裴箫自己都不太信了。   亲弟弟又怎么样,那个辣手摧花的魔鬼,就算他是他亲生的骨肉,他恐怕也会下手的。   其实裴笙也没想理他,毕竟算账这种事,以后多的是时间。   他正要唤沉鱼走,这边裴婳被裴箫推搡了一下,一跨步到了沉鱼跟前,伸手,带着笑容,也抱住了沉鱼。   沉鱼一愣,没反应过来,就怔怔的站在原地,任她抱着。   裴箫眸子一睁,差点一伸手出去把人拉回来,但是手够不到,就又飞快的缩了回来。   脸上满是懊悔之色。   哎呦喂,真是他的傻妹妹呀,这个时候凑到嫂子面前去,那不是平白的碍大哥的眼么,他分明都已经看到,大哥刚刚要拉嫂嫂离开。   裴箫也不敢往裴笙那边看,脑子当时间就在飞快的运转。   然后一拍手,抬头,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对了,娘刚刚不是让我们去厨房看看那个羹汤的吗?快快快,咱们快去!”   说着,裴箫不有分说的把人拉走。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说些什么胡话。   只知道在事情没有变得更糟之前,还是赶快离开的好,不然接下来爆发出什么,他可千万是承受不来。   沉鱼皱着眉头,看那两人的背影,发愣的当头间,脑海里还在回想裴箫和裴婳说的话。   许是坐车坐得久了的缘故,沉鱼竟是一时没法明白这二人想做什么,思虑了好一番之后,依旧想不明白。   她抬头,朝裴笙投往求助的目光。   疑惑,迷离。   不过这么无聊的事,裴笙也是不想多说,那小子确实是越来越皮了,   他一定是得找个时间,好好教训他一番才是。   这都已经把裴婳给教坏了。   实在不能再放任他如此下去。   真是,像什么话!   “裴箫很可爱的,胖一点的话,应该要更好看一点。”沉鱼觉得目前的气氛有些尴尬,就扯嘴笑了笑,也不晓得自己是在说些什么。   “好看一点?”裴笙看着她,猛然间冷飘飘的扔出这一句。   “哦......”沉鱼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一愣,然后说道:“好看,是你们裴家人,自然个个生的都好看。”   沉鱼顿了顿,强调道:“但是我觉得,我家夫君才是最好看的!”   裴笙的目光闪烁,但是接着,却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裴笙:哼哼,我当然最好看。   第28章 痕迹   这好不容易回了府,沉鱼也确实是累了,就想着躺床上,好好的休息会儿。   却谁晓得,左右都不给她个平静。   原本她住的这一个院子里,有东西两间,她住在西间,裴笙住在东间,这中间,大概隔了也有一段距离。   终归说起来就是,不四处乱晃的话,还是凑不到一块去的。   所是沉鱼还是很放心的。   她是想着,能好好的睡个觉,只要是裴笙不在身边,她就能有个安稳。   毕竟在她不想招惹他的时候,也不喜欢他出现在她眼前。   可是这厢回来,一推门,沉鱼便是惊讶的睁大了眸子。   这......这她的房间怎么变成这样了?   山茶马上唤了玉簪和玉兰过来。   只是看着房间里头,还没问话,玉簪已经开口回答了。   “这是老夫人吩咐的,说把世子爷的东西全挪到这边来,我们就听老夫人的话,全搬了过来。”   玉簪话音才落,玉兰就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了。   “夫人您和世子的东西有点多,放在一个屋里实在太乱,不好摆得下,我们就移了一些您不常用的去旁边屋子里。”   “那――”沉鱼张了张口,话却说不出来,依旧是惊讶的睁着眼睛,目光投往东间那边。   “那边已经被老夫人锁了,说谁都不准进去,特别是世子爷。”玉兰一眼就看出了沉鱼的意思,抢着就回答。   就在这时候,裴笙恰好从东间那边往这边走,沉鱼远远的瞧了一眼,当时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收了目光回来。   虽然她也看不太清楚,但是当时心里就是莫名的心慌。   她只能不断的深呼吸,让自己尽量的平静下来。   在裴笙快到跟前时,她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然后抬头,朝着人柔柔一笑。   “这屋子背风,不太通透,晚上睡觉怕是会热,夫君需不需要,让沉鱼再去准备些冰鉴来?”   这若真是热的难受了,内外交织的折磨着,便是备了有一屋子的冰鉴,那也是不管用的。   而裴笙是真的无奈,没法子了,才会到这儿来的。   老夫人下了死命令,这厢甚至趁着他不在把东西搬过来,还把那边锁了,其中意图,是显而易见的。   原本,他还可以去府里的别处,或者,再去陆湛那儿避一避,总归说起来,有很多的法子。   可是老夫人最近身子不是太好,他最好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来的好,万万莫事要忤逆了去,免得又惹她生气,伤了身子。   那行的可是不孝之事。   所以裴笙只打算在这待上一小段时间。   他想,只要同她保持距离,什么都不闻不问,那应当......便不会发生什么了吧......   “不用了。”裴笙摇了摇头,然后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   上回他见着这个房间的时候,这处 ,完全还是按着叶沉鱼的喜好来的。   花花草草,紫红之色。   可是现下却是大多的摆置都变了。   那个镶绣松柏常青的梨木屏风,是原本摆在他屋子里的,而原本水红色的床帘,换成了青蓝色暗绣金枝绿叶纹的纱帘,还有那些蔷薇海棠的之类的花,也撤走了。......   整体看上去,确实要协调许多,也比之前那副模样,顺眼了不少。   裴笙的面色有稍微的缓和。   只是......   房间里头除了床榻之外,连能够小憩的软榻都没有。   “玉簪玉兰,快去备水。”山茶吩咐了一句,本来是想着让沉鱼沐浴的,可是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沉鱼已经接话了。   “是啊,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夫君定然是劳累了,还是先备好水,准备着去沐浴吧。”沉鱼说着,往前两步到裴笙跟前,伸手去,要替裴笙褪下外裳。   她动作快,又是在猛然间猝不及防的一下,裴笙当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接着,他下意识的把手一收。   沉鱼的手就猛然被他挡在了两臂之间。   两指之间,还捏着外裳的衣襟。   裴笙神色一顿,瞧着有些局促,他将身子往旁边移了移,轻轻挣脱开了沉鱼的手,开口道:“我自己来就好。”   然后他转身往里头净室走。   沉鱼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中,然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她还得庆幸裴笙不理她呢,不然不止是不得安宁,还非得让她又劳累一场去服侍他不可。   她可不愿意。   ......   沉鱼坐了这许久的车,也是感觉自己落了一身的灰,想好好的进净室,沐浴一番。   只是身上全是伤,她自己一个人肯定不方便,得要山茶在旁边帮着才行,而且,定然是要费上一段时间的。   她倒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再上上下下的,让自己累着了。   此番听着净室里头的水声,她脑袋昏昏沉沉的,上下眼皮,已经在不停的挣扎着打架了。   山茶从外边收拾了东西出来。   她手上端了一个大箱子,黄梨木刻梅花暗纹,此番端在身前,倒是连路都不太看不清。   这些都是之前带去龙观寺的行李,回来之后,就一直放在马车里,刚刚她正好出去,便是顺便拿了回来。   山茶粗喘了几口气,把箱子放在地上,扶着腰缓了缓,这才是俯身,打开了来。   原本该唤玉簪和玉兰过来搬来,要不是她俩没空,她又顺便,也不用搬的这般狼狈。   之前回来的急,收拾东西也是混乱,就是胡乱的往里头一塞,合上箱子,便就出发了。   这时候要收拾,也该是得慢慢的来。   山茶先从里面拿了几件沉鱼的寝衣出来。   她将衣裳搭在屏风上,俯身再去箱子里拿东西的时候,忽然瞧见了什么,皱着眉,捏着手指从箱子里拿了一件青绿色的毯子出来。   山茶两手捏着毯子,一手一边,在身前展开来,瞧了好一阵,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只得是拿着着毯子,走到沉鱼跟前。   沉鱼这厢半耷拉着眼睛,不晓得是醒的还是睡着了,山茶顿了顿,试着出声唤道:“夫人。”   好一会儿。   沉鱼似乎是有所反应,却也是没抬眼,慵懒的问道:“怎么了?”   “这毯子上......是沾染了何物?”   山茶抿唇,问出话来,倒还有些磕绊。   这是沉鱼的毯子,她在马车上,一路都垫着,先前的时候,她还同山茶说,说这毯子格外柔软,上头带着细细的绒毛,坐着最是舒服,她可喜欢的不得了。   所以山茶才会格外的注意了些。   沉鱼倒是没太在意,就是听山茶问了,稍稍的抬眼,往那边随意的看了一眼。   青绿色的毯子上,布了一块十分明显的乳白色痕迹,已经是干的差不多了,可一眼看起来,还是十分扎眼。   “许是不小心弄到脏东西,拿去洗洗就好了。”沉鱼随口回答。   山茶“哦”了一声,点点头,瞧着那毯子,自言自语。   “好像记得夫人把毯子给世子爷了,可是为什么昨儿个......会是出现在夫人的床上呢?”   裴笙那竹床上的东西,山茶是没有来得及收拾的,只是一股脑的塞了沉鱼床上的东西进箱子,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出现这毯子的。   沉鱼的耳朵里依稀的飘入山茶说的这几句话,猛然间,脑海里一道亮光闪过,当时,想到了什么。   “拿过来。”沉鱼抬头,一睁眼,伸手便是从山茶手里把毯子拿了过来。   那乳白色的痕迹虽已经干了,但是依旧显得粘稠,沉鱼的视线一寸寸扫过去,脑海里顿时升起一个想法。   只是也不确定。   当时眉头已经是全然拧在了一处。   沉鱼喉咙微动,将身子稍稍往前凑了凑,鼻子挨近那一处乳白,吸了一口气。   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带着些许的腥味。   沉鱼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这......这是......   沉鱼惊讶的瞪大了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你们一定猜到这是什么了......【奸笑\^O^/】   第29章 兽心【含入v公告】   沉鱼顿时觉着烫脸又烫手,面色讪讪的,手一松,就将毯子扔到了一边去。   山茶在旁边看得一脸糊涂。   “这......”夫人这反应,倒真是奇妙,她却是不怎么看得懂的。   “你快些拿去洗了。”沉鱼的话中听着有些避之不及的惶恐,别过脸去,不愿再看。   自个儿话音才落,沉鱼马上反了悔,将那毯子往后一扫,绯红着脸道:“好了好了,不必洗了,先放我这吧。”   山茶就眼瞧着夫人这般的左右变卦,听着还有些发懵,点了点头,便是转回身去,继续收拾东西了。   沉鱼偏头,目光做贼似的,在那毯子上飞快的扫了一眼,当时便觉着,刺鼻的气味又在鼻尖萦绕。   这味道她不过闻过一遍而已。   那还是上一世,她已然糊涂的没了知觉,只晓得人压在她身上,似不知疲倦,而同时,他身上的味道一阵又一阵的传入她鼻子里,当时,她人完全就没有其它更多的意识。   可是这味道却记得清清楚楚。   惧怕,却又厌恶。   沉鱼大概能想起来,之前的时候,她特地拿了这个毛毯出去给裴笙,只因着这上面染了她的体香。   她也不过是想试探一番罢了。   试探他会有怎样的反应,或者说,折磨折磨他。   后来因着在后山出了那事故,她便完完全全的将这件事给抛之脑后。   若不是今日山茶提醒,她倒就是真真正正的给忘了。   沉鱼想着,便转眼往净室里头看,却听水声依旧,还未停下来。   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分外的安静。   她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就算他裴笙装得再好,在外人面前,再清心寡欲的什么都不欢喜,那他的本性在那,也始终都是改不了的。   人面兽心的家伙!   沉鱼一想起那日晚上他会拿着她的毯子做了些什么龌龊的事儿,她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真就想一把火把那毯子给烧了。   但是沉鱼这会儿闭着眼睛缓吸了几口气,最后,还是还这火气给压了下来。   她得保持脑袋的清醒才行。   对,鱼儿已经上钩,那大概到现在,就可以开始计划下一步了。   沉鱼的唇角慢慢勾起。   魅惑的笑意自脸颊蔓延开来。   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下,一张白皙莹白的小脸儿,透出别样的神采。   ......   裴笙这一回在净室里,待了有足足一刻钟。   比以往花费的时间,都要长了不少。   玉簪和玉兰备好水后就被赶了出去,这厢净室的门紧紧关着,倒也不晓得里边的动静。   沉鱼抿着唇,缓缓走到净室前,抬手,敲了敲门,刚要出声,门突然从里边打开。   此时的裴笙,就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寝衣,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衣襟处半敞,露出一方精致的锁骨。   沉鱼抬头,撞入眼帘他的面容,因着隔得近,她几乎是能数清他的睫毛根数,她一怔,那一霎眸间的恐惧,丝毫不加掩饰。   “夫君再不出来,沉鱼还以为夫君出事了呢。”沉鱼话说出来,声音还在隐隐发颤。   她仰着小脸,朝着他笑。   像是纯真的模样。   裴笙一手捏在衣角处,力气慢慢紧了起来。   他刚才分明看见了她眸中的恐惧。   可是在下一瞬,又是被浅浅的笑意所取代。   她怕他。   裴笙下意识的就有这个想法,抬眼看过去,却已经再看不出任何的端倪,就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洗吧。”裴笙往旁边走了一步,给她让出门口的位置来。   沉鱼回身,复而挡在他身前。   “沉鱼身上还带了这么多的伤,沐浴的话定然是不太方便,所以......”   沉鱼眨巴着眼睛看他,小可怜儿似的轻轻问道:“沉鱼要是不洗的话,夫君会嫌弃吗?”   裴笙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沉鱼只以为是他不相信,当时掀开水蓝色的外裳,便露出一方嫩白的细腰来,正要再继续往上,裴笙喉咙一紧,按住了她的手。   “随你,不洗便不洗。”   然后他抬腿要往外屋走。   却是走了没几步,瞧见外屋门口站了一个身穿宝蓝衫子的丫鬟,乍一瞧有点眼熟,裴笙接着一想,便是想起来,那是母亲身边的一位随侍丫鬟。   站在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   裴笙此番便已经是大致明白了。   接下来迈出这一步,硬生生的给转了方向,朝着里屋的床榻走去。   将鞋一脱,人就直接睡了上去。   沉鱼原本看他走的方向,心里还暗自欣喜,正要松一口气,就眼瞧着他转了方向,往里屋走,还直接睡在了床上。   当时神色都呆愣住了。   这......这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山茶就站在旁边,对着沉鱼,指了指门外。   沉鱼扫了一眼。   这人她自然是熟悉的,就是侍在老夫人身边的夏兰姑娘。   这又搬屋子又派人过来盯着的,看来老夫人这回,是按死她和裴笙不放了呀......   沉鱼也不晓得这一桩对她究竟是好,只是超出了她的预料,心里打鼓打得厉害。   她平日里对裴笙做出些谄媚假意之举,那自然都是把握着分寸,自个儿晓得不会发生什么事,可是一旦不是她主动了,她心里就慌的没边儿。   毕竟裴笙不是什么好茬,她晓得的,那人最是阴险,而且,是冷到了骨子里的狡诈。   她凝着目光看他躺在床上的背影,那么大个的,几乎是占了大半的床位,当时心里颤了颤。   虽然上回她受了风寒昏迷,也同他睡在一张床榻上睡了一日,可是却与这回是不同的。   当时她毕竟昏迷了,还浑身烫着不省人事,论再怎么畜牲的人也不会对她做出什么来,可是这回,是在家中的床榻上,而且两人,全都是清醒着。   她这今晚是睡也得睡,不睡也得睡了。   那边老夫人都还派人在盯着呢。   山茶许是想着给世子和夫人腾地方,悄悄的招呼了玉兰和玉簪出去,顺带,把门也关好了。   沉鱼磨蹭着脚步往床边走。   裴笙把这就当他自个儿的床一样了,这么睡着,就只给沉鱼留下了床沿的一个小边儿,要贴着他的背,才将将够睡下的。   沉鱼在榻边坐下,脱了绣鞋。   “夫君能否再往里头移移?”沉鱼的声音娇的不行,便是嫩生生的委屈道:“沉鱼怕摔下去......”   裴笙也没说话,只是往里头挪了挪。   天晓得他是根本不敢回头,只怕会看见些不该瞧见的东西,一晚上便都安宁不了。   暖热的气息已经在身后蔓延。   沉鱼此时心正在砰砰直跳,她白着一张脸,眼珠子左右上下,在不停的转动,看这样子,便知道是实在慌张的厉害。   她是该直接就这么睡呢......还是......再有别的?   两个思想就一直在脑海里缠绕,交织,悬而不决。   沉鱼愁的眉毛全都拧巴在了一处。   她稍微一动,半边身子就快滑下去,只好撑着床榻,悄无声息的往里头移。   这番之下,难免就不可避免的蹭到了裴笙身上。   他憋着一口气,脸微微泛红。   身后的人却又是往他身子这处靠。   “别动。”   这终是忍不住了,便是出声,喝了一句。   “要摔下去了。”这厢像是被惊到的小白兔一样,怯生生的,一手撑着身子,不敢动了。   裴笙某处涨的厉害,巨龙探头,可难受极了。   于是飞快的起身,把人抱着往里头,然后自己背对着躺下,睡在了床沿边角处。   沉鱼身子一起一落,眼前就只余下一个隔得远远的背影,她讪讪的看着,心里却在砰砰的跳。   裴笙好像......已经不太愿意理会她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于明日入v,届时三更掉落,夹带红包,请小天使们多多支持,求包养哦!(明天开v就更,时间不定,但会尽早。) ―――――――― 新文预收.求支持――《寻妻之路》 诡计多端小娘子×心狠手辣蛮汉子 娇滴滴大小姐征服粗暴大土匪的故事。 宁瓷以为那个男人抓她去只是为了传宗接代。 所以留下孩子后她就跑了。 但她没有想到,当她在皇城里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珠围翠绕的时候, 他却凄风寒雨,跋山涉水,跨遍大祁的每一寸土地, 只为寻找她。 锥心泣血,至死不休。 萧青山:曾经我让你逃了,那之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点进作者专栏,还有更多精彩! 微博:椰梨小姐   第30章 三更合一   (一)做梦   大抵连沉鱼她自个儿都不晓得, 这日晚上, 是如何睡过去的。   不过便是因着思虑太多,再加上先前在马车上待得久, 实在累了,一躺在床上,没多久, 便睡得沉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 自然是没什么意识的。   就是后来不知过了多久。   估摸着,应该也是到半夜了。   当时身上忽然就热得极了,便像是有什么庞大的物体将自己覆盖住, 两支手臂紧紧抱住她,一点儿的缝隙都不留,直是闷的人喘不过起来。   沉鱼难受,张着樱桃小嘴儿呼了几口气, 两颊绯红,虽是此番狼狈,但也是实在困的睁不开眼睛。   好一会儿, 实在是忍受不得了,想着伸手, 去推开身上的束缚。   可是压得太重,完全不是她的力气能抵抗的。   沉鱼已经是使了自己最大的力气了。   但那就像个石头似的, 纹丝不动。   而且也是硬邦邦的。   沉鱼不悦的嘤咛了一声。   后来的时候,沉鱼迷迷糊糊的,就一直在想, 那之后发生的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她做的梦。   她梦见有人躺在她身边,满满的热气呼在耳边,带着濡湿的味道,一点一点的向她的脸颊贴近。   唇齿之前,轻轻磕碰。   沉鱼顿时有些吃痛,便稍稍动了动身子,将头往一边偏,那唇齿紧跟着过来,像是本性使然一般,却是完全摆脱不掉的。   接着,脸颊上面,猛然一凉。   是冰冷的手指慢慢划过。   在这样的夏日里,冰凉自然是最让人渴求的,沉鱼虽是已经热得出了汗,但是还是不喜欢这诡异的凉意。   带着幽深的冰冷,慢慢寒到了人心里去,让她在不停的发颤,颤的上下牙齿得得响,甚至都停不下来。   她不喜欢这样,一点儿都不喜欢。   因为曾经有过不好的记忆,曾经哭泣和排斥,所以哪怕她觉得这是在做梦,但是也是万分的抵触。   只希望身上的人能离自己远一点,越远越好。   可是没法子,她的力气对他来说,太小了,完全没用。   沉鱼扭了扭身子,想逃脱这灼人的束缚。   她咬着下唇,艰难的抬手,便去推人。   可是力气尚未使出,却就在那一刻,身上人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耳边传来粗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的,听得出,已经是忍不住了,可是,却在尽力的压制。   下一刻,身上的压迫感随之消失。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沉鱼便也就没再动了。   她实在太累,也太困了。   有一阵凉风吹过。   耳垂上原本濡湿的地方传来微微凉意,脸颊上的冰凉却是更甚,冰封似的让人发颤不已,沉鱼迷迷糊糊,移着身子,艰难的往里头挪了挪。   似乎床榻上空荡荡的,除了她,再无其它。   不一会儿后,她又翻了个身,屋子里便响起绵长的呼吸声。   一切都归于沉寂。   屋外的身影浸在月光下,被拉的很长。   薄唇紧紧的抿着,微微泛白,那一瞬间不晓得是想起了什么,眸间,只有熊熊燃烧的怒火。   还有那一瞬之间,好不容易灭下去的念头。   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   当时他嘴角,慢慢勾起,是难得一见的笑意。   他知道,不是现在,是迟早。   他如果真的认定了,那就是迟早的事,绝对不会再有任何的变化。   ......   第二日到了日头高升,屋里洒下一片阳光的时候,沉鱼才将将醒了过来。   一双黑溜溜的杏眼就这么睁着,一动不动,其间水雾之气,却是亮闪闪的看得明显。   山茶正在外屋收拾东西,动作很轻,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发出。   沉鱼每日早晨一醒来,脑袋都是懵的,今日睡得久了些,自然是要更懵。   她坐起身来,目光有稍稍的凝滞,但却依旧是美人初醒,疲态勾人,那衣裳还松垮垮的正搭在身上,露出半边圆润莹白的肩膀。   沉鱼动了动眼珠子,下意识的在身子周围扫了一眼,当时她猛然一愣,发现床上除了她之外,就再没有其它人了。   “裴笙呢?”沉鱼微微启唇,呢喃着问了一句。   山茶虽是在外屋,但注意着这边,也是听着了,走过来,到沉鱼身边,笑着回答道:“今日一早,奴婢进来的时候,便没有看见世子爷。”   许是他起得早吧。   他那个人看起来一向就比她勤劳,每日反正是无所事事,没什么大事,还起得格外的早,练武看书什么的。   这回自然是又起得早了,还比平常都早。   沉鱼倒也没有多想。   山茶晓得夫人早上刚起的时候,意识是不太清醒的,便没多说,只是拿了银盆和锦布过来,先擦擦脸,让沉鱼清醒清醒。   山茶给沉鱼擦过一次脸,又将锦布放回来,过了遍水,手上动作缓慢,一步一步的,一点儿都不着急。   山茶做完手上的这些,接着说道:“我听玉簪说,世子爷寅时便出门去了。”   “寅时?”沉鱼疑问的音量顿时拔高,顿了顿,问道:“他怎的起这么早?”   这委实是没有道理。   寅时的话......外头还是黑糊糊一片的吧......   “奴婢也觉得奇怪,以往看世子爷起得再早,也是卯时两刻,绝计不会在半夜还天黑时,就......”   山茶本来还在想,两人这般独处,该是要发生点什么的,毕竟夫人生的这般好,浑身上下,哪哪都是顶个儿的美,应当没有哪个男子看了,会不欢喜。   就算世子爷一向清心寡欲,不好女色,但是两人都睡在一张榻上了,总该是要动一动那一刻仙心,落落凡尘的。   不然哪像话呢。   山茶虽没经历过男女之间的这些事,但平常听那些老婆子偶尔不把嘴门关的讨论,到底也了解了一些。   说是世间男子皆好女色,尤物更甚,无人不喜。   那夫人,可算是尤物中的绝色了。   可是谁晓得她在门外守了许久,都没能听见屋里头有任何动静 ,到最后连烛火都落完了,还是一片寂静。   甚至于没几个时辰,世子爷就离开了。   山茶自然是失望的。   一方面是忧心,另一方面,也到底为沉鱼觉得不值。   这么好的夫人,一心一意的为了世子爷,自嫁进来起,已经耗费了近一年的时间,却是一腔心思付诸东流,连打起的一丁点儿水花都没看到。   沉鱼清醒过来了,便是将身子往外移了移,想着下床来,可是这会子稍稍一动,脑中的一根弦像是被拨动了似的,几幅画面就从脑海里飞快的闪过。   沉鱼下意识的抬手,抚上自己耳垂的位置。   那濡湿和偏凉的感觉,似乎还在这处回荡,只不过此番捏在指尖,却是任何的异样都没有。   她是在做梦?   不对......沉鱼想着,愣愣的摇头。   可是那些感觉又分明真实的很,冰凉指尖一寸一寸蔓延过脸颊的感觉,似乎就是上一秒才发生过。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只是昨晚那迷迷糊糊的时候,实在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又是何等的情况,还是说......裴笙真的对她做了什么事......   想到这儿,沉鱼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瞬间就白了。   如果真是他裴笙的话,这样子躺在一张床上,她又睡得死沉,那暗地里,若真是起了心思,那怕是.....是没有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沉鱼下意识的伸手往自己身上摸,粗略的探了一番,倒是没发觉有什么异样 。   即使如此,心里还是不放心。   于是她侧身下床,飞快的踩了绣鞋,连跟都来不及穿上,就抬腿往前走了两步。   稍微顿了顿,又迈开步子,跨了两步。   一切都很正常。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上一世的惨状,当时被裴笙折磨的浑身都散了架,别说是走路了,只是稍稍的动上一下,那都是四处牵扯的疼 。   那种疼痛,如利刃穿通身体,一瞬之间――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就连再回忆起来,都感觉如刀割般,不断划割,凌迟般,带着血肉模湖,直是痛的一阵又一阵。   所是到这儿,沉鱼基本上能够确定,自己的身子是好好的,没有叫裴笙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给沾染了去。   幸好,幸好,沉鱼长叹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是落下了。   不管那是做梦还是真的发生过,起码她现在是好好的,那么其余的就自然没有那么重要了。   不过沉鱼想,她日后定然要对裴笙多留个心眼,多防着他一点。   他想要什么,又渴望什么。   她知道,也了解。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无论是什么,都不会让他得逞。   至少,是不能那么早得逞。   那样才好玩,看着他裴笙眼红的牙痒痒,就觊觎着她,一门心思的往上扑,还咬牙切齿的模样――   她就开心。   (二)阴影   昨晚未沐浴,睡过一夜又是莫名一身的汗,今儿早晨,沉鱼第一回事,就是去沐浴一番,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昨晚不洗,有一部分伤的原因在,但更多的,就是不想在裴笙面前折腾罢了。   这厢整个人泡在热腾腾的浴水之中,水雾弥漫之中,只露出一张娇俏俏的小脸,以及披至肩后如瀑的黑发。   眉眼弯弯,带着舒心的笑意。   而浴桶旁边的,是一堆刚刚拆下的白纱。   山茶拿了小瓷瓶和白纱进来,轻轻的放在一边,然后将那地上的那些都收拾了起来。   “白小姐这药倒还挺管用,两日工夫,却看伤都差不多结痂了,想着再用世子爷那祛疤的药,夫人这一身肌肤,必然同之前,一般无二!”   山茶笑盈盈的说着,话中,满是无法掩饰的夸赞之意。   其实沉鱼这伤看着可怕,不过就是表面上的模样,划拉了几道小口子,便鲜血直冒,就算是不用药,那好得也自是快的。   用了药,伤好的 ,简直就是在蹭蹭的飞。   沉鱼闭着眼睛,静静的听山茶在说,也没说话。   “不过夫人您身上这伤,还是世子爷给包扎的呢,那日奴婢光是看着就吓得手发抖,包扎不好,可是给着急的很,叫世子爷给训斥了好一番。”   山茶现在想起那日的情景,心都不禁是颤了两颤。   好在夫人没什么事,不然她哭也非得是哭死不可。   沉鱼一愣,当时捕捉到山茶话中的重点,低头,便是往自己身上受伤的地方看。   一片雾水朦胧的,压根就是什么也看不清。   可是她受伤的位置......沉鱼想了想,好像自腰际往上,这一片大大小小的伤都有。   也就是说裴笙他......不但看了,还动了她!   这事的性质,和她自己主动,自己愿意,是不一样的!   趁着她昏迷没知觉就动她,看来他是走得轻车熟路了呀。   沉鱼贝齿轻咬下唇,隐约可见一道红痕,瞪着眼睛,眼前好像就出现了裴笙那张寡淡的脸。   她伸手过去,猛然一挥,用了极大力气。   可也不过打起一圈的水花。   这一下飞得远,甚至有好几滴落在了山茶的身上。   她一惊,低头看着衣角处的一片濡湿,然后回头,看沉鱼满脸怒气。   好好的......又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沉鱼摇头,然后站起身来,道:“我洗好了。”   ......   从沉鱼沐浴完,到穿衣裳擦干头发出来,花了大概有半个时辰。   却是一出门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沉鱼当时以为是裴箫那小子给她送好吃的来了,毕竟他眼力见儿好,每回得到什么喜欢的,连娘亲都顾不上,第一个送来给沉鱼这个嫂嫂。   “箫儿你是又给我带什么好吃――”沉鱼声音轻快,却在抬头间,话头被堵在了喉咙里。   面前是那张无比熟悉的冷清的脸。   沉鱼回头看了看自己走来的方向,湿乎乎的还在滴水的发尾,想起昨晚自己还在说不方便沐浴,瞬间变了哑巴,不知道该说什么解释才好。   她没想到裴笙这时候会在这儿出现。   “这都已经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正好,就把早膳午膳一起用了吧。”裴笙坐在桌前,看了沉鱼一眼,平淡的说出这段话。   “快过来。”   这三个字,带了隐隐的命令性质。   沉鱼马上点头应下,换上笑容,往裴笙那边走去。   原本下意识的就要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却是到那处,脑子一个激灵,硬生生的拐了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目光时不时朝他那边打量。   裴笙依旧是面色清冷,衣衫整齐,头发挽起,以玉冠相缚,一手随意的放在腿上,一手搭在桌上。   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沉鱼还在想着昨晚的事,怎么都想不明白那究竟是不是做梦,只不过看裴笙这个样子......很淡然。   “夫君今日为何起得这么早?听玉簪说,才寅时便出了门,是沉鱼打扰到夫君了吗?”   “醒了,便起了。”裴笙回答的十分随意。   沉鱼点点头,目光往桌上环视一圈,却见从糕点羹汤之类的早膳和小菜肉类之类的晚膳,琳琅满目,真是什么都有。   玉簪把先前准备好的樱花纹瓷碗和玉筷放到沉鱼跟前,按照她的习惯,左右整整齐齐的摆好了。   沉鱼有个癖好,凡是自己使用的东西,都必定是那既定的一套,各自对应,都是自己之前准备好的,不容有一丝的变动。   “沉鱼昨晚倒是做了个奇怪的梦。”沉鱼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往裴笙的碗里,目光自然而然的朝他那边走。   他的目光微微一动。   这回,倒是没有把沉鱼夹来的东西给挑走。   沉鱼瞧了一眼,眼角含笑,接着往下说了。   “沉鱼竟然梦见了陆表叔......还真是奇怪......”沉鱼说着不着边际胡话,还故作了一副垂眼娇羞的模样。   装出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   裴笙的动作一顿,看着她,想起什么,冷冷的“哼”了一声。   当时间那目光冷的,如利剑刺穿而过,差点让沉鱼在这温暖的阳光下都打上几个寒颤。   她故意和裴笙说了陆湛,就是想试探试探,谁晓得这厮的反应还真是有点奇怪。   昨晚定是对她做不轨之事了!   沉鱼现在有大半的把握这么觉着了。   裴笙拿筷子吃饭,用的却是左手,一来一回虽是使得灵活,但是右手垂在身边始终未动。   沉鱼看了两眼,然后趁他不注意,猛然过去握住了他的手,就着衣袖往上一掀。   鲜血浸出白纱,清晰可见。   沉鱼眸子一睁,就是在瞬间的工夫,泪水夺眶而出,源源不断的往外冒就停不下来了。   “这伤......”沉鱼伸手,颤颤的想去触碰他的手臂,却在指尖即将接触的那一刻,裴笙挣脱开了她的手。   抬眼,就是她泪流满面,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   “夫君是不是因为沉鱼,才受这么重的伤的?”沉鱼哽咽着声音,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   “都是我的错,夫君受了重伤,沉鱼不但不知道,还让夫君抱,那定然是更严重了......这伤没事吧?”   裴笙这人,一向寡淡惯了,对谁说话,都是冷冷清清的,惜字如金,有时候甚至是说......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   心也跟冰块一般,从小就冰封上了,便再也没有融化过。   可是这时候看着面前的人,可怜兮兮的看着看着他,那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往下流,忧心着他的伤势。   心里边便是酸酸涩涩的。   十分陌生的感觉,像是拨动了哪根弦,一寸一寸的触动。   那一刻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想伸手去,为她拭去眼泪。   只是往上抬了抬,终究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   他想起昨日夜晚。   烛火已灭,漆黑一片的环境中,只有近在眼前柔软馨香的身子,和缓慢均匀的呼吸声。   他肯定是魔怔了。   魔怔到她身上浸出的汗味,他都闻着是最诱人的香气。   血气沸腾。   亲她粉嫩嫩的脸颊,品尝小巧耳垂的滋味,还有那曾经在他眼前明晃晃过的,白皙滑腻的肌肤。   就想他曾经做过的梦一样。   她的滋味,是世间任何的美味佳肴都比不上的。   他尝到了一点甜头,就舍不得放开。   可是就在要更近一步的时候,他脑海里突然出现那副挥之不去的画面。   明晃晃的一坨白肉,就不停的在颤抖着,纠缠在一起,虽然隔得远,但是他却能闻见那令人作呕的味道,还有那两张,他无比熟悉的脸。   那时候的他,还很小,完全不懂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了从未有过的异样。   他一直都讨厌那种感觉,讨厌血气在身体里头无节制的乱窜,讨厌一切让他变得奇怪的人,可他更讨厌的,是自己。   所以就算叶沉鱼的一切都在吸引着他,吸引着他接近,哪怕是心疼,怜惜,喜爱,他却始终不能理解那种感觉,始终抑制着自己,不敢靠近。   其实在第一次见她,她就已经是深深刻在他心上,无法抹去的朱砂。   是这世上唯一的,能让他变成这样的人。   可是直到昨天晚上,他突然发现,被那种感觉支配,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能够尽情的释放出来――   “好了,别哭了,我没事。”裴笙的语气竟是难得的柔和,把衣袖放下来,让那伤口,离了沉鱼的视线。   可是她哼哼唧唧的,依旧是哭个不停,自个儿尽力的想控制住,却是也没得法子。   裴笙便是抬头看了山茶一眼。   山茶点头,十分善解人意的递了帕子过去。   (三)无用   沉鱼这个随手拈来,说哭就哭的技能,已经是练就得炉火纯青。   这样一张面若桃花般的小脸,着一双秀眉,只稍微一皱,半垂着眼睛,哗啦啦不停的往外冒眼泪,便是已经足够叫人怜惜到骨子里头去,这个模样,便是任何人瞧了都抵挡不了的。   裴笙接过山茶递过来的帕子,拿在手里还有些手足无措,伸过去,便是胡乱的替她擦了擦眼泪。   糊的脸上花里胡哨的一片。   沉鱼也没动,就任帕子在她脸上抹来抹去,然后,适时的止住了眼泪。   “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沉鱼一边忧心的说着,然后抬头,对玉簪道:“快些去请大夫。”   还没等玉簪应下,裴笙已经出声拒绝,道:“不必了。”   “这伤我已经处理过了,养养便好了。”他顿了顿,见沉鱼还是沉着一张脸,便继而强调道:“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裴笙自己都这么断定,沉鱼当然不会自讨没趣,便是吸了吸鼻子,不再说话了。   她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国公爷那边定下的按时吃饭的规矩,自是到这府里的哪处都要遵守的,没有谁是例外。   而裴笙这番让沉鱼将早膳和午膳一同用了,怕也是老夫人那边,默许了,便格外纵容了些。   毕竟老夫人可是心心念念盼着,想抱孙子的。   “昨日回来后,沉鱼才得知,白小姐还在寺里,思来想去终归不妥,不然过几日,夫君同我亲自去一趟白府,向白小姐致歉?”   白锦瑟的祖父,毕竟是当朝太傅,又沾亲带故的,同裴家有点关系,这虽说也出不了什么事,但就这么把人丢下,终归是不太好的。   沉鱼已经做好了裴笙摇头拒绝的准备。   可谁知他却点了点头。   “还有哪不舒服?”裴笙低头,夹菜吃饭,问出这句话时,筷子上夹着的,正好是沉鱼方才挟过来的一块豆腐。   沉鱼的视线跟着过去,就眼瞧着他把那一块豆腐送进了嘴里,道:“很好,很好,幸亏有夫君,沉鱼才能好的那么快。”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不悦的哼哼唧唧。   以前夹他东西他不吃,怎么现在她的豆腐他就吃了?   “那还是得先在屋里待着,暂时不准出去。”裴笙冷声嘱咐。   她从山上滚了那么一遭,又淋雨受了风寒,身子骨若说那么快就好完全是不可能的。   要是又跟那天晚上一样出去乱跑,出了事,裴笙都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经得起再找她一次。   接着他说完,这边跟那豆腐较上了劲似的,旁的羹汤小菜一律不碰,一个劲的就往豆腐碟子里去夹。   就是方才吃了那一块,觉得味道还不错。   白白嫩嫩的豆腐,用筷子轻轻一碰,就软乎乎的直晃,那模样,就跟眼前这娇俏俏的人儿,一般无二。   他便是生了一种莫名的喜爱。   就想着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便停不下来。   凭什么不――   沉这边鱼下意识就要问出来,幸是及时憋了回去,继而柔柔道:“那沉鱼不出去便是,只是一个人待着实在无聊......”   “夫君也在屋里陪着沉鱼,好不好?”   “你?”裴笙偏头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倒是不屑,道:“你能有什么用?”   她说着,将身子往他那边移了移,在两个只隔了两指之距的时候,停了下来。   “那沉鱼用处可大了呢,夫君若是看书,沉鱼可以在一旁刺绣,夫君若是习武,沉鱼可以侯着为您擦汗,左右夫君现在,也没什么要忙的吧?”   她的声音一直都是柔柔的,而且是柔中带媚,别样的摄人心魄,此番在他跟前说话,勾着一双水眸,声音带了些俏皮的欢悦,仿若天真的小姑娘一般。   “不然......不然就当花瓶看看也好啊。”沉鱼又稍稍的凑近了些,扬着脸,左右摇了摇,笑意满满,接着道:“就这么看着是不是心情就会好很多?”   趁着裴笙没有说话,沉鱼伸手就挽住了他的手,力气松松的,就只是这么轻轻的挨着她。   裴笙的手只是一顿,神色稍微一滞,难得的回了她的话。   “哼哼,你高看自己了。”   眼神一扫而过,倒还有些不屑。   沉鱼也跟着他的眼神,低头看了一圈,又抬头,透过那边的铜镜,去打量自己的脸。   她才刚刚沐浴完,小脸莹白干净,不带半点的脂粉,软嫩的唇瓣上,是原本的樱桃红色,微微张着,是不悦的模样。   所以裴笙这话说的,真是天理难容外加十分欠揍。   她叶沉鱼从小到大,没什么好骄傲和拿得出手的,唯一值得让人高看一眼的,就是这一副容貌和婀娜身材,凡是见着的人,都要夸一句,她的容貌和她的名字,真相配。   所以没有人可以拿她的容貌说事。   这一点,她有足够的自信。   所以裴笙怎么能这么说!   “我哪儿不好看?上头还是下头?里头还是外头?”沉鱼一着急就忘了控制自己,只差跳脚站起来,在裴笙面前转一圈给他看了。   裴笙倒是没见过她这般的反应,偏头看着人,好暇以待。   沉鱼等着他回答,却是许久,都只得到一阵沉默,这下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十分不妥。   有些......过激了。   不过......她好像是真的没怎么见过裴笙笑,大多时候,人都冷冷淡淡的,像是平静的湖水,永远都不会掀起波澜来。   怎的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眼底是满满的,掩饰不住的笑意。   活生生的,像在看她的笑话。   “那不好看便不好看吧.......”沉鱼闷闷的低下了头,而原本挽着裴笙手臂的手,也慢慢的松开了来。   话虽这样说,但是沉鱼心里头压根不这么想。   他今日说的话,她也算是记住了,以后就会让他知道,她究竟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沉鱼恨恨的在心里琢磨,她不仅上头好看,下头也好看,里头和外头,哪哪都好看的不得了。   ......   裴笙随意吃了一些,期间解决完了大半碟的豆腐,这厢,没多做停留,便是放下了筷子。   他站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反过身来,抓住沉鱼的手臂,稍稍用力,便一把就将人提起。   沉鱼一惊,没反应过来,人差点绊在凳腿上给摔了。   “去......去哪儿?”   “不是说陪我看书吗?”   ......看书?   “我又没什么用,哪能陪你看什么书啊――”沉鱼就把话堵在喉咙里,不悦的,在他后边嘀嘀咕咕。   也不晓得裴笙是听没听见,反正接着没说话了,就是带着她进了书房。   这厢裴笙捏着她手臂的力气,不轻不重,倒是正好。   说起来裴笙的书房,沉鱼之前是从未进来过的。   先前他离府的时候,她一个人待着,对他的书房没什么兴趣,又怕碰了,惹他不高兴,干脆就把那处当做空气,看不见,也从不踏足。   这一进门,她左右瞧了瞧,睁着眸子,还觉得有些新奇。   书房的摆设十分简单,书案,木椅,最特别的是那整三排的书案,满满摆着的都是各类书籍。   这番模样,倒是沉鱼没有想到的。   靖国公是驰骋沙场的名将,武艺超群,而她对于裴笙,认识最多的,也是在武艺方面。   却没曾想,有一天能看着他读书写字,看着他文质彬彬的模样。   觉着新奇。   裴笙走到书案后,坐下,摊开面前的宣纸,然后提笔。   “过来,磨墨。”裴笙朝着沉鱼点头。   沉鱼原本还在那书架前转悠,想着能不能找到些有趣的话本子,谁晓得粗粗转了一圈,尽是些无聊的,她看不懂的玩意儿。   只好往裴笙这头走。   “以前爹爹写字,也喜欢让我在一旁磨墨。”沉鱼轻轻的说着,在书案旁的一方小凳子上坐下。   “说是用我磨的墨写字,又细又滑,还能在宣纸上,都带上一阵清香,便是只闻着,也心情舒畅。”   就在这说话间,沉鱼已经拿起了墨锭。   她右手的袖子向上挽起,恰好露出雪白的手腕,还有手腕上,带着一抹血红的玉镯。   交相辉映,可煞是好看。   叫人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了去。   只光那一方手腕,已叫人目光流连,深厚灼热中,再无法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1.关于男主的病,大概解释一下就是:男主在不该启蒙的时候,有了性启蒙,所以留下了阴影和打击(打击后面会提及),就像某位小天使说的,他需要一个生物老师。(嗯,现在他不需要了。) 2.女主欲擒成功,接下来故纵,开车就在不久的将来,我今天这章四舍五入是不是也算开车了?(表打我.......) 3.本章前20留言发红包,其它还有红包随机掉落! 作者专栏求收藏,求包养!   第31章 写字   书房里安静的有些过分。   这方宽敞简单的房间里, 将将一眼瞧去, 便是只能看见有一前一后两个身影。   书案后头的男子,一身浅蓝圆领长袍, 端坐在木椅上,手中持笔,笔尖戴墨, 落在宣纸之上, 一笔一划,不紧不慢。   而书案右侧的木凳上,坐着的人却是显得慵懒, 一身宽松的桃红锦缎纱衣,宽大的款式 ,掩不住一身的玲珑曲线,纤纤细指, 正捏着墨锭,在砚台上头,缓慢的打着圈圈。   其实她也是无聊到头了。   就这么在这儿坐着, 粗摸算来,快有半个时辰, 眼看着他一页又一页的纸写下去,不晓得在做什么, 反正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她在这么继续研墨下去,怕是这只手腕都非得废了不可。   沉鱼的眉头慢慢皱起,动作便越发的慢了下来, 渐渐的,目光朝着裴笙那头移去。   他还在写。   沉鱼识得一些字,也大致的看过几本书,而此番看裴笙执笔,字里行间,她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倒也能看懂一些。   不过最大的体会,还是觉得他字写得好看。   以前沉鱼见过字写得最好看的人就是以前住在她家隔壁的一位姓邵的秀才,他才学渊博,诗词歌赋出口成章,特别是一手好字,多受称赞。   确实,沉鱼当时见过几次,觉得那邵秀才手下的字,就跟画出来似的,赏心悦目的很。   沉鱼这么想着,嘴上便是说了出来。   “夫君的字写得可真好。”沉鱼珠子就盯着那字,闪闪发亮,笑道:“和那邵秀才的字,不相上下呢。”   “邵秀才?”裴笙笔尖一顿,这才抬头看她 ,问道:“什么邵秀才?”   “就是以前住我家附近的一位秀才......不过现在好像已经考上举人了。”   沉鱼下意识的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笑盈盈的,继续回答道:“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都好看,就连我爹爹都说,他那一手字清秀,却有风骨,想必他日后,是当状元的料子。”   若不是生活的穷苦了些,尽是为生活琐事为扰,怕是早就出人头地了。   叶老爷经常这样说着,还夸那实在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可惜命运多舛。   沉鱼想到这儿,也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为他惋惜。   裴笙的面色却显然不是太好,想是从沉鱼的这一番话里,隐隐的听出了什么来。   “过来。”裴笙放下手中的笔,朝着沉鱼点头。   沉鱼回过神来,看着他手指的方向,愣着,一动不动。   裴笙反手扣了扣桌子,只好又加重语气,道:“过来这边。”   他指的地方,就是在他的右手边。   沉鱼点点头,然后起身,小跨了两步,便是到了他的身边,两人之间隔了大概还有一小步的距离,便没有再动了。   “会写字吗?”裴笙问道。   沉鱼点了点头,回答:“会一点儿。”   裴笙听了,点头朝她示意。   沉鱼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抿着唇,将袖子又往上挽了些,然后,伸手去拿裴笙刚刚放下的笔。   执笔落下,笔尖触到宣纸,一时间,却不晓得该写什么好。   沉鱼就这么站着愣了一小会儿,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缓慢而又略带笨拙的,写下了“叶沉鱼”三个字。   她本就不经常拿笔,写出来的字不怎么好看,也就只有她的名字,能一笔一划的顺畅一些。   这最后一笔落下,身后却是不见半点动静,不动也不说话,倒是把沉鱼心里弄得有些发慌。   她知道自己写的不好,写出来也只能是出丑让人笑话的,可偏生裴笙他知道这一点,还非得让她拿笔。   真是居心叵测!   沉鱼沉不住气,正准备出声发问,裴笙却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是那种骨节分明的温润感,又因着从小习武,指腹间,生了些不经人注意的小茧子。   按在她的手背上,触感分外的清晰。   沉鱼的身子微微一颤。   这厢沉鱼心里的那股子颤劲儿还没缓过来,裴笙的手就已经顺着力气,带着她的手动了起来。   他写字劲头足,看着就是有规章的,不似沉鱼那般,写得软软乎乎,每一笔下去,起来,行云流水,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拖沓。   瞬间“裴笙”两个大字就在纸上跃然而现。   并排在“叶沉鱼”的旁边。   裴笙接着就放了手,看着自己方才写的那两个字,说道:“你写一遍。”   沉鱼依葫芦画瓢,照着他刚才写的模样,临摹着写了一遍。   裴笙冷着脸摇头,道:“不行,太丑,再写。”   沉鱼认真打量着自个儿方才写的那两个字。   第一眼看上去,齐齐整整的,有棱有角,但也只能说是将将能够看入眼的地步,这厢同旁边裴笙写的相比,瞬间就变得不堪入目了。   于是沉没有反驳,鱼十分听话的又写了一遍。   裴笙还是摇头。   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几次,那一张宣纸已经写得满满的又换了一张,裴笙却依旧不满意。   其实比刚开始已经好很多了,但是就以沉鱼目前的水平,怎么也不可能写得和裴笙一般无二。   她缓了缓了右手手腕,觉着实在是酸痛的难受,于是抬头,朝着裴笙看过去。   他就紧紧的盯着她,目光在她的脸颊和毛笔之间扫过,飘忽不定。   沉鱼捕捉到他眸中的一抹阴郁之色,张了张口,当即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   “继续。”裴笙见她不动了,开口,就是一声催促。   “手疼.......”沉鱼弱着声音,另一手缓缓按柔着右手手腕,惯是可怜巴巴的江裴笙瞧着,一双眸子,就又开始往外冒水。   “手不疼的话,怎么可能把字写好?”裴笙不为所动,淡淡的回了一句。   沉鱼刚想说她把字写好有什么用。   可是瞬间,她似乎从裴笙的脸上看到了一些异样,又继而联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猛然间,心中隐隐有了定论。   刚才......她是提了邵秀才来着......   “沉鱼写好字也不顶用啊。”她轻轻的弯了唇角,声音轻飘飘的,软酥到了人的骨子里。   “夫君的字写得好就够了,在沉鱼看来,夫君的字便是最好看的,任谁都比不上。”   “谁都比不上?”裴笙反问一句,偏头看她,道:“那邵秀才呢?”   果然――   沉鱼听见这句话,当时便心想着,自己猜得果然没错。   她自然是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的,那是桩危险的事,一不小心小命便没了,不过裴笙既然这么问了,她也就顺着往下回答。   “那他一个穷酸秀才,写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哪能跟夫君比......那是完全比不得的......”沉鱼现在只晓得,尽说着好话让裴笙开心就是了,他只要开心了,便不会想着再折磨她。   “夫君这字,沉鱼看了一遍,就想要一直都看着了,完全都舍不得移开眼。”   沉鱼说完,继续可怜巴巴的看他。   这回裴笙却是松口了。   “好了好了,放下吧。”裴笙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明日继续。”   她这谄媚的意思,溢于言表,裴笙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回瞧着她还前后不一的说着那些话,完全都不着调。   裴笙虽是知道,但他就喜欢看她这个样子,哪怕只是特地为了讨好他。   可真是欢喜的不得了。   沉鱼马上就放下了笔。   动作飞快,简直就是避之不及。   “那明日沉鱼再陪着夫君过来,夫君练字,我也练字,一定要把字,写得和夫君一样好!”沉鱼这一开心,说话声音都轻快了不少。   当时她心里在想,等今日回去,就把佯装自己的手受了伤,不好写字。   待一段时间过去,想必裴笙便不会再纠结于此事了,她练不练字什么的,也不重要。   到时候就算裴笙再怎么说,也是拿她没法子的。   裴笙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沉鱼便依身上前,挽住他的手臂,甜甜的笑。   “夫君最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谄媚夸赞的话说多了的缘故,沉鱼现在说起来,面不改色的还十分自然。   就完全像是在说真话一样。   因着隔得近,沉鱼能感受到,裴笙的身子有明显的一颤,接着恢复平静。   唇角的笑意慢慢便起来了。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   沉鱼暗地里想,她或许,还应该再找陆湛一趟。   有些事,怕是只有他知道。      第32章 生气   白锦瑟一个人从龙观寺回来, 多拖了有一日的时间, 当时她坐在马车上,紧绷着一张脸, 可真是直恨的牙痒痒。   裴笙哥哥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竟然是完全不知道,说起来他就这么离开也就算了, 却是自始至终, 连话都没有给她带过一句。   还是她去找人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都空了,一问才晓得, 原来裴笙和叶沉鱼两人,已经离开有好一段时间了。   她明白,他着急,着急要下山, 要治伤,所以才会没有记起......尽管白锦瑟一直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头却依旧晓得, 他不过就是,完全不在意。   甚至怕是在那个时候, 他都完全忘记了还有她的存在。   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他的消息传来。   白锦瑟坐在软垫上, 托着半边脸颊,身子就这么斜斜的倚着,紧锁着眉头, 一言不发。   马车不晓得开了有多久,一路上虽是摇摇晃晃的,白锦瑟也没太注意,想着以前的那些事儿,心思就越发的往下沉。   喜欢裴笙,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的一个习惯,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下意识的追寻他的脚步,哪怕知道有时候,已经没有了希望。   可是除此之外,她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再提起兴趣的了。   “听说里头有位小美人儿,可出来给爷瞧瞧,是不是能算上花容月貌?”   “不然爷可不喜欢。”   外头一阵马蹄声消停,然后便是一阵轻佻的笑声,直朝着白锦瑟这边,越来越近。   珊儿掀开车帘,刚想说话,白锦瑟就朝着她摇了摇头。   这声音她熟悉的很,自然是听的出来的。   于是便转头掀开了窗帘,冷着一张脸,视线准确的落在了前头人身上,微怒道:“陆湛你能不能别总这么阴魂不散!”   离马车不远的人,一身玄黑锦袍,骑了一匹红棕色的骏马,马匹皮毛光滑,步履矫健,直衬得马上的男子,越发英姿飒爽。   “白锦瑟,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陆湛对她的态度也是习以为常,不在意似的笑道:“我今日正好出城,听说你在这,秉着作为表叔的本分,想着来接接你,怎么就连好脸色都不给呢?”   “闭嘴!”白锦瑟怒气更甚,要是手头上有石子这时候就该朝他扔过来了。   砸不死他!   白锦瑟恨恨的想。   他陆湛就是自己脸大,满嘴的胡话和荤|话说着,也不晓得是羞耻!   就因为小时候他喜欢跟在裴笙后边跑,陆湛就总是开玩笑,开玩笑喊她侄媳妇,让她叫他表叔。   鬼他个狗屁表叔!   陆湛却是一点儿都不在意,显然是对她这样的态度习以为常。   他看着面前的马车车帘放下,朝着车夫一招手,然后身子轻轻一跃,就坐到了原本车夫坐的的位置。   一手扯住缰绳,轻车熟路的,回头,掀开车帘子。   “侄媳妇――”   白锦瑟猛然瞪了眼睛,一手挥过去,指尖刮过一阵风,却是什么都没碰到。   陆湛自然是灵活的避开了的。   “陆湛你给我下去,陆湛!”白锦瑟大喊了一声,当时间声音尖利,已然是愤怒的不成模样。   陆湛的笑声就在前头不停的回荡,完全不把白锦瑟说的话放在眼里,笑意轻松,却只让人心里越发愤怒。   可是白锦瑟也没法子,陆湛在前头掌控了马车,若是她同他闹什么的,马失了控,她再出什么事,可就惨了。   偏偏陆湛还不得安宁,一拉缰绳,马蹄踏起来跑得飞快,一点儿都不带停歇。   白锦瑟扶着一旁的窗框,当时间吓得脸都白了,紧咬着下唇,尽力的压制,才让自己不失声喊出来。   “我有一个侄媳妇了,但是再多一个也行的。”大风一阵一阵的刮过,带起门帘往里头轻轻的飘,从白锦瑟的视线里看过去,正好看见陆湛一方侧脸。   狭长的眼角带着笑意挑起。   白锦瑟没有说话。   陆湛大笑一声,一扯缰绳,又一次加快了速度。   待马车出了这条小路到大道上时,陆湛才继而出声,道:“白小美人儿,当不成裴笙媳妇,还可以当他表婶,那可比当媳妇好多了。”   陆湛惯爱逗美人,而对于白锦瑟,他就更喜欢逗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看着她生气,看着她跳脚,他就实在开心的不得了。   “陆湛你再说话我就刺死你!”白锦瑟一把拔下发髻上的赤金簪子,掀开车帘就架在了陆湛的脖子上。   这一下,手都还在发抖。   陆湛自然是感觉到了脖子上的一阵冰凉,可是他没有丝毫的反应,甚至是笑意更甚。   这手抖得这么厉害,别说刺死他了,就说再多用一分力气,再多往前一分,她也是不敢的。   陆湛深知这一点,才越加肆无忌惮。   “得了吧,裴笙那家伙可显然已经被我大侄媳妇套的牢牢的了。”陆湛说着,不忘往白锦瑟身上再补一刀。   “他要是真对你上那么一点心,你今天会一个人从山上下来?然后在这碰到我?”   白锦瑟一听到这话,当时心里就震了一下,手一松,簪子随即落地,眼泪顺着滑下,一声嚎啕大哭。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知道!用得着你一次又一次的到我面前说!陆湛你真的很烦你知不知道?”   白锦瑟本来也是被家里教得极好,端庄贤淑,贤德懂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去到台面上,也是人人夸赞的。   可是这些她努力培养出来的所有,一到陆湛面前,似乎就通通消失不见,白锦瑟觉得,总有一天,她是被他给逼疯的。   “烦我?这可不行,你说咱从小――”   陆湛话没说完,白锦瑟已经怒斥一声“闭嘴”,然后一手捏在他的胳膊上,使了死力的往下捏。   这桩事,是她最不希望从陆湛嘴里听到,如果可以,真希望可以把他的嘴巴缝起来。   最好眼睛也戳瞎。   白锦瑟在心里恨恨的想。   “好了好了。”陆湛点头妥协,晓得开玩笑也有个度,这般再说下去,她就真要着急的和他同归于尽了。   白锦瑟哪里再愿意和他说话,就是一手依旧掐着他,另一手不停的拍着马车的车板,着急喊道:“停下,快停下。”   “都快到白府了,停车做什么?”陆湛不理会,只是继续往前,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别担心,保证把你平平安安的送回府!”   ......   陆湛对这一块的路线熟悉的很,驾着马车从小巷穿过,虽然道路狭窄,但他却仿若无物,横冲直撞。   风顺着四处的帘子刮进来,呼呼的直响,白锦瑟惨白着脸,就看着外头的场景,在视线里不停的后退,几近模糊。   当时她在想,等她下去了,一定不会放过他陆湛的!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陆湛就驾着马车从郊外到了白府府门口。   他稍微等了一会儿,估摸着里头的人缓过来了,才跳下车,掀开帘子,伸手朝她,笑道:“下来吧。”   白锦瑟狠狠瞪着他,对他的行为,不予理会。   陆湛也不强求,随意的点了点头,便把手收了回来。   他抬头往大路的方向看,瞧见尘土飞扬一片,想便晓得是后边的人已经跟上来了,于是一个翻身,便拦了一匹马下来。   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   “好好休息啊,爷我过几日再来找你。”陆湛朝着车帘缝里头露出来的半张侧脸眨了眨眼睛,然后骑着马,头也不回的,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白锦瑟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她掀开车帘要下车去,却是一起身抬腿,不小心被衣裙绊到,当时着急去挣脱,力气一大,马车微晃,心里又是一颤。   她气得往马车车辕上踢了一脚,心里烦躁,差点没抓狂。   这时候珊儿已经赶了过来,显然是着急的跟着她跑,衣裳发髻一片凌乱,豆大似汗滴就啪嗒啪嗒往下流。   看见白锦瑟安然无恙,她才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的去搬了车凳,放在马车旁边,然后伸手去扶。   “以后再见到陆湛,见一次打一次,打死都不为过。”白锦瑟怒道:“别让我再看见他。”   珊儿抿着唇,讪讪的点了点头,只是扶住白锦瑟,其余的话,也没敢多说。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小姐已经说了好几十次了,每次陆公子一过来,她就会暴怒一场,回去后必定还得噼里啪啦说上一通,下一回陆公子再来,他们也都拦不住,自然是没法子的。   这么多次,她都习惯了。   “我真不晓得陆湛他一天天的把脸都丢哪儿去了......”如珊儿所料,白锦瑟从进府门开始就一直在喋喋不休,各种能想到骂陆湛的话,一一说了个遍。   珊儿只是听着,一言不发。   待小姐气消了,骂完这一段过去,也就没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做完实验回来一看,发现评论区一片狼藉,翻过去一看,亲爱的梨子我就是活脱脱一个无逻辑神经加脑残,哈哈,但这并不影响心大的我愉快的转圈圈。 之后的目标就是――努力加更!(只是努力哈哈哈)   第33章 费心   陆湛从白府离开后, 瞧了瞧天色还早, 便也没打算回去,直接掉了头, 前往国公府。   裴笙的身边有他的人,所以有关于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行程,甚至于是一举一动, 他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这也是他能准确找到白锦瑟的原因。   陆湛绕了近路, 从后门进了国公府。   之所以不从大门进,是因为他并不想太引人注意,只是想过来看看那小两口怎么样了, 顺便,推波助澜一把。   他的人可都仔细同他说了,裴笙把人从后山找回来的时候,是紧紧抱着的, 当时很是着急,甚至是当着众人的面,发了一场大火。   裴笙是什么样的人, 别人不了解,他绝对是清楚的很, 他这个人,一向最能忍得住, 无论是什么,喜怒不形于色,活脱脱一个不沾凡尘仙。   能让他生气发怒了, 还说了那些训斥的话......这得是多大的本事。   陆湛真的很后悔,自己没能亲眼看到那副场景。   他想,一定很精彩。   陆湛把马交给了守着后门的一位小厮,正准备进去,一脚都已经跨进了大门,却忽然停了下来。   好像是看见了什么。   陆湛愣了愣,马上转过了头去,视线开始急速的搜索――   可是始终只有视线里一个影子一闪而过,其余的便什么都没有再看见,陆湛不相信,又睁着眼睛,仔仔细细的看过去。   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他看错了?   陆湛这样想着,神情便是越发的凝重了起来,他不放心,又往前走了几步,可是依旧没看见人。   一切的事情都已经有了好转,如果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意料不到的事故,或者说,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人,那便是万万不该了。   陆湛站在那儿顿了好一会儿,再回过头去,脸上的凝重已经一扫而空,朝那门口的小厮问道:“最近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那小厮倒是认真的想了想。   这后门也不是什么偏僻之地,毕竟前头就隔着大道,来来往往的人自然是多,哪里会晓得哪个可不可疑......   于是他便摇了摇头。   陆湛笑了笑,没说话,直接就走了进去。   ......   沉鱼陪着裴笙在书房一直待到下午。   她其实很想出去来着,因为在这书房里头一直坐着,实在是太累了,累得她伏在书案旁边,就开始打哈欠。   然后实在是撑不住了。   她以往的作息时间,都极为规律,每时每刻,该做什么,应该睡多久,山茶全都替她计算着,没有过半点儿差错。   今日原本是早就该午睡的,只因着陪着裴笙在这,拖了许久,才将将是撑到了这个时候。   可实在是撑不住了。   于是沉鱼趴在书案的一角,想着就眯一会儿,谁晓得这一眯,便是睡了过去。   均匀的呼吸声随之响起。   裴笙放下了手中的书。   他抬头,看了沉鱼一眼,目光幽深,漆黑一片的看不出任何东西来,接着便是站起了身。   抬腿往前走了两步,停在沉鱼身边,他垂眼看,视线就停在她的脸颊处。   白皙的皮肤上,清晰可见细小的绒毛,还带了点点的粉色,许是因为睡得不□□稳,虽闭着眼睛,睫毛还在微微颤动。   他好像还从未这样仔细的看过她。   以前觉得,人都是那样,两只眼睛一个嘴巴的,看在眼里,反正没什么区别,可是如今这么看着她,竟是有些移不开眼。   好像就这么看着,能一直看很久下去。   但是裴笙很快就收了目光回去。   他伸手拿了旁边的毛毯,两手拿着,铺开来,盖在了沉鱼身上。   动作显然比之前要轻柔了许多。   这厢毯子才落到她身上,房间外头救传来了脚步声,裴笙动作一顿,下意识的抬头看。   之前他吩咐过了,说是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会进来。   应当是没有谁敢有这个胆子现在闯进来的。   当视线里闯入一片玄色衣角的时候,裴笙下意识拦在了沉鱼面前,一句斥责的话刚要说出口,陆湛就出现在他面前。   陆湛一向不拘小节,看见裴笙,张口就要说什么――   裴笙摆了摆手,及时阻止了他。   他上前就冷冷瞪了陆湛一眼,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人往外头拉。   走了大概有十多步的样子,离书房内屋远了,裴笙才停下脚步。   陆湛往屋里头飞快的看了一眼。   这儿隔得较远,他自然是什么都看不清的。   但是就算看不清,陆湛自己也能猜到。   那一片粉粉嫩嫩的颜色,不是他侄媳妇还能是谁,啧啧,果然如此,现在把人保护的跟笼里的鸟儿一样,生怕飞走了或者叫别人瞧见了。   真是小气啊......   陆湛将衣袍往旁边一掀,然后在院子里的一方石凳上坐下,笑意满满,翘着一条腿拍旁边的石凳。   “来,坐下。”   裴笙没理。   “我方才送了白锦瑟回家。”陆湛反正也不管他坐不坐,顾自就说了下去,道:“她在山上多待了有一日,真是可怜的很,竟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裴笙身边有几个护卫都是陆湛送过来的,武艺高强,能起点用裴笙就收着了。   所以对于陆湛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裴笙并不觉得惊奇。   “太着急,忘了。”   裴笙几个字,轻描淡写。   确实也是这样,当时叶沉鱼的身子那样,他只想着不能再待下去要赶紧离开,所以别的,自然是都顾不上的。   而且白锦瑟她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怎么来的自己会回去,用不着让他来带她走。   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陆湛就这么坐着,翘腿,离裴笙大概也就两步的距离,他的目光上上下下,在裴笙身上上下打量。   以他混迹花场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小子,怕还是没成事。   虽然想着这么早确实是有些不可能,可是陆湛还是......设想过......   “这既不是午时,也不是子时,我侄媳妇就在书房睡着了。”陆湛打趣似的拍了拍裴笙,笑道:“不错嘛,小笙儿,长进了。”   话中显然另有深意。   裴笙也不晓得是听没听懂,反正没反驳他,只是问道:“你来是要做什么?没什么事就快走!”   陆湛的眸子瞬间睁大。   “诶诶诶,小笙儿,你现在这态度可不对,难道我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   “不能!”裴笙直接了当的回答,接着转身就要离开。   “我有好东西给你!”陆湛起身,轻轻一跨步,就挡在了裴笙面前,拦住了他的路。   他抬头往左右两边看了看。   然后一手衣襟里头,手指一扣,飞快的拿了个东西出来,递到裴笙手上。   是一本书。   这书被对半折了起来,乍一眼看倒还发现不了是什么,浅蓝色的封页上,空白一片什么字都没有,书页的边角卷起,有些泛黄,像是被翻过很多遍的样子。   裴笙这么拿着,当时就要打开。   陆湛急忙按住了他的手。   “别动!”他摇头,神色凝重,看了看裴笙手上的书,道:“这可是我的多年珍藏,里头都是精华,可好看的很......看在是你表叔的份上,忍痛送给你了。”   裴笙一脸疑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听他说这话,低头,又要翻开那书。   陆湛再次按住,用了死力的,将两根手指扣在他的手上。   “你现在别看,听我的,待会儿回去屋子里,再好好研究。”陆湛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顿了顿,凑近些,又强调道:“这个研究好了,保管你身心舒畅!”   裴笙听得云里雾里,实在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书,点点头,也没想再跟他这么犟下去,于是又将书折起,随意塞进了袖子里。   “好了,我知道了。”裴笙淡淡道:“你回去吧。”   “小笙儿你这老想着赶我走就不对了。”陆湛的目光就一直往屋子里头看,看了好几眼,抬腿就要走过去。   “听说我侄媳妇受伤了,我得去看看呀――”陆湛一脸着急担忧的模样,不等裴笙说话,抬腿就要往里头冲。   “怎么样?伤得重不重?没有伤到脸吧?”陆湛跟连环炮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但还是被裴笙给拉住了。   “没事!就不劳表叔费心了。”裴笙说话的语气都客气了不少。   按常理来说,只要他的语气一客气,那必定就是怒意越来越大了,光看他这个样子,已然是非常的不悦。   陆湛看出这一点,也自是不愿往枪口上撞。   “侄媳妇没事就好,我先走了。”陆湛说完,一个转身,过了游廊,就不见人影。      第34章 愤怒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   沉鱼趴在书案上, 一直枕着一只手, 手臂有些微微的发麻,就下意识的稍稍抬头, 想换一个姿势。   只是这书案上地方小,她又只趴在了一方边角处,这么翻身一动, 手臂随着一滑, 人就朝着下面倒。   那一瞬间沉鱼一惊,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的脸离地面越来越近,来不及喊出来, 就已经有一只大手托住了她的脸颊。   力气很稳,一只手就承了她整个人的重量。   然后往上用力。   粗糙带茧的指腹让沉鱼瞬间惊醒。   她直起身子,目光还略显发愣,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虽是面色冷淡,但是眼底却有一股掩不住的笑意。   沉鱼自然而然的就看出了那是嘲笑。   脸颊旁边有微微的凉意。   沉鱼心里一震, 抬手从腰间飞快的抽出一块锦帕, 稍稍的偏过头去,离了裴笙的视线, 然后捏了帕子,轻轻拭过脸颊。   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平静, 其实心里头早就已经波涛汹涌。   她怎么就......睡着了呢?   而且睡着也就算了,脸上这一道......沉鱼隔着锦帕都能感觉到脸上微微的粗糙感,想便一定是已经凝了许久。   真是丢人, 丢死人了!   她可最是忌讳在自己的容貌上落下过失。   沉鱼用指尖轻触脸颊,还是有轻微的颗粒感,于是她捏着帕子,下手又重了不少。   脸颊这一边都被磨红了不少,才将将的把那痕迹给擦拭下去。   “我睡了......应该没多久吧?”沉鱼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当时自觉的确实才过去一小会儿而已。   可是此番顺着窗户往外看,却是漆黑的一片,才意识到不是没多久的问题,而且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沉鱼揉了揉头。   难怪她觉得说头有点晕,涨涨的疼,原来是睡了有这么久,自己也没个意识,就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都不晓得。   沉鱼正想开口继续说,山茶的声音就适时的从门外头传了进来。   “夫人,老夫人说,请您过去一趟。”   “现在吗?”沉鱼追问。   “是。”   “好,我马上来。”沉鱼应下,接着着急就要站起身来,可是身子起到一半,牙就已经慢慢的咬紧了。   就这么顿住了动作。   之前这么趴着睡,趴了太久,以至于两腿都已经麻痹,方才坐着,感觉不是太明显,现在站起来,才觉着一阵一阵刺激的发麻生疼。   完全就是处于已经起不了身的状态。   她没得法子,只能抬头,看着她面前的裴笙。   现在这个样子,起也不是,坐也不是,要是给摔了,那才真是脸没处搁。   裴笙一手就抓住人的手臂,把人的身子稳住,待她站起来了,裴笙便要放手。   沉鱼这下不动还好,一动那麻意就给冲击得浑身难受。   “别别别......别动......”沉鱼苦着脸,一边喊,一边紧紧拽住裴笙的手,整个人就像是挂在了裴笙身上一样,咬着牙,就直嚷嚷。   “你动一动。 ”裴笙要放开她,却无奈被扯的太紧,又不敢使大力,就只能先任着她了。   “你自己慢慢走一走,走一走缓缓就没事了。”   裴笙这话说得没错,确实是这个理,沉鱼她这睡得太久,腿肯定麻的没了知觉,一直耗着也没什么用,得她自己动一动,走一走才行。   “可是难受......可难受了......”沉鱼直觉着自己越来越感受不到双脚得存在,别说走路了,站都站不稳。   山茶在外面听着这声音,只听夫人一阵一阵的喊,可怖的很,却又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山茶心里一阵忧心。   裴笙没法子,又不能让她这样一直下去,扶着她手臂的手用力,带着人往前走了一步。   沉鱼一脚踩下去,一使力,针刺般的麻意传来,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裴笙没说话,只是带着人又往前走了一步。   虽然她一直大喊大叫的,但裴笙缺好像没听见一样,手上带了力气,扶着人往前走。   大概围着房间走了有一圈。   裴笙慢慢放缓脚步,然后停了下来,低头,问道:“还好吗?”   沉鱼一时不太能习惯他这样的态度。   她先是愣了愣,也不管脚是不是还有事,只是连连点头,应道:“还好!”   回答完,才想着动了动小腿。   确实没什么大事了,只有小腿处余了些微微的麻意,但是不妨碍正常走路。   “进来。”裴笙点点头,然后朝着门外吩咐。   这话自然是同山茶说的。   山茶一直注意着里头的动静,隔着那个小缝隙,目光使劲往里头挤,可是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人影。   然后,清晰看见世子爷投过来的视线。   意识到那两个字是和她说的。   山茶不敢耽误,伸手推门就走了进来。   裴笙这时候已经放开了沉鱼。   “母亲既然唤你,你便快去吧。”裴笙同沉鱼说完这一句,又是吩咐山茶,道:“你注意扶着夫人点。”   山茶轻轻笑着,点头,正要伸手去扶沉鱼,“啪嗒”一下,有东西从裴笙身上掉下来。   浅蓝色的封页的一本书,稍稍翻开了一半,沉鱼转头去看,正好落入视线,半幅奇怪的画面。   她一眼倒还没看明白。   这边山茶的手已经扶住了她。   于是沉鱼没有多想,也没再去注意那书的事情,随着山茶走出了门。   ......   裴笙的视线缓缓扫过去,看着沉鱼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上前两步,正欲关门,忽然间看见了什么。   门后面现了一片蓝色的衣角。   裴笙停下脚步,两指扣成环,轻轻敲了敲门框。   “砰砰”两声,像是某种提醒。   等了一小会儿,那片衣角动了动,然后,一个矮矮小小的身影走出来,小脸上,是显得怯生生的害怕。   “大哥。”   裴婳战战兢兢的喊了一句。   裴笙点点头,招了招手,示意人往里面走。   裴婳就看了一眼便知道裴笙的意思,像个小尾巴似的,马上就跟了上去,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不近不远。   裴笙一停下脚步,她也马上顿了下来。   两手背在身后,低头垂眼,活脱脱像是做错了事被训的小孩子。   裴婳完全是下意识的这样。   在她的记忆里,从小到大,大哥都特别严肃,永远对她板着一张脸,虽然没说过训斥她的话,但是看多了他训斥二哥,裴婳自然而然就会有这样的反应了。   大哥似乎,永远都这么可怕。   “裴箫让你来的?”裴笙却是主动开口问了一句。   “是――”裴婳差点就要点头,但是接着马上反应过来,白着一张脸,摇头。   “不是,当然不是了。”   “他叫你来做什么?”裴笙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回答一样,继续往下问。   裴婳脑回路简单,完全没有其它多的心思,这一点和裴箫那个鬼机灵精怪的脑子,是完全相反的。   平时要不是裴箫净教她些不好的,她完全就是一个白纸似的小姑娘。   “二哥说有东西要拿,他落下了。”裴箫自个儿不敢进来,可是又着急拿自己的东西,想来想去,只有裴婳能帮他。   好说歹说的,拿了一大碟荷花糕,才把人哄了过来。   裴笙点点头,扬头示意道:“去拿吧。”   对于裴笙来说,妹妹和弟弟在心里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裴箫那小子坏心眼多,也皮的很,就该多打打,多教育教育,他才会长记性。   可是裴婳她一直很乖巧,再加上亲娘不在身边,心思难免要敏感些,裴笙知道这一点,也可怜心疼这孩子,从没有过半分的斥责冷脸。   裴婳上下打量了番裴笙,确定他是真的让她去拿了,这才背过身,迈着小脚步,小心翼翼的往里头走。   二哥告诉她,是放在书案旁边的花瓶里了,可是......是哪个花瓶呢?   裴婳没来过书房,对这四处的格局并不是很了解,她只能从视线里最近的花瓶一个一个找过去。   才翻找到第一个,她就一脚踩到了什么东西,裴婳低头,瞧着是一本书,就俯身捡了起来。   书里面好像没有写字,这倒让裴婳觉得奇怪了,拿在手里翻了翻,就只看见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十分不解。   “大哥,这是什么书?”   裴婳两手托着打开的书页到裴笙面前。   裴笙随意的扫了一眼。   当时他脸色就白了。   马上从裴婳手里把书拿了过来。   一瞬间脸上青的白的红的,可从来没有这么精彩过。   裴笙暗自咬牙切齿。   陆湛这个天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一些复杂的原因,有些章节被锁了,所以现在一直修改申请解锁有些头疼,实在太麻烦闹心了。(这个星期更新时间也不太定,直到事情解决为止。) 大家以后留言就不要提到那方面的字眼,多多撒花加油就好,以后再有什么,会发在微博,到时候会说。 么么。   第35章 淳淳   裴笙大概这辈子都没想到过这样的画面。   在自个儿的妹妹面前出了个前所未有的大丑。   哪怕裴婳现在不晓得她手里头拿的这是什么, 但不代表她以后也不知道, 而且她这个性子,又是问什么就说什么的......   裴笙脸色难看极了。   他伸手过去就把裴婳手里的书拿了过来, 合上,放在了书案一堆书的最底下。   严严实实的给掩盖住了。   “婳儿,你过来。”裴笙接着就朝她招了招手。   唇角轻弯, 有浅浅的笑意。   裴婳直给吓得打了个激灵, 好像看见裴笙笑就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事了,她抬腿,身体下意识的往后走――   可是看着大哥朝她招手, 她又不敢不去,当时脚步已经往后,硬生生的又拐了回来。   裴笙的语气尽量柔和,招手唤人到身边来些, 道:“大哥的话婳儿听不听?”   裴婳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点头。   “那二哥的话呢?”裴笙继续问。   当然也听。   于是裴婳又愣愣的点头。   “但你要首先听大哥的话,然后再听二哥的话,对不对?”裴笙淳淳善诱的往下说。   大哥比二哥大, 所以先听大哥的话再听二哥的话......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婳儿知道,婳儿会听话的, 会听大哥的话,也会听二哥的话。”这小脑瓜跟反应不过来似的, 只以为裴笙是在指责她不乖,不听话,就捣蒜似的, 一个劲猛点头。   听话,听话,她一定会很听话的,只要大哥别再这么对她笑......   裴笙点点头,从书案上端了一碟糕点过来。   这还是沉鱼下午的时候唤人呈来的,吃了几块嫌太过甜腻,就放这没再动了。   他将糕点递到裴婳面前,示意让她吃。   裴婳小孩子心性,惯爱吃甜食,糕点之类的,更是馋嘴,看见眼前这一块块糕点,小巧玲珑,颜色鲜艳,又是香气满满,早就暗暗的在咽口水了。   两根手指从衣袖里头慢慢的伸出来,朝着那糕点,可是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不停的抬眼,打量裴笙的脸色。   大哥的笑意似乎又深了些。   “不是说听话吗?”裴笙轻飘飘的一句,尾音都尚未落下,裴婳飞快的伸手,捏了一块糕点,马上塞进了嘴里。   满满的塞了一嘴,嘴角处还有不少的残渣。   “那刚刚的事,婳儿会说吗?”裴笙说着,把那碟糕点往裴婳面前又推了推。   “不会,不会。”裴婳连连摇头,答应的十分真诚。   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大哥说的究竟是什么事,但是她晓得,不管是什么,反正答应就是了。   裴婳见大哥接着不说话了,目光悄悄往里头扫,想着二哥的东西还拿不拿,但是看情况,她似乎更应该赶快出去才是。   裴婳踌躇不定。   算了,还是先走吧。   裴婳转身,一只脚刚要踏出去,裴笙突然又出声,道:“过几日我和你大嫂带你出去玩。”   “好不好?”   裴笙想着,有些事总归不好不了了之,不管是什么,得要解决了。   只是他不太方便。   “好。”裴婳笑了笑,点头,接着道:“那大哥,我先走了。”   裴婳说这话的时候,糕点还没完全咽下去,有些着急,还呛了好几下,急忙用手捂住,才不让糕点呛出来,然后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走之前还不忘把门给关上。   裴笙亲眼看着人离开,收了目光回来,又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才放心低下了头。   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凝住。   他将方才压下去的书抽了出来,随意的翻过去,书页哗哗的被翻的响,偶尔的看见几幅图,紧接着,视线里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   下一瞬,书页再次压下。   裴笙把书紧紧的压在手掌下。   他早就该想到,陆湛那个吊儿郎当的,整天脑子里就没想过好事,他给他书,能是什么正常的书?   真是,他陆湛长这么大年纪却不长脑子,拿这玩意儿给他,也不晓得是几个意思。   是真当他傻呢?   那档子事,他不是不懂,不是不会,只是大多时候跨不过心里那道坎。   所幸就什么都不去想了。   可是他心里原本最深的那道心思,却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像杂草一般飞速的疯长,然后,便到了再难以抑制的地步。   这时候,裴笙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目光移往书案的一角,指尖缓缓划过。   似乎还能感觉到残余的馨香气息。   指尖就这么顿住。   大概过了好一会儿,他复而拿出那本书,翻开了其中一页。   ......   瞧这天色,老夫人应当是刚刚用完晚饭。   于是沉鱼特地放缓了步子,恰好等着老夫人放下筷子,她便抬腿进了门。   时间刚刚好。   “娘。”沉鱼俯身行礼,低垂着眉眼,站在离老夫人大概三步远的地方。   老夫人一向都亲和的很,没有半点儿长辈的架子,若是喜爱哪个人,那便是打心底里的欢喜。   她自是欢喜沉鱼。   这厢便是朝她招了招手,笑意染上眼角眉梢,满是和蔼的模样,开口,道:“过来这边坐。”   着处正好是一方软榻,软榻上摆着小几,是用来摆置饭菜的,此番下人正在收拾,见沉鱼要坐,便把小几也搬了下去。   “这要是给子砚看见了,又该责备,说不准我在榻上用饭,到时候,又该同我置气。”   老夫人轻轻笑了一声,虽是说这般的话,但是语气却是柔和的,轻轻道:“得不理我了。”   子砚是靖国公裴骥的字。   他一向最守规矩,最爱齐整,家里边定下条条框框的规矩也是一大串,以前的时候,他总嫌她在榻上用膳,说是一家人吃饭,最好还是端端正正坐在桌子上的好。   老夫人这么说着,声音倒是伤感,忆起往事,思绪就被慢慢的往回拉。   那些事情,就好像昨日才发生一样,清晰在目,以前不喜欢他总管着她,现在一想,又恨不得他日日在她耳边念叨。   可是近些年来,他们聚少离多,说起来从上一次见他到现在......都快要有一年了。   老夫人想着,低低叹了一口气,缓了缓,努力的舒着呼吸,才将心里憋着的那股气给压下去。   沉鱼在一旁看着,也没插话。   对于国公爷,她不过就是在嫁进来的那日见过一面,高堂之上,还是隔着一层红纱,看不太清楚,只觉着眉眼之间坚毅雄伟,整个人坐在那就是血煞的气势,让人不敢靠近。   说起来,那面目,应当同裴笙有四五分的相似。   反正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可是第二日去敬茶时,人就已经离家了。   对于他们之间的事,只有裴箫偶尔和她提过几句,说是自从他出生后,国公爷就常年在外,不怎么回家,就连他能见到父亲的时日,都是不多的。   其余的沉鱼不了解内情,自然不敢乱说,只能是保持沉默。   而老夫人感叹过那一句,接着也没再说下去。   她简单的询问了一番沉鱼去龙观寺这一趟,发生了什么,是否有何进展。   顺便再关怀了一番她的伤势。   沉鱼晓得老夫人是关心她,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些事,待问到她与裴笙怎么样了,沉鱼只是点头,说还好。   还好,也就是那样。   似乎是有哪儿不一样了,但是始终是踏在原地,怎么都没有多进一步。   老夫人点点头。   她伸手去打开面前的小抽屉,捏在手里一个大红描金海棠花的盒子,正要打开,茗烟就着急忙慌的走了进来。   提着裙子,脚步噔噔的响。   茗烟侍在老夫人身边多年,受她的教导和熏陶,一向沉稳大方,没得半点的娇躁之气,这回却是进来连礼都来不及行,直接凑到老夫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老夫人脸上笑意依旧,但听茗烟这么说,显然渐渐的,已经缓下去了不少。   她顾着旁边还有沉鱼在,也不好多说,顿着想了想,吩咐道:“去库房拿百两银子,再请个好一点的大夫就是。 ”   “让人走了之后,就别再回来了。”   茗烟点了点头。   接着转身,不敢有所耽搁,急匆匆的又离开。   老夫人转过头来继续同沉鱼说话,脸上没有半点的异样,自然,也没有和她解释之前事情的打算。   她打开手上的小盒子,露出里面一对玲珑垂珠的耳坠来,托在手上,朝着往沉鱼这边。   “想着过两日是你生辰,我便特地定制了这对耳坠,恰好今日有空,正就给你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   生辰?   沉鱼一愣,这才想起,竟是连她自个儿都忘了生辰的日子。   于是伸手接下了。   “谢谢娘。”沉鱼朝着一旁的镜子,拿着耳坠,往耳朵上比了比,仔细瞧了瞧,才是笑眼弯弯,道:“可真好看!”   第36章 竹筒   沉鱼在老夫人这儿待了不过两刻钟。   这时候天也黑的差不多了, 树梢上, 一轮明月,高高挂起, 老夫人听说沉鱼还没吃晚饭,没敢多留,嘱咐了一些话后, 便让人回去了。   沉鱼拿着小盒子, 行了礼,就毕恭毕敬的往外头退。   正好碰见茗烟进来。   她这回倒不像方才那般着急了,见着沉鱼, 停下脚步,行了礼,面上还挂着笑意。   沉鱼点头,一扫眼过去, 注意到她手上握着一根赤金簪子。   是十分老旧的款式。   茗烟似是注意到了沉鱼的目光,当时不着痕迹的将簪子往衣袖里收了收,然后, 将手慢慢背到了后面去。   怕是跟刚才她过来和老夫人说的事有关系。   沉鱼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只是轻飘飘的将目光移开,便继续往外走了。   一看这遮遮掩掩的模样, 就晓得是不愿意让她知道,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继续追究的理由。   更何况她对此是压根不感兴趣。   “夫人, 这是方才后门守门的小厮送过来的。”山茶一直就守在院门口,见着沉鱼出来,便忙是递了什么东西上去。   手上捏着的,是一块小指骨那么大的竹筒。   “他说让奴婢交给您。”   山茶此时拿着这个竹筒,就觉得是个完完全全的烫手山芋。   谁会晓得突然就冒出个这样的玩意儿。   虽然说国公府人丁稀少,女眷也是极少的,除开老夫人和夫人之外,便再没有其它什么了。   可是山茶还是不可避免的想,这无缘无故出现的小竹筒,会不会带来什么意外,毕竟是在后院内,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所是沉鱼此番接过竹筒,也是带了警惕的。   她将竹筒握在手里,然后仿若无事,随意的垂在身旁,往一旁道路的狭窄的地方走。   待到了灯光昏暗些的地方,沉鱼示意山茶在一边等着,背过身来,拿出了小竹筒。   两指捏着,轻轻一旋,就打开了来。   里边有一张卷的细细的小纸条。   沉鱼拿出来,小心翼翼的展开。   上边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明日申时,琉璃阁见。”   落款的名字,清清楚楚的写着:陆湛。   沉鱼的视线顿时凝住。   她盯着那纸条上的字,又从头看了一眼,最后目光凝在落款的两个字上。   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将纸条撕碎,复而塞进竹筒,然后连着竹筒一起,扔进了一旁的小水沟里。   水流的有些急,一波冲过去,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山茶,过两日是不是我的生辰?”沉鱼走在前头,忽然间就这么问道。   山茶一愣,却也不晓得有这回事,毕竟她是夫人嫁过来国公府后才侍候着的,具体生辰什么的,却也是不清楚。   “我听说琉璃阁是城内最大的首饰铺子,有各种样式,金银玉器,皆是好看极了。”沉鱼也没等山茶说话,继续就往下说了。   只是这一下生辰,一下琉璃阁的,倒也是把山茶给弄懵了。   但是她还是接话,回答道:“是啊,皇城内许多的夫人小姐,都惯是爱去琉璃阁,里头的首饰,是一等一的好呢。”   “哦,这样啊 。”沉鱼淡淡的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   沉鱼晚上回去后,没再用晚膳。   她下午的时候肚子便饿了,只是那时候她也不愿再去麻烦厨房那边做膳食过来,于是就着玉簪玉兰端了碟糕点过来。   那什锦蜜糕实在是太过甜腻,她吃了不过两块半,便如同将心口都黏住了一般,实在是没有胃口,再去吃其它的东西。   她本来想着裴笙是还在书房的,可是一走过来,发现自个儿房间的灯亮着,当时间一愣,转了脚步往房间走去。   裴笙正好从内屋走出来。   他换了一身素白的常服,看样子刚刚是才沐浴过,原本挽着的头发已经放下,微微打湿了些,一缕一缕的。   “这么早就回来了?”裴笙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淡淡出声问了一句。   “恩,就和娘说了一会儿话,也没什么。”沉鱼说完,紧跟着他的脚步走过去。   她飞快的打量了一番这房间,完全和她之前出去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   当时她心里打了下小鼓,站在旁边的水盆,伸手进去,仔仔细细的清洗着。   “夫君明日,是否有空?”沉鱼说话的时候,一手正掬了水,轻轻打湿另一只手的手背,缓缓按柔着。   “没空。”裴笙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沉鱼明日,想去琉璃阁一趟。”沉鱼轻轻的说着,语气坦荡,一根一根手指的细细清洗着,倒也不着急。   “再过两日就是我的生辰了,沉鱼虽然不愿意太过烦劳,但是觉着,还是不能懈怠了,就想着,去看看最新样式的首饰衣裳什么的。”   裴笙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她,略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生辰?”   沉鱼这会子已经擦干了手,点点头,抬起头来,道:“是,十七岁生辰。”   这连她自己都不太记得的事,裴笙自然是不知道的,沉鱼这么和他说,就是想着,光明正大的去琉璃阁,反正就他那性子,怎么也不可能和她一起去。   “这还是沉鱼嫁过来之后的第一个生辰呢,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过生辰也很简单,不过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顿好吃的,左右沉鱼也觉得,小生辰而已,能省的操劳,还是省了的好。”   倒也不是她自己不愿意过,只是大多时候,家里人不那么重视罢了,久而久之的,便连她也觉得,这不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   与其它的时候,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恩。”裴笙应了一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然后,点了点头。   沉鱼心中一喜,仰着头朝着他笑,当时伸出手去,许是想拉裴笙,可是伸到一半又顿住。   复而将手收了回来。   她讪讪的抬眼,飞快的看了裴笙一眼,又马上的收了目光回去,似乎是在害怕忌惮着什么。   裴笙显然注意到了她这一动作。   他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一向惯爱赖在他身边的叶沉鱼,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方才那眸子里闪过的――分明就是惧怕和疏远。   然后她还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   “夫君今日去哪儿睡?东间那边――”沉鱼话还没说完,裴笙已经在床榻边坐下,冷然道:“除了这儿,我还有地方可以去吗?”   别的地方......   沉鱼想说,他堂堂一个世子爷,怎么可能会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呢,只要他想,其实是哪儿都可以的。   沉鱼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但是那脸上的笑意,却是明显硬扯出来的。   略显得僵硬。   接下来更衣沐浴什么的,沉鱼的动作都极慢。   以往做完这些事,不过是半个时辰,但是现下一个时辰都已经过去了,沉鱼却还坐在妆镜前,慢条斯理的往脸上抹着凝露雪膏,一点儿都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山茶也不说话,就在一旁静静的伺候着。   而裴笙原本是拿了一本书,坐在床头看的,他看得很认真,倒也是没有注意到别的。   直到床头这灯火慢慢的暗了下来,忽闪不定之时,裴笙放下了手中的书,朝着那边还在磨蹭的沉鱼看了一眼。   然后翻身,在床上躺下。   而沉鱼虽然看起来慢悠悠的,心不在焉,其实视线一直注意着裴笙这边。   看着他躺下了,没多久,她终于站起了身。   放轻了脚步,垫着脚尖的走到床边。   裴笙这睡得可真会找地方。   正好就睡在了床中间,占据了其中大半的位置。   不管她是要睡里边,还是睡外边,都得和他挨着,而且,怕是连动都不好动。   沉鱼还是不太愿意这样的。   晚上就这样睡了之后,意识模糊不清醒,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可就是不能让身边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得逞。   但最后咬咬牙,她还是沿着床沿,十分小心的躺了上去。   人就紧紧挨在床沿的位置,隔着裴笙,大概有两只手臂那么粗的距离。   一动不动的。   沉鱼今日穿的是一身湖蓝色的锦缎寝衣,料子滑顺,却也厚重,穿在身上,就跟穿了外衫似的,将整个人裹的严严实实。   除开那一张脸,真是半点儿皮肤都不带露出来的。   而这时候在床上躺着,却也是没有半点的睡意,反而在这寂静之中,能偶尔听到她急促的呼吸。   显然是没有睡着的。   裴笙忽然翻了个身过来,朝着沉鱼。   沉鱼猛然一惊,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退,当时间,已经是露了半边身子,快掉下床铺。   裴笙伸手就将她抱住。   沉鱼身子一僵,手上有稍微使了力气去推人,但是才一动,就被抱得越发的紧了。   昏暗中,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   裴笙看起来很正常,一点儿异样的模样都没有,可是她却不晓得为什么,心里有一阵隐隐的不安。   “别动。”裴笙的声音低低的在她耳边响起。   他说:外面有人。   昨儿晚上老夫人派了人在,沉鱼是知道的,可是今日晚上她特地注意了,好像没有其它人在。   难道只是她没有发现?   所是她便听裴笙的话,心里有些忐忑的,头稍稍的想往外偏。   却又是被他按下。   “别动!”   于是沉鱼就一点儿都不敢动了。   后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只是裴笙一直抱着她,就这么抱着她,除开两手环得很紧之外,也没再有其它的动作。   一夜,相安无事。   第37章 琉璃   如沉鱼所料, 裴笙对她去琉璃阁一事, 没有半分的兴趣,甚至于第二日早晨她醒的时候, 他都已经不见了人影。   想起昨儿晚上,她一直没敢睡死过去,始终警惕了心思在, 就怕会发生什么, 却谁晓得,裴笙始终都规矩的不得了。   抱着她就只是抱着她,再没有其他任何的动作。   所是后半夜她睡得很安稳。   而且更难得的是, 他身上凉,再加上周身气息也是一片凉飕飕的,这么挨着他,比挨了好几个冰鉴子都管用。   那日晚上, 沉鱼迷迷糊糊的就在想,要是裴笙就是块不会动的冰鉴子该多好。   这厮只要是安安静静待着,那倒是个赏心悦目的, 可是一旦兽性大发起来......沉鱼现在想起来心里都一阵发寒。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沉鱼在心里轻啐。   “夫人在府里待了近一年了,倒也从未说过想要出去走走, 逛逛什么的,这却是第一次呢。”   山茶一边笑着说, 一边熟捻的给沉鱼挽了个双螺髻,以蓝色的丝带,圈圈相缚于发髻之上, 接着又给她梳了梳两颊碎发,才是放下了梳子。   沉鱼瞧了一眼,满意的朝山茶点头。   这发髻甚好,显得人亮丽活泼,一点儿都不像已嫁之妇,哪怕那待字闺中的姑娘,也不比她鲜活有神呢。   “就是待的太久了,现下才明白不能亏待自己,好歹,我也是世子夫人不是,万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沉鱼说这话,既像是在打趣,又像是在自嘲。   不管怎么说,靖国公府在这皇城里也是有一定地位的,论是谁见到了,都要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让上三分,万万马虎不得。   不过是因为靖国公常年不在,国公夫人又喜清静,不怎么同外人来往,久而久之的,国公府就像是与外界隔绝了一般。   这样一来,自然也连带着沉鱼不需要与外界人打交道。   不过他很喜欢这样的状态。   贵夫人之间的那些勾心斗角,那些表面春光温和内里却波涛汹涌的手段――   她学不来,也压根不愿意让自己参与。   太累了。   所以现在这样就很好。   沉鱼是真心这样觉得的。   “这可是夫人在国公府过的第一个生辰,不管怎么说也是重要的日子,夫人准备如何过?”山茶拿了外衫给沉鱼套上,轻轻笑着问道。   “这可不是看我的意思。”沉鱼笑了一声,目光往裴笙脱下的衣裳那边扫了几眼,意味深长。   山茶皱了皱眉头,不明白她的意思。   沉鱼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   琉璃阁位处东南。   它这一处地势选的极好,在十字开来的岔口处,四通八达,前头是皇宫,凡是达官贵人出门,大多经过此处。   所是繁华街道,热闹的很。   原本这处街道也是有一些小商贩的,可是自琉璃阁发展起来之后,渐渐有其他的酒楼成衣铺之类,相继落户,如此一来,小商贩的摊位之类,自然而然的远离了。   都是贵人们常会出没的地方,东西贵气,卖的也贵。   寻常老百姓一般是不会过来这边的。   沉鱼的马车在琉璃阁门口停下。   两层的小阁楼,牌匾挂着,上书“琉璃阁”三字,从外头看,典雅大方,倒是挺吸引人的。   山茶扶着沉鱼从马车上下来。   她头上带着一个白色的锥帽,一眼看过去,只能看见湖色镶草绿色宽边的裙角和一双粉白色的绣鞋。   沉鱼鲜少出门,无论是嫁人前还是嫁人后都是如此,以往就算是出门,也都是带着锥帽的。   但是出嫁的妇人不需要带锥帽,沉鱼是知道的。   可她更清楚的,是对于她自己的容貌。   不带锥帽出门,很有可能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并不愿意卷入那些麻烦当中。   所以她选择了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这厢一进门,就有一名身着华服,珠围翠绕的女子迎了上来,约莫三十来岁,站在阳光下,金银的首饰反着光,熠熠闪亮。   应当就是琉璃阁的掌柜。   让上下打量了沉鱼一番,只从她的首饰衣裳,便晓得这是个顶顶尊贵的贵人儿,虽然未曾见过,却一定来头不小。   “姑娘里边请 。”那掌柜带着满满的笑,站到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看沉鱼的这身装扮,她下意识的便认为她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带着人往阁楼二层走。   这一块的商户,开着门店在这,久而久之的,都差不多有同一套规矩,就是外头摆的那些,是卖给平常人的,只有在里头的,才是真正的,配得上身份的好东西。   当家掌柜的,都有一眼识人的能力,晓得什么人是什么身份地位,是应该待在外头还是应该在里头。   所以她才会带着沉鱼往二层走。   就外面这些东西,想来她怕是看不上。   一上二层,就听见上头传来一阵阵女子嬉笑的声音,柔声细语,婉转如莺鸣,其间伴随着,是金银相碰的清脆声。   沉鱼顺着这声音,抬头看过去。   映入眼帘一片粉紫之色。   三名女子,个个皆是身段儿极好,轻轻迈着步子,腰都是一扭一扭的,极致媚态,沿着走过去,挑着簪钗耳坠之类的小玩意儿。   哪怕她们三个穿金戴银,绫罗绸缎,但那身上散发出的风尘味道,却是什么都掩盖不了的。   沉鱼的脚步下意识的就慢了下来。   因为她似乎听见了某个熟悉的声音。   “烟儿,依爷看呀,你戴这个最好看,粉红玲珑小珠子,最衬你这张小脸儿。”挑逗似儿的轻快话语,从那三位女子的身后传来,依稀可见,一片青绿色的锦缎衣角。   接着是女子娇俏俏的笑声。   “那既然爷这么觉得,烟儿马上就戴给你看。”   身穿丁香色云纹妆花衣裳的女子捏着一个小小的长线耳坠,低头一笑,便朝着自己的耳朵上戴。   沉鱼知道那是谁了。   所是她没有再犹豫,抬腿往他那边又走了两步。   “侄媳妇,真巧啊!”陆湛从后头走出来,隔着锥帽就一眼看出了沉鱼来,弯着嘴角,带着一如既往的浪荡笑意。   “我就说,这么气质出众,国色天香的女子,除了我侄媳妇,自然也没其它人了。”陆湛上下打量她一番,语气笃定。   沉鱼点点头,山茶接着伸手过去,把沉鱼的锥帽拿了下来。   霎时间这屋子的神采都变得不一样了。   来这琉璃阁的人,大多都是女子,皇城之内,权贵人家,那些夫人小姐们,长得好看的简直是数不胜数。   可是极少见到像叶沉鱼这样的。   妖冶,媚惑,是一种丝毫不加掩饰的,张扬外放的美,可是在这样的张扬中间,又掺杂了一份温婉柔意,这般的人,便是说与妲己相比,那也定然是不差的。   掌柜的见多识广,来她这的客人,从贵女到风尘女子,什么都有,但这却是第一回,有一副容貌让她看的眸子都发了亮。   “是啊,表叔,真巧。”沉鱼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   她以前觉得陆湛吊儿郎当的,除了女人玩乐,便不会再有其它会做的事,可是现在却隐约发现,好像她的认识是错的。   陆湛这个人,深不可测,内里不知道藏了多少东西,而他所表现出来的,远比真正的,要不一样的多。   永远,会给人带来意料不到的惊喜。   而他一定是知道什么的。   知道一些,她也想知道的事情。   所以当看到那个小木筒的时候,她才会毅然决然的认定,自己一定要过来一趟。   “这儿好东西可多的很,侄媳妇好好的挑,总能找到喜欢的。”陆湛的目光扫过那一溜的金银首饰,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侄媳妇容貌倾城,不管戴什么首饰,也都只是衬托罢了,不重要。”   沉鱼笑了笑,没把陆湛的话放在心上。   他说的轻浮,在旁人看来,便是对着女子在调笑,可是偏偏,又一口一个侄媳妇的叫着。   沉鱼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   所以才没有在意。   “两日后是我的生辰,表叔若是有空,倒是希望您可以赏脸走一趟。”沉鱼走过去,从簪子那边开始,慢慢的挑选。   “有空,当然有空,我要是没空,不来,那小笙儿不得弄死我呀。”陆湛依旧是笑嘻嘻的说着,语气分外轻松。   沉鱼这边也不着急,就只是慢慢的挑选,偶尔还会拿起一两个,向掌柜的询问。   笑意连连。   而那边陆湛也继续同他身边的几个女子调笑。   就这样,大概过去了有一刻钟,沉鱼选好了,正叫掌柜的把东西包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陆湛又出声了。   “正好,我也该回去了。”陆湛上前一步,朝着沉鱼道:“侄媳妇,顺路吧?”   其实沉鱼是还有其它地方要去的。   但她沉默了一会儿,却是点了头,应道:“顺路。”   第38章 知晓   陆湛带了三名女眷, 本是共乘一辆马车来的, 那马车大,地方宽敞, 就说坐下五六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陆湛他停在那马车旁边,勾唇轻笑着, 目光四处飘荡, 偏就是没有要上去的意思。   沉鱼自然是不理会他的,此时带着锥帽,上了自个儿的马车。   谁晓得这边才刚坐稳, 那边陆湛就将车夫唤了下去,往上一跃,自个儿坐在了驾车的位置。   那动作,轻车熟路。   “侄媳妇, 我跟你说,表叔我驾车的技术可是一流,又快又稳, 今日让你见识见识。”陆湛这人,说风就是雨, 想一出来一出,这下话音才落, 马车已经驾了出去。   毕竟是在繁华的街道上,马车不好驾的太快,陆湛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他一路过去,准确的把握好了速度。   可是一出这条街,他往后瞄了一眼,突然就加快了速度,猛然往前冲。   沉鱼一惊,但却没动,也没说话。   陆湛很快就将后边的人给甩开了。   这么多年混迹皇城,他对这片地形十分熟悉,哪儿有什么小道,通往哪儿,该往哪儿走,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沉鱼透着窗帘往外看,只觉得这处小巷,陌生又熟悉。   河边的柳树已近枯败,一大片的玉兰花,也是花瓣朵朵凋落,雪白的瓣儿,飞落一地。   好熟悉的场景......   陆湛的速度就在这个时候慢了下来。   “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裴笙他有病。”陆湛的声音突然就沉了下来,低低的从喉咙里压出来,和他以往的轻快笑意,完全不同。   沉鱼也屏了呼吸,注意着听他接下来会说的话。   “我没开玩笑,也没骗你,他是真的有病,而且曾经我以为,他一辈子都治不好了。”陆湛大概只有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才会显得阴郁一些。   全然不像平常的他。   马车在柳树旁边停了下来。   “这件事,只有我知道。”陆湛斜斜的倚在外头,抬头朝着前头的河流看,水流潺潺,伴着他低沉的,缓缓而过的声音。   沉鱼不说话打断他,就只是静静的听着。   “......可能对我来说,那些算不得什么,可他不一样,他把自己放在一个孤独的位置太久,冰冷了太久,他总觉得那些都是罪恶,他要远离罪恶,所以,只能拼命的逃开。”   陆湛真是难得说一些这么引人深思的,却奇怪的话,可偏偏,他说的很认真。   接下来的就是沉默。   “那......他们现在在哪?”沉鱼听陆湛说完,一时间太多的信息量涌入,让她不太能反应的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问出这句话来。   “管他呢,反正,不重要。”陆湛说的含含糊糊,也不知道是不愿意说,还是真的不知道。   陆湛回头,掀开了车帘子,看着沉鱼,顿了顿,轻笑着说道:“对于他来说,只有你是不一样的,从第一眼开始。”   陆湛说着,目光往这周围扫了一圈。   沉鱼皱着眉头,不太能够理解。   为什么独独就是她?   她究竟何德何能,又是哪一点让他裴笙看上了,便是抓在手里再也不肯放开。   可是除此之外,现在她似乎能够明白一些事了,比如说裴笙那些奇怪的,让人无法看透的态度,如果是陆湛说的那些原因――   沉鱼觉得,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始终有一口气憋着出不来罢了。   陆湛张了张口,像还有话要说,但是看沉鱼这个样子,他有些犹豫,就又把话咽了回去。   “好了,表叔送你回去!”   陆湛扬声一笑,一拉缰绳,调转了头往回走。   ......   裴笙早上差点就睡过了头。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过,从来都没有像昨晚那样,放任自己的意识一直往下沉沦。   他抱着她的时候,他很清醒,清醒的不得了。   那一整个晚上,他睁着眼睛,清楚的感觉怀里人柔软的身体,像是一团温柔的水,雪白滑腻,让人不忍撒手。   后来天快亮的时候,他才闭眼,稍稍眯了一会儿。   也只是一会儿。   他猛然睁眼的时候,外头阳光已经洒的很大,可是怀里的人依旧睡得很熟,闭着眼睛,连眼睫毛都没有颤一下。   是十分乖巧可人的模样。   裴笙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在柳树下面,她手捧着白色的玉兰,弯着唇,轻轻的笑。   他只能看见她的侧脸,粉嫩的唇瓣看起来软乎乎的,让人忍不住想去碰一碰。   那样的唇瓣他肖想了很久。   而在那时候她这么想着,手已经伸了出去,轻轻触上她的唇角,指尖则点在唇瓣的位置。   比想象中的感觉,还要软上许多。   裴笙看着她,唇角起了许久都未曾有过的笑意,然后,翻身下床了。   他记得她昨日说,马上就是她的生辰了。   不管怎么说,她是他的妻子,生辰日的话,也算是个重要日子,他准备礼物,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可是他不知道该准备什么。   或许说,他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所是早晨裴笙在后院练武的时候,想着这件事,就一直心神不宁的,目光飘忽着不晓得定在何处,就连走一步路踩到小石子,都差点滑倒。   他干脆不练了,收了动作,往前院那头走。   叶沉鱼一早就去了琉璃阁,人还没回来,他是知道的。   房间里头有些凌乱,妆匣上的金银环珮,四处散落,镜旁染了些绯红的胭脂,星星点点。   裴笙轻嗤了一声。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好好收拾。   裴笙继续往前走,见着床榻上的被子虽然叠的整整齐齐,但是床头纱帘却皱皱巴巴,挨近了走过去,依稀还能闻见,隐隐约约的香味。   是她身上特有的味道。   裴笙下意识的就在床榻边坐下。   抬头看外边,日头高升,已经快到午时了。   是国公府用午膳的时间了。   裴笙的脸色看起来稍显的慌忙,他隔一会儿就抬头往外看,好几次之后,终于站起了身。   一脚还未踏出去,山茶已经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她满头大汗,看见裴笙,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目光飞快的在屋子里打量一圈。   没有看见自己预想中想见的人。   当时整个人就跟瘫软下去了一样。   “怎么了?”裴笙第一眼就发觉了不对劲。   山茶这么着急慌忙的,又只有她一个人,裴笙下意识的就想到,沉鱼出了什么事情。   山茶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只以为夫人已经回府了,可是这番一看,夫人也不在府里,眼前世子爷面色不善......   山茶心里既忧心,又忐忑。   她害怕的咽了一口口水,看着裴笙冷到极致的一张脸,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夫人......夫人她不见了......”山茶话音才落,裴笙的眸子猛然抬起,霎时目光凌厉,视线灼灼。   山茶想如果世子爷这时候手里有一把刀,一定会直接朝她刺过来的。   “就......就刚才在琉璃阁,陆公子......陆公子驾车带夫人走了,奴婢以为、以为夫人已经回来了,可是......”山茶说的断断续续,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来越小,几乎已经弱的听不见了。   虽然还只说了一半。   但是裴笙已经抓住了话中的要点。   陆湛带沉鱼驾车走了。   裴笙心里就咯噔一下,霎时间跟绑了石头一样,猛然往下坠,沉沉的,怎么都拉不回来。   他当时都没再犹豫,抬腿就往外头跑。   “备马。”裴笙吩咐道。   他同陆湛一起长大,两人知根知底,可以说是没有什么不了解的事,陆湛那个人,一向浪迹花丛,好美人,好美酒,对待女人,从来都最有一套。   这是与他最不同的地方。   有时候甚至是不需要他动,也不需要他说话,只是站在那儿,就会有大把的女人自愿往上凑。   这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所以这时候就算他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告诉自己就算他带沉鱼走,也是不会发生什么事的,顶多就是走一趟便回来了――   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那股子落寞和心里强烈的   空落落的感觉,就是怎么都挥之不去。   一颗种子落下,便生根发芽了一般。   以无法预计的态势,四处疯长。   裴笙刚到门口,一脚才要踏出去,就看见一辆平头黑漆的马车朝着这边缓缓驶来。   车前驾驶的人,正是陆湛。   裴笙下意识的就停下了脚步。   马车在离国公府不远处停了下来,陆湛翻身一跃而下,而后一只手伸出来,掀开车前帘子。   车凳摆得不是太稳,沉鱼下来的时候身子摇摇晃晃,差点摔倒,幸好是陆湛伸手扶了她一把。   手掌隔着衣袖,按在了她的手腕之上,稍稍一握之后又放开,问道:“没事吧?”   沉鱼浅笑着朝他摇了摇头。   裴笙站在门边,却正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陆湛:助攻一号 裴箫:助攻二号 除了男女主角,所有的人,都是助攻!   第39章 说漏   陆湛其实心里透底儿的亮。   他这会儿将马车停在了离国公府大门不远的地方, 没有往正门口去, 可是在这处,一眼看过去, 瞧着这个距离正好。   当时他自然是瞧见了正站在门后面的裴笙。   可是他瞄了一眼,视线并没有作过多的停留,好似没有看见什么一般, 轻飘飘的移开了来, 然后翻身下车,便唤沉鱼出来。   陆湛随手拿了车凳过去摆了,一脚踩在旁边, 将车凳固定住,接着便站在旁边,等沉鱼下车。   沉鱼以往下车都是有山茶扶着的,这会子没有人在, 她迈腿迈的小心翼翼的。   当她一脚踩在车凳上的时候,尚未站稳,陆湛的脚接着就轻轻一动――   车凳稍微的晃了一下, 虽然十分轻微,但是沉鱼的身子顺着往下倾, 失了重心眼看便是要倒下。   陆湛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没事吧?”扶着人站稳了, 陆湛的身子微不可闻的往前凑了凑,轻笑着问道。   沉鱼心里一惊,倒是害怕自己会摔倒, 待站稳之后回过神来,便是朝着陆湛摇了摇头。   然后轻轻的把手往外抽。   她还是不习惯跟旁的人有这样的肢体接触。   怎么说,都不太好。   陆湛笑了笑,十分自然而然的把手放开了。   “怎么样?表叔我的驾车技术还不错吧?”陆湛挑了挑眼角,满是得意洋洋的模样。   沉鱼倒是觉得陆湛这人真是奇怪,怎么说也是一个堂堂贵公子,怎么连驾车这种事都能来的轻车熟路呢?   沉鱼心里疑惑,可是也没问,附和的点了点头,道:“是啊,表叔驾的很好,也很稳。”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陆湛随意的一扫眼过去,看见方才那个白色的身影,转身消失在拐角处。   陆湛在心里轻嗤。   还真是个闷葫芦瓶子,不管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给他来那么一记两记闷棍的,哪能把人敲清醒呢?   陆湛本来还备了最后一招的。   可既然这会儿没会上人,就只能先留着一手了,慢慢来,反正先看看再说。   “侄媳妇,替我向小笙儿问个好!”陆湛摆了摆手,转身往外走:“过两日再见喽!”   ......   陆湛离开后,沉鱼从门口往自己的院子走,一路上步子缓缓的,低垂着眉眼,看起来有些神不守舍。   踏进院门,走了一小段路,忽然眼帘里闯入一片月白镶绣竹叶暗纹,沉鱼脚步一顿,这才抬起了头。   裴笙就静静的站在那儿,离她大概两步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周身气氛也是压抑的十分厉害。   沉鱼缓了一口气,脸上便带出一个笑意来,上前一步,唤道:“夫君。”   裴笙没有反应。   沉鱼当时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从龙观寺回来之后,裴笙对她的态度已然改变了许多,虽然还是经常冷冷淡淡的,但至少她唤他一句,他怎么,还是会点点头或者应一声的。   现在这个样子,倒是让她觉得有些慎得慌。   若是在先前时候,她定然就上前去软声软起同人说话了,左右不管他是什么态度,可是此番她听了陆湛说的那些话,突然就有些犹豫不定了。   犹豫的心思一起,这心里头就慢慢打起了小鼓。   抿着唇,不知所措。   而她这般犹豫不定,不知所措的模样,在裴笙眼里,就被解读成了一种另样的欲盖弥彰。   他觉得眼前的人有些反常。   虽然依旧是笑着的,可是却能明明白白的瞧见,她眸子里的疏离和探究,甚至是还隔着一步远的距离,不再上前来。   他眼前闪过方才她对着陆湛时的笑颜,眸光闪闪,一边说着话,一边笑意不减。   这般他心里的怒火就更甚了。   四处乱窜,以至于都不太能压制下来。   “你去哪儿了?”裴笙问。   “琉璃阁。”沉鱼下意识的回答。   但这好像并不是裴笙想听的答案,他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等着她再继续说。   可是沉鱼只是一直挂着那样疏远的淡淡的笑意,看着他,没有再开口。   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要说的。   “山茶说,你不见了。”既然她不说,裴笙就继续往下说了,盯着她的眼睛,道:“所以,是怎么回来的?”   沉鱼并没有察觉裴笙其中异样的情绪。   “我在琉璃阁遇见陆表叔了,他说要驾车送我回来,谁晓得走错了道,就费了些时间。”   她自然不能说陆湛是特地带她出去的,所以就随便编了一套说辞,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   沉鱼说的也不是那么坦然,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弯唇轻轻一笑,垂下眼帘,目光扫往了别的地方。   显然是心虚。   裴笙的眸子黑黝黝的,一望不见底,好像知道什么一般,就这么看着她,让她心里慌得厉害。   “天太热了,胭脂都花了,怕是难看极了......沉鱼先进去洗把脸。”当时站在那儿,她真的是浑身都热,从内而外火花就呼呼的冒,难受的不得了。   汗滴顺着脸颊慢慢往下滑。   十分清晰的感觉。   沉鱼实在不愿再待下去,就随便扯了个理由,见裴笙没说话,当时笑了笑,便抬腿往屋里走。   走远了两步后,沉鱼瞧着离了裴笙的视线,脚步便越发的快了起来。   看在裴笙眼里,这着急的脚步,就好像是得了心思要逃离他一样。   很快背影就消失在眼前。   虽然刚才她说的话,很自然也很又道理,似乎是听不出有任何的不对来。   可是有一点他却是可以肯定的。   就是在这整个皇城里,甚至包括皇城的郊外,方圆百里之地,陆湛都不会迷路。   他对这一带熟悉的不得了,可以说,没有谁比他要更熟悉了。   但叶沉鱼却说,陆湛带着她走错了道。   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这么说,就是她说谎了。   想到这,裴笙心里就一阵痒痒的厉害,如果说只是两个人驾着马车走了一圈他还能想得通,可是她偏偏骗了他。   这便让裴笙心里越加的不舒服。   像是有一根针扎了上去,刺在了心尖的位置。   拔不出来,还隐隐生疼。   有微微的酸涩。   是他从来都没有尝过的滋味。   裴笙当时站在原地,不晓得在想什么,站了许久,直到里头传来些说话的声音在她才抬腿,往书房那头走。   ......   山茶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在后头看着,当时间,心里也是一阵忐忑。   夫人回来了,平平安安的没出什么事,她自然是放下了心中的那一番忧心,可是瞧着目前这压抑的状况,又是摸不着头脑了。   世子爷看着好像有点奇怪。   虽然他浑身的气息依旧是冰冷冰冷的,可是与先前的冰冷又截然不同   。   淡淡的垂眼,抿唇。   看起来,是更加的可怖,让人不敢靠近。   山茶一边这样想着,手中的锦布已经捏了一遍水,叠成小小的方块状况两指捏着。   轻轻擦拭着沉鱼额头脸颊的汗水。   这天日头又大了一些,灼灼的,晒得人汗直往外流,落进嘴巴里,就是一股子的咸味。   “夫人,方才世子爷以为你不见了,还着急出去找了呢,可幸好您没出事。”山茶一边给她擦汗,然后细细的,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裴笙出去找了?   沉鱼想着,可是他人明明就在院子里没有出来啊......   沉鱼一顿,当时间,忽然感觉到后背一片灼热,于是就缓缓的转了过来。   难怪刚刚他说的那么怪......莫不成,是在府门口看见她和陆湛了?   可是明明不对呀,她一直都没见到他。   “不过夫人,那个小竹筒里面究竟是有......”山茶也不是个完全糊涂的人,她心里头想不明白,又疑惑着夫人这两日的举动。   这么想着,便是问了出来。   只是话还没说完,沉鱼忽然感觉到什么,只是感觉回过了头去――   对上窗户外头裴笙的视线。   沉鱼一惊,马上一个眼神过去,示意让山茶不要再说了。   山茶马上意会过来,闭上嘴巴,话说到一半,便是戛然而止。   周围气氛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码着码着字睡着了,今天一早起来才发现还没发....... 那就发20个红包来回回温吧,前20个评论的!   第40章 冷意   沉鱼觉得, 她其实没什么好心虚的。   原本就没什么, 不过是陆湛同她说了一些事罢了,转了一圈, 几句话的工夫,可怎么也没有十恶不赦吧。   沉鱼十分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意来。   在这样沉闷的环境下,她的笑容显得十分的格格不入, 可她硬生生的撑住了, 好像裴笙周身所有的“寒冰飞雪”,对她完全不管用一样。   但就在她抬腿往前的那一瞬间。   “夫君,其实我――”   话还没说完。   裴笙淡淡看了她一眼, 转身离开。   步子踏得很沉,很快。   而那视线中,是表现出来了的,明明白白的怒意。   沉鱼和山茶都看得清楚。   可是沉鱼的脚步停在原地, 眼看着裴笙离开,抿着唇,一动不动。   “夫人, 您――”山茶见她没反应,倒是在旁边看着, 一个劲的干着急,最后忍不住了, 才是催道:“您快过去看看吧。”   世子爷这厢听见她们说话,定然是误会了什么,若是夫人不说清楚的话, 那他们之间,之后便会留下有嫌隙了。   本来就是这样的关系,要是再留下嫌隙的话,怕是日后,就更难好好的相处下去了。   沉鱼的笑容在裴笙转身的那一瞬间凝了下来。   她当然知道现在的行为,会有怎样的后果,但她好像并不在意,只是朝着山茶摇了摇头。   “没事。”沉鱼淡淡的出声。   她总不能永远都追着他黏在他身边的,有时候如果不尝试着离开,不给他留一个足够喘息的空间,那事情要很难才会发生转机。   就像这次一样。   事情在眼前,铺成了一片迷茫,好像只差一点点,只差拨开迷雾,就能看得清楚。   而她说的那些话,字里行间,还有身体上的,从眼神到动作,都对裴笙,明明白白表现出了疏离和畏惧。   对于这些误会,也没有一丝半点儿的解释。   这个样子,裴笙定然是生气的。   生气之后呢?   沉鱼设想着......倒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   很快就到了沉鱼的生辰日。   离那日已然过去了两日的时间,在这两日里,国公府的气氛,压抑的有些沉重。   特别是山茶还有玉簪玉兰她们,日日闷的话不敢说一声,就算有什么要说的,那也是躲到一旁,压着声音,不敢露出半点儿声响。   世子爷和夫人,虽然每日同枕而眠,同桌共食,但是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两个人就好像完全把对方当成了空气一样。   她们这些下人也觉得奇怪,以往的时候,夫人一点儿都不怕这个样子的世子爷,反倒是能永远笑嘻嘻的,这一回,却存了刻意的疏远。   但是主子之间的事,她们不好掺和,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是看着他们这个状态,暗自着急。   今日府邸瞧着是热闹了一些。   这自然因着是老夫人在给夫人筹办生辰宴。   本来夫人说这小生辰而已,不需要兴师动众的劳累,一家人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就可以了。   可是老夫人却坚持,说她好歹也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生辰之事,怎么说也不算小事,绝不能马虎。   后来在两人的相互妥协之下,才是决定,只宴请一些近亲之人,总共算来,不过二十人,如此的规模,却是正好。   不兴师动众,又不失了颜面。   裴笙方才被老夫人叫去了前厅,说是去招待宾客,这番他前脚才离开,沉鱼就唤了山茶过来为她梳妆打扮。   这个时间点是已经晚了的,可是裴笙待在这,沉鱼就是没有那个打扮的心思,这才硬是等到他出去,才起了身来。   山茶也没说话,就只是默默听沉鱼的吩咐,该用什么胭脂,戴什么首饰,穿什么衣裳......她说什么,山茶便照着做。   一系列的动作下来,比以往快了不知有多少。   外边的声音渐渐传了过来,一阵阵的说话声倒也听不清是什么,沉鱼在妆镜前坐着,那样子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间,她抬头看向窗外。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瞧见那游廊后的一角,几根大红柱子后,还有几株海棠的遮掩,看得并不太清晰。   沉鱼朝着那边睁了睁眼睛。   有一个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沉鱼猛然站起身来。   山茶手一抬,差点就打在了沉鱼身上,她轻呼一声,马上把手收了回来。   “夫人您去哪?”山茶看着沉鱼站起身,从房间后头,开了门出去。   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去前厅宴请宾客吗?   “没什么,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沉鱼语气着急,留下一句话,便伸手关上门。   脚步声越来越急,然后彻底的消失。   沉鱼这边从房间后头绕过去,看见长廊那头有一个紫色的人影,锦衣绣纹,略显丰满,四处张望着往前走,在树叶斑驳中,隐隐闪动。   沉鱼想起一些事情来。   当时她视线凝住,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因着隔得还有些远,看得并不是太清晰,沉鱼一边盯着那边,一边走得小心翼翼。   绕过游廊之后,就进了一片花园之中,大片大片的花园子,中间是好些的槐树,洒下高大的阴影来,晃得人都不太能看清楚。   沉鱼眸子生疼,便下意识的揉了揉。   谁晓得就这一会儿,眼前便不见半点人影。   她停下脚步,四处张望,想寻找方才视线里的那一抹颜色。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皱着眉头回想,好一会儿,却都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挫败了摇了摇头,转身,迎面撞上一张笑意满满的脸。   “大寿星,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十分熟悉的声音,甚至是不用抬头看,她就知道是谁了。   最近陆湛像是阴魂不散一样。   沉鱼其实是有些不耐烦了,但是不管怎样也不好表现出来,便是十分礼貌的笑着,答道:“就是出来走走,一不留神,就到这儿来了。”   “这可不行,你是寿星,万是不能一个人躲在这儿,得去前厅才行,那儿热闹。 ”陆湛笑着朝前厅那边扬了扬头。   “我知道,马上就过去了。”沉鱼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却是想起什么,还是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表叔在这儿......是迷路了吗?”   这地儿有些偏,基本上已经到了国公府最东南的位置,再过去是一片荒废的院子,然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沉鱼她刚嫁进国公府不久的时候,当时一个人出屋,想着四处逛逛走走,就是闻着花香来到了这个地方,逛过一番之后便迷了路,不晓得该如何回去。   所是这回看陆湛忽然出现在这儿,沉鱼第一时间想到这件事,作为女主人,又出于好心,她才问了一句。   陆湛此番瞧着沉鱼这模样,又问这话,一时觉得好笑,“噗嗤”笑了一声后,才回答道:“你先走吧,我知道路。”   语气听着倒挺坚决。   既然如此,沉鱼也不愿再和他多说,点了点头,原路返回。   她到拐角处时又回了头过去。   除了陆湛,这四周是真的没再有其它人了。   他整天神神叨叨的,不晓得都在做些什么,就好比当下,这些举动,只让人觉得难以费解。   还有刚刚她看见的那个身影。   是自己眼花了,还是......真的看见了?   沉鱼正这么想着,玉簪已经迎面匆匆走过来,她原本这一路,是焦急的很,一看见沉鱼,才稍微缓了一些。   “夫人,您怎么来这儿了?奴婢可是找您好久――”玉簪说着话,一抬眼,看见前边的陆湛。   她一怔,又收了视线回来,略微狐疑的看了一眼沉鱼,当时间,心中便起了疑虑。   这地方偏僻,又荒芜的很,一般没什么人会过来,而以夫人往常的性子,也是一贯不爱到这样寂寥的地方来的,她嫌太安静,慎得慌。   可是今日却忽然走到了这儿......旁的不提,还有陆公子也在,这便让人,不得不多想了。   再联想起这些日子世子爷一直冷着脸,对夫人爱搭不理的......玉簪发愣间,便是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找我做什么?”   沉鱼一句话,将玉簪的意识拉了回来。   “是夫人您娘家人来了,老夫人便吩咐奴婢来唤您出去。”   “好,我知道了。”   ......   裴笙一身冰蓝色雪白滚边锦服,玉冠束发,静静的站在大厅侧门口,同大厅里头热热闹闹的说话谈论声,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   母亲叫他去接沉鱼过来,说是让她过来同家里人说说话,叙一叙,毕竟也是许久没见了。   只是山茶说人不在,便唤了玉簪去寻,所是着,他便在这等着了。   本来想亲自去寻,只是当时犹豫了会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左右他心里堵的那团火还没出来,见到她,怕自己会忍不住。   这几天,就等她同他说话,不管是什么,好歹也是解释一两句。   可是她叶沉鱼这些日子跟变了哑巴似的,和以前那黏上人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不仅是一句话都不说,有时候看见他,甚至还有刻意的回避。   这差一点点,就快把他的耐心磨没了。   只要再这样下去......马上就快把他逼到崩溃的边缘了。   想以前他从来不是个这样浮躁的人,也不会在意叶沉鱼是个会说话的还是个哑巴,只是如今――   连他自己都发现,一向冷静的他,却是所有的情绪被她牵着转。   当再也摆脱不掉的时候,便只剩下了甘之若饴。   她的每一点每一分都在眼前变得格外的清晰。   慢慢的浮现。   那软软的,娇嫩嫩的身子,让人想抱着,抱在怀里就不撒手了,还有艳若桃花的唇瓣,含着水光,雾气蒙蒙的眸子,他想亲一亲......   不管是她的哪儿,他都想要紧紧抓住,抓住就不再放手了。   那是他的,也永远只能是他的!      第41章 奶娘   叶家这一趟来国公府, 来了有五六个人, 除开叶沉鱼的父母亲外,还有她的姑姑, 姑父之类。   原本按理来说,只是叶老爷和叶夫人过来便好,毕竟不是什么大宴会, 只邀了格外亲近些的罢了。   而叶家这么多人来, 是厚着脸皮偏颇了,其中意图如何,显而易见。   小官之家, 难得入仕,这好不容易进了皇城,也是在官场的下缘徘徊,同那皇城里顶顶尖儿上的人儿, 隔了不知道有多远。   一旦有了机会,自然是寻了依靠和盼头就想往上爬,这是最无可厚非的事。   老夫人虽不喜这些乌烟瘴气的躁人玩意儿, 但是今日是沉鱼的生辰,他们又都是叶家人, 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什么了。   她也只是初初寒暄了几句, 就让裴笙去招待人了,顺便,让他唤了沉鱼过来。   她想, 除开归宁那一趟外,沉鱼便没再回去过,之后都没有机会,不用承想,自然是想念家里人的。   裴笙在这也等了有一小段时间。   却是始终没看到人影。   这人原本好好的在屋里待着,一小会儿的工夫可又是去了哪儿,竟是都这个时候也不见踪迹。   裴笙开始有些烦躁了,频频的抬头往前面看。   又是过了一小会儿。   裴笙终于是捱不住了,抬腿要往前走,可就在这个时候,眼帘里落入前头人的身影。   叶沉鱼一边往这边儿走,一边同旁边的人说话,十分乖巧的模样,点着头,偶尔应和几句。   裴笙的整个目光都黏在了沉鱼身上,就这么盯着她,看她越走越近,自然没有心思注意到她旁边的人。   那目光凶狠的,像是要直接把人吃掉了一样。   ......   “......除了爹娘,和姑姑姑父之外,今日,还有其他的人一同吗?”沉鱼出声,偏头轻笑着,问旁边的人。   旁边的女子,大概三十来岁的模样,一举一动之间,端庄大方,因着保养的极好,面目白嫩,堪比那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特别是一身锦缎烟霞红提花褙子,衬得脸颊微微泛红,隐约媚态。   眉眼之间,倒是同叶沉鱼有几分相似。   “其实娘也不愿意给你添麻烦,本来是想着,我和你爹过来就行了,毕竟是你的生辰,只是你姑姑和姑父坚持也要过来为你庆生,我们实在不好拒绝。”   这女子,正是沉鱼的母亲严氏。   她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拍了拍沉鱼的手,继续道:“我们也是今日到了才发现,你姑父把他家里边的二姐也带过来了,你说这都已经到门口了,总不能把人落下不管,你爹没办法,只能都一同过来了。”   “难怪......”沉鱼呢喃自语,听了这话,才解了心中的疑惑。   她方才在后院看到的人......隐约觉得熟悉又不敢确定,如此想来,应该就是姑父家的那位二姐了。   她果然没有看错。   可是所有人都在前厅,她却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沉鱼想着,脑中灵光一闪,隐约间似乎记得有谁提过,说是姑父的那位二姐,曾经在权贵人家当过奶娘,那段时间,倒还挺受器重的。   这本来是份好差事,不仅体面,赏赐也多,得了上家的庇护,还能高人一等,顺风顺水,以后的好处,更是多得数都数不完。   却谁晓得只不过半年,人就被遣出了府。   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提,就是听说出来后,她生活过的落魄,时常要靠娘家人救济,后来,还失踪了一段时间。   沉鱼以往的时候,听娘亲和姑姑在一块说话,偶尔就听她们提起过这位二姐,多是感叹,那么好的前景和机会,硬生生被她给糟蹋掉了。   现在活成这个糊涂模样,也是她自己活该,硬是给作成这样的。   而陆湛上回说的,也是一名奶娘。   难道......就是她吗?   “她现在在哪?”沉鱼猛然抬头问道。   严氏一愣,随之笑了笑,看着沉鱼这副紧张的模样,倒是不明所以。   “应该同你姑姑姑父他们在一起吧,方才我过来的时候,还瞧见人了呢。”   “是吗?”沉鱼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转身过去,刚想往回走,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前厅正忙,你去哪儿?”   是裴笙的声音。   这几日都没有听见裴笙说话,乍一听的,沉鱼还觉得有些陌生,她抬头,眨了眨眼睛,看着裴笙。   现在的他,说话声音很平静,面色也十分平淡,但是沉鱼一眼就看见,他眸子里,极深的压抑之色。   这种神色,沉鱼熟悉的不得了。   那天晚上,以及夜晚之前的好几个日日夜夜,他都是这样的神色,冒着怒火的幽深的眸子,活脱脱像一头发狂前的恶狼,用尽最后的努力将自己压制住。   她身子微微发颤。   但是接着想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娘亲也还在身边,沉鱼深吸了几口气,惊异之色被缓缓压下去。   张了张口,干涩的喉咙里吐出一个小小的音节来。   “我――”   “我不去干什么。”她站正了身子,摇头,这会子,是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自个儿家的人自个儿招待,别在这愣着把什么事情都推给我,快些过去。”裴笙说着,手上力气加紧,拉着人就要往里边走。   沉鱼感受到手腕上强硬的力气,两根手指头,就跟那金铜铁块一般,夹的人生疼,好像下一秒,就会碎裂了似的。   但是她也实在不好和裴笙犟。   “好。”   沉鱼应下一声后,回头朝着严氏,道:“娘,我先走――”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裴笙拽着往前。   真是给硬拽过去的。   在沉鱼眼里,裴笙虽然内地里禽兽不如,但好歹表面上,是个正人君子,谦谦模样,就算是对待她,也从来没有这般蛮力过。   现下就像那完全不知轻重,只晓得一个劲往前冲的蛮牛一般。   她试着动了动手,却是只是稍微一用力,手腕伤传来的痛感便越加明显,好像再下一刻,能给手全都碾碎了一样。   “裴笙,裴笙你放开我。”沉鱼一着急,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就点名喊姓了,压着声音软糯糯的,却是带了些明显的怒意。   怎么总是这么阴晴不定的......   裴笙却好像没听见一样,拉着人继续往前走,可是十分明显的,这方向并不是去往前厅,反而是通往偏厅的一间小阁楼。   沉鱼心里的不安感渐渐升起。   如果他真的不管不顾了,那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虽然沉鱼不敢确定,但能够大致的猜到一些苗头来......   不,不管怎样,绝对不能是现在,现在这样的环境和状况下。   “夫君,夫君你松开好不好?”沉鱼虽然着急,但是接着马上就放软了态度,好声好气的同裴笙说。   能屈能伸。   裴笙却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一脚踏进门,正要转身关门时,一只手从忽然出现,按在门上,制止了裴笙的动作。   “小笙儿,外头热热闹闹的不去,同小媳妇躲在这儿做什么?”陆湛瞄了一眼沉鱼,浅笑着问道。   他的力气也很大,看着是轻轻松松的一手压在门上,实际上,两人分庭抗礼,那门在两人手臂之间,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没什么,就是怕她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应付不来。”显然,裴笙现在还是有理智的,只是有些急躁,当时间,带的人周身气氛也压抑的厉害。   饶是在如此烈日炎炎下,他身上的凉意也是一点儿都没有减少。   “这话可就不对了,堂堂世子夫人,自然不会连这般的小场面都应付不来,可怎么说也是游刃有余的才行。”陆湛说着,身子往门内这边一侧,露出一张涟涟笑意的脸来。   裴笙看了他一眼,当时便是一愣。   陆湛今日来的时候,衣裳穿的齐整,头发也是梳的一丝不苟,但是现下眼前的人,一身锦服,皱皱巴巴,额前几缕发丝坠下,显得凌乱,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唇瓣上那一划小小的伤口。   带着点点血丝。   他陆公子神通广大,没人敢在他身上弄出伤口来,特别还伤在嘴唇这样的位置上......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个模样,十有八九是被女人给弄的。   也不晓得刚刚是做了些什么不明的勾当,还是青天白日的呢,就这么明目张胆。   陆湛弯了弯唇,倒也不在意,只是手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在裴笙不注意的当头,推着门板,又往里头进了几分。   “再这么下去,黄花菜都要打焉儿凉了。”陆湛朝着裴笙和沉鱼招手,轻松道:“快,跟表叔出来。”   说着他另一只手搭在了裴笙的肩上。   偏头,朝沉鱼眨了眨眼睛。   沉鱼虽然隐隐觉得,陆湛今日有些奇怪,意图不明,让人十分费解,但是她在着急之下,还是往一边踏了一步,然后,使力气,扯了自己的手出来。   接着往后退了一步。   陆湛往她前头一侧身,虽然只是微微一动,便已经是等于将人拦在了身后。   当时的情况,看在人眼里,活脱脱就是她从裴笙手里挣扎出来,然后站在了陆湛这边。   看着裴笙的眸子里,是实实在在的惊慌失措。   裴笙抬眼,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凝在了沉鱼身上。   阴郁的面色下,是怎么都隐藏不住的戾气。   吓得沉鱼心里一抖。   “好了,快走吧,我表嫂都等急了。”陆湛只当自己完全看不见这些,给了沉鱼一个眼神让她快走,然后,硬把裴笙拽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第42章 使计   白锦瑟从后院走出来。   人大多都在前厅, 后院里冷冷清清的, 下人都没剩几个,而白锦瑟冷着一张脸, 一言不发,低着头,尽量避开了有人的地方。   一眼看上去, 她似乎同平常有些不一样。   只是若不细看, 倒也是发现不了什么。   眼角余光瞄见前边有人走来,白锦瑟下意识的避了人走,却谁晓得, 那人顿了顿,直接就迎了上来,在她面前站定,唤道:“白小姐?”   是山茶。   这是叶沉鱼身边的人, 白锦瑟认得她。   先前几年的时候,白锦瑟也经常往国公府跑,那时候山茶还是裴笙院子里的侍茶小丫鬟, 她见过几面,怎么着也留了印象。   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   “白小姐, 您这是......”山茶离她只有两步远,如此近的距离, 让她能够清楚的看见,白锦瑟衣裳凌乱,衣袖处划了丝儿, 带出个小小的口子,露出一丁点儿的里衬来。   还有原本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却是叫胭脂糊花了一些,唇瓣微微显得红肿,再细看的话,还能看见,下唇瓣上,有点点血腥。   这样子看着,实在是狼狈的很。   白锦瑟抬手,下意识的用袖子挡了挡脸。   早知道今日就不来了,不然也不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想到那条只会咬人的疯狗,白锦瑟恨的咬牙直响,一抿唇,碰到自己唇上的伤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可千万不能叫旁的人看到,特别是在裴笙哥哥面前。   “白小姐,您没事吧?”山茶看她这样子,倒是有点吓着了,怔怔出声,问了一句。   白锦瑟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刚想摇头,忽然又想到,自己就这样出去的话,肯定是要叫人说闲话,暗地里议论的。   传开去的话,影响越加不好。   “给我找件衣服来。”白锦瑟依旧用袖子挡着脸,沉着声音,闷闷说了一句。   山茶点点头,也没犹豫,往旁边看了看,道:“那白小姐您跟奴婢来。”   夫人回来之后,也多有念叨,说是那日匆忙离开,话都没有留下一句,实在对不起白小姐。   还说要去登门致谢,就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所是山茶便带着她往房间里头走。   ......   前厅里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上菜了。   统共坐了两桌,国公府这边请的人一桌,叶家那边的人,坐了一桌。   沉鱼不敢靠近裴笙那边去,便是尽量的避着他,往父亲和母亲这边靠。   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沉鱼还是没有见到姑父家的那位二姐。   她心里有隐约的不安。   人是真的过来了,她也看到了,可是在这个时候,会去哪儿了呢?   沉鱼心不在焉的拿着筷子,一愣一愣的往碗里夹菜,动作偶尔就顿一顿,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此时她脑海里就回荡着那日在马车里,陆湛和她说的话。   “裴笙那年八岁,那时候,正好靖国公从边关带了裴婳回来,丁点儿小的婴儿,养在家里,确实不太方便,所以我表嫂她,就找了几名奶娘回来。”   “其中一名奶娘,姓陶,长得倒是一副好容貌,花样儿多,又会哄孩子,和国公府里头这几个孩子关系都不错,不管男孩女孩都有一套对付方法,说起来,倒挺受欢迎的。”   “......可谁晓得,叫裴笙看去了那般的龌龊之事,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躲在屏风后边,吓得话都不敢说 。 ”   陆湛说到这儿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惋惜,也有着满满的难以置信。   “我记得那天他出来后,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吐了整整一天,问他发生什么了,紧闭着嘴巴,就是不说。”   “后来他来问我,说他身体出了异样,问我说他是不是得病了,我再三追问,套他的话,这才知道,那日发生了些什么事。”   沉鱼听了之后,当时有试探着问陆湛,那个人是谁。   陆湛没说,只是从他的某些字里行间,沉鱼能听出来,裴笙应当是喊那个人,喊哥哥的。   哥哥。   这个字眼,让沉鱼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可是这些也并不重要。   已经过去的事,不需要太过放在心上。   只不过裴笙他因为年纪小,还不懂什么,经了那事,一个人憋在心里,时间久了,留下了阴影,再之后就对自己身体原本正常的反应产生了反感,对那两人也产生了深深的厌恶,然后无论再有什么,都没办法弥补已经留下的创伤。   “沉鱼,沉鱼――”这会子严氏眼瞧着那碟子里的菜心越叠越多,都快洒到碟子外边来了,她手上动作却依旧不停,忍不住,才是出声提醒。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严氏不免出声责备了一句。   沉鱼反应过来,一眼看到自己手上的筷子上还夹着一片菜心,而面前碟子上的菜心,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自己竟然走神走了这么久。   “没事,就晃神了一下。”沉鱼把筷子放下,然后摇了摇头。   “你瞧你,从小就不喜欢吃这些素食,说是太淡了没口味,现下怎的,这么大块大块的一直往里头夹?”严氏看着那一大碟的菜心,打趣似的问了一句。   “去寺庙待了几天,吃的都是素菜,吃着吃着倒觉得这也挺好,又甜又香。”沉鱼心里想着其它的事,但嘴上也没敷衍,顺着就回答了。   严氏点点头,当时似乎意识到什么,往旁边看了一眼,回头,往沉鱼这边又凑近了些,问道:“闹矛盾了?”   沉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一眼,瞄到裴笙的侧脸。   就仅仅只是个背影,但她仿佛就能透过去,看见他脸上的阴沉。   马上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没有,他一向这样。”沉鱼没有多说,随口一句,就把事情给掀了过去。   对于国公府这边的事,她从来没有向母亲透露过一星半点儿,因着她也不经常回去,所以有些事情,母亲也不知道。   在他们眼里,裴笙是个再好不过的女婿,国公府的世子,身份尊贵,长得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更重要的是,身边除了沉鱼,再没有别的女人。   可难得会有男子做到这般。   所是那就算性子冷一点,也没什么。   毕竟这不重要,和之前那些优点比起来,不值一提。   虽然心思一直都浮着,定不下来,但是沉鱼接着又拿了筷子,想着既然肚子空着,未免自己难受,那还是再吃一点儿吧。   就这么吃了几口,慢悠悠的好一会儿后,那边山茶匆匆跑了过来,到人身边,俯身,压着声音说了几句话。   “好像后院发生了些事,老夫人过去处理了。”   “真的?”沉鱼惊疑了一声。   山茶点了点头,继续道:“不晓得发生什么,但老夫人神色凝重,怕是挺棘手。”   沉鱼想,那奶娘陶氏来了府里,却不见人影,老夫人此番又匆匆离开......沉鱼不禁起了些心思,有些忧心,下意识的往刚才裴笙坐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他人已经不在。   什么时候不见的?   沉鱼起身,话都没有说一句,就往后院跑。   ......   其实压根也发生不了什么事。   这是在国公府里,又是大日子,任谁也不敢在这上头闹事,更何况,区区那么一个人,还能翻天不成?   所是沉鱼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赶到后院的时候,看见老夫人在同一位紫衣女子说话,大致瞧着,是个妇人,四十来岁的模样。   因着还隔得远,只能隐隐看见人的侧脸,并不清晰,沉鱼继续往前走,一眼便看见那衣裙上的绣纹。   和她方才在游廊边,隐约看见的绣纹一模一样。   当时心里咯噔一下。   应该就是陶氏了吧。   陶氏在同老夫人说话,两人一句一句的,话语间似乎倒挺和谐,老夫人唇角弯着,还是带着笑意的。   这般情景,沉鱼不敢贸然上前。   不过她倒是真的被眼前的这些状况给弄懵了,一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接下来的状况,已经来不及让她去做过多的思考。   因为这厢一抬眼,瞧见裴笙踏着步子,正缓缓往这边走来,虽然他的步子很慢,但只要再拐过这个拐角,就能看见这儿站着的老夫人和陶氏了。   沉鱼一边盯着裴笙的步子,一边拼命的在脑子里想――陆湛和她说过什么来着?   他说,裴笙他目前尚是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中,一颗心思都是在漂浮悬挂着,极易受到刺激,很有可能因为某些事情,某些人,就再将他隐藏的那些情绪给激发出来。   想起上一世,那天晚上他忽然会有那样的反应,沉鱼现在大致能够猜测――   他一定是受到了刺激。   那样的,受到刺激的他,就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红了眼睛不管不顾的,谁都劝不住。   所以一定要小心注意着才是,一定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否则,他真发生些什么变故,那谁都阻止不了。   而沉鱼真切的明白,那样的裴笙,究竟有多可怕。   她现在想起来,都是还在浑身发着颤的。   那目前这般的情况......不行,不能让他看见!   这是沉鱼脑子里唯一余下的想法。   就在裴笙即将走过来的时候,沉鱼转身,只装作没看见他,然后,扶着旁边的柱子,微微上前踏了一步。   心里一边在默数着。   估摸着裴笙快走近了,沉鱼扶着柱子,身子慢慢弯了下去,皱着眉头像是十分痛苦的样子,接下来,人也顺着往下滑。   “扑通”一声倒地。   虽然心中有了考量,这厢是使后背撞的地,也尽量的减少了这股子劲儿,但是当闷痛传来,沉鱼咬牙,身上还是一阵难受。   没法子,只能这样了。   而当时裴笙一抬眼,最先看到的,就是倒在地上的叶沉鱼。   当时心里便是一阵揪的生疼。   他大步跑了过来,那一刻脑子就跟就跟完全糊涂了似的,完全顾不得那么多,俯身一把将人抱起。   落入怀里是娇软香嫩的身子,已经是软软的完全不余了力气,怕不是晕了过去,想到这儿,裴笙不自觉的将手环住,怕人会从自己手上掉下去。   转身正想往屋里走。   可是转瞬间,那抹紫色的身影落入眼帘,裴笙一顿,幽深一片的瞳仁里,沉的越加阴郁,然后,便是一阵剧烈的紧缩。   就连抱着沉鱼的手都微微的颤了起来。   那股极致密集而又一丝丝将力气抽掉的感觉,修长有力的手指变得尖锐又无力,而原本均匀的呼吸声,也是一下一下变得沉重。   沉鱼当时窝着身子在他怀里,能十分清晰的感觉到这些变化,以及,他身上不管怎么都压不住的那份暴戾。   令人生怖。   他看见了,一定是看见了。   虽然这有一种将自己置身于狼窝的感觉,但是沉鱼皱着眉头嘤咛一声,艰难的动了动身子,只往他怀里缩。   这让裴笙的意识有刹那的清醒。   他只看了一眼便没有再投目光过去。   在那一愣之后,眸子里的冷漠慢慢袭上,他抱着人,大步离开。   今日若不是担心着怀里的人――   他一定会去弄死她!      第43章 质问   裴笙一把将沉鱼扔在了床上。   床榻上被子是铺开的, 厚厚的一层, 人就被这么使力扔进去,闷然一声倒也不怎么觉得痛, 整个热完全晕乎回去再说想,而就是脑袋晃了晃,有些晕乎。   裴笙显然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他撒了手之后, 就在床边坐下,一言不发。   后边的人就着这个冲劲滚了两滚,最后是被一边的墙阻拦住, 一顿,才是停了下来。   咬着牙关,连哼哼声都不敢发出来。   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   沉鱼一张脸陷在锦被里,只露出几缕几缕的发丝儿, 缓缓的,尽量压下自己的呼吸,一动都不敢动。   其实在这表面的隐藏之下, 她的身子已经在轻轻的战栗。   不可抑制的动作。   微凉的声音带着灼热的呼吸,在她的耳边响起。   “叶沉鱼, 你再继续装。”   瞬间一股凉气升起,自耳边, 刮过全身每一个角落。   沉鱼身子一颤,当时就睁开了眼睛。   正好撞入裴笙漆黑的眸子里。   他就伏在她的身子上头,一手撑在榻边, 和她隔得很近,却偏偏又没有任何的触碰,但是沉鱼却感觉,面前的人,会随时压下来,将她紧紧的禁锢。   “我――”   沉鱼说话的尾音颤了颤,稍微的别开了目光去,不敢看裴笙,才敢继续道:“我......我肚子疼......”   本来是没什么的,但是这么被裴笙一吓,她的肚子倒真是有些微微泛疼了。   “哪儿疼?”   裴笙依旧盯着她的眸子,也不管她反应如何,抬手,按上了她小腹的位置。   平坦的一片,软软的,带着温热的感觉,像是刚刚煮熟了的白嫩豆腐一般,只要再稍稍用力,就会碾碎。   “是这儿吗?”他手掌的动作停住,稍稍用力往下按。   沉鱼感觉到了他的反常,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是在心里边估摸着,现下的情况,该如何是好。   那手掌却又顺着往上――   “这儿?”   他的手掌异常冰凉,哪怕隔着一层衣裳,她也能感觉到那令人战栗的寒冷,感觉着那温度一路往上,沉鱼害怕他会再继续,便睁着杏眼点头:“嗯嗯,是这儿。”   “叶沉鱼,是不是这些日子对你太好了,让你胆子大了就无法无天了?”裴笙的手掌按在她的腹部,五指捏在腰间,指尖按下去,带了些力气,依旧是侧着身子,没有动。   他对她刚刚有了点好脸色,她就拉脸子的要远离了他,还日日瞒着他那么多事,也不晓得是在做些什么。   沉鱼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她不就是几天没有和他说话而已,其余也没什么出格的事,怎么就说是大胆了呢。   她没有出声反驳。   怕说错了话,又惹到裴笙哪儿。   “你那日去琉璃阁......之后还去了哪儿?”裴笙晓得不问的话,她什么也不会说的。   惯就会装愣卖傻。   一定要把人逼到了角落里,逼得急了,才会红眼着急,才会想外跳。   不然这生了利爪的小白兔,不让她乖乖站住了,就只是看着温顺,实际上却是四处乱窜,抓不住,还伤了人。   “我.......”沉鱼张了张口,出声愣住,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她那日是被陆湛带走,说了有关裴笙的事,本来是没什么好遮掩的,只是......这事目前看来不是那么简单。   她自然不能就没头没脑的在裴笙面前说出来。   “宴前,你又去了哪?”裴笙的身子往下倾了倾,呼着热气在她耳边问出声,说着话,近得牙齿已经磕到了她的脸颊。   沉鱼下意识的想把身子往里头缩,但是被裴笙按住,一动腰上就按的疼,没法子,只能停下动作。   “我没去哪儿。”沉鱼回答,声音比之前又弱了不少。   可是她看裴笙这副模样,问出这些来,显然不是无缘无故的,要不就是他......   沉鱼忽然想起,刚刚看见陆湛的时候,他衣冠不整,嘴唇红肿,笑嘻嘻的忽然冒出来拦裴笙的动作,娘那任谁看见他那副样子,有关发生了什么,心里都是透底儿明亮。   “没有......我就只是在后院转了一圈,遇见了陆表叔而已,然后我就回来了,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沉鱼此番这般焦急解释,手忙脚乱的要撇清关系样子,看在旁人眼里,就是活脱脱的着了话在狡辩。   辨不清其中真假。   樱桃似的小嘴一张一合,带着鲜艳的红色,丁香小舌就在唇瓣之间,软软嫩嫩的,比那盛开的花瓣还要诱人。   裴笙听她解释,越解释心中火气越大,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将人按住,然后身子便要覆上去。   沉鱼反应的也是极快,当时间,他还未碰到她,就马上的扭开了头去。   “叶沉鱼,你是不是惯就爱用这样的手段勾引男人?”裴笙到也不气恼,就是伏在她耳边,又沉声问了一句。   按在她腰上的手,故意捏了一把。   力道不轻不重。   她不知道是使了什么常人不晓得的手段去勾引人,还是朝人下药了,偏生一个两个都把心思黏在她身上,人明明已经嫁给他了,还不知道安分一点儿。   “你指责我,说我不好,说我勾引人,总归要说什么都是从你嘴里出来的,那无论如何,你总得有个依据吧,凭什么这么平白无故就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沉鱼可怜兮兮的说着,那哀愤中的不怨,也是十分明显的,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倒是正好。   “依据?”裴笙淡淡呢喃了一句,然后伸手就去扒她的衣裳,没等她有反应,已经露了大半边的脖颈出来。   流畅美好的线条。   那一刻沉鱼忽然就想起那天晚上,他就是这样禁锢着她,一寸寸的凉意袭入,却让她完全动弹不得,那时候她和他说话,软气硬气的都说了。   可是没有用,他跟疯了一样,无论说什么,他完全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以至于后来发生的那些事,除了疼痛和恐惧之外,让她再没有更多的记忆。   现在都不用去回忆,就只是身体的那些反应,都让她有着微微的战栗。   那凉意疯狂的袭来,沉鱼顾不得那么多,使劲动身子,使劲的往外伸手又蹬脚,就想把身上的人给踢开远离去。   可是硬邦邦一块大石头似的人,无论怎么使力气,都完全是岿然不动。   她急了,脑子糊涂一片,张口朝着人就咬了上去。   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   他常年练武,臂肉本来就紧实,而刚刚手上又在使着力气,一口咬下去,直震的牙齿疼,但是沉鱼也没有放松力气,哪怕这是金银铜块,她也照顾不误的往下咬。   裴笙感受到手臂上微微吃痛,但是没有什么大碍,可是他顿了顿,看着面前的人,还是停下了动作。   倒不是因为她咬的厉害什么的,而是他知道自己手上这片的情况,就她这样子,使狠劲咬下去,也只能是磕了她自己的牙齿。   任着她咬了。   此时人已经是半边衣裳滑落,雪白滑腻的皮肤,没有一丝半点儿旁的痕迹,只有手臂上缠着一圈纱布,这还是之前在龙观寺那边受的伤。   裴笙的视线扫过去一圈。   忽然心里就淡然了几分。   “好了好了,放开。”过了好一会儿,裴笙见她还是咬着不放,便只能伸手去推人,阴晴不定的,也不晓得为何忽然之间,态度又变好了。   沉鱼不放。   就在裴笙接着要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忽然感受到手臂上一阵濡湿,像是有液体滴下,很快就在手上糊湿了一片。   他一愣,低头看见,叶沉鱼脸颊上的泪珠一线一线的往下落,听不见声音,就只有泪水,带的手臂都微微发痒。   裴笙突然就有些慌了。   她之前发脾气,生气,那起码都是带了声儿的,偶尔还会指责他,说他的不是,可是从不会像现下这样,低着头,自己一个劲的掉眼泪,一句话都不说。   安静的让他都有点害怕。   裴笙伸手去给她擦眼泪。   沉鱼也不理他,默默将头偏过去一些,眼珠子里的泪却是半分不少,继续哗哗哗的往下流。   这裴笙就是奇怪,从内到外,哪哪都奇怪的不得了,反正她现在讨厌他,也是哪哪都讨厌的不得了。   而这厢落了裴笙一手的泪水,偏生这般人还是没个消停。   “好了好了,别哭了。”裴笙擦了擦手掌上的手,又换了自个儿的袖子去给她擦。   她还是不领情。   “混蛋,禽兽。”沉鱼在嘴里细细的嘀咕。   她将方才被裴笙扯掉的衣裳又默默拉了回来。   其实她哭,一方面是真的觉得委屈害怕了,另一方面,也是发觉这一招对他管用,人似乎就能因此,而变得心情缓和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梨子生日^ω^嘻嘻,那就掉落五十个红包吧,随机掉落走了!   第44章 礼物   她反正气着了什么都不会, 只会骂他是混蛋, 是禽兽。   左右她骂的也没什么错。   这厢人一边抽泣着,身子还一抖一抖的, 浸了身下的锦被,也是一滩小小的水渍。   外边传来细细碎碎的敲门声。   应当是不清楚里头的状况,又听不着声音, 外头的人小心翼翼的敲门, 好一会儿,才出声,唤道:“世子......夫人?”   是山茶。   没有人答话。   沉鱼隐隐约约间听见了些声音, 但是并不太清晰,接着传到耳朵里,似乎还不止是一个人的声音。   她抬手,轻触了下自己的眼睛。   好像有些微微红肿了。   今日是她的生辰, 外头还有那么些的客人在,她这个狼狈的样子,叫旁人看去了那便是实实在在的笑话, 完全是见不得人。   自个儿吸了吸鼻子,然后拿了帕子抹眼泪。   果然对付他裴笙, 还是要用这一套。   娇气着服软些,不管他问什么一概装傻不答就是了, 总归他也是个大男人,还能把她怎么着。   沉鱼反正就仗着这个,看目前这情景, 想便知道,自己这道坎算是迈过去了。   外头又唤了一声,沉鱼起身,正想着应下,裴笙却突然间一手将她按住,冷声道:“坐下。”   没等他用力,沉鱼已经一吓,当时身子直往下坠。   抬头看了他一眼,水眸含泪,惊慌失措。   本来以为已经没事了......   裴笙转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木匣子来,拿在手上,握着,倒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他转身过来,看着沉鱼。   那眸子里含了一泡的眼泪,满满的兜着,就这么晃悠悠的也不下来,一下子就戳到人的心窝眼里去。   裴笙抿唇,身子一紧。   这女人还真是一贯的好手段。   一贯的好手段,晓得怎么能让人心疼。   他俯下身来,顿了顿,然后在她身边,将将的半蹲下。   沉鱼方才是猛然间被按下去的,半边身子坐在床榻上,衣裙凌乱,纱裙的下摆缠在了脚腕处,还染了些许的泥泞。   “坐好。”   沉鱼看他的动作,倒也是不晓得他要做什么,手按在床沿上,撑着身子,往里头坐了坐。   还是没有领会到裴笙的意思。   他自然也不想多说,伸手过去,便握住了她的脚腕。   一下被这么陌生的力道按着,沉鱼下意识的把脚往回收,可奈何他按得紧,跟铁链似的,把脚给锁住了。   裴笙把木匣子放在一边,腾出手来,将先前缠在脚上的衣裙松开了来,然后捏着裤腿,一下一下的往上挽。   白色的亵裤下,露出一方白白嫩嫩的脚腕来,雪白雪白的,还泛着淡淡莹光,握在手里,滑腻如羊脂白玉。   裴笙喉咙微动。   他马上就移了视线。   接着似乎是从小木匣子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从沉鱼的这个角度,并不能看清楚,只是她目前心颤于裴笙的意图,倒也不想去了解木匣子里有些什么。   依稀听见了银铃颤动的声音。   细细碎碎的,十分清脆,但是又不明显,若不是仔细听,却也察觉不到。   裴笙从小匣子里拿出一个银色的脚环,小巧玲珑,细细的两圈,镂雕层层花瓣,上头坠了一个小小的铃铛,圆圆润润的,一眼瞧上去,做工精致极了。   他两手捏着脚环,往两边轻轻一动,就打开了个小口,然后就着小口,戴在了沉鱼的脚腕上。   顿时一阵冰凉的感觉。   沉鱼心里一惊,稍微动了动脚,这才是感受到脚上物体的存在,正想再试着挣脱掉裴笙的手,他却已经主动放开了。   她这才低头往下看。   “这是......”沉鱼不解。   收入眼底的银色小环子,倒是第一眼就受了沉鱼的喜爱,精致小巧又好看的玩意儿,这般她最是喜欢了。   “生辰礼物。”裴笙的目光紧紧盯在那脚环上,有好一会儿,才移了视线去。   他先前的时候,并不晓得她生辰,几日前才得知,却已经是没有太多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该送什么。   而这个脚环,还是先前的时候,父亲留下的。   本是一对,一只给了裴箫,一只给了他。   裴笙也不晓得这东西的来源,只是知道珍贵的很,经长久的淬炼,才得了拇指大小那么一块,又请了手艺精湛的工匠,整整三个月,才制成这么一对。   他有仔细看过沉鱼妆匣内的首饰,小巧精致的玩意儿,色彩也鲜艳,从中看出了些她的喜好,便大致揣摩着,她应该是会喜欢这个的。   裴笙转过头去。   “叶沉鱼,你要是敢拿下来,你就死定了。”   显然是命令性的吩咐。   沉鱼站起身来,稍稍往前走了一步路,听在耳朵里的声音,叮当儿响,当时唇角也跟着弯了起来,然后,又往前走了一小步。   “很好看,谢谢。”沉鱼轻快的出声。   这说的倒不是敷衍的话,而是来自真心所言,这小玩意儿她确实喜欢。   裴笙透过妆镜,看见身后的人破涕为笑,拉着衣裙,仔仔细细的看着脚上的小环。   他的唇角也不自觉的,跟着弯了起来。   裴笙打开门,正好外边三个丫鬟,齐刷刷的看过来,神色各异。   “世......世子......”山茶先鼓起勇气出声,往屋里头看了一眼,看见沉鱼好好的站那,心里头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个......叶老爷和叶夫人要离开了,奴婢就是来传话问一问,夫人要不要去......送一送?”   “爹娘要走了?”沉鱼抬头,应道:“好,我马上来。”   ......   院子中间有一处水榭。   水榭地势高,环着游廊上去,正好建在山坡近山顶的位置,站在上头,能大致将整个后院的情景收入眼底。   陆湛就斜斜的躺在水榭的栏杆上。   他半闭着眼睛。   后边有脚步声传来,就朝着他这边,越来越急促,陆湛听见了,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陆湛。”   白锦瑟站在他身边,出声唤了一句后,抬脚就去踢他,绷直了脚尖,踢在他的小腿上。   力气很大。   陆湛没有反应。   白锦瑟已然换了一身蜜合色什锦外衫,头发也是收拾整齐,看不出半分之前的狼狈来,瞪着眸子,恨不得把陆湛直接给吃了。   方才在后院就是托他陆大公子的福,害她绊了石子摔了一跤,后来她气不过,要去推他,直接被他带着,一同滚到了地上。   浪荡子就是浪荡子!   白锦瑟虽然不晓得他想做什么,但是直觉就不会有什么好事,所以当时她一着急,就咬了他一口。   谁知道一不小心咬在了嘴唇上。   咬破了皮,落一口的血。   当时恨不得把自己嘴巴给剁掉了。   陆湛这整个人她都觉得脏,哪哪都脏,碰到她身上她便觉得难受极了,只希望他能够消失,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再也不要让她看见了。   可是偏偏心里又堵着一口气出不来。   “做什么?”陆湛睁开眼睛,眸子里一片散漫,对她的怒意,似乎充耳不闻。   白锦瑟差点一手挥过去。   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毫无意义,所以咬着牙,硬是给忍住了。   陆湛的目光斜斜往后头睨,低头轻笑,然后,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还是快离开吧,待会儿......”   陆湛话说一半,也不说明白,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扯着嘴角,笑得依旧是一脸欠揍。   “可别后悔。”   白锦瑟不以为然。   后悔?后悔什么?   她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认识了陆湛,要是从来都素不相识,也不至于会惹出之后那么多的事情来。   头都大了!   就在白锦瑟要接着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水榭的另一头,突然就传来了脚步声,白锦瑟一顿,回过头去。   是裴笙!   他正朝着这边走来,迈着步子,踏得很大,自然不用想便知道,是过来找陆湛的。   白锦瑟下意识的抿紧了嘴巴。   先前咬了陆湛一口,同他的牙齿磕到,自己的唇角也有些破皮,虽然她已经清理过了,但是显而易见的,一眼就能看出。   她转身想离开,只是裴笙都已经走到了跟前,她绝计是不能转身就离开,便只能顿在原地,硬生生的站着,一动不动。   低着头,闷闷侧过身去,连看都不敢看人。   提着一颗心,紧张的直揪衣裳,眼角余光落入陆湛依旧欠揍的笑脸,以及裴笙的一片衣角,顿时反应过来,陆湛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坑她呢,敢情就是在死命的坑她。   真是好样的。   裴笙只是想找陆湛问一点事而已。   可是意识到旁边还有人在。   不是能在旁人面前都透露出来的事,只有他和陆湛知道而已。   他刚开始没看出来是谁,所是这厢走过来,又特地偏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是白锦瑟。   裴笙一眼就注意到了不对劲。   联想到方才陆湛一身的狼狈,一副跟人刚滚过架的样子,面前白锦瑟怒气冲冲朝着人,当时间,心里头大致有了猜测。   “我和小笙儿有私事要谈,美人儿不宜。”陆湛率先开口,道:“那白小姐要不要先离开呢?”   巴不得呢。   白锦瑟一言不发,抬腿往前,像是落荒而逃。   第45章 清醒   陆湛移了移身子, 稍微坐直了一些。   “洗耳恭听。”   这样子, 像是早就料到了裴笙的来意一样。   裴笙自然不想多说废话,也不愿浪费时间, 直接开口就问:“你是不是和沉鱼说了什么?”   他先前的时候在琉璃阁,把沉鱼带出去,又若无其事的带回来, 其间发生了什么, 除了他们二人外谁也不晓得。   刚开始叶沉鱼还和他说谎,怒火冲心的当头,她又刻意的远离, 竟是让他荒唐的以为,她和陆湛之间,有些什么。   其实只要稍微的冷静下来,就会发现这样的猜测简直是荒唐到了家。   陆湛虽然浪荡, 但是是个有规矩的人。   他与他相识多年,这点认识还是有的。   只是嗤笑于一向冷静的自己,在那一刻, 竟然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就连他自己都没法相信。   陆湛顿了顿,才抬头看他, 目光依旧散漫,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然后,玩味似的笑意缓缓而起。   许久,出声道:“小笙儿, 你完了。”   是彻彻底底的完了呀!   “你这下,可算是给叶沉鱼抓的牢牢的了。”   火急火燎的跑到这儿来质问他,看这样子,听这语气,可不是以前什么都不管的裴笙会做的事。   以前,无论发生什么,再大的事,他裴世子都不一定会给个眼神。   裴笙在他对面坐下,倚着栏杆的另一边,正好同他对望上,冷着一张脸,沉然着,一言不发。   那目光,像是要把陆湛盯出个洞来。   陆湛不禁就打了个寒颤。   “好了好了,我说还不行嘛。”陆湛先败下阵来,便也妥协了,不再逗他。   “那日,确实是我故意带她出去的,没错,然后呢,去城南那边转了一圈,和她大致的说了你先前的那些事情,说完了,就回来了。”   陆湛一摊手,略显无奈道:“就是这样。”   具体说的什么事,他就算不说清楚,裴笙也会明白。   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事。   陆湛正等着他回话,但是长久不见动静,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却一抬眼,面前几道银光闪过。   陆湛一惊,瞳仁急剧紧缩,在银光越发逼近之时,飞快往旁边一闪。   冰凉的触感划过脸颊,然后,耳边传来轻轻的颤动。   陆湛反应过来,提着一颗心,惊恐的往回看。   身后的木栏杆上,插了三根银针,并排而立,整整齐齐。   着了这太阳光,还能看见银针的针头处微微泛黑,一溜儿晶莹的过去,看得人心底打颤。   陆湛回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裴笙,张了张口,话都说不出,好一会儿,才是暴怒而出。   “裴笙,你这是要谋害亲表叔啊!”   幸好他反应快,躲得及时,不然这会子指不定怎么着了,不是刺在他身上,那怎么也得毁了容。   他要是毁容了,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陆湛甚至都不敢再往下想。   裴笙的衣袖顺着手腕滑下,当时反手而出,动作异常迅速,此番手搭在栏杆上头,一下一下的点着。   “自找的。”   “你这是暗算!不道德,不道德你知不知道?”陆湛气得一跃而起,站在裴笙跟前,急得跳脚。   心有余悸。   裴笙轻哼。   在他眼里,从来没有什么道德不道德的说法,只要能达到目的,那怎么都行,不择手段。   “你这就是气急了乱咬人,表叔我好心好意的当月老牵红线,你还不领情!”   陆湛控诉道:“明明心里在意的不得了,就是脑子不开窍的把人往外推,仗着她是你媳妇就能为所欲为了?表叔得让你知道,就算是你媳妇,那她也是长了腿,会跟别人跑的!”   陆湛这时候说话,一副长辈教训晚辈还十分有理的样子。   但是他这回是留了个心眼的,时刻注意着裴笙手上的动作,生怕他趁他一个不注意,就又做出什么暗地里的陷害来。   这可经不起再一回了。   陆湛说完,裴笙目光顿住,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帘慢慢的沉下去,一言不发。   像是沉入了某中思绪之中。   陆湛愣着,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又抬眼过去看。   裴笙已然跟个木头一样,完全没有任何的动作,一汪幽深的眸子,黑的不见底,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跟你说,我后院美女如云,要什么样的,要多少都有,还没那么饥渴,看上自家侄媳妇。 ”   陆湛想了想之后,还是觉得要撇清关系的好,不然就怕裴笙这个榆木脑袋 死心眼的会转不过来。   裴笙忽然就起身。   转身往外走。   脚步猛然急促,似是有什么事情,急着要去完成。   陆湛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闷葫芦憋不出话来的!   他倒要看看,能不能开窍。   ......   前厅宴席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茗烟跟在老夫人后头,看着叶家一家几口离开,目光转了一圈,悠悠不定,最后凝在那个略微发福的紫色背影上。   虽是穿的一身锦衣,一眼看过去很是华贵,但那面上的疲惫和手上的皲裂,却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旁人,她的日子过的有多糟糕。   “这陶奶娘,倒是......”茗烟显然是有话,但却不晓得该怎么说。   这些年她待在老夫人身边,发生过什么事,也大体都是知道的。   本来那陶奶娘刚来府里的时候,才生产完,奶水好,性子温和,又能和孩子们玩到一块去,在这个家里待着,能长久些,是再好不过的。   可是后来有一日,裴笙却忽然过来,告诉老夫人,说裴婳的身上起了红疹子,大片大片的可怖极了,最近这些时日,人也是哭的十分厉害。   老夫人担心,当时想着去瞧瞧,却又听裴箫说,说是他看见陶奶娘拿了个白色小瓶子,喂里边的东西给婳儿。   后来再一查,果真有在她身上找到那个白色小瓶子。   具体如何不太了解,总之那小瓶子里不是什么好东西,裴婳身上的那些红疹子,就是这引起的。   如此心思歹毒之人,国公府自然留不得,所是老夫人当即大怒,要遣人出去。   陶奶娘却再三哭诉,差点以死为证,说自己绝对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小姐的事,那小瓶子里是什么,又怎么来的,她一概不知。   但左右不过是个奶娘而已。   不管她有没有做过,又知不知道这些,都不重要,裴婳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自然,是宁可错杀而不放过。   当时老夫人还算是念着那点旧情,给了她一些银子,让人离府了。   过了这么些年,都没再见过,却是未想过,她还是出现在国公府。   前几日人便找来过一次,老夫人不想再与之有过多关联,就没让她进来,只是让去库房拨了些银子,打发走了。   谁晓得,这陶奶娘与叶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当时在后院守着等老夫人,意图间,依旧是想着解释那件事情。   老夫人是极其不愿再见她的,想今日若不是沉鱼生辰,她压根不会见人不说,还会直接唤下人轰她走。   银子给过了,话也说清楚了,倒实在是想不明白,她为何非要巴巴的凑上来,说些令人烦闷的事。   “日后还是注意些,不要再让些无关紧要的人进府来 。”老夫人淡淡吩咐。   对于陶氏,她也实在是倦了。   茗烟了然,点了点头。   老夫人转身往里头走,茗烟也是一步不落的紧紧跟上,边走着,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来。   “之前陈少爷有派人来府里打探,问清不清楚陶奶娘的下落,后面没得到什么消息,不了了之,便离开了。”   这回事,就是先前的管家来提了一句,说是陈少爷派人过来找人,不过问了几句话,没得到什么消息,就撤人离开了。   正好让茗烟听见。   当时没觉得是什么重要的事,便转口就忘了,直到今日再见到人,当时间,记忆一下子就被打通了。   “遇之?”老夫人微皱眉头。   他这孩子,离开这么些年,一直没有消息,怎么忽然间,想着要找个奶娘呢?   “陈少爷以前还在府里头的时候,经常同陶氏待在一处,怎么说也有点感情,怕只不过偶然想起,便过来问一句罢了。”   茗烟怕老夫人会因此多想,便如此猜想着,解释了一句。   “遇之过些日子该回来了,想想,该给他筹备着婚事了。”老夫人想着,这已经二十四岁的人了,却尚未成亲,说起来真不是回事。   “那孩子从小没了爹娘,也是可怜,我这个当姨妈的,能顾着一些还是要顾着才是。”   老夫人一直因为这些年陈遇之远离在外,不能好生照顾,而心有愧疚,所是想着,等他回来,得好好弥补。      第46章 试探   在前院送了家人离开后, 沉鱼便回了房间。   沉然间, 她想了想,方才确实是有在姑父旁边看见一个陌生的面孔。   应该就是陶氏。   她不晓得自己以前有没有见过她, 总归第一眼看上去,五官轮廓有些眼熟。   想许是以往去姑父家里的时候,碰巧见过几面。   不是什么太过出挑的人, 也不怎么说话, 是往往叫人一眼看过去,都不太能注意到的那种。   “方才白小姐有来过,说是衣裳破了要换, 于是奴婢斗胆做主,给她拿了一件衣裳过去 。”山茶跟在沉鱼后头,一直是到这个时候,才得机会同沉鱼说这些。   “拿的是那件蜜合色什锦妆花衫子, 就是夫人您年前订的那件,后来说小了,穿在身上紧实不舒服, 便一直放着了。”   山茶特地和沉鱼解释清楚了。   “那件衣裳啊......”沉鱼记得,那件衣裳虽然款式普通, 但是色彩极好,绣纹精致, 就是上身这一块实在勒的紧,穿上很是不舒服,无可奈何, 便只能搁置下了。   正因如此,沉鱼才会对它印象深刻。   “她为何要来换衣裳?”沉鱼随口就接着问了一句。   “白小姐说她摔了一跤,但具体怎样,奴婢不清楚。”山茶摇头回答。   “无缘无故的,怎么就摔了......”沉鱼呢喃着,忽然想起什么,皱眉,又觉得不太可能。   这样一想,自己好像是一整天都没有见到过白锦瑟。   明明来了却不在裴笙跟前晃,这完全不是她白锦瑟的作风啊,要知道,她可是那种一旦黏上了,就扯都扯不开的人。   “好了好了,也别管这些了,备水沐浴。”   忙了一整日,身上落的粘腻腻的,瞧着这时候天也黑的差不多,便想着快些沐浴,待身上清爽了,还能去外边坐坐。   晚些时候,想裴婳和裴箫是要过来的。   因着方才进来的时候遇见裴箫,他一边笑着,神秘兮兮的,说晚上有礼物要给她,是个大惊喜,还要和裴婳一起送。   一贯小孩子心性。   沉鱼便点头答应了,说她一定好好等着他送礼物过来。   “现在吗?”山茶一愣,这厢还问了一句。   以往夫人都是睡前才会洗漱沐浴,洗完便直接上 榻睡了,无论怎么说,也不会掐在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时间点。   完全和以往的行为不符。   让山茶觉得费解。   “快些准备。”沉鱼也不说什么,就是见山茶还没有行动,便这般出声催促。   山茶自然不敢再问了。   一点儿不耽搁,匆匆进了净室里头。   ......   沉鱼的动作极为迅速。   一刻钟不到便从净室里头出来,拿了屏风旁的衣裳,没让山茶伺候,顾自换上。   却是还来不及擦干头发。   “山茶,里边就先别收拾了,过来先帮我干干头发,可实在难受。”   沉鱼说话这语气,听着有些着急,说话速度都比以前快乐不少,就好像有什么事急着去做一样   她伸手,从后背挽过头发,稍稍的侧头,落在左肩一侧,手指轻轻顺着划过。   落入指缝是一阵濡湿。   屋子里的窗户半开着,这夜晚有凉风拂过,轻飘飘的吹了进来,吹在颈侧,带些湿意,倒是让人有些微微的战栗。   她伸着手过去,想顺一顺后颈被风吹起的几缕碎花,却是才抬手,就碰到一块冰凉。   她一怔,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那阵冰凉已经越靠越近 ,然后,触在了她的后颈。   沉鱼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碰着自己的是一只手,指尖冰凉刺骨。   身后的手将手腕一转,从左边绕过,将原本垂落的一瀑头发挽过来,托在自己的手上。   沉鱼一惊,当时马上就转过了身去。   却看见裴笙一手握着她的头发,松松的挽着而已没用什么力道,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块素白色锦布。   沉鱼怔怔的看着他。   自然是不太了解他的意图。   “山茶不在。”裴笙简单明了的解释一句,然后抓着锦布,一把包住了她的头发。   沉鱼一下子反应过来。   他难道这是......在给她擦头发?   可是接着又觉得裴笙的这个举动实在是太过荒唐和突然,完全不像是依他的性子能干出来的事。   可是他的动作却还在继续,那手托着她的头发,两指轻轻握住,将力道控制的很好,不轻不重,隐约间,只能听见锦布搓着头发的轻微声响。   “沙沙”细响,磨得人心里都有点痒痒的难受。   沉鱼一颗心吊着,晃了晃,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裴笙的动作有要结束的样子,稍微的往后头退了退,小声道:“不用劳烦夫君了,还是沉鱼自己来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顺着她的动作往前走了一步,手上的动作继续,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沉鱼的手停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想着自己一半头发还在裴笙手里,自然也不敢再继续动。   这可保不准他手上劲一大,就扯了她头发,毕竟是细心养了这么些年,只小小一根,那都是心疼的不得了的。   “沉鱼听山茶说,白小姐今日在府里好像遭遇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摔的一身衣裳都破了,还是来我这换的衣裳呢。”   沉鱼觉着目前这气氛实在过于尴尬,便只好没话找话的同他说这些。   “上回还说要去白家致歉,结果也一直没去,不然......”   沉鱼话没说完,裴笙就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明天就去。”   “啊?”沉鱼一愣,倒是没想到他突然就做出这个决定来,但是马上便压下面上的异色,点头应道:“好,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接着沉鱼也没再说话了。   实在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而且裴笙好像有一种终结所有话题的能力,和他没话找话,还不如直接沉默着什么都不说。   裴笙这边大致擦得差不多了,便去一旁的妆匣那头拿了把木梳过来,顺着一头秀发,缓缓的往下梳理。   不得不说,沉鱼这一身从身子到脸蛋都是顶顶绝好,那哪怕就只是一头如瀑黑发,也是让人赞叹不已,顺滑亮丽,跟镀了一层光似的,握在人手里,就像得了宝再不愿撒手了。   木梳梳下,没两下就理了清楚。   裴笙手掌顺着发丝滑下,这让沉鱼有十分清晰色触感,接着,他手一松,放开了来。   沉鱼暗自里松了一口气。   这回可该是消停了。   “转过来。”裴笙淡淡出声。   沉鱼十分听话,当时着了个甜甜的笑容后,就转过了身来,一抬头,正好就看着裴笙,唤道:“夫君。”   “叶沉鱼,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裴笙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话,毫无厘头,冷淡的目光间似乎夹杂了几分其它的意味,让人不明所以。   管他是想问什么呢,先应下再说。   于是沉鱼点头,装作一副自己明白的样子,应道:“记得。”   “所以就算知道一些事,也不要胡乱的说出去,最好当做不知道,恩?”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的,最后一个语调,又微微上扬,像是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握在掌心,只要稍稍一动,就能将之碾碎一般。   听得沉鱼心里微微一颤。   她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陶奶娘那件事。   裴笙因为那件事留了阴影,一定便是不愿意让旁人知道的,如今他怕是晓得,她已经知道了这回事,心有怒意,就前来警告她了。   确实不是什么好见得光的事情。   沉鱼能屈能伸,就是个什么都能妥协的性子,当即便点头,应道:“恩。 ”   态度语气都十分诚恳。   可裴笙的面色却没有松下半分。   他往前走了一步,便是离沉鱼离的更近了,紧紧的挨着,几乎是一手都已经穿不过去的距离。   裴笙俯身,伸手去挽沉鱼的袖子。   因着刚刚沐浴完,为了方便,穿的是一身宽松的衣裳,袖子也是十分肥大,玉臂落在里头,便是一片的空荡荡。   裴笙就着袖子一路往上挽,眼看挽上肩颈的位置,还不撒手,沉鱼心口一震,便是动了动,想让他停手。   “别动。”裴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近在咫尺,灼热的呼吸中却是冰冷的语气,听的人浑身一抖。   “看看伤好了没。”   沉鱼手臂上一段的位置,是之前摔下山坡受伤最严重的,就算是已经过了这么些天,那一片白嫩上粉粉的伤疤还是十分显眼,纵列分布,杂乱交错。   还有微微凸起的触感。   其实用了药之后已经好很多了――   沉鱼刚想说出这句话来,已经有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头,当时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臂已然被放下,接着,面前一片阴影沉下――   唇上传来一阵冰凉。   有唇瓣轻轻覆上。   软乎乎的触感十分明显。   而注意到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的时候,沉鱼才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反应.......反应过来他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直到他的牙齿磕碰到她的下唇,有些微微生疼,沉鱼一个激灵下意识的伸手去推他。   裴笙一顿,动作有刹那间的停止,就在沉鱼以为他要远离的时候,按着她头的手又加大了力气,啃咬侵蚀,更加深入。   逼得人几近喘不过气来。   沉鱼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裴笙,十分清醒,清醒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波澜,但是却不由分说的按着她,伐掠征战。   比上一世那个样子的他,更要陌生,更要让人心慌不安。   她的手一直在尝试着推他,可是抵不过他的力气,纹丝不动。   沉鱼的身子都渐渐软了下来。   只是她尽力的撑着,不愿意往裴笙身上靠,就怕这禽兽一旦起了意,又受刺激,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可是就在她已经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裴笙放开了她。   第47章 提议   那一瞬间沉鱼像是得到了救赎一般。   裴笙的手托在她的腰上, 两指扣着, 力气大的很,想若不是因此, 沉鱼怕是要直接顺着这边倒下去。   当时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一会儿,脑子里的意识才回转了一些, 没有再那么难受。   一反应过来, 当即惊慌失措,往后边退了两步。   其实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   尽管理智是这样告诉她的, 但是心理上的惧怕,在那一瞬间,让她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终究是理智退步后让了。   这么些日子以来,她或许连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 意图很简单,就是心里头一时气不过,想让裴笙也吃吃苦, 难受难受,解一解自己心里头沉下的那股闷气。   更是迫切的想知道, 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死。   是因为裴笙?还是有其它的原因?   那些疑惑挂在头上,让她迫切的想去弄清楚, 看明白。   所是有时候的行为,便有些过于不管不顾了。   后来时间越过去,就发现事情越发的不受自己控制, 很多超出意料之外的结果接踵而至,让她开始手忙脚乱起来,而主动的去接近裴笙,更让她看到了许多自己上一世从未去了解过的东西。   有些事情,似乎并不像表面上所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哪怕就只是在这个看似安静祥和的国公府,也藏着那么多的肮脏龌龊和不为人知。   更让人看不透的,就是裴笙。   他的身上,像是蒙了迷雾,她一层层的拨开,但是没用,无论如何,就是看不到那个最清晰最真实的他。   这让她越着急,越恐慌,就越无处下手。   甚至于到现在,她感觉自己是在被裴笙牵着鼻子走。   哪怕她并不愿意这样,哪怕她已经在很努力的去改变,可是事情就是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抬眼看眼前的人,平静,冷淡,一副将所有事情都掌控于掌心的模样,让人一眼生畏,不寒而栗。   沉鱼下意识的又后退了两步。   “怎么了?”裴笙像是毫无所察一般,淡淡出声,问了一句。   沉鱼紧抿着唇,微微泛白,唇瓣上依然残留着,他方才留下的冰凉的气息。   清晰可感。   然后,他朝着她走了两步过来。   唇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让人看在眼里,越看越心里发慌,甚至是一股凉气,慢慢袭来。   沉鱼唇角微动。   “既然是我的夫人,叶沉鱼,那你就要乖,好好听话。”裴笙的步子很小,几乎是微不可闻,在毫无意识察觉的时候,人再次紧紧挨着了她。   他的指尖触在她的脸颊上,无意识间,扯到一根发丝,带的沉鱼身子一抖。   再次被惊到的同时,也有压制不住的怒气,冉冉而升。   可是她知道,孤身一人的自己,没有同裴笙相抵抗的能力。   他觉得现在的他,太奇怪了,就像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疯子,有着暴风雨之前最后的平静。   “我――”她很想说话,但张了张口,后面的那些,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有话要和你说。”裴笙沉在她耳边,轻启嘴唇,缓缓的,和她说了一段话。   声音很小,哪怕是这般安静的环境里也是全然不可闻。   说完后,他稍稍直了身子。   “听明白了吗?”他问。   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沉鱼囫囵的都听到了,但是那些字眼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却没能形成一个准确的意识。   反应过来,她摇头:“我不会。”   裴笙好像是说裴婳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小心看到了什么她不该看的东西,怕她会误解。   所以说明日带她一同出去,顺便让她去开导,去解释清楚,他云淡风轻的说,因为她是大嫂,所以要方便一些。   还大嫂呢,没亲没故的大嫂有什么方便的,难道不是大哥这样的血缘之亲要比她更方便吗?   沉鱼在心里轻嗤,只是不敢说出来。   “不会可以试一试。”   试一试,他想怎么试?   说话真是无厘头到让人反感,其实他裴笙,什么都不懂,一向都自以为是,完全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若即若离,一下春风满面,一下又冷若冰霜,任谁都想不透,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沉鱼瞬间想起什么,那当头间,一股热血直涌而上,四处奔走,她使了力气的就将人往后推。   “你离我远一点!”   许是话说的有些急了,这下才落下话音,沉鱼就猛咳了几声,在那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心口处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了,绷的紧实,难受。   而且一团火窜开来,烫的人身上有些火热。   渐渐的眼前一片晕眩,人影在面前变得模糊起来,好几片的重影......   人都是几近摇摇欲坠的往下倒。   沉鱼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   熟悉的不得了。   她记得上一世,在那段时间里,她就是这样的状态,只要情绪有大的波动,特别是生气怒火上头的时候,就会浑身发热无力,哪怕只是躺着也会发麻难受,然后眼前的人渐渐变成了模糊的影子,直至完全不能看得清楚为止。   那种无力的感觉,一直到现在她都记得清楚。   全身的力气被一点点抽光,最后所有的意识都消散殆尽,直到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记得。   一睁眼,就回到过去。   那真是令人极其可怕和恐慌的存在。   猝不及防的,沉鱼猛然就瘫软在榻边。   裴笙的目光同时顺着她往下滑,当时动作极为迅速,一把将人捞住,然后手一动,扶着人,半坐在 榻上。   这会子人不怎么稳当,但是一手紧紧扣在裴笙的手臂上,似是十分难受的模样。   “我没事。”沉鱼紧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倒不是她逞强,只是这一下子来得太过突然,连她自己都预料不到是什么情况,直觉的,她不想让自己的任何异样状况,被裴笙给知道。   好在来的快去的也快。   裴笙伸手要过来探她的额头,被沉鱼侧着身子躲避开来。   “说了没事。”力气回转过来,连说话声音都大了一些,咬了咬牙,勉强站起了身。   “夫君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了,明日也会按照你说的做的,还有,沉鱼一直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谨记本分。”   她的声音柔柔的,字里行间都是顺从的模样,但是这么听着,便是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她忽然就想通了。   有些她不能掌控的东西,就不该想着去胡乱掺和,最后只会越来越乱,然后把自己搭进去。   之前的时候,她有曾想过,裴笙他有难言之隐,所以有时候难免会过激了些。   毕竟他偶尔也会对她很好。   那些偶尔,让她曾经心颤的感动过。   以至于迷失的厉害。   “夫君一直都不喜欢沉鱼,沉鱼知道,到现在,也不会再奢求和妄想什么了。”沉鱼顿了顿,咬牙,将心里想的一一都说了出来。   “您是世子爷,不能无后,沉鱼知道自己不讨喜,所以也不会那么小气,待下回有时间了,便去同娘说,让她仔细挑选着,帮您纳几房合乎心意的妾室回来。”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和上一世说的一模一样。   她本以为这一次会有不同,可是谁知道到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上一次,裴笙是怎么说的呢?   沉鱼想起来,那时候他的反应很平淡,平淡到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她说话,后来她去同老夫人谈论,还亲自挑选,期间种种,裴笙就像聋了又瞎了一样,完全把自己置身局外。   后来举办婚宴,他也是没有说一句反对的话。   直到那天晚上。   裴笙的眸子渐渐的就冷了下去,寒气顿起就是在刹那之间,疯狂席卷,他低头,紧紧盯着沉鱼的脸。   等着她说完,一言不发。   良久,他似乎是在一字一句回忆着她方才说了些什么,待终于将所有的话一一听明白,弄清楚每一个字眼――   裴笙启唇:“叶沉鱼,你再说一遍。”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手指捏在柜前,指骨泛白,那青筋暴露的力道,隐隐破之而出,一节一节,分外明显,让人只是看一眼,便心生惧意。   旁人在这样的场景面前,怕早就吓得腿软站不稳了。   可是沉鱼只当自己没看见,当时间,还是说了下去。   “沉鱼说,明日去找娘,为夫君纳妾。”   她完全就是豁出去了,才敢在裴笙面前,将这话说了两遍。   垂眼间,便是瞧着裴笙身旁的那只手要抬起来,瞧那模样,便是要上前来直接能掐死她一样,沉鱼心里一惊,正想着怎么办的时候,屋外传来了一阵嬉笑声。   “嫂嫂,嫂嫂快过来看,这处的烟花可好看了。”   裴箫蹦跳着,十分愉悦,旁边还拉着一脸乖巧的裴婳,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走进来。   可是眼前裴笙的脸色已经冷到了一个极点。   再下一刻怕会直接爆发出来,那就是裴箫和裴婳在这,也是要受波及的。   沉鱼反应极快。   那简直就是豁出去了。   她转身,撒腿开跑,偏偏面上还要保持镇定,不慌不忙。   “婳儿箫儿,在哪儿放烟花呢?”沉鱼直接拦在了两人面前。   裴箫一愣,往里头看了看许是想找什么,但是随即笑着,拉着沉鱼往前。   “就在院子里,好多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很想稳定更新,也很想多更一点,而且最近有假这种想法就更强烈,一码不了字内心特别焦躁。 可是卡文实在卡的厉害,真的是卡到绝望的那种,每天边写边找自己的初衷。 相信我,会努力稳定下来的!   第48章 谈心   那日晚上的烟花绽放的十分灿烂。   沉鱼在后院陪着裴婳和裴箫玩到很晚, 后来圆盘轮月高高挂上, 两人玩累了,摸着肚子喊饿, 沉鱼还去厨房,给他们做了些羹汤糕点。   其实她就是没胆量回去罢了。   上回和他说这样的话,他那天晚上就失了控, 这回看起来情况要更严重些。   沉鱼不敢去预估自己在裴笙的心里, 究竟是什么地位,存什么份量。   她就是害怕了,所以只想到了逃离。   “嫂嫂你做的东西真是越来越好吃了。”裴箫方才那么久都是一个人又疯又闹的, 又是叫喊着点火又是在自个儿搬东西,早就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此番他端着一碗枣儿梗米粥,吃的津津有味,就差把整张脸都埋进碗里去, 一边吃还不让顾着腮帮子含糊着夸赞沉鱼。   一股脑的喝完,把碗里的残渣也舔的干干净净。   可以说是十分捧场了。   那边裴婳也不含糊,一手一个糯米凉糕, 这个咬一口,那边那个再咬一口, 换着来吃,鼓愣愣的腮帮子动的飞快, 生怕被谁抢走了似的。   以往在大哥和母亲面前,裴婳都不敢吃的这么狼吞虎咽,可是大嫂不同, 大嫂不但长得好看,还会笑眯眯的把东西都放到她面前来。   特别是今天晚上,陪他们玩了这么久。   所以这两人都一致的认为,以后在家里一定做大嫂最坚强的后盾,无论是谁想欺负大嫂,那都不可以。   恩,大哥也不可以!   沉鱼倒了杯凉茶过去,嘱咐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裴婳两手都满满的,腾不开去拿杯子,可是塞了整整一口又难受,所是沉鱼瞧着,干脆把杯子递到了她嘴边。   裴婳顺着喝了两口,这厢舒畅了,抬头,眯着眼睛朝沉鱼笑。   沉鱼忽然想起裴笙说的话来。   “婳儿,嫂嫂今天晚上去你房里睡好不好?”沉鱼轻笑着,一脸柔意。   裴婳想都没想,当即连连点头,应道:“好啊好啊。”   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个人,身边没有姐妹什么的,虽然母亲对她很好,但是要管着这个家,没有太多的时间陪她,二哥是经常陪她玩,可是毕竟是男子,有些闺中之事,终究不太方便的。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漂亮温柔,又对她好的嫂嫂,她当然是很开心的。   “晚上还是不要吃太多,不然睡觉的时候胀了肚子,闷着,会不舒服的。”沉鱼看着裴婳吃了也有大半了,怕她再吃下去会不舒服,就出声提醒了一句。   裴婳吞下最后一口。   手上还有不少糕点的残渣,裴婳轻轻拍了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确实是有些胀胀的了。   那大嫂说不吃,她就不吃了吧。   裴婳点头,应的十分爽快:“好。”   ......   裴婳的房间离沉鱼院子这边还比较远,走过去也要一小段时间。   沉鱼平常倒是不怎么去裴婳的房间,就算去也不过在外头坐一坐,从未进过里屋的。   这下沉鱼一进去,倒是瞬间觉得,裴婳这屋子,实在温馨的很。   通篇过去,都是粉粉嫩嫩的颜色,内屋门口,便是粉色带着流苏的纱帘垂下,房间里的小几和床榻,都漆成朱红色,而那镶绣妆花的枕头旁边,柜子上头,都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   沉鱼一眼觉得,很是新奇。   这屋里有个随侍的丫鬟,外头还守着好几个,看见沉鱼,虽是觉得奇怪,但是行了礼,也没再问什么。   “这些,都是二哥送给我的。”裴婳走过去,手指点过好几个东西,看起来她想一一数过来,可是实在太多了,她自个儿也数不清。   “每年婳儿生辰,二哥都会找好多好玩又有趣的送给我,还有过节庆贺,二哥也会备礼的。”   裴婳一向不怎么爱说话,今日和沉鱼玩闹了一晚上,倒是把话匣子给打开了。   她看见沉鱼的目光凝在这些东西上头,当时想了想,十分大方的说道:“嫂嫂你要是喜欢的话婳儿可以送给你的,反正......二哥还会送给我更多更多。”   沉鱼当即笑了笑,摇头。   其实她是在想,幸好这个家里还有裴箫,因为他一直陪在裴婳身边,带给她快乐,才没有让她现在变得更加的内向,沉默寡言。   “小姐,这个时辰,该歇息了。”玉容见裴婳还是精神振奋,没有要歇息的样子,便在一边小心翼翼的提醒。   老夫人有给裴婳规定了歇息的时间,到这个时候已经是超出很多了,若不是瞧着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她也不会出声催促。   “好吧。”裴婳很乖,她应下一声,然后小小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的往下耷拉。   也确实是困了。   玉容看这情景,才是松了一口气,当即便要过来,给裴婳整理衣裳。   沉鱼朝着她摇摇头,出声道:“你们先出去,这儿有我就好。”   这样似乎是有点不合常理,但是夫人都这样吩咐了,他们这些当下人的,自然不敢反驳。   当即就退了出去。   接着沉鱼给裴婳卸了头饰,又拿了寝衣过来让她换上,动作娴熟迅速,很快就给收拾好了。   完全不用哄,也不用说什么,裴婳乖乖的上了床,自个儿在里头躺着。   沉鱼自然便是睡在外头。   屋外头漆黑一片,月光投下,是树影斑斓,而屋里头的灯也没有全灭,床头依旧留了一盏,灯光昏暗。   裴婳侧着身子朝沉鱼这边,睁着眼睛,一下一下的眨巴着。   好像又不困了呢。   长这么大,真的是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和她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所是这会子,真是新奇的很。   “嫂嫂,婳儿记得,以前见过你呢。”裴婳躺着,突然间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沉鱼没当一回事,但还是应和着问:“是吗......什么时候?在哪儿?”   “就是......”裴婳的记忆里依稀有些什么,但是又不太清晰,自个儿想了想,才接着道:“就是很久以前了,婳儿也不记得。”   “是大哥带二哥和婳儿出城玩,回来的时候,在一个亭子里,看见好看的跟仙女一样的嫂嫂。”   沉鱼听到这儿,一愣,下意识的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大哥就让马车停下来,掀开窗帘子,朝着嫂嫂你,看了好久好久呢。”   “后来一直到嫂嫂你离开了,大哥才放下帘子,他说要让那个姐姐当我们的大嫂,还问我们喜不喜欢。”   裴婳努力的往自己的记忆里搜寻,但是到最后,也是只能想起这些来。   若不是沉鱼实在长得太好看,让人看过一眼便再无法忘记,那裴婳也不会,到现在还记得这些琐碎的事情。   “而且啊......婳儿发现大哥的书房里,有嫂嫂的画像,之前是一直都在的,可是近些日子,好像是已经不见了。”   裴婳呢喃自语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什么就说什么,可是这话语是上下颠倒的,让人也听不太明白。   “......对了!二哥好像说,他看见大哥把画像烧了,就是在离家的前几天。”   裴婳猛然想了起来。   “......为什么烧了?”沉鱼愣了一下,问道。   “婳儿也觉得很奇怪很奇怪呢,大哥明明很喜欢,之前晚上的时候,经常看着画像就发了呆,明明已经娶了大嫂回来了,却要在书房看画像。”   “二哥说是大哥不好,说他脑子有病,就是不正常。”   裴婳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特地压低了声音,一手捂着嘴巴,小心翼翼。   虽然知道大哥不可能会听到,但心里头还是一阵一阵的,发颤的厉害。   下意识的,就有了这样的举动。   沉鱼听裴婳说到这,大概能猜出一些。   画像是母亲找画师画的,画好了之后便给了媒婆,想来定是流转之下,到了老夫人和裴笙的手里。   难怪刚进门的时候,老夫人和她说,裴笙是因为喜欢她才娶她,还让她好好加油,赶快给国公府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她一直嗤之以鼻。   说什么喜欢啊,哪个人的喜欢是这样的呢,瞧人家个个儿的,都是被夫君捧在手上宠,自小看着父亲,也是一点儿苦都不舍得让娘亲受。   那才是夫妻,才是真的欢喜。   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像他裴笙这样的,索取,掠夺,伤害。   更是若即若离,偶尔就对她好,偶尔又跟疯了似的冷言冷语,总归有什么事也不会和她说,一点儿不顾她的感受。   当初就应该奋力反抗,就不应该那么听话,那么乖乖的嫁来这。   免得让她受了苦,也让裴笙烦闷。   “没有的,大哥其实很可怜很可怜 的。”裴婳的脑子像是突然清明了起来,看沉鱼的样子,当时间,就从她的脸色里看出了一些什么来。   她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显然便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那件事说出来。   她答应了大哥,要乖乖的,要听话,可是......   裴婳心里的那一杆秤就在左右摇晃,最后,终于是沉鱼这边沉沉的往下压了。   于是她开口便说了出来。      第49章 妥协   沉鱼听裴婳把话都说完。   小孩子回忆事情, 断断续续的, 也没头没尾,可是沉鱼听着, 却是越来越清醒,一直到后半夜,都是睁着眼睛没法入睡。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画面, 伴随着裴婳的声音, 不断的纷杂交织,一幅幅混在一起,脑仁疼得厉害。   头疼欲裂。   瞧着床头的灯光都渐渐黯淡下去,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一闪,所有光亮消失殆尽。   沉鱼才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睡意。   她朝着外侧,小心翼翼的转了个身。   当时静静的闭了眼睛。   大概就过了一小会儿,昏昏沉沉之际, 沉鱼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她怔了怔,也不晓得自己是听错了还是什么, 只是当时间,放缓了呼吸。   房间里寂静的不得了, 所是当衣料摩擦的声音清晰传来的时候,沉鱼下意识的提了心思, 慢慢的睁了眼睛――   一片黑漆漆中,她隐约似乎看到了一个身影。   十分模糊的一个轮廓,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 朝着床榻这边移动。   沉鱼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   国公府守卫森严,也不是什么寻常之地,若说是歹人,那要何等的本事,才能掩人耳目的混进来。   沉鱼在心里安慰自己,应该不会出事。   可是那脚步声就算是掩的很好,尽量的放轻了只余一点点的声响,沉鱼还是能够听见,越加清晰的传在耳朵里。   她想努力的抑制住自己的恐惧。   沉鱼将手缓缓的从被子里伸出来,动作极其细微的,按在了枕头侧下方的位置。   银簪冰凉的触感传在手心。   这是她的习惯,每日睡觉的时候,都会在枕头旁边留个银簪,正好是一手握着,底端十分尖利。   她想,只要有人过来,她就什么都不管的刺下去。   不管是谁。   沉鱼睁着眼睛,就这么看着前边,手上的簪子越握越紧,慢慢的,手心已经浸了冷汗出来。   簪子微微下滑。   沉鱼用了死力握住。   面前一阵微风刮过,沉鱼心一颤,抬手朝着那个黑影,用力就要刺下去。   手腕同时被一股更大的力气阻止住。   她能明显感觉到,簪子的尖端已经碰在了那人的身上,只要再多一分力气就会刺进去。   “是我。”   沉鱼清楚的听到了裴笙的声音,当时心里一惊,手上的力气,自然而然的松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沉鱼接着就问了一句,声音细若蚊蚁。   可是没有回答。   接着,她身上原本只将将盖了一半的被子掀开了来,一只手伸到她的腿弯处,稍稍一用力,就将人抱了起来。   身子一落空,沉鱼下意识的一惊,张口一声惊呼快溢出来的时候,又意识到什么,马上伸手捂住。   裴婳睡得正熟,可千万不要吵醒了她。   于是她也没敢动,绷着身子,便是任着人把她抱了出去。   外头有守夜的丫鬟,还有几个小厮在外边守着,沉鱼被揽在怀里,一床毯子将整个人都围住,看不清楚外边的状况。   但是能感觉到有轻盈的一跃。   是从围墙上翻过去的。   接下来走得都很稳。   一阵开门声后,感觉到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停在什么边上,却也是她不知晓的。   当时只感觉托着自己身体的力气消失,她以为人就要这么摔下去,当时伸手,抱住了裴笙的脖子。   可是却是她料错了。   裴笙没有撒手,只是当时往旁边侧了侧,自个儿坐下,然后放下了一只手,让人坐在了自己腿上。   屋子里还是亮堂的。   沉鱼不敢抬眼。   幸好是还有这么个毯子挡着,不然她现在,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方才在那样的情况下就跑掉,旁的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心里已经是忐忑的厉害,一直就在想着,自己不该鲁莽之下,说了那些。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怎么都收不回来的了。   她镇了镇心思,当时正想着该怎么说,伸着脑袋要从毯子里探出来的时候,裴笙出声了。   “叶沉鱼,你真的希望我纳妾吗?”   声音十分的沉重,带着些许让人难以理解的意味,听在人心里,像重重一击。   其实在听沉鱼说那些话的时候,他是愤怒的,可是她又撒腿跑的快,让他的愤怒完全无处发泄。   也正因为无处发泄,才给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机会。   纳妾这回事,他从未想过。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她是他的夫人,那就永远都是,这个想法在不知不觉中,就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了,自然他也没有去想,有关纳妾这回事。   如果他不提,他完全不会有这个想法。   可是她叶沉鱼那么说,他在一瞬间一闪而过的是,如果自己真的纳了妾,那她是不是还会无动于衷,会不会觉得后悔。   但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   因为他发现自己没办法押上自己去赌。   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那就算她后悔又怎么样,到了那个地步,要怎么才能挽回呢?   似乎是没有法子。   所以一向睥睨众人,将一切事情都掌握在手里,从来不会出现半分失误的裴世子,第一次低下了头,选择妥协。   那瞬间他觉得什么都不重要。   如果她离开了不在身边,又或者说他身边待着的是其它女人。   裴笙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去接受。   他本来是想,第二日早上就要把人带到自己身边,可是躺在床榻上,整个人躁动难安,完全没办法合眼。   才会去裴婳房间里将人带了回来。   沉鱼听他这么问,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她从毯子里探出头,当时慢慢的,落入眼帘是裴笙的脸,近在咫尺。   一如既往的平淡下面,是难以掩饰的哀恸和迫切。   沉鱼看得十分清楚。   她摇了摇头。   “沉鱼不希望。”   说的不是口头上的话,也不是任何虚情假意的表达,说不希望,就是真真切切的这样认为。   记得上一世哪怕她自以为与他交集不多,但是在他纳妾那一日,她心里头也是不舒服的。   她的夫君是属于她的,两三年都这样过来了,就算只是明面上的夫妻,但她还是无法接受两人之间会突然多了有人。   就是人的占有欲在作祟吧。   这一世难道又要将自己推向同一条道路上吗?   那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那既然这样......”裴笙顿了顿,身子往下俯了些,对着她的眸子,声音轻柔柔的,是从未有过的小心。   “就不要闹了好不好?”   第50章 缓和   沉鱼捏在毛毯上的手猛然放紧。   圆溜溜的一双杏眼, 漆亮的跟闪了光似的, 睫毛轻颤,目光带着疑惑缓缓而出, 上下流转,然后,落在裴笙的手臂上。   她不知是想起身来还是什么, 一手按在了裴笙的手臂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裳,她似乎触碰到了什么。   一道伤疤,十分明显的伤疤。   沉鱼心一惊,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是正好坐在裴笙腿上的,当时撑着力气,想从他身上下来。   却被裴笙用力气按住。   他的力气不大, 是沉鱼稍微用力就能挣脱的那种程度,但是沉鱼没有动,就只是顺着力气, 稍稍往旁边移了一些。   “手臂上面,是伤疤吗?”   沉鱼猛然这么一问, 倒是把裴笙也问愣住了,这边右手手臂上仍然有方才人手指触过的温度。   裴笙点了点头。   上回在后山的时候留下的伤, 倒没什么,如今结了痂,除开有些微微发痒外, 没什么大问题了。   沉鱼大致能猜到这伤是怎么来的,所以她没问。   “那我能看看吗?”   沉鱼抬头看着他,问的小心翼翼,当时间她心里也是没底的,目光飘忽,睫毛微颤。   裴笙点头应了一声。   沉鱼伸手过去,这么挨着他,稍稍往前就触到他的袖子,手指头轻轻捏着,便是朝着上头挽。   可是小指指尖稍微勾起,在衣袖挽上去的时候,连带衣裳下摆的位置,也被带着往上拉。   露出腰间一处来。   状似无意,却是有意而为。   就着屋子里昏暗的灯光,她依稀的能看见几条疤痕,有粗有细,盘踞而上,只不过她只掀了一点,看见的也少,想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更多这样的伤疤。   沉鱼何时见过这般的阵仗。   她自个儿身上那几道小小的刮痕,处理起来已经叫她棘手了,看着碍眼的很,好不容易,此番才是消了一些。   只看着这么一点儿的伤疤,就能够想到,当初在受这些伤的时候,究竟是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   脑海里响起裴婳说的那些话来。   “黑黑的,很黑很黑的屋子里,噼里啪啦东西都碎了,碎了好多好多,声音响的吓人......后来,大哥出来,衣裳都破了,浑身的血......全部都是红色,一直在往下流。”   裴婳说这些的时候,将身子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骨碌碌的眼睛来,盖在身上的被子,也能明显看出,人在里头微微的颤抖着。   “嫂嫂,你说,大哥把自己变成那个样子,要心里得多绝望才行呢,一定很疼啊,反正婳儿是不敢的,所以说,大哥他真的很可怜,但是婳儿想,有大嫂在大哥身边的话,他就不会那样的......”   裴婳年纪小,心思单纯,平常待在国公府,甚至是连府门都不出的,可是有些事情,却能够比旁人看得要更通彻。   比如她知道,裴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是因为心里太难受,也正是因为难受,才会控制不住,把自己弄成那个让人可怕的样子。   沉鱼特地问了裴婳,她看到那些是什么时候。   裴婳记不太清,但根据她的描述,大概就是半年前。   是她嫁入国公府刚不久的那段时间。   沉鱼当时心底狠狠一颤,刹那间的失神,想着原来他为了克服心底的那些障碍,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受过那么多的苦。   可是表面上的裴笙,永远是那副最云淡风轻,与世事无关的模样。   是怎么才能够忍住的呢?   “这......现在还疼吗?”那些伤疤难看的跟一条条盘踞的蚯蚓似的,沉鱼看着害怕,指尖颤了颤,没敢摸上去。   其实也不止是因为害怕。   同时间,她下意识就觉得,那些伤疤是还裂着痕迹血肉模糊的,怕她只要一触碰,会加重她的伤势。   裴笙只当她是无意的,问的是指手臂上的那道,便不动声色的将衣裳下摆往下拉了拉。   “早就结痂了,没感觉。”裴笙话音落下,目光往下扫,却看见沉鱼眸子里有明显的泪花闪过,当时他一愣,想着方才还在问她话呢,怎么就扯到这上面来了。   所以话题是怎么被她成功带偏的?   “你还没回答――”   裴笙话说到一半,就被沉鱼打断了。   “裴世子,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举动真的很过分,你娶我回来,却只是当个物什摆在一边,如今一年过去了,你想起还有我这么个玩意儿来,就又想着拿回来玩一玩......”   她一字一句说的很认真,眼角含泪,晶莹剔透,更让人觉得楚楚可怜,不忍于心。   实际上那眼泪,倒不是沉鱼觉得委屈,纯粹是因为看见裴笙身上的伤疤,给吓到的。   裴笙有跨不过去的一道坎,她理解,也可以接受,可是那些,并不能成为她必须荡然接受的理由。   虽然上一世那孤独的三年和这一世无关,可是归根到底,都是她所经历过的。   心底存了那么一股怨气,就不是他裴笙简简单单说那么一句话,就能全部掀过去的。   他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听她说这段话,似乎是在回想思考着什么,当时张了张口,一个字音吐出,显然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可是随即却是又闭上嘴巴。   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有些事,他承认。   正因为承认,才更无力。   裴笙把头埋下,正好落在她颈窝的位置,稍稍一口气,满满的香气,都是她的味道。   “叶沉鱼,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的声音沉沉的,像一块闷砖砸在地上,震的沉鱼心里都晃了两下,而在那股子的沉闷中,又带了些令人惊颤的寒意。   那一下子她所有的硬气就都没了。   嫁来国公府也有这么些日子,对于裴笙的性格,她多少也可以说是了解的。   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阴晴不定,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生气,什么时候会高兴,总之一切都来的很突然,让人无法捉摸。   方才听他说妥协,那让叶沉鱼觉得,已经是很大的一个奇迹了。   “我叶家无权无势,叶沉鱼也不过是一个任人捏在手里可待宰的羔羊,哪日世子您有丁点儿不悦,那不到头来,我也招架不住。”   以往还是一口一个夫君唤着,今日到跟前,全然变成了裴世子。   沉鱼是在认真同他说的。   裴笙没有说话。   但是沉鱼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散着热气,吹在她颈窝处,因着全都闷在一处,灼热的烧着,让人痒痒的难受。   “那反正我不同意的话......你也不能碰我......”沉鱼说这话,其实就是代表她已经不气了。   但是说完,她就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裴笙的反应。   裴笙动作一顿。   听起来是很简简单单的一个要求。   他这么些年一直控制的很好,因为那些念头在他眼里是罪恶的存在,所以他从不去想,永远都是清心寡欲,无比冷淡。   可是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些所有的控制力和压抑,在叶沉鱼面前,只要是她一个笑容,就能溃不成军。   便是除了她,再没有其它。   “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先休息会儿,明日还要去白府,免得没精神。”裴笙没有回答沉鱼的话,只是这么说着,然后便抱着她往旁边移了移。   沉鱼的身子接触到床榻,当时有了实感心才一落,可是马上,又想起裴笙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你快回答呀,同意还是不同意,要是你不说的话――”沉鱼还是不甘心,不等他到开口说话,心里就是一阵痒痒的,憋闷的慌。   但是眼前一张脸突然被放大。   “如果你现在不睡的话,是还想做点其它的事情?”   裴笙淡淡打断她的话。   神色同样淡然,似乎是她现在不睡的话,他真的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回答就是默认。”沉鱼飞快的说完这句话,然后转身过去,背对着他,马上闭上了眼睛。   沉鱼是想着他应该不会乱来,可是心里还有些隐隐的担心,静静的忐忑了一会儿,瞧着果真没动静,这才是沉了心,睡了过去。   裴笙就坐在床榻边,看着沉鱼的背影,枕头上铺下是大片乌黑的秀发,露出一小方雪白的脖颈来,两者之间强烈的对白,让裴笙看得口干舌燥。   但是他隐约能知道,沉鱼似乎也有些抵触。   不明朗,但却存在。   他就这么看了许久,唇角的笑意也随之慢慢染起。   他大概是许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   裴婳早上被玉容唤醒的时候,起身瞧见床榻外头空荡荡的,发怔想了想,问道:“嫂嫂呢?”   她明明记得,昨晚是和嫂嫂一起谁的呀,怎么早上一醒来,大嫂就不见了呢。   “奴婢方才过来的时候,就未见到少夫人。”玉容拿了外衫来给裴婳穿上,边穿边同她说道:“不过方才玉簪过来传话,说是世子爷和夫人要出门去,还要带小姐您一同,现下,正在外头等着呢。”   “真的?”裴婳闻言,大喜。   同嫂嫂出去玩,她当然很喜欢,可是......要是大哥不在就好了。   可是就算这样,也不妨碍她心里头高兴。   “那、那快点,不要让嫂嫂等久了。”裴婳一跃而起,骨碌的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忙着说更衣洗漱,就差没上下跳脚了。   倒是把玉容也弄得手忙脚乱。      第51章 胆量【二更】   裴婳一出门, 就看到沉鱼穿着整齐, 笑脸盈盈的站在门口等她。   裴婳扬起满满的笑意,冲上去将人抱住, 甜甜唤道:“嫂嫂。”   沉鱼顺手将她抱住。   “嫂嫂怎的起这么早?”依裴婳的个子,正好到沉鱼肩部左右,她抬头, 眨巴着眼睛问道。   沉鱼干笑了两声。   总不能说她是半夜被劫出去的吧。   “醒了, 就起了。”沉鱼含糊着回答。   “那嫂嫂今天晚上还陪不陪婳儿?”裴婳巴不得沉鱼天天晚上都能陪着她一起睡觉。   “以后会的。”沉鱼如此应道。   说完这句话,沉鱼扫了一眼裴笙,心肝儿一颤。   裴婳听了, 略微失望。   “那嫂嫂我们今天要去哪里啊,是不是去玩?”她接着又是兴致勃勃,拉着沉鱼就要往外走了,可是这一下侧过身去, 却发现裴笙也站在一旁。   裴婳脸上的笑意顿时凝住。   她停下脚步,朝着裴笙,呢喃的唤了一句:“大哥。”   她一看见沉鱼, 大高兴了,以至于都忘记了玉容之前说大哥也在。   满满的兴致瞬间被扫了一半去, 整个脑海里回荡的,都是大哥无比冷冽的眼神, 就这么盯着她,可怕极了.......她可就真是连话都不敢说了。   沉鱼察觉到了裴婳的变化。   她勾起唇角,忍不住就想笑, 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指,略带打趣道:“别怕,他不敢怎么样,要是他凶,我们就一起凶他!”   昨晚之后,沉鱼的胆子莫名就大了许多,她说着这话,底气儿十足,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然后拉着裴婳往前边走。   裴笙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沉鱼先让裴婳上了马车,当时自个儿正要踩着车凳上去的时候,里头裴箫扬着手,朝这边跑的飞快的过来。   “大嫂,大嫂你怎么能光带婳儿出去不带我!”裴箫喊的声音老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越靠近就越加的震耳欲聋。   “难道我就没有婳儿讨人喜吗?看我这么听话这么可爱,带了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裴箫说着,人已经到了马车跟前。   一手扶在车身上,说着话,还是呼呼喘着粗气。   沉鱼还来不及说话,后边的裴笙已经微微咳了两声。   这家里头一个两个的,眼里都只有大嫂没有大哥,他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儿,在他们眼里难道就全是空气吗?   连看都看不见。   裴箫的身子僵住。   真是......没看见大哥也在,这下可好......   他就这么看着,连头都不敢回。   “不准去!”裴笙直接出声,冷冰冰三个字,打断了裴箫所有的盼头。   他猛然回过头来,一脸的不情愿,正要出声反驳,裴笙却是瞧见苗头般,道:“前几日拿给你的那套兵法,今天给我记熟记透,我回来要考。”   裴箫听见这话,心里头咯噔一下,眸子睁得老大,差一点就能从眼眶里掉出来。   “大、大哥,今天一天,我――”裴箫说话都已经语无伦次了。   可不是嘛,那套兵法,有整整五本,加起来是他一个手掌的高度,在一天之内记完,根本就不可能。   依他的速度,怎么着也得一两个月,一天......完全是开玩笑。   “要是记不完的话,过后一个月,哪儿都不许去,在房间里记熟为止 。”   裴笙说完,也不多做停留,当时一脚踏上去,一手按在沉鱼腰上,托着力气,带人进了马车。   放下车帘子就吩咐车夫驾驶。   不顾马车后边裴箫的一阵哀嚎。   裴婳偏头,从扬起的窗帘中,看见自家二哥捶胸顿足,就差磕着头砸地了。   视线里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裴婳才把目光收了回来,呆愣愣的看着沉鱼。   沉鱼摊了摊手,表示她也没法子。   两人面面相觑。   ......   白家是皇城里出了名的书香世家。   白家如今当事的主,是白家老爷子白晋舟,在当今皇上还在当太子的时候,他便担任了太子太傅一职,因着学识渊博,教导有方,极其受尊敬。   而这么多年以来,虽然未曾掌有实权,但是受皇上敬着,护着,让白家一路是顺风顺水,到如今的地位上,那就是皇亲国戚,也要礼让三分。   只是白家子嗣不旺,从白晋舟开始,已经是三代单传,这白锦瑟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唤作白锦翼,长她三岁。   正好是到了这个入仕的年纪上,白家人便一直是在规划着,让他去参加科举,只要得了名头,到时候有白家保驾护航,以后的路,那都不成一回事。   白锦瑟昨儿个被气得不清,一回家就忙着处理伤口,也不敢去见父母亲,怕被问起这伤是怎么回事,她不好回答。   陆湛那厮实在是太可恶了!   这厢想着,来找大哥給她出出主意,要用何等的法子,让陆湛吃瘪,最后以后,不要再让他出现在她面前。   家里头也只有大哥可以帮她了。   而且大哥聪明,想来,是一定能有法子的。   她气哼哼的进了院子,抬腿要进屋去,却是被门口的小厮拦住。   “小姐,少爷这有客人,正在招待。”这意思,就是明明白白的不让她进去。   现在连大哥都要把她拒之于门外了吗?   白锦瑟心里头想着,这能有什么重要的客人,重要到连自家妹妹都要拦着不让进,当时正是火气上头,不顾那么多,朝着里头,便是喊道:“哥哥,你在吗?”   小厮在一旁看得着急,这少爷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可是这是小姐......他也不敢拦啊......   里边依稀传来说话的声音,响了几声又消失不见。   白锦瑟继续喊:“哥哥,锦瑟找你有事。”   白锦翼平日里都十分宠白锦瑟这个妹妹,基本上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都是答应的。   这厢听见她喊,没有不应的道理,便是从里头打开了门,拦在门口,没有要让她进来的意思,只是问道:“什么事?”   语气着急。   “大哥你帮我出出主意,我――”白锦瑟抬腿往前走了两步,当时是想着进去的,可是猛然间看见屋子里还有旁人,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   屋子里还有一名男子,大概二十多岁,穿一身月白绣竹圆领衣裳,玉冠束发,面容俊秀白净,极其温文尔雅的模样,站在窗边,轻轻的笑。   一看上去,便是一身的书香气息。   白锦瑟是从未见过他的。   更加不晓得大哥何时有这样一个朋友。   却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那人已经微微颔首,启唇,道:“白小姐好,在下陈遇之。 ”   声音轻柔,缓缓拂过,如沐春风。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字数不多,但好歹是加更对不对......   第52章 谋划   白家小姐温良贤淑, 知书达礼, 是皇城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再加上有白晋舟这么一个爷爷, 她的名声,更加是好的不得了。   有多少的王公贵族上门求亲,传言能娶到白小姐, 那也是一种值得夸耀的资本。   可殊知白锦瑟此人, 在外人面前是这般面貌,但是一旦被逼急了,也是下窜下跳急跳脚的。   这种情况, 往往是陆湛见到的次数最多。   他那人,最晓得如何把握拿捏住白锦瑟的脾气,有时候连话都不用说,就能把她气得上下冒火。   好算白锦瑟的意志力还没有被他消耗完。   所是此番见到外人, 她的目光立马就柔了下来,脚步停在门口,没有再往前。   朝着人轻轻点了点头。   耳朵里传入“陈遇之”三个字。   白锦瑟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似乎在哪里听见过一样,可是这时候想一想, 又想不起来什么。   于是偏头看了看白锦翼,朝他投了个眼神过去。   白锦翼退到一边, 给白锦瑟让出道来,然后解释道:“遇之的母亲是靖国公夫人的妹妹,他先前都是住在国公府的, 想来你应该见过......只是遇之兄几年前离开皇城,一直居宿在外,昨儿才回来。”   当时白锦瑟听见靖国公这几个字,神情一滞,目光复而在陈遇之身上打量。   这么一说,她好像有点记忆。   以前在国公府里,似乎是还有一名少年,很秀气,却很沉郁的一个人。   虽然偶尔会和裴笙待在一起,也一同练武,但是大多时候都是不说话的,白锦瑟看着他,觉得就像是那阴间来的黑煞一样,会夺人性命。   后来渐渐的,府里头就不见了这个人,凭空消失一般,但是白锦瑟对他没什么印象,所以没有察觉到什么。   现在再看,这人除了那眉眼之间,还存有以前的影子,身上所散发的气息,却是完完全全不同了。   现在这个人,眼角眉梢都带着柔意,稍稍垂眼,唇角上扬,直挺着身子,显得人十分儒雅,是让人第一眼看了,就会喜欢和想靠近的存在。   “哦,我记得。”白锦瑟笑着点点头,道:“是......表少爷。”   白锦瑟想着,自己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先离开,毕竟看哥哥和陈遇之好像在谈什么的样子,正要回身,珊儿便着急的跑了过来。   她张口一句话就要说出来,可是看还有旁人在,就把白锦瑟拉到一边,小声道:“小姐,裴世子来府里了,还有――”   白锦瑟一听到裴世子三个字,眸子瞬间就亮了,朝着白锦翼和陈遇之点点头,然后提起裙子,快踏着脚步走出去,一离开两人的视线,瞬间速度加快了起来。   珊儿在后面看得一脸茫然。   她......话还没说完呢......   这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两个是一起来的。   ......   “婳儿,大哥看的是什么书啊?”   三人由丫鬟引着,往白府里头走,沉鱼同裴婳走在前头,并排而行,一同说着话,完全没有要理会裴笙的意思。   方才在马车里,当着裴笙的面,沉鱼不好意思同裴婳说这些,这时候离了他周围,才问了出来。   “嗯?”裴婳一愣,想了想没想起什么,便是摇头道:“婳儿不记得了。”   “就是那天在书房里,婳儿捡到的那本书。”沉鱼装作不似在意的提醒了她一句。   裴婳恍然大悟。   “婳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有男人有女人,缠在一起,不知道是在做什么。”裴婳手脚并用的,想给沉鱼表达清楚。   沉鱼边听她说,一边点头。   裴笙让她和裴婳解释清楚这些,可是她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这些事,裴婳也不懂,她也说不明白。   而且日后,自会有嬷嬷教导。   “其实也没什么,婳儿忘了就忘了,反正记得没什么事就好,待再过些时日,婳儿再长大些,就会有嬷嬷前来教导。”   她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办,就只能这样说了。   正这么说话间,已经进了前院。   沉鱼偏头往后看了一眼,瞧见裴笙正紧紧盯着她这边,于是特意的侧了身子过去,在裴婳耳边,小声道:“别理会他就是,要是受了什么委屈,来告诉大嫂,大嫂替你作主。”   方才裴笙这厮能对裴箫那样,就足以说明,他平日里都是心狠手辣的。   指不定也会欺负裴婳呢。   裴婳这孩子,心思单纯,就算被欺负了,不会说出来,那更是没法子去反抗的。   “那......那大哥什么话都听大嫂的吗?”裴婳眸子亮了亮,虽然也是小心翼翼的说话,可是声音音量依旧没能控制住。   对于练武的人来说,这样大小的声音扩大了两倍之后,再传入耳朵里,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每一个字都能听清楚了。   裴笙眉头微皱。   接着却是看沉鱼点了点头。   当时他的眉头紧缩的越发厉害。   还真是给点甜头,人就无法无天了。   完全是蹦哒到他头上来踩了。   “那嫂嫂你跟大哥说,今天晚上还陪婳儿好不好?”裴婳伸手拉了拉沉鱼的衣袖,是期待满满的模样。   “不行。”裴笙当时没顾那么多,人还站得远,就已经出声拒绝了。   声音冷冽,吓得裴婳浑身一颤。   “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自己睡吗!”裴笙冷然那模样,瞧着就吓人。   在弟弟妹妹面前,要有威严,能震得住,不能什么都顺着来,否则这得寸进尺,以后就更不听话了。   这一点的作为,实在是像极了靖国公。   “你这么凶做什么?”沉鱼抬头就反驳,不悦道:“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沉鱼这话,几乎是怼着裴笙说出来的。   她现在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是裴笙再有任何惹她不高兴的行为,她就离开!随时离开!   看他到时候,着不着急!   “不是说要好好听话的吗,怎么,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裴笙到时没想沉鱼说话突然就硬气了这么多,倒是不像之前的那个他了,当时一愣,突然就起了兴致来。   说着这话,也不晓得是对谁说的。   这是他觉着,眼前人这一面,貌似是要比之前那些更有趣。   沉鱼抬头看他。   目光怔怔的凝住,也没说话,只是光这样子,便似受尽委屈,让人接着,不忍心多说一句斥责的话。   裴笙即将到嘴边的话一下就噎住,面色讪讪,再是说不出来。   还真是磨人的很。   裴笙没再说话,往前走了两步,到沉鱼身边,稍稍的抬起手,正好落在她右肩处。   沉鱼身子一震。   裴笙的手指捏住她的衣襟处,然后向上提了提。   她穿的是一身丁香色金色滚边纱衣,衣襟处稍稍敞开的款式,前些日子那边商铺才是送过来 ,她试了试之后,觉着欢喜,今日便穿了过来。   “这哪里买的衣裳,怎得这般难看?”裴笙随口说了一句,可是目光,却一直盯在她脖颈的雪白处。   难看?   沉鱼低头,上下打量着,完全不能把那两个字和自己身上的衣裳联系起来,接着看裴笙的手又要往她这边伸过来,沉鱼一偏身子,状似无意的躲了过去。   “婳儿之前有没有来过这里,前面有一处池塘,莲花开得正盛,待会儿让白姐姐带你去看。”   沉鱼不理会裴笙,低头顾自和裴婳说话。   裴笙正想将人拉过来,偏头看过去,视线里落入两个人影,猛然间,动作顿住。   白府前院这一片,视野都极为开阔,再加上地势较低,能一眼看过去,就看到那边的阁楼。   阁楼上边站着有两个人。   一个是白锦翼,他能认出来,而另一个......   裴笙觉得很熟悉,可是许是时间过去太久的缘故,记忆里存的那些画面,并没有太过清晰。   裴笙的脑海里闪现出“陈遇之”三个字。   他回来了?   “裴笙哥哥。”白锦瑟兴致勃勃,扬着一脸笑意,到裴笙面前,甜甜的唤了一声。   她自然是欣喜的,这回可是第一次,裴笙主动的来到白府里,而且是过来找她的。   从来都没有过。   自然在百般欣喜之下,也觉得惊喜。   就是过来的太匆忙,不然她还想换上一身更鲜艳亮丽的衣裳,换个好看的珠钗,脸上的胭脂,也是要重新扑一扑的。   裴笙回头看了她一眼,点头,问道:“今日家中有客人?”   “没――”裴笙难得会主动同她说话,白锦瑟下意识就要说“没有”,可是一愣,想起刚刚自己看到的,后面的话梗在了喉咙里便没能说出去。   那是哥哥的客人,能不能说出来呢?   白锦瑟在心里想,那陈遇之同裴笙哥哥是表兄弟的关系,两人小时候玩在一处关系也挺好,他回来了,又去了哪儿,应该不必要瞒着吧。   “表兄好像快回来了。”裴笙的目光往阁楼上看去,看似无意的呢喃了这么一句话。   白锦瑟听着了,毫无防备的接话,道:“是啊,是陈少爷吧......已经回来了,刚刚看见他来找我大哥,现下正准备离开呢。”   “白家池塘里的莲花听说是开的不错,你带婳儿还有沉鱼去看看吧,她还有话和你说。”裴笙留下这么一句话,抬腿,就快步的往外走了。   白锦瑟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一脸的茫然,想去追人却是已经走出老远。   转眼才发现原来叶沉鱼和裴婳也在。   白锦瑟一脸泄气。   有话说,有话说!有什么话说啊!她一点儿都不愿意和叶沉鱼说话,只想和裴笙哥哥说话。   那边裴婳却在朝她喊。   “白姐姐,我们去看莲花吧。”   白锦瑟应了一声,只好是不情不愿的带了人走。   ......   白锦翼这边一路送陈遇之从阁楼下来,一直到院子门口,才停下了脚步。   “遇之兄,你放心,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呢,你也帮了我这么多,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白锦翼轻轻笑着说道。   虽然陈遇之这些年不在皇城,但是他在外游历,所得到的情报和消息,远比在皇城要多得多,再加上这些年来的积累,也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白锦翼深知,自己要走好接下来的路,和陈遇之合作,很重要。   他可以给他想要的,可以扶持着他往上,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没事,白兄倒不必太过为难,本不是什么大事,能做到就做,做不到也不必勉强自己,毕竟日后需要帮忙的地方,还很多。”   陈遇之一手抚在腰间的一块羊脂玉佩上,手指轻轻摩挲,这似乎是他经常性的无意识的一个动作,伴着说话的声音,也是儒雅。   “那我就先走了。”陈遇之手指停在玉佩上,没再有任何的动作,稍稍退后一步,朝着白锦翼点头,然后,转身往外走。   白锦翼看着他的背影,当时间,目光渐渐就冷了下来。   他话是那样说,但殊知这是他要求的第一件事,他要是做不到,那怕是他的好脸色,也到头了。   他陈遇之看起来待人和善,可却是实实在在心狠到了家,不然也不会毅然决然离开国公府的庇护,外出那么多年。   这些闯荡,让他变得更加的强大和难以捉摸。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般会在中午十二点前更新,如果有一天十二点前没更的话,那就是我摊上大事了。 恩,比如今天。   第53章 糖人   白锦瑟不情不愿的带着沉鱼和裴婳往莲池的方向走。   她走在两人的左前方, 偶尔回过头去说一两句话, 目光却抑制不住的往沉鱼身前的某个方向飘,当时自个儿狠狠的咬牙, 吃痛的很。   她低头,往自己身上同样的位置看去。   是完完全全的巨大差别。   一马平川和波涛起伏。   白锦瑟皱了皱眉头,看着自个儿, 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就差别那么大呢?   沉鱼这会儿倒是忍不住了。   这白锦瑟看一次两次也就算了, 一次又一次的往回看,而且目光一点儿都不加掩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一样。   沉鱼伸手, 在白锦瑟面前扬了扬,笑道:“有什么问题?”   一伸开手来,衣裳顺着张开,身前那沉甸甸的两团就更加显眼。   白锦瑟脸都闷红了。   她咬唇, 眼睛瞪了瞪,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垂了眼帘, 转身快步往前走。   那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生气了一样。   走了一小段距离, 白锦瑟的步子又渐渐的慢了下来,她红着一张脸, 回身,正在拦在沉鱼身前。   “你、你是吃什么变得这么大的?”白锦瑟说的磕磕跘跘。   沉鱼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疑道:“什么?”   “就是――”白锦瑟一个大家闺秀, 问出这句话,已经是花了很大的勇气,这下叶沉鱼再一追问,她哪里好意思。   只好用眼神往地方瞄了瞄。   瞄完之后,脸红的更厉害了。   叶沉鱼轻笑,点了点头。   “你过来。”沉鱼朝她招手,一副有秘密要和她说的样子。   白锦瑟半信半疑的往这边移了移。   沉鱼拿手挡在嘴巴上,凑过去些,小声道:“天――生――的――”   三个字说的又轻又缓,飘荡荡了好几下,才传进白锦瑟的耳朵里。   眸子瞬间就瞪大了。   “还有啊,当然这有我夫君的功劳。”沉鱼接着出声说道。   脸上的红意染到了耳后根还一直往上,白锦瑟憋着一口气,不敢相信叶沉鱼这样一个女儿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夫妻间的那些事,她虽然听说过,但是并没有经历,更何况,对于尚未出阁的女子来说,谈论这些......是羞于启齿的。   “这回是过来,是特地来向白小姐致歉的。”沉鱼说完那话,马上就把话题扯到了正轨上,轻笑着,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上回在龙观寺,因为着急下山,忘了知会白小姐一声,还望见谅。”   白锦瑟完全没听叶沉鱼后面在说什么,脑海里就一直回荡着她说――“这是我夫君的功劳。”   “什么.......功劳?”裴婳皱着眉头,疑惑的抬头,看着白锦瑟和叶沉鱼问道。   “没什么。”叶沉鱼摇头,摸了摸裴婳的头,然后便朝着白锦瑟笑。   “走,去前头桥那边看看。”   ......   在白府没待多久,沉鱼便是准备着回府。   毕竟白锦瑟脸色一直不好,爱搭不理的,沉鱼逗了几次觉得无趣,便也不想再搭理她了。   真是连玩笑都开不起。   裴笙倒是离开后就一直没见人影,直到刚才,才是让下人来传话,说他就在外头等着,让沉鱼待够了,带裴婳过来就是。   沉鱼应着,低头同裴婳说话,看她兴致足了,便笑吟吟的说带她去吃好吃的。   裴婳兴高采烈的应好。   她在莲池那边又是摘花又是戏水,完全是撒欢儿的玩,这会子正在兴头上,说什么高兴的她都答应,当时拉了沉鱼的手,就要带着她往外走。   可真是积极的不得了。   沉鱼朝白锦瑟道了别,然后就任着裴婳拉她走了。   许是这天日头有些大,方才在这日头下又走了些路,沉鱼猛然间觉得头一阵发晕,她晃了晃,停下脚步。   握着裴婳的手也紧了紧。   又是这种奇怪的感觉,毫无预兆的,在一瞬间把身体的力量抽空,瘫软发麻,好像身子已经不存在一般。   裴婳拉了拉人,却发现后边沉着一股力气,完全没法子拉动,回过头去看,就见沉鱼以一个僵硬的姿势顿在原地,面色苍白,一动不动。   裴婳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嫂嫂,嫂嫂你怎么了?”   裴婳着急问道。   她也不晓得沉鱼这是怎么了,想去帮她可是又无从下手,就只能看着人,是一个劲的干着急。   这下瞧着,差点就要开口喊人了。   沉鱼揉了揉头。   这阵子的感觉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就那么小小一会儿的时间,意识已经回转了过来。   有过好几次了,都是这样。   看来,她倒不能再不把这当一回事了。   “嫂嫂。”裴婳见她似乎是缓了过来,但是凝着一动不动,便是看着,又唤了一声。   “没事。”沉鱼怕裴婳被吓到,当即挤出一个笑容来,尽量让自己变得淡然,然后说道:“天儿太热,嫂嫂就是有些闷到了,没什么大碍。”   裴婳一边听沉鱼说,一边仔细注意打量着她的状态,虽然刚才那一下,面色极为难看,可是这会子已经又变得红润,想来,应该没什么事。   如她所说,是被闷到了吧。   毕竟这天气,确实是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走吧,不然你大哥该等急了。”沉鱼状若无事,拉着裴婳,继续往外头走了。   然后随意的说道:“刚刚的事,裴婳就不用和大哥说了,本来就没什么,怕他知道了会瞎担心。”   裴婳连连点头。   就算大嫂不说,那她也不会和大哥主动开口说话的 。   她害怕。   ......   平头黑漆的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行驶。   依旧是来的时候那般模样,沉鱼和裴婳坐在一头,靠的很近,偶尔就偏过头去说说话,脸上满是欢快的笑意,而裴笙就坐在他们两个对面。   格格不入。   沉鱼不怎么出门,对这一带的情况也不太熟悉,更别提说有些什么酒楼,又有什么东西好吃。   裴笙也不说话,她便只能偶尔掀开窗帘,着了目光的往外看。   突然间是瞧见了什么。   “停车,停车!”沉鱼喊道。   她提着衣裙,掀开车帘就往下走,以往上下都是小心翼翼的,站不稳当,这会子却是顺溜,踩了两步下去,如履平地。   裴婳自然是不会独自和裴笙待在一辆马车里的,当时甚至都不用沉鱼说,也是直接一溜烟的窜了下去。   街道旁边有捏糖人儿的,一样样皆是金黄的颜色,在阳光下闪着,一眼看过去,亮的人眸子里都是满满的神采。   沉鱼的目光就是被它吸引住了。   这玩意儿还是小时候爹爹给她买过,那时候小孩子心性,喜欢甜甜的,又好看的东西,拿在手里,就是欢喜的爱不释手。   只是娘亲不太喜欢让她碰这些东西,说是女孩子家的,光吃这些到时候要坏牙齿,牙齿坏了,人就会变得可丑可丑了。   “丑”这个字,可是沉鱼的死穴,她当时一听,就把手上只吃了一口的糖人撇到一边,还拿着杯子猛漱口,而那之后,也再没有吃过这东西。   可是心里头却是一直记挂着那味道的。   这厢她看见,难免便是勾起了心底的那股子搀意。   “喜欢哪个?”沉鱼指着那一排的糖人,问裴婳道。   裴婳眨了眨眼睛,笑着一遍看过去,然后手指指向一个小兔子似的糖人上面。   “这个。”   小兔子形态活波灵动,自然是一下入眼。   “拿这个兔子的,再拿......”沉鱼看了一眼,接着笑道:“小狐狸。”   妖艳的小狐狸。   这边已经接了糖人过来,沉鱼摸了摸腰间的小锦袋,却发现除了有几粒小珍珠和银叶子外,自个儿身上没有其它的东西了,可是这糖人儿只要五枚铜钱,她总归不能拿自己身上这些东西去付的。   而山茶也不在......   沉鱼回过头去,正好是裴笙走下马车,沉鱼顿了顿,朝他招手。   原本是不愿先开口和他说话的。   “有钱吗?”沉鱼直接开口就问,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只要五枚铜钱就好。”   “我是谁?”裴笙走上前来,突然偏头发问,说话间,将“我”这个字眼咬的很重。   沉鱼抬头,撞上他略带不悦的目光,一愣,就想到了什么。   总归是能屈能伸,都不是什么大事。   她泛起一个笑意,重新开口问道:“夫君,能给我五枚铜钱吗?”   这一下甜甜的唤着,和之前一模一样。   裴笙十分受用。   他从腰间掏了块碎银子过去,直接扔到那摊子上头,冷声道:“不用找了。”   那得有三四两银子吧。   沉鱼虽然不在乎这点钱,但毕竟是只值五枚铜钱的东西,以往家里头节俭的金钱观念在包盖里扎了根,嫁到国公府后虽有很大的改观,但依旧是存在那么点苗头的。   这厢便是拉了拉裴笙袖子,小声道:“太多了。”   裴笙回头,两手一摊,随意道:“难道你觉得我出门会带五枚铜钱吗?”   是!裴世子尊贵的很,当然不会带铜钱这小玩意儿。   于是沉鱼咬了一口手里的糖人,转身抬腿,就要往马车那边去。   一阵疾风呼啸而过,远远传来是好几声惊恐的呼声,沉鱼才踏出一脚,便是迎面的尘土扑来,隐约之间,瞧见马蹄踏地,越来越近。   那马的速度之快,好似下一刻就会从她头上窜过去。   完全没有给沉鱼反应的机会。   就在她猛然闭眼的当头,腰间被一只大手揽住,身子也被带着往旁边一转,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嘈杂的声音在一瞬间呼啸而过。   沉鱼睁开眼睛,正好对上裴笙焦急的目光,那霎时间的阴郁之色,让沉鱼觉得,他会随时就把旁人给弄死。      第54章 责备   “没事吧?”   直到裴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沉沉的坠入, 沉鱼眸光微颤,想起在那一瞬间近在咫尺的马蹄和那带起的尘埃。   惊魂未定。   她开口想说没事, 但是接着传来腿软的感觉却让她话都说不出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是摇了摇头。   然后想试着自己站起来。   “回府。”裴笙没给她离身的机会, 直接将人一把打横抱起, 转身,大跨两步上车。   裴婳拿着糖人,已然看得怔住, 这个时候,不敢给大哥大嫂添麻烦,自个儿扒着车凳,用最快的速度爬了上去。   ......   桌子上摆着满满当当一桌的菜。   盘碟上还散着热气, 应当是才端上来不久,但是就这么摆着,没有丝毫被动过的痕迹。   桌子旁边坐着有一名妇人, 身穿啡色撒花金团花领褙子,头挽倭堕髻, 坐在木凳上头,一手搭在腿上, 面上笑意淡然,一眼过去,显得人贤淑大方, 书香满气。   而白锦瑟就站在她跟前,低着头,抿唇,面色讪讪,一言不发。   那边裴笙和叶沉鱼才走,母亲就把她叫了过来,本以为是准备着用午膳,却谁知是让她在这站着,神情严肃。   好像她犯了什么大错一样。   “靖国公府的那位世子爷来过了?”白夫人抬眼看着白锦瑟,说话的声音也是温婉,哪怕其中含了一丝责问,也未曾有半点让人听起来不舒服。   白锦瑟点头。   母亲明明都知道,却还故意这样问她。   白锦瑟心里这样想着,明面上却是什么都不敢说的。   自家娘亲,当初是皇城出了名的大才女,曾谱一首词曲,由之传唱,声望极大,嫁来白府之后,也是恪守本分,无论是对底下下人还是子女,一律苛刻。   她希望白锦瑟能长成她希望的样子,或者说,是像她一样。   诗书满腹,出口成章,温婉大气,受人尊敬。   所是对她的要求,要格外严格了些。   “锦瑟,你是不是还不死心?”   白夫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却是听得白锦瑟心里一颤,接着,又听她道。   “他已经成亲了,你该知道,如果你非要把一腔心思压在他身上而不听劝,有什么后果?”   这一年来,前来白府提亲的人络绎不绝,而优秀合适的男子更加不在少数。   可是她一个都看不上。   通通拒绝。   当娘亲的,自然看的透女儿的心思,晓得她做这些,是何意图。   有时候劝不住,便想着时间过去了,自己慢慢就会想通。   可是时间够多了,她却一门心思的还投在那上面,没有半分要抽身的意思,这样下去,只会害了自己。   “怎么,你还想着要嫁给他吗?你就算嫁过去也只能当妾。”白夫人凝神,目光慢慢变得沉重起来,就连一向带着柔意的声音,都散去了几分。   “我白家的女儿,难道要生生作践自己,去给人当妾吗?”   白锦瑟当时脸色就煞白了几分。   母亲说的这些,她自然不是没有想过,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如果没有这个身份,她是真的心甘情愿嫁给裴笙作妾的。   只要能待在裴笙哥哥身边,无论怎样她都愿意。   只是......怕她愿意,裴笙也不会接受的吧。   白锦瑟紧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当时间,人就僵直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我心里头倒也有些数,那李尚书家的二少爷,和前些日子风头正盛的魏少卿,都不错,也都同我提过了,你有空的话,同人见一见,自己留个底。”   白夫人慢悠悠的说着,听这话语间,已然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白锦瑟猛然抬头。   她的下唇已经被咬的泛红,留了一圈的牙印,想来若是再用些力气,非得渗出血丝不可。   母亲说的这些,她心里下意识是反抗的,因着她现在并不愿意从现状里抽身,再去接受另外一个人。   可是她又不得不如此。   白夫人一旦做了决定的事,就绝不会再有改变。   她把话说完,然后转过身去,正好面对着一桌子的碗碟,伸手去,拿了勺子,动作极其轻缓的,盛了一小碗的梗米粥。   接着拿了银色小勺放在一边。   “把这碗粥喝了,就回房去,接下来这几天,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白夫人命令道。   从小到大,她的吃食都是被母亲严格控制的,向来都是被她算好了,是处于一个刚刚好的标准,反正,从不允许她多吃任何一点儿。   白锦瑟虽然肚子饿了,但心思也不在那碗粥上,她略显恍惚的,走过去把碗端了起来。   在桌上晾了这么久,却还是有些烫嘴,她一手执着银勺,状似无觉,一口一口的往嘴巴里喂。   没多久一碗粥就见了底。   白夫人这么看着,才是点了点头,道:“回去吧。”   白锦瑟心里头一阵发酸,眼泪瞧着就要破框而出,但是晓得自己不能在母亲面前哭,到时候只会有更多的指责的教导,所是她硬生生的忍住了。   只是在转身出门的那一瞬间,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哗哗而下。   她喜欢裴笙,从小到大心里头都只有他一个人。   小时候她以为,她只要努力,努力的让裴笙喜欢上她,就一定可以嫁给他,一定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是越长大她就越发现,这件事有多么的困难,困难到离她越来越远甚至是连苗头都看不到,而他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夫人。   看起来......他应该是很喜欢那个叶沉鱼的吧。   白锦瑟伸手去抹了一把泪,尽量的吸了吸鼻子,让自己不要再继续往下掉泪了。   或许她是真的应该放弃了。   好好想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   沉鱼躺在软榻上,侧着身子,身上盖着一块薄毯,人这么翻身过来又翻身过去的,瞧着有些焦躁不安。   裴笙把她抱回来后,就是让她在这躺着,一点儿都不让人动,亲自看着大夫诊治过,又喝了药,之后人才离开。   其实她倒没什么大问题,就只是受到了点惊吓而已,喝了些安神的汤药,人已经好很多了,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裴笙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硬要让她在这躺着。   都已经两个时辰了。   她有闭着眼睛有眯了一会儿,但是眯了之后又睁开,这会子瞧着,还是不见裴笙的身影。   也不知道是去了哪儿。   沉鱼闷的有些难受,于是掀开毯子,正要起身来,山茶却正好端着托盘进来,也不知是拿了什么东西。   沉鱼大概闻见了隐隐的香气,再看那瓷碗上头,也是袅袅热气环绕。   “夫人,这是厨房刚刚送过来的一碗乌鸡汤,您趁热喝了吧。”山茶拿着勺子在碗里轻轻的打转,当时间香气飘开,确实也引得沉鱼肚子一阵泛饿。   “裴笙呢?”沉鱼闷闷的问了一声。   “世子爷一直待在书房,还没出来过呢。 ”山茶说着,已经递了一勺鸡汤到沉鱼嘴边。   沉鱼顺着张嘴喝下。   这鸡汤倒是不错。   味道浓稠,却又不是太腻,隐隐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直勾的人的馋虫一下又一下的往外冒头,正是适中的温度,让人想大口大的喝下去。   不过......似乎有隐隐的一股怪味。   并不是特别明显。   只不过沉鱼对一些味道有天生的敏感,哪怕只是十分细微,闻在她鼻子里也能被放大好几倍。   她又喝了一口,稍微抿了抿嘴巴,当时间觉得,好像又没有什么味道了。   大概刚刚是自己的错觉。   “其实夫人您也犯不着总和世子爷闹别扭,就连奴婢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都能看出来,世子爷对您,是真真上心的。”   山茶一边笑着,一边同沉鱼慢慢的说。   “您从回来到现在,虽说身子没什么大碍,但世子爷的眉头一直是皱着的,看那模样,显然便是担心您担心极了。”   山茶没经历过那些情爱的事,所以也不太懂,但是她看见的东西,都是明面上真正摆着的,就算是不懂的人,那也能看出来些。   沉鱼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山茶说话,只是目光慢慢的滑下,最后,凝在了自己的脚腕上头。   隐在白色的绸衣下头,能看见银色的小环,稍稍一动,便是银铃清脆的声响,听在耳朵里,让人心情都不自觉的愉悦。   猛然间脑海里就涌入了许多的事情,只是盘踞在眼前一直不散的,就是他身上那一道又一道令人可怖的心颤的伤疤。   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只是一开始受了苦,有了苦衷,之后的事情,便是再无法掌控。   沉鱼转了身子过来,便要下榻穿鞋。   “夫人,您这是......”山茶把碗放在一边,着急的就去扶她,问道:“.......要去做什么?”   沉鱼没说话,只是又从屏风上头,随意的扯了自己的外裳过来。   “没什么,就是躺累了,想起来走走。”沉鱼浅笑着摇头。   “可是――”   山茶话说到一半,那头人已经跨出了房门。   “可是世子爷说让您好好休息啊――”   剩下的话也只好被山茶咽了下去。      第55章 实话   书房的后院是一片空地。   这处是裴笙经常练武的场所, 原先的时候, 还种了些花草树木什么的,只是经常没过些日子, 就只剩了残败的一片。   刀剑划痕,暗器飞环,都是裴笙晨练之后余下的惨状。   有时候甚至会萧条残破的更可怖。   所是管家便干脆将这一块全部清空, 花草什么的一样都不剩, 就连树木也全拔了根去。   这样倒好,也省去了打扫这一桩。   此番裴笙坐在这后院的石凳上,右手握着一把匕首, 反衬着阳光,闪闪发亮,直逼得人眸子生疼。   再细看之下,那匕首的刀刃上头, 有许多细细小小的裂痕,一块又一块的叠在一起,让刀身变得更加斑驳。   裴笙将匕首反手紧握。   面色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其中,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来。   这时候, 一名黑衣男子匆匆往这边走来,在离裴笙大概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低着头,抬眼间,被匕首的光亮闪到, 便是稍微的眯了眯眼睛。   但是他也不敢有丝毫的耽搁。   “今儿上午在那处骑马的,是太常卿家的表少爷,已经按您的吩咐,剁了那匹马喂狗,还有――”   黑衣人顿了顿,瞧见裴笙已经把手里的匕首收了起来,当时心里莫名一颤,才接着继续说道:“也打断了他的右腿。”   “恩。”裴笙淡淡的应了一声,接着起身,往书房里头走。   黑衣人听着脚步声渐渐远了,这才抬头,在这空无一人的院子里,面带惧色,缓缓伸手,抹了把汗。   世子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他其实一直很阴戾,做事随心所欲,从不给人留半分余地,而且通常暗地里下手,让人着了道,却半分头绪都摸不着。   以前的时候,世子爷有过这样一段暴戾的时期,那时候凡是惹了他的人,他都是把人折腾到奄奄一息再救过来,之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没人敢找他的麻烦,也没人能找得到,因为他有足够的手段让一切都销声匿迹。   后来他心情平复了不少,便再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了。   今日却是这些年来平静之后的第一次。   他一回来,就吩咐说,把今日在街上纵马的人右腿打断,还有那匹马,剁了喂狗。   无论来人是什么身份,照打不误。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听起来毫不在乎,就好像那只是被他捏在手心的蝼蚁。   一点儿都不重要。   可事实,也确实如此。   若论玩阴招,真没人能斗得过他家世子。   ......   沉鱼是打算去书房找裴笙的。   可是她走了没几步路,就觉得头有些晃晕的厉害,这厢也不晓得是怎么了,反正是迷迷糊糊的,但又没有完全丧失意识,整个人就跟行尸走肉一样,一下一下的拔腿往前走。   费了好一会儿,才可算是叫她摸到了书房的大门。   她一手扶在门边,抬腿要进去,脚下却似乎绊到了什么,怎么都跨不过,当时着急,低头看,一阵模糊的,看不清晰。   于是她只好又换了一只脚去跨。   还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跨不过去。   当时她有些着急,动作使大了,人就有些摇摇晃晃,看着是站不稳,要往后倒的样子。   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当当的按在了她的腰上。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出来了?”裴笙说着,把前头挡了道的一方小木凳给踢开了。   沉鱼这才是得以继续往前走。   她也不晓得是有没有听到裴笙问的话,反正抿唇,也不出声。   而裴笙就在她后面,亦步亦趋,也没让她走得太快。   “刚刚吩咐厨房炖了一锅乌鸡汤,喝了吗?”裴笙在她后边,就盯着她的背影,淡淡的出声问道。   沉鱼点了点头。   “还挺好喝的。”   裴笙听到这话,忽而使了力气,按住人,没让她动,然后一手探在她的脸颊上面。   滚烫的厉害。   裴笙的唇角微微勾起,当时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意淡然,一手拉着她过来,然后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   沉鱼的半边身子就软软的瘫在了裴笙身边。   “你现在知道我是谁吗?”裴笙摊开一张宣纸,然后伸手去拿毛笔,轻轻沾墨。   他这么坐着,身子挺直,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坐着一样。   沉鱼愣了一会儿,才是抬头往身旁看,落入眼帘里的五官并不清晰,闪晃着似乎分成了好几个。   “裴......裴笙。”沉鱼撑着下巴,呢喃的吐出了两个字来。   她当然认识他了,那张脸就算是化成灰她都认得的。   “大混蛋嘛......我当然知道了......”沉鱼接着又闷闷的加了一句。   裴笙眉角微挑,闷哼了一声,没接话,手上动作继续。   他以往写的字都是十分端正大气的,但是此番下笔,一划连着一划过去,手腕动的飞快,留在纸上一片墨黑,乍一看,十分潦草,看不出任何规章。   但却也是赏心悦目的,就好像是绘了一幅画一样。   “我的字,和邵秀才的字,哪个写的好?”裴笙转头,看了沉鱼一眼。   沉鱼听见了,目光投向宣纸上头,只不过黑糊糊的一片她看的并不清楚,就睁了眼睛,使劲去瞧。   “是不是我写的好看?”   裴笙的像是在引导着什么。   沉鱼顺势就点头应下了:“恩。”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应了些什么。   “那我和陆湛谁要长得好看?”裴笙写完满满一张纸之后,放下了笔,揽着沉鱼的腰,让她不至于往下掉。   沉鱼这时候脑子要是清醒的话,一定不会说实话,顶多打哈哈的蒙过去,可是这时候她脑子绷了一根筋,直接想什么就回答什么了。   “你好看。”   这她说的是真真的大实话,陆湛那个花丛浪荡子,虽然长的一副妖孽相,随时能把人勾走,可是真要论起容貌来,那裴笙绝对是胜他一筹的。   沉鱼打心底这样认为,只是从不愿说出来。   裴笙唇角笑意更甚。   显然听着了,是十分满意的。   “那我还是混蛋吗?”   裴笙继续问。   她一直就混蛋混蛋的喊他,好像讨厌他讨厌的不得了一样。   沉鱼的脸红通通的,愣了愣,朝他点头。   “所以你喜欢我吗?”   第56章 手段   喜欢?   什么是喜欢?   其实沉鱼一直都是不懂的, 也不太明白其中的界限, 她从这么懵懵懂懂的长大,再糊里糊涂的嫁进来, 好像什么都未曾多想过。   刚开始的时候,她是想好好过日子。   可是他不愿。   他并不愿意有她的靠近,也并不愿意和她好好的在一起, 可就算是这样, 沉鱼也没有太多的芥蒂。   于她,他也不过是一个稍微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可是这一世回来,却是让她知道了许多意料之外的东西, 晓得了他不为人知的心思和秘密。   那是与上一世完全不同的心境。   特别是在看到他身上那么多伤的时候,她心里跟针扎了一样,一阵一阵的抽的疼。   是真的疼,那心疼的感觉, 她这辈子都没有过。   沉鱼脑子搅成浆糊一片,很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终究, 无果。   “不知道。”   沉鱼摇了摇头。   裴笙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看不出是喜悦还是不悦, 这么瞧过去,实在是让人费解的很。   裴笙一手托在她的腰上, 一手将她的头扳正,盯着她的眸子,说道:“你再仔细想想。”   沉鱼的脸红的是实在厉害, 因为脸颊原本就白嫩,一衬着红,看上去,是隐隐可怖的程度,小巧玲珑的耳垂也是通红的滴血。   她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你应该说什么?”裴笙将脸又离近了些,热气呼出,已经是扑在了她的脸上,吹的细小的绒毛一扇一扇的,有些泛痒。   “说什么?”沉鱼愣愣的问了一句。   “喜――欢――”裴笙看着她,缓缓的吐出两个字来。   沉鱼的耳朵里传入这两个字,当时自然而然的就跟着说了出来。   “喜......喜欢......”   完全是无意识性的,不晓得在说些什么,也不晓得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裴笙眼底的笑意慢慢盛起。   那似乎是冬日艳阳,繁花绽放,在一片冰冷上蔓延开来,就是再没人能敌过的神采。   他的指尖点上她的脸颊。   “小沉鱼,这样才乖。”   指尖是一如既往的冰冷,碰上沉鱼脸颊上的灼热,就像是冰与火最极致的碰撞,刹那间不同的触感,让沉鱼禁不住的身子一颤。   她的眸子就像是蒙了一层雾一样。   沉鱼托腮,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呼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现在是困了吗?”裴笙看她这个样子,就又问了一句。   沉鱼当时又打了个哈欠。   其实下午的时候从白府回来,她躺在榻上,已经是眯的够久了,本来是没什么睡意的,可是这厢喝了那汤药之后,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困意袭来,眼皮上下打架,已经快睁不开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应道:“嗯。”   于是裴笙站起身来,当时顺着就将人抱起,稳稳的揽在怀里,出了书房,就往卧室的方向走。   ......   山茶等了一小会儿,没见夫人回来,当时在门前转悠着,就有些担心了。   虽说是在府里头,出不了什么事,可是夫人出乎意料的不让她跟着,这点才是让人担心的。   就怕会发生些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更何况她刚刚看夫人的状态,似乎不是太好。   猛然间听见长廊那头传来脚步声,山茶心里一喜,抬头去看,却是见着世子爷正迎面走来。   怀里还抱着夫人。   山茶一瞬间在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问好,但是都不敢开口问出来,只是在世子爷跨进门的时候,抬脚跟了上去。   “不用了,你下去吧。”裴笙吩咐。   山茶的脚步下意识的顿住。   然后面前房间的门已经被关上。   所有的视线都被阻隔。   山茶停了一小会儿,倒是没听见有什么动静,踟蹰着脚步,慢吞吞的离开了。   这厢裴笙抱人进去,直接就放在床榻上。   沉鱼身子一沾柔软,就忍不住移了移的去寻个好姿势,隐约间闭了眼睛,是想睡会儿的。   可是真是奇怪。   虽然感觉疲劳极了的想睡觉,可是脑袋偏偏是晕晕乎乎的,一睡就疼的厉害,只得伸手揉了揉脑袋,当时间,沉鱼顺着床头的柱子,因着是冰冷的,碰在脸上舒服,便是贴着脸,慢慢爬了起来。   保持一个半倚的姿势。   “不是困了吗?”裴笙去净室里头打了点水洗脸,又换了身寝衣,一出来看见人是倚在床头的,便是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   “头晕,睡不着。”沉鱼这回倒是听到了他说话,嘿嘿的笑了一声,又扶着旁边,往上移了移。   她人已经在床榻边缘,瞧着再那么点就会往下掉,裴笙连忙是走过去,在边上坐下,正好是将她整个身子都拦住。   “那不睡觉......可是你自己说的。”裴笙转头看着她。   沉鱼却还在呢喃。   “恩......睡不着......”   “这儿凉,要不要过来?”裴笙朝他伸手,冰凉的指尖触在她脖颈上,却只是轻轻一下又离开,然后张开双手,轻笑着看着她。   沉鱼记得那冰冷的感觉。   于是她傻愣愣的就往前倾了身子,当时动作还十分缓慢,只是猛然间衣裳下摆被一扯,人就撞入了眼前人的怀抱。   确实是冰凉的,紧紧挨着,要比自己身上舒服多了。   裴笙低头,唇瓣正好触到她的额头,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依旧紧紧挨着,缓缓启唇,道:“所以你是答应了对吗?”   答应什么?   沉鱼还没反应过来,腰上已经是传来一阵冰凉。   那唇瓣沿着额头往下,顺着鼻子,一路寻到了她的唇瓣,轻轻碰了两下后,着重力噙住。   沉鱼的脸憋的更红了。   她只能是顺着他的力气,像是木头人一样被他牵引着行动,张着小嘴儿,想喘气,却被他堵的死死的。   就在这当头间,身上的凉意也是一阵阵袭来。   隐约能感觉到,轻薄的衣裳,在顺着肩膀滑下。   ......   第二日早晨,沉鱼是在一阵头疼欲裂中醒来的。   外头阳光正好。   怕是已近午时了。   头真的疼,疼的要炸开一样。   沉鱼嘤咛了一声,伸手想起揉头 ,可是双臂却是被紧紧抱住的,完全动弹不得。   她一惊,当时似乎意识到什么,抬眼往上看,落入一张淡然无比的面容。   裴笙就在她身边躺着,闭着眼睛,应该是还睡着,只是一手搭在她的腰上,将她抱的死紧。   他只穿了一身素白亵衣。   可是......沉鱼明明白白晓得,她身上除了一件贴身小衣之外,竟是旁的什么都不剩,锦被之下,是大片大片的雪白。   当时心里便是狠狠一颤。   昨儿晚上发生了什么?   沉鱼这会子头疼,一去回想些事情,头就更疼了,跟一根根的针扎进去了似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她喝了鸡汤之后,去裴笙的书房。   再之后,是完全空白一片。   沉鱼知道自己记性不好,特别是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更加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以前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这会是真的懊悔的不得了。   懊悔自己这脑袋什么都记不住。   可是就这般的情况来看,昨晚定然是发生了什么。   沉鱼稍稍的动了动身子,倒没有太过粘腻的感觉,反而是清爽的。   只是身子上头确实有阵阵酸痛。   这厢还来不及有大动作,裴笙已经睁开了眼睛,低头,淡淡的看着她。   初始的朦胧在瞬间散去。   “这么早就醒了?”他出声问道。   声音略带嘶哑。   沉鱼愣愣的看着他,想起那日他忽然闯入她的房间,像个疯子一样,而今日也是莫名其妙,甚至于,她半点儿记忆都没有。   左右他这个人就是能把一切都弄混乱,然后一点儿都不顾及她的感受。   沉鱼眼一红,当时间泪就跟着滑了下来,她一向如此,气急了就只是流泪而没声音,然后自个儿在那哭,哭够了,便开始控诉。   “你说了不动我的......”沉鱼呜咽着出声,一下发现自己嗓子嘶哑的厉害,隐隐泛疼。   她明明都这么说过了,他也答应了,怎么能有这样的人,说话不算话......   沉鱼这时候不止是生气和愤怒了,还觉得委屈,本来以为,至少他答应了的话,就应该做到,可是......   “叶沉鱼,你自己好好想想。”裴笙没想到这一大早醒来,好好的人又哭了起来,而且憋着泪,哭的是一阵委屈。   心里头那根弦就是跟着一颤。   “是不是你自己答应的?”   “我什么时候――”沉鱼在掉了几行泪之后,脑袋没那么疼了,当时一下出声反驳,脑子里就闪过几个画面。   裴笙问她,是不是答应了。   然后她......她竟然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会点头。   她一定是脑子不清醒被驴踢了才会点头吧?   而且她好好的,怎么就忽然不清醒了呢?   沉鱼想起昨日,自己除开那糖人和汤药之外,最后吃到肚子里的,就是一碗鸡汤。   裴笙吩咐厨房熬的鸡汤。   而且当时,有难以言说的怪味。   沉鱼眸子猛地睁大。   “裴笙,你除了耍手段还会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ixt4 作者围脖:@椰梨小姐 不要问我发生了什么,千万别问!   第57章 糊涂   她叶沉鱼可不是傻子, 那就算有时候脑子会迷糊, 那却完全不至于好好清醒着,就忽然间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定然是裴笙暗地里做了手脚。   沉鱼猛然一下挣脱就要起身来, 坐起来,裴笙却是放了手,没拦她。   锦被顺着雪背滑下, 一下子落了空, 凉风阵阵就跟着钻进来,沉鱼注意到面前人好暇以待的目光,才意识到了些什么。   于是她一着急, 带着被子,硬是给扯了过来。   气急了的时候,得罪不得罪什么的也管不着,就只是拿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不准看!”沉鱼生硬的吐出三个字, 当时就这么坐着,左看看右看看,匆忙慌张着, 不晓得如何是好。   而裴笙的视线依旧凝在她的身上,反正就这么看着, 也是一动不动。   沉鱼想着,她这会儿在床榻的里头, 如果要出去的话,定然要跨过裴笙,可是这样子出去是肯定不行的。   而她的衣裳还在前头的屏风上。   沉鱼咬了咬牙, 然后朝着外头喊道:“山茶。”   没有反应。   以往每天到这个时候她还没起的话,山茶都会在外头守着,随叫随到,但凡有一丁儿的声音,她都能听见。   可是今儿个怎么......就没了动静呢?   沉鱼不甘心,接着加大声音,又喊道:“山茶。”   门口才隐约的出现了人影。   但她在门外踟蹰,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顿在门口的位置,没再往前。   “夫、夫人,什么事?”山茶的声音也是小的厉害,小心的在外面问。   像是在顾忌着什么一样。   “你进来。”沉鱼一听见这声音,就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吩咐了一声。   山茶伸手,想去推门,手掌碰在门板上,一顿,没敢下定决心去推开。   昨儿晚上屋里头有什么动静,她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刚开始的时候不晓得是什么,后来声音大了,才是猛然反应过来。   就算是没经历过的人,当时间,也该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众丫鬟,原本是候在外头的,皆是红了脸,面面相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光是隐约听着的那些声音,就够让人羞到骨子里去了。   所是今儿早上,一直等到日头正中,瞧着里头人没有要起床的意思,她们倒也不敢去打扰,战战兢兢的,在门外边等着。   这下哪怕听着夫人唤她,她也不敢轻易推开门。   生怕见到什么自己不该见的东西。   沉鱼看着门口那人影顿了一会儿,却是始终没动静,接着,竟又是消失不见。   当时手指就狠狠抓在被子上,顺着锦布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来,咬了咬唇,嫣红至极时,又松开。   有至于这么怕裴笙吗......连她说的话都不听了......   沉鱼在心里腹诽。   裴笙忽然起身。   他一身寝衣穿的倒是完好,就连那衣裳的下摆都是好好掩着的,看不出半点的异样来,与她现下的模样,简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看的沉鱼心里更冒火了。   裴笙在屏风那头,自个儿把外裳给套上。   昨晚是他亲自抱着她去沐浴的,那会子怀里人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任着人来,无论什么,也只是哼唧了两声 。   大致的清洗之后,他抱了人回去,接着,自己穿好了里头的亵衣。   不过是想到她那日看到他身上的伤,就哀恸成那个模样――   那若是全瞧见了,怎么了得。   于他来说没什么,但是叶沉鱼这个脑子不清醒的,到时候又不知道会怎么样,干脆先遮着,免得让他头疼,终归是,能少一桩事是一桩。   然后去屏风那头拿了沉鱼的一套衣裳过来。   是一整套的衣裳,从内衫到外裳,亵裤裙子什么的,一一俱有,就好好的摆在那一处,叠的整整齐齐。   看起来,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裴笙拿着衣裳过来,在榻边坐下,拿起一件软缎粉白的小衫子,去寻了沉鱼的手臂,藕粉的一节,比那缎面的衫子还要白嫩的好看,裴笙轻轻握着,就要往上头套。   沉鱼裹着被子越发的往里缩。   “要听话。”裴笙伸手就将她拉了出来。   这同昨儿个的某个声音重合,直惊的沉鱼身子一抖,毫无防备的,小衫已经套了半边上来。   这让她不可避免的去思考起上一世来。   上一世晕过去之后,她人就没有了任何的意识,之后也没有余下丝毫的记忆,想来没有猜错的话,人应当是那个时候没的。   以至于她也并不知道,那个晚上之后的早晨,再睁开眼睛,会发生什么事情。   比如眼前格外柔和的,十分不一样的裴笙。   让她禁不住心颤了两颤。   “昨晚的事,你若不记得,我可以一一的提醒提醒你。”裴笙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同时间,悠悠的出声说道。   接下来,看着就是要开口的模样。   沉鱼立马出声打断。   “我记得。”   其实她记得才怪。   但是就算不记得,就从自个儿身上青紫一片的这状况来看,也知道是发生了些什么,裴笙他道貌岸然的看着正经,天晓得那些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还能不能听。   “恩,记得.......所以呢?”裴笙拿过湖色缠枝纹的腰带,一手捏着,环着她的腰过去,动作轻柔缓慢。   裴笙是问她,所以知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   “所以你的病......”沉鱼鼓起了勇气才敢问出口这句话,不敢抬头,声音也是弱弱的:“是不是没事了?”   她一直记得陆湛和她说裴笙病的事情。   在这一点上,她是同情他的。   毕竟因为这件事,他也受了那么多的苦,之前沉鱼有想过,如果中间没有那些烦杂的事,那他们之间,会不会不一样。   她嫁过来,就会和他像一对平常的夫妻一样。   “有事。”裴笙冷冷吐出两个字,手上动作结束,抬头看她,停了好一会儿,忽而又道:“所以只有你能治 。”   沉鱼身子猛然一颤。   治什么治,他想治她还压根不愿意呢。   若这样下去,日后不非得是活生生被他折磨死,她可是不愿意让自己受苦的。   她听到这撇开被子,着急就翻身下床,可是身子不太舒坦,当时一下扯到了哪给她痛得龇牙咧嘴,但是硬生生的给忍下了。   一蹬脚穿上了鞋。   “我好像听见婳儿的声音了,我出去看看。”   沉鱼胡诌道。   说完她便是一下一下的拐着步子走出去,虽然不稳当,但还是硬撑着出了房间。   裴笙就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   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面上的淡然间,还有一抹明显轻松的笑意,以及眉间一闪而过的阴戾。   他确实使了手段。   那鸡汤里面,有一些另外的东西。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能让人昏昏欲睡的迷糊过去而已。   可是他清楚的了解,就她叶沉鱼那个糊涂劲,只要是昏昏欲睡的迷糊了,就是最乖巧的小奶猫,没有什么话,是套不出来的。   但是想起昨晚的那些滋味,是深入骨髓里的让人难以自拔,若是在那一刻她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是心甘情愿而不会有所反抗。   所以他一点儿都不后悔自己的行为。   她是他的妻子,他会好好记得这一点。   他需要她,他离不开她,这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去否认的事实。   只会有这一次。   等她对他敞开心扉。   就不会再有了。   不会再有这些手段。   ......   沉鱼一出门,看见山茶就站在外头。   这丫头红着一张脸,呆呆的看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什么大的打击,愣愣的张口,说不出话来。   沉鱼冷哼了一声。   连她的话都不听了,却晓得怕裴笙那厮,左右就不能硬气点儿吗?   山茶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瞧着世子爷不在,才是急忙到了沉鱼跟前来,小心的唤道:“夫人。”   “你倒是和我说说,昨儿那鸡汤,是从哪儿来的?里头又有什么?”   夫人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   山茶一愣,还是如实的回答道:“就是厨房熬的呀,里头......有鸡肉,还有汤。”   “还有呢?”   “还有......”山茶绞尽脑汁,这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是皱着眉头,十分为难的摇头。   “不过昨儿下午您出去的时候,小姐有来找过您,看见夫人您不在,就又走了。”   山茶及时的岔开了话题。   但是沉鱼现在一心想着鸡汤的事,也没其它的心思去想裴婳如何,想来她也就是担心她,过来看看罢了。   待过些时候,她再过去看看就好了。   沉鱼朝着花园那头走,山茶没敢再问什么,紧挨着跟了上去。   这大概有好一会儿,她没继续往前,接着又是转向了裴婳院子的方向。   许是她真的不晓得该往哪儿去了。   至少暂时是不愿意看见裴笙的。   到了门口,沉鱼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道:“我记得皇城里有一名大师,听说是通前世今生,因果轮回皆可看,你注意着,去打听打听。”   山茶皱眉。   什么大师这么厉害,她怎么没听说过。   心里头这儿想着,山茶却是点头。   “好,奴婢马上就去。”   第58章 日后   福安苑这边, 一名身穿青衣妆花的小丫鬟匆匆跑过来, 当时眼角染着欣喜,凑到茗烟旁边, 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茗烟一句句听下来,眸子就闪了灼灼光亮,当时塞了块小银叶给小丫鬟, 就招了招手, 示意她离开。   茗烟下意识抬头往锦竹院那头看,一片绿竹之后,露出阁楼隐隐的二层顶来, 低头笑了笑之后,往房间里头走。   老夫人刚刚才用了午膳。   这厢正在外屋的小几旁坐着,想着歇息会儿,便去榻上眯会眼儿。   茗烟提着裙角, 急匆匆进来。   “夫人,有好消息。”茗烟在老夫人面前站定,笑吟吟的说道。   老夫人一手捏在瓷杯上, 倒了一杯水正准备送进嘴里,茗烟就浅浅的笑着, 把昨儿晚上世子爷和夫人的事同老夫人说了一遍。   老夫人当时手一抖,杯子里的水差点洒出来。   她抬头, 难以置信的看着茗烟,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吐出两个字来。   “真的?”   “比真金还真。”茗烟点头,强调道:“昨儿晚上世子爷还唤了玉兰和玉簪还进去换热水,那是真真瞧在眼里的,绝计没有半点差错的。”   老夫人这会子连瓷杯都顾不得是如何了,扶着一旁想要起身,身子动了动,又是停了下来。   从裴笙回来到现在,为了他们两个的事,她也是操碎了心。   先是制造了机会,让他们一同前往龙观寺,回来之后,强行逼着裴笙搬了住处,甚至是派人夜夜在屋外守着,完全已经是强行将人困到了一张床榻上。   可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可真是让她惆怅的不得了。   看着自家大儿子,对这媳妇不像是没有意思,反而可以说是挺上心的,可偏偏都这样了,却没有任何的进展。   这厢这般不温不火的下去,她都已经是有心无力。   可是这忽然间,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昨晚,两人是圆了房。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照这个趋势下去,离她抱孙子的时间也不远了,说不定,等国公爷回来,那小娃娃都能满地跑着喊祖父了呢。   想到这儿,老夫人脸上泛着笑意,根本是止都止不住。   “那这些日子可要注意着点,沉鱼她年纪小没经验,有些事也不懂,可一定要顾着才是。”   老夫人这时候已经开始思虑起之后的事,激动的好像孙子已经在怀里抱着了,一时间,吩咐的话就跟倒豆子似的往外冒了。   “吩咐厨房下去,这固元滋补的羹汤,一日三餐是万万不能少,补好身子才好受孕,这可是极为重要的.......还有上回太后娘娘赏下来的人参,也送到沉鱼那处去,还有.......”   老夫人这话一说起来,就是个没完没了。   茗烟晓得她高兴,说什么都是一一应下来,然后待全都答应了妥当,正准备着手准备时,又恍然间想起另一桩事来。   “对了,可还有一桩好消息。”茗烟眉眼一挑,语气轻快道:“ 陈少爷已经回来了,方才是派人来传得消息,说是过两日有时间,就来府里看您。”   “遇之已经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不在和我说......”老夫人虽然知道他是马上要回来,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听了这话,自然是心里一喜。   可是随之又想起什么来。   “他这几日,都在哪儿住?”   自从他母亲去世后,他就是一直住在国公府的,老夫人也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回来后,按理是该回府里住,而且......他还有哪儿可以去呢?   “陈少爷又提了几句,说是在外头买了一处院子,就在近郊处,因着最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所以住那院子里,方便一些。”   老夫人点点头,晓得遇之如今大了,凡事有自己的考量,她掺和不进去,那便还是不要管的太多的好。   如今当头的事,才是打紧儿重要的。   ......   沉鱼在裴婳那处捱了好一会儿,一进屋,便是瞧见一桌子的盛况。   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扑鼻而来的,就是浓浓的羹汤味道,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药味,疏松飘散着,倒也不是太过刺鼻。   这厢一眼看过去,羹汤,药膳,燕窝什么的也就算了,可是那盒子里头,却还装了一根长长的人参。   沉鱼吓得讪讪咽了口口水。   她给玉簪使了个眼色。   “这些都是老夫人那边送来的,茗烟姐姐还特地过来传了话,说是让夫人您好好养着身子,只有养的底子好了,之后的事,才有盼头。”玉簪当时就明白过来,笑着同沉鱼解释。   之后的事?   这几个字在沉鱼的脑子里盘旋了一圈,恰是要问什么事的时候,瞧见周围几个丫鬟的笑容,才是恍然大悟。   国公府不能无后,老夫人可是一直盼着,她能给她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可是这怎么说......也太急迫了吧......   昨儿晚上才发生的事,就传的那么快,甚至是连药膳都备的如此齐全,这些,都让沉鱼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忙。   怀孕的事,她自己从未想过。   当时沉鱼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昨儿晚上这处浓烈的炙热感,似乎到现在还残有余温。   脸颊处不禁便是微微泛热。   如果说,真的有个孩子的话。   应该也挺好的吧。   裴笙正好走到门口,瞧见沉鱼面上暖暖的笑意,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目光凝住,投在她的身上。   莹白的一张小脸,还未经任何的修饰,就是白白净净最原本的模样,低头轻轻的笑,能看见她微微上扬的唇角,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柔软,乖巧。   偶尔又会狡猾的不得了。   裴笙走过去。   是寻常的步子,轻轻缓缓的,有些细微的声响,而因着沉鱼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中,没有听着,完全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一手就握在了她的手上。   白嫩如葱的手指,握在手里如羊脂白玉,一碰上就再舍不得放开,裴笙低头,俯在她耳边,轻轻的笑。   “很容易的。”   沉鱼偏头往他这边看,才是那么稍稍一动,脸颊就碰上两片冰凉的唇瓣。   “什么?”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裴笙握着她的手,往腹部下方移了移,然后按住不动,淡淡道:“只要你想,就很容易。”   沉鱼这脑子,糊涂的时候就糊涂的不得了,清醒的时候倒也是转的快,这下裴笙话才说出来,她就意识到,他是在说怀孕的事。   “可是我不想。”沉鱼恨恨的回头瞪了他一眼,反驳的话下意识就说了出来,动了动身子没挣脱开,便也作罢。   可算是昨晚之后她没出什么事,要是像上回那样,一睁眼回到了过去,才晓得自己命没了,那她非得跟裴笙老死不相往来。   而且这次若是再发生一次那样的事,那她可能就不一定能回到过去,而是直接没了命。   不过这让沉鱼也有些许的疑惑。   她的身子骨虽不算是太好,但也不至于差到那样的地步。   所以其中绝计是另有隐情。   就在沉鱼想着这些的时候,裴笙猛然一下把她打横抱起,直接往里屋的床榻那头走。   沉鱼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刚想开口喊,裴笙已经一脚踢上,关了门。   完全把外面给隔绝了。   沉鱼的身子沉到床榻上,接着身上人也覆了上来,满满的气息就将她整个人包围住。   沉鱼的心就开始剧烈的跳动。   “裴笙,你放开我。”沉鱼当时间,隐隐能猜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她现在算是看清楚了,裴笙这个人,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她力气又小,势单力薄的,完全抵不过他。   满面的恐惧袭上,沉鱼闭着眼睛也不敢睁开,就只是摇头,连连道:“不行,现在不行。”   裴笙就只是伏在她上头,一手撑着,略带笑意的看着她,出声问道:“什么不行?”   “我......我疼......”沉鱼眨巴着眼睛,想着这时候硬来是不行的,只能服软,望着裴笙这厮能有良心。   看着他脸上笑意又盛了些,沉鱼接着又是道:“你,你昨晚......力气太大了,真、真的疼。”   腰际和腿侧都被咬的青紫一片,沉鱼这一身娇嫩嫩的,不疼才怪呢。   “好了,乖。”裴笙吻了吻她的额头,身子侧过去,抱着她就在床上躺下。   “休息会儿吧。”他只是困了想午睡而已,压根不想做其它别的。   毕竟昨儿晚上是什么状况,他心里也是有底的。   “近些日子,什么事情,什么人,都注意着点,最好――”裴笙顿了顿,继续道:“不要出门了。”   他说话声音沉重,不像是在开玩笑,或者是在逗她。   “知道了吗?”见沉鱼不说话,裴笙又问了一句。   沉鱼也不管他为什么好端端的不让她出门,但是就目前看来这事压根算不得什么,于是点头答应,应下了。   裴笙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   沉鱼在撑着身子往外移,突然意识到裴笙目光一动,连带着她心肝儿一颤,然后乖乖的往他怀里缩。   只要他不乱来,什么都好。   “我也困了。”   第59章 对策   外头阳光正盛。   夏日的正午, 倒是困倦的时候, 人通常是在阴凉里歇着,就闭眼打了盹儿, 之后,便是睡了过去。   哪怕这厢沉鱼在裴笙怀里是待的胆战心惊,但是倦意上头, 人就疲乏了起来, 闭上眼睛后,渐渐没了意识。   她蜷着身子,看起来就那么小小的一团, 压在裴笙的手上,头就正好埋在他的颈窝处,发丝尽数挽至脑后,露出雪白的脖颈来。   呼吸声均匀绵长。   睡的倒是舒坦。   裴笙睁开眼睛, 正好落入眼帘是粉嫩脸颊上,泛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裴笙正想伸手去擦。   可是意识到自己指尖的温度,似乎是太过冰凉了, 于是就着了一片衣角,捏在手上, 轻轻拭去。   嫩的跟瓷娃娃一样,让人不敢用太大的力气。   身子这么软, 在床上也不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而且 起码她哭归哭,让做什么, 还是很听话的。   若不是她现在还有抵触。   他真想和人待在床上,就永远都不放开。   裴笙的指尖停在她的脸颊上,当时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拿离开了来。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把另一只手从沉鱼身下抽出来。   反身下了榻。   一系的动作过去都是轻巧的很,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开门,再关上。   彼时山茶和玉兰玉簪她们正守着外屋那一桌的膳食不知所措,这会子还是午时,怎么世子和夫人就突然进了屋,而且不剩半点的动静。   待了有好一会儿,山茶便想着,不然先把桌子上的东西撤下去,这么放着,凉了也不好。   缺还没开始动手,里屋的门就被打开,这回出来的,只有世子一个人。   几人便是停了动作。   愣着看了一眼,之后齐刷刷的低头,退到了一边去。   裴笙淡淡的环视了这屋子一圈。   “近几日要千万注意着夫人的安全,无论是吃食还是出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裴笙说话声音虽然听着是淡然的,可其中的那一份凌厉,也让人无法忽视。   底下这几个丫鬟压根是看都不敢抬头看一眼的,怕要不是有宽大的衣裳下摆挡着,都能看见那瑟瑟发抖的双腿。   “有任何事情,随时向我禀报。”裴笙转头,看向山茶,沉声道:“不得隐瞒。”   山茶是唯一一个最常跟在沉鱼身边的人,叶沉鱼的事情,无论大小,她大抵知道的清楚。   可是这厢山茶听裴笙的吩咐,抿了抿唇,脚步下意识的往后微动,一时间,没有点头答应。   今儿早上夫人唤她,她没有进去,所是瞧着夫人今天一天都不怎么理她,还是她厚着脸皮凑到跟前去硬说话,才将将是好了一些。   这回世子爷说夫人的任何事情都要向他禀报,那岂不就是......   不就是间接了背叛了夫人吗?   到时候让夫人给晓得了,可一定是要生气的。   可是世子爷说的话,也是一道重压,无论如何,她不能不听。   山茶真是愁的不得了,低头看着脚尖,绣鞋里头,脚趾头还在一下一下的扒拉着。   不晓得如何是好。   左不是右也不是,好像怎么选都不对。   裴笙的手抚上他腰间银环。   山茶瞧过去,视线中是裴笙的手指慢慢在转着那银环,看似随意的一个动作,却是让她心里一阵发寒。   这事,也是没有让她有选择的余地的。   “是,奴婢知道了。”   山茶战战兢兢的应下。   裴笙点点头,当即旁的话没有多说,直接跨步出门。   脚步声消失的那一刻,几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山茶更是长长的吁出。   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山茶捂着胸口,感受到心跳砰砰跳的飞快,当时还在思考,世子爷方才说的这些话,她究竟应不应该告诉夫人呢?   ......   裴笙一路走到书房门口。   他伸手,手掌已经碰到了门板,正要推门进去,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下动作。   身子往旁边移了移。   然后才轻轻推开了门。   就在门缝变大的那一瞬间,好几粒银闪的珠子从里边飞快的弹出,亮光自眼前划过,紧挨着裴笙的身子,却是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皆是完美躲过。   若是再差那么一点儿,那些珠子,非要全部打在他脸上不可。   使了力气的弹过来,那一下劲猛极了,若真是落在脸上,那指不定会是何等不忍目睹的模样。   书房里头传来一阵可惜哀婉的叹息声。   “怎的又叫你躲过了呢――”   随着这声音的,便是珠子清脆落地,在地上弹过两下,接着就打着转儿,向四处滚去。   “哎呀呀,那可是我前几日刚得到的丁香银珠镯子,要送给我家丁香的。”陆湛一边又是喊着,然后,追着那珠子跑了出来。   裴笙看了一眼停在他脚下的一颗珠子,毫不犹豫的就踢了出去。   陆湛眼睁睁看着它们越滚越远,睁大了眸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裴笙没理他,直接进了书房。   陆湛倒也不是真在意那珠子,他陆大公子要什么没有,自然是豪气的。   笑了笑之后起身,也进了门,还十分顺手的把门给关上了。   “一夜春风度,裴世子今儿个红光满面,精神奕奕啊。”陆湛在椅子上坐下,一只脚松松垮垮的翘了上去,笑意轻松。   裴笙这边有什么消息,他都是一样一样的知道的清楚,今儿早上一醒来,就传来消息说那头的好事,陆湛连怀里的丁香姑娘都顾不上,急匆匆便跑了过来。   这会子一见人,虽然还是和以往一般冷淡,但是那眼眸里头的一抹柔意,却是从未有过的。   侄媳妇就是有本事,连这样一块大石头都成功拿下。   果然他是没有看走眼的。   “表叔是不是没骗你?”陆湛笑着,脚翘着还在继续晃,道:“那滋味好极了,尝过了,就不愿忘。”   裴笙瞧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就是不否认的意思。   陆湛这个人,一向说胡话说的多,但独独是这一件,倒是说的没错。   深入骨髓,远不能忘。   陆湛的笑意越发浓重起来。   好一会儿见裴笙不答话,倒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当下收了笑意,又是开口,道:“陈遇之回来了。”   裴笙点头,回答:“我知道。”   陆湛面露微惊。   陈遇之那小子把自己藏的那么好,回来不知有多久了,却是昨儿个才露出踪迹来,他都才晓得的事,裴笙怎么就知道了呢。   “去白府的时候,见到人了。”   “什么?”   陆湛当时一弹就站起了身来。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陆湛惊道:“他好端端的,去白府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裴笙冷瞥了他一眼,随口回答。   回来就回来,左右不过是个陈遇之,何必把他看得顶天儿重要,难道还能翻云覆雨去了不成。   “他出去那么多年,现在忽然回来,一定是在暗地里谋划着什么,他那人野心大的很,再加上当年――”   陆湛话说到这,想起什么,话头戛然而止。   当年那陈遇之和陶奶娘的事,被裴笙撞破,他便使了个小手段,让老夫人把陶奶娘赶出了府。   同时,陈遇之自然也没法在国公府里继续待下去。   他那人表面看着温和,实际上野心却是大的不得了,甚至连陆湛都能看出来,他对裴笙,有着深深的敌意。   是一种恨之入骨,足以剥皮抽筋的敌意。   “你还是要提防着,不能大意。”这中间的事,不言而喻的,两人都晓得,所是陆湛也就没有再说了。   只是这么的提醒了一句。   裴笙点了点头。   “不过我这头才是烦心呢,我爹一次又一次的过来催我,让我和他去打仗,他也不想想,那玩意儿适合我吗?”   陆湛紧皱眉头。   他这脑瓜子还行,大抵有点用处,可是上战场什么的就是真的应付不来了,那地方太危险,一个不小心断手断脚什么的,可不就亏大了。   “适合。”裴笙点头。   语气斩钉截铁,有一种莫名的肯定。   陆湛回头就瞪了他一眼。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同时都是上场打战,你爹就从未逼过你,就让你待在府里做个闲散世子!可算是清闲。”陆湛每回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极度的不平衡。   他也没什么大志向,美人美酒,好好过活就行了,人生在世嘛,活的舒心最重要。   “你只要现在成了家,给你爹生个孙子,他保准就不会再逼你了。”裴笙突然出声,说了这么一句。   陆湛听了,一愣,猛然间,恍然大悟。   一拍桌子,一脸清醒。   “对呀!”   他爹说让他上战场,其实也就是说说,毕竟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那真出了什么事,都是后悔莫及的。   可他要是给爹生个孙子,那到时候,他肯定就天天想着去折磨教导他孙子了,肯定便没有精力,顾他这个不成器的。   “小笙儿你的脑袋真是越来越好使了。”   陆湛这么说着,已经开始思考,他应该生几个给他爹玩才是。   他爹手段太猛,可一定要是大胖小子才能经得住。   “成亲,媒婆,媳妇,马上找!”陆湛说风就是雨,一想到自个儿以后可以逍遥快活,已然顾不得裴笙这边的事,反身朝裴笙招了招手,跑了出去。   裴笙看着他出去,连头都没抬。   好一会儿后,他淡淡启唇,出声道:“保护好夫人的安全。”   “是。”   屋里有黑影闪过。   “若是夫人出了任何差错,你知道该怎么办。”声音幽然沉寂,只如同幽灵一般,让人听了,便在心里打颤,打的厉害的紧。   “是。”   接着,一切归于平静。   第60章 画像   陆将军家的那位公子爷, 一向吊儿郎当, 浪迹花丛,身边不缺女人, 可就是没有正正经经的妻妾,先前的时候,也有些媒婆给他说亲, 可他就是没有要成家的意思, 渐渐的,也就这样下去了。   但是最近,这陆湛寻了皇城里好几个有名的媒婆, 放下话来,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要成亲。   这可不仅是惊到陆家一众人,那皇城中一贯知晓他习性的, 皆是难以置信。   有人在猜测着,莫不成连陆湛,都收性子了?   那可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会子陆湛却没心思去管外头那些风言风语, 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头,慢慢翻看着媒婆拿来的一叠画像。   凡是年龄身份所匹配的, 尚未婚配的女子,全部都在这里了。   摞起来, 有整整两本书那么厚。   陆湛刚开始的还挺有耐心,一张一张的翻下去,但是翻了没几张之后, 就烦躁的不行。   看着看着,画中的人好像都长得一模一样了,连衣裳都没什么差别了。   眼睛疼到不行。   陆湛干脆全都挥到了一边去。   这选媳妇也是个麻烦事。   反正娶回来也就是当花瓶摆着,给他生了孩子就好,所以最首要的是身份要相当,配得起当他孩子的娘,但是其次,相貌自然不能差。   还要温柔能管事,但是不管他。   这样几个条件一来,就很难让他选出一个合适的人选了。   一个个都去了解的话,那得多累啊!   陆湛捂着头,真感觉自己已经是快要炸掉了。   “我过来瞧瞧我儿媳妇。”正烦扰间,女子轻松的笑意传来,推门而进的人,一身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褙子,头挽单螺髻,一对点翠凤头步摇,随着步子,缓缓晃动。   “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呢。”   瞧着那些画像,女子便是出声感叹。   “娘,娶个媳妇可真难。”陆湛托着下巴,叹了一口气,然后便是惆怅的往女子那头看。   这女子是陆湛的母亲,唤作云双,许是因为保养得当,身材婀娜,面容白嫩,一双狭长丹凤眼,与陆湛如出一辙,年龄虽已经四十开外,但瞧着,就像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相貌自然也是顶顶的好。   云双将指尖从衣袖中探出,白嫩嫩的一小节,伸过去,便是一张一张的翻着画像。   “这姑娘长的不错,看着小腰,小脸的。”   “这太常丞家的小孙女也行,身份适合,还温婉大气。”   “还有这个......漂亮呀......”   云双带着笑意,一路看过去,真是在她眼里,这些姑娘都个个好,反正无论如何,总能说出一些优点来。   自家儿子能收心,想娶媳妇,她是第一个举双手赞成的呀,只要是个好姑娘,反正她也不挑,咋样都成。   陆湛随意的瞄了一眼,然后连连摇头。   好看什么好看,要真说好看,那倒是还没有他娘好看呢。   “不然......白家那位吧。”云双猛然想起了什么,劝服的话也不多和陆湛说了,只是灵光一闪,瞬间有了一个好的人选。   “我听说白夫人最近急着替白小姐寻夫婿,那府里的媒人是来了一拨又一拨,想来定是没有寻到满意的。”   云双在陆湛旁边坐下,继续笑着说道:“锦瑟那姑娘,知书达礼,温婉贤淑,还和咱们门当户对,再加上你和她从小相识,说起来算是了解,和她成亲,一拍即合,最好不过啊!”   白锦瑟?   这可是陆湛从未想过的。   她那个人,惯是爱装些正经模样,高高在上的,就得让别人瞧着去仰望她 。   陆湛最是看不惯这一点,所以喜欢逗她,同她说些不着边际的浑话,看着她生气跳脚,他就实在开心。   “她要是知道和我说亲,那姑娘能拿了刀过来就砍死我你信不信?”陆湛咋舌,想到那情景,自个儿都笑到了,便摇头道:“娘,这是损招啊!”   而且他对她,也是真的没兴趣。   还不如娶个素不相识的回来呢,一定比她听话。   “我儿子长的这么好看,又有个当大将军的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怎的还会有其它。”云双说的信誓旦旦。   她对自己儿子这张脸,给予的了深切的厚望,集了她和将军的精华,简直就是好看的不得了,相信这世间没有哪个女人看了,会不心动的。   云双当时想着,越觉得白锦瑟是个极好的人选,当时一拍桌子,决定了什么似的,猛点头,几近起身跑了出去。   留下陆湛一脸的不知所措。   这突然来又突然走的,怎么就没有个准信呢?   陆湛揉了揉头,复而将视线投向那些画像当中。   没办法,还是得找啊......   ......   沉鱼几日前吩咐了嚷山茶去打听一名大师。   竟是叫沉鱼给说对了,在皇城之中,真有这么一名大师,天天拿着个旗子四处乱晃,行踪不定。   山茶有看了人一眼,当时就说那一脸神算子的糊涂像,哪是什么大师......指不定,就是个坑蒙拐骗的大骗子呢。   可沉鱼却没能见到人。   只是因着裴笙他近日都不让沉鱼出门,不仅如此,还派了人专门监视着,而那大师,也自是没办法请到府里来。   府里头这边人的来往进出,全被裴笙把握着,如今,已经给封死了。   但是沉鱼迫切的想出府去。   她总觉的,有一些事,是应该问清楚的,否则自个儿在心里一直闷着,乱成一团团的,自己也理不清,只能是有害而无益。   山茶凑在她耳边悄悄的讲。   “夫人,世子爷特地吩咐了我,说是您的行踪,要一律向他报备。”   按理来说,世子爷的话是最有威慑力的,她们一众下人应该无条件服从,可是于她来说,夫人的话,才是第一命令。   哪怕这是得罪世子,也千万不能再多于夫人无益的事情了。   所以山茶在再三的思索之后,选择了告诉沉鱼。   “报备?”沉鱼听到这两个字,身子一颤,完全没想到,裴笙做这事的理由。   这不是完全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嘛......   “我有法子。”山茶说着,凑到沉鱼耳边,嘴唇张张闭闭的,说了几句话。   沉鱼边听边点头。      第61章 游说   临近傍晚, 外头忽然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这样子的, 倒是许久都没有过了。   却是正好一扫前几日的炎热之气,一场雨扑下, 接着就是漫空撒着的水汽,碰着人是冰冰凉凉的,舒服的紧。   沉鱼刚从厨房那边回来, 半路上就遇了雨, 当时觉着没什么,就没让山茶再去拿伞了。   沉鱼抬头,落入眼帘是空中细细密密的雨丝, 一线一线的往下滑落,看得人心里,倒是舒畅极了。   还算是挺清凉的。   走路的步子都慢了不少。   所是这厢淋了些小雨,身上衣裳微微泛湿, 但是沉鱼却是丝毫的不在意,只是顺手捋了捋濡湿的发丝。   走到院门口,沉鱼一眼看见内屋里头的灯盏亮着, 当时愣了一下,转身从山茶手里, 接了托盘过来。   托盘上头放了一个小碟子,因着要保持里头的东西热乎着, 所是在碟子的上头,还放了个白瓷盖子。   沉鱼端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拿着, 然后便是抬腿,稳稳当当的往屋里走。   裴笙在小几旁坐着。   沉鱼想,人果然在呀。   他手中拿着本书,低头看得很是认真,视线就凝在上头,一动不动的,完全没有注意到其它。   沉鱼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裴笙,定了定心神,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腿,轻轻的走进去。   衣裙掀起,有微微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沉鱼走到小几旁边,站定,然后把托盘放下,然后出声唤道:“夫君。”   于是裴笙抬头。   一眼便看到眼前的人,莹白的脸颊上挂着几滴水珠,缓缓往下流,头发一缕一缕的粘在一起,湿答答的,还有好些,甚至是贴在了脸颊上。   沉鱼身上是一身桃红色的衣裳,肩膀衣襟处,都已经是被雨浸湿,紧紧的粘在身上,浸透的已然不见了颜色。   裴笙的目光猛然一紧。   他起身来,握住人的手腕,拉着就往屏风后头走,走过去,顺手扯过一块锦布来。   沉鱼没有任何动作,就任他拉着她往那边去。   他将一半的锦布搭在她的肩膀上,另外一半覆在她的头上,两手合在一起,轻轻的开始揉擦起来。   “这下雨了......怎么连伞都不打?”裴笙手上动作继续,同时是略带责备的问了一句。   “雨下的突然,一下子来的实在急,我看反正都快到了,就没让人去拿伞。”   沉鱼说着,将头稍稍的侧过去一些,以方便他的动作,接着听人不说话,又开口道:“没事的,想这天实在热的紧,淋会儿雨反倒舒爽一些,不会有事的。”   沉鱼说完,抬头看向裴笙。   他一边给她擦着头发,另一边看着她衣裳濡湿处,目光间,一下凌厉。   目光所及,是衣裳下隐约白嫩的皮肤。   沉鱼反应过来,脸上红意就是染的飞快,伸手想在身前挡一挡,但又想着屋里没有其它人了,于是便把手放了下来。   “方才......不是这样的......”沉鱼解释,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低下了头去,干脆不说话了。   她算是晓得了,在裴笙面前,解释不解释都没什么用,他该怎么认为就是怎么认为,说多了,还只是让自己累腾的慌。   “山茶,去拿身衣裳过来。”   裴笙旁的倒是没有多说,就是出声朝外边吩咐。   “不、不用了。”沉鱼急忙出声拒绝,然后伸手拿了旁边搭着的一件外裳,随手披在身上。   是裴笙方才才换下的一件月白外裳。   “我做了如意卷,特地拿来给夫君尝尝的呢,要是不抓紧点,待会儿都凉了。”沉鱼把外裳往身上一系,转身就往外走了。   见人不动,沉鱼转身,又笑着朝他招手:“快过来呀。”   因着那外头有一盏白瓷盖子,大半的热气都还保留着,沉鱼伸手去揭开,当时便是满面的香气铺来。   真是好闻。   沉鱼拿筷子夹了一小个,用手托着,就往裴笙的嘴边递。   “尝一口?”是试探着的疑问语气。   然后她就挟着筷子,又往裴笙的嘴边移了移,就在热气满满的食物碰到裴笙唇瓣的时候,他身子往后退。   “太烫了。”   裴笙语气淡然,抿了抿唇,像是真的被烫到了一样。   “太烫了?怎么可能?”沉鱼把手收了回来,到自个儿跟前,自言自语的疑惑。   “都已经这么久了,怎么还会烫呢?”   她张口,轻轻的咬下了一小半。   嚼了两口。   “明明就不烫啊。”沉鱼说着,要放下手中这个,想再去碟子里夹一个给裴笙。   他却张口,一口咬下沉鱼先前尝过的那个。   动作极快。   没等沉鱼反应过来,筷子上已经空了。   她愣愣的看着裴笙,他喉咙一动,已经将如意卷给吞了下去。   “好吃吗?”   “恩。”裴笙点头。   “是吧,说了我做的如意卷特别好吃,只要尝过了就还想再吃。”沉鱼弯唇,笑意从眸子里荡漾而出,道:“上回夹给夫君吃,夫君还不愿意,分明都已经到碗里了,还给扒拉出来。”   什么时候?   裴笙咽干净了,抬头看着沉鱼,在十分认真的控诉,于是沉下意识,开始仔细的回想。   似乎就是......他刚回家的那一天,她往他碗里夹东西,只是他连看都没看,直接挑了出去。   “你记错了。”裴笙摇头,淡然答道:“没有这回事。”   “有的。”   沉鱼斩钉截铁的点头,睁着一双眸子,里头盛着的,是满满的确定。   “就是你刚回家那天,我在厨房待了好久,做了好些的菜,特别是这道如意卷,蒸的时候,差点把手给烫了呢。”   是不悦的责备声。   沉鱼说着张手出来给他看,指尖处,因着皮肤白嫩异常,所是那上头,依稀可见星星点点的小红点。   已经十分浅了,不凑近,甚至都看不清楚。   裴笙握住她的指尖,拉到自己身前来看,看了两眼,又是接着否定:“没有。”   明明就有!   沉鱼正要反驳,裴笙却突然道:“以后不会有了。”   是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以后是她做的东西,他就都吃。   “所以以前的事,就不要再记着了。”有些事,发生了是发生了,可是也都过去了。   最重要的,是以后。   “说的倒是好听,又不是脑子不好使,怎么会说不记着就不记着了。”沉鱼暗自嘀咕。   声音极小,几乎是连她自己都不能听太清。   而且她记着的,可都不止这么点事呢,那真说起来,可远远的多了去了。   而且上一辈子的那些,也要全加到他身上才是。   “恩?”裴笙听到她说的话,一个字音,微微上扬。   沉鱼立马变了神色。   她可得记得,不能把话头带跑偏了才是,这回辛辛苦苦做了这如意卷过来,是有另外一桩的。   “昨日家里头托人传信过来,说是母亲的老毛病又犯了,这几日,甚至连床都不怎么下的来,我想......”   沉鱼浅笑着看着裴笙,同时那笑意中落寞,也是掩不住的,顿了顿,继续道:“......我能不能,回家看看母亲?”   “是啊,自从来到国公府,夫人还从来没有回过本家呢。”   山茶这话不假,因着叶家和国公府地位相差甚大,裴笙又长时间不在,沉鱼待在国公府,将近一年,根本就没有回去的机会。   她一个人就这么回去,说起来,终归是不妥当的。   裴笙又夹了一块如意卷进去。   “回家?我陪你?”   沉鱼一怔,接着就点头,回答道:“那夫君有时间,愿意陪着的话,自然是更好的,只是......怕让这些小事烦扰到夫君了。”   最好还是没有空吧,沉鱼在心里暗暗的想。   裴笙看了她许久,似乎是在探究着什么,目光不甚清晰明了,让人看不太明白。   最终他还是点头。   “那明日我送你去,两个时辰,只有两个时辰,过后,我便来接你。”   意思就是,他负责接送,然后另外两个时辰,便让她待在叶府就是了?   同自己设想中的情况也差不多,甚至是还好了许多。   所是沉鱼点了点头,笑着应道:“好。”   “夫君真好。”沉鱼心里一高兴,看着裴笙都顺眼了许多,这时候,便就尽量的拿了好的又奉承的话往上头说,只要他高兴,那说什么都行。   “叶沉鱼,你可别信口胡说,说多了,到时候我可就信了。”裴笙这么说着,不像是以往那般的讽刺之意,声调渐小,让人听不出来什么。   “胡说?沉鱼可不是胡说。”沉鱼讪讪的说了句话,心里头忐忑了下,一时垂了眼,没敢去看裴笙。   顶多就一半的胡说吧。   裴笙有时候确实挺好,但那是正常的时候,人不正常,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禽兽。   让人足以心惊胆颤。   “还疼吗?”裴笙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沉鱼一愣,想起那日她说身上被折腾的疼的事,毫不犹豫的就点头,应道:“疼,那青紫一块的,还肿着,都没消下去呢。   依旧是可怜兮兮的。   裴笙笑了笑,也没有深究。      第62章 偶遇   叶家说起来, 在皇城中, 是最普通不过的存在。   叶老爷自入仕,这么多年来, 从宛城到皇城,一路官至六品便已顶天,还算是沾了国公府的光, 如今才得以是顺风安稳。   叶家虽说是沉鱼的本家, 但是国公府公正严明,从不会有半分偏袒,所是同叶家, 除开必要的来往之外,并没有过多交流。   自然,沉鱼也没那个心思,不会说借着国公府的实力, 就要特意帮衬着本家人,否则,也不会将近一年都没有任何来往。   这厢裴笙送人进了府, 他只说接下来有事要忙,向叶老爷和叶夫人简单的问过礼后, 就离开了。   沉鱼特地让山茶注意着一些。   确定裴笙是真的离开了。   这厢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您要出去吗?”山茶凑在她耳边小声的问。   上回沉鱼说想出门,山茶就提了叶夫人生病这一茬, 说恰好是以此为由头,到世子跟前提,应当就没问题了。   果然是设想的没错。   轻轻松松, 没费什么大力气就出了门,离了裴笙的视线。   沉鱼当时什么话都没说,起身往外走,直接就往院子里去,而山茶愣了愣,便也是跟了上去。   她转头往四周看,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不出去。”沉鱼摇头。   沉鱼她才没那么傻呢,就这么直愣愣的出了叶府去。   裴笙既然都同山茶说了要报备她的行踪,那就必定会格外的关心这些,一定还留了其它的路子。   以他的本事,总归是能知道她去了哪儿,又做了什么的。   虽然她不会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只是想去问那大师一些问题,可是――   无论如何,不能给自己找坑跳啊......   “好久没回家了,我又记性不好,怕连路怎么走都忘了,就想着,自个儿走走,顺便,回自己房间看看。”沉鱼浅笑着说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然后一边说着,一边便是朝着山茶眨了眨眼睛。   山茶一愣,瞧着沉鱼瞧了好一会儿,这才是有稍微的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两人目光来回间,皆是不露声色。   “那夫人您小心点逛,奴婢去厨房端些绿豆汤来,好消暑。”山茶笑了笑,转身往厨房的方向。   一过拐角,她就转了方向,往后门那处而去。   沉鱼点点头,然后也就循着后廊这条路,缓缓的往前走了。   ......   叶家院子说起来倒是挺大。   后院之中,曲廊回环,流水潺潺,倒是一番宜人之色。   其实当时叶家初从宛城搬来的时候,因着存的银钱并不多,只够在皇城边郊买一处两进的宅院作府邸,够一家人将将住下而已。   只不过说起来挺幸运,那一年正好有一名官员告老还乡,留下一处大宅子闲置了,那人同叶老爷一见如故,说是看着人便是顺心极了交谈甚欢,于是以极低的价钱,卖了这处院子。   这才有今日叶府的由来。   沉鱼在此处住了有三年有余,她自个儿的房间,就在湖旁的一座阁楼上,地势高,站在栏栅处,能俯瞰整个叶府的风景。   是她自己百般挑选后才选定的,当时就便极为欢喜那地方,只因着寒气太重,母亲不让住人,她央了母亲许久,才得了允许搬过去。   隔了一年,视线里的景色,多多少少都有些变化,沉鱼这么看过去,的确觉得陌生,只是循着记忆余下的那些,就算闭着眼不看,也能依旧准确往前走。   想来那几年在府里无忧无虑的时光,还真是怀念呢。   不知不觉间,也不晓得是走到了哪儿。   沉鱼抬头,前面是一道细细的水沟,上头立着一座小木桥,矮矮小小的,跨两三步就过去了。   桥的扶栏上头,是大片大片的蔷薇花,团团环绕着,鲜红如火的颜色,看的人眸子里都是一片红色。   沉鱼记得,这小桥还是她当初吩咐人修建的,因着嫌太单调了,还特地在旁边种了蔷薇花。   如今这时候正是开放,如此瞧着,花瓣绽放,花骨朵儿含在绿叶中,相互映衬,皆是极好的。   沉鱼俯身,指尖触在一片花瓣上,雪白下的绯红,还有弥漫的香气,她轻轻扯下一瓣来,放置鼻尖处,馨香围绕时,隐约听见脚步声传来。   “这位......是沉鱼吧?”   身后传来询问的声音,虽是疑问的语气,但是已然心中有了答案。   沉鱼起身,转头。   落入视线里的,是一名身穿黛色衣裳的妇人,身材丰腴,面容和善,带着浅浅的笑意,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沉鱼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陶氏!   之前见到人,也就是远远的一眼而已,没能真切的看到容貌,这回就在跟前,沉鱼难免多打量了几眼。   这陶氏面容秀气,五官端正,从现在的模样,依稀能够看出,以前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儿。   就是明显的,这些年过于操劳,那面上的疲惫之色,让人衰老了不少。   “是。”沉鱼这厢将思绪拉回,十分礼貌朝人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来,陶氏又开口了,道:“你应该不认识我吧,我姓陶,单名慧,是你姑父的二姐。”   “听姑父说过。”沉鱼不明白她的意图,心里警惕着,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然后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早就听说,叶家沉鱼,长得便是一副沉鱼落雁之貌,今日瞧见,果真所言非假。”陶氏笑得礼貌,说话语气,也是处处敬重,叫人察觉不出半分她的意图来。   “说的倒是没错,这般容貌的人,那是天上也难寻,仙女下凡,也是比不上的。”   一番夸赞,更让沉鱼觉得心中不安,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沉鱼确实不太想和她多说,她这个人看着就像是能惹事的,别把什么火引到自己身上来了才是。   于是她话说完,就转身过桥,谁晓得一下没站稳,身子晃晃悠悠的,差点往下摔。   陶氏伸手过来扶住她。   “没事吧?”   沉鱼心里晃颤了一下。   她想起陆湛说的,陶奶娘当初那些龌龊事,心里不由一阵反感,下意识的,就拂掉了她正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这人看起来这样子,温和,行事规矩,倒真不像会做那些事的人。   陶氏见沉鱼这般反应,当即面上闪过一丝异色,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见。   她只是保持着那样浅淡的笑容。   “我以前也是国公府的人,只因为一些误会才出了府,世子夫人,我此次,是有事相求。”   这回,连称呼都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啊~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还有一更。 时间不定,随时掉落!   第63章 暗涌【二更】   沉鱼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显然是不太愿意和眼前的人靠的太近, 心里下意识的, 就有抵触感。   可是出于礼貌,还是保持了笑容, 听着她说接下来的话。   “我向老夫人解释当年的事,奈何她并不相信,所以想请世子夫人帮忙, 去到老夫人跟前, 帮着说几句话。”   沉鱼听了,一时不语。   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为什么总是执着不休说要解释清楚, 而且就算解释清楚了又如何呢,难道还能再回到国公府吗?   所以她这一举动,简直就是荒唐,令人不解。   “我只是不愿意蒙受不白之冤。”陶氏似乎是看出了沉鱼的疑虑, 便是主动解释了。   可是这个解释显然十分无力。   只经了稍微思虑,便也是没有人愿意相信的。   沉鱼看着她,摇了摇头。   她并不愿意去管这些事。   而且她也并没有这个精力去将自己牵扯进去, 这件事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好吧,我承认, 这不止是想洗清冤屈。”陶氏看叶沉鱼这副淡然的模样,似乎是完全不愿理会, 她一着急,便是又说了些话。   “这些年,从国公府出来, 我的日子过的一直不好,你也看到了,我这个落魄模样,连自己都养不活了,恐怕再不久,都会活不下去。”   话里说的很清楚。   她想得到国公府的庇护,或者说,是救济。   但是光从沉鱼知道的,老夫人念及旧情,陆陆续续的,已经给了她许多银钱。   那些银钱,足够一个普通人,过上安稳富庶的生活。   总归完全不至于,是眼前这个模样。   沉鱼脸上的笑意满满凝下来,她看着眼前的陶氏,也只觉得一阵反感,不想和她说话,甚至是,多一眼都不愿意见。   “你自己活不活的下去,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更与国公府无关,如果你真的寄希望于此,那我奉劝,你还是敬而远之。”   沉鱼顿了顿,又继续道:“你自己应该明白,有些事情,后果比受了冤屈要更严重,如果你还拎的清的话,就应该自己躲得远远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要点到为止了。   以裴笙的性格,弄死人的事也干的出来的。   而她更不愿意的,就是让陶氏出现在裴笙面前,那一定,会激到他的。   是她极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所是沉鱼没有再作过多的停留,冷冷瞥了一眼,转身离开。   后边任何动静,一概不予理会。   陶氏看着叶沉鱼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同时脑海里回荡着她刚刚说的话,细细思索着......难道叶沉鱼知道些什么?   是那件事?   陶氏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她一个小姑娘,才嫁过去不到一年,能从哪知道那些事,再退一步说,除了当事人,就没有人会再知道的。   她肯定,只是随口胡说而已。   陶氏深吸了一口气。   对,那些早就过去了,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记得。   她自己也不需要记得。   而现在眼前的重点是,叶沉鱼并不愿意帮她。   一定还有其它的法子。   陶氏想,就在自己眼前的机会,一定要紧紧抓住才是。   ......   裴笙是掐着时间点,在过了整两个时辰的时候,到了叶府。   他原本是骑了马的,但是快到叶府的时候,却突然下了马,唤下人将嘛牵走,然后徒步转往了叶家后门。   后门口,一身黑衣的男子,宽大斗篷掩面,低着头,匆匆走出。   裴笙的脚步停下。   他一眼就看见,那个人,是陈遇之。   看来这传来的消息果然没错。   他先前就接到消息,说是陈遇之在回来之前,就派了一拨人出来,前来皇城,寻找陶氏的下落。   陶氏一消失,也是近十年,在这些日子里,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想来为了找人,陈遇之是费了一番工夫的。   如今找到人了,还特地要跟到叶府来。   怕是要亲眼看到人之后,才肯安心。   裴笙很是不明白。   陈遇之当年会做那些苟且龌龊事的原因,以及,如此执着寻找陶氏下落的原因。   他不相信他是真的会喜欢那个奶娘。   那不是他陈遇之的为人。   在裴笙的印象里,他很有抱负,一腔才华,忠于仕途,曾经也把他当做敬重的表哥,还想着日后他若想要成就什么,他会帮他。   可显然是他想错了。   陈遇之对他有敌意,从小就有。   那是深深埋藏的,让人不易察觉,却恨到骨子里的敌意。   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他都在计划着要怎么对付他。   而且最近已经开始出手了。   换在以前,这些他都不怕,陈遇之要对他做什么,冲着他来就是,左右什么他都能接着。   没什么大碍。   可是现在不一样。   现在他的身边,除了自己,还有沉鱼。   那是比他自己还要更重要的存在。   长这么大,就独有这么一个人,让他视如珍宝,放在手里捧着,好好保护着,一点儿苦都不舍得让她受。   也是他唯一的软肋。   所以他才会对沉鱼的行踪如此谨慎。   因为他害怕,害怕她会出事。   怕的不得了。   “遇之。”裴笙在他面前站定,开口,声音沉然。   黑衣人脚步一顿。   他显然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抬头,露出黑色斗篷下,依旧温文尔雅的一张脸来。   原本冷漠的脸上,笑意淡然而起。   似乎并不意外,他裴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并不为自己行踪暴露而忧心。   “是裴笙啊,真巧。”陈遇之这说话语气,淡然的好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本来还打算过几日就去府里拜访,今日倒是先遇上了。”陈遇之微微启唇,把斗篷往下拉了拉,露出一整张脸来。   “回来了怎么也不让人知会一声,要不是今日见到,我还不知道表哥回来了呢。”裴笙也是没有异样的语气,顺着他的话,就往下说了。   “最近事情太多,太忙了,就忘了有这一桩,还望见谅才是。”   裴笙浅笑着点了点头。   陈遇之往前跨出一步,到与裴笙并肩的位置,勾唇,笑意缓缓,轻飘飘出声,道:“听说裴世子都已经娶妻了,娶的就是叶家的女儿,那位姑娘,我前些年的时候见过,长得可真是好。”   他顿了顿,话带笑意。   “说是尤物,也不足为过。”   裴笙的目光顿时就凌厉起来。   陈遇之却好像毫无所察,接着往下说,道:“下回有机会见到的吧?”   裴笙没有答话,但是当时间,周身气息已经是全然不同了,像是浓浓烈火在燃烧,瞬间的工夫,就能蔓延到人身上,分毫不剩。   “我的好表弟,我真想知道,你有多喜欢那个女人,在你的心里,究竟看重她到哪种程度。”   陈遇之唇瓣微动,在旁人听来,完全没有任何的声音,可是裴笙习武之人,听觉灵敏,便是十分清晰的,听见了这几句话。   “我有多喜欢她那不重要,反倒是表哥你,分隔十年再见,心境定然就不一样了吧?”   裴笙的声音也是极小。   一向淡定,最能稳得住的陈遇之,在那副儒雅的面貌下,第一次有了一闪而过的惊异。   “过几日再见。”陈遇之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进了一旁的小巷子中,很快,便是连脚步声也听不见。   ......   沉鱼这边才同大师说完话出来,脑袋一阵糊涂的还没反应过来,一句句的正思索着,山茶就急急忙忙的过来,说是世子爷过来了。   大门口都安排了人,一看见裴笙就会马上过来报备,谁晓得,他是徒步从后门那边过来的。   所是一直到进了院子里,山茶看到人,才反应过来。   一点儿不敢耽搁,就过来知会沉鱼了。   沉鱼点点头,站起身。   心不在焉的,走起路来,也有些浑浑噩噩的样子。   裴笙到了跟前,她都没能太反应过来。   直到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   “没事吧?”   裴笙看她脸色不好,当时间看着,有些担心。   沉鱼摇头,回答道:“就是在屋里坐久了有些闷,没什么。”   确实是坐久了,但是头有些晕,倒不是因为闷着了。   “现在要回去吗?还是要再待一会儿?”裴笙将她往自己怀里又揽了揽,视线下去,就开始细细的打量身旁的人。   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呆愣愣的往前走,眼神还一直飘忽着,定不下来,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脸颊微微泛红,应当是一直在屋里待着,闷出来的。   这说的话倒是真的。   只是不知道这人猛然间的又得了什么心事,眉头这般的皱着,心思都回转不过来。   “回去吧。”沉鱼回答。   裴笙捏了捏她的腰,当时指尖微微用力,那一下的感觉,微微泛痛,又有些发痒,让沉鱼的意识有稍微的回转。   眸光瞬间清明。   “我头有些晕,夫君,我们先回去吧。”沉鱼抬头同裴笙说了这话,然后垂眼,不再多做言语。   有些奇怪,却又不奇怪,总归就是看不明白。   裴笙没有多想。   “好,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奉上!】 在车上码的这一章,头还挺晕的,哈哈,新的一年要继续努力!   第64章 心软   前世今生, 肉体魂魄的这些东西, 以往若是看在沉鱼眼里,简直就是荒唐的不得了。   人死了就是死了, 死了之后,就什么都不会有了,完全的消弥不见, 哪还有再世的可能。   可是直到她自己也经历了这些。   她在迷糊间没了意识, 那一瞬间似乎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空中飘荡,毫无目的四处晃悠,轻浮着, 定不下来,让人心里慌张不已。   那像是梦,又像是自己亲眼看到的。   她看到,裴笙哭了。   他怎么会哭呢?就一个人呆愣愣的站在那儿, 整个人被抽走了魂魄,目光滞住,漆黑幽深的眸子里, 含了泪水,冲破眼眶, 就往外流。   世间辛酸,再莫过于此。   最不可能的画面, 却是清晰的呈现在她眼前。   大师告诉她,她能想起来的那些画面,都是上辈子她死后, 真真实实所存在的。   只可惜脑子一片迷糊,再努力的去想,也只有这些零碎的画面,完全无法拼凑到一起去。   后来走的时候太匆忙,有些话还来不及问。   大师行踪莫测,只说若是有缘,下回便能再见。   却是希望渺茫。   一切皆是缘。   她的消失和她的来到,都是最深切的缘分,是上天的安排。   大师是这么和沉鱼说的。   沉鱼记在心里头,然后细细琢磨着这里头的每一个字,似是懂了一些,又不能看的通透。   她只不过想弄清楚自己的死因罢了。   因为只有知道了自己的死因,才可以在这一世避免犯上同样的错误。   而她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的死,与裴笙无关。   可是心里隐隐的感觉一直在告诉她,该有的危险,依旧在那里,从来没有远离过。   所以她必须找到,必须将危险剥离开来,而不是再一次的让自己重蹈覆辙。   不是每一回,都让她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当天晚上,沉鱼睡着觉,在梦里又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在那些画面里的裴笙,从棺里挖出了人来,紧紧抱着尸体不肯撒手。   哪怕是那样模糊的梦,却让沉鱼看的泪湿了眼眶。   心头泛酸。   她能感受到,他深切的悲痛。   是扎根在了人心里头,狠狠的刺下去,然后,一片血肉模糊。   叫旁人看了,那也是心疼不已的。   沉鱼想,若不是在梦里,恐怕是永远也不可能看见那样子的裴笙的,高高在上的裴世子,会有一天,落魄到了那般地步。   沉鱼猛然就睁开了眼睛。   当时眸前一阵雾气,泪水明晃晃的挂着,又是在黑夜中,所是一时看过去,不甚清晰。   裴笙就躺在她的身边,闭着眼睛睡得正熟,唇角紧紧的抿在一处,眉头微微皱起,似是有担忧之色。   沉鱼不知道看着是陌生还是熟悉。   他这个人,她似乎是从未看透过,所以从未敢靠近,但是方才大梦一场,内心恍然,似乎所有的疑虑和踟蹰,就在刹那间清明。   他其实,一直都把她放在心里。   上一世的他,直到她死才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有梦里那些,而这一世,因为种种变故,他明了的更早了一些。   就算有些时候,他对她耍了手段,他哄骗她,欺瞒她,甚至是威胁她。   也不过就是他表达的一种方式。   他不会表达,所以就只能这样。   沉鱼撑着身子,又往上靠了靠,眨了眨眼睛之后,雾气散去,她凑近些,看着那张脸,近在咫尺。   心里有一阵暖流划过。   悄无声息。   她弯起唇来,靠在他一侧的肩膀处,慢慢的往人的怀里窝。   虽然他面上十分冷淡,说话也总是冷冷的不怎么搭理人,可是同这些不同的是,怀里头,却是热乎的紧。   要是在冬日里,能把她整个人都装进他的怀里,热乎乎的就跟火在周围燃烧一样,想来,便是连火炉子也不必要生的呢。   这么想着,沉鱼便又是慢慢沉入了睡眠之中。   ......   这一大早,太阳尚未露头,只一缕晨光,在悠悠飘荡。   怀里是一片柔软,小小的一团,跟没有骨头似的,那软软嫩嫩的触感,十分明显。   裴笙睁眼就瞧见了怀里的人儿。   她一手揽抱在他的脖子上,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小脸紧贴在他的脖颈处,唇瓣压下,呼着暖暖的气。   微微泛痒。   明明记得昨儿晚上睡前都不是这番模样,她叶沉鱼是一直敬而远之,倒还从没主动往怀里扑过。   裴笙这半边身子被压的有些发麻了,于是便稍微的动了动,只是才一有动作,怀里的人就开始轻声嘤咛。   “你别动......困......”粉嫩的唇瓣就贴在他的脸颊处,一张一合的说着。   “其实我不想原谅你的,但是看在我们两个都那么可怜的份上,也就彼此彼此了吧,所以裴笙,我告诉你――”   沉鱼这模样像还是在梦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冒,口齿也是模模糊糊的,但偏偏这样状况下说的话,裴笙却能听的清楚。   他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那边沉鱼停顿了很久,就在裴笙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又传了出来。   “你不要再惹我生气,不然......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软软糯糯的声音,像是个站在面前,鼓着腮帮子,威胁人要吃糖的小孩。   裴笙看着她这模样,轻轻的笑。   “真的不理我了?”   收掉了所有利爪的小狐狸,温顺乖巧,伸手慢慢抚着她的皮毛,都是暖和有柔软的。   想好好的抱着,好好的疼。   “我害怕......真的害怕......我不想死。”方才还平平淡淡的一张脸,不知道又想起什么,现下就全都皱到了一处,伸手紧紧抓住裴笙的衣角,死死的拉住。   当救命稻草一样的拉住。   “不会的。”裴笙俯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声音简直是柔的不像话。   “有我在一日,你就会好好的活着,所以,小沉鱼,不要怕。”   他最能确定而不容反驳的事,就是用自己所有的生命护着她。   沉鱼当时就没再说话了,只是不晓得有没有听清楚,裴笙能感觉到,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裴笙低头,唇瓣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却谁晓得,沉鱼半睁了眼睛,揽着他的脖子就往蹭,亲了亲他的唇角之后,笑意连连。   人是还处于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   “从小,就有人说,我是狐狸精,是再世妲己,我就觉得没什么不好......你看,果然吧,连冷冰块都是会被勾引的。”   语气之中,颇为得意。   “是啊,我只喜欢狐狸精,这一只狐狸精。”裴笙略带笑意的说着,然后一个反身,就压着人下去,粗重的喘息声中,是香甜可口的滋味。   任人待宰的鱼肉,一乖巧了起来就实在是让人可心的不得了,亲着抱着的折腾,怎么着的都不够。   看着她一边嘤咛着一边哭,这厢倒觉得,实在是看的愉悦。   ......   一个时辰后。   山茶手里端着描红漆金的水盆子,上头搭着一块锦布,缓慢沿着那头的道路走来。   当时伸手去敲门,正欲出声。   估摸着这时候世子爷应当晨起练武去了,夫人再如何贪睡,也该起了才是。   可是手掌尚未碰到门板,耳边就隐约传来些声音。   是夫人的一声失声尖叫,然后,便是哭哭嚷嚷般的,喊了几声“裴笙混蛋”,没一会奶猫般的嘤咛几声,声音如婉转莺啼......又是柔柔的唤着“夫君,好夫君”。   而世子爷咬着牙闷哼,接着,低声的说着什么话......却又像是在笑。   山茶愣了一小会儿,之后反应过来里边发生了什么事,脸上红意染的飞快。   若说晚上也就算了,那黑漆漆一片,可是现下这一大早的,太阳升起,正是光亮的好时候,不是应该起床的吗,怎么就......   反正无论如何,山茶是绝计不能再进去了。   她端着那水盆,瞧着里头的水还泛着热气,冲着往上头冒,糊的人视线都不清晰了,只有耳朵里传来的声音,还是一阵又一阵的明显。   山茶转身就往外走。   正好迎面碰上了裴婳和裴箫二人。   裴婳兴致勃勃,看见山茶,便是笑着问道:“嫂嫂现在是在房间里吧?”   “哎呀哎呀,不用问了,一看就知道嫂嫂定然是已经起身了,你看这都已经是洗漱完了。”裴箫指着山茶手里的水盆这么说着,然后拉了裴婳就要进去。   “没有。”山茶哪能让这二人进去,当时吓得立马出声阻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可真煞是好看。   她一手撑着水盆,另一手拉了两人走,往外头走了几步,远离了屋子,才是开口,道:“没呢,没呢,夫人昨儿累了,现下还在睡。”   “你们看,我端这些过去,她还未用过。”山茶向二人示意自己手中那块崭新的锦布。   裴婳望了望天,看那太阳已经是那么大了,她再平常赖床都起了,大嫂怎么可能还不起呢?   “真的真的。”山茶看出来这两个小祖宗不信,连连点头,一副真挚的不得了的样子。   “小姐和二少爷现在若是去打扰夫人,搅了夫人的眠,那夫人是会不高兴的。”   山茶在心里头腹诽,何止夫人不高兴啊,世子爷第一个剁了她。   两人一听说嫂嫂会不高兴,马上闭上了嘴巴,话都不敢大声说,点了点头,乖巧的从另一边离开。   山茶这才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督促自己,来定个更新时间。 【每天中午十二点更新,其余时间,要么是捉虫,要么是加更。】   第65章 缘由   一屋的旖旎尚未散去。   沉鱼将头埋在枕头里边, 秀发松松散落, 停了好一会儿,才是慢慢的移了头过去。   悄咪咪的睁开一只眼睛。   她是被他折腾到一半才完全清醒过来的, 稍微思虑,却是发现,这似乎是自己先上手的。   大概是一场梦过, 便有种时过境迁的恍然感。   只是现下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   “裴笙。”她闷闷的吐出两个字, 嘶哑的声音中,满是疲惫的慵懒。   “怎么了?”裴笙问道。   “昨天在叶府,我看见陶氏了。”沉鱼说完, 也不敢抬头看裴笙的反应。   只不过是她觉得,这件事,应该和裴笙说才是。   “我知道。”裴笙随口回答了。   昨儿看见陈遇之的时候,他就知道陶氏也在了。   “哦。”沉鱼闷闷的应了一声。   看来真的是她多虑了, 裴笙表面上淡然于外,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清楚,定然是了然的不得了, 有些事,怕其实都知道, 不过不说罢了。   当时她也不想再说话,复而把头又埋了下去, 才想起还有羞愧这一事来,只是觉着这大白天的,实在不太好。   但发都已经发生了, 大概也没什么挽回的法子了。   只能是警告自己,定然不能再有下次了。   过了好一会儿,旁边人都没有任何的声响,就在沉鱼准备起身的时候,裴笙开口了。   “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那陶氏一直觊觎我父亲,倒是确确实实没错的。”   沉鱼的身子一僵,听到这儿,立马竖起了耳朵。   怎么还牵扯上国公爷了?   其中的那些......沉鱼倒是真有些好奇。   “父亲对母亲一直都很好,他是个很死心眼的人,只要认定了,就不会再有变化,所以成亲这么多年,一直都洁身自好。”   “而那陶氏妄想荣华富贵,贪图钱财,在一次父亲同母亲吵架之时,趁虚而入,给父亲的吃食中下了药。”   “其中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最后躺在那张床上的,不是父亲,而是陈遇之。”裴笙知道沉鱼是晓得陈遇之这个人的,所以说到这,也没有再给她解释。   “然后......被你看见了?”沉鱼小心翼翼的追问了一句。   裴笙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他一直是我很敬重的大哥,从小,我们一起习武,一起练字,把他当做自己的榜样,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意气风发的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他的抱负,和他的未来。”   “就算发生了那些,我可以归结为意外,但是重点在于,不止一次。”   裴笙话说到这儿,声音猛然就沉了下来,吓得沉鱼身子一颤,手上捏着衣角,力气一下就紧了。   天晓得他有多恶心那些,他最敬重的大哥,和他妹妹的奶娘,原本就是云泥之别的人,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在他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留下了极其糟糕的阴影。   以至于那段时间里,他连带着自己那些身体上的反应,都极其的厌恶。   厌恶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在那漆黑一片地方,他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事,于是挥了手里的鞭子,四处乱扫,差点将整个房间的东西都毁了。   当然,也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一些伤痕。   仿佛只能靠身上的痛楚,才能让他缓解一些。   “她说,当年的事,她是冤枉的,想要澄清,要老夫人为她作主。”沉鱼瞧着裴笙的反应,还算是压抑克制,应当是不会有什么了,于是着,把陶氏昨儿个和她说的话说了出来。   “确实是冤枉的,是我让裴箫去找母亲,说她给婳儿喂那些东西,可是――”   裴笙顿了顿,弯起唇角就开始轻轻的笑,笑意阴寒,让人不寒而栗。   “若不是顾着同陈遇之最后一份兄弟之情,她绝对没有命活到今天。”   这些年,暗地里有多少人,是经了裴笙的手而失了性命,只是他藏的太好,没有人知道。   旁人都以为,他不过就是个袭承了爵位的清闲世子而已,没有任何的实权,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可实际上,他不过是山水不显于色。   这些事,沉鱼大概能够猜到。   “我,还有一个问题。”沉鱼犹豫了会儿,沉然间,才是做出决定来要发问。   “你说,国公爷一向洁身自好,那裴婳......”   沉鱼她从老夫人常念叨的那些话语之中,也大致能够知道,两人的感情的确是很好,就算国公爷常年驻守边关,两人常年的见不到面,但是之间写信念叨,怎么都少不了。   所以裴婳的存在,实在是让人费解。   裴笙笑了笑,当即一副,这件事他十分了然的模样。   看得沉鱼更加好奇了。   “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是不是应该有点报酬呢?”裴笙低头,尾音扬起,道:“恩,小沉鱼?”   他微微的向她这边扬了自己的侧脸,目光怔住,意图显然是已经十分明显了。   沉鱼着急晓得其中隐情,当时想着,指不定能有一个凄美绝伦的好故事,于是没有丝毫犹豫,凑上去轻啄了下他的脸颊。   “好了,你说吧。 ”   然后沉鱼就这么瞧着他,等着他说话。   裴笙却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他父亲从边关带回来的孩子,也的确是他的亲生孩子,当时他只说她的生母难产逝世,其余的话,一句都没有多说。   国公夫人欣然的接受了孩子,也什么都没问。   一切自然而然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不知道?”沉鱼的眸子猛然就睁大,讶异的看着他,当时就在脑海里回转思虑着这三个字。   裴笙再次点头应下。   “你又骗我!”沉鱼狠狠瞪了他一眼。   沉鱼猛然就起身来,那一瞬间或许是动作太快,眼前一黑,瞬间视野里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不见。   只余下漆黑的一片。   脑袋也如针扎,尖利无比的一下,毁去所有的意识。   她下意识反应,就是稳住自己的身子。   然后在猛然一下闭上眼睛之后,睁开。   “怎么了?”裴笙正要起身去看,沉鱼却是已经露出一个笑容,回头,朝着他摇头。   “还不都是你。”沉鱼装作无事般的,轻笑着娇嗔了一声。   她只是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身体状况隐瞒下。   大抵是方才太过的不注意节制了。   裴笙自然而然的便是这般去想,自然,没再思虑其它。   ......   白府。   白锦瑟这些日子都被关在家里头,连房间门都不准出一步,唯一的一次出门,还是被白夫人押着,去见李尚书家的那位二少爷。   确实是是个很好的人。   一表人才,风度翩翩。   大多的女子都会喜欢,在旁人眼里,那更是同她白锦瑟郎才女貌。   可是她并不喜欢。   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让她提不起任何兴趣。   这厢人就坐在房间的窗前,一身素白衣裳,未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素雅的不得了。   她手上执了一本书,还翻在第一页,目光是停在那书页上头,似乎已经停了许久,想的入了神。   珊儿急匆匆从外边跑来。   “小姐,小姐,有人来提亲了。”珊儿气喘吁吁的,话说的也是一顿一顿。   白锦瑟的反应并不大。   提亲就提亲呗,这来的人多了,她也就觉得没什么,反正到最后能不能成,还有一条漫长的路要走。   所是她当时听了这话,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珊儿见白锦瑟没反应,更加着急了,接着说道:“小姐,来提亲的,是镇国大将军的夫人。”   镇国大将军?   白锦瑟缓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谁,接着,手上的书顺着就掉了下去。   落在地上,“啪嗒”一声。   “是......是陆......”白锦瑟艰难的问出这句话,话说了一半,倒也不完整。   她是极其不愿意提起那个人的。   珊儿了解自家小姐,既是这般问了,她也了解她的意思,连头,道:“是。”   白锦瑟当时一阵的难以置信,瞳仁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站起身来,当时想说话,唇瓣都抖得厉害。   “拿刀来,我要砍了他!”白锦瑟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来。   “小姐小姐。”珊儿着急的就将人拉住,心里头又责备自己不该将话说的这么急,早是晓得小姐不喜欢那位,就应该好好措词才是。   “您放心,那老爷夫人也不是不会看人,表面上附和着,之后定然,是会找理由推辞掉的。”   那陆湛是何许人?整个皇城都知道,活脱脱一个最没用,又好色的纨绔子弟,就算爹是镇国大将军又如何,绣花草包就是绣花草包,没得一点用处。   所是像白家这样的身份地位,是绝计不会将女儿嫁过去的。   完全没有可能。   这一点,连珊儿都能看明白。   “他可是会耍好手段,指不定就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白锦瑟自然明白珊儿所说的那些,可同时心里头的担忧,却没能减去多少。   毕竟是镇国大将军,那边府里的人要是硬着来,或者强抓着她就不放了,于白家来说,也是一桩大麻烦。   “我去看看。” 白锦瑟抬腿就要出屋去。   可叫珊儿是更着急了。   “夫人还没说能让您出去呢,还是再等等吧――”   “再等等?再等等还指不定又闹出什么事来。”   白锦瑟一向如此。   原本贤淑雅德的一个人,只要是一碰到有关于陆湛的事情,就必定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不见。   她转头往厨房的方向,想着一定得要去那里头,找着把刀拿着才是。   ......   云双此番一行,并没有让陆湛晓得。   那小子从早到晚,就没几个时候是在家的,要不就是在外晃荡,要不就是待在自己的那方院子里,反正不常能见到人影。   她是管不住自家儿子的,所是便也不去费那个嘴皮子工夫。   这回来到白府提亲,心里头的算盘打的是顶儿好, 想着是把事情说成功了,她就开始准备婚嫁事宜,到时候,还得向皇上请旨,召她家那位从边关回来才是。   一切都进行的好好的,她就该准备着抱孙子了。   云双此时自然笑意满面。   在她看来,娶到白锦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可是白夫人这边就不同了,虽然也是在笑,但明显的是强颜欢笑。   陆湛在她心里,是再糟糕的一个存在,她好好养着的女儿,可不能叫那人糟蹋了去。   可是这番将军夫人亲自过来提亲,一副准备十足的架势,那将军府在皇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若说拒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家老爷,还有老爷子都没回来呢,我暂时一个人,倒也是做不了主的。”白夫人这厢只得拿了旁人当幌子。   白家是白太傅当家,一切听他的吩咐来,白夫人是子孙辈,又是个女人,有些事确实拿不得主意,这话说的倒也没假。   “这无妨,我呀,就是想先听听白夫人您的想法,看看您觉得这件事究竟如何,就给个准话,行是不行?”云双是个直性子,说话也不迂回,直接便就是问了。   “孩子的婚事,更多的得他们自己拿捏不是,得要相互喜欢着,这日子才能过的长久。”   白夫人这说的话,显然也是在同她周旋着,浅笑着,慢悠悠的说道:“我看,抽个日子让他们见一面,看看情况,再定夺。”   白锦瑟一走到门口就听到这句,顿时脸都白了,脚步猛然一顿。   见什么见?又不是没见过,就算见再多次,她也不会喜欢那个浪荡子的,空有一副皮囊,却什么用都没有。   屋里继续传来云双的声音。   “那行吧,就这么决定了。”云双站起身来,笑脸盈盈的,又同白夫人说了些寒暄的话,然后转身,欲离开的模样。   白锦瑟一个跨步就躲到了一边去。   她自然不能让她见到,到时候,一定又得周旋一番。   现下脑子是糊涂的紧,谁同她说话都听不进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要是真嫁给了陆湛,那才是整个天都塌了呢。   白锦瑟想,千万不能这样,她得想个法子,避开了这一桩才是。   不然,她会不得安宁。   第66章 诊脉   后院亭台。   裴笙收了手中的剑, 随意扔给旁边侯着的小厮, 然后在亭台中的石凳上坐下。   右手上握了一张小纸条。   裴笙将纸条打开。   匆匆扫了一眼后,又复而握住, 脸上没有任何涟漪。   “夫人昨日在叶府,悄悄见了一个人,属下打探过了, 好像是什么大师, 通阴阳玄学,前世今生,倒是挺神乎的。”   旁边的黑影传来说话的声音。   阴阳玄学, 前世今生?   叶沉鱼特地寻了理由去叶家,难道就是为了见那所谓的大师,其实她若是信这些,想解解惑, 倒也没什么,可重点在于,昨儿她从叶家回来后, 态度大变。   “还能找到人吗?”裴笙虽然有些好奇于此事,但总的来说, 不算太过重要。   “一出叶府,便没了踪迹。”   这便是没能找到人的意思了。   看起来是有点本事, 人间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不然也不会连他的人都找不到,不过倒也没什么。   “算了, 不要再追究了。”   有些事情,如果他的小沉鱼愿意说,他相信,那她会告诉他的。   所以他不会太过特意的去深究。   裴笙紧握的手指松开,面上笑意,依旧微妙。   ......   沉鱼今儿是一大早就起了身,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国公府人丁稀少,自然便没其它世家那么多的规矩,老夫人喜清静,定了规矩说不必日日请安,隔七日过来一次,能陪她说说话就好。   今日正好是隔了七日。   福安苑是一如既往的寂静,原本还有个裴箫会偶尔来闹一闹,可是他近几日被他哥押着背兵法,暂时是没精力出来闹腾了。   沉鱼朝着老夫人福了福身。   “沉鱼见过母亲。”   老夫人现在看到沉鱼就跟看到了宝似的,笑意顿起,伸手就去拉人,握着手,让沉鱼在她身旁坐下。   “今儿瞧着脸色不太好,可不是昨晚没睡好?”老夫人紧着心的担忧。   “哪能是睡得不好,这日日都被日头照着起身,怕是睡得太多了,都被夫君说呢,日后是断然不能再这般疲懒。”   老夫人为人随和,从不拘束底下子女的行为,所是沉鱼这厢才敢半开玩笑的同老夫人说,自个儿日日都贪睡。   果然,老夫人听了之后,反倒是面露了笑意,看着人的目光又柔和了不少,道:“身子不舒服就多睡会儿,左右也没什么事,别理他就是。”   说到这老夫人又想起什么来,看向沉鱼,笑道:“以前的时候,国公爷也是这样,总看不得我睡久些,刚开始说几句,后来没法子,也任我去了。”   沉鱼看老夫人这么说着,眼角眉间,都是幸福的模样,回想起那些,说话的语气都是轻松的上扬的。   便是又想起裴婳那桩事来。   心里头实在是好奇的不得了,可是总不好直接就问出来,只能是一直憋着了。   脸上的笑意虽一直保持着,但慢慢也有些僵硬。   “前几日刚刚收到来信,说是九月会回来一趟,我这正好呀,给他做了一身衣裳,得让他试试,也不晓得,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   说着,悠悠叹气。   初嫁给他那几年,还算是好的,只偶尔出去一两趟,后来有了笙儿和箫儿,便是不怎么回来了,有时候一驻守,就是将近一年。   说想念那是一定的,虽然渐渐习惯了他不在的日子,可是终究,还是盼望着人能回来。   这厢老夫人很快就将这事翻了过去,转而将话题扯到沉鱼身上。   “我腿上这病也有好一阵了,亏得有那张太医,才能渐渐的除了这病根。”   老夫人瞧着沉鱼,笑道:“正好他明日还要过来一趟,到时候给你也瞧瞧。”   “这倒是......给我瞧什么?”沉鱼一时不解,便是微皱了眉头,疑虑的问道。   当时心里头就在打鼓,莫不是老夫人知道些什么......   “让太医看看你的身体状况,再顺便开些汤药,你要晓得,这得先固元,才能生根。”老夫人话中是另有深意。   沉鱼不用多想,就已经明白。   对于每一个世家来说,开枝散叶,子孙延绵,都是最重要的事情,而靖国公府,人丁不旺,后继子孙,更加是重中之重。   这些所有,在现在,都压在了裴笙身上。   这些事,她上一世就明白。   正因为如此,那时候的她,才会在知道自己不可能为裴笙生孩子的时候,选择了让他纳妾。   有个孩子,真的很重要。   只是再重要也不可能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   所是当时就在想,何必让两人都为难,放人一条生路走,未必就是不好的事。   秦家那位,还是她亲手挑的呢。   一位同她叶沉鱼完全不同的女子。   小家碧玉,楚楚可怜。   看着就像是个贤淑懂事的女子,能好好的顾家,不像叶沉鱼这样,一脸的妖媚样,跟狐狸精似的,还不招夫君喜欢。   沉鱼想,既然裴笙不喜欢她,那定然会喜欢秦家那位的。   只是......至于他究竟喜不喜欢她,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也不会再有机会知道了。   “你自己,也多注意些,该了解的,都不能含糊,知道吗?”老夫人这厢,也算是在劳心劳力的嘱咐。   生怕沉鱼这边出了什么差错。   “是,沉鱼知道了。”沉鱼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将话应下。   ......   沉鱼本来也是想着要寻机会去看大夫了。   自个儿身上这状况,实在是奇怪,总是一阵一阵的,没事的时候就是什么事都没有,一下发晕,意识刹那清醒,刹那模糊。   算起来,已经有三次了。   而且每次晕过之后,身子骨就是一片发热,像是风寒的症状,却又不太像,真要说起来,同她上一世最后的状况,很是相像。   让人不得不心生疑虑,有所怀疑了。   这厢张太医正在给人诊治。   山茶端着青花缠枝的白瓷茶壶进来,刚刚泡好的一壶青茶,热气袅袅的打着旋儿,仔细着闻,有淡淡的香味,让人心生沉迷。   拿了小瓷杯,倒了两杯出来。   一杯递到沉鱼跟前,另一杯便是捧着,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张太医接下。   这茶叶清香,荡漾的人精神也清明了不少。   张太医诊好了脉,接着便将那一方锦帕拿开,光从那神色来看,倒是瞧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异样。   “夫人的身子,康健的很,没什么大碍。 ”张太医看着是个和善的人,说话的时候,面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声音如流水泄出,听的人心里头都平静不少。   沉鱼淡淡的垂眼,听着他说话。   “只是夫人尚有些体寒,大概是先前积累了已久的病症,得好生养养,不然,怀孕的话,还是有些难。”   “太医,请。”山茶将手上的瓷杯递了过去。   张太医笑着点点头,然后接了这茶过来,当时也只轻轻抿了一口,就又放到一边去。   “是好茶。”张太医轻笑。   “太医,实不相瞒,我这几日,总是感觉头晕发晃,有时候动作一大,便是眼前一黑......也没大碍吗?”沉鱼这会子压着声音说话,正好是身边几人足够听清的程度。   张太医的目光颤了颤,然后定下来,便开始回想方才诊到的脉象。   过了有好一会儿,指尖微动,才是继续开口。   “夫人前些日子生了风寒之症,身子没好透,又被寒气侵袭,料是才会如此,待喝些药汤,不出一月,便无大碍。”   张太医这么说着,沉鱼也注意看他的神情,不动声色间,接着点了点头。   没再说话了。   这边张太医开了方子,又嘱咐了几句,然后便准备离开,沉鱼始终带着笑意,吩咐了山茶出去送一送人人。   “再去给我请个大夫,平常医馆里的就行,要越平常越好。”山茶这边才送了张太医回来,沉鱼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听得山茶都是一怔。   这张太医是宫里来的,医术高超,也是盛誉广传,既然他都已经诊治过了,为何还要再唤旁的大夫?   沉鱼投了个眼神过去。   “你去就是了。”   她方才看这张太医,总觉得不对劲,字里行间如沐春风,言语之间,一直都是在告诉她没什么事情,越是这样,她心里的疑虑就更深。   虽然心里也觉得,自己跟宫里头那些人应该扯不上什么关系,更谈不上和谁结仇,要来害自己之类,毕竟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太渺茫。   可是该有的提防却不能少。   有了上一辈子的那些无缘无故,让她必须提起警惕来。   山茶点点头,当时低头,看见自己手里头捏着的药方,犹豫道:“那这副药......”   “顺便去医馆抓回来就是。”沉鱼顿了顿,接着吩咐道:“老夫人那边,传过去张太医说的话就好,其余的,一句都不要多说。”   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也不愿让人担心,或许有可能,是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她自己多想了而已。   “嫂嫂。”裴婳欢快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沉鱼给山茶递了个眼神,然后转头看向门外,笑意既起。   第67章 管教   裴婳和裴箫这些日子找沉鱼的次数, 可以说是蹭蹭蹭的往直线上升。   已然是主动的将她与他们划入了同一战线。   沉鱼也算是乐得其中。   “嫂嫂。”裴婳又唤了一声, 接着一片鹅黄色的衣角自门口现出,撒腿跑了上来。   她每回来沉鱼这边, 都要好好的挑着时候,只要裴笙不在,她人就必定挤上来, 同人待着, 要一直到裴笙回来为止。   裴婳轻车熟路的在沉鱼旁边坐下,仰着小脑袋看她,笑吟吟的。   “裴箫呢?”沉鱼看就她一个人, 便问了一句,毕竟他们两个,可总是待在一块的。   “二哥还在背书呢。”裴婳抓了一块金黄的糕点,握在手里, 露出一点柔软的小尖来,往嘴巴里送。   “他昨儿被大哥打了,现在连门都不敢出。”裴婳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二哥确实很可怜, 可是她也没办法,毕竟那可是大哥呀, 在他面前,她是连话都不敢说的。   沉鱼无奈的摇头。   裴笙最近对裴箫的管教, 突然便越发严厉起来,只要是不完成他的吩咐,那手上的惩罚, 是一点儿都不会手软的。   除开叹一声裴箫可怜之外,其余的,没得法子。   “嫂嫂,我给你看个东西。”裴婳很快就将一块糕点吃完了,不管自己手上还沾着碎屑,便捏住袖子,团团往上挽。   藕粉一段的手臂上,露出一个红蓝的铃铛镯子来。   “好不好看?”裴婳摇了摇手腕,伴随着镯子铃铛清脆的声响,笑着问沉鱼。   那镯子挺独特的,蓝色的镯身,上头刻了红色的花纹,栩栩如生的纹路,似是绽开了一朵花儿,就连那铃铛的模样,都是从未见过的。   “好看。”沉鱼点了点头。   “这是父亲给我带回来的。”裴婳一听沉鱼说这好看了,当即可甚是兴奋,便摇着那镯子,笑得可欢。   “我也觉得好看呢,父亲在信里说,这是他特地给我挑的,在边关那边,可是顶顶有特色的。”   国公爷每月都会从边关带信件包裹回来,大多就是平常的关怀之语,很少才会带些小玩意儿回来。   看得出他对裴婳是上心的。   “父亲说,他九月便会回来了。”   裴婳站起身来,跳了两下,脚步极为轻快,想着马上就能见到父亲了,心里头高兴的不得了。   虽然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是他是真心的疼爱她,裴婳知道,所以心里头的期盼,也是极深。   “嫂嫂,我们出去那边园子走一走吧,大片大片的树荫,可清爽极了。”   裴婳笑了笑,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   “我看见大哥让二哥提了两个石墩子过去那边了,一定是有好玩的!”   裴婳说着,拉了拉沉鱼的衣角,眼巴巴的瞧着外头,看那模样,若是沉鱼不答应,还真不行。   于是她点头应下。   ......   裴箫可怜巴巴的站在树下。   这处园子在府邸的东南角,邻着一片竹林,阴凉之下,又有微风穿过竹林,带着清香而来,说起来,是极为舒适的。   可是裴箫却是满头大汗。   他扎了马步,站的正好是树荫遮不到的地方,两手往前,各托着一个石墩子。   两条腿瑟瑟发抖,但是脚趾抓着地面,已经是在尽力的坚持,手上的石墩更是千斤重,越发的往下沉,青筋暴露,是马上便要坚持不住的模样。   裴笙那边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他坐在石桌旁,手上拿了一本书,树荫斑斓打下,落在手心,以及书页之上。   倒是完全没有打扰到他半分。   一页一页的翻过去,正好翻过最后一页,把书合上,裴笙两指相扣成环,轻轻扣了扣桌子。   裴箫如释重负。   手上的石墩被猛然放下,“砰”一声巨响,砸在地上,轱辘的滚出好远。   砸下来的时候,地都被震了两震,可想而知,这两个大石墩子,是何重量。   他粗粗的喘了两口气,正想着要坐下,可是身子还来不及有动作,裴笙起身,一脚突然就踢了过来。   裴箫来不及反应。   再加上这时候手脚也是发软的,便眼睁睁看着一脚过来,躲避不及,下意识的身子往后仰,龇牙咧嘴的,整个人翻到在地。   一声哀嚎。   “二哥!”   裴婳惊呼,拔腿跑过来,许是想扶人还是什么,却事跑了没两步,那边人已经整个倒下,躺在了地上。   浑身骨头跟直接摔散架了一样。   “大哥,大哥不行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裴箫弓起身子,一个劲的哀嚎,一张脸挤到一起,看着是难受的不得了。   那肯定啊,他不难受才怪呢,被大哥勒令着背书,已经有好一段时日了,因着今日的任务没有完成,就被罚来这扎马步。   本来光扎马步也就算了,还托着两个那么重的石墩子,大哥还说,要是他掉下来了,就从头开始。   不敢,实在是不敢啊......   裴箫欲哭无泪,眼前这冷面阎王,他是真的可不敢惹,但是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而裴婳这厢往前跑了两步,在裴箫面前停下,本来是想扶他起来,但一转眼看见裴笙冰冷的目光,讪讪停下了脚步。   还往后退了退。   裴箫在心底咆哮。   二哥平时对你那么好,怎么关键时候一点儿作用都不起!   “起来。”裴笙冷冷吐出两个字。   裴箫更加欲哭无泪,紧紧咬着牙,撑着最后的一丝力气要站起来,只是方才实在耗费了太多精力,现下连眼前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   隐约间瞧见裴笙的一脚又是朝这边踢过来,裴箫的瞳仁剧烈紧缩,想躲开或者挡住,但实在没有法子。   预料中的一脚,却并没有如期而至。   一阵凉风飘过,再抬眼时,眼前多了一个青绿色的身影,挡住了裴笙即将扫下来的一脚。   “这训练人,也不该这么训练吧。”   儒雅斯文的一道声音,与刚才身体间迅速狠厉的动作全然不符,稳当当的站在地上,淡淡笑意,轻飘飘出声。   裴笙冷淡着眸子,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人。   近几日陈遇之会过来国公府,他是知道的,可却也没料想过会这么突然出现。   只是他并不愿意同他打交道。   “我还记得以前我同你一起练武,没有练好,国公爷罚我们一人一个石墩子,不过――”   陈遇之顿了顿,回头去看裴箫,皱眉,道:“裴箫年龄还小,一次给两个,是不是太严厉了?”   “我管教自家弟弟,不关你的事。”裴笙直接就一句话回了回去。   “没什么恶意,只是觉得,凡事还是循环渐进的好。”陈遇之并没有在乎他的恶劣语气,就像是一块温润的美玉,始终激不起脾气来。   这大概就是他这么多年最大的变化了。   将所有的感情都藏在心里,无论是愤怒还是喜悦,永远不显露半分,常年的,保持那样一个永久不变的表情。   谁都不知道,这张面具下面藏着的,会是什么。   隐约间,又有脚步声传来。   “婳儿,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沉鱼从拐角处走出来,擦了擦额间的汗,张着小嘴,气喘的微急。   方才隔得还远的时候,裴婳就说听见了裴箫的声音,于是撒腿就往这边跑,沉鱼最近身子有些虚,再加上天热,走不了太快的,自然就被落在了后边。   眼前的景象,倒是让她一时怔住。   裴箫倒在地上,苦着一张脸,动都没法动弹,裴婳就站在他旁边,呆愣住似的也不带动一下,裴笙站在二人的前头,依旧跟冰块似的,只是......   多了一个她并不认识的人。   眼前这气氛倒也是着实怪异。   沉鱼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陈遇之自然听着了声音,当时勾唇轻轻的笑,正要转过身来,裴笙动作却是更快。   他身子顺着一闪,如疾风掠过,再下一刻,人已经到了沉鱼跟前,一伸手,揽人到了怀里。   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她整个身子。   “不是太医在诊治吗?怎么出来了?”裴笙的声音从上头传来,沉沉的压下,确实有些闷的慌。   沉鱼也不晓得他为何要将自己整个人都揽抱住,掩去了视线,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沉鱼还是回答了。   “太医说了,没什么大碍。”这厢说话声儿的气有些没接上来。   裴笙当即便稍微放开了些,低头往下看,视线里一张粉白粉白的小脸,泛着被阳光晒出的红意,他点头,浅笑道:“没事就好。”   “外边太热了,回去吧。”裴笙说着,就要拉人往回走。   沉鱼一脸的不知所以然。   “可是......可是我才出来......”沉鱼没反应过来裴笙这一举动是何意图,她确实是才走到这儿,尚未有任何停留,怎么便又要她回去?   “走了这么久一定累了,先回去歇着。”说着,也不管后头那几人,拉着沉鱼往前走。   她的脚步微微打晃儿。   裴笙干脆俯身,一把抱起。   其实他只是不愿意看见那个人,而让自己添堵罢了。   同时,也不愿意让沉鱼看见他。   这些肮脏龌龊的事情,不要让她也牵扯进去。   第68章 骑马   “我.....我自己可以走。”   这出了园子, 越往前头去, 前边越多的就是丫鬟小厮,虽说还是在自家府邸里头, 但沉鱼免不了的脸皮子薄。   动了动身子,弱弱的出声,表示自己要下来。   她本来就没什么事, 至少说起来, 走路还是能走的。   可不要叫人看了笑话去。   裴笙也没说什么,顺着人的意愿,把她放了下去。   沉鱼双脚沾了地, 才终于有了些实感,当时略微放了心,站稳了身子,抬头往后边看。   已经走出老远, 见不着园子里的景况了,依稀间,只有几棵高大的树木落入视线。   其余的, 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有客人吗?”   她方才明明是看到了有另外的人在。   似乎是还没说几句话,就这么出来的话, 好像不太好吧.....   “没有。”裴笙摇头。   “可是我明明看见了。”沉鱼疑惑的皱了眉头,抬头间, 眸子一瞪,一副想同他争辩的模样。   裴笙伸手出去,手掌就挡在了她的眼前, 完全的遮挡住整个视线,然后另一手扳着她的肩膀,让人将身子转了过来。   “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没什么重要的。”裴笙一句话带过去,没着太多语言,就是不想多说。   沉鱼点点头,当时没再多问了。   裴笙不想说的事,那她就是把他的嘴巴撬开都没用,他不会说的话,就还是不会说的。   “太医方才说,我身子没什么大碍,可是我总觉得,他说的不对。”沉鱼暗自嘀咕着,回想着太医说的那些话,狐疑不已。   她确实感觉是有异样的,所以听着张太医那些话是将信将疑,只是同时又想着,那是太医,首先是不至于诊治错了,其次,也没有骗她的理由。   “那是宫里最好的太医,平时可都是给皇上太后诊治的,莫不成,还能有错?”裴笙反问一句。   他语气淡然,听着似乎是不把这当一回事。   沉鱼一愣。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连裴笙都不觉得有什么,她却想东想西的瞎担心,大概真的就是上回风寒留下的后遗症,说不定再过段时日,就会好起来了。   “好像也对......”沉鱼愣愣的点了点头。   沉鱼和裴笙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倒是觉着今儿个这院子里的人多了起来,厨房前厅来回忙活的,不晓得是在做什么。   这般前后的看了几番。   瞧着架势,应当是要宴客吧。   是方才那个人吗?   沉鱼是这样想着,但是不好再问裴笙。   显然他不愿意提起那人。   “现在去哪儿,是......回去吗?”若是说宴客,待会儿老夫人必要唤人去前厅的,沉鱼想了想,她大概不愿意周旋那些场面。   “回去的话......屋子里头太闷了......”沉鱼拧巴着眉,低着头,呢喃出声。   自那日裴笙说不让她出门,她便是真的没有再出去过,每日待在屋子里,再顶顶多的,也就是出来院子四处走一走。   可以说是实在无聊的慌。   再加上裴笙每日练武看书,做的,也都是一些她掺和不上的事。   裴笙低头看她,目光扫过,停在她的脸上。   那意思便是说,既然你觉得无聊,那是想怎么着。   “我不知道,就是想透透气。”沉鱼闷闷的回答。   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灵光一闪,抬头再看着裴笙,那目光,便是灼灼闪亮。   “夫君,我们出去郊外骑马吧!”   其实她一直都想学骑马,以前还在家中未出嫁的时候,看着别人骑马纵驰,也想似那般自由自在,觉得是一桩很舒心的事,可是没人教她,父母亲也不许让学。   沉鱼这厢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裴笙些,当时紧紧挨着,唇角染了微微笑意,伴着眼角弯弯,一笑,慢慢的荡起来,甜的人心都化了。   “你教我,好不好?”   声音含在喉咙里,软软糯糯的,带了些许的讨好之意。   “小沉鱼想学骑马?”裴笙原本冰冷的语气在同她说话间已经柔和了下来,轻轻的点头,应下了。   “当然可以。”   出去透透气,那确实也是好的。   ......   马蹄声响起,一路疾驰,往郊外树林而去。   沉鱼一直被裴笙抱着坐在马上,紧紧挨着他的身子,裴笙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揽抱住了,另一只手则握了缰绳,挽在虎口处往后拉,力气使得倒是大。   马蹄踏在地上,一声声的,越来越急促,震的马上的人身子一晃一晃的,脸色惨白。   沉鱼紧紧的咬紧了下唇。   唇瓣那一线的地方,连血丝泛出都是白色的,眉头紧锁,整张脸都挤到了一处去。   她是想说出来郊外才开始学的,可是裴笙直接骑了马带她出来,当时两手一提,就抱着她上了马,完全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   一路上骑着马过去,沉鱼自然也一直是心惊胆战。   她从来都没骑过马。   坐在这上头,新奇的感觉还来不及体验,马背晃悠的就厉害了起来,一身的软肉,本就是娇嫩的很,更那新生的豆腐似的,哪是能经得住这么剧烈的磕碰,臀部撞的生疼,当时眼泪就已经在打着转儿了。   遇着些不好走的路,震的太过厉害了,还晃的心口也疼。   再这样下去,哪还到得了郊外。   怕不过在半路上她就撑不住了。   沉鱼蜷着身子,尽量的往裴笙怀里缩,可哪怕是这样,也没法让自己能大致的舒畅一点儿。   只得是扯了扯他的衣裳,尽量的往他耳边靠,说话声音出来,一字一句的,气若游丝。   “慢一点。”   这声音实在太小,只稍稍一会儿的工夫,打了个转儿,便消失在风里,几乎是没余下什么。   裴笙当即没有反应,似乎是没有听到。   “你放我下来。”沉鱼实在是忍不得了,于是说着,又去拉他的袖子。   这样的速度,裴笙大抵是已经习惯了的,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若不是因为马上还带着一个人,他的速度会快上许多。   直到怀里头一阵嘤咛的声音传来。   似乎是抹眼泪在哭。   裴笙低头往下看。   瞧见人已经完全的缩进了他怀里,窝成了小小的一团,脸色是惨白惨白的,依稀可见,脸颊上挂了几道泪痕。   当时间动作一愣,速度自然而然的就慢了下来。   “裴笙,你快放我下来。”这会子看着马的速度终于是慢了下来,紧着的一颗心才稍微松了些,说话声音依旧颤的厉害。   其中的气愤和恼怒,显而易见。   裴笙瞧着这一段路上没有树木,日头就这么照下来,还是晃的眼睛疼,也热的紧,于是当时心里头在思虑着,待到前头一些了,再停下来休息。   于是没有停下,反而是拉了缰绳,继续往前。   沉鱼瞧着他这速度,明明都已经慢下来了,却又是继续,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心里头想着这儿离郊外还远,坐在马上继续过去的话,还指不定要在马背上受多久的苦。   和他好好说没用,凶就更没用了。   她叶沉鱼就是纸老虎,别说凶不起来了,那就是真在他面前凶,也是装出来的。   眼泪瞬间开了闸。   那声音闯入裴笙的耳朵里,他心下一紧,夹着马肚拉了缰绳,踏着的马匹便戛然而止,然后抱着沉鱼,一个翻身下了马。   这边人被晃的太久,双腿发软,简直没法子站稳,裴笙顺势在一旁的树墩上坐下,然后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停下了吗?”裴笙无奈,声音柔和的,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这时候说话,裴笙的音量都不敢稍微大一点儿。   还说要出来学骑马,第一遭就如此,之后如何了得。   沉鱼心里头却还在一个劲的想,这桩事真可怕,实在是可怕的不得了,刚刚自己在马上已然是被颠晃的神志不清,要是再继续下去出什么事了那还了得。   恐惧满满的蔓延上心头,自个儿很想停下来,想这是出来学骑马的,应该习惯才是。   沉鱼这么想着,自己挣扎着要起身来,只是腿软,不能站的太稳,当即裴笙瞧着,急忙伸手去扶。   “啊――”裴笙的手才一碰到她,便是疼的喊了一声,这大腿处被马鞍震的青紫一片,简直是碰都碰不得的。   裴笙立即就意识到了什么,将人按住,俯身下去,掀开裤腿瞧,那白嫩上的一片青紫当即映入眼帘。   裴笙下意识伸手去触。   沉鱼皱着眉头,五官挤到了一处,张口便指控,道:“明晓得我不会骑马,你还骑那么快,这下可好,全都成这样了,还不知要多久才会好......”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不对。”裴笙的声音柔似一汪水。   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样心疼过了,像是一只手把心攥的紧紧的,眼泪不停下,那攥着的力气就松不下来,完全疼到了骨子里去。   “还能行吗?”裴笙问道。   “恩。”沉鱼点了点头,硬是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   这厢再抱她上马,手掌握在一处不敢碰到人,连力气也小了许多。   这厢自然是不能再出茬子了。   第69章 宣告   到了郊外, 倒是也没学多久。   这天儿热, 正是午后,太阳照在地上, 灼的空气都炙热的厉害,虽然是有树荫的遮挡,但那一阵阵的热气, 还是不太能阻挡的了。   而且骑马这东西, 真是沉鱼驾驭不来的。   那种纵马驰骋的爽快,大概她只适合在脑子里想想。   所是这厢说是来学,也不过就是裴笙在后面抱着她, 握着她的手,然后去抓住缰绳。   每一下的力道都是小心翼翼。   先前弄成那般模样了去,此番自然要注意着些才是。   免得回去了,却弄了一身青紫, 到时候心疼不说,她娇气起来,又是要好生的哄着。   骑在马上, 围着这一趟地方转了两圈,沉鱼嚷嚷喊着累了, 所是他没有再继续,停了下来。   她想坐下来休息。   裴笙不让, 虽然也心疼人,但是说这样刚出了汗就坐着休息对身子不好。   于是一手牵着马,一手拉着她, 慢慢往前走。   郊外这处,出了树林,旁边就是一个小村庄。   这时节麦子熟了,有大片大片的金黄在庄稼地里摇曳,沉沉的压下杆子来,来来往往的人,朝着去庄稼那边收割。   庄稼地里的男子们,大多都穿着灰麻的粗布衣裳,是合着身子的款式,一根腰带,也是系的紧紧的,大抵是为了方便劳作。   而旁边的田埂上,坐了好些同样穿粗布衣裳的妇女,三三两两的,备了茶水和干粮在那一处。   有男子累了,便起身过来,端了碗,抬头,大口大口的往里头灌水。   这厢隔得还远,两人便能听见那边说着话的笑声,已经那田埂上的女子,垫着脚尖给身前的男子擦汗。   嘴角噙笑。   就算汗流浃背,那让人瞧着,也是幸福的模样。   沉鱼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当时看着,目光就慢慢的凝住。   她想起了以前还在宛城的时候。   刚开始家里头还不是像现在这样的,不过是一方小院子,于市镇之中,再普通不过,自然旁边所接触的人,也都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   她曾经想过,日后自己嫁人了,应该也会像那些寻常的妻子一样。   相夫教子,过着最平凡却也平静的生活。   只是谁都没法晓得,在后来,事情出现了那么一线的偏差。   她来到了皇城,之后,就一切都变了。   “这样的日子过着,有时候想想,也挺好的呢。”沉鱼一边走着,忽然就这么说了一句。   声音不大不小,本就只是暗自感叹而已,但是正好,落入了裴笙的耳朵里。   “哪儿好?”他问。   “平平淡淡的,一起生活,一起努力,没有别的太多麻烦的东西。”沉鱼这倒是认认真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国公府这个地方,已经比其它的世家要简单很多,可是说起来,依旧有那么多的不得已。   裴笙淡淡的朝那边庄稼地看了一眼。   “不可能。”他一手搭在她的腰上,当时手掌隐在一片宽大的衣袖下,轻轻的按住。   正好是她不小心磕碰到受伤的地方。   沉鱼一惊,当时感觉到那只手又在顺着往下,按着身子上青紫的地方过去,力气正好,不轻不重,微微泛疼的同时,还带了些许的痒意。   她伸手便去按住。   “你做什么?”这语气中显然是恼怒的。   幸得裴笙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她按住了之后,他也就没有再动了。   这可还是在外面。   在家里胡来也就算了,可是此时的境况下,显然是不能有旁的。   “这还只不过是骑了会马,就已经这样了,要真是去那地里,做农活做累活,指不定没两下就坐在地上抹眼泪了呢 。”   话说着,能依稀听出几分嘲笑的意味。   她只适合,被捧在手里,好好的养着的。   沉鱼果然抬头就朝他瞪了眼睛。   虽然心里晓得他说得都是对的,还是下意识的反驳,道:“才不是。”   “以前的时候,我也帮家里头干活的好不好......”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到了后面,是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勇气了。   她确实是帮家里头干过活的。   大抵还是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做一些寻常家务活,她会帮着做一些,却谁晓得,在当日晚上,就嚷嚷的手疼脚疼,养了许久才是将将的好。   后来父母亲便是没再让她做任何活了。   稍稍重一点的都不让。   左右叶家的家境虽算不上富庶,但好歹好日子是过的去的,这么养着一个娇娇女儿,倒不算是负担不起的事。   所是这么多年过来,就一直这么养着了。   直到后来,把唯一的这么一朵娇花,好生的捧在手心里,然后好好的嫁了出去。   叶沉鱼嫁的好,旁人都说,这入了国公府就是荣华富贵,锦路一生,果然这般娇娇的养着,是个有福气的命。   真是有福气吗?   沉鱼迷茫的很,也不太能想明白。   裴笙握住她的手,一根根的手指白嫩如葱,细细软软的,握在手心里,更是一点儿都茧子都没有,看着就像白嫩的软豆腐似的,让人忍不住就想咬一口。   一定很好吃。   他这么想着,就想张口咬下去了,却正好有几个庄稼汉子迎面走过来,从他们身旁过去,大声的说着话,当时间,目光却时不时的往这边瞟。   村里的这些泥腿子们,平时身边都是些妇人婆子,从未见过像叶沉鱼这样,美的跟朵花儿似的天仙。   即使他们是没有看见脸的。   但光从那男子怀里露出一方不盈一握的身段,便能看出是何等让人沉醉的尤物。   忍不住的,往这边多瞧了几眼。   后边还跟着几个女子,自然是瞧见了这番景象,嬉笑着,不时耳语。   裴笙抬头,目光凌厉的射了出去,狠狠扫过,想是他此时手上有刀剑的话,怕是要见血了。   吓得那几个庄稼汉子浑身一抖。   “回去吧。”裴笙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干嘛要这么早回去......”沉鱼闷闷的说着,显然是不愿的。   “乖,下次再带你出来就是了。”裴笙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哄了一句,接着拉着人转身。   沉鱼却突然间站定,面对着面在他的怀里,然后将头埋进他的脖子里,张口,轻轻咬了一下。   浑身战栗。   然后沉鱼抬眼,眸子里是亮闪的颜色,看着他,弯唇直笑。   后边的几个女子远远瞧见了这情景,当时凝住了脸上的笑意,停怔住了脚步,别开目光去,绕远了路的走。   裴笙意识到沉鱼的目的。   当时轻笑了一声,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沉鱼轻哼。   只许他拦着抱着的不让,当然她也要宣告了主权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这章有点少,所以下午还有一更,不定时!   第70章 避雨   正打算回去的时候, 天忽然就下了大雨。   外郊离国公府还有一段距离, 就算是骑马暂时也是回不去的,正好看前面不远有个小客栈, 便想着,去那歇歇脚。   这老板娘姓胡,是个寡妇, 两年前死了丈夫, 如今就靠着这家客栈营生。   胡寡妇长的倒是一副好容貌,细长眉狐狸眼,胭脂唇桃瓣颊, 特别是那一副身子,玲珑有致,哪怕是有特意的遮拦,却依旧是掩不住那股从骨子里散发的韵味。   这般的人儿, 虽是寡妇,但前赴后继上来的人,也是不少。   只是这胡寡妇一直都洁身自好。   有几个老爷说过娶她回去当妾, 周边庄子和有些汉子,不嫌弃她是个寡妇愿意娶她, 只是她一一都拒绝了。   就守着这家小客栈过日子。   沉鱼和裴笙进去的时候,胡寡妇才从厨房里出来, 看到前边两人衣裳都湿透了,忙是招呼着人坐下。   裴笙也顾不上那么多,着了袖子便去给沉鱼擦干身上的水渍。   雨来的太急, 猝不及防,虽然他一路都将她护在怀里,但是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浇湿了。   客栈里原本是空无一人的,但是一场雨下来,难免就多了许多人往这边来避雨。   毕竟方圆之里,也就这一处地方而已。   熙熙攘攘的声音传过来,视线里也多出了好几个身影。   裴笙起身,当即脱下了外裳,把沉鱼团团裹着。   “还有房间吗?”裴笙问道。   “还有还有。”胡寡妇笑着,连连点头,一时顾不上前来避雨的人,起身便引着二人让楼上走。   小客栈一共两层,一层摆了桌子,供客人喝茶吃饭,二层就是用来住宿的房间。   虽然这客栈看上去简陋,但是房间里头布置的却很好,红漆木床,棉麻被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那桌子上头的白瓷瓶里,还放了一束新鲜的玉兰花。   让人眼前一亮。   看着倒是令人舒爽的。   胡寡妇去拿了锦布过来,递到裴笙这边,伸手刚要去帮忙掀开被子,裴笙就出声制止了。   “我来就行,你先出去吧。”   话音落下,胡寡妇也十分适时的收了手。   她是个十分懂得看眼色的人,这二人穿着华贵,自然是皇城里来的,应当是夫妻,这男子倒是看这女子看的紧,简直就是当自个儿的眼珠子给护着。   又是郎才女貌的。   真让人羡慕。   “那二位有事再叫我。”胡寡妇点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等等。”裴笙突然又出声将人唤住,这边还在给沉鱼擦着水渍,头也不抬的说道:“准备些热水进来,还有,拿身干净衣裳。”   胡寡妇笑着应下,当即出屋,关上了门。   “这位姐姐长得倒是好看。”沉鱼看着人出去了,脚步声渐远,便轻笑着同裴笙说了一句。   她确实觉得这女子长的不错,而且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她的眉眼之间,同自己有些许的相似。   特别是一双眸子。   那眼角微微上扬的弧度,简直是一模一样。   裴笙却没有答她的话。   方才那人如何,长的又好不好看,他完全没有注意。   沉鱼见他没反应,就没有再说了。   裴笙掀开了被子让人躺进去。   “我不冷。”沉鱼摇头,并不愿意去盖被子。   这天虽然下了雨,但是倒还是热的紧,就算被淋湿可也没什么,雨滴洒在身上,挺清凉的。   “好好躺着。”裴笙见她不肯躺进去,就干脆把被子拉了起来,围在人身上。   她身子骨不行,虽然这自个儿是觉得没问题,但是到时候又免不得感染风寒什么的。   上回感染过一次,到现在落了个病根也没好透。   经不起再来一次了。   所以不能任着她来。   于是沉鱼闭了嘴巴,不再说话,也不动了。   ......   胡寡妇从二楼下来,就直往厨房里头去。   厨房在客栈最边角的一处地方,不甚起眼,她想着先把水给烧上,然后就去拿一件她的新衣裳,给上头的贵人送过去。   水是之前就已经烧好的,只要再热一热,稍微的滚烫些火候就行。   她探身去一旁的柴堆上搬柴火。   这一堆的柴火都是又大又沉,手上拿了两根下来就费她不少的劲,女人家的就算习惯了一个人力气自然也没大到哪儿去。   一下没拿稳,身子也是摇摇晃晃的,胡寡妇咬紧了牙关,撑下最后的力气。   后边有人伸手过来,把她手里的柴火接了过去。   胡寡妇失了这重量,轻松不少,这才得以站稳。   转身看向后边的人。   “你怎么又来了?”这语气中,显然带了些许的不悦。   身后站着一名男子,身着交领灰色长衫,头带方巾,白白净净的,长相清秀,挺直了身子站着,一副再明显不得的书生模样。   “我正好在这附近,见下雨了,便想过来躲躲雨。”   书生看见她,脸颊微微泛红,回答完这话,便拿了手里的柴火,往火炕那么添。   胡寡妇看着他,有半边身子是湿透了的,再看着外边这么大雨,也不好就让人离开,于是没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书生亦步亦趋的跟上来。   “我有客人要招待,你跟着我做什么?”胡寡妇回头看他,微斥道。   可就算是责备的声音,却也显不出半分的凌厉来。   “我帮你。”书生脸颊的红意还在,低头搓了搓手,笑得腼腆。   外头多了好些避雨的人,坐着要喝茶吃酒,她一个人确实是忙活不过来,小二请了假回去,今日倒是不在。   于是胡寡妇指了指外头,说道:“那你去招待那些客人。”   “上头还有贵人在,我得好生招呼,不能出差错......你别跟着我就是。”   书生连连应下。   脸上笑意绽放,当时简直是开心的不得了,只要她愿意让他留下,不赶他走,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旁的,自然就没有什么需要再贪求的了。   胡寡妇回自己房间拿衣裳,特地挑了一件料子最好的,那贵人一身的娇娇皮肤,若是穿了粗布衣裳,给磨出红痕来,怕是她相公都会心疼的不行。   上楼的时候,看见那个忙着倒茶的身影,她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明知道不可能,还是要一次一次的往这边凑,无论怎样的冷言冷语,过了多少次,都赶不走。   她也实在是没法子了。   走到门口,就里边屋子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好好躺着,别动,等热水来了再说。”是男子的声音。   “可是我热......”女子的声音也接着弱弱的传过来。   “把脚放回去。”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拉被子的声音。   听着这话,胡寡妇勾唇轻笑。   这女子真幸福。   她敲了敲门,朝着里头道。   “衣服拿来了。”   “放在那儿吧。”男子出声吩咐。   胡寡妇俯身把衣服放下,然后转身往下走,到拐角处的时候,房间的门打开,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小小的一条缝,看见那男子将女子抱在怀里,低头轻声说着什么。   她收了目光回来,接着便是抬腿走下去了。   第71章 书生   很快热水也送了上来。   裴笙督促沉鱼过去沐浴。   沉鱼顿了顿, 回头看他身上湿了大半, 浇透了之后衣裳就紧紧贴住了,看着, 便应当是凉的厉害的。   而她身上不过就是湿了一点儿,擦了擦之后,又在被子里捂着, 衣裳早就干了, 甚至是都没什么痕迹了。   “不然......你先去吧?”沉鱼犹豫着提议道。   “你身上衣裳都湿透了。”   裴笙的目光忽然就凝住。   他怔怔的看着沉鱼,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他应下。   裴笙似乎从来都没有答应这么爽快过,这让沉鱼心里有些许的不安。   就在她心里打鼓想着这些的时候,裴笙走过来,俯身就将她抱起。   沉鱼忍不住惊了一声。   “你做什么?”   “小沉鱼, 不是你说的吗?”裴笙俯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去沐浴。”   “我说的是――”内屋的门一关,沉鱼的话便断在嘴边, 接下来的,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是说让他先去, 又没说要把她给带上,难道她说话他听不明白吗?   可是显然在这个时候和他争辩是没有半点儿意义的, 他又不会听她的。   以往不过是一刻钟的沐浴时间,这回却是花了整整半个时辰,之后, 沉鱼才是裹着衣裳被裴笙抱出来。   沉鱼的脸上泛着潮红。   其实方才裴笙也没对她做什么事。   这是在外面,可断然不能做出过份的事情来,外头还有人,怎么着都实在是丢脸的。   沉鱼这样想着,便可怜兮兮的拉着他,一声声喊着“夫君”。   她知道对他只能服软。   果然裴笙就没有再做旁的事了。   不过是抱着她沐了浴,然后泡在木桶里带了有一会儿才出来。   沉鱼这两边脸颊微微泛着红,有一半原因是被热气蒸腾还有另一半的原因,自然就是裴笙不规矩。   表面上道貌岸然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高高在上仿若神袛,实际上在暗地里没有人的时候,他简直不规矩的不得了。   到现在她都记得木桶里水被搅的哗哗响的声音。   和人脑袋里嗡嗡直响的意识搅在一起,简直是让人回不过神来。   可是他却依旧面不改色。   看上去,平常的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沉鱼不想和他说话,闷闷的说了一句困了,然后钻进被窝,躺在了床的内侧。   裴笙在慢慢系着身上的腰带。   窗外有光亮一闪而过。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   裴笙在床沿处坐下,然后转头往里看。   灰蓝的被子下头,乌黑的秀发散散的一片,将整张脸都挡住,后颈的一片嫩白却是暴露空中,隐约可见几道红痕,蔓延开来。   裴笙就这么静静的看了一会儿。   直到听着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他轻轻的起身来。   从窗户口纵身一跃,轻巧的跳了下去,落地。   几乎是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   ......   大抵招呼完了所有的客人后,夜色也是渐深。   胡寡妇回到厨房去收拾,想着明早要用的羹汤今晚要先上炉子煮好,还有热水没了也要添上。   可是这一踏进门就看到在角落收拾柴火的人的背影。   “你怎么还没走?”她无奈的问道。   书生那身子骨也不强壮,上上下下搬着那么大根的木柴,也是使了力气的,正好把手里头这最后一根放上去,然后喘了口气。   “我帮你收拾完再――”   “不用。”他话没说完,胡寡妇冷脸,直接了当的拒绝。   书生看样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待,并不觉得什么,反倒是抿唇笑了笑,道:“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胡寡妇闭了闭眼睛,抬头再看他,往后退出一步。   “邵安,我最后再和你说一遍,我和你之间,是不可能的。”这话她和他说过很多遍,无论是语重心长的说,还是烦躁不已。   可是他每一次都当自己没有听见,依旧是我行我素。   她也真的是无奈极了。   被唤作邵安的书生听她说这话,有些着急了,皱着眉头,当时抬了抬手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是没想好该怎么说,便是又把话收了回去。   “我――”   他是真的想对她好,不掺一丝假的那种。   刚开始接近她,只是因为她这眉眼实在像极了一个人,一个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   特别是那双眼睛。   正因如此,他才会把所有的,压抑已久的情感全数倾到了她的身上。   可是越接近她,越了解她,才是真真切切的发现,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真的很好。   她自己养活自己,永远是独自一个人过活下去,没有依靠过别人,那样的坚持,让他都为之敬佩。   若说唯一的不好,那就是她是个寡妇了吧。   可是现在,他一点也不在意这些。   “琇盈,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邵远嘴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脸皮子也薄,支支吾吾的,才终于是道。   “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这已经是他能够说出的极限了。   “邵远,你怎么就不懂呢?”胡琇盈也实在很无奈,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和他说清楚。   “不止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而且就算我同意了你爹娘也不会同意,你觉得,他们会让一个寡妇当儿媳吗?”   胡琇盈知道,他现在还考上了举人,那对他家里来说,接受她,就更加不可能了。   他的未来还有很长。   而她只会毁了她的前途。   这些横亘在前面,让她根本都没有心思再去思考其它。   胡琇盈说完这些,着手过去顾自的干起了活,完全没有要再理会邵远的意思。   邵远就在一旁默默的站着,看着她,看她有干不来的活的时候,就上前去帮她一把。   好一会儿后,胡琇盈终于忍不住了,回过头去要同他说什么,话还没说出来,邵远已经先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天色晚了,我就留一晚。”邵远的目光往外边瞄了一圈,略带祈求的说了这句话。   天确实已经黑了。   外面的雨停了些,但是淅淅沥沥的还是在下着下雨,不太方便,再加上这客栈又是在外郊,回到内城,光走路的话,得要好一段时间。   胡琇盈也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人。   “我随便,睡柴房打地铺都可以。”邵远急忙加了这一句话。   胡琇盈略微犹豫。   “二层还有一间空房,你过去吧。”胡琇盈顿了顿,见邵远唇角扬起了笑意,冷脸,继续说道:“要付银子的。”   “好。”邵远点头就应下,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就在二层拐角处的第二间,自己过去。”胡琇盈的语气依旧冷漠。   邵远看了看她,正准备过去,胡琇盈忽然又想起什么,出声将他唤住。   “隔壁最里头那房间里那是两位贵人,你自己好生注意着,别冲撞了。”   邵远自然而然的将这话当做了是在关心她,点点头,往楼上去了。   路过拐角处那间房的时候,他顿觉疑惑,下意识的留意着,停顿了脚步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隐隐幽香。   他微微皱眉。   可是当时也没有多想,抬腿走过去,推开了旁边房间的门。   还是先过了这一夜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书生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提过>:-< 下午还有一更,不定时。   第72章 病情   下过雨的地面, 满满的是一片泥泞。   树叶上还挂了颗颗的水珠, 顺着叶子的纹路慢慢往下滑,映着一轮刚刚爬起的明月, 倒是显得晶莹剔透。   树下的身影走的很急,却尚未发出一点儿的声音。   裴笙走出客栈,到后头那棵樟树下, 刚刚停下脚步, 面前就有一个影子闪了出来。   “听说这客栈老板娘长得好极了,还是个寡妇,你到这儿来住下, 可没别的意思吧?”陆湛轻飘飘的声音传出来,显然是揶揄的意味,月光下,映着那一双细长的眸子。   “什么事?”沉鱼还一个人在房间里, 裴笙急着回去,并不想和他多说些有的没的。   陆湛的一头兴致都被他浇灭了。   真是,他辛辛苦苦的给他带消息过来, 一点儿都不领情。   陆湛无奈的摆了摆手。   “当然是你想知道的事。”陆湛说着,笑意连连, 看着裴笙,故意磨蹭着也不说话。   “我现在没空, 你要说就快说,不说就下次吧。”裴笙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我说我说。”陆湛当即就妥协了,这他特地过来跑一趟, 总不能白跑不是。   “那张太医,果然有鬼。”   裴笙自然是什么都留意着的。   他本来是觉得张太医有些奇怪,可那是宫里的人他也就没有多想,后来放心不过,就传了消息给陆湛,让他去查查看。   陆湛对这方面的事一向很有门道。   果然,还不到一天的工夫,就叫他给查了个透底亮。   “早在前些日子,白家大少爷同太医院那边就有接触,具体大概是吩咐了些什么吧,说是国公府这边的消息,全都要一丝不漏的传给他。”   陆湛收了笑意,声音中,多了几分不易显现的严肃。   而张太医时常会过来给老夫人诊治,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   这一次,是偶尔给沉鱼诊治了而已。   裴笙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回头,紧紧盯着陆湛,目光就在霎时间定下,似乎是隐隐预料到了什么。   “所以――”   裴笙疑惑的出声。   “所以他只说了一半。”   陆湛也是有手段的,一番威逼利诱,就从张太医嘴里把所有的事都撬了出来。   所有行为,不动声色。   比手段什么的,谁还不会呢。   “我侄媳妇啊,这身子骨确实不太好,上回风寒落下的病症,受了点影响,可这些都不是重点。”   张太医告诉沉鱼的那些,只是表面现象,就算是再有大夫来诊治,那诊治出来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其余的,都隐藏的深,不易被发现。   裴笙听他说这些,当时,指尖都紧紧抠到了肉里去。   她最近确实是有些异样,他能察觉到,只是怕她忧心,他什么都没有说而已。   “继续说。”声音沉然。   “她的病根余了大概有一年之久,阳虚寒侵,身子受寒气慢慢侵蚀,气血渐失,之后,便会陷入冰火两重之境,时常头晕,再这样下去一段时间,很有可能――”   陆湛说到这,便是顿住了。   接下来的话,他觉得他需要酝酿一下。   不然裴笙听着了,怕会一个没忍住,就直接要了他的命。   甚至是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   “很有可能......暴毙。”最后两个字,陆湛说的极小。   几乎已经到了没法听清的地步。   但是裴笙还是听见了。   瞳仁紧缩。   按这时间,一年前......算起来,正好就是在她嫁给他之后。   陆湛抬眼看了看裴笙,在这黑夜中,感觉到他浑身气息都压抑的厉害,漆黑中一双眸子,闪着幽幽光芒,让人心免不住一颤。   “那个,还有......”接下来还有话,陆湛就算心里边攥的直紧,但还是要说下去的。   “以她目前的这个状态,不好受孕,可能.......”后面的话陆湛不说,也能大致的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可能会一直都怀不上。   裴笙的手攥的越发的紧了。   “能治吗?”他只问了这一句话。   “能!”陆湛点头,语气十分确定,回答道:“这个我特地问清楚了,现在侄媳妇她的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只要用药好生养着,长久时日,便能痊愈。”   大概听到最后两个字,裴笙提着的一颗心才稍稍的松了一些。   “药方和药我都已经送到你府里去了,放心,一定靠谱。”陆湛顿了顿,疑惑道:“只是这白锦翼他?”   陆湛倒是一时没想清楚,白锦翼为什么会掺和这回事。   “是陈遇之。”裴笙留下这两个字,转身往客栈里走。   他和白锦翼走的近,白锦翼做的事,怕就相当于是他做的。   毋庸置疑。   “我会处理。”   他是针对他的,可是就算一百个不愿,他还是把手伸到了沉鱼身上。   这是他绝对没办法忍受的。   ......   房间里独有一盏灯火。   火光低低的摇曳着,渲染出一片暗黄,落入视线里的画面,隐隐不算明了。   一眼看过去,床上的人侧躺着身子,已然是熟睡了过去。   裴笙喉咙微动。   他慢慢的走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这床倒不是很大,两个人将将躺下之后,便没了多余的空间。   裴笙伸手过去,将沉鱼的身子稍稍抬起些,小心翼翼的,不敢弄出一点儿的声音来,就生怕把她吵醒。   他把手从她身下伸过去,然后将人轻轻的揽抱在怀中。   软软的抱在怀里,感受着她的呼吸,这才让他有了一些的实感,热乎乎的这么在臂弯里,心里头才安稳了些许。   他的唇瓣就贴在她的额角处。   感受她均匀的呼吸。   安谧,寂静。   当时脑海里响起陆湛说的话,一字字一句句的,最后,停在“暴毙”两个字上。   暴毙。   是人突然就没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如果这一回他没有起这个疑虑的心思,那后果......   他简直不敢去想。   他的小沉鱼要是没了温度,没了心跳,在忽然之间离开了他,什么都不剩――   就像是心被生生挖掉了一块。   裴笙想到这,手上抱着人的力气都大了几分。   这件事,针对于沉鱼的事,是一年前就开始了。   而他离家半年之久,期间对于她的一切状况,都一概不了解。   若不是因为他没能及时护着她――   或许也不会有她如今受的苦。   我的小沉鱼。   裴笙把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好像只要是像这样紧紧护着,就能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霜和伤害。   我的心肝。   只要有他裴笙在一日,就不会让沉鱼出事。   凡是任何想对她下手,妄想把她从他身边带走的人, 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所有的一切,他都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代价。   裴笙看着怀里的人,有好一会儿,然后,才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73章 打架   天还未亮的时候, 胡琇盈就醒了。   每日皆是如此。   她十分利索的穿了衣裳, 挽了简单的发髻,几乎是没花什么时间, 接着便出了房间,直接下楼往厨房而去。   发髻上,没有任何的首饰。   她平常要做的活很多, 戴了首饰的话就会不方便行动, 而且有时候要是磕到碰到了那些金银,怕是心里头还要心疼。   只是哪怕这样简简单单的,也掩不住那一张俏生生的脸, 正因着不着半分粉黛,让人更加的心生怜爱。   她的步子很急很快,却也很轻。   这时候还早,客人们都睡着, 她自然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   这么些年来都习惯了,不管是做什么,都利索轻巧, 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做到最多的事情。   一个女人家, 在外抛头露面的做生意,确实是很不容易的。   她一脚踏进柴房, 当时间,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一只大手从后面伸过来, 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然后关上门,托着人往柴房里头走。   那只手上的老茧很深,磨得她脸都生疼,而且那身上传来的浓重的酒味和汗味,诱的人心里一阵阵作呕。   她张口想喊,可是被捂得紧,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手脚并做的在奋力挣扎,却是完全敌不过这人的力气。   当时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心底一阵阵的绝望往上涌起。   波涛汹涌。   那人的低笑声就在那耳后响起,一阵阵都是得逞的欢欣,手伸上来,直接就冲着腰带,一把解开了,凑上前去。   她得了点空隙,就又打又喊的要挣扎出来。   在这个时候,胡琇盈竟然还能在脑子想,想着身后这个人是谁。   她大概知道是谁的。   是隔壁村子的一个鳏夫,总喜欢喝的醉醺醺的往她这边跑,偶尔好几次同她说话,说什么他是鳏夫她是寡妇,他们两个凑一对正好。   胡琇盈有这个警惕心理,所是每回看见人都有意避着。   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这么大胆,直接就冲到了客栈里头来。   这个时候几乎没人,而且柴房又地处偏僻,她不止是没办法叫出来,就算是叫了,也不一定能有人听见。   有时候有些事情,真的就是这么绝望。   绝望到让人害怕。   可是胡琇盈仍然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   她拼尽了死力的去挣扎,身子不晓得是碰在了什么上面,一阵阵碰的直疼,只是这时候,也来不及顾些疼不疼的了。   她需要逃离目前的困境。   可是没有用,无论怎样都没用,她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只可以随时被捏死的蚂蚁,十分弱小的,进行着没有用的反抗。   身上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消失,然后她感觉到,肩颈处一阵发凉,似乎是脱离了衣裳暴露在外。   那让她更加的恐慌。   就在她所有的动作即将停止的那一刻,柴房的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   房间里一片寂静。   沉鱼睡得正沉,可是隐约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噼里啪啦的,实在是嘈杂的很。   她下意识的埋头下去。   整个人都几近钻进了被子里头。   可还是有声音传过来。   陡然间,一声诡异的尖叫,唤的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猛然睁开眼睛。   面前就是裴笙的脸,淡漠无比。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不知道是已经看了多久。   但是沉鱼这时候却没有去想这些,她愣了愣,问道:“什么声音?”   裴笙其实早就听到了,只是他抱着怀里的人并不想动而已,这回看她醒了,又这么问,就出声回答,道:“打架。”   肉体相博的声音,撕打在一起好撞落了柴堆,这些声音,裴笙都听得清楚明白。   只是不关他的事,他并不想去理会罢了。   沉鱼顿了顿,回想起方才耳边传来的那一声尖叫。   似乎是女人的声音,而且,听着有些熟悉。   这让她想起了胡寡妇。   那个长得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老板娘。   在这般偏僻的地方,她一个女人家,若真是发生什么事情......   “会不会是......老板娘出事了?”沉鱼抬头,入眼近在咫尺的就是他的下巴,犹豫了会,小心翼翼的问出这来。   “可能吧。”裴笙淡淡应了一声。   “那、那你――”沉鱼这厢着急了,扯了扯裴笙的袖子,意思是让他想想办法。   从昨天那短短的几面来看,沉鱼觉得,老板娘为人挺好的,和蔼亲切,再加上面目之间,同她有几分相似,让她不禁就产生了几分亲切感。   当时间越想越害怕,担心着,这该不会出人命吧?   “还困吗?”裴笙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天色还早,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沉鱼一愣,摇了摇头。   困什么困?现在这个情景,就算她真的困,那也不可能再睡着了吧。   “头晕不晕?”裴笙突然又问。   也不晓得他今天是怎么了,老是问这些有的没的,什么困不困,头晕不晕的,明明她还在和他说另一桩事。   “我不困,头也不晕,可是裴笙,下面那――”   话没说完,裴笙突然就笑了。   “没事,会有人处理的。”他方才就是担心她而已,才会问了那么些莫名其妙的,忽然间想起陆湛的话,心里头一阵不安稳。   “啊?”沉鱼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吻了吻她的脸颊,声音淡淡的,就响起在她的耳边。   “不用担心。”   他出来自然是带了人的。   无论是发生什么事,都不需要让他亲自去处理。   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护好沉鱼。   沉鱼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只是当时这么躺着待了会儿,心里头总觉得焦躁不安,左右扭动着,没法子静下来。   然后掀开被子就想起身。   裴笙没拦她,接着也坐起了身。   因着是在不熟悉的地方,环境也不是太好,沉鱼昨晚是和衣而睡,这一早上醒来,却猛然发现自个儿身上的外裳已经不知去向。   独独留了一件亵衣。   沉鱼皱眉。   倒是真想不起来自己有将衣服给脱了。   裴笙面不改色的从一旁拿了她的外裳过来。   “昨儿看你太热了。”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便是他给出的解释。   诚然沉鱼并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时候觉得热了,刚刚下过雨,又是在郊外,这一处,应当是较为凉爽的才是。   不过是裴笙这般模样的人,料是干不出什么好事来。   再者她不仅是外裳不见了,身上仅存的这些,也是稍显凌乱。   哪能有什么正经事。   虽是想着这些,但沉鱼也只得是在心里头腹诽。   既然她是睡着什么都不知道,那也是不想再同他计较了。   左右再计较,也计较不出一朵花来,而且裴笙这个人,说谎骗人从来面不改色,好像天生就该他对一样。   于是她伸手,要去拿衣服过来。   裴笙攥在手里,稍稍往侧边移了移,并没有让她拿走的意思。   伸手过来将衣裳披在了她身上。   “待会儿吃点东西,咱们便回去吧。”   裴笙给她穿好了衣裳,又整理了衣襟,绑了腰带,连腰间的荷包都好好的挂着,一项项的动作,极其熟练。   沉鱼的身子僵了一下。   脸上方才的笑意明显就沉了下去,抿着唇,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其实在外面也挺好的,虽然骑马骑的浑身都疼,现在都没缓过来,又淋了雨走累了路,可是她心里头却是高兴的。   在外面待着的日子,比在府里头闷着要好许多。   “下次再出来便是。”   裴笙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柔着声音,这般说道。   沉鱼的面色显然才是缓和了一些。      第74章 关怀   柴房里一片狼藉。   那鳏夫被一个黑衣人踩在脚下, 用狠了力气的压制着, 完全没办法反抗。   而邵远站在门口,鼻青脸肿的, 原本清秀的脸颊上糊了一片的血污,方帽不知落到了哪儿去,头发凌乱, 而那一身的素白衣裳, 在破烂中夹杂着血迹。   整个人真是狼狈的不得了。   胡琇盈就躲在他的后面。   她张口喘着气,眸里的惊恐显而易见,颤着身子, 眼珠子跟要瞪出来似的,一边使劲的往上提着自己的衣裳,花容月貌的一张脸,惨白到了极致。   幸好在刚刚那个时候, 邵远出现了。   要不是他,恐怕她都无法想象,现在会发生些什么。   只是邵远一介书生, 手上向来就只拿笔,若论力气什么的, 怎么可能敌的过那日日做着粗活的庄稼汉。   使了死力的出去,一片混乱, 原本叠好的柴火也是猛然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砸在人的身上,就是直直的闷响。   邵远完全是承受不住这些的。   后来有个黑衣人突然冒出来,直接将那鳏夫一脚踢在了地上。   之后就是面前的这副景象了。   黑衣人的动作十分利索, 直接就将人绑了起来,一手拉着衣襟提起,那么大一个壮汉,在他手里提着完全是没费什么力气。   提着人一把扔出去。   接着等邵远和胡琇盈再抬头的时候,已然不见了黑衣人和那鳏夫的身影。   邵远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胡琇盈一番,着急的问道:“琇盈,琇盈你没事吧?”   胡琇盈不是什么事都没经历过的人,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独立性没那么差,面对突发的事情,很快就把恐惧给压了下去。   于是她摇了摇头。   她看了邵远一眼,勉强地扯了扯嘴唇,看着有客人从二层下来,胡琇盈咽了口口水,然后快步的往房间里头走。   邵远反应过来,便急忙是跟了上去。   胡琇盈经过拐角那间房的时候,顿了一下。   刚才那个黑衣人,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下,对于胡琇盈来说,并不认识什么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昨日入住的这对贵人。   如果真的是他们帮了她,是一定要好好感谢的。   ......   在这小客栈里,环境简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早饭能喝上些粥,便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沉鱼胃口不好,喝了几口之后,便放了碗到一边,不想再继续了。   裴笙看了一眼她放在桌边的碗。   几乎是没动什么。   他微微皱眉,伸手将碗端了过来,拿勺子搅了两圈,道:“再吃一点。”   回去也是骑马,要一段时间,东西吃太少的话,到时候又难受没力气。   沉鱼看着那碗里的清汤小粥,实在是没有胃口,愣了愣,不情愿的要张口,当时,外边传来敲门声。   “两位......在吗?”   胡琇盈的声音传来,小心翼翼的。   裴笙没有回答,但是看表情,似乎是有些不耐烦。   沉鱼连忙接了话。   “在,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想说一句谢谢。”胡琇盈的声音很小,隔着一扇门,听得不甚清晰。   沉鱼看了裴笙一眼,见他没反应,然后便是起身,伸手去开门。   胡琇盈就站在外面。   她清晰的看见了她脸上的伤痕。   不止于此,脖颈那一块也有血痕,蔓延着似乎一直是往衣裳下头。   她想起方才听到的喧闹声,以及十分清晰的,一声女子的尖叫。   就算不在现场,也能大致的想到,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琇盈察觉到她的视线,缩了缩脖子,当时面上染了红意就低下了头,开口道:“夫人,谢谢您。”   “要不是您的话,恐怕我今天早就......”胡琇盈已经在尽力的克制,可是声音还是忍不住的颤抖。   再想起来,才真的是一阵后怕。   沉鱼并不是太明了当前的状况。   这人忽然来说些感谢的话,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感谢什么,沉鱼犹豫了下,回头看了眼裴笙。   他正拿着沉鱼方才喝剩下的那碗粥在喝,见她看过来,便是点了点头。   沉鱼顿时明白了。   于是复而转回头来,朝着胡琇盈笑了笑,回答道:“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裴笙的一声轻哼从后边传来。   沉鱼了解他,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他不耐烦了,刚想结束同她的对话,却突然有个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   “沉鱼?”略微的不确定中,是音调上扬的喜悦。   邵远上前一步,到了胡琇盈身边站定。   他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沉鱼,眼睛一眨不眨,那模样,就像是丢失了许久的宝藏突然被找到一样,心里头都紧张的不行。   自然是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自从她离开了叶家嫁人之后,他便是再也没有见过她了,有许多次,他有意无意的去国公府外面转,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人。   无疑是想念的。   很想念。   以至于在这个忽然看见,让他心跳猛然加快,就这么看着,甚至完全没办法将视线移开。   生怕一移开,就不见了眼前的人,突然间的消失,心里就狠狠的落空。   沉鱼当时就懵住了。   这一下的声音似乎十分熟悉,好像是在哪儿听过,可是眼前的这张脸,鼻青脸肿的,完全看不出什么来。   她一时是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上下打量了一眼。   还是不知道这人是谁。   “是我,邵远啊。”   邵远看出了她眸中的疑虑,也清楚自己现在这个模样,她认不出来是理所当然的事,于是一着急,就说了出来。   沉鱼恍然大悟。   这个名字她自然是记得的。   住在他们家附近的邵秀才,才学渊博,更是写的一手好字,让她爹都称赞不已,经常让他来家中,同他谈论些诗词之事,因此在那时候,沉鱼也是经常的见到他。   顿时笑意而起。   “是邵大哥啊,我记得。”沉鱼点点头,目光在他脸上顿下,犹豫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邵远摇摇头,并不想在自己的伤上纠结于太多,转口就是问道:“你最近过的好不好?”   “我还记得以前你一到阴雨天就容易泛疼,路都走不顺畅,昨儿下了雨,你应该没事吧?”   “现在还会经常发寒吗?”   邵远一口气就问了好几个问题。   他先前也经常往叶府跑,有好几年的工夫,通过那些丫鬟婆子什么的,也对沉鱼的状况有大致的了解。   晓得她从小养的娇,身子状况一向不怎么好。   沉鱼听了这话,没有多想,只当是多年未见朋友的关心罢了,于是轻轻笑了笑,模棱两可的回答,道:“还好。”   没好也没差,反正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   “那你怎么会在这的?”邵远接着又问。   “昨天突然下了雨,便过来这边避一避。”沉鱼如实回答,声音淡淡。   她同邵远其实也不是太熟,凑巧见了面,自然是有些惊讶的,可是惊讶过去,便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如今的心态,是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而且她更是隐隐的感觉,背后袭上一股阴凉的气息。   让人一阵心慌。   她想着要马上结束了这段对话才是,可接着邵远红着脸,又说道:“沉鱼,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已经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气。   就是因为之前一直都犹豫不前,才会造成如今的后悔。   他听说那位世子爷,一成亲就出了门,几乎是没怎么回来过,而且对人也一向是冷面冷语。   这便让他更加的后悔。   虽然知道目前的一切都是木已成舟。   可是有些话,总想着要说出来,不然,真的会一辈子都后悔。      第75章 哄好   目前的情况似乎真的是有些尴尬。   胡琇盈低着头不说话, 听着二人谈论, 全程没有任何的反应,就算有些稀里糊涂的, 但还是没插话。   而邵远正提着一颗心,目光灼灼的,等着沉鱼回答。   沉鱼心里头咯噔一下。   邵远有话和她说, 是什么意思?虽然她没有往其它的方面去想, 可是难免的有些慌乱,当时还是稳了心神,平淡的答道:“什么?你说。”   显然目前的这个情景, 不适合说任何的话。   “我――”邵远张了张口,原本想说的话已然到了喉咙口,可是又犹豫着,没有开口。   太多的话, 大概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记得好像从你离开,有近一年了吧,你出嫁我忙着赶考, 都来不及去喝一杯喜酒,这一年以来, 也都没有再见过你,你――”   邵远说着, 稍稍垂了眼,接着顿了许久,才是又鼓起勇气, 往下继续说了。   “现在在国公府......没有人欺负你吧?”   其实不过就是想知道那位所谓的世子爷对她怎么样而已,毕竟身份上的差距摆在那儿,她这么嫁过去,在那边无权无势的,也没人撑腰,还指不定要受多少委屈,咽下多少的苦水呢。   而且以他的身份,也只能这么问一问了罢。   至少安个心。   毕竟是真的很不容易才能见到。   其余便没再余什么念想了。   沉鱼抬眼,看见邵远定着眸子,是满满的真挚,似乎是真的想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过的好。   若是说实话的话,这一年她过的还真不算好,期间还死了一回了呢,也真是啼笑皆非,到现在能好好的站在这,都是一件实属不易的事。   可是这些事情,似乎并没有要告诉邵远的理由,他们之间说白了,没有任何的关系。   可是她还来不及回答。   身后一阵轻风闪过,伸手人便被带入了一个怀抱中,按住了她的头,不让她有所反应。   “欺负?”依旧是轻飘飘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甚至是让人听出了一丝异样的笑意。   “我家小沉鱼乖乖的,有我好好护着,怎么会受欺负呢?”   裴笙说话听起来似乎是足够温和的。   可是沉鱼能听出来,他已经生气了。   他往往只有在生气到了极点,已经是异常愤怒的时候,才会有一种如沐春风的笑意,这般的模样,让人对他不产生任何的提防。   只有沉鱼心里一阵慌的害怕。   害怕裴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毕竟邵远他也只是一个拿笔的书生,不管是被裴笙明着来还是暗着来,那都是没有反抗的余地的。   她并不希望闹出什么事情来。   邵远蓦然抬眼,有些受了惊吓的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浑身气势凌人,第一眼就看得人心里直是发颤,可是最重要的是,他将沉鱼整个人都揽在了怀里。   大抵心里有了猜测。   “方才的事情,若不是我家沉鱼开口了,我也不会出手,所以不是在帮你们的忙,感谢的话,不必再说了。”裴笙话说完,抱着人往里跨步,关上了门。   ......   一进屋裴笙的手就放开了。   他冷哼一声,面色看不起来不太好,说道:“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沉鱼愣愣的往周围看了一眼。   原本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来就单来了这么个人,然后就是底下拴着一匹马,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了。   他这个态度明显就是不对。   可是沉鱼觉着,她也没做错什么。   不过就是偶然见到,问候了两句而已,其余多的都还来不及说,本就没什么。   沉鱼看他那样子,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   “那是以前住在我家附近的一位书生,姓邵,我之前和你提过的吧?”   那一回他教她写字的时候,她就提过了,说是有一位邵秀才,字写得好看极了,当时他听了,便有些许的不悦。   裴笙没说话。   可是沉鱼还在继续往下说。   “他和我爹关系还算好,我爹,很看好他,所以之前在家中的时候,偶尔能见到面。”   “之后我嫁到国公府,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见过了。”   她想强调的是,只不过就是偶尔见到罢了。   可是事情若真要说起来,明显就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长相上乘,品行俱佳,学识渊博,考了举人之后前途还一片光明的书生,叶老爷必然是动过心思的。   所是当初在为沉鱼考虑婚事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他。   甚至在私下里说话的时候,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同他提到,说是要将沉鱼许配给他,若不是......   若不是有国公府横插了这一脚进来,沉鱼现在是真的有可能就嫁给邵远了。   只是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怎么样,也确实是半点儿关系都没有,而且,捕风捉影的事儿,谁都没法说个准。   所以沉鱼自然没放在心上。   但是就裴笙来说,他可是看得清楚。   那书生说话的语气,还有看沉鱼的眼神,样样皆是不一般,若是在没人的地方,怕是都能直接扑上来了。   所是这会子拉了脸下去,顾自的反过身,任着沉鱼说话,反正也不出声。   沉鱼上前去,拉了拉他的衣袖,唤道:“夫君。”   裴笙依旧不予理会。   这倒还真是同她置上气了,并且是一本正经的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那你同人家白锦瑟说话,我还不是什么都没说。”沉鱼转身过去,一手搭在桌子上,闷闷的出声。   她的声音很小,说到底不过就是心里头存着那些许不满,自己在暗自嘀咕罢了。   就当着裴笙的面,自然是没有勇气光明正大说这些的。   可依旧还是一字不落的落入了裴笙的耳朵里。   他抬眼瞥了沉鱼一眼。   目光淡然间,似乎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可是沉鱼被那眸光间的颤动吓得心里一抖,当即露了笑意,就凑上前来。   挽住了裴笙的手。   “夫君,我真的同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以前没有,现在更不会有,我都已经嫁来国公府了,肯定不会有其它心思。”   她的声音柔柔的,就像是在哄小孩子,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裴笙听了这话,唇角微微弯起,是一个丝毫不显露于前的笑意,了然似的点头,应了一声,道:“那小沉鱼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嫁过来,就会有其它的心思了?”   他一手搭在她的腰上,指尖轻点,哪怕是隔着一层衣裳,但沉鱼也能感觉到,那指尖上冰冷的凉意。   她总觉得裴笙像是自带某种调节功能似的。   心情好的时候,连带着身子都是热乎的,跟那火炉里的炭火一样,有时候甚至是灼烧的厉害,可是一旦不高兴了,就瞬间变得冰冷。   说是寒冬腊月天,也不为过。   惹得身上一阵战栗。   沉鱼自然是摇头的。   “没有,什么心思都不会有,沉鱼是夫君的,就一直都是,不是吗?”   同裴笙相处了这么久,她大抵也能知道,有时候在他面前,就是不能说真话,尽管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说着好话儿的哄他,他的脸色才能回温。   所是尽挑着他爱听的说。   果然这厢瞧着是缓和了一些。   于是沉鱼又继续往下说了。   “上回沉鱼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就只是一个穷酸秀才,同夫君万万比不得,而且那秀才什么模样,夫君现在也看到了不是吗?”   她的意思是,就光从模样来看,那也是半点都比不上的,完全犯不上为这个置气就是了。   她稍微的踮起脚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凑到裴笙的耳根处,一面轻轻的笑着,还在呼着热气。   “沉鱼最喜欢的就是夫君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就像是一阵微风拂过,带了满满的甜意,瞬间,便一扫心中所有的烦闷。   裴笙身子一紧。   揽在腰上的手也是猛然一用力,触着那嫩嫩的似白豆腐一般,真想就给咬上一口才是。   “话说的倒是好听。”裴笙抿唇,当时只是稍稍的点了点头。   于是沉鱼又轻啄了下他的唇瓣。   裴笙这一下就猛然按住她的头,低头,就着粉嫩的唇瓣,轻轻的咬了一口。   没用什么力气,却也带的她的唇瓣略微泛红了。   稍带的惩罚性质而已。   看这模样,应当是消气了。   于是沉鱼才敢鼓起勇气来,问些其它的事。   “那个......客栈老板娘,是你出手帮忙的?”   她本来还想问早上那段时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说打架又是在同谁打架,可是接着想了想,似乎这些都不关她的事,于是便没问了。   “你看我有空吗?”裴笙随口的反问一句。   他一直都待在沉鱼身边,可以说是没有离开过,若说要帮忙,那也没法抽身出去。   可是沉鱼才不信。   他堂堂世子出门,身边怎么可能不带着任,真当她没有脑子,一个劲听他瞎掰胡说呢。   所是沉鱼接着没再说话了。   “不过早知道如此,应该不救的是不是?”   声音瞬间阴冷。   第76章 药羹   邵远呆怔的站在门口, 耳朵里似乎是能依稀听见里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只是隔得远,不过就是一些窸窸窣窣罢了。   心里头瞬间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   果然是他多想了。   方才那位, 应当是裴世子吧。   她现在已经是世子夫人了,就算他是知道,她过的不好, 那又能怎么样呢。   说到底没有办法, 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邵远,今天的事,我也要谢谢你。”胡琇盈说着, 从腰间掏出个荷包来,沉甸甸的,是满满一袋的银子,递到邵远跟前。   “这些虽然不多, 但也算是我的心意,这回要不是有你的话,恐怕我也没办法好好的站在这儿。”   胡琇盈是个明白人, 什么该是什么,脑袋里都分的门儿清, 她同邵远本就没什么关系,而他帮了她, 自是应该感谢的。   这些钱是她刚刚临时准备的,本来是准备了两份,想一份给邵远, 另一份给那两位贵人。   只是后来发现,那两位贵人,似乎并不需要她的银钱。   应当是并不缺这些的吧。   能说的只有一句谢谢了,所是这厢,就把所有的银钱给了邵远。   能够致谢,也算是解了自己心里的一点负担。   只是邵远并没有要接的意思。   他看着那一袋的银钱,然后移了目光,朝着胡琇盈摇头,话语有些磕磕跘跘的。   “琇盈,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做了应该的事,这些,我不能要。”   “你拿着。”琇盈硬是把荷包塞到了他手里,然后往后退了一步,面色严肃,道:“你拿着我才能心安。”   邵远知道她的脾性,这个时候和她争执没什么意思,便想着,待会儿趁她不注意,再把荷包留下好了。   邵远往屋里头看了一眼,当时略微犹豫,但还是想同琇盈解释。   “我和她以前――”   “不用和我说的。”琇盈笑着摇了摇头,朝他摆手,道:“有些事,我不该掺和的,也不会多问,可我还是那句话,这次回去后,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是真的真的不必要了。   说完胡琇盈不等他回答,转身就往下走,两步之后,又顿下,当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你的伤还是处理了再走吧。”邵远毕竟是手上只拿笔的人,看着受这伤是挺严重的,琇盈担心,要是不及时处理,会发生什么意外。   ......   半个时辰后。   裴笙和沉鱼一前一后从二层走下来,他随手拿了一块银子,就朝柜台上丢了过去。   胡琇盈有些发愣的接住。   这一锭银子,该有足足十两,可是客栈一晚的住宿费,不过就是半两而已。   要不了这么多的。   而且他们帮了她,更不应该要任何的银钱才是。   于是她拿了银子就往后院那头跟着人跑,走得太急了还有些气喘吁吁的,唤道:“两位等等。”   她拿着那银钱,皱眉,道:“二位救了我,这住宿费,还是不必要了。”   话是朝着裴笙说的。   可是裴笙并没有答话。   反倒是沉鱼笑了笑,道:“没事,拿着吧,没什么的。”   他裴大世子哪会在乎这些啊,不过是随手掏出什么就给什么罢了,沉鱼虽然也觉得不必要,但是有些事情,不太愿意同裴笙作过多争辩。   反正那都是他的,爱怎么用怎么用呗。   胡琇盈知道贵人都不在乎这些,或许就是随手一给罢了,可是她拿着这银子,心里就十分沉重,实在是隔着一道坎过不去。   沉鱼想这人确实是个实诚的。   “我看你衣裳上这些花绣的都不错,我挺喜欢的,不然就拿些花样子给我瞧瞧,算作谢礼了,如何?”   昨晚胡琇盈有送了一套衣服过来,当时沉鱼看那衣裳上的一朵鸢尾,栩栩如生,颜色用的极好,如同花儿绽放,现于眼前。   是合了她的口味的。   所是留了个心思。   今儿这老板娘又左右的要感谢他们,既然这样,正好以此为由,安了她的心,也让自个儿舒心些。   胡琇盈听了这话,当时就点头答应了。   “当然可以,只是我现在一下子找不出来,不然――”   “你慢慢找,过两日我派人来取。”沉鱼没等她说完就已经打断了她的话,然后转身拉住裴笙的手。   “夫君,我们走吧。”   显然她和这胡琇盈说话说的太久了,裴笙等的不耐烦,她怕再耗上一些时间,他又直接冷脸,或者做出些不近人情的事请来。   阴晴不定的,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会做什么。   裴笙解了缰绳,正准备抱她上马,忽然间注意到什么,视线一顿,凌厉的射了过去。   沉鱼也是疑惑的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看。   门板后边露出一片衣角,就在眼前很快的一闪,当时几乎是不需要用脑子去想,就知道是谁在门后面。   这邵远也还真是阴魂不散呀......   沉鱼软软的贴了身子上去。   “夫君,我们先走吧,再不出发的话,天黑前回不了府了。”   有意无意的朝这边挡住了他的视线。   果然裴笙接着没有再说什么。   他收了目光回来,转身抱沉鱼上马。   ......   因着两人出门前并没有事先知会老夫人一声,而是后来被雨困住了没办法回来,才派人传了消息,老夫人初初的时候,也真是担心的不得了。   本来是想说一家人一起吃顿饭的。   好不容易是看着遇之回来了,只可惜,又没凑齐。   老夫人遗憾之余,最担心的,却还是他们两个的安危。   饭没吃成没什么,左右下回还有机会,但是人可不能出事,不然非得提心吊胆的连日子都不好过了。   所是看着人一回来,就急忙派人过来问了。   裴笙只让人看了一眼便将之打发回去。   山茶在一旁跟着两位主子,实在是有话要说,但是又顾着什么,抿着唇四处打量,一言不发。   好不容易看着裴笙出去了,她长吁了一口气,才是到沉鱼跟前来。   “夫人,您上回说让请的大夫......”   山茶可着实是难为,夫人说让去抓药请大夫,她琢磨着当时也就去了,可是谁知道她悄摸将人请回来了,夫人却不见了踪影。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人回来,没办法,只好是又让人回去。   沉鱼经山茶这么一说,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她之前是心中存着顾虑,才想着说再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可是后来经裴笙那么一说,倒是想通了。   那毕竟是宫里的太医,医术高超,说的话自然是有保障的,不会信手拈来,若是她随便找个大夫,便能查出太医都看不出的东西,才真真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想,心里就没有那么多的担心和顾虑了。   应当就是自个儿想多了而已。   “那药抓回来了吗?”沉鱼抬头问道。   山茶一愣,然后点头,回答说道:“已经抓回来了。”   “那便去煎药吧。”   沉鱼轻声的吩咐,接着顿了顿,又是抬头说道:“大夫什么的,不必要再请了。”   她现在除开偶尔犯晕之外,其余着实没什么大事,而且就那毛病也是很久都没有犯了。   所是她便想着,先喝这太医开的药喝上一段时日,到时候若还有大碍,便再同裴笙说好了。   他总归是比她,要多一些法子和门路的。   而且经过外出这一番,她大致是觉得,裴笙是真心真意护着她的,所以无论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相信他。   见山茶还在这儿站着发愣,沉鱼忍不住又出声催促,道:“快去啊!”   夫人这主意一套一套的,一下要请大夫,一下又要喝药,连山茶都不怎么能看的明白了。   急急忙忙的应了一声。   屋里边一下就清静了下来。   沉鱼伸手,揉了揉头,闭了眼睛,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   书房。   裴笙一进门,就径直的往书架那头走去。   陆湛确实有送了一张药方以及一叠药过来。   他倒是不显山露水的,不晓得是什么时候送进来的,悄无声息的,就放在书房的书架子上头了。   让人一眼就瞧见了。   裴笙伸手过去,打开药包,当时便拿到鼻子旁边,仔细的闻了闻味道。   大抵顿了一会儿。   “上回张太医给夫人开的药,抓回来了吗?”裴笙出声问道。   后头阴影里有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暗自的应了一声。   “拿去换了吧。”裴笙对着那药包说道。   他的意思是,拿陆湛送来的这药,去换下张太医开的那些。   毕竟那张太医同白锦翼接触了,这么说起来,无论如何是不可信的,而且......关于沉鱼目前身子这状况,他并不太愿意让她知道。   特别是......还不能受孕这一点。   母亲一直寄希望于此,盼着抱孙子很久了。   若是让沉鱼知道这一点,恐怕又得钻牛角尖,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意外。   比如又犟着要给他纳妾什么的。   实在不想去应付了。   所是干脆不让她晓得的好。   待日后把身子养好了,一切事情水到渠成,那也算是把这一桩给遮掩了过去。   如此,便是最好。   第77章 瑶光   陆湛昨儿晚赶着去郊外给裴笙送消息, 一大早上的见了天边鱼肚白亮才回到府里, 这会子困的不行,头一沾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可是还没睡了多久, 就硬是被他娘掐着喊了起来。   眼前一张面容,无比精致。   “我跟白夫人约好了,今日去瑶光园坐一坐, 你可不许误了时间, 快起来!”柔柔的声音中是不容反抗的勒令吩咐。   陆湛闭着眼睛,想把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头。   “我困......明日吧......”陆湛闷闷的出声。   “明日什么明日,这都已经说好的事情, 能说改就改吗......可让人家怎么看咱们将军府?”   她劲儿也是大,一边说着人,一边直接拎着衣襟就把人拉了起来。   陆湛可也没法子不是。   自家娘亲,还不是得敬着孝着, 别说还手了,那还嘴也不敢呀。   只得是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   这边云双就开始招呼下人给他换衣裳,梳理发髻, 一样样,可都是精心着来。   不多时, 邋遢颓靡的一个人,就给一身装扮的无比齐整。   陆湛闭着眼睛, 困的不行,不反抗也不说话,反正就是任着折腾。   “去做什么?”   拉着他起身往屋子外头走的时候, 陆湛的意识才回转了一些,懵懵的问了一句。   “上回不是和你说了,要见见白家那孩子吗?”云双带着他往前走,那面上是笑意满满。   母子俩有着同样的一双狭长凤眼,只偏偏这会子一个神采焕发,一个萎靡不振。   倒也是极大的反差。   “白锦瑟有什么好见的?都从小见到大了。”陆湛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大概是直到这个时候,他也没反应过来他娘亲真正的意图。   “你小子。”云双捏了下他的耳朵,没使什么劲,正好是让人感觉到疼的程度。   “到了跟前可别说这浑话了,那不是让人白看笑话嘛真是。”云双斥责着,接着继续往前,拉人上了马车。   陆湛闷闷的应下。   ......   瑶光园位于城中的东南位置,以一条正道与皇宫相连,这处地儿,还 是先皇为了一位宠妃特地所建。   据说那宠妃长了一副极好的容貌,平日里,不施粉黛,喜穿素衣白衣,只光是一人静静的站在那儿,便是仙气四溢,仿若神袛。   说是跟那画里的瑶光神仙一样。   这般的人儿,可自然是受极了先皇的喜爱,特地为她建了这一处园子,其中有一处阁楼,红木镶玉,在阳光下闪得灼灼亮,正好是与“瑶光”两字呼应。   所是这一处,便叫做瑶光园了。   本来只是宠妃一个人独有的园子。   后来先皇和妃子相继去了,这一处园子精致,也不好说就荒废了,所是得了皇上的准许,有头脸的贵人们,兴致起了,可以过来走走,赏赏景。   倒也是挺难得的。   白夫人带着白锦瑟,是准时准点的进了园子,当时两个人瞧着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   白夫人自然是不愿意同这将军府一家打交道,更加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的同那陆湛扯上什么关系,而白锦瑟,同样也是这般想的。   陆湛那人,简直就是噩梦。   心里头计划着,就这一回走这一遭,应付过去了,到时候回去后,再找个理由,推脱了就是。   反正他们白家不愿意,难道将军府还能强赶着的,逼人成亲不成?   而陆家人不过早来了一步,此时在里头的阁台里坐着等人,一瞧见白家人过来,忙是起身相迎。   陆湛在后头,板着一张脸,满是不情不愿的模样,这会子离开石凳起身,还硬是被云双给拉起来的。   他是个脑子门儿清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那一套路子,虽说他自个儿也晓得同白锦瑟不会扯上些奇怪的关系,但是只要是看到人在眼前,就想逗一逗。   这边他亲娘还在一个劲的撮合,说是出了阁楼,后边景色要更好,特地嘱咐了,多走走,不要着急回来。   陆湛抬眼朝着白锦瑟笑。   “白小美人,这莫不是火急火燎的想嫁给我?”   一离了那边人的视线,陆湛就开始嬉笑调戏了起来,回头看着那正经模样的一张脸,不禁又是笑道:“我倒是可以收了你的,要知道,当我媳妇可是好事一桩呢。”   白锦瑟狠狠剜了他一眼。   “陆湛你跟你说可少惹我,我就是死也不会嫁你的,反正嫁谁都不会是你!”   “话可不要说的这么绝对。”陆湛一脸莫测的笑意,虽然他也不想娶白锦瑟,可是嘴上说出来的话却是全然不同。   “你难道忘了......我们可是坦诚相见过的?”   陆湛话音未落,白锦瑟脸色霎时就白了,抿着唇,微微颤抖,同时一手紧紧捏着,莹白的指甲就差没扣进了肉里去。   这是她最不愿意提起的事儿。   大抵是几年前的时候,皇后娘娘在行宫设宴,请了有众多世家,当时恰好那行宫里头新建了一处温泉,若是有想泡温泉的,在皇后这处说一声,便能进去里头。   那温泉以巨石隔开,分男女两头,左边供男子泡浴,右边则是女子的地方。   白锦瑟当时去的时候,正是晚膳时间,没什么人,再加上身边丫鬟去厨房拿糕点了,就是只有她一个人过来。   脑子一糊涂,给记错了方向,拐去了左边。   舒舒服服的泡了还没一会儿,忽然间从水底冒出一个人来,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然后就是直愣愣的朝她身子上头瞧着。   这个人便是陆湛了。   之后发生的事,也是可想而知。   白锦瑟喊了一声后,意识到是自己走错了,又硬生生给压了下来,可不好丢人,传出去的话,便是清白尽毁。   所是那之后,她一见到陆湛,心中就是极大的火气,却又偏偏还不能对他怎么样,就怕他拿了那件事就四处宣扬。   陆湛看她顿时间脸色惨白,一言不发,一副即将驾鹤西去的可怕模样,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的有些过了。   当初确实是答应过她,这件事是最后的底线,不会轻易提起。   他也就是昨晚没睡足觉,头晕,一下没清醒,就提了一句。   “好了好了,我胡说的,方才有什么的,我都不记得了。”陆湛转口就将这回事掀了过去,随手扯了旁边树枝上的一片绿叶,拿着在她跟前晃了晃。   白锦瑟反正不理会他。   “听说你被关在家里有好一段时间了?这样憋久了可是一点儿都不好的,不然,我带你去个好去处。”   白锦瑟稍微犹豫了一下。   她确实一直被关在家里,闷着有好一段时间了,所有的行动都被她母亲严格监视着,可是同时,她并也不觉得陆湛就带她去什么正常的地方。   就在这犹豫的当头,陆湛已经伸手过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   “和我走就是了。”   ......   沉鱼正在净室里头沐浴。   她在马上被颠簸了有好一段时间,昨晚睡着客栈的床,也是硬硬的,硌的身子不舒服,此番疲乏极了,泡在热水里头,暖暖的热意将整个身子都包围住,当时间,才顿觉舒爽。   腰间顺着往下,那一片都是青紫的,乍一眼看上去,倒还是唬人的厉害。   她只得是自个儿伸手,小心的揉了揉。   想起那日在客栈里,这一片的青紫更甚,简直是到了入眼可怖的地步。   裴笙硬是要抱着她给她按柔。   原本他的手劲儿挺好,不轻不重的把握着力道,再加上混着热水,温度也是暖暖的。   可偏偏按着按着,便开始不规矩了。   穿上衣服是衣冠楚楚,可是没了注意,便是活脱脱的禽兽。   这厢山茶瞧着沉鱼泡了有好一段时间,还不见出来,就探头过来,小心问道:“夫人,您好了没有?”   沉鱼闷闷的,都快睡着了。   好一会儿,她才出声,懒懒应道:“水有些凉了,再提些水进来。”   这便是还不打算起身的意思。   山茶自然也是没有办法,于是又提了小半桶水进来,拿着大木勺,一勺一勺的往木桶里加热水进去。   “夫人,昨儿您和世子爷说都没说就出去了,我看老夫人脸色是不太好。”   山茶顿了顿,见沉鱼不说话,便是继续说道:“昨儿是表少爷回来了,老夫人可是高兴的不得了,若是您和世子爷能在的话,她定然就更高兴了。”   沉鱼听见“表少爷”三个字,睫毛微微一颤,就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来。   昨儿在园子里,见到的那个男子?   说实话,那个人她是一面都没有看到的,当时目光尚未过去,已经被裴笙拦住了所有的视线,什么都没见着。   可应当就是陈遇之没错了。   从之前裴笙同她说的那些事,大致能晓得那陈遇之是个很沉郁的人,心里闷底儿的坏,同裴笙就是要一个劲儿的作对。   “昨儿那表少爷,就只是吃了一顿饭么?”   沉鱼出声问道。   “那表少爷看起来挺温文尔雅的......用了午膳后,老夫人谈起说要给他筹办婚事,他婉拒了。”山茶说到这,声音也是小了不少。   “我之前看老夫人似乎一直在顾着这婚事,做了不少的准备工夫了,现下被表少爷这么一说,心情都不太好。”   山茶从方才到现在,一溜儿的说了这么多,就是提醒沉鱼,最近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不要去老夫人那边了。   她虽是个和蔼的性子,对底下子孙辈向来都是关爱有加,可是一连的这些事,心里头定然是闷着一团火的。   想必是觉得,一个个的都大了,便是不再把她放在眼里。   “父亲快回来了?”沉鱼猛然间想起另一桩事来。   “本来是说九月,可是皇上忽然下了旨意,提了时间,估摸着......”山茶顿了顿,耷拉了眼帘,看那模样,估计是正在心里头计算着时日。   “不过一月了吧。”   不过一月的时间,国公爷应当就会回府了。   “我倒是也从来没有孝敬过父亲,这回他回来,是该备着些礼才是,你帮我仔细的想想,该选什么才是最好的。”   “是。”山茶点头应下。   沉鱼嘴上这样说着,但心里却是在想,只要国公爷回来了,老夫人她才会舒心,到时候喜笑颜开的,也是顾不上他们了。   不然天天往她这边瞧,瞧着她什么时候怀孕,可叫人心底是沉了块大石头一般,怎么都松不下来。   “头晕。”大抵是泡的有些久了,沉鱼揉了揉头,懒懒的出声,当时便是唤了山茶道:“扶我起来。”      第78章 归家   八月十三, 是近段时间皇城最热闹的日子。   过几日就是中秋, 街道上的人多了许多,熙熙攘攘的, 再加上今儿早上,镇国大将军和靖国公被调令回来,又是掀起了一场风波。   国公府和将军府都忙着迎接, 那说起来, 可真是激动的不得了。   一大早的时候,裴笙就出了门,自是去城外接人。   而同时间, 沉鱼开始招呼厨房准备膳食,还是前几日特地从老夫人那拿的菜单,一样样都是国公爷最喜欢的菜。   这边按着老夫人说的,都仔细的同下人嘱咐好了, 又亲自守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沉鱼便前去了福安苑。   刚一跨进门,还来不及唤人, 老夫人就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沉鱼,你快过来看看。”   沉鱼这厢便是顺着声音进了内屋去。   老夫人挽了个堕马髻, 一对雪花黑耀石镶金耳坠,发髻中一根羊脂玉五蝠如意簪, 神采奕奕的,连眸子里都是满满的光亮。   “你说这几身衣裳,那身好看?”   沉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瞧见前头几个丫鬟手里,各自捧了一身衣裳。   沉鱼缓缓的扫了一眼过去。   “这两身都不错,湖色显气色,特别是这一身,素色妆花绣的极好,叫人看了就眼前一亮呢。”沉鱼也自然是没法给出个准确的答案,便是就着过去,夸赞了一番。   老夫人拿起沉鱼说的那件湖色宝瓶妆花褙子,拿在手上,对着妆镜比了比,接着又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头,转而看向另一件玫瑰紫的衣裳。   沉鱼大概能看出来老夫人在犹豫什么。   “这件湖色的就挺好,母亲您肤色白,穿这个,更年轻,再衬着外头的阳光,可真是好看极了。”   沉鱼晓得,老夫人现在毕竟是一家主母,应当穿的沉稳,可是说到底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在自家夫君面前,自然还是希望显年轻好看的。   果然沉鱼这一句话说中了老夫人的心声。   虽是她不再犹豫,点点头,叫丫鬟拿着那身湖色衣裳,进了屏风后头去换。   没一会儿便收拾齐整的出来了。   可真是许久不曾见过的鲜活颜色,衬得面目明亮,同以前那般的沉稳模样是完全不同。   茗烟在旁边也是连连夸赞,说是夫人这模样,同二十年前都没得差,老夫人虽然没说话,但望着妆镜里头,笑意却是极深的。   所是沉鱼当即顺着话,也是好生的夸赞了一番。   她嘴巴甜,说的话能让人听到心里去,又不反差的厉害,直让人听得心里开了花似的。   ......   恰好是正午时分。   外头响起马蹄踏过的声音,霎那间,戛然而止。   原本是已经在正厅守着了,但是听见声音,老夫人还是眸子一亮,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便是朝着大门那边望。   沉鱼亦步亦趋的跟在老夫人后头。   裴婳和裴箫这头也忙是跟了上来。   朱红色的大门是敞开的,一条大道正好通往这边,当时间,视线里不余任何的阻拦。   黑色的身影就走在最前头。   壮硕,魁梧。   在沉鱼的记忆里,统共就见过国公爷一面,就是在她同裴笙成亲的那日,高堂之上,看得不甚清晰,只记得那股子凌厉的气势――   确实是上阵杀敌的人。   能够一眼就将人吓得心肝儿打颤。   此番他穿了一身黑色劲装,头发挽起,整整齐齐,严峻的面目,同裴笙有五六分的相似,多的是几分摄人的气势,每一步过来,都是走得扎扎实实。   而裴笙就跟在他后头。   那一瞬间,沉鱼明显的瞧见老夫人眼里泛了泪花,可是顾着场合,又立马的压了下去,背过身子,轻轻的拭去了。   “子砚。”老夫人唤了一声,当时着了笑意,走了两步到跟前去,待站定了,这番,抬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比出去前又瘦了许多,也黑了,但是眉目之间的刚毅,却是更甚。   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人好好的回来了就好。   他不在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他的安危,边关危险,而那战场之上,更加是刀剑无眼。   生怕那一日一醒来,就会接到让她无法承受的噩耗。   而在那么多的提心吊胆之后,终于,是看到了他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   别提心里头有多开心了。   “宜君,你又瘦了。”裴骥一看到老夫人,第一句话就是沉声感叹,眸光哀沉 ,满是心疼的神色。   他知道,这么多年,他不常在家,整个国公府都靠她一个女人家撑着,确实是辛苦的。   “一日三餐就从未缺过,哪里有可能瘦啊......”老夫人这番是笑着摇头回答。   这头两人进去坐下,又说了一会儿话,接着,才是有抽了旁的心思出来。   后边裴婳和裴箫齐齐唤了一声“爹”。   沉鱼也俯身行礼,道:“父亲。”   裴骥抬头,扫了一眼过去。   然后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他们这几声。   这屋子里头一股子的气魄,压得人心一跳一跳的,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来,饶是裴箫那般无法无天的,这时候也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都长高了,也长大了。”裴骥点头感叹,目光在裴婳身上一顿,当时有略微的发怔,然后,又缓缓将视线移开。   旁的话便没有再多说了。   “来,快都坐下。”老夫人开口招呼,看着这一大家子的人终于齐了,心下可是欣慰,确实是好不容易,才能有此番的情景。   说着,老夫人又转头看向裴骥。   “这些都是按你的口味特地做的,快尝尝,看看如何。”   ......   午膳过后,这厢正准备起身,外头却是有手下在唤国公爷,说是什么人已经过来了,正在外头等着。   国公爷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   “快带进来。”   是还有什么人吗?   听着这话,倒是有些疑惑的,众人抬头去看,远远的,便是听见一阵细碎的铃铛声传来。   十分清脆的声音,晃悠悠的荡着,一声声飘散在风里。   这声音越来越近。   就在铃铛声猛然一颤的一瞬间,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个女孩,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头发乌黑乌黑的,顺着黄色的丝带编了两个辫子,垂至身后,一抹流苏自额顶垂下,身上那一身鹅黄色的衣裳,瞧着是不甚规整。   一看这穿着,便知是异域之人。   “月见,快进来。”   裴骥出声,然后,朝她招了招手。   背唤作月见的女孩抬头,当时现于眼前,是娇俏俏的一张脸庞,一双眸子灵动,却显羞涩,抬腿一怔,才是继续往前。   “这是月见,是――”裴骥说到这,略微一顿,看向裴婳,才接着说道:“是婳儿的小姨。”   一语出,当时间,整个屋子都寂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一更。   第79章 安排   这件事, 过去了之后, 本来都已经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   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一方大家闺秀, 自然晓得最重要的,就是把一个家放在最前头。   可是当时间她听裴骥说了这话出来,笑容猛然凝住。   发怔间, 说不出话来。   裴骥的声音又继续在屋子里响起。   “月见她如今只剩下一个人了......继续留在关城那边, 我也担心她的安危,所以想着带她回皇城,若是能找到好人家嫁了, 就再好不过了。”   被唤作月见的姑娘蹲身行礼。   倒是陌生的礼节。   “月见是实在走投无路,正好遇见了国公爷,承蒙收留。”   她的声音有些小,但是十分清亮, 一字一句都叫人听得清楚,当时间,却又不觉得反感。   老夫人的脸色有稍微缓过来了一些。   其实关于裴婳的事, 她大致的知道一些,可是她母亲都已经死了, 已经过去没有影子的事,她自然不会再去计较什么。   所是这些年来, 把裴婳都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养着。   “宜君,我知道这事是我做的不对,只是――”   裴骥看她那模样, 只以为她是不开心了,所是上前了一步,压下声音,想说之后会和她解释。   老夫人却笑着开口了。   “既是婳儿的小姨,那我们国公府收留也是应该的。”   老夫人朝着月见笑了笑,那神情间,似是坦然的模样,然后转头,视线投向了沉鱼这边。   “看你们倒是年龄相近,应该合得来,便去给月见姑娘安排住处,好生照顾着就是。”   沉鱼当即应下。   “我待会儿就去安排。”   沉鱼此时站在这边,落入视线是老夫人笑盈盈的侧脸,当时她抬了眼帘,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想不通罢了。   接着气氛似乎又沉闷了下来。   这时候,裴笙忽然抬头,给了沉鱼一个眼色。   当时她一愣,反应过来什么,眨眨眼,然后朝着裴婳招了招手,然后转头朝着月见,说道:“来,跟我过来吧。”   这边月见点头,跟着沉鱼往外走,同时裴婳也是急忙跟了上来。   裴笙一手就拽了裴箫,被硬拉着,也出了门。   瞬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老夫人和国公爷两个人。   当时间,气氛有些静谧。   “赶了这么久的路,想必染了一身尘,先进屋换身衣裳吧。”老夫人倒是先开口了,转身便往里头走。   裴骥看着她的背影,有话哽在喉咙,张了张口,但还是没能说出来。   ......   沉鱼带着月见往厢房那边走。   “你今年多大?”沉鱼笑着问道。   她长得便极为好看,一笑起来,满满的温和气息,一双眼睛弯弯的,似能将人的魂魄给勾了去。   所是这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在叶沉鱼面前,都有一种不自觉而起的亲近感。   “下个月就十七了。”月见瞧着是有些怕生人的模样,但依旧是抬头朝沉鱼笑笑,回答了她的话。   “那倒是和我一般大呢。”沉鱼说着,又加了一句,道:“我才过了十七岁生日不久。”   “我叫叶沉鱼,是裴婳的嫂嫂。”沉鱼想起还未同她介绍过,便是自个儿说道:“你唤我沉鱼就可以了。”   说到这,她想起裴婳来。   裴婳就走在沉鱼旁边,时不时的投了目光过去,看着月见,挺是疑惑,皱了眉头,想说话,可是憋在心里头又不太敢。   “这么一看,你们倒还有些相似呢。”沉鱼左右看了看,是确确实实的觉得,两人的眉眼之间,看得出些许的相似。   裴婳这下目光就更疑惑了。   家里边除开父亲之外,说起来就没有和她血缘相连的人,这下冷不丁的冒出一个说是她小姨的人,自然是有着想亲近的心思。   小姨的话......应该知道她娘亲的事情的吧。   月见也看了裴婳一眼,这时间,正好同她的目光对上。   她看着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沉默了许久。   “应该是同我姐姐更像吧。”   是十分平淡的叙述话语,说完,还仔细的打量裴婳的五官,然后,又是肯定的点头。   她姐姐去世已经十年了,当年人还在的时候,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年龄,同现在的裴婳,真的是极其相似呢。   只不过眼前的这张脸,要更加的稚嫩一点,若是再长几年,那必定是更加相像的吧......   月见又多看了几眼,当时差点沉在这面貌里头。   就像又看到了姐姐一样。   好在她反应的也很快。   马上就将目光收了回来。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的。”月见无奈的笑了笑,摇头。   国公府里的院子房间有很多,虽然听国公爷的语气,是打算让她长住了,但是沉鱼觉得,具体如何,还要问过老夫人的意见才行。   所以暂时把月见安排在了厢房这边。   是已经打扫好的,可以直接就入住,不用再去耗费时间。   月见倒是不挑,她进屋往四周看了一眼,笑着点头,看那模样,是挺满意的。   “真的比我在关城住的房间要好很多很多。”   沉鱼就看着她孩子似的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当时想,为人不挑剔,很随和,这一点倒是不错。   沉鱼同她介绍了一番府里的大致状况,当时安置好了人,正准备离开,忽然间看着她,又想起了什么。   “你......没有带行李吗?”   如果说要住在这边了,总不能是,就光来了个人吧。   “有的,有一个包袱。”月见用手大致比划了一下包袱的大小,然后放下手,说道:“应该是明日会送过来。”   “那我待会儿吩咐你给你送几身新衣裳过来。”沉鱼顿了顿,继续笑道:“需要什么,直说就是了,把这当自己家,万是莫要拘谨。”   沉鱼虽不是什么玲珑心思,但是看月见这人,确实是个老实的,一开始的时候有些胆怯,一言不发,可是同她说了几句话,熟悉了后,这笑意和话语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沉鱼想,不是什么难应付的茬就是。   免得把国公府给搅的乌烟瘴气。   “好了,时间不早了,别待着了。”   裴笙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目光淡淡的,只投在沉鱼身上,然后,朝她伸手。   示意让她过来。   “我先走了,有事吩咐下人过来就好。”沉鱼笑着点点头,然后,朝着裴笙走过去。   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月见抬头,当时就朝着裴笙的那个方向,目光一怔,猛然间凝了下来,眸子中间,有隐隐可见的异样神采。   不过是在心里感叹。   是国公府的那位世子吧。   长得可真好看。      第80章 苦药   回去的路上, 沉鱼还在同裴笙说关于月见的事。   “你说父亲带她回来, 真的只是因为她无路可走吗?为什么我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呢?”   这还在外头, 沉鱼不敢说的太大声,可是又压不住好奇,只能是凑近了, 低声询问裴笙。   有关这桩事, 她之前就问过裴笙,可是他忽悠着,就是不回答她, 弄得她心里一直痒痒的,以至于现在看到月见,好不容易压下去一点儿的疑惑就又冒了出来。   在她的认知里,国公爷是一个很正直也很负责任的人, 无论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和考量,不会胡乱着来。   “不然还能是什么?”裴笙淡淡的回道。   沉鱼当时笑容就散了一些。   她总觉得裴笙是知道什么的, 可他就是不告诉她,然而每回一是这样的云淡风轻的模样, 就让她心里抓紧的着急。   可是偏偏她又拿他没办法。   “......那你以后若是带了旁人回来,我可没那么好说话的。”裴笙不同她说明白, 既然如此,沉鱼大抵也有心一横就要同他杠上的意思。   裴笙听了这话,脚步忽然顿住。   沉鱼走在他稍后方的位置, 他这猛然一停,当时没反应过来,差点撞上。   自个儿捂着脸身子就可劲儿的往后仰,生怕给撞出什么毛病来。   最重要的还是这张脸。   “所以......要如何?”他回头看着她,冷冷吐出三个字,隐约间,却是略带调笑的意味。   感情就跟他已经紧紧把她抓在了手里,料定她不会有其它任何动作似的,沉鱼这样想着,心里头就越发不忿起来。   “我又不是没有手没有脚,那要是真受气了走还不行吗?要不然到时候待着,也给人碍眼。”   沉鱼闷闷的回答。   大抵她在这时候想起了上一世裴笙纳妾的事情,虽然是她提议的,人也是她找的,可是后来裴笙不但答应了,还真的举办了婚宴。   说到底心里头堵着一根刺,是怎么都拔不掉的。   可是又不能因为这个,就同裴笙置气。   毕竟是上一辈子的事情,同这辈子不一样,可不能就是无端的迁怒,没头没理的,置谁身上都不开心。   “叶沉鱼,你敢。”裴笙的声音突然狠厉,弯下身来,一双眸子就紧紧将她盯着。   他眸子里就满满是她的倒影,在狠厉中,闪出一抹熟悉的光亮,伸手,便揽抱住了她的腰。   沉鱼几乎能准确的预料,裴笙下一步会做什么。   这些日子里她都已经琢磨出门道来了。   裴笙一旦是情绪有了波动,生气担心什么的,从不会同她有口舌上的争执,就只会在床上可劲儿的折腾她。   可是要弄得喉咙嘶哑,晕的没有意识了,才会闷哼哼的问她知不知道错了。   她身子一僵。   “我......我肚子疼。”沉鱼当时小小的后退了一步,水眸闪着光儿的看他,然后轻轻的摇头。   “这儿?”裴笙的手掌贴在她小腹的位置,轻轻按下,没有太大的力气。   沉鱼点了点头。   裴笙当时就俯身,合手将人抱起。   ......   汤药什么的,是早就已经备好了的。   沉鱼一进屋就闻到了那味道。   当时眉头皱起,便将头埋进了裴笙怀里,闷闷的出声,道:“我不想喝。”   她已经喝了好一段日子了,这汤药的味道实在难闻,初初喝上几口也就罢了,可是如今她喝的那些药,加起来都能盛一大桶,以至于再看见,反胃的不行。   是真真不想再喝了。   “我身子本就没什么大碍,而且喝了这么久,也该够了吧。”   她拉了拉他的袖子。   裴笙放她下来,就在小几旁边坐着,也不答话,伸手过去,就把药碗拿了起来。   “是要我喂还是自己喝?”   裴笙语气淡淡的询问。   沉鱼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当时就瘫软了面容下来,吸了吸鼻子,开口,声音就变得软软糯糯。   “这个真的一点儿都不好喝,就算加了好些的蜜饯,吃下了,还得难受好些时候,而且......一闻这个味道,我肚子就更疼了。 ”   说着,身子都蜷缩了几分。   裴笙这人,手段阴狠,心思也阴狠,可是独独见不来沉鱼那一副可怜的模样,只要她眉头一皱,就好像在人心里头揪了一下,可怜兮兮的,什么话到跟前都说不出来了。   可是这药也不能停,那方子上说了,得足足喝满三个月,每日按时按点,一旦有了一日的耽搁,那都是对药效极大的损害。   “就喝两口。”   裴笙再开口说话,声音显然是已经柔和了不少,跟哄着孩子似的,拿着勺子轻轻的在碗里搅和。   沉鱼自觉这药没有那么重要,她都已经这么难受了,裴笙却还是要她喝。   心里头闷闷的已经很不开心了。   抬头又瞧了他两眼,看着他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于是自己抬手去拿了勺子,捏着鼻子,勺了两口进嘴里。   接着把勺子一放,自个儿捂着嘴巴,硬憋着的打干呕。   硬生生的憋红了眼眶,还直直的往外冒泪珠子。   这模样任谁瞧了都是心疼。   “再喝一段时日,将身子养好了......”裴笙说到这顿了顿,大抵是觉得和她这么继续说下去没什么用,她认定了什么,其余的也听不进去。   “那我明日去问问,看能不能换个温和些的方子。”   裴笙说着,上前来,就往她的唇上轻舔了一口。   恩,确实挺苦。   沉鱼听他这么说,忽然间是想起了什么,抬手,又是抚上了自个儿小腹的位置。   她一直都以为,让她喝那药,是为了让她快些怀上孕,可是她觉得这又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药羹......裴笙这么着紧的让她必须喝,难道是担心她还怀不上孕吗?   其实她自个儿心里头也挺焦躁的。   只要是她方便的日子,裴笙都是可紧了时候的折腾她,每回必是到寅时不止,都已经这般了,她的肚子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而且这个月月事又来了。   唔,就在刚刚。   一瞧就知道,是已经没有可能性了。   可是老夫人显然对此怀了十足的期盼。   她就盼着裴家可以开枝散叶,多几个大胖小子,后继子孙有人,她那心里头才能安下来。   这让她心里头慌忙又烦闷。   “不着急。”裴笙仿佛看透了她心里头在想什么,抚慰似的说着,道:“日后还有的是时间。”   她的身子还没有好的完全,如今喝了大半的药了,也应该寻个时日再让大夫诊治一下,无论如何,在她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之前,他没有法子去想别的。   这些日子他都是好生的护着捧着,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便生出什么另外的端倪来。   当真是十足的珍宝就是了。   捧着怕碎了,含着怕化了。   沉鱼没有说话。   大抵是心里头闷着,还是不开心。   裴笙看了一眼那还剩下大半碗的药汤,想着她今日定然是不可能再继续喝了。   “肚子还疼吗?”裴笙抬头,看她把手放在小腹的位置,当时一愣,接着就问了这么一句。   每回来月事,她肚子疼,那是必不可少的,以前还没嫁人的时候,不过就是隐隐作痛罢了,基本上没什么大碍,后来来了国公府,是一回比一回厉害。   疼的完全说不了话,动都没法动弹,那种时候,也是有的。   最近喝了这药,倒是有缓解了不少,大抵只要是身子是暖和着的,便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爹娘那边的事,你也不用操心,他们自个儿都有分寸,就当是闭着眼睛,什么都没看见就是了。”   裴笙忽然就这么说。   “那我压根也操心不上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可能有吧。 随缘   第81章 求助   这说是安排月见进府, 国公爷却是旁的什么也没再吩咐, 安安静静的,已经是过去了两日。   沉鱼看这状况, 便想着去厢房那边看看。   看一下月见怎么样了。   快走到的时候,沉鱼忽然想起,昨儿给她准备的几身新衣裳忘了拿, 毕竟是入乡随俗, 不能让她一直穿着关域那边的衣裳。   出门的话,容易被人当做异类看待。   所是她便转头吩咐山茶,再回去拿过来。   待山茶走了, 她想着是稍微等一会儿,等山茶过来了再进去,忽然有一个身影闪过,猛然出现在眼前――   一声喊叫即将破喉而出。   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使劲的瞪着眼睛朝她嘘声。   沉鱼好不容易闭上嘴巴,才把这一声硬生生给咽了下去,接着就是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白锦瑟。   “你――”   好好的, 不走正道,还忽然就这么冒出来, 凑到她跟前,任谁都会被吓得不行的。   白锦瑟这厢披了一件湖蓝色的斗篷, 大大的帽沿垂下,遮下了有半张脸,她将帽子稍稍往下拉了拉, 神色紧张的看着沉鱼。   也不说话。   就在沉鱼准备出声发问的时候,白锦瑟伸手拉住她,朝着一旁的园子里头走。   沉鱼觉得今日的白锦瑟看起来十分不对劲,所是没有挣扎,就任她拉着她往前走了。   绕到了一棵大树后,已经是人迹罕至,白锦瑟还左右瞧了瞧,确定了是没人之后,才收了目光回来。   缓慢的舒了一口气。   这厢将帽子拉了下来。   她的双颊虽然涂了胭脂,但还是显得有些苍白,第一眼看上去,只觉得她颓圮的不得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   沉鱼倒是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白锦瑟紧抿着唇,眉头攥在一起,犹豫纠结了许久,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你不说我便走了。”沉鱼倒没觉得白锦瑟找她能有什么大事,可是这么磨磨唧唧的,她也不想和她继续磨蹭。   “等等。”白锦瑟看她转身要离开,便是着急了,伸手就去拦她。   她往前走了一小步,离沉鱼离得更近了,就是咫尺的距离,不停的眨巴着眼睛很是慌乱,然后,声音如蚊蚁一般。   “我、我怀孕了。”   “什么――”沉鱼的话音还未落下,白锦瑟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所有的声音都湮灭下去。   “你小点声。”白锦瑟着急了,使劲的瞪着她,还一边在急着跺脚,生怕给旁人听见了去。   ......   沉鱼大概花了整整一刻钟才消化完白锦瑟和她说的那些话。   大抵事情要从一月前的瑶光园说起。   那一回,陆湛非拉着她出了瑶光园,说是有好玩的,她当时也没想着有什么,纯粹就是前些日子闷坏了,想着可以离了她娘的视线,出去走走也好。   可是谁晓得当天晚上就发生了意外。   她从未喝过酒,当时看着,心下好奇,就喝了半杯,头当时就迷迷糊糊的不清醒了,而陆湛当时喝的比她还多。   后面的事情自然也是发生的糊里糊涂。   她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尚未出阁,就同人发生了颠鸾倒凤的不该之事,心里头自然是悲哀莫大于心死,那日早上一清醒过来,便是什么都顾不得,穿上衣服就赶紧离开。   将自己憋在家里头,一月有余。   后来那段时日,便是频频犯恶心,她察觉到不对劲,便偷跑出来,找了大夫诊治。   说是怀孕了。   惊天噩耗!   白锦瑟听到这话的时候就差点要哭出来,当时一个人从医馆里头出来,脑子搅成了一片浆糊,脚步一步比一步沉重,再抬头,不知道自己该走往何处。   寻死这个想法就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盘旋到差一点点,她就真的要付诸行动了。   可是理智制止了她。   她不能死。   她还这么年轻,还没有嫁人,父母祖父母尚在,日后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绝对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办,可是心里实在太乱了,乱成一团麻,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她需要帮助。   于是在那个时候,她脑子里闪过无数张人脸,最后,她想到了叶沉鱼。   这种事,她不敢和家里人说,而亲近一些的姐妹,都尚未出阁,怕是会比她还慌乱,而除开这些,她唯一认识的,就是叶沉鱼了。   虽然以前她不太喜欢她,也同她作对,可是她依旧认为,她是个脑子聪颖的人,有很多的主意,而且她已为人妇,有些事,总是要清楚了解一些的。   再加上,陆湛还是她的表叔。   大抵没有比她更方便更合适的人了。   所以偷摸的找到了国公府里来,拉下了脸和她说这些话。   “他知道吗?”   沉鱼开口问的就是这句。   白锦瑟摇头。   陆湛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天晓得和他发生关系就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了,恐怕到现在,他连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吧。   毕竟她溜的时候,他都还没有醒。   而她宁愿他这辈子都不知道,那才是最好的呢。   沉鱼听了倒也是头疼。   这事一听,就是真的不好处理。   陆湛那人,她算是大致的了解些,浪花丛中走,身边女人无数沾花拈草的本事,算是整个皇城一顶一的好。   虽然说最近已经开始张罗着要成亲,而且听说是在和白家这边接触,光论身份地位的话,他们两个,还是很相配的。   可是偏偏是不能只按身份地位来看。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沉鱼接着想到的就是这个。   “其实我心里晓得,陆湛那人,我是从小同他有仇有惯了,所以一直自然而然的就同他作对,看不惯他,可大概到现在我的以后已无幸福可言,所以,嫁给谁都没有区别。”   “如果是他的话......起码还是个熟人......”   而且白锦瑟想,如果就这么顺势嫁给了陆湛,那最起码,还能保住她的清白和名节。   否则她怀孕的事情一旦被曝出去,那不止是她,还有整个白家,都会因此而蒙羞。   她会成为白家最大的罪人。   “可是――”沉鱼听她说到这儿,字里行间满满都是的绝望气息,似乎是已经对这件事没有了半点的希望,当时,其实是有点心疼的。   白锦瑟若是真的嫁给了陆湛,那就依这样下去,也不会过的有多好。   除非可以让陆湛收心。   “你帮我去探探他的口风。”   这件事真要做的不显山露水,那就必须他们两个通好了气。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   “我、我先回家,然后等你的消息,只是你一定要快点,我可能等不了太久,若是――”   白锦瑟说着,低头看向自己小腹的位置,当时间,声音都变得苦涩起来。   接着,她就怔怔的看着沉鱼,目光飘忽不定,让人有些慎得心慌,说话都是语无伦次的,看得出来,她是有多手足无措。   而她这一次选择了相信叶沉鱼。   也将事情全部都压在了她身上。   “我明日就去。”   沉鱼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也知道她是担心,所以这件事是当真仔细着来,马虎不得,若是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就会把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你不要告诉别人。”白锦瑟走的时候,还不忘这么嘱咐一句。   沉鱼点头答应。      第82章 催促   陆湛真巴不得他亲爹永远都不回来。   原本还是一个人的逍遥日子,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待哪儿就待哪儿,就算是总不回家也没人管他。   这下可就不一样了。   他爹就是实打实的黑面阎王, 在他眼里,那就是一手擎天一般的存在,一个巴掌下来, 就能把他给拍死。   渣都不剩。   而且这厢, 一定还会对他各种紧迫和追问,非是要把他逼得无处可走才是。   原本设想好的媳妇也没找到,短期之内, 怕是没有法子给他爹弄个孙子出来了。   可真是愁人。   “你别以为我常年不在京城,你那些屁事我就不知道,老子可是没聋也没瞎,你说你, 天天家也不回,就知道在外面鬼混,就算不争气, 那好歹也先成家不是?”   陆长峥坐在木椅上,两腿大大的岔开, 庞大的身躯给人一阵的压迫,语气冷冽, 完全是不留任何情面。   打了这么多年仗的人,那气势自然是足的,瞪着眼睛这么朝人一吼,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离他近的那个丫鬟,原本是端了茶壶正在沏茶,猛然间这么一声响起在耳边,吓得手一抖,差点就将茶水给洒了出来。   紧接着那双腿,都还在打着颤。   将军一生气,两只眼睛跟铜铃似的,就那么瞪着,可别提有多吓人了。   难怪都传言,陆大将军不止镇国,还镇的小儿夜哭,只要提其名字,便是无人敢言。   “你看看人家裴笙,是不是比你还小上一岁,而且还是你的后辈,都成亲一年了,指不定再过些时候就有孩子了,你说你――”   陆长峥说着,当时伸手一巴掌就要下来,却是才露了一点苗头,云双就急忙上前来,拦住了他。   “夫君,湛儿也不是不思上进,他前些日子还在同我说,要成亲,在找媒婆张罗呢,而且,也不是没有进展。”   云双今日是特地打扮过了的,一张脸俏丽万分,纤长白嫩的手指握在陆长峥古铜色的手臂上,形成鲜明的对比,红唇轻启,就眼巴巴的看着他。   陆长峥最受不得的就是这般,云双一同他服软,他便什么火气都没了,也正是因着这样,这么多年,惯出了陆湛这个没用的。   小时候不好好练功,只要罚的重了一些,云双便会到他跟前抹眼泪,说的人心肝儿都碎成了几瓣,便也只能不管那个臭小子,久而久之的,就造成了现下这般的情景。   “进展呢?”陆长峥反问了一句,这时候怒气显然消下去了许多,狠厉的目光都是已经收了回来。   “白家那姑娘啊,记得吧,前些日子我还同白夫人谈了话,看着,是有苗头的。”云双挽着他的手,转头过去,不经意的朝陆湛使眼色。   陆湛一愣,看着他爹和他娘,然后马上点了点头。   “是啊是啊。”   心里头却在想,人家白家可压根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他都看得清楚,只有他那个一根筋的娘看不出来,再说了,他还不想娶呢。   白锦瑟那丫头,好玩是好玩,可是都从小玩到大了,总不能说,忽然就娶回家来吧。   他自个儿都嫌奇怪呢。   上回带她出来,不晓得怎么就喝多了酒,第二日起来便不见了人,他又是个酒后就什么都忘的记性,喝醉了之后,一点儿记忆不剩。   “白家丫头?”陆长峥疑问了一句,当时在记忆力搜索,大致对那姑娘有点印象,不过上一次见她,却是她还小的时候。   白家一家都是文绉绉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只会啃那些白纸墨水,他是十分不屑的,可是若说娶那丫头当儿媳,他倒没什么意见。   “那既然这样,就快点把事情定下来,最好能在年前搞定。”陆长峥点了点头,这厢,才没是继续对陆湛恶言恶语。   他这回在家能待的久一点,但是最多也就过完这一年,自然是希望自己在离开前,能看到儿子成亲。   陆湛听了这话,一时也不晓得是一颗心是该继续提着还是该放下来。   就在这时,外头有丫鬟来传话,说是靖国公府的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前来拜访。   陆湛一听,想着终于来了救星,连连点头吩咐,说是快请人进来。   ......   沉鱼昨儿见了白锦瑟之后,便是一夜未眠。   连原本要去月见那儿瞧一瞧情况都没再去了,自个儿回了屋子,之后 一直都在想着这桩事。   本想问一问裴笙的意见。   但是白锦瑟说明了不让她说出来,大抵是告诉裴笙也是不可行的,所以她犹豫了会,便还是没说。   接着随便扯了个理由,说想过来拜访大将军和将军夫人,一大早的,便同裴笙过来了。   其实说起来,最好的方法,真的就是让他们两个成亲。   无论对谁都可以将伤害减到最小,又是两全其美,只偏偏......偏偏陆湛这个人太不靠谱。   若是就在目前的情况下,让白锦瑟嫁给他,怕是他并不会当做一回事。   “小笙儿,咱们叔侄俩是不是好久没见了,怎么样,是不是想我了,一定是......来来来,咱们先去喝上两杯。”一见到裴笙,陆湛两个眸子就直直的往外放光,上前来拉着人就欲离开。   裴笙没理他。   他和沉鱼二人朝着陆长峥和云双这边见了礼。   云双好客,最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了,这会子看见沉鱼这么一个水灵灵姑娘,笑得就跟开了花似的。   “沉鱼真是生的越发好看了,真是叫人越看越欢喜。”云双轻笑着,便是去拉沉鱼的手,那手指,一根根如羊脂白玉,握住了,便是不愿再放开。   这一身肌肤,可是生的比她年轻时候还要好呢。   “方才我们还在讨论湛儿的婚事,说到白家那位小姑娘,你们应该......也是相识的吧?”   沉鱼心里一震。   当时想着,陆家人莫不是知道什么。   说是她笑了笑,看着面前的人,十分慎重的回答,道:“识得。”   “你若是有机会,也帮表姑婆探探她的口风,看看她对我们家湛儿有没有意思,也是让事情,更明朗不是。”   原来是这个。   沉鱼松了一口气,脑子一转,当时想起什么,便拉了云双到一边,然后,凑在她耳朵旁边,以仅两人可听见的音量,同她说了什么。   第83章 诓人   当时云双看向陆湛, 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沉鱼方才同她说, 那白家姑娘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边正在接触, 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还说是平日里陆湛欺负她欺负的厉害,那姑娘一看见他就气,更别提说嫁人的事了。   当着陆长峥的面, 云双也不好说他什么, 不免让长峥听见了,又生湛儿的气,所是笑意满满的拉着他出去, 接着,让沉鱼好生的将这些话同陆湛说说。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满意的儿媳人选,却谁晓得又要泡汤。   可给云双愁的不得了。   陆湛看着他爹和他娘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当时回过头来,给了沉鱼一个肯定的眼神。   “侄媳妇,还是你有用, 一来就帮我把我爹和我娘解决了,不然这条小命可就是真的不保了。”   陆湛一脸幸好如此的模样。   “表叔, 你知道李尚书家的那位二公子吗?”   沉鱼沉着面色,似笑非笑的这般发问。   “我当然知道, 那个天天除了装正经就什么也不会的玩意儿。”陆湛不屑的轻嗤了一声,愣了愣,才稍微反应过来, 抬头问道:“你提他做什么?”   “前些日子媒婆还在牵线呢,见了好几面,锦瑟她同我说,李二公子文质彬彬,又一表人才,她可心的不得了呢。”   平铺直叙,一字一句皆是淡然,给人听来,就像是随口一说罢了。   “什么?她白锦瑟眼瞎吧!”   陆湛一听,忽然就来气了,眸子一蹬就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当时给他震惊的呀。   李二公子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知道吗,活脱脱的一个畜牲,欺善怕恶,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长得美他都喜欢,重点是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正经读书人的样子,内地里却把恶心事都做透了。   就连陆湛这样自认禽兽的人,在他面前,那都是自叹不如。   “那人渣全是装的难道她看不出来吗?果然是从小蠢到大!”陆湛猛然间就怒气上头,当时心里头满满的都是在想,白锦瑟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好像就快要提亲下聘了。”   沉鱼轻飘飘的,又来了一句。   “不行,这我得去给她警醒警醒了。”   陆湛这人虽是喜欢同白锦瑟开玩笑,做些不正经的事,但是同时也觉得,和自个儿一起长大的人,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掉入火坑之中。   “你去做什么?还不是只能捣乱。”   “难不成你打算,把她娶了?”   裴笙这话一说出来,陆湛猛然间就怔住了,他抬眼,目光呆愣,当时间堵在喉咙口“谁要娶她”的话,便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自己也是个混蛋,却还要劝她不要嫁给另一个混蛋,那不是实打实的笑话嘛,而且,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确实没有任何说话的资格。   可他就是想着,哪怕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事,却不予理会。   这厢陆湛发怔了好一会儿,大抵是自个儿脑子里苦苦挣扎思索,待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沉鱼和裴笙的踪影。   旁边的丫鬟探头过来,见陆湛这副出了神的模样,顿了顿,小心翼翼的说道:“少爷,午膳备好了,将军和夫人唤你过去呢。”   她方才就已经唤了一遍,可惜自家少爷发怔的太厉害,完全没有听见,只有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应下,将将离开。   “哦。”陆湛回过神来,随口应了一句。   ......   用了午膳之后,两人便从将军府出来了。   原本来的时候是坐了马车,但是沉鱼瞧着今儿个天气不错,不愿意在马车里闷着,便同裴笙说,弃了马车徒步走回去。   裴笙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将军府到国公府是将将有一段路程的,其间曲回蜿蜒,可通的道路,有好几条。   裴笙带了沉鱼往前走,特地避开了街道繁华的地方。   她今日没带锥帽,又穿的鲜艳,走在街道上,是免不了吸引些目光的。   只是沉鱼一边瞧着这周围景色甚好,一边继续走,倒是没有发现,这与来时的道路不一样。   “你在故意激他?”   裴笙走着走着,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沉鱼身子一僵,当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得是“呵呵”干笑了两声。   “我看得出,陆表叔就是没有想清楚而已,所以才觉得,不能让他们错过了不是......”   沉鱼随口胡诌,说着话,垂下眼躲避开裴笙的目光,接着,又是欲盖弥彰的往周围四处打量。   陆湛那脑子这么多年来就没清醒过,这一点,裴笙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他依旧记得,不过是十五岁那年,陆湛就上花楼去混,胡乱了整整三天,才出了那地方。   后来还想把他也叫上。   只不过裴笙对那些并不感兴趣,并没有理会他,陆湛却是坚持不懈,为了带他过去,甚至是往他的茶水里下了药。   裴笙喝了一口就察觉出不对劲。   之后因为这件事,他跟陆湛打了一架,完全是往死里动手,一点儿情面不留。   陆湛学艺不精,武艺上头,只不过继承到他爹的两三分,自然不是裴笙的对手。   当时被打的骨头都断了两根,后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是把身子养好。   自那之后,他就再也不敢跟裴笙提任何有关于这方面的事情。   他要命啊!   这么多年,裴笙大概能看出一些,在陆湛眼里,女人就只有在他床上的和不在他床上之分,可是在这之间,白锦瑟又是个不一样的存在。   他喜欢逗她,同她说些不着厘头的话,因为她开怀大笑过,也因为她大发雷霆过。   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有一回出去狩猎,有马突然失控,直接就冲着白锦瑟而去,无比的混乱之下,可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拦在了白锦瑟的面前。   然后自个儿被马冲撞出好远。   太医后来诊断,说是心口瘀血,再差一点点,就会要了性命。   他似笑非笑的,只问了一句白锦瑟要不要紧。   说可不要他人都这样了,还没把她救回来,就真是得不偿失。   他陆湛那么怕痛怕死的一个人啊......   所是光从这一件事上,裴笙大抵就能看出端倪来,只是陆湛压根儿不开窍,上回同他说让他找媳妇,他也是一点儿没往这方面想。   所是这回沉鱼突然这样激他,裴笙觉得,可能会有点用,但是真说起来他会不会想通些什么,那也是比较悬的。   只是......他倒更好奇沉鱼为什么突然管起这回事来了。   裴笙想起这些,正想开口说话,忽然间察觉到什么,一手揽着沉鱼,往自己身边越发贴近,然后转头,冷声发问:“什么人?”   沉鱼被他这声音吓得打了个寒颤。   这处道路实在偏僻,一路走过来,压根没碰见几个人,特别是到这处,基本上除了他们两个,就再没有其他人影。   沉鱼下意识的顺着裴笙的目光往那边看。   只是她的视线大半都被裴笙拦住,看得并不清晰。   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沉鱼轻轻的挣脱一些,皱着眉头,正欲发问,后头的草丛里,露出一片灰白色衣角。   然后是一名男子缓缓出现在眼前。   沉鱼的视线就紧紧盯在他身上,自然是疑惑这人是谁,许是被阳光闪得晃眼,只落入眼帘一片模糊,当时间眨了眨眼,一张面容在眼前猛然清晰。   邵远?!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沉鱼这么想着,就问出口了。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本以为自客栈之后,便是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如今这情景,倒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   邵远站在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尽管低着头,也是掩饰不了面上的窘迫,抬头看了一眼,却是被裴笙满面的冷冽吓得心里打颤。   他脸上的伤还没怎么好,现下在阳光下瞧着,青青紫紫的,更为瘆人了。   自是那日从客栈回来,他就心里头一直放不下,所是时不时来国公府这边转转,算来,已经是有好几日的时间了。   不过是直到今日才看见她出门罢了。   当时不晓得为什么,念头一岔,就跟了上来。   “我、我只是――”邵远支支吾吾的,不晓得该怎么说。   裴笙却是不耐烦了。   他一看见他就讨厌。   若不是觉得他区区一个书生,并不屑对他下手,不然他今日,也不会好好的站在这里。   定然要是缺胳膊短腿的才对。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裴笙拦住沉鱼的视线,冷然出声,就算是在这日头下也是能活活把人冻死的架势。   “滚。”   邵远看了沉鱼一眼,抿唇,还是壮着胆子开口,道:“我这几天,总看见些奇怪的人在叶府周围晃,我、我也不懂,就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   他家就在叶府旁边,一处小宅院而已,比不得叶府。   说完,他也不多留,转身就往来的那条路离开了。   裴笙皱眉。   他的视线再次往周围扫了一遍。   不对,总觉得还有哪儿不对......   第84章 畅快   沉鱼见裴笙这般怔怔的不说话的模样, 只以为他是生气了。   原本他就对邵远没有好脸色, 之前在客栈的时候,看着就是一副能要了他性命的样子。   偏偏邵远不知死活, 这个时候又出现在他们面前。   沉鱼倒是心里头一阵沉重。   那沉重,当然是得沉重的呀,这裴笙一生气, 到时候还是得要她来哄。   哄他可不容易, 非得掏心掏肺的将所有好话都说了,若是再难缠一些,还得搭上自己。   搭上自己的话, 那到时候可就是非受苦不可了。   确实是桩不那么容易的事。   于是她拉了拉裴笙的袖子,垫了垫脚,小心翼翼的唤道:“夫君。”   裴笙皱着眉头,没有答话。   于是沉鱼又凑近了些, 在他耳边出声,唤道:“夫君。”   裴笙的眸子微动。   他收了目光回来,当时这人似乎才是回过神来, 一低头,正好磕在了沉鱼的唇瓣上。   她略微吃痛, 忍不得便轻哼了一声。   “怎么了?”   沉鱼低头揉了揉自个儿的嘴巴,当时间, 便没回答裴笙的话。   怎么一天天的都跟魔怔了似的。   “没什么。”沉鱼感受到头顶的目光,这才是摇了摇头。   “快些回去。”裴笙倒是没说别的,揽住沉鱼, 就欲快步往前。   沉鱼倒是被他这猛然一下的弄得没反应过来,明明没发生什么事,就突然加快了脚步的往前,她跨出步去,差点摔倒。   “我走不了那么快。”沉鱼停下了脚步,当时便是闷闷的出声,抬头看着裴笙,尽是委屈的神色。   本就只是想出来走走而已,何必这么着急就要回去,也不晓得这裴笙是不是因为刚才见了邵远,又犯了些奇怪的想法。   明明就没什么。   “你背我。”沉鱼说着就挽上他的脖子,仰着脸,眨巴着眼睛的看他。   以前还在宛城的时候,家里境遇不是很好,仍然记得有一回,爹爹同娘亲一起外出,因为走得太远,娘亲的脚上起了水泡,当时,不甚强壮的爹爹,就背着娘亲,一步步走了回来。   当时沉鱼站在院子外头等他们,远远的看着他们二人朝这边走过来,娘亲着了袖子,在轻笑着给爹爹擦汗。   那场景太美好,在心里头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以至于到现在,她都能清楚的记得每一样的细节。   可是裴笙就从来不会对她软声细语,只有她真的生气了或者不舒服的时候,他的态度才会好上许多。   不然平常的时候,就是一块冰坨子没差的。   想想让裴笙背着,就有一种在奴役驱使他的感觉,这会让沉鱼心里头很是畅快。   却谁想,裴笙这会子倒什么都没说,稍稍侧过身来,拉了沉鱼的手,稍微一用力,便将人背了起来。   迈开了脚步的便开始大步往前走。   沉鱼一愣,待人已经在他背上了,笑意便是慢慢的起来了。   倒还是真的没想到,裴笙今日会这么好说话。   沉鱼就瞧着他的一方侧脸,偏头,轻轻的笑。   ......   今儿是中秋。   国公府依旧是热闹的。   毕竟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凑齐了一家人都在。   只不过这气氛相比于前几日国公爷刚回来的时候已然是消减了许多,只是底下的丫鬟小厮们,倒是更加胆战心惊了。   国公爷要求苛刻,规矩也多,这一点,府里的下人都是知道的,所是无论做什么,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被国公爷说了什么不是去。   但是对此,国公爷似乎也是无暇顾及。   他自从回来后,看着状态便是不太对的,看得出他是有话憋在心里,一直想说,但是怎么都没能说出来。   没找到个好的时机罢了。   而这头裴婳和裴箫一早就过来给父母亲请安。   裴箫是个皮的,又嘴巴子甜,光是祝福的喜庆话,就不停的往外冒,又是带着笑意,让人听了,不欢喜都不行。   裴婳虽是向来不善言辞,但是来之前被裴箫教了几句,此番断断续续的说出口,白玉似的人儿,也是可心的。   她此番站在一边,怯生生的看了眼裴骥,然后将目光投到老夫人身上,稍作停顿,又马上收了回来。   裴婳从小便晓得,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万事比不得大哥二哥,所以一直都十分拘谨,生怕自己会做错了什么,惹母亲不高兴。   而近几日,府里头的风言风语,让她更加的心惊胆战。   说是母亲不喜她的娘亲,这几日,也正为了父亲将小姨带回来而生了不悦。   她不敢有旁的动作,就怕稍不小心,会惹起母亲的怒火。   到时候母亲肯定就不喜欢她了,也不会再对她好。   老夫人知道裴婳这孩子心思敏感,现下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便晓得这些日子和裴骥冷战的事,让她多想了。   “婳儿。”老夫人唤了一声,然后伸手去拉她的手,笑吟吟的,低头看她,问道:“你前几日还同我说,要自个儿做月团儿给母亲吃,今日是中秋,母亲还等着,吃那好吃食呢。”   果然,这样一说,裴婳的眸子就亮了起来。   “婳儿前几日刚和厨房里的嬷嬷学了,还有嫂嫂也教了婳儿,婳儿做了好多馅儿的,就等着让母亲――”   裴婳说到这,一顿,接着又继续道:“.......和父亲尝尝呢。”   裴骥在旁边,看了眼宜君脸上的笑意,又看着裴婳,点头笑了笑。   他是最清楚宜君的为人的。   所以当初才能毫无顾虑的把裴婳交给她,正是因为知道,对这个孩子,她会当亲生孩子一样来养。   “那我马上就去厨房端过来。”裴婳此时说着,笑意已然是完全荡开,这么站着,身子都舒缓了几分。   然后她就转身,出了房门。   裴箫鬼机灵的,当时一眼就看出气氛不对,一个人在这实在是待不下去......   于是他一跃而起,扯着嘴角,指了指裴婳离开的方向,慌忙道:“哎呀,厨房那地方危险,我去看着婳儿点。 ”   话音未落,这人就已经转身,脚底抹了油似的,跑的飞快。   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裴骥当时显得有些尴尬,看着宜君,干咳了两声。   他上前两步,眼珠子转着不知道往哪放,好久,才开口,唤了一声:“宜君。”      第85章 解释   “自从箫儿出生后, 你好像就没有在家里过过中秋了吧。”   裴箫出生后的两个月, 裴骥就因为边关调令离了家,本来是还可以留半年的, 只是那一回情势十分紧急,完全是多一天都不能耽搁。   哪怕是在那个时候,她也没有过半分的怨言。   因为她知道, 这是他的责任, 是必须做的。   而她作为他的夫人,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支持他, 顾好这个家,让他可以安心。   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这些年来皆是如此,她已经习惯了。   只是有时候他不在的时候,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她心里想想,还会觉得有些落寞。   倒是还挺羡慕那些平常人家的夫妻的。   就算是生活过的平淡,就算是偶尔有苦难, 那至少,都是一起过去的。   携手并进。   “宜君, 我老了。”   裴骥突然就哀叹了一声。   保家卫国,是他一直以来的责任, 从少年起,他就沙场奋战,不知道为朝廷攻下了多少的外敌, 也曾经无数次的,悬了脑袋差点捡不回来。   年少气盛的时候,只知道勇猛的往前冲,完全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后来成家了,虽然知道顾着家,可是终究把国放在第一位,只要上头有了命令,依然是义无反顾的往前。   浴血奋战。   记忆最清楚的,就是那一回重伤倒在血泊之中,血在不停的往外流,他感受着身体一点点变凉,当时,脑海里浮现的,竟只是平常家人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有家,有妻子和儿子。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为了他们,必须活下来,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   他不能死。   大概也就是那一回过后,他有了惜命的心思。   而现在回来这一趟,他便是再也不打算离开了。   他把自己所有的勇猛刚毅,在最朝气蓬勃的时候,献给了国家和战场,用自己的鲜血保卫了一方百姓的平安。   而现在,白发沿鬓,年轻不在,停下脚步来看看,他还需要陪着她,慢慢走过接下来的岁月。   “你说什么?”老夫人猛然抬头看着他,当时耳边还萦绕着他说的话,一时间,不敢相信。   他说他不走了,再也不会走了。   这是她最愿意听到的话,曾经在心里想过无数次,但是当真正听到的时候,却有种不切真实的虚无感。   “我已经向皇上递过折子了,正式卸下了在边关的一切职务。”裴骥本来早就想和她说的,但是之前递了折子上去,皇上那边还没有回复,他想等着,把一切都确定下来之后,再和她说。   所以从现在开始,他便是再也不会离开了。   会一直待在家里,会一直的陪着她。   “宜君,其实山桃她......”   裴骥开口,闷了许久的话刚要说出来,老夫人在发愣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我知道。”   山桃就是月见的姐姐,裴婳的母亲,对于这个人,老夫人她是知道的,并且,在嫁给裴骥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   那是他在边关认识的女子,比认识她还要更早的一位女子。   而她和裴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所以会成亲,一切全因门当户对,全因两人身份适合。   仅此而已。   可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对她很好,两人相敬如宾,有时候,也会宠着她的一些小心思和耍无赖。   大概在最开始的时候,是责任更多一点。   宜君知道这一点,所以从不做过多的强求。   “我知道我对不起山桃,以前的时候,没办法娶她,所以也不愿意耽搁了她,从边关回来之后,就同她断了联系。”   断了联系之后,听从家里人的吩咐,娶了宜君。   直到那一次战争之后――   “我命悬一线之际,是她救了我,她冒着性命危险,把我藏在家里,养了有整整一个月的伤。”   他好了之后,是打算离开的,可是那一晚山桃给他一杯践行酒,酒里还放了药......   而第二日早上他醒来,就已经回到了军营当中。   那药劲头太足,以至于他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是心里头,似乎有些隐约的警醒。   只是自个儿一直不愿相信罢了。   后来,她托乡里人送了裴婳过来,说那是他的孩子,而且那人还告诉他,说山桃因为难产,已经去世了。   在孩子的命和她之间,她选择了保住孩子。   大概是觉得活着也不会再有什么念想,至少留住了孩子,还能让孩子代替自己陪在他身边。   仅此足矣。   裴骥正因此才觉得,他有愧于山桃,更加对不起宜君。   所以回来的路上看见可怜的月见,才会把她带了回来,不管如何,至少给她一个栖身之地。   “好了,都过去了,我也没说什么呀......”   老夫人低头,垂下眼来,当时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这件事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只不过是她自己打听到的,而直到今日,裴骥才肯亲口和她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大抵他愿意说,她便是已经觉得很好了。   裴骥看见眼前的人,低头,颊边一缕发丝垂下,柔柔的贴着,满是温婉的模样,仿若在刹那间,回到了初见的那时候。   宜君和山桃,是完全不同的,山桃大胆,敢爱敢恨,而宜君,则仿佛那淡雅的玉兰,会静静的站在那儿,在他的周围散发馨香,让人浑身舒畅。   这么多年,他们从成家到生子,再到儿子长大成人,如今也成了亲,然后,再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他们之间,有亲情,也有爱情,许多的感情融汇交杂在一起,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什么是什么。   只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会相濡以沫的过下去。   这时候,沉鱼和裴笙从将军府回来,便是直接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抬腿已经到了门口。   念着今日是中秋,要过来给父亲和母亲请安。   刚到门口,就看见裴骥低头在老夫人耳边说着什么,两人贴的很近,而老夫人唇角微微弯起,显然是欣喜欢悦的模样。   裴笙朝着沉鱼轻轻的嘘声摇头,然后,就带着人往回走。   脚步声放的十分的轻巧。   自然是怕打扰到房里的两人。      第86章 中秋   夜幕降临。   今日天气好, 到了晚上也是一片和暖, 那圆盘似的月亮挂上,可就是真的晃眼的很。   照在这庭院中, 明亮一片的,倒是连点火打灯都用不上了。   一家人坐在庭院的圆木桌上,依着一棵大樟树, 树叶间斑驳的阴影顺着月光洒下来, 在旁边缓缓摇曳,倒也是一番好风景。   而且这一抬头,便能瞧见天上高高挂着的一轮明月。   这般的景象, 可真是看得人心里头都欢喜。   而这么多年了,一家人是第一次在这个日子里这样坐在一起。   国公爷就坐在最上头,一身黑色常服,满脸肃穆, 原本是想显得温和一些的,但是这么多年在军中养成了习惯,一下子, 是改不过来的。   而老夫人就坐在他旁边,面上带着些许的笑意, 就算不甚显露,那也能瞧出, 是幸福的模样。   再接着过去,就是裴笙同沉鱼,还有裴箫, 裴婳。   裴婳旁边还多坐了一个人。   是月见。   这是沉鱼自作主张唤她过来的,原本是想着中秋这样的日子,他们一家人聚在一起,独留了她不好,而且就算她不唤人,老夫人应当也会唤她过来的。   果不其然。   她这边刚派人去唤了月见,老夫人那边的茗烟也朝着那边去了,后来,便是两人一起带了月见过来。   她已经换下了边关的那身打扮,现下身上穿的一件鹅黄色素面妆花长裙,是沉鱼特地挑的。   她身形瘦小,穿着这裙子,能显出一身的身段来,裙面上的花样,瞧着有些难得,倒不是能经常见到的款式。   而这一身鲜亮的鹅黄色,也是沉鱼看她之前的衣裳大多鲜亮,因此而挑的颜色。   确实是用了心的。   所是月见也喜欢,得了这衣裳之后,笑容连连,当即便穿在了身上。   裴婳的手上端了一盘小碟子,碟子上头是围了一圈的月团儿,瞧那模样,倒不是很好看,而且还奇奇怪怪的。   她下午的时候,在厨房捣鼓了许久,都做不出像铺子里卖的那么好看的月图儿,几番的失败之后,做出这一小碟来,已经算是其中最好的了。   自个儿拿出来也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虽然不太好看,但是味道应当还是不错的。”裴婳说了这么一段话,却是越说声音越小,显然是没有底气。   月见离裴婳最近,便是先从小碟子里拿了一个出来。   她放到嘴巴里就咬了一口,当时却也见没什么异样,嚼了两口之后,眸子亮了亮,便是朝着裴婳点头。   “好吃呢,这个馅儿挺独特的,甜甜的,糯糯的,再和着这皮,味道真是极好的。”   月见说着又吃了一口,瞧着夸人的模样,到也不像是哄人的。   “这馅是嫂嫂特地给我和的。”裴婳一听月见夸她了,心里头也是高兴的,这心里头一喜,话就开始源源不断往外冒了。   月团里头,一般都是放花生小麦之类的谷物,拿糖浆和在一起,包在面粉里头,那上锅蒸好之后,咬着是发硬的,也粘牙齿,一般家里人为了迎合气氛会吃上几口,只是不会多吃罢了。   但是这回沉鱼拿做糯米凉糕的馅放入了月团儿里头,甜甜糯糯的,一咬下去,芬香满鼻,真是掩不了的好滋味,让人吃了一口之后,就再也忍不住了。   听人这么一说,原本看着那月团儿发颤的裴箫也拿了一个,犹豫了下之后,才送进了自个儿的嘴巴里。   果真是入口即化。   他眸子都亮了。   “沉鱼姐姐真是有一番好手艺。”月见说着,便是抬头朝沉鱼轻笑,目光流转间,朝着裴笙那头瞄了一眼。   “我倒是对做这些东西向来不在行,不知道日后若是有空的话,可不可以教教我?”   月见这些日子,大多时候都待在屋子里,偶尔会出来走走,从那些丫鬟婆子的嘴巴里,大致也对府里的状况有一些了解。   说是世子爷以前并不喜世子夫人,甚至为了躲避她,离家将近半年,后来回来了之后,两人的关系才是渐渐好了起来。   也不过就是几个月前的事。   以前的时候,在月见眼里,最好看的人就是自家姐姐,自家姐姐山桃,芙蓉面,柳腰肢,在边关那一带里,都是出了名的好看。   可是这来到皇城,看见叶沉鱼,却是让她暗地里的大吃一惊。   跟狐狸精似的一个人。   话本子说那惑人的妲己,倾国倾城,可是月见觉得,谁若告诉她,这叶沉鱼是妲己转世,那她也是相信的。   都说男人喜欢女人,就喜欢像她这样妖媚的,一双眼睛一勾,便能把人的魂魄给勾走了去。   可是裴世子,在月见眼里看来,就像是那天上的谪仙,出尘脱俗,不沾一点凡世的尘埃,还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好似无论何等的纷扰,都不会沾染到半点到他身上。   和叶沉鱼这样的人,完全是格格不入。   所以月见打心底里便是觉得,裴笙不喜欢叶沉鱼,那也是应该的。   他喜欢的,应当是淡雅出尘的女子,让人第一眼看上去便会很舒服,那个样子,才该是与他相配。   “可以啊,反正我多的是时间。”   沉鱼点了点头,朝她笑了笑,便是应下。   这月见来到府里后,倒是挺安分的,从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大多的时候,都是待在屋子里,连门都不经常出。   所是沉鱼对她印象还是挺好。   而且她有时候还会陪裴婳玩会儿。   “我前些日子,还想替遇之张罗一下婚事,只是他说不必要,不好强求便搁置了,现下若是月见愿意,我倒也可以帮忙张罗。”   老夫人抬头看着月见,轻笑着说了一句。   她毕竟是这个年纪的人了,没必要和月见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反正她国公府这么大,多养一个人,说到底也是没什么的。   月见一愣,原本开口想拒绝,可是猛然间想起什么,点点头,应道:“恩。”   神色显的有些奇怪。   就好像自己心里已经有了选择一样。   “咱们一家人可真算是齐全了,只不过我倒还盼着,明年这个时候,能抱着孙子一起过。”   这话一出来,沉鱼的神色自然是僵住了,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去,不敢对视着老夫人的目光。   这话想都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对她说的,老夫人盼着这事已经很久了,有时候想多了,便会成为一种执念,总想着,要看见自个儿白白胖胖的大孙子才成。   “沉鱼还小,不着急,过两年再说。”裴笙淡淡出声,然后伸手过去,握住沉鱼隐在桌子下面的手,当时,感受到她手心一片濡湿。   应当是紧张了。   于是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十七了,不小了。”   确实是不小了,寻常这个年纪,说生孩子,那绝对是不足为过的。   眼看着裴笙的面色却是沉了下来,当时间浑身冷冽,眼眸轻垂,也不说话,让人看了,心里头一阵发寒。   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肉,老夫人自然是了解的,自家这大儿子,从小就不听父母亲的话,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主见,只要和他说上两句,不高兴了,便是谁人都不理。   所是老夫人急忙转了话头。   “还是来尝尝婳儿做的月团儿吧,最近胃口不好,正是欢喜吃些甜食。”   接着,自然便是都再没有提到有关沉鱼怀孕的事。   只是各存心事的,在各自心里头,都沉重了不少。   ......   中秋晚宴本是极其丰盛的,只是沉鱼这会子胃口不好,在国公爷和老夫人面前,将就着吃了一些,接着就实在是吃不下了。   一转头离了庭院,当时面色很快就沉了下去。   “夫君,你说我是不是身子有什么问题?”   回到房间里,沉鱼闷闷的,才是问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裴笙的目光不动声色的顿住。   但是马上又恢复平常。   其实沉鱼也是猛然间才会这样想,想着是不是自己身子出了问题,才会一直都怀不上。   不然的话,她就真的想不通还有其它的什么原因了。   毕竟也有这么长时间了。   这边山茶端了一盆水进来,热腾腾的在冒着白气儿,放在床榻边,正准备动手,裴笙就过来,摇摇头拦住了她。   然后俯身,半蹲在床榻边。   一手捏住沉鱼的脚腕。   他的手指微凉,碰触的瞬间,沉鱼下意识的把脚往回缩。   “别动。”   裴笙把她的绣鞋脱下,粉白色的缎面上,染了些许的尘埃,放到一边去,然后手掌拖住她的双脚,放入水盆当中。   今天从将军府回来,走了些路,再加上那不是甚为平坦的大道,她脚板上磨了个小小的水泡,之前在院子里的时候,她走路便不太顺畅。   裴笙自然是注意到了。   她的脚上还戴着裴笙之前送给她的脚环,映衬着莹白的肌肤,似乎是还在闪着点点光亮,裴笙用手舀了水,便轻轻浇在她的脚上。   “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任何事。”   这些都不重要,所以,不必要为此而担心。   “可是――”   沉鱼话没说完,裴笙却是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小沉鱼,如果你真那么想怀孕的话,那么现在就可以,恩?”   第87章 极致   她下意识的往后躲, 当时间, 脚也顺着便往回缩,猛然一搅晃, 便是带起了哗啦一线的水珠。   不偏不倚,正巧洒在了裴笙的脸上。   那水珠子倒是大颗,落了一脸之后, 顺着脸颊飞快的就往下滑, 滑过脖颈,落入衣襟里头。   裴笙这厢还没反应呢,却倒是旁边的山茶先吓了一跳。   这可了不得, 那可是洗脚水啊,直接扑在了世子爷的脸上,怎么都是大不敬的。   而且世子爷这个人,又是一向阴晴不定, 指不定什么时候想起什么来,便又是冷脸的折磨人了。   山茶心惊胆颤的看着那盆水。   沉鱼却只管着把脚缩了回去,当时蹭蹭的往床里头爬, 磕到了脚上的水泡也不管,直是背挨到了墙面, 才算停下。   她今日是真真的累了。   在将军府同陆湛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之后走路回来, 又在厨房待了那么久,一整天上上下下的走着,几乎就没停下来过。   可不止脚上起泡了呢, 腰侧还有脖颈处,都是酸痛的不得了。   是一沾了床榻便想睡下的。   可是裴笙若是起了心思的想折腾她,那不用想便知道,必是到明儿早晨,才能得了休息的。   可是这厢面前却没有半点儿的动静,沉鱼一愣,当时撑在被子上,便探头去看。   只瞧见裴笙是一身的狼狈,脸颊两边挂了水珠,一颗一颗的,在灯光下甚是晶莹。   而且不止是脸上,那衣裳遮掩之处,隐隐瞧着,也是有水痕的,她当即愣了许久,才将将反应过来,片刻之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神情一顿,惊色从眸底而起,只是瞧着人,怕自己有太大动静,便是硬生生的压下。   她伸手摸到旁边去,想随便的能拿些东西过来,就算只是给他擦一擦那也是好的。   可是摸了半天,硬是什么都没有摸到,床榻上除开毯子和被子之外,几乎便是再没有其它的东西了。   裴笙起身,当时人看着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的给了山茶一个眼色。   山茶毕竟是侍在裴笙身边那么多年的人,虽然以前不过是个小小的侍茶丫鬟,但是好歹看眼色什么的,也看了那么多回。   所是裴笙眸子这么一动,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即俯身,端起那水盆,然后转身,快步的往外走。   出了门时,还不忘把门给关好了。   瞬间,整个屋子便陷入寂静当中。   “做错了事情,那一定是要付出代价的。”裴笙话中,显然是意有所指,他轻笑着,微微启唇的模样,看得人后背一阵发凉。   “对不对?”   不对不对当然不对!   沉鱼当时就猛然摇头,然后,又是尽量的把身子往后缩,出声道:“我累了......”   “来,过来。”裴笙说着,张开手,朝着沉鱼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过来他这边。   “裴笙,禽兽也不带这样的!”沉鱼当然是不愿意的,当时瞪着眼睛,一着急便脱口而出了,一时间说了什么,也是没有经过大脑的。   直到自己已经说完了,才反应过来,但是一瞬间的惧怕过去,倒是没有其余再多的反应了。   大抵是近段日子,胆子已经被裴笙练的大了许多,她气急败坏的时候,也会骂他几句,只是他从来都不在意罢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看着他笑。   大概是从来不把她说的任何狠话当一回事。   渐渐的也就不骂了。   打不起任何水花的事,骂了也没用。   他裴笙把她叶沉鱼摸得透透的,什么性情什么脾气,完全是了解的不得了。   一点一寸,都拿捏的极其准确。   丝毫的偏差都没有。   而这一顿,沉鱼果然是没有逃过的。   太累了,她实在是太累了,到后半夜的时候,已经是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可是现下躺在床上,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一样。   湿淋淋的。   那帐子外头露出的一只脚,白嫩细滑,却是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猛然之间,五个脚趾头都紧紧蜷缩在一起。   已经到了极致。   而这时候,裴笙嘶哑中带着一抹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小沉鱼,这才是禽兽的作为......”   沉鱼纵然是还想开口说话的,但是已经没有了力气,张了张口,觉得自己喉咙都已经糊到了一块去。   可是耳边低低的笑声依旧在不停歇的响起。   这让她心里都是一阵气急败坏。   待明日,待明日她有力气了,一定不理他!   可是纵然是这般想着,脑袋却是越发的沉重,背后的人完全没个停歇的,直到她所有的意识都消弥不见......   ......   第二日,她足足睡到了日上三竿。   还早的时候,似乎是能隐约听到些说话的声音,大抵是裴笙起了床。   后来她便是又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晌午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扒拉她的被子,当时这身子也被带的翻了两翻,于是睁眼,人的意识也大致清醒了过来。   “做什么......”呢喃着声音是不太清晰的模样,大抵是人还困着。   “起来吃点东西。”   是裴笙的声音!   沉鱼这会子存了点力气,猛然间转过身来,怔怔的看着裴笙,然后下意识的,冷了脸下来。   “我不吃。”   昨晚就没吃什么,经了一夜,耗费了太多体力,她现在说肚子不饿那是假的,只是心里头憋着一股闷气出不来,便是想着,要置置气罢了。   “就吃几口。”   裴笙手里就拿着一个青瓷小碗,将将一眼看过去,里头是一碗白粥,隐约飘着几颗红色的枸杞,可真是素的不得了。   “先喝点素的填填肚子,待会儿起来走走,再用午膳。”   她太久没吃东西了,又是刚刚醒来,依她这个身子的状况,若是不好生的顾着些,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沉鱼起身,背靠着床榻往上移了移,被子便是顺着身子往下滑,露出脖颈手臂一片可见之处来。   青紫之处,简直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她的目光当时就凝住了。   这禽兽昨儿晚上究竟是对她做了些什么呀,就这还是能看见的地方了,那在看不见的......   该是到了何等的境况。   果然没有辜负他禽兽的名号!   “不吃的话,今儿晚上可就没有骂我的力气了。”裴笙凑近了些,在她耳边,这般的低声说道。   似笑非笑。   沉鱼的身子猛然一颤。   沉鱼却是还来不及说话,便是有小厮在外面唤裴笙,裴笙当时动作一顿,把碗放下,同山茶说了两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夫人,您还是......还是吃一点吧。”山茶拿起那碗递到她跟前,小心翼翼的劝道。   昨儿晚上的动静她都听见了,那可真是给她都吓到了呢,头一回听夫人骂世子爷,骂的如此的喋喋不休。   沉鱼没说话,自个儿将碗端了过来。   稍微的碰了碰嘴唇,发觉温度正好,于是也不犹豫了,拿着勺子三两下的搅和,就全进了肚子里。   裴笙既然不在了,她又何必同自己过不去,这是实在饿得不行了。   “他起得很早吗?”   沉鱼拿帕子擦了擦嘴巴后,出声问道。   山茶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他”是谁,点点头,回答道:“世子爷昨日.......给夫人您清洗完,不久就起身了。”   是他亲自抱着人去净室的,也没说其它什么,后来抱着人在床上又待了会儿,天不亮,就穿好了衣裳出门去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   沉鱼想着这厢白锦瑟那边的事还没有解决,棘手的很,昨儿邵远又说什么......有奇怪的人在她家附近......   总觉得裴笙是知道什么的,可就是不告诉她,还非要把她折腾的没有半点可以行动的力气。   心里说不疑惑,那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应该还有一更。   第88章 设计   陆湛赶到望玉楼的时候, 恰好是远远的瞧见, 李二公子满脸笑意的从里头出来。   还是一贯的那副模样。   温和着一张脸,不知能欺骗了多少人去。   陆湛当时真想直接就上前去给他揍上一顿。   但是接着又想起什么, 往他那边狠狠剜了一眼,然后就跨了步子,三步并作两步的往楼上走。   这是处茶馆, 一楼是大厅, 二楼以帘子相隔,其中,有好几个隔间。   陆湛才走了两步, 就听见女子低低的抽泣声,一阵接着一阵的,似乎是极为难受的样子。   当即他掀开帘子就走了进去。   隔间里头摆着一方小小的木几,后头坐了一个人, 稍微侧了的坐着,从这儿看过去,只能看见一角的侧脸, 挂着隐隐泪痕。   “白锦瑟你怎么这么没用?”陆湛也不晓得是怎么了,突然就怒气上头, 一进去,出声就吼了一句。   今日他是接到了叶沉鱼的消息, 说是白锦瑟和李二公子会在这处茶馆会面,当时他想着这没脑子的一定要被那李畜牲骗得越来越厉害了,得要阻止才行。   所以他就着急赶了过来。   那边李畜牲才走, 这边白锦瑟就哭的厉害,陆湛听了便是烦躁的不得了。   就不能有点出息吗?   白锦瑟当时听见陆湛的声音,整个身子都颤了两颤,简直是难以置信,这厢抽泣声都小了不少,僵着   身子坐在那,一动不敢动。   陆湛为什么会在这?   明明是叶沉鱼派人过来送消息,说是有些重要的事要同她说,让她在这等着她。   这厢还在慌张着,陆湛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样听着,是离她越来越近了。   “那李斛就是个畜牲,你看人的时候,能不能把眼睛擦亮点,就算找个草包也不能找畜牲啊。”   陆湛越说越气,顿了顿,又道:“还为了他哭......真是......”   白锦瑟听他说了这么一段,真是越听越不明白。   什么叫做......为了他哭?   他在说什么啊,她为什么一点儿都听不懂......   方才她就是在这坐了一会儿,闻见桌子上头的糕点味便是反胃,捂着胸口,便觉那苦水往外冒。   都说女子怀孕会有孕吐,这她是真真体验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痛苦,肚子饿得不行却是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又想起自己现下的景况,觉得委屈的不得了。   “陆湛,你――”白锦瑟回过头,一看见他,有恐惧有慌张,但更多的是气愤,当时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做出那些混账事,怎么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说些不着厘头的话,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还说畜牲,陆湛你扪心自问,这个世上有谁比你更畜牲,真是恶心透了!”白锦瑟这么一个温和的人,只有在陆湛面前,才会说些荒唐不符身份的话来。   “白锦瑟你能不能把眼睛擦亮点!”陆湛听白锦瑟一回头就是骂他,当时更愤怒了,瞪着眼睛看她,那模样,真是凶狠极了。   白锦瑟倒是第一次看陆湛这个模样,原本心里头就是极其憋闷,这一下就更委屈了,还包在眼眶里的泪水便是忍不住了,鼻子一吸,就细细的抽泣了起来。   “我就是自个儿傻,擦不亮眼睛,才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的,陆湛你随便怎么乱混都可以,但能不能不要和我扯上关系。”   白锦瑟说着,哭的越来越厉害了。   “关我什么事!”陆湛听她扯到他身上,不由觉得这女人好笑,不可理喻真是!   可这也是第一次看见她哭,陆湛话刚说完,神色也慌张了起来,心里头打着鼓,有些担心害怕......   “关你什么事?要不是你――”白锦瑟虽然是气上头了,但是还存了那么一丝的理智在,硬生生把到了喉咙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猛然间,那股恶心的感觉又上来了,白锦瑟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捂着胸口,打了好几个干呕。   脸色瞬间煞白。   “你、你怎么了?”陆湛看她忽然就这样,心头一惊,上前去问,想探查一番她的状况。   “还不都是你,也不想想自己那天晚上做了些什么混账事!”白锦瑟说完这话,站起身来,抬腿就往外走,也不管身后的陆湛如何。   陆湛被她最后剜过来那个极其怨恨的眼神给吓到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待有意识的时候,人早已经走得没了影子。   白锦瑟这是怎么了?   说他做了混账事,那天晚上......什么时候?   陆湛在脑子里使劲搜索,猛然间有几幅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可是很快消失,又同许多乱糟糟的场面混在一起。   让他看不清楚。   霎时间,眸子猛然睁大!   难道是......   陆湛手上一抖,差点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抖了下来,当时想起什么,猛然起身,大步往外走。   ......   待两人都离开之后,隔壁隔间的帘子掀开,沉鱼从里头走出来,投了目光过去,看着楼下,陆湛匆匆离开的背影。   似乎和她猜测的没太大差别。   诚然陆湛是关心白锦瑟的,只是这关心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便不得而知。   其实她很心疼白锦瑟。   她说到底太单纯了,又是未出阁的,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天塌下来般的打击,她如今能保持这般模样,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能帮的地方,便能尽量的帮她才是。   但这件事的重点,还是在陆湛身上。   “走吧。”沉鱼给山茶使了个眼色,就抬腿,往下走了。   山茶疑惑的往旁边隔间看了一眼,想起方才听到白小姐和陆公子的那些话,倒是一阵云里雾里的,看着自家夫人,就更疑惑了。   “夫人,接下来是回府吗?”   今日世子爷不在,说是有事情要办,起码得等晚上才会回来。   沉鱼本来想回叶府看看,可是转头思虑到自己回去也没什么大用处,或许还会添了麻烦,所是着,就把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   正想说准备回府,这时,却有人从楼梯走上来,步子轻巧,完全让人没有半点察觉,直是到了人面前,才将将的注意到。   此人一身白衣,儒雅万分,书卷气息,显得十分厚重。   “世子夫人,可真巧。”      第89章 阴险   大抵今日就是个注定命运多舛的。   沉鱼先是设计骗了白锦瑟和陆湛, 这会子自个儿又碰上了实在不该碰上的人。   她出门的事, 没有同裴笙说。   但是他定然是会知道的。   本来没发生什么事也就算了,可是这下遇上这人......只怕是裴笙知道了之后, 他会生气。   “既然正好遇上了,那要不要,喝杯茶再走?”   陈遇之倒是没有走近, 在一个恰当合适的距离站定了, 然后,唇角轻扬,便是他一贯有的笑容。   不熟悉的人看了这副模样的陈遇之, 会觉得十分的和蔼可亲,温顺的完全没有任何逆鳞。   沉鱼虽然同他不熟悉,但是裴笙告诉过她,这个人不好惹,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极其可怖的。   于是她摇了摇头。   “不了,我今日没有时间, 要先回去了。”   沉鱼尽量用了自己最为疏离的语气,眼神也是淡漠的, 至少,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来。   “夫人等等, 何必如此着急。”陈遇之依旧不慌不忙,唇角的笑意依旧是那个弧度,半点儿没带改变。   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把自己内心藏的极深而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上回去国公府, 倒是没能见到,实在遗憾,在下陈遇之,说起来,夫人还要唤我一声表哥呢。”   表哥什么表哥呀,沉鱼只知道,要是真喊她表哥了,裴笙会弄死她。   于是她没有说话。   “在下同张太医有点交情,该知道的不该知道,多少知道一点,不知道世子夫人,想不想知道呢?”   陈遇之说完,朝着里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沉鱼听到“张太医”三个字,心里瞬间咯噔一下,霎时有联想起什么,但是对于陈遇之说的话,她还是不太敢相信的。   “我不想知道。”沉鱼说完,立马转身,抬腿就要往下走。   当时她在想,最重要的,就是要装作一点儿都不理会的样子,可不能让他陈遇之得逞了去。   “老夫人一直都想抱孙子,但在下觉得可惜,裴家的孙子,怕是不能从世子夫人这样美貌倾城的人肚子里出来了。”   在沉鱼已经往下走了两步之后,陈遇之才是慢悠悠的说出这句话来,语气淡然,但是却让听的人心里一阵发慌。   一脚踏下去,身子一晃,差点踩空。   脚步也是不可抑制的停住了。   山茶急忙是将她扶住。   沉鱼将将站稳了之后,脑子里便一直回荡着陈遇之说的话,虽然想到了他可能是真的知道什么,无论是有还是没有,有些事情,都不想从他的嘴里听到。   “这事好像还归不上您管吧,不从我肚子里出来,难道能从陈公子肚子里出来不成?”   沉鱼分外冷静的说完这些,字字凌厉,好似底气十足,然后,再不做半点的停留,抬腿就往楼下走了。   陈遇之倒也没再说话,就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然后猛然间便笑出了声,相较之前,说话语气都多了几分轻松的玩味。   这叶沉鱼倒是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原本以为,她不过就是光张着一张好看的脸罢了,现在看来不仅是如此,不然,怎么会叫他那么挑剔的表弟都如此喜欢呢。   看来是有可取之处的啊......   “她倒是挺信誓旦旦的。”陈遇之低低的出声,而后,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人,问道:“那要是,裴家的孙子,从你的肚子里出来呢?”   后边的人,听到这话,身子猛然一抖。   他身后是跟着一个人的,穿着小厮的衣裳,低着头,正因此番的情景,才让人看不太清楚容貌。   可是只要稍多的注意一些,便会发现,这人的身形比一般的小厮要肥硕许多,也要矮一些,只是沉鱼先前完全都没有往这边看,所是,半点儿都没有注意到。   站在陈遇之身后的这个人,是陶氏。   “当初不能攀上靖国公,你一直挺懊悔的吧,那他儿子也不错不是?至少,指不定过些年,他就是靖国公了呢。”   陈遇之缓缓的说着,话语中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寒气,直蹭着人的脚底往上冒。   陶氏低着头,不敢答话。   当年的事,说起来是个实实在在的意外,当年她是给国公爷下了药,本来一切都是安排的好好的,可是谁晓得,第二日早晨醒来,发现躺在身边的不是靖国公,而是府里的那位表少爷。   彼时陈遇之才十五岁,同她相差了有十多岁的年纪,她虽然是想爬上富贵人的床,也不择手段,可是说到底同陈遇之这种事,还是她从未想过的。   可是事后,那表少爷却拿着刀架在她脖子旁边的威胁她,说是这事情不允许她说出去,否则就要了她的性命。   她实在惜命的很,一时害怕,便是应下了。   后来还有过几次。   她其实是惧怕他的,这个人太过阴狠,那手捏在她脖子上好像是真的要杀了她一样,让她半点动弹不得。   自然也不敢忤逆他。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却谁晓得,他还能找上她,当时看见他的那一刻,她就慌了,实在不晓得如何是好。   他是看不上她的,甚至是厌恶她,讨厌她,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却偏偏还要她跟在他身边,如今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女人都是贱骨头!”陈遇之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伸手去,便狠狠掐在她的脖子上,力气极大,让她瞬间就涨红了脸。   陶氏惊恐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又没办法挣脱,只能一个劲的摇头,发出呜呜的声音来。   就在她的意识一点一点模糊的时候,陈遇之突然放开了手,面色恢复平静,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捏住一片衣角,重重的揩了揩自己方才碰过她脖颈的那只手。   似乎是厌恶至极。   然后,没有再说话。   也没再有任何动作。   陶氏大口大口的吸气,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那眸子里的惊恐,深深的浸入,便是怎么都散开不去。   ......   沉鱼自认不是个那么容易受蛊惑的人。   回来的这一路上,她有想过很多,想到她之前总是无缘无故的发晕,想到那张太医来给她诊治,还有便是,裴笙一直强调的,让她不着急怀孕的态度。   这一切似乎都让人在朝着一个方向去怀疑。   就是陈遇之说的那些,都是对的。   她的身子根本就是出了问题,或许是不能怀孕的,而且最让人慌乱的是她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她最害怕的就是......永远也怀不上。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她该怎么办?   国公府不可能后继无人的。   而且就算是裴笙愿意为她挡下这些,可是她心里也明白,那些是挡不了太久的。   她的肚子没有动静的话......多的是旁人的肚子有动静。   这件事,最在意的还应该是她自己。   “夫人,该喝药了。”旁边玉兰端着药碗,一句话,就将沉鱼的意识给拉了回来。   她抬头,发怔间想起什么,目光就紧紧盯在玉兰手里的药碗上了。   这药她喝了有一段时日了,本来觉得只是滋补身子的药,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如今隐隐之中,她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我今日胃口不好,不想喝了。”   沉鱼垂眼,淡淡吩咐。   玉兰面色顿时着紧了起来。   “夫人,世子爷特地嘱咐了奴婢,一定要看着夫人您喝下去才是,不然,是要受惩戒的。”   玉兰诚惶诚恐,生怕沉鱼不喝,那害怕的模样,便是瞬间就起来的。   世子爷之前和她吩咐的时候,那可怕的模样,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好了,给我吧。”沉鱼看了她一眼,目光平淡无异,然后伸手,把药接了过来。   玉兰这才是松了一口气。   第90章 震惊   皇城西南处是军营驻扎处。   那处临着西南树林, 本来是一片算得寂静的地方, 平常百姓不会出入,无事之时, 也就能看见三三两两巡逻的将士。   而近段日子以来,却是热闹的很。   镇国大将军和靖国公从边关回来,带的军队, 便是暂时的驻扎在此处, 一线的扎营下来,密密麻麻,倒是占了好大一片地方。   陆湛骑着马进了大门, 双腿一夹马肚,动作飞快,目光就在四处打量,然后看到了什么, 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当时他翻身下马,没有半点的停歇, 连马都来不及栓好,抬腿就朝里头跑。   “裴笙。”陆湛扬着嗓子大喊。   裴笙刚从粮仓离出来, 一身再寻常不过的黑衣,沾了些许的尘埃, 偏头在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听见有人唤,裴笙下意识的抬头。   是陆湛。   大概是觉得陆湛来找他总归没什么正经事,所是他不想理会, 只当做没看见,继续同旁边人说话。   “.......这是第一批粮草,接下来还会有一批,过几日会有大雨,之前准备的那些措施都用上,一定要――”   裴笙话没说完,陆湛已经到了跟前,没了往日的那般玩味,只是出声道:“有时间吗?”   裴笙抬头,冷眼瞟他。   他现在看起来像是有时间的样子吗?   国公爷前些日子将所有的职务卸下,皇上虽然想劝上几句,但是毕竟靖国公为国家,任劳任怨多年,到这个年纪,想卸任,也无可厚非。   为君者,自然不能连这点请求都不答应。   只是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接任的问题。   没有合适的人选。   皇上因此,头疼了许久,底下朝臣推荐了许多人都不合适,当时憋着一口气就差摔奏章的发火了。   后来,还是靖国公提出来,说是可以让裴笙暂代,至于人选的事,不着急,可以慢慢来。   裴笙是裴骥的儿子,国公府的世子,自然是有能力的,再加上靖国公亲自这么说了。   皇上当然没有意见。   于是便临时下旨,让裴笙暂时接任裴骥所有的职务,待有了合适的人选之后,再行交接。   所以这就是裴笙今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有话快说,我忙。”   裴笙飞快的说出这句话来。   陆湛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人。   这大概是军中的某位将领,高高壮壮的,一脸精明样,转头看见陆湛,一碰到那目光,马上反应过来,笑了笑,说道:“世子,我先去将事情吩咐下去。”   说着,人便是一刻不多留,抬腿离开。   “小笙儿,不好了,出大事了。”陆湛看见人走了,才敢开口说话,睁着眸子,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我现在有一个极其可怕的,并且让人难以置信的猜测。”   裴笙点点头,没说话。   “我觉得――”接下来的话都已经到喉咙口了,陆湛硬生生的却是说不出来,好像一根刺似的卡住了,硌的生疼。   好一会儿,接下来的话才是艰难的说了出来。   “我可能,让人怀孕了。”   裴笙没有反应。   他大概是觉得,对陆湛来说,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可是陆湛却真是极其不愿意相信这件事的。   他行事虽然从不拘束,但也不是一味乱来,自个儿晓得他陆家的种金贵,不是什么女人都能受的,所以一直小心翼翼,不会让任何人怀上他的子嗣。   当时却独独忽略了白锦瑟。   那日晚上喝多了酒,自个儿是一喝酒就忘事的脑子,当时是感觉有些异样,但头太晕了,就不愿意多想。   而他听白锦瑟说了那些话之后,回去就找了身边的小厮询问。   天晓得他听到小厮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有多惊讶。   小厮同他说,那日白锦瑟同他一起待了一个晚上,大抵是发生了些荒唐事的,只是第二日天未亮,在他还没醒的时候,她便离开了。   那小厮晓得那是白家大小姐,从小就经常出现在自家公子身边的人,而且那日早晨,公子什么旁的话都没说,所是底下人就算晓得这事,也没有一个人敢提。   直到陆湛自己亲口问了。   才是诚惶诚恐的把那天晚上的事叙述了一遍。   联想起白锦瑟对他的态度。   陆湛有了这个极其可怕的猜测。   而且十有八九,他这个猜测,应当是对的。   “没事我先走了。”裴笙见他在那里发怔,不想再理会了,刚刚接任,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没时间在这和他瞎扯些有的没的。   “可那是白锦瑟呀,旁人也就算了,偏偏是她那个祖宗......”   裴笙的脚步顿住。   白锦瑟?   怀孕?   随即他就反应过来。   难怪沉鱼之前会有那些行为,怕是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吧?   “你说我现下该如何?”陆湛当时第一反应郁闷的是,她都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了,怎么还能毫无芥蒂的同李斛往来,是心大还是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   “关我何事。”   裴笙冷脸,显然是一点儿也不愿意管他的破事。   “这样,你帮我想办法,我告诉你一个情报,作为交换。”   陆湛脱口而出。   裴笙这人是老狐狸,办法点子什么的总比他要多。   而这厢见裴笙不说什么,依他以往对他的了解,他这便是默认,于是丝毫不犹豫的说道:“陈遇之好像看上叶府了,准备下手呢。”   陆湛得意洋洋。   这可是他刚刚接到的消息,想裴笙那么在意他媳妇,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他一定会感激自己的。   谁晓得裴笙看了他一眼,顿了下,才说道:“我早就知道了。”   邵远那日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人去探查了。   虽然对于那个书生,他是极其不喜欢,可是任何不安定的因素,都不能放过。   果然,让他查到了一些东西。   他这边下不了手,就把爪子伸到叶府去,还真是无孔不入。   “不可能。”陆湛下意识反驳,眸子都瞪红了。   而后讪讪的,想裴笙这人一般不说谎,所以.......可能是真的已经知道了。   “你表叔我已经到这个危险的境地了,让你帮帮我怎么了,这么多年的情谊,难道喂狗了?”   “你自己都没想清楚,问我有什么用?”   裴笙反问。   “不过就是娶,还是不娶的问题,不过――”裴笙顿了顿,继续道:“很有可能现在,你愿意娶,怕是她也不嫁。”   真的是十分的一针见血啊。   陆湛之前脑子一片慌乱,震惊之下,只想着她竟然怀孕了,以她的身份,被发现了的话,那必然是要掀起一阵风浪的。   到时候可就麻烦了,是真的麻烦了。   却从来没有想过娶这件事。   所是裴笙这么一说,他就愣住了。   娶谁?   娶白锦瑟?   大概他之前一直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他要娶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回来而不是一个祖宗来供。   可是.......   他好像也并不排斥。 作者有话要说:  白锦瑟:沉鱼你帮帮我。 陆湛:裴笙你帮帮我。 沉鱼&裴笙:你们俩真是棒棒哒哦!   第91章 胡说【后面加了内容建议重看】   陆湛被他脑子里猛然蹦出来的想法狠狠震到了。   就在他发怔的时候, 耳边传来一个宽厚粗重的声音, 就像平地一声雷而起,轰轰作响。   “你小子在这做什么?”   陆湛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是他爹陆长峥的声音。   陆湛一拍脑袋――   真是!差点忘了这也是他爹的地盘。   陆湛那一瞬间就慌了, 满脑子的在思考对策。   上回好不容易从他爹的手里溜走,自那以后,他都是尽量躲着来的, 能不见就不见, 不然,只要是见到了,他必定得褪掉一层皮不可。   陆湛抬腿, 想趁他爹还没走近,先偷偷的溜了再说。   就在他转身,往前跨了一步的时候,脸颊旁边呼啸而过一阵风声, 带着些许凉意,然后“砰”一声,一把大刀就刺入了他面前的柱子上。   仅分毫之差。   “嘿, 你小子,这么多年了, 武艺精进没有?”   陆长峥说着话已经到了跟前,那意图很明显, 就是想试试他武艺的意思。   陆湛的心砰砰跳得飞快。   试个屁的武艺,那就是要命!   他娘不在身边的话,他爹动起手来, 完全不把他当人看,怎么狠怎么来,完了还要斥责他一句武艺不精。   他天天上战场打打杀杀的,他又不需要,武艺当然没他精了。   这不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嘛。   “爹,我现在不能比试,我这――”陆湛支支吾吾的,眼珠子转了好一会儿,接着想起什么来,一拍手,道:“我去给你找儿媳妇,还有你孙子。”   陆湛连连点头,一副十分笃定的模样。   “不能再等了,再等儿媳妇和孙子就都没有了。”   陆长峥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明显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陆湛已经拔腿跑的飞快。   “爹,我走了。”   ......   国公府,厨房。   一片和静。   裴婳扬着嘴角,笑意满满,按柔着手里头的面团,小脸上沾上了许多白白的粉灰,额头处,还有层层浸密的汗水。   她伸手擦了擦汗,却是越擦越脏,自个儿倒也不在乎了,揉好了之后,端在手里,拿给沉鱼看。   “嫂嫂,这样好了吗?”   沉鱼回头,看了眼裴婳这模样,不禁失笑。   她伸手,捏了捏她手里的面团,顿了顿,才点头,道:“恩,可以了。”   裴婳看见沉鱼点头,极为高兴,于是又看向月见那边,笑着,道:“小姨你要快一点哦,婳儿都已经好了。”   月见穿了一身粉蓝色的衫子,手上端着个青花缠枝的瓷碗,在不停的搅和着什么。   听见裴婳的声音,她回头,看着她笑,道:“马上就好了。”   今日是月见带着裴婳过来找沉鱼,说是院子那头的桂花开了,香气满溢,裴婳瞧见那桂花,便是提议,说可以做藕粉桂花糖糕。   一品居那边常年有卖,只是不是在当季的时候,桂花难寻,都是从别处运了花儿来,所是平常日子里,一般是很难买到的。   今日看家里头的那桂花,一朵朵的往下飘,裴婳觉着都浪费了,心中心疼,便是如此的提议。   正好上回沉鱼也答应了月见,说要教她做糕点,于是便应下了。   月见看着碗里头的蜂蜜,加了些许的藕粉后,倒是好看的颜色,于是一边看往沉鱼这边,一边漫不经心的出声,问道:“怎么好些日子都没见到世子爷了?”   裴笙平常都没什么要紧的事,大多时间就是待在家里,但是月见方才过去找沉鱼,却也是没有见到人的。   倒是让她有些疑惑。   “夫君暂时接任了父亲的职务,近些日子,会很忙。”   沉鱼倒是没发现什么,顺口就回答了。   刚开始裴笙同她说这回事的时候,她没什么反应,甚至是觉得,裴笙不日日在她身边,像个门神一样的监视着她,那反倒是不错的。   大抵能够轻松一点。   只是到如今,他已经连续忙了三天了。   每日她睡觉前,他都没有回来,而每日睁眼一醒来,人却已经不在。   只有被窝里还残留些许的暖意。   证明他是真的回来过了。   那个时候,沉鱼心里是有些落寞的。   当时她便想,一个人这么待着,还是太无趣了,虽然裴笙总是用一副冷然的模样,但是沉鱼也觉得,他在身边,比不在要好很多。   “从边关这一路上回来,我也看在眼里,国公爷确实是忙,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那世子这一下接替了他的职务,怕是要忙上一阵了。”   月见轻轻的笑着。   声音柔和。   沉鱼点点头,没再说话。   月见却是打眼过去,目光上下,扫过沉鱼,有丝丝的疑惑。   她觉得她大概是看不透这些吧。   “月见觉得,夫人和世子之间的感情,真是令人羡艳,要是月见日后也能遇上个这样的人,那才是真真幸福的。”   月见拌好了手里的东西,然后把碗放下,软软的笑着,就是一个在憧憬未来的小姑娘一般。   “有什么好的呀。”   沉鱼拿过那碗,执在手里,缓缓的同那面团在一处按柔,手上动作一边继续着,嘴上也在慢慢说着。   “刚开始的时候,他都不理我的呢,给他做东西吃,那甚至都夹到碗里去,也能给扔了,和他说话,从来都爱搭不理。”   裴婳还在一边赞同的点头。   她嘴馋,站了一会儿肚子就饿了,伸手抓了原本就在的糕点,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咬着吃,含糊着出声,道:“大哥这样不对,一点儿都不对!”   “大概他就是看我一直黏着他,觉得烦了,后来才愿意搭理我的吧。”   沉鱼这话不过就是自嘲罢了,不仅是自嘲,也大概是在于她这个人喜欢胡扯,不大喜欢将自己的事十分明白清楚的说与别人听。   月见那眸子里的探索之意十分的明显。   在听沉鱼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听得很认真,以至于差点让粉末沾到身上,都没有察觉。   直到沉鱼提醒她一句,她才反应过来。   沉鱼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她的异样,手里头捏着糖糕,指尖动作飞快,一排已经捏好的圆滚滚的糖糕后面,她又捏了些稀奇古怪的。   什么荷花,松叶,百合,嫩生生的,就是小孩子喜欢的那般模样。   接着,便是叫玉兰放进去蒸着了。   裴婳咽了口口水,眼巴巴的看着那放入锅里的糖糕。   可真是馋的不得了。   想想待会儿就能吃到香软甜糯的糖糕了,裴婳心情好的就跟要飞扬起来一样,吸着鼻子,使劲的去闻香气。   “不着急,半个时辰就好了。”沉鱼轻笑了摸了摸裴婳的头。   就在这时候,山茶匆匆走来,从门外探出个头来,看着沉鱼,唤道:“夫人。”   沉鱼马上便是点了点头。   “我有事,先回去了。”   沉鱼往那边锅里看了一眼,对裴婳道:“先和小姨出去玩会儿,玩累了回来,糖糕便正好了。”   沉鱼顿了顿,想起什么,便又吩咐,道:“记得要给裴箫送一点去。”   裴婳使劲点头。   这边沉鱼转身离开了,裴婳拉着月见去外头,脚步都是轻扬的快跳起来。   月见却是一直望着她离开的那个方向。   ......   沉鱼并没有回房间。   她沿着一条路往后边阁楼走,山茶跟在她后面,压着声音,缓缓的同她说:“夫人您日日喝的这药,确实同张太医开的不同。”   沉鱼之间触在手中的玉环上,听见她这话,指尖一顿。   “那我日日喝的,是什么?”   “奴婢不清楚,那外边医馆的大夫,也看不明白,只是同奴婢说,这些药没什么坏用处。”   山茶如此的回答,顿了顿,又犹豫道:“有几味药,也是同女子孕事有关的,祛寒气。”   沉鱼点了点头。   她对味道和气味这方面的东西,是十分敏感的,可是自从她和这药以来,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和不同,所以就是说,从一开始,她喝的就是这个。   所以这件事,裴笙是知道的。   她想不通除了他,还有谁能够悄无声息的把她的药换掉。   突然间心里一阵沉重,虽然她知道,裴笙做这些,都是为了她好,她心底下意识的,并且毫不怀疑的认为,裴笙不会害她。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可能算计她,陷害她,独独裴笙是不会的。   而且自从开始喝那药到现在,她都没有再出现过头晕之类的异样反应。   没猜错的话,应当就是那药的效用了。   沉鱼正想再开口说什么,张了张口声音还没出来,忽然间从湖边一片水光中,看见一抹阴影。   随之是树枝微动。   她马上就停住了。   “算了,不去了。”   沉鱼摇头。   山茶却是疑惑,但是跟着沉鱼往回走,也是没问什么。      第92章 求证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后面加了些内容,建议翻回去看看。   月见躲在大树后边。   这棵树临湖, 旁边生了许多的杂草, 她身子瘦小,人隐在里头, 几乎是完全看不见什么。   所是看着所有的身影和脚步声都消失之后,她才将身子慢慢的探了出来。   想起自己方才听到的那些话。   孕事?药?   月见是个聪明人,当时顺着这思路下去, 自然而然的便是想到了什么, 微微睁了眸子,自然是惊讶的。   这时候,她想起在来皇城之前, 那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和她说的话。   他说在这个国公府里,四处全是肮脏,所有人都在费尽心思的去算计,为了自己的利益, 而不择手段。   就像她刚才听到,叶沉鱼处心积虑都想要怀孕。   还有她的姐姐。   若不是因为国公夫人,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是她抢了姐姐的丈夫,害她一个人生产, 才会丢了性命。   原本姐姐才应该是国公夫人的。   如果是那样,如果她的位置没有被抢走, 那她就会在这个国公府里,享受着最好的待遇,夫君在侧, 儿女绕膝。   而不是那般凄惨的丢了性命。   什么都没有得到。   月见想到这儿,脸都白了,牙关咬的死死地,看起来,是恨极了的模样。   她的姐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是就因为他们,害她死的那么惨,当时,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那个男子同她说,这个家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裴世子,只要能够掌控住了他,那一定比什么都强。   果不其然。   这才多久啊,他就已经接任了国公爷所有的职务,只要他想,那以后国公爷的任何东西,不都是他的吗?   他们做了坏事,就应该付出代价啊!   ......   沉鱼回来后,就一直待在屋子里,微微垂眼,保持着那一个静坐的姿势,丝毫未动,也是一言不发。   山茶不晓得她在想什么,静静的在旁边侯着,看着茶凉了就换上一杯,终归是她不说话,底下这些人,也是什么都不敢说。   晚膳依旧是按时上了。   林林总总的,摆了有一大桌子。   山茶瞧了许久,见沉鱼还是没动静,咬咬牙,这才是鼓起勇气,开口说话了。   “夫人,还是趁热快些吃吧,不然凉了的话,对身子不好。”   沉鱼一下一下的转着手上的玉镯子,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目光怔怔的,也不晓得有没有听见山茶的话。   过了许久,就在山茶想再开口的时候,沉鱼突然就出声了。   “等会儿吧。”   “等裴笙回来。”   沉鱼将手上的玉镯一按,收了手回来,便不再有任何的动作。   “可是――”山茶闻言一怔,随后便是出声,音量较之之前都大了不少。   “可是世子爷要很晚才会回来。”   这几日以来皆是如此,她候在夫人身边,一般来说,要比夫人晚睡一些,可是每日,她都没有看见过世子爷。   由此,足以可证世子爷回来的是有多晚。   要是夫人不吃饭,就在这等着的话,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空着肚子,也不一定能撑得住啊。   夫人身子弱,一向如此,山茶当然是忧心的。   “夫人,不然您先吃点东西,再慢慢等?”山茶试探性的问道。   沉鱼顺着窗户往外头看去。   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除开树枝上飘着的叶子,在轻飘飘的晃动外,就几乎都是生冷的气息了。   她的心情有些阴郁。   这是一种,很难得会在叶沉鱼身上看到的情绪。   看得山茶心里都一阵发慌。   她张口,又说了几句劝说的话,大抵不外乎就是那么几句。   可是沉鱼就跟发愣似的一般,就是不答话。   于是山茶也不敢再说话了。   只得是退到了后边去。   两个时辰过去了。   屋子里的一切都依旧保持着之前的景况,几乎是没什么变化,只是那一桌子的饭菜,已经完全的凉了下来。   一片冰冷。   这秋日里,本就凉爽,半开着窗户,秋风一阵一阵的往里头吹,虽然凉,但也吹的人的脑子清醒不少。   沉鱼已经昏昏欲睡了。   她一手撑着脑袋,手指就点在额边的位置,原本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慢慢按柔着,但是渐渐的,就没有了动作。   她确实是困的不行了。   山茶本想让玉簪和玉兰把这一桌的菜再拿去热一下的,但是又怕这会子发出动静来,吵醒了夫人,所是便不再有任何动作了。   就在这时候,屋子外边有脚步声传来。   四周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的连那细碎的刻意压制的脚步声都听得清楚。   然后,裴笙走了进来。   他面色疲倦,眼底一片青色,显然是倦怠的不行,但是身子却依旧是挺得很直,光从后面看,瞧不出一点儿的异样来。   之前几日他这个时候回来,不过床头留了一盏灯,但是今日还在外头,就已经看见了屋子里灯火通明。   当时心下就觉得不对。   此番推门,抬眼一瞧,一桌子的饭菜,丝毫未动,而坐在桌子旁的人,斜斜的撑着脑袋,眸子是闭上的。   隐约能感觉到轻微的呼吸声。   应当是才将将睡过去而已。   裴笙走过去,山茶正想开口说话,裴笙伸手嘘声,摇了摇头。   然后俯身,欲去抱沉鱼。   手才碰到她的身子,人就已经慢悠悠的睁了眼,眼底一片朦胧的雾色,是不甚清晰的模样。   她每回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都是不大清醒的。   但今日,眼底的朦胧却散的很快。   她抬头,怔怔的看着裴笙。   “困了就去睡觉,在这坐着做什么?”裴笙这话,听起来是带了斥责的意味,但更多隐含的,却是心疼。   风这么大,她却就坐在这当风口的地方,身上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衫,连毯子也不晓得要盖。   可自然是责备又心疼的。   “夫君,我等你回来呀。”沉鱼猛然间就笑了,那笑意中,是绮丽明艳的颜色,就在一瞬间燃起。   然后,她伸手去,揽抱住了他的脖子。   “我做噩梦了,夫君,梦里的你好凶啊,你不喜欢我,我怀不上孕,你就更不喜欢我了,还有――”   她可怜兮兮的说着这话,但唇角勾起,却是半点儿笑意不减,那明晃晃的笑容,却偏偏让人带了些许的凄凉,看得人扎眼。   “你要纳妾,还要娶别人。”   说着,她的声音都快染上哭意了。   裴笙只以为是自己这几天太忙了,才让她心里头不开心,做这些稀里糊涂的古怪梦,于是,便是随口道:“做梦而已,就别多想了。”   不过还真是荒唐梦啊,怎么可能呢。   “夫君,可是国公府,不能无后......”   裴笙心里头一震。   “他说,你的孩子,要从别人的肚子里出来的。”   ......他说?   ......他是谁?   裴笙伸手抱起她,倒也没问什么,只是往床榻边走,步子沉稳,同时间,声音也是低沉的。   “叶沉鱼,你不要胡思乱想,听那些有的没的。”   “我的孩子,母亲只会是你。”   “你是相信别人还是相信我?”   裴笙俯身,想放她到床榻上,沉鱼却是紧紧揽着他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撒手。   无奈,只好作罢。   今日她似乎是有些反常。   人明明清醒的不得了,却像是喝醉了一样,说话都是前言不搭后语。   “你会娶别人吗?”   她一本正经的问。   大抵还是心里头慌乱罢了。   上一世的时候,她就知道,他迷恋她,是近乎疯狂的迷恋,可是她终究没办法去想清楚,在裴笙的心里,是否只是暂时迷恋她的身子,才会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是喜欢她的。   所以现在才会待她那么好。   待厌了之后,也会娶别人。   而且他生不出孩子的话......多的是有人会生。   这让她始终惴惴不安。   “不会。”他回答的斩钉截铁:“有一个小祖宗缠着就够了,哪还有精力去多应付。”   有一个心眼珠子的宝贝还不够啊,哪里还会想要再多要几个。   她睁着眼睛看他。   她揽抱着他的脖子,两张脸几乎是近在咫尺,紧紧盯着他的眸子,似乎是想从中寻找些什么,那模样,简直是冷静的不得了。   然后她不由自主的就贴了上去,那薄唇冰凉,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然后伸手去扒他的衣服。   沉鱼大概是第一次这么主动。   真就像极了那勾人命的狐狸精,眯着一双媚眼,把人一点一点的往极致里引,双腿就紧紧的缠在他的腰上,拼命的把自己往里头送。   在浑身猛然颤抖的时候,她俯在他耳边,轻轻的问。   “你爱我吗?”   “爱。”   他从喉咙里闷吼出一声压抑,然后,沉沉的出声。   第93章 买通   白府。   虽是白日里, 但房门紧闭着, 从外头,倒是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来。   珊儿站在门口, 敲了敲门。   “小姐。”   没人应。   于是珊儿顿了顿,又继续出声,唤道:“小姐, 大夫已经过来了。”   这几日白锦瑟胃口不好, 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就算有时候只是喝点粥,那也是才到嘴巴里就会被吐出来。   人看着, 已经是消瘦了不少。   虽然白锦瑟再三强调,这件事不要告诉她娘,可是这么多次,饭菜上了又撤, 又不可能永远都避开她,自然是瞒不住的。   白夫人担心她,当时过来问了几句, 又看人的状态不对,所是便想着, 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因为看她状况实在不好,所是动作也快, 刚说了没多久,已经将大夫请了过来。   白锦瑟随便扯了个理由,说自己衣裳脏了要换, 便是先回了房间。   此番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已经是脑子一阵糊涂,不晓得如何是好。   如果大夫真的给她诊治了,那必然就会发现,她怀孕这件事情。   先不论她自己的下场会如何――   在白家,这样的书香门第里,如果真的是得知白锦瑟怀了孕,那怕是......   只要想到那些后果,白锦瑟便是浑身发抖,脸色苍白的厉害。   珊儿在外面敲门的时候。   她想她要完了。   ......   大夫将手指搭上白锦瑟手腕的时候,她咽了咽口水,面色惊恐的厉害。   但是也只能尽力压下。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传来脚步声。   是叶沉鱼走了进来。   白锦瑟看见她,瞬间就睁了眸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使劲的看着她,连目光都舍不得移开。   在这个时候,她压根没时间去想叶沉鱼为什么会在这,当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她再想想办法,一定还有机会可以挽回的。   沉鱼只是偏头看了那大夫一眼,唇角微微含笑,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异样。   然后在白锦瑟旁边坐下。   “裴笙这几日都忙得很,我一个人也真是无聊,想着出来走走,正好路过白府,便过来看看你。”   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是让人的心情也莫名安定了下来。   这样觉得,再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白锦瑟紧着嗓子,看着叶沉鱼,想说什么,但是旁边还有人在,便硬是忍着没出声。   这边大夫已经收了手回来。   他站起身来,微咳了一声。   白锦瑟另一只手隐在衣袖里头,指尖紧紧掐在指腹处,泛出一线红晕,指骨处苍白的不像话,显然是害怕到了极致。   “白小姐这几日是否总是四肢不温,疲倦乏力?”那大夫沉吟片刻,抬头,看着白锦瑟问道。   白锦瑟听了,便是愣住。   她自然也不晓得,这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沉鱼朝白锦瑟点了点头。   白锦瑟一怔,反应过来,便是出声,应道:“是。”   “这便是了。”大夫点头,当即十分平静的下了论断,道:“白小姐应当是误食了寒凉生冷之物,导致脾胃有损,才会吐酸时作时止,胸脘胀闷,无大碍的。”   “待会儿老夫开点药,然后这几日饮食,要切记清淡温和。”   说着,那大夫已经拿起了笔,在桌上铺开纸来。   下笔飞快的写了几行字。   这边将药方交给珊儿,又嘱咐了几句,珊儿便是轻笑着送大夫出门。   白锦瑟的脑海里回荡起方才这人说的话,一字一句,然后同时,之前大夫的话语也是同时响起,相叠而起,让她几近失去了分辨的能力。   “前几日约你去茶馆,瞧见那冰坨子花,看着新奇,才会买来让你也尝了尝,怕不是因为这个.......我可真是罪过大了。”   叶沉鱼这话是说给一屋子的下人听的,当时微皱着眉头,一副懊悔不该的模样,就好像真的是因为她犯了错,才会造成白锦瑟这般难受痛苦。   可是只有白锦瑟自个儿知道,什么所谓的冰坨子花,压根就没有过的东西,更何况她那日在茶馆,连她叶沉鱼的人影都没有看到。   只遇见了陆湛那个该死的混蛋!   所以――   白锦瑟马上反应了过来。   她这是在帮她,在为她开脱,为所有的事情,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所是这厢白锦瑟一直都僵硬着的面色显然缓和不少,摇摇头,出声,道:“也怪我自己贪嘴,哪里就是你的错了。”   白锦瑟说着,又是一股难受的感觉从心底涌上,当时满满的酸味袭来,铺天盖地的,将她的喉咙都紧紧锁住。   当时间又想吐了。   她捂住胸口,俯身朝着一侧,当即珊儿便给她拿了个小盆子过来,只是打了干呕许久,却一直没能吐出来。   她已经太久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怎么可能吐的出来。   “没事吧?”沉鱼伸手,面露着紧之色,一下一下的给她顺着背。   白锦瑟强忍着不适,只能是尽力的将这感觉压制下去。   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   她摇头。   “没事的。”   “我看你这样子,怕也是在房间里闷久了的缘故。”   沉鱼顺手拿了一杯茶过去,让白锦瑟漱口,然后目光投向窗外,一片阳光大好,轻笑了声,说道:“不如同我出去走走吧,通通气,也能让心里好受一点。”   白锦瑟点了点头。   ......   今日的阳光确实甚好。   只是这渐渐步入深秋,这原本一片绿绒绒的树林,已然泛黄,树叶零落,风一吹,就晃着的往下掉。   不免是让人心觉萧瑟。   “谢谢你。”   白锦瑟咬着下唇,闷了许久,才是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一次,叶沉鱼确实是帮了她大忙。   如果要不是她的话,这一回,恐怕自己是真的都没有命站在这儿。   她是确确实实心生感激的。   “没什么。”沉鱼摇了摇头。   她是在白府这边买通了人,让有什么消息就即刻传给她,本就是以防万一,想着能有个对策。   可是今日早晨,那边传消息过来,说是白夫人要给白锦瑟请大夫,当时一听,她便是忙不停歇的就出了门。   在那大夫进白府之前,就买通了他,并且是提前套好了词。   “我真的撑不了多久了,肚子里的孩子,就像是个□□,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和他一起丢掉性命的,我究竟该怎么办.......”   白锦瑟一边走着一边喃喃自语,听那哀叹的语气,显然是已经绝望的不成样子。   有时候她想着,还不如一了百了死了算了。   死了就清净了,就再也不会有那么奇奇怪怪的烦恼了。   “如果他愿意娶你,愿意好好的对你,那你嫁不嫁?”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沉鱼抬眼,十分认真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   白锦瑟说着,抿下唇来。   放在以前,她是不愿意的,这世上,有那么多的男子,在她眼里,应当是每一个都比陆湛好,也会比陆湛要对他更好。   可是,若真是为了孩子,她应当是愿意妥协的。   不是愿意,而是愿意妥协。   于是白锦瑟点了点头。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府邸的后院。   这处,是越发的萧条起来。   因为要谈论的事情,并不愿意让人听见知道,所是两人走路,都是尽量朝着人少或者没人的地方走。   正因此,光走了两个人,连丫鬟都没有带出来。   就在沉鱼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后边草丛里传来些许奇怪的声音。   猛然的响起,让人心头一惊。   沉鱼回过头去看。   “怎么了?”白锦瑟问了一句,然后也是随着声音转过了身。   一阵风吹过,带着一线袅袅的白烟,隐在空气中,并不是那么容易让人察觉。   可是头却越来越晕。   昏昏沉沉的,将人的意识慢慢吸走......   “砰”的一声,两人同时倒了下来。   第94章 察觉   前院的人还不晓得后院那便是发生了什么。   因着两位主子说只是去后院走走, 并不让人跟着, 底下人想着左右是在白府内,守卫森严 , 出不了什么大事。   所是山茶便在这边待着了。   珊儿这厢唤人去抓了药回来,之后便去厨房煎药。   如此过去了有一会儿。   珊儿端着托盘过来,托盘上是一碗刚煎好的汤药, 走到房门前, 左右瞧了瞧,却还是没有瞧见自家小姐的身影。   “小姐还没回来吗?”珊儿转头问旁边一直候在屋子里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摇了摇头。   珊儿皱眉。   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这连药都已经熬好, 按以往的情况来讲,小姐如果只是出去稍微的走走,那早就应该回来了才是 。   今日怎么......现在还未看见人影?   于是珊儿便吩咐了几个丫鬟小厮,让他们去后院找人回来, 想着这药要是凉了,怕会失药效。   “别拦着,快让我进去。”   就在这时候, 外头已经是一阵喧闹声传来,院子外头的护卫拦着不让什么人进来, 实在是吵闹的很。   但倒是没拦住。   是陆湛在外面。   陆湛这人想去哪还不是来去自如,哪是那么几个下人就能拦住的, 眨眼间的工夫,人就已经到了房门前。   他张口想喊,但是当时想到什么, 又张口把声音收了回去,转头问珊儿,道:“你家小姐呢?”   珊儿自然是知道陆公子的,因为自家小姐不喜欢他这个人,他连带着也是不喜欢的,可毕竟是主子,她再不喜欢,也得低头回答他的问题。   “小姐同世子夫人去后院散步,还没回来。”   这回是回答了,但语气极为不友善。   陆湛这人大大咧咧的,自然是不在乎这些,一听说人是在后院,心中着急,拔腿就想要去找。   可是走了两步,想着自己去找也没什么用。   白家后院他也不熟悉,前后左右不晓得哪是哪,这去了怕是反倒把自己给迷路了,还不如在这等着,等人回来。   于是他便转头,当时就在屋子里的椅子上坐下。   珊儿看了一眼,有些无奈。   但她自然是不想去理会的。   左右把这陆公子当空气就是了。   ......   大概过了半刻钟。   之前让出去找人的丫鬟小厮都渐渐都回来了,在后院转了一圈,几乎是翻了个底朝天了,可就是没有看见小姐和世子夫人的身影。   然后又去问了后门和侧门守着的小厮。   都说没见过两人。   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会就这么消失呢.......   绝计是不可能的事情。   山茶和珊儿对视一眼,那眸子里的慌乱随之就而起了,当时间两人也不晓得如何是好,只是面面相觑,一时怔住。   “不见了?”陆湛听见那边的说话声,当时心下是不太相信的,总感觉白锦瑟是想故意躲着他,所是起身,拉了个小厮就往后院走。   山茶和珊儿顿了顿,瞧着陆湛大步往前走已经快没了影子,当时也赶紧跟了上去。   他让那小厮在前面带路,因为着急,步子越踏越快,可是左右什么人都没有见着。   陆湛这人,本来就没什么耐心,实在是找着急了,便是停了下来,一手撑在旁边的树干上,紧紧抿唇。   还真是玩的一手好失踪啊......这莫不是得了什么消息知道他要来,不然怎么他下一过来,人就不见了。   就在陆湛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当时,有些许奇怪的味道传入了他的鼻子里。   十分微弱,几乎是近于什么都没有的味道。   可是陆湛习武之人,对这些奇奇怪怪的味道异常敏感,他吸了吸鼻子,想到什么,当时顺着这味道,抬腿便往前走。   直到是走到了一棵大树下的草丛处。   这一片草丛,看起来平常,可是陆湛打眼看过去,在那一片的枯叶当中,明显有凹陷下去的痕迹,而且所有的味道就是从这一块传出来的。   这一处最为浓烈。   是......迷药的味道。   而且是效力极强的迷药,能够飘散在风里,只要风一吹过来,让人吸进去,不出片刻,就会晕倒。   陆湛当时心里咯噔一下。   当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说,人没有出府,可是确实也不在府里,再加上这儿的异样......陆湛当时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   “怎、怎么了?”山茶看他面色怪异,心里一下就紧张了起来,磕磕跘跘的问了一句,然后,等着他回答。   “不好了......”陆湛自个儿在那喃喃自语,然后一惊,转身目光扫了一圈,定在山茶身上,顿时,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你快去通知你家世子,你家夫人不见了,让他快去找。”   陆湛刚才便在想,这叶沉鱼也是一起不见的,那叶沉鱼.......可是裴笙的心头宝!   要是他去通知裴笙,那小子说不定一生气,着急了,会直接不管不顾的把他弄死。   他可受不起。   山茶听了这话,脸色霎时变白。   “夫人、不见了?”山茶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完全没弄懂当前的状况,往周围缓缓的扫过一眼,说话声音都颤了起来。   “不见了......是去哪了?”   山茶没太听懂陆湛的话,只是她也知道,就她一个人回去,和世子爷说这些,怕是会丢掉半条命。   “我怎么知道?”陆湛气急了,当时吼了一句,顾不得那么多,抬腿就往府门外跑。   那步子可真是极快,连许久未用的轻功都使上了。   他的马就停在府门外。   “我去告诉夫人。”珊儿也是给吓得不轻,虽然没想通人在白府里怎么就不见了,可这时候也没空去想这些,留下一句话,就转身往前院跑。   因为实在太害怕,一脚踏出去,小腿酸软,差点就摔了下去。   “世子爷.......”山茶呢喃着,本是想回府,可是这时候天色还早,世子爷定然是不在府里的。   若是让她去军营找,那地方她不晓得在哪,也不一定能进的去,指不定......倒还浪费上一顿时间。   山茶如此的想了一番后,当即便决定,还是先回府去。   这府里至少还有老夫人和国公爷在。   所是也不敢再犹豫。      第95章 绞痛   车轮子轱辘过地面, 传来朽木一下一下的咯吱声。   大概是这处道路不平, 连带着车辆也有些晃悠,猛然间滚进一个坑里, 重重的一顿之后,前边有人一鞭打在马屁股上,一声嘶鸣――   马车就出了坑。   车里的人晕晕沉沉的。   在这两下重重的颠簸之后, 撞的人脑袋疼, 似乎是清醒了一些。   沉鱼伸手,揉了揉自个儿的头。   周围都太硬了,正因为太硬, 这么躺着,便是硌的浑身都疼。   头晕的像是要炸裂了一样。   若不是身上的痛感在真实的传来,沉鱼真的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是最后的一点理智,将她的意识一点点的往回拉。   她好像晕倒了。   在白家后院。   那现在这是在哪?   过去多久了?   她咬咬牙, 尽力的去睁开眼睛,当光亮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她只感受到了无数的阴影在眼前虚晃, 完全看不清楚。   缓了有好一会儿。   才终于将眼前的景象看清楚。   这是一辆马车,空间颇大, 但却十分的简陋,车厢里边, 就是铺了几块硬硬的木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人躺在上面, 不但硌硬,也凉的厉害。   但显然目前的情景让她没有思绪再去在乎这些。   她转头去看,发现白锦瑟就在她身边躺着,紧紧咬着牙关,眉头紧皱,脸色也是苍白的厉害。   沉鱼想,她还怀着孕,身子虚弱,怕是经不起太多的折腾。   所以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实在瘆的可怕,她抬头,发现这马车的窗户都被木头钉死了,完全不留一点缝隙。   沉鱼撑着身子往旁边移了移。   就在手掌撑着移动的时候,右手边突然又触到什么。   温软软的,是......   她转头往回看,这才发现右手边还有一名女子,在黑暗当中,能依稀看见一张清丽绝伦的脸,闭着眼睛淡然的模样,如同那九天仙女降落凡世。   而且再看她身上穿的衣裳,料子是极好的,这样的人,不应所想,便晓得应当是大户人家的。   而且怕是出身极大。   沉鱼看着她的睫毛动了动。   于是她伸手去推了推她,就在手指触碰到她身子的刹那,她睁开了眼睛。   她的眸子十分清亮,在睁眼的那一瞬间,像是整个黑暗的马车都被她照亮了。   灼灼的让人的视线都无法从那处离开。   那女子似乎是在脑子里飞快的思考着什么,眸子转了两转,却没有恐惧之色,然后转过头来,缓缓的看向沉鱼。   她上下打量着她,然后心里认定了什么,启唇。   “我叫阿瓷。”   就这一眼已经让她心中有了定论,眼前两名女子,衣着华贵,却甚是狼狈,一看就知道和她一样,是被虏来的。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们需要互帮互助。   沉鱼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但是她没有多想。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前面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   宁瓷马上嘘声,朝着沉鱼摇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沉鱼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所是她也闭上了眼睛。   “这几个娘们,个个长得跟天仙一样,还不让碰,那真是看了都让人憋闷的慌。”   是男子的声音,声线粗犷,却是让人听了极其不舒服。   “后面送来的这两个最棘手,要先处理了,至于先前这个嘛.......”   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顿了顿,接着道:“送来的人说了,这位只要送的越远越好,随便扔给个泥腿子就行了,其余随意。”   意思就是能碰。   两名男子相视一笑,那眸子闪着的幽幽光亮,好像是这美人软玉已经在怀,这么想想,便已经实在是销魂的不得了。   从他们两个的话语中,大概能推测一些。   她们三个,被不同的两批人劫来,然后送到这马车上被带走,是做些什么勾当的不用想也知道,连皇城里的人带走了也不怕,怕是身后有人在撑腰 。   ......   军营里灯火通明。   裴笙的脸色阴郁的厉害,那染上一脸的冰霜,像是能活生生的把人给冻死。   底下的一排人,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裴世子,什么都没有......排查到......”   这人从外头进来,话还没说完,已经被裴笙一脚踢开。   人连滚了两下,接着猛然被一旁的柱子带停,当时嘴角已经溢了血,但是忍着,哼都不敢哼一声。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们亲眼见识了这位裴世子究竟有多可怕,在听到世子夫人不见了那一瞬间,脸色马上就变了,沉然的和寒冬腊月天一样。   然后立马吩咐人,把控住整个皇城的出口,不能放走任何有关的嫌疑人。   可是还是慢了一步。   那暗里操纵的人,在皇城里,恐也应当是有一定势力的,不然不会行动如此迅速,甚至是在白家都能为所欲为。   所有的行为,都在这之后陷入了僵局。   “听说是........宁家的那位小姐也不见了。”   这消息来的突然,但是下面人不敢在裴笙面前说这话,他忙着找自家媳妇对其它的人都关心不起来,所是这厢,得知了消息的人,只能是在外头窃窃私语。   宁家小姐是早几天就不见了,但是不知为何,今日才传了消息出来。   这位宁瓷主子可了不得,是卫国公的小女儿,心上宝,卫大将军最疼爱的妹妹,其长姐,还是如今独宠后宫的皇后娘娘。   顶顶尊贵的人啊,却是也不见了。   无论如何,说起来都是让人咋舌的。   三位贵人,同时不见了。   陆湛推门进来,满头大汗,看见裴笙,没有丝毫的犹豫,张口就问道:“怎么样了?”   没有人回答他。   昨儿下午一发现人不见了,他就骑马出去追,本来还发现了一点踪迹,可是到后来,就半点都找不着了。   他骑马找人的时候,从来没有感受过那样焦急的心情,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一刻,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没用。   他的脑子里不停的在回荡所有的后果。   如果白锦瑟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他恐怕会懊悔到死,然后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释怀,大抵是憋了太多的话想说,要张口的那一瞬间,却发现自己永远没有了这个机会。   想到这些的时候,他竟莫名的心痛了。   一阵一阵的绞着,就像是被无数的利刃卡住,然后,在一点点的往外冒血。   从来都没有过那么疼。   “肯定是陈遇之!”陆湛咬着牙出声。   前些天叶府那边的事,裴笙出了手,结果将陈遇之在朝中的一位同党给揪了出来,大大挫败了他的势力,定然是因为这个,他一时气急,才使出了虏人这般的下三滥招数。   “我去抓他过来!”陆湛这边一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转身就要往外跑。   “站住。”沉默了许久的裴笙,终于出声,沉沉的说了一句。   “你去找他有什么用。”   他一直都知道是他。   陈遇之这个人,不知道留了有多少后手,他本以为他就只是暗地里在耍手段而已,不敢闹的太大,可是谁知道,这厢给逼急了,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会让他付出代价,一定会。   但绝不是现在。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找到。   “我自己去。”   人如果在皇城,那是他还可以掌控的,他还可以稍微的在心里的安慰自己,一切尚可以让自己掌握在手里,可是现在,皇城已经失去了她的踪迹。   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轨迹。   而他现在唯一能相信的就是自己。   后边的将士顿了顿,想说这人海茫茫的,就世子一个人去,那要找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找着的。   可是看世子爷那样子。   估计他们去了也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   所以噤了声,不再说话了。   “我和你一起去。”陆湛这边反应过来,想着去找陈遇之确实没什么用,或许还会将事情越搅越乱。   所是也马上转身,跟上了裴笙的脚步。   ......   国公府同样也是一片糟乱。   世子夫人丢了,这不是小事。   月见关上厢房门,往四周环视过去,确定了没有人之后,才垫着脚步,轻巧的往后门那边走。   厢房就在后院,离后门很近,只要走上那么一小段路就能到。   而且府里头这时候正是慌乱,没人会注意到她去了哪儿。   她在后门处停下。   当时她面色是凝然的,往前头瞧了瞧,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过了一会儿,就在她着急跺脚的时候,头顶有声音响起。   “做什么?”   男子的声音就是突兀的响起,猛然袭来让人心里一震。   月见能听出来,这就是那个书生的声音。   “我听说,叶、叶沉鱼不见了?”月见问出话来,声音还在微微发颤着。   “她不见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那不是很好吗?”头顶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一丝笑意,似乎对这件事有着极其高度的自信。   “只要你再使点手段,这个府邸,以后就任你说话了。”   月见一直都晓得这个书生很有手段,但是这个时候听他说话,竟是心里都在微微发颤。   “我――”   月见话还没说完,所有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   完全就是来无影去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宁瓷,是我下一本《寻妻之路》的女主角。   第96章 匪徒   外边已经没了光亮。   就透过马车的间隙, 能够大致的推断出已经是黑夜, 马车就只是方才停了那么一小会儿,之后, 便再没有停过。   而且能够感觉到经过的道路是越来越陡峭。   然后不久,就停了下来。   外头有人扔了几个馒头进来。   只掀开帘子露出一双手,其余的, 便是什么都看不见。   白锦瑟在方才已经醒了过来。   她肚子疼的厉害, 当时捂着肚子,蜷缩着身子侧躺在木板上,眉头紧皱, 是半点话都说不出的。   宁瓷就坐在旁边,一直很清醒。   她方才听到了那两个男人的对话,知道自己再不离开的话,一定是凶多吉少。   她不知道从自己昏迷到现在醒来过去了有多久, 更加不知道这是在哪儿,更何况就她现在这个样子,说要逃跑, 真的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   于是宁瓷伸手拿了两个馒头过来。   “只有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做其他的。”宁瓷虽然也是一向被惯着的千金大小姐, 但是她心中有自己的取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 应该做什么。   她全然淡然的表情让沉鱼心里是安心了不少。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白锦瑟。   这厢她伸手,将另外两个馒头拿了过来,握在手里, 当时触及指尖,便是生硬极了。   沉鱼咬了一口馒头,既硌牙又没有味道,可她还是忍着,咬了好几口,稍经咀嚼之后,就咽了下去。   然后她把馒头递到了白锦瑟嘴边,轻声道:“ 吃一点。”   白锦瑟是有意识的,只是肚子太疼了,疼到几乎是连嘴巴都张开不了,咬紧牙关,在生生的忍着什么。   这样下去不行......   沉鱼顿了顿,便是朝着外头,出声喊道:“有人吗?”   外面立马就有了回应的声音。   “闭嘴!给我安静点!”   十分不耐烦的模样。   “救救人,能不能帮忙找个大夫?”   外边的人没有声音,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就在她准备再喊的时候,宁瓷出声了。   “看这位姑娘这副模样,怕不是早有隐疾,若不及时寻大夫来,恐丢了性命。”   她语速稍显急促,尾音上扬着发颤,让人听了便不自觉的开始忧心,似乎是真的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宁瓷当时在想,依他们之前所说,应当是不会对她们的性命造成危害,如果她们真有人死在了路上,怕他们背后的人,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至少不能坐以待毙。   果然――   外边人沉吟片刻,似乎是在商量什么,然后好一会儿,有人掀开了帘子,不耐烦道:“你们两个出来!”   ......   沉鱼她们出了皇城之后,是被一路带往了西边。   这处偏僻,越往西走,就以大山居多,总共就那么几个小村子,而现在她们停的地方,荒郊野岭,唯一临近的千阳镇,也隔了一段距离。   只有千阳镇里有大夫。   沉鱼扶着白锦瑟下来后,就被带到了一座农舍里头,一名身材短小精壮的男子守在门口,什么也没说,就让她们先待着。   沉鱼她们两个和宁瓷是不同人分别送来的,被带去地方也不同,所是这厢让她们两个下了车,怕是有另外方向走,不会再回去那马车上了。   沉鱼让白锦瑟在榻上躺下,然后在屋子里环视一圈,看见茶壶,就急忙过去,拿杯子倒了一杯水。   “喝点水润润喉。”沉鱼小心翼翼的将杯子递到她嘴边。   白锦瑟一手捂着肚子,已然痛得不行,其实她也饿,也渴的不行,从晕倒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   她知道在当前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撑着。   绝对不能把命丢在了这儿。   所以她使了力气张口,碰到杯沿,清水便是顺着喉咙滑了下来。   清凉舒爽,瞬间便解了喉咙的干燥,她又喝了两口之后,轻轻的摇头。   于是沉鱼就把杯子收了回来。   就这么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沉鱼心里越来越急躁,于是起身,轻手轻脚的到窗边,想探头往外头看。   这处的窗户口本来就小,却也是封死了的,留下小小的一道口,正好可以看到外头景象。   就在这时候,外头一阵喧闹声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又是喊声又是哀嚎声,门口砰砰两下,像是有重物砸地。   沉鱼透过窗户口小小的缝隙,看见大刀挥过,映着月色闪闪发亮,那锋利的刀刃霎时间闪在她的眸子里,让她心里猛然一惊。   不对......   沉鱼收回了目光,环顾屋子一周,然后,目光停在床榻后边的衣柜上头。   十分破旧的一个木柜,红漆掉落,显得十分斑驳,她马上把白锦瑟扶了起来,然后朝着柜子那头走。   柜子容量很小,若说是平常人,也就能将将的待着,但是幸好她们两个身量都是极小的,就这么挤进去,也是正好。   沉鱼提着一颗心,便是竖着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她很希望是裴笙来了,是裴笙过来救她,待在如此密闭的空间里,又是在那极度的恐惧之下,她整个脑袋都接近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而且一只手撑着白锦瑟,都已经是略微的虚软。   在这一刻,她想他,想的不得了。   直到这时候她感觉自己心里才有了清晰的认识,无论怎么样,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裴笙会护着她,拿命也要护着,而只有在他的身边,她心里头才能安心。   大抵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只是之前的她,思虑了太多,以至于不能看明白这样一个最简单浅显的道理。   外面依稀传来男子粗犷的笑声,似乎像是得到了什么好东西一般,声音是十分陌生的,不是之前马车外面的那两个男子。   沉鱼心里便是慌得更厉害了,当时陡然屏住了呼吸,更是半点儿都不敢动。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这荒郊野岭的,怕是遭匪了。   她之前听爹爹说过,在往西的千阳这边,有一座匪山,那土匪头子极其的有本事,占据一方霸土,这一块的人,都从来没人敢去得罪他。   朝廷也派过几次人,可是几经交战,皆是无功而归。   那匪山本就易守难攻,再加上土匪头子武艺高强,善用战略,平常之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然踢开。   ......   清晨,太阳升起。   远远的就有“得得”的马蹄声传来,一前一后两个人,都是死拉着缰绳往前边冲,已经是整整一日一夜的工夫,瞧着马儿都已经是疲惫的不行。   但是马上的人却没有丝毫停歇。   裴笙和陆湛一起,本是走的大道,但是进了山之后,裴笙便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拐进了小道,抄了近路,陆湛落在后面,没反应过来,便是落了好远去。   裴笙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狼藉。   这是这一处唯一的一片村庄,说是村庄,也不过就是几间房子而已,瞧着已经荒废,是没有人住的。   外头有辆被砸碎的马车。   虽然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但是能看出这马车的窗户都盯的死死地,像是防着什么人逃跑。   而再往前看,鲜血蔓延,还横躺着几具尸体。   他的心陡然一紧。   他是好不容易得了这马车的踪迹,便是随着一路追来,可是眼前的变故,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千阳一带,时有匪徒出没。   残暴成性。   那瞬间裴笙紧皱着眉头,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起来,一双大手紧紧簒住了心口,不给人半点喘息的机会。   手捏在缰绳上,已经是紧的泛出了血丝。   那模样可怖到了极致的程度,让人看了都心颤不已。   第97章 寻到   一整夜, 沉鱼都躲在柜子里一动不动。   先前的时候, 外面突然有人一下就推开了门,只幸好, 他不过就是四处看了一眼,许久的沉默......之后便没有再多的动作。   天晓得那一刻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柜子实在晃荡,人在里头, 只要是轻轻一动, 柜子就嘎吱嘎吱的直响。   就像是把命提在了刀口上。   只幸得是逃过了这一劫。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敢放松警惕。   那些人不知道有没有离开,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回来。   而且就算她想跑, 带着白锦瑟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还不如就在这待着。   待着等裴笙来找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马上就会过来找她,会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深秋的夜里, 实在是凉的厉害,只那么待了一会儿就浑身冰凉,因为太凉, 再加上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似乎是血液都凝固住了, 难受的厉害。   后半夜的时候,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实在是困的不得了,差一点,就快撑不住了。   但是抬着眼里, 硬是一点儿都不敢合上。   就这么过去了很久。   大概她自己也不知道有多久,硬撑着抬眼,眼帘里有一抹亮色的光线,思思点点的,似乎是天已经亮了。   她尝试着推了推柜门。   柜子不可避免的晃了晃,当时“嘎吱”一声,惊的她马上把手给收了回来。   又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确定了没有动静之后,才憋着一口气,直接推开了门。   屋子里这扇门原本是从外边被锁着,但是现下只剩下了半扇门,另外一半就倒在地上,被砍成了好几块,足可见其中之人,有多暴虐。   院子里杂草丛生。   昨晚天黑,对这周围的景况看得并不真切,不晓得是如此的荒凉,而在这一片的荒凉中――   有两具尸体。   她认得躺在门口的那一个,就是昨天晚上带她进屋的那个男子。   一身的血,胸口一个大洞,血糊糊的一片似乎都已经完全凝住了,沉鱼还从未见过这般的景象,惊吓的当时差点就要喊出来。   幸好她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身子往后退了两步,跌倒在地。   但外面似乎已经是没有人了,沉鱼回头往柜子那边看了一眼,想着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给白锦瑟找大夫过来。   拖了太久了,若不是她有毅力,一直强撑着,怕是料不定会有怎样的下场。   于是她没再犹豫,一脚跨过去,直接绕开了尸体,然后拔腿就朝前头跑。   她不认路。   但她晓得,就这么一直往西跑总归是没错的。   千阳镇应当就在前头。   只是她蜷在衣柜里整整一夜,手脚早就僵硬的不行,方才跑那几下是僵硬到头了,身上的酸麻劲没上来,拔开腿,倒还叫她跑出了这个院子。   但是接着那股子劲来的也快。   急促的往上蹿行,瞬间便席卷了全身的每一处,让整个人都难受的厉害,当时不过一脚迈出去,人就已经不稳当的倒下了。   这山里的泥土地,比不得外面的大道,除了黄土泥尘就是石头,冒个尖尖的小角儿出来,一碰上能直接镶进人身子里头去。   沉鱼的手掌是瞬间就冒了血的,但是身上的酥麻之意实在太厚重了,厚重到让她可以暂时忽略那些疼痛。   太难受的,噬骨啃咬的感觉一点点袭上,密密麻麻的,想站起来继续却是左右没这个力气,挣扎了许久只感觉浑身软软的。   接着有脚步声传来。   隔得尚远,沉鱼眼帘中出现一抹玄黑的衣角,衣角下边隐隐显出靴子的衣角,沾满了黄泥,甚至是破旧的厉害。   让她想起了那匪徒的传言。   一块石子就在手边,她缓缓的伸手过去捏住,虽然知道自己这一举动实在没什么用处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意义。   可当那脚步陡然加快朝着她这边过来的时候,她完全顾不得那么多,抬手,直接把手里的石头朝那人扔过去。   她这一慌扔的倒是准,闷闷的一身便砸在了他身上,然后她想站起身来,想马上跑开。   但是抬眼的那一瞬间,她却怔住了。   眼前人一身黑色衣裳,是他不经常穿的颜色,所以才叫人越发的陌生,而一向挽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几缕发丝垂下,凌乱极了,特别是面容上的一片倦色,胡茬满面,显然是没时间去收拾,才会变成这样。   这完全不像是裴笙了,可是如今他站在她面前,她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是裴笙,就是她的夫君。   眼泪瞬间溢出眼眶。   裴笙手里捏着她方才扔过来的石头,清冷的面色中,是灼灼闪耀着,不那么容易能压制住的眸光,看得出来,是欣喜的过了头,便全归为了平淡。   当时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一脚踏出去怔住,便未再动了。   脚上有如千斤重。   他喉咙微动,缓缓捏着手上的石子,启唇,声音嘶哑,像是沉然了许久才开口,但却听了让人无比安心。   “叶沉鱼,能耐了?”   沉鱼这时候脚上的酸麻终于是缓了过来,她脸颊上还挂着泪,上前两步,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眼泪流下来就使劲的蹭,许久,似乎是缓和了一些,出声,道:“夫君。”   ......   陆湛这人识路的本事不太好。   他昨儿夜里一路骑马,都是跟在裴笙后头的,也不晓得他要往哪去,要走哪条路,他唯一晓得的,就是自个儿跟紧他就是。   可是裴笙也不晓得怎么了,趁着他没注意,突然就改了道,马儿跑得又快,转瞬间便没了影。   把他一个人落在后头。   所是这厢没法子了,他也只能一个人顺着大道往前头跑,偏生这马还要跟他作对,跑到半路就没了力气,越来越慢,幸好他是死勒了缰绳,顾不得那么多的往前边跑。   日头渐渐大起来的时候,才是隐隐瞧见了裴笙的踪迹。   是他留下的记号。   陆湛想,他既然有这个工夫留下这些记号来,那想必,是已经找到人了。   心里的迫切越发的明显,在那一刻有什么东西破芽而出,之后,便是缓缓生长。   那是再难抑制住的情感。   第98章 “车夫”   也不晓得裴笙从哪儿寻了一辆破马车来。   说破那是实在破, 旁边木板子松松垮垮的不说, 里头连个可以垫着让身子更舒服点的物什都没有。   可是沉鱼却并没有说旁的,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大概是之前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这会子虽然看见裴笙,觉得心中异常委屈,但顾及眼前的状况, 便晓得, 是要该所思虑一些的。   白锦瑟现在的情况很是紧急,不能再耽搁了,要快些去前面镇上, 找了地方落脚,再寻了大夫来才是。   除开裴笙寻来的这马车,破落的院子外头,还有一辆已经破的不成样子的车辆, 大块大块掉了黑漆的木板散落在地,而在那一片黑色中间,有一片湖蓝色的锦布。   这是......   沉鱼这才想起另一个人来。   “阿瓷。”沉鱼呢喃着出声。   昨儿晚上她和白锦瑟被送进了屋子里管着, 阿瓷应当就留在马车里了,然而匪徒来过之后, 杀了那两个男人 ,却没看见阿瓷的身影。   她是跑了, 还是......被匪徒带走?   “什么?”裴笙这边给陆湛留了记号,听见沉鱼的声音,以为她有什么事, 便是回头,询问了一句。   “还有一名,和我们一起的女子,唤作阿瓷,似乎......也是皇城里的。”   沉鱼其实是有些担心她的,毕竟昨晚她也算帮了她的忙,若不是她,怕她和白锦瑟还没法逃过这一劫。   “女子?”裴笙只余有稍加的疑惑,但是轻声呢喃,倒也没多想。   “许是已经逃了吧。”   他一心担心着沉鱼的安危,其余的事情,倒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所是并不晓得,宁家那位尊贵的小姐,也是被掳走了。   沉鱼稍加沉顿,又是往那锦布那边看了一眼,太阳穴突突的,猛然就跳了两下。   这事来的蹊跷,她一时慌乱也想不出什么来,但是考虑着,如果是有身份的,应该多的是人着急去救,而且她们现在,也是自顾不暇。   说不定,是真的已经逃离走了。   “好了,小沉鱼,乖乖坐着。”裴笙伸手抱起她,往马车里头移了移,让她寻个舒服的地方微微侧着躺着。   “冷吗?”裴笙问了一句。   沉鱼唇色发白,再加上面上素色,未有半点的妆容修饰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可怜,紧的人心里都一抽一抽的。   “冷。”沉鱼点了点头。   这马车里空荡荡的,也没有任何可以遮盖的毯子之类,自然是冷的。   裴笙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正好包住,然后缓缓的,给她捏着手指。   裴笙许是觉得这样不是太管用,便一手解开了腰间的腰带,伸手就是要将衣裳脱下来。   沉鱼被他这举动惊到。   “你做什么?”她的第一反应,竟是在这荒郊野岭处,他也有旖旎的心思起来,可真是万万要不得。   裴笙把外衫给脱了下来,接着也没再解衣裳,直接伸手过去,披在了沉鱼的身上,环过双手,用衣裳紧紧把她包裹住了。   凑头过去的时候,轻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垂,低低的出声,道:“小沉鱼想的事,我倒也可以满足,只是......得等到回去之后......”   “我没有。”沉鱼红了脸颊,反驳之后,想到什么,动了动身子想把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下来。   外面风大,早晨这时候,又是冰寒的不行,他就穿这么一点衣裳在外头的话,极易容易受冻受凉的。   “别动。”   “你还是快点驾车吧,锦瑟这个样子实在是不能再多等了,得快点找到大夫,给她诊治才行。”   沉鱼知道裴笙做的决定,她也是反驳不来的,所是不再同他说些废话了,伸手,轻轻的使了力气把人往外推。   确实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裴笙顺着她的力气,出了马车,放下帘子,就在外头坐下了,一拉缰绳,马车踏蹄往前。   裴笙马骑的不错,可是这驾马车的工夫,却实在比不上陆湛,哪怕是在平坦的大道上,依旧是驾的有些歪扭。   沉鱼抿着嘴唇,垂眼,有缓缓的心思而起。   于是她伸手去,稍稍掀开了车帘子的一角。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裴笙左边的侧脸,眉头皱起,额角处微微浸汗,似乎是棘手着,不太能搞定的模样。   很少看见他裴笙也有为难的模样呢。   沉鱼不禁觉得这个模样的裴笙真的十分有趣,于是抬手,将帘子又掀的高了些,这下,他手上握着缰绳的动作也叫她收入眼底。   “裴车夫。”沉鱼看着,便不自觉的低低出声,伴着一声轻笑。   叫人听在耳朵里,倒觉得是一抹嘲笑的意味,扬着嘴角,是轻快的尾音,突然想这么看着,就不舍得收回目光了。   裴笙自然是听到她的声音了。   他在驾车,根本是做不了什么,沉鱼是知道这一点,于是便又笑,接着道:“裴车夫道行不到家,到了镇里之后,要不要再请个另外的车夫。”   裴笙没说话。   唇角却是微微上扬。   这小沉鱼现在得了胆,都敢爬到他的头上来嬉笑他了,不过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自个儿宠着的人,无论怎么样,还不是得继续宠着。   不过她现在这样也是让他放宽心了许多。   先前担心她因为这一遭,会闷闷不乐的走不出来,现在看她这状况,没什么大问题,倒是还算好的。   如此他便放心了。   ......   千阳镇地势凶险,那道路陡峭,说是十八弯也形容不了,沉鱼一进去,从窗户里头看这情形,便是忍不住惊叹出声。   皇城道路平坦,就连一点儿的小坡都是十分难得会见到,可是在这小镇之中,急上急下的陡坡,却是完全没的少的。   真是新奇。   却就在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后边马蹄的声音“得得”踏着传来,越来越近。   沉鱼掀开窗帘。   这厢便是看见陆湛骑着马朝这边过来,到了马车前边 ,拦住了路,当时是一脸的欣喜,然后翻身,便要下马。   只是不晓得是太着急了还是什么,他才往旁边一转身,双脚一软,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   他这模样,可真是你裴笙还要狼狈。   叫人看了不知是想笑还是什么。   陆湛双腿发软,也顾不得那么多,拔腿走了两步往前头来,离这马车越近,他心里便慌张的越厉害。   不停的打着鼓,跟完全停不下来似的。   上前一步,飞快掀开了车帘子。   “白锦瑟。”   一眼扫过去,便看到蜷缩在地上的人,小小的一团,闭着眼睛,面色苍白的没有任何的血色,惨白如纸,让人的心狠狠一抽。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毫无生气活力的白锦瑟。   “怎、怎么了?”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陆大公子,在那一瞬间,问出话来,声音颤抖的极其厉害,站在那儿,甚至是不敢再上前一步。   他怕看见冰冷的,浑身寒气的她。   其实沉鱼瞧见白锦瑟受了这么多苦,看见陆湛也是没太有什么好脸色的,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或许是动了胎气。”   “那,那快找大夫。”陆湛慌张,往这四处看,出声,问道:“大夫呢?哪儿有大夫?我马上就去找。”   说着他也不耽搁,自顾自的说了这句,转身,拔腿就跑离开了。      第99章 诓骗   陆湛的动作倒真是快。   他们这边寻了客栈, 才入了房间, 扶人躺下,来不及做其它的, 陆湛便是推搡着大夫过来了。   他在附近看见一个叫千济堂的医馆,当时想都没多想,直接冲了进去, 二话不说, 将人家大夫拉了出来。   这可了不得,人家大夫,是近花甲的年纪, 拿着药箱,再走起路来,压根是一点儿也不稳当,可是陆湛着急, 哪怕是推着人往前,也要他快些走。   这要不是给不知情的人看见了,是真以为这老头受了他陆湛的胁迫。   不过倒也差不多, 半斤八两。   进了屋子,他便朝着床上人看了一眼, 着紧道:“你快看看。”   大夫一路走了这么远,早就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抬手着了袖子,不停的擦着额角汗水,气都喘不过来了更别提说话, 那一下脸都涨红了,倒甚是可怕。   还是沉鱼看着人状态不好,连忙倒了一杯水递过去,面上是温和的笑意,叫人看了能舒心不少。   “你别在这杵着了,快出去。”沉鱼朝着陆湛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出到门外去。   “去隔壁待着也行。”   方才是开了两间房的,沉鱼扶着白锦瑟过来这边,裴笙给她打点好了之后,就去了隔壁房间。   陆湛摇头:“我就在这看着。”   “你看着做什么?”沉鱼下意识的便反驳,声音都冷然了不少,扬了扬头,道:“人家女儿家的诊治,你在这站着方便吗?再说了,也和你没关系。”   “怎么和我没关系?那她肚子里不是我――”陆湛话说到这,猛然停住。   他不晓得叶沉鱼知不知道这回事,但是他心里晓得,这事能瞒着能憋着就一定不能说出来。   “表叔你也这么大的人了,该晓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呢,你可别想着糟蹋了去,若真出了什么事,谁都受不了。”   沉鱼这番话说的囫囵,隐隐的叫人明白了些意思但又不甚清晰,就打着转儿从耳朵这边钻进去,便是消失不见没了踪影。   陆湛略微的发怔。   沉鱼说的最后那句话,像是猛然间戳中了什么。   就在这当头间,裴笙不晓得从哪儿冒出来,拉着陆湛,便将人拽了出去。   ......   房门紧闭,而陆湛就坐在门前。   他的目光放空,就盯着地面,十分涣散。   全然不像以往那个神采焕发的陆湛。   他在担心里头人的安危。   心里紧的厉害。   他陆湛从十五六岁开始,便尝了人事,身边从来不少的就是莺莺燕燕,女人在他眼里,就只是用来消遣玩乐的。   情爱这东西,他大概是觉得自己一辈子都碰不上。   女人嘛,喜欢了,就宠着玩会儿,就算是再讨人喜欢的,那也终究是会腻的。   所以他看裴笙对叶沉鱼的态度,就觉得很新奇,那是真真拿她当了自己的命呢,喜欢的不得了,而且这喜欢,日渐增长,一点儿都没有要消下去的意思。   真是奇怪。   究竟是要怎样,才会让一个人,如此的欢喜另一个人?   而疼到了骨子里的欢喜,是什么感觉?   陆湛忽然就伸手,朝着自己的大腿处捏了一把。   使了很大的力气,旋着一块肉就狠狠下手,完全没有半点要放轻的意思。   是疼的。   可是依旧没有心口那般尖刺的疼。   就在这时候,屋里头突然传来一声喊。   陆湛一个激灵就起了身,转身过去,便欲推门而入。   可是推了两下,却是没推动。   里边人把门栓的死死地,他站在门外,依稀是又听到了女子抽泣的声音,低低的压抑着似是极为痛苦,他在外头,进不去又看不着,当时着急的,跟火烧了屁股一样。   “快开门,怎么了?”   没有人应。   又不敢敲得太大声,怕是太过嘈杂了会烦闹的人心里不舒服,所是只能不停的挠着手指头干着急。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是被打开了。   是叶沉鱼。   她面色慌张,一双眸子打着转儿,飘闪不定,似是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实在没法子处理好。   她踏出一脚后,陆湛下意识往房间里头看,只是隔着帐子,看得并不清晰,就在他想上前一步进去的时候,沉鱼已经把门给关上了。   可谓是不留一点余地。   “出大事了。”   陆湛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沉鱼接着又往下说,一本正经的震惊道:“锦瑟怀孕了。”   陆湛是晓得这事的,而如今确定了,确实也没有什么大的惊讶,只是面色一顿,又问道:“她没事吧?”   这一问似乎是才将沉鱼从讶异中拉回来。   她咽了口口水,怔怔的张口,又闭上,一下子吊足了陆湛的胃口,直把他弄得心痒痒的,不上不下。   然后沉鱼才支支吾吾的开了口。   “大夫说,她一路奔波,动了胎气,之后又受了寒,侵了本就弱的身子骨,当前的状况,糟糕的不得了。”   话音未落,陆湛双手已陡然握住。   “那该如何,有何解决之法?”   他想,只要是能行的法子,那他无论如何都会去拼了命办到的。   “法子是有,可是偏生难办。”   沉鱼的眉头全然拧到了一处去,咬着嘴唇,也是担心的不行。   “你说。”   “大夫说,这用了药,也不一定能好的完全,而且还见效慢,最保准的法子,便是拿孩子父亲的心头血,取上一碗入药,才得以保住胎气。”   她沉着声音,一字一句说着这话的模样,让人完全不成想怀疑其中真假,所是陆湛丝毫不犹豫,点头就应道:“我马上去。”   “你凑什么热闹?”沉鱼疑问了一句。   “当然是去取血。”   沉鱼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那当中的震惊,很难压的下来,像极了受到狠狠一击而难以置信的模样。   不过,她反应的也快。   “就算取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回事,大夫说了,得要斋戒沐浴整整三日,怀了诚心,再行取血,那才是有顶顶足够的效用。”   那时候的陆湛,是完全被沉鱼说的那些话吓到了,所是他竟然没有去想,这里头给人诊治的是大夫,又不是神道子,怎么会让人去做这些玄乎的玩意儿呢?   他反倒是点头。   一字一句的将沉鱼说的话记下,记在心里后,还自个儿又默默回想一遍。   沉鱼疑惑的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沉吟着面色,然后道:“你去唤人,送些吃食上来。”   说完,她便转身推门,进屋,又复而将门关上。   丝毫不给陆湛留一点可见的空隙。   听着外头是没了动静,沉鱼便是轻笑着送大夫出门。   然后她走到床边,伸手将布帘子掀开,挂在一旁,露出里边灰色的被子下头,正静静躺着的人。   白锦瑟已然醒了过来。   大夫给她扎了几针,人的意识便是开始慢慢的转向清醒,眼珠子转了两转,倒是极其清明的呢。   大夫说了,她白锦瑟的身子立胎,最是稳当的,这就算是动了胎气,昏沉这么久,那吃上些时日的药,将气血补回来,也就没什么大碍。   压根没有什么心头血的说话。   “你当真......和他那样说了?”白锦瑟听到方才外面的说话声了。   叶沉鱼方才就同她说,得要整整陆湛才是,不能让白锦瑟受苦他就一个人逍遥快活,也得让他疼一疼,难受难受。   想来想去,便只有心口这处的疼痛,是最疼的 。   “他看起来很担心你,我和他说要他心口血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看那情况,就算我让他把全身的血都放干,他也是愿意的。”   沉鱼到底还是感叹了一句。   其实陆湛已经变了。   特别是在经过这一遭事之后。   “我可巴不得放干他的血呢,他这人,讨厌的不得了,死上那么个百八十回,都是不够的!”   白锦瑟现下身子虽是虚弱,但是骂起陆湛来,也是咬着牙一副恨的直痒痒的样子,想来这时候人若是在她面前,她可以直接了结了他。   没等沉鱼说话,她似乎又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点头,斩钉截铁的应说:“若是他这回撑过去了,没什么大问题,下回,得想个狠一点儿的,能要人命的。 ”   若她不是白家的人呢,那她更愿意一个人生下孩子来养,不想和陆湛扯上半点儿关系。   他那个人太讨厌了,从小就讨厌的不得了。   和他作对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很容易就冰释前嫌呢?   可恨她为了保住自己和孩子,还不得不上赶子的嫁给他。   这厢有机会去发泄,便是想再多的发泄一些,看着他受苦难受了,她心里头才舒心呢。   第100章 夜间   白锦瑟喝了药之后便睡了, 沉鱼便是轻手轻脚的出来了。   隔壁屋子这边, 裴笙正就在凳子上坐着,一手扣在桌子上, 一下一下的扣着声音出来。   沉闷的很。   这屋子里倒是没有其它的凳子了,沉鱼又站的腿脚累,便是直接在裴笙身上坐下了。   “夫君, 我饿了。”   她回身看着他, 抿着唇角,十分委屈难受的模样。   “你倒是行,上上下下的转悠着照顾人, 怎么不见何时,如此细心的照顾我?”裴笙的手倒是未动,只是淡淡的出声,似乎有些不满。   沉鱼听了, 一愣。   白锦瑟都已经这个模样了,难道他一个大男人,还要同他吃味吗?怎么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沉鱼何时对夫君不好了?沉鱼对夫君不是一向最好的吗?”   沉鱼轻笑着说道。   “那你为何瞒我?”   瞒着什么了?   好歹想了一通才想到是什么, 沉鱼面色一顿,略微难堪道:“那她怀孕的事, 既然寻了我帮忙,让我不要告诉旁人, 我自然不能随意乱说,毕竟不是小事。”   说完这话,便是自个儿意识到说的不太妥当了, 于是摇摇头,马上改口。   “当然夫君不是旁人,只是沉鱼得守信用不是。”   倒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那还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呢,怎么着听说她怀孕,心里头就不悦了......”   沉鱼还在闷声嘀咕。   “什么?”裴笙反问。   沉鱼本也就是乱说,怕再说一句有惹他不高兴,摇摇头,没再说话。   裴笙这时候才伸手,揽抱住她的腰,这一握,倒是感觉比之前又细了不少。   “这几天里,我统共就吃了一个馒头,还是硬邦邦的,硌牙齿疼......就连水都不给喝。”   沉鱼是真正在这个时候才有真切的饥饿感传来的,之前一直担心着其它的事情,却是没有太大的感觉,所是心里那根弦一松下来,饿意也就上头了。   裴笙微微眯了眸子,当即是一抹凌厉的目光,落在清冷的屋子里,霎时又多了几分凉意。   要是让沉鱼多受几日的苦,那他非得疯掉不可。   他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的。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是前来送饭菜的小二。   裴笙没让人进来,自个人开门去端了饭菜,然后十分不客气的直接关上了门。   “多吃一点,把肉养回来。”   这几日掉了些肉,抱着人在怀里都不是那么的舒服了。   沉鱼这是当真饿着了,哪怕这些食物并不是很精细,她端着瓷碗也是吃的香甜,白米饭一口一口的往嘴巴里塞,完全不带含糊的。   裴笙看着,唇角便是慢慢的弯了起来。   这若是以后都这般才好呢,多吃一点,吃的白白胖胖的,才是最好的不得了。   沉鱼吃完了之后,放下筷子,抬头看了眼裴笙,突然想起什么,张口想问,可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当时便是一副极力掩饰自己异样的模样。   裴笙也不晓得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早些休息。”用了饭之后,他抱着她去榻上。   一路疲倦了这么久,甚至是都没合过眼,两人这时候,皆已经是困的不得了。   所是这厢头沾了枕头才没多久,榻间均匀的呼吸声就响了起来。   ......   隔壁房间,白锦瑟同样睡得很熟。   经了前几日的风波,她也是累得不行,肚子还微微泛疼,睁着眼睛是撑不了太久,只有闭着眼睛睡着了,人才能稍微的舒服一些。   可是半夜的时候,却又是不安生了。   小腹处,猛然间便是一阵绞痛。   这感觉来的急也来的迅猛,痛感在一瞬之间将人席卷,从小腹处刺痛穿流到身子的每一个角落,霎时间,睡意被驱散的完全。   她侧着身子在床上躺着,脑子迷迷糊糊的尚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紧紧咬着牙,却依旧是有几声难耐的痛苦声传了出来。   “怎么了?”   耳边依稀是传来了询问的声音,只是白锦瑟并没有听得太真切。   她慢慢睁开眼睛,露出一条细缝,眸前隐约有什么挡住了视线,她眨了眨眼睛,又睁大了些。   一张憔悴的脸便陡然出现在她眼前。   吓得白锦瑟差点大喊一声出来。   陆湛下意识就去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他其实一直都待在房间里,很早就进来了,只是一直小心翼翼的没发出声响,没让白锦瑟察觉到罢了。   就是担心会突然出什么事。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正确的。   因着白锦瑟蜷着身子在床沿处 ,被子只盖了个角,被人拱着隆起来,陆湛看着,就伸手去拉被子,想拉过来把她整个人都盖住。   只是手指捏着被子才这么一动,猛然间,看见她下身的衣裳处,有鲜血在慢慢渗出。   心下一惊,伸手就探了过去。   他的手指有些冰凉,才一触到白锦瑟,就让她浑身打了个寒颤,意识到他方才的动作,白锦瑟咬着牙瞪人:“你个混蛋,现在还想着占我便宜!”   “滚出去!”   陆湛这回是真的无辜了,他是真的担心她,才会一时着急的手足无措,这厢听她骂人了,便是收了手回来。   指尖余了一抹血丝。   下午的时候那大夫说过,她这见血是正常的事,只不过胎气受了波动,才会比平常多出了些血,没什么大碍的。   白锦瑟知道这一点,可是也不想同他解释,只是自个儿把身子往被子里移了移,闷声,没好气的说道:“我就是死了也不干你的事,死了才好呢,便不用受这么多没来由的苦了。”   “白锦瑟你别天天把死不死的挂在嘴上,本来好好的,给你说也要说的不吉利。”   陆湛这回一说话,语气难免没压住,便是重了一些。   只是是气着了而已,没恶意。   可是谁晓得,白锦瑟接着是捂着肚子,又“啊”了一声。   “好好好,是我错了,我是混蛋,是畜牲。”   陆湛伸手,不轻不重的打了自己两个巴掌,想去看看人,又不敢伸手,上上下下的,皱着眉头,那模样也是滑稽。   “我没事,你滚出去。”白锦瑟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实在是不愿意看见他。   陆湛咬咬牙,当时心下有了什么想法,掀开被子,飞快的在床榻外角躺了下来。   伸手过去,还将手伸在了她的腰下。   “我身上暖,抱着你睡,肯定就没那么痛了 。”   厚颜无耻!   他怀里也不知都躺过多少个女人,她还嫌脏呢,只是没力气去挣脱他,困的连骂都骂不出就来,而且更奇妙的事,多了个人肉垫子在后边,肚子里的动静,便十分奇怪的安静了下来。   她很快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回家就下大雪,码字都冻的僵硬好想在火里打滚啊!!!   第101章 看戏   第二日天倒未亮, 客栈外头就熙熙攘攘的了。   似乎是来了一大堆陌生的人。   千阳镇是个不□□定的小镇, 以前的时候受盗匪侵扰,家家都是提着心不得安宁, 睡觉把门关的死死地,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钱财没了性命。   自从半年前那匪窝迁去了后头的更为险峻的那座山之后, 便不经常来小镇这边了, 只是偶尔,还是会闹出些动静来。   所是今早外面动静起来的时候,街道上一户户人家都害怕的不得了, 第一反应就是盗匪又来了,一个个的都锁好了家门,藏好了金银,能躲的, 也躲的不露踪迹。   可似乎不是如此。   来的那些人穿了一身整齐的黑色劲装,那手头上握得武器都是一模一样的,挺着身子, 训练有素的模样,不管是什么人, 都绝对不会是盗匪之类。   挨家挨户的,像是在寻什么人。   裴笙对一些特别的动静一向注意, 当时还躺在床上,便是睁开了眼睛。   怀里的沉鱼睡得正熟。   她是一旦真困了就雷打不动的睡过去,多大动静都醒不过来, 饶是裴笙知道这一点,翻身下床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的。   然后回身,将被子掩好。   他透过窗户往下头看。   倒是意外的,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裴笙微微眯了眸子。   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宁淮,宁大将军。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带着手下的军队,在这街道上公然四处寻走,可是完全不像他的做派。   宁大将军刚正不阿,带着手下人,向来是以百姓为最高,绝不会做出一些无故扰民之事,现下看他这模样,倒还是挺急躁的......   这倒是让裴笙真的好奇,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能有这般行径。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瞧见宁淮带着人已经进了客栈来。   裴笙能想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事,于是听着上楼动静的时候,自个儿主动去开了门。   两人正好对上。   宁淮自然也是认识裴笙的,当时眸子里有霎时的惊诧,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看到他,但是接着想到什么,那股子诧异,便是渐渐的退了去。   “裴世子。”宁淮朝他点了点头。   裴笙也点头回礼。   这两人,一个是靖国公府的世子,一个是卫国公府的世子,从小虽然没什么交集,但是很难免的让人拿来比较。   虽然都很优秀,口碑上头,还是宁淮更甚一筹。   十六岁便带兵出征,一战成名,二十来岁的年纪,已经是掌十万兵权的大将军,比起裴笙这个没有半点官职,甚至完全没有在朝堂冒头的空头世子爷来说,是好了太多了。   他往里头看了一眼。   床帘是垂下的,只能隐隐约约看出里面是躺了人。   裴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摇了摇头。   宁淮马上明白了过来,点点头,随即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接着道:“令妹被歹人劫走,一时情急,才寻了此法,实在不得已而为之。”   宁淮一直把自家妹妹当心眼珠子的疼着宠着,这下人突然不见,他差点就疯了,只晓得宁瓷最后的踪迹断在千阳镇,当时抛下了一切,便带人过来找。   兴师动众的,连扰民都顾不上了。   看他这模样,也是劳累了许久不曾休息过。   说完这话,他摆摆手,便退到了后边,接着带人走开了。   裴笙关上门,走了两步,脚步陡然一顿,当时想起了什么来。   沉鱼之前好像是说......和她们一起的还有一个人,在马车上,无缘无故便不见了。   该不会,是宁淮的妹妹吧?   裴笙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何况这也只是个猜测,并没有任何的证据可言,就算告诉了宁淮,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所是他当时就这么想了一通,便把所有的事都抛之脑了。   反正他的人已经找着了。   其它的,关他什么事。   ......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沉鱼倒是也没什么其它要做的,每日吃得饱睡得足,再花些时间同白锦瑟说说话。   让她最为消遣的一项活动,就是每日都能看到几场大戏,总是越演越精彩,让人看得津津有味。   譬如现在。   “这是我特地去前面铺子买的蜜饯,可别说,我尝了一口,那是活生生能把人粘腻死。”   陆湛手掌上摊着几块蜜饯,一边说着话一边推门进来,随之响起的,就是白锦瑟的暴怒声。   “陆湛你滚出去。”   她正在屏风后穿衣裳,外衫还没套上去,就看见陆湛的身影,当即一口气上来,脸色瞬间就红了。   她的身子养了这么些天已经好了许多,至少肚子是不疼了,有时候身子舒服些,会下床来走走。   “我这不是给你拿蜜饯嘛!”陆湛不满的嘀咕了一声,明明是她自己喊着药苦,说要有甜的东西才喝,给她拿来了,脾气也一点儿不见收敛。   但是步子也随着她的一声吼,自然而然的停了下来。   她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人也狡猾的不得了,每回不管他做什么,她总能和他吼上几句,他实在忍不住说回去的时候,她就会捂着肚子说疼。   哎呦喂,那不管如何,肚子里还是他的孩子,又是他先做错了事情实在没理,所以有什么话都只能憋回去。   可别说她白大小姐这几天以来,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什么话都敢往外冒,陆湛觉得,他过去的那十几年,是完全认错了她这个人。   沉鱼坐在一边,当时敲了敲桌子,出声,这厢便是提醒道:“表叔,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陆湛一愣,然后摇头,道:“没忘,我当然记得。”   他说着,把蜜饯放在一边,就从腰间抽了把匕首出来。   亮闪闪的,迎着太阳,还真是眨眼。   敢情这连工具都是随身备着的呢......   沉鱼下意识的便后退了两步。   要他的血实在是没什么用,这迸出来了,还得劳烦人小二收拾,麻烦一场,真没什么好的。   但是沉鱼那日对白锦瑟说,不过就是看他这一份心。   毕竟有些事木已成舟,是无法再扭转改变的,既然如此,只能把已经糟糕的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发展。   就譬如要他陆湛的心头血。   如果他愿意付出,那至少在某些方面来说是好的。   代表着他也正在改变。   所是白锦瑟穿好了,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看着他这一举动,都觉得心里有些慌张的厉害,砰砰的,忽然跳得快了起来。   目光就停在他手中的匕首上。   这回事,若单单纯纯的只是如此,而不涉及任何的其它,那她一定是感动的。   一个男子,会为了她,愿意取自己的心头血。   可是当这样一个人,是陆湛的时候,白锦瑟的心情便是难免的微妙了起来。   那些感觉,是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的。   或许是因为从小对他的看法就不太好,带着歧视和偏见,过去了那么多年,就是很难再改的了。   他就是花心,就是没心没肺。   谁嫁给他谁就倒霉,所以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嫁的。   但是现下,眼前那把亮闪闪的匕首,划过一道光亮之后,就以一个准确的弧线,刺入了他的左边胸口。   鲜血霎时间就浸了出来。   白锦瑟一惊,当时就愣住了,瞧着那鲜血浸的越来越多,才反应过来,过去抓住了他的手。   “我骗你的。”   平时看着也不像脑子不好的,怎么突然间就看不明白事情了呢,和他说这些荒唐的话也相信。   不晓得是脑子中了什么邪。   对,他一定是中邪了,不然怎么会突然做出这些事情来......   “我跟你说,就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光放些血还抵不过来呢。”   白锦瑟扬头这么说着,但语气显然是已经弱了几分。      第102章 “断后”   “没事, 我血多不怕放。”   那匕首进去了一个小尖, 刺入了皮肉,倒是还没有太过深入, 白锦瑟如今一手拦住了他,他便也是没有再用力气。   面上依旧是以前那般随意的笑容,但是如今看在眼里, 似乎是没那么讨厌了。   白锦瑟面色突然有些讪讪, 抿了抿唇,便是放开了他的手。   垂下眼去,看着有些不自在的模样。   “今日再请大夫过来看看, 若是没什么大问题,便是该离开了。”   沉鱼瞧了陆湛左边衣裳处渗出的一抹鲜红,想着这厮,刚才倒确实是起了要取血的心思的, 没得生假。   “你这伤就自己处理吧,左右没什么大碍。”   这时候小二送了煎好的药过来,跨门进来, 将药放在了桌子上。   这几日皆是如此,由客栈煎好了药, 便送上来。   那小二低着头,瞧着屋子里气氛怪异, 当时目光不小心往旁边瞄了一下,正好看见陆湛在拔刀。   落入视线是一片红色。   当时给人吓得脸都白了,回身往外跑, 脚步都打着踉跄。   沉鱼瞧了他俩一眼,目光中似乎是有另外的意味,轻轻笑了笑之后,便出了房间。   还顺便把房门给关上了。   陆湛这会子已经把刀拔了出来,他连那刀刃上的血都不擦,直接又放了回去,稍稍一动,不禁就咬了牙齿。   刚刚刀进去的时候,他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想着狠狠一下进去,血出来了便也就过去了,只是这一下回过神来,竟也觉得心口扎的疼。   白锦瑟拿起药碗,勺子轻轻的搅了两圈后,忽然动作停下,抬头看向陆湛。   两人目目相觑,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反应。   白锦瑟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药苦!”   陆湛当时才反应过来,忙是把一旁的那包蜜饯拿过去,挑了一颗,递到她跟前。   这蜜饯看着倒真是不错,圆圆润润的,形状便是极好,外面包裹着一层颜色鲜艳的糖蜜,让人看了,就忍不住的要咬上一口。   白锦瑟捏着鼻子,皱眉,喝了一口药,当时面色便皱到了一块,药味冲着鼻子上来,实在难受,所是顾不得,一口便朝着那蜜饯咬了上去。   唇齿之间,不小心磕碰到陆湛的手指。   粉白软嫩的唇瓣,雪白如贝的牙齿,触碰在指间,软软的感觉,还似乎带了些蜜饯的甜腻,激的人心里,难以抑制的猛然一跳。   陆湛就看着自己的手指,当时间,整个人都有些发愣。   而白锦瑟得了这蜜饯的解救,当时整个眉眼舒展开来,嚼了几口咽进去,面上笑意都慢慢起来了。   这蜜饯放在平常来吃,那一定是甜腻过头了,可是在如此喝了苦的药之后再吃,便觉得简直是人间美味,好吃的不得了。   白锦瑟自个儿伸手过去又拿了一个,也顾不得陆湛一个人坐在旁边,神情呆滞的模样。   ......   白家和国公府派来接应的人,大概明日就能到了。   沉鱼却是想着,想在回去之前,去这镇子里头逛逛。   她早些时候便听说了,千阳镇这边的胭脂,是最有名的,正因着气候独特,那生长的花儿不仅娇嫩,颜色也是鲜亮,用来做胭脂,最是合适和好看的。   而逛胭脂铺子这种事,一定和白锦瑟去才是最好的。   不过裴笙自然是不能放心的。   所是她们两人在胭脂铺子里挑选胭脂,裴笙和陆湛就坐在对面的茶楼里,挑了窗边的位置,正好一眼看过去,能将那边所有的动静收入眼底。   陆湛只是大致的将自己身上的伤处理了一下,这没多大会的工夫,他连衣裳都没换。   一是没有可以换的衣裳,二纯粹就是他自己不愿意折腾罢了。   所是就这么着,一身血污的走了出来。   进茶楼的时候,人掌柜的盯着他,视线在他身上和脸上来回的扫,一脸的惧意,生怕是什么不良之人,随时拿出一把刀来,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千阳镇本不安定,多提心注意着些那是无可厚非的。   陆湛怎么也是皇城里的贵公子,哪里被别人用这样的眼神警惕万分的瞧着,心里头自然是不舒服的,当时狠狠瞪了那掌柜一眼,接着从怀里掏了块银子,朝着人扔了过去。   “瞧好了,爷有的是钱!”   当时扔完了钱,觉着是出了一口气,脚往旁边一跨,就在凳子上,大大咧咧的坐下了。   “真是,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用态度对待我呢。”   陆湛冷哼一声。   他转过头去,通过窗户小小的一道空,看向那边白锦瑟往里走的背影,一时不知想起了什么,发愣了许久。   “你打算如何?”裴笙喝了口茶,出声问道。   “什么如何?”   “媳妇有了,儿子有了,门当户对也正是你爹娘中意的,难道还不好吗?”裴笙可谓是最了解陆湛的,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他一直都很了解。   “你说的倒是好,她白锦瑟又不像你家叶沉鱼那么乖那么听话,而且.......”陆湛顿了顿,皱着眉头继续道:“白家那边,也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之前他娘闹着去提亲的时候,就看出来白夫人并不怎么待见他,还是看在他爹娘的面上,才勉强见了一面,之后,便是找了理由,尽是推脱。   若是他再舔着脸皮去提亲,怕是会被她爹娘黑脸直接扫地出门。   重点是那肚子若是随着时日的过去,越来越大,便是真的半点儿都瞒不住。   “只要你自己真的想了,何苦担心这些事情,终归没什么不可能的。”裴笙十分淡然的说道。   陆湛轻嗤。   他说的倒是容易,事情又不是发生在他身上,当然什么都好了。   “不过小笙儿,这件事,也从侧面说明,你表叔还是比你强很多的。”陆湛猛然想起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倚着后面的窗子,笑意满满的看着裴笙。   裴笙拿着茶杯,当时动作一顿,没太反应过来陆湛的意思。   “一击,即中!”陆湛说着,两手一拍,满是得意的神色。   他说完这话,裴笙就反应过来了。   陆湛偏偏还不知收敛,非得往枪口上撞,笑容越发明显,手指点着桌子,说道:“你看你,这也有......一年了吧,还没动静。”   意有所指,十分大胆!   裴笙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了下来,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看向陆湛。   那目光清冷,瞳仁就这么凝住,一动不动,直把人看得浑身都发寒,一层层鸡皮疙瘩往下掉。   陆湛咽了口口水,整个人都僵住了。   许久,都不见裴笙有动静,陆湛动了动身子,刚想开口,瞧见裴笙手指一动,指尖有什么东西飞闪而出,便是一道厉光闪现眼前。   陆湛心叫不好。   果然,再下一刻,下身便传来一阵难以言说的痛感,似乎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狠狠刺中,瞬间,就惹得浑身战栗。   “下回恐怕就中不了了吧。”裴笙悠悠出声。   陆湛眸子猛然睁大。   这是什么意思?   “小笙儿,不带你这样的,要是断了我陆家香火,我娘第一个不放过你!”陆湛双手捂着,张口,咬着牙狠狠的瞪人。   说着威胁的话,但对面的人,却是一点儿没有被威胁到。   “放心,已经有了,断不了的。”   陆湛猜不透裴笙究竟做了些什么,本来就痛得厉害,一听他说这些话,心里慌张的不行,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下完了。   可不是完了吗......难道日后真要过和太监一样的日子,那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呢......   裴笙却是收了目光,这回,是不说话,也不看他了。   但是出了一口气,心里头倒是畅快了许多。   ......   这是整个千阳镇最具盛名的胭脂铺子。   倒确实是挺特别的,有许多从未见过的新鲜颜色,涂着也是透亮,让人看了十分欢喜。   虽然在包装上比不上皇城里的胭脂铺子那般精致富丽,但是瑕不掩瑜,还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这厢两人拐上二层,刚一脚踏上去,白锦瑟就下意识的往对面看。   因着隔得有点远,看不清什么,眨了眨眼睛,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这个好看。”一踏上来,沉鱼的目光便被一盒妃色的口脂吸引了去。   这同寻常的妃色倒是不同,偏橘了一些,闻着,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一缕一缕的往外飘,不是十分浓重,又正好是足够让人闻到的程度。   沉鱼当即便让人包了起来。   白锦瑟也是凑过去看了一眼,觉着确实是不错,于是自个儿也拿了一盒。   “我记得之前看你有一款胭脂,颜色透亮,落了汗都不浸染。”白锦瑟想起什么来,抬头,轻笑着问道:“一直想问,你那是在哪家铺子买的?”   之前的时候,两人关系并不算什么好,甚至是还有些水火不容,虽然没什么真的大仇恨,但是论好好相处,是绝计做不到的。   这两人大概是谁也没想到,会有今日这般和谐又亲密的时刻。   沉鱼一愣,一时没想起来她指的是什么,便是摇摇头,笑道:“回去都拿给你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携小笙儿和小沉鱼请个罪! .......我又晚了@_@   第103章 闹事   从铺子里头出来, 两人手上便是各自提了个大盒子。   盒子里头都是方才在铺子里挑选的口脂和胭脂。   若不是因为不方便, 怕现下拿在手里的东西还会更多,当时只是想着, 这铺子若是在皇城便好了。   这么想着,沉鱼回头恋恋不舍的又往铺子里头看了一眼,顿时眸子里闪过那些红橙黄绿, 鲜亮的不行的颜色, 可真是晃的人都不知道该选哪个才好。   就在这发愣的当头间,“砰”的一声,是有重物闷闷的砸地, 猛然一惊,当时两人同时一惊,便是回过头去看。   远远的看见一团灰麻的布打在石墙上,顺着坡度便朝这边滚过来, 待到了跟前时,两人才发觉,那不是一团灰麻的布, 而是一个人。   大概是个孩子,裹成小小的一团, 整个人被抱在灰布里头,因而看得并不真切, 只是此番随着那道理,就朝着沉鱼和白锦瑟这边滚了过来。   那速度太快,猛然之间, 让人措手不及。   有身影飞闪而过,不知从何处而来,伸手便是一把将白锦瑟揽抱住,往旁边迈步,避开了那滚过来的一团。   而后砸在旁边的摊子上,才是终于停了下来。   沉鱼站在后边,倒是没什么事,只是霎时间有些惊魂未定,往那被砸塌下的摊子那头看,露出孩子一张沾满了污渍的小脸。   大概两三岁左右的一个男孩,一身灰麻衣裳,破烂不堪,饶是被狠狠摔了这么两下,却像是没有什么大碍,硬挣扎着,从一堆混乱中爬了出来。   沉鱼的心莫名揪了一下。   那小小的孩子,看起来实在可怜,一双满是伤痕的手,屈着手指,紧紧抓着地面,想硬撑着身子起来。   她鬼使神差的,竟是觉得心疼,便是走过去,朝那孩子蹲下了身。   孩子的一张脸脏污的很,但是抬起头来,眸子却异常明亮,纵然在这样的情况下,睁着一双眸子,却似乎,是隐隐闪着笑意的。   真是个可爱的让人心疼的孩子。   “来。”沉鱼朝他伸出了手。   许是因为晓得自个儿生不出孩子,看到这么小的孩子,沉鱼心里头便是垂怜的很。   这几个晚上,她经常做梦,梦见一个孩子在她面前朝着她笑,那孩子长得好看,眼睛像她,鼻子像裴笙,一笑起来简直可心的不得了,所是有时候想着想着,醒来之后,眼泪就浸湿了眼眶。   或许是因为那是不再可能的事,所以在梦里有那般的美好都觉得十分心疼,这些日子,也曾想过和裴笙说这件事,想问问他明明都晓得为什么要瞒着她。   可是每回张了口,话到嘴边就问不出来了。   既然如今远离皇城,远离了那些纷扰,那么,还是暂时不要让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来烦扰心情。   那孩子倒是不惧,看了她一眼,就慢慢的伸出了手来握住她的手,然后借着她手上的力气,不甚稳当的站了起来。   “你个兔崽子,让你做这点小事也做不好,钱呢?钱呢――”   就在这时候,一个又矮又瘦的男子,拿着酒瓶,摇摇晃晃的朝着这边走过来,喝了一口酒,呼啦啦的两声,然后扯着嗓子,喊的令人惊惧。   孩子的身子明显颤了两颤。   “老子养着你是白养的呀,真是个没用的畜牲!”   这男子骂的难听,跨着步子往这边走过来,随手拿了旁边长长的一根麻绳,抬手就是用力挥了过来。   划过空中,带来凌厉的风声。   裴笙一手将麻绳抓住。   他方才才从茶楼上下来,瞧见这一幕,当即狠厉了眸子,回带着麻绳一用力,就直接把那男子放倒在了地上。   “没事吧?”裴笙拦在了沉鱼面前。   沉鱼摇摇头。   这时候旁边引了些围观的人,瞧见这一幕,都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了起来,几番言论之下,倒也明白了些事情的大概。   这男子是这孩子的爹,一直是独自带着这孩子,本来脾气就不怎么好,却偏偏还是个酒鬼,一喝了酒,对孩子动辄打骂,手段残忍,是让人万万看不下去的。   “你个狗屁王八羔子的,命都是老子给的,老子想怎样就怎样,竟然还联合外人――”   男子话没说完,陆湛踢了旁边的木凳就朝他砸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他的头上。   “这要是爷的女人和孩子出了一点事,爷砍了你的狗头啊!”   论这种称霸喊狠的事,绝计是没有谁能比得上陆湛的,他眼睛一瞪就像是个活生生的恶霸,看那样子,就差没直接去把人弄死了。   吓得那男子话也不敢再说。   ......   沉鱼把那孩子暂时带到了茶楼中。   她拿着糕点放他面前,孩子瞧着模样就是聪颖的,知道沉鱼没有恶意,咽了咽口水,抓了糕点就往嘴里塞,看起来,是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了。   “那是你爹?”   白锦瑟看着也觉得心疼,吩咐人再拿了些吃食来,皱着眉头,询问了一句。   孩子点头。   “那你娘呢?”   “娘走了。”孩子喝了口水,低着眉眼,说道:“娘不要我,爹也不喜欢我。”   白锦瑟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许是在想着,若是自己的孩子沦落到这个地步,那她定然是再心疼的不行的,这么听话这么可爱的孩子,真是让人觉得不忍。   转头,便是看了陆湛一眼。   “爷可不是畜牲,这要是爷的孩子,那一定当宝贝捧着。”陆湛一下明白了白锦瑟的意思,当时就出声反驳,显然十分不屑于和那个没用的酒鬼相提并论。   “我看也差不多。”白锦瑟闷闷的出声,白了他一眼,又是放大了音量,继续道:“一个酒鬼,一个色鬼。”   她这话出来了,陆湛一怔,却不晓得该如何反驳。   白锦瑟反正看他就是哪哪不爽快,从来不会有半句好话,再怎么样说都没有,所是陆湛闭了嘴巴,便不再出声了。   要只是说不过她也就算了,可是只要他一反驳,她就捂着肚子说疼,那没办法,只能是不说话了。   “夫君,不然我们把他带走吧。”沉鱼往后退了退,看了那孩子好一会儿,想起方才那男人凶狠的嘴脸,是在是没忍心,把他再送回去。   “带去哪?”裴笙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带到皇城,给他寻户好人家,不然,还可以放国公府。”   沉鱼说着,也不晓得脑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呢喃着就出声,道:“反正我也生不出孩子了。”   “你说什么?”裴笙陡然回头,目光一紧,神色顿时凝重下来。      第104章 信任   有时候一件事沉在心里久了, 就会变成一个疙瘩, 这么的老是自个儿去琢磨,便难免要钻牛角尖的。   怀孕这件事, 对沉鱼来说,就一直是一个心结。   还挺难解开的心结。   沉鱼抬眼看裴笙。   他总能很好的隐藏好自己的情绪,不被旁人所察觉, 但是现下那一瞬之间, 眸底所闪过的颜色,正是在清清楚楚的验证着,她所认为的那些都是正确的。   自然而然的感觉到落寞了。   还真是啊......裴笙早就知道, 她的身子出了问题......   “其实我都知道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难道你以为只要你瞒着我,这件事, 就可以当不存在了吗?”   沉鱼只是用很平静的语气缓缓叙述出这件事情,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起伏波动,让人觉得, 似乎是对这件事,已经接受了。   说完这话, 她也没再看裴笙,反而是走过去, 蹲下身,拿了帕子,给孩子擦了擦嘴巴。   这孩子是真的长得好看, 擦去脏污之后,白白嫩嫩的,同他那酒鬼父亲贼眉鼠眼的模样竟是完全不同,大概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他长相是随爹不随娘。   “你想不想离开这儿?”沉鱼出声,轻轻的发问。   这孩子吃了好些东西,现下肚子是饱了,他听了沉鱼的话,垂眼是在认真的想,而后,他点了点头。   “好。”   他虽然年纪小,但却想的明白,家里面那个爹,完全不把人当人看,跟着他虽然有栖身之地,但是随时,性命不保,他甚至都不觉得那是他爹。   而面前的人,救了他,给他吃的,可以看出来没有恶意。   所以只要能活下来,怎么都行。   “他可以带走。”裴笙终于出声,上下打量了孩子一眼,顿了顿,转口继续道:“但是不能留在国公府。”   沉鱼猛然回头,一句“为什么”还没问出来,裴笙张口却已经是掐下了她的话头。   “叶沉鱼,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只要你想,要多少个都行。”   他的声音沉重,偏偏又是正经的不得了,无形之中就起了压迫,让人下意识的跟着这话去相信他,没有丝毫要怀疑的意思。   接着他冷哼了一声,朝那孩子瞥了一眼,语气轻蔑随意。   “我看他倒是不简单。”   ......   第二日几人便离开了千阳镇。   白家和国公府都派了好些人过来,但是怕引起大的动静,倒是让大半的人都隐在了暗地里。   明面上看,却是没什么的。   沉鱼同裴笙坐在一辆马车中,原本她是想着,让小男孩和她一起的,同他多说说话什么的,可是裴笙却硬是不让。   然后把人单独丢到了一辆马车里去。   沉鱼坐在裴笙的对面,挺着腰杆子坐的是直直的,掀开窗帘往外头看了一眼,而后回过头来,疑惑的瞧着他。   “你干嘛非要同人家一个小孩子作对?”   本来就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说起来确实是没什么,可他却跟有心提防似的,处处防着,全程没有半点儿的好脸色。   “小沉鱼,我不喜欢孩子。”   裴笙摇摇头,朝着她笑。   他的意思是,他不止是不喜欢那个男孩,他是什么孩子都不喜欢的。   那玩意儿太聒噪,太麻烦,而且会严重打扰到他现下的生活。   没什么好的。   “哦。”沉鱼闷闷的应了一声。   眸底的神采瞬间散去。   便是沉的一片灰暗。   不喜欢便不喜欢呗,反正同她也没什么太大干系了。   “ 我喜欢的孩子,只能是从你肚子里出来,其它的,不足以让我耗费一丝一毫的精力。”   他能够答应把那孩子带回来就已经是很不错了,要不是沉鱼开口说了,他会直接就扔在路边了。   以他无关的事情,他并不想多做理会。   “可是――”沉鱼沉吟了一声,低下头来,吐出两个字,后面的话就没了声响。   尽管她不说,却也能晓得,这后边她准备要说的话。   裴笙本来就是想着将这件事瞒住,待她身子好完全了,便悄无声息的抹去,也免得让她忧心。   她脑子不清明,偶尔还糊涂的紧,有些事情瞒着是最好的,就怕让她晓得了,又要多想,想多了之后,还是自己心里不痛快。   果然让他是料对了。   不晓得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可是就目前的反应来看,确实是又钻了牛角尖,多想了许多不该想的。   “坐过来。”裴笙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沉鱼抬头看他,顿了顿,然后才是起身,动作十分缓慢的挪了到了他这边来。   却依旧是没有坐的太过亲近。   裴笙一伸手,就将人拉了过来,便是紧紧的挨在他旁边。   “都是打狗屁放出来的话怎么能信呢?”他俯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出声,道:“你是宁愿信旁人也不愿意信我吗?沉鱼,你的身子没有问题,我们也会有孩子。”   其实也不用有太多的猜测,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统共就那么几个,而至于是谁想着要针对他,去透露这些无聊的消息......怕也是只有陈遇之了。   只有他是费尽了心思,半点儿可以钻的缝隙都不放过。   沉鱼垂眼。   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而后她抿了抿唇,再抬起头时,看着裴笙,便是十分确定的神色。   “我相信你的。”   她一直都相信他,这点是没有半分作假。   他裴笙虽然习惯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心底,将所有的情绪隐藏,从不让人有所察觉,些许的疏远下,是不太能让人看透的。   可是在沉鱼心里,唯有是真心喜欢她这件事情,从上一世到现在,真真切切,由不得有半点作假。   而现在经历了这所有的一切之后,尽管有过摩擦和疑虑――   但她是选择相信他的。   所是这厢沉鱼反身,便是抱住他的脖子,软着身子,缓缓的顺着往上爬,当时便是覆上了他的身子。   “夫君,沉鱼很欢喜欢喜你的,夫君对沉鱼的喜欢有多深,沉鱼便有多少,是半点儿不带掺假的。”   叶沉鱼脸皮子薄,有些话真心说出来和当幌子的开玩笑是万万不一样的,说完这话,她又轻轻亲了亲他的唇。   叶沉鱼脸皮子薄,有些话真心说出来和当幌子的开玩笑是万万不一样的,说完这话,她又轻轻亲了亲他的唇。   裴笙看着她,眸子深邃,一片墨黑中有隐隐的情绪在涌动,而后她按住她的头,咬在她的唇上,便是有如波涛翻涌之势。   翻身就压在了毛毯之上。   “小沉鱼倒是越来越可心懂事了。”他轻轻含住她的舌头,话都的含糊,却是叫她能听得清楚。   沉鱼便是真的如他所说,乖乖的不动,任由他想做什么便是什么,待过了好一会儿,听着呼吸声明显粗重。   沉鱼轻轻的笑,而后摇头,声音依旧软软的,吹在耳边,跟小妖精似的。   “还在赶路呢,裴笙,你放开我。”   而后她瞧着人,翻身过来,就是轻轻的笑,一副得了逞的欢心模样,与裴笙那般戛然而止的憋闷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沉鱼想了想,这回是整到他了,但怕一回到家,得定是被他折腾的没好果子吃。   于是小手缓缓的伸了下去。   “我只能这样帮帮你了。”   第105章 打趣   马车里一片气息, 旖旎的厉害。   沉鱼躺在裴笙的怀里, 埋着头下去,只能看见一头垂下的秀发, 衣裳半褪,却是凌乱的不行的模样。   她一整张脸都是潮红的。   裴笙倒是得了舒畅,面上的表情都缓和了不少, 难得的挂了浅浅的笑意, 一手揽着她的腰,挽上一头散下的秀发,问道:“你是从哪学来的这些?”   这可不是良家人得有的手段。   虽然瞧她的动作, 是生疏的,不过确实令人畅意。   “书上。”沉鱼吐出两个字来。   裴笙略微一顿,指尖已经点上了她脖颈处,指尖虽依旧是冰凉的, 但较之之前,已然好了许多。   “什么书?”   他倒是在想,她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东西, 可一定要寻清楚了出处才是。   “就是你书房里那本。”沉鱼知道裴笙想套她的话,抬头, 笑脸吟吟的看着他,这其中的意味, 倒也是明显。   他书房里?   裴笙正是在想,他哪里有这些东西,拿书房里头, 分明便――   猛然间,他又想起了什么。   上回陆湛给他那样一本书,还来不及翻看便让婳儿撞见了,然后他把书放在书案上,倒是没有再想起过。   “你可休想拿一些囫囵的话来诓我,我脑子可清明的很,自个儿拿了那书,定然不知暗地里看了多少回了。”   她也是无意翻到的,那书表面上正经的不行,一翻开页面,里边的图画却是叫人完全无法直视,她也就是好奇,看了那么几页而已。   绝计是没有多看什么的。   前面那些还好,就是些寻常的闺房之事,她出嫁前,也曾在母亲那里看过,可是后面那些,就是实实在在的,让人看了一眼便惊诧不已。   那些画面和动作,实在大胆的不得了,让人光是现在想想,便脸红心燥。   “你还当我面上装呢,禽兽内地里也藏了那么多心思,怕是不晓得在谁身上实践过了吧。”   沉鱼这纯属是胆子大了,便敢在老虎头上拔毛,随口胡说,这些大胆的话也敢在他面前说出来。   “你都看过了?”裴笙轻笑着反问一声,点点头,道:“那我倒还真没看过,小沉鱼,等着你给我实践实践。”   沉鱼一惊,身子差点就顺着毛毯往下滑。   裴笙牢牢的将她按住,手握在腰上,不盈一握,软软如柳叶,接着轻轻道:“不急,回去后慢慢来,一日一样。”   沉鱼的嘴角不禁抽了两抽。   敢情她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啊......   ......   老夫人也是好几日都没睡个好觉了。   茗烟一直在门口守着动静,这厢满带着笑意,走过来朝着老夫人福了福身,便是开口道:“世子爷和夫人已经回来了。”   “现下回院子,已经歇下了,老夫人您,您倒是可以放下心了。”   老夫人一直紧绷着的面色好歹是松了下来。   这时候已是深夜,他们赶了那么些路回来,定然是劳累的不行,老夫人想着,便吩咐人莫去打扰,待他们先休息好了,再谈之后的事。   “好了,你下去吧。”   老夫人扬了扬手。   茗烟点头应下,然后转身出了门,在门外时,恰是碰见裴骥进来,便是行了礼,唤了声国公爷。   裴骥是经过了大风大浪之人,此番之事,虽然有过忧心,但是光从表面上来看,是再淡然不过的了。   他知道裴笙有这个能力救人出来,那是他的儿子,虽然他并没有太多的时日陪在他身边,但却是对此最为了解,甚至从未有过半分的怀疑。   “他待那孩子是真心的,只怕是比他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定然是会好生护着。”   裴骥纵归家不过一段时日,却将这回事看得清楚,裴笙是表面冷淡,内地里,是再深切不过的情深种。   “只是――”老夫人沉吟许久,手指头开始慢慢的在桌子上扣打起来,这便是她寻常有的,思考的模样。   “笙儿毕竟是世子,身为世子,就该有他自己应有的责任,其中,传宗接代便是最为重要。”   她是欢喜沉鱼的,那个孩子,没有心眼劲儿,又乖巧懂事,出身干净,对待笙儿也是好的。   所以在之前的时候,笙儿对她态度不好,她还一心要想着撮合,只想着待笙儿真正接受了她,那开枝散叶,便是迟早的事情。   直到前几日,张太医照例给她诊治时,无意说出,沉鱼体寒,有早疾在身,加之阴阳血气不调,难以受孕。   难怪是这些日子,没有半点动静。   “若是之前,便再纳上一人,也是无妨,只是笙儿那孩子,自个儿主意太大,你我都无法左右。”   他认定了叶沉鱼,又视之如命,笙儿死心眼,那便自然再容不下旁人。   “何必如此忧心,孩子们年纪还小,还有的是时间。”   裴骥倒是没像老夫人这般处处忧心,他想得开,终归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老夫人一身操劳惯了,左右总有担心的事情,不像裴骥这般什么都想得开,这么担心着,她又想起,昨日月见在她面前说的话。   月见说她有了心仪之人,而那人,就是裴笙。   她心里头对她姐姐有些疙瘩在,而且这回事,本就不符情理,那月见无论怎么说,还算是婳儿的小姨呢。   若真成了国公府的妾侍,那一切又当如何。   “好了,宜君,你是知道笙儿性情的,若是擅自为他作主,怕是他会直接翻了脸。”   裴骥在她旁边坐下,握住她还在一下一下敲打的手,放柔了声音,道:“就算真的没法子,那不是还有箫儿嘛。”   都是他的儿子,没什么区别。   老夫人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接着,便是没再说话了。   ......   山茶在屋子里,哭的一双眼睛都肿了。   得知夫人不见的那一日,她就已经是慌张的不行,后来回来报信,随着府里的人四处寻找,皆是不见踪影。   战战兢兢的在府里等了好几日。   直到有了消息,说世子爷已经找到了夫人。   当时紧着的心一松,竟是差点晕过去。   现下这大半夜里,看见人是真切得出现在她眼前,山茶一张口,松了喉咙便是哭声上头,使劲抹着眼泪,想让自己停下来。   夫人回来了,应当高兴才是。   “我屋里的侍茶丫鬟,倒是对你忠心耿耿,这怕就算是我死了,她也不会哭成这样。”   裴笙往外头瞧了一眼,淡然的打趣了一句。   沉鱼嫁来国公府,本来是带了一个随侍丫鬟的,只是那丫鬟为人过于小气刻薄了些,沉鱼并不喜欢,于是寻了理由,将人打发走了。   那接着该服侍她的,就该是这院子里原本的大丫鬟玉簪和玉兰。   只是玉簪和玉兰定然是受他裴笙掌控的人。   所是沉鱼挑了山茶到身边。   一个单纯没心眼,却也是最不起眼的小丫鬟。   “都怪山茶,没有好好跟在夫人身边,才让夫人受这些苦,山茶不该,山茶罪该万死。”   “一个个,都说这些死不死的晦气话。”   沉鱼之前在马车里睡了许久,现下是没有睡意的,朝着山茶摇了摇头,说了句话,顿了顿,接着道:“我没事,那是我自己不让人跟着,也不关你的事。”   “你可别再哭了,不然裴笙那个没良心的,非要让你哭到没了眼泪为止。”沉鱼也只是打趣罢了。   但山茶听了这话,却怔怔的抬头。   夫人和世子爷这回回来,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与之前不一样了。   他们二人,似乎是又更近了一分。   不,那感觉,是还不止一星半点儿。   第106章 野心   皇城里已经是流言四起。   这宁家小姐, 白家小姐, 还有靖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几位皆是顶顶尊贵的人儿, 却是相继消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无缘无故不见了踪影。   白家小姐和世子夫人算得是运气好的, 竟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瞧着是没什么大碍。   宁家小姐便不同了。   她失踪已有半月之久,却是至今,半点儿消息都没有。   宁淮大将军抛下军务, 带着自己麾下的一支军队,直接冲出了皇城,出去寻人。   皇上自然是没有责怪的,相反, 派了御林军出去,协助宁淮寻人。   听说因为宁小姐失踪这事,皇后娘娘已经忧心的几日未眠, 染了风寒,病卧在榻, 还一心念着要亲自去寻,皇上心疼的不得了, 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了下来。   这都这么久了,宁瓷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 又生的容颜艳丽的小姑娘,任是流落何处,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别说贞洁了,怕是能保住一条命,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在皇城里头,对于此事,早就是众说纷坛。   而与宁家这边的焦躁不定比起来,白家这边显然也没好了多少。   白家是书香门第,最看重的就是子孙的行为是否端正,个人是否清白,只要是有关名誉上的事,那都是顶顶大事。   虽然白锦瑟被虏不是她的错,可是或多或少,是损了清白的。   倒是有好几个看笑话的,四处造谣,说这白太傅的孙女如何如何的不自爱,这被虏一场,定然是被人糟蹋了去的。   这场风波却是还来不及闹起来,陆湛便风风火火去白家提了亲,足足一百二十八抬聘礼,诚意是绝对足的。   一时震惊皇城。   云双听了那些风言风语,本是不愿意陆湛再去的,可是他一同她说了锦瑟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云双立马敲板答应,那会子给乐的,就差直接从白府把人给接过来了。   反倒是白府这边的态度,不甚明朗。   白家人在担心犹豫什么,饶是平常人也能想到,不过是觉着,在如今情况下,把锦瑟嫁给陆湛是个好的选择,却偏偏不甘心让自家女儿被陆湛糟蹋。   陆湛这回的决心却是异常坚定,当即就在白府门口跪下,说是什么白家时候同意,他就什么时候起来。   这花花公子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情深种,而且隐隐有种为了娶媳妇,要把自己命都拼上的趋势,在皇城里传开了,那倒真是叫所有人都讶异的。   他陆湛怕是吃错药了吧。   ......   沉鱼将带回来的那孩子送到了叶府去,嘱托父亲和母亲好生将他照顾着。   原本她是想将他留在国公府的,毕竟这诺大的府邸,多上一个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是裴笙不让。   他似乎是真的不喜欢那孩子,自始至终对他没有过任何的好脸色,无论沉鱼怎么同他说,撒娇、发脾气,甚至是可劲儿的在床上讨好了他一回。   可他就是不松口。   沉鱼也不想因为这事再和他闹,所是权衡之下,把人送去了叶府。   同时自个儿也在考虑,想着能为他寻个好去处。   山茶这边才是煮好了一壶茶,往院子外头瞧了一眼,鄙夷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夫人,那月见姑娘可不是什么好人,您失踪这几日,她先是巴巴的抹眼泪,然后,就到老夫人跟前,说她喜欢世子爷。”   沉鱼听到她说最后一句话,也是小小的讶异了,微微睁了睁眸子,确实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之前看月见是文文静静的,哪晓得暗地里还存了这样的心思,好在沉鱼之前虽没有想到过这些,但还是一直提防着她。   这边两人话正说着,玉簪便进来传话,说是月见姑娘和裴婳来了,正在外头等着。   沉鱼自然是唤人进来。   沉鱼不在的这几日里,裴婳和月见倒是又亲近了不少,毕竟这些日子,她是花费了所有的精力陪在裴婳身边,没有点成果,还真是不行的。   “月见这几日一直担心沉鱼姐姐的安危,现下看着是平安无事,才是当真的放心了。”   月见一进门,就是这般说道。   沉鱼没有回她的话,看都未向她这边看一样,稍作停顿之后,朝着裴婳轻轻招手。   “婳儿,过来嫂嫂这边。”   裴婳没有犹豫,径直便走了过来。   沉鱼去拉住她的手,将人拉到了自己身边来,唇角微微上扬,当时露了笑意出来,声音便如流水般,缓缓倾泻。   “婳儿乖,这几日,有没有想嫂嫂?”   裴婳认真的点头。   “想。”   她只知晓嫂嫂不见了,具体如何,半点儿也不明白。   虽然这些日子同小姨亲近了不少,但是在她眼里,还是自家嫂嫂的份量,要更重一些。   孰轻孰重,自然也是分的明白。   “嫂嫂倒是有寻到好东西,你定然是会喜欢的。”沉鱼说着,便站起身来,拉着裴婳,往里头房间走。   月见一个人单单在那站着,当时倒是有些手足无措,左右看了看,不知该如何,便是又出声唤了句:“沉鱼姐姐。”   “我可担不起。”沉鱼停下脚步,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淡然无波。   “我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姐妹,实在担不起姐姐这一称呼,更何况,无论是以前还是今后,我都不会再多一位妹妹,月见姑娘还是随府里人一般,唤我一声夫人吧。”   这话一语双关,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月见的脸色猛然就白了。   她显然没想到叶沉鱼会把话放到明面上来说,一点儿畏惧的意思都没有,更何况这态度平淡的,似乎是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里。   “婳儿啊,咱们还是得把眼睛擦亮一些,省的叫人给带坏了。”沉鱼说着,拉了裴婳又继续往前,轻笑道:“瞧我们婳儿多乖啊.......”   婳儿还有些不太明白,只觉得听不懂嫂嫂在说什么,进屋的时候,回头看了月见一眼。   沉鱼紧接着便将房门关上。   “嫂嫂,小姨她――”   “没有小姨了。”沉鱼打开衣柜,慢慢在里头翻找什么,一边翻着,还在一边说道:“小姨马上就会离开国公府了,所以婳儿要记得,以后就不会再有这个人了。”   裴婳不明白。   明明小姨方才还在呢,怎么就会突然没了......   她皱着眉头疑惑。   第107章 动手   沉鱼从那里头拿了好些的小玩意儿出来。   婳儿当时看了, 眸便子亮了亮, 于是伸手去拿了离自个儿最近的小铃铛,就喜笑颜开了, 瞬间将所有的疑问都抛之脑后。   光是那些七彩的颜色,就好看的让她移不开眼了。   “对了,还有这个。”沉鱼说着, 又寻出一把匕首来, 瞧着大致有小臂那么长,匕身上头,还镶了几颗鲜亮的宝石, 一瞧便晓得是好物件。   “箫儿呢?”沉鱼拿着这匕首,放在手里掂了掂,这才想起,自从她回来之后, 便是没有再见过裴箫。   若是放在以前,那裴箫可是第一个要扑上来的。   也不晓得这回是跑去了哪儿,竟是不见人影。   “二哥说他有人要收拾, 昨儿就出门去了,婳儿也没见过他。”裴婳摇了摇手里的铃铛, 轻笑着回答。   “箫儿出去了......”沉鱼晓得,裴箫一贯爱胡闹, 但做事应当还是有分寸的,便也没有再过问。   “本来想把这个给他,那既然这样, 就先收着吧。”若是寻常玩意儿,沉鱼倒可以让婳儿转交,但是这匕首锋利也危险,交给婳儿,她不放心。   沉鱼反身,正准备把匕首放回去,外边玉兰便是跑了进来,停在外屋,着急朝里头道:“夫人,二少爷在外头和人打架了。”   “怎么回事?”沉鱼着紧问道。   “奴婢也不晓得,就是方才在后门那边,看见二少爷一身是伤的回来,问了他身边的小厮,才晓得,是和人打了架,奴婢一听,赶紧回来和您禀报了。”   玉兰做事是个稳妥的,不管是什么,在上报主子前,必定都会将事情先晓得清楚了。   “他现在在哪?”沉鱼顾不得那么多,问了这句话,便朝着外边走。   “二少爷已经回自个儿房间了。”玉兰跟在沉鱼后边回答。   “老夫人和国公爷晓得此事吗?”若说打架这回事,那是可大可小,保不准说,便会闹出什么事来。   “还未曾。”玉兰回答。   ......   “小爷我这回出气还不够,下回再叫我看见了,见一次打一次!”裴箫唤了小厮去拿伤药,同时屋里里传来他骂骂咧咧的声音,说个不停。   他现下这模样倒也是狼狈,头上青紫了一块不说,一身青绿的衣裳上,还沾染了好些血迹,一眼过去,便是足以令人注目。   “你可别再出去惹事了。”   沉鱼说着,人已经出现在门口。   裴箫一惊,马上闪到了屏风后头,第一反应自然就是,可不能让嫂嫂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嫂嫂若是知道了,那大哥定然也会知道,到时候他就没有好果子吃了,大哥是不会放过他的......   “嫂嫂,你怎么来了,我正在换衣服呢,那.......我换了衣服,待会儿再出来啊!”裴箫说着,使劲给旁边的小厮使眼色,示意让他去拿件衣裳来。   “我已经知道了。”   沉鱼直接就抬腿踏进了门,在屏风前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扣了扣桌子,道:“出来。”   裴箫撅着嘴巴,不情不愿的从屏风后头出来,就是斜着步子往旁边挪,低着头,闷闷的也不说话。   沉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瞧他那狼狈模样,倒是一时没忍住,嗤笑出声。   “你大哥天天锻炼你的武艺,你却还是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真是丢脸。”   沉鱼这话一出,裴箫自然是被激到,当时目光就直了,张口便是反驳道:“她身边有五六个人呢,我就一个,而且她已经叫我打的爬也爬不起来,话都说不出。”   “那你就不知道也带人去?”沉鱼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带那么多人出去那大哥和爹娘不就晓得――”   裴箫说到这,话头戛然而止。   敢情大嫂这是在故意套他话呢,他竟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马上便闭上了嘴巴,一副当做自己什么也没说过的样子。   “说吧,和谁打架了?”   沉鱼悠悠的问道。   “还不就是那陶氏!”裴箫往沉鱼这边走了一步,想着反正嫂嫂都知道了那说出来也没什么,于是这厢开口,便是十分义愤填膺。   “恶心的老女人,以前想着勾引我爹,现在竟然还想勾引大哥,真是一点儿廉耻都不知,也不看看她自己那副样子,哪里比得上嫂嫂。”   “不对,拿她和嫂嫂比,那都是折辱了嫂嫂。”裴笙哼了一声,狗腿子似的到跟前来,抬头朝着沉鱼笑,然后接着说道:“所以我气不过,就打了她一顿。”   裴箫前几日得知沉鱼不见了,便也想着出去找人,他倒是不能去太远的地方,也只能是在皇城里转转,结果无意之间,便听见陈遇之同那陶氏在谈论什么国公府,什么迷药的事情。   在裴箫眼里,这些小伎俩在他大哥面前都当不了事,也自然成功不了,可他就是忍不得,他竟然有要拿那样没脸没皮送到他大哥床上去的想法。   那简直就是对他英明神武大哥的一种侮辱!   当时就差点冲上去了,可是他知道陈遇之在,他也做不了什么,所以这一回出门,特地留了个心眼,就趁着那女人落了单不在陈遇之身边,他便上手了。   其实那些小喽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三下两下就叫他打没了,身上这些血渍也都是那些人的,他除了脸上这处被那老女人用簪子划了下之外,没受什么伤。   他裴小二爷,自然不能让那些人伤了去。   “你把她如何了?”   裴箫说陶氏竟然想对裴笙打主意,沉鱼都完全没法理解这样的想法她是怎么能想出来......这不就是捧着自己的命往裴笙的刀口上送吗......   “我把她绑起来了,然后找了一麻袋的老鼠,全送给她!”裴箫只打了那几个下人,自然是对于打女人这种事没有兴趣,也不屑做,便是随便寻了些小玩意儿去吓唬她。   “嫂嫂,你可千万别同大哥说。”裴箫得意完,才想起自己的生命安全这回事,回头来,便是要拉拢他嫂嫂了。   “我不会说的。”沉鱼笑着,十分柔和的朝他摇头。   裴箫这口气还没松,沉鱼下一句话就轻飘飘的又出来了。   “但是你觉得我不说,他难道就不知道了吗?”   裴箫顿时整张脸都瘫了下来,目光怔怔的,一脸欲哭无泪的看着沉鱼。   ......   陶氏满身狼狈的闯进了后门。   她这一身的衣裳,破破烂烂的,像是被什么小物件给咬了,脸上,手上这些肉眼可见之处,被划了细细小小的血痕,一跨进门,当时绊到什么,便摔倒在了地上。   有丫鬟路过,瞧见了便是急忙过来扶人。   “您这是怎么了?”   这陶氏,是自家少爷带回来的人,带回来之后,一直把人放在身边。   这陶氏嫁过人,死过丈夫,还当过奶娘,为人势利的不行,一切以利益为上,人前人后,是两副嘴脸。   底下这些人,也都看着,她和少爷是关系不纯。   两个完全是天壤之别的人,说有什么关系,那无论如何都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可是偶尔的暧昧之举,又让人不得不去注意。   所是这些下人,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这边小丫鬟手还没伸过去,身后突然就有脚步声传来,听着是沉重又显得熟悉,走了两步,便是停住没再有声响。   扶人的动作顿时就停住,那小丫鬟回过头去看,一惊,马上俯身磕下了头。   “少爷。”   陶氏一听,转过身去,撑着力气抓在地上,往前爬了几步,抓住了面前人的衣角,哭丧着声音,道:“遇之,遇之你一定要给我作主。”   陈遇之虽然阴晴不定,整个人的状态也不太好,但是陶氏知道,他既然把她留在他身边,那就一定有用处。   她只要抓住这一点的有用就好。   “裴家人一直看不惯你,现在都打主意到我头上了,遇之,你不能放过他,千万不能放过。”   陶氏现在这样子就像是一个被逼急了的疯婆子,伏在人的脚下,满面血污,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喊的撕了喉咙。   那些老鼠之类的玩意儿,她最是害怕,而且整整一麻袋的装进去,可简直差点就要了人命啊......   “还说让你去裴笙身边,你个没用的,连一个小孩子都玩不过!”   陈遇之一字一句的说着,尽是鄙夷,冷哼了一声,显然对现在这个样子的她,是十分的嫌弃。   “本来就没指望你能做成什么事,现在就更没用了。”陈遇之的脸上一改儒雅之色,狠厉的同之前完全不像一个人,直接一脚,就把她给踢开了。   说要她生下子嗣什么的,纯粹胡说,就她这样的,怎么可能近得了裴笙的身,偏偏她自己还信了,一心想着怀上孩子,能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找她来,只是单纯想恶心恶心裴笙,想看到他不舒心的样子。   他知道他讨厌陶氏。   只要是他不舒心,他心里便欢心的不得了。   “滚吧 。”陈遇之留下两个字,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走了。   留下陶氏睁着眼睛趴在地上,颤着一双手,连站都站不起来。   第108章 亲近   裴箫这出去闹了一场, 此回事, 虽然他自认为做的隐秘,但是早便传到了裴笙的耳朵里。   旁的倒是没觉得什么, 只是当时裴笙在想,他不过出去了几日没管他,就已经胡闹成这个样子, 看来, 是管教不够,叫他还能分出有旁的精力来。   于是着,又叫人寻了一套书册来。   此番的书册, 倒是难寻之杂书,其中内容,涵盖战场之上,八方之理, 左右这脑子能够想到的,或是不能够想到的,皆是录入了其中。   若是要叫裴箫通背理会的清楚, 怕是要花上好大一番的精力。   裴笙没有亲自去和他说,只是唤下人将书册送过去, 顺便将所有的话都转告给他。   最多给他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 他会来检查,如果裴箫不能把这些内容背的滚瓜烂熟,那他就会罚他去军营里待一个月。   显然最后的结果是已经很明显的。   以裴箫那个脑子, 根本不可能背下来,这背不下来的话,那之后一定会是被他大哥押着进军营里,变着花样儿的,让他受尽折磨。   裴笙觉得,也该是让他自己亲自去体验体验这些了。   接着裴笙还有公务要忙,就在书房又待了几个时辰,期间裴箫似乎是过来晃悠了一趟,但是裴笙没理他。   完全将他的动静给当做了空气。   裴箫纯粹就是想再垂死挣扎一下,这回过来,发现垂死挣扎也是无果,便只能耷拉着头,闷闷不乐的回去了。   他还是想想,半个月后该怎么才能安然无恙的在军营里待下去。   不知不觉天色便晚了下来。   裴笙往窗外看了一眼,执笔的手腕一顿,忽而出声问道:“夫人用晚膳了吗?”   他想起上回他回来的晚,她就一直在屋里等着他,怕这回她又起了这糊涂的心思,便是问了这一句。   今日候在书房的是玉兰。   她本是站在屋子外头,听见裴笙发问,便是转身往房门这边跨了一步,露出自个儿身子来,低头,回答道:“夫人方才才是唤了晚膳,这时候,应当是还未来得及用。”   裴笙听了这话,接着便放下了笔。   他一起身,玉兰便朝着人福了福身,大步的跨进房间里头,小心翼翼的替裴笙整理笔墨纸砚。   裴笙出了书房,径直朝西间那边走去。   ......   为了书房能取个寂静旷阔之地,便是置在了院子的东北角处,略微偏僻,离西间,也有那么一小段的距离。   裴笙大跨着步子,从转角过来,快到门口时,身后有人出声,唤道:“世子。”   月见手上端着个小托盘,到裴笙跟前,点了点头,轻笑道:“月见听说世子夫人喜吃甜食,这回便是正好有空,做了我们边城的蜜饼,可是花了好一段时间,便想着,拿来给世子和夫人尝尝。”   裴笙淡淡的往托盘里扫了一眼。   却也没有说话。   “既然正好遇见了世子,便让世子爷拿给夫人吧。”   月见说着,将托盘往上面呈了呈,递到裴笙面前,示意是让他接着。   这玩意儿裴笙倒是不感兴趣,只是听月见说甜食,他当时在想,小沉鱼若是喜欢这些甜腻的玩意儿,他倒是可以给她拿过去。   他伸手,正准备去拿。   月见的嘴角亮起一抹显而易见的笑意,甜甜的好似那芙蓉花开,顺着裴笙手的动作,就欲将东西递过去。   这边动作上前,随着要开口再说些什么。   “这些活计,还是让奴婢来吧。”山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后头的,她从月见手里将托盘接过来,动作迅速,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接着她朝着裴笙福了福身,便是笑着说道:“夫人早便知道世子爷要过来陪她用晚膳,早便在让奴婢在门口等着,世子爷还是快些随奴婢进去吧。”   说话间,完全是忽略了那边还站着的月见。   山茶退向一侧,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笙自然没再说什么。   他似乎没有再记得这儿还站着个人。   “天晚了,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惊扰了咱家夫人。”   山茶声音漠然的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端着托盘,也进了屋去。   留下月见一个人在外头。   方才眸间还柔软的目光,便在霎时间一点点的散去,一手抬着,还保持着之前拿托盘的姿势,五指握着,越来越紧。   好一会儿之后,手指才是放开。   在她手心里头,有一个鹅黄色的荷包,流苏垂下,倒是异域独特的款式,本来是顺滑的布料,却因为在手里捏的久了,浸了细汗,反而是显得皱巴的紧。   她轻轻看了一眼。   复而又是合上。   方才,她是想把这个给他的。   只是没能寻到机会。   她能感觉到,叶沉鱼已经对她有了敌意。   只是那又如何呢。   只要时日久了,终归没有做不到的事情,更何况,还有那人在一直帮她。   她想要的,迟早都会得到。   ......   “这是什么,我闻着就恶心,快些撤了......还有这个豆腐,怎么一片黑一片黄的......”   裴笙一进屋子就听见沉鱼数落的声音,紧着眉头,满是不舒畅的模样,似乎是瞧着这一桌子的东西,怎么都不满意。   原本侯着的小丫鬟是要将东西都撤下去的,但是这会儿瞧见裴笙进来,自然的便停下了动作,抬头,目光就投往了他那边。   “都撤了吧。”   裴笙这一声吩咐出来,底下人诚惶诚恐,便是过去,将那些被沉鱼数落过的菜品一一撤了下去。   “近日胃口不好,看见这些,心里头不舒服,便是都不怎么吃得下。”沉鱼一手捂住口鼻,抬头,小声的朝着裴笙这般说道。   可怜兮兮的模样。   “那你想吃什么?”裴笙在她身边坐下,一手抬起,搭在她脖颈处,轻轻的顺了顺,问道。   沉鱼倒是认真的想了想。   而后摇头。   到时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现下拿什么食物到她跟前,都觉得不舒爽,让她吃进去的话,便更难受了,堵到喉咙口就想吐出来。   突然就这样了,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夫君你会做什么菜?不然夫君你做给我吃......说不定沉鱼的胃口就好夫君的手艺呢。”   沉鱼抬头,笑着到人跟前说道。   然后便是眨巴着眼睛等人回答。   这做菜什么的,裴笙倒是从未着手过,可想着大概也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便点了点头,应下了。   “夫君真好。”沉鱼揽住他的脖子,就着了他的脸颊,重重亲了一口。   第109章 爆炒   饭菜撤的差不多了, 山茶便将那托盘摆了上去。   “夫人, 这是月见姑娘方才送过来的,说是边城独有的蜜饼, 香甜极了。”   方才在外头院子里,灯光昏暗,看得倒不是太过清晰, 此番再着眼往那托盘里去瞧, 却是一个个玲珑的好形状,衬着湖蓝色的盘子,让人忍不住便想食指大动。   沉鱼忽然想起中秋那日她教婳儿做月团儿的时候, 她还浅笑安然,说自己不会做这些糕点之类的玩意儿。   还让她教她。   原来有些事情,是早就被计划好了的。   她月见就算是看上裴笙,那也不算是临时起意, 怎么也能说上是一番――蓄谋已久。   “看着倒是不错。”沉鱼去捏了一块饼,拿到眼前瞧了瞧,倒是没有要吃的意思, 反而是递到了裴笙跟前。   “夫君要不要尝尝?”   蜜饼已经递到了他的嘴边,就只是分毫之差而已。   “月见姑娘辛辛苦苦做的呢, 想来,也定然是好滋味。”   裴笙垂眼, 目光正好与沉鱼对上,便是微微皱眉。   “我可不喜欢甜腻的玩意儿,你若是愿意吃就自个儿去吃了。”   自然得如此。   沉鱼想着, 就算裴笙想吃她也不会让他吃的,他唯一能吃的,就是她做的糕点,哪怕再甜再腻那也要吃下去。   “山茶,拿下去吧。”   说完她便站起了身来。   一手拉着裴笙,动了动力气,欲唤他起来。   裴笙丝毫未动,似乎是不了解沉鱼的用意。   沉鱼面上的笑意深重了许多,扬头朝着外边,声音轻快。   “去厨房呀。 ”   ......   厨房里的东西倒是杂乱。   说杂乱,其实就是食物杂乱,蔬菜肉食什么的,应有尽有,又因沉鱼方才撤了那么多东西出来,难免还没有收拾得当。   现下两位主子又突然过来这小地方,不知其用意,倒更是叫人手忙脚乱了。   “你们都先出去吧。”   得了夫人的这一句吩咐,众人如释重负,当下手中的活计,低头,便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厨房里接着是余得寂静一片。   以裴笙的身份,自然是从未进过这地方的,样样都是陌生的很,别说做菜了,那就是开个头下手去做,都是难的。   沉鱼静静的待在一边,也不语,似乎是一副等着看他笑话的模样。   “这些肉类我瞧着倒是没什么胃口,应当也难做,便还是不要轻易动手了,做些白菜豆腐之类的素食便好,只是――”   沉鱼顾自说着,咽了口口水,回味了些什么,好一会儿,甚是笃定的说道:“我想吃辣的!”   她说,要很辣很辣,辣到出了汗,红了脸,再闻到那辣椒得香味,心里应当会觉得舒爽一些。   这些可从来不像是叶沉鱼会说的话。   从小被宛城水土养出来的人,是清清淡淡的口味,不太容易受得住辣味,往往是不过尝上一口,就能叫辣的不行,以她自己所言,那感觉,难受的像是整个脑颅子都开了。   可是现在她却想吃了。   真是奇怪,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于是接着,裴笙在沉鱼的指导下,做了一盘爆炒菜心。   原本该是绿油油的菜心叶子,置于白瓷小碟中,相衬着好看的颜色,依旧诱人的滋味。   可是那五根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端着的,却是打了焉儿的菜心叶子,染了红的是辣椒,红绿相间,实在是太不匀当。   沉鱼当时瞧见,嘴角便忍不住抽了两抽。   还以为裴世子就无所不能,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能做,一双手掌控万物,便再没有东西能逃出他的掌心。   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她差点就笑了出来,但还是忍住。   裴笙的面色看着也不是太好。   这一盘东西,甚至都不用尝,只要这么看上一眼便能晓得是什么味道,那瞬间,舌尖都是经不住的颤了两颤。   沉鱼觉得有些反胃。   果然不该如此,怀着同裴笙要玩闹一番的心思便让他来做这些事,自己应该早想到就是,这到头来......还不是坑了自己么?   裴笙已经带着轻笑把碟子递到了她跟前。   “小沉鱼,应当是饿了吧?”   他的声音也轻轻的,带了不常有的柔意,可是这柔意听在沉鱼耳朵里,却是别样的威胁。   好歹他也忙活了这么久,就为了给她做这道菜,而且最先还是她自己提出来说要吃的,若是现在出尔反尔,怕是会真的同她生气了。   所以多少还是要尝上一点。   沉鱼伸手去拿了筷子。   尽管她已经尽量稳住了自己的手腕,但是指尖还是在微微打颤,不甚明显的模样,带了筷子一同,触在了菜心上。   一咬牙送进了嘴里去。   ......还真是不负她望。   沉鱼形容不出那是什么味道,一吃进嘴里,就是十分呛人的辣意,从喉咙口往上蔓延,直逼得人流了眼泪。   沉鱼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往回压制。   接着就是一股子厚重的咸味。   这两样混在一起,那简直就是太了不得的味道了。   沉鱼在裴笙的眼皮子底下,硬生生的嚼了两下,把东西咽了下去。   食物触及喉咙的一瞬间,恶心的感觉也跟着上头了。   这杀伤力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沉鱼又感觉到那种脑颅整个要炸开的感觉了。   “裴笙,你究竟放了多少辣子?”沉鱼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囫囵,咬着他的耳朵,好不容易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你自个儿尝尝,这根本就是不是寻常人能吃的玩意儿,比把人放油锅上煎炸还要难受,可还不止呢......”   沉鱼大概是脑子不清醒了,说要他尝,手揽着脖子便将唇覆了上去,舌尖留下十分厚重的咸辣的味道,轻轻的送过去,将这味道完完全全的染上他的舌尖去。   就这么一点儿的味道,竟也是把裴笙给呛着了。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手里头做出来的东西,会是这个味道,本以为就算不好吃,那也是寻常人可以忍受的,无论如何,不至于是这个味道才对。   当时那一张俊逸的脸儿,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两种不常出现的颜色接连出现在他脸上,可叫人新奇不已了 。   他伸手出去,便想找水来喝。   可是这厨房里的格局他不清楚,不晓得水在何处,摸来摸去只在水桶里找到个大木勺子,勺了一勺水,欲递到沉鱼跟前。   沉鱼猛然打了两个干呕。   那种感觉又来了。   奇异的眩晕感,伴随着从心底泛上的恶心,种种混在一处,让人的意识都不甚清醒。   就在这一瞬间。   脑中电光一闪,人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闭上眼睛,身子接着往下瘫软 。   倒在了裴笙的手上――   力气狠狠一重。   “沉鱼,沉鱼――”裴笙唤了好几声,怀里的人却没有反应,软软的像是一堆棉花,抓不紧,也使不了力气。   饶是淡定如裴笙,在那一刻也慌张了,意识到怀里的人不是在同他开玩笑,一把将人揽抱起,朝了外头走。      第110章 暴雨   这天夜里忽然间便电闪雷鸣。   大雨倾盆而下, 哗啦啦的往下倾倒, 那像是要把所有的雨水都倾泻下来似的,完全不留半分余力。   白锦瑟霎时间被当头一闪的光亮给吓醒了。   原本点在床头一抹微弱的光亮也被大风吹灭,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坐起身来,目光所及, 全然不可见。   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慌乱的转了两转, 微微喘了两口气,然后一手去,掀开了帘子。   屋子里的窗户关的很紧, 但是透过外边的光亮,还有那呼啸着大风过的声音,能知道外面正在下着大雨。   白锦瑟摸索着下了床,穿了鞋, 便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   珊儿听见声响,站在外屋, 朝着这头问:“小姐,有什么事吗?”   自从回来之后, 她睡觉就一直不是很安稳,偶尔有一点动静就会醒来 。   白家人只当她是之前给吓到了, 才会这般模样,便是派了好几个丫鬟在外屋里守着,可是只有白锦瑟她自己知道, 那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渐渐开始有些闹腾了。   有时候夜晚睡着,脑子总想着事,睡得便浅,小腹处微微有了动静,人就难免的醒了过来。   她不晓得自己在忧心什么。   只知道每天晚上这样子一个人入睡,心里便沉甸甸的,有许多的事情在脑海里打转,怎么都安定不下来。   “外面下雨了?”白锦瑟轻轻的问出声。   “是,下大雨了,小姐小心些,别着凉了。”珊儿也是十分着紧的这般嘱咐着。   “他呢?”   珊儿一愣,瞧见自家小姐怔怔的看向外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答道:“还在呢。”   “他是不是有病啊!”白锦瑟咬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   她本以为,陆湛在外头跪着,就只是做个样子罢了,毕竟他那个人害怕吃苦,多一点儿的痛苦都是受不得的。   可是谁晓得,他却一跪跪了这么久,到现在已经是第二日的夜上,风吹日晒又雨淋的,连动都不带动过。   哪里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陆湛。   这厢珊儿一眼瞧见白锦瑟似乎是要迈腿出去,连忙跑了过来,伸手在跟前,欲将人拦住,着急道:“小姐,这么晚了,您要去做什么?”   “他要是死在我白府门口,那不是晦气嘛,真是......”   白锦瑟轻轻啐了一口,嘴上这么说着,尽是嫌弃,但却还是往外走了。   珊儿没法子,只能拿了伞举着,赶忙追了过去。   外面的雨实在下的太大,虽然打着伞,但是走了没过两步,一双绣鞋就已经湿的差不多,不太能再继续往前走了。   珊儿忍不住出声去劝。   “小姐,这雨太大了,还是先回去吧。”   这声音散在风雨中,很快就被轰隆隆的声音掩去,飘散不见。   白锦瑟并没有理会,当时一脚正要踏出院门――   突然眼前出现个黑影,在大雨中一闪而过,白锦瑟吓得要喊出声来,那人已经到了跟前,一边嘘声,一边连连摇头。   “是我,是我!”   是陆湛的声音。   他还穿着那日提亲时的那身衣裳,只是全然湿透,整个人狼狈的像是从水池里捞出来一样。   “这么晚了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呀。”陆湛本来想伸手去拉她,可是接着意识到自己浑身都是湿透了,寒气重,怕会将这气息传给她,便不敢太过靠近。   他就是在这夜半里,跪着跪着,突然便担心起一些事来。   担心这风雨过大,她没有关好窗户会受凉,又担心电闪雷鸣的,她会害怕,要是被吵醒了,半夜睡不着可怎么办,毕竟身子还没好的完全。   陆湛都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像个女人似的,婆婆妈妈担心这么多事情。   所以他不自觉的站起了身。   起身之后就走了她的房间外头。   正好看见她欲走出去。   他心里头一紧,只想着天气实在是太恶劣了,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头待着。   .......   房间里的灯被一一点了起来。   瞬间亮堂起来的同时,面前人的容颜也出现在眼里,衣裳湿答答的,不断滴水下来,已经在地上积了一小团的水。   一张原本俊逸无方的脸,也因为雨水留下,紧黏在脸颊额头处,那简直是一个狼狈都无法形容的。   白锦瑟尚是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陆湛。   “我,我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陆湛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便是站在门外没敢踏进来,说话声都是小心翼翼的,甚至是有些结巴。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回去,继续跪着。”陆湛说完这话,转身就要离开。   “你以为你现在使苦肉计就有用了吗?”白锦瑟突然吼了一声。   这一声突然出来,猝不及防的,叫旁边的珊儿都给吓到了。   “你以为我到这个境地,是非你不嫁吗?凭什么,我好歹也是堂堂白家小姐,为什么要沦落到嫁给你这么糟糕的人。”   白锦瑟声音是冷冽的,但说着自己觉得委屈,显然是已经带了哭腔。   “反正我现在也这样了,名声不好,出去也要遭众人指指点点,还不如去死了算了,至少我死了,也不会再有那么多烦恼。”   “死”字一出来,屋里屋外的人都慌着了。   珊儿给惊到了,瞳仁猛然放大,而陆湛怔怔的站在外头,脑海里回荡着她方才说过的话,一时间,甚至是想不透自己是何感受。   “你滚回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白锦瑟说着就要去关门。   陆湛一手拦住,怕伤到她不敢用力气,于是手腕就被带着夹在门扇中间,狠狠一夹,闷哼出声。   “锦瑟,你听我说,我是真心的想要娶你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说出来是颤抖着的。   颤的人心里都紧了一下。   “你家里那么多的美人儿,那么多的心尖宝贝,你怕是对他们每个人都那么说的吧,陆湛,你知道这有多廉价吗?我不稀罕!”   似乎是这一句话才点到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   纵然这皇城里的权贵之人,家里都是三妻四妾,多几个通房外室之类,再偶尔逛逛花楼,那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是白锦瑟她就是忍受不得。   她想像叶沉鱼一样,有一个真心爱护自己的人,能够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着。   那只要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日子过的平淡却也无妨。   或许陆湛的心里,真的是有她的一席之地的。   可是他的心也太大,大的装下了太多人,她不过就是其中一个。   她不想去和她们争夺那些,本就已经小的不行的地方。   “我――”陆湛的手腕已经被门板夹的通红,咯吱的一声,不知是门板响了该是夹到骨头的声音,听完白锦瑟说的话,透过门缝,正好看见她划过泪痕的脸颊。   那瞬间似乎所有的疑惑和犹豫都被扫去了。   他的声音从未有一刻是如此的沉重过。   “锦瑟,我会的。”   他留下这一句话,把手伸了回来,停着目光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进了大雨之中。   “要不要,给陆公子拿把伞?”珊儿见白锦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外头,便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我会的”是什么意思?   白锦瑟发愣间,没想明白,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是出声,道:“我困了。”   第111章 喜悦   这雨夜里, 国公府这边同样不安稳。   沉鱼之前还在厨房, 却突然间便晕倒了,如此的毫无预兆, 瞬间叫所有人都手忙脚乱,不晓得如何是好。   世子爷抱着夫人回去,着紧成那模样, 他们自然也是手足无措的。   雨下的太大, 天又是黑的完全,打着伞出去,别提是看清楚路了, 连走都不能走得稳当,那出门去不过一会儿,浑身上下就叫大雨给浸了个完全。   紧赶慢赶的,也用了整整两刻钟, 才算是好不容易请了里国公府最近的千植堂里的徐大夫过来。   “夫人是如何晕倒的?”   徐大夫尚未来得及把脉,这厢过去,便是先问了一句。   这一问还真把人给问倒了。   怎么晕倒的?   裴笙也不知道自己是清楚还是不清楚, 若就按原本的事实来说,那就是在吃了他炒的菜心之后, 不过一口,人便晕倒了。   难道是吃了他炒的菜的原因?   那菜确实没什么, 一样样都是亲自经了他的手,若说实在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味道不好罢了。   只是若只因味道不好, 倒不至于叫人晕倒了去。   怎么也说不通。   可是大夫问了,裴笙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大夫似乎是没什么大的反应,他指尖搭在覆了锦帕的手腕上,这厢一边诊脉,一边又问了些话。   大抵就是询问,世子夫人是否寻常身子状况便不大好,先前的时候,是否也曾晕倒过。   “夫人之前倒是说过头晕,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最近都未再有了。”   山茶在旁边顺着大夫问的话回答。   说到这基本上已经明了。   徐大夫站起身来,收了帕子,便是朝裴笙做了个揖,道:“恭喜世子爷,夫人这是有孕了。”   “夫人先前寒气入体,本是不太容易受孕的,但幸得夫人一直以来调养的好,身子骨较之之前是已经好了许多,依着脉象来看,已是一月有余。”   裴笙的手猛然一抖。   心里头有异样的感觉波动而过,微微痒麻的感觉,有些陌生,却是尚不曾体会过的,他张口,说出话来,有声音些奇怪的失了真实感。   “ 这个孩子,能保住吗?”   这些日子,他一直密切了解着沉鱼的身体状况,虽然喝了那么久的药之后,逐渐转好,可是其病根,一直没有完全根除。   如果这个孩子是注定留不下,那他就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在如今这般的情况下,将所有的可能的后果和伤害,降到最低。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无碍。”   徐大夫摇头,接着只是说了些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开了安胎药,便没再说什么了。   这边才送了徐大夫走,裴笙往床榻那边看了一眼。   得知她没事,反而是喜讯,应当是松了一口气的。   “再去请一位大夫来。”   裴笙吩咐。   世子爷吩咐的事,纵然有疑问那也只能乖乖听话,于是着冒着大雨,又从外头寻了位大夫来。   同那徐大夫说话,一般无二。   终于在那一瞬间,裴笙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微不可闻。   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把心给填满了,暖暖的涨涨的感觉是许久都未有过了。   然后他走到床边坐下。   榻上的人正静静的躺着,闭着眼睛,一头的秀发铺在背后,瞧着,是分外静谧。   裴笙抬手,手臂随着动作慢慢落下,便是停在了她小腹的位置。   指尖所触,尚是十分平坦。   可是就在这个地方,正孕育着一个生命,孕育着他的骨血。   真的是很神奇的一件事情。   神奇到让人觉得意识有略微的放空。   虽然现在月份尚浅,感觉不到什么,但是裴笙却总是觉得,从指尖传来的,有一股心连心的跳动,每一下都与他十分的契合。   像是相同的存在。   在他原本的意识里,孩子这个东西,并不重要,若是到了,便顺其自然,若是没有,那也不必要强求。   可是如今真真切切的存在了,那个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孕育成长,在之后的不久,便会来到他的面前,同他见面。   真是奇妙。   ......   沉鱼第二日是在裴笙的怀里醒来的。   早晨霜重露寒,外头倒是难免的微微发凉,可是抱着她的怀抱却很暖和,暖和的让人不想睁开眼睛。   可是实在口渴。   沉鱼抿了抿唇,喉咙微动,当时感觉嘴巴里实在是干巴的厉害,想喝水,想的十分厉害。   这时候沉鱼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吃了裴笙的爆炒菜心,又辣又咸,那味道太过浓烈,以至于这会子,她才会口渴成这样。   吃完那口菜之后呢?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没有太大的记忆......不,是完全不记得。   沉鱼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在想着什么,猛然间一动,是稍大的幅度,当时是自个儿惊讶的想起――   她又晕倒了!   裴笙就在她这一声大动静中醒了过来。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心里恶心还是肚子疼?要不要马上唤大夫过来?”   他的动作当时也就顿住,保持着一个姿势,半点儿都不带动的,然后睁眼,紧张的看着怀里的人。   生怕她会出什么事一般。   沉鱼有略微的惊吓。   今天这裴笙......是怎么了?   沉鱼抬眼,就怔怔的看着他的反应,紧张的不成模样,见她不说话,便是又继续发问。   “肚子不疼吧?没有哪里特别难受吧?”   一双眸子紧紧将她盯着。   若不是相信眼前这个就是裴笙,那沉鱼一定要觉得,他是被人掉了包的裴笙,或者说剩了个外壳在,里头那个,早就已经是不对劲了。   “我......没事啊......”沉鱼弱弱的出声,接着便摇了摇头。   “真的没事?”裴笙再次确认。   沉鱼再次摇头。   “那你好好躺着,躺着不要动......若是累的话,还是休息的好。”   “夫君你今日怎么了?莫不是中邪了?”沉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讪讪的往后退了些,伸手欲去探他的额头,却是才伸到一半,又给缩了回来。   接着沉鱼便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可真不习惯裴笙这个样子,春风合意的让人心里发慌。   可偏偏看着,又不像是刻意装出来的。   “叶沉鱼,你别笑!”   裴笙猝不及防的探了头过来,视线流转,便停在她小腹的位置。   “大夫说了,你身子的根基不算康健,得好生养着,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得拿你是问。”   话语是极其温柔的。   沉鱼后知后觉。   “什、什么?”   大概是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第112章 得瑟   裴笙故意同她打起了马虎眼儿。   “军营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最近倒没什么大事, 我在家里陪你。”   昨儿个明明还忙的不行呢,怎么说清闲就清闲了?   沉鱼盯着眸子看了他好一会儿。   可是裴笙表情如常, 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来。   “夫君,好夫君,你快告诉我, 究竟怎么了?”沉鱼一着急, 声音都软糯了不少,撑着身子往上爬了爬,便爬到了人身上去, 眨巴着眼睛的将他瞧着。   依她对裴笙的了解,他这个模样,那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而且十有八九, 是一件好事情。   那可就叫她更好奇了。   她晓得裴笙是吃软不吃硬的,同他说话,得软着性子的来, 这一点,沉鱼经了这些时候, 便能将分寸把握的极好。   他唇角微微扬起。   沉鱼亲了亲他的嘴角。   “大概以后,你同白锦瑟便有伴了。”   裴笙怕她摔下去, 便伸手揽抱住了她的腰,咬着她的耳朵轻轻说出了这句话。   沉鱼骨碌骨碌转的眼睛便是忽然停住了。   大概是自个儿一时不能反应,这同白锦瑟有伴是什么意思, 可是接着,注意到裴笙的手一直放在她小腹处。   难道?   当时脑中惊雷一炸。   “你可别唬我。”沉鱼的笑容顿时就凝了下来,上下打量了番裴笙,声音顿时都弱了不少。   “先前的时候还说不能怀孕呢,哪会这么快......”沉鱼越说,便是越觉得自己也不相信,裴笙定然又是在故意同她打趣了。   “爷,汤药已经熬好了。”玉兰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进来。”   玉兰低着头进了门,把药碗放在小几上,然后不敢耽搁,忙是自个儿转身出了门去。   “先起来把药喝了。”裴笙翻身,小心翼翼的将她托着,让人从床上坐起来,然后伸手拿了药碗过来。   药味浓重,顺着风,飘到鼻尖处,瞬间那难闻的味道钻进鼻子里头,像一个小勾勾似的勾了什么东西上来,霎时反了胃,捂着胸口的打干呕。   “不行,你拿走,我不喝这个,我不喝。”沉鱼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一边嚷嚷叫着,一边捏着鼻子往旁边闪,挥着手要把药碗推走的模样。   “乖,这是安胎药,不能不喝。”   沉鱼的动作当时就顿住了。   裴笙伸手去捏住她的鼻子,然后便把汤勺递到了嘴边,趁着她还未有注意,便是递了药进去。   苦涩的药味在嘴里弥漫开来,依旧是难受的紧,但是沉鱼当时顾不得恶心,目光怔怔的,伸手抚上了自己小腹的位置。   好一会儿之后,眼眶就浸了泪水,满满的裹住,想着她是真的怀孕了,真真切切的,有一个孩子在她的肚子里。   “真的呀!”沉鱼惊呼一声,笑意就蔓延开来,然后自个儿伸手去拿药,放到嘴边,一口喝了下去。   “这个虽然也难喝,但是真的......没有昨晚上的菜心难吃。”   沉鱼喝完药,用帕子擦了擦嘴巴,这个时候,十分真挚的说出这句话来,看着裴笙,那模样竟是一点儿都不带怕的。   这是有恃无恐啊。   自然如此,她现在可是揣着宝的,当下十分自觉的以为,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裴笙拿她没有法子。   裴笙的面色果然当时就变了。   他昨晚差点就以为是因为他做的菜沉鱼才晕倒的,这会子又被她这么提起,得瑟的笑着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狠狠将她欺负上一顿。   可是他家小妖精笑得好看,软软的依着在身上,却是让他半点儿法子都没有。   “不过夫君,我还是想吃辣的......”   沉鱼看到他面色变了,没有半分收敛却得寸进尺,笑意更深。   “叶沉鱼,你少给我嚣张。”   沉鱼摇了摇头,不理,反而是扬着头反驳道:“那我就得寸进尺了,怎么了?”   ......   “本来今日想去瑶光园坐坐的,只是皇后近日来身子不好,去了那处养病,封了园子,倒是进不去了。”   白锦瑟就坐在亭子里,难得的穿了一身宽大衣裳,素色极了,全然不像她以前那般,失了些少女的色彩。   沉鱼就紧挨着她坐着。   她这肚子才一月有余,尚未显怀,肉眼看不出什么来,就连这么懒懒的坐着,也是十分平坦。   “瑶光园什么的倒不重要,左右就是个说话的地,反正到哪,还不都是被看得紧紧的。”   沉鱼说着,往不远处看了一眼。   裴笙就在那处守着。   自从上次出了那事之后,他就格外担心她的安危,只要是离了国公府,几乎就不让她离开他视线了,再加上现在怀了孕,看得就更紧了。   暗地里安排人跟着还不算,自己抛了公事,都要亦步亦趋的在她身边。   “多好啊......”白锦瑟垂眼,低低的感叹了一句。   她的肚子已经有些微微隆起了,摸起来也能感觉到,可是她却越发提心吊胆,遮着挡着,只能穿宽大的衣裳,生怕叫别人发现了什么去。   叶沉鱼多好,她怀了孕那是大喜事,揣着的是宝贝,让所有人都捧着的。   不像她。   只能遮遮掩掩。   “我听说,他连外头那处宅院都卖了。”   陆湛把院子里所有人都遣走,还把自个儿在外面养着姬妾的那宅院都卖了,对于浪荡的没边的陆大公子来说,这一行为,已经是震惊了整个皇城了。   白锦瑟自然也是触动的。   “算了,别提他。”意识到自己心软了,白锦瑟突然便有些慌张,连忙的转了话头,问道:“你知道皇后为何突生疾病吗?”   沉鱼抿了口茶,摇头,随口笑道:“我哪里晓得。”   “皇后娘娘的妹妹丢了。”   这才是白锦瑟要讲的重点。   她本来也不太关注这事,要不是因为想去瑶光园逛逛,也不会知道皇后在养病的事,之后听娘亲随口提了几句,说是宁家小姐,至今失了踪迹,没能找到。   “那宁瓷,无缘无故就不见了,派了那么多人去,都找不到她,大将军,卫国公,还有皇上皇后,现在都快急疯了。”   “宁瓷?”   沉鱼听见这个名字,猛然想起什么来,抬眼,惊讶的看着白锦瑟,张了张口,有话卡在喉咙,一时没能说出来。   两人视线来往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和共识。   “我那日意识不清醒,但好像知道,还有旁人在。”白锦瑟小心翼翼的说出这句话来。   “是,是有的。”沉鱼点点头,肯定道:“她说,她叫阿瓷。”   那十有八九便是了。   “我以为她已经得救了,却是没想到那日过后,直到现在都没有踪迹,怎么可能,连皇上都找不到人呢......那她去了哪儿......”   沉鱼一听心里就慌张了起来,呢喃着话语都在颤抖,这皇上的本事,那怎么也算是天下第一的,连他都找不到,难道是......人已经没了?   沉鱼越想心越慌,不由的责备起自个来,若是早点想起她的事,说不定不会拖到今天,若是那宁瓷真出了什么事......   “我去同裴笙说。”   沉鱼站起身,朝白锦瑟点点头,便是转身,大跨着步子,朝裴笙走过去了。   白锦瑟抬眼望去,见叶沉鱼没走了几步,裴笙便迎了过来,一把将人抱起,俯在耳边轻声询问着什么,当时那眉间的心疼着紧,真是叫旁人看了都羡艳不已。   这边她目光还没收回来,身后突然就有人贴了上来,低低笑了一声后,身后,猛然便把她也抱了起来。   身子一落空,白锦瑟惊呼一声,意识到什么,慌着声音喊道:“陆湛,你做什么,你放我下来!”   “何必羡艳旁人,你要是想被抱了,我也可以啊,想什么时候抱,想抱多久都可以。”陆湛说话温热的气息就传在她耳边,带的人身子不停的打着颤,脸瞬间就红了,一直蔓延到了耳朵根。   大庭广众之下,他这一行径是想做什么,白锦瑟想挣扎,可是被抱着又挣扎不开,怕闹了笑话,只能乖乖待着不动了。   “你让我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好锦瑟,我发誓,我和所有人都已经断绝了关系,现在没有了,日后也不会再有,所以我们成亲好不好?”   “你放我下来。”白锦瑟出声道。   她的声音有些冷然,又是一道白眼丢过来,陆湛心里一颤,顿了顿之后,便是把人放了下来。   白锦瑟猛然拔下头上的簪子,抬手就朝陆湛的心口刺去,也就是那一瞬间,陆湛清楚察觉到她的动作,却是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白锦瑟在拿着簪子,即将触到他心口时,咬牙瞪人,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而后抬脚,狠狠踢了他一下。   “陆湛我告诉你,要不是走投无路了,我才不会嫁给你。”   饶是陆湛这个脑子灵活的,那一刻也怔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面上的惊喜便是再也掩不住了,喜笑颜开,便是问道:“锦瑟,你答应了?”   “太好了。”陆湛惊呼一声,抱着人过来,便重重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真是我的好锦瑟。”   第113章 棘手   沉鱼火急火燎的将事情同裴笙说了一遍。   “定然是土匪将她掳走了, 我听见声音了.......对了, 那土匪窝不就在千阳镇的大山里头吗?”   沉鱼想起白锦瑟方才和她说的话,猛然惊道:“皇上和大将军不都在寻人吗?有了头绪, 应当就能容易寻到了吧? ”   只要有了去向,那找到人,自然便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裴笙在略微的沉吟之后, 想起了什么, 之后却是摇了摇头。   “那土匪窝的事情,难办,恐怕就算是宁淮大将军, 也耐他不得。”   这沉鱼便想不通了。   像宁瓷这样连皇上都着紧的不行的人,若说要寻,那一定是花费了最大的力气,既然如此, 那还有什么难办的呢。   裴笙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这会子光是从她那皱着的眉头,便已经知道她马上要问出口的是什么, 没等人开口,已经出声, 回答道:“千阳镇那处,山头太多, 曲折环绕,要找到匪窝在哪,就要花费上好大一段的时日, 而且――”   裴笙顿了顿,放低了声音,继续道:“那匪窝头子可是有一番大本事,其调兵遣将的打仗能力,甚至在宁淮之上,就算正面相对,怕也拿不下。”   这也就是朝廷放任那匪窝肆虐,却始终没有清剿的原因。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所幸那匪窝里的人,没有做过太过伤天害理的事,也从不和朝廷反抗着来,如此之下,两者便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那阿瓷怎么办?”沉鱼当时就有些慌张了,她完全未曾想到,事情会如此棘手。   虽然只有那么一会儿的短暂相处,但是沉鱼能感觉到,她行事冷静沉着,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心里都有数,那周旋的能力,也是极强的。   可是那土匪头子手段如此厉害,宁瓷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弱女子,羊入虎口,不晓得会发生写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会给宁淮送消息过去,但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两人坐在马车里,一个愁眉苦脸,一个云淡风轻,裴笙揽着她,往自己身上靠近了些。   张口话还不及说,外边就传来些嘈杂的声音,有一大队人马慌张的跑过去,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人,一路喧闹过去,甚至拦住了裴笙的马车。   裴笙朝沉鱼点了点头,示意让她不要说话,伸手去,掀开车帘子,探出了半边身子。   “原来是裴世子。”外边人做了个揖,认出人来,便示意让后边的侍卫绕道而走,接着是满怀歉意的出声道:“世子爷,打扰了。”   裴笙认得,眼前这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是荣王府的人,一直都跟在荣王身边,是他的得力下属,十分的受器重,裴笙见过几面,所以有印象。   “世子爷,斗胆问一句,您这一路过来,可否有看见我家侧妃娘娘?”   裴笙沉吟。   他原本是要直接摇头,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忽然想起什么来,眸子微微一眯,缓慢出声,问道:“可是......姚侧妃?”   黑衣男子点头,应道:“正是。”   对于人家宅院里的人,裴笙实在不愿意去了解的,更何况他和荣王还有过节,关系算不得好。   只是奈何这位姚侧妃,实在太声名广传了。   她出身低微,本就只是那胡同巷子的一位贫困女子,无父无母,寻常时候,是连饭都吃不饱,骨瘦如柴的模样,是叫人一眼看上去都觉得可怕。   后来几经周转,被卖进了荣王府,在里头当了一年的丫鬟,人有饭吃了,身子便自然养得较之前要丰腴壮硕些,那美貌的模样,便慢慢的出来了。   荣王偶尔见了人一面,一见钟情,便将其收入房中,后来怀了孕,生了是个男孩,还是荣王唯一的子嗣,荣王一高兴,便向皇上请命,封了侧妃。   姚侧妃这命是极好的,原本按这样下去,一生荣华不尽,可惜不知造了什么孽,不到一岁的孩儿,被家中一直心怀怨恨的婢子使计偷走,之后这婢子是抓到了,孩子却始终不见踪迹。   荣王费尽心思寻找,到如今两年有余,却还未有半分音讯。   姚侧妃自然没好到哪儿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越长,她的精神状况便越发不好,到现在,整个人已经是疯疯癫癫的,完全没有了意识。   偶尔还会跑出来,看见孩子就要抢非是要闹出一番大动静,让荣王每次都头疼的不行,所是这样闹上几次之后,也就没人不知道荣王府的这位侧妃了。   “世子爷可是见过我家侧妃娘娘?”那黑衣男子眸子一亮,着紧便问了一句。   裴笙轻笑一声,唇角噙着笑意,让人觉得有些怪异,似乎有什么话故意隐瞒,但是接着,裴笙却是摇了摇头。   然后放下车帘子,坐了回来。   沉鱼疑惑的看着他,沉顿了一会儿,问道:“你知道姚侧妃在哪?”   裴笙那表情实在让人觉得疑惑,似有若无的,看着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偏偏带了一副轻笑,什么都不说。   裴笙还是摇头。   “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   那荣王同陈遇之走的近,而他同荣王也有些过节,才故意做出有那般模样,让他提心吊胆会儿罢了,不然谁会有那个空心思,去关注别人家的侧妃是不是丢了,又去了哪儿。   沉鱼下一秒就明白了。   敢情这就是在故意唬人玩儿呢。   她轻嗤一声。   “人家已经找的很着急了,你还非得横插一脚,这不是平白让人添堵吗?”   裴笙笑了笑,这时候听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远,却没说话。   ......   这一趟从白府回来,正好路过叶府,沉鱼便同裴笙说想进去看看。   裴笙正好要书书信一封,便暂借了叶家书房,而沉鱼则去了母亲严氏处。   前些日子她将带回来的孩子送来了叶府,就由严氏暂时养着了。   严氏膝下无子,统共就叶沉鱼这么一个女儿,这么突然间给她送来一个粉嫩小娃娃,真是可心的不得了,完全是当自家儿子来养着的。   “娘,怎么样了?”   方才玩的累了,小男孩趴在榻上睡得正熟,严氏抬手嘘声,然后拉着沉鱼,走到了外屋去。   “那孩子可真是可怜。”严氏皱着眉头,心疼的啧了一声,接着便是同沉鱼说道:“浑身都是伤不说,青紫之处,更加是少不了,养了这些日子也不见好。”   这一点沉鱼大概能想到。   他之前那酒鬼爹,完全不把他当人来看,完完全全是一个玩弄在他手心里的畜牲。   幸好只是受了伤,没有些根本上的大问题,都是能养回来的。   “不过是个乖孩子。”严氏说着,面上起了暖暖的笑意,点头,连连夸赞道:“聪明又知人意,说什么做什么教一遍就会,还会问我是不是冷了,饿了......”   严氏说着,轻瞥了沉鱼一眼。   “可比你小时候听话多了。”   沉鱼听着,便撅起了嘴巴。   “我可不和小孩子比。”   严氏无奈的笑了一声。   这都是快当娘了,却还是小孩子心性呢。   第114章 安心   “娘同你说, 你现下是有身子的人, 可自己千万当紧,什么该做, 什么不该做,得心里有数。”   严氏说着,目便是光从她小腹处扫了一圈, 语气有霎时的严厉, 自然这是警告,也是忧心。   自个儿肚子里掉出来的肉,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 向来不怎么晓得事情轻重,喜欢耍性子做事,就怕一时不注意,便不把肚子里的孩子当一回事了。   沉鱼顺从的点点头, 没有说话。   于是严氏又接着往下说了。   “还有......千万别同裴笙胡闹。”严氏刚开始说这,沉鱼还没明白,她放低了音量, 便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不管如何那都得忍着,待之后了......有的是时间。”   说着到沉鱼便算是明白了。   当即脸颊便染了红意。   “娘, 我――”沉鱼抿唇,开口着急要反驳, 可是说出几个字音来,又不晓得接着说什么好,只能是干脆闭了嘴巴, 什么都不说了。   “好了好了,你什么性子娘还不知道。”严氏摆了摆手,这时候听见内屋传来些声音,便也不同她说了,轻手轻脚的进屋了去。   沉鱼顿了顿,便是跟着走了进去。   里头人睡了会儿,现下已经是转醒了过来。   “莫怕莫怕。”屋里侯着的丫鬟将男孩抱在怀里,一边轻轻顺着他的背,一边在柔声哄着。   这孩子年纪小,本该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却总是睡不安稳,常做噩梦,醒来就是一身大汗 ,得要人在身边安抚着,才会好上许多。   “又做噩梦了?”严氏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汗,孩子乖乖的坐在榻上,眸中惊惧已经散去大半,水灵灵的眸子里,泛了些令人心疼的意味。   “没事没事,姨在呢,姨带你出去走走。”说着严氏伸手去抱他,孩子愣了愣,将手伸了出去。   ......   严氏抱着人走了没一会儿,便已经是累得不行,于是柔着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将人放了下来。   他自个儿迈着步子慢慢的往前走,一步一步,是能走的很稳的。   看他迈着步子的那股风范,是真不像一个三岁的孩子。   沉鱼走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   “娘,你怎么不和爹考虑再生一个?”   沉鱼走着,突然就想起来,于是转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出来。   自家父亲和母亲感情一直很好,这是她从小就看在眼里的,可是看人家家里,都是好几个往上的生,独独她们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家。   以往在宛城,多的是人私下里议论,说他们叶家是断了根了,后继无人,以后啊,少不得要受别人欺负。   原本叶家是打算招人入赘,只奈何这想法还来不及去实行,国公府先来提了亲,这么来头大的主,没有拒绝的理由,自然是只能将女儿嫁过去。   沉鱼自然也知道,自己嫁了人,叶府就真的是没有余下任何血脉了,所以这个提议,她思考很久了。   母亲和父亲,完全可以再生一个。   “倒是想。”严氏弯着唇角,轻轻说了三个字。   她当然想,只是一直怀不上,也没法子,后来看开了,便想着顺其自然,孩子这事,命里有时终须有,若是没有,那也不强求了。   “怀你的时候,正是寒冬,我出去找东西,便是不小心跌入了湖里,之后冻的打了好几天哆嗦,那一回,能保住你已经是不容易,大夫也说了,经那一桩,我基本上要再怀孕就难了。”   有遗憾也有庆幸。   遗憾的是身子落了病根,庆幸的是她还保住了沉鱼。   只是连带着她的身子也染了寒气,严氏这么多年小心养着,却终究没能养回来多少,嫁到国公府后,也一直担心,会无法生育。   没有孩子的话,那在国公府那地方,是决计站不稳脚跟的。   幸好现在是已经怀了,也多亏裴笙照顾得当,才总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   “姨,我想去那边看看。”孩子指着湖边的一座小桥,眉眼弯弯的,看过去,显然是十分有兴趣的模样。   严氏点了点头。   于是他拔腿,加快了步子的往那头桥上走。   “娘,你还记得姑父家那位二姐――”沉鱼话说到一半,眼角余光却突然瞄见,从湖对面的草丛里爬出来一个人,拔了步子,飞快的往桥那边跑。   那人一眼看去便十分古怪,一身邋遢的模样,不像是正常之人,而且在叶宅后院,突然出现这个模样的人,定然是让人觉得十分怪异的。   沉鱼喊了一声,顾着自己的状况,倒是没鲁莽,马上是招呼了跟在身后的人过去。   裴笙担心她的安危,就算自己不亲自陪着,却也派了好几个跟着,不用说沉鱼也知道,那些人,定然是武功顶顶好的。   “小策,小策,我的小策,去哪儿了......”女人呢喃自语,这般张着手往前走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凌乱的发丝下,一双眸子惊慌不定。   然后,她的视线定在了男孩身上。   原本慌乱无神的眸子一下就亮了起来。   “小策,娘找到你了,娘终于找到你了。”疯子女人扑上来,身手竟也是敏捷,眼看就到了人跟前,一手就要触碰到的时候,被赶来的人一手拦住,然后,另一人把孩子抱走了。   身怀武力之人,行为动作自然强劲有力,一手揽住那女人便让她动弹不得,然后,飞快的抱了孩子离开。   孩子被人揽抱在怀里,倒是不怕,睁着眼睛看着那女人,眼珠子骨溜溜的转着。   “把人按住,别让她动!”严氏瞧见这一幕也是给慌到了,忙着大喊了一声,然后从下人手里,把孩子抱了过来。   “没事吧?”严氏脸都白了,上下打量着他,生怕人在方才那时候,会出了什么意外。   孩子没说话,只是转过头去看着那疯女人。   疯女人已经被协制住了,两只手死死被按住,她使劲的要挣扎,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望向严氏这边,嘴里呜咽咽的喊着什么,囫囵的很,叫人听不清楚。   可是孩子这么看着,却是有些隐隐出神。   严氏只当他是被吓到了,便抱着人转过身去,伸手抚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的,动作轻柔。   沉鱼忽然想起那荣王在找他的侧妃。   再联想起裴笙无意间同她提过的几句话,不由便能猜到,这个疯女人,怕就是那位跑出来的姚侧妃。   叶府后院看得不是太严,就算有人偷跑进来,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这么想着,沉鱼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   第二步踏出,脚尖还未落地,人便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里,将她的步子拦住,说出话来,语气已然满是不悦。   “乖乖待着。”   沉鱼闻言马上便不动了。   她怀了孕之后,裴笙在她安全这件事情上看得十分重要,稍有一点儿的动静便要心慌害怕的不行,甚至是有时候沉鱼都觉得,没什么事情,是他在草木皆兵。   可尽管是这样,那在裴笙面前,她也不敢说什么。   她知道他生起气来,是最为怪异和捉摸不透的,最重要的是,要是哄人,那又得费上她好大一番工夫。   “那个......好像是姚侧妃......”沉鱼声音弱弱的,没什么底气,说了这么一句话,也纯粹是想转移裴笙的注意力。   哪晓得裴笙完全没有在意那边。   他在书房一听见这边的动静就过来了,听说有“疯女人”,更是半点儿不敢耽搁。   幸好她没事。   那自然动到她一根头发丝都是他不愿的。   “那荣王不正是在找人吗.......”沉鱼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没听懂,便又是出声,说了一句。   “他找他的人,关我什么事。”裴笙的话瞬间染上一股满满的戾气,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只寒的人禁不住的打颤。   那荣王私下里同陈遇之交好,对他也多是有相助之举,他本来就不待见,这回要是他院子里的疯女人没管好跑出来,因而伤到了沉鱼的话,那他就更加不会客气了。   “日后若我不在你身边,有什么事都要最先顾好自己,其余的,不要多管。”   上一次的恐慌已经将他整个人都席卷,那样的感觉,是确确实实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足以让人崩溃的。   “听到没有?”裴笙看着她的眼睛,显然问的是十分认真的。   沉鱼很是乖巧的点头。   “恩,听到了。”   “一切有我在。”   裴笙他很少说这样的话,大抵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又阴戾的不行,有些事情,他不说,但他会实实在在的做到。   而且,有时候就算嘴上说的狠厉,但其实那是说的有多冷漠,心里就有多心疼。   沉鱼都明白这些,所以从来不和他计较。   裴笙又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确定了是真的没事之后,便抬眼,给了那边人一个眼神。   “先把人押着。”   先把那女人押着,然后再送到荣王那儿去,有些账,他还需要慢慢的和他算。   “好了,我带你回家。”裴笙说完,便是俯身将她抱起,走过去同严氏说了两句话,便直接抬腿出门了。      第115章 自责   之后荣王府的那件事如何, 沉鱼也不得而知。   她唯一知道的, 就是裴笙把人送回了荣王府后,又亲自去了一趟,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后来,荣王甚至还派人送了好些礼品过来。   就他那阴险到头的性子, 左右是做不出什么好事来, 说不定坑了人家荣王,他还傻傻的不知道呢。   不过具体如何,沉鱼也没问。   无聊的事, 也与她无关的事,她并没有那么多心思了解。   时间慢慢的过去,这秋日的气息也是越发深重,不知不觉便入了冬。   而皇城这边的冬日来的向来是迅猛, 那猛烈的寒风,一阵阵的往外刮,没过多少时日, 便将大雪给刮了出来。   天寒地冻的,实在是冷的厉害。   随着这天气一日日的恶劣, 沉鱼也越发的疲怠起来,有时候待在屋子里睡觉, 一睡就能是一整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意识也不怎么清醒。   裴笙一直担心她这样睡下去会把自己睡得越来越傻, 这么忧心着,便总是想着法子的要带她多出去走走。   却始终无果。   沉鱼仗着自己肚子里揣着这么一个,性子都越发的嚣张了起来,裴笙一旦说上一句不好的,她就反驳,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反正都朝人说了出来。   裴笙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而且孕吐起来之后,她就经常的折腾了,半夜里闹着肚子饿,上一刻还说着要吃这个,给她弄好了,又说难受,不吃了,要换另外的吃。   最后什么都吃不下,还要抱着人吐上一通。   反正无论她怎么折腾,裴笙都是一句多的都不说,任着她来,只要她开心就好。   沉鱼自己心里大概有那么点的清晰认知。   裴笙现在是顺着她,顺从的有些不像话,但是她晓得,待她肚子里这个小娃娃落了地,他之后就指不定要怎么报复回来了。   他那个人啊,最阴险狡诈了,反正一定不让自己吃亏的。   所以要趁着现在,再多折腾一点。   千万不能让自己血本无归啊。   沉鱼闭着眼睛,便是这般悠悠的想着,没多会儿 ,就又起了倦意。   于是便睡了过去。   ......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   窗外已经现了阳光。   暖暖的照进来,洒了大半在屋子里,看得人心情好了不少。   真是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的天气了,下了那么久的雪,外头好像也一直是灰蒙蒙的,起了阳光之后,整个天地都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屋里安安静静的。   裴笙不在。   山茶一看沉鱼这眼神,便知道她的意思,忙是笑了笑,上前几步,回答道:“有客人来寻世子,世子爷去书房招待客人了。”   自从夫人怀孕之后,世子爷几乎就是寸步不离,就算他再忙,那也会尽量的抽出时间陪在她身边。   很少有不见人影的时候了。   “什么客人?”   沉鱼随口问了一句。   山茶摇头。   沉鱼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回答上这些问题,点点头,便是没再问了。   “我出去看看。”沉鱼说着,掀了锦被,便要起身来。   夫人难得愿意自己出去走走,这自然是极好的,不然之前世子爷怎么劝怎么说都不肯出去呢......   于是山茶笑意当头,马上去给沉鱼拿了件披风过来,手炉也是备了两个,接着,便过去将人扶着了。   沉鱼稍微的挣扎了下。   “我自己能走。”   山茶却依旧不放手。   世子爷有吩咐在这,她可不敢不听,说紧紧跟着那就紧紧跟着,说半步不让离开就真的不敢离开,毕竟怕出了什么事,世子爷一生起气来,会真的把她们的皮给扒了。   沉鱼拗不过她,便也只能任着她去了。   到书房的时候,房门紧闭着,隐约能听见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沉鱼要推门进去,外头守着的小厮也自然是不敢阻拦。   沉鱼进去的时候,裴笙正坐在书案前,凝神同面前人在说着什么。   而坐在他前边的人,一身黑色劲装,背对着她,倒是看不清楚容貌,但是能让人清楚察觉的,就是一身的贵气,还有扑面而来的,完全无法掩饰的凌厉。   “怎么就醒了?”裴笙看见她进来,当即便站起了身,往她这边走过来。   随之前头背对着坐的男子也站了起来。   她以往睡着,都要睡到黄昏为止,叫都叫不醒,今日倒真是反常。   “大概是今日天气不错,外头的阳光唤着让我别在睡呢。”沉鱼轻笑着说了一句,转头向那男子的时候,他正好也回过了头。   “世子夫人。”男子面目英俊,朝她点了点头,便是出声道:“在下宁淮。”   沉鱼也附和的点了点头。   听名字她是知道这个人的,宁大将军大名鼎鼎,年少将才,可没几人不晓得。   “听说夫人曾经见过阿瓷,宁淮想问,夫人是否还记得更多的细节,或者线索,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那一刻沉鱼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这叱咤沙场的堂堂大将军,在同她说话的时候,眼角竟是闪了泪光,那一瞬间近乎乞求的语气,让人莫名心酸。   “坐下说。”裴笙拉着沉鱼,按着人肩膀,让她在垫了软垫的椅子上坐下。   “......我听见很多人的脚步声,十分嘈杂,可是听不清楚,后来还砸了很多东西,然后第二天早上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两具尸体。”   沉鱼将她能记得的,所有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她真的没有想到,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找到宁瓷,如果早知道这些,那她就应该在那日,就应该想着她,让裴笙去找人的才对。   “对不起,我――”沉鱼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个时候说道歉的话,完全无济于事。   “这不关世子夫人的事,都怪我,怪我没用,没有保护好她,如今,竟然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   宁淮沉然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染上了一抹浓浓的自责。   妹妹于他而言,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那是护在掌心护了十六年的宝,忽然消失了,就像是把他的心也抽走了,如果哪一日找回来的真的是她的尸体,那天崩地塌,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   宁淮没有多留,很快就离开了。   沉鱼却一直紧锁着眉头。   “这些与你无关。”裴笙晓得她在想什么,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道:“至少她现在还活着。”   沉鱼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再聪明也只是个女子,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谁就能保证她现在怎么样呢,而且宁淮那个样子......像是已经走投无路了。   心情突然就闷了下来,一层乌云盖在头上,怎么都挥散不去。   明明今日外头阳光那么好......   裴笙往她这边靠近了些,想说什么,却是话还没出来,沉鱼已经抬了头,吸了吸鼻子,看着裴笙,陡然问道:“夫君,你说我生个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怎么突然又问到这个了。   裴笙疑惑,却还是耐着性子的回答:“女孩儿吧。”   他当时心里下意识的把裴箫和裴婳比较了一番,觉得裴箫这样的实在太闹腾,太难管,一惹了他生气,他就会忍不住动手。   相比之下,还是裴婳要好一些。   乖巧听话,说什么就是什么,日后要是生个小女孩,长得像沉鱼,然后贴在他身上软糯糯的叫爹......光是想想,便让人有掩不住的笑意。   荡然而生。   “可是我觉得,男孩儿好。”   沉鱼点了点头,托着下巴,十分认真的说了出来。   “我想先生个男孩儿,再生个女孩儿,这样,哥哥以后就可以保护妹妹了。”   大概是方才见到了宁淮有感而发吧。   她看能得出,宁淮是真的很爱宁瓷,很看重她,就想着既然自己没有哥哥,那就给自己的女儿生一个哥哥。   说到这,沉鱼心里头那股子犟劲儿又上来了,她盯着裴笙的眼睛,开口,就是一副质问的模样:“那是不是我生了个男孩的话,你就不喜欢了?”   不等裴笙回答,她下一句话又跟连炮珠子似的继续说了。   “可是万一我以后就怀不上了怎么办,怀上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可是生孩子这么疼,我要是能一胞全生出来多好......”   “听说白锦瑟怀的是双胎。”   裴笙在沉鱼耳边,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真的?”沉鱼大惊,当时眼珠子都瞪大了,看着裴笙,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白锦瑟和陆湛的婚事办的匆忙,提完亲后没多久就赶着办了,之所以如此,就是怕肚子里的孩子会露馅。   可她那肚子实在大的不寻常,比寻常月份的女子要大了一倍多,稳婆看过之后,说十之八九,她肚子里揣了有两个。   “夫君,那为什么他行你就不行?”   沉鱼突然开口,当时大概是被惊到了,便是没有思考到,自己这句话有多么的不应该。   果然裴笙的脸色当时就白了。   “叶沉鱼,你说什么?”      第116章 气哼   之前陆湛就有这么不知死活的向裴笙挑衅过。   他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差点就被裴笙毁的不能人道了。   那一遭也真真是把人吓得不轻的, 下手去那么一下......陆湛怕是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可是沉鱼那般无意间的说出来, 裴笙还真是牙根痒痒呢,手上关节紧捏着, 隐隐泛了白,抬眼过去,便是静静的看着她。   眸子里的威胁紧迫隐隐而生。   沉鱼心里这才是猛然咯噔一下。   “我还没吃午饭呢, 肚子好像有些饿了。”   状似轻松的说了话出来。   想着轻描淡写一句, 转了话头过去,便就把这回事给抛之脑后。   “过来。”裴笙没接她的话,像是没听到一样, 反而是起身,坐到书案后头,慢悠悠的抽了一本书出来,然后朝她招了招手。   面上表情淡然。   看不出他此时是何心情。   虽然是这样平淡的一幕, 但是沉鱼下意识觉得,裴笙做不出什么好事来。   因为在此之前,他曾经不止一次的用这个语气, 这个表情,然后看着她, 说让她过来。   每回她都乖乖听话了。   本来这次是想硬气一回,不听他的话, 左右再如何,那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两人皆是没有动作。   然后沉鱼便将身子挪了过去。   这气息实在太压抑, 再不动一动,就真的捱不住了。   果然裴笙是就算不说话都能把她拿捏准确。   意识到这一点,沉鱼心里有些略微的不悦。   “小沉鱼难得来书房一趟,不看会儿书的话,那岂不是白来了吗?”裴笙一手揽住她的腰,稍稍用了些力气,便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是看个哪门子的书......沉鱼还真没见过谁一本正经的说看书,怀里还要这么揣着个人的。   沉鱼正这么想着,瞧着裴笙是真的已经把书翻开了,她随意的看了一眼,目光晃晃的扫过,就离不开了,盯在拿书页上头,猛然睁了眼睛。   “上次看到哪儿?”裴笙一边翻着,一边十分认真的问她。   沉鱼上回就说,她在书房里无意翻到这本书,有翻了几页。   自个儿看得时候,脸都是红到不行了,这时候坐在他怀里,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往下翻,目光盯在那上头,一动不动。   好像是真的在研究什么。   这书上的画,画的十分大胆,有些花样儿,甚至是让人闻所未闻的,这倒是证实了,书确实是陆湛珍藏的宝贝,其珍稀程度,真不是外头能轻易找到的。   瞧瞧那些,都是什么荒唐玩意儿。   沉鱼看了几眼,忽而想到什么,目光在自己小腹处瞄了一眼,便是一咬牙,转身依了身子上去。   “夫君,你说你喜欢哪一个?”沉鱼的唇轻轻贴在他的脸上,一张一合的,呼着暖暖的热气。   “这些沉鱼听都没听过呢,看着就有趣......”她的手顺着上头衣襟便伸了进去,他这胸膛虽然硬邦邦的手感却极好,当时碰了碰,忍不住的又捏了几把。   唇齿轻碰。   偏偏另一只手还顺着要往下去。   裴笙虽然尽力压抑着,但一声闷哼,还是不可避免的从喉咙里溢了出来。   脸颊泛红。   然后按住了她的手。   怕伤到她,倒是不敢用太大的力气。   沉鱼微微的弯了唇角。   他就知道裴笙一定会吃瘪。   倒打他一耙。   真好。   他就算再想动她那也没法子啊,她现在可动不得呢,就连大夫都说了,让他千万忍着。   当然是忍着,除了忍还是忍。   “肚子饿了就起来吃东西。”裴笙手上使了力气,想把人提起来。   刚刚和他说他不理,现在又欲盖弥彰的把话头扯到这上面来。   啧啧。   沉鱼却是贴着身子又靠近了些。   看着裴笙身子绷得紧紧的,沉鱼的笑意便越发明显,轻轻的嘤咛一声,然后两手揽的更加严实。   “夫君,我脚疼。”   ......   今日难得出了日头。   国公府里的下人倒也是大多聚在一处,窃窃私语的,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画面似的。   那可不是嘛。   世子爷背着夫人从书房里出来,一直背到了厨房里,然后,亲自喂人吃了东西,才是又背了回来。   这没见过哪家宠人是宠成这样的。   沉鱼这是待上了瘾。   难得的能逮到个光明正大这么欺诈他的机会,沉鱼趴在他的背上不愿意下来,吃饱了肚子,也是怎么说都不肯回去。   于是她又说,去看看裴箫。   感觉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这还没走近去呢,远远的就瞧见裴箫拿了本书站在外头看,一边看一边还在比划着什么。   “箫儿好像又高了瘦了,也黑了。”沉鱼视线过去,拿手比划了几下,嘴里边喃喃自语。   “你怎么就看得那么清楚......又不是你儿子。”   裴笙跟在她后边就冷冷说了一句。   沉鱼当时就没管他说了什么,真是自家弟弟的醋也要吃。   于是自动忽视,然后抬手,朝着裴箫那边扬了扬。   裴箫一看就知道没有在认真看书。   隔得老远就瞄见了他大哥和大嫂,当时就要一跃而起,可是一想到他大哥那能杀死人的眼神,便硬生生的给捱住了。   直到沉鱼和他招手。   他飞快的撇了书到一边去,然后拔腿,三步作两步的到了两人跟前来。   “嫂嫂。”   裴箫欢快的唤了一声。   顿了顿,才想起什么,复而转向他大哥,十分敷衍而又不情愿的出声道:“大哥。”   “箫儿,这些日子不总是下雪吗?你去了哪......才能晒得这么黑?”   沉鱼微微张嘴,当时便是讶异的瞧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新奇模样。   裴箫方才才挂上去的笑脸瞬间就凝了下来。   嘴角僵的厉害。   一个个都说他黑!   明明是那么可爱白嫩的一张小脸!   娘亲总说他刚生出来的时候又白又嫩,比他哥那时候可爱多了,无论是谁见着了,都忍不住想亲一亲抱一抱。   所以怎么能总是说他黑呢。   裴箫抿着嘴,不悦的看了裴笙一眼,当时眸中的怨恨,是丝毫的不加掩饰。   “还不都是因为在军营里待了一个月。”裴箫含糊着出声抱怨,虽然心里的怨气十分深重,但是也不敢说的太大声。   上次大哥给他拿回来那些书让他背,那他铁定就是背不下的呀,所以哪怕不情愿,还是被他大哥押去了军营。   那地方可真是折磨人。   重点是裴笙还下了吩咐,说千万不要对他手下留情,不要因为他叫裴箫这个名字就有半分的放过,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于是在深秋跨到初冬的这个时间里,他成功的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模样。   娘亲见到了都得叹一句她英俊可爱的小儿子回不来了。   裴箫暗戳戳的想,大哥一定是嫉妒,嫉妒他这张脸,才想着法子的去折磨他,然后,成功的把他弄成了这副模样。   沉鱼忍不住笑了。   就是看着裴箫那张苦瓜脸,莫名觉得很是好笑,真的跟一个小苦瓜似的。   一个活宝。   “嫂嫂你也是哦.......怎么才这么几天,就长到大哥身上去了。”裴箫知道他是在笑话他,于是扁了扁嘴的要笑话回去。   沉鱼的脸贴在裴笙的脸上,扯得嘴角却是笑得得意,开口,慢悠悠道:“可我还是那么白。”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裴箫瞬间憋了一口闷气。   以前大哥没回来的时候,嫂嫂还是很好的,可温柔可平易近人了,可是现在,和他阴险的大哥待在一起待久了,说话都越来越气人了。   现在两个人的语气都能如出一辙了。   真是......好好的大嫂,怎么就被带坏了呢?   “来来,让嫂嫂看看你是不是出息了。”沉鱼说着又笑了笑,伸手便要去摸他的头。   裴箫连忙把头偏到了一边去。   “不能摸不能摸,再摸会长不高的!”   这边几个人正笑得开心,恰是外边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越来越近――   原本脸上的笑意还是十分得当的,可是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之后,猛然顿住。   那笑意荡然,层层而出,似乎能将旁人也感染了去。   月见的脚步不由就停了下来。   眼前的画面似乎是让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那么和谐,又那么令人羡艳的一幕。   她知道叶沉鱼怀孕了。   正因为怀孕了,就被所有人当宝一样捧着。   连裴笙都对她那么好......   所以她现在有些怀疑之前的认知了。   裴笙真的不喜欢叶沉鱼吗?   可是如果不喜欢,怎么会那样的宠着任着,再怎么荒诞无理的要求也能任着去。   月见觉得,她想不明白,也想不懂,可是或许,心里头仍存有那么一线的希望。   她似乎是完全没有法子,也有勇气去靠近,哪怕是那么小小的一步。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沉鱼朝着她这边招了手。   “月见姑娘,既然来了,便过来坐坐吧。 ”   沉鱼轻轻的笑。   月见这时候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于是她只能勉强又着了笑容,抬腿,走了进来。   第117章 预言   沉鱼怀孕之后, 就被全家捧成了宝, 方方面面都注意着,那真是半点茬子都不让她出。   她自己心里显然也有防备。   而月见能感觉到, 叶沉鱼的这份防备,在她面前格外明显。   “世子,夫人。”月见低头, 换了两声, 话语间,倒是显得恭敬。   “好几个月没见,月见姑娘倒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沉鱼的视线丝毫不加掩饰的在她身上打量。   月见垂眼, 没有说话。   “月见你一定识得李尚书家的二公子吧,他昨日还说,十分欢喜你,想娶你过门呢。”沉鱼说着, 轻轻凑到裴笙耳边,轻笑道:“夫君,是不是?”   怎的又说上了李二公子?   上回沉鱼就是拿李二公子来诓陆湛的, 硬生生把人给逼急了,这回又拿李二公子说事, 怕是李二公子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忙呢。   “我――”   月见话还来不及说出来,沉鱼又接着道:“李二公子一表人才, 家世又好,可真是极为不错的,月见姑娘, 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裴笙没有说话,只是附和着她点了点头。   一副确有其事的模样。   “不然,就让我多管闲事一回,给你们拉拉线?”沉鱼尾音上挑,瞧着是对这回事感兴趣。   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月见。   月见却是在听到沉鱼说话的时候,下意识转头看了裴笙一眼。   手指略微发抖。   什么李二公子......她不认识。   “月见有喜欢的人了。”   月见一咬牙,便是沉声说了出来,一字一句,竟也是分外坚定的模样。   沉鱼没有的半分意外。   “这样啊......”沉鱼点点头,笑意越发浓厚,道:“那你同我说说,是哪家的公子?毕竟父亲说了那么久要帮月见姑娘找归宿的事,一定得上心才是,不然就是我的不应该了。”   月见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因为着急,有些话到了嘴边却还是说不出来,何况还要她当着面,所是憋红了一张脸,咬着牙,不知如何是好。   但那眼神里却明显是不善的。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月见说着,转身,走得飞快。   ......   谁晓得第二日李二公子竟真的来提亲了。   不过,他不是娶妻,而是纳妾。   毕竟以月见这样的身份,边城之人,来路不明,是不可能成为尚书府公子的正妻的。   那李二公子自言,他只远远的见过月见一面,就被她眸中光亮的神采吸引,之后恋恋不忘,所以才想要娶她过门。   那话语重的恳切向往之情,真是句句入心,叫旁人听了,便是真真觉得,这李二公子是个痴情种子。   但是他的真面目,也就只有像陆湛这样天天和他混的人才知道。   那小子表面道貌岸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不知道骗了多少不知真相的女子,可是那花花心思,四处广撒,而且脾气暴躁,真是差劲到了不行。   可是这一点,还偏只有陆湛晓得。   旁人把他李二公子看在眼里,那真是一个极好的夫君人选了。   所以当他上门提亲的时候,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起了考虑的心思,倒是有些犹豫不决。   首先是觉着李二公子这人着实不错,与月见般配,家世也好,算得一个好的归宿,只是另一方面又觉得,若是作妾......月见会不会觉得委屈。   所是就这桩事,还是要先问过月见的意见才是。   月见是真真不知道什么李二公子的。   所是这会儿叫她站在屏风后面看看那人如何,下个定论,她只能勉强自己带出一丁点儿的笑意来,不时的投了些目光过去,面色为难,不晓得如何是好。   “你先前同我说过你的心思,我也都知道。可是婚嫁之事,需得两情相悦,你都看到了,笙儿他一门心思,全都在沉鱼身上,就算是我这个当娘的,也不可能左右他。”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依旧和蔼,一手搭在腿边,淳淳话语,同人缓缓的说着,道:“这李二公子是个不错的人,你仔细瞧着,要是喜欢,我便给你们做个主,虽然是妾,但从我们国公府出去的人,也不会让你受了委屈,若是不喜欢,我便去回绝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月见她在国公府待了这么些日子,是寄人篱下,她晓得有些事情就算不愿意,那也由不得自己,而且老夫人这厢对着她虽然是和颜悦色,但是说到底,是不欢喜她的。   只因着她是山桃的妹妹。   “我......我能不能再想想。”   月见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是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终身大事,思虑的多一些,那也是应该的。”国公爷在这个时候开口了,摆了摆手,道:“不过你也确实得想清楚,若过了李二公子这一桩,后边指不定还有这么好的了。”   国公爷说这话的意思,也是对她的劝慰。   劝她趁着现在这个机会,嫁了是最好的。   月见一愣,目光从外头收了回来,转向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看了一眼,才点头,静静的应了一声。   ......   沉鱼坐在屋子里的小榻上,旁边依了火炉,暖暖的,冒着热气,与外边的寒冷完全隔绝开了来。   面前的小几上是几盘玲珑精致的糕点,她自个儿斜斜的躺着,偶尔就拿了糕点来吃,倒是乐得悠闲。   “夫人您日日都待在屋子里,不是睡觉就是吃的,如何会晓得,那李二公子喜欢月见姑娘?”   山茶倒也觉得疑惑,她日日跟在夫人身边,几乎就没有离开的时候,这完全都没有见过那位李二公子的面......夫人究竟是如何晓得这些的?   沉鱼今日难得的有胃口,手上捏着糕点,一点一点的慢悠悠往下咬,咬了许久,也只将一整块糕点咬下一半来。   然后她便将这剩下一半的糕点放了回去,着了锦帕,细细的擦拭着手。   沉鱼就是有这么一个毛病,不管吃什么东西,就是不愿吃完,哪怕再好吃的,也总得要留下着一些才是。   “这畜牲最了解畜牲。”   沉鱼冷不丁冒了这么一句话。   “啊?”山茶迟钝惊疑,显然是不明白沉鱼在说什么。   沉鱼笑了笑,知道她不明白,便是又随口解释道:“陆湛告诉我的。”   好些时候之前,陆湛就同她提过,说是李尚书府的畜牲看上了他们国公府的一位黄衣姑娘,都已经是觊觎了许久,一直念念不忘。   这黄衣姑娘自然就是月见了。   于是沉鱼便同陆湛说,让他去那李二公子那吹吹风,让他有喜欢的人就赶紧出手,不然到时候被人家给抢走了,可就后悔莫及。   没想到这么快。   才过多久,就上门来提亲了。   “他娶了媳妇之后,脑子都灵光了不少。”沉鱼又拿起了另一块糕点,然后,淡淡的评价了陆湛一番。   “山茶,我再给你预个言,待会儿天黑了,月见姑娘会从书房出来。”沉鱼转头,浅笑着看着山茶,嘴角一扬,问道:“你信不信?”   山茶带着疑惑的神情,往裴笙的书房那边指了指。   沉鱼点头。   山茶不知道自己是该信还是不该信,于是闭上了嘴巴,对此事保持沉默。   好一会儿之后,沉鱼吃的差不多了,起身,打算出去走走。   玉簪正好这时候进来,端了盆热水,同沉鱼道:“夫人,刚刚月见姑娘从世子爷的书房出来了。”   话音刚落,山茶听着,便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第118章 突发   裴笙进屋的时候, 正好看见下人撤了饭菜下去, 一样样的,都是丝毫未动。   “胃口不好?”裴笙看了一眼, 便是转头问沉鱼。   最近她的胃口变换,总是格外莫测,时而想吃这个, 时而又是那个, 总归没有半点定数,裴笙已经习惯了。   “没有。”沉鱼摇了摇头。   她看向小几上那一碟已经被吃的差不多的糕点,只留些残渣在上头, 倒是狼藉的很,随之轻轻的笑了声,答道:“吃多了。”   糕点不饱肚,哪怕吃的再多, 也就有些撑了的感觉,积在了心里头,这过会儿估计她肚子就该饿了。   裴笙脱了外衫, 正准备去净室里头沐浴,倒是还未有动作, 就被沉鱼起身前来拦住了。   “方才人家小姑娘去找你,待了这么久才出来......怎么, 你当送女儿出嫁呢?”   沉鱼抬头,就是一句质问。   “还早。”裴笙倒是淡然,往她小腹处扫了一眼, 微微弯唇,道:“我女儿还在这呢。”   沉鱼扁了扁唇。   ........谁说一定就是女儿了。   “要和我一起洗?”裴笙顺着抱住她,往后退了两步,轻笑着,便是要带她一起进净室。   沉鱼摇头。   他没用什么力气,一挣也就挣脱开了,沉鱼盯着他笑,道:“你自己去,我才不呢,我困,要休息了。”   其实月见说了些什么,玉兰都已经一一同她说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说她喜欢的是裴笙,请求裴笙把她收房,还说什么,只要能在他身边,就是当牛做马那也愿意。   还当牛做马呢......她当这是戏本子里头那些凄美的故事,她只要守着,就能守到裴笙回心转意,然后发现她叶沉鱼其实半点儿都比不上她月见。   天雷勾地火。   她便能达到目的了。   而月见说了那么一大通,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谁晓得说完之后,裴笙头也没抬,淡淡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人家一姑娘,脸皮子总没那么厚,鼓足了勇气,是好不容易才说出来,总不能原原本本的再说一次。   然后裴笙还同人说,他现在忙没时间,让月见有什么话,可以去同沉鱼说。   沉鱼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   当即把人堵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   沉鱼斜斜的躺在软榻上。   原本是想等着裴笙出来,要同他说些什么的,可这厢许是吃饱了的缘故,整个人躺着就有些懒散,没一会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睡得不是太沉,迷糊间倒还是有那么些的感知。   不晓得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惊呼了一声,之后是一阵嘈杂,好多的声音搅在一起,让在睡梦中的沉鱼头疼的不得了。   可是她闭着眼睛,还是眯了好一会儿。   然后实在是躺不住了。   于是这厢翻了个身,将身子稍稍往上移了些,懒懒的出声道:“这都在闹什么?”   “夫人,出事了。”   山茶见沉鱼醒了,便是凑过来些,小心翼翼的在她耳边出声说着。   短短的几个字,却是带着颤抖,听得人心里随之一惊,沉鱼抬眼,神情也瞬间凝重了,问道:“怎么了?”   “月见姑娘她......”山茶顿了顿,当时咽了口口水,才继续道:“死了。”   “死了?!”   沉鱼的声音拔高,有些失真。   这时候天已经黑的完全,从窗户看过去,视线里满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明白,只能隐约的听见大风呼啸的声音,吹的人心里一阵凉意。   刚刚才从裴笙书房出来,这也没过了多久,就这么会子的工夫,人怎么就没了呢。   “就是大概一刻钟以前,月见姑娘身边的容儿说找不到人,便出去转了一圈,看见人倒在后院那棵大槐树下,过去才发现,已经没了气儿。”   “听说那人是衣不蔽体,浑身的血。”   山茶一边替沉鱼穿衣裳,一边尽量的沉着气息同她叙述。   “世子爷方才便出去了,他说不让打扰您。”   她倒是不想被打扰,但是一条人命的事,让她怎么可能就安心在这待着,怎么也得去看看才是。   看看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山茶也一直待在屋子里,自然也是不晓得外面的状况,但是一出门去,东南处嘈杂异常,不用想也知道,就是在那个方向。   只是来不及等沉鱼走过去。   远远的便看见那边几个小厮抬了人离开,蒙了一层白布,动作异常迅速,来不及等她看清楚,面前阴影压下,已经拦住了她的视线。   “别看。”裴笙进而捂住了她的眼睛。   大晚上的,看到那些东西,实在晦气。   沉鱼听他的话,点头,乖乖的表示自己不去看。   “她、她怎么......”   话没问完,裴笙也晓得她想说什么,紧贴着人能感觉到她身子在发颤,伸手去替她顺了顺背,然后,才开口道:“没什么,只是出了点意外。”   这事来的突然,那月见几刻钟前从裴笙的书房走出来,这都是大家亲眼所见的,后来裴笙回房,沐浴,期间最多,也就是过了两刻钟。   然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人没了。   就死在离他们院子很近的地方。   可算是惊动了整个国公府。   那丫鬟容儿的哭声到现在还没止住呢。   沉鱼很好奇,心里头想着要看一眼,但是裴笙怕她吓到,硬是不让她过去,好声好气的劝说了几句,才是带着她回了房间。   她最害怕死人了。   生命的消失,在沉鱼眼里,就是一件再可怕不过的事情,特别是上一刻还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人。   那一整个晚上她都很精神,翻来覆去的,就是没有半点睡意,满脑子想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究竟是什么,自己都弄不清楚。   裴笙抱着她,倒也不说话。   后边瞧着实在是夜深了,怕她若是不睡,明日身子又犯懒不舒服,就随口扯了些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聊着。   说了没几句,怀里的人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裴笙却是越发清醒。   哪怕在黑夜里也能看见他一双眸子漆黑幽深,思虑中,闪着另样神采。   抱着人的双手越发收紧。   好像只要他一放开,怀里人便会没了踪迹似的。   他想他现在确实不能没有丝毫动作了。   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头上。   一点点逼近,不留余地。   今天能是旁人,明天指不定会不会就是沉鱼。   和他的孩子。   第119章 父子   老夫人第二日便请了好几个大师回来。   虽然事情的原委尚不得而知, 但是年关当头却出了人命, 绝计是最大的忌讳,是万万不得了的事情。   所以请了大师回来做法, 说是去去晦气。   而此时沉鱼站在窗前,朝着那头槐树的方向看过去,因着隔着院子的高墙, 看得并不是太过清晰。   槐树离他们院子不远, 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分开的岔路转过去,就是府邸的后院, 那一处不常有人去倒是挺荒凉的 。   裴笙不让她过去那边,老夫人顾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特地让人来传了话,说是这些日子, 她在房间里好好待着就是。   沉鱼晓得轻重,自然也不会任性。   只是特地让玉兰注意着了些。   回来倒也打听到了一些。   月见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身上衣裳凌乱, 破破烂烂的,被扯开现了左肩, 脖颈上还有明显红痕,只是虽然她衣裳上沾了许多的血迹, 可是最奇怪的是,她身上没有明显伤痕。   “自从来到府里,月见姑娘都不怎么出去, 总共出门的次数,绝对都不超过三次,怎么就会招上了仇敌呢......”   山茶听了玉兰的话,就自个儿在旁边喃喃自语的疑惑了起来,紧抿着唇,忽而就想到什么,惊惧道:“不会是咱们府里――”   “好了,别说这些了。”沉鱼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转头对玉兰道:“也给她烧些纸钱过去,让大师好好超度......其余的话,就不要再讨论了。”   已经都过去的事情。   这件事,无论如何,至少是不会对她造成威胁。   因为她知道,她有裴笙护着。   而接下来事情的原委,裴笙会查明白的。   不用她担心。   ......   偏偏烦躁的事情都凑到了一块去。   下午的时候,叶府又有消息传过来,说是小淇不见了,到处找都找不到人。   小淇是严氏给那孩子取的名字。   这事说起来也奇怪,今儿个一大早,严氏还去房间看过,当时人睡得正熟,便没有打扰他,后来过了会儿再去,就不见人了。   小淇一直很乖巧,也很听话,就算是让他一个人待着,也是不哭不闹,不会乱跑。   所以严氏当时并不是很担心,想着他许是饿了要去找东西吃或者其它什么的事,去找找人就行了。   但是没有找到。   整个叶府都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半点踪迹都没发现,那人就跟人间蒸发似的,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个那么小的孩子,难道还能自己去了哪?   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之后严氏又派人去府周围寻,问了好些人,都没有半点消息。   人都快急得不行了。   于是便只能求助沉鱼。   自然,求助沉鱼的潜在意思就是求助裴笙,毕竟沉鱼她一个女子,又常年的不出门,也不会有什么找人的法子。   “裴笙现在在哪?”沉鱼听了这些,第一反应就是找裴笙。   其实她并没有太过忧心,因为那孩子懂事听话,也坚强的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她觉着,一定不会出什么事。   “世子爷去了老夫人那边,应当是在处理事情。”   ......   书房。   裴骥挺直着身子坐在书案后。   而裴笙站在他面前,离了书案大概一步的距离,稍稍垂了眼,在谈论着什么。   气氛十分严肃。   他们父子俩确实是像的,但是又不能实实在在的说出是哪里相像,只是在眉眼之间,一眼瞧上去,有五六分的相似。   不过裴骥挺直了腰背,看着要更有威严要更壮硕一些,而裴笙眉眼淡淡的,更多的,是冰霜般的冷意。   声线也更加的粗重。   “月见那孩子,是我带回来的,这无缘无故的丢了性命,无论如何,也得为她讨个公道。”   裴骥他驰骋沙场,对于死人这回事,见得多了,并没有什么可讶异的。   “我听说,她那日最后见的人是你?”裴骥抬头,盯着裴笙的眸子,沉声发问。   裴笙没有丝毫的畏惧,直直对上他父亲的眼神,开口,十分淡然的回答道:“是,她说了一些话,就离开了。”   裴骥就算是同裴笙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这个儿子的性子他也是了解的,这其中的说了一些话......怕并不是什么好的话。   “你有什么头绪吗?”裴骥不再纠结于此事了,毕竟问的再清楚也没什么用,便是转头发问。   “李二公子。”   裴笙张嘴说了四个字。   “什么?”裴骥讶异,自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裴笙是说,这桩事,与李二公子有关。   “他昨日辰时三刻匆匆回府,左肩有伤,是尖利的东西造成的。”   裴笙了解到的事情只有这些,至于具体事情如何,他并没有下论断。   “你说是他?”   这么一来似乎是说的通,李二公子一时色急,起了心思,便想对月见行不轨之事,可是月见拼死反抗,他一时失手,就将人给杀害了。   “不,不一定。”裴笙却是摇了摇头,稍作停顿之后,才将昨日陆湛说的话同裴骥说了出来。   “陆湛说,他了解李誉,他虽然急色心重,但没有杀人的胆子,而且,也没有这个理由,更加不可能在杀完人之后,光明正大的回家去。”   裴笙如此解释道。   裴骥听了之后,当时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突然之间发现,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的,在这一桩下面,隐藏着什么东西,埋的很深,却又似乎呼之欲出 ,让人想急切的去看清楚。   两人接着又谈论了些什么。   一刻钟后,裴骥长叹一口气,撑着桌子,站起了身来。   “笙儿,你是我的儿子,以后是要代替我撑起整个国公府的,我也相信你的能力,你可以做到,也可以做好。”   裴骥他就算请命卸下了所有的职务,也是安排了后路,知道皇上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才会推了裴笙上去。   国公府要立足,就一定要有人能够站稳脚跟,才能支撑住这个家。   以前是他,现在他老了,就是他的儿子。   已经给过了裴笙那么多的自由,他想做的事,他也从来没有阻拦,而到现在这个时候,到了他必须要为这个家付出的时候。   裴笙点了点头。   旁的便没有再说。   他的责任,他很早就明白。   也会做到。   因为只有变得强大了,才能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才能做任何想做的事。   裴笙出了房门,沉鱼却就在外边等着,这天寒风大,他一眼就看见她面颊上的一阵通红。   当时心里头就揪了一下。   连忙走过去,握住沉鱼的手,眉头皱起,就是心疼的模样。   “我才来,不冷。”沉鱼连忙解释。   “那怎么不好好在房间待着?”裴笙握着她的手,感觉到一抹的温热,才是稍稍放了心。   “你现在忙吗?”   看得出沉鱼有事情,裴笙摇了摇头,回答道:“什么事?”   “小淇不见了。”   第120章 奇怪   马蹄声越来越近。   黑夜里, 周围也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看得并不清晰,那马载着人, 蹄声却显得十分慵懒,悠悠的,才到了跟前来。   陆湛翻身下马。   他一身常服, 收拾的很是不够严谨, 耷拉着眼睛,一副困的睁不开眼的样子,下了马之后, 也还是半边身子都搭在马背上。   “这么晚了,你叫我出来干什么?”   陆湛心里是真的苦啊,已经这么晚了,他媳妇要睡觉, 近些日子,是她不睡的话也不让他睡,睡着了也反反复复的醒来, 得和他说话,还得骂他, 骂够了再继续睡。   好不容易把那个祖宗哄睡着了。   他才闭上眼睛没多久,裴笙的消息就过来了。   这已经过了子时, 难道裴笙他就不用睡觉的吗......   陆湛这么想着,就已经说了出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叫你找的东西呢?”   裴笙倒是丝毫不在意陆湛的控诉,直接开口就问。   “什么东西?”陆湛皱眉。   他刚刚从软玉温香的被窝出来, 现在整个人脑子都是不清醒的,听陆湛这么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呢?”裴笙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目光凝在陆湛脸上,一动未动。   陆湛浑身一个激灵。   他这下算是想起来了。   “他那人太狡猾了......到现在还没寻完全,但也差不多了。”   那陈遇之一回来,裴笙就提防了心思,晓得他不是个安定的人,心里又避着一股闷气在,在外那么多年,一定不会简单,后面不晓得会闹出多少事情来。   果然没料错。   陆湛他混迹各处,人脉极广,想探查事情,要比旁人简单许多,所以裴笙早就让陆湛暗地里注意着。   寻着证据。   “恩。”裴笙点了点头,顿了顿后,又道:“那已经够了。”   “所以呢?”陆湛惊了一声,摊手,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就为了这件事?”   陆湛觉得他有必要他作为一个长辈的威严出来了,不然裴笙大半夜把他弄出来,就为了问他这么一句话,那是真把他当猴耍了。   耍的可真开心啊!   “裴笙,我跟你说――”   陆湛伸手出去,狠话还没放出来,裴笙已经张口,淡然打断了他的话:“帮我找个人。”   “一个孩子,现在马上去找,明天天亮之前,我要见到他。”   陆湛张到一半的嘴巴当时就怔在原地,不知道是该继续说还是要收回去。   “我媳妇说她明天天亮之前也要见到我――”陆湛低头,十分不情愿的喃喃自语了一句,可是裴笙已经反身上了马。   没办法,他只能跟着也上了马。   他想他完了。   现在已经完了,而明天早上就会死的更加的体无完肤。   ......   沉鱼同裴笙说了小淇不见之后,他便出门去了。   之后是一夜没有回来。   沉鱼知道裴笙他有本事,答应过的事就会做到,可是心里头还是难免的忧心。   所以这么忧心着,沉鱼也是一整夜没睡。   山茶在旁边陪着人,瞧着天色渐深,劝了几句让她先睡之类的话,可是沉鱼也没听。   便也没再劝了。   近天明时,院子外头传来阵阵哭声,一下一下的抽着,越来越近,似乎是朝着她房间这边走过来。   一会儿后,玉簪领着裴婳进来了。   她头发未挽,满满的披在背后,应当是才从榻上起来,来不及做任何的收拾,整张脸通红通红的,挂着泪水,抖着肩膀还在一直抽泣。   “嫂嫂。”裴婳站在门口,怯生生的往里头看,许是怕裴笙会在,又尽力的在止着自己的眼泪。   “快进来。”沉鱼看她就穿了一身寝衣,外头是胡乱套上外衫袄子,便连忙出声招呼,让玉簪带人过来。   外头这么冷,又是晨起时分,寒气重的很,她只穿这么点,最是容易受寒了。   沉鱼给山茶使了个眼色,她便忙是将房里的地龙生的旺了些,然后拿了个手炉,给裴婳递过去。   “怎么了?”沉鱼让裴婳在她身边紧紧挨着坐着。   她浑身都凉的厉害 。   裴婳抽泣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停下来,眼泪哗哗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流,沉鱼也没再说话,在旁边静静的坐着,等她自己开口说话。   “嫂嫂。”裴婳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才将这哭声压下来,抬头,红着眸子看着她,开口道:“小姨她......”   这些日子以来,月见经常都陪在裴婳身边,同她一起玩闹也同她一起看书学习,对于裴婳来说,也很珍惜这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   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所以事情刚发生的时候,老夫人是让人瞒了裴婳的。   可她还是晓得了。   昨儿晚上大师做法的时候,她偷跑出来,看到了一些,也自然是看懂了,忍着没什么反应,后来问了身边的丫鬟玉容,还是大致的晓得明白了这桩事。   半夜里的时候一个人就开始哭了,埋头在被子里,哭了许久,一直到晨起时分,才是迷迷糊糊的爬起了床,走到了沉鱼院子来。   “嫂嫂,小姨真的死了吗?为什么呀......明明前儿晚上,她还和我一起做了糕点,怎么会突然就......”   裴婳长到这么大,也是被家里边当做娇娇小姐给养大的,因着保护的好,没有经过些什么大起大浮之事,更别提是这般的生离死别的。   或许在她的意识里,都还不能好好理解死亡这件事。   至少是以前从未想过的。   “小姨只是去了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而已,大师已经超度过了,她很好。”沉鱼轻笑着,去握住她的手,然后,往自己这边拉。   “婳儿就不要哭了,婳儿要是哭的话,那你的小侄儿也会不高兴的。”   沉鱼说着,便是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这人已经去了,同裴婳一个孩子,自然不好解释太多,沉鱼能做的,就是让她忘却这些,尽量的,不那么伤心。   “小侄儿?”裴婳疑问了一句,意识便被吸引去了大半,目光投向沉鱼的小腹处。   “也有可能是小侄女。”沉鱼的声音缓缓的,看着人,柔声道:“婳儿你难道要他看着小姑姑在他面前哭鼻子吗?等他出来了,那可是要笑话你的。”   “婳儿已经不哭了。”裴婳说着,就伸手抹了抹眼泪,手掌放在沉鱼小腹处,又稍微动了动,似乎是想感受什么。   接着沉鱼又同她说了些话,待她是回缓的差不多了,沉鱼才开口,斟酌着问了一句话出来。   “婳儿,嫂嫂问你,这些时日以来,小姨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裴婳不太能理解沉鱼的意思。   “就是做些奇怪的事,又说些奇怪的话......之类的。 ”   沉鱼如此的同她解释。   裴婳没有刻意的去记些东西,沉鱼这么说了,她也思考了好一会儿,接着眸子一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没事,你说。”   然后,裴婳才是犹豫的开口,道:“我有次听见过小姨对着空气讲话,还有时候,人忽然间就要离开,然后过一会儿,才会回来。”   这些是裴婳唯一能想起来的,所谓最奇怪的地方了。      第121章 保证   裴婳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沉鱼弯唇笑了笑, 便是轻手轻脚的起身, 拉过被子,仔细的给裴婳掩好边角处, 然后朝山茶招了招手。   示意让她和她出来。   方才同裴婳说了会儿话,她的心情渐渐也好了不少,郁结消了困意便上头, 毕竟她是一整夜没睡, 又是小孩子,不大能撑得住。   沾了枕头便睡过去了。   这天已经隐隐现了亮意。   “夫人,不然您也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山茶瞧着沉鱼眼底一片青色, 不由也是忧心,便是劝道:“这都一晚上没睡了。”   沉鱼揉了揉眼睛,倒是酸疼的很,但是偏偏没有丝毫的睡意, 盯着外头有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她站起身来,抬腿似乎是想出去, 只是想起裴笙说不让她乱走动,顿了顿, 又是将步子收了回来。   确实她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玉兰,你过来。”沉鱼招手唤了玉兰, 然后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玉兰点头应下,然后转身便出了门。   她步子踏得很快, 没一会儿人就不见了踪影。   “汤药好了没?”沉鱼转头问山茶。   她自个儿身子骨差,就更要好生的将养,一晚上熬过去已是伤身,万是要好好的顾着才是。   “早已经熬好了,奴婢马上让人端过来。”   ......   陆湛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近午时的时间了。   房门紧闭着,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陆湛心里咯噔一下,要伸手去推门,却是推了两下,没能推动。   门在里头被锁了。   “二七,三七,你们快滚出来给爷开门。”   陆湛已经累得不行了,一手扶着墙 ,上下眼皮耷拉着不容易睁开,只能是扯着嗓子往里边喊。   二七和三七是陆湛屋里头的侍奉丫鬟。   “爷,是夫人......不让开门的。”里头传来二七的声音,飞快的说完这话,便又没了声响。   “我――”陆湛张口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就溢在了喉咙里,当时硬生生收下所有的咬牙切齿,柔和了声音,再开口道:“锦瑟,我错了,你就让我进去吧。”   他以前就知道她白锦瑟脾气大,可是没晓得现在会越来越变得母老虎,一个不顺心就摆脸看,他忍,忍到忍无可忍的时候说上两句,她就会捂着肚子喊疼。   大杀器呀。   所以他只能妥协。   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是裴笙他有事,非要我出去,你说他一个小辈,我不能不管吧。”陆湛说着,声音已经越来越弱,却见里头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他当时心里头有些发慌。   咽了口口水,他捂住双肩就开始不停的跺脚发抖,哀求似的出声,道:“外面冷,你就让我先进去吧,好锦瑟,求你了。”   他出去时只穿了一件外衫,在外奔波那么久,说冷是一定的,整个人瑟瑟发抖,连上下牙齿都在打颤。   白锦瑟此时却正坐在火炉边上,靠了软垫,听见外边的声音,停了好一会儿,才扬头,吩咐三七过去开门。   陆湛一见那门开了个小缝,马上就挤了进去,生怕白锦瑟会反悔似的,双腿撒溜的跑的飞快。   “昨晚夫人半夜醒了,见您不在,后来一夜都没睡。”二七在陆湛同她擦身而过时,小声的同他说了一句话。   陆湛想到自己身上寒意重,便没有靠近她,反而是挨到了火炉那边,搓了搓手,挤出一个笑容,看着白锦瑟。   “去哪儿了?”白锦瑟冷声发问,低垂着目光,却是看都没看他的。   “没干什么,就是帮裴笙找了个人。”陆湛从实招来,语气诚恳,道:“你知道吧,就是上次从千阳带回来那个孩子,他突然不见了,裴笙他就......让我和他一起去找。”   “他让你去你就去,那我让你不去,你就会不去了吗?”白锦瑟的语气越发的冷了下去,抬眼瞥了他一眼,继续道:“他是你媳妇还是我是你媳妇?”   “那当然是你了。”陆湛马上就接话回答,当时看她眼底一片青色,不由的心揪了两下,低头,十分顺从的道:“那媳妇,你别气你别气啊,你说怎么罚就怎么罚,怎么都行好不好?”   这要是让旁人看到陆大公子这番模样,那真是要惊掉大牙的,一向女人堆中过,都是让别人说好话哄着的陆湛,可还从来没有这般低声下气的过。   像是那被压榨的厉害的后院长工。   “你打我,你骂我,那、那都行,我肯定不还手,也不还嘴。”   “打你有什么用,打你还费我自己的工夫呢。”白锦瑟的语气显然要缓和了一些,这时候目光过去,才是打量起他来,看着人确实像是累极了的模样,因为发寒,身子还打着颤,现在都没怎么缓过来。   她其实除了生气,更多的还有忧心和心里头憋着的那股烦闷,半夜突然醒来,旁边被窝却是空了,她心在那一瞬间就沉了一下,起身便开始唤人。   一屋子的下人都被她唤了起来,一个个吓得不轻,胆战心惊的出去找了一圈,却都没有发现陆湛的影子。   当时看了夫人的脸色,三七和二七就在心里默哀。   爷完了,爷是真的完了。   果然没猜错,爷这一回来,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惨。   没办法,她们俩也只能退到一边,听着夫人训斥陆湛,一边听着还一边赞同的点头,旁的话,一句也不多说。   这么久以来的事实证明,她们站在夫人这边,坚守阵地不动摇,那才是最好的选择。   白锦瑟晾着他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问道:“知道错了吗?”   陆湛连忙点头:“知道,知道!”   “哪儿错了?”   “我......我不应该半夜离开,不应该帮裴笙做事,我还――”   陆湛一边说一边注意着白锦瑟的脸色,见他说了好些话都没有缓和,吓得喉咙一动,当时话就卡住了。   接着脑中灵光一闪,马上转口,道:“我以后只听媳妇你的话,谁的话都不听。”   白锦瑟一直僵着的嘴角才算是稍稍往上弯了些。   陆湛一看这模样就知道是消气了,于是舔着脸在她旁边坐下,伸手刚想过去抱人,白锦瑟突然皱了眉头,捂着肚子喊了一声。   “怎么了?”陆湛当时着紧,心跟着一提,脸色白的极其迅速。   白锦瑟却没说话,只是继续捂着肚子,抿唇,似乎在感受什么,好一会儿,张口,声音却是惊喜的。   “他踢我了――”   大夫早前便说,胎儿到五个月时,会有胎动之际,她先前还一直想着这都快到六个月的时间上了,为何还未有胎动。   看来她的孩子和他爹一样,是个脑子迟钝反应慢的。   白锦瑟想,不行,这以后她一定得好好教才行,千万不能变成陆湛这个样子。   “真的?”陆湛闻言一喜,俯下身去,将耳朵贴着她的肚子,却是猛然被冲击了两下,像是里头那小子和他过不去,成心要教训他似的。   陆湛同时也在想,完了,得好好教。   这指不定以后要跟他娘统一战线来欺压他这个亲爹的,而且肚子里还是两个......日后三个一起来对付他,那不得了啊!   得教!还得好好的教!   “起开。”白锦瑟提着他的耳朵,让他起身来,嫌弃的看了人一眼,然后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你吓到我儿子了。”   陆湛认命的离了一边,目光直直的勾着她的肚子,也不敢再说半句不是的话。   “坐累了,扶我出去走走。 ”白锦瑟肚子里的这累赘太大,自个儿要是走路的话,那都是实在费劲的很。   “好。”陆湛马上起身,伸手便去扶人。   ......   裴笙比陆湛还要晚一些。   他是在第二日近黄昏的时候,才回到府里,当时他面上满满的疲惫之色,但是眸中亮光灼灼,像是撑着极有精神的模样。   沉鱼拢着披风上前去迎人。   “夫君,我晓得了。”沉鱼像是知道了什么一般,十分着紧,但是又怕摔着了,睁眼紧盯着脚下的步子。   裴笙加快了步子过来。   连忙将她扶住。   沉鱼来不及站稳,张口就说道:“那月见她同陈遇之早就识得,并且来到国公府后,还曾多次与他见面。”   沉鱼想,说不定啊,就是月见知道了什么,被陈遇之灭口了......   “还有她房间里头......”沉鱼话没说完,裴笙已经摆了摆手,面上是一点儿也不震惊的模样,随口道:“我早便晓得了。”   沉鱼的面色顿时僵住。   “好了好了,快回屋去。”裴笙似乎是十分着急的要带她回去,完全没有落任何心思,在她所说的月见和陈遇之一事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多少?”沉鱼顿时冷了面色的盯着他,嘴角往下弯,扁了扁嘴,有些委屈,问道:“那你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害她疑惑了那么久,一直被蒙在鼓里,还费了那么大力气让人去查探,谁晓得都是无用功!   裴笙早就知道了......   他确实是知道月见的来历,在她来到府里的第二天他就知道了,一个莫名出现的人,他不可能不去查清楚。   只是那样一个人,不足以让他去花费一丝半点儿心思去对付。   连他一根手指头都对付不过的人......有什么用,那再翻腾,还能翻腾出一朵花来?   哪怕是他知道,以陈遇之的性子,在最后的关头,不会留人活口。   那他也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要完全的将他陈遇之拔根而起,就不能在没有把握的时候轻举妄动。      第122章 恩怨   裴笙三两句话就把事情解释清楚了。   “她能有什么用。”   这是裴笙最后说的话。   陈遇之把月见安排在国公府里, 目的是他裴笙, 而不在沉鱼,再加上她造不成任何的威胁, 所以裴笙完全没有当一回事。   既然是个不成事的,也就没有告诉沉鱼的必要,免得让她忧心。   后来他甚至都忘了月见这一桩事, 忘了府邸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在。   “算了, 我不和你计较......”沉鱼晓得他是确实没把这事放在眼里,便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免得多说了, 之后还要同他拌嘴。   反而是累着自己。   “不过怎么出去那么久......小淇找到没有?”   已经是将近一天一夜的时间,沉鱼担心的同时,自然也是在想,裴笙已经连续这么久都没有休息过了。   定然是已经累极了。   她抬手, 指尖轻触在他的眉头,稍微一顿,便微微的皱起。   “别担心, 已经找到了。”   裴笙握住她的手,当时明明白白的看到了她眼底的心疼, 缓缓的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意。   “有件事我刚知道, 你好好听着就是。”裴笙面上的笑意又稍稍的收了些,看着沉鱼,顿了好一会儿, 才继续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位姚侧妃吗?”   沉鱼点了点头,应道:“记得。”   只是......这为何突然又要提起姚侧妃?   “我同你说过,她的儿子,尚在襁褓之际,便被家中丫鬟偷抱走,两年有余,一直到现在,都杳无音讯。”   沉鱼睁着眼睛,等他继续往下说。   这件事裴笙之前确实是同她提过几句,但她听了,也就当故事听了,除开觉得惋惜之外,叹了几句可怜之外,倒是再没有其它的了。   之后时间过去,便就忘了,若是裴笙不说,她怕也是再不会想起这桩。   “已经找到了。”裴笙顿了顿,接着道:“就是小淇。”   沉鱼瞳仁微张。   当时她面上的惊讶之色,实在是明显的不得了,愣愣的张着嘴巴,有好一会儿都不能说出话来。   这事还真是巧!   谁能想到呢,她偶然遇见的孩子,不过看他可怜,就带了回来,顺便放在府里养着。   偏偏那么巧就是荣王府丢失的那一个。   “那、这他――”沉鱼的喉咙里冒出几个字来,却是支支吾吾的,不晓得该问什么,从何问起。   “他是荣王的儿子,是一定要回到荣王府的,这一段,不可能改变,但是,在他回去之前,可以成为我的筹码。”   把他当做筹码,去同荣王交换,这就是裴笙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唯一的想法。   这个法子,可以让他省下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更快的解决完事情。   只是之后会有一些事,他怕沉鱼知道了会误会,就先告诉她了。   “那......他现在安全吗?”既然他告诉她了,那就是他已经做好了决定的事,是旁人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有改变的。   而且她相信裴笙。   “他很好。”裴笙点了点头。   他说很好,沉鱼就放心了。   小淇既然是那样子的身份,必然不会被亏待了去。   只是她现在唯一需要去烦忧的,就是他娘那边了。   毕竟她带那孩子带了那么久,突然说要离开,心里定然是舍不得的。   “看你累成这样.......还是先休息会儿吧。”沉鱼想拉裴笙过去,却是还来不及转身,前头有小厮着急的跑过来,说是表少爷来了。   沉鱼的视线猛然顿住。   她一愣,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裴笙。   “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沉鱼便是伸手将他挽的更紧,着紧盯着人,不敢将视线移开半分,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在她眼里,那陈遇之是个实在可怕的角色,不,应该说是变态。   他弄出那么多事情来,一次又一次的针对裴笙,无论什么手段,什么花样都有,简直是防不胜防。   “好。”裴笙竟是没说旁的,只是点了点头,应下。   ......   沉鱼见陈遇之的次数不算多。   若真真要算起来,也就是那日在茶楼中,有一面之缘罢了。   但是她对他的印象却是极其深刻的。   书生模样,儒雅俊逸,就连那眼神当中,流露的都是让人想亲近的温和。   这样的人,若不是事先有过了解,那无论是谁,都会被他的外表所欺骗,毕竟是看起来那样温和无害的一个人。   而此时的他依旧是那样。   一身白衣,风度翩翩,头发挽至头顶,以玉冠相缚,静静的站在阁台前,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看着裴笙和沉鱼走过来,眸中却看不见半分的戾气。   “裴表弟,表弟媳。”陈遇之转身走过来,张口出声,满是亲和的模样,道:“还真是好久没见了。”   这座阁楼,一共有两层,一层是卧房,供人居住,而二层则是藏书的地方,一排排的木架子过去,一本本的书籍,各种类型,让人眼花缭乱。   这就是陈遇之以前还在国公府的时候,所居住的地方。   他离开之后,自然而然的便是闲置了。   一层卧房倒是经常有人打扫,但是二层这些藏书,没什么人过来,自然是落了明显的尘埃。   陈遇之抬手,指尖落在书页上,只轻轻扫过,指腹处便染上一片的灰色。   他的手指很白,白到没有血色,看起来是那种令人心颤的透明,隐隐血丝中,似乎能看见某种流动的气息。   “都快十年了吧,裴笙表弟,我都离开这儿十年了。”   他从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告诉自己,再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强大到足以让所有人俯首,特别是,要亲眼看着他裴笙痛苦,看着他俯在他的脚底下。   要不然,怎么对得起他这么多年的蛰伏和努力?   “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呀......”陈遇之把手从书页上收回来,两指捏在一起,轻轻摩挲,忽而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是世子,从小就受到所有人的尊敬,一直被捧在手心去宠爱,和我不一样,那真是完全不一样。”   以前的时候,裴笙还经常说,表哥才华横溢,文武皆是出众,以后想要做什么,他都会帮他。   可是他根本不懂,只要他的身份摆在这里,只要他还是裴世子一天,那他就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他,就永远不可能比上他。   “确实不一样,你明白就好。”裴笙这时候才是出声,却是应和了他一句。   语气冷冽。   陈遇之看着眼前的裴笙,同十年前那个天真的孩子真是完全不一样,现在的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毒蛇。   他笑着,从腰间掏了个小瓶子出来,打开盖子,执了瓶口往下点,纷纷扬扬,只瞧见许多白色的粉末洒下,落了一地。   裴笙的目光猛然紧缩。   心里头有一股气血在翻涌,窜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不断的叫嚣,灼烧着人的身体,难以抑制。   沉鱼察觉到不对劲,便是握住他的手温软的手指点在他的手心,一下一下的顺着。   “这是我十年前送给你的礼物,可是好东西呢......就是不知道表弟你还记不记得......”   陈遇之看着那白色的粉末和灰色的尘埃混在一起,阴暗之中,他身上隐藏许久的戾气似乎也在慢慢散发出来。   他手上的这瓶药,虽不致命,但却能让人变得性情狂躁,暴戾不已,剂量放大了的话,甚至需要杀人噬血,才能得以缓解。   所以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小时候性情温和的裴笙,会在忽然间变得易怒易燥,手段残忍――   多半都是他陈遇之的功劳。   甚至是陶氏那件事,他都是故意让他看到的。   他不想要了他的性命,裴笙死了的话多无聊,就没人和他斗了,而且,他只想毁了他。   “别急,还有呢。”陈遇之看见裴笙这副模样,他就莫名舒心,目光慢慢移向沉鱼,略微的回转之后,停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从她嫁入国公府的第一天起,吃的就是我为你们准备的新婚之礼,只是你这肚子争气呢,都这样了,还能怀上孕――”   陈遇之话没说完,裴笙的身影却是已经飞快的闪了过来,伸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颈。   还真是拜他所赐。   刚开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极其容易发怒,想见血光,想的不得了,那时候没有办法,只能通过伤害自己来抑制。   后来他发现了是陈遇之下的手。   那时候他才真正看清楚了他的面目,才知道这个表面上温和的表哥是怎样的肮脏不堪。   于是便开始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   “你杀了我呀。”陈遇之盯着他的眸子,却是笑意不减,好似就在等着他裴笙要了他的性命一般。   尽管他的手劲很大,掐在他的脖子上,是让人完全无法呼吸的力气,可是陈遇之依旧荡然自若,哪怕是在死亡的边缘,也没有丝毫畏惧。   他知道他不会下手。   裴笙手指间捏了什么东西,飞快的毯进陈遇之的喉咙里,稍微一用力,便让他把东西咽了下去。   他放手的瞬间,有无数的黑衣人闪了出来,飞快的只剩了一阵风,而沉鱼来不及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已经被裴笙揽入了怀里。   “对不起,小沉鱼。”      第123章 笃定   接下来的场面似乎是有些混乱。   许多的人影闪现在眼前, 让她来不及去看清楚, 所有的视线就被裴笙拦住。   他俯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她只听见了“对不起”三个字。   裴笙紧抿着唇,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冒, 每一个字带着鲜活的温度,传进她的耳朵里,激的人的心都是轻轻的颤抖。   然后她就晕了过去。   很奇怪, 她并没有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任何不适, 就是猛然之间没了意识,身子变得软乎乎的,然后, 倒在了裴笙的怀里。   之后她好像做梦了。   梦里有个十岁左右的少年,他把自己关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锁得死死地,甚至是闷的透不过气来, 然后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液体的嘀嗒......   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腥味。   少年腥红了眸子,压着那股躁动, 似乎是痛苦到了极致。   她看着那样子的他,多想伸手去抱抱他, 慢慢抚慰他的心情,让他能够平静下来。   可是却不能。   好像离得很近的人, 却是怎么也触碰不到,闪过掌心的气息,始终是空落落的, 没有半点儿的实感。   而沉鱼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床榻上了。   裴笙就坐在床边。   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沉鱼一愣,当时撑着床沿,猛然起身来,在裴笙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伸手抱住了他。   梦里的鲜血蔓延,只让人心惊胆战,她想起在他身上看到的伤疤,想起那些鲜血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而此时她抱着他,感受到了真切的实感,在那一刻似乎才是安下了心来。   “做噩梦了?”裴笙清楚瞧见了她眸中的慌张和恐惧,便也是顺着将她抱住,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没事,别怕。”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他知道她胆子小,对于一些事情,能不让她接触的,他就会尽量的让她去避开,特别是有关于那些,实在残忍的过去。   这次若不是实在怕她担心,也不会带她去见陈遇之。   只是后来,怕她会看到那些不好的画面,所以使了些小法子,让她先暂时的睡过去。   待她缓和了一些,裴笙的手依旧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背,出声,缓缓说道:“对不起。”   从刚才到现在,他已经和她说了不下三次了,沉鱼不用多想也知道,他说这几个字的意思。   当初她刚进国公府,裴笙对她的态度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好,无论她怎么努力的要去靠近他,到最后,都是无济于事。   皆是无用功。   那时候在他的眼里,叶沉鱼就像是空气一般的不起眼,他始终是那副淡漠的神情,淡漠到不余半点儿她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让陈遇之钻了空子,有机可乘。   裴笙想,若是他陈遇之当初再狠心一点,下的是要人命的药,那恐怕他回来之后看见的就会是一具尸体,那样的一切,便是再也不可能挽回了。   他真的完全不敢去想象后果。   有些事只要差之毫厘,便截然不同。   唯一幸好的,就是现在她正好好的在他面前,没有再受到半点的伤害,而她的肚子里,还带着他们的亲生骨血。   “什么对不起......难道你在外面招惹了别的女人,做了对不起我和孩子的事?”沉鱼这时候才是轻笑出了声,佯装生气的板了脸,伸手在他的腰间,不痛不痒的捏了两下。   她的笑意是轻松的。   “还没有别的女人敢招惹我。”裴笙也不自觉的跟着她弯起的嘴角,轻轻笑了起来。   “好了,山茶说你昨晚一整晚都没睡,要是困的话,就再休息会儿。”   沉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似乎想起了什么,怔着目光的看着他,眉头拧在了一处,抿着嘴角,显然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他斗不过我的。”裴笙启唇,说的无比笃定。   那些年他给他下的药,刚开始没有防备,让他得了手,后来知道了之后,他也在尽力的压制。   虽然药效是已经去了大半,可是还是会有影响,但是那都不算什么,他能控制的住。   而他会让陈遇之付出代价。   为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付出代价来。   沉鱼其实是想知道她晕过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毕竟陈遇之那个人太可怕,这一次,想来他是被逼到了绝境,才会不顾后果的做出这些事情来。   一个被逼到绝境的疯子,必然是完全无所顾忌的。   但是裴笙这么说......她也选择相信他。   沉鱼拉了拉他的袖子,身子往里头移了移,给他腾出个位子来,轻笑着说道:“你也睡会儿吧。”   裴笙确实已经很久没睡了,但是他却感觉自己没有丝毫劳累困顿的感觉,看着沉鱼给他腾出的位子,他顿了顿,还是和衣躺下。   沉鱼弯着嘴角,缩进他的怀里,将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原本是刚刚才醒来,可是这么一会儿却又有了睡意,闭上眼睛后,没一小会,人就又沉沉睡了过去。   ......   很快就到了年关。   以往每一年的这个时候,皇城里都是十分热闹的,皇上会在除夕夜里,同皇后一起,登上城楼,俯瞰整个皇城的盛况。   许多老百姓都是举着花灯,将整个皇城照的灯火通明,然后挤到城楼底下,希冀看一眼当今帝后的尊颜。   只是今年怕是不能如此了。   皇后娘娘的病,反反复复,怎么都不见好,城楼上风又大,皇上担心她若是受了寒,会加重病情,便是连让她出门都不让,更别提登城楼了。   而宁淮大将军他还待在千阳镇,怕是到了年关,也赶不回来。   宁家一家的气息,都是阴沉到不行。   靖国公府这边的情况则是完全不同的。   一家人聚在一起,一个都没少。   这年关庆贺之事,本来是应该由沉鱼来操办的,只是她肚子已经很大了,不好行动,于是老夫人便揽下了这家中大小的事情。   裴骥卸任之后,也是多的时间,闲着没什么大事,便是帮着老夫人整理家中琐事,只是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整理这些事是一点儿都不在行,难免便会出错。   刚开始老夫人还当他不是故意的,没说什么,只是后来有几次错的实在离谱,最后还是得让她来整理收拾,便是好声好气的同他说,家中这些事,有她处理就够了。   裴骥大概是自己也意识到了一些。   他拿剑执刀,在战场上调兵遣将,无论哪一桩都是游刃有余,可是在这样的小事上却一再挫败,好像是完全没有让他可以下手的地方。   裴箫那个不要命的还就这些事嘲笑过裴骥几次。   裴箫他向来都是不要命的,这点毋庸置疑,特别是近些日子以来,在他大哥的鞭策下,武艺突飞猛进,整个人就更加有些飘飘然了,有时候甚至是带着裴婳一起出去闹事。   裴骥和老夫人了解不到这些事,也不会管他,而裴笙忙着照顾自家夫人和孩子,更加不会有时间去理会他了。   这便导致了他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夫人,最近那姑娘都来了好几次了,一直说是二少爷恃强凌弱,她非得要来寻个公道。”玉兰匆匆从外头进来,看见沉鱼,便是着急的出声禀报了。   沉鱼连忙朝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裴笙还在里头,这要是让他听见了,怕又是得整死裴箫不可。   那小子也是,好不容易从他大哥手里得了那么一点儿的宽松,就又上杆子上头的乱跳了,要不是她了解他,晓得他做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坏事来,真以为他在外边欺负强占人家黄花大闺女了。   “你去把人安抚好。”沉鱼放低了声音,然后朝着玉兰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去解决。   给些银钱就够了。   上几次也是这样,那姑娘非要来闹,看着连十五岁都不到,却是心思深沉的很,一次次的上门来闹,不过就是为了些银钱。   不过在沉鱼的深度询问之下,裴箫也承认他确实有过不好的行为,再三的乞求,说这回事一定不要告诉他大哥。   不然他会死的很惨。   可是谁晓得那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来,就跟上瘾了一样。   也真是头疼。   这边玉兰才是点了头出门去,裴笙后脚就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玉兰的背影,在沉鱼身边坐下,出声,淡淡道:“裴箫又惹事了?”   方才那些话,他可都清清楚楚。   沉鱼晓得瞒他是瞒不过的,便也只能是点了点头。   “他的事,你以后也别管。”   沉鱼听着,不免打了个寒颤。   当时在心里已经为裴箫默哀过一遍了。   第124章 解决   裴箫从自家围墙一跃而下。   在他大哥的逼迫下, 他的武功还真是顺溜了很多, 一鼓作气的爬上围墙又跳下来,没有耗费半分的力气。   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在大树下坐着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红色的大花袄子, 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头上发髻简单,没有带任何首饰。   听见声音, 她便转了头回来。   这一张脸, 却是与这一身打扮截然不同,白白净净的,未施粉黛, 倒像是个乖巧的小姑娘。   “牛凤仙,你什么意思?一次又一次的来告状,是不是活腻味了?”   裴箫看见人,顿时心里来了气, 冲着她就先吼了几句,瞪着眸子,可算是一副凶狠的模样。   他真的就是不小心用剑划开了她的衣服而已, 还只是外衫,压根没什么大事, 他道了歉也赔了钱,已经很有诚意了, 她却嚷着说他恃强凌弱,甚至三番五次上门来闹。   幸好是嫂嫂给他拦下解决了,要是落在大哥手里, 铁定扒了他的皮。   裴箫这边话音未落,玉兰已经走了出来,手上拿了个荷包,不用想便晓得,里头装了什么。   裴箫急忙过去拦住了玉兰。   “不能给她,已经不下三次了,再这样下去就没完了,当真以为我们国公府的钱好讹!”   玉兰也是无奈。   夫人说给,二少爷又说不给,她拿着这钱就像是烫手山芋,不晓得是给还是不给。   而这被叫做牛凤仙的人扬头,此时那眸子里是灼灼神采,不屑的看了裴箫一眼,然后,朝着玉兰摊开了手掌。   “仗着是国公府的少爷,就能随便欺负人了?不过是点钱而已,我该拿的。”牛凤仙的声音听着却是嫩生生的,平淡的说着,却是那种让人完全提不起敌意的语气。   玉兰愣了愣,把荷包递到了她手里。   “下次――”   玉兰话没说完,牛凤仙已经开口打断,淡然道:“下次不会再来了。”   说完,她把荷包揣进怀里,转身就拔腿离开。   裴箫着急,想跟上去让人停下,只是还未来得及有动作,身后却是突然压下一个黑色的身影,周围的气息便是瞬间沉了下来。   裴箫心里咯噔一下。   他飞快的转头,心里头还抱着一线希望,但是在看到裴笙的那一刻,还是心慌了,咽了口口水,讪讪道:“大哥,我跟她,其实――”   话没说完,裴笙已经转过了身,留下生硬的几个字。   “跟我来。”   ......   裴箫那日算是运气好的。   他真的是差一点就被他大哥扒皮了,自个儿也已经做好了死上一回的准备,可是就在这时候,陆湛来了。   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这一下来的可真是及时。   裴笙似乎更看重陆湛要说的事情,便随便布置了些任务,旁的话没有多说,然后把裴箫打发走了。   可把裴箫给欢喜坏了。   但是表面上也不敢露出什么来,只是在心里头不断的感激着他家陆表叔。   救命稻草,来的真是及时啊......   当然是赶紧溜了才是。   “那孩子还真是一步好棋啊。”   陆湛一见到裴笙,第一句话说的就是这个。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千阳镇救下的那个酒鬼的孩子,竟就那么巧,是荣王丢了的那个。   既然这样,那倒是不枉那天晚上他冒着被媳妇弄死的危险,给他找了一整个晚上的人。   那孩子是被他陈遇之弄走了,不晓得他是从哪儿晓得了他的身份,悄无声息的从叶府把孩子带走,怕就想着给送到荣王面前去,好完全取得他的信任。   “你把那孩子从陈遇之手里弄出来,然后又给送到了荣王跟前,这一遭,可真是完全惹怒了他。”陆湛在椅子上坐下,翘着腿,扯着嘴笑。   惹怒了陈遇之,让他亲自找上门来,只被那么稍微的一激,就将这么些年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现在是没后路走了。”   陆湛最清楚了,裴笙这个人,就是一条冬眠的毒蛇,平常安安静静的,看不出什么来,但一旦醒过来,就能一口把人咬死。   而惹了他媳妇,比要了他的命更严重。   所以上回连周旋的时间都没给陈遇之,直接让人给拿下了,半点儿心机没使,用了最暴力最直接的方式。   陈遇之不是世家子弟,又无父无母,靠着他自个儿想站稳脚跟,本就极其困难,很有可能终生的奋斗和努力也比不上他裴笙一出生就是世子的身份。   所以他只能寻找更高更大的树往上爬。   荣王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现在荣王这条路,被裴笙完完全全的切断了。   那以他目前的地位和本事,要对付陈遇之,就是绰绰有余的了。   “你把人绑起来,弄晕了,直接送去刑部,说他杀人犯法。”陆湛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正正经经的,说完就有些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他看着裴笙,抬手,啪啪的拍了两下。   笑得可真是开心。   陈遇之怕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一步一步棋的走到今天,干了多少事,裴笙一件没揪,单单就押着他杀了月见这一桩。   月见是裴骥带回来的,又在国公府住了那么久,裴骥那个死心眼的人,是怎么说都断定了要给她讨个公道。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害死月见的凶手,会是陈遇之。   但是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他陈遇之。   再加上手里头有的那些证据。   他逃不掉的,就算有人想弄他出来也没用,裴笙他一旦开始行动,就没人有办法能让他停下。   “白锦翼呢?”裴笙淡淡的问了一句。   白锦翼同陈遇之最是交好,当初在白府沉鱼被掳走那回事,若不是因为他白锦翼,也不会如此顺当。   当然陈遇之顺带把他妹妹也掳走这回事,是白锦翼没有想到的。   “这个我让锦瑟特地去查探过了,放心,他白锦翼就算想插手,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   陆湛打心底里特别的看不起他这个大舅子,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连自己妹妹的安危都不顾,现在他一想,若是当初锦瑟真出了什么事,那他能活生生把白锦翼皮给扒了的。   白家还号称什么书香门第,在他看来就是实打实的孬种,反正一个个都是没骨气的。   当然,这些人里边,不包括他媳妇。   他媳妇欺负起他来,那真是骨气满满的足。   陆湛说着,站起了身来,看了一眼外头,想起什么,着急道:“我得走了,说好只出来一刻钟的,这要是还不回去,锦瑟该想我了。”   陆湛当时念叨着,说的一脸的理所应当,好像再不回去,白锦瑟就会想他想疯了一样。   裴笙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确定是想你?”裴笙这一句还没让陆湛反应过来,他便继续,道:“不是打你?”   “才不是――”陆湛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当时拉长了脖子,飞快的反驳,脸都给憋红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当初也是四面风光的,这要是给媳妇欺负,那说出去叫别人知道了,成什么样子。   “我告诉你小子,别造你表叔的谣,这都是没谱的事儿,我家锦瑟可乖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多说半个‘不’字。”   陆湛瞪着眼睛反驳,声音虽是使了力气的粗重,但是始终没什么底气,说起话来,还是有些虚。   裴笙看着他,然后淡淡的点头,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然后就没再说话了。   “好了好了,我走了。”陆湛很不高兴看到裴笙这副欠打的样子,因为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然后真的把他打上一顿。   尽管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   白锦瑟彼时正在同沉鱼说话。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白锦瑟成亲的时候,那时候她的肚子不怎么显怀,看着倒是没什么。   可是现下,再见面这么一看,却是当真把沉鱼给惊到了。   白锦瑟的肚子,真是生生的比她大上一轮。   那看起来,就跟马上要生了一样。   沉鱼没办法想象,这要是再过几个月,她的肚子会大到什么程度。   还真是可怕。   “是真的闹腾,有时候半夜突然闹起来,就踢我肚子踢个不停,然后一整夜一整夜的睡不着觉。”   白锦瑟抚着自己的肚子,虽是无奈的说着,但是眸子里的宠溺,却是半点儿都掩不住的。   她自然也是期待的,期待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出生。   这和之前几个月的心境完全不同了。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肚子里揣了个定时炸弹,终日惴惴不安,可是现在,却是放宽心了许多,甚至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陆湛他是真的改变了,嫁给他这些日子以来,没有再在他身边看见过其他女人,是真的一直老老实实,虽然她总是落冷脸,但不得不说......他对她真的很好。   “看来陆表叔还是甚的你心的。”沉鱼看着她,打趣似儿的笑了一声,然后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你说你这多好,一胎就生两个,真省事。”   沉鱼这么说起来,可真是羡慕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提前提个醒,快完结了呢。 还能陪我到这里的朋友,真的要鞠个躬说句谢谢。 小沉鱼和小笙儿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当然我单身我也很快乐!   第125章 除夕   “那也麻烦, 第一次没经验, 就要照顾两个,怕是要手忙脚乱了。”   白锦瑟是老早想过这桩事的, 一次生了两个,是省事了,但是照顾起来也麻烦, 而且就陆湛那毛手毛脚的,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说实话她有些担心。   “陆表叔被你训的很好啊,这要是日后当爹了,那肯定也是差不到哪儿去。”沉鱼太概看透了她在想什么, 便是轻笑着说了一句。   刚才陆湛是亲自把人送到门口才离开的,自个儿扶着她,一步一步的走,整个的视线就都停在她身上, 半点儿都不带离开的。   那一星一点,她全都看在眼里。   那时候沉鱼就禁不住的感叹,陆湛真的是变了好多。   特别是以前的他跟现在相比......那都让人去怀疑, 这两个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毕竟才过了短短多长的时间。   “......你最近身子可有什么不适?”白锦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接着便是问了这话出来。   她怀孕时间要比沉鱼长, 该经历的事也都先经历了一遍,自然在有些事情上, 吃多了苦,也有经验。   有些事,自然也能交流交流。   “孕吐是过去了, 能吃下些东西,只是着肚子里头闹腾起来,也不是个事。”   沉鱼无奈的笑了一声,但是接着顿了顿,又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但其实他能闹,我也安心。”   因为自个儿身子状况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被陈遇之下了那些药,吃了有那么些时候,虽然后来裴笙尽力给她养着身子――   但指不定会落下什么病根。   就算是怀了孕,也始终惴惴不安,经常担心自己一觉醒来,肚子里面的孩子就没了。   所以孩子使劲儿踢她的肚子,那种有生机有活力的实感,让她觉得,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她的孩子,健康又安全。   不会离她而去。   白锦瑟从她的笑容中看出了什么。   “听陆湛说,幕后黑手可都被送进刑部了,他信誓旦旦的同我说,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出来 ,想来,便也没什么好再担心的了。”   具体的白锦瑟自然是不明白,只是自己当初因为那人被掳走,也是受了好大一番的苦头,心里头始终是有怨气在的。   陈遇之他怕真是脑子有毛病。   白锦瑟这样想着,心里头自然便是鄙夷不已。   “你应该认识他吧?”   沉鱼没头没脑的一句,倒是把白锦瑟给问愣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陈遇之。”   沉鱼又说了三个字。   白锦瑟她和陆湛还有裴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想来无论如何,应该也是见过陈遇之的吧。   果然,白锦瑟点了点头。   “我记得陈表哥......”白锦瑟下意识的就说了这几个字,而后一愣,转口道:“陈遇之他是个性情很温和的人,平时也不怎么说话,总是坐在阁楼上,拿着书在看,我那时候还觉得,挺平易近人一个人。”   他不像陆湛那样吊儿郎当,也不像裴笙那样冷清寡淡,看起来更多的,像是一个俊逸的书生,饱读诗书,让人觉得敬佩。   就算是多年后再见,他也没什么变化,就只是多了几分沉韵的诗书之气。   饶是生在书香门第的白锦瑟,也没有从他身上那份诗书之气上,看出半分的不妥来。   所以她真是半点儿也不敢相信,那样儒雅的一个人,会有着令人心惊的可怕心思,有些暗地里下的黑手,竟是十年前就已经开始的。   简直就是魔鬼。   彻彻底底的魔鬼。   “他是想针对我,才连累了你。”   他那人的想法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不想要她们的命,只是一个劲的要折腾她们,不让她们好过。   她不好过的话,裴笙也不会好过。   “媳妇。”陆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喊了一声,倒也不敢扯着嗓子太大声,只是站在外屋门口,探着头,小心翼翼的往里头看。   “这......谈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家?”   陆湛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柔和的,隐约间,带了一抹惧意。   “表叔快进来吧。”沉鱼瞧着,不免是笑了一声,笑着招呼道:“外头冷,寒气重 ,莫伤了身子。”   沉鱼说完这话,陆湛还是没反应,似乎在顾忌什么,直到这边瞧着白锦瑟也点了点头,陆湛才是抬腿,走了进来。   沉鱼不禁笑出了声。   他们两个倒是没有多待,毕竟陆湛在这里,女儿家的有些话也不好说,只是随口扯着聊了一些,陆湛和白锦瑟便是先回去了。   两人前脚才走,玉兰这边便是匆匆进了屋。   她看着是很急的模样,纵然在这寒冷的天气里,额头上却是浸了一层细汗出来,微微的喘着气,顿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这时候,玉兰开口,才是同沉鱼缓缓道来。   “夫人,我一路跟着那牛凤仙过去,一直到了城郊西南处,再外头过去,就是牛家村。”   那姑娘胆识实在是不错,一次又一次的来国公府讹钱,每回都是面目淡定,不露一点儿怯色。   而且目标确定,那小姑娘当真是什么都不要,只要钱。   几次之后,就连沉鱼都对她起了好奇的心思。   她每回给的银子也不少,那些数目,足以让一个普通的家庭变得富足,可是她后几次来,那衣着打扮,却依旧寒酸,没有好上多少。   发髻以粗布相缚,连一个简单的首饰都没有。   她若是说不好奇,那才是真真奇怪的。   “她母亲早死,如今同父亲还有继母生活在一起,她那继母性子刻薄,脾气也不好,对牛凤仙几乎就没有过好脸色,甚至是......动辄打骂。”   玉兰先是将她打听来的情况一一的叙述出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那姑娘还能养成这样一副不卑不亢的性子,也着实是一个奇迹了。   “她拿了那些钱,没回家去,先是在酒楼里买了许多的饭菜,然后去了一个破落的院子里头,奴婢瞧见,她把饭菜分给了里头住着的人。”   “之后将银子也全都分给了他们,自个儿什么都没留,然后就离开了。”   “那院子里头住着什么人?”沉鱼不禁好奇起来。   “好些孩子吧,大概六七个,小的尚在襁褓,大的也不过十岁左右。”   玉兰说完,顿了顿,接着又想起了什么来,道:“奴婢还去打听过了,那牛凤仙,之前拿了那些钱,给那些孩子送过厚袄子,还修葺了院子。”   明明她自己的情况也不怎么样,却是半点儿银钱都没留下,全给了别人......   “好了,我知道了。”沉鱼不知道在想什么 ,眉眼间突然染了些莫名的笑意,朝着玉兰摆了摆手,就没再说话了。   ......   除夕夜。   一家人聚在一起,和和睦睦的吃完了一顿饭,有说有笑,其中的期盼,倒是从未有过的高涨。   自然是如此的。   先是因着这么几年来,裴骥第一次在家中过年,再加上沉鱼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其中希冀的情绪,自然便是节节向上。   然后裴箫和裴婳就闹着要去放烟花。   去年这个时候,裴笙远离在外,也没回来,沉鱼第一次在国公府过除夕,就是陪着裴箫和裴婳放了一晚上的烟花。   那两个人能闹,一晚上过去,也算是让沉鱼记忆深刻。   今儿晚上,裴箫也是下意识的要去唤沉鱼一起,当时笑着转头过去,张口声音还没出来,裴笙的冷眼已经先过来了。   吓得裴箫当时就把所有的话给咽了下去。   “那个......婳、婳儿,还是我们两个去吧。”   裴箫颤颤的出声,声音极其微小,当时拉着裴婳,拔腿就跑,很快便是没了影子。   裴婳还想着要自家嫂嫂一起,不断的转头过去看,裴箫一脸后怕的拉她走,道:“别看了,我可不想让大哥又罚我。”   “笙儿,我想着,今天怎么也是除夕,不忍心看遇之――”   老夫人斟酌着,当时也不晓得这话该如何说。   姐姐和姐夫早亡,当初弥留之际,把遇之托付给她,她也好好答应了,说会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对待,只是万万没想到,到今日,会是这样一番结果。   说到底也怪她,没有好好的把人给照看完善,但凡她能多上那么一点心,也不会让他心里有那么多的怨气,最后走上这样一条不归的道路。   真是对不起她九泉之下的姐姐和姐夫。   “我想,给他送些吃食过去,至少,也把这个年给过了。”   老夫人自然也是有理智的,她晓得陈遇之做了那些事,是实在大逆不道,挽回不了,就算再怎么懊悔,但也只能自个儿责备自己。   仅有能做的一些事,不过只这些了,也就是让自己心里的懊悔少上一些。   “我已经送过去了。”裴笙淡淡回答。   尽管裴笙十分不愿意提起他,但是事先可以想到的,他也都准备好了,母亲心有不忍,他是知道的。   为了防止横生变故。   他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老夫人听了裴笙的话,当时一愣,然后露出一个笑意,点了点头。   接着转了话头,也没再提那个人了。      第126章 孤独   地牢里漆黑一片。   阴暗潮湿里, 混着混浊的气息, 独独的一盏烛火摇曳,静静的冒着火光, 这么瞧来,倒真是凄凉的不行。   这时候有脚步声从外头传来。   “陈遇之,有人给你送饭来。”狱卒提着个什锦盒子, 吼着嗓子喊了一声, 然后打开门,把盒子递进去。   接着关上。   “趁热吃了吧,我看这一顿还挺好的, 过去了,以后可就没有了。”   听了这话,里头坐着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那人一身白色囚服,头发凌乱, 浑身脏乱不堪,坐在角落里,微闭着眼, 像个石像一样,怔在那里, 就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极其涣散。   原本身上弥散的那股儒雅之气,已然完全的消失不见, 整个人的气息都分外阴郁,不过几日时间,却已经是瘦骨嶙峋的模样。   那狱卒已经离开了, 四周又是陷入无比的寂静,隐约间,某处传来滴答的水声。   空灵传响。   陈遇之一直保持着那样一个姿势,许久之后,他起身来――   许是坐的有些久了,站起来能看见双腿在发颤,可是他抬腿,慢慢的走到了什锦盒子的旁边。   他蹲下身来,将盒子打开。   里面是酒醉鸭肝,鸡丝蛰头,红烧黄鱼,还有爆炒河鲜。   他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   他想,这鸡鸭鱼肉,样样都有,还真是尽心了。   原本他大概是想过自己有这样的下场的。   有时候这么活下去,一个人算计,真的挺不好的。   他想起还小的时候,父亲去世,他们孤儿寡母,无处可去,实在没有了法子,母亲便带着他来国公府投奔姨妈。   之前母亲也经常和他念叨,说是同为亲姐妹,凭什么宜君就比她命好,嫁了个这么好的丈夫,如今位至国公,将来,地位也只能是节节高升。   而她,死了丈夫,没了家,如今只能寄人篱下。   那时候国公府的下人们都不太瞧的起他们母子,表面上冷冷淡淡,内地里也说了不少的闲话,说多了,实在难听的话也不少,母亲郁郁寡欢,日渐消瘦,大多的时候,只能拿他来发泄。   她说要是没有他该多好,带着他就是个累赘。   不然她还可以再嫁的。   所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些经历,都是让他所陌生和恐慌的,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乖乖的听话,听母亲的话,让她不那么的生气。   所以尽力让自己做到最好。   而那时候他同裴笙年龄相仿,就难免拿到一起来比较,从学业功课,到武艺学习,只是哪怕他用了十二分的努力,在旁人甚至母亲眼里,都比不上裴笙。   只因为他是世子。   高高在上的世子爷。   内心的怨气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积起来的。   而有些事情,看起来有再沉重不过的后果,但是他的缘由......真的就很简单。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下意识的什么都要和裴笙去比较――   尽管他打心底里认为,他裴笙除了那一个身份,没有任何是比他要强的。   直到后来母亲意外离世。   他在这世上彻底变成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那样的打击无疑是沉重而巨大的,轰然而下,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已经在悬崖上挂着的,摇摇欲坠的他――   狠狠摔下去,体无完肤。   那时候国公府对他最好的就是陶氏,虽然只是个奶娘,但是经常会做许多好吃的送过来,还会和声细语的同他说话,夸赞他读书好,武艺好。   他差一点点,就要将她放进了心里。   抛却伦理道德,抛却心里那道坎,那时候心里在想,他无畏与天下人作对。   只是世人皆败类。   当他发现――那陶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根本什么都不在乎,利欲熏心,只是不择手段的要往裴骥的床上爬,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出来。   果然这世界上没有好人。   不,那些都不配叫做“人”。   而他的性格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扭曲。   扭曲到一种近乎变态的恐怖地步。   这么多年,他再继续能够活下去的原因,就是看着其他人过的不好,特别是裴笙,他成了亲,有了家,有一个他深爱着的娘子,还有那即将出世的孩子。   一切的一切都和他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些他没有,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想毁灭掉。   给叶沉鱼下绝育的药,虏了她离开想让她受尽折磨,安排月见进去,想让国公府天翻地覆......   一切都只是因为不甘心,想让裴笙也变得和他一样。   和他一样孤独可怜。   还有,他也想往上爬。   盒子里的菜还在冒着热气,袅袅余余,飘散着的味道不可避免的往鼻子里钻,明明,就是馨香的味道。   可他闻着却是恶心的。   一碟蝶精美的食物,却是让人完全提不起食欲来,味道盘旋在鼻尖,散之不去。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许多的事情。   想起父亲刚离世的时候,许多人指指点点说母亲克夫,他却只敢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看着母亲一日一日没尽头的哭泣。   想起待在国公府的时候,他白日里看书学习,夜里练功,几乎就没有休息下来的时候,可是母亲却还是责备他,说他没用,说他比不上裴笙。   也想起母亲离世的那一日,他突然发现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却是一点儿都哭不出来,陶氏守在他身边一整日,柔声安慰他不要伤心。   那些原本已经离去很久的画面,如今却是一幕一幕的浮现眼前,变得清晰无比,好像就只是发生在昨日一样。   外头轰隆隆满是烟花爆竹的声音,绚烂亮丽的烟火在空中炸开鲜艳的颜色,透过那狭小的窗户现在眼前。   他这才想起今日是除夕。   所有的人,都高高兴兴的聚在一起。   ......   守过岁之后,本是极困的,但沉鱼破天荒的,竟是一大早便起了身。   她早前便准备了一件大红色绣金牡丹纹亮缎滚边袄子,是特意在毓秀阁定制的,就专门备着,在新年的这一日穿。   可是未曾想倒是出了点意外。   她忘了给自己儿是还带着个大肚子的人了。   以前腰肢极细,就算怀孕到三四个月也没有太过显怀,所是是照着之前的尺寸做了衣裳。   到五六个月的时间上,肚子已然大了一轮。   原先的衣裳是已经扣不上了。   只是这衣裳沉鱼实在是喜爱的紧,用的是外域所制稀有的绸布,颜色鲜艳,绣花样子也是精致,一朵朵的花瓣延伸开去,栩栩如生。   “你再试试,定然可以的。”沉鱼有些不悦,一早的好心情都被搅和了,招了招手示意让山茶继续。   山茶有些犹豫不定。   这应该不好再继续使力了吧......   这当头间,还未来得及说话或者有动作,裴笙已经走了进来,只看了一眼,便皱了眉头,道:“把衣服脱了。”   声音有些冷冽。   “可是这布料都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沉鱼双手捏着衣襟,喃喃着声音,道:“你看这颜色是不是很好看,极是衬我的肤色,穿着的话,肯定也很好看的......”   沉鱼这人,有时候拗起来,也会耍一耍小孩子的脾气。   就像现下这般。   她一心想着要穿这衣裳,想着穿在身上一定是极好看的,而且,她可是期待了许久。   裴笙和她说也是说不过的,她一贯就是装可怜耍委屈,那泪花一出他心就疼了,完全没得办法,所是直接伸手将人按住,把衣裳脱了下来。   然后眼神示意山茶。   山茶很快反应过来,去衣柜里头拿了件宽大的衣裳出来,递给了裴笙。   裴笙低头,仔仔细细的帮她把衣裳给穿好了。   自她怀孕以来,时常身子疲懒,有时候不愿意动,便只能让裴笙来伺候,次数多了,即使是女子衣裳那么麻烦那么复杂的款式,也能叫他齐齐整整的给理清楚。   沉鱼撅了嘴巴,面色有些发冷。   其实她自己也晓得,怀着身子的人了,不该那么任性,终归应该多顾着一些,可是想想那衣裳,实在是心疼。   做了个生气的样子罢了。   “昨儿晚上,陈遇之死了。”   裴笙给她弄好了衣裳,抬头冷不丁的,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声音不是很大,却是一字一句都很清晰,足够让人听清楚。   沉鱼当时目光就顿住。   自然是觉得有些意外。   “怎么死的?”当时她第一反应就是问这个。   “自杀。”   他给他送了饭菜过去,不到一个时辰,人就被发现死在了牢里。   不过饭菜他是一口未动。   人刚死,那边就派人来国公府送了消息。   裴笙当时听了,并没有任何反应,好似早就料到了这回事一样。   “你不要和我转移话题。”沉鱼也只愣了那么一下,然后上下看了自己一番,便是就反过头来,指着他,道:“这件衣裳不好看。”   “显得我可胖了。”   “本来就胖,也不必要显得胖了。”裴笙轻笑着,伸手进去那宽大的衣裳,飞快的在两团雪白上摸了一把。   “你才胖!全家都胖!”   沉鱼气急。   裴笙却是点头笑了。   “嗯。”      第127章 生产   沉鱼下午需得回叶府一趟。   原本按着习俗, 她是应该初二再回去的, 只是国公府没那些讲究,再加上裴笙明日没有时间, 又担心她,无论如何非得一起去――   干脆就今日了。   沉鱼坐在马车上,一路过去, 却是明显的, 十分闷闷不乐。   她对自己的外貌是极其看重的,从小到大,只要是出门, 就必定将自己打扮的好看,从上到下,是半点儿都不能马虎了去。   一向是如此的。   可是今日穿着这肥大宽松的衣裳,显得十分慵懒的, 没有精气神儿,再加上她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真的胖了。   也总是听人家说,女子怀孕生产之后, 身材便会变形走样,特别是肚子, 会变得跟一个水桶似的,粗壮的不行。   天呐......水桶的话那得多可怕, 沉鱼想,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若是自己变成那副样子的话会有多可怕......   “怎么闷闷不乐的?”裴笙瞧她紧锁着眉头, 饶是知道其中缘由,却还是笑着问了一句。   明知故问!   沉鱼瞧着他还在笑,便也不想再同他说这些事情了,晓得最后,还是得自己心里置了闷气。   “小淇――”沉鱼方才问出声,忽而又想起什么,便是改口道:“不,应当是楚策......可是尚好?”   那孩子确实是特别的,聪颖的很,她倒也是得庆幸当初把人带了回来,原是荣王府的人,日后,当是福多的。   “他自然是好。”裴笙出声回答,顿了顿,又接着道:“那姚侧妃疯疯癫癫的,太医大夫都拿她没法子,这儿子回来后,倒是清醒了不少,荣王大喜过望,也当宝贝捧着。”   这些就算裴笙不说她倒也能想到。   “他过得好,那我娘她也能放心。”说话间已经到了叶府,沉鱼轻笑一声,淡然叹道。   若是他的身世再晚些被发现,那严氏很有可能就认他当了儿子,到时候再多了一份情感,便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了。   “我娘她虽重情感,但是也拿得起放得下,易割舍,所以就算欢心那孩子,但更晓得,他亲娘为了找他到那个地步,自然更可怜,只要过去些时间,便没什么了。”   严氏真的活的很通透,无论是什么事情,都看得开,想她这么多年只有沉鱼一个孩子却也不着急,便能将她的性子看出一二了。   沉鱼大概随了她有七八分。   只是在嫁给裴笙之后,那种畅然通透色感觉,却是少了许多,大概是心中有所牵挂,太沉重了,便无法割舍。   严氏穿着打扮,一向素雅,可是今日却穿了一件芙蓉色镶妆花袄子,挽朝云髻,胭脂口脂都扑了鲜艳的亮色,一眼瞧过去,倒真像那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沉鱼上去便挽了严氏的手,眨巴着眼睛,十分委屈的说道:“娘你瞧我,都成了这副模样,那先前准备好的新衣裳,裴笙他也不让我穿,这初一这么热闹的,我看起来却冷冷清清。”   这话里的意思,可就是在告状呢。   严氏知道自家这女儿耍起脾气来就容易娇纵,这厢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裴笙他这样做可是对的,放我面前我也支持他,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能单单只顾着自己。”   “我晓得我晓得。”沉鱼无奈的连连点头。   这些大道理她自然都是晓得的,只是到娘亲跟前说,没什么其它的意思,就是想能够寻个安慰罢了。   “对了,你可还记得那个邵秀才?”严氏拉着沉鱼进屋,忽是想起什么来,便转头问了沉鱼一句。   为何突然提起他?   莫非是他又生了什么事?   沉鱼下意识看了裴笙一眼,看他似乎是没听见,便朝着严氏点了点头。   “前几日,他带了个寡妇回来,说是要娶她为妻,他娘不同意,闹得厉害,现下,正以死相逼呢。”   严氏说着,便是轻轻叹了一声。   邵远他娘,老早便没了相公,一个人把邵远拉扯大,不晓得吃了多少苦,这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邵远能一举中第,将来光宗耀祖。   自然是把所有的希冀都放在了他身上。   再加上这邵远不久前又中了举,他娘是高兴的逢人就说,说他家儿子是多么多么有出息,这将来,那一定是人上之人。   还念叨着,日后给他娶媳妇,要找个大家闺秀,最好,能是权贵人家的小姐,才算是给她挣足了面子。   这要是娶一个寡妇......那简直就是让人家笑话。   他娘定然是千万个不愿意的。   “听说那寡妇在城郊开了家客栈,一个人经营,也算是能自己养活自己,我倒是远远瞧过一眼,那女子端庄秀雅,瞧着,应当是不错的。”   严氏也大概就是有这种直觉,直觉那虽然是个寡妇,但邵远是真心喜欢,若是要娶,也未必就不可以。   “胡琇盈。”沉鱼想着,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你认识?”   沉鱼点头,回答道:“先前我和裴笙出去骑马,下了大雨回不来,便就在她的客栈住了一宿。”   “人确实挺不错的。”沉鱼想着,便是点了点头,肯定的又加了一句。   从客栈回去之后,还给她送了绣花样子来,倒都是新奇好看的,后边陆陆续续的,再有些好看的绣花样子,都会给她送过来。   有时还会在绣花样子里夹上一两张纸条,告诉她一些绣花的技巧,告诉她要怎样,才会绣的更加生动灵巧。   “邵远他娘,我之前也同她打过交道,性子又倔,也泼辣,这件事,断然是不会容易罢休的,我看,非得闹上一阵。”   怕还不止――   瞧着今儿还是初一呢,就能隐约听见那边叫唤个不停的声音,闹得实在是不可开交,严氏觉得,这才是叫人看了笑话去呢。   去用膳的时候,沉鱼贴在裴笙耳边小声的同他说,说那胡琇盈和邵远,竟然真的在一起了。   她将手放在嘴边,嘴角微微上扬,小声的同他说着这些,而后便是感叹道:“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那胡琇盈呢。 ”   以他如今的情况,能抛却所有,义无反顾的去娶一个寡妇,可真的算得上是十分难得的一桩事了。   “那胡琇盈同你长得像。”裴笙突然来了一句,偏头突然就凝了笑容,似乎是话中另有它意。   “你胡说什么。”沉鱼睨了他一眼,略是不悦的嗔道:“尽是知道乱说,分明都是些不着根据的瞎话。”   那邵远是什么意思,他和胡琇盈之间又发生过什么事,这一点,确实是沉鱼不得而知的,但是,既然现如今他们决定在一起,又冒了这么大的风险,那他一定是爱她的。   如此,便又何须顾忌其它。   沉鱼本想再说什么,但是瞧着严氏已经过来了,便是闭了嘴巴,只冷冷瞥了裴笙一眼。   他就是存心要将她气死。   ......   “你是不是存心要气死我?”一直到回到国公府,沉鱼的面色依旧不是太好,只是让山茶扶着,看都没看裴笙一眼。   “你就是看我现在胖了,不好看了,所以想着气死了我,就能娶旁人了。”   沉鱼声音冷硬,带了些许的委屈,这模样,也不晓得是在生裴笙的气还是在自己儿的生闷气。   以前总听人说,女人怀孕之后,心就容易漂浮不定,患得患失,还总是喜欢无理取闹。   现在一看似乎是真的。   沉鱼她觉得自个儿就想跟裴笙闹一闹,说不上缘由的。   裴笙偏头,看着她笑了一声,然后便伸手要去拉她。   “果真是胖了。”他捏了捏她的手,带了些戏谑的声音,轻飘飘的,有些欠揍。   “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沉鱼瞪了他一眼,想抽手回来,却是没那个力气,便只能是任着他,不再动了。   “也就只有我这么傻,果然当初便不该听信你的花言巧语,一开始便不该理你的,不然到现在孑然一身的话――”   沉鱼话没说完,指尖便是突然传来一阵微微发麻的痛意。   “傻才好,那要是聪明了,我到哪去找一个傻媳妇。”   “山茶,我困了,扶我去睡觉。”明明先前还都依着她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高兴了也哄着,现在这突然之间,又开始损她。   一定又是吃错什么药了。   才不同他说话呢。   “好了,我同你进去。”裴笙不由分说的就揽住了她的腰。   山茶瞧见了世子爷眼角的一抹冷意,当时浑身一颤,不敢再多留,抿了抿唇,就退到了门外去。   抬腿进去,关上门的时候,裴笙俯在她耳边,声音极轻极细,却是每一个字,都咬的十分清楚。   “我吃醋了。”   关于那邵远的事,他一直都是不开心的,他认识她,喜欢她,甚至都在他之前,而那胡琇盈又同沉鱼有些许相似,便是让人心里,更加不欢悦。   “可酸死你吧。”沉鱼扯着嘴角就回了一句,可是嘴上是这样说着,但是面上,却是荡起了明显的笑意。   ......   春日总是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外头园子里的花儿,从一个个的花苞骨朵开始,一日一日的生长绽放,花香的味道四处飘散,甚至是飘到了沉鱼的院子里。   她可是真希望去那边走走,看看那片片鲜艳的花儿。   那些在生长的,就像是鲜活的生命,让人心底涌起无限的希望。   可是她却只能远远的看着。   春日多雨,园子那处的地,总是湿滑的,泥土也被浸的松松软软,她是真不敢走过去。   她现在这模样,就是走寻常的道路都不方便,更况论那地方,可不能为了看花儿,将自己弄出了事情。   于是就只能偶尔远远的瞧上一眼。   白锦瑟上个月便生产了,是对龙凤胎,当时沉鱼让山茶送了贺礼去,山茶回来的时候,说那两个孩子,长得都白白嫩嫩的,可爱的不行。   沉鱼真想也去看看。   可是她自己也马上要生产了。   不能去看。   这几日里,裴笙一直都守在她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一整夜一整夜,都没怎么敢睡。   女人生产是一道大关。   他背着沉鱼,也向早就请到家里来的稳婆请教过,请教在哪方面需要特别注意着,一样一样的,也都仔细的学着。   简直是如坐针毡。   就连沉鱼都没他那么着急。   她每回只稍稍动上一下,他就跟天要塌了似的。   整个的目光就停在她身上,任是什么,也无法让他把目光移开。   正好是那日裴婳和裴箫过来,说是有什么事要同沉鱼说,却是还来不及开口,沉鱼就突然喊肚子疼。   当时裴笙一着急,抱起人就朝屋里冲,留下裴婳和裴箫两个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的,倒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怎么了?”裴婳方才是眼睁睁看着沉鱼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不禁是受到了惊吓,颤抖着嘴唇,躲在裴箫身后。   裴箫也被吓到了,但纯粹是被他大哥的凶恶嘴脸给吓到的,讪讪咽了口口水,道:“可能......是要生了吧。”   “那,我们还和嫂嫂说凤仙姐姐的事吗?二哥你既然喜欢她――”   裴婳话没说完,裴箫已经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慌忙的往周围看了一圈,瞪了眼睛警告道:“你小声一点,别让人听见了。”   他堂堂国公府二少爷,喜欢上一个乡下死丫头,还不受人待见,巴巴的凑到跟前去却被人打了回来,那不当真是够丢脸的事嘛。   “算了,等过几日,再找嫂嫂帮忙吧。”   “我还是自己儿先好好想想,究竟要在怎么做吧。”   裴箫挫败,只得是拉了裴婳离开。   他知道他们现在留在这,也只能是添乱。   大概是上天要格外的眷顾沉鱼,在吃过了许多的苦之后,这一遭,倒是没让她受太多的苦,只不过是半个时辰,便听见房间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裴笙一直都守在她身边。   也不管什么晦气不晦气的了。   “世子爷,是位小小姐。”那稳婆把孩子抱在怀里,眉眼都笑得挤到了一块去,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整个人轻松的不得了。   “夫人能生的这么快,倒真是难得,母女平安。”   随之耳边响起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沉鱼浑身都被汗浸湿了,苍白着嘴唇,显然虚弱的不行,撑着眼睛也只能睁开一小道缝,嘴角微微的弯起。   裴笙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还痛得厉害吗?”   他着紧的问。   刚刚听见她喊,他心真的揪的不行。   刚生产完,怎么可能就不痛了呢,就算有再好的药,那还不是得苦过一阵。   当时沉鱼失笑,觉得裴笙的脑子真的越来越不好使了。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没事,我高兴。”   她真的很高兴。   这边确认了沉鱼没事,裴笙才起身去看女儿,小心翼翼的从稳婆手上将孩子抱过来。   先前学过,这实践起来,倒也是抱得像模像样。   虽然她还很小,五官皱巴巴的全挤在一起,但是他看着,就觉得是个小小的沉鱼。   和她一样好看。   真好,是个女儿。   是他和沉鱼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真好,还一路陪沉鱼和裴笙到这儿的人。 虽然我在这一路的过程也有很多的波折,但是突然感觉就释怀了。 应该还有番外。   第128章 番外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   有些刺眼。   耳边有温热的呼吸, 但是气息声越来越弱, 弱的几乎不能再听见了,裴笙一惊, 睁开了眼睛。   怀里抱着人,是温温软软的,十分灼热, 可在这当中, 又似乎传出隐隐的凉意,裴笙低头,就看见沉鱼一张苍白到极致的脸。   他想起来了。   昨天他喝醉了, 可是就算是醉了,他却能感觉,自己的脑子是清醒的。   叶沉鱼给她找了个女人,她要他娶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有怒气从心底生起,那种愤怒将他整个人都席卷, 所以,他答应了。   可是喝完酒, 他却下意识的朝着叶沉鱼的房间走过来。   那是他在脑海里想过无数遍的事情,从见到叶沉鱼的第一面起, 他就想了,那深深扎根在他的心里,已经成为了执念。   这时候, 突然间一只手抓住了他。   似乎是已经使出了很大的力气,可是却依旧软绵绵的,裴笙还在发愣间,听见微弱的声音传来。   “头疼。”   其实她觉得哪儿都疼,浑身疼得厉害,有些难以忍受,就像是被马车碾过了一样,而头,疼得格外厉害。   完全要炸开了。   昨天一整天她的状态都不对,头晕脑涨,然后整整一个晚上,都没能休息,差一点,她感觉自己就要散架了。   怀里的人烫的跟一团火似的。   裴笙猛然起身,下了床,唤道:“快来人。”   ......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   叶沉鱼得了急病。   大夫说,她身子本就不好,以前便有病根,而嫁入国公府这三年来,身子骨每况愈下,前几日又感了风寒,病来的又急又快,人当时就倒下,是已经好几日下不来床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裴笙又折腾了一夜,让本就岌岌可危的身子骨,又更加的难以坚持。   那日早上之后,人就昏迷了。   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都还没有和她说过话,没有同她说清楚,他唤了宫里所有的太医,还有各路大夫,但是所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回天乏术。   她快死了,没救了。   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尖利的指尖直刺入骨血,痛得没法子去呼吸,连张开口,都是一件再困难不过的事。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脸色苍白的人,紧抿着唇已经没有了一点儿生的气息,浑身冰冷,冰冷到让他都觉得发颤。   他忽然发现,他对她一点儿都不了解,不知道她多大,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只是因为当初在桥边那一面难忘,就娶了她回家。   甚至这三年来,他连见到她的次数都很少。   他才有了那么一些的意识,才将将的反应过来,那天晚上他在想,他既然是喜欢她的,那就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   她是他的妻子,他会对她好,他也会弥补她,不管她怎么想怎么做,又是否喜欢他――   只要他喜欢就够了。   裴笙掀开被子躺进去,躺在沉鱼的旁边,伸手过去,把她抱进了怀里。   她的身子越来越冷了。   他以前没抱过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只是那种寒冷,从身子一直传到了骨子里,连带着心都是冷的,被冰冻起来,越来越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   似乎有好几天了。   隐约间有哭泣的声音传来,丝丝抽泣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裴笙的意识却一直很清醒。   他睁眼看着面前的人,就这么看着,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许久之后,眼眶中泛了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眼眶干涩,实在有些难受。   但是心里更难受。   彻底冰冷了。   人死了,还有可能回来吗?   应当是不能的吧。   忽然他想,他应该和她一起去死的,如果就这样活着,那有什么意思?   ......   裴笙猛然惊醒。   他满头大汗,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惊恐,自床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惊恐,他刚才感觉到了前所未有惊恐。   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在梦里的那些事情,似乎是熟悉的,可是又无比陌生,那些事情和他所经历的完全不同,每一件都有十分深刻的实感。   在梦里,沉鱼死了。   在梦里,她不理他,他也不理她,他们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最后,当他终于悔悟,却是生死两隔。   “爹爹,冷。”女孩嫩生生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软软糯糯的,带了些许的慵懒。   他起身的时候,将被子也带了起来,原本在被中的暖意挥散,寒意袭来,很快就席卷了全身。   女孩被冷醒了。   她挪着身子,往裴笙这边移了移,想要依着他的身子寻找热源,双手挽上他的手臂,眯了眯眼,倒还是困的很。   裴笙忙是把被子往回拉,好好的掩了边角,出声,十分的柔声:“卿卿,你要是困的话,就再睡会儿。”   裴笙说着便要起身。   卿卿伸手挽着他,两手将人拉的死死地,抿着嘴唇,倒是使了狠劲儿的,就是不肯撒手。   今儿娘亲同白姨出去了,她才好说歹说的拉了爹爹和她一起午睡,这才一会儿呢,爹爹就又要起来。   “爹爹你说好了要陪卿卿一起睡的,卿卿还没起床呢,你也不能起。”卿卿扁着嘴巴,一边控诉着,却是显得十分委屈。   好不容易娘亲不在的......   “卿卿乖,爹爹现在有事,明日再陪你睡好不好?”   裴笙十分有耐心的哄着。   家里这个小祖宗,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小祖宗,不像裴箫那样用吓就能被吓到,也不像裴婳那样会乖乖听话,反正黏人的很,黏上了裴笙,就是完全不肯撒手。   卿卿拉着他的手,十分认真的想了一会儿。   “三天。”她伸出三根手指头来,还同裴笙讲价,道:“你要陪我睡三天才行。”   “好。”裴笙点头,答应下她的要求,这下小姑娘才肯放开了手,让他下床去。   他打开门,当时步子甚至有些虚晃,不知道为什么,在做了那个梦之后,他急切的想要看到沉鱼,想看到她好好的站在他面前。   “夫君,你不是在陪卿卿――”彼时沉鱼正好进来,瞧见他只穿了件中衣就出来了,愣了愣,拉着人往屋里走。   可是没有拉动。   裴笙忽然就抱住了她。   沉鱼一愣。   她猛然瞪大了眼睛。   “怎、怎么了?”她不过就是出去了一趟,还不到两个时辰呢......突然间,是为何?   “小沉鱼,我做了个梦。”裴笙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颤抖的厉害,他伏在她的耳边,道:“我梦见我害死了你。”   沉鱼身子一颤。   有些事如果不提,那她都已经忘记了。   忘记了自己是再活一世的人,忘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是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都已经过去了。   “呸呸呸,真晦气!”沉鱼微顿之后,就轻啐出声,佯怒的看着他,道:“你要是真害死了我,那我一定会回来再找你的,横竖一定不会放过你。”   说着她挣脱了裴笙的手,走进屋去,看着榻上的被子微微隆起,露出卿卿一双灵动的眼睛来。   “娘亲,爹爹,我不困了。”   “不困就起来。”沉鱼走过去,伸手去抱她,轻笑着说道:“你日日就知道黏着你爹,那娘辛辛苦苦生你出来,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呢?”   “卿卿都喜欢,我喜欢爹也喜欢娘,可是卿卿还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那我日日逗他玩儿,就更开心了。”   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想弄个更小的娃娃来玩,可惜家里头她最小,唯一年龄相近的小姑,都到了快嫁人的年纪了。   只是沉鱼又何尝不想。   她生卿卿,怀的艰辛,却生的容易,到现在已经快三年了,这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自然是还想再生一个的。   沉鱼拿了衣裳给卿卿穿上,这小娃娃理的齐整了,着了胖乎乎的手,翻身就往下爬,然后自个儿下了榻去。   “卿卿去找二婶玩。”   二婶就是牛凤仙,她和裴箫,是去年成的亲,她在牛家村那边,救济了许多的孤儿,有一次带卿卿过去了,她同那些孩子玩的欢脱,是差点没舍得回来。   沉鱼起身,突然间觉得有些头晕。   “怎么了?”裴笙瞧着不对劲,急忙过来扶她。   卿卿也回过了头来,看了一眼沉鱼,愣了愣,便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糕点来,递到她的跟前。   “娘亲,你吃枣糕,很甜的,吃了就不难受了。”   馨香的味道传到鼻尖,环环围绕,沉鱼却突然泛了恶心,捂住嘴巴,补助的打着干呕。   卿卿吓得把手伸了回来。   她把枣糕放到鼻子旁闻了闻。   ......这明明就很香啊。   裴笙不住顺着沉鱼的背,她却是好一会儿才缓和一些,抬眼,心里突然就有了一个猜测,再看过去,眸光灼灼。   本书由 笑嫣然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