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贵婿 作者:笑佳人 文案 新皇登基,贵妃之兄李贽成了御前新宠。 李贽看似谦和实则自负,最不喜世家名门,直到他遇见沈阁老家貌美动人的七小姐沈卿卿。 ——大猪蹄侯爷的婚后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甜文 主角:沈卿卿,李贽 ┃ 配角: ┃ 其它: ============   ☆、001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沈三爷沈廷文携家眷正走在官路上,半空突然响起一道惊雷,要下雨了。   “母亲莫慌,父亲已派人去前方打探,看看有没有避雨之处。”   “知道了,你快回车上去吧,小心淋雨。”   “是……母亲,怎么不见妹妹?”   雷声隆隆,人语喧哗,马车也颠簸得更厉害,沈卿卿再也无法安睡,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车厢里很暗,听到哥哥找她,面壁而躺的沈卿卿迷迷糊糊地往外扭头。   “慢点,仔细摔下来。”坐在外侧的陈氏及时扶住了女儿,看着女儿红扑扑的脸蛋、迷离水润的杏眼,陈氏柔柔地笑了。旁人都稀罕儿子,她却最爱这唯一的女儿,恨不得走到哪儿都将女儿揣在怀里,娇娇地养一辈子。   沈卿卿这才记起自己身在何处,视线掠过美丽的母亲,透过半开的竹帘,沈卿卿看到了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郎,正是她的好哥哥沈肃。   “哥哥?”沈卿卿疑惑地唤道,此行她与母亲同车,父亲带着兄长、弟弟,哥哥为何过来了?   刚睡醒的妹妹傻乎乎的,沈肃浅笑解释道:“要下雨了,马车急行会很颠簸,妹妹忍忍。”   他话音刚落,一阵风卷着雨点吹了进来。   有水珠落在了沈卿卿的脸上,凉凉的痒痒的,沈卿卿本能地一歪头,埋到了母亲怀里。   “拿娘的衣裳当擦脸巾子是不是?”陈氏笑着捏了捏女儿露在外面的白皙耳垂。   沈卿卿闭着眼睛笑。   .   这段官路较偏,沈家的车队急速跑了两刻钟才来到一处山脚下。   大雨如注,马车上不了山,除了留下几个护卫看守,其他人只能步行去山腰的小泉寺借宿避雨。   换上蓑衣,走路更加不便,沈廷文亲手牵着六岁的次子沈望走在最前面,陈氏由丫鬟搀扶走在中间,沈肃、沈卿卿兄妹俩并排跟在后头。   石阶上长了稀疏的青苔,湿滑的很,主仆一行走得小心翼翼。   虽然如此,沈卿卿却心情不错。她最喜欢看雨了,小时候一下雨她就偷偷往外跑,赤着脚在浅浅的干净水坑里踩来踩去,然后很快就被乳母发现抱走,直到长大了些,她才碍于闺秀的规矩礼数不再随心所欲。   一手被兄长牵着,沈卿卿放心地观赏山间雨景,只见雨水茫茫如帘,远处青山云雾缭绕,宛如仙境,近处雨线在绿叶间汇聚成珠,一颗颗滴落在石阶上,滴答滴答亦很动听。   直到爬山爬累了,沈卿卿才收回四处张望的视线,专心走路。   管家提前与寺里住持打了招呼。小泉寺只是沧州地界的一个位置偏僻的无名小寺,寺里除了住持,一共就四个和尚,平时香火惨淡。如今听说京城沈阁老家的沈三爷要来借宿,住持如何不喜,喊来四个和尚迅速打扫出几间客房,再一起站在门前迎接贵客。   等了许久,山路上终于传来几声人语,住持神色一凛,抬眼看去,就见绿树掩映的小道上陆续转过来几道身影。为首的是一对儿夫妻,男人三旬年纪,面容白皙温润儒雅,女子明眸雪肤娇艳美丽,那姿色让出家人都不好多看。   这定是沈三爷夫妻了。   夫妻俩中间的男童浓眉大眼,乌溜溜的眼珠东看西看尽显顽态,再看后面的兄妹俩,少年郎眉目俊朗气度沉稳,小姑娘……   视线落在小姑娘脸上,住持不禁一怔。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沈夫人很美,但毕竟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此时的沈夫人美得端庄温柔,不像她的女儿,正值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杏眼灵动得像两汪涟涟清泉,唇粉嫩似新开的樱花,还有那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整个人仿佛花儿捏出来的一样,叫人想抱过来放到花瓶里,天天看天天怜。   幸好住持年近六旬,早过了轻易动色心的年纪。   收回视线,住持双手合十,微笑着朝已经走近的沈廷文夫妻行礼。   长辈们寒暄,沈卿卿好奇地打量对面的五个和尚。大概寺里的伙食不太好,这五人里四个骨瘦如柴,只有低垂眼帘站在最后面的那个黑脸和尚长得高高壮壮,在这样的寺院里很是扎眼。沈卿卿忍不住多瞧了瞧,冷不丁那人抬头朝她看来,露出左眼角一道长长的蜈蚣似的丑陋刀疤。   沈卿卿吓了一跳,忙不迭往哥哥身边凑,再不敢多看。   两刻钟后,和尚们都退下了,沈家一家人坐在陈设简陋的客院厅堂闲聊。   “爹爹,我想出去玩。”六岁的沈望不安分地坐在母亲身边,期待地请示道。   沈廷文笑道:“雨太大了,放晴了再去。”   沈望撒娇:“我现在就想去。”   沈廷文收笑,眉头也皱了起来,十分的威严。   沈望登时一缩脖子,不敢再吭声了。   陈氏笑着摸了摸幼子的小脑袋瓜。   “爹爹,你看见那个黑脸和尚没?”沈卿卿心有余悸地问父亲,“我总觉得他不像好人。”   沈廷文来了兴致,看着女儿问:“为何会这么想?”   沈卿卿自然有她的道理:“和尚若安分守己,每日念经诵佛怎会受伤?而且他眼神凶巴巴的,我看了害怕。”   沈廷文失笑,反问女儿:“有人天生面善,有人天生凶相,单凭容貌怎可判断一人品行?再说他的伤,也许是他路见不平救人时落下的,对不对?”   沈廷文乃当年殿试先帝钦赐的状元郎,沈卿卿讲不过父亲,便嘟着嘴转过头去,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沈廷文赶紧哄女儿:“不过我刚刚说的也是猜测,他也许是好人,也可能是坏人,咱们出门在外总要小心些。”说完,沈廷文喊来随行的吴管事,命他安排好护院,不许外人随便进出这座院子。   吴管事领命走了。   沈卿卿这才笑了。   没过多久,寺里送来了今晚的斋饭,无非是馒头、粥等素食。清清淡淡的饭菜摆上桌,最喜荤菜的沈望第一个不高兴了,瞪着眼睛挨个打量菜盘子:“怎么没有肉?”   沈廷文对儿子可没有对女儿的娇气,肃容道:“佛门不杀生,老实吃饭,不得多言。”   沈望不敢忤逆父亲,委屈巴巴地抓了个馒头,低着脑袋吃。   沈卿卿早在瞥见一个菜碟上的小裂纹时就没了胃口,以手掩面做打哈欠状,起身朝父母撒娇:“我好困,爹爹你们慢用,我先回房了。”   夫妻俩都没有拆穿女儿。   沈卿卿笑着往外走,门口玉蝉早早打开宽大的青纸伞,替自家姑娘遮雨。   沈卿卿住在东厢房,主仆俩过来时,沈卿卿的另一个丫鬟玉蝶已经铺好了床帐。   “姑娘,寺里东西肯定比不上咱们自家用的,今晚您要受委屈了。”玉蝶瞅瞅里面陈旧的梨木床,无奈地道。   沈卿卿走到床边,床上的青面棉被一看就不是新的,或许是下雨天的缘故,整个床铺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潮湿霉味儿。别说沈家的主子们,就是沈府粗使下人们用的被子都比这个好。   沈卿卿嫌恶地退后两步,刚想去找父母抱怨寺中艰苦,人都走到门口了,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沈卿卿咬咬唇,重新退回了内室。如果她真去抱怨,父母只能派人下山去车里搬东西,雨大路滑,她还是别折腾自家那些下人了。   但那么破旧的床她也睡不下。   沈卿卿干脆坐到了桌子旁。   “姑娘,你不睡吗?”玉蝶疑惑地问。   沈卿卿对着窗户叹气:“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   娇滴滴的小姑娘怎能坐一夜,玉蝶正要劝说,旁边玉蝉飞快朝她使了个眼色。劝什么劝啊,自家姑娘什么脾气她们还不清楚?从小就被三爷夫人养成了娇贵脾气,吃穿用度稍有不如意便宁可扔了,也绝不委屈自己。   “晚上凉,小姐披件褙子吧。”玉蝉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里取了一件粉色褙子出来。   沈卿卿百无聊赖地点点头。   .   坐了一夜,翌日早上,沈卿卿腰酸背痛。   “雨停了?”睡醒第一件事,沈卿卿先问阴晴。   玉蝉一边端着木盆往里走一边摇摇头:“还在下,不过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应该下不了多久。”   沈卿卿很失望,换过衣服去给父母请安,果然听到了一家人要再寺里多住一晚的安排。   “昨晚没睡好吧?”陈氏一眼就发现了女儿的异样,心疼问道。   沈卿卿困倦地靠到母亲怀里:“娘,我想快点回家。”   陈氏笑着拍拍女儿肩膀:“快了,这次回了京城,咱们再也不出远门了。”   娘俩小声说话,院子里突然传来沈望兴奋的声音:“娘,后山有棵老槐树,我们四个人都抱不过来,静安和尚说老槐树已经活了一千多年,是这里的镇寺之宝,还说对着老槐树许愿最灵了!”   声音未落,沈望小牛犊似的跑了进来,身后沈肃步伐稳重。   “看你,怎么不撑伞?”陈氏摸摸幼子微湿的头发,轻声责备道。   沈望满不在乎:“这点雨算什么,姑娘家才怕雨呢!”   说完,男娃娃还仰头看了亲姐姐一眼。   沈卿卿懒得理会顽劣的弟弟,侧过头又打了个哈欠。   沈廷文见了,知道女儿最讲究贴身器物,忙安排人下山取枕、被等物。   用过早饭,沈廷文准备带妻儿去看看那棵老槐树,沈卿卿困极了,说什么都不要去,一头倒在新铺好的床上睡着了。   同一时刻,官路上马蹄声急,十六匹快马风驰电掣般赶来,又齐齐停在了沈家车队前。   宽大的蓑衣挡住了诸人容貌,但那训练有素的阵仗依然令人心生忌惮。   最前方的高头大马上,李贽手握缰绳,微眯着眼睛望向山腰间隐约可见的小泉寺。   “侯爷,我有确切消息,反贼曹雄就藏在小泉寺中。”   李贽颔首,凤眼瞥向官路一旁的沈家车队。   早有下属去打探了,回来禀报道:“侯爷,昨日沈阁老家的沈三爷携家眷经过此处,因为暴雨难行,车队暂停,此时沈三爷一家还在小泉寺避雨。”   沈家?京城第一清流名门?   李贽冷笑,沉声下令:“今日务必擒获曹雄,若有人碍事,一并铲除。” 作者有话要说:  又挖新坑啦,这本肯定好好更新,大家勇敢地跳吧,爱你们! 老规矩,前三章都发100个小红包~   ☆、002   沈廷文等人去拜千年老槐树,住持领着一个和尚亲自作陪,剩下三个和尚留在寺里。   小雨淅淅沥沥,院子干干净净无需打扫,三个和尚中有两个站在一块儿低声讨论沈家众人,唯有眼角带刀疤的黑脸和尚独自站在门前,对着远山的云雾缭绕出神。   忽然,有人叩门。   刀疤和尚目光一寒,随即垂眸。   因为他在门口,里面的和尚便使唤他:“了尘,你去开门,肯定又是来避雨的。”   了尘闻言,默默跨出门槛,然而高大的身影一转弯,却是往后面去了。   里面的俩和尚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不禁一起咒骂了尘,边骂边去给香客开门。   不远处的走廊拐角,了尘隐匿身形,幽深的眼眸紧紧盯着寺院大门。   老旧的寺门打开,门外站着两个身披蓑衣的男人,蓑衣之下,露出了长长的刀柄。   了尘和尚,不,反贼曹雄见了,立即往后逃。   小泉寺并不大,曹雄疾步跑到后院,却见后门处同样站了两个带刀的蓑衣人。曹雄心里一突,没等对方发现自己便猛地退了回来。   曹雄知道,此刻小泉寺已经被平西侯李贽的人包围了。   怎么办?   李贽奉旨追捕他这么久,既然能找到小泉寺,李贽必有万全准备,今日他光靠硬闯绝逃不出去。不靠硬闯……   曹雄忽然想到了沈家众人,沈阁老乃圣上最器重的老臣,也是皇后的亲生父亲,如果他抓了沈家家眷当人质,李贽敢不给沈家面子吗?   管李贽敢与不敢,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思及此处,李贽直奔客院而去。   .   细雨纷纷,轻微的滴答声极为助眠,沈卿卿睡得正香,忽闻院中有人高声怒斥。没等沈卿卿分辨到底发生了什么,玉蝉、玉蝶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一个急着搬椅子挡住内室门,一个苍白着脸冲到她面前:“姑娘快起来,那个黑脸和尚真的不是好人,非要硬闯咱们院子!”   沈卿卿大惊,声音都开始发颤:“爹爹呢?我爹他们回来了吗?”   玉蝉一边手忙脚乱的帮她穿衣服一边快速道:“还没,不过已经有人去通知三爷了,小姐莫慌,咱们先保护好自己,三爷……”   她还没说完,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竟是有人踹门,一脚将挡门的椅子与扶着椅子的玉蝶都踹飞了出去。椅子咣当咣当乱滚,玉蝶扑倒在地一动不动,已然昏死。   变故陡生,玉蝉双腿发软,直接跌了下去。   沈卿卿也被门口凶神恶煞的黑脸和尚吓坏了,可她衣衫不整,姑娘家对男人天生的恐惧迫使她保持理智,一边匆匆系裙带一边跳下床,瞪着黑脸和尚恐吓道:“你别过来!我爷爷是内阁阁老,我姑姑是皇后,你敢动我分毫,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   十四岁的闺阁少女乌发散乱,衬得那一张小脸越发莹白稚嫩,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昨日沈卿卿进寺时头戴斗笠,曹雄只窥见她半张侧脸,此时见到沈卿卿的容貌,他也是一惊。不过李贽随时都会杀过来,曹雄对任何美人都无兴趣,他只需要一个能令李贽忌惮、放他离开的人质。   其实最合适的人选是沈望,又是嫡子又是年幼好欺,可惜男娃随父母去了后山。   曹雄只能退而求其次。   屋里就沈卿卿与两个丫鬟,玉蝶已经昏迷了,玉蝉鼓起勇气挡在沈卿卿身前,视死如归地盯着曹雄。然而曹雄曾率领三万甲兵造反朝廷,身材魁梧、武功过人的枭雄,能对付不了两个弱质女流?   可怜的沈卿卿只来得及发出两声尖叫,就被曹雄抓到了怀里。   “放开我!”男人的铁壁紧紧箍着她的腰,沈卿卿双脚几乎离地,她双手狠狠地抓在曹雄手背上,双脚也努力去踢曹雄的腿。   但这些对于曹雄而言就像挠痒痒,搂着沈卿卿的腰,他风似的往外闯,出了门就将一把匕首抵在了沈卿卿娇嫩的脖子上:“都让开,否则我马上杀了她!”   锋利的刀尖刺入肌肤,沈卿卿疼得再也不敢挣扎,杏眼里泪如雨下。   玉蝉与沈家护院们投鼠忌器,只能让开地方。   曹雄押着沈卿卿往前走,就在他即将离开客院之时,前面突然多了两个蓑衣人。   曹雄停下脚步,视线迅速扫过两人的脸,没有李贽。   “让开,否则我杀了她!”曹雄再次威胁。   两个蓑衣人互视一眼,眼里都有犹豫。侯爷是说过碍事者一并铲除,可那姑娘是沈阁老的亲孙女,沈阁老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并不逊色侯爷,当真动手,侯爷今后就要再无宁日了。   “卿卿!”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唤划破长空,沈廷文、陈氏夫妻终于赶回来了,亲眼见到沈卿卿沦为人质危在旦夕,陈氏险些哭死过去,沈廷文、沈肃父子则满面怒色。   “你是何人?”沈廷文让长子照顾妻子,他努力保持冷静,一边大步走过来一边朝曹雄拱手:“这位好汉,我沈廷文与你素不相识,相信你我之间并无仇怨,只要你放了我女儿,无论你有什么麻烦,我都愿意替你周旋。”   曹雄闻言,手中匕首继续抵着沈卿卿,然后朝两个蓑衣人扬了扬下巴:“他们要杀我,沈大人若能劝他们退到山下,我自会放了令千金。”   沈廷文立即转向蓑衣人。   高个子蓑衣人抢先解释道:“沈大人,我们乃平西侯身边亲卫,与侯爷奉旨抓捕反贼曹雄,今日若叫曹雄活着离开,我家侯爷如何回京复命?”   平西侯李贽?   沈廷文暗暗松了口气。   当今圣上最宠爱纯贵妃,李贽正是纯贵妃一母同胞的兄长,年方二十四岁。   李家原是江南富户,世代经商,李贽受商家家风熏陶,为人温润谦和处世老练圆滑,从不与人交恶。圣上登基时,西南藩王叛乱,李贽临危受命负责调度粮草事宜,机缘巧合又卷入了前线血战。也是李贽天生富贵命,他少年时走南闯北曾随高人学了一身好武艺,这一入战场便如鱼得水,为平藩立下赫赫战功,回京就受封平西侯,官拜禁军统领。   从一个小小的商人到封侯拜将,有人盛赞李贽乃天降奇才,也有人嘲讽李贽靠贵妃妹妹平步青云,更有朝中大臣自诩清高处处与李贽作对。可李贽心胸宽广,遇到挑唆宁可忍让三分也从不仗势欺人。去年驸马爷张咏公然赋诗耻笑李贽为本朝杨国忠,圣上大怒欲治罪亲妹夫,还是李贽主动求情,张咏才免了一顿板子。   这样豁达大度的贤臣,沈廷文相信对方绝不会罔顾他女儿的命。   “侯爷人在何处?”沈廷文忙问道。   先前答话的蓑衣人心思一转,终于明白侯爷为何不露面了。   他垂眸道:“侯爷有事耽搁,恐怕还在路上。”   沈廷文攥了攥手。   李贽不在,曹雄大喜,押着沈卿卿往外走。   沈廷文等人下意识地避让,陆续赶至的一圈蓑衣人都原地没动。   曹雄见了,手腕一转,沈卿卿只觉得耳旁一凉!   惊恐交加,她哭着望向父亲:“爹爹……”   眼看女儿被贼人削去一截头发,沈廷文顿时没了方寸,怒容吼那些蓑衣人:“还不快退下!”   沈卿卿还在哭爹喊娘,许是美貌的小姑娘哭得太惨,蓑衣人们开始退让。   一个往外走,一群人步步往后退,在曹雄的掌控下,众人渐渐来到了小泉寺后山。   “都别动,动一步,我便削她一根手指,直到全部削完。”背对后山面朝众人,曹雄攥住沈卿卿一只手,阴狠威胁。   陈氏一听,立即就跪到了一群蓑衣人面前,泪眼婆娑:“求求你们放过我女儿吧,她才十四岁,她没得罪过你们啊!”   “娘,你起来!”沈肃一把将母亲拽了起来,但也与陈氏并排挡在了蓑衣人之前。   蓑衣人们正要商量,忽见曹雄脸色大变,目光落到了他们身后。   众人齐齐回头。   细雨霏霏,有人撑伞而来,一身紫袍勾勒出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形,黑靴踏水,步步带声。   离得近了,伞面上抬,露出紫袍男人的面容,其眉似远山清隽,其眸如山泉澄澈,温雅俊逸仿佛世外散仙。   “侯爷。”蓑衣人们同时下拜。   这就是那位商贾出身的、能带兵打仗的平西侯李贽?   沈廷文外放多年,未曾见过李贽,就在他难以将对面的俊美男子与平西侯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他终于注意到了男人腰间的佩剑。   既然来人会武,那应该真的是李贽了。   惊疑过后,沈廷文看看被困的女儿,上前对李贽道:“侯爷,沈某携家小借宿寺中,不想妨碍了侯爷大事,可沈某只卿卿一女,还望侯爷怜惜小女年幼无辜,暂且退到山下,待小女平安回来,沈某愿随侯爷回京请罪。”   说罢,沈廷文双手抱拳,朝李贽深深行礼。   李贽见了,快步走到沈廷文面前,边扶边道:“三爷言重了,若非我带人上山,你一家也不会受此一惊。”   沈廷文站直腰身,一抬头,对上了李贽那双温润的凤眼。   他面露希望:“那……”   李贽示意他不用多言,转而对曹雄道:“曹雄,你抓了沈姑娘,我确实不敢冒然伤你,但你也该清楚,我绝不会轻易放你下山。与其徒劳对峙,不如让其他人下山,只你我单打独斗。若你胜出,我放你离开,若我胜了,你随我回京复命,如何?”   曹雄抿唇,目光阴鸷。   李贽淡笑:“莫非你不敢?”   男人笑得令人生厌,曹雄狠狠呸了一口:“少用激将法,你曹爷我还没怕过谁!”   李贽还是笑:“很好,那你放了沈姑娘,让她随父母下山罢。”   曹雄扫眼沈廷文夫妻,眼里掠过讽刺:“你当我傻?先让沈家众人与你的属下都退到山脚,否则谈何单打独斗?”   李贽皱眉,似在犹豫,沈廷文夫妻同样不想丢下女儿离开。   曹雄见了,狞笑着抓起沈卿卿一根手指,举起匕首来。   “不要!”陈氏尖叫,近似疯狂。   沈廷文咬咬牙,抱着绝望的妻子对李贽道:“侯爷,小女就交给你了!”   李贽郑重颔首。   沈廷文最后看眼女儿,只一眼,他眼睛便红了。   沈卿卿早已哭得视线模糊,她的脖子很疼,她的全身都在发抖,可母亲的连声哭唤更让她难受。刀尖抵在喉头,沈卿卿不敢大声说话,望着父母的方向,她哽咽劝道:“爹爹,哥哥,你们带娘下山吧,我没事……”   安慰的话没说完,她就泣不成声了。   没事,真的会没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蓑衣人:侯爷,不是说好了一并铲除吗? 李贽:是啊,你们为何不动手? 蓑衣人:……我们不敢。 李贽:我敢,但我是好人。 哈哈哈,送上二更以表诚意,p.s.:这章也有100个小红包哦~   ☆、003   山道路口,曹雄押着沈卿卿,亲眼盯着沈廷文等人下了山。   至此,寺中只剩曹雄、沈卿卿与李贽三人。   沈卿卿已经止了哭,一边努力配合曹雄的步伐避免匕首割到她脖子,一边安静地等待结果。   “你可以放开她了。”李贽扔了手中雨伞,随时准备与曹雄动手,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落到过沈卿卿身上。所谓的名门贵女,无非是仗着出身装腔作势,一旦家族落败,那些贵女除了一身娇嫩皮肉,连养活自己的本事都没有,还不如农门妇。   放开?   曹雄冷笑,挟持着沈卿卿道:“侯爷莫急,咱们先找个比武的好地方。”   说完,曹雄拽着沈卿卿往小泉寺东边去了。   李贽笑笑,闲庭散步般跟在两人身后。   小泉寺东边不远有片池塘,是以前的僧人们合起来挖出来的,再引了山上的活水过来,方便僧人们日常用水。池塘不知挖了多少岁月,时间一长,竟慢慢变成了一片湖泊,最深的地方足有三丈。   曹雄在小泉寺隐匿了半年之久,对周围一带十分熟悉。   湖岸近在眼前,曹雄扫眼步步紧逼的李贽,忽然低声问怀里的姑娘:“你可会游水?”   沈卿卿身体一僵,意识到曹雄要做什么,她哭着哀求:“我不会,你放了我吧……”   曹雄很满意,停下脚步,他抬起头,笑着问李贽:“刚刚沈大人将爱女托付给侯爷,侯爷也应了,想来沈姑娘落水,侯爷不会见死不救,对不对?”   声音刚落,不等李贽有何反应,曹雄便猛地将沈卿卿丢进了湖中!   天旋地转,沈卿卿失声尖叫,伴随着扑通的巨大水声,冰凉的湖水登时从四面八方涌来。沈卿卿本能地挥舞手臂拍水,脑袋露出水面,她看见曹雄飞速往小泉寺后山跑了,那个叫李贽的侯爷居然也紧紧追了上去,一眼都没往她这边看。   “救命啊!”沈卿卿对着两人的身影大叫。   声音传过去,曹雄当然不会理睬,李贽也恍若未闻。   沈卿卿继续高呼救命。   曹雄听得李贽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由慌了:“李贽,你不顾她死活,就不怕沈家找你算账?”   李贽身形如风,声音却稳若磐石:“她因你而死,与我何干?”   曹雄不甘心:“可你已经应承沈大人了!”   李贽淡笑:“贼人奸诈,毁约害死沈姑娘,我非圣人,救助不及,沈大人通情达理,断不会怪罪于我。”   曹雄还想再骂,身后忽然传来凌厉的破风声,下一刻,有什么东西深深扎进了他后心口。   脚步踉跄,曹雄难以置信地摸向后背,只摸到一把刀把,刀刃已经深入他肺腑。   “你,你……”曹雄艰难转身,指着十几步外的男人叫骂,“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李贽笑容温和,仿佛与好友叙旧:“彼此彼此。”   曹雄听了,气血上涌,直挺挺地往前栽了下去。   李贽默默地看着,等了等,他缓步上前,黑色的靴尖挑起曹雄的下巴。   曹雄机械地翻过脸,唇角带血,死不瞑目。   确认反贼真的死了,李贽收回脚,原地站了片刻,他才不紧不慢地朝湖边走去。   绕过几株老树,粼粼的湖水映入眼帘,李贽面无表情,直到整片湖都呈现在他眼底,直到他看见了湖北有个粉裙身影正背对他往东方游去。女人的长裙漂浮在水面,宛如一朵随风游走的粉莲花。   李贽微微眯了眯眼睛,他亲耳听见沈卿卿对曹雄说她不会水,原来竟是撒谎?   那么短的时间就能想到活命之法,而且掩饰的天衣无缝……   李贽笑了笑,从袖中取出报信儿的响箭。   沈卿卿正在奋力地游水。刚刚她已经游到北岸了,然而北岸太高,水里的泥土又太滑,沈卿卿怎么都爬不上去,无奈之下只得另寻个岸浅的地方。冷不丁身后传来“嗖”的声音,沈卿卿吓了一跳,回头,就见李贽站在岸边,凤眼远远地望着她。   沈卿卿偷偷撇嘴。这位平西侯,看似光风霁月的神仙君子做派,其实冷血极了,当着父亲的面承诺会救下她,父亲一走,他就只顾抓捕反贼不管她的死活了,若非她幼时学过游水,这会儿早就淹死了。   姑姑在宫里当皇后,李贽的亲妹妹则在宫里当贵妃,两家的关系绝不会太融洽。倘若一开始李贽就见死不救,沈卿卿也不会太怪他,毕竟人家不欠她什么,可李贽当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实在太虚伪。   转过头,沈卿卿继续往东游。   北边岸高,东边岸低,李贽略加观察就明白了沈卿卿的意图。   他提前绕到了东岸,笑容温和地朝沈卿卿伸手:“我扶姑娘。”   沈卿卿不需要,扭头又往别处游。   小姑娘浑身湿透,乌黑的长发下是一张莹白娇艳的脸庞,眉黑如黛,唇红似朱。美是美,但最让李贽惊艳的,还是她转身前那含着怒气与不屑的短短一瞥,仿佛一串雨珠轻轻自心头滑过,带起不可抑止的痒。   生气了?   李贽笑,下一刻,他径直跃入水中,游龙般直奔前面的沈卿卿。   沈卿卿傻了眼,等她意识到李贽的目标是她,她既不解又害怕,赶紧加快速度。可论体力,一个十四岁的闺秀怎么比得上李贽这个武将?眼看沈卿卿就要抵达岸边,腰间忽然一紧,沈卿卿扑腾着挣扎,奈何还是被人搂到了怀里。   “放手!”沈卿卿用力掰男人的手。   李贽搂着她往北游,关怀地解释道:“我救你上岸。”   她需要被救吗?   沈卿卿气坏了:“我自己会游!”   李贽低头,正好对上沈卿卿那双水盈盈的杏眼,比这湖水还要清澈。   视线在小姑娘樱红的唇瓣略作停留,李贽温声道:“令尊将你托付给我,我不能言而无信。皇命在身,适才追捕反贼而弃姑娘乃情非得已,如今反贼已灭,我自然要救你。”   言而无信?   沈卿卿忽然明白了,李贽下水,是要做样子给父亲看,果然虚伪!   “你以为这样我们沈家就会念你的恩情了?”沈卿卿讽刺地问,她又不是傻子,一会儿见了父亲,她一定会说出实情,让父亲知道李贽真正的为人。   李贽淡笑:“我并非施恩图报之人。”   明明在讽刺他他还能笑得那么虚伪,沈卿卿越发恶心,懒得废话,她继续去扯李贽的手。小姑娘动来动去的,仿佛一条成了精的粉鲤滑不溜秋,李贽不得不加大力气,紧紧地将沈卿卿夹在他的腰身与手臂之间。   “放开我!”沈卿卿挣扎不开,干脆转过来,伸手去打李贽的脸。   李贽毫无准备,竟被她得了手。   他停了下来,低头看沈卿卿,目光冰冷。   自打李贽下水,他就一直都是微笑的样子,此时瞬间变脸,一下子从玉面谪仙变成活阎王,沈卿卿全身一寒,竟忘了反应,就那么呆呆地与他对视。雨还在下,水珠落在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也滴在她饱满丰盈的唇瓣。   目光缓缓下移,李贽毫不掩饰地盯着沈卿卿的唇。   沈卿卿更怕了,怕到一动都不敢动,唯恐自己一动,李贽就会做些什么。   “你长得不错。”李贽忽然开口,声音轻佻。   沈卿卿又惧又怒:“你……”   李贽笑,看着她的杏眼道:“所以,这次我不跟你计较。”   沈卿卿抿紧了唇。   “老实别动,到了岸上我自会放你。”李贽淡淡吩咐。   沈卿卿现在只想快点恢复自由,便默许了,乖乖地任由李贽将她拖到了北岸。   上岸之前,李贽将沈卿卿移到他前面,随即双手抓住沈卿卿的腿,助她上岸。   湖水很凉,男人手心却热,隔着薄薄的夏裙紧紧贴着她,沈卿卿别扭极了,为了快点摆脱这种感觉,她没再挣扎,双手抵住湖岸,使出全身力气往上爬。可就在她右腿搭岸正准备抬左腿时,左腿腿根、腰上突然分别多了一只大手,牢牢地将她抵在岸上,动弹不得。   “你混账!”   如此屈辱的姿势,沈卿卿破口大骂。   小姑娘就趴在他头顶,湿透的衣裙完完全全附着在身上,勾勒出一个漂亮的桃形。桃子扭来扭去,李贽一边心如止水地欣赏,一边笑着商量道:“沈姑娘,我李某最爱虚名,稍后见了令尊,你能否告诉令尊,就说我先救你上的岸,然后才去追的反贼?”   沈卿卿都快气死了,怎么可能答应?   “你做梦!”她大声咒骂,纤细白皙的指头深深抓进了岸边的泥土中。   “真的不答应?”李贽笑问,放在沈卿卿腰间的大手慢慢地往下移去。   沈卿卿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在李贽的手碰到禁地之前及时妥协,咬牙切齿:“好,我答应你!”   李贽这才停了,大手往上一顶,沈卿卿就被他顶到了岸上。   一上岸,沈卿卿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李贽人在水中,笑着问她:“沈姑娘,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沈卿卿闻言,下意识地顿住脚步,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左脚只剩湿漉漉的袜子,绣鞋不见了!   她瞪着眼睛转身,如果眼神能杀人,李贽已经死了千百遍!   李贽一跃上岸,动作利落。站稳了,他无视沈卿卿愤恨的眼神,笑着朝她挥了挥手中的精致绣鞋:“倘若你按照约定回禀令尊,日后我与令尊见面,他必会谢我,那时我再找机会将东西还你,否则……”   故意拉长声音,李贽一边将绣鞋藏入怀中,一边意味深长地对沈卿卿道:“否则,这鞋便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沈卿卿:……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之徒?   “还我!”   别无他想,沈卿卿红着眼圈跑向李贽,要抢回自己的绣鞋。   李贽笑笑,指着后山道:“捉拿反贼要紧,恕不奉陪。”   言罢,男人风似的跑了。   沈卿卿不甘心地去追,还没跑远,身后有人高呼她闺名,沈卿卿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是谁。   “哥哥!”   这一声哥哥唤的清脆婉转又充满了无限委屈,随风传到李贽耳中,却引得男人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本章也有100个小红包哦,明天与前面的一起发~ 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抱住~   ☆、004   沈肃回寺不久,沈廷文、陈氏夫妻也带着沈望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娘!”沈卿卿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泪眼汪汪地唤道。   她头发全湿,白皙的脖子中间有道刺眼的血红刀痕,陈氏心都要碎了,扑过来扶住女儿检查:“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沈卿卿抽搭着伸出两条胳膊。   陈氏卷起女儿袖子,就见小姑娘娇嫩如藕的胳膊上赫然多了几圈淤青,定是曹雄挟持女儿时用的力气太大留下的。   陈氏心疼死了,确定女儿没有别的伤,她才搂住沈卿卿安慰道:“不怕不怕,娘那有活血祛瘀的膏药,涂上两天就好了。”   沈卿卿小脸埋在母亲怀里,只管哭。   陈氏轻轻地拍着女儿肩膀,回头对丈夫道:“一会儿咱们就出发,尽快回京城。”她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贼人,女儿小小年纪就遭此一劫,不害怕才怪。   沈廷文点点头,等女儿哭得没那么厉害了,他温声问道:“卿卿,你怎么落的水?平西侯呢?”   李贽?   想到那个人沈卿卿就来气,恨声道:“爹爹别提他,如果不是他来抓人,我也不会遇险。”   女儿又耍小脾气了,沈廷文叹道:“话虽如此,可他奉命捉拿反贼,知道反贼藏身此处,他岂有不抓之理?卿卿,就像爹爹料不到寺中藏有反贼,平西侯也料不到咱们一家会牵涉其中,你就别怪他了。”   沈卿卿咬唇。她怪李贽的原因当然不是这个,可绣鞋还在那无赖手里,沈卿卿也不敢说出实情。   “反正我不会感激他。”沈卿卿恨恨地道。   沈廷文笑而不语。   沈肃解释道:“父亲,曹雄推妹妹入水以争取逃生之机,平西侯救下妹妹后便去追捕曹雄了。”   他刚说完,吴管事来了,对沈廷文道:“三爷,平西侯派人传话,说他们先去抓捕反贼,日后回到京城,他再亲自登门赔罪。”   沈廷文看向妻子。   陈氏面露赞许,平西侯真是太客气了。   沈卿卿将父母的态度看在眼里,再想到李贽虚伪的言行,越想越憋屈。   .   十日后,沈卿卿一家终于抵达京城。   这些年沈廷文一直外放为官,去哪里都带着妻子儿女,所以沈卿卿上次回京,还是三年前。   临近晌午,烈日如焚,沈望兴奋地探出脑袋张望城墙,暑气便顺着帘缝扑了进来。   “快放下。”沈卿卿躲在团扇后面,催促顽皮的弟弟。   沈望不听。   沈卿卿嫌弃极了,朝母亲抱怨:“娘就不该让弟弟来咱们车上。”   陈氏笑道:“谁让望哥儿喜欢你?这会儿嫌弟弟了,你五六岁的时候还不是天天跟在你三姐姐后面,寸步不离的,弄得别人都以为你是你二伯母的女儿。”   沈卿卿早不记得幼时的事了,不过聊到三姐姐,沈卿卿突然就特别想她。   沈家一共三房,除了沈阁老已经过世的原配所出的沈大爷、沈皇后兄妹,沈二爷、沈三爷都是沈卿卿的亲祖母宋氏宋老姨娘所生。既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二房、三房的关系非常好,因三房只有沈卿卿一个女孩儿,沈卿卿小时候就总喜欢跑去二房那边找堂姐姐们玩。   沈家阴盛阳衰,沈卿卿上头统共有六位堂姐,如今四位已经出嫁,只剩大房的五姑娘沈嘉容与二房的六姑娘沈嘉意待字闺中。   “下个月初十祖母生辰,以前都是我们陪祖母一起过,三姐姐、四姐姐一出嫁,就剩我与六姐姐了。”缓缓摇着团扇,沈卿卿轻声感慨道。   沈望听得话音,扭过头笑:“明年姐姐也要出嫁了!”   沈卿卿愣了愣,随即一扇子拍在弟弟高高撅着的屁股上:“不许胡说!”   沈望委屈:“我没胡说,爹爹跟娘说的,回京了他们就要给你说亲……”   “闭嘴。”眼看女儿羞红了脸,陈氏连忙瞪儿子,“我们说可以,你不行。”   沈望嘿嘿笑。   沈卿卿举高团扇,缩在角落谁都不看了。   陈氏笑着握住女儿的小手。女大不中留,一转眼女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怪不舍的。   车队慢慢通过了城门,一进城,街上就更热闹了。   担心女儿被路上百姓瞧了去,陈氏拉住幼子道:“老实待着,明天让你哥哥带你出来玩。”   沈望这才乖乖地坐好。   “我也要去。”沈卿卿懒懒地强调。京城的各种时兴一年一变,她得四处逛逛看看,免得与别府闺秀们见面时插不上话,跟乡下姑娘进城似的。   陈氏无奈道:“行行行,你们都去,娘自己在家待着。”   说说笑笑,马车又走了约莫两刻钟,终于停了下来。   沈卿卿还没下车,就听见堂兄堂姐们朝父亲行礼了,她笑着照照镜子,确定妆容未乱,这才收起巴掌大小的西洋镜,跟在母亲身后下了车。   “卿卿!”六姑娘沈嘉意开心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沈卿卿。   沈卿卿情不自禁地笑,故作嫌弃道:“这么热的天,你快放手,我可不想出一身汗。”   “就你爱干净。”沈嘉意笑着松开堂妹,拉着沈卿卿的小手打量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沈嘉意这才对着堂妹娇美的脸庞由衷夸道:“卿卿越来越美了,瞧这脸蛋嫩的,好像能掐出水儿来,真是让人羡慕。”   她说话的时候,大少爷沈卓、二少爷沈晋、五姑娘沈嘉容也过来了。   兄妹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沈卿卿脸上。   其实十三四岁的少女,只要精心保养别被风吹了被日头晒了,脸蛋基本都是光嫩嫩的,可沈卿卿的嫩又不一样,那肌肤莹白细腻仿佛一戳就破,她一个人的时候还不太明显,与沈嘉容、沈嘉意到了一块儿,顿时显得出挑起来。   沈嘉意不介意亲堂妹比自己美,大房的沈嘉容就不一样了。   站在兄长身边,沈嘉容隐晦地打量完沈卿卿身上柔软顺滑的苏绣衣裙,又瞄了瞄沈卿卿头上的赤金彩蝶簪头。那簪头可真漂亮,赤金打造的外沿蝶翼薄如纸张,往里分别铺镶了一层细细的红宝石、绿松石颗粒,阳光洒落下来,蝶翼轻轻颤动,光芒耀眼。   除了这根彩蝶簪子,沈卿卿耳朵上的珍珠坠子、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都皆非凡物。   沈嘉容羡慕的眼睛都要红了。   人人都道沈阁老位高权重,深受皇上依赖,唯有身在沈府才知道沈家日子的艰难。祖父自命清高,从来不收底下官员的孝敬,全靠他那点俸禄支撑全家。父亲继承了祖父的刻板,领了俸禄立即交到公账上,母亲倒是想花钱,然而母亲与她那早逝的亲祖母一样,都出自寒门,手里根本没有钱!   如果全家人都清贫度日,那沈嘉容也就忍了,可宋老姨娘有钱啊,宋老姨娘有钱二叔、三叔就有钱,偏偏两位叔叔娶的婶母也都出身名门望族,带进来的嫁妆都够两房上下花几辈子的了。   于是,沈嘉容从小就活在对二房、三房深深的羡慕与嫉妒当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祖父痛恨铺张奢侈之风,沈卿卿炫耀也就炫耀这一会儿罢了,等傍晚祖父回来,沈卿卿也必定像沈嘉意一样,白白有无数珍贵首饰,却必须藏在屋里,平时只能朴朴素素地见人。   “七妹妹长高了。”收起内心诸多复杂情绪,沈嘉容笑着对沈卿卿道。   沈卿卿好歹也在沈府住过多年,对沈家众人的脾气都很清楚,故只是敷衍地朝沈嘉容点点头。倒是沈嘉容的亲哥哥大少爷沈卓,端方正派俊雅谦和,沈卿卿是真心喜欢的,笑盈盈地唤了声“大哥”。   沈卓微笑。   二少爷沈晋今年十七岁,生了一双招蜂引蝶的桃花眼,言行举止也比长兄散漫多了。他一开始没有说话,等陈氏走到沈廷文那边了,沈晋才眯着眼睛啧啧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家七妹妹这一回来,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哪还轮得到张琇?”   沈卿卿向来以自己的美貌为荣,听了这话自然欢喜。至于张琇,那是庆德帝之妹华宁长公主与驸马爷张咏的掌上明珠,沈卿卿见过几次,长得确实很美,但照她还是差了点,至少沈卿卿是这么觉得的。   心里这么想,沈卿卿却害羞般躲到了沈嘉意身后,小声嗔道:“二哥就会笑话我。”   沈晋追过来,用扇尖指着小姑娘高高翘起的粉嫩唇角:“七妹妹装什么装,明明就很爱听。”   沈卿卿只当没听见,自与沈嘉意说笑去了。   绕过影壁,大夫人、二夫人正联袂往外走,沈卿卿松开沈嘉意的手,与哥哥弟弟一起上前行礼。   大夫人一身茶褐色的褙子,脸庞瘦削,眼角也多了几道皱纹,她颧骨很高,显得很是严肃。   二夫人打扮得也很素净,青色的裙摆上绣着一从兰花,平添几分生动。她肤色白皙,桃花眼妩媚艳丽,与大夫人站在一起,竟像差了个辈分。   看到沈卿卿一家,大夫人笑容淡淡,二夫人就很热情了,与陈氏亲昵地说个不停。   “三弟、弟妹车马劳顿,快快回去休息吧,待晚上家宴咱们再叙旧也不迟。”   一片喜乐融融的氛围中,大夫人突然开口。   陈氏笑道:“嫂子说的是。”说完,陈氏又对长子道:“肃哥儿,你送大伯母回房,顺便把咱们给你大伯父大伯母准备的礼物带过去。”   沈肃恭敬应是。   大夫人的笑容总算变得真切了些,看着陈氏道:“都是一家人,送什么礼。”   陈氏回道:“无非是些地方特产,嫂子莫要嫌弃才是。”   大夫人点点头,这便领着一双子女离去。   陈氏继续与二夫人聊了会儿,两房人才散。   三房住在沈府西院,走到半路,沈卿卿忽然停下脚步,笑着对父母道:“爹爹你们先回吧,我去祖母那边蹭饭吃。”   沈廷文扫眼周围,低声提醒女儿:“这里不是苏州,人多眼杂,你注意称呼。”   老爷子最重规矩,按照规矩,女儿只能喊已经过世的那位为祖母。   沈卿卿满不在乎地撇撇嘴,牵着弟弟一块儿走了。   烈日灼灼,姐弟俩手牵手走在一柄伞下,大的亭亭玉立小的憨态可掬,看着就叫人喜欢。   目送一双子女走远,沈廷文摇摇头,对妻子叹道:“他们在苏州时懒散惯了,这次回来,肯定要吃些苦头。”   沈廷文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背不出文章老爷子要罚他,早上睡懒觉老爷子要罚他,嘴馋想吃肉也要挨罚。如今他都改了,幼子沈望却接了班,变本加厉的顽劣,哪天偷懒耍滑撞到老爷子面前,打手心都是轻的。   陈氏道:“吃就吃吧,望哥儿调皮,就该多个人管他,我只担心卿卿,她那么爱美,不吃肉没关系,不让她打扮,她能忍?”   沈廷文苦笑,不能忍也得忍,女儿在别处受了委屈他敢出头做主,唯有家里的老爷子,他是半句都不敢顶撞啊。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今晚我努力加更,你们努力留言好不好?新书还很娇弱,需要热情浇灌呀~ . 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营养液的列表太多,怕大家划起来麻烦,我就不拉出来啦~   ☆、005   沈卿卿的祖父沈渠沈阁老是个非常严于律己之人。   沈渠出身乡野,父亲早逝,是大字不识的母亲将他养大,辛辛苦苦地赚钱供他读书。十八岁那年,沈渠中了举人,寡母高高兴兴地替儿子做主,让沈渠娶了她娘家的侄女当媳妇,这便是沈渠的原配夫人杜氏了。   杜氏长得不错,但与村里大部分女子一样都没读过书,沈渠虽然与杜氏说不到一处,但也安安分分地跟杜氏做了夫妻,从未起过什么花花心思。五年后,沈渠再次进京赶考,途径通州时意外救下当地富商宋老爷。   宋老爷见沈渠生的一表人才谈吐不俗,绝非池中之物,立即起了将女儿许配给沈渠的念头。救命之恩在前,宋老爷也不介意让女儿给沈渠当妾。然而沈渠不图厚报,说什么都不肯答应,宋老爷想了想,暂且不提姻缘,硬是将沈渠拉到家里做客。   于是,在宋家,见到宋老爷的爱女之后,沈渠动了他这辈子的唯一一次的色心。   宋氏太美,年轻的沈阁老没能抵挡住诱惑,纳了宋氏为妾。   宋氏貌美又有才学,沈渠十分喜欢,但他严于律己啊,于是就给自己定了规矩,每个月去妻妾屋里各十次,剩下十天他自己睡,养精蓄锐。   尽管如此,原配杜氏还是很不高兴,处处找宋氏的麻烦。宋氏并不想浪费心力与杜氏纠缠,见杜氏生活拮据,宋氏便提出,只要杜氏与她保持距离、两人相安无事,每年宋氏就给杜氏一百两银子。   杜氏懵了,别说一百两银子,她连十两银子都没沾过手。   那么,是一年一百两银子重要,还是沈渠这个丈夫重要?   杜氏毫不犹豫地选了银子。   妻妾和睦了,后院平静了,沈渠也就可以专心于官场了,官职越升越高。   长子沈廷楷到了娶妻之年,沈渠已经是四品京官,就在沈渠准备物色个温柔娴淑又知情达理的好长媳时,临时担任春闱主考官的他,在考场上见到了十几年前的一位同窗好友夏举人。夏举人家中也很清贫,否则当年他与沈渠不会惺惺相惜,如今久别重逢,一个官运亨通,一个还在赶考,实在令人唏嘘。   春闱结束,沈渠请夏举人到家中坐席,几杯小酒下肚聊到儿女婚事,夏举人很兴奋,提议将他的女儿嫁到沈家。   沈渠一直都很赏识夏举人的才学,他相信夏举人教出来的女儿一定是个好姑娘,欣然应允。   当时杜氏已经病逝,沈廷楷又十分听父亲的话,这门婚事就成了,沈渠还因此得了个高风亮节、不嫌贫爱富的美名。   得了好儿媳又得了好名声,沈渠心情不错,一直旁观的宋氏皱起了眉头。   自打进了沈家,宋氏对沈渠敬重有加,沈渠不喜铺张,她就收起了金银首饰素面朝天,沈渠希望妻妾和睦,她也不与正室争宠,唯独在子女教养上面,宋氏不太赞同沈渠的做法。沈渠不喜厨房大鱼大肉,宋氏就偷偷给两个儿子开小灶,沈渠教导孩子们要像他一样刚正不阿,宋氏私底下告.诫亲生的两个儿子,为人处世该变通就变通,千万别一根筋走到底。   从未向沈渠提过任何要求的宋氏,终于在沈廷楷成婚后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沈三爷、沈三爷的婚事必须经过她的首肯才能定下。   沈渠早已习惯了宋氏对他千依百顺的样子,安分守己的小妾突然就要干涉儿子们的婚姻大事,夫权被挑衅,沈渠很不高兴,厉声训斥了宋氏一顿。   宋氏冷笑三声,亲手将沈渠推出门外,扬言沈渠不答应,那就别再进她的屋。   沈渠傻了眼!   杜氏已经死了,沈渠后院就剩宋氏一人,清高的沈大人又不想再找别的女人,僵持三个月后,沈渠受不了了,于一个月黑风高丫鬟们都看不清他脸色的夜晚敲响了宋氏的门。也正因为这件事,沈二爷、沈三爷才分别娶到了现在的名门之女。   而且,自打这件事之后,宋氏就成了沈府唯一不怕沈渠的人了。前几年沈渠嫌每日来往宋氏的桐园太麻烦,让宋氏搬到他的正院住,两人一起吃一起睡,宋氏却嫌老爷子吃穿住都寒碜,硬是没搬,继续花着她的私房钱过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好日子。   .   沈卿卿领着弟弟,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宋氏的桐园。   三房归来,桐园这边提前得到了消息,宋氏身边的李嬷嬷早在院子里翘首期盼了。见到沈卿卿姐弟,李嬷嬷高兴地一拍大腿,边往外迎边扭头对上房喊道:“姨娘快出来!七姑娘、四少爷来瞧您了!”   沈卿卿笑了,祖母这边啊,光李嬷嬷一人就够热闹的了。   “嬷嬷,三年不见,您怎么越长越年轻了?”进来院子,沈卿卿甜甜地道。   李嬷嬷笑得脸上开花,瞅瞅如花似玉的七姑娘,再看看虎头虎脑的四少爷,真是越看越喜欢。   “四少爷,你还记得老奴吗?”李嬷嬷弯腰,逗沈望道。   沈望上次离京时才两岁,当然不记得,傻乎乎地摇摇头。   沈卿卿教弟弟喊嬷嬷。   说话间,堂屋门前多了一道身影,沈卿卿抬头,就见阔别三年的祖母站在前方,目光慈爱地端详她呢。   “祖母!”沈卿卿丢开弟弟就跑了过去。   宋氏张开手臂,笑着抱住了她的小孙女。   “祖母,我好想你。”沈卿卿仰起头,清澈的杏眼里满满都是久别重逢的欢喜。   宋氏点点孙女的嘴角,无奈地提醒道:“小点声,被你祖父听见,他该训咱们忘了规矩了。”   沈卿卿撇嘴:“他又不在家。”   宋氏只是笑,手指落在沈卿卿清丽的眉眼,她轻声赞道:“长大了,比你娘年轻时还漂亮。”   “比娘漂亮,跟您年轻时候比呢?”沈卿卿娇娇地问。   宋氏佯装回忆了片刻,然后摇摇头:“照我还差点。”   沈卿卿扑哧笑了,不过,看着年过五旬却依然风华犹存的祖母,沈卿卿完全能想象的出三十多年前的祖母会有多美,也能想象出老古板祖父是怎么破的戒。   “姐姐,我也要认祖母。”   娘俩亲近时,底下忽然响起沈望瓮声瓮气的声音,沈卿卿刚要气气弟弟,宋氏已经松开她,弯腰去抱幺孙了:“望哥儿可算回来了,祖母想你想的都快吃不下饭了!”说着,宋氏吧嗒一口亲在了男娃的脸蛋上。   沈望开心地笑了。   沈卿卿嘟嘴抱怨:“祖母都没亲我,您重男轻女!”   宋氏一指头戳在小姑娘的眉心:“我若重男轻女,会把你惯成今天的模样?”   沈卿卿装糊涂:“我什么模样?我多好啊,长得好看又精通琴棋书画……”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走走走,屋里聊,别在外面晒日头。”   .   沈卿卿姐弟俩在桐园吃了午饭,饭后顺势在这边歇晌了。   沈望睡得很沉,沈卿卿觉浅些,一缕凉风吹来,她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睛,就见祖母坐在床边,手握团扇正在替他们姐弟扇风。   “祖母,你怎么不睡?”沈卿卿慢慢坐了起来,轻声问道。   宋氏瞅瞅里侧的孙子,目光温柔极了:“三年没见了,祖母多看看你们。”   沈卿卿莫名心酸,跪坐过去,她抢过祖母的团扇反过来替老人家扇:“您歇着,让孙女孝敬孝敬您。”   宋氏很欣慰:“卿卿越来越懂事了。”   说到懂事,沈卿卿愁上心头,一边摇着团扇一边小声嘀咕道:“祖母,这几年我娘给我添了很多首饰,若是不能戴,那多可惜啊,您说是不是?”   小姑娘的心思太好猜,宋氏失笑,点头附和道:“是挺可惜的。”   沈卿卿立即扑到了她怀里,软声央求:“那您好好劝劝祖父吧,让他安心当他的阁老,别管我们姐妹穿什么了。”   宋氏摇头:“你上面六个姐姐都听祖父的话,我若替你求情,他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回头再训你爹爹一顿。”   沈卿卿急了:“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才不想天天打扮得跟女道士似的。”   宋氏逗她:“你打扮得那么漂亮,是想给谁看吗?”   沈卿卿哼道:“为什么一定要给谁看?我自己喜欢,难道祖母不喜欢那些绫罗绸缎珍奇首饰?”   宋氏自然喜欢,她也有办法对付老爷子,只是她一个姨娘深居后宅,反正也见不到几个人,犯不着为这个跟老爷子置气。至于底下的孙女们,前面六个都比较老实,等了这么多年,就小七有胆量挑衅老爷子了。   “真不怕你祖父?”宋氏笑着问道。   想到祖父威严的模样,沈卿卿不吭声了,却也不甘心地嘟着嘴。   宋氏便俯身,在孙女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   红日渐渐西垂,笼罩京城一日的闷热暑气终于被晚风吹散了。   内阁之中,柳阁老放下刚刚拟好的折子,一抬头,发现同僚沈阁老沈渠也还没走。   “你家老三今天回来吧,你怎么不早点回府?”柳阁老好奇地问。   沈渠头也不抬地道:“三年没见而已,又不是十年二十年。”   柳阁老算是服了,理理桌案,他先走了。   沈渠继续审阅奏折,直到剩下的四道折子都批注过,他才捶捶酸痛的腰背,慢慢站了起来。   天边已经变成了青蓝色,最后一抹夕阳即将消失。   沈渠不禁加快了脚步。   宫门外沈家的车夫早就等着了,沈渠上车后,听见车夫嗖嗖的甩鞭声,他沉声道:“慢点开,小心撞人。”   车夫担心老爷子着急回家才想加速的,既然老爷子不急,他就继续慢慢赶车了。   车厢里,沈渠几次皱眉,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待马车拐进沈府所在的巷子,天彻底黑了。   沈渠叹气,这事弄的,他不急着看老三,可他想三房的孙子孙女啊。   念头未落,外头车夫扬声道:“老爷快看,三爷他们出来接您了!”   沈渠心里一跳,半边身子都贴到车窗前了,忽然记起规矩来,于是又压下思念之情重新坐好。   嗯,他是祖父,得给孙子孙女们做好端肃沉稳的榜样。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加更来啦,你们的热情在哪里?   ☆、006   全府家宴,沈家三房老小等了半天,最要紧的老爷子还没到场。   厅堂里的气氛渐渐僵了下来,毕竟都聊了半天了,哪有那么多闲话可谈。   六岁的沈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男娃心思单纯,困倦地问母亲:“娘,祖父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氏柔声道:“祖父很忙,忙完就回家了。”   沈望又打了个哈欠。   大爷沈廷楷有些过意不去,怕三弟夫妻心寒,他替老爷子解释道:“正逢酷暑,各地或旱灾或洪涝,奏折纷纷,父亲经常晚归,今天肯定又忙忘了你们回来的事。”   沈廷文笑道:“大哥客气了,我还不清楚父亲的脾气?”   陈氏跟着道:“是啊,父亲忧国忧民,忙起来连饭都不顾的吃,这些年全赖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服侍他老人家了,我们心里着实惭愧。”   沈廷楷摆摆手:“老三外放多年,你们一家四处奔波也很辛苦,照顾好自己就行,不必挂念这边。”   大夫人闻言,难以察觉地撇了撇嘴,丈夫总是这样,旁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老三一家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没人管没人训,过得快活着呢,哪里苦了?   大夫人就是当年那位夏举人的女儿,夏家一贫如洗,夏举人在沈渠面前将女儿夸得天花乱坠,其实大夫人根本没读过几年书,小小年纪就与母亲一起做针线补贴家务了。过了那么多年穷日子,听说可以嫁给官员之子,大夫人别提多高兴了,做梦都在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哪曾想,沈家的日子根本不富裕。公公勤俭朴素,婆婆一毛不拔,丈夫的俸禄也都充了公账。大夫人辛酸啊,有次趁夜里夫妻刚恩爱过,大夫人挠着丈夫的胸口撒娇求丈夫给她点私房钱,结果就被秉性像极了公公的丈夫给严厉教训了一顿。   熬到现在,大夫人每个月也只能拿二两银子的月例。   为何是二两?   因为沈渠爷四个每个月的俸禄折合下来共六十两,沈家男人们又没有其他进账,这六十两必须精打细算的花。按照惯例,沈渠父子们的月例是五两,宋氏与三房儿媳妇、四位少爷的月例是二两,七位姑娘的月例是一两。   剩下的部分,扣除饮食花销、奴仆月钱,每年沈家公账上只能攒七八两银子,就这点家底,因为这些年陆续嫁了四个姑娘也都花光了,而且,幸好皇上心疼贤臣,每年都会厚赏沈渠几次,不然沈家姑娘们的嫁妆根本没法看。   当然,沈渠只管明面,三个儿媳妇若想花自己的嫁妆钱在各自的小家开开小灶,或是给孩子们添点零花,只要不太铺张奢侈,沈渠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夫人、三夫人有丰厚的嫁妆,两房私底下几乎顿顿吃荤,大夫人既没多少银子又舍不得花,为了几个孩子,才隔三差五的吃吃鸡鸭鱼肉。   所以,大夫人特别嫉妒二房、三房,越嫉妒就越想挑挑两房的错。   可惜两位妯娌都很聪明,人后享受人前朴素,大夫人愣是找不到把柄。   但今日又有不同。   瞟眼沈卿卿头上的赤金红玉簪子、耳朵上晶莹剔透的玛瑙坠儿、身上海棠红绣牡丹的苏绣褙子,大夫人体贴地提醒道:“卿卿这几年出落得真水灵,跟仙女下凡似的,只是咱们沈家家风勤俭,你这样打扮有些招摇了,等会儿祖父见了怕是会不喜,还是回房换一换吧。”   说完,大夫人看向丈夫。   沈廷楷点点头,他也觉得小侄女的妆容太华丽了,有悖父训,虽然这样打扮挺好看的。   沈卿卿垂下眼帘,姿态扭捏:“大伯母,我好久没见祖父了,今晚我想精精神神地见他老人家。”   小姑娘软声细语的,话里全是慕孺之情,沈廷楷心一软,不再干涉。   大夫人只是冷冷一笑,不换更好,三房就等着挨老爷子教训吧,她乐得看戏。   又是一阵沉默,沈廷文看看院子,起身道:“父亲应该快回了,我们出去接接。”   沈廷楷也站了起来:“一起去吧。”   于是,沈家这三房人浩浩荡荡地都来到了沈府大门口。   马车停下时,大房、二房诸人识趣地站在原地,只有沈廷文一家跨下台阶,去车前候着了。   车夫跳下马车,准备摆放木凳,沈廷文立即抢过木凳,亲自放在地上,再伸手去挑帘子,声音恭敬:“请父亲下车。”   沈渠自然听出了儿子的声音,他理理衣摆,这才探身出来。   “父亲。”沈廷文激动地唤道。   沈渠抬眸,见自家老三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温润俊朗没胖也没瘦,他便简单地嗯了声,目光投向儿子身后。   陈氏端庄大方地行礼:“不孝儿媳给父亲请安。”   沈渠对儿媳比对儿子稍微热乎些:“这些年你既要照顾廷文又要养育三个孩子,辛苦了。”   威严的公公难得说这种掏心窝子的话,陈氏悄悄湿了眼眶。   沈渠再看向儿媳身后。   沈肃一撩衣摆跪了下去:“沈肃拜见祖父。”   沈渠:“嗯,肃哥儿长高了。”   沈望学哥哥那样跪下请安,圆圆的脑袋瓜却高高地仰着,好奇地打量祖父。   沈渠心想,幺孙越长越想他老子了。   就在沈渠准备叫两个孙子起来的时候,沈卿卿终于从母亲的身影中走了出来,她双手搭在腰侧,俏生生地朝车上的老爷子行礼:“孙女给祖父请安。”   那声音甜濡濡的,沈渠不自觉地就露出几分慈色,他循声看去,看到一个穿海棠红褙子的小姑娘,头戴红玉簪,耳辍玛瑙坠儿,她慢慢地抬起头,一张白皙娇嫩的小脸染了门前灯笼的红色,宛如新开的海棠花瓣。   沈渠心跳陡然加快,目瞪口呆。   这,这……   短短瞬间,时光仿佛倒退了三十多年,沈渠又回到了通州宋家老宅,那日他在客房闭门苦读,宋老爷派人请他去花园喝茶,沈渠无奈应约,随着下人走到半路,路过假山拐弯时,迎面忽然走过来一对儿主仆,领头的少女杏眸雪肤,一身海棠红的褙子,耳畔的玛瑙坠儿晃得他心慌意乱……   被老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卿卿有点慌,小声唤道:“祖父?”   沈渠终于回神,定睛再看,面前分明是他的小孙女。   其实沈卿卿小的时候沈渠就看出来了,二、三房的四个孙女里唯有小七长得最像宋氏,如今三年一过,十四岁的沈卿卿与当年的宋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明艳逼人。   咳了咳,沈渠再看孙女一眼,低声感慨道:“卿卿啊,像你祖……”   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沈渠连忙闭嘴,由沈廷文扶着下了车。   为了掩饰刚刚的失态,一下车,沈渠就神色严肃地往里走了。   沈卿卿跟在母亲身后,望着老爷子依然修长挺拔的背影,淡淡夜色里,她忽然觉得特别甜蜜。   祖母叫她这样打扮,沈卿卿追问原因,祖母不掩得意地告诉她,说当年祖母与祖父初遇,就是这样的装扮。祖母还说,她能迷倒祖父一次,就能迷倒第二次,只是这第二次迷魂阵,要沈卿卿来摆了。   刚刚祖父光顾着看她的脸了,根本没注意到她的首饰衣料过于出挑,是不是就证明祖孙俩的计谋管用了?   为什么管用?因为祖父太喜欢祖母,因为祖父对当年的初遇念念不忘。   嫡祖母杜氏病逝后,祖父再没有续弦也没有纳妾,人人都道祖父洁身自好为官清廉,现在看来,其实是祖父心里只有祖母,只想与祖母白头到老吧?祖母那么笃定此计管用,想来也是看透祖父的心意了。   沈卿卿是个聪明的姑娘,既然祖母替她铺好了路,剩下的沈卿卿自己走也没问题。   “祖父,我扶您!”   撇下父母兄弟,沈卿卿脚步欢快地跑到老爷子身边,亲昵地挽住了老爷子的胳膊。   沈渠身体一僵,后面的三房众人也都看呆了!   那可是不苟言笑、动辄训斥人的当朝阁老啊,三个亲儿子都不敢在老爷子面前有半分僭越,一直养在京城的两个大孙子都从不敢在老爷子面前嬉皮笑脸,沈卿卿一个明知故犯的孙女,居然还敢去挽老爷子?   陈氏紧张地大气不敢出,很怕公公下一刻就把她的宝贝女儿训哭了。   大夫人幸灾乐祸的勾起唇角,期待着看一场自讨苦吃的好戏。   众人之前,沈渠低下头。   沈卿卿仰着小脸,杏眼倒映着灯光,水盈盈的。   祖孙俩目光相对,沈卿卿嘟起嘴,软声抱怨道:“祖父真是的,明明知道我们今天回来还忙到现在,您是一点都不想我们吗?亏我晌午打盹儿还梦见您了呢!”   沈渠:……   生平第一次被个小辈如此亲近,他好不习惯!   嘴唇动了动,沈渠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爷子僵硬地似块儿陈年木头,威严的脸庞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喜欢,沈卿卿心里发怵,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这一步都跨出来了,就只能继续。   “祖父说话啊,您到底有没有想我?”沈卿卿撒娇地晃了晃老爷子的胳膊。   沈渠兀自傻眼,后面沈廷文再也看不下去了,扬声斥责女儿:“卿卿,不得对祖父无礼。”   沈卿卿咬了咬唇,慢慢耷拉下脑袋,挽着老爷子的手臂也一点一点松了开来。   娇娇的孙女因他迟迟没有回应而挨骂,沈渠有些自责,胳膊用力,下意识地夹紧了孙女的小手。   沈卿卿意外地仰起头。   沈渠抿抿唇,回头瞪儿子:“我与卿卿说话,要你多嘴?”   沈廷文:……   这,这还是他家老爷子吗?想当年老爷子去外地办差,一走数月,终于回府那日,才七岁的他忍不住冲上去抱住了日思夜想的父亲,然而老爷子做了什么?老爷子瞪着眼睛训了他一顿,说他毛手毛脚成何体统!   思及旧事,沈廷文忍不住看向两个兄长。   沈廷楷、沈二爷兄弟俩互视一眼,又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也许,他们哥仨都是捡来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一更哈,吃完饭就去看苏大强啦,哈哈哈 . 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   ☆、007   人都到齐了,等沈渠更衣回来,大夫人立即吩咐厨房上菜。   在沈家,凡是有沈渠出现的席面,那菜色一定是非常简朴的。   因为是给三房的接风宴,桌面上难得有道清蒸鱼、有道红烧肉,剩下四道都是素菜。   男女分桌而食,沈卿卿早就对这顿家宴做好了心理准备,依然笑盈盈的。隔壁男桌,六岁的沈望瞅瞅菜色再瞅瞅威严的祖父,虽然没有抱怨什么,但那胖嘟嘟的脸上早就写满了失望。   沈渠视若无睹,拿起筷子道:“吃吧。”   他一发话,沈廷文三兄弟不约而同地拾起筷子,仿佛训练有素。   孙辈里,沈卓、沈晋、沈肃也都默默地吃饭,只有沈望无精打采地拨弄着碗里的白米饭。   沈渠看了幺孙一眼。   沈望耷拉着脑袋没瞧见,沈廷文心里一突,忙低声训斥儿子:“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做什么都必须一心一意,赶紧吃饭,少东想西想的。”   沈家的男人都怕老子,沈望也不例外,挨了骂,沈望立即端起碗,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男桌只闻吞咽声,女桌这边,五姑娘沈嘉容快要被沈卿卿的红玛瑙耳坠儿晃晕眼睛了。   “七妹妹,你这副耳坠儿如此剔透,一定很贵吧?”扫眼斜对面的威严祖父,沈嘉容轻声问。   大夫人动作一顿。   二夫人看向陈氏,陈氏继续吃菜,仿佛没听见一样。   就在二夫人担心亲侄女说错话的时候,沈卿卿放下筷子,朝沈嘉容甜甜一笑:“还好吧,怎么,五姐姐喜欢吗?要是你喜欢,我就送给你,就当多年不见的见面礼了。”   沈嘉容虽然很羡慕沈卿卿,如今沈卿卿提议送她,沈嘉容就又觉得沈卿卿是故意寒碜她了。   “七妹妹客气了,你的东西,我怎么好夺爱。”沈嘉容强颜欢笑地说。   沈卿卿:“没事的,我还有两对儿玛瑙耳坠,这对儿就送姐姐吧。”   说完,沈卿卿微微偏头,分别将两只耳坠儿摘了下来,笑盈盈地递给沈嘉容。   沈嘉容咽了下口水。   她想要。   一边是实打实的昂贵首饰,一边是高傲的自尊心,沈嘉容为难地看向母亲。   大夫人马上道:“卿卿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沈嘉容暗暗欢喜,矜持地接了过来。   沈渠自然听到了两个孙女的对话,既满意小孙女的大方友爱,又终于意识到小孙女打扮的太扎眼了,他奉行节俭,家里七个孙女有六个都素妆见人,轮到小七,规矩也不能懈怠了。   想到这里,沈渠目光深邃地看向隔壁桌的小孙女,久别重逢,他希望孙女领会他的意思,避免一次不愉快的告诫。   沈卿卿若有所觉,抬起头,见老爷子在看她,沈卿卿展颜一笑,甜美极了。   沈渠:……   算了,明天再说罢,也许小孙女明天就不是这副打扮了。   结果第二天傍晚沈渠回府,发现他的小孙女依然穿金戴银的,与整个沈家格格不入。   “祖父,这是我今天练的字,您看看怎么样?”   正院厅堂,沈卿卿神色认真地展开一张宣纸,那是今天她练的小楷。   沈渠垂眸,没看见字,先看见了小孙女手腕上绿汪汪的翡翠镯子。这么一对儿镯子,估计能卖几十两吧?今年各地灾害连连,多少百姓只能吃草,三儿媳就算有钱,也该留着银子做些有意义的事,怎能放纵孩子奢侈成性?   沈渠出身寒门,家里曾经穷得揭不开锅,穷得一件衣服补了又补。有些穷人发迹后立即胡吃海喝,而沈渠依然保持着少年时的节俭作风。在沈渠看来,人活这一辈子,饭能管饱、衣能管暖便可,没必要在衣食住行上浪费银钱。   “卿卿,你在苏州时都是这么打扮的?”按下孙女的字,沈渠声音严肃地问。   沈卿卿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站直身体,有些心虚地答道:“是啊,我在那边认识的闺秀姐妹都这样。祖父,我知道您躬行节俭,我爹我娘也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别花太多心思在衣裳首饰上。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有人喜欢下棋,有人喜欢弹琴,我就喜欢打扮自己,若不让我戴好看的首饰穿漂亮的衣裳,我会特别不开心。”   说到这里,沈卿卿嘟起嘴,杏眼瞄着老爷子,露出一副无比委屈的模样:“祖父,您舍得叫我难过吗?”   沈渠:……   沉默片刻,沈渠选择回避这个问题,语重心长地道:“卿卿,你知道现在咱们大周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吗?那些人连口饭都吃不上,而你的一件首饰就能够五口之家吃穿一生,想想这些,你还忍心花大笔银子在这些俗物上吗?”   沈卿卿咬唇:“祖父的意思是,我跟我娘得把家里的银子都捐出去?”   沈渠:……   他正色道:“那是你娘的银子,我怎会干涉。”   沈卿卿笑道:“既然您不干涉,那我们就不捐了,可是不捐,银子留在库房积灰更浪费,还不如花了让我开心呢,是不是?”   沈渠看着孙女狡黠的小脸,冷声道:“你这是狡辩,小小年纪就敢顶撞长辈,成何体统?卿卿,沈家家风节俭,你上面的三个哥哥、六个姐姐都能做到,为何你就不行?”   老爷子动了肝火,沈卿卿却想到了祖母的话。   祖母说,如果她想跟祖父争取一件事情,那就必须强硬到底,一旦露怯,那就彻底无法翻身了。   扬起下巴,沈卿卿不服气地道:“哥哥姐姐们另有癖好,我独爱妆容,祖父学富五车,难道不懂因材施教的道理?”   小丫头还敢顶嘴?   沈渠眼睛一瞪,真的动怒了:“爱慕虚荣强词夺理,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   言罢,沈渠朝门外喝道:“胡成,叫三爷过来!”   胡成是沈渠身边的贴身管事,闻言不敢耽搁,匆匆而去。   听到胡成离开的脚步声,沈渠才再次看向孙女,却惊见小姑娘杏眼含泪,将落未落地看着他。   “祖父骂我,我找祖母去!”确认老爷子看见她的眼泪了,沈卿卿才扁扁嘴,哭着跑了。   沈渠:……   他教过三个儿子管过十来个孙子孙女,这小七还是第一个敢擅自跑了的!   “回来!”沈渠拍着桌子吼道。   可沈卿卿早跑远了,根本没人理他。   沈渠气坏了,自从他成家立业,这个家里向来是他说一不二,除了……   脑海里浮现出宋氏冷言冷语的样子,沈渠的怒火忽然一顿,等等,刚刚小七说她要去哪儿?   沈渠立即往外走,走到堂屋门口,又想起他已经派人去叫老三了。   抿抿唇,沈渠绷着脸退了回去。   三房那边,沈廷文刚从户部回来不久,正检查沈望的功课呢,听闻老爷子叫他,沈廷文不敢耽搁,丢下幼子就去见老子了。   路上,沈廷文问胡成:“不知父亲叫我何事?”   胡成与沈渠年龄相近,沈廷文三兄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会儿便悄悄提醒道:“老爷劝七姑娘节俭,七姑娘不肯听。”   沈廷文后背登时出了一片冷汗,造孽啊,在苏州时他管不了女儿,如今就要被老爷子管了!   既然知道怎么回事了,到了正院,沈廷文一进堂屋便朝主座上的老爷子跪了下去,磕头道:“父亲,都怪儿子管教不严,纵得卿卿任意妄为,儿子知错了,请父亲责罚。”   沈渠斥道:“你确实该罚,你看看你两个哥哥是怎么教女儿的,哪个像卿卿那样奢侈了?”   沈廷文肩膀压得更低了:“儿子无能,回头儿子一定严加管教卿卿。”   沈渠很生气,可儿子都当爹了,他不能再打儿子手心,也不能再罚儿子跪祠堂。   “卿卿去桐园了,你赶紧领她回去。”沈渠冷声道。   沈廷文连连应是,倒退出堂屋,然后就脚步匆匆地去接女儿了。   沈渠一个人在屋里生闷气。   过了两刻钟,天都黑了,胡成往里瞅瞅,低声问:“老爷,今晚还去桐园吗?若不去,我叫厨房备饭了。”   杜氏死后,沈渠几乎夜夜都宿在宋氏的桐园,时间长了,这边的厨房也就成了摆设。   沈渠憋了一肚子闷气,正想找人说说,儿子儿媳妇各有小家,宋氏是他唯一的选择。而且,沈渠也想让宋氏帮忙管管小孙女,他是祖父,孩子们都怕他,话稍微重点把娇花似的小孙女说哭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还是宋氏出面更合适。   于是,沈渠披着夜色去了桐园。   宋氏刚送走儿子孙女,听说老爷子来了,宋氏非但没有迎出去,反而坐到了梳妆台前。   沈渠挑帘进来,就见宋氏背对他坐着,一手拿着梳子慢慢地梳理着她依然乌黑的长发。屋里是那么的安静,沈渠不自觉地放轻脚步,靠近了,他看到了镜中的宋氏,她目光空洞,仿佛在想什么心事。   沈渠咳了咳。   宋氏终于有了反应,回头看看,她什么都没说,继续对镜通发了,眉眼低垂。   沈渠疑道:“怎么了?”   宋氏沉默不语。   沈渠皱眉,就在他准备追问的时候,宋氏忽然抬眸,透过镜子看着他问:“老爷,我还美吗?”   沈渠:……   老夫老妻了,问这作甚?   视线在镜中相遇,沈渠看到了宋氏美丽的眼,或许不如年轻时潋滟了,却因岁月而宁和。   他本能地侧转了过去。   然而沈渠转的再快,宋氏还是看到了他迅速转红的脸。   她无声地笑了,还阁老呢,就这点出息。 作者有话要说:  嗷,今天更新晚了,发100个小红包补偿大家吧! p.s.:明天、后天也都是晚上更新哈,白天有事~   ☆、008   宋氏慢慢地梳着头,等待沈渠的回答。   沈渠已经坐到了床上,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才低着头道:“一把年纪问这个,也不害臊。”   宋氏笑了笑,斜着镜中人道:“我年轻的时候倒想问,可我是妾,为妾之道,不能卖弄风情勾引老爷与正房争宠,所以我从来没问过。”   沈渠翻动书页的手立即僵住了。   妾……   过去的三十多年岁月重新鲜活起来。宋氏貌美有才学,家中也富裕,如果不是遇见他,她完全能嫁个门当户对的丈夫,做堂堂正正的正房太太。新婚当晚,他曾问她为妾是否觉得委屈,宋氏浅笑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新婚第二日,宋氏的陪嫁丫鬟给她捧来崭新的绸缎衣裳,还有一匣流光溢彩的首饰。沈渠想到只穿得起布衣的寡母与妻子,担心母亲妻子羡慕嫉妒宋氏,他便搬出沈家家风节俭的说辞,希望宋氏也能遵循。   宋氏笑着说好。   从那之后,杜氏穿什么料子,宋氏就穿什么料子,杜氏戴木簪,宋氏也只戴木簪。他官职低微全家都住在一个屋檐下时,宋氏跟他们一样粗茶淡饭,直到母亲、杜氏相继去世,直到他的官职能让宋氏单独住一个小院子时,宋氏才开起了小灶。   因为宋氏从未抱怨什么,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样子,沈渠便以为她也喜欢这样的日子。   但现在,在宋氏说完刚刚的那番话后,沈渠听出了别的味道。   他沉默很久,才抬起头,不太自在地问:“你,你这是怎么了?”   宋氏放下梳子,缓步来到了沈渠身边,她慢慢坐下,自然而然地靠到了沈渠肩上,拉起他的大手与他相握,声音轻柔:“老爷,你有没有觉得,卿卿很像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沈渠看着她不复滑嫩的手,嗯了声。   宋氏依次摁着他的指节,温声细语的:“我也觉得很像,看见卿卿,我就想起了我还是宋家女儿的时候,那时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喜欢哪匹料子爹爹就会给我买哪匹料子,不瞒老爷,我在宋家时,比在沈家快乐许多。”   沈渠呼吸重了起来。   没有哪个丈夫会高兴听见自己的女人这么说。   幸好年纪大了,沈渠才没有冲动到收回自己的手,他看眼身边的女人,沉声道:“是我委屈你了。”   宋氏笑,双手抱住他的手道:“老爷仪表堂堂品行高洁,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因为是你,我也心甘情愿地素面朝天,换了人,我才不会那么顺从。只是人都贪心,如果这几十年老爷允我锦衣华服,允我向你展现我更美的样子,允我为悦己者容,我会更开心吧。”   沈渠想象宋氏精心为见他而打扮的模样,无声地笑了。   他反握住她的手,哼道:“说了这么多,你在替卿卿求情?”   宋氏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我错过的光阴,我想在卿卿身上弥补过来。我知道老爷不喜铺张奢侈,可咱们卿卿只是戴的首饰贵重些,数量并不多,京城大多数官家闺秀都是这么打扮的,如果不看脸,把卿卿放在闺秀堆儿中你根本分辨不出来,这样怎算奢靡?”   沈渠竟无法辩驳。   他见过驸马爷张咏之女张琇,那才是真的奢靡,头上首饰多的让人担心小姑娘的脖子会不会被压垮,与张琇相比,自家小七可谓十分简朴了。   “可……”   他还没说完,宋氏便捂住了他的嘴,闭着眼睛,宋氏低声道:“元清,咱们都老了,这应该是我唯一一次求你了,你放心,我与卿卿都有分寸,不会刻意招摇的。”   唯一一次求他……   沈渠抱住身边的女人,再也无法拒绝。   “好,我不管了。”沈渠幽幽道。   宋氏笑了,一把推开沈渠,朝她的箱笼走去。   沈渠愣了愣,见宋氏蹲在那边翻箱倒柜的,他奇怪道:“你又要做什么?”   宋氏边忙边道:“既然老爷开了口,我就把我珍藏多年的首饰翻出来,明日分给卿卿她们三姐妹,反正我老了,再也用不上那些。”   沈渠失笑,重新看书,看着看着,他忽然反应过来,宋氏说的是三姐妹。可家里还没出阁的三个孙女,只有小六、小七是宋氏的亲孙女。杜氏活着时从来没把二房、三房当自家人,宋氏却要把贴己送一份给大房。   书上写了什么,沈渠再也看不进去。   夜渐渐深了,一对儿老夫妻并排躺下,也没有什么精力再折腾什么。   宋氏没什么心事,躺了一会儿就困了,就在她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旁边的男人忽然凑过来,从背后抱着她道:“便是你素面朝天,在我眼里依然……倾国倾城。”   宋氏:……   “大半夜的胡说什么,快睡吧。”宋氏嫌弃地道,脸却前所未有地烫。   这老爷子,年轻时想听他几句甜言蜜语他一个屁都不放,如今头发都白了,他又不正经。   .   天亮了。   大房这边,大夫人、沈卓、沈嘉容一家三口刚用完饭,就听下人禀报,桐园的丫鬟秀儿来了。   “她来做什么?”沈嘉容皱眉问。   大夫人也很奇怪,桐园那位老姨娘素来安分守己,婆母刚过世时她还以为宋氏要作妖,结果宋氏依然缩在桐园不喜露面,过得宛如道姑。   “带进来吧。”大夫人淡淡地道。   稍顷,秀儿就站到了娘仨面前。行过礼后,秀儿笑道:“大夫人,姨娘请五姑娘过去一趟,六姑娘、七姑娘那边也派人去请了。”   大夫人看看女儿,问:“有什么事吗?”   秀儿摇摇头:“姨娘只叫奴婢过来,未说是何事。”   大夫人有点不高兴,论身份,她的女儿是沈府嫡女,宋氏一个老姨娘凭什么摆长辈的谱?   沈嘉容小声提醒母亲:“娘,昨晚七妹妹惹祖父生气了,祖父忙碌,是不是想让别人管教七妹妹,顺便也警告我与六妹妹?”   大夫人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便绷着脸对秀儿道:“我这边有事要五姑娘帮忙分担,就不去了。”   母女二人对桐园向来不屑,秀儿想到姨娘桌上的首饰匣子,不禁幸灾乐祸起来。   爱去不去,她还不想姨娘的东西便宜外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本来还有点内容要写,但小田螺在呼唤我了,那就明晚再见哈! 晚安~   ☆、009   “还是祖母厉害!”   桐园,沈卿卿一看到桌子上摆的三盒首饰,就知道祖母肯定把祖父劝服了。   “什么厉害?”沈嘉意还蒙在鼓里,不明白祖母为何叫她呢。   宋氏笑着解释道:“你们祖父终于放话了,今日起你们姐妹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只要别像张家姑娘那样张扬,你们祖父都不会再管。”   “真的?”沈嘉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子爱美,沈嘉意也不例外,从小她就羡慕别府的姑娘可以打扮地花枝招展的,有时候都会羡慕哭,她向母亲求助,然而母亲同样不敢忤逆祖父,于是她与上面几位姐姐就一直被迫“朴素”着。   宋氏点头:“当然是真的。”   沈嘉意闻言,兴奋地尖叫一声,然后一把抱住了沈卿卿,简直比过年还要高兴。   姐妹俩抱了会儿,再一起坐到了宋氏身边。   宋氏分别推了一盒首饰到两个小姑娘面前:“这些是我当年的陪嫁,都是好东西,只是可能跟不上现在的时兴了,你们带回去挑喜欢的戴吧,不喜欢的拿到首饰铺重新打新花样。”   沈嘉意、沈卿卿互视一眼,都没动,沈卿卿劝道:“既然祖父不管了,祖母自己留着吧,您还年轻呢,打扮打扮祖父看了肯定喜欢。”   这话有点俏皮了,宋氏莞尔,故作遗憾地道:“你们祖父只是不管你们,我还得继续素着呢。”   她坚持要送,沈卿卿姐妹只好收了。   就在这时,秀儿从大房回来了,半是幸灾乐祸半是愤愤地道:“姨娘,奴婢去请五姑娘,五姑娘明明很闲,不知她与大夫人嘀咕了什么,大夫人就说她有事要五姑娘帮忙,不肯放人过来呢。”   沈嘉意瞅瞅桌上的第三只匣子,稀奇道:“她们母女最是见钱眼开,今日祖母有赏,她们怎么又清高了?”   沈嘉意久住京城,与大房打交道最多,说话很不客气。   秀儿忍笑道:“姨娘是要赏赐五姑娘吗?奴婢可不知道,大夫人问起,奴婢只好说实话了。”   沈嘉意扑哧笑了。   沈卿卿转向祖母。   别人看不起她,宋氏并不生气,指着那盒首饰道:“那你再跑一趟,把东西送过去吧。”   沈卿卿皱眉,沈嘉意更是着急,抢着道:“祖母为何还要赏她?人家都没把你放在眼里。”   秀儿附和道:“就是就是!”   宋氏叹道:“大房的情况你们俩都清楚,我若不送点首饰给她,她没东西戴,回头看见你们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一嫉妒,跑去你们祖父那里告状怎么办?你们祖父操劳国事很忙,咱们就别给他添堵了。”   沈卿卿恍然大悟,原来祖母真正关心的是她们姐妹与祖父。   “祖母放心,我跟六姐姐会好好孝敬您的。”沈卿卿抱住长辈的左胳膊道。   沈嘉意立即抱住了宋氏的右胳膊。   被两个如花似玉的乖孙女黏着,宋氏心都化了,想了想,她又从第三个匣子里挑出一对儿红玉镯子,分别戴到了沈卿卿姐妹的手腕上:“人家不领情,我还是多疼疼我的亲孙女们吧。”   老人家报复的行径有点像孩子,沈嘉意、沈卿卿都笑了。   秀儿这才捧了匣子前往大房。   大夫人母女俩现在还真在忙正事,月底宫中的皇后娘娘就要过生辰了,虽然不是整寿,但沈家作为娘家人,都得有所表示。   “娘,你看我这朵兰花绣的如何?”沈嘉容捧着绣绷问,她要绣一幅墨兰桌屏。   大夫人仔细端详片刻,笑着道:“不错,容儿的兰花越来越有韵味了。”   沈嘉容先是高兴,随即又嘟了嘟嘴:“绣的再好又如何,姑姑贵为皇后,这么多年赏我的首饰都没超过十件。”   大夫人叹道:“不是你姑姑不赏,当年京城闺秀那么多,先帝为何挑了你姑姑当儿媳?先帝看上的就是咱们沈家姑娘端庄节俭,再说你姑姑,无论是当王妃还是当皇后,她都奉行你祖父的那套,否则怎么得来的贤后之名?说句难听的,她自己手里可能都没有几样闲置的首饰。”   沈嘉容撇撇嘴,边缝边嘟囔:“贤惠有什么用,谁不知道皇上现在最宠爱纯贵妃,娘也看见过,人家纯贵妃哪次露面不是一身珠光宝气?依我看啊,女人还是得长得美打扮的美,才会招男子喜欢。”   沈夫人动作微顿,脑海里浮现出纯贵妃风华绝代的模样,尤其是那一双顾盼多情的丹凤眼,别说皇上了,她初见时都忍不住心旌摇曳。据说当年纯贵妃与她那位兄长一同出游,恰好被在江南办差的皇上瞧见,没过多久,纯贵妃就成了皇上的新宠。   纯贵妃一风光,连带着她的商人兄长也一步登天,果然又是一对儿杨家兄妹。   心里这么想,大夫人严肃地训斥女儿:“你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少谈论男人。”   沈嘉容抿嘴,不理母亲了。   十五岁的沈嘉容,虽然衣衫素朴,头上也无精美的首饰装点,但她正值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纪,肌肤水嫩细腻,嘴唇不点而朱,怎么看都是个美人。   大夫人不禁庆幸,她生了三个女儿,前两个都随了夏家人容貌平平,只有小女儿得了沈家人的好容貌。太子今年十八岁了,选太子妃就是这两年的事,既然先帝欣赏沈家家风,当今圣上也有可能再替太子选个沈家女啊。而她的容儿与太子是亲表兄妹,亲上加亲最好了。   “容儿好好绣,这东西是要摆在你姑母的房间的,有的是机会让皇上瞧见呢。”大夫人满含深意地叮嘱女儿。   沈嘉容听了,小脸慢慢地红了起来。母亲的意思她懂,说实话,她也想嫁太子表哥呢。   “夫人,秀儿又来了。”   大夫人意外地抬起头。   传话的是她的心腹丫鬟锦书,见母女俩都盯着她看,锦书喜道:“秀儿手里端着一匣首饰,说是那边赏给五姑娘的,六姑娘、七姑娘都得了呢。”   首饰,还是一匣子的首饰?   大夫人瞪大了眼睛,沈嘉容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要知道,她现在所有拿得出手的首饰加起来都塞不满一个中等大小的匣子。   “快叫她进来!”沈嘉容急切地道。   锦书笑着去了,大夫人回过神,皱眉提醒女儿:“这点小事便喜形于色,传出去让人笑话。”   沈嘉容羞愧地低下了头。   秀儿很快就来了,不冷不热的将匣子交给娘俩,她马上又走了。   大夫人让锦书退下,这才打开匣子。   宋氏不是小气之人,既然赏了,匣子里就都是好东西,雕刻繁琐精美的赤金发簪、红的似血的宝石耳坠儿,祖母绿的翡翠镯子……随便拿出一样,都能叫穷人疯抢。   “这,这是真的吗?”沈嘉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一只红宝石耳坠,声音都发颤了。   大夫人当了这么多年官夫人,就算自己没有,她也从别的贵妇那里看了无数好东西,仔细检查过后,她既喜又疑:“那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   沈嘉容才不管那么多,抱着首饰匣子就跑进了大夫人的内室,对镜打扮起来。   “娘,好不好看?”装扮好了,沈嘉容开心地问。   大夫人看着明艳动人的女儿,忽然福至心灵,冷笑道:“原来如此,傻女儿,你真若打扮成这样,下一个被你祖父训斥的就是你。”   沈嘉容愣了愣,再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她震惊地道:“娘的意思是,她为了不让七妹妹一个人挨骂,才故意撺掇我与祖父对着干的?”   大夫人恨声道:“不然呢?以前怎么不见她赏你?”   沈嘉容一听,既生气,又实在舍不得将这些首饰退回去。为难片刻,沈嘉容笑了,得意地道:“娘不用动怒,我不戴到祖父面前就行了,咱们叫她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夫人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娘俩相视而笑。   三房这边,沈卿卿将新得的首饰端到了母亲面前。   陈氏随便看看,低声感慨道:“你祖母这几十年过得不容易,卿卿,我跟你爹不方便去看她,你要多去瞧瞧才是。”   婆母毕竟只是姨娘,他们夫妻若去了,不合规矩,女儿年纪小可以撒娇,老爷子不会太反感的。   沈卿卿卖乖道:“这个自然,我都想好了,以后我天天住在祖母那边,反正娘早就烦我了。”   “你个小赖皮!”陈氏佯怒地捏了捏女儿耳朵。   .   下午歇完晌,沈卿卿就带着弟弟去了桐园。   宋氏非常喜欢沈望这个胖孙子,让厨房做了很多好吃的糕点,吃得黄昏时分,沈望都不想走了。   “明天再来。”宋氏慈爱地道。   沈望用力点头!   沈卿卿牵着弟弟往回走,路上夕阳灿烂,沈府一片祥和。   “姐姐,爹爹是不是快回来了?”沈望不开心的问。   沈卿卿笑着猜到:“怕爹爹考你功课?”   沈望闷闷地嗯了声。   沈卿卿一本正经地教导弟弟:“男儿要好好读书才能考取功名,有了功名才能当官,爹爹管你也是为了你好,望哥儿怎能因此就不想爹爹回家呢?”   说话间姐弟俩已经来到了三房附近,再转个弯就到正门了。   沈望刚要反驳,忽然指着旁边的花树缝隙道:“爹爹回来了!”   沈卿卿偏头去看,隔着碧绿的枝叶,果然看到了她温文尔雅的父亲,只是父亲另一侧还有道身影,恰好被父亲挡住了容貌,只露出半个脑顶。   来客人了吗?   能被父亲带回家的客人,肯定是父亲的好友吧。   想到这里,沈卿卿牵着弟弟绕了过去,准备与长辈见礼。   “七姑娘,别来无恙。”   沈廷文停下后,李贽也止住脚步,微笑着对沈卿卿道。   沈卿卿看着男人那张虚伪的笑脸,不禁十分后悔刚刚对弟弟的说教,早知道父亲的客人会是李贽,那她也不想爹爹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终于忙完啦,明天试试加更看,小伙伴们给点热情哦~   ☆、010   沈廷文身形挺拔足有八尺,站在一众文臣中鹤立鸡群,可李贽比他还高了半头。   方才沈廷文出宫时遇见了正要打道回府的禁军统领,沈廷文上前道谢,李贽反过来向他赔罪,还说要择日携礼登门。沈廷文不想李贽破费,便邀请李贽去沈府做客,今晚两人对饮几杯,小泉寺那件事就算过去了。   沈廷文再三相邀,李贽推辞不得,只能应允。   这会儿李贽穿的还是官服,紫色长袍修长笔挺,两肩、胸口、护腕均有铠甲纹饰,就如同李贽之人一样,将儒雅华贵与武将的英姿飒爽融为了一体。人靠衣装,李贽长眉凤目,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好容貌,这么一穿,立即成了人中龙凤,仿佛生来就在勋贵之家。   沈卿卿见过李贽最虚伪的嘴脸,当然不会被李贽的姿容迷惑,六岁的沈望就不一样了,第一次见到这么俊美又威武的男人,小小的男娃忍不住高高仰着头,如最普通的小兵见到了大将军,一副被李贽倾倒的憨模样。   沈廷文被儿子逗笑了:“望哥儿,这位就是咱们大周的禁军统领平西侯李侯爷,还不过来拜见。”   李贽目光温和地看着沈望。   沈望有点害羞,一挪脚步躲到了姐姐身后。   于是,李贽的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沈卿卿身上。   沈卿卿上午刚得知祖父不管她如何妆容了,想想老爷子那么顽固的人都让了步,下午歇完晌,沈卿卿就刻意挑了一件没有任何精美绣样的素青褙子,准备晚上去老爷子面前卖个乖。但沈卿卿肤色白皙,穿什么颜色都好看,此时青衣配雪肤,衬得小姑娘就像刚刚冒出水面的莲花骨朵,清丽脱俗。   如果她再笑笑就更好看了,李贽心想。   “七姑娘的伤可好了?”李贽关切地问。   沈卿卿抿着粉嘟嘟的嘴唇,不想理他。   李贽见了,抬起左手,摸向右边袖口。   沈卿卿心里一慌,他该不会把抢走的那只绣鞋带了过来,要当着父亲的面还她吧?   就在她急得身上冒汗的时候,李贽大大方方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侧身递给沈廷文道:“沈大人,当日七姑娘因我被贼人割伤了脖子,这是贵妃娘娘刚赐我的白玉霜,可消痕祛疤,我武夫一个用不上此物,就赠与七姑娘吧。”   原来是伤药,沈卿卿松了口气。   白玉霜乃宫中珍贵轻易不外赐的神药,据说为了制出这么一小瓶,光冰山上的雪莲就要采集上百朵,其他名贵药材就更不消说了。   沈廷文连忙将李贽的手按了下去:“使不得使不得,这太贵重了,而且小女伤势已经完全复原,侯爷快快收起来吧!”   李贽坚持道:“大人若不收,我心难安,难道大人希望我愧疚一生?”   他说的这么严重,沈廷文面露为难。   李贽再次将白玉霜递了过来。   盛情难却,沈廷文摇摇头,接过白玉霜,一边递给女儿一边道:“卿卿快谢过侯爷。”   沈卿卿看眼李贽,再想想那只绣鞋,她决定再忍一忍,等拿回绣鞋了,她也就不怕李贽什么了。   “多谢侯爷赐药。”沈卿卿低头,规规矩矩地朝李贽行了一礼,贵女风范十足。   李贽却记起在小泉寺的时候,她头发衣衫全部湿透,发现绣鞋没了,她瞪着眼睛转过来,凶巴巴的眼神仿佛要吃了他,然而在李贽看来,动怒的沈七姑娘就像一只在老虎面前张牙舞爪的小狐狸,凶悍一点没有,只有满满的幼稚可爱。   如今她摆出大家闺秀的做派,反而无趣。   “只望姑娘莫要记恨于我。”李贽欠身回礼,君子儒雅。   沈卿卿腻味地慌,接了白玉霜便对父亲道:“贵客登门,我就不打扰爹爹待客了。”   说完,沈卿卿牵着弟弟就走了,沈望还想回头看,沈卿卿一把转过弟弟的脑袋。   见到她的小动作,李贽这才笑了笑。   .   沈卿卿回了自己的院子。   玉蝶、玉蝉一起过来服侍她。   沈卿卿一抬眼,就看到了玉蝶头上的一道疤痕,当日小泉寺里,玉蝶搬着椅子堵门被曹雄一脚踹开,玉蝶额头撞到凳腿边角,流了很多血,也落了一道疤。因为疤痕较深,至今都没消。   沈卿卿想也不想地拿出那瓶白玉霜,递给玉蝶道:“这是祛疤的膏药,你拿去用吧,不用还我了。”她知道白玉霜的珍贵,可再珍贵的东西也要看是谁送的,李贽那无赖,如果不是玉蝶用的上,沈卿卿宁肯扔了这白玉霜也不会自己用。   玉蝶毫不知情,一边接一边随口问了句:“是姨太太赏的吗?”   沈卿卿敷衍地点点头。   玉蝶就高高兴兴地接了。   “去看看祖父回来了没。”沈卿卿吩咐玉蝉道,今晚李贽肯定要留在自家用饭了,沈卿卿准备去祖父祖母那里蹭顿晚饭,免得等会儿饭桌上听母亲提到他,坏了胃口。   玉蝉笑着去了。   玉蝶去端水了,沈卿卿扫眼窗外,忽然皱起眉头来。上次李贽说过,只要她不在父母面前拆穿他,他就还她绣鞋。今日李贽应该是来试探的,她的配合自然会让他满意,问题是,李贽打算何时、用什么办法还她?   一日不拿回自己的绣鞋,沈卿卿就一日无法安心。   “小姐,洗手吧。”玉蝶端水回来了。   沈卿卿看看自己的丫鬟,脸色微红,尴尬道:“玉蝶,你先把那药给我,我有事要用。”   玉蝶倒没多想,笑着取出瓷瓶还给沈卿卿:“姑娘脸红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沈卿卿摸摸鼻子,懊恼自己做事还是太过冲动草率,这幸好是玉蝶,换成别人,她送了东西马上又讨回来,多难看。   洗了手,沈卿卿一个人在内室待了会儿,然后单独去了前院。   沈廷文、陈氏、沈肃正在招待李贽,吴管事在院子里候着,沈卿卿从走廊处转过来,先朝吴管事摆摆手,示意吴管事别行礼别出声。吴管事乖乖不动了,沈卿卿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廊檐下,偷听里面的谈话。   “侯爷容貌清俊温和有礼,像个书生,真看不出您还会带兵打仗。”   这是陈氏在夸赞李贽。   李贽谦道:“三夫人过奖了,当年平西之功全在诸位将领,我只是略添助力。”   “如今侯爷身在高位还能如此不骄不奢,实在令人钦佩。”   沈廷文继续夸。   李贽惭愧道:“有沈阁老珠玉在侧,大人就不要谬赞我了。”   男人声音清朗,短短几句话将一个谦逊不骄的贤臣形象演绎地淋漓尽致,沈卿卿听在耳里,就像吃了一大口肥肉似的恶心。这个李贽,靠贵妃妹妹小人得志,他作威作福她还敬他真小人,偏偏他有了功勋还贪慕虚名,非要装成伪君子。   沈卿卿再也听不下去,朝吴管事使个了眼色。   吴管事这才对着走廊拐角,扬声道:“七姑娘。”   沈卿卿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脸,故意等了会儿,她才不紧不慢地走到厅堂门前。   里面众人已经都看过来了,见到沈卿卿,李贽还站了起来,那恪守礼节的样,哪像个以军功封侯的商贾侯爷?   沈廷文夫妻越发赞叹了。   沈卿卿怄的要死!   李贽见她手里拿着白玉霜,皱眉道:“七姑娘脸色如此难看,莫非这白玉霜有问题?”   沈卿卿:……   她为何脸色不好看,他心里真没有数吗?   发觉父母兄长都疑惑地朝她看来,沈卿卿默默吸了口气,然后拿出白玉霜对李贽道:“侯爷,我仔细想过了,那日之事全是巧合,您并不亏欠我们沈家什么,所以这礼我不能收。”言罢,沈卿卿快步走到李贽面前,将白玉霜递还了过去。   李贽习惯地要说场面话,忽见小姑娘白皙的掌心多了张纸条,就在瓷瓶之下压着。   心中微动,李贽看向沈卿卿。   沈卿卿强颜欢笑:“这礼真的太贵重了。”   李贽犹豫片刻,苦笑道:“既然七姑娘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话音一落,李贽动作利落地接过了白玉霜。   沈卿卿朝他浅浅行礼,走了。   傍晚,李贽陪沈廷文小酌了几杯,夜幕降临,李贽起身告辞。   沈廷文亲自将他送出沈府。   李贽骑马来的,也没带随从,走出沈府所在的巷子后,李贽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小纸条。巷子两侧都是官员之家,每家门前都挂着两盏府灯,借着灯笼柔和的光晕,李贽看见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两行小字:明日再送糕点过来,东西与此字条皆藏于食盒之下,望守诺。   这个还鞋的方式是沈卿卿深思熟虑才定下的。如果约在外面,沈卿卿怕被人瞧见传出风言风语,约在家里就安全多了,而且为了避免纸条丢失暴露沈家,沈卿卿故意把字写得很难看,也没有点名道姓。   李贽捏着这薄薄的纸条,一眼看穿了沈卿卿的各种心思。   京城无数贵妇闺秀肖想却不可得的白玉霜她不要,却要糕点,还真不愧是沈家之女。   李贽笑了笑,重新将纸条收了起来。   .   晚上沈卿卿睡得不太好,既希望李贽信守承诺了却她一桩心事,又隐隐觉得李贽没那么君子。   上午六姑娘沈嘉意来找她了,吃吃茶就开始笑眯眯地打听起来:“七妹妹,昨日三叔宴请平西侯了?三叔怎么与他有的交情?”   关于此事,沈卿卿一家早就统一过口径,她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我们回京路上遇到几个小贼拦路,还没动手,碰巧平西侯路过,他带着一队人马,三两下就把贼人抓起来了。人家帮了我们,爹爹当然要酬谢报答。”   沈嘉意点点头:“原来如此,哎,都说平西侯为人宽和豁达,没想到是真的,我还以为他会因为姑姑的关系袖手旁观呢。”   沈卿卿不想再多个家人被李贽蒙蔽,哼道:“其实我们身边有护院,无需他动手也能解决,他就是图个好名声。你看,现在我爹我娘多感激他啊,他以举手之劳换个美名,便宜赚大了,果然是商人作风。”   沈嘉意眨眨眼睛,反驳道:“我看不像,七妹妹久不归京有所不知,平西侯在京城的名声可好了,有人轻贱他,他一笑置之,有人奉承他,他一概不理,云淡风轻的,而且啊,平西侯都二十四了,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比咱们祖父还不近女色呢。”   沈卿卿下意识地寒碜李贽,小声道:“二十四都算老男人了,祖父心里有祖母,不近女色很正常,平西侯一个女人都没有,大概患了什么难言之隐吧。”   沈嘉意脸红了,轻轻推了推沈卿卿:“妹妹别胡说,小心被人听见!”   姑娘家讨论男人的难言之隐,太不应该了。   沈卿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左右看看,姐妹俩一起偷笑。 作者有话要说:  李贽:抓紧笑,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沈卿卿:呸,流氓! 李贽:……这话都能听懂,是我小瞧七姑娘了。 哈哈哈,一更来啦,晚上努力二更,求留言鼓励呀~   ☆、011   “祖母,我先走了,明日再来陪您说话。”   红日即将西垂,沈卿卿陪祖母下完最后一盘棋,一边伸懒腰一边甜甜地道。   宋氏嗯了声,又嘱咐孙女:“就算是在自家府里,去哪儿身边也要带着一个丫鬟才行,否则路上摔跤了怎么办?”   沈卿卿笑道:“我又不是望哥儿,多大了还摔跤。”   宋氏哼道:“就你话多。”   沈卿卿撒娇地抱抱祖母,这就走了。   沈宅是沈渠当阁老后庆德帝特赐的宅子,造景清幽,盛夏时节,无论走到哪里放眼过去都有奇花异石。日薄西山,阳光变得柔和起来,可惜此刻沈卿卿却无心赏景,一路快走来到通往三房的小路拐角,沈卿卿就躲在一片翠竹后,忐忑地等待李贽。   她要求李贽带糕点过来,为了不让父母经手装糕点的食盒,沈卿卿必须再与李贽来场偶遇。   就是不知道李贽会不会乖乖听话了。   沈卿卿攥了攥帕子,眼睛盯着斜对面的主路,手背上忽然有点痒,沈卿卿低头一看,就见一只花蚊子正趴在她的手背上!   沈卿卿赶紧抓紧帕子拍了下去!   蚊子死了,在她白皙的手背留下一点血,没多久被叮的地方就起了一个包。   更让沈卿卿生气的是,周围不断有新的蚊子飞来!   一边是落在外男手里的绣鞋,一边是嗡嗡嗡的蚊子,沈卿卿权衡又权衡,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但为了不再被蚊子叮,沈卿卿将脖子缩进了衣领,然后一只手藏在袖子里,一只手随时在两边脸颊附近扇来扇去,防止蚊子降落。   等了两刻钟左右,沈卿卿看见父亲回来了,身边只跟着父亲的长随阿贵。   沈卿卿想了想,待父亲进了院子,她也忙不迭跑了出来,免得继续喂蚊子。李贽可能要晚点来了,那她一直赖在父亲身边,就能与父亲一起见到李贽,然后直接拿走李贽为她准备的不是那么贵重的赔罪糕点。   “爹爹,今天回来的好早啊。”   沈廷文刚进堂屋,就听见女儿娇娇的声音,他笑着转身,正想与女儿说话,却见女儿头顶粘了两片竹叶。   “怎么弄的?”沈廷文奇怪地问。   沈卿卿摸摸脑顶,顺势扯谎道:“路上看见竹子后有丛花,我就凑过去看了看,哎,没想到那边蚊子多,您看……”   说着,沈卿卿举起手,露出手背上两个大红包。   沈廷文心疼啊,忙叫阿贵去找止痒的膏药。   过了会儿,沈卿卿洗了手也上了药,就赖在前院了。   又过了一阵,该吃晚饭了,陈氏、沈肃、沈望也都来了前院。   沈卿卿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果然,直到守门婆子落锁,沈卿卿也没等到李贽。   “混账,无赖……”   临睡之前,沈卿卿揉着手背上的蚊子包,咬牙切齿地骂道。   .   接下来的几日,李贽都没有出现。   沈卿卿连续等了三天也就放弃了,只等哪天见面再与李贽问个清楚,而剩下的时间,沈卿卿一直在琢磨送皇后娘娘什么生辰礼好。人人都知道皇后爱兰,沈嘉容绣了墨兰桌屏,沈嘉意亲手绣了一幅兰花图,沈卿卿就觉得,她得准备一份与兰花无关的礼物,否则皇后收了那么多兰花也要腻味啊。   “娘,姑母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吗?”沈卿卿托着下巴问,距离月底只剩五天,她的礼物还没影,沈卿卿有点着急了。   陈氏摇摇头,叹道:“你爹他们兄妹四个,过得最像你祖父的当属娘娘,卿卿可见你祖父有什么喜好?”   沈卿卿无话可说。   陈氏给女儿出主意:“绣方兰花帕子吧,简单又能表孝心。”   沈卿卿咬唇,妥协道:“那就先绣帕子,想到别的礼物再说。”   收拾好绣绷针线,沈卿卿去祖母那边绣了,也是陪老人家打发时间的意思。   宋氏坐在孙女身边,见小孙女针脚细密,绣出来的兰花也生动秀雅,点头赞许道:“我们卿卿不但长得美,还有一手好女红,将来不知道要便宜哪个郎君喽。”   沈卿卿低头哼道:“我刚回京祖母就盼望我快点嫁出去,您是不是厌烦我了?”   宋氏笑着抱住孙女,亲了亲孙女脑顶。   祖孙俩腻歪了会儿,沈卿卿瞅瞅手里的针线,还是不满意:“五姐姐、六姐姐送的都是针线,我再送帕子,姑母能喜欢才怪。”   宋氏看着孙女发愁的小模样,试探着问:“卿卿很在意娘娘对你的看法?”   沈卿卿一愣,想到那位皇后姑母乃杜氏所出,怕祖母误会了,沈卿卿忙道:“没有,祖母,我是觉得我才回京城,以前姑母过生辰我都没送礼,这次若不多花点心思,姑母那里存了芥蒂怎么办?虽说不能刻意讨好,但咱们也不能给人添堵,您说是不是?”   小姑娘想的通透,宋氏欣慰道:“是这个道理,卿卿长大了。”   沈卿卿笑了笑。   窗外飞来两只麻雀,停在屋檐上叽叽喳喳地叫,宋氏听了,忽的想起一事:“要说娘娘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我记得她小时候养过一只黄莺,后来那鸟病死了,娘娘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她在宫里,因为一个‘贤’字行事颇多顾忌,卿卿就送一只黄莺好了。”   黄莺吗?   沈卿卿觉得这礼物不错,黄莺既漂亮叫声又悦耳,最适合逗趣。   想到做到,沈卿卿立即去找沈肃了,要兄长陪她去鸟铺挑礼物。   沈肃对妹妹向来有求必应,知会过母亲后,沈卿卿换了男装,兄妹俩这便出发了。   .   百鸟阁是京城最大的鸟铺,喜欢养鸟的富贵人家都会来这里挑选爱鸟。   沈卿卿第一次逛这种铺子,随着兄长走进来后,她的眼睛就不够使了,只见一楼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鸟笼,有浑身雪白的鸽子,有拳头大小的红雀,有羽毛艳丽的鹦鹉,光鹦鹉一类就分成了好几种。   “两位公子是来随便逛逛,还是有想买的鸟了?”店铺伙计笑着迎了上来。   沈肃替妹妹答道:“有黄莺吗?”   店铺伙计马上点头:“有,就在这边,两位请随我来。”   一楼很宽敞,两排盆景将铺面隔成了三块儿,黄莺、百灵等鸟都在东侧。   铺子里一共摆了七只黄莺,沈卿卿挑了羽毛最漂亮的一只。   “两位现在就结账,还是继续逛逛?”店铺伙计体贴地问。   沈肃看向妹妹。   沈卿卿难得出次门,当然想多逛一会儿。   沈肃懂了,让店铺伙计先照看那只黄莺,他陪着妹妹四处走动起来,身后还跟了一个随时帮他们讲解各种鸟的小伙计。   一楼多是常见的鸟,兄妹俩很快就逛完了,视线飘向二楼,沈卿卿问小伙计:“上面都是什么鸟?”   小伙计道:“二楼都是凶禽,像苍鹰、大雕、秃鹫、燕隼之类的,两位要去看看吗?”   沈卿卿一听“凶禽”二字,立即没了兴趣,刚想拉着兄长去结账,二楼凭栏后忽然传来一道虽然清朗却叫她厌恶的声音:“沈公子,好久不见。”   沈肃抬头,就见李贽站在凭栏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位高权重的平西侯今日穿了一件白底暗云纹的圆领长袍,凤眼含笑俊脸温和,雍容华贵之态,越发不像一位商人或武将。   “原来是侯爷。”沈肃高高地拱了拱手。   李贽扫眼始终低着头的小姑娘,笑着邀请道:“我在挑鹰,两位公子可有兴趣上楼一观?”   沈肃知道妹妹害怕那些凶鸟,直接婉拒道:“侯爷美意我们心领……”   然而他话没说完,沈卿卿就打断了他,小声道:“哥哥,我想去看看。”   沈肃很意外,看着妹妹问:“你不怕了?”   沈卿卿撒娇道:“是有点怕,不过有哥哥陪我,肯定没事的。”   她对凶禽没兴趣,但她必须跟李贽算算账!   沈肃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想到楼上那位平西侯出众的容貌与尊贵的身份,而妹妹又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沈肃不禁心里一沉。如果妹妹要蓄意接近李贽,违背一个闺秀的教养,那他身为兄长,必须阻止。   “快晌午了,咱们先回家,下次我再陪你过来。”沈肃不容商量地道。   兄长神色严肃,沈卿卿大吃一惊。   与此同时,沈肃再次开口,婉拒了李贽。   李贽笑容不改,温声道:“既然两位有事,那我就不强留了,恕不远送。”   沈肃颔首,拉着妹妹的胳膊朝柜台走去。   沈卿卿不甘心啊,走了两步,她仰头看向二楼。   李贽一直在等着她,对上小姑娘恶狠狠的眼神,李贽改成苦笑,仿佛有口难言。   沈卿卿才不信他!怎么,堂堂的平西侯有功夫挑鸟,就没功夫履行约定还她的绣鞋?   一生气,沈卿卿不自觉地嘟起了嘴。   沈肃见了,误会妹妹是因为不能搭讪李贽而生气,心情就更复杂了。   结了账,兄妹俩各怀心事往外走,快跨出百鸟阁的时候,一个小伙计蹬蹬蹬地追了上来,捧着一方尺长的匣子对二人道:“小店规矩,凡是第一次光顾小店的贵客都会奉上一只凤凰木雕,木雕材质普通,略表心意,还望两位公子莫要嫌弃。”   言罢,小伙计打开匣子,露出里面一只黄花梨的凤凰摆件。   沈肃有些诧异,这凤凰摆件雕工精美,单卖也能卖些价钱。想来百鸟阁财大气粗,便用这种方式吸引回头客?   “多谢。”   沈肃接了匣子,马上又递给妹妹。   沈卿卿气兄长断了她责问李贽的机会,刚想赌气不要,忽见一旁的小伙计朝她使了个眼色。   鬼使神差的,沈卿卿想到了李贽。   不过,这匣子不像能藏一只绣鞋的样子啊?   无论如何,沈卿卿都先收了匣子。   回府路上,沈卿卿捧着匣子,脑海里各种猜测,若非哥哥就坐在旁边,她早就打开看了。   小姑娘一脸心事重重,沈肃再也忍不下去,沉声问道:“卿卿,你觉得平西侯如何?”   沈卿卿怔住,茫然地看向兄长,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肃抿唇,瞄眼马车车帘,他直接问道:“平西侯仪表堂堂,对你又有救命之恩,妹妹莫非对他动了情?”   沈卿卿:……   她会对李贽动情?   刚要反驳,对上兄长严肃的样子,沈卿卿终于明白兄长为何要阻拦她去楼上见李贽了。   沈卿卿失笑,凑到兄长身边,悄声保证道:“哥哥放心,你妹妹就是眼瞎了也看不上他!”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很久之后, 沈肃:妹妹突染眼疾,为兄很是心痛。 哈哈哈,二更来啦,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晚安~   ☆、012(补全)   回到沈府,沈卿卿将黄莺鸟交给丫鬟们照顾,她自己进了内室。   掩好房门,沈卿卿坐到床上,再谨慎地放下纱帐,这才拿出了店铺伙计送她的小木匣。   凤凰摆件没什么好瞧的,沈卿卿盯着匣底铺着的黑绸看了会儿,咬咬唇,揭开。   黑绸之下,果然有张纸条,无字的一面朝上。   沈卿卿翻过纸条,就见上面写了一行小字:频繁登门,恐令堂误会,望体谅。   那字形态俊秀笔锋清润,像极了李贽虚伪却令不知情人如沐春风的笑脸。   沈卿卿再看一遍纸条内容,呼吸渐渐重了,气得!   为什么李贽这话给她一种嘲弄的感觉?嘲弄她不爱惜名声,嘲弄她要他登门是别有所图?   他明明知道她只想讨回绣鞋罢了!   沈卿卿气得咬牙,三两下就将那张纸条撕了稀巴烂!   .   六月底,宫中的沈皇后要过她四十三岁的生辰。   沈皇后以节俭贤德深受群臣赞赏,一个贤德的皇后,自然不会大办她的小生辰。   所以这日只有沈家女眷进宫去拜寿了。   沈皇后住在中宫。   沈卿卿、沈嘉容、沈嘉意三姐妹并肩走在长辈们后面,到了宫里,大家恪守规矩,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但每个人的安静又不一样,沈卿卿、沈嘉意都面带浅笑心平气和,沈嘉容却眉头紧皱,不时瞥向身边的两个妹妹。   沈卿卿、沈嘉意都穿了新制好的夏衣,上等的苏绣面料柔滑,走路时如水波轻漾。姐妹俩的耳朵上分别戴了碧玉、珍珠耳坠儿,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衬得主人肌肤白皙细腻。这样的打扮,旁的贵女见了不会太在意,可今日沈嘉容浑身上下就一根最朴素的银簪,妹妹们精致的耳坠儿就扎了她的心。   察觉六妹妹看了过来,沈嘉容立即收回视线,心里非常懊恼。两个妹妹这般打扮已经有小半月了,她渐渐心动,母亲却认定宋氏祖孙几个别有居心,不许她效仿。倘若三姐妹都待在家里,保持原样沈嘉容也无所谓,但现在是在宫里,马上就要见到太子表哥了,两个妹妹花枝招展的,表哥眼里能有她?   沈嘉容真是越想越气,连带着将前面的母亲都怨上了。   中宫,沈皇后与太子赵稷正在品鉴一副名画,画乃赵稷所送寿礼。   “这副真迹花了你不少银子吧?”赏完画,沈皇后皱眉问儿子。   赵稷笑道:“只要母后喜欢,儿臣花再多的银子也值。”   儿子一片孝心,沈皇后当然高兴,她只是不希望儿子为了她的生辰太过破费。   命宫女收好画轴,沈皇后一边走向旁边雕灵芝纹的黄花梨罗汉床,一边低声对儿子道:“近年你宫里用度增加不少,娘不想事无巨细地管你,可你万万不能养成大手大脚的毛病,免得你父皇不悦。”   赵稷冷笑,自打纯贵妃出现,父皇待他们母子就越来越淡,这是纯贵妃还没生出儿子,哪天那女人生了龙子,父皇大概会想将他的太子之位也捧过去哄她开心吧?   “母后多虑了,儿臣懂得分寸。”赵稷敷衍地道。   沈皇后看看儿子,刚想再嘱咐几句,宫人忽然弯腰进来,说沈家女眷到了。   沈皇后闻言,眼里没什么惊喜,只有几分疲惫。沈家是她的娘家,可父亲、嫡亲大哥都恪守臣子本分,绝不会为她与太子谋划什么。剩下的,二房、三房都非嫡亲,她压根不用指望,至于一直巴结她的大嫂夏氏与亲侄女沈嘉容,沈皇后甚至都不屑与之为伍。   “请进来吧。”沈皇后淡淡地道。   赵稷扶了母后落座,然后他也坐在了罗汉床另一侧,目光懒散地投向门口。   陈氏三位妯娌率先进来,沈嘉容三姐妹紧随其后。   赵稷对沈嘉容、沈嘉意都非常了解了,所以他直接看向了走在最后的小表妹沈卿卿。对于这位小表妹,赵稷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年前,那时候沈卿卿才十一岁,漂亮归漂亮,但太稚气了,如今三年过去,不知她出落成了什么样。   衣影晃动,沈卿卿完全现身时,赵稷目光顿时为之一凝。   虽然是三姐妹中最小的一个,沈卿卿的个子却不矮,身上的桃粉妆花褙子在腰间收细,显得那小腰如柳条般盈盈可握,裙摆浮动,隐约可见一双同色缎面的小绣鞋,玲珑可爱。视线缓缓上移,赵稷先看到了小姑娘耳畔的珍珠耳坠儿,圆圆的珍珠晶莹润泽,却比不上旁边的白皙肌肤。   除了戴上几样首饰,沈卿卿并没有涂粉描眉,因她天生姿容艳丽,眼眸乌黑清澈,嘴唇红似樱桃,双颊如白里透粉的樱花,这样灵秀润丽的好容貌,若再敷上胭脂水粉,反而落了下乘。   赵稷身为太子,自幼便见过各色美人,但像沈卿卿这样明明艳色逼人却给人清纯稚嫩之感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目光随着沈卿卿而动,赵稷已然忘了旁人。   沈卿卿觉得有人在看她,她悄悄抬眸,一下子就撞上了赵稷惊艳的黑眸。   沈卿卿也很久没见赵稷了,上次见面赵稷才十五岁,脸微微胖,神色倨傲,喜欢捉弄她们姐妹,是个顽劣的少年。而十八岁的赵稷仿佛变了个人,面容俊朗而威严,浑身散发出东宫主人的尊贵之仪。   才一面,没等沈卿卿看得太清楚,前面身影一晃,有人挡住了她。   是沈嘉容。   沈卿卿也就收回了视线。   在大夫人的带领下,沈家女眷们先向沈皇后母子行礼。   赵稷已恢复了正常神色。   沈皇后面带微笑,免了众人之礼,然后看着陈氏道:“多年不见,弟妹风采依旧,真令人羡慕。”   陈氏屈膝道:“娘娘谬赞。”   沈皇后摇摇头,看着陈氏身后的沈卿卿道:“这是卿卿吗?一晃眼都长成大姑娘了。”   陈氏笑道:“是啊,卿卿快来拜见娘娘。”   沈卿卿这才从长辈们身后走出来,笑盈盈地朝沈皇后行礼:“卿卿给皇姑母祝寿,愿皇姑母凤体安康,万寿无疆。”   小姑娘声音娇软甜濡,沈皇后连连点头,对着陈氏夸赞道:“卿卿这模样,比你年轻时还要出挑。”   陈氏打趣道:“娘娘千万别夸她,这丫头本就爱美,一回京就央求父亲允她打扮,破了咱们沈家姑娘奉行多年的俭朴,您要是再夸,我怕她以后越发不知收敛。”   沈卿卿听母亲这么揭发了她的短,虽然是实话,还是臊得红透了一张脸。   落在赵稷眼里,此时的沈卿卿仿佛海棠醉酒,令人难以自持。   他及时端了一碗茶,借那微凉的茶水压下满腹燥火。   沈皇后、大夫人几乎同时看向赵稷,见他并没有被沈卿卿的美色吸引,齐齐松了口气。只有从进殿就一直盯着赵稷看的沈嘉容暗暗攥紧了拳头,都怪母亲不许她打扮,现在好了,表哥光顾着看沈卿卿一眼都没看她,她的太子妃还有戏吗?   寒暄过后,沈家女眷陆续奉上寿礼。   沈嘉容的墨兰桌屏、沈嘉意的兰花绣图都得到了沈皇后的盛赞。   轮到沈卿卿,沈卿卿笑着从玉蝶手里接过一直蒙着红布的鸟笼,俏皮地问沈皇后:“皇姑母,您猜猜侄女给您准备了什么?”   沈皇后盯着那方红布,着实没有头绪,但她的眼里也终于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兴致。   就在沈卿卿准备揭晓谜底时,一直沉默的赵稷忽然开了口:“表妹稍等,让我猜猜如何?”   这种情形,沈卿卿当然说好。   赵稷便站了起来,几步来到了沈卿卿面前。   沈卿卿这才惊觉,赵稷竟然比她高了一头多,绣四爪龙纹的杏黄长袍近在眼前,给人一种威压之感。   沈卿卿下意识地将鸟笼挡在了面前,眼帘也垂了下去。   赵稷唇角微扬,绕着鸟笼走了半圈,他忽然俯身,俊美的脸庞距离红布只有几寸。   停顿数息,赵稷保持俯身的姿态,眼眸却抬起,盯着沈卿卿猜测道:“里面有扑翅之声,我猜是一种鸟。”   男人目光明亮,饱含逗弄揶揄之意,沈卿卿不太习惯,赶紧夸道:“表哥好耳力。”   说完,沈卿卿提着鸟笼转到沈皇后面前,揭开了红布。   周围忽然敞亮起来,里面的黄莺鸟欢快地叫了两声。   沈皇后心头一软,惊喜溢于言表,然而瞥见沈卿卿酷似宋氏的小脸,沈皇后的喜悦便瞬间散了。她养黄莺时三位兄长都未娶妻,知道她爱黄莺的,只有父母兄长与宋氏。母亲已去,父亲日理万机,兄长们怕是早就忘了幼年之事,所以,一定是宋氏提醒的沈卿卿。   存心讨好她吗?讨好她又为了图什么?   扫眼贵为太子的儿子,沈皇后已经有了答案。   “这鸟有趣,卿卿的心意姑母领了,可惜鸟儿整日被困笼中实在可怜,还是放了吧。”沈皇后怜悯地道。   沈卿卿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不禁愣住。   “母亲若不忍养鸟,那就送儿臣吧,儿臣觉得这黄莺很合心意。”赵稷再次走到沈卿卿面前,体贴地替小表妹缓解尴尬。   沈皇后抿唇,严厉地批评儿子:“太子学业繁忙,还要观政,哪有时间养鸟?小心玩物丧志。”   此言一出,沈卿卿脸白了,陈氏也慌忙拉着女儿跪了下去:“娘娘息怒,是臣妇考虑不周,不该让卿卿携这无用之物进宫。”   沈皇后离席,亲自扶起娘俩道:“太子顽劣与你们何干,快起来吧。”   沈卿卿与母亲互视一眼,再次谢罪后,默不吭声地退到了大夫人身后。   赵稷护美不成反而挨了一顿训,脸色难看极了,当即拂袖而去。   陈氏听着赵稷离开的脚步声,心却越来越沉。方才她一进来就察觉了赵稷对女儿的反常注意,怕惹出什么误会,陈氏故意在沈皇后面前指出女儿的爱美之心,以示她们三房没有攀龙附凤之心,因为沈皇后素来节俭,绝不会让儿子娶一个好打扮的太子妃。   哪想到太子竟会明目张胆地维护女儿?   这下沈皇后肯定恨透她们娘俩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啦,今天的更新在晚上哦! 作为补偿,这章发100个小红包吧,晚安!   ☆、013   赵稷离开后,因气氛不再融洽,沈家女眷很快也就走出了中宫。   沈卿卿脸色不太好看,刚刚沈皇后看似在训斥太子,其实针对的还是她。   沈卿卿有点郁闷,也有点疑惑,这个皇姑母虽然不是她嫡亲的长辈,但以前她进宫沈皇后待她与大房的姐姐们并无区别,今日为何一点颜面都不给她留?   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平时娇生惯养的没见过多少风浪,纵使有些小聪明也都是用在吃喝玩乐上,当然无法短短时间就猜透宫里人的心思。   旁边沈嘉容扫来一眼,见沈卿卿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忍不住幸灾乐祸:“七妹妹,皇姑母最最心善了,那黄莺鸟好好的你非要把它关在笼子里,皇姑母看了怎能忍心?我知道七妹妹久别归来,想送点稀奇的讨皇姑母喜欢,但你也要想想皇姑母的脾气嘛。”   沈卿卿懒得与她做这些口舌之争。   沈嘉意看不过去,她知道沈嘉容一直想当太子妃,便低声道:“五姐姐的桌屏倒是讨了皇姑母欢心,可惜太子殿下一眼都没看。”   一句话刀子似的正戳在沈嘉容的痛处,她气红了脸:“你……”   沈嘉意得意地扬起下巴,像只打赢的小斗鸡。   沈卿卿听在耳里,皱皱眉,若有所思。太子与她搭讪之前,沈皇后还夸她貌美,对她的礼物也颇有兴趣,太子搭讪之后,沈皇后立即变了脸色。再想到太子对她的特别对待,沈卿卿心里一惊,莫非沈皇后误会她要勾引太子?   想明白了,沈卿卿反而不郁闷了,大不了以后少进宫就是。太子是很高贵,但也没高贵到让她才见面就想攀附过去。   到了宫门口,三房女眷分别上了一辆马车。   “卿卿受委屈了。”陈氏拉过女儿的手,轻声叹息道。   沈卿卿靠到母亲肩膀,小声道:“没什么委屈的,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她过生辰,我也随便绣朵兰花祝寿就是。”   女儿语气轻快,陈氏颇为意外,低头看看,她试探道:“娘娘给你难堪,你不伤心?”   沈卿卿撇嘴:“她又不是我亲姑母,我为何要伤心。”   陈氏非常欣慰,女儿不在意沈皇后的态度,就说明女儿对太子也没有亲近之心。   但太子对女儿……   这层顾虑陈氏没有与女儿讲,夜里睡下后,陈氏向丈夫倾诉了烦恼:“白日太子看卿卿的眼神,我有点担心。”   沈廷文闻言,再无睡意。   他回京快一个月了,期间听说过不少太子的闲话。论太子的储君地位,庆德帝子嗣不丰,迄今一共有四个儿子两个公主,其中他与沈皇后所生的皇长子早夭,活着的三个儿子,除了赵稷,三皇子初学马时摔伤跛了一条腿,四皇子才刚刚七岁,所以目前来看,只要太子不犯大错,他能稳坐东宫。   至于太子的品行,朝政方面且不论,但据说太子颇为好色,尚未大婚,太子身边的侍妾就有七八个了,更别提随时可供他暖床的宫女了。   沈廷文就沈卿卿一个宝贝女儿,他可不想找个风流成性的女婿。   “不论太子怎么想,卿卿的婚事都得抓紧了。”看着妻子,沈廷文神色凝重地道。   陈氏点点头:“成亲不急,先定亲再说。”   .   七月中旬,沈卿卿的婚事还没影,已经出嫁的四姑娘沈嘉月临盆了,生了个七斤重的胖小子。   沈嘉月嫁的是禁军校尉韩琰。   韩琰乃京城有名的孤煞之人,生来克父母,功成名就时有了婚约又克死了定亲的妻子,所以即便韩琰官运亨通年纪轻轻就当了四品校尉,京城再也没有闺秀敢嫁给他。后来四姑娘沈嘉月去寺里上香,遇到个喝醉酒的勋贵子弟,对方想要调戏沈嘉月,韩琰恰好撞见,路见不平英雄救美。   沈嘉月不在乎韩琰是否克妻,坚持要嫁,这桩婚事便成了。   洗三这日,沈家女眷都去韩府道喜。   三房的马车走在最后,大夫人等人下车了,三房的马车还没停。   沈卿卿悄悄挑开一条帘缝,就见韩府门前站着一位高大伟岸的男人,大概二十六七的年纪,生的浓眉虎目,威风凛凛。   “四姐夫长得不错啊。”沈卿卿放下帘子,回头对母亲道。   陈氏笑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就知道看脸,其实选夫婿最要紧的还是对方的品行,只要对方肯对妻子好,那容貌差些也无碍。”   沈卿卿挑眉:“娘说的好听,如果不是爹爹容貌出众,你堂堂国公府的嫡女,会看上他?您嫁进沈家的时候,祖父还没当上阁老呢。”   陈氏耳朵发热,别说,当时她第一眼看中的确实是丈夫的姿容。   “下车了,少胡说八道。”心虚反驳,陈氏佯怒转移话题。   沈卿卿嘿嘿笑。   过了片刻,沈卿卿三姐妹一起站到了韩琰面前,齐声喊姐夫。   韩琰不善言辞,面对三个娇花似的小姨子,他勉强扯出个笑容,指着里面道:“快进去吧,嘉月一早就在盼着你们了。”   于是三个小姑娘就丢下长辈,先去后院探望沈嘉月了。   沈嘉月的屋子有点闷,充斥着淡淡的奶味儿,沈嘉容闻不习惯,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只有沈嘉意、沈卿卿心急地凑到了床前。   沈嘉月身穿中衣躺在床上,看到两个妹妹,她开心地笑了,然后嗔怪沈卿卿:“七妹妹真狠心,回京这么久都不知道过来看看我。”   沈卿卿撒娇:“天太热了,就算我想来,四姐姐舍得我大热天出门吗?”   沈嘉月作势要拧她的嘴。   沈卿卿嬉皮笑脸地去看小外甥了,不过刚出生的男娃脸蛋皱巴巴的,丑丑的像猴子,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等大夫人等长辈过来时,沈嘉月就让三个小姑娘去花园逛了。   与御赐的沈府相比,韩家的宅子可谓寒酸,后面的花园更是一览无余。三姐妹随便逛逛,就坐到荷花池畔的凉亭里休息了。   “哼,都说四姐夫克妻,四姐姐现在不好好的?”沈嘉意打抱不平地说,然后很得意:“你们不知道,四姐夫对四姐姐可好了,四姐姐刚怀孕时孕吐厉害吃不下东西,四姐夫就陪着不吃饭,说是要与四姐姐同甘共苦呢。”   沈卿卿很惊讶,居然有这么好的男人?   沈嘉容摇摇团扇,对着韩家小小的花园感慨道:“四姐夫是挺好,就是家境差了些,委屈四姐姐了。”   沈嘉意很不爱听:“五姐姐口气可真不小,四品武官都入不了你的眼,不知五姐姐将来要嫁何等贵婿。”   沈嘉容但笑不语,等她成了太子妃,自有沈嘉意给她下跪的那天。   两人拌嘴还挺有趣的,沈卿卿听得正在兴头,忽见花园入口转过来一道身影,是个比韩琰还要高挺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挡住了他的面容。   “那是谁?”沈卿卿好奇地问沈嘉意,韩家客人不多,沈卿卿觉得沈嘉意会认识。   沈嘉意伸着脖子看过去,待看清女娃娃的面容,沈嘉意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沈嘉容:“你看看,那是不是二公主?”   沈嘉容一看,还真是!   二公主?纯贵妃的女儿?那抱着二公主的男人……   心底涌起不好的猜想,沈卿卿死死盯着那身形高大的男人,终于,男人侧身过来,露出了他的面容,长眉凤目,俊脸带笑,不是李贽是谁?   沈卿卿很生气,这家伙怎么来了?   “那是平西侯吧?”沈嘉容低声道。   沈嘉意点点头,猜测道:“四姐夫在他手下做事,定是请了他来喝酒吧,就是不知二公主怎么也跟着来了。”   就在两人悄声议论的时候,李贽抱着二公主朝凉亭走来了。   沈卿卿咬了咬唇,坐着没动,稍后若有机会,她非要与李贽问个清楚。   二公主是尊,待李贽靠近,沈卿卿三女同时站了起来,走出凉亭朝二公主行礼。   二公主眨着她漂亮的丹凤眼,视线扫过有些眼熟的沈嘉容、沈嘉意,很快就定在了沈卿卿脸上,看了一会儿,她歪过脑袋,对着舅舅的耳朵说悄悄话:“舅舅,那个姐姐真好看,除了娘亲,她最好看了。”   然而女娃娃还没掌握说悄悄话的技巧,声音有点高,凉亭前的三女都听见了。   沈嘉容、沈嘉意识趣地都看向了沈卿卿。   被个女娃娃当着李贽的面夸美,沈卿卿有点脸热。   她垂着眼帘,就听李贽问:“哪个姐姐?”   沈卿卿:……   她敢用性命打赌,李贽是故意的!   因为二公主还没免她们的礼,沈卿卿走也不能走,只能屈膝生闷气。   “那个。”单纯的二公主伸出她肉嘟嘟的小手指,指着沈卿卿说。   李贽扫眼沈卿卿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生气而变成绯色的双颊,也用“悄悄话”的方式对外甥女道:“菀菀比她好看。”   二公主开心地笑了。   沈卿卿再也忍不住,抬头瞪了李贽一眼,瞪完马上移开视线,懒得多看对方。   李贽笑笑,提醒外甥女免礼。   沈卿卿站直了,气得也不想与李贽纠缠了,拉着沈嘉意就要走,未料二公主先开了口,指着她问:“你是谁?以前进过宫吗?我见过她们,没见过你。”   沈卿卿无奈,只得回答:“臣女沈卿卿,是户部郎中沈廷文之女,幼时曾多次进宫,这三年随父外放,故无缘得见公主。”   二公主“哦”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忽然胳膊肘被撞了一下,她手里抱着的红布球就掉了出去,落地后滚啊滚,正好滚到了沈卿卿脚下。   “我的球掉了!”二公主急了。   李贽便道:“有劳七姑娘。”   沈卿卿深深吸了口气,弯腰,捡球,再低头作恭敬样走到李贽面前,双手托球奉上。   二公主刚要拿,李贽提前取了球。   球没了,沈卿卿手心却多了一物。   众目睽睽之下,沈卿卿大惊,来不及看那是什么,本能地先缩了手。   “多谢。”李贽将球塞回外甥女手里,凤眼含笑看向沈卿卿。   沈卿卿抿唇,正要淡淡回他一句,李贽却抱着二公主走了,仿佛不屑多看她一眼。   沈卿卿:…… 作者有话要说:  沈卿卿:想杀人怎么办!!! 李贽:有本事你来杀,我在床上等你,保证不还手。 . 哈哈哈,更新啦,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   ☆、014   李贽抱着二公主走了。   沈卿卿悄悄地摩挲右手手心之物,薄薄的凉凉的,像……叶子。   趁沈嘉容、沈嘉意在讨论李贽与二公主,沈卿卿佯装去赏池子里的荷花,然后背对二女打开攥了有一会儿的拳头,低头一看,还真是片月季花叶子。   但这片月季花叶子上有字,好像是用细针之类的尖状物划出来的。   沈卿卿举高叶片。   叶片主脉络上下各有一句,分别是:早知卿在此,当携牡丹来。   沈卿卿:……   她的绣鞋上绣的正是牡丹,所以牡丹指代的是她的绣鞋,可这是她四姐姐夫妻的家,今日四姐姐家里洗三,李贽能料不到她会来?   言而无信的小人,他就是不想还她的鞋,就是要一直吊着她玩弄!   撕烂叶子,沈卿卿恨恨地丢进了水中。   .   李贽在韩府逗留片刻就离开了,送二公主回了纯贵妃的宜春宫。   “娘!”二公主迈着小短腿,开心地扑到了母妃怀里。   纯贵妃宠冠后宫,然而在自己的地盘,她打扮得十分简单,只穿了一件湘妃色的对襟褙子,乌黑的发髻间别了根杏花簪。但同样是素妆,有的人会暗淡无色,譬如沈皇后,纯贵妃却天生丽质,一颦一笑都动人心弦。   “舅舅带菀菀去哪里玩了啊?”抱住女儿,纯贵妃笑着问道。   二公主瞅瞅径自在一旁落座的舅舅,咬字清晰地回答:“舅舅带我去了韩府,韩夫人的儿子今日洗三,可我没看见她儿子,只见到了三个漂亮姐姐。”   李贽刚端起一碗茶,闻言险些呛到。   纯贵妃惊讶地看向兄长,漂亮姐姐,还一下子见了三个?   李贽继续喝茶,若无其事。   知道兄长不会主动交代,纯贵妃马上问女儿:“三个姐姐,菀菀都认识吗?”   二公主点点头:“有两个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我在宫里见过,还有一位沈姐姐,我忘了她叫什么了,最漂亮。”   纯贵妃对沈家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一下子就猜到了女儿口中最漂亮的那位沈姑娘乃沈阁老最小的孙女沈卿卿。沈卿卿幼时进宫,纯贵妃也见过几次,记得那是个小美人胚子,如今多年过去,小美人肯定出落成了大美人。   纯贵妃狐疑地看了眼兄长。韩琰确实是兄长的下属,兄长忙碌,通常不会参加谁家洗三这种宴请,但今日兄长不但去了,还故意抱了女儿去,若说兄长没什么特别的居心,纯贵妃绝不相信。   “你们在哪见到的她们?”纯贵妃眼睛盯着兄长,嘴里问着女儿。   李贽看了妹妹一眼。   纯贵妃笑了笑。   二公主乖巧地道:“花园,舅舅说韩家花园有很多花,要抱我去看,可舅舅骗人,那里只有月季、荷花。”说到后面,二公主很是委屈。   纯贵妃已经猜到了大概,让乳母抱女儿去休息,她摇着团扇走到兄长身边,一边落座一边揶揄问:“哥哥行事最为守礼,今日怎么去了人家的后花园?”   李贽笑而不语。   纯贵妃眼睛一亮,将心底的猜测说了出来:“哥哥看上沈家七姑娘了?”   沈嘉容、沈嘉意姐妹一直都待在京城,兄长若有意,早采取行动了,所以这次兄长的反常只可能是为了沈七。   李贽转转手里的茶碗,垂眸道:“小丫头长得不错。”   这便是承认了。   一把岁数的兄长终于动了心,纯贵妃先是高兴,旋即又皱眉道:“以哥哥的条件,娶位名门闺秀很容易,只是沈家,沈阁老八成不会愿意。”沈皇后与太子恨她恨得牙痒痒,沈阁老能把孙女嫁给她的哥哥?   纯贵妃并不看好这桩婚事。   李贽摇摇头,放下茶碗道:“妹妹多虑了,我只是觉得她长得还行,未必要娶。”   这倒是实话,自从来到京城,李贽见过太多光鲜亮丽的闺秀,每个人不管私底下是什么脾性,明面上都端庄守礼,只有沈卿卿让他看到了她聪慧可爱的另一面,所以李贽忍不住几番戏弄戏弄小姑娘,看看她到底能气到什么地步。   好感是有,但距离谈婚论嫁还远。   兄长说话从不与自己绕弯子,纯贵妃立即信了李贽刚刚的那番话,她有点失望,刚要催兄长早日娶妻,纯贵妃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哥哥,别怪我没提醒你,昨晚皇上说了,近日他就要替太子选秀,到时候京城适龄的闺秀都会被挑进宫中,沈家三姐妹貌美又与东宫有亲,极有可能入选,你不喜欢七姑娘还好,就怕你理清楚自己的感情了,人家已成了他人妇。”   选秀?   李贽有些意外:“这么快?”   纯贵妃毫不留情地讽刺道:“太子都十八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不近女色?”   李贽苦笑。   别人家都是母亲催儿子快点娶媳妇,他却要被妹妹再三逼婚。   “我还有事,先走了。”李贽起身,大步离去。   纯贵妃望着兄长修长挺拔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看似温雅实则自负的好哥哥啊,到底想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嫂子?   .   纯贵妃并没有骗兄长,没过几日,庆德帝就在早朝上宣布要替太子选秀,并命礼部即刻操办。   这次秀女只在京城官家女中挑选,礼部操持了多次选秀,早就知道有些官员为了不让女儿进宫,会抓紧时间替女儿定下婚事。可礼部不能袖手旁观啊,万一官家女都定出去了,他们找不到足够的闺秀供天家选择怎么办?   因此,圣旨下达第二日,礼部就派官员去京城各官员之家登记秀女名册了。   礼部速度之快,令许多官员措手不及。   沈廷文夫妻就被礼部的利落做派弄懵了,昨晚夫妻俩还商量哪怕放低要求也要尽快把女儿定出去,哪想到隔天礼部官员就登了门,直接将他们的女儿名字记了上去?   夫妻俩很发愁。   沈卿卿根本没把这次选秀当回事,一边吃葡萄一边劝慰父母:“娘你们怕什么,皇姑母明显不喜欢我,她不可能留下我的。”   陈氏眉头紧锁,道:“她肯定不会让你当太子妃,但宫里大费周章选秀,你以为挑完了太子妃就没事了?卿卿,太子还有两个侧妃位置,除了侧妃还有普通的妾室……”   沈卿卿瞪大了眼睛,葡萄也不吃了:“难道她还想让我给太子做妾?”   陈氏没有回答,但目光已经泄露了她的这层担忧。   沈卿卿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沈廷文心有不忍,咳了咳,他低声道:“你们也不用太急,嘉容长卿卿两岁,又比卿卿懂事,还是太子的嫡亲表妹,娘娘真要从侄女们里选,一定也会选嘉容,而她选了嘉容,就没道理再选卿卿或嘉意了。”   哪有姑母挑了一个侄女当儿子正妻,再挑一个给儿子当妾的?就算她有那个心思,她也要顾及娘家人的颜面。老爷子那么严厉,皇后不敢触怒老爷子的。   沈卿卿看向母亲,陈氏也朝女儿看了过来,视线相碰,娘俩都笑了。   “还是你爹爹考虑周全。”陈氏欣慰道。   沈卿卿点头附和,若非有父亲这番话,今晚她是睡不着了。   三日后,沈家姑娘们就要进宫待选了。   沈嘉意与沈卿卿怀着同样的心思,既不想入选,也不担心会被选上,所以姐妹俩神态都很轻松。   沈嘉容就不一样了,临上车前,她还紧张地抓着大夫人的手,忐忑不安。   大夫人摸摸女儿脑袋,胸有成竹地道:“别担心,亲侄女进宫,娘娘哪有不给娘家人体面的道理?既然铁定会给体面,还有谁比你更合适?”   在大夫人心里,太子妃的位置已经非她女儿莫属了。   沈嘉容忍不住瞄了眼沈卿卿,她还记得上次太子表哥看沈卿卿的眼神呢。   “好了,上车吧,进宫后放宽心,千万别露怯,让人笑话。”大夫人最后叮嘱女儿道。   沈嘉容只能应了。   .   经过首轮对身体、容貌的查验,最终有五十多名秀女成功入驻储秀宫。   秀女入宫,太子赵稷神清气爽,赶在下一轮秀女遴选之前,他提前去与沈皇后打招呼:“母后,儿臣想娶卿卿表妹为太子妃。”   沈皇后手里拿着秀女名册,闻言眼皮都没抬:“她姿容妖冶贪图享乐,不堪做太子妃。”   赵稷皱眉,沉声问:“那母后觉得谁合适?”   沈皇后这才看了眼儿子,然后点了点秀女名册上的一个名字。   赵稷低头,讶然道:“护国公之女周雅?”   沈皇后颔首:“周雅容颜秀美,举止端庄,与你十分相宜。”   赵稷不傻,护国公镇守边疆,他知道母亲中意的是护国公手里的兵权,他只是不解:“外祖父是阁老……”   沈皇后淡淡打断儿子,道:“他真想帮你,血亲的情分足矣,否则亲上加亲也是徒劳。”   赵稷明白了,思忖片刻,他赔笑道:“儿臣听母后的,可儿臣喜欢卿卿表妹,就让她给儿臣做侧妃如何?母后,我向您保证,只要您如了儿臣的意,日后儿臣定勤奋读书,绝不令您失望。”   沈皇后看看儿子:“此言当真?”   赵稷登时就要对天发誓。   沈皇后一把拉下儿子的手,恨铁不成钢地道:“好,我就应你一次,倘若你沉迷美色荒废……”   “儿臣绝不敢!”赵稷笑着打断母亲,眼眸明亮,为即将得到美人而兴奋。   沈皇后见了,既无奈,又很解气。   宋氏给父亲当了一辈子的小妾,给母亲添了一辈子的堵,如今她要宋氏的孙女继续给她的儿子当妾,至死无法翻身。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大家别急,成亲不会太远啦,婚后恋搞起来~   ☆、015   庆德帝将选秀大事交给沈皇后与纯贵妃操办,他只需在终选当天露个面便可。   其实沈皇后、纯贵妃也挺闲的,秀女们自有教习嬷嬷调.教,若有秀女举止不端或头疼脑热,她们给个批示也就行了。   后日就要终选了,这天早上,教习嬷嬷将剩下的三十九位秀女画像呈递到了沈皇后、纯贵妃面前,一人一份。   沈皇后慢慢地翻阅着。   太子娶妻,纯贵妃不必太上心,她大致看了一遍,等沈皇后看完最后一张秀女图,纯贵妃才笑着问道:“按照皇上的意思,这次要替太子选一正妃、两侧妃、两妾,姐姐可有中意的人选了?若无意外,咱们今日也该定下了。”   谁都知道,终选当日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沈皇后笑了笑,将取出的三张秀女图递给纯贵妃:“除了正妃与一位侧妃我还没拿好主意,这三人都很合我心意,妹妹看看如何。”   纯贵妃接过三张秀女图,都是名门之女,容貌美丽,她点点头,笑着夸好。   沈皇后看着纯贵妃明艳娇嫩的脸庞,叹道:“至于太子妃与另一位侧妃人选,我再考虑考虑。”   纯贵妃道:“应该的。”   看完图,纯贵妃就告辞了。   回到宜春宫,她身边的宫女白露忍不住道:“娘娘,让谁当太子妃,那边心里肯定有数了,故意不告诉您,是怕您从中搅合吧?”   纯贵妃坐了一早上,累了,懒懒地靠到了美人榻上,闻言浅浅一笑。沈皇后可不就是防着她,怕她在皇上耳边吹风,吹黄了人家千挑万选的好儿媳。现在她还没儿子沈皇后就紧张成这样了,哪天她再有孕……   摸摸肚子,纯贵妃目光变得复杂。   不生儿子,将来太子登基,她们母女与哥哥都落不得好。生了儿子,庆德帝都快五十了,如果庆德帝能活到儿子长大成人,儿子或许还有机会,倘若庆德帝早早驾崩,那年幼的儿子只会跟着她一起遭殃。   罢了,先操心她的好哥哥吧。   “去请侯爷过来。”纯贵妃疲惫地道。   白鹭应了声,立即去吩咐外殿的小太监。   李贽刚从庆德帝的政和殿出来,闻听贵妃妹妹找他,他便来了宜春宫。   “娘娘何事找我?”外殿,李贽有模有样朝妹妹行了个礼。   这是规矩,纯贵妃也没拦,摆摆手,示意白露等宫人都下去。   等宫人都退到门外了,纯贵妃才看着兄长道:“哥哥老谋深算,我想什么能瞒得过你?”   李贽面露无奈:“为了选秀?”   纯贵妃笑了:“猜的这么准,哥哥果然将沈七姑娘放在心上了。”   李贽懒得辩驳,直接道:“无论我想不想娶她,她长成那个样,这次都不会入选,妹妹不必再为我费心。”   男子多好色,但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会乐意见到儿子沉溺女色,沈皇后对太子期待越高,就越不会往太子身边塞姿容妩媚之人。   纯贵妃轻笑:“万一呢?万一她真入选,哥哥会不会后悔?”   李贽暂且没有回答,脑海里浮现出沈卿卿气冲冲瞪他的模样。那么可爱的小姑娘落到太子嘴里,既便宜了太子,又糟蹋了她。   “太子配不上她。”李贽淡淡道。   纯贵妃懂了。   兄妹互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   “你打算如何让她落选?”   “就算她落选,沈家也不会轻易答应哥哥的提亲。”   话音一落,殿内有片刻沉默。   纯贵妃笑弯了眼,李贽摇摇头,无奈道:“就她吧,早点娶了,免得你天天催我。”   沈卿卿嫁给别人,他不至于后悔,但迎娶沈卿卿,他也没那么抵触就是。   .   翌日晚上,庆德帝罕见地来了皇后的中宫。   之所以说是罕见,因为自打纯贵妃入宫,庆德帝几乎就只去宜春宫过夜了。   不过沈皇后早对庆德帝死心了,而且五十岁的庆德帝老态渐显,早没了年轻时倾倒一众妃嫔的风采,故庆德帝来与不来沈皇后都不太在意。但面上还是要装作很高兴,笑着将庆德帝迎进门,沈皇后亲自替帝王倒了碗茶。   庆德帝接过茶,看了一眼沈皇后。   庆德帝从未喜欢过皇后。当年先帝非要替他选位贤妻,然后就选了沈皇后,这女人确实贤德,吃穿用度一切从俭,衬托得他这个帝王都快成了奢靡的昏君。性格不合胃口,沈皇后的容貌也只算中等偏上,就更加无法吸引庆德帝了。   但沈皇后给他生了一个好儿子,皇长子赵裕唇红齿白,才思敏捷,七岁便能赋出令太傅大加赞赏的好诗,庆德帝喜欢的走到哪里都要带上皇长子。可惜赵裕突染恶疾,缠绵病榻许久,用尽了各种名贵药材,还是去了。   沈皇后哭哑了嗓子,庆德帝一边悲恸,一边对同样丧子的沈皇后产生了几分怜惜。   为了这份怜惜,庆德帝封了次子赵稷为太子。   “太子妃的人选可定了?”庆德帝问道。   沈皇后坐在他身旁,笑道:“本来还没选好,白日太子来请安,我让他自己挑,他看过画册,选了护国公之女周雅。您瞧瞧,真是个温婉秀美的好姑娘呢。”说着,她将提前准备好的周雅画像递了过来。   庆德帝瞄了眼,觉得这姑娘气度确实不错。   沈皇后指指另外几张画像:“这是侧妃等人选,皇上要过目吗?”   庆德帝点点头,接过画像,翻到第二张时,庆德帝愣了愣:“这,这是卿卿?”   沈皇后笑道:“是啊,随她爹娘在苏州过了三年,养得越发水灵了。”   庆德帝盯着画像上的小姑娘,心想这何止是水灵,比他的贵妃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了,但毕竟年幼,稚气太足,不似贵妃风情万种。   因沈卿卿是沈皇后的侄女,沈皇后选她做太子侧妃,庆德帝没什么可挑的。   看完所有人选,庆德帝累了,命人备水。   沈皇后熟练地去服侍他。   夜幕降临,帝后并肩躺在宽大的床上,一夜相安无事。   .   天尚未大亮,院子里就响起了清脆悦耳的鸟鸣。   沈卿卿懒懒地翻个身,扫眼窗户,想到今日就可以回家了,心情就好了起来。储秀宫的床褥太薄了,硬邦邦的睡得她浑身不舒服,连续睡了半个多月,她觉得自己都瘦了。   起床用饭,很快一众秀女就排成几排站到了教习嬷嬷面前。   教习嬷嬷再次告诫众人面圣的规矩,确定每位秀女都听清楚了,这才领着众人前往中宫。   到了中宫,秀女们又等了两刻钟左右,庆德帝、沈皇后、纯贵妃才从后殿来了前殿。   沈卿卿站在第三排,因为帝后她都太熟悉了,便径直看向了走在最后的纯贵妃。第一眼,沈卿卿深深惊艳于纯贵妃的年轻与妩媚,第二眼,沈卿卿忽然在纯贵妃顾盼生辉的丹凤眼上看到了李贽的影子。   想到李贽,沈卿卿立即收回视线,对纯贵妃没了兴趣。   哥哥那般虚伪,这纯贵妃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人。   沈卿卿迁怒地想。   与此同时,刚刚在庆德帝右侧落座的纯贵妃,也缓缓地将目光投向了沈卿卿,就见小姑娘穿了一袭淡青色的长裙,乍一看在争奇斗艳的秀女当中并不起眼,可认真打量起来,沈卿卿脸颊水嫩,杏眼灵动,单单一双眼睛就令周围秀女失了颜色。   纯贵妃一边感叹兄长的眼光,一边有些好笑,自己期盼许久的嫂子竟然如此稚嫩?   还真是小嫂子了。   “皇上,现在开始?”都坐好了,沈皇后笑着问道。   庆德帝颔首。   接下来,教习嬷嬷开始命最前面的五位秀女走上前去。   哪些闺秀入选早已内定,庆德帝略加打量眼前的秀女,便按照沈皇后的意思留了相应秀女的牌子。皇帝夫君这么听她的话,沈皇后却高兴不起来,高兴什么?庆德帝若是亲自挑了,还说明他看重太子,庆德帝越是敷衍,越说明他对太子的淡漠疏离。   没过多久,就轮到沈卿卿一排五女上前了。   沈卿卿莫名不安。   太子妃已经选了,是护国公之女周雅,父亲劝她不用担心的前提是沈皇后选五姐姐做太子妃,如今五姐姐落空了,为了不扫娘家人的颜面,沈皇后肯定会从她们姐妹当中选一人做侧妃,侧妃再尊贵也是妾,沈皇后舍得委屈她的嫡亲侄女吗?   沈卿卿偷偷看向站在她左边的沈嘉容。   沈嘉容早在庆德帝宣布太子妃人选时就花容失色了,这会儿失魂落魄的。   就在沈卿卿努力劝慰自己不用太担心时,沈皇后开口了:“皇上,卿卿自幼乖巧懂事,甚合我意,可为太子侧妃。”   沈卿卿脸色大变,沈皇后居然真的选了她?   她心烦意乱地抬头,还没看清沈皇后的脸庞,忽见庆德帝右边的纯贵妃身子一歪,竟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阿莼!”庆德帝惊喊出声,及时将纯贵妃揽到了怀里。   “阿莼,你怎么了?”抓紧纯贵妃单薄的肩膀,庆德帝紧张地问。   纯贵妃无力地睁开眼睛,看到庆德帝,她痛苦地道:“皇上,我,我好难受……”   说完,纯贵妃再次闭上了眼睛。   庆德帝大急,一边抱起纯贵妃往后殿走,一边高声训斥宫人快去请太医。   经此一变,中宫乱成一团,选秀不得不中止。 作者有话要说:  李贵婿大概是我笔下第一个靠妹妹娶到媳妇的男主吧,哈哈哈   ☆、016   户部官署,沈廷文有些心神不宁。   放下手中的公文,沈廷文看向窗外,这个时候,选秀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念头刚落,负责往里传话的小太监弯着腰进来了,直奔沈廷文这边,然后低声道:“大人,平西侯来了,请您出去一叙。”   沈廷文讶然,平西侯?   附近几位听到话音的户部官员都抬头看了过来,别人也就罢了,平西侯可不是一般人物。   小太监点点头。   沈廷文回过神来,收拾好桌案上的东西,这就随小太监出了门。   户部官署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沈廷文跨出门,见李贽一身紫袍站在树下,阳光从枝叶间透下来,斑驳的光影落在李贽俊美的脸上,恰好挡住了那双凤眼,叫人分辨不清他的神色。沈廷文一边奇怪李贽找他何事,一边大步跨下台阶,朝李贽走去。   “劳侯爷久等。”沈廷文朝李贽拱了拱手。   李贽笑着还礼,温文尔雅:“大人客气了。”   沈廷文观他神情,隐有焦灼之意,忙正色道:“不知侯爷所为何来?”   李贽朝东宫的方向看了眼,然后走到沈廷文身边,压低声音道:“时间紧迫,恕李某直言,这次东宫选秀,听闻七姑娘也在秀女之列,不知大人对七姑娘是否有所期许?”   提到女儿,沈廷文料到事情有变,看看李贽,他委婉地道:“小女被我们夫妻骄纵坏了,如果可以,我们还是想多留她两年,好改改她的娇脾气。”   李贽面露喜意,道:“有大人这番话,那李某也敢道明来意了。不瞒大人,自打小泉寺偶遇,李某就对七姑娘念念不忘,生了求娶之心。只我年长七姑娘许多,自觉委屈了七姑娘,故迟迟没有登门。”   沈廷文:……   这位御前新宠权臣,竟然看上他的女儿了?   李贽等沈廷文震惊过了,继续道:“今日秀女终选,皇上点了护国公之女为太子妃,随即皇后娘娘赞七姑娘聪慧伶俐,可为太子侧妃。”   沈廷文闻言,登时皱起了眉头。太子妃也好,太子侧妃也好,都是太子的女人,可太子风流成性,他根本不想女儿进东宫,一辈子与人争宠、终日算计。再说他的皇后妹妹到底什么意思,上次女儿送礼皇后还落了女儿的颜面,分明不喜,为何今日又放着嫡亲侄女不点,反而点他的卿卿?   “皇上怎么说?”沈廷文急着问。   李贽深深看他一眼,提醒道:“大人,今日选秀只是走个过场,到底哪些秀女入选,皇后娘娘肯定早就请示过皇上。不过,前日贵妃娘娘与皇后商议时,皇后还说太子妃与一侧妃她尚未定夺,想来昨晚见了皇上,皇后才确定的人选,正是周雅与七姑娘。”   沈廷文心底发寒:“皇上同意了?”   李贽苦笑:“昨晚皇上肯定同意了,否则今日皇后不会再提七姑娘,但,贵妃娘娘已知我对七姑娘的心,发觉皇上要应允,贵妃一时情急昏了过去,致使选秀暂延。”   沈廷文的心就随着李贽的话起起落落的,额头都出了汗。   冷静下来后,沈廷文忽然看到了转机。纯贵妃能宠冠后宫,绝非为点小事就晕倒之人,既然知道亲哥哥喜欢卿卿,纯贵妃肯定是故意晕倒的。现在李贽来找他,就说明纯贵妃有让皇上改变决定的把握。   他刚这么想,面前的平西侯忽然朝他弯腰行礼,语气诚恳道:“大人,非李某落井下石,实乃帝后有决断在先,贵妃想从中劝阻,必须有合适的理由才可。时间紧迫,若大人看得起我应下婚事,我这便使人知会娘娘,若大人不想节外生枝,那就当今日我没来过户部,贵妃也绝不会在皇上面前多嘴半句。”   沈廷文下意识地先扶起李贽:“侯爷一番好意,下官不敢当,快快请起。”   李贽重新站直,目光询问地看向沈廷文。   沈廷文陷入了为难。不答应李贽的提亲,贵妃没理由劝阻皇上,那女儿就要入东宫。可答应了李贽,女儿会高兴吗?父亲会同意吗?毕竟沈家是皇后的娘家,李贽则是贵妃的亲哥哥,任谁都会觉得这两家当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李贽等了会儿,见沈廷文迟迟没有回应,他低声叹道:“我倾慕七姑娘,七姑娘未必看得上我,现在这般强求实非君子所为,奈何情势所逼,如果大人没有更稳妥的办法,那贵妃只有我这一个理由向皇上谏言。”   沈廷文明白,纯贵妃再得宠,她也不能随意干涉太子选秀。   思来想去,沈廷文惭愧道:“侯爷美意下官深表感激,只是兹事体大,侯爷可否容下官与家人商议?”   李贽想了想,沉声道:“皇上已宣太医为贵妃诊治,贵妃她,她应该不会昏迷太久,一旦醒了就必须给皇上合理的解释,大人出宫恐怕不行,与沈阁老商议或许还来得及。”   沈廷文已经猜到纯贵妃是装晕了,有太医在场,谁能演得长久?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父亲,无论结果如何,下官都欠侯爷一份人情。”沈廷文一边说,一边回了李贽一个大礼。   李贽让开了,自嘲道:“李某也是为了自己,只盼大人莫怪我乘人之危。”   沈廷文连连摇头,再次道谢后,沈廷文匆匆朝内阁去了。   沈渠听儿子说完原委,脸当即就拉了下来。   他这个皇后女儿从小就不喜宋氏,卿卿长得那么像宋氏,女儿挑卿卿当太子侧妃绝非是因为喜欢,趁机报复还差不多。再说太子那风流的德行,就算是他的亲外孙沈渠也看不上。   可不选太子,就得选李贽。   李贽,沈渠看不太透这个人。说李贽伪善,谁能伪善的天衣无缝?说李贽是真贤臣,商人出身的他,又不太可能。   “父亲,要不您去劝劝皇后?”沈廷文提议道,如果皇后改口,那女儿就谁都不用嫁。   沈渠冷哼一声,低斥道:“她若怕我,此事就不会这么干,更何况她选卿卿肯定与皇上打了招呼,就算我去劝,她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出尔反尔。”   沈廷文都快愁死了:“那咱们该怎么办?时间紧迫,咱们也无法去问卿卿的意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她作何?”沈渠瞪儿子道,父亲当成这样,怪不得小孙女敢顶撞他。   毫无预兆地挨了骂,沈廷文抿唇,对着地面委屈。他与女儿感情好,婚姻大事当然要考虑女儿的心意,老爷子倒是做惯了严父,可严父也不管用啊,皇后做事根本不顾及老爷子的态度。   “就平西侯罢。”沈渠肃容道。   女儿给太子做侧妃,这一世直接就可以看到头了,绝不轻松,嫁给有救命之恩的李贽,至少还有几分姻缘美满的可能。   非要二选一,沈廷文也更中意李贽,如今老爷子发了话,沈廷文立即去回李贽了。   .   中宫后殿,纯贵妃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黛眉轻锁,我见犹怜。   庆德帝坐在床边,神色不耐地看着太医替他心爱的女人把脉。   沈皇后站在庆德帝身后,一脸关切的模样。   太医足足把了两刻钟的脉,才小心翼翼地放好纯贵妃的手,弯腰对庆德帝道:“回皇上,臣有话要问娘娘身边的宫女。”   庆德帝立即看向白露。   白露紧张道:“大人您尽管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太医嗯了声,问她:“敢问娘娘可有月事在身?”   白露不假思索地摇头。   太医继续问:“那娘娘上次月事是何日?”   白露略加回忆,马上报了日子。   太医笑了,转身看向庆德帝:“回皇上,依娘娘目前的脉象来看,十有七八是喜脉,但想来日子浅,脉象不是特别明显,还需再等一段时日才能确定。”   庆德帝又惊又喜,激动地握住了纯贵妃的手:“此言当真?”   太医笑道:“皇上若不信,可再请几位太医来看看。”   庆德帝信,他当然要信了,他一直盼着纯贵妃能给他生个儿子,现在终于盼到了!   沈皇后看着庆德帝龙颜大悦的模样,心底既酸且涩,稳了稳情绪,沈皇后关切地问太医:“那贵妃为何会昏迷?”   太医道:“贵妃初孕,可能有些气血不足,但并无大碍,以后精心照料便可。”   庆德帝松了口气,正要问太医贵妃何时会醒,他手里握着的小手忽然动了动。   庆德帝立即低头。   纯贵妃悠悠转醒,美丽的眼睛迷茫地望着他:“皇上,我怎么了?”   庆德帝高兴道:“你刚刚昏倒了,太医为你诊脉,说是喜脉!”   纯贵妃愣住了,与庆德帝对视片刻,她慢慢地将手放在了小腹之上,心里哭笑不得。为了哥哥能娶到他心仪的姑娘,她不得已才装晕的,没想到误打误撞,将晕出个孩子来了。   “恭喜妹妹了,接下来妹妹可要好好养胎才是,万不可再劳心费神。”沈皇后在旁贺喜道。   纯贵妃点点头,柔声道:“多谢姐姐关心。”   庆德帝又嘱咐了纯贵妃很多,沈皇后默默站在一旁旁观,等庆德帝终于嘱咐完了,沈皇后才轻声询问道:“皇上,秀女们还在外等候,不如叫妹妹在这里休息,咱们继续?”   选秀是大事,不宜耽误,庆德帝下意识地就要点头。   帝妃的手还握着,纯贵妃面上带笑,却偷偷地用小手指勾住了庆德帝的大手。   这撒娇的小动作当然引起了庆德帝的主意,与纯贵妃对视一眼,庆德帝咳了咳,改口道:“朕有些累了,明日再选罢。”   说完,庆德帝命人去准备软轿,他要陪纯贵妃回宜春宫。   沈皇后暗暗攥紧了手。   目送帝妃恩爱离去,沈皇后既恨又忧。纯贵妃早不晕晚不晕,非要在太子妃的人选出来后晕,莫非纯贵妃不愿太子娶护国公之女,准备在皇上耳边吹风?除了这个,沈皇后更担心纯贵妃的肚子,若纯贵妃这胎是儿子,那太子的地位……   这该死的狐媚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明天看看情况,如果顺利的话就加加更! p.s.:月底啦,大家有富余的营养液给李贵婿么?求滋润呀~   ☆、017   宜春宫,庆德帝屏退了碍眼的宫人们,只他与纯贵妃说着贴己话。   “好好养胎,明年给朕生个胖小子。”搂着纯贵妃,庆德帝低头亲她的头发。   纯贵妃摇摇头,摸着肚子道:“还是生女儿罢,省心。”   庆德帝目光微变。   沈皇后、太子对纯贵妃的提防他早就看在眼里,可他的贵妃非但没有恃宠生娇,反而想着生女儿避着那边。   对沈皇后,庆德帝没有爱,对纯贵妃,庆德帝是又爱又恨,很相逢太晚。   “一切有朕,你什么都不必费心。”庆德帝低低地保证道。   纯贵妃不想去分辨帝王话里是否藏了什么深意,她仰起头,看着庆德帝渐显老态却依然雍容威严的脸庞,纯贵妃轻轻咬唇,欲言又止。   庆德帝笑了,问道:“怎么了?”   纯贵妃十分为难的样子:“皇上,若我犯了欺君之罪,您会罚我吗?”   庆德帝假作思索片刻,严肃道:“你先说来听听。”   纯贵妃闻言,立即缩回帝王怀里,耍赖地道:“那我不说了!”   年轻的美人娇艳欲滴,庆德帝一直爱到了心里,捏捏纯贵妃的耳垂,他笑道:“说吧,就算你欺君,朕也不治你的罪。”   纯贵妃这才露出笑脸,翻个身跪坐起来,她拉着庆德帝的大手,神态狡黠:“皇上,其实刚刚选秀我是故意晕倒的,您可知为何?”   庆德帝微怔,下意识地看向爱妃的肚子。   纯贵妃立即挡住肚子,失笑道:“不是因为这个,如果不是您请太医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怀了。”   庆德帝糊涂了:“那你为何晕?”   纯贵妃不说话了,丹凤眼巴巴地看了帝王许久,她才隐含忐忑地道:“因为,因为哥哥喜欢沈家七姑娘,他一把年纪的好不容易有了成家之念,我舍不得让我的小嫂子嫁入东宫。”   庆德帝惊呆了,李贽喜欢沈卿卿?   “皇上,您答应过不罚我的,不许反悔。”纯贵妃底气不足地晃了晃帝王的手。   庆德帝回神,看着纯贵妃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庆德帝笑道:“不罚,朕只是意外你哥哥怎会看上卿卿,卿卿才从苏州回来吧?”   纯贵妃松了口气,笑着解释道:“仔细算来,还是您牵的红线呢,之前您不是让我哥哥去抓曹雄吗,哥哥得知曹雄藏在沧州的小泉寺里,立即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碰巧沈三爷一家回京,路遇暴雨在小泉寺歇脚。哥哥出现后,曹雄情急之下抓了七姑娘当人质,于是我哥哥就当了一回救美的英雄。”   庆德帝恍然大悟,再想想沈卿卿那漂亮的脸蛋,李贽动心也属正常。   纯贵妃继续道:“哥哥喜欢七姑娘,只是我们与沈家……哥哥怕沈家不答应,便迟迟没有去提亲,哪想到七姑娘刚回来就赶上您给太子选秀了?皇上,我哥哥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不争不抢,可我是他的妹妹,这些年因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希望,我,我宁可被您责罚,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的心上人飞了。”   庆德帝拍拍爱妃的小手,表示理解,然想到他已同意沈皇后点沈卿卿做太子侧妃了,庆德帝奇怪道:“既然你有此念,终选前皇后要点沈卿卿,你怎么没跟朕提?”   纯贵妃犹豫片刻,说出了实情:“昨早上姐姐说太子妃与一侧妃她还没想好人选,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她看上了七姑娘。这,这毕竟是给太子选妃,我也不好紧追着姐姐问。”   庆德帝明白了,他也能猜到沈皇后为何要隐瞒纯贵妃。沈皇后猜的也对,纯贵妃确实能左右他的想法,但纯贵妃惦记的是自己的嫂子,才不是沈皇后心心念念的护国公之女。   “你放心,卿卿不会进东宫。”庆德帝给了保证,紧跟着又道:“但能不能赐婚,朕也要先问问沈渠的意思。”   如果沈渠不想与李贽结亲,他这个帝王也不能强迫一位阁老随便嫁了孙女。   纯贵妃忙道:“应该的,如果沈家不愿意,皇上千万别因为我们兄妹寒了沈阁老的心。”   庆德帝笑着点头。   .   回到政和殿,庆德帝命人去宣沈渠过来。   内阁离得近,沈渠很快就到了。   庆德帝先与沈渠聊了聊朝政,正事谈完,庆德帝才笑道:“近日贵妃与皇后主持选秀,见卿卿秀美端庄,贵妃有意替平西侯求娶七姑娘,托朕来说项,不知元清意下如何?”   沈渠心情挺复杂。   这皇上,明明先应了女儿点卿卿为太子侧妃的提议,现在又因纯贵妃三言两语就偏向纯贵妃了,真有昏君的潜质,无论作为皇后的父亲还是阁老,沈渠都不高兴。但,沈渠还是一位祖父,从孙女那边考虑,纯贵妃能说服庆德帝改变心意,沈渠很欣慰。   “平西侯乃朝廷栋梁之才,卿卿被她爹娘骄纵坏了,实在配不上侯爷啊。”沈渠谦逊地道,心想孙女若能就此落选,太子、李贽都不嫁才是最好。   庆德帝看着对面的沈渠,却有另一番心思。   沈渠不想与李贽结亲,难道是想偏帮皇后太子?   说实话,庆德帝也不知道纯贵妃这胎能不能生皇子,他更担心自己百年后太子会报复贵妃一系。但目前他就三个儿子,一个残了一个年幼,只有太子能传大位,因为贵妃废了太子也绝不可能。倘若能促使沈家、李家联姻,那么就算太子登基后想对付贵妃兄妹,为了女儿,沈家也会去求求情。   思及此处,庆德帝笑道:“元清多虑了,其实平西侯早就对卿卿上了心,他们二人郎才女貌,又有一段英雄救美的缘分,实乃天作之合,你说是不是?”   沈渠本就同意把孙女嫁给李贽了,听出庆德帝的撮合之意,他顺水推舟道:“侯爷一表人才,若能嫁侯爷为妻,是卿卿之幸。”   庆德帝很满意,朗声道:“既如此,明日选秀之时,朕顺便替你们两家赐婚吧。”   沈渠心中苦笑,只能拜谢。   .   沈卿卿压根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纯贵妃晕倒不久,她们这些尚未被挑选的秀女就被教习嬷嬷带回了储秀宫。回去路上,沈卿卿感觉有很多人才看她,尤其是五姐姐沈嘉容的眼神,令她如芒在背。沈卿卿苦中作乐地想,才一个侧妃的名分就让五姐姐眼红成这样了,假如已经被点为太子妃的周雅还在,五姐姐是不是要扑过去咬死人家?   暗嘲归暗嘲,回到自己的小屋,沈卿卿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的面容,僵坐在了椅子上。   太子侧妃,皇姑母居然要她进东宫。   经过之前的黄莺寿礼风波,沈卿卿再傻也知道沈皇后不喜欢她,今日的安排摆明了是要整她,想来沈皇后非常了解太子,知道自家侄女不愿入东宫为妾。   现在该怎么办?   沈卿卿非常着急,如果可以,她真想冲出储秀宫去找祖父,求祖父去教训教训他的好女儿。   可惜教习嬷嬷们对秀女们看管十分严格,沈卿卿就算想用银子打点人家都不会收。   沈卿卿很愁,愁得她一整晚都没睡。   第二天吃早膳的时候,沈嘉意偷偷对沈卿卿道:“七妹妹快看,五姐姐的眼睛都快长你身上了。”   沈卿卿没看,本来就没胃口,见到沈嘉容就更吃不下去了。   沈嘉意见堂妹无精打采的,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问:“你不愿意?”   论地位,太子侧妃肯定不如太子妃,但侧妃也很尊贵,只要不犯错,将来太子继位后马上就能封妃,占一宫主位。沈嘉意知道堂妹与她一样都不喜欢太子,但她也没想到堂妹会这般抵触,毕竟多少闺秀想当侧妃都当不成的。   沈卿卿什么都没说。   教习嬷嬷朝这边看了过来,沈嘉意缩缩脖子,将一肚子话都咽了回去。   时辰一到,教习嬷嬷再次领着精心打扮过的秀女们去了中宫。   中宫后殿,沈皇后对着昨日庆德帝、纯贵妃坐过的椅子暗暗忧愁。秀女们已经在外等了两刻钟了,两人怎么还没到?难不成纯贵妃还想搅黄这次选秀?   她刚这么想,前殿的一个小太监匆匆赶了过来:“娘娘,皇上刚从政和殿过来,已在前殿落座,请您过去呢。”   沈皇后连忙站了起来,到了前殿,就见庆德帝果然到了,右手边的席位却空着。   “皇上,贵妃妹妹呢?”沈皇后笑着问。   庆德帝淡淡道:“她有了身孕,不宜再操劳,朕今日很忙,开始吧。”   说完,庆德帝径直看向了一众秀女。   沈嘉容、沈卿卿都站在第一排。   沈皇后准备似昨日那般夸夸沈卿卿,庆德帝却先一步道:“嘉容秉性纯良淡雅如菊,颇有几分皇后的风骨,就选她为太子侧妃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沈嘉容喜出望外!她最想当太子妃,但太子妃的头衔旁落,沈嘉容退而求其次改为惦记侧妃,昨晚皇后要选沈卿卿,沈嘉容如鲠在喉,鲠了一晚险些憋死,未料今日峰回路转,庆德帝亲自点了她!   沈嘉容狂喜地都要笑出来了。   沈卿卿比她更喜!如果五姐姐成了太子侧妃,那沈皇后再想整她,也不可能连选两个娘家侄女。   至于沈皇后,她挺意外的,她以为纯贵妃会进献谗言改了她的太子妃人选,结果改的竟是沈卿卿。   “皇后,你觉得如何?”庆德帝看着沈皇后问。   沈皇后笑容真诚:“我也觉得嘉容不错。”   就这样,沈皇后当着所有秀女的面打了自己的脸,可谁让真正做主的是皇上呢?   待太子妃、两位侧妃、两位贵妾的人选都挑选完毕,这次选秀就结束了。   直到此刻,沈卿卿才彻底放了心,只剩对庆德帝改口的疑惑。   因为疑惑,沈卿卿偷偷看向庆德帝,未料庆德帝也朝她看了过来!   视线相碰,就在沈卿卿犹豫是立即低头回避还是朝皇姑父笑笑的时候,庆德帝先对她笑了,笑得很是高深莫测。   沈卿卿:……   到底发生了什么?   庆德帝并没有让小姑娘困惑太久,沈卿卿刚回沈家还没来得及与陈氏说话,庆德帝的圣旨就来了。   除了在外当差的沈渠与沈廷文三兄弟,沈家一家老小都跪在了前院接旨。   宣旨公公声音清润,扫眼沈家众人,他照着明黄的圣旨抑扬顿挫地念了出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户部郎中沈廷文之女卿卿容貌昳丽,温婉淑良,朕与贵妃甚悦,特赐婚于贵妃之兄平西侯李贽……”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来啦,晚上老时间加更哦,继续为新出炉的李贵婿求热情求营养液呀~   ☆、018   沈卿卿觉得自己在做梦,她想不明白,她只是进了一趟宫,怎么就与李贽牵扯上了?   “卿卿,卿卿……”   沈卿卿木然地偏转视线。   跪在前面的陈氏歪着头,低声提醒女儿:“快去接旨。”   接旨?   沈卿卿想起来了,刚刚庆德帝赐婚她于李贽。   她咬紧了唇,睫毛低垂,身体僵硬。   宣旨公公已经等了很久,见沈卿卿似乎很不情愿,宣旨公公咳了咳,念及贵妃这才温声提醒道:“七姑娘快来领旨吧,奴婢还得回宫向皇上复命。”   沈卿卿还是不动,丰盈粉嫩的下嘴唇都被她咬白了。   陈氏心里猛地一咯噔,看女儿这模样,似乎很不愿意嫁给李贽啊,难道他们这些长辈选李贽选错了,女儿其实更想进东宫?   大夫人也看出沈卿卿不愿了,可三房的麻烦就是她的乐子,所以沈卿卿越不想接旨,大夫人就偏要激她去接:“卿卿还愣着做什么,难道你想抗旨不尊?抗旨是大罪,你要连累咱们全家上下吗?”   沈卿卿睫毛微动,半晌,她缓缓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杏眼里泪水盈盈,随时都会掉落。   那万般无奈又委屈的一眼,看得陈氏心都要碎了。   沈卿卿却不再看母亲,低着头走上前,慢慢举起双手。   宣旨太监将重新卷起的圣旨放在了小姑娘白皙的手中。   礼毕,大夫人笑着请宣旨公公去厅堂里喝茶。   沈卿卿看不到大夫人,可大夫人充满笑意的声音如针一样连续地扎进了她脑袋,烦躁似海潮淹没了她,沈卿卿抓紧圣旨,逃跑似的朝三房奔去。   陈氏什么都顾不得了,急着去追女儿。   大夫人扫眼娘俩狼狈的背影,唇角翘了起来。   .   沈卿卿一路奔回了自己的院子,玉蝶、玉蝉都被突然出现的主子吓了一跳,更让她们惶恐的是,主子是哭着回来的!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陈氏也气喘吁吁地赶来了,娘俩先后进了内室。   玉蝶、玉蝉互视一眼,默不作声地守在了外面。   陈氏跑进内室,就见女儿扑在床上,正在呜呜地哭。   “卿卿,你听娘解释啊!”陈氏快步赶到床边,坐下来去扶女儿。   沈卿卿脸埋在被子里,僵着身子不肯起。   陈氏没辙了,快速解释了原委,末了无奈道:“卿卿,他们两个人,一个风流成性妻妾成群,一个洁身自好且对你有救命之恩,如今你不满李贽,难道还想去给太子做侧妃?”   沈卿卿哭道:“我宁可去做侧妃!”   李贽就是一个心狠手辣、道貌岸然的无耻之徒,她才不要嫁给他!   陈氏不信:“卿卿你跟娘说实话,你当真要做太子侧妃?”   沈卿卿不吭声了,一边是虎穴,一边是狼窝,哪个她都不愿意。   至此,陈氏总算明白了,女儿是既不喜欢太子,也不喜欢李贽。   “卿卿,李贽救过你,你为何如此反感嫁他?”陈氏俯身,看着女儿耳边的碎发问。   沈卿卿红着眼睛转过来,抽抽搭搭地道:“他哪里救过我,那日曹雄用我当人质,他,他……”   对上母亲关切的脸庞,后面的话沈卿卿忽然说不下去了。   先是沈皇后看中她当太子侧妃,后是纯贵妃替李贽求娶,为了她,庆德帝已经驳了沈皇后的面子,就算父亲、祖父肯去求庆德帝收回旨意,庆德帝也不可能再让他最宠爱的纯贵妃失望。沈家执迷不悟,只会招致帝王的怒火。   也就是说,她与李贽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现在她说出那日小泉寺的真相,除了让父母愤怒、生气随即自责,别的什么用都没有。   想到这里,沈卿卿哭得更伤心了。   陈氏都快愁白了头发,坐在一旁追问不停:“卿卿,到底怎么回事啊?”   沈卿卿只管哭,哭够了,她才勉强找了个理由:“我才十四,他都二十四了,大了那么多……”   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陈氏哭笑不得,拍着女儿的肩膀道:“十岁不算太远,皇上与贵妃才算大呢。”   沈卿卿不甘心:“我为什么要跟贵妃比?”   “好好好,不比不比。”陈氏赶紧顺着女儿的话道,“那除了年纪,你还不满他什么?”   沈卿卿恨声道:“我看他不顺眼,他一笑我就恶心!”   陈氏愣住,人家平西侯多俊美的一个人,笑起来比丈夫都好看,怎会恶心?   沈卿卿还在继续:“他不过是个臭商人,靠贵妃妹妹才一步登天,根本配不上我!”   女儿这话太傲气了,陈氏忍不住道:“卿卿,沈家在你祖父当官之前,世世代代都种地……”   沈卿卿听了,气鼓鼓地坐了起来:“娘是嫌弃我们沈家了?”   陈氏抱住女儿笑:“胡说什么,唉,我的心肝肉,你跟娘说实话,到底为何不喜李贽?”   沈卿卿抿着嘴,一言不发。   她不想说,因为说什么都是徒劳。   “嫁就嫁吧!”   一转身,沈卿卿再次扑到了被窝里,一双小手紧紧攥着被子,恨不得将被子攥出两个窟窿。   东宫,得知自己的侧妃从卿卿表妹变成了嘉容表妹,而卿卿表妹竟被赐婚给了李贽,太子赵稷气得当场掀翻了桌子,沉着脸去中宫兴师问罪。   “母后,你不选卿卿就罢了,为何要怂恿父皇将她赐给李贽?”   宫人们一退下,赵稷就瞪着沈皇后质问道,语气极为不敬。   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便如此对她,沈皇后怒极而笑:“太子真想知道?那你去问贵妃吧!”   纯贵妃?   赵稷心中一动,皱眉问:“母后的意思,是贵妃从中做了梗?”   沈皇后懒得再理儿子,低头,继续修剪她的花草。   沈皇后身边的心腹宫女体贴地替主子解释了经过:“殿下,皇上明明都答应娘娘了,可那边一晕一有孕,这事就大变了结果。”   李贽那铜臭小人!   夺美之恨,赵稷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沈皇后看都没看,讽刺道:“太子若无其他事,可以走了。”   赵稷这才想起自己冤枉了母亲,忙过去赔礼:“母后,儿臣气糊涂了,冒犯之处,还请母亲恕罪。”   到底是亲儿子,沈皇后叹口气,对着面前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道:“事已至此,生气无用,嘉容是你嫡亲的表妹,等她入宫,你好好待她,免得寒了你舅舅、舅母的心。”   选秀这事,她已经得罪了父亲、三哥,若儿子再苛待亲侄女,那她就彻底推开了所有亲人。   赵稷应承地很勉强。   嘉容表妹的姿色放在宫里并不起眼,性情也不讨喜,他宁可再换个侧妃。   .   三天了,自打赐婚旨意降下来之后,沈卿卿就将自己关在闺房,哪都不去。   她无法抗旨,她也不想让父母太担心,但允嫁是沈卿卿目前唯一能做的,让她强颜欢笑,她做不到。   沈廷文夫妻见女儿如此反感李贽,都很愁。那日他们为了女儿着想才选的李贽,哪想到李贽也不行?   “都怪皇后、太子!”   夜深人静,陈氏忍不住对丈夫抱怨罪魁祸首。   沈廷文一声不敢吭。确实怪皇后,可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身份太高,他没法替女儿做主。   第二天天未亮,沈廷文灰溜溜地去上朝了,出门时遇见父亲,沈廷文偷眼瞧瞧,发现老爷子眼底发黑,似乎昨晚也没睡好。昨晚,昨晚老爷子是在桐园歇的吧?   想到生母也给老爷子脸色看了,沈廷文很是解气。妻子怪他,他还想怪老爷子呢,当初管他们兄弟管得这么严,多吃一块儿肉都要挨骂,却疏忽了对皇后的教导。   “老三,卿卿为何不想嫁李贽?”出门时,沈渠冷声问儿子。   沈廷文只好搬出女儿罗列的那些借口,什么李贽年纪大、出身商贾之类的。   沈渠老脸一沉:“选婿看得是对方的品行才干,与年纪何干?还有出身,你姨娘也是商家之女,莫非她连你姨娘也嫌弃?”   沈廷文低着脑袋:“父亲说的是,回头我一定好好规劝卿卿。”   沈渠想到宋氏的冷脸,便将气头发泄在了儿子身上:“卿卿骄纵成这样,都是你教导不严。”   沈廷文老老实实地听训,心中却回了老爷子一句:您教导的严,那怎么把皇后教成了这样?   父子二人去上朝了,天大亮后,三房来了一位稀客。   陈氏惊讶地迎了出来:“姨娘,您怎么过来了?”说着就扶住了宋氏的胳膊。   宋氏给沈渠做妾三十多年,从未越过规矩,今日为了她可怜的小孙女,宋氏决定破个例。   “你忙你的,我去瞧瞧卿卿。”宋氏笑着对儿媳妇道。   陈氏惭愧道:“儿媳无能,累您费心了。”   宋氏摇摇头,夸了几句儿媳妇,这就往孙女的院子去了。   沈卿卿还在床上,被子乱糟糟的,她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有心情收拾,也不许丫鬟们帮忙。   “姑娘,姨太太来了。”玉蝉迈着小快步,先进来传话道。   祖母?   沈卿卿一骨碌爬了起来,却也止于此了,懒得下床。   故而宋氏挑帘进来,就见她的小孙女披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在床上,脸也没洗,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   示意丫鬟们下去,宋氏坐到床边,哭笑不得地问道:“那平西侯究竟做了什么,竟把我家卿卿气成了这样?”   沈卿卿撇撇嘴,扑到祖母怀里哭了起来:“祖母,您不知道,他当日根本没想救我……曹雄将我丢到湖里,意在逼李贽救我好为他争取逃生之机,可李贽,他,他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去追曹雄了,若非我会水,此刻早变成孤魂野鬼了!”   宋氏愕然,孙女与李贽之间,竟还有这一出?   怪不得孙女抗拒,换成她,她也不想嫁个曾经罔顾她性命的男人。   “确实可气,但他费尽心思要娶你,是不是想弥补当日之过?”昨晚沈渠在她耳边说了一堆李贽的好话,所以在宋氏心里,李贽还算君子。   沈卿卿冷笑,刚要向最慈爱的祖母说出绣鞋被夺之事,玉蝉忽的跑了进来,神态复杂地道:“姑娘,姨太太,门房派人来传话,说侯爷,侯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加更来啦,爱你们~   ☆、019   李贽登门,大夫人很想看看热闹,但陈氏没给她机会,直接请李贽去了三房。   沈肃陪母亲一起招待的客人。   对李贽这个准女婿,陈氏有些拿捏不好态度。论官职,李贽是武官之首,丝毫不亚于家里的老爷子,她该敬着点。论身份,李贽是她的准女婿,她该端着些,然而这个女婿是凭空掉下来的,三媒六聘都没走过,别说女儿无法接受,陈氏自己都没能完全从震惊中走出来呢。   “侯爷请坐。”三夫人微笑着道。   李贽还礼,君子端方:“伯母客气了,以后叫我仲常便可。”   陈氏很受用,以前李贽唤她夫人,现在两家通婚,李贽的称呼一下子亲近了起来。   但她只比李贽年长七岁,直接换李贽的字她唤不出口啊。   难怪女儿嫌李贽老,是挺别扭的。   “今日不用进宫吗?”陈氏聪明地省去了称谓。   李贽略带歉疚地道:“赐婚一事我与伯父商量过,未曾请示伯母,今日特来赔礼。”   男人眉目沉稳俊美,言行举止风度翩翩,仿佛天生贵族,陈氏看着顺眼,那短短几句话听着也舒服,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笑道:“你有何过?真论起来,是我们该谢你,如果不是你,那日卿卿未必能全身而退。”   李贽惭愧摇头。   西侧间,早在陈氏去迎接李贽之前,沈卿卿就与宋氏躲进来了,正透过帘缝偷窥厅堂里的一切。眼看母亲把李贽当成座上宾,而李贽还厚颜无耻地继续装救命恩人,沈卿卿恨得牙痒痒:“祖母,你看他那副小人嘴脸!”   宋氏默默地瞧着,心想这位平西侯长得很是不错,至少从容貌气度上配得起孙女。   “再看看。”宋氏轻轻地摸了摸孙女的头。   沈卿卿咬住了嘴唇,她倒要看看李贽还想耍什么花招。   “承蒙伯父厚爱、皇上赐婚,我喜不自胜,只是不知七姑娘是否愿意?”李贽看着陈氏问,说完凤眼低垂,一副很有自知之明的样子,“我年长七姑娘颇多,上次又连累她被劫为人质,七姑娘定是不愿的。”   沈卿卿心想,你既知我不愿,为何还要提亲?   说来也怪,像是知道沈卿卿在想什么,李贽忽然低叹一声:“然形势所迫,为了不让七姑娘……我只能去找伯父坦诚心迹。”   堂堂禁军统领自谦成这样,陈氏忙道:“侯爷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放眼京城,论品行功勋乃至容貌气度,有几人能与侯爷媲美?能得侯爷为婿,是我夫妻之福。只是小女年幼不懂事,她,她……侯爷放心,我们一定会劝服小女的。”   李贽马上道:“伯母好意我心领了,如果,如果七姑娘始终不愿下嫁,那,我会找机会请皇上收回旨意。”   沈卿卿眼睛一亮,这是真的吗?   宋氏瞥眼孙女瞬间明媚起来的脸庞,无声笑了,这平西侯,当真会说。   陈氏根本没有心情分析李贽是欲迎还拒还是真心实意,她只知道,女儿先是被沈皇后看中,后又被纯贵妃抢去当了准嫂子,即便李贽想办法让皇上收回旨意,一个先后与太子、贵妃之兄有牵扯的闺秀,京城哪户人家还敢娶?娶了就是自找麻烦啊。   所以,这桩婚事必须继续下去。   “侯爷言重了,您一片真心,卿卿会明白的。”陈氏轻飘飘缓和了沉重的气氛。   母亲的坚持让沈卿卿大感失望,不过她很快也就转过弯来了,皇上的赐婚,哪那么好拒,李贽又在那虚伪罢了!   就在沈卿卿垂头丧气不想再听下去的时候,李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伯母,七姑娘可能对我有些误会,我想当面与她澄清一次,不知您能否通融?”   沈卿卿身体一紧,这小人还敢见她?   外面,陈氏差点就去看西侧间了,好在她反应及时,神色迅速恢复了正常,笑道:“既然有误会,当然要说清楚,不过卿卿去她六姐姐那儿了。这样,我派人去叫她回来,侯爷随肃哥儿去花园逛逛吧,等卿卿到了我再知会你们。”   李贽起身道:“有劳伯母。”   说完,李贽便随着沈肃走了。   陈氏站在门口,亲眼目睹两人走远,她才攥攥帕子,折身去了西次间。   沈卿卿坐在椅子上,赌气道:“娘不用说了,婚事我听你们的,但我不会见他。”   陈氏还没开口,宋氏好笑道:“这叫什么话,难道成亲了你也不见?”   沈卿卿没吭声。   陈氏忙道:“就是就是,卿卿听你祖母的,再说了,你总得给他机会解释是不是?”   沈卿卿咬了咬唇,李贽能解释什么,解释他为何不履约还她绣鞋,还是解释他为何那么虚伪?   “无论如何,先听听他怎么说吧。”宋氏慈爱地哄道。   沈卿卿非常勉强地应了。   娘仨等了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宋氏便先去了后院,稍后一对儿年轻人敞开心结,她不能再偷听。宋氏一走,陈氏马上命人去请李贽回来。   李贽、沈肃闻讯往回走。   路上沈肃问李贽:“侯爷当真喜欢舍妹?”   沈肃才十六岁,在李贽眼里就是个孩子,但李贽还是神色郑重地回答了:“是。”   沈肃又问:“侯爷喜欢舍妹什么?”   李贽微微沉吟,笑道:“临危不乱、倾国倾城。”   沈肃攥了下右手,妹妹确实当得起倾国倾城,但临危不乱哪里来的?被人挟持的时候,妹妹哭得可惨了。   沈肃看不透李贽,他也不想费心去揣度,厅堂就在前面,看着里面站在母亲身后只露出一抹裙摆的妹妹,沈肃低声对李贽道:“侯爷有平西之功,我敬您重您,但若将来侯爷欺负舍妹,我身为兄长,一定会替她讨回公道。”   李贽诧异地看他,随即失笑:“沈郎说笑了,我待七姑娘好还来不及,怎会欺她?”   男人笑容儒雅,处处都让人挑不出错,可沈肃莫名有种感觉,此人不可信。   “侯爷回来了。”那边陈氏笑着招呼道。   沈肃与李贽互视一眼,默契地揭过了刚刚的话题。   跨进厅堂,李贽朝陈氏微微颔首,这才看向陈氏身后的小姑娘。   沈卿卿垂着眼。   李贽露出一个苦笑。   为了给二人敞开心扉的机会,陈氏朝长子使个眼色,母子俩去院子里站着了。   厅堂只剩她与李贽,沈卿卿侧过身,不想给李贽看。   小姑娘今日穿了条碧色的长裙,头上也只戴了一根玉簪,但她身量高挑纤细,婀娜玲珑,静静地站在那儿就像一幅画。她的侧脸莹润如最上等的脂玉,在略显昏暗的厅堂里散发着珠玉般的光华。   这还是没有打扮,倘若她精心装扮了,又会是何等的美?   李贽忽然觉得,他没有娶错人,只沈卿卿这百年难遇的好容貌,就足以做他的妻子。   “看令堂对我的态度,你并没有告诉他们真相。”与沈卿卿保持五步的距离,李贽低声道。   沈卿卿抿唇,她不说,是不想父母因为将女儿许配给豺狼而自责。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卿卿侧对着他问,语气冷硬。   李贽笑,道:“我想说,我与七姑娘当真有缘,之前迟迟找不到机会还你绣鞋,如今皇上将你许配给我,那绣鞋就等你嫁过去再物归原主罢。”   男人字字正经,沈卿卿却听出了浓浓的得意,她就知道,李贽怎会诚心向她认错?   “你走!”沈卿卿恼火地瞪他,一手指向门口。   李贽看着她的眼睛,好奇道:“我若这般走了,你准备如何向令堂解释?”   他厚颜无耻,沈卿卿深吸一口气,盯着李贽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揭露你恶心的嘴脸?”   李贽:……   他知道小姑娘恨他,但再恨也不至于用“恶心”一词骂他吧?   不过,李贽早过了轻易动怒的年纪。   相反,李贽还体贴地提醒未婚妻:“婚事已定,你是孝女,定不会给二老徒添烦恼。”   软肋被人所捏,沈卿卿竟气到无言以对,再想到自己的下半生都要与李贽绑在一起,日夜面对那张虚伪的脸,甚至要屈服于男人的淫.威之下,沈卿卿忽然悲从中来,泪水瞬间盈满眼,将落未落地在细密的睫毛间轻轻颤动。   小美人含泪,我见犹怜。   李贽轻叹,上前一步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既然摆脱不得,便该学会接受。你放心,我戏弄你是真的,想娶你也是真的,婚后我会好好待你,与你做一对儿恩爱……”   “呸,谁要与你恩爱?你做梦吧!”沈卿卿听到那个词就恶心,扭头朝那道挺拔的身影啐了一口,速度之快,李贽闪避不及。   看着衣摆上多出的一小圈湿润,李贽抬眸,盯着沈卿卿愤恨嫌弃的杏眼道:“原来沈家闺秀是这样的做派,李某今日算是领教了。”   沈卿卿不甘示弱:“听闻平西侯乃当世罕见的君子,我也算开了眼界!”   李贽是什么人,沈卿卿气得要哭,他依然心如止水,淡笑道:“我是伪君子,你是假闺秀,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沈卿卿:……   男人没脸没皮,沈卿卿连呸他都不想浪费口水,转身就往外走。   李贽倏然逼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荷包,荷包说不上重,但也有些份量。   沈卿卿下意识地就要扔。   李贽及时握住她的小手,倾身在她耳边道:“之前种种,是为夫之错,这是赔礼,望夫人笑纳。”   男人温热的呼吸如风落在她耳上,沈卿卿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全身发麻,她猛地退后,举起手就要将那荷包丢向李贽。放屁,谁是他的夫人!   可沈卿卿一抬头,却见李贽已经鬼魅般闪到了厅堂门外。   沈卿卿不由地抓紧了荷包,现在扔出去,肯定会引起母亲、兄长的注意。   李贽扫眼她的小手,笑了,随即朝陈氏母子走去。   沈卿卿听着他与家人寒暄,恨到了极点,也无奈到了极点,不得已地将荷包收进袖中。   院子里,李贽提出告辞,陈氏让儿子去送客,她快步来到厅堂,急切地问女儿:“卿卿,方才他与你说了什么?”   沈卿卿看着母亲温柔的眉眼,想到父亲对李贽的夸赞,便不忍心说出实情了。   她这辈子已经完了,与其连累父母愧疚一生,不如让他们相信女儿嫁了个好夫婿。   想到这里,沈卿卿低头,咬唇做出小女儿的扭捏样:“娘别问了,我嫁他就是。”   说完,沈卿卿害羞般跑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卿卿用同样的招数回应了祖母。   宋氏知道的比陈氏多,她看出其中另有隐情,可孙女死活不肯说,她只能叹息离去。   祖母走了,沈卿卿才疲惫地坐在了床上。   “姑娘,您没事吧?”玉蝉、玉蝶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都很担心她。   沈卿卿冷笑,取出袖子里的荷包,递给玉蝉道:“不用打开,哪天出门时顺手丢了。”   玉蝉:“啊?”   沈卿卿脸色一沉。   玉蝉慌忙接过了荷包。   沈卿卿很累,放下帐子,将自己关在了床上。   玉蝉、玉蝶悄悄退了出去。   “真扔了?”躲在堂屋,玉蝉捏了捏手里的荷包,为难地问。   玉蝶扫眼内室那边,小声说:“要不,先看看是什么?”   玉蝉本能地摇头。   然而越是不该知道荷包里的东西是何物,就越想知道,几番犹豫后,玉蝉还是偷偷打开了荷包。   白底绣牡丹的荷包内,是一对儿红玉雕刻成的绣鞋,鞋尖上分别还雕了一朵牡丹花。每只绣鞋都只有掌心大小,然处处雕工精湛,纹理清晰,尤其是那朵牡丹,连中间的花蕊都点点分明。   玉蝉、玉蝶都看呆了。   “这是侯爷送姑娘的吧?”   “这么贵重,真的要丢了?”   “现在姑娘不喜侯爷,所以不稀罕侯爷的礼物,等将来姑娘与侯爷心意相通了,会不会后悔?”   “那就收起来?”   “嗯,收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明天来个大肥章,争取写到成亲! p.s.:好久没发红包了,这章来100个~ . 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   ☆、020   在沈卿卿表示愿嫁之后,李贽就托媒人上门商议婚期了。   何时大婚,沈廷文夫妻当然要来问女儿的意思,谁让他们疼女儿呢,换成沈渠,肯定就自己做主了。   为此,沈廷文非常庆幸最近内阁忙得很,老爷子早出晚归无暇顾及家中事,不然他又要被管。   “卿卿,你怎么想?”沈廷文坐在一旁,陈氏小心翼翼地问。   距离赐婚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沈卿卿也能很好地掌控自己的情绪了,低下头,她慢慢地转动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小声道:“五姐姐要入宫了,可六姐姐的婚事还没着落,我当妹妹的,总不能越过姐姐去。”   陈氏看向丈夫。   沈廷文想了想,点头道:“是这个理。”   其实他知道女儿对李贽依然存着芥蒂,故意用堂姐当借口,但这个理由确实还说得过去。再说,六侄女已经及笄了,估计明年肯定出嫁,李贽既然能耽搁到二十四的年纪,再多等两年应该也没关系。   父亲疼她,沈卿卿顿觉舒服多了。   接下来,陈氏出面,对李贽请来的媒人表达了这层意思,两家先定亲,等六姑娘出嫁了再定大婚之期。   媒人暗暗嘀咕,这话说的,万一沈家六姑娘一直嫁不出去,七姑娘就一直耽误着?   可沈家有位皇后也有位阁老,媒人吞下牢骚,惶恐不安地去李家回话。   媒人怕李贽会生气,使劲儿往婉转了说,还试图安慰李贽:“这样也好,七姑娘还小,过两年长开了,嫁过来就可以替侯爷开枝散叶啦。”   李贽笑,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椅子扶手,开枝散叶,小丫头不挠他一把他就满足了。   “可以,一切按照沈家的意思办。”李贽温声道。   媒人听了,忍不住在心里连连赞叹,都说平西侯心胸宽广能容人,果然名不虚传啊!   沈廷文夫妻得知李贽这么好说话,也都很诧异。   “卿卿,他这样的年纪愿意等你至少两年,真的很难得了。”秋高气爽,陈氏一边剥着石榴,一边与女儿说贴己话。   沈卿卿吃着母亲剥好的石榴,哼道:“谁稀罕他等。”   陈氏看着女儿吃的红红的小嘴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女儿分明还是孩子脾气,哪点像个待嫁娘。   “卿卿啊,既然都许嫁了,你该想想如何跟李贽做对儿恩爱夫妻,否则天天怄气,你叫娘如何放心?”陈氏忧心忡忡地又往女儿的碟子里放了一把石榴。   沈卿卿早就想过了,笑着道:“娘,嫁妆你肯定不会亏待我吧?有了您给的嫁妆,女儿有吃有穿,丰衣足食的,您需要担心什么?”   陈氏斥道:“我要的是你们夫妻俩相敬如宾,恩爱美满。”   沈卿卿不想多说这个话题,敷衍道:“会恩爱的,您等着瞧就是。”   李贽那么会装好女婿,婚后她回娘家时陪李贽一起装装,有的是恩爱给母亲看。   .   十月里,五姑娘沈嘉容要进宫了。   毕竟是堂姐妹,沈嘉意拉上沈卿卿一块儿去看她。   与沈卿卿的闺房比,沈嘉容这边就要寒碜多了,但沈嘉容似乎对自己的婚事非常满意,面色红润,精神焕发。   “下次再见到姐姐,我们就得向姐姐行礼了。”沈嘉意故意捡沈嘉容爱听的说,姐妹一场,出嫁后就再难相聚,离别之际,曾经的不愉快都不重要了。沈嘉意先后送走了四位姐姐,今日触景生情,难免有几分悲绪。   沈嘉容却一点都不难过,在沈家,有祖父、父亲严格管教,有母亲各种唠叨约束,沈嘉容早就盼着快点出嫁了。她喜欢太子,虽然做侧妃委屈了点,但将来太子一登基,她就成了一宫主妃。而且啊,太子过得很符合他的储君身份,处处奢华,只要她讨了太子的欢心,各种赏赐便会源源不断,再也不用羡慕别人了。   “都是自家妹妹,无论嫁到何处,咱们姐妹都别淡了情分才是。”沈嘉容落落大方地道,说完看向沈卿卿,意味深长道:“只可惜了七妹妹的花容月貌,嫁了那样……”   她拉长声音,没有说完。   但沈嘉意、沈卿卿都明白她的意思。   李贽官职是高也有了爵位,但因为纯贵妃,京城大多数人都觉得商人出身的李贽是靠裙带关系得的荣耀,不够光彩,特别是一些名门望族,对李贽很是不耻。   沈卿卿是不喜欢李贽,但她也不能看着沈嘉容嚣张。   围着沈嘉容悬挂起来的侧妃喜服绕了一圈,沈卿卿模仿沈嘉容方才的语气,幽幽道:“五姐姐容颜美丽,性情婉约,连皇上都夸五姐姐有皇后娘娘的风骨,如今虽然得嫁太子表哥,奈何终究是……”   后面的话,沈卿卿也省略了。   沈嘉意扭头忍笑。   沈嘉容气红了脸,屈为侧妃,这是她最大的遗憾!   “五姐姐这边忙得很,咱们还是别打扰她了吧。”还击完了,沈卿卿没有兴趣恋战,挽着沈嘉意的胳膊就走了。   离开大房,沈嘉意笑着捏沈卿卿的嘴:“她大好的日子,你何必与她计较,就不怕她去太子耳边吹风,将来给你小鞋穿?”   沈卿卿看着路旁开始转黄的银杏树叶,不以为意地道:“太子若真喜欢她,还用等到现在才挑她去东宫?”枕边风管不管用,关键还得看男人对吹风人的心,就拿沈皇后与纯贵妃来说,选秀时两人都去庆德帝耳边吹风了,结果呢?   沈卿卿是年幼,但该懂的道理她多琢磨琢磨也就透了。   提到太子,沈嘉意轻轻撞了撞妹妹的胳膊:“我怎么觉得,当日皇姑母选你,是因为太子?其实太子喜欢的是你吧?”   沈卿卿抿了下唇。   她厌恶李贽,与太子倒无罅隙,但非要在两个人里选一个,她宁可嫁给李贽。因为李贽官职再高,他都是一个普通的夫君,与她地位平等,她不喜欢不理睬便好。太子却不同,太子有个针对她的皇后娘,更有未来储君的身份,沈卿卿若给他脸色看,太子罚她怎么办?   “不提我们,六姐姐准备嫁个什么样的夫君?”沈卿卿好奇地问。   沈嘉意不知道:“我爹给我挑什么样的,我就嫁什么样的吧。”   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沈卿卿心情有点复杂,既希望堂姐嫁个如意郎君,又希望堂姐晚点出嫁,她好在家里多过两年逍遥日子。   .   沈卿卿并没有复杂太长时间,沈嘉容进宫不久,沈二爷夫妻就替爱女挑了个好夫婿,是永昌伯家的世子,姓郭名承旭。   郭承旭来沈家相看那日,沈卿卿陪沈嘉意一起躲在了屏风后,只见郭承旭身高八尺,唇红齿白,是个非常俊秀的郎君,非要挑缺点的话,就是郭承旭长了一张娃娃脸,明明二十岁了,看着还像十五六岁的少年。   “挺可爱的。”私底下,沈卿卿这般点评道。   沈嘉意不知该脸红还是担忧,怕未来的夫君是孩子心性,没个稳重样。   年前定了亲,次年四月里,沈嘉意就出嫁了。   三朝回门的时候,姐妹俩躲在屋里说悄悄话。   “怎么样,六姐夫对你好不好?”沈卿卿笑嘿嘿地问。   此刻沈嘉意梳着少妇的发髻,眼角眉梢都是新嫁娘羞涩又妩媚的风情,扭捏道:“挺好的。”   沈卿卿继续问:“那六姐夫像孩子吗?”她知道堂姐的担忧。   沈嘉意脸更烫了,郭承旭那家伙,长着娃娃脸很乖很好欺负的样子,然而到了晚上,郭承旭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缠她缠得紧。想到郭承旭才二十一岁就有那般本事了,沈嘉意看看面前的七妹妹,不禁替妹妹烦恼起来,要知道,李贽比妹妹大了整整十岁呢!   “你看我做什么?”沈卿卿觉得堂姐的眼神很是奇怪。   沈嘉意笑了,神秘地道:“现在先不告诉你,等你出嫁前,我再提点你。”   沈卿卿:……   当天下午,沈嘉意就随郭承旭回了永昌伯府。   至此,沈家七个姑娘,就剩沈卿卿一个还没嫁了。   沈卿卿开始不安。   果然,六月里,李贽请的那位许久不见的媒人欢欢喜喜地再次跨进了沈家大门,要与陈氏商议婚期。   这一年来李贽对沈廷文夫妻十分殷勤,在宫里见到沈廷文一定会恭恭敬敬地喊声伯父,逢年过节李贽也会亲自登门送礼,他又会说话,哄得陈氏越看他越满意,也越发不理解女儿对李贽的抗拒。   “卿卿,这是李家挑选出来的几个吉日,你来选吧。”送走媒人,陈氏来找女儿道。   沈卿卿接过红纸,就见上面写了五个吉日,最早的是今年八月,最晚的是明年开春。   “这个吧。”沈卿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最下面的吉日。   陈氏:……   准女婿到底怎么得罪了她的宝贝女儿啊?   不过,陈氏也想多留女儿一段时日。   隔了几天,陈氏将选好的吉日交给了媒人。   媒人一看沈家选的是最晚的吉日,心里又是一突,侯爷会不会不高兴啊?侯爷一不高兴,会不会少给她赏钱?   奉上吉日,媒人紧张地看着对面俊美儒雅的平西侯。   “有劳了。”李贽放下红纸,笑着道,说完命他身边的小厮阿荣给赏。   阿荣早就准备好了一个荷包。   荷包沉甸甸的,媒人一接过来就笑开了花,心满意足地走了。   “侯爷,咱们哪日去迎亲啊?”阿荣高兴地问。   李贽看眼红纸,唇角上扬:“明年三月,花开之时。”   .   越不想时间过得快的时候,时间就过得越快,如白驹过隙。   随着春风渐暖,沈卿卿与李贽的婚期也终于要到了。   大婚前五天,平西侯府将聘礼送了过来。腰系红绸的小厮两人抬一箱,最前面的两人已经走出侯府所在的巷子了,侯府院子里的小厮们还没走完,足见聘礼之多。这般壮观的下聘,百姓们蜂拥而至,对着一抬抬聘礼感叹平西侯家大业大,沈家七姑娘有福之类的。   聘礼送到沈家,大夫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两个妯娌都是京城勋贵家的嫡女,嫁过来的时候都带了丰厚的嫁妆,大夫人也算见过世面了,然而李贽送的聘礼更丰厚更名贵,光是两棵半人多高的珊瑚树就叫人眼热!   这日之前,大夫人一直觉得她的女儿嫁的最好,堂堂东宫侧妃,多尊贵多体面!可如今,透过聘礼看出平西侯府的富贵,大夫人攥着手里的帕子,根本无法压制住由心底而生的羡慕嫉妒。七丫头要去当富贵的一品侯夫人去了,她的女儿呢,入东宫快两年却迟迟没有好消息,人家太子妃的儿子都庆完满月了!   “大嫂,看什么呢?”二夫人笑着凑了过来。   大夫人抿抿嘴,淡淡道:“都说咱们七姑爷入仕之前是江南富商,今日这般,果然是富商做派。”   二夫人就像听不懂她的讽刺似的,笑道:“嗯,卿卿有福了,这过日子啊,归根结底还是得有钱,有了钱就能喜欢什么买什么,那样才快活。”   一句话刺痛了大夫人的心!她这半辈子苦心钻营,差的就是银子!   “人活一生,岂能就为了些黄白俗物?”扬起下巴,大夫人义正言辞。   二夫人闻言,只一笑置之。   当了十几年的妯娌,谁还不了解谁,装什么清高?   .   沈卿卿有钱,所以纵使李贽送她一座金山她也不稀罕。   面对母亲拿过来的聘礼清单,沈卿卿也扬起了下巴,不屑去看。   陈氏头疼:“你这孩子,马上都大婚了,你怎么还拧巴呢?”   沈卿卿狡辩:“祖父常教导我们要节俭,我若见了这份聘礼就欢天喜地,岂不是辜负了祖父的谆谆教诲?”   陈氏一指头点在了女儿额头上,不过别说,老爷子见了这么多聘礼确实挺不高兴,嫌弃李贽过于张扬。但陈氏很满意,她就是要让满京城的百姓知道,她的女儿值这么多聘礼,值的女婿看重珍惜。   “姑娘,夫人,六姑娘来啦。”玉蝶挑开帘子,笑着道。   母女俩一起看过去,就见沈嘉意缓步走了过来,一手由丫鬟托着,一手轻轻地搭在她鼓鼓的小腹上。   “六姐姐怎么来了?”沈卿卿意外地问,二伯母不是说堂姐就快临盆了吗?   沈嘉意有点喘,坐好了才道:“来看你啊,趁还没生赶紧来瞧瞧,大婚那日我估计是来不了了。”   姐妹俩关系好,陈氏找个借口走了,让两人说些贴己话。   “六姐夫来了吗?”沈卿卿摸摸堂姐的大肚子,随意问道。   沈嘉意笑:“来了,说是怕我生在娘家呢。”   沈卿卿既替堂姐高兴,也有点羡慕:“六姐夫对你真好。”   沈嘉意满脸幸福,看着即将出嫁的堂妹,她由衷地道:“七妹妹,男人对妻子好不好,全看两人如何相处。婚前我与你六姐夫就隔着屏风见了一面,谈不上任何了解,全靠婚后慢慢熟悉,我真心对他,他便真心对我。”   沈卿卿点点头。   沈嘉意真正想说的在后面,拉着沈卿卿的手道:“我不知道你与平西侯之间有什么过节,我来是想劝劝妹妹,既然你们注定要做夫妻,不如你试着忘记前面的不快,学着接受他。毕竟要过一辈子呢,你总不能一辈子都抵触他吧?真那样,别说三叔三婶母心疼你,我都替你难过。”   沈卿卿低头不语。   道理她都懂,但前提得看那个男人值不值得,至少目前为止,她丝毫不想与李贽“恩爱”!   “知道啦,六姐姐越来越像我娘了。”沈卿卿抬起头,嬉皮笑脸地道。   沈嘉意轻轻打了她一下。   沈卿卿可不敢躲,怕堂姐动了胎气。   沈嘉意还想分享些夫妻相处之道,那边二夫人得知即将临盆的女儿回了娘家,急匆匆赶了过来,进屋就训斥女儿:“大着肚子还乱跑,你存心让我们长辈着急是不是?亏你婆婆还惯着你,是我就将你关在房间,哪都不许去!”   沈嘉意:……   这是亲娘吗?   但长辈一来,姐妹俩的悄悄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沈嘉意万分不愿地与丈夫上了回家的马车。   陈氏很是羡慕,回来对女儿道:“看你六姐姐,才嫁出去一年就要生了……”   沈卿卿一个头两个大,转身扑到床上,抓起被子蒙住了耳朵!   陈氏气得走过来,朝被窝最鼓的地方拍了一下。   知道自己说话不管用,女儿出嫁前夕,陈氏请了宋氏来给女儿上一堂十分重要的课。   “祖母,大道理我已经听我娘讲了一箩筐了,您就饶了我吧!”沈卿卿先发制人,抱住祖母装可怜。   宋氏笑着拍拍小孙女肩膀:“好好好,祖母不说那些扫兴的。”   沈卿卿扬起脖子,高兴地亲了祖母一口。   宋氏瞧着小孙女樱花似的脸颊,心想儿媳妇纯粹是瞎操心,那种事情李贽能不会?孙女嫁过去,什么都不用做,李贽就先扑过来了。   “卿卿,祖母跟你说说我自己的事吧。”搂住小姑娘,宋氏目光深邃地道。   沈卿卿察觉到什么,连忙乖乖坐好。   宋氏握着小孙女的手,视线投向了窗外,灯光昏黄,她的声音仿佛都带着岁月的宁静味道:“当年家里让我给你祖父做妾,其实我不愿意,可我爹给我讲了一箩筐的道理,什么他要报恩,什么他觉得你祖父前程大好,我做妾也绝不会委屈。那时我也才十五六岁,懵懵懂懂,觉得父亲总不会害我,于是就应了。”   “你祖父确实是人中之龙,除了瞎节俭没别的毛病,这几十年也是真心对我,我才心甘情愿地留在了他身边。倘若他对我不好,或是他品行不端,那祖母早就想办法离开他了。”   说到这里,宋氏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孙女:“卿卿,你记住,什么都没自己快活重要。你嫁过去后,李贽对你好,你就试着接纳他。李贽待你不好不坏,你就守好自己的心,该吃吃该喝喝,别管他在一旁忙什么。若李贽让你受委屈,你就回来,自有你祖父替你做主。”   沈卿卿早就湿了眼眶,她抱紧祖母,哽咽道:“祖母放心,我记住了,一辈子都不忘。”   宋氏嗯了声,过了会儿,她拿出儿媳妇给她的小册子,放在床上道:“这是每个新娘子出嫁前都该学的,你自己看看就能懂,时候不早,我走了,你也早点睡,明早精精神神地出嫁。到了那边还要掀盖头,卿卿别叫外人看咱们沈家姑娘的笑话。”   “祖母,我舍不得您。”沈卿卿不肯松手,眼圈又红了。   宋氏笑,低头在孙女耳边道:“你祖父还等着我呢,没我在身边,他睡不踏实。”   沈卿卿:……   想到威严刻板的祖父竟然如此依赖祖母,沈卿卿莫名打了个哆嗦。   宋氏见了,最后提点孙女道:“男人都是假正经,真正能看透他们的只有枕边人,李贽为人到底如何,你慢慢观察吧。”   沈卿卿咬唇,她才懒得观察他。   送走祖母,沈卿卿回到床上,随手拿起了祖母留下的小册子,翻看第一页,沈卿卿看到上面画着一男一女,定睛再看,却见两人衣衫不整……   这是什么东西!   沈卿卿一把就将东西丢了出去,然而脑海里的画面却甩不开了!   想到明晚李贽会试图那样对她,还是那么丑陋的东西,沈卿卿胃里翻滚,差点吐出来。   因为看了不该看的册子,这晚沈卿卿辗转反侧失眠了,熬到三更天好不容易睡着,沈卿卿竟然做了个梦,梦里李贽就像册子里的男人那般强行将她摁在床上……   冷汗淋漓,在李贽得逞前,沈卿卿激灵一下醒了过来。   闺房里一片黑暗,沈卿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待呼吸恢复平稳,沈卿卿慢慢抱住了被子。原来夫妻是那么同房的,明晚,李贽会不会强迫她?   在此之前,沈卿卿对李贽只有嫌恶,看过小册子后,沈卿卿终于开始害怕他了。   .   月亮落下去,红日升上来,在远处隐约可闻的鸡鸣声中,才睡着不久的沈卿卿被人叫醒了。   母亲、喜婆、丫鬟们全都进来了,沈卿卿很快就失去了对自己身子的掌控,任由众人为她梳洗打扮。天彻底亮了,沈卿卿饿得饥肠辘辘,却只得了一碗红枣银耳羹,勉勉强强填了肚子。   “娘,我想喝水。”没过多久,沈卿卿又渴了。   喜婆笑着替陈氏回答道:“姑娘且忍忍,一会儿花轿要绕半个京城呢,肚子里灌了水,颠来颠去的不舒服。”   沈卿卿一听,越发不想出嫁了。   可惜为时已晚,吉时一到,沈府门前就响起了鞭炮声,新郎来迎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1.终于出嫁啦,婚后恋正式开始! 2.明天李贵婿入v,预计晚上零点左右更新,佳人争取写肥肥的哈,还望各位大佬们继续捧场,挥舞着小红包等你们! . 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   ☆、021   拜别父母, 沈卿卿坐进了花轿。   花轿颠簸, 颠落了沈卿卿眼里残留的泪珠。平时总是仗着父母的疼爱撒娇任性, 今日真的离开家了, 沈卿卿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不舍,不舍得离开爹娘, 不舍得离开兄长弟弟, 不舍得离开自己真正的家。   每掉一对儿泪,沈卿卿就立即用帕子抹掉, 祖母的话她记住了, 不能给沈家姑娘丢人, 所以她的妆容不能花,免得掀盖头时脸上一片狼藉让人笑话。   当花轿绕完半个京城终于停在平西侯府门前时, 沈卿卿手里的帕子几乎已经湿透。   “请新郎踢轿门喽!”喜婆喜气洋洋地吆喝着。   沈卿卿心里一慌, 下意识地撑住了轿子。   等了一会儿, 花轿前面传来轻轻的震动, 然后就没事了, 倒像敲门似的。   “请新娘下轿!”   沈卿卿马上又缩回了手。   喜婆挑起帘子, 弯腰来扶沈卿卿。沈卿卿头上戴着沉甸甸的凤冠, 身上穿着极为繁琐的嫁衣, 喜婆一手扶着她胳膊,一手先托起那大红色的裙摆, 小心翼翼地指点新娘子如何往外走。红盖头轻轻地摇晃,沈卿卿只能看见脚底下一小片地方,探出花轿的那一刻, 她发现轿子旁边有一双黑底大红缎面的靴子,稳如泰山。   沈卿卿咬了咬唇。   站好了,喜婆往她手里塞了一团红绸,沈卿卿刚握住,红绸另一端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很快又卸了。   沈卿卿忍不住瞪了那边一眼,厌恶他的人,便厌恶他做的一切,连周围的各种贺喜声都成了蝉鸣一样的聒噪。   接下来,新婚夫妻先拜堂,再入洞.房。   因为少了男客,新房这边就安静多了,很快,沈卿卿就坐在了铺着绣鸳鸯戏水的大红床褥上。女客们轻声议论着,等待看新娘,喜婆安排好一切,笑眯眯地将漆金的秤杆递交到新郎官手中。沈卿卿听在耳里,眼看那双靴子朝她走来,沈卿卿暗暗吸了口气。   李贽走到新娘子面前,笑着去挑盖头。   二十六岁的新郎官手很稳,从容不迫地运用秤杆勾起盖头一角,往上轻轻一挑,盖头便离开了,露出了曾经的沈家七姑娘、如今的平西侯夫人,只见她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挡住了那一双盈盈水眸。她脸上涂了薄薄一层粉,抹了胭脂的香腮便如白雪中的樱花,娇艳欲滴。她饱.满的嘴唇微微抿着,流露出新嫁娘的羞涩,她纤细如笋尖儿的小手姿态优雅的搭在膝盖上,是大家闺秀的端庄。   李贽的凤眼里掠过一丝诧异,这么乖,真是那个瞪他呸他的七姑娘吗?   他身后的女客们惊艳地赞叹起来。   沈卿卿始终保持着贵女的风采,羞而不怯。   “请新郎、新娘喝合卺酒!”   端着金秤杆的小丫鬟退后,托着两杯合卺酒的小丫鬟笑盈盈走上前。   李贽笑着坐到沈卿卿旁边,先从托盘上端了一杯酒。   沈卿卿一手提着宽松的袖口,也拿了属于她的那杯,红釉酒杯衬着新娘子白嫩的手指,有种令人迷醉的美。   李贽多看了两眼。   在喜婆的指点下,两人的胳膊终于挽到了一起。   距离拉近,近得李贽能数一数她的睫毛,然而直到喝完,沈卿卿都没有看他一眼。   李贽放了心,这确实是他要娶的那位七姑娘,没换人,也没换性子。   .   礼毕,李贽去前面陪客了,女客们随之离去,沈卿卿终于可以休息了。   玉蝶、玉蝉昨日就提前过来了,这会儿一边伺候沈卿卿卸妆,一边将她们打听到的消息说给主子听,有些是沈卿卿出嫁前家人就告诉了她的,有些是两个丫鬟进府后才探听到的新情况。   李家是江南富商,但随着纯贵妃的受宠,李家一大家子就都搬到了京城。   李家一共有三房。   李贽便是大房长子,他的父亲去海外经商时遇到风暴,不幸丧命,母亲伤心过度也早早去了,所以如今大房只剩李贽与纯贵妃兄妹。   二房,李二爷有一妻数妾,但只有正妻二太太生了三个女儿,其他小妾均无所出,至于那三个女儿,两个都嫁在了扬州,仅最小的四姑娘李珍还待字闺中。   三房,李三爷与沈廷文年纪相当,青梅竹马的妻子病逝后,李三爷再未娶妻,膝下有一儿一女,分别是二公子李贺、五姑娘李瑜。   除了这三房,李贽的祖母祝老太太还康健着呢,住在侯府的万福堂。   “姑娘,据说老太太几年前收养了一位孤女江姑娘,长得特别美,反正侯府的下人们都说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人,然后老太太待江姑娘可好了,比亲孙女都不差什么,可惜我们初来乍到不能乱跑,不然真想去瞧瞧。”   玉蝶有些不服气地道,论美貌,谁能比得上她们主子?   沈卿卿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你去瞧人家做什么?我嫁过来又不是与人比美的,以后除了咱们自己的地盘,其他院子的事少管,除非我有吩咐。”   她连名义上的丈夫都不在意,更不会在意他的家人。   领了教训,玉蝶讪讪地点点头。   “姑娘吃些东西吧?”玉蝉扫眼桌子上的喜果,轻声道,知道主子早上没吃饱。   沈卿卿昨晚没睡好,颠簸了一路肚子也不舒服,摇摇头,直接去床上躺下了。临睡之前,沈卿卿嘱咐两个丫鬟:“人来了记得叫我。”   玉蝉、玉蝶点点头,替她掩好帐子就退了下去。   沈卿卿躺在床上,屋里安安静静的,前院的热闹都能听见。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沈卿卿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睡,然而可能昨晚失眠太久,躺了一会儿沈卿卿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夜幕降临,沈卿卿饿醒了。   “让厨房给我做碗春笋火腿面。”对干巴巴的喜果没兴趣,沈卿卿吩咐玉蝉道,“多加点春笋。”   玉蝉笑着去厨房了。   玉蝶服侍沈卿卿洗脸。   沈卿卿只用巾子擦了两遍脸,再梳个简单的发髻,就准备起来了。   “姑娘不涂胭脂?”玉蝶惊讶地问,手里握着刚捡起来的粉瓷胭脂盒。   沈卿卿淡淡道:“用不着。”   玉蝶忽然明白了,姑娘与出嫁前一样,根本没打算与侯爷好好过日子。   玉蝶隐隐觉得这样不好,但她只是个丫鬟,得听主子的话。   放下胭脂盒,玉蝶随主子去了堂屋。   玉蝉回来了,笑着对沈卿卿道:“忘了告诉姑娘了,侯爷听说您喜欢淮南菜,特意请了位擅做淮南菜的刘嬷嬷主管咱们这边的小厨房。”   玉蝶偷偷朝她使了个眼色。   玉蝉没领悟,直到她看见主子毫不动容的小脸,这才反应过来。   沈卿卿见两人挤眉弄眼的,忽的笑了,道:“你们知道我的心思就行了,以前咱们在家里怎么过,到了这边继续怎么过,不用提心吊胆的。”   玉蝉、玉蝶连连点头。   做面还是很快的,没过多久厨房就将沈卿卿点的春笋火腿面端了过来,而且,除了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刘嬷嬷还为沈卿卿准备了一碟酸萝卜干、一碟酱黄瓜。   沈卿卿先夹了一口萝卜干,放到嘴里一嚼,又酸又脆,清凉爽口。   她不由地又夹了第二块儿。   小菜好吃,春笋鲜嫩,火腿肥而不腻,面条顺滑劲道,就连汤水都香醇鲜美。   若非顾及闺秀的礼仪,沈卿卿真想把一整碗汤都喝完。   “姑娘,好吃吗?”玉蝉笑着问。   沈卿卿用温热的巾子擦擦嘴,再看眼一根面条都不剩的汤碗,没说什么。   玉蝉示意小丫鬟收拾碗筷。   沈卿卿正要起身,就见院门口走进来两道身影,为首的男人一身红袍修长挺拔,正是李贽。   沈卿卿抿唇,直接进了内室。   新娘子的身影一闪而逝,李贽笑笑,对扶他过来的阿荣道:“回去吧。”   阿荣便功成身退了。   李贽往里走,走到门口时,他往端着托盘行礼的小丫鬟那边看了眼,就看到了那只汤碗。   看过了,李贽一边跨进堂屋,一边对玉蝶道:“备水。”   玉蝶紧张道:“是,侯爷。”   沈卿卿不怕李贽,两个丫鬟都怕地很。   李贽不紧不慢地朝内室走去,玉蝉及时赶过来,替他挑起了帘子。   李贽弯腰入内,一抬头,就见沈卿卿侧对他坐在窗户旁,小脸绷得紧紧的。   大婚的日子,新房里布置的喜气洋洋,床帐被褥是红的,桌子上摆的茶碗、碟子是红的,燃着小儿手臂粗细的龙凤双烛更是红的耀眼。在这么一片红中,沈卿卿的脸颊都染上了醉人的绯色,俏生生坐在那儿,好似一朵海棠化成了精。   李贽有两年没见过沈卿卿了,他早已成年,这两年形貌上没有太大变化,沈卿卿却变了不少,脸上属于孩子的稚气悄悄蜕变成了美人的妩媚,这般冷着脸都媚色香浓,倘若她肯笑笑,岂不令人骨酥神迷?   李贽站在门口,默默地欣赏他的新娘。   沈卿卿知道他要进来,早就做好了要与李贽谈判的准备,她正襟危坐,哪想到李贽竟然杵在门口不动了?   男人的目光肆无忌惮,好像她没穿衣裳似的,沈卿卿渐渐坐不住了,对着窗户道:“要么进来,要么出去,堵在门口碍事。”   李贽微笑,调侃道:“原来夫人知道我来了,我还以为夫人在想什么心事,这才没敢打扰。”   油腔滑调的,沈卿卿懒得理会。   李贽缓缓走到她对面,撩起衣摆落座。   沈卿卿继续盯着窗。   窗纸上贴着红色的双喜剪纸,李贽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近距离打量对面的美人:“两年不见,夫人……”   “别叫我夫人。”沈卿卿腻得慌,冷冷打断了他。   李贽愣住,随即懊恼改口道:“夫人是见外了些,那为夫唤你卿卿可好?”   沈卿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门了现在好困,就先更这么多吧,我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努力双更!   嗯,发100个小红包吧,晚安!   ☆、022   沈卿卿觉得李贽这人虚伪又厚脸皮, 明明知道她厌恶他, 他还能一厢情愿地把话往亲密了说。   “你还是叫我夫人罢。”沈卿卿绷着脸道。   李贽笑:“好, 夫人晚上吃的什么?”   沈卿卿惜字如金:“面。”   李贽颔首, 道:“为夫在前面只顾喝酒,没吃多少东西, 劳烦夫人让厨房给我来一碗同样的面。”   沈卿卿瞥他一眼, 扬声吩咐守在外面的玉蝉。   玉蝉才走,李贽忽然以手掩唇, 凤眼看着沈卿卿道:“为夫喝多了, 夫人可有醒酒茶?”   要求还真多!   沈卿卿烦躁地指向外间:“桌子上有, 侯爷自己去喝吧。”   李贽没动,凤眼真诚:“为夫不胜酒力, 走不动了。”   沈卿卿:……   她是真不想伺候这人, 但为了让李贽闭嘴, 免得他一口一个为夫的腻味, 沈卿卿便去了外间。端回茶水, 沈卿卿面无表情地放到李贽面前, 刚要走, 腰上忽然一紧!沈卿卿丝毫没有准备, 尖叫一声倒在了李贽怀里!   “放手!”小册子上的画面浮现脑海,沈卿卿剧烈挣扎起来!   李贽箍筋新娘子的纤腰, 看她如落入陷阱的兔子般挥手舞脚,低声道:“两年不见,夫人越发叫为夫难以自持。”   他说的情真意切, 沈卿卿都快吓死了,歪着脑袋催他:“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李贽对着小姑娘乌黑如缎的长发笑,嘴上继续道:“新婚之夜,良辰美景,你我当该缱绻缠绵,夫人不必害羞。”说完,李贽俯身,俊脸离沈卿卿急红的脸颊越来越近,但如果沈卿卿回头,就能发现男人目光清明,并无任何色..欲。   沈卿卿哪敢看啊,她现在只想快点逃离,狠话不管用,沈卿卿灵机一动,赶紧道:“你,你不是想吃面吗?厨房马上做好了,侯,侯爷忙了一日,千万别饿坏了身体!”   李贽沉默,仿佛在犹豫似的,然后终于放松了力道:“夫人所言甚是,是为夫心急了。”   沈卿卿松了口气,推推他的胳膊道:“快放开吧,丫鬟进来见了笑话。”   李贽如言松手。   沈卿卿立即跳下他腿,噌地跑出去了。   李贽笑笑,喝了几口小娇妻亲手端过来的醒酒茶,这才跟去了外间。   沈卿卿没在外间,而是坐在堂屋,玉蝉、玉蝶都在这儿,沈卿卿觉得安全。   李贽出来的时候,水房、厨房的丫鬟同时来回话。   “先用膳。”李贽大大方方坐在了饭桌旁。   沈卿卿瞟眼他的靴子,心思转了转,故意用帕子挡住嘴,做困倦状道:“我困了,玉蝉你们好好伺候侯爷。”她怕她再不走,等会儿李贽又使唤她去服侍他沐浴,这人脸皮厚比城墙,又敢动手动脚,沈卿卿真是又厌又怕。   玉蝉、玉蝶齐声应了。   李贽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卿卿。   沈卿卿脚底抹油般进去了。   待李贽慢条斯理地用饭、洗漱完毕,重新回到内室,就见床外侧铺着新婚夫妻的喜被,而沈卿卿竟然翻了一床新被出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躺在内侧,背对着他。   李贽丝毫都不意外。   他走过去,站在床前,沉声问道:“夫人这是何意?”   沈卿卿知道今晚她必须给个解释,小手抓紧被子,她对着里面,尽量心平气和地道:“侯爷应该清楚,我不喜欢你,你能求得皇上赐婚,我无法反抗,但我不愿与你做真夫妻。我想过了,以后咱们俩各过各的,你陪我在我父母面前演戏,我也会替你广纳美妾,做京城最大度的妻子。”   李贽叹息,坐下来问道:“若是这样,那我为何要娶你过门?”   沈卿卿撇嘴:“那得问侯爷自己。”   这个问题,沈卿卿早就琢磨过,思来想去,她坚信李贽是看上了她的美色,刚刚他那猴急样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夫人貌美聪慧,为夫一见倾心。”李贽低声回答。   沈卿卿在心里呸了他一口,她貌美不假,但他真若一见倾心,为何会见死不救?当时李贽可不知她会水,所以他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冷血男人,视功劳比人命重要,后来发现她还活着,李贽才又起了色心。   “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不愿意,你敢强来,我死给你看。”   沈卿卿一骨碌坐了起来,双手置于前面。   李贽就见她手里竟然握着一把剪刀!   新嫁娘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李贽苦笑:“你就这般憎恶我?”   沈卿卿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全是鄙夷:“你自找的,这里没有旁人,你不必惺惺作态。”   李贽并没有为过去的事解释什么,小姑娘再嫩也没那么好糊弄。   扫眼沈卿卿手里锋利的剪刀,李贽皱眉道:“早知你如此恨我,我绝不会求皇上赐婚,但婚约已成无法更改,除非你死,否则我这辈子的侯夫人都只能是你。”   沈卿卿心头一跳,什么意思,难道李贽还想害死她好腾出侯夫人的位置?   念头刚落,李贽抬头朝她看来,凤眼深不可测。   沈卿卿突然很慌,怎么着,李贽还真想弄死她啊?   沈卿卿很想说服自己李贽不敢,但前年李贽都可以见死不救,为何今日他就不敢弄死她?   越想越怕,沈卿卿握着剪刀的手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就在沈卿卿怕得要哭出来的时候,李贽又发出了一声叹息:“其实,你占了侯夫人的位置也没关系,如你所说,我还可以纳无数美妾,堂堂侯爷,总不至于缺女人。但我需要一个嫡子,你也知道,只有嫡子才能继续我的爵位。”   沈卿卿皱眉,他到底想要她的命还是色?   “七姑娘,我有一计,不知你想不想听听?”沉思许久,李贽再次看着沈卿卿道。   沈卿卿警惕道:“你说。”   李贽正色道:“我是小人,但也绝不愿强迫一个小我十岁的清白姑娘。咱们的婚约肯定无法废除,你气色红润亦不似会早亡之人,可我又需要一位嫡子,那便这样,你先委屈一段时日,待你成功为我诞育嫡子,我马上纳妾,从此再不碰你。”   沈卿卿听了,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李贽忽然又道:“七姑娘,你有了孩子,岳父岳母才会心安,否则就算你我做一对儿明面上的恩爱夫妻,没有子嗣,岳父岳母都会替你着急,甚者,一个没有子嗣的侯夫人,注定会沦为其他妇人眼中的笑柄。”   沈卿卿目光变暗,这一次,她无法再反驳。   其一,她若坚持不与李贽圆房,李贽既可以仗着武力强迫她,又可以想办法弄死她再娶正妻。   其二,圣旨无法收回,她嫁给李贽是为了让父母安心,如果她长年没有子嗣,李贽的小妾们却连续地生孩子,母亲定会替她发愁。五姐姐入东宫两年无子大夫人就急得烧香拜佛了,她真与李贽分开睡,母亲怕是会疯。   “七姑娘不必为难,你我都是康健之人,快则两三月短则一年你必受孕,若你一举得男,那你只需委屈两三月或一年半载,就可以彻底与我划清界限了。”李贽循循善诱地道。   沈卿卿咬唇,犹豫半晌,她艰难地抬起头,问对面的男人:“你说话算数?”   李贽举手,对天发誓:“苍天在上,七姑娘为我生下嫡子后,只要她不愿意,我李贽绝不勉强她做任何事,若有违背,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发过誓,李贽温声道:“现在你可信了?”   沈卿卿看着他眼里流露出的真诚,再回忆李贽之前的所作所为,还是不太信。   但她没有选择,这是李贽的侯府,她无力与他抗争。   低下头,沈卿卿攥紧手里的剪刀,过了很久很久,她才闭上眼睛,将剪刀递了过去。   手上空了,沈卿卿转身就躺下了,小手抓着被子往上一拽,就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李贽笑了笑,起身将剪刀放到梳妆台旁,然后又折了回来。   刚沐浴完,李贽本就只穿了一身白色中衣,这会儿也不必再脱了,径直去掀沈卿卿的被子。手碰到被子,被子却没动,新娘子在里面使劲儿呢,李贽想笑,咳了咳,他低声道:“夫人……”   尾音未落,里面的小手松了劲儿,可见她是多不想听他的“夫人”。   没了阻碍,李贽顺利地躺到了沈卿卿身边。   她背朝他,李贽攥住她肩膀往自己这边转,遇到点阻力,还好这次没用他出声。转过来了,她身子僵硬得像块儿木头,眉头紧紧皱着,杏眼紧紧闭着,小嘴儿紧紧抿着,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情愿。   有点可怜,但李贽从不做赔本的生意,这两年他不能白等。   抬起小姑娘的下巴,李贽慢慢靠近,目光欣赏着新娘的美貌,冷不丁她睁开了眼睛。   李贽顿住。   沈卿卿瞪他:“你要做什么?”   李贽:……   “你后悔了?”李贽幽幽地问。   沈卿卿咬了下唇,别开眼道:“我没后悔,但不许你亲我。”   李贽刚想说不亲怎么洞.房,旋即反应过来,不亲确实也能成事。   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他敢亲她就敢咬过来,李贽摇摇头,不亲了,一手搂着新娘子,一手缓缓地伸向她腋下的盘扣。然而还没碰到扣子,新娘子的小手就攥住了他的大手,那双杏眼又提防地瞪了过来:“不许脱我衣服!”   李贽:……   他面露为难:“不脱,如何……”   沈卿卿不争气地红了脸,眼里却转着泪花,她重新拉起被子,躲在里面闷闷地道:“上面,不许脱。”   李贽了然,果然只是为了生孩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晚上努力再加更一张哈!   嗯,大家先看,我去发前面的红包,爱你们~   ☆、023   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后, 李贽将两人的裤子甩到了床角。   抬起头, 借着红色的烛光, 李贽看见他的新娘小脸苍白, 视死如归。   这般抗拒,受罪的还是她。   李贽轻叹一声, 侧躺到沈卿卿身边, 再将人搂到了怀里。   沈卿卿被戳了一下,反应过来, 她抖如筛糠。   “别怕。”李贽在她耳边道, 声音暗哑。   沈卿卿不怕才怪, 然而随着李贽修长的手指探过来,她的怕便变成了羞与惊!   “你……”   她才出口, 李贽忽然对着她耳朵嘘了一声。   沈卿卿咬紧嘴唇。   幽闭的喜帐内, 渐渐传出了新婚夫妻渐渐加重的呼吸。   .   约莫半个时辰后, 李贽穿好中衣, 挑开帐子, 扬声吩咐外面的丫鬟备水。   因屋里的动静不小, 玉蝉、玉蝶早就准备起来了, 西次间里, 能容四人共浴的大木桶已经倒了一半凉水,这会儿将热水往里一兑, 马上就能供主子们享用。   “侯爷,水好了。”走到内室门外,玉蝉恭敬地道。   李贽嗯了声, 回头问还缩在被窝里平复呼吸的新娘子:“我抱你过去?”   刚刚停下来时她两条腿还是他帮忙放平的,李贽知道小姑娘现在走不了路。   “不用,叫丫鬟们进来。”沈卿卿闷闷地道,声音犹带一丝轻喘。   李贽便坐到床头,挂好帐子后唤丫鬟们进来。   玉蝶、玉蝉低头入内,刚绕过屏风,迎面便扑来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两人都是清白的姑娘,从未闻过这味儿,此刻也没有时间追究。   “扶夫人去沐浴。”李贽声音温和。   玉蝶、玉蝉等了会儿,见主子还闷在被窝里不动,联想方才在院子里听到的雏莺轻啼般的求饶与叫骂,便猜到主子是被高大威武的侯爷折腾惨了,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   努力忽视一旁只着中衣的侯爷,玉蝶先跪到床上,掀开了被子。   红烛摇曳,被子里的沈卿卿闭着眼睛,双颊一片酡红,几缕碎发湿漉漉地粘在腮上,香.艳无边。   玉蝶看得心头一荡。   沈卿卿等不到丫鬟动,忍不住催促道:“扶我起来。”   玉蝶回神,忙托住主子的肩膀,往上使劲儿。   沈卿卿忍不住哎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腰就像被几匹马车连着碾过似的,怎么动都疼。   玉蝶吓坏了,刚想问问主子怎么了,身后忽然传来男人平和的命令:“让开。”   与此同时,一只修长的手从一侧揽住了主子的肩膀。   玉蝶立即识趣地下了床。   李贽一手抱住沈卿卿的肩膀,一手托起她的腿,轻而易举地就将沈卿卿抱了起来。床上铺着元帕,沈卿卿不用看也猜到那帕子上会有什么样的狼藉,丫鬟们都在旁边瞧着,沈卿卿尴尬极了,只能埋到李贽怀里。   李贽低头看看,若无其事地抱着她去了西次间。   “放我在榻上,你出去。”沈卿卿垂着头说。   李贽闻言,不由地回想起自己绝对与众不同的洞房。新娘的上衣不许脱,下面必须盖在被子底下也不许他看,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就光看她一会儿苍白一会儿绯红的小脸了,幸而光是这样,也足以让他尝到极乐。   “好,你先洗。”知她怕疼,李贽非常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了下去。   沈卿卿继续垂着头。   李贽扫眼她露出来的那片雪白后颈,这才离开。   玉蝉、玉蝶立即凑到了沈卿卿面前,担心地询问主子哪里不舒服。   沈卿卿有苦难言。   缓了会儿,她让丫鬟们替她宽衣。   红色的中衣一件件解开,玉蝉、玉蝶见主子浑身安然无恙,还是像以前那么洁白无瑕,暗暗松了口气,至于那一定受了伤的地方,都说新嫁娘谁也避不开这一遭,二女也就没有过于仔细地打听,免得主子难为情。   进了浴桶,沈卿卿全身酸痛的骨头终于得到慰藉,再出来时,底下也舒服多了。   穿好换洗的中衣,两个丫鬟扶着沈卿卿往外走,结果一挑帘子,就见李贽坐在堂屋。   沈卿卿以为李贽等着沐浴,没有多想。   李贽却径直朝她走来,目光温柔:“我抱夫人回房。”   沈卿卿:……   侯爷对主子这么好,玉蝶、玉蝉可高兴坏了,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沈卿卿。于是沈卿卿再次被李贽打横抱了起来,如运珍宝般抱回了内室。   床上的被褥都换成了新的,舒舒爽爽,李贽替沈卿卿盖好被子,看着她紧闭的眼睛道:“你先睡,我洗完就回来。”   沈卿卿没吭声。   李贽笑着走了。   堂屋里,玉蝶、玉蝉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服侍。   李贽一眼看穿了二女的心思,直接道:“在外面候着吧。”   二女登时放松下来。   李贽单独进了西侧间,屋里立着一面镜子,李贽脱去中衣走过去,就见镜子里的他胸口布满了一道道或深或浅的抓痕,侧身再看,后背也有。当时太热,她不肯脱衣,李贽脱了个干干净净,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   只是,看着那些抓痕,李贽丝毫都不生气。   她都疼哭了,反过来抓他几把很公平。   就是不知她何时才肯与他坦诚相见。   想到这里,李贽有些后悔。早知道生嫡子的说辞会成为只能脱她裤子的理由,今晚他就该狠狠心强欺她一把,一次治得她服服帖帖。   心不在焉地擦拭一番,李贽披上中衣,边系腰带边朝内室走去。   内室很安静,李贽绕过屏风,见小姑娘又是背对他躺着,他笑了笑。坐到床上,李贽正要问问她身子如何,开口之前忽然听见她清浅绵长的呼吸。   一个人装睡时,通常都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所以,她是真的睡着了?   李贽俯身,看见她残留绯色的小脸,樱红的唇瓣微微张开,已然熟睡。   对着这样一张如滴露海棠的脸,回想她艰难承受时的连声痛呼,李贽蓦地软了心肠。   罢了,慢慢炖吧,早晚他会哄得她心甘情愿。   放下纱帐,李贽掀开她特意留给他的另一床被子,不是那么餍足地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目前李贵婿还是一只大猪蹄,两人互相炖吧,看谁先烂,哈哈哈   晚安哦~   ☆、024   春光明媚, 天早早就亮了。   院子里的鸟鸣声传过来, 沈卿卿睫毛动了动, 迷迷糊糊地翻身, 胳膊肘忽然撞到什么。沈卿卿怔住,扭头往后看, 看到一张俊美的男人脸庞。   沈卿卿:……   昨晚的一切重新鲜明起来, 李贽修长的指头、有力的大手好像还在她身上,他无耻的鼓励、粗重的呼吸仿佛还在耳边, 而她怎么推怎么抓都阻止不了他, 他结实的身躯像一座山, 他连续的侵袭如无边的海浪。   沈卿卿感觉的到,李贽非常享受, 她却哭都哭不出来了。   早知道生孩子那么痛, 沈卿卿说什么都不会答应他。   最可恨的是, 李贽明明承诺除了必须生孩子时绝不会碰她, 那他怎么钻她被窝来了?还贴的那么近?   沈卿卿很生气, 刚要叫醒李贽让他走开, 转念一想, 这种情况下醒来, 万一李贽兽.性大发怎么办?   论体力,沈卿卿甘拜下风, 所以她咬咬牙,没出息地选择忍了。就让李贽鸠占鹊巢吧,她起床!   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 沈卿卿忽然愣住了!   昨晚沈卿卿睡得是里侧,盖的是她从嫁妆里那八套被子里翻出来的一床橘红缎面的被子,而此时那床橘红缎面的被子正铺在她面前,她身上盖的竟然是她留给李贽单独睡的那床喜被!   怎么会这样?   沈卿卿傻了眼。   “醒了?”   身后有人开口,那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晨起初醒的散漫,与昨晚她在他指下无处可躲羞愤欲死时他的那句“难受?”莫名地重合了起来。   僵硬片刻,沈卿卿默默地回了自己的被窝,背对他躺下。   李贽咳了咳,低声解释道:“七姑娘,昨夜你可能是觉得冷了,来了我这边。”   沈卿卿不信自己会主动钻他的被窝,可她确实也没有被人强行抱过去的记忆,都怪李贽欺负得她太难受,一睡就睡沉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沈卿卿很是讽刺地道。   李贽苦笑:“若真是我强抱你过来,你我怎会相安无事?”   沈卿卿明白了,他就是要她承认是她自己过去的。   “好,是我打扰侯爷好眠了。”沈卿卿冷冷地道,“如果侯爷不满,那……”   “我没有不满,只盼哪一天能得七姑娘真心依赖。”李贽温声说。   沈卿卿一听就知道他又在演君子了,撇撇嘴,抱紧了被子。   小姑娘刺猬似的,李贽自知白日尝不到油水,便不去招惹她,一边起身一边道:“我先去前院,半个时辰后来接你。哦,私下里我叫你七姑娘,有他人在场时还是唤你夫人,望七姑娘配合,以安两家长辈之心。”   这是应该的,沈卿卿嗯了声。   “那我先告辞了。”李贽穿好靴子,最后看她一眼,起身离去。   男人一走,沈卿卿长长地呼了口气。   改成仰面躺着,看到上房的帐顶,昨晚那身不由己摇摇晃晃的画面顿时又闯入脑海,如果一直都是疼痛难忍也就罢了,最让沈卿卿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是,偶尔她竟然也会有……   摇摇头,沈卿卿噌地坐了起来,大声喊两个丫鬟。   不要想了,她同意与李贽那般只是为了生孩子,等嫡子一生出来,不,一怀上,她与李贽就井水不犯河水了。李贽是有钱有权也有貌,但他道貌岸然、冷血无情、虚伪好色,作为曾经被他心狠抛弃的人质,沈卿卿无法毫无芥蒂地接受这样的丈夫。   玉蝶、玉蝉闻声赶了进来。   “姑娘要起了吗?”玉蝉问。   沈卿卿点点头,想到玉蝉的称呼,她提醒二女道:“该叫夫人了。”   她与李贽这对儿恩爱夫妻要在李、沈两家一起装,如果丫鬟们继续喊她姑娘,容易令人起疑。   玉蝶、玉蝉听了,以为主子终于决定与侯爷好好过日子了,都面露喜色。   沈卿卿试着站起来。   昨晚事后她都没能脚沾地,全是李贽抱着她走的。这会儿沈卿卿起地很慢,幸好休养了大半夜,底下没那么痛了,前几步走得别扭些,然后也就恢复了正常步伐。   “姑……夫人先吃点什么吧?”玉蝶体贴地道,“距离敬茶还有一会儿呢。”   沈卿卿问她:“厨房准备了?”   玉蝶:“我让刘嬷嬷做了您爱吃的山药枣泥糕。”   沈卿卿点点头。   等她梳妆完毕,玉蝶已经将一小碟山药枣泥糕摆在桌子上了,莹白的山药糕中间夹着两层深红色的枣泥,最上面还用山楂点出了梅花形状。这与沈家的做法不同,沈卿卿捏起一块儿,咬了一口,嗯,山楂酸枣泥甜,山药香软。   沈卿卿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想,这刘嬷嬷手艺确实不错。   吃了两块儿,沈卿卿漱口的时候,李贽回来了。   玉蝉捧着巾子向他行礼:“侯爷。”   李贽嗯了声,目光早投向了端着茶碗的沈卿卿。她换了一条正红绣牡丹的褙子,乌黑浓密的发髻间插了一支明晃晃的金镶红宝石步摇,她以袖掩面往茶碗里吐出漱口水,只露出一侧白嫩小巧的耳朵,以及捏着袖子的纤纤玉手。   李贽注意到,沈卿卿的指甲粉嫩微长,怪不得昨晚能抓花他的前胸后背。   “侯爷来了。”沈卿卿放下茶碗,看着李贽的胸口道,“现在就过去吗?我刚收拾妥当。”   丫鬟们面前,她装得还挺像样,李贽微笑:“那就走吧。”   说完,李贽朝沈卿卿走去。   沈卿卿下意识地先往外走了,谁料余光扫过,竟见李贽随手从她旁边的桌子上的青瓷碟里捞了块儿山药糕。   沈卿卿:……   原来他过来是为了糕,并不是要与她亲近。   沈卿卿有点脸热,若他察觉到她刻意的躲避,定要在心底笑话她自作多情吧?   不过,李贽若肯守诺白日不纠缠她,那也挺好的。   离开正院时,李贽手里的山药糕已经吃完了,他用食指擦擦嘴角,偏头问沈卿卿:“帮我看看,嘴边可干净了?等会儿别闹笑话。”   阿荣、玉蝉在后面跟着呢,沈卿卿只好瞧他一眼,见男人唇角干干净净的,她马上收回视线,道:“干净了。”   李贽却忽然压低声音道:“你牙上似乎沾了枣泥。”   什么?   沈卿卿大惊失色,伸手就去拿腰间的荷包。自打到了爱美的年纪,沈卿卿就随身带着镜子了,而她的镜子也从最初模糊的小铜镜变成了一件掌心大小的胭脂盒。胭脂盒是外祖母宁国公夫人送沈卿卿的,盒盖里侧贴着一面圆圆的西洋镜镜片,照人照得可清晰了。   拿出胭脂盒,沈卿卿迅速打开,当然也没忘了用左手挡住脸。   结果竟然是一场白忙活,她的牙齿白白净净的,什么脏污都没有!   意识到自己上了李贽的当,沈卿卿咬咬牙,冷着脸将胭脂盒放回了荷包。   目睹这一切的李贽先是诧异她竟随身带了镜子,随即哭笑不得:“我是想逗你笑笑,笑了才有新嫁娘该有的样子。”   沈卿卿一点都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可笑的。   “侯爷不必费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沈卿卿冷声道。   李贽便不做声了。   又走了片刻,前面就是李贽祖母祝老太太居住的万福堂。   万福堂坐北朝南,与李贽所住的侯爷正院在一条线上,出了正院,往后连续穿过几个月亮门就是。沈卿卿看在眼里,便知道祝老太太在李家很有地位,不像有的高门大户,会安排老太太住在比较偏的宅院。   想来也是,李贽父母过世的早,兄妹俩是祝老太太亲自抚养大的。   能养出李贽这等奸臣、纯贵妃那等宠妃的祝老太太,肯定不是简单的人物。   跨入万福堂的时候,沈卿卿这般想。   厅堂里面,李家其他主子都到了。   祝老太太坐在当中主位,穿着一件乎绛紫色绣五彩云蝠纹的褙子。老太太六旬年纪,享受了一辈子富贵的她保养得非常好,头发乌黑浓密,只比年轻女子少些润泽,她的脸庞红润不见皱纹,只有眼角有几道深深的鱼尾,一双凤眼精光矍铄,不怒自威。   李二爷一家坐在祝老太太的左下首,李二爷是个风流色.鬼,身体被酒色掏空,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二太太倒是心宽体胖的样子,白面皮细眉毛,与慈眉善目的观音画像颇有几分相似。   但据沈卿卿所得到的消息,李二爷一后院的小妾都没能生出一个子嗣,就是不知是李二爷命中注定的子嗣单薄,还是有人从中动了什么阴损手脚。   四姑娘李珍容貌随了二太太,天生笑面,看起来很好相处。   祝老太太右下首坐着的是李三爷一家三口。   李三爷面容清俊,一袭青衫恍似俊林修竹,只是眉宇间有些孤寂之感。二公子李贺年方十八,五官随了父亲,乃鹤立鸡群的人物,但李贺神色端肃,不苟言笑。他的妹妹五姑娘李瑜长眉凤目,典型的李家人长相,放在京城闺秀圈里也是极其出挑的美貌。   沈卿卿进门时,视线迅速扫了一圈,凭借先前得到的消息认出了众人。   只有那位传说中非常美丽的江姑娘,并没有出现在祝老太太身边。   沈卿卿有一丝丝失望,她没想与江姑娘比美,可李家下人们将对方夸得天花乱坠,沈卿卿便忍不住想一睹芳颜。   她观察李家众人的时候,祝老太太等人也都在端详她。   女眷们还好,李二爷目不转睛地盯着娇滴滴的侄媳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二太太轻轻咳了声,李二爷这才收敛,但依然偷偷打量艳色逼人的侄媳妇。   李贽深谙他二叔的德行,对此并不意外,让他诧异的是,他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堂弟李贺居然也多看了沈卿卿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李贵婿:嫂子长得美吗?   李贺:美。   李贵婿:你可有什么想法?   李贺:嗯,大哥站在嫂子身边,有点显老。   哈哈哈,更新啦,大家晚安~   .   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   ☆、025   “请祖母喝茶。”   跪姿端正, 沈卿卿从托盘上取出茶水, 微笑着递给祝老太太。   出嫁了, 她代表的就是沈家女, 沈卿卿断不会给人通过她嘲笑沈家的机会,至于李贽, 反正是个伪君子, 沈卿卿才不会在乎李贽的想法。   祝老太太笑眯眯地点点头,接茶时又仔细看了长孙媳妇一眼。   说实话, 这门婚事长孙在庆德帝赐婚前夕才知会她的, 对此祝老太太很不满, 那可是她亲手拉扯大的长孙,娶妻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跟她商量?   不过, 在长孙分析过利弊之后, 祝老太太心里舒服了很多。长孙是武官之首, 沈渠是文臣之首, 论门楣, 沈家配得上他们李家。论利弊, 沈家有位皇后, 自家有位贵妃, 如果将来形势变化两家要敌对时,有沈卿卿在, 沈家总会投鼠忌器,当然,沈卿卿能把沈家二房、三房拉拢过来就更好了。   喝了茶, 祝老太太弯腰,捧着沈卿卿的小手笑道:“好好好,卿卿啊,之前仲常夸你夸得天花乱坠,祖母还不相信,现在看到真人,祖母才知道这世上是真的有仙女下凡呢,仲常能娶到你,是他三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祖母过奖了。”沈卿卿低头装羞,这种场面话她听听就是了,才没傻到当真。   “来,这是祖母的一点心意,卿卿别嫌弃。”祝老太太取出早就让丫鬟们备好的见面礼,交给沈卿卿。   紫檀木匣子开着盖,里面摆了一整套绿汪汪的翡翠头面,价值千金,这样的头面,便是京城大部分官家小姐都不曾得见。   沈卿卿只是看了一眼,便放低匣子,笑着道:“孙媳多谢祖母。”   祝老太太点点头。   李贽扶沈卿卿起来,沈卿卿将匣子嫁给玉蝉,然后随着李贽去给李二爷夫妻敬茶。   端茶时,沈卿卿终于注意到李二爷的眼神不太对劲儿,她下意识地看向李贽,就见李贽那张似乎总是带着笑意的脸终于冷了下来,很是威严。   二太太也看出李贽生气了,忙将准备的见面礼交给沈卿卿,再给沈卿卿介绍她的女儿:“卿卿,这是你四妹妹阿珍,你初来侯府,白日仲常又要去当差,若是觉得闷了,可以使人叫阿珍过去陪你说说话。”   十五岁的李珍甜甜地朝沈卿卿喊了一声嫂子。   沈卿卿笑着回了一声“四妹妹”。   夫妻俩没在二房这边多加停留,很快就来到了三房这边。   李三爷丧妻多年,也没有续弦,只好亲自将他准备的见面礼交给沈卿卿,是一方兔状的羊脂玉镇纸。   “多谢三叔。”沈卿卿敬重地道,因为李三爷对发妻念念不忘,沈卿卿对他观感不错。   “这是你堂弟仲景。”李三爷指着儿子介绍道,李贺今年十八,字仲景。   沈卿卿朝一脸严肃的李贺点点头。   李贺行礼,低声唤“嫂子”。   李三爷又介绍自己的女儿:“这是你五妹妹阿瑜。”   沈卿卿笑着唤五妹妹。   十四岁的李瑜美虽美,眉眼却清冷,有种傲然之态,淡淡地唤声嫂子就垂下了眼帘。   沈卿卿并未放在心上。   敬茶结束,众人开始用膳。李家富贵,一顿早饭处处都显露出李家对饮食的讲究,好在沈卿卿不是寒门之女,言行举止不曾露怯。   饭后,李贽与沈卿卿还得去宫里拜见纯贵妃。   往外走时,李贽低声对沈卿卿道:“二叔品行不端,你不必敬他,家中其他人都可往来,你随心相处便是。”   沈卿卿不甚在意地点头。李家这些人,对她客气的她就以礼待之,否则她不理就是。   说话间到了侯府门口,门前已经备好了马车。   李贽一直走在沈卿卿身旁,待车夫摆好凳子,李贽笑容温和地道:“我扶夫人。”   此时已经日上三竿,阳光明媚,男人温文尔雅地伸出手,那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   然而就是这只手,昨晚在她身上兴风作浪,逼得她连声哀求。   想到当时的窘迫,沈卿卿脸上一热,渐而发烫。   落在周围伺候的下人丫鬟们眼中,便是年轻娇嫩的侯夫人害羞了。   李贽自然看得出小妻子为何脸红,那理由竟也勾得他邪念再生。   因此,在沈卿卿将手放进他手心的时候,李贽握得稍微紧了些。   男人掌心温热,沈卿卿很不自在,还没站稳就要收手。   李贽体贴地多扶了她一把。   沈卿卿匆匆钻进马车。   李贽紧随而入,进去时,看见她挨着一侧车窗而坐,螓首低垂,发髻间的红宝石步摇轻轻摇曳,与她绯红的小脸相得益彰。她的嘴唇轻轻地抿着,圆润娇艳,很是诱人去品尝。   李贽默默坐在了她身旁。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快到皇宫前,李贽才低声道:“赐婚一事,贵妃完全是受我所托,你若怨便怨我罢,不要记恨贵妃。选秀时她见过你,很是喜欢,还有二公主,她也一直期待与你见面。”   沈卿卿待嫁这两年都没进过宫,根本都记不清二公主的模样了。   “好。”她轻声道,本来她也没有怨过纯贵妃。   马车停了,李贽先下车。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沈卿卿没有犹豫什么,低头将手交给了他。   宜春宫中,庆德帝陪纯贵妃一起在等这对儿新婚夫妻。六岁的二公主乖巧地坐在母亲身边,两岁的三公主正是贪玩的年纪,在父皇怀里坐了一会儿就不干了,拉着乳母的手非要去外面玩。庆德帝纵容女儿,笑着摆摆手,吩咐乳母道:“去吧,好好照看三公主。”   乳母屈膝应了,牵着三公主的小手往外走。   “不!”三公主人小主意大,挣开乳母,迈着小短腿就往外跑。   皇家的公主养得好,未满周岁就能跑了,虽然跑得很笨拙。   乳母赶紧跟上。   庆德帝看着小女儿的身影消失,一边爱到了心里,一边也遗憾非常。贵妃怀胎十月,十月里他几乎每日都在心底祈求菩萨保佑贵妃这胎是个皇子,可惜天不遂人愿,去年四月,贵妃再次诞下一女。   二公主粉嘟嘟小仙童似的,庆德帝视若掌上明珠,但终究意难平。   .   李贽、沈卿卿并肩走进宜春宫的时候,恰好三公主迎面从里面跑了出来。   看到那穿着一件粉色宫装的小外甥女,李贽不自觉地笑了,笑意直达眼底。   三公主认得舅舅,开心地大叫:“舅舅!”   叫完就往外跑。   李贽立即快走迎了上去,一把将小女娃高高提到了怀里,阳光从一侧照过来,男人含笑的眼睛灿若星辰。   沈卿卿看怔了。   李贽的笑脸她看过多次了,但次次虚伪,只有此时,李贽的笑让她都感受到了他对三公主的喜爱。   果然血浓于水。   沈卿卿一走神,想到了家中的幼弟,不知那臭小子是不是又偷懒耍滑拒绝读书了。   嫁人就是不好啊,离开生她养她的娘家,只能看丈夫一家子共享天伦。   “叫舅母。”   李贽的声音忽然靠近,沈卿卿回过神来,惊觉李贽已经抱着三公主来到了她面前。   三公主长了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瞅瞅沈卿卿,三公主认真地学舌:“舅嬷!”   沈卿卿莞尔。   她笑得好看,三公主瞅着她,忽然朝沈卿卿伸手:“抱!”   沈卿卿意外极了,因为小女娃太可爱,她未加多想就伸出了手,谁料她还没抱太稳,三公主就猴儿似的爬了过来,吓得一旁李贽立即伸手,将沈卿卿与三公主一起抱住了!   三公主挤在舅舅舅母中间,大概觉得好玩,傻乎乎地笑。   周围全是宫人,沈卿卿尴尬极了。   李贽怕她抱不动外甥女,强势地将三公主抓回自己怀里:“走,咱们去里面。”   三公主不高兴地扭头,大眼睛盯着沈卿卿。   沈卿卿连忙朝她笑笑。   庆德帝身边的太监都在院子里,李贽早有准备,进来便放下三公主,恭敬地朝帝妃行礼。   沈卿卿恭顺地学着丈夫,天衣无缝。   新婚夫妻似乎相处的很好,庆德帝作为媒人,心情很是不错。   纯贵妃没他那么单纯,闲聊一阵,她找个理由将沈卿卿带到了内殿。   沈卿卿觉得,论美貌,她不输纯贵妃什么,但不知道是不是当了多年贵妃,纯贵妃身上有种令她难以维持从容的威仪。   如今两人单独相处,沈卿卿有些紧张。   纯贵妃看得出来,携着小姑娘的手落座,纯贵妃发愁道:“哎,论年纪,我该叫你一声卿卿,但你又是我货真价实的嫂子,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叫?”   她语气亲昵,沈卿卿还不习惯,垂眸浅笑:“娘娘还是叫我卿卿吧。”   嫂子好显老。   纯贵妃却道:“不妥,哥哥听见了定要训我没规矩。”   沈卿卿难以想象李贽训斥人的样子,他似乎根本不会生气,至少不会表现出来。   小姑娘一直垂着眼帘,纯贵妃想了想,悄声关怀道:“小嫂,我哥哥对你好吗?”   沈卿卿当然点头:“挺好的,多谢贵妃挂念。”   纯贵妃扫眼门外,感慨道:“是我多虑了,哥哥那么喜欢你,为了娶你不惜求我帮忙,又等了两年才终于接你进门,他怎会对你不好?”   沈卿卿听了,忍不住抬头看了纯贵妃一眼。既然是新兄妹,纯贵妃应该很了解李贽,这次居然没看出来李贽只是觊觎她的姿色,谈何喜欢?   刚生疑惑,沈卿卿忽然想明白了,李贽太能装,连亲妹妹都骗过去了。   小姑娘没有害羞亦没有脸红,纯贵妃也明白了,她的老牛哥哥吃嫩草吃得不太顺利啊。   作者有话要说:  庆德帝:大舅子你不行啊。   李贵婿:你以为你真行?   庆德帝:……至少我有两个小公主了。   李贵婿:臣有千军万马,子子孙孙可期。   沈卿卿:啥?不是说只生一个嫡子吗?   李贵婿:……   .   哈哈,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晚安哦~   ☆、026   纯贵妃说了李贽很多好话, 沈卿卿一个字都不信。   纯贵妃能感觉到小嫂子笑脸下的淡漠, 她也明白, 在兄长赢得沈卿卿的芳心之前, 她与沈卿卿很难真正亲近起来。所以,聊了些家常, 纯贵妃就带着沈卿卿出去了。   恰好庆德帝要带女儿们去御花园玩, 李贽便识趣地主动请辞。   马车上,沈卿卿忍不住犯困, 昨晚就挺累, 今早又四处请安、虚与委蛇, 身心俱疲。   李贽见她侧过去打哈欠,体贴道:“回去便休息吧, 下午再让仆人们给你请安。”   沈卿卿可不想刚嫁过来就在侯府下人们面前失了侯夫人的威严, 摇头道:“不必。”   小姑娘喜欢逞强, 李贽没再多劝。   于是, 等沈卿卿见过侯府有头有脸的诸位管事、嬷嬷, 都已经快晌午了。   李贽陪沈卿卿往后院走。   沈卿卿困倦道:“侯爷在前院用饭吧, 我睡去了。”   李贽关心道:“还是吃完再睡吧, 饿肚子对身体不好。”   沈卿卿斜了他一眼。   李贽苦笑:“夫人自便。”说完, 他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了。   .   沈卿卿这一觉睡得非常香, 醒来天都暗了。   伸个懒腰,沈卿卿喊丫鬟。   玉蝉一人进来了,小声笑道:“夫人可算醒了, 侯爷过来半天了,一直在外间看书,特意嘱咐我们别打扰您。”   沈卿卿:……   她忽然不想醒了。   简单地洗脸梳头,沈卿卿移步往外走,玉蝉替她挑起帘子,沈卿卿往外一看,就见李贽面朝她坐在临窗的暖榻上,手里持着一本书。听到响动,他抬头看来,英眉挺拔,凤眼狭长,显得那目光充满了深意。   “侯爷怎么来的这么早?”丫鬟们面前,沈卿卿客气地问。   李贽笑着放下书,看着她道:“闲来无事,早些过来陪夫人解闷。”   沈卿卿不需要,扭头吩咐玉蝉:“让厨房备饭吧。”她饿了。   玉蝉赶紧去吩咐小丫鬟。   春日的傍晚冷热宜人,微风吹拂很是舒服,李贽一边随沈卿卿往外走一边邀请道:“还没带你逛逛侯府,现在去走走?”   沈卿卿才懒得与他散步,淡淡道:“明早再逛吧。”   李贽笑着说好,沈卿卿瞥他一眼,莫名觉得男人笑得很愉悦。   真能装,被她拒绝,贵为侯爷的他心里肯定很气。   夫妻俩坐下不久,丫鬟们将晚饭端了上来,其中有道鹿茸畑虾仁,摆的离李贽近一些。   沈卿卿喜欢吃虾仁,不禁多看了那边几眼。   李贽见了,用公筷夹起一块儿鹿茸递给她。   沈卿卿连忙挡住碗,奇怪问:“这是什么?”她从未在自家饭桌上见过。   李贽微笑:“鹿茸,挺好吃的,试试看?”   沈卿卿才不试,就算想吃也不用李贽替她夹。   在厌恶的人面前也不必矜持,沈卿卿自己夹了虾仁吃。   李贽慢条斯理地将里面的鹿茸都吃了。   因为无话可说,这顿饭吃的挺快的,沈卿卿漱口的时候,忽然皱眉。天都黑了,吃完饭自然要睡觉……   “我,我想去外面走走。”放下茶碗,沈卿卿低声对李贽道,“不知侯爷可愿同行?”   多走几圈,也许回来李贽就累了,没有精神再做旁的。   李贽看眼院子,遗憾道:“天色已晚,明早吧。”   沈卿卿:……   她还想再坚持,结果李贽径直去了内室。   沈卿卿咬咬唇,领着玉蝉去正院的小花园逛了,故意逛到一更天才回来,进了内室,就见李贽只穿中衣靠在床头,一双长腿几乎能碰见床尾。   “夫人好雅兴。”李贽看过来,笑着调侃道。   沈卿卿强颜欢笑,坐到梳妆台前不看他。   李贽手捧着书,目光却投向了他的小妻子。   玉蝉帮沈卿卿取了珠钗,然后一手托起沈卿卿乌黑浓密的长发,一手拿着牛角梳轻轻地梳。沈卿卿闭着眼睛,下巴微微上扬,灯光下,她侧脸如最莹润的白瓷,她圆润的唇似最红艳的樱桃。   李贽的喉头滚了下。   玉蝶与玉蝉配合的非常默契,沈卿卿刚站起来,玉蝶就端着洗脚水进来了,放在床前。   李贽见了,左腿继续伸着,右腿曲了起来,给沈卿卿让出地方。   沈卿卿抿抿唇,想到昨晚已经叫他得了身子,这会儿再让他看了脚也没什么。   她在外侧坐下,玉蝶蹲下来,先替她脱去鞋袜。   李贽俊脸对着手中的书册,凤眼却向床下瞄去,一双玉白的小脚丫便落入了男人眼底,让李贽意外的是,沈卿卿的脚指甲竟然都染成了朱色,水波荡漾,那两排可爱的指甲盖仿佛雪中茱萸,邀人采撷。   李贽有些坐不住了,他也不想勉强自己,将书册放到床头的柜子上,背对沈卿卿躺了下去。   沈卿卿洗完脚,也只能睡了。   她心情复杂地从床尾往里爬,余光掠过李贽坦露的一双大脚,她嫌弃地皱着眉。   玉蝉放下纱帐,再吹了灯,便退出去了。   床内黑漆漆的,沈卿卿正偷偷地往里卷着被子好用身体压住,旁边的男人突然凑了过来,大手要往她的被子里伸。   “你做什么?”沈卿卿惊慌地问。   李贽低声道:“七姑娘该不会以为,一次就能怀上子嗣吧?”   沈卿卿想到昨晚就害怕,马上道:“也许就怀上了,倘若下个月月事如常,你,你再过来。”   李贽:……   他裤子都脱了岂能半途而废?   “你月事何时该至?”李贽耐心问。   沈卿卿想了想,小声道:“下月初十。”她的月事挺规律的。   李贽马上道:“距离下月初十还有二十一天,在那之前你我多尝试几次,也许下个月就怀了,倘若每月只试一次,怀上的机会太过渺茫,甚至数年都不能如愿,难道七姑娘想与我藕断丝连数年之久?”   沈卿卿犹豫了,这话似乎很有道理,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沉默半晌,沈卿卿深深呼吸几次,终于开了口:“你,随你罢。”   李贽低低嗯了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沈卿卿紧紧闭上眼睛,当李贽的手指落下来,她不受控制地哆嗦。   李贽感觉的到,他俯身,在她耳边道:“七姑娘且忍忍,我这样也是为了你好。”   若没有半点准备,她一定承受不了。   沈卿卿知道他说的是真的,默许了。   才一会儿,她呼吸就乱了。   李贽到底长她十岁,能忍,声音还很平稳:“七姑娘,其实,我还有办法……帮你。”   沈卿卿小手紧紧抓着被子,尽量平静地问:“什么办法?”   李贽喉头再动,黑暗中她杏眸紧闭,李贽对着那微张的红唇就亲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今天签了一天《国色生香》的签字页,累得我腰酸胳膊疼,李贵婿就短小点吧,明天补回来!晚安哈~   ☆、027   沈卿卿的弟弟沈望很喜欢吃鸭舌, 油爆的、麻辣的或是酱鸭舌, 男娃都吃的津津有味。   沈卿卿却不爱吃这类东西。   当李贽亲下来的时候, 沈卿卿就有种嘴里被人强塞过来一片鸭舌的感觉!   行动快于意念, 几乎李贽才把舌头伸过来,沈卿卿就狠狠咬了他一口!   她这一口咬得不轻, 疼得李贽猛地翻到一侧, 还没来得及检查伤口,旁边沈卿卿又使出全身力气推他:“滚!”   李贽哪料到她会这样, 没有任何防备之下, 竟跌到了地上。   “滚, 以后都不许你再过来!”沈卿卿一把攥住纱帐,隔着纱帐骂他。   纱帐之外, 李贽摔得不算重, 只有舌头疼得要命, 随手一抹, 手背上都是血。   疼是一回事, 此时李贽身上只有一件白色中衣, 狼狈地坐在地上, 实在有损男人威严。   李贽从来都是笑容温和的, 但此刻,他凤眼里却满是阴鸷。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纱帐里面,沈卿卿虽然看不到李贽的脸,却突然意识到了危险。她那一推是解了气了, 万一李贽恼羞成怒重新扑过来准备用强怎么办?   沈卿卿越想越害怕,眨眨眼睛,她松了纱帐,抱着被子缩到床头呜呜哭了起来。   在沈卿卿的记忆中,每次她一哭,父亲就立即有求必应,沈卿卿不知道这个办法对李贽是否有用,但试试又何妨?   她也不嚎啕大哭,就低低地抽搭,仿佛咬人的她比被咬的那位更委屈,又好似被恶霸欺.凌的良家女。   李贽眼中的阴沉渐渐消失,嘴角浮现苦笑。   怪他低估了小妻子对他的反感,还以为强势一番就能如愿以偿,结果险些丢了舌头。   “被咬的是我,你哭什么?”   李贽调整了下坐姿,一边问一边扯扯中衣衣摆,挡住了那还不肯死心的兄弟。   沈卿卿懂得察言观色啊,一听李贽话里没有怒气,她立即放松了大半,演起戏来也更如鱼得水了:“谁让你不守承诺占我便宜?”   李贽背靠床沿,偏头看她,无奈道:“你怕疼,我是为了你好。”   沈卿卿立即呸道:“我宁可疼,也不用你这样!”   李贽自小在商行里玩耍,十岁起就帮长辈们谈了一笔大生意,最擅长从别人话中抓捕可乘之机。沈卿卿咬他他是很生气,可被咬已经很吃亏了,再不捞点什么,岂不是白流血了?   压低声音,李贽确认道:“你当真宁可遭罪,也不想我亲你?”   沈卿卿毫不犹豫道:“是!”   生孩子只是疼,亲.嘴她恶心!   李贽闻言,立即扯开纱帐窜回了床上,掀开沈卿卿的被子就往里钻。沈卿卿还想躲,李贽泰山般压牢她,抢先道:“七姑娘若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沈卿卿:……   她今晚根本不想生孩子了,可李贽这么说,她好像只能从亲与不亲中二选一。   沈卿卿咬牙,一边用手捂住嘴,一边闭上了眼睛。   李贽笑了,虽然很想狠狠教训她一次,但看在小姑娘太可爱的份上,他不与她计较。   接下来,李贽用了将近一刻钟的功夫帮沈卿卿。   沈卿卿双手掩面,却有难以控制的嗯哼声透过指缝传了出去。   李贽很喜欢听。   沈卿卿渐渐觉得,今晚的李贽比昨晚要温柔很多,似乎没有那么难忍了。   半夜的时候,李贽又从后面抱了过来。   沈卿卿困得不行,拒绝都显得无力,好在李贽没有再试图亲她。   “你说,这次能怀上吗?”额头抵着她单薄的肩膀,李贽诱她说话。   沈卿卿莫名想到了夜半私语,这样的时辰这样的情形,两人很像最正常的夫妻。   她不想回答。   “说啊。”李贽来到她耳边,缓缓地吐息。   沈卿卿痒得躲闪。   李贽捧住她脸,不叫她躲。   “放手。”沈卿卿气息不稳地骂道。   李贽没有多纠缠,马上移开手掌,却一股气将她抵到了里侧的床板上。   ……   沈卿卿睡着了,累得,李贽是武夫有用不完的精神与力气,她却只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累到极点,沈卿卿连李贽将她搂到怀里都不知道。   双眼习惯了黑暗,李贽能看见她圆润漂亮的唇形,小妻子的呼吸那么轻,像羽毛落在脸上。   李贽低头,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唇。   沈卿卿依然熟睡。   李贽喉头滚动,嘴唇挨着她不动了。   沈卿卿还是睡。   李贽刚想更进一步,小妻子忽然皱眉,似乎要醒。   李贽可不想再被她咬,连忙退后,屏住了呼吸。   终于没有人打搅了,沈卿卿继续好梦。   李贽搂着她软软的身子,想到前面的三次好事,他还算满意,便也睡了。   第二天,沈卿卿醒来的时候,发现她躺在李贽怀里,对面就是他玉白色的胸膛。   沈卿卿:……   她又钻李贽的被窝了?   身上盖的果然是李贽的那床被子。   她悄悄往外挪,可是刚动,李贽就醒了。   他不醒还好,他一醒,沈卿卿就记起了昨晚,昨晚格外漫长,她如浪中小舟随时要散,不得已侯爷侯爷的求了他好久。但李贽阴险,非要她喊相公,沈卿卿越不从他就越猖狂……   气上心头,沈卿卿又去推他!   李贽看见她的动作了,他略微发力,于是沈卿卿就如蚍蜉撼大树,白费了力气,反而弄得她在摸李贽似的。   “这是何意?”李贽按住她想收回的小手,忍笑问。   沈卿卿咬牙,知他能说会道,她干脆不追究到底是不是李贽趁她熟睡偷偷抱她了,直接道:“下次我再钻你被窝,你就把我推出去,或是你去睡另一床。”   李贽想了想,问:“若我也睡得熟,不知你过来,当该如何?”   沈卿卿:……   算了,今晚睡觉前她在两人中间摆个枕头,看李贽还怎么狡辩!   “起来吧!”沈卿卿赌气地坐了起来,结果刚起来就疼得倒了下去,一手去捂脑袋。   “怎么了?”李贽半撑起身体,看着她红红的脸问。   沈卿卿瞪着眼睛道:“你压到我头发了!”   李贽讶异,随即微笑:“抱歉。”   他眼里根本没有任何歉意,沈卿卿更气了,一直到吃完早饭都没与他说半句话。   饭后,李贽笑着道:“昨晚说好今早要陪夫人游园,是现在出发,还是再歇歇?”   沈卿卿淡淡道:“我又不想去了。”   李贽便道:“那我陪夫人下棋?”   沈卿卿:“我不喜欢下棋。”   李贽认真问:“那夫人喜欢什么?”   沈卿卿觉得这样的李贽特别像一只嗡嗡嗡的苍蝇!   为了让李贽闭嘴,沈卿卿干脆随他去逛侯府花园了。   李贽是纯贵妃的嫡亲兄长,庆德帝爱屋及乌,赐了李贽一座在京城诸多勋贵府邸中数一数二的大宅子。前院不提,花园的造景便按时节分成了春、夏、秋、冬四大块儿,如今春暖花开,李贽先领着沈卿卿去了畅春园。   因为不想演戏,沈卿卿故意没带丫鬟。   李贽想给她介绍景色的时候,沈卿卿扭着头道:“我自己看,侯爷歇歇吧。”   李贽笑:“好。”   沈卿卿始终不看李贽,沿着花园小路随心所欲地走着,转过一片小山丘,前面视野陡然开阔起来,竟是一片樱花花海。数十株樱花树分成两排而栽,形成了一条天然的花海走廊。阳光温暖,粉白色的樱花争相开放,宛如梦境。   沈卿卿惊艳地停下脚步。   李贽见自己的侯府总算有一样入她的眼了,心情还算不错,正要试着与她说话,忽见樱花林中有白色衣影闪过,下一刻,有人身姿轻盈地从树后转了出来。十四岁的江依月眉目如画,腰肢纤细,穿一袭白裙站在樱花之下,清雅出尘,如花仙现世。   看到李贽,江依月眼睛一亮,盈盈似粼粼泉水:“仲常哥哥。”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有种怯怯幼鹿之感,格外地惹人怜惜。   李贽就记起,他第一次见到江依月时,九岁的小姑娘正躲在树后,偷偷地看花丛中飞舞的蝴蝶。他以为小姑娘喜欢蝴蝶,笑着说帮她捉来,江依月却连连摇头,说蝴蝶喜欢花丛,就该自由自在地采蜜。   “依月也来赏花了。”等人走近,李贽温声道。   江依月轻轻点头,麋鹿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一身红妆的沈卿卿,惊喜道:“这是嫂嫂吧?”   嫂嫂……   沈卿卿怎么觉得那么冷呢,李珍、李瑜、李贺叫她嫂子她都不曾这样。   “正是。”李贽答道,说完替沈卿卿介绍:“夫人,这是依月,依月从小长在祖母身边,与我们如同自家手足,你唤她妹妹便是。”   沈卿卿大方微笑:“依月妹妹。”   开口之前,沈卿卿早已仔细打量了江依月一遍。因为侯府下人们将江依月传得太美,沈卿卿抱的期待就特别高,如今见了真人,沈卿卿却发现江依月并非那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只是太过娇柔,仿佛一碰就碎,便叫人想多怜惜几分。   “嫂嫂真美,仲常哥哥好福气。”江依月害羞地瞅瞅沈卿卿,开心地对李贽道。   李贽谦逊惯了,这次却笑着领了这番对妻子的赞誉。   沈卿卿只好回夸道:“依月妹妹闭月羞花,就莫要打趣我了。”   江依月脸红红的,让到一旁道:“那你们去赏樱吧,我先回去了。”   沈卿卿随口客气,邀请道:“咱们一起赏吧,人多热闹。”   江依月刚要说话,李贽替她解释道:“依月自幼体弱,受不了强光,正午前后一个时辰都不能出门。”   竟然还有这等体质的人?   沈卿卿连忙向江依月表示了同情和关怀。   江依月自怜地笑笑,再次道别,领着她的丫鬟杜鹃要走。   李贽见杜鹃双手空空,皱眉道:“怎么没带伞?”   杜鹃脸一白,江依月忙道:“仲常哥哥别怪她,是我嫌麻烦才没让她去取。”   李贽盯着杜鹃,声音冷肃:“下不为例。”   杜鹃扑通跪了下去,保证不再犯错。   沈卿卿第一次旁观李贽训斥奴仆,看得一愣一愣的,等江依月主仆走了,她才好奇地问李贽:“江姑娘的病,若她不小心晒了晌午的日头,会如何?”   李贽扫眼江依月远去的纤细背影,叹道:“她十一岁那年晒过一次,回房不久便全身起红疹,奇痒无比,精心调养了半月才完全消失。”   这么严重?   沈卿卿忍不住问:“她肯定知道自己的病,怎么会晒到?”   换成她是这种体质,打死她她也不要离开闺房。   李贽闻言,竟没有回答。   江依月十一岁那年,他二十三,奉旨巡视边疆归来,全家上下出来迎接,包括江依月。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更新啦,入v后最肥的一章,捂脸遁走!   .   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   ☆、028   侯府花园实在是太大, 逛到一半沈卿卿就累了。   “去亭子里坐坐?”李贽指着莲花池旁的一座凉亭道。   沈卿卿点点头。   进了凉亭, 明亮的阳光被遮挡, 顿时凉快了很多。沈卿卿坐在面朝莲花池一侧的靠椅上, 拿着手帕扇风。今天的日头真够晃眼的,再走下去, 沈卿卿觉得她也要被晒得出疹子了。   晃了两下手帕, 旁边突然传来一股凉风,沈卿卿疑惑地转过头, 就见李贽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 正对着她轻轻地扇着。   “风劲儿可够?”看眼小妻子额头晶莹发亮的细密汗珠, 李贽温声问。   男人身穿玉色圆领长袍,凤眼含笑, 动作温柔, 沈卿卿一时看愣了神。   不得不说, 李贽生了一副好皮囊, 如若不是亲自领教过他的那颗见死不救心, 沈卿卿都要赞他一赞了。   “有点冷, 侯爷自己扇吧。”沈卿卿重新转回来, 也不扇帕子了, 面无表情地看荷花。   李贽笑笑,并没有停下替她摇扇的动作。   凉飕飕的风吹过来确实舒服, 再加上他是自己乐意的,沈卿卿便心安理得地受着了。   然而李贽过于专注的注视令她浑身不自在。   “回去吧。”沈卿卿赌气地站了起来,径直往凉亭外走。   李贽笑着跟上, 还故意走在迎阳一侧,替沈卿卿挡住了刺眼的阳光。看着笼罩在他身影中的小妻子,李贽声音温柔:“天越来越热,以后出门记得带伞。”   沈卿卿习惯地与他对着干,不以为意道:“我又不怕晒。”   李贽闻言,忽然伸手。   等沈卿卿反应过来,李贽微凉的指腹已经从她鼻尖儿掠了过去。   她止步瞪他:“你……”   李贽将指腹对着她,笑道:“鼻尖额头都是汗,还说不怕晒?”   沈卿卿难以置信地张开了嘴。   这人,居然喜欢摸她的汗?汗是脏东西,昨晚她难耐时抓过李贽的胳膊,结果抓到一手汗,恶心得她马上就缩回去了,宁可不报复他。   面对李贽非但没有嫌弃反而温柔腻人的凤眼,沈卿卿无言以对,只好继续往前走。   路上李贽没再试图与她搭讪,直到将沈卿卿送到后院门口,李贽才道:“我有些事要处理,下午你好好休息,傍晚我再过来。”   沈卿卿求之不得。   她抬脚要走,余光中黑影一闪,却是李贽倏然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夫人今日极美。”   沈卿卿:……   小妻子呆若木鸡,李贽唇角上扬,转身走了。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沈卿卿才咬了下嘴唇。美什么美,今早她根本没有怎么打扮,头上就戴了一根簪子,连耳坠儿都没用,李贽又在调.戏她罢了。   原地站了会儿,沈卿卿继续往前走。   玉蝉玉蝶都在院子里待着,见主子回来了,一起迎了过来,然后目光又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她头上。   玉蝉比较稳重,玉蝶忍不住笑了,看着沈卿卿的头顶问:“夫人忘了戴镜子吗?这些樱花怎么簪得歪歪扭扭的?”   沈卿卿傻了,什么樱花?   她下意识地抬手要往头顶摸,胳膊抬到一半,脑海里忽然浮现她与李贽在樱花林的时候,好几次李贽都碰她头顶了,她不悦地问他做什么,李贽就捏着一片樱花花瓣给她看,说她头上落了花。   难道他还做了别的?   沈卿卿立即往内室赶,进屋直奔梳妆台,低头一看,就见她脑顶密密麻麻地插了六七多樱花,而且插的歪歪扭扭的,活脱脱一个傻姑娘!   外间,玉蝶、玉蝉刚跨进门口,忽听内室传来主子中气十足的尖叫!   两人互相瞅瞅,懂了,那些花都是侯爷偷偷替夫人簪上去的。   还真是恩爱呢!   .   傍晚李贽准时来了后院。   沈卿卿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李贽识趣地没吭声,晚上丫鬟们都退下了,他才慢悠悠坐到床上,对里侧背对他躺着的小妻子道:“还在生气?”   沈卿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床板微动,沈卿卿皱眉,知道李贽凑过来了,她立即抓紧了被角,以防李贽来掀被子。可是意料之中的无耻行径并没有发生,就在沈卿卿揣度李贽在做什么的时候,鼻尖儿蓦地一凉。沈卿卿立即睁开眼,就见一抹粉色缓缓地从她鼻端移开,最后停在了面前一掌之外。   沈卿卿看呆了。   那是一串银手链,手链一圈都坠着用粉色水玉做成的小樱花,朵朵晶莹粉嫩恍似真花。   “知道你会生气,下午特意去寻了这个赔罪。”   李贽慢慢倾身过来,看着她长长的睫毛道。   沈卿卿马上闭眼,淡淡道:“不稀罕。”   李贽用手链碰她的额头,戏谑道:“真不稀罕?那我送旁人去了。”   沈卿卿冷笑:“随你。”   李贽凤眼微眯:“当真随我?”   这下沈卿卿都懒得回答了。   李贽见了,笑着坐正,然后就去摸沈卿卿的被窝。沈卿卿本就恼他,他上来就要占便宜,沈卿卿自然不肯配合,使出全力压着被子不叫他得逞,同时气得骂他:“李贽,是你答应不会强迫我的,你……”   话没说完,身下的被子突然被李贽扯开,只穿中衣的沈卿卿立即暴露在了李贽面前。   沈卿卿本能缩起身子,双手挡胸,杏眼愤怒又惊慌地瞪着李贽。   李贽冷笑,毫不怜惜地抓起她左腕。   在沈卿卿眼里,此刻的李贽面目狰狞,她吓死了,刚想说点什么自救,李贽忽然笑了,一手举高她的左手,一手将那条樱花手链绕了过来,然后一边替她系一边无奈地道:“我在你心里,便无任何可取之处?”   沈卿卿:……   “睡吧。”替她系好手链,李贽便背对沈卿卿躺了下去,盖着他的那床被子。   手腕上凉凉的,沈卿卿看看晶莹剔透的樱花手链,再看看对面的男人,她沉默片刻,便去解手链。随着她的动作,银链发出轻轻的响声,李贽听了,低声道:“明日回门,今晚我本不想劳累你,倘若你解下手链,那就别怪我反悔。”   沈卿卿动作一僵。   对面的男人脑袋动了,似乎要转过来,沈卿卿心头一紧,下一刻便缩回胳膊转了过去,拉好被子老实睡觉。   她听话,李贽就继续朝外躺着了。   沈卿卿一边提防他,一边忍不住摸了摸手腕上的樱花手链。说实话,她有很多很多昂贵精致的手链,但没有哪一条比得上李贽买的这条粉嫩水灵,衬得她的腕子越发白皙动人。   “你若喜欢,库房还有一整块儿粉水玉,我让人给你打一整套樱花首饰。”   安静的纱帐内,男人幽幽开口,一句话正戳中她的心。   一整套的樱花首饰会是什么样?   沈卿卿偷偷地幻想,嘴上却道:“不需要。”   她才不是那种男人用几件漂亮首饰就能笼络讨好的肤浅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嗷,虽然今晚很短小,但很甜是不是?嘿嘿,晚安啦~   .   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   ☆、029   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天没亮沈卿卿就醒了, 躺在她自己的被窝中。   窗外鸟雀欢快地叫着, 帐内一片宁静, 沈卿卿看着对面的床板,竟然不太习惯。   躺了一会儿, 身后忽然有了响动, 沈卿卿暗暗提防,却听李贽掀开纱帐, 往后面的净房去了。   想到前两天早上她穿衣时李贽看她的眼神, 趁他不在, 沈卿卿飞快下床,抓起搭在衣架上的外衣往身上穿, 刚套进一只袖子, 净房里忽然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沈卿卿愣了愣, 待她反应过来那水声是什么, 沈卿卿神色就有些复杂了。   也不知道李贽沐浴时有没有仔细地清洗那里……   穿好了, 沈卿卿正要出去, 李贽回来了。   “这么早?”看到衣衫整齐只剩长发未梳的小妻子, 李贽意外问。   沈卿卿扫眼他手, 问:“你还睡吗?不睡我叫丫鬟们进来了。”   天色尚早,李贽想了想, 道:“叫吧,这两日我贪睡忘了练武,也该动动了。”   沈卿卿偷瞄一眼他过于俊美白皙的脸庞, 实在无法将他与一身武艺的武将联系到一起。   李贽若有所觉,朝她看来。   沈卿卿马上扭过头。   李贽笑了:“夫人若有兴致,可随我一同前往练武场。”   沈卿卿不屑道:“舞刀弄枪,有什么好看的。”   小姑娘总是娇里娇气的鄙夷他的一切,但不知为何,李贽就是喜欢看她那傲慢的小模样,倘若沈卿卿真的变成一位贤妻对他千依百顺,这婚后生活反而无甚滋味。   “那为夫先走了。”李贽心情愉悦地道。   沈卿卿乐得送他。   李贽走后,沈卿卿喊来丫鬟们,净面梳头,认认真真打扮了一番。她嫁到李家,父母祖母都不放心,今日沈卿卿便要容光焕发地与李贽扮演一对儿恩爱夫妻,好让长辈们宽心。出嫁前沈卿卿还不够懂事,稍微遇到不顺就要向父母抱怨撒娇,如今做了两日别人家的媳妇,真正有了身不由己的心酸委屈,她却不想让父母知道了。   快用早饭前,李贽从前院过来了,换了一身绛红色的圆领长袍,腰间一条玉带衬得他修长挺拔,风流倜傥。   姑爷如此出众,玉蝉、玉蝶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替自家夫人高兴。   沈卿卿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李贽走到她身边坐下,目光便定到了她脸上,神色温柔多情。   沈卿卿低声质问:“为何这样看我?”   李贽端起茶碗,喝茶前也低声回她:“据我所知,新婚夫妻大多如此,你我先练练,免得在岳父岳母面前露出端倪。”   沈卿卿:……这话竟然很有道理。   所以,李贽再用那种眼神看她,沈卿卿就努力适应了。   饭后两人先去万福堂向祝老太太辞行,路上李贽往沈卿卿身边靠了靠,提醒她:“夫人看我的眼神,过于冷漠。”   沈卿卿咬唇,闷声道:“到了长辈面前,我自有分寸。”   李贽便笑着自责道:“怪我多虑了。”   万福堂很快就到,因为知道小夫妻俩会来,祝老太太早就坐在厅堂等着了,十四岁的江依月坐在她身边,轻声陪老太太说着话。   江依月长得柔弱,她又喜穿白衣,细声细语的,颇有几分病西施的娇态。   祝老太太特别喜欢江依月。当年她遇到江依月的时候,江依月才六岁,因为天生体弱怕光被贫穷的父母丢弃在荒郊野外,女娃娃漫无目的地走,走到官路,碰到李家的车队,饥渴难耐的女娃娃哭着跑过来跪下,话没说完就晕倒了。   李家有钱,祝老太太上了年纪后特别愿意做善事,便让人带上江依月一起进了京城。彼时江依月满脸的疹子已经养好了,露出白白嫩嫩的肤色,大眼睛黑白分明,水汪汪地望着她,祝老太太心一软,就将江依月留在了身边。   八年下来,江依月容貌美丽性情乖顺,对祝老太太而言,江依月就像她养的一只珍品玉兔,既能陪她解闷逗趣,来了客人领出来,又能得到无数夸赞。   “夏日马上到了,日头越来越毒,你喜欢什么花就让丫鬟们剪回来,莫要跑去花园吹风。”听江依月说她想去看海棠花,祝老太太慈爱地劝阻道。   江依月低下脸,声音楚楚:“剪回来的花没两日就枯了,我于心不忍。”   祝老太太叹气,拍拍江依月的小手道:“你身子弱,又这般菩萨心肠,我真不知道该把你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嫁给名门,哪家名门太太可以终日躲在屋里不出头?嫁给小家小户,祝老太太又担心寒酸人家无法娇养江依月。   江依月闻言,离开座椅就跪到了祝老太太身边,小脸埋在祝老太太的膝盖上哭:“我谁都不嫁,就要一直赖在您身边,您要是嫌我烦了,我就求仲常哥哥随便拨个闲置院子给我,我躲在里面不出来就是。”   祝老太太笑弯了眼,刚扶起江依月,李贽、沈卿卿到了。   江依月侧转过去,悄悄地擦眼泪。   李贽见了,好笑道:“谁又惹依月哭了?”   小姑娘多愁善感,隔几天就要哭一哭,李贽早已见怪不怪。   江依月干脆躲到了祝老太太身后。   祝老太太笑着道:“怪我说错了话,好了,依月别哭了,让你嫂子笑话。”   江依月这才转出来,红着眼圈向李贽二人行礼:“仲常哥哥,嫂嫂。”   李贽摇摇头,率先坐到了祝老太太左下首。   男人不搭言,沈卿卿只好劝慰江依月:“依月妹妹这一哭,我看了都难受,快擦擦泪吧。”   江依月嗯了声,转身对祝老太太道:“您与哥哥嫂嫂说话吧,我先回房了。”   祝老太太笑着颔首。   江依月再朝李贽、沈卿卿辞别,这就领着丫鬟走了。   她走了,李贽才随口问了句:“祖母说她什么了?”   祝老太太双手搭膝,发愁道:“还不是为了她的婚事,明年依月就要及笄了,我再不舍,也得替她打算了。”   李贽道:“祖母放心,我在外行走认识的青年才俊多,会替依月留意的。”   祝老太太抿抿唇,没接孙子的话,换了一副慈爱的语气问沈卿卿:“卿卿啊,这两日仲常对你可好?若是他欺负你,你尽管告诉祖母,祖母替你做主。”   李贽立即看向沈卿卿。   沈卿卿悄悄捏捏帕子,然后羞答答与李贽对了一眼,再垂眸道:“多谢祖母关怀,侯爷对我很好。”   祝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嗯,时候不早了,你们小两口快出发吧。”   李贽、沈卿卿同时站了起来,行礼告辞。   侯府门外早就备好了马车,前面的那辆供夫妻俩乘坐,后面的装了李贽精心准备的回门礼。   两人坐好后,马车就出发了。   车厢里,沈卿卿目不转睛地盯着窗缝,好像外面有什么特别的景。   李贽回想她羞答答的那一眼,低声赞道:“七姑娘好本事,刚刚我差点以为你已经为我动心了。”   沈卿卿冷着脸,嗤笑道:“侯爷知道我是演的便好。”   李贽笑而不语。   她确实会演,当初小泉寺曹雄将她丢进湖中,沈卿卿扑腾着喊救命,不会水的样子骗过了曹雄也骗过了他。折回来之前,李贽只把沈卿卿当成京城那些自命清高实则花瓶一般的贵女之一,死不足惜,发现沈卿卿会水之后,李贽才先是欣赏沈卿卿的机敏,然后又注意到她过人的美貌、可爱的性情。   因为两人达成了要扮演恩爱夫妻的一致目的,所以到了沈家,沈卿卿与李贽配合地相当默契,至少沈廷文、陈氏都相信女儿已经喜欢上了李贽。   宋氏知道的内情更多,再加上她是沈渠的妾室无法露面招待孙女婿,看不到小两口演戏,故光凭沈卿卿的口头描述,宋氏并不太信。可惜沈卿卿很快就得走了,宋氏没有时间刨根问底。   “祖母,下次我再回来看您。”分别在即,沈卿卿抱住祖母道。   宋氏蹭蹭小孙女的侧脸,慈声道:“无论如何,记得家里还有祖父祖母替你撑腰。”   她这辈子是否委屈已经说不清了,但宋氏不想孙女委屈一辈子。   她出身富而贱,孙女贵为阁老之女,理该活得比她快活。   沈卿卿用力地点点头。   辞别家人,回府路上,沈卿卿蔫蔫的,再无来时的期待与欣喜。   李贽陪她沉默了一路。   入夜,沈卿卿先沐浴歇下了,李贽洗完过来时,就见她裹着被子缩在床里侧,娇小的身影显得很是可怜。   他坐到床上,掀开自己的被子躺下。   丫鬟们熄灯退了出去,李贽扭头,看着她的背影道:“其实,我是真心想娶你,只要你愿意,我们真的可以做对儿恩爱夫妻。”   他与她之间没有情深似海、至死不渝,李贽不懂那些,也没兴趣懂,功名利禄远比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重要。但李贽知道他早晚要娶妻生子,而沈卿卿是第一个让他觉得娶了也可以的姑娘,恰逢选秀时间紧迫,贵妃妹妹又再三催他,李贽便决定娶了。   既然娶了沈卿卿,她性子又讨喜,身子更让他着迷,李贽便会对她好下去。   男人声音低沉温柔,却不知在他开口之前,沈卿卿满脑都是李贽刚刚沐浴洗干净了没有……   因此,李贽出乎意料的温柔言语并没能触动沈卿卿分毫。   沉默片刻,转换了气氛,沈卿卿才幽幽道:“侯爷发过誓,等我生了嫡子就互不打扰。”   至于李贽的情话,沈卿卿才不会信他。   恩爱的提议被拒绝,李贽笑笑,翻身朝她压了过去。   嫡子嫡子,既然她只想着嫡子,那就使劲儿生!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大家晚安~   .   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   ☆、030   新婚三日过后, 李贽开始上朝当差了。   他不在家, 沈卿卿自在了很多, 却也不得清闲。   李贽是一家之主, 但他成亲之前,沈家内宅都由二太太打理, 现在沈卿卿嫁过来了, 是名正言顺的侯夫人,祝老太太便让二太太将对牌交给沈卿卿。   所以一大早上, 沈卿卿就开始与二太太交接了。   “以后有什么不懂的, 尽管来问我。”完事之后, 二太太笑着对沈卿卿道。   沈卿卿恭声道谢。   送走了二太太,面对一桌子账册, 沈卿卿只觉得心烦意乱。她又不喜欢李贽, 为何还要费心替他打理内宅?   然而抱怨归抱怨, 沈卿卿很清楚她必须担起侯夫人的责任。别的不说, 她注定要为李贽生个嫡子的, 孩子也是她的孩子, 她这辈子没有两情相悦的丈夫, 孩子她必须好好抚养, 只有打理好侯府内宅,孩子才能开开心心地长大。   反正也没有什么事, 下午沈卿卿就专心看账本了。   这一看,沈卿卿才真正领教了李家的富贵,与李家在江南的生意进项相比, 李贽身为侯爷、禁军统领的俸禄根本就是毛毛雨。幸好李家生意的细账都不归后宅管,后宅只有一目了然的总账,否则她光看账本都要累秃了头发。   傍晚的时候,李贽身边的小厮阿荣过来传话,说李贽军务繁忙,今夜晚归,嘱咐沈卿卿不用等他。   沈卿卿一听,高兴地都忘了看账本的疲惫。   吃过晚饭,沈卿卿早早就歇下了。因为前几晚都无奈瑟缩在里侧,趁李贽不在,沈卿卿抱着被子在能容四五人并躺的大床上滚了好几圈,尽兴了才重新躺到内侧。   李贽回府时,已是二更天。   禁军统领乃武官之首,位高权重令人觊觎,可官位越高就越繁忙,内阁那边沈渠几乎常年晚归,李贽当然也不能幸免。   夜深人静,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前,没等小厮帮忙挑帘,李贽便自己挑起帘子跳了下去,大步往里走。说来也怪,没成亲时李贽从不介意晚归,商场或官场都比一片小小的宅院另他沉醉,可这一成亲,白日里李贽便想了他的小妻子好几次,好奇她一个人都做了什么,暮色一至,李贽就更想她了,想她细软的小腰,想她压抑的低哼……   李贽直奔后院。   “侯爷回来了。”守夜的玉蝉听到动静,忙跑出来迎接。   李贽嗯了声,继续往里走。   玉蝉见他一身官袍,忍不住小声问道:“侯爷要沐浴吗?”   李贽头也不回地道:“太晚了,不必费事。”   玉蝉笑了,侯爷真是体恤下人啊。   李贽进了内室,内室虽暗,但眼睛适应了夜色也能看清。绕过屏风,透过垂落的纱帐,李贽看见他的小妻子仰面躺在里侧,被子不知何时落到了腰间,想到前几晚她睡觉之前总要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李贽唇角上扬。   看来他不在,她睡得很香。   脱了官袍,李贽慢慢钻进了纱帐。   沈卿卿睡得沉,直到身上一重,压得她快喘不上气,沈卿卿才醒了。李贽仿佛故意要等她似的,她睁开眼睛,他才开始去摸她的中裤裤带。   沈卿卿困极了,困到连厌弃他都没力气,小手捂住裤带哼唧着求他:“不要,我好困。”   李贽可一点都不困。   “一会儿就好。”他声音沙哑地哄她。   沈卿卿还是不肯,力气不如他,双手被李贽拿开,裤带眼看就要被解了,沈卿卿一急,抱住他腰整个人就往上贴了过去,夹得李贽不便再动作。   李贽也忘了动作,错愕地看向第一次主动向他投怀送抱的小妻子。   “我真的困,明晚行不行?”沈卿卿皱眉央求,眼睛都没睁开。   李贽莫名想到了外甥女二公主。   二公主喜欢出宫玩,去年上元节小丫头随他出宫赏灯,赏着赏着二公主就睡着了,小脑袋依赖地搭在他肩头。李贽抱着外甥女往回走,刚走几步,二公主睁开眼睛看了眼,嘟哝着说不要回去,李贽试图讲道理,二公主什么都不听,一直念叨着“不要不要”。   再看此时困得都肯抱他的小妻子,李贽不禁心软,低声问道:“真的不要?”   沈卿卿连连点头。   李贽想了想,先放她躺下去,然后他对着她耳朵蛊惑道:“让我亲一口,我就饶了你。”   沈卿卿有多困呢,困得她沾床就陷入了浅睡,以至于都没听清李贽说了什么。   她迷迷糊糊地点点头,管他要什么,只要让她睡觉,她都应了。   得到允许,李贽捧起小妻子温热的脸庞,指腹滑过她圆润的唇,李贽缓缓低头。   四唇相贴的时候,沈卿卿本能地往旁躲,不想被打扰。   李贽马上扣住她的头。   沈卿卿还是想躲,脑袋乱动试图挣扎,李贽心中有数,察觉沈卿卿要醒来,他及时结束了这个让他气息加重的吻。   当他离开,沈卿卿马上就又睡熟了。   李贽笑笑,从她身上翻了下去。   睡得虽晚,翌日但李贽刻意提前醒了半个时辰。   窗外夜色如墨,李贽再次掀开了沈卿卿的被子。   这次,无论沈卿卿怎么撒娇央求,李贽都没有放过她。   晃着晃着,沈卿卿彻底醒了。   身上李贽呼吸粗.重,沈卿卿习惯地一手抓着被子,一手捂着嘴。   一整天没见了,李贽想跟她说说话。   “昨日我不在,你过得可好?”李贽低低地问,声音还算平稳。   沈卿卿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聊天,闷声道:“你快点。”   李贽:……   小妻子都要求了,李贽只好奉陪。   统领大人快是快了,却丝毫没有要提前收兵的意思。   沈卿卿终于明白他会错意了,边哭边打他:“我是让你快点走!”   李贽懊恼道:“原来如此。”   也到该走的时候了,李贽便送了小妻子一个顺水人情。   沈卿卿不知道啊,误会李贽还算听话,她也就不计较他刚刚的疯狂了。   事毕,沈卿卿一如既往地缩在被窝里,等着李贽走了再收拾。   李贽从容不迫地穿好官袍,临走之前,他俯身下来,在小妻子的头顶问:“昨晚晚饭吃了什么,嘴里都是甜的。”   被窝里的沈卿卿一愣,什么意思?   疑惑刚起,沈卿卿终于有了些印象,她记得李贽回来地很晚,他想生孩子,她……   沈卿卿猛地放下被子,瞪着头顶的男人道:“你无耻!”   她没记起被他亲的过程,但沈卿卿很确定,李贽趁她头脑昏昏亲她了!   李贽凤眼温柔:“你亲口应了,七姑娘,也许你并没有你认为的那般抵触我。”   沈卿卿:……   她眼睛都要冒火了,他真的看不出来吗?   “今晚我尽量早归,等我。”   李贽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这才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蚊子腿来啦,明天努力肥起来,大家晚安~   .   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   ☆、031   沈卿卿腰有点酸。   她不许李贽乱动她别的地方, 李贽就往狠了箍她的腰。   李贽走后, 沈卿卿筋疲力尽地又睡着了, 再醒时天已大亮。   玉蝉、玉蝶进来伺候她, 沈卿卿无精打采的。   玉蝉昨晚守夜,夫妻俩早上那长达半个时辰的动静她都听见了, 担心夫人埋怨侯爷不懂怜惜, 玉蝉笑着替李贽说话道:“夫人,侯爷真是离不开您了, 昨晚侯爷迟迟不归, 我以为他就算回来也会歇在前院, 没想到二更天的时候,侯爷还是过来了。”   沈卿卿心想, 原来李贽回来都二更天了, 怪不得她困成了那样。   念头刚落, 沈卿卿忽然记起来, 方才李贽好像穿着官服走的!   “昨晚侯爷沐浴了吗?”沈卿卿盯着镜子里的玉蝉问。   玉蝉摇摇头, 笑道:“侯爷体恤我们, 没叫我们备水。”   沈卿卿噌地攥紧了手!   好啊, 他体恤下人, 为什么就不知道体恤她?   一想到李贽与她生孩子时竟然没有仔细清洗那她在书里见过的丑物,沈卿卿就恶心地早饭都不想吃了。   沈卿卿也确实没有吃早饭, 厨房派人来问夫人何时开饭时,沈卿卿正在西侧间清洗身体……   洗完了,沈卿卿勉强用了一块儿紫薯糕。   “夫人, 四姑娘、五姑娘、江姑娘来看您了。”玉蝶进来通禀道。   沈卿卿微微一惊,这么热闹?   来者是客,沈卿卿暂且按下李贽惹起的怒火,笑着去了花厅,走到门口,就见里面三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坐在一块儿,四姑娘李珍笑容甜美,五姑娘李瑜清雅如菊,江依月纤细柔弱,美得各有风韵。   “嫂子,我们冒然前来,没打扰您吧?”李珍率先开口道,态度最为自然。   沈卿卿笑:“我正愁没人说话呢,妹妹们快坐。”   说完,沈卿卿让玉蝶去备茶。   落座后,沈卿卿好奇问:“妹妹们一起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李珍看向江依月。   江依月笑了笑,细声道:“仲常哥哥进宫了,老太太怕嫂嫂不习惯,特意嘱咐我们来陪嫂嫂。”   沈卿卿马上道:“让老太太费心了,也要感谢妹妹们一片好意。”   李珍道:“嫂子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茶水端上来,众人品了会儿茶,李珍笑着邀请道:“嫂子,这时节咱们侯府的海棠开得正好,屋里坐着无趣,不如咱们一道去赏花?”   沈卿卿刚要答应,目光落到江依月身上,她关心地问:“阳光明媚,依月妹妹方便去花园吗?不能的话你千万别为了陪我们而逞强,身子要紧。”   江依月笑道:“多谢嫂嫂挂念,没事的,等会儿我提前回来便是。”   李珍也道:“嫂子放心吧,如果不能出门,祖母才舍不得放依月出来呢,依月乖巧懂事,祖母最疼她了。”   江依月闻言,脸红地低下了头。   尽管如此,沈卿卿还是吩咐玉蝉去拿把伞出来,交给了江依月的丫鬟杜鹃。   准备好了,众人移步去了海棠园。   巧得很,二公子李贺居然也在这边。   四女发现他的时候,李贺正在作画,他席地而坐,面前支着画架。他背对四女,大概画的太过专注,连沈卿卿她们走过来都没发觉。   李珍坏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想看看李贺何时能自己发现她们的到来。   江依月乖巧地配合,五姑娘李瑜微微皱眉,似乎不满堂姐扰了她亲哥哥的文雅之举。   沈卿卿站在李珍身边,视线早就被李贺的画笔吸引。   沈卿卿有位状元郎父亲,在沈渠的严格教导下,沈廷文读了一腹好书,写的一手好字,也作的一手好画。沈卿卿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坐在父亲身边,看父亲画风景或是画他们一家。耳濡目染之下,沈卿卿也极爱画。   沈卿卿的画工不错,但她更擅长品画,看着李贺执笔在画纸上行云流水,朵朵海棠在他笔尖相继绽放,花朵娇艳花苞含羞,沈卿卿渐渐看得入迷,情不自禁往李贺身边走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随着她的靠近,画纸上多了一抹身影,李贺动作顿住,侧首。   十八岁的李贺长眉凤目,与李贽有几分相似。李贽心冷却常以笑脸示人,李贺却眉目清冷,一袭青衫,仿佛深山里的一棵修竹,风姿卓然。   如此俊美又才情横溢的公子,当他执笔回望,目光清冽地望过来,沈卿卿竟忍不住心头乱跳。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李贺也看到了江依月三女。   他放下笔,起身朝沈卿卿行礼:“见过嫂子。”   沈卿卿已经恢复了正常,歉然道:“扰了二弟雅兴,还望二弟海涵。”   李贺扫眼画纸,垂眸道:“我画技不精,让嫂子见笑了。”   沈卿卿笑道:“二弟不必自谦,我七岁起学画,画技却比不上二弟半分。”   李贺抬眸,眼里全是意外:“嫂子也会作画?”   沈卿卿谦逊道:“算不得会,闲来无事自娱自乐罢了。”   没等李贺再接话,江依月忽然走到沈卿卿身边,羡慕道:“我也想学画,仲景哥哥学业繁重我不敢打搅他,嫂嫂教我可好?”   经她提醒,沈卿卿才又记起,她嫁过来之前母亲就跟她讲过李家众人,其中三房的二公子李贺十二岁就中了秀才,随后又沉心苦读,准备今年考举人的。   敬茶那日见到李贺沈卿卿也没有多留意,今日目睹了李贺精湛的画技,沈卿卿才真正钦佩起来。想不到啊想不到,李贽那样虚伪至极的伪君子,居然有个真君子的堂弟。   “好啊,依月妹妹不嫌弃就好。”心里赞叹李贺,沈卿卿大方地应承了江依月。   一直没有开口的李瑜看了沈卿卿几眼,淡淡道:“择日不如撞日,二哥这里笔墨纸砚俱全,嫂子画幅海棠让我们开开眼吧?”   李瑜乃李家姑娘里的才女,难得遇到沈卿卿这样的名门闺秀,她想领教领教京城贵女的本事。   沈卿卿早就看出李瑜有些清高孤傲了,但她不想与李瑜比,输了丢人,赢了恐怕要招来李瑜的嫉恨,她何必自找麻烦?   只是沈卿卿还没来得及拒绝,李贺竟让出位置,目光诚恳道:“请嫂子赐教。”   沈卿卿:……   她很欣赏李贺的才情,故不忍驳了他的面子。   苦笑一声,沈卿卿无奈道:“那我就献丑了,你们别笑话我。”   李珍等人当然都鼓励她。   沈卿卿便跪坐在李贺刚刚的位置,拿起笔,一抬头看到李贺画了一半的海棠,她笑着提醒道:“劳烦二弟换下画纸。”   李贺就站在她左侧,声音清润:“嫂子在这张上续画便可。”   李珍三女都在等着沈卿卿下笔,沈卿卿却觉得她与李贺合画一图不妥,嫂子与小叔,还是避嫌的好。   “怎可污了二弟的心血。”放下笔,沈卿卿亲手换了画纸。   换完了,沈卿卿才挑选了一丛海棠做景,认真画了起来。   她的画技确实不如李贺,但沈卿卿的画颇有意境,笔下的蝴蝶栩栩如生,衬得那几朵海棠花也宛如真景。   画毕,李贺低声夸赞。   李瑜却露出得意之色,觉得沈卿卿不如她。   沈卿卿浅笑着取下她的海棠图。   “嫂嫂送我吧,等会儿我拿回去给老太太瞧瞧,她老人家肯定喜欢。”江依月半是羡慕半是忐忑地道。   人家都开口求了,反正只是一幅随兴之作,沈卿卿便送了她。   留下李贺继续作画,沈卿卿等人去其他地方赏花了。   日头渐高,江依月要告辞的时候,沈卿卿三女顺势也散了,各回各的院子。   下午江依月便过来拜师了。   沈卿卿好笑:“我教你就是,万万不敢自称师父。”   二女客套了一番,沈卿卿让丫鬟们准备纸笔,先教江依月作画基础。   江依月是个非常认真好学的学生,沈卿卿反正也很闲,有个人陪她打发时间总比自己闷着强。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   江依月画完最后一笔,瞅瞅窗外,她懊恼地道:“哎,都这么晚了,再不回去老太太要派人来找我了,好嫂嫂,我明天再来学!”   沈卿卿笑着颔首,送她出去。   两人刚走出书房,就见李贽从对面走了过来,男人身穿紫色官服,威风凛凛又雍容尊贵。   可再尊贵也掩饰不了他昨晚没有沐浴的事实!   沈卿卿抿了下嘴。   江依月娇怯地唤道:“仲常哥哥。”   看到她,李贽很是惊奇:“依月怎么过来了?”   江依月瞅瞅沈卿卿,低头道:“我来跟嫂嫂学画,没想到一直耽误嫂嫂到现在。”   学画?   李贽不由地看向他的小妻子,那么娇气的一个人,竟然还是个才女?   沈卿卿劝江依月:“一家人不用客气,妹妹快回去吧,老太太还在等。”   江依月嗯了声,领着丫鬟走了。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李贽回头问沈卿卿:“她怎么知道你会作画?”   沈卿卿不想理他。   李贽以为她还在生早上的气,视线转向玉蝉、玉蝶。   玉蝉陪主子去的海棠园,便轻声解释了原委。   李贽点点头,再对沈卿卿道:“你在家中有伴,我也放心了。”   又开始在丫鬟们面前演戏了,沈卿卿敷衍地笑笑。   时辰不早,两人先用饭。   饭后李贽吩咐玉蝉玉蝶备水。   沈卿卿听到这句,脸色才稍微好看了点,算他还有自知之明,若李贽今晚还不沐浴,他都别想上她的床!   不过,在李贽去了西侧间不足一刻钟就出来后,沈卿卿又开始怀疑他洗的干净不干净了。   “为何这样看我?”李贽坐到床边,见沈卿卿皱眉扫了他腰间好几眼,他奇怪问。   沈卿卿咬咬牙,扭头道:“听说你昨晚没有沐浴?”   她眼角眉梢全是嫌弃,李贽哪有不懂的?   懂了之后,李贽低声叹道:“回来已是二更天,太累了,只想尽快入睡。”   沈卿卿更生气了,既然想快点入睡,他为何还去烦她?明明就是作风邋遢!   背对他躺下,沈卿卿冷冷道:“以后你若没有沐浴,那就别碰我。”   李贽无声笑,放下帐子,他挨着小妻子躺下,一边抱住她一边轻声道:“今晚沐浴了。”   沈卿卿:……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有没有怀上啊?   身子被人放平,沈卿卿一抬眼,就对上了李贽那张俊美的脸,鬼使神差的,她竟想到了李贺。如果,如果李贽也有李贺的才情,那这事多少还好忍些。   “你,你会作画吗?”沈卿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问。   李贽眼底起了一丝波澜,那异样消失地太快,快到沈卿卿根本没有察觉。   “略通一二。”李贽温声道。   沈卿卿对他终于有了一丝丝期待,别开眼道:“我想看看。”   李贽笑:“好,明天回来,为夫再献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哈哈哈,明天再看李贵婿献丑,晚安!   ☆、032   下午日光没那么强烈了, 江依月如约来向沈卿卿学画。   沈卿卿昨日给江依月讲了画笔的种类, 今日她准备了十几种颜料, 一盒盒全是寻常闺秀用不起的。   “仲常哥哥对嫂嫂真好。”江依月有几分打趣地道, “光这些颜料就够普通百姓吃穿一辈子的了”。   沈卿卿愣了愣,意识到江依月误会了, 她笑着看了眼玉蝉。   玉蝉便替主子解释道:“侯爷确实看重夫人, 不过这些全是夫人的嫁妆呢。”   江依月尴尬地红了脸,忙向沈卿卿道歉。   沈卿卿并未放在心上, 开始教江依月各种颜料的名称, 教着教着, 沈卿卿忽然发觉江依月走神了,还是对着她走神。   沈卿卿不禁摸了摸脸, 难道颜料沾脸上了?   她的动作让江依月回了神, 江依月失笑, 随即由衷地感慨道:“嫂嫂真美, 难怪能让仲常哥哥倾心。嫂嫂可能不知道, 这些年贵妃娘娘、老太太替仲常哥哥安排了许多美人, 环肥燕瘦都有, 仲常哥哥一个都没看上。”   沈卿卿垂眸装羞, 心里却有丝异样。外人都说李贽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因为李贽对她的冒犯, 沈卿卿并不相信,但嫁到侯府,沈卿卿才发现李贽身边确实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以李贽的富贵与权势, 这点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沈卿卿是不在乎李贽有没有妾的,但如果李贽能一直保持下去,或是只纳两三个小妾,那她这个主母也能省心很多。父亲与两位伯父都没有妾,可沈卿卿与小姐妹们在一起时,听说过不少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   “别提他了,妹妹记住刚刚这两种颜色的区别了吗?”沈卿卿一本正经地问。   江依月笑,一副乖巧学生的模样。   接下来,江依月果然再没有提李贽半字。   未料今日李贽回来的格外早,他还没许院子里的丫鬟通传,突然挑帘进来,吓了二女一跳。   彼时江依月正提着一边袖口研磨,露出半截雪白的腕子,看到李贽,她连忙将袖子放了下去。   李贽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凤眼最先投向沈卿卿,调侃道:“看来夫人当女先生当上瘾了。”   沈卿卿端起江依月才磨好的颜料检查,漫不经心地答:“承蒙依月妹妹看得起,我自然要尽心尽力。”   李贽笑笑,走到了二女面前,问两人在做什么。   江依月做了回答,然后便要告辞:“仲常哥哥陪嫂嫂说话吧,我先走了。”   李贽颔首。   沈卿卿不想与李贽独处,灵机一动,她笑着对李贽道:“听闻侯爷也会作画?不如让我与依月妹妹品鉴品鉴如何?”   江依月惊奇地停下脚步。   李贽自谦道:“我那点本事与仲景有云泥之别,你嫂嫂看看也就罢了,还是别污依月的眼好。”   沈卿卿暗暗撇嘴,如果李贽的画技真那么差,那她也不想污了眼睛。   江依月只从李贽的话中听出了浓厚的远近之分,对沈卿卿是近,对她则是远。   家丑不外扬,李贽把才娶进门不久的沈卿卿当家人,却把相识多年的她当外人。   心头黯然,江依月识趣地告辞了。   沈卿卿想去送送,李贽一把拉住她手,笑道:“依月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不送就不送,他毛手毛脚做什么?   沈卿卿瞪着眼睛往外挣,李贽没放。   江依月出门前回望,看到的就是夫妻俩这打情骂俏恩爱无比的一幕。   她立即收回了视线。   也就是在她身影消失的瞬间,李贽终于松开了沈卿卿。   沈卿卿先绕到书桌对面,才绷着脸问:“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李贽扫眼桌面上的颜料,笑道:“你想看我作画,我便早些回了。”   沈卿卿哼了哼,刚想吩咐丫鬟们准备画纸,却见书房里只剩她与李贽了,玉蝉玉蝶两个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沈卿卿:……   李贽自己铺好了画纸,挑了几盒颜料,东西准备齐全了,李贽认真地问他的小妻子:“画你可好?”   沈卿卿当他在调戏,皱眉道:“你不想画就算了。”她又不是非看不可。   李贽无奈:“我只擅长人物,我知道你不想看我,那你侧坐在窗边,当我不存在便可。”   这话说得还算诚恳,再加上沈卿卿挺想知道李贽的斤两的,犹豫片刻,她就坐窗边去了。坐好了,沈卿卿对着窗外问他:“大概要画多久?”   李贽想了想,道:“两刻钟左右。”   两刻钟,沈卿卿能接受。   接下来,夫妻俩一个作画一个被画,书房一片宁静。   金黄色的夕阳斜照进来,沈卿卿有点刺眼,问李贽:“我往旁边挪挪行吗?”   李贽头也不抬地道:“可以。”   沈卿卿便挪了下,重新落座前,她朝李贽看去,见男人持笔垂眸神色专注,颇有几分文人的姿态,她难得看他稍微顺眼了一次。   又坐了一阵,两刻钟到了。   李贽也终于停了笔,看着沈卿卿道:“好了,为夫技拙,还望夫人莫要嫌弃。”   沈卿卿没理会他的油腔滑调,好奇地走了过来。   李贽离座,将椅子让给她。   沈卿卿不需要,在旁边站好,低头。   桌上铺着画纸,画纸之上,竟然是一只舔爪子的红毛狐狸!   所以,李贽用了两刻钟的时间,对着她画了一只狐狸?   被人捉弄的愤怒瞬间席卷了沈卿卿,她噌地抓起画纸揉烂,狠狠朝李贽砸去!   李贽接住纸球,再迅速伸手,抓住了即将擦肩而过的小妻子。   沈卿卿正在气头上,右手被抓,她抬起左手就去抠李贽的手。   李贽却抢先将她搂到了怀里。   男人手臂结实,藤萝般困得沈卿卿无法动弹,就在沈卿卿准备开口骂他的时候,李贽忽然低头,在她耳边喃喃道:“七姑娘,在我心里,你便是一只漂亮又狡诈的小狐狸,那幅画绝非戏弄。”   他说话时,带出温热的气息,一声“小狐狸”也携了无法形容的宠溺。   沈卿卿有一瞬的失神,心底是陌生的悸动。   李贽看不见她的脸,也无需看,继续道:“现在你该知道,我乃冷血之人,当时你是皇后侄女,我是贵妃之兄,皇命在身,我怎会为了皇后的侄女放弃近在咫尺的反贼?所以我对你见死不救,而你恨我也是应当。”   沈卿卿咬紧了牙。   他终于主动提起小泉寺里的初遇了,然而他只是解释他的行为,并无任何悔过之意。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指望我与你做恩爱夫妻?”沈卿卿讽刺地问。   李贽握紧她抗拒的小手,轻声叹息:“因为我见死不救是真的心狠,发觉你非普通弱质闺秀继而心动是真的可笑,可笑我晚了一步,致使我差点害死此生唯一令我动情的女人,致使你恨我入骨,不愿相信我娶你也是出自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  嗷,困得不行了,今晚瘦点吧,明天争取双更!   晚安~   ☆、033   李贽的声音低沉温润, 当他在她耳边缓缓说出那番话时, 沈卿卿险些都要信了。   可李贽太会演戏, 沈卿卿对他的任何话都会抱有几分怀疑。   “你说你是真心娶我, 有什么证据?”沈卿卿再次推了他一把。   李贽不再抱她,却攥住了沈卿卿的小手, 面对沈卿卿的质疑, 李贽苦笑:“我没有证据。”   沈卿卿嗤道:“那就别怪我不信你。”   李贽看着她亮晶晶的杏眼,笑了:“我不怪你, 我也不后悔当日对你见死不救。”   沈卿卿:……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而李贽居然还在笑, 沈卿卿怒火更炽,手挣扎不开, 她抬脚朝李贽的脚踩去, 用尽了全身力气, 恨不得踩将男人的大脚踩断。   李贽没有躲闪, 面不改色地承受了小妻子的报复。   沈卿卿这一脚便显得什么用都没有, 她既生气又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刚想叫他放手, 李贽却忽然弯腰, 大手抱住她腿再迅速转身,下一刻, 沈卿卿就被他放到了桌子上。   沈卿卿不知他要做什么,急着跳下去,李贽一把按住她肩膀, 猛地低头。   沈卿卿本能地往后躲,直到腰背再也无法下移,而李贽的俊脸就在面前,沈卿卿才气得扭头骂他:“你……”   话没说完,李贽忽然飞快地碰了下她的嘴唇,如蜻蜓点水。   沈卿卿愕然。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李贽便凝视着她的眼睛道:“七姑娘,我不后悔那日所为,因为后悔无用,我只会弥补。你等着看,我会让你成为满京城过得最好的贵妇。”   那一刻,他语气狂妄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偏狭长的凤眼里全是她的影子。   沈卿卿垂下眼帘,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也不知道,要不要信他这一次。   到了夜里,李贽从背后抱着她,极尽温柔。   或许是天渐渐热了,沈卿卿出了一身的汗,呼吸也越来越控制不住。   “这里都湿了。”李贽摸着她后背的中衣说。   沈卿卿不想承认,断断续续地辩解:“是你胸口出汗太多。”   李贽笑,大手忽然绕到她身前。   沈卿卿惊叫一声,立即去掰他的手。   李贽一本正经地问:“难道我的汗能穿透你身子,把你的前襟也打湿?”   “你快放手!”沈卿卿再傻也知道他根本不是来摸汗的。   李贽听她的,却改成抓住沈卿卿的手,低声道:“七姑娘,如果我想强求,你只能乖乖被我欺负,可我愿意等,总有一天,你会主动给我。”   沈卿卿下意识地反驳他:“做梦吧!”   李贽笑着蹭她的耳朵:“娇妻在怀,我怎舍得入睡?”   说完,他猛地攥住沈卿卿肩膀,将她压到了底下。   .   月底李贽休沐,硬搂着沈卿卿睡了一个懒觉。   日上三竿,两人还在被窝里赖着。   沈卿卿嫁过来半个多月了,这半个月里,李贽对她极好又很会说话,沈卿卿虽然还是不信他所谓的真心,但也慢慢习惯了他在身边,不再动不动就给李贽冷脸,心情好的时候,她与李贽也能正常聊聊天。   “城里新开了一家首饰铺子,据说他家工匠手艺都不错,我陪你去逛逛?”李贽摸着小妻子乌黑的长发问。   沈卿卿奇怪道:“姑娘妇人们才会聊首饰,你堂堂禁军统领听谁说的?”   李贽沉默了下。   沈卿卿心中一动,想到这半个月内李贽多次晚归,她皱眉猜测道:“你去逛青楼了?”   李贽挑眉,盯着她问:“你介意?”   沈卿卿冷笑:“你若想要女人,我可以为你纳良家女为妾,青楼乌烟瘴气的,我怕你染了病传给我。”   这话说得太重了,李贽立即澄清道:“我忙着与你生孩子,哪有功夫去逛青楼,昨日回来去祖母那里请安,听祖母提起的,叫我有空陪你出去走走。”   沈卿卿本来是有些怀疑的,不过想到李贽几乎每晚都要纠缠她,确实不太像还有余力去找别人的样子。   “算了吧,我出嫁前祖父特意嘱咐我,让我别仗着夫家有钱就养成奢侈之风,若让他知道你陪我去逛首饰铺子,他肯定要多想。”沈卿卿兴致寥寥地道。出嫁前她倒是想方设法求了祖父放松对她的管束,然而嫁了李贽,沈卿卿对衣裳首饰的兴趣一下子就淡了,既然都淡了,何必还给祖父添堵。   李贽不需要小妻子替他省钱,绕着她发丝道:“那我叫他们带东西过来给你挑。”   男人非要表现,沈卿卿淡淡道:“随你。”   李贽安排阿荣去请首饰铺子的伙计,等夫妻俩用过早饭,人家已经捧着几样镇店之宝到了。   盒子打开,几样首饰入眼,沈卿卿的眼睛登时被一对儿金镶红宝石的手镯迷住了,豆粒大小的鸽血宝石,一只镯子上就密密麻麻地镶了至少二十颗,一双镯子加起来,足见其价值连城,这样的镯子,便是放在皇宫也是稀罕物。   中年伙计看出她的喜欢,笑着道:“夫人戴上试试?”   沈卿卿想也不想地摇头:“这等珍宝,当配大贵之人。”   这是沈卿卿的真心话,就算她有金山银山不必心疼买镯子钱,她也不敢买。买了做什么,一直藏在家里没有意义,戴出去又太扎眼,李贽的贵妃妹妹恐怕都没有这么贵重的镯子,也不知这家首饰店是什么来路。   中年伙计不说话了。   李贽直接捡起那对儿镯子,再伸手来抓沈卿卿的手。   周围有外人也有丫鬟,沈卿卿悄悄瞪他,李贽笑道:“夫人先试试,若不合适,我不会买。”   他那样子根本不许沈卿卿拒绝,沈卿卿又不好此时与他争辩,只好接过镯子。   镶满红宝石的镯子非常有份量!   沈卿卿匆匆戴上,根本没仔细看就赶紧摘下来了,慢一点她都怕她会舍不得摘!   “太重了,不舒服。”沈卿卿认真地嫌弃道。   李贽掂掂镯子,赞同地点点头,然后将镯子放了回去。   最后,沈卿卿挑了一支比较罕见的蓝宝石簪子,再替祝老太太挑了一只祖母绿的大扳指。李贽请首饰铺的伙计过来,这事自家祖父可能不知道,但一定瞒不过李家众人,沈卿卿若只顾自己开心,恐怕会得罪长辈。   东西太贵重,其他人可以不送,祝老太太的那份必须送。   “夫人贤惠,我都没想到要孝敬祖母。”当着首饰铺一行伙计的面,李贽笑着夸道。   沈卿卿陪他演戏:“我身为孙媳,孝敬她老人家是应该的。”   李贽便让阿荣送客,他陪沈卿卿去万福堂送礼。   得了礼物的祝老太太很高兴,笑着问沈卿卿有没有选到合心意的。   沈卿卿便微微低头,轻声道:“侯爷帮我挑了这只簪子。”   祝老太太仿佛这才发现孙媳妇头顶的蓝宝石簪子似的,先夸了簪子好看,再拉着沈卿卿的手看着李贽道:“礼物不礼物的,你们小两口过得恩爱甜蜜,祖母就高兴了,若是再给我生个曾孙,那我这辈子就没有任何遗憾喽!”   沈卿卿闻言,忙羞答答地垂下头。   李贽大大方方道:“祖母别急,明年差不多就有了。”   他话音刚落,江依月来了,见祝老太太笑容满面的,她好奇又开心地道:“老太太有什么喜事,快说给我听听。”   祝老太太扫眼薄脸皮的孙媳妇,没提曾孙的事,只说她得了礼物。   江依月亲昵地走到祝老太太的椅子后,一边替祝老太太捏肩膀一边柔声道:“还是仲常哥哥有眼光吧,给您挑了嫂嫂这样的好孙媳妇。”   祝老太太连连点头。   李贽笑道:“祖母,您别光替我操心,仲景年纪也不小了,三叔忙着家里生意顾不上他,祖母多替仲景物色物色贤妻人选。”   说着,李贽隐晦地扫了他的小妻子一眼。   沈卿卿听话题终于从她身上移开了,便不再装羞,神色如常地抬起头,看向祝老太太。至于李贽的提议,二公子李贺确实到了娶妻的年纪,沈卿卿并不觉得李贽与祝老太太讨论此事有任何突兀。   祝老太太颔首,然后对沈卿卿道:“祖母老了,很少出门,卿卿你是长嫂,多替仲景留意些,有合适的闺秀尽管知会我。”   沈卿卿笑道:“好,到时候您别嫌弃我年少不会挑选就好。”   .   从万福堂回来,李贽喝口茶,再看着沈卿卿道:“二弟的事真要劳你费心,你辛苦些罢。”   沈卿卿见他如此郑重,便仔细打听道:“那你得告诉我二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对女方家世有哪些要求,不然京城那么多闺秀,我怎么挑的完。”李贺品貌出众,沈卿卿可不想随便挑个姑娘敷衍了他。   李贽听了,温声道:“嗯,回头我去问问二弟。”   沈卿卿嗯了声,去内室重新打扮了,那蓝宝石簪子是她戴给祝老太太看的,如果回来后还继续戴着,李贽还当她多喜欢他送的礼物呢。   玉蝉刚替她取下簪子,李贽进来了。   玉蝉飞速替沈卿卿换了一支簪子,完事马上退了出去。   李贽走到梳妆台旁,慢慢地将一个盒子放到了沈卿卿面前的桌子上。   沈卿卿认得这个匣子,她震惊地仰起头,疑惑已在眼中。   李贽一边打开匣子,露出那对儿金闪闪红灿灿的宝石手镯,一边看着沈卿卿的眼睛道:“这等珍宝,当配大贵之人,而在我这里,七姑娘便是天下第一贵人,无人能及。”   沈卿卿:……   这甜言蜜语也甜的太假了吧?   可,明知道是他说来哄人的,她为什么还忍不住有一点点高兴?   就在沈卿卿努力抵挡那份不该有的喜悦时,李贽已经捞起她的小手,轻轻地将镯子套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嗯,给我一对儿这样的镯子,我就不叫他李猪蹄!   然后解释下,昨晚醒了三四次,今天实在没精神,欠下的加更会在本周内补上的!   ☆、034   沈卿卿收下了李贽送她的镯子。   一是李贽非要送她, 二来她也是真的很喜欢那对儿镯子。   沈卿卿觉得, 如果她不喜欢镯子继而坚持拒绝, 那叫心性坚定, 但明明喜欢却碍于脸皮不收,便是虚伪逞强了。逞强什么呢, 她与李贽是夫妻了, 李贽占了她那么多便宜,现在他巴巴地送礼给她, 沈卿卿什么都不要, 岂不是傻?   别的不说, 将来两人会有一个共同的嫡子,难道她因为怀疑李贽的真心就不需要李贽帮忙抚养孩子吗?   肯定不可能的。   收了镯子后, 沈卿卿马上又想通了一件事, 以后她不主动向李贽索要礼物, 可李贽主动送她了, 她也来者不拒, 只要守住自己的心就好。除非确定李贽真的改过自新了, 值得她喜欢了, 沈卿卿才会与他做恩爱夫妻。   .   尽管婚后李贽一直很努力地耕耘, 但四月初十,沈卿卿的月事还是来了。   发现中衣脏了的时候, 李贽已经去宫里当差了。   沈卿卿一个人坐在床上,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失望。   她想快点怀孕,快点与李贽分床睡。虽然现在同房时她没有那么难受了, 可李贽精力体力都太好,每次沈卿卿都被他折腾的筋疲力尽。光是身体累也就罢了,难忍的是李贽越来越喜欢言语调.戏她,弄得白日里沈卿卿都快无法在他面前维持一个贵女的骄傲与矜持。   傍晚李贽回来,饭后休息时,沈卿卿垂眸对他道:“这几晚你去前院睡吧,我,我月事来了。”   李贽闻言,仔细观察她脸色,关心问:“身子可有不适?”   沈卿卿想过他会因为没怀上孩子或不能再占她便宜而失望,却没料到李贽会这么问。   意外过后,沈卿卿先是摇头,随后又神色怪异地问他:“你怎么知道……女子这时候会不舒服?”   李贽笑了笑,低声解释道:“我父母去的早,贵妃是我唯一的妹妹。”   沈卿卿明白了,相依为命的兄妹俩,妹妹哪天忽然不舒服了,哥哥肯定会留意。   沈卿卿不由地想到了自己的哥哥沈肃,再想到李贽也会有像哥哥那样温柔护妹的时候,沈卿卿总算在李贽身上体会到了几分人情味。   她悄悄抬眸,就见李贽一手端着茶碗,凤眼对着碗里,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   那回忆应该是很美好的,因为李贽的目光格外温柔。   但没过多久,他的温柔就变成了沈卿卿无法理解的复杂。   “想到什么了?”沈卿卿好奇地问。   李贽眼里的异样迅速消失,朝她笑笑,道:“还是睡你这边吧,我不扰你就是。”   对此,沈卿卿颇为怀疑,他当真忍得住?   结果这一夜,李贽除了抱她,果然没有起任何色心。   沈卿卿终于高看了他一眼。   翌日,李贽像往常一样,天没亮就进宫了。   晌午时分,宜春宫派人来传话,纯贵妃请兄长过去喝茶。   李贽来到宜春宫,发现庆德帝也在,还有两个公主外甥女,一家四口欢声笑语的,若说唯一让李贽觉得不舒服的,便是庆德帝眼角日渐明显的皱纹吧。   满京城都道他李贽靠妹妹一步登天,殊不知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那日带妹妹外出游玩,致使妹妹被庆德帝看上,身不由己入了宫。   一个比妹妹大了将近三十岁的老男人,纵使身为帝王,也配不上他唯一的妹妹。   “微臣见过皇上、娘娘。”   从容上前,李贽恭声行礼,脸上是温润谦和的浅笑,一如当年。   庆德帝抱着两岁的三公主,笑道:“免礼,仲常快坐,二公主念叨你很久了。”   李贽站直,目光直接投向了二公主。   二公主开心地道:“舅舅,父皇说下个月带我们去行宫避暑,舅舅带上舅母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李贽惊讶地看向庆德帝。   庆德帝颔首道:“朕久居宫中,是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顺便领略一番草原风光。”   李贽便懂了,这两年草原几个部落一直蠢蠢欲动,庆德帝此行的主要目的实则是震慑草原各部。   “二公主盛情相邀,臣定当携妻子同行。”李贽笑着道。   纯贵妃嘱咐道:“草原风大,便是夏季早晚也凉,我这有几匹好料子,哥哥给嫂嫂带回去吧。”   李贽弯腰行礼:“多谢娘娘。”   纯贵妃叹道:“可惜祖母年事已高,不然……”   庆德帝不忍爱妃忧愁,当即道:“其实官道平稳,你祖母身体又康健,去也无妨。”   纯贵妃摇摇头,笑道:“皇上美意我替祖母心领了,但还是让她老人家在家里待着吧。”   庆德帝便不再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三晚没睡好,今天就更这么多吧,抱歉。   以前加更是常态,现在天天瘦短小,感谢所有不嫌弃我的你们,晚安~   ☆、035   五月初, 庆德帝去热河行宫避暑, 李贽作为禁军统领随行。   出发前三晚, 李贽再次问沈卿卿要不要同去。沈卿卿从小跟着父亲去各地上任, 深知路途颠簸之苦,所以李贽一开口, 沈卿卿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不去就是不去, 侯爷问过几次了,何必再浪费唇舌。”   “草原的天蓝如宝石, 晚上星辰璀璨, 仿佛触手可及, 你当真不想领略?”   拥着沈卿卿的小腰,李贽低声问道。   沈卿卿哼道:“京城的天也很蓝, 星星也很璀璨, 用不着非要去草原看。”   李贽沉默片刻, 靠近她耳朵道:“我位高权重, 草原各部落必会笼络我, 你若不去, 他们见我孤身一人, 定会送我美人。”   竟然用这种话激她, 沈卿卿笑了,十分贤惠地道:“送美人好啊, 那我就不用担心没人伺候侯爷了。”   “可嫡子出生之前,我不想浪费精力在别的女人身上。”李贽熟练地摸向她裤腰,“我这一去, 至少三个月才归,你独守闺房,不怕寂寞?”   他声音渐渐变哑,竟充满了勾引般的蛊惑,沈卿卿刚想说不怕,李贽忽然翻她过来,直接压到了她身上。   沈卿卿忙闭上眼睛。   “去吧,这两个月你我同床共枕,你若不去,我睡不好觉。”李贽没有急着要她,而是趁她闭眼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黛眉。   沈卿卿的心轻轻地颤了下。   不是因为李贽亲昵的动作,而是他的那句话。   沈卿卿记得很清楚,祖母也曾说过祖父离不开她,否则夜里睡不着。   现在李贽居然对她说了同样的话。   不过,沈卿卿才不信一个刚成亲两个月的丈夫就会对她有那般深情,尤其这个丈夫还是李贽。   “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去。”沈卿卿推开他脸道。   她态度坚决,李贽想了想,不再劝了。   第二天黄昏,李贽回来的特别早。   江依月还在随沈卿卿学画,看到李贽,她善解人意地道:“仲常哥哥后日就要离京了,嫂嫂多陪陪他吧,我明日再来。”   沈卿卿点点头,送她出门。   回来后,沈卿卿对李贽道:“你的行囊阿荣都收拾好了,要不要再去检查一遍?”   李贽摇头,上下打量她一眼,道:“去换身衣裳吧,今晚咱们去望湖楼。”   望湖楼是京城名气最大的酒楼,达官贵人最喜欢去那里消遣。   沈卿卿奇怪问:“好好的为何去外面吃?”   李贽笑容神秘:“去了便知。”   沈卿卿本是不愿随他出门的,但一想到后日李贽就要离开了,她很快就能有至少三个月的好觉睡,沈卿卿便乐意让他如愿一次。   沈卿卿先去换衣服,换好了去前院找李贽,转过走廊,就见李贽已经站在院子里等着了。灿烂温暖的夕阳里,李贽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圆领长袍,听到她的脚步声,李贽笑着转过来,长眉凤目,风流倜傥浑似神仙般的人物。   他凤眼含情地注视着沈卿卿。   夕阳为他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色,沈卿卿垂下眼帘,忍不住想,这半个月夜里她没那么抗拒李贽的索取了,除了李贽的甜言蜜语与逢迎讨好,与他的容貌也有很大的关系吧。倘若李贽是个肥头大耳的丑八怪,她,她兴许宁可死都不会嫁过来。   都说男人好色,其实女人又何尝不在乎男人的五官?   “要不要去与祖母说一声?”到了近前,沈卿卿提醒道。   李贽笑:“不必。”他又不是孩子,出个门还得经过长辈同意。   时候已经不早,夫妻俩这就出发了。   这还是沈卿卿回京后第一次在夜里出门。   马车到了主街,街道两旁的大小饭馆都很热闹,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通通传进了车厢。沈卿卿很想挑帘瞧瞧,又担心李贽嘲讽她们沈家的姑娘没教养,便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着。   李贽看她一会儿,笑着挑开了他这边的窗帘。   恰好街旁有卖烤肉串的,晚风一吹,诱人的香味儿立即飘了进来。   沈卿卿情不自禁地往外瞥了一眼。   “吃过吗?”李贽低声问她。   沈卿卿马上收回视线,嫌弃道:“这种街头小吃随时都在接灰尘,我才不吃。”   李贽却道:“小吃有小吃的妙处。”说完,他让车夫停车,吩咐跟在外面的阿荣去买十串。   阿荣咧嘴去跑腿了,知道主子肯定会赏他几串。   李贽果然只接了两串,剩下的都赏给了阿荣与车夫。   马车继续出发了,李贽放下帘子,自己拿了一串,另一串送到了沈卿卿面前。   新烤好的羊肉串颜色金黄微带几处焦色,上面洒了盐、辣椒等作料,香气扑鼻。   还没吃晚饭的沈卿卿胃里便活跃起来,强忍着才没有咽口水。   “尝尝看。”李贽将肉串往她嘴边送了送。   沈卿卿扭头,保持之前的嫌弃:“不要。”   李贽逗她:“就一口,好吃了多吃点,若不喜欢……”   说到一半他却不说了。   沈卿卿拿眼睛斜他:“不好吃怎么办?”   李贽看眼她红润的唇,幽幽道:“若不好吃,今晚我不碰你。”   这个赌注很有诱惑力,沈卿卿咬咬唇,然后就着李贽的手咬了一小块儿肉串下来。烤肉还有一点点烫,但肉质细腻滋味儿鲜美,一口吃完,沈卿卿本能地还想吃第二口。   “如何?”李贽笑着问。   沈卿卿哪肯让他得意,当然昧着心说难吃。   小妻子一脸嫌弃,偷瞥烤串的眼神却泄露了她的馋嘴,那模样看得李贽通体舒泰,比她老老实实地配合有趣多了。   既然她不吃,李贽三两口就将两串都吃完了,扔了竹签,他取出帕子优雅地擦拭嘴角。   沈卿卿僵硬地坐着,心想等李贽走了,她一定找机会偷偷吃一顿。   又过了一会儿,望湖楼到了。   李贽扶沈卿卿下车,夫妻俩男的高大俊美,女的娇小明艳,一露面就吸引了无数视线。有来喝酒的官员认出李贽,惊讶地过来行礼,对李贽恭敬有加,李贽却笑容温和,儒雅地仿佛一位文臣。   除了自家父亲,沈卿卿第一次见李贽与其他官员打交道,不得不说,真是道貌岸然。   这么一只老狐狸,竟然成了她的丈夫。   “走吧。”寒暄过后,李贽引着沈卿卿上了二楼雅间。   李贽订的雅间宽敞奢华,四个容貌清秀的婢女恭立两侧,随时准备听候使唤。   “侯爷,现在上菜吗?”望湖楼的谢掌柜亲自来招待贵客了。   李贽询问地看向沈卿卿,沈卿卿点头,他才回答谢掌柜:“端过来吧。”   谢掌柜便朝小伙计使了个眼色。   沈卿卿坐在李贽身边,心里充满了好奇。   很快,小伙计就回来了,手里空空,就在沈卿卿奇怪的时候,门口又出现了四个伙计的身影,只见四人都很结实魁梧,一人抬着一个大大的黑石炭盆一角,而燃烧的炭火之上,竟然架着一头已经烤的金黄的羊!   沈卿卿:……   好大的一只羊!好香!   贵女的教养让她保持了端庄的坐姿与神态,沈卿卿微笑着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美食,然后看向李贽,轻声问:“晚膳吃这个,是不是有些油腻了?”   李贽笑道:“偶尔吃一次,无妨。”   沈卿卿便安静地坐着了。   羊肉已经烤的差不多了,为了让宾客过过眼瘾才没有彻底烤熟,此时望湖楼的大厨便在李贽、沈卿卿面前露了一手,围着炭盆热情洋溢地刷抹酱油、香油,最后分别将羊皮切成条、将金黄色的羊肉切成厚片、再剁了大块儿的羊骨装盆。   沈卿卿看得目不转睛。   “都下去吧。”盘子都摆好了,李贽朝谢掌柜等人摆了摆手。   谢掌柜等笑着告退。   “以前吃过吗?”李贽问沈卿卿。   沈卿卿摇摇头。   李贽便直接用手抓了一根带肉的羊骨头给她。   沈卿卿皱眉,李贽却在她开口前道:“这样吃才有味道,此处没有旁人,七姑娘大可随心所欲。”   沈卿卿依然犹豫。   李贽笑她:“在我面前,不必故作姿态。”   沈卿卿:……   小心思被他揭穿,沈卿卿挺生气的,可仔细想想,她确实没有必要在李贽面前循规蹈矩。   “吃就吃。”接过李贽手里的肉骨头,沈卿卿低头就咬了一口。   羊肉绵软香嫩肥而不腻,恰好迎合了沈卿卿被那根烤肉串吊起来的胃口,真是越吃越香。   接下来,李贽负责往她盘子里抓肉,沈卿卿就只负责吃。   然胃口有限,吃了八分饱,眼看李贽又抓了肉过来,沈卿卿忙躲到一旁,一边背对李贽擦嘴一边道:“不吃了,再吃该撑着了。”   李贽知道她这话不假,故而开始专心吃自己的。   沈卿卿洗了手脸,回来后就看着他吃。   李贽吃的不紧不慢,姿态也非常符合他此时尊贵的身份。   “你真的会功夫?”光看他吃也挺折磨人的,为了转移注意力,沈卿卿狐疑地问。   李贽听了,笑道:“若不会,怎么当的禁军统领?”   沈卿卿撇了撇嘴,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也表达了她的意思。   放眼天下,认为李贽是靠他的贵妃妹妹加官进爵的,可不单单沈卿卿一人。   小妻子看低他,李贽并不辩解,只道:“行宫里会举行狩猎比赛,你去了,便知我的本事。”   他又来劝她,沈卿卿淡淡道:“不去。”   李贽笑了,指着不远处早已熄火的炭盆道:“其实草原上的烤全羊才是真正的世间美味,择一月朗星稀的夜晚,约亲朋好友在野外堆起篝火,火焰熊熊,羊肉滋滋作响,香气随风飘出数里……星空为幕,草地作席,美食佳酿,七姑娘当真无意?”   随着他清朗洒脱的叙说,一幅草原夜宴图缓缓在沈卿卿眼前展开了。   她忽然很想去看草原的星空,想去烤一烤熊熊的篝火,也想,吃一顿真正的草原烤全羊……   作者有话要说:  李贵婿:在她心里,我竟然还不如一只羊。   羊:别看我只是一只羊,我的肉烤起来很香~~~~   哈哈哈,晚安啦!   ☆、036   晚饭吃的太美味太饱, 夜里睡不着觉, 李贽就把一身的邪火都烧在了沈卿卿身上。   第二天李贽继续神清气爽地去上朝了, 可怜沈卿卿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腰酸的好像她才是昨晚被架在炭火上的那只羊。   “夫人,昨晚侯爷带您吃什么好吃的去了?”   梳妆打扮的时候, 玉蝶俏皮地问。   沈卿卿故作正经道:“全是酒楼的常见菜色罢了。”   玉蝶不信。昨儿个她守夜, 夫人侯爷一回来就进了内室,往常玉蝶也听到过动静, 可昨晚夫人的求饶明显变了味道, 似乎也是很享受的样子。   好在夫人的脾气玉蝶早就清楚了, 见夫人不想提,她也就不再打听, 只悄悄地高兴。   梳妆完毕, 沈卿卿领着玉蝉去万福堂给祝老太太请安。如今她临时改了主意要随李贽去热河了, 当然得跟祝老太太说一声。   万福堂里, 江依月正陪祝老太太说话, 看到沈卿卿, 她笑着起身行礼。   沈卿卿道:“妹妹总是这么客气, 咱们天天见面, 以后不用再行这些虚礼了。”   江依月垂眸浅笑。   祝老太太见两人相处得好,很满意。   沈卿卿落座, 陪祝老太太聊聊家常,然后就说了她与李贽的事。   祝老太太非常惊讶。   沈卿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热河这么大的事, 她要么就坚持不去,突然改口,是挺不妥的,太过孩子气了。可是怪谁呢,都怪李贽再三纠缠想方设法勾她去,各种招数轮番使出来,沈卿卿自然招架不住。   新嫁娘脸庞红润,像是害羞了,祝老太太作为祖母,长孙夫妻相处融洽,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明白过来后,祝老太太也打趣地道:“听说昨晚仲常带你去望湖楼了,看来望湖楼的大厨手艺又精进了呢。”   这下子沈卿卿脸更红了。   她艳若蔷薇,江依月看了一眼,想到昨晚望湖楼李贽定是用尽了温柔才劝的沈卿卿改变心意,不禁黯然神伤。她六岁进的李府,李贽的温柔她领教过很多,甚至以为李贽对她也有心,但见过李贽对沈卿卿的好,江依月才忽然明白,李贽对她与对别人没什么不同,柔在表面,只有沈卿卿是例外。   祝老太太余光飘过来,恰好捕捉到江依月转瞬即逝的黯然。   到底是亲手养大的乖孩子,祝老太太有些不忍,但沈卿卿有家世有才情人前端庄大方,这才是长孙需要的正妻。至于江依月,等时机成熟了,她再劝长孙收下江依月做小。   .   沈卿卿随圣驾出发的第一天就开始后悔了。   马车颠簸,坐时间长了难受,躺下吧,车里的窄榻硬邦邦的,多铺几床被子又热。   沈卿卿非常后悔,真不该为了一只烤全羊就去什么热河。   勉强打个盹儿,刚醒,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夫人,天气炎热,贵妃娘娘命奴婢端来一叠冰镇樱桃给您解渴。”   沈卿卿非常意外,忙准备下车领赏。   小太监笑着拦道:“娘娘嘱咐过了,夫人不必多礼,夫人慢用,奴婢回去复命了。”   将食盒交给玉蝉,小太监弯腰往前去了。   “夫人,娘娘真惦记您呢。”玉蝉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开心地道。   沈卿卿知道,纯贵妃赏她东西完全是看在李贽的情面上,不过车里闷热,能吃几口冰镇樱桃,沈卿卿还是很感激纯贵妃的。   吃了樱桃,沈卿卿继续打盹儿,李贽这会儿负责庆德帝的护卫,没空来看她。   傍晚圣驾歇在了当地的行宫。   李贽派人来传话,说他很晚才能过来,让沈卿卿先用饭不必等他。   沈卿卿就自己吃了。   快二更天时,李贽才回来,沈卿卿因为认床还没睡着,听到动静就坐起来了。   李贽进屋,见她居然醒着,凤眼里闪过一抹异色,笑着问:“在等我?”   沈卿卿懒懒地扯扯嘴角,嫌弃道:“这床睡着不舒服。”   这是夫妻俩第一次同行出远门,所以李贽也是现在才知道他的小妻子有认床的娇病。   见床上已经铺了从侯府带来的被子,知道再无其他办法,李贽便准备更衣。   沈卿卿扫眼他身上的常服,问道:“沐浴了吗?”   李贽笑,展开外袍问她:“你来闻闻?”   男人无赖之极,沈卿卿立即躺到床里侧去了。   李贽将外袍搭在衣架上,然后不紧不慢地上了床。   外面漆黑一片,行宫寂静无声,男人结实的手臂环过来,沈卿卿便落入了已经十分熟悉的怀抱。他没有开口,也没有急着做什么,只埋进她乌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般亲昵又温情的动作,沈卿卿竟情不自禁地放松了下来。   “累不累?”感受到她肩膀的松懈,李贽蹭蹭她耳垂,低声问道。   沈卿卿往旁边挪挪脑袋,这才回答:“累。”腰酸,屁.股也酸。   “我帮你揉揉。”李贽关怀地道,声音未落,他的大手已经隔着中衣搭上了沈卿卿的小腰。   沈卿卿怕痒,身子登时又变得僵硬起来。   李贽忽然坐正,再将沈卿卿按趴下去,然后真的开始替她揉腰。   “疼……”他力道重了,沈卿卿哎哟痛呼。   李贽便减轻了几分力气,看着她模糊的侧脸问:“现在如何?”   沈卿卿本来是想拒绝他的帮忙的,怕李贽动别的主意,可男人的力道刚刚好,手指所过之处酸乏顿消,沈卿卿就舍不得拒绝了。   “还凑合吧。”下巴垫在枕头里,沈卿卿言不由衷地嘟囔道。   李贽笑而不语。   按完腰,李贽继续往上给她捏背,沈卿卿舒服极了,提防了很久李贽都没有使坏,沈卿卿的眼皮就渐渐重了起来。当李贽为她捏左腿的时候,沈卿卿脑袋一歪,睡着了。   小妻子的呼吸清浅又规律,李贽看她一眼,替沈卿卿捏完两条腿,这才在她身边躺下,拥她入眠。   圣驾出行,随行官员内眷都要早早起来准备,所以次日天没亮,玉蝉就叫醒了沈卿卿。   沈卿卿困倦地睁开眼睛,发现李贽不在。   “侯爷呢?”窗外还黑着,沈卿卿疑惑问。   玉蝉感慨道:“半个时辰前侯爷就出去了,早出晚归的,比在京上朝还辛苦。”   沈卿卿愣了愣,目光落到李贽的枕头上,昨晚两人睡前的情形忽的清晰起来。早出晚归的禁军统领,那么忙那么累,居然还亲手替她捶肩捏背,而且李贽真的只是伺候她,并没有趁机占她的任何便宜。   时间紧急,沈卿卿随便用了点早饭便匆匆上了马车。   日头越高车里越热,玉蝉卷起布帘,只留一扇竹帘。   沈卿卿贴近车窗,透过竹帘的缝隙往外望,就见官道两侧都有禁军护卫随行。烈日炎炎,那些护卫身穿铠甲端坐马背,古铜色的侧脸上汗珠不断滚落,闪闪发亮。   沈卿卿破天荒地想到了李贽,他是禁军统领,肯定也穿着铠甲暴晒于烈日下吧?再富贵再位高权重又如何,皇帝面前,他都只是个臣子,还不如她一个女眷能坐在马车里享福。   她只是坐了一日马车就累成那样,李贽骑了一天马晒了一整日日头,又该是什么样的煎熬?   就这样,昨晚他居然还有精力伺候她。   收回视线,沈卿卿重新躺到榻上,闭眼假寐。   晌午纯贵妃又送了一盒冰镇瓜片来。   沈卿卿吃了几片,剩下的继续在食盒里冰镇着,然后还用薄被裹住了食盒。   “夫人这是做什么?”玉蝉好奇问。   沈卿卿打着哈欠道:“留着晚上吃。”   玉蝉急了:“那这么捂岂不捂坏了?”   傻丫鬟什么都不懂,沈卿卿笑着解释道:“被子包住,里面的凉气才不会透出来,冰化的才慢些啊。”   玉蝉瞅瞅被薄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食盒,半信半疑。   日薄西山,圣驾再次停在了当地的行宫外。   沈卿卿再次单独用饭,沐浴歇下。   她还是睡不着,睁着眼睛想事情,直到外面传来玉蝉的一声“侯爷”。   沈卿卿嗖的闭上了眼。   似是怕惊醒她,李贽进来后并没有点灯,挂好外袍径直朝床榻走来,到了床前,他刚要挑开纱帐,里面的小妻子忽然动了动,含糊不清地使唤道:“玉蝉,我要吃瓜片。”   李贽:……   大晚上的,他去哪给她找瓜片?这又不是侯府。   他站着没动,沈卿卿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慢慢地扭过头。   “是我。”李贽好笑道。   沈卿卿与他对视一眼,轻轻哦了声,然后坐了起来。   “想吃瓜片?”李贽坐在床头,看着她问。   沈卿卿默默点头。   李贽便道:“贵妃那里应该有,明早我去要一份。”   许是夜晚宁静,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   沈卿卿偏过头,解释道:“白日娘娘赏了我一碟,我没吃完,在桌子上放着呢,应该还凉着。”   李贽微微诧异,不过想到贵妃妹妹对小嫂子的满意,他笑了笑,起身去拿瓜片。   这次他点了灯。   见到桌子上的被团,李贽先惊后笑,他的小妻子就是聪明。   当他拿着碟子回来,沈卿卿看到他晒黑了两层的脸,震惊过后,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禁军统领这一黑,显得他牙好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今天的李贵婿是黑脸贵婿~   晚安!   ☆、037   李贽见多了沈卿卿嫌弃他的样子, 见多了她愤怒的模样, 见多了沈卿卿在长辈们面前虚与委蛇的笑, 却还是第一次见沈卿卿因他而笑。   灯光柔和, 他的小妻子穿了一身妃红色的中衣,她抬头看过来, 目光落在他脸上, 继而毫无预兆地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她低下头去, 唇角还翘着, 脸颊不知是笑红了, 还是被身上的中衣映红了,娇艳如花。   那感觉就像猎人养了一只漂亮的小狐狸, 小狐狸不服驯养天天对猎人张牙舞爪, 可是有一天, 猎人一如既往地喂食给她, 小狐狸莫名收起了尖牙, 热情地跑过来舔了舔猎人的手。   李贽就像被沈卿卿舔了一样, 心头发痒。   “笑什么?”他端着碟子坐在沈卿卿身边, 看着她问。   沈卿卿眨眨眼睛, 十分认真地夸赞道:“没笑什么,只是觉得今日侯爷的牙特别白。”   李贽哪能听不出她的暗讽?   但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怀疑自己牙上沾了什么碍眼的东西。   如果有东西, 那继续说话只会白白增加出丑的次数。   所以,李贽沉默地将碟子交给沈卿卿,随即起身朝梳妆台走去。   沈卿卿抱着碟子, 杏眼偷偷瞧他,然而李贽侧身而坐,沈卿卿根本看不见他做了什么。   李贽先确认过牙齿整洁,再对镜观察片刻,终于明白沈卿卿是在笑他晒黑了脸。   但这在李贽眼里不值一提。   他若无其事地回到沈卿卿身边,见她抱着碟子不动,李贽奇怪道:“不是想吃瓜片吗?”   沈卿卿抿了下唇。   她一定是被马车颠晕了头,才会想到要留点凉凉的瓜片给李贽吃。   虽然她有投桃报李的理由,但沈卿卿就是说不出口。   怕耽搁时间太长被李贽看出端倪,沈卿卿索性捡起竹签,连续地扎瓜片往嘴里送。   李贽就坐在旁边瞧着。小妻子吃的很香,好像五六岁的孩子,嘴唇被果汁浸得湿润亮泽。   听着她清脆的咀嚼声,李贽忽然很渴。   他去倒了碗茶,三两口喝光。   沈卿卿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想到他白天肯定晒得太久才会这么渴,想到官道两侧汗流浃背的护卫们,一下子就心软了。   等李贽折回来,沈卿卿皱皱眉,将碟子递给他道:“放了太久不好吃了,你吃吧。”   切开的瓜果久放确实会变味,她又是最娇气的贵女,李贽没多想,接过了碟子。   沈卿卿穿上绣鞋去漱口了。   李贽下意识地追逐她的身影,竹签扎了瓜片随便放到嘴中,舌尖顿时传来一股清凉甘甜。   李贽微怔,低头看碟子里的瓜片。   他自幼生在金银窝,吃穿用度丝毫不输名门子弟,沈卿卿娇气,李贽能想享受的时候也绝不会委屈自己,因此此时李贽十分肯定,这瓜片保存得当,绝不至于招来沈卿卿的嫌弃。   那她明明那么馋,都睡着了还惦记着吃,为何又不吃了?   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猜测,李贽重新扎了一片瓜,余光瞥见沈卿卿转过来了,他再将瓜片送入口中。   沈卿卿就见他才咬了一下就将瓜片吐到了帕子里。   沈卿卿疑惑问:“怎么了?”   李贽皱眉道:“果然难吃。”   沈卿卿错愕地张开嘴,难吃吗,刚刚她吃起来还跟白日里一样新鲜啊。   李贽将小妻子的神色收入眼底,马上猜到了真相。   野生的小狐狸终于有被养熟的迹象了,李贽心情不错,垂眸将剩下的瓜片都吃了。   沈卿卿:……   难道就刚刚那一片很难吃?   “时候不早,快睡吧。”李贽将碟子放回桌上,一边端茶漱口一边低声道。   沈卿卿也困了,嗯了声便爬回了被窝。   结果她刚躺好,李贽也熟练无比地钻了过来。男人体热,沈卿卿下意识地往里面挪,未料李贽顺势将她往下一压,他就翻到了她背上。   沈卿卿都快无法呼吸了,气得骂他:“不是要睡觉吗?”   李贽亲她的耳朵:“想了。”   轻轻的两个字,只是两个字,就让沈卿卿软了身子。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儿,知道他势不可挡,沈卿卿索性放弃无畏的言语阻拦,深深地将脸埋进了枕头中。她还想用手捂住耳朵不让他亲,李贽却单手扣住她双腕举到脑顶,肆无忌惮地沿着她的脖子往下去了。   ……   烈日当空,马车不紧不慢地前行,车身摇晃,沈卿卿躺在榻上睡得香甜。   睡着睡着,沈卿卿好像又回到了昨晚。   李贽试图往她领口里拱,沈卿卿不让,他不拱了,隔着中衣亲她的背。   那时沈卿卿只剩一件中衣了。   所以当李贽继续往下时,她没有任何阻挡。   再后面的事,荒诞又疯狂,恼火又羞耻,反抗不过,为了不发出声音,沈卿卿咬湿了半边枕头。   玉蝉跪坐在榻前,手里摇着团扇为主子扇凉,扇着扇着,玉蝉忽见背对她而躺的夫人轻轻地蹭了蹭腿,一下两下,似是在解痒。   昨晚被蚊子叮了吗?   玉蝉疑惑地想。   行军的路上枯燥烦恼,停宿反而成了令人心旷神怡的指望。   可今日沈卿卿一点都不想马车停下来,她宁愿继续缩在小小的车厢里。   她不想再见李贽,这辈子都不想见了!   奈何天色还是暗了下来。   沈卿卿没有胃口,早早躲到床上去了。   睡肯定是睡不着的,沈卿卿缩在被窝里,寻思着今晚该如何避免与李贽有任何交流。自沈卿卿记事起,她再也没有尿过床,昨晚却被李贽欺负得……   越想越气,越想越恼,恼着恼着,沈卿卿忍不住哭了起来。   该死的李贽,她这辈子都没法在他面前抬头了。   沈卿卿呜呜地哭着,还要努力克制不让声音传出去,正万分委屈,冷不丁身上的被子突然被人掀开,周围猛地一亮,沈卿卿睁开眼睛,头顶就是李贽那张晒黑的俊脸!   四目相对,看出李贽凤眼中的关心,沈卿卿眼泪流的更凶了!   她一扭头翻转了过去,以袖遮面。   李贽皱眉,一边掰她肩膀一边问:“哭成这样,哪里不舒服还是谁招惹你了?”   沈卿卿身体一僵,谁招惹她,他还胆敢问?   “别碰我!”沈卿卿气得震开了他的手。   李贽:……   原来是为了昨晚。   扫眼门口,李贽先放下纱帐,然后强行将百般抗拒的小妻子抱到了怀里。沈卿卿真的恨他,小手握成拳头不停地打,李贽昨晚身心都餍足地很,这会儿被打也甘之如饴。等沈卿卿打累了,趴在他怀里边抽搭边喘气,李贽才低头,蹭蹭她的头顶道:“夫妻一体,没什么可害羞的。”   “闭嘴!”沈卿卿一个字都不想听。   李贽失笑,认真道歉:“昨晚是我过火了,我保证下不为例。”   沈卿卿捂住耳朵不听。   李贽叹息,对着她白皙的手背道:“怕你胡思乱想,这一整日我都神不守舍,早早告了假回来陪你。”说完,李贽亲了亲她手背,压低声音道:“傻,你那样说明我伺候的好,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笑你。”   沈卿卿:……   世上怎么有如此无耻下.流的男人?   “你再说一个字试试?”气红了脸,沈卿卿猛地抬头,瞪圆的杏眼里全是怒火。   李贽立即闭上了嘴,以示妥协。   他闭嘴也打消不了沈卿卿的怒火,推开李贽,她抓起被子扔到地上,恨声道:“今晚你睡下面。”   小狐狸炸毛了,李贽哪敢再惹她,二话不说就下了床。   纱帐重新落下,他弯腰抱起被子,歪头与她解释:“先放回去,饭后再铺好,免得丫鬟们起疑。”   沈卿卿抿唇,半晌嗯了声。   用完晚饭,丫鬟们都出去了,李贽果然主动将被子铺在了地上。   沈卿卿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不知道为何烦躁。   “啪”的一声,李贽坐了起来。   沈卿卿吓了一跳,冷声问他:“干什么?”   李贽无奈道:“有蚊子。”   沈卿卿不信,所以她继续装睡,听李贽重新躺下,随后再没有打过蚊子,沈卿卿越发确定他是演戏了。   他不老实,打地铺也活该,沈卿卿莫名不烦了,渐渐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李贽如前两日那般早早走了。   晚上李贽又是二更天才回。   他来挑纱帐,沈卿卿立即道:“今晚你还睡外面。”   李贽却推开她丢过来的被子,往床上一扑,压牢了准备坐起来的小妻子。   沈卿卿刚要发火,李贽突然抓住她手往他脸上覆去:“你摸摸。”   指腹被他拉着移动,沈卿卿震惊地发现,李贽右脸上有两个小鼓包。   “都是昨晚蚊子咬的。”李贽一副无奈的语气,“因为这两个包,今日我被皇上、群臣揶揄,威仪尽失。”   沈卿卿:……   原来昨晚他不是装的,真的有蚊子。   堂堂禁军统领顶着两个蚊子包出门,是挺有失颜面的。   沈卿卿咬唇,扭头道:“你拍了一下就不拍了,我还以为你故意装的。”   纱帐里虽然暗,李贽却能看见她水润的眼睛,轻叹一声,他幽幽道:“我说有蚊子,你默不作声,我以为你当真无动于衷,便没有再闹出动静,扰你休息。”   沈卿卿听了,心尖儿蓦地一软,李贽为了哄她消气,竟然宁可忍受蚊虫叮咬?   沈卿卿并非不讲道理的人,李贽掏心窝子对她好,她便会留些瓜片供他解渴,李贽害她丢人,如今李贽也因为她的缘故被帝王臣子取笑,沈卿卿憋了一天的火气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屋里有膏药,我去拿。”收回手,沈卿卿扭头道。   李贽无声地笑。   小妻子有小妻子的好,易怒却也易哄。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今晚是脸上有包的李贵婿,晚安哦~   ☆、038   沈卿卿拿了止痒膏回来, 走到床前, 她将小瓷瓶递给李贽。   李贽没接, 俊脸微微上仰, 看着她道:“有劳七姑娘帮忙。”   沈卿卿才不想摸他的脸,把小瓷瓶放到李贽身旁, 她便径直躺回被窝了。   体贴与嫌弃交替地太快, 李贽愣了愣,随即苦笑。   看来小狐狸没有那么好养啊。   打开瓷瓶, 李贽随便抹了抹, 然后也睡下了。   白日行军日晒, 李贽也累,接下来的这几晚他都没再纠缠沈卿卿生孩子。   离京第八天的晌午, 圣驾终于抵达热河行宫。   当日下午, 上至帝妃下至随从都好好休整了一番。   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 李贽陪庆德帝跑马去了, 沈卿卿则收到了纯贵妃的邀请, 请她与其他随行官员女眷去行宫的芳园赏花。   庆德帝此行只带了纯贵妃一个后妃, 招待女眷的差事自然落到了她头上。   不过纯贵妃的客人并不多。因为大多数随行官员都只带了妾室、通房, 反而留正妻们在家里掌管家务,而普通官员的妾室、通房自然没有资格与纯贵妃同席。因此, 纯贵妃总共宴请了八位客人,其中有两位是太子侧妃。   两位太子侧妃,一位正是沈卿卿的堂姐沈嘉容, 一位是吏部郎中之女孟嫣。同为东宫侧妃,沈嘉容衣着朴素妆容淡雅,孟嫣却身穿华服头戴明珠,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倒像是主仆,尤其是沈嘉容的容貌还远逊于孟嫣。   沈卿卿朝二人行礼。   沈嘉容勉强扯了个笑。   孟嫣就热情多了,免了沈卿卿的礼,她仔细端详沈卿卿一番,惊艳道:“两年没见,夫人容貌越发出众了,刚刚你走过来的时候,我都没敢认。”   沈卿卿谦虚道:“您谬赞了。”   说完,沈卿卿朝沈嘉容笑了笑:“许久不见姐姐,真是叫人想念。”   不管姐妹俩私底下有多不和,但在外人面前,都不能让人看沈家女的笑话。   然而沈嘉容看着沈卿卿明艳如花的脸庞,再看看沈卿卿身上华贵的料子,真是恨不得立即离开,免得给沈卿卿嘲笑她的机会!   沈嘉容这两年过得非常憋屈。生活上,沈嘉容一直以为离开沈家她就可以安享富贵了,没想到她初进东宫就先被沈皇后告.诫了一番,命她发扬沈家女朴素端庄的美德,切不可与东宫其他女人攀比吃穿,于是,沈嘉容只好继续素面朝天。   感情上,沈嘉容容貌本就不如东宫其他女人,又不能随心所欲地打扮,太子来她屋里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少到经沈皇后劝说后,太子才每个月里偶尔临幸她一两次,就连这次出行,也是沈皇后下令,太子才带上她的。   在东宫,沈嘉容就是所有女人眼中的笑柄。   沈嘉容坚信,沈卿卿一定是知道她的处境,才笑得那么假惺惺,故意嘲讽她。   沈卿卿还真没闲心打探沈嘉容的情况,见沈嘉容不配合,沈卿卿也不再理她,转身与其他夫人闲聊去了。   宾客们都到齐了,纯贵妃才姗姗来迟。   作为此时行宫里身份最尊贵的女人,纯贵妃并没有特别打扮,一袭简单宫装清新怡人,与六岁的二公主走在一起,两人更像姐妹,足见纯贵妃有多年轻。   母女俩一到,沈卿卿等纷纷走出水榭行礼。   “都起来吧。”纯贵妃笑着道,声音轻柔。   沈卿卿抬起头,意外对上了二公主的视线,小姑娘似乎非常喜欢她,开心地唤她“舅母”。   二公主的丹凤眼像极了纯贵妃,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面对二公主的亲近,沈卿卿情不自禁地回了她一个发自肺腑的笑:“二公主好像长高了。”   二公主见舅母喜欢她,立即跑到了沈卿卿身边。   沈卿卿便专心陪二公主玩了。   纯贵妃与各位夫人都寒暄过后,示意大家可以随意去赏花了,视线一转,见沈卿卿与二公主站在一丛白月季前,纯贵妃笑笑,朝那边走去。   “娘,舅母跟我一样喜欢白月季。”发现纯贵妃来了,二公主雀跃地道。   纯贵妃笑:“说明你们俩投缘啊。”   二公主嘿嘿笑,扭头继续赏花了。   沈卿卿再次朝纯贵妃屈膝行礼:“多谢娘娘一路赐赏。”   纯贵妃拉起她小手,亲昵地道:“都是一家人,嫂子不必拘礼。”   沈卿卿嗯了声,站直了。   纯贵妃见她气色红润,眼里对她的抗拒也淡了很多,便猜到兄嫂之间的关系肯定缓和了不少。   “那天我见哥哥脸上被蚊子叮了,嫂子没事吧?”纯贵妃关心地问。   沈卿卿脸一红,飞快看了纯贵妃一眼。   纯贵妃神色认真极了,似乎真的不知内情。   沈卿卿这才松了口气,解释道:“还好,我白日待在车里,晚上屋里点了香,没听见有蚊子。侯爷白日当差,未能完全防范。”   纯贵妃看看树荫上方明晃晃的日头,叹道:“是啊,这一路哥哥风吹日晒的,着实辛苦,有劳嫂子多多照看他吧,哥哥一个人惯了,一点都不知道关心自己。”   沈卿卿垂眸笑:“照顾侯爷是我的分内之事,娘娘放心吧。”   纯贵妃点头,又道:“明日皇上宴请草原各部首领,嫂子随我一起出席吧,难得来趟草原,咱们也领略领略塞外男儿的英姿。”   人家一片好意,沈卿卿欣然应允。   傍晚李贽回来,夫妻见面,李贽询问沈卿卿今日过得如何。   沈卿卿简单聊了聊芳园的赏花会,然后提及了纯贵妃的邀请。   李贽轻笑:“塞外男儿与中原男儿没什么两样,有何好瞧的。”   沈卿卿不信,一边站在衣柜前挑选明日要穿的衣裳一边反驳道:“我听人说,草原上的男人大多威武雄壮,悍勇绝非普通中原男子可敌。”以前在江南时,沈卿卿与哥哥出门游玩,茶馆的说书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威武雄壮……   李贽笑了笑,问她:“在你眼里,如何才算威武雄壮?”   沈卿卿眼睛转了转,想到一人:“虎威将军郭升。”   虎威将军郭升身高九尺,虎背熊腰,擅用一对儿铁锤,据说郭升带兵打仗时,一锤子就能抡倒一片敌兵。沈卿卿幼时进宫曾见过郭升,只觉得郭将军像山岳一样雄伟,令幼小的她望之生怯。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沈卿卿心目中的武将都该是郭升那样的,而非李贽这种贵气十足的俊公子。   小妻子点名郭升,李贽竟无言以对。   论体型,他确实不如郭升看起来雄壮。   到了夜里,小妻子双手掩面强忍欢愉,李贽才低下头,在她耳边问:“为夫可算威武雄壮?”   沈卿卿:……   雄壮个屁,这满脑不正经东西的奸臣!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出门啦,有点累,所以这章很不雄壮,明天努力壮起来!   ☆、039   威武雄壮的禁军统领将小妻子折腾地不轻, 第二天沈卿卿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睡醒时, 李贽居然就在床头坐着。   目光相对, 沈卿卿不由想到了昨晚的种种耳鬓厮磨, 她不许李贽亲她,可事实证明, 李贽在她耳边各种低语, 竟比唇齿相依更显得亲昵。   “你怎么没去当差?”拉起被子盖住肩膀,沈卿卿扭头问。她已经习惯了夜晚的亲近, 但白日里, 沈卿卿下意识地想在李贽面前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   李贽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温声道:“今日行宫设宴,我与你同去。”   沈卿卿明白了。   视线在床里转了一圈, 旁边的男人还在那坐着, 沈卿卿有些内急, 忍了忍, 她低声道:“我要沐浴更衣, 你先去前面吧, 收拾好了我自会过去。”   李贽看着她睡得绯红的脸, 点点头:“好。”   应承了, 他身影却未动。   沈卿卿疑惑地看了过来。   李贽朝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这才起身离开。   沈卿卿懵了, 他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想明白,玉蝉进来服侍她了,天热, 西侧间早已备好,沈卿卿直接过去沐浴就行了。衣衫褪尽,沈卿卿舒舒服服地坐到了木桶中,玉蝉拧了巾子替她擦背,眼睛偷偷瞄向水里,就见主子跟以前一样,只有腿上有些青青红红的指痕,往上皆白皙如玉。   玉蝉忍不住想,侯爷是不是特别特别喜欢主子的一双美腿?   .   沈卿卿打扮好了,这就去了前院。   见她来了,李贽命下人去备饭。   沈卿卿惊讶道:“你还没吃?”据玉蝉说,李贽清晨就出去了,才回来没多久,她还以为李贽早吃过了。   李贽看着她笑:“陪你再吃点,顺便垫垫肚子,晌午席面上多是喝酒。”   沈卿卿忽然记起大婚当晚李贽身上的酒味儿,既不干净,又容易醉酒生事,便提醒他道:“少喝点。”   李贽眉峰微动,注视着她道:“多谢夫人关心,不过塞外男儿好酒,为了避免他们看轻中原男人,为夫必须奉陪到底。万一喝醉,今晚就有劳夫人照顾了。”   沈卿卿可不是关心他,听李贽故意曲解,沈卿卿干脆不理他了,神色漠然地坐到了饭桌旁。   李贽就喜欢看她这副别扭的样子,笑着拿了一颗新洗的樱桃给她:“夫人先开开胃。”   沈卿卿没接。   李贽就自己吃了。   早饭有一盘当地的酱牛肉,香嫩爽口,沈卿卿很喜欢吃,忍不住多夹了几块儿。   李贽便道:“这里的牛肉干味道也很独特,回去时多带些,路上你当零嘴吃。”   这话顺耳,沈卿卿看了他一眼。   李贽回以一笑。   饭后夫妻俩并肩去了设宴的景明宫。   行至景明宫附近,两人遇到了太子赵稷。   认出那边的来人,沈卿卿皱了皱眉,仍记得赵稷对她的觊觎。沈卿卿相信,如果当初不是赵稷对她有意,沈皇后也不会冒着得罪娘家人的风险要她进东宫当侧妃。现在她已经嫁给了李贽,无论她与李贽的关系如何,沈卿卿都不希望再与赵稷有什么牵扯。   扫眼李贽的衣摆,沈卿卿忽然想起,李贽也是知道太子对她的心思的。   “微臣见过殿下。”   距离近了,李贽神色恭敬地向赵稷行礼。   沈卿卿停在李贽身边,也欠身行礼。   “免礼。”赵稷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卿卿,语速都比平时慢了。   自从当年沈卿卿被庆德帝赐婚给李贽,赵稷就再没见过沈卿卿了,最初的不平过后,赵稷并不会特意去想沈卿卿,但每次见到沈嘉容,赵稷就会想起他心仪的美人被李贽截胡一事,越想就越愤怒,越想就越因为求不得而更惦记沈卿卿。   两年后再见,赵稷痛心地发现,初为人妇的沈卿卿变得更美了,低垂的眼帘也掩饰不住她身上那股被男人疼爱后的妩媚与艳丽,偏偏各种变化是李贽带给她的!   李贽站直身体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赵稷眼中对他的小妻子的贪婪。   同为男人,李贽甚至都能猜到赵稷脑海里正在幻想着什么。   “殿下请先行。”李贽微移脚步,将沈卿卿挡在身后的同时,朝太子做了个请行的手势。   心心念念的美人被挡,取而代之的是政敌兼情敌,赵稷面露愠色,开玩笑似的道:“怎么,我与七表妹两年多未见,还不能叙叙旧了?”   沈卿卿闻言,深深皱起了眉头。她与赵稷本就没什么兄妹情,如今她已嫁人,为表对李贽的尊重,赵稷该唤她夫人才是,他偏要喊什么表妹,李贽误会了怎么办?沈卿卿就算没想过与李贽夫妻恩爱,但也绝不希望被李贽误会她与太子有什么旧情。   赵稷笑里藏刀,十分明显,李贽脸上却不见任何怒色,仍然心平气和地道:“宴席即将开始,殿下身份尊贵,草原各部统领都翘首期盼,臣与夫人就不耽误殿下的时间了。”   赵稷轻哼:“蛮夷之人,让他们多等片刻又有何妨?”说着,他故意往旁边移了两步,非要看沈卿卿。   沈卿卿也不是木头桩子,拿出帕子转过去轻咳了起来。   赵稷关心道:“七表妹可是身子不适?”   沈卿卿心想,我是看你不顺眼!   “一点小事,不劳殿下费心。”沈卿卿态度冷淡地道。   赵稷还想靠近再问,李贽忽然伸手,直视赵稷的眼睛道:“今日之宴意义非凡,殿下若迟到,皇上恐会不满。”   赵稷抿唇,他谁都不怕,只怕父皇。   冷冷看李贽一眼,赵稷声音温柔地对沈卿卿道:“七表妹多多保重,我那里有些参药,回头命人给你送过去。”   他存心给她惹事,沈卿卿都快被他气死了,又怎么会要他的参药?   看着赵稷离开的背影,沈卿卿真想做些大逆不道的诅咒。   正气着,左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沈卿卿大惊,顺着那手臂抬起头,就看到了李贽平和的俊脸。   沈卿卿意外极了,自己的妻子被人纠缠,李贽竟然不生气?就算他只是喜欢她的姿色,可这关乎他的颜面啊。   “走吧,别因为他扫了兴致。”李贽安抚地捏了捏小妻子的手心,凤眼戏谑:“你这样怒气冲冲地过去,那些威武雄壮的部落统领还以为你对他们的体型不满意。”   他特意强调了“威武雄壮”,沈卿卿又想笑又想恼,恼他昨晚的混账。   但心头的怒火是真的消了。   只是走了两步,沈卿卿忍不住问身边云淡风轻的男人:“你不生气?”   李贽听了,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道:“你心里有他,我才会动肝火。”   沈卿卿:……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勾引她?   甜言蜜语信口就来,说李贽这么多年都不近女色,沈卿卿还真不敢信。   撇下李贽,沈卿卿加快脚步往前走了,然而李贽那双凤眼却好像印在了脑海里,一时半刻挥散不去。   小妻子走得飞快,李贽笑笑,从容不迫地追了上去。   到了景明宫门前,就听里面人语喧哗,沈卿卿震惊极了,小时候她也进宫赴宴过,宫中规矩繁多,除非庆德帝到场后带动了氛围,否则从未有过如此热闹的时候。   “草原男女都不拘小节。”李贽低声给她解释道。   沈卿卿算是领教了。   “夫人,宴席尚未开始,娘娘请您去后殿稍作休息。”门口,纯贵妃身边的小太监早就等候多时了,看到沈卿卿夫妻,他立即笑着迎了上来。   沈卿卿早已知道,今日设宴只有纯贵妃与她两个女眷能入席。也是,庆德帝宴请草原部落统领,携纯贵妃出席就够了,哪有地方给臣子的女眷。   沈卿卿看向李贽。   李贽点点头,目光温柔:“去吧。”   沈卿卿这才随小太监走了。   后殿,庆德帝与纯贵妃都在,看到沈卿卿,庆德帝在纯贵妃耳边低语道:“真是便宜了你哥哥,不然卿卿便是朕的儿媳了。”   纯贵妃轻声嗔他:“皇上儿媳够多了,怎忍心跟我抢嫂子?”   庆德帝放声大笑。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沈卿卿傻了眼,帝妃在嘀咕她吗?   “嫂子快过来坐。”纯贵妃体贴地招呼道,同时递给庆德帝一个警告的眼神。   庆德帝立即收了笑,不怒自威。   幸好沈卿卿不是很怕他,规规矩矩地坐在了纯贵妃身旁,陪她聊家常。   过了两刻钟左右,庆德帝笑着打断二女,道:“走吧,该开宴了。”   纯贵妃点头,携着沈卿卿的手站了起来。   前殿,因为庆德帝的到来,群臣与草原的首领们都纷纷离席,行礼迎驾。   沈卿卿走在纯贵妃身后,一眼就看到了左侧的那些草原首领,只见他们确实都很高大魁梧,但脸上的须发也很浓密,看起来就像不好招惹的样子。对比之下,右侧的中原男人顿时显得俊秀文雅多了,特别是鹤立鸡群的李贽。   因此,沈卿卿不由地多看了李贽几眼。   这家伙,在侯府时不觉得,出了门,沈卿卿才发现李贽容貌气度的出众。   纯贵妃落座后,沈卿卿坐在了她旁边,这是纯贵妃特意给她留的位置。   她们做好了,庆德帝才宣布免礼。   于是,草原的八位首领抬起头,就见庆德帝旁边的席位上坐了两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一个明艳华贵,一个美貌稚嫩,仿佛湖面上绽放的两朵并蒂莲。   见他们都盯着这边看,庆德帝笑道:“这是朕的贵妃与平西侯夫人。”   八位草原首领立即向纯贵妃见礼,然后又纷纷看向李贽的方向。   李贽谦逊地笑了笑。   草原首领们:……   妻子貌美如斯还谦逊得出来,真是太假了,看看庆德帝,笑得多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首领们:真羡慕侯爷啊!   李贵婿:一般一般而已。   沈卿卿:什么一般?   李贵婿:爱妻的美貌非同一般。   哈哈哈,今晚是甜言蜜语的李贵婿,晚安哦~   ☆、040   草原的男人们豪爽好酒, 沈卿卿坐在纯贵妃身旁, 就见那些首领们不停地朝李贽敬酒。   这倒不是首领们存心针对李贽, 庆德帝他们不敢灌, 大周的文臣们个个瘦弱看起来就不像能喝酒的样子所以他们不想灌,而武官这边李贽官职最高, 他们当然要多敬李贽了。再说, 李贽娶了那么位天仙似的妻子,多喝几碗又何妨?   面对首领们的热情, 李贽来者不拒, 一碗又一碗地往口中灌。   被一群膀大腰粗的草原大汉围绕的他, 显得异常文雅而单薄。   沈卿卿不自觉地皱眉,非她心疼李贽, 而是换成任何一位大周的臣子, 这情形都令人不适, 但她也理解李贽的难处, 作为朝廷武官之首, 他就是喝吐血了, 也得把朝廷的威仪放在他的性命之前。   再看李贽温雅如常的浅笑, 仿佛那一碗碗酒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沈卿卿咬唇垂眸。   她有点看不下去了。   纯贵妃余光扫过来,看到小嫂子心疼的侧脸, 她轻轻地笑了。   当一个女人开始心疼一个男人的时候,就说明那男子已经敲开了她的心门。   “皇上,早就听闻中原有十八般武艺, 我们草原人好武,专门拜师学了中原武术,其中有五人刀、枪、剑、棍、鞭学的还不错,不知能否与您带来的英雄豪杰们切磋切磋?也让我们领教一番中原武艺的厉害。”   科伦部落的首领韩开突然放下手中的大海碗,声如洪钟地对庆德帝道。   庆德帝笑了笑。   科伦部落是草原当今的第一大部落,这几年一直试图合并其他部落在草原称王,野心勃勃,庆德帝这趟热河之行就是为了震慑韩开,没想到韩开居然先挑衅他了。   “既然单于有此雅兴,平西侯,你去麾下挑五位惯用这些兵器的将士,稍后给诸位单于展示下咱们中原武艺。”庆德帝笑着道,神态轻松。   李贽离席道:“臣遵旨。”   说完,他倒退几步,离开了大殿。喝了那么多酒,他却面色不改,步伐稳重。   沈卿卿终于松了口气,若李贽醉倒在这里,他自己颜面受损不说,就怕庆德帝要怪罪他丢了中原的脸。   半个时辰后,众人稍作休息,然后移步到了练武场。   韩开单于一共准备了五位壮汉,沈卿卿看过去,只觉得每个壮汉的身板都能顶三个她的。再看李贽身后的五位禁军将士,身体虽然也颇为高大健硕,却没有草原壮汉那般彪悍。   能赢吗?   沈卿卿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万一输了,人都是李贽挑的,李贽又要承受庆德帝的怒火。   一声锣响,比武正式开始。   第一场比的是刀,草原壮汉身体魁梧力大如牛,大周这边出场的武将虽然刀术精湛,却吃亏在了力气上,被人家一刀震飞了兵器,惨败。   比试结束,韩开单于放声大笑,庆德帝心胸宽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夸赞了草原壮汉。   第二场比的是长.枪。枪法更讲究技巧,因此虽然草原壮汉足够雄伟,却输在了灵敏,被大周武将抓住空子,一枪直抵咽喉。   韩开单于脸色不太好看。   庆德帝只是微笑着点评了一番,并没有之前韩开那种小人得志的猖狂。   接下来的剑、棍、鞭三场比试,大周武将赢了剑、鞭两场,总体下来五局三胜。   庆德帝一脸真诚地安慰韩开:“我们的将士自幼习武,单于麾下的五位壮汉只学了几年便有了如此本事,虽败犹荣。”   韩开强颜欢笑:“皇上谬赞了。”说完,他看眼对面的李贽,忽然端起酒碗走了过去,大笑道:“侯爷看似文弱,却被皇上封为禁军统领,想必您的武艺比刚刚那五人更厉害?”   李贽谦逊道:“李某不才,承蒙皇上错爱才忝任禁军统领。”   韩开最烦中原人的虚伪,瞪着眼睛问:“再怎么不才,侯爷总该有一样擅长的兵器吧?”   李贽苦笑:“当真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单于问这作何?”   韩开哼道:“久闻侯爷大名,我想与侯爷比试比试,不知侯爷赏不赏脸?”   李贽马上道:“单于看得起我,我岂有不奉陪的道理,只是我武艺不精,侯爷随便挑一样兵器便可,对我来说并无太大区别。”   这话看似是自谦,其实自负之极,话外之意就是他李贽什么都会,韩开挑什么他都能应付。   庆德帝第一次露出郑重之色,说实话,李贽到底有多少本事,他都不清楚,他只见过李贽用剑,其剑招精妙绝伦,连虎威将军郭升都败在了他的剑下,再加上李贽是纯贵妃的亲哥哥,他才封李贽做了禁军统领。   换句话说,京城关于李贽靠妹妹位极人臣的流言,并非完全造谣。   纯贵妃也为亲哥哥捏了把汗。她是女子,一直养在祖母身边,哥哥却曾有过几年外出游历的日子,她只知道哥哥拜过高人为师,但哥哥都学了什么,她并不知晓。   沈卿卿这个还与李贽别别扭扭的妻子就更没把握了,只能干着急。韩开一看就是输不起的那种人,沈卿卿担心韩开会把前面丢人的怒气都发泄在李贽身上。韩开那么壮,真的下狠手时,李贽受得了吗?   夜里欺负她时李贽是很威武,但韩开可不是她。   再怎么说,李贽都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若他当众受辱,她与沈家面上也不好看。   韩开听出了李贽的狂妄,上下打量李贽几眼,韩开嗤道:“既然侯爷这么说了,那你我就比试腕力吧!”声音未落,韩开已经坐到了李贽的席位对面,胳膊肘重重落在桌面,要与李贽掰手腕。   沈卿卿:……   这不是欺负人吗?李贽的大腿都没韩开的胳膊粗吧?   她急得看向纯贵妃,却见纯贵妃也深深皱紧了眉头。   两个美丽的女人都替他着急,李贽却一撩衣摆,气定神闲地坐在了韩开对面。坐稳了,他无奈地对韩开道:“近来疏于习武,怕是难令单于尽兴。”   韩开一句都不想听他的废话,直接将大手摆在了李贽面前。   李贽摇摇头,提起袖子,与韩开握住了手。   两人都露着胳膊,众人一看,韩开的胳膊果然比李贽的粗了好几圈。   韩开面露狞笑,今日他便捏碎李贽的手!   然而比试开始后,韩开尚未发力,对面突然传来一道惊人力量,韩开没有准备,竟一下子被李贽压了过去,只差两寸便要碰到桌面!   冷汗陡出,韩开连忙拼尽全力,总算接住了李贽的力道,可惜无论他怎么咬牙暴筋,都无法将拳头移到中央。   韩开抬眼,死死盯着李贽。   李贽额头也暴起了青筋,俊脸微微泛红,显然也很吃力。   见韩开看他,李贽唇角上扬,尽量气息平稳地道:“单于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比武当尽兴,单于不必让我。”   韩开:……   谁让他了?   一气之下,韩开不禁泄了几分力,拳头再次临近桌面。   意识到自己上了李贽的当,韩开忙重聚心神,再次将两人的拳头扳到了快中间的位置。   离得远,庆德帝不禁离席,与其他臣子一般凑了过来。   但臣子们特意留出了北侧的空隙,好供帝妃与平西侯夫人观看。庆德帝心细,知道纯贵妃关心兄长,也站在了李贽一侧。   李贽偏头,往沈卿卿的位置看了眼。   目光相对,沈卿卿莫名心慌意乱,垂下头去。   李贽再看看对面的韩开,然后低声对庆德帝道:“劳烦皇上移步到中间,挡住微臣,青筋暴起之态过于丑陋,臣怕吓到夫人。”   庆德帝与群臣:……   韩开:……   李贽肯定看不到他自己的青筋,所以李贽口中的青筋暴起过于丑陋说的是他啊!丑就丑吧,什么叫过于丑陋,他堂堂单于长得有那么丑吗?就算丑了,一个大男人那么在意美丑做什么?还担心吓到夫人,怕大家不知道他疼他那貌美似仙的媳妇?   短短几个念头,韩开怄的差点吐血,更让他吐血的是,“嘭”的一声,他的拳头砸到桌子了!   韩开难以置信地看向桌面。   李贽微笑:“多谢单于手下留情。”   韩开:……   他抬起头,看到李贽虚伪至极的俊脸,韩开心底只剩一个念头,这辈子他若弄不死李贽,他不姓韩!   .   比试结束,宴席也就结束了,但下午庆德帝还要陪草原首领们去跑马,李贽自然作陪。   沈卿卿一个人回了她与李贽的院子。   玉蝉退出去了,沈卿卿躺在床上,却一点都睡不着,脑海里全是李贽胜出后温文尔雅的模样,是韩开气急败坏的大红脸。怎么可能呢,李贽的力气居然比韩开还大?因为庆德帝的遮挡,沈卿卿没能亲眼看到李贽赢,可众人总不会配合李贽撒谎。   所以,李贽并非靠妹妹一步登天,他是有真本事的人。   沈卿卿轻轻地划了划床褥,心中有种怪怪的感觉。   晚上李贽还要陪庆德帝吃席,沈卿卿简单用了些晚饭便睡了。   快二更天的时候,李贽回来了,人刚绕过屏风,一股浓浓的酒气就冲了过来。   沈卿卿本就没睡,这下子直接被熏精神了,眼看李贽要来挑纱帐,她捂住鼻子嫌弃道:“你先去沐浴!”   回答她的,却是李贽忽然倒下来的身影,修长挺拔的男人勉强挑开纱帐,人就压到了沈卿卿身上。沈卿卿的小肩膀哪承受的了他,直接被李贽压了下去。就在沈卿卿以为李贽马上就要轻薄她的时候,耳边却响起李贽隐含痛苦的声音:“头疼,劳烦七姑娘照拂。”   说完,他脑袋一歪,倒在旁边昏了过去。   沈卿卿撑起身子,就看到李贽红得吓人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嗷,写到一半时小田螺醒了,所以这章更晚了,抱抱等更的你们,晚安~   ☆、041   沈卿卿从来没有照顾过醉酒的男人, 确定李贽真的昏过去了, 沈卿卿下意识地喊了玉蝉进来。   玉蝉点了灯, 沈卿卿这才看见李贽胸口的衣衫湿了大片, 浓浓的酒气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脑海里浮现白日李贽被那些草原蛮汉们接连灌酒的情形,沈卿卿便猜到今晚李贽喝的酒只会更多。   衣裳湿哒哒的粘在身上肯定不舒服, 沈卿卿忙吩咐玉蝉:“快替侯爷宽衣。”   沈卿卿没伺候过人, 遇到这种事第一个念头就是使唤丫鬟。   玉蝉习惯地顺从主子,只是当她走到床边, 看到侯爷伟岸的身躯红透的俊脸, 玉蝉突然紧张起来。夫人就在旁边盯着, 玉蝉硬着头皮伸出手,可是越靠近侯爷她的手就越抖, 最后关头, 玉蝉咬咬唇, 猛地缩回手, 央求地看着沈卿卿道:“夫人, 我, 我不敢……”   沈卿卿一愣, 让她伺候李贽, 这有什么不敢的?李贽素来宽待这两个丫鬟。   “你怕什么,快点伺候侯爷。”沈卿卿低声催道。   玉蝉瞅瞅昏迷的李贽, 伸手将沈卿卿拉到了屏风外侧,在沈卿卿耳边说悄悄话:“夫人,侯爷在后院沐浴从来没让我与玉蝶服侍过, 说明侯爷不喜欢叫我们伺候,而且您想想,三爷与三夫人感情深厚,三爷有叫三夫人身边的丫鬟近过身吗?”   沈卿卿仔细一想,父亲确实一直与母亲身边的丫鬟保持着距离。   玉蝉又真心实意地劝说道:“夫人,不是我想偷懒,侯爷那么喜欢您,我猜他肯定是希望您亲手照顾他的。”   沈卿卿抿唇,李贽真的有很喜欢她吗?喜欢与她睡觉倒是真的。   虽然这么想,沈卿卿还是安排玉蝉去端热水了。   玉蝉走后,沈卿卿来到了床边,对着昏迷的男人犹豫半晌,沈卿卿叹口气,终于弯腰去解李贽的腰带。这个位置有些尴尬,沈卿卿一直朝李贽的上身歪着脑袋,等成功解开李贽腰带的时候,沈卿卿竟热出了一身薄汗。   夏日天热,李贽上面只穿了一件圆领长袍,敞开衣衫就露出了他白皙如玉的胸膛。沈卿卿更不敢看了,继续歪着脑袋抬起李贽外侧的胳膊,先脱了他一只袖子。脱里侧袖子时,沈卿卿不得不撑在李贽身上,小手慢慢地动作生怕弄醒李贽,视线前后左右乱飘,偶尔还是忍不住落在了李贽脸上。   沈卿卿知道,李贽平时的温和笑脸都是装样子的,此时他昏迷不醒,凤眼紧闭,那俊脸上便多了一种凌厉与冷漠。沈卿卿既觉得陌生,又有些迷惘,她这位夫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甜言蜜语温柔体贴下究竟又隐藏了什么?   他真的想补偿她吗?   不知不觉的,沈卿卿盯着李贽的脸看了起来。   “夫人,水来了。”   屏风外忽然传来玉蝉低低的声音,沈卿卿吓了一跳,被烫般站了起来,偷瞄一眼床上,见李贽仍然昏睡,沈卿卿这才松了口气。   “夫人,您帮侯爷擦一遍身子吧。”玉蝉将铜盆放在地上,没敢往床上看,轻声提醒主子道。   沈卿卿刚想叫玉蝉擦,顿时又记起玉蝉刚刚那堆理由。   算了,她擦就她擦吧。   让玉蝉去外间等着,沈卿卿打湿巾子再拧干了水,然后坐在床头,闭着眼睛先擦李贽的脸。指腹无意碰到他,那脸庞如火烧般滚烫,位高权重又如何,照样得做他不喜欢的事。   没来由的,沈卿卿忽然很同情李贽,她睁开眼睛,心无旁骛地替他擦拭身体。   擦到腰间,沈卿卿平静的心底再次起了波澜,咬咬牙,她费劲的将李贽翻了过去。底下她是不管了,帮他擦擦背吧。   一盏茶的功夫后,李贽赤着上半身躺在了床里侧,呼吸均匀。   沈卿卿叫玉蝉端走水盆,她又去西侧间简单洗了个澡,洗完回来,沈卿卿也累坏了,倒在李贽身边就睡了过去。   翌日沈卿卿睡醒的时候,李贽又不见了,据玉蝉说他是去巡营了。   “侯爷气色如何?”沈卿卿低声问,昨夜李贽烫成那样,会不会生病?   玉蝉想了想,为难道:“侯爷走得早,天还黑着,我没看清,听声音似乎并无不妥。”   沈卿卿嗯了声,叫玉蝉去备膳。   上午沈卿卿陪纯贵妃、二公主游湖去了,顺便从纯贵妃口中得知李贽今日一整天都要伴驾。沈卿卿早已知道李贽是个大忙人,并没有什么可诧异的,草原的湖水特别蓝,湖边开着她从未见过的野花,清风吹来,沈卿卿心旷神怡。   下午歇了个晌,醒来给父母写封信,仿佛转眼间,天就暗了。   “夫人,今晚侯爷回来用饭吗?”玉蝉来请示道。   沈卿卿摇摇头,道:“今晚皇上设宴款待诸位单于。”   玉蝉皱了皱眉:“又设宴啊,那些单于就知道喝酒,这么喝下去,侯爷受得了吗?”   沈卿卿也不知道。   担心李贽又醉醺醺地回来,沈卿卿干脆捧了本书,坐在侧间的凉榻上等。   看到困倦时,李贽回来了,他没许丫鬟们传话,沈卿卿便毫无知觉,正打着哈欠,冷不丁门帘被人挑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弯腰而入。   沈卿卿:……   她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李贽,手上的话本是歪的。   李贽也没料到她会坐在外面看书,四目相对,他凤眼亮如星辰:“你在等我?”   沈卿卿被他看得心慌,本能地辩解道:“谁要等你,我是怕你像昨晚一样醉醺醺的倒在床上,弄脏了被褥,真那样,我还不如先待在外面,免得睡得好好的还要起来折腾。”说完,她满脸嫌弃地打量李贽,就见他虽然一身酒气,但脸色只是微红,目光清明。   看来今晚喝的不多啊。   放了心,沈卿卿指着西侧间道:“热水一直备着,你先去沐浴吧。”   李贽知道小妻子最爱干净,苦笑一声,他先去洗澡了。   等李贽折回内室,沈卿卿已经躺在床上了,背对他躺着。   李贽灭了灯,放下纱帐,躺到了沈卿卿身后。   沐浴了,也喝了醒酒茶,但李贽身上仍然有淡淡的酒气。   沈卿卿刚想再往里挪挪,熟悉的结实手臂却揽住了她腰,男人贴近,额头抵着她肩膀低语:“昨夜醉得厉害,辛苦你了。”   沈卿卿喉头滚动,压下心头的莫名紧张,故作平静地道:“辛苦也是玉蝉辛苦,又替你更衣又替你擦背的,我嫌你身上难闻,早躲到外面去了。”   说完,沈卿卿屏气凝神地等着李贽的反应。   结果身后是漫长的沉默。   许久,腰间的手臂忽然离开,紧跟着是李贽疲惫的声音:“下次我再醉酒,你放任不管便是,不必安排丫鬟们伺候,我不习惯让妻子以外的女人碰我。”   沈卿卿呆住了,李贽还有这种习惯?   难道他真的如传说中那般洁身自好?   悄悄抓了抓床褥,沈卿卿忍不住问:“你,为何不喜欢让丫鬟们伺候?”   问完了,沈卿卿等了很久,才听到李贽的回答:“我的父母若在世,应如岳父岳母一般恩爱。”   沈卿卿愕然,怎么提到公婆了?   李贽又道:“三婶母过世后,祖母劝三叔再娶,三叔却说,除了三婶母,他谁都无法容忍。”   沈卿卿心里某个位置蓦地颤动。   她好像有点明白李贽的意思了。   就在此时,李贽忽的重新转过来,熟练地将她搂到了怀里。沈卿卿还没躺稳,下巴已被李贽扶住,下一刻,沈卿卿不受控制地偏过脸庞,李贽俊脸靠近,凝视着她茫然的杏眼道:“我淡泊名利是假,胸怀坦荡是假,唯有洁身自好是真,因为我想像三叔一样,一生只一人。”   沈卿卿:……   她一动不动,呆若木鸡,李贽笑了笑,低头亲在她眉心:“睡吧,明日我休息,陪你出去走走。”   说完,李贽将小妻子的脑袋按到胸口,率先闭上了眼睛。   沈卿卿还没有从李贽之前的那番话中回过神。   奸诈如他,竟然只想娶一个妻子厮守一生?   是真是假?   沈卿卿没有问出来,自然得不到李贽的回答。   面前是他结实的胸膛,隔着薄薄的中衣,沈卿卿能感受他的体温,也能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   听着听着,沈卿卿睡着了。   .   再醒的时候,沈卿卿还在李贽的怀里,清晨的禁军统领,剑拔弩张。   沈卿卿:……   她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   挪出男人的怀抱,沈卿卿紧绷的身子终于松懈下来,与此同时,她听见李贽问她:“会骑马吗?”   那声音低沉清朗,绝非刚醒之人。   沈卿卿咬咬牙,一边大大方方地坐起来一边答道:“不会。”   李贽笑:“想学吗?我教你。”   沈卿卿马上拒绝:“没兴趣。”   她又没有多少机会骑马,费功夫学那个做什么。   看出小妻子是真的不想学,李贽就放弃了教她的念头。   饭后,李贽让玉蝉留在行宫,他单独引着沈卿卿往外走,宫门前,阿荣牵着李贽的骏马早已等候多时。   “马车呢?”沈卿卿难以置信地问。   李贽笑道:“马车太慢,不如骑马。”   沈卿卿还想争取,未料身体突然凌空,竟是李贽将她高高举了起来!   若非瞥到行宫外的侍卫,沈卿卿差点就叫出声了!   “坐稳了。”   李贽已大步走到马前,轻而易举地将沈卿卿放到了马背上。   马鞍硬邦邦的,仿佛随时都会掉下去,沈卿卿吓得花容失色,直到李贽也跨上马并单手将她拉到怀里,沈卿卿才恢复了呼吸。   “你……”   “放心,有我。”   李贽飞快蹭了下她的头顶,低声承诺道。   沈卿卿咬唇,骏马飞奔而出的瞬间,她紧紧抱住了腰间的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今晚是老谋深算的李贵婿~   ☆、042   李贽喜欢跑马, 草原广袤, 碧绿之色海浪般一直蔓延到天边, 纵马驰骋其间, 仿佛有无限自由。   在京城早出晚归的禁军统领罕有这种放纵的机会,所以李贽带了沈卿卿出来, 有乐夫妻共享。   但李贽高估了沈卿卿的身子。   一开始, 沈卿卿确实被草原上的景色震撼到了,蓝天碧草清风绿水, 这是京城与江南都没有的壮丽景色。可惜景色给沈卿卿的震撼很快就被骏马带来的震动取代了, 硬邦邦的马鞍颠得她屁.股生疼, 娇嫩的大腿也随着骏马的颠簸磨得难受极了。   “停下停下!”   离开行宫没多远,沈卿卿就一边拍打李贽的胳膊一边痛苦地叫道。   李贽勒马, 听了沈卿卿的理由, 他哭笑不得。   “回去吧。”沈卿卿回望行宫, 觉得还是在宫里坐着更舒服。   李贽抱住她腰, 温声拒绝:“来草原却不切身领略其景, 你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沈卿卿忍不住腹诽, 她是为了星空篝火烤全羊来的, 又不是为了这片广袤的绿草。   李贽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 在她耳边笑:“晚上我陪你吃,白日你陪我逛。”   沈卿卿不由地红了耳朵。   “这样慢走还疼吗?”骏马闲庭散步般慢走, 李贽关心地问。   沈卿卿摇摇头,不颠簸就没那么难受了。   李贽便一手搂着小妻子,一手松松地攥着缰绳, 任由骏马随心所欲地往前走。   这般慢吞吞的,沈卿卿的注意力就都落到了背后的男人身上,这种姿势实在令人难以不遐想。   “我想去河边走走。”为了摆脱与李贽挨得太近的境况,沈卿卿指着远处那条银带般的河流道。   李贽道好,调转马头,夫妻俩就骑着马慢悠悠地去了河边。   远看河道狭窄,到了河边沈卿卿才发现这河宽约三丈,深可过膝。盛夏时节,河岸上开着红黄粉白的各色野花,随着他们的靠近,会有蚂蚱陆续跳出来,逃向无人打扰的地方。   “这水是从哪里来的?”站在河边,沈卿卿前后眺望,却只能看到碧绿的草原。   李贽指着一个方向,解释道:“那边有雪山,这河源自山间的几股泉水,夏日山顶积雪融化汇聚到河中,水面大涨,入秋水面便会低下去,有的河段甚至会干枯露出河床。”   沈卿卿望着他所指的方向,不禁心生向往。   “想去?”李贽低声问。   沈卿卿立即摇头,看都看不见的地方,离的不知有多少千里,别说骑马,坐马车她都嫌累。   收回视线,沈卿卿继续欣赏河景了。   李贽牵马走在她身边,给她讲他以前来草原时遇到的趣事。   在纯贵妃入宫之前,李贽只是个商人,他曾随着家里的商队来草原贩卖茶盐丝绸,然后再带着塞外的皮毛回江南贩卖。见多识广,李贽既有可谈的阅历,又有风趣的谈吐,沈卿卿就像听故事一样,很快就沉浸在了他的世界。   “有次商队在塞外一家客栈投宿,门口跪着一身穿孝衣的中原女子,哭得梨花带雨,颇有几分姿色。她自称随父来塞外经商,到了这边被奸人算计,父女俩财货两空,父亲怒火攻心卧床不起,很快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不得已,她只能卖身葬父。”   沈卿卿听得兴致盎然,这不是话本里常见的故事吗?   “你买了她?”她看了李贽一眼。   李贽深深地看着她:“我若是那等好色之徒,以我现在的年纪,膝下早已子女环绕。”   沈卿卿撇了撇嘴。   李贽继续道:“我自然没有买她,但我身边的一个姓杜的管事替她葬了父亲,然后收了她在身边。那女人很会取悦男人,一路将杜管事伺候的红光满面,等我们返程时,她已经身怀六甲。回到江南,杜管事抬了她做姨娘,次年,她为杜管事生了一个儿子。”   沈卿卿忽然不明白李贽为何要讲此事,听到现在,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贽笑,接着道:“又过了一年,杜管事原配病故,丧事一了,杜管事立即把那女人扶正了。”   沈卿卿猜测道:“你的意思是,杜管事原配死的蹊跷?”   李贽颔首:“就如同我的二叔姨娘众多,却一直生不出儿子。”   沈卿卿想到了慈眉善目的李二太太,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脸就做判断。   “从小我就明白,女人多了是非多。”李贽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卿卿道。   沈卿卿:……   原来他讲杜管事的后宅是为了引出这个。   沈卿卿扭头,面朝河水,从李贽的位置,能看到她杏眼倒映着粼粼的水波,清澈动人。   这是一个娇气却心性单纯的小姑娘。   李贽握住了她的手。   沈卿卿一惊,下意识地往回缩,李贽紧握不放,声音温柔:“这里无人。”   沈卿卿脸颊很热,她又挣了几次,挣不出来便绷着脸默许了。   李贽继续给她讲故事。   故事很有趣,但日头渐渐升高,沈卿卿嫌晒了,她没有江依月怕烈日的病,可沈卿卿怕晒黑,她的牙很白了,没必要通过晒黑脸来显白。   “前面有个村子,咱们去那边用午饭。”李贽早有计划。   沈卿卿点点头。   两人重新上了马,李贽控制着速度,确保他的小妻子不会难受。   李贽说的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这么小的村子何谈客栈,但草原人十分好客,一对儿四十多岁的夫妻热情地将两人领进了家。家里还有三个身板壮实的儿子,老大已经定亲,秋天就成婚,老二、老三的媳妇还没着落。   沈卿卿一出现,三个儿子都显得紧张起来,朴实的黑眼睛总是往沈卿卿这边瞄。   沈卿卿被他们看得小脸红扑扑的。   但她并无任何反感,因为她感受的出来,这三人只是单纯地觉得她美。   热情的妇人用当地土话训了三个儿子一顿。   沈卿卿听不懂,李贽找机会歪头在她耳边解释:“她说你是月亮上的仙女下凡,三兄弟给你放羊都不配,就不要惦记了。”   沈卿卿忍俊不禁,她若有羊,让这三兄弟帮忙放养也无妨。   草原的饭食沈卿卿吃的不太习惯,但主人家好客,往她往里盛了特别多的饭菜。   沈卿卿强颜欢笑地用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去了,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李贽忽然端起她的碗,一边将里面的饭往他碗里拨,一边用土话向忙着待客的妇人解释了什么。   妇人听完,脸上全是恭喜的神色,对着沈卿卿叽里呱啦一阵,然后跑去屋里,攥着一个黑布袋回来了,交到沈卿卿手里,还朝李贽比划了什么。   沈卿卿维持着笑脸,一边给李贽使眼色。   李贽笑道:“这是她送你的礼物,收下吧。”   沈卿卿糊涂啊:“为何突然送我礼物?”   李贽简单道:“她说她与你投缘。”   沈卿卿不太信。   “这些吃完吧。”李贽将她的碗还了回来,沈卿卿低头一瞧,里面只剩几口的饭了,而李贽的大海碗堆得满满的。   李贽体贴过她多次,真心或假意,只有这次,沈卿卿由衷地感激他。   吃完饭,两人道谢告辞。   骏马走出村子,沈卿卿回头,就见那一家人还站在门口目送他们。   “你很喜欢吃他家的饭?”想到李贽空空的碗,沈卿卿佩服地问,她是真心觉得难吃。   李贽苦笑:“不喜欢,只是不忍心让他们失望。”   沈卿卿盯着他看了会儿,还真看不出李贽这么体贴。   “对了,这块儿石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沈卿卿拿出妇人送她的黑袋子,掏出里面那块儿圆溜溜的拳头大小的白石头。   李贽先将石头放进袋子再塞回她手里,然后才抱着她笑道:“妇人说,当年她成亲三年都没怀上孩子,就去敖包前拜神,她磕了三个头,这块儿石头就从敖包上滚了下来,她相信这是神的示意,便带走了石头。接下来,她连生了三个儿子,她坚信是这块儿石头显灵了。”   沈卿卿:……   “等等,她为何送我这块儿石头?”意识到李贽肯定胡说什么了,沈卿卿瞪着眼睛问。   李贽瞄眼她的小腹,目光愉悦道:“你吃的少,总得找个理由,我便说你刚刚害喜,吃什么没有胃口。”   沈卿卿恍然大悟,怪不得妇人带她如此热情!   恼羞成怒,沈卿卿不想乖乖让他抱了,一边打他胳膊一边往前移。   李贽笑着将小狐狸按回怀里,刚想哄她,忽见天边不知何时多了一片乌云。   李贽皱眉,正色道:“要下雨了。”   沈卿卿抬头,看到那么一大片乌云,她有点吓到了。   “草原上天气多变,可能会有冰雹,咱们得速回行宫,你先忍忍。”李贽神色严肃地说,说完不等沈卿卿回答,他立即催马狂奔起来。   风一下大了,吹得脸疼,沈卿卿还想坚持坚持,可真的太疼了,她没骨气地躲到了李贽怀里。   李贽亲亲她头顶以示安慰,马鞭甩得更快。   行宫近在眼前,身后的乌云终于压顶,瓢泼大雨毫不留情地将两人淹没。   沈卿卿都快无法呼吸了。   幸好没有冰雹,不然按照雨水的密集程度,能把夫妻俩连着骏马都砸死。   行宫内臣子不得骑马,到了宫门前,李贽将沈卿卿往背上一抛,立即大步往里跑。   雨水砸的人睁不开眼睛,沈卿卿无暇去想夫妻俩这样被人看见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无暇去想腿上的疼,也无暇去想淋了雨会不会着凉。额头抵着李贽宽阔的脊背,沈卿卿觉得自己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只蝼蚁,而李贽,是她唯一能倚仗的浮木。   他生则她生,他死她亦死。   作者有话要说:  李贵婿:我不是浮木,我是你的骏马。   哈哈哈,晚安啦~   ☆、043   淋了大雨, 虽然及时泡了热水澡也喝了姜汤, 沈卿卿还是病倒了, 半夜开始身体发烫。   她睡得昏沉, 是李贽被怀中小妻子的体温惊醒,这才察觉她的异样。   李贽立即起床, 让玉蝉去煎药。下午他请了太医过来, 当时夫妻俩都没有生病的征兆,只有沈卿卿的腿擦破了皮需要涂抹伤药, 但沈卿卿身体娇弱, 李贽担心她夜间发作, 提前让太医开了常用药方,又去行宫太医院那里拿了药。   玉蝉去安排了, 李贽点了一盏灯, 然后坐到了床边。   此时的沈卿卿双颊通红, 发丝凌乱, 很是可怜。   屋里备着水, 李贽打湿巾子再拧干, 然后拨开小妻子额前的碎发, 缓缓将一条巾子搭了上去。   巾子凉凉的, 沈卿卿蹙眉,醒了。   头昏脑涨, 沈卿卿很难受,看见李贽,她面露茫然。   “你病了, 等会儿吃药。”李贽俯身,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沈卿卿摸摸额头的巾子,明白了。   她很难受,重新闭上了眼睛。   李贽握住她同样发热的小手,低声道:“怪我没安排好,叫你受苦了。”   沈卿卿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以前李贽想方设法讨好她,又是甜言蜜语又是珍奇首饰,沈卿卿都嗤之以鼻,今日李贽害她受了伤着了凉,沈卿卿却没有一丝埋怨。因为她喜欢草原的景色,喜欢那条长长的河流,喜欢那户热情淳朴的农家,也喜欢……大雨里背着她狂奔的李贽。   他刻意的温柔沈卿卿觉得腻味,可沈卿卿知道好歹,李贽真心对她,她就喜欢。   他说过要补偿她,说一生只她一人,沈卿卿想信他一次。   他是真心承诺还是随口说说,总要试一试才知。   迷迷糊糊的,身子被人抱了起来,沈卿卿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李贽俊美的脸。   “该吃药了。”李贽一手抱着她,一手端起药碗,递到沈卿卿面前。   浓浓的药味儿扑鼻,沈卿卿皱眉,忍不住往李贽怀里躲。   这孩子脾气,李贽失笑,放柔声音哄道:“就一碗,喝完还有金丝枣,快喝了。”   沈卿卿黛眉紧锁,但还是抬手准备去接碗。   李贽笑道:“我喂你。”   沈卿卿睫毛动了动,没敢抬头看他。   李贽又把药碗往前挪了挪,沈卿卿只好微微张开嘴。   药很苦,李贽哄了好一会儿沈卿卿才喝光了一碗。   嘴里苦苦的,沈卿卿扭头找枣,却只见玉蝉端着药碗出去了。   “枣呢?”沈卿卿疑惑地问。   李贽语重心长地道:“据说服药后马上吃枣会影响药性。”   沈卿卿:……   她都病成这样了,李贽居然还骗她?   她刚要生气,李贽忽然低头,俊脸距离她只有一掌。四目相对,李贽认真问:“真有那么苦?”   男人气息温热,沈卿卿不自在地扭头,哼着道:“不信明天你尝尝。”   李贽却道:“我现在就想尝。”   现在怎么尝?   沈卿卿不解地转过来,结果她还没看清李贽的脸,眼前光线一暗,下一刻,嘴唇就被什么压住了。等沈卿卿意识到李贽正在亲她,脑海里突然轰的一声仿佛有星光迸射,她本能地想躲,李贽却扣住她后脑,来尝她口中的药味了。   他尝的那么认真,她的嘴唇,她的舌尖,全都被他再三掠夺。   沈卿卿更热了,头也更昏,就在她软成一滩水般的时候,李贽忽然将她塞回被窝,速度之快,等沈卿卿回过神,她已经被李贽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了。裹好了,李贽半压在她身上,沈卿卿只能看到他胸口的中衣,但她听见了他的呼吸,那么急那么重,似是在压抑什么。   心砰砰跳,沈卿卿赶紧闭上眼睛。   好奇怪,两人成亲这么久,几乎夜夜都会生孩子,每一次她都能听见李贽这样的呼吸,但今晚,有什么似乎不一样了。   “睡吧,等你养好身子,我再带你去吃烤羊。”半晌,李贽才亲亲沈卿卿的额头,低声说。   沈卿卿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户农家圈里的一只只大肥羊。   刚刚的紧张悸动自然而然地化成了唇角的浅笑。   呼吸恢复平和,沈卿卿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李贽又陪驾去了,临走前叮嘱玉蝉好好照顾沈卿卿,玉蝉不敢违背侯爷的命令,无论沈卿卿多么不想吃药,她都苦口婆心地劝沈卿卿喝了下去,且必须吃的一滴不剩,事后还不给沈卿卿吃任何甜食。   沈卿卿又气又无奈,无奈过后,心底还有一丝丝甜蜜。   因为昨晚汤药喝得及时,连续灌下三顿药,傍晚李贽回来时,沈卿卿基本已经好了,小脸是正常的红润。李贽还想再观察观察,沈卿卿受不了了,红着脸去了内室。这家伙,为何表现的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这一逃,玉蝉懵了,她以为夫人会气恼侯爷逼她吃药,可方才夫人的神情,似乎更像害羞?但侯爷只是看了夫人几眼,这有何羞的?   玉蝉百思不得其解。   李贽笑着去了内室。   沈卿卿坐在窗边,听到动静,她立即看向窗外。   “身子可有好转?”李贽走到小妻子身后,在她头顶问。   沈卿卿咬唇,再点点头。   李贽嗯了声,忽道:“为夫有些口渴,劳烦夫人倒茶。”   沈卿卿:……   她设想了各种可能,唯独没料到李贽会开口使唤她。   “我还病着,你自己倒。”沈卿卿气呼呼地道。   李贽笑笑,果真去倒茶了,倒完将茶碗放在沈卿卿面前。沈卿卿刚想说她不渴,头顶却传来李贽一本正经的声音:“我喜欢这个位子,劳烦夫人让一让。”   沈卿卿:……   非但没一句是她想听的,反而句句气人,沈卿卿心头火起,噌地站起来就要走。   李贽突然往前欺身,沈卿卿没有任何准备,被他撞得往后倒去。身体后仰,沈卿卿惊慌抬头,就见李贽唇角上扬,紧跟着,他大手揽住她腰顺势一转,两人就都倒在了椅子上,李贽端坐,沈卿卿却跌在了他怀里。   原来他要她倒茶也好,让位子也好,只是为了这么抱她。   想明白了,沈卿卿又羞又恼,小手撑着桌面要起来。   “别动,给我看看。”李贽收紧手臂,另一手捏着沈卿卿的下巴要看她。这么轻佻的动作,才动心不久的沈卿卿怎么可能配合,缩着脖子躲来躲去。   李贽呼吸一重。   他本想先与她耳鬓厮磨一番的,可小妻子在她怀里点火,实在让人难以自持。   他的变化来得特别快,也特别明显,沈卿卿身子一僵,登时不敢动了。   这下正合了李贽的意,他一把转过沈卿卿的脸,对着那让他惦记了一日的香唇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今天虽然短小,但是很甜吧~~~   ☆、044   不知不觉, 天都黑透了。   玉蝉站在屋檐下, 见厨房那边又派了小丫鬟过来询问何时摆饭, 玉蝉连忙摆摆手, 示意小丫鬟先回去。   小丫鬟刚走,内室又传来一阵如哭似泣的娇吟。   玉蝉脸红红的, 夫人嫁过来这么久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只是天都黑了,主子们不饿吗?还是直接休息了?   主子们不饿, 玉蝉饿得慌, 但她不敢偷偷去吃饭, 只好捂紧了肚子。   又过了将近两刻钟,内室的动静才消失了。   玉蝉长长地呼了口气。   内室, 沈卿卿的一口气拖了好久才喘上来。   手指松开紧紧抓着的床褥, 十根漂亮圆润的脚指头也不必再紧紧地扣着, 沈卿卿就像刚被大浪冲到沙滩上的可怜旅人, 疲惫口渴又无力懒散, 只剩呼吸的力气。   李贽埋在她怀里, 听她呼吸渐渐平复, 他意犹未尽地又尝了下。   沈卿卿惊呼一声, 一把抱住了他的脑袋。   李贽这才慢慢地爬上来,直至目光与她相对。   沈卿卿立即闭上了眼睛。   李贽亲她的鼻尖儿, 声音低哑:“真美。”   沈卿卿羞得捂住了他嘴,不想听任何这方面的点评。   小妻子不想听,李贽便不说了, 翻身下去再将沈卿卿搂到怀里,两人就这么静静地依偎着。   沈卿卿枕着他的手臂,小手被他握在掌心把玩。看着李贽晒黑颇多的下巴,沈卿卿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你以前真的,真的一直都洁身自好?”   李贽嗯了声,脑袋微微后移,低头看她:“为何问这个?”   沈卿卿咬唇,对着他胸口闷闷道:“你,你欺负人时似乎很熟练。”   李贽失笑,回想自己对她做的一切,他凑到她耳边道:“打个比方,有个孩子从来没有吃过樱桃,如果有人送他两颗樱桃,你觉得他会不会吃?”   樱桃……   沈卿卿刷的红了脸,又恼李贽下.流,一口咬在了他肩膀。   李贽只觉得痒.痒,刚想再怜爱小妻子一番,忽闻她肚子一阵叽里咕噜。声音一出,沈卿卿贝齿没了力道,全身僵硬,李贽忍了忍才没笑出声,大手轻轻拍了她一下,温声道:“算了,先吃饭去,晚上再任你处置。”   又是被他欺负又是饥肠辘辘出丑,沈卿卿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翻身躲进了被窝里。   李贽笑笑,先穿好外袍,吩咐玉蝉备水。   主子们终于要出来了,玉蝉激动地领着小丫鬟们忙了起来。   热水很快备好,这一次,李贽抱着沈卿卿去了浴室。   玉蝉识趣地没有跟进去。   结果这一等,又等了快半个时辰,水声掺杂着女子的娇嗔,听得玉蝉都忘了饿。   .   又过了三天,李贽命人准备了一头小肥羊,他要请他的小妻子一边欣赏草原夜景一边吃她心心念念的烤羊。不过人多了点篝火吃烤羊才更有味道,所以李贽还邀请了庆德帝、纯贵妃与二公主,当然,私心里李贽其实只想请他的妹妹与外甥女。   入夜,草原上点起了一堆篝火。   护卫们在远处守着,篝火旁只有李贽等人。为了让这顿饭吃的更快活自在,庆德帝特意只穿了常服,自称以家人的身份赴席。   “那我是不是不能叫您父皇,要叫您爹爹了?”二公主坐在沈卿卿身边,可爱地问庆德帝。   庆德帝笑:“对,今晚没有父皇,只有爹爹。”   二公主便甜甜地唤了声“爹爹”。   喊完了,二公主又问:“爹爹,那舅母该叫您什么?”   沈卿卿:……   这么论起来,她该叫庆德帝妹夫,可庆德帝比她父亲还大……   沈卿卿忍不住偷偷看了眼李贽。   李贽正以大厨的身份往烤羊上涂酱料,火光照亮了他俊美专注的俊脸,仿佛没听见二公主的话。   就在沈卿卿担心庆德帝让她唤妹夫的时候,纯贵妃忽然指着东边的夜空惊呼道:“流星!”   沈卿卿与二公主同时抬起了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流光落在了天边。   纯贵妃催促女儿:“快许个愿,对着流星许愿最灵验了。”   二公主连忙闭上眼睛,郑重极了。   沈卿卿见纯贵妃也在许愿,她心中一动,也悄悄闭上了眼睛。   李贽抹完一刷子,抬眸,就看见他的小妻子在许愿。晚风轻轻地吹拂,她耳边的碎发起起落落,金红色的火焰映红了她美丽的脸,忽然,她睁开了眼,一双杏眸潋滟生辉,比夜空中任意一颗星星都要明亮。   沈卿卿觉得有人在看她,朝李贽那边望去。   李贽朝她笑了笑。   夜幕之下,男人一袭紫色长袍,修长挺拔,篝火在他面前跳跃,此刻他仿佛火神临世。   只是一个眼神,沈卿卿心里就甜甜的,是这几日新体会到的美好滋味儿。   可周围有人,沈卿卿率先移开了视线,未料视线一转,就见纯贵妃也在看她,似乎还看了有一会儿了。   猜到她与李贽的眉目传情都被纯贵妃看去了,沈卿卿难为情地低下头,双颊发烫。   小嫂子羞答答的,纯贵妃笑了。   二公主很喜欢沈卿卿,吃烤羊的时候一直坐在沈卿卿身边,李贽切好了肉分别端给众人,来到纯贵妃身旁时,纯贵妃忽然低声道:“哥哥,卿卿是个好姑娘,你要善待她。”   李贽颔首:“知道。”   对沈卿卿这个小妻子,他有刻意哄她欢心,譬如他故意被蚊子咬而不声张,譬如醉酒那夜他明明知道是沈卿卿照顾的他却要装作不知,再说出不喜让婢女服侍的话。但李贽没有骗沈卿卿,他是真的只想娶个妻子便够了,无需美妾成群。   女人多了是非多,异母子嗣多了争斗多,他在外面已经够累了,不想回到家里还要应对妻妾的争宠子女的不睦。   除非沈卿卿生不出孩子,否则李贽不需要别的女人。   分好了肉,李贽端着自己的那份坐到了小妻子身边。   “舅舅烤的肉真香。”二公主舔.舔手指头,心满意足地道。   李贽笑:“那就多吃点。”   二公主用力点头。   李贽偏头,肃容嘱咐沈卿卿:“你最近胖了不少,要少吃。”   沈卿卿:……   二公主:……   一大一小都呆住了,李贽这才将他盘子里的一块儿大骨头放到沈卿卿那边,笑道:“逗你的,夫人这么瘦,快点长胖才好。”   原来舅舅在开玩笑,反应过来的二公主不由地笑出了声。   沈卿卿却一点都笑不出来,胃口大开的时候李贽跟她提胖瘦,这不是存心败兴吗?   狠狠瞪了李贽一眼,沈卿卿牵着二公主去篝火对面吃了。   吃的尽兴,两家人分别回了各自的宫殿与院子。   沐浴漱口,回到内室进了纱帐,李贽笑着将绷着脸的小妻子搂到了怀里,问她:“吃饱了吗?”   沈卿卿撇嘴:“不敢吃饱,免得长胖了被人嫌弃。”   李贽就喜欢她这调调,低头便去亲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小嘴儿。   沈卿卿扭头躲,李贽陪她玩了会儿,然后趁沈卿卿侧身的时候,直接从后面压了过去。   没过多久,夫妻俩的中衣就凌乱地躺在了地上。   两情相悦,帐中缱绻便胜似新婚。   事毕,李贽一手搂着小妻子的腰,一手提着她手放在唇边轻啄,笑着问:“今晚许了什么愿?”   沈卿卿没他的好体力,这时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闻言轻轻嘟囔一声没什么,要睡觉。   李贽用鼻子蹭她耳朵:“你不说,我也知道。”   沈卿卿勉强打起一丝精神,好奇道:“是什么?”   李贽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求菩萨保佑你早生贵子。”   沈卿卿:……   她一口呸了过去:“你才求那个呢,我是求菩萨保佑我家人身体安康!”   李贽笑:“也好,我已经求了子嗣,你若再求,菩萨会怪咱们夫妻贪心。”   沈卿卿一愣,他竟然也许愿了?   小妻子呆呆的,李贽眸色暗沉,重新覆了过去。沈卿卿只想睡觉,推他抗议,李贽轻而易举地攥住她双腕,一边往上举一边看着她亮亮的杏眼道:“我年纪不小了,子嗣之上,不敢懈怠。”   沈卿卿早已不是刚嫁给他的时候了,什么子嗣,李贽分明是贪图欢愉!   不过,当李贽俯身,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颈上,沈卿卿心里一荡,身不由己地就从了他。   皇天不负有心人,七月里圣驾要返京了,沈卿卿陪纯贵妃最后一次去欣赏草原灯光时,忽然头晕了下。纯贵妃吓坏了,即刻带着小嫂子回了行宫,召来太医一把脉,竟诊出沈卿卿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沈卿卿懵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小腹。   她,她真的怀上了?   李贽的愿望竟然那么灵验?   纯贵妃则欣喜极了,派人快去知会亲哥哥,然后拉着小嫂子的手开始嘱咐各种孕期事宜。   行宫之外,李贽正陪庆德帝、太子跑马,得知小妻子有了身孕,李贽面露喜色,却并没有失了分寸,看起来云淡风轻的。   庆德帝很体谅大舅子的心情,笑道:“行了,朕这边没你什么事,快回去瞧瞧吧。”   李贽朝他行礼:“多谢皇上。”   说完,他速速上马朝行宫跑去,也只有这时候,众人才看出他们的禁军统领有多高兴。   望着李贽的背影,庆德帝笑了,年近三十的大舅子终于后继有人,纯贵妃肯定很开心吧?   庆德帝身后,太子赵稷死死盯着李贽的背影,袖中双手握成了拳。   若不是李贽半路抢人,沈卿卿该是他的,沈卿卿腹中的孩子也该是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今晚是喜当爹的李贵婿,晚安啦~   ☆、045   七月底, 圣驾回京。   李贽与沈卿卿自然也回来了。   李贽乃李家的一家之主, 他一回府, 祝老太太便领着全家老小来正院等着了, 待小厮传话说马车已经拐进了巷子,祝老太太喜上眉梢, 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江依月熟练地扶住了她。   此时将近晌午, 但今日天色阴沉,所以祝老太太允许江依月出门了。   众人移步到了侯府正门前。   两辆马车恰好陆续停了下来, 为首的马车里, 李贽挑开车帘, 见到家人,他笑了笑, 跳下车后先向祝老太太行礼:“祖母, 我离京三月, 您身子可好?”   祝老太太笑眯眯地道:“都好都好, 倒是你, 怎么晒黑了这么多?”   李贽笑道:“草原阳光炽热, 难免晒黑。”   说完, 李贽又朝李二爷、二太太请安, 李三爷外出经商了,不在家。   车上, 沈卿卿也探出了身子。   李贽见了,立即快步回到车旁,一手扶着沈卿卿的腰, 一手托稳她的小手。   众人面前,他这么大的阵仗,沈卿卿不禁脸热,低声嗔他:“让玉蝉扶我就是。”   李贽笑而不语。   那边祝老太太见长孙如此小心翼翼,眼神立即变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长孙媳妇。   沈卿卿是不好意思抬头了。   她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面对祝老太太、李二太太询问的眼神,李贽笑道:“祖母,二婶,前几日太医为卿卿诊脉,号出她已经怀孕一月有余。我们夫妻第一次经历这个,日后还望祖母、二婶多多指点。”   祝老太太早就笑开了花,拉着沈卿卿的小手道:“这还用你嘱咐?卿卿怀的是我的重孙,我比你们谁都高兴!”   沈卿卿羞答答地低着头。   祝老太太心疼地道:“好了好了,快回屋歇着去,你刚怀上,头仨月务必好好休养,千万不能累着。”   沈卿卿乖乖地嗯了声。   祝老太太便让玉蝉扶沈卿卿回房。   李贽暂且留下来与家人叙旧。   热闹过后,祝老太太单独留下李贽,神色凝重地道:“仲常,卿卿初孕,你们小两口必须小心,这样,你先搬回前院住,等明年卿卿生了孩子做完月子,你们夫妻再同房。”   李贽迟疑:“这,这就不必了吧?”   祝老太太瞪他:“若继续留在后院,你能保证不碰卿卿吗?”   李贽没有回答。   祝老太太肃容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一把年纪才成亲,我好不容易才盼来重孙,绝不允许你胡闹。”   老太太都要动气了,李贽好笑又无奈:“行,都听您的。”   祝老太太又提醒了一堆要注意的,这才放孙子回他自己的院子。   李贽走后,江依月过来了,笑盈盈地向祝老太太道喜:“嫂嫂有孕,恭喜老太太心想事成。”   小姑娘一身白裙,清秀如朵梨花,祝老太太一边笑,一边盘算起别的事情来。   .   “祖母叫你过去,都说了什么?”   李贽回来后,沈卿卿好奇地问。   李贽看着小妻子红润的脸颊,叹道:“祖母担心我自制力不够,劝我与你分房睡,免得伤了孩子。”   沈卿卿顿时记起昨晚李贽搂着她时还动了几下手脚。   初为人母,沈卿卿也不想孩子出事,赞同地道:“那你听祖母的,先去前院睡吧。”   李贽将她抱到怀里,意味深长地问:“我不在,你会不会睡不着?”   沈卿卿呸了他一口,哼道:“你不在我睡得更香。”   李贽便咬她耳朵:“真没良心。”   腻歪归腻歪,晚上李贽真的去前院睡了。   少了一个人打扰,这晚沈卿卿睡得特别香。   前院,李贽躺在睡了多年的宽大床榻上,却有些想念他的小妻子。天热的时候她喜欢踹被子,现在已经入秋了,她会不会又把被子踹开了?玉蝉守夜宿在次间,万一小妻子真踹了被子,深夜着凉怎么办?   想到这里,李贽忽然坐了起来,披上外袍径直往后院去了。   玉蝉替他开了门。   李贽扫眼黑漆漆的上房,问她:“夫人睡了?”   玉蝉道是。   李贽点头,放轻脚步进了内室,绕过屏风,就见纱帐中她仰面躺着,两条胳膊与两只小脚丫都在外面露着。   这睡姿像极了孩子,李贽无声笑笑,慢慢钻进了帐中,确定没惊醒她,李贽再轻轻地替她拉好了被子。   两人睡一个被窝太过危险,李贽便合衣躺在了外侧。   他太过规矩,次日沈卿卿醒来,听玉蝉提及才知道昨晚李贽是在后院睡的。   “侯爷舍不得您呢。”玉蝉开心地说,“还嘱咐咱们别传出去。”   沈卿卿明白,李贽是怕祝老太太不高兴。   丈夫这般待她,沈卿卿心里暖暖的。   接下来,她与李贽就继续睡在一起,偶尔李贽回来太晚怕打扰她才会歇在前院。   不知不觉到了十月,怀孕近五个月的沈卿卿终于显怀了。   这日,祝老太太亲自来了正院,身边跟着个杏眼桃腮的小丫鬟,沈卿卿从未见过的。   “最近胃口怎么样?”落了座,祝老太太慈爱地关怀道。   沈卿卿摸摸渐渐鼓起的肚子,笑道:“挺好的,越来越胖了。”   祝老太太马上道:“哪里胖了,分明还跟以前一样苗条,卿卿啊,你现在是双身子,必须多吃点,将来孩子生出来才壮实。”   沈卿卿乖顺地应承了下来,脑海里却想起娘家亲祖母的叮咛,不许她大补。   “对了卿卿,这是我新挑的小丫鬟,名叫碧云,你瞧瞧如何?”祝老太太将一直低头站在旁边的小丫鬟叫过来,让沈卿卿瞧。   沈卿卿心里一突。   她好像猜到祝老太太的真正来意了。   仔细端详碧云几眼,沈卿卿面露赞许:“长得真秀气,祖母身边的姑娘们一个比一个漂亮,都快把我们比下去了。”   祝老太太嗔她:“胡说,我看她们加起来都比不上你。”   沈卿卿低头笑。   祝老太太忽然叹了口气,道:“卿卿啊,你婆婆走的早,有些事没法帮你们安排,只好祖母多费费心了。你看现在,你有孕在身,仲常一个人宿在前院,夜里也没个端茶倒水的,祖母就想着得替仲常挑个通房丫鬟了,你说对不对?”   沈卿卿眼底微黯,果然是为了此事。   刚嫁过来的时候她是希望李贽纳妾别来纠缠她,可现在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沈卿卿才不想后院多个姐妹。   但祝老太太是长辈,长辈都那么说了,沈卿卿若反对,便是妒妇。   沈卿卿不想因为此事与祝老太太闹僵,再说了,李贽不是口口声声说他只要她一人吗,那就让李贽出面回绝祝老太太吧,倘若李贽痛痛快快地收了碧云,则证明李贽对她根本就是虚情假意,那沈卿卿就安心抚养腹中的孩子了,从此与李贽各过各的。   再次打量碧云一番,沈卿卿柔声问道:“你可识字?”   碧云低着头,恭敬地道:“读过几本书,认得一些。”   沈卿卿又问:“针线怎么样?”   碧云瞅瞅祝老太太,见祝老太太点头,她便取出自己的帕子,递到沈卿卿面前:“这是奴婢绣的帕子,请夫人过目。”   沈卿卿接过帕子瞧了瞧,很满意,边将帕子还给碧云边对祝老太太道:“还是祖母会挑人,这丫鬟既能与侯爷红.袖添香,又能帮侯爷缝补衣裳,让她伺候侯爷,我就可以安心养胎了。”   她笑容大方,似乎真的不介意丈夫纳妾。   祝老太太暗暗放下了心。   如果孙媳妇能接受碧云,那过阵子她提议孙子纳江依月作良妾,孙媳妇肯定也不会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今晚是待考验的李贵婿,大家晚安~   ☆、046   祝老太太走后, 沈卿卿胸口就像堵了一团纱, 闷闷的。   虽然做好了李贽敢负心她就与他相敬如冰的准备, 但想到真那样就证明李贽太奸诈而她太傻, 沈卿卿就一点都洒脱不起来。   李贽心狠虚伪、道貌岸然沈卿卿早就知道了,可草原之行李贽给了她太多温柔体贴、美好心动, 沈卿卿便觉得, 李贽坏就坏吧,只要他对她、对她的家人好, 也别行什么丧尽天良的大恶事, 那也不失为一个好丈夫。   既然是好丈夫, 沈卿卿自然不想与人分享。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可沈卿卿生在一个父母恩.□□, 她也想要父母那样温馨甜蜜的生活。   摸摸肚子, 沈卿卿决定先不要生气, 万一李贽能信守承诺, 她岂不是白气一场?   “碧云, 你先下去歇息歇息, 傍晚侯爷回府了我再叫你过来请安。”   忍下烦躁, 沈卿卿笑着对被祝老太太留下来的碧云道。   碧云并不信主母真的会这么大度,心神不宁地随玉蝉下去了。   她一走, 玉蝶急了,小声问主子:“夫人,你真想让她去伺候侯爷啊?”   沈卿卿苦笑, 继而叹了口气:“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侯爷怎么想,等着瞧吧。”   .   今日禁军事忙,李贽回来时天都黑了,侯府其他院落早就落了灯。   小妻子孕后睡得不太.安稳,李贽本不想去后院打扰她了,未料小妻子竟吩咐阿荣传话让他务必过去一趟。   “出了什么事?”李贽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阿荣。成亲这么久,沈卿卿还没刻意请他去后院过。   阿荣弯着腰道:“夫人没说是何事,不过,白日里老太太领着一个叫碧云的丫鬟过来了,走时并没有带走碧云。”   李贽皱了下眉。   早些年,因为他迟迟不肯娶妻,老太太接二连三的挑丫鬟给他,一开始李贽还客气地拒绝,后来他不胜其烦,说了一次重话,老太太这才消停。沈卿卿嫁过来后,老太太对她关爱有加,李贽还以为老太太很满意这个孙媳妇,没想到沈卿卿刚怀孕五个月,老太太就来添堵了。   她本就是孩子脾气,爱恨分明又受不得一丝委屈,老太太就不怕她一气之下伤了孩子?   “夫人如何?”李贽平静地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阿荣如实道:“下午夫人一直留在后院,想来应该无事。”有事玉蝉玉蝶早急了。   李贽颔首,先去上房更衣。   换了常服,李贽立即去了后院。   十月里,天已经很冷了,特别是晚上,寒风刺骨,听着就瘆得慌。沈卿卿久住江南,更惧怕京城的严寒,晚饭后等了很久等不到李贽,她就先歇下了。   屋里烧着地龙,李贽挑帘进来,先看到了花几上摆着的菊花盆栽,是盆朱砂红霜,新开的花盘足有碟子那么大,金红妖艳的花瓣为这漆黑寒冷的冬夜添了几分温暖。不单单是这盆花,整间屋子处处都给李贽一种暖心的感觉,这是成亲前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生来富贵,后位高权重,但于无人处,李贽习惯了寂寥。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娶了个娇气傲慢的小妻子,光是哄她逗她就添了不知多少乐趣,更不提夜里夫妻融为一体的缱绻极乐了。   神色温柔下来,李贽绕过了屏风。   他挑开纱帐坐下来的时候,床板一沉,沈卿卿忽的醒了,回头看看,发现这男人总算回来了,沈卿卿困意顿消,小手撑着床就要坐起来。   “起来做何?”李贽熟练地扶住她。   沈卿卿本想冷嘲热讽一顿的,开口时语气却变成了她自己都意外的虚伪温柔:“有个丫鬟想让侯爷见一见。”   李贽想笑,她素来不会在他面前委屈自己,该发脾气就发脾气,想给他冷脸就给他冷脸,现在都变得这般阴阳怪气了,足见她有多介意。   换个时候,李贽肯定要逗逗她的,但她有了身孕,李贽就不敢多招惹她了,免得气大伤身。   慢慢地将小妻子按躺下去,李贽跟着躺在她身边,漫不经心地道:“阿荣跟我说了,叫碧云是吧,若祖母送她给你使唤,你留着便是,若是送来伺候我的,明早我亲自给祖母还回去。”   沈卿卿:……   这么干脆?   她扬起脸,杏眼在黑暗里寻找李贽的眼睛。   李贽低下来,额头与她相贴,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脸颊鼻端,低低道:“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娘,凡是我能挡住的委屈,我都不会让它们加诸在你身上。”   他声音低沉,他怀抱温暖,在这样的一个冬夜,沈卿卿怦然心动。   卸去了所有猜疑与郁气,沈卿卿身子软了下来,她依赖地缩进他怀抱,反过来替他着想了:“祖母生气了怎么办?”   李贽笑了下,亲着她额头道:“那边你不必操心,照顾好自己便可。”   沈卿卿想了想,李贽做了这么多年的一家之主,定有办法应付他的亲祖母。   “不管就不管,可你不能让祖母误会是我吹的枕头风。”沈卿卿十分严肃地提醒道,就算李贽当得起这个家,但李贽早出晚归的,白日里还是她与祝老太太打交道的时候多,惹怒了祝老太太,沈卿卿也要多很多麻烦。   李贽捏了下她的耳垂,胸有成竹道:“我明白。”   沈卿卿要等到他与祝老太太较量的结果出来后才能彻底放心。   “不过,若我收了那丫鬟,你当真不介意?”嘴唇擦过沈卿卿的鼻尖,李贽看着她的眼睛问。   沈卿卿咬唇,扭头道:“你敢言而无信,我就再也不许你上我的床。”   喜欢才会介意,李贽笑了,指腹按着她柔润的唇瓣,道:“真若如此,余生再无所可期。”   沈卿卿撇嘴,这家伙惯会说甜言蜜语。   好在,她越来越喜欢听了。   “晚上吃饭了吗?”在李贽亲上来之前,沈卿卿急忙转移了话题,她可不想因为一时的情.迷动了胎气。   李贽没吃,不过这么晚他也不想折腾了。   “在宫中用过了。”李贽平躺下来,握着她的小手道:“睡吧。”   沈卿卿信以为真,也就睡了。   与此同时,后院的一间下人房里,碧云坐在模糊的铜镜前,再次描了描她细细的眉毛。   镜中是一张秀丽的脸庞。   碧云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既然夫人已经答应了老太太,就算心里不乐意,夫人肯定也会把她带到侯爷面前的。侯爷是个大忙人,夜里晚归是常事,再等等,等侯爷回府了,说不定今晚她就能伺候侯爷了。   放下眉笔,碧云眼里充满了期待。   然而碧云等了一晚,也没有等到任何人的召唤,只有初冬夜里呼啸的寒风与她作陪。   翌日清晨,终于有人来瞧她的门了。   碧云深深吸了口气,重整精神去开门。   叩门的是沈卿卿院里的一个小丫鬟,让碧云随她去见主子们。   一听侯爷也要见她,碧云面露喜色,借口回房拿东西的时候趁机又飞速打扮了一番,然后才随小丫鬟去了正院。   正院,李贽正与沈卿卿闲聊,今日他休沐,准备陪沈卿卿出去逛逛,或是回娘家散散心。   沈卿卿低声嗔他:“你才回绝了祖母就陪我出门,祖母还不气出病来。”   李贽是祝老太太带大的,他愿意孝敬自己的祖母,但他并非愚孝之人。   “这次就罢了,下次陪你去探望岳父岳母。”李贽笑着保证道。   沈卿卿领他的情,亲手为他续了碗茶。   “侯爷、夫人,碧云带到了。”玉蝉进来禀报道。   沈卿卿立即看向李贽。   李贽喝了两口茶,起身道:“人你不必再见,我先去万福堂,回来再陪你。”   沈卿卿递了他一个“保重”的眼神。   李贽摸摸她头,神色如常地出去了。   院子里,碧云站在一旁,瞧见挺拔俊美、面带温和浅笑的侯爷,她心跳加快,羞怯地垂下了头。   李贽淡淡扫了她一眼,经过她身边时才道:“随我去万福堂。”   他的声音里并不带任何怒意。   可碧云的心却沉了下去,昨夜侯爷见都没见她就要退了她,一定是夫人仗着身孕反对侯爷纳妾了。   没关系,还有老太太呢,侯爷总不能为了新婚才半年的妻子就驳了老太太的颜面。   碧云并不是很担忧地跟在李贽身后,显得很是乖顺。   万福堂,祝老太太与江依月刚用过饭不久,一起在院子里散步。初冬的阳光温暖柔和,照得江依月肤色白皙,宛若透明,极其惹人怜爱。   看到李贽与碧云,江依月神色微变,低声与祝老太太说了什么,再与李贽打声招呼,她就先退下了。   “你这是何意?”祝老太太扫眼碧云,保持微笑的模样问孙子。   李贽扶住她胳膊,温声道:“咱们去厅堂说。”   祝老太太抿抿嘴,祖孙俩一起跨进了堂屋。   屏退下人,李贽开门见山:“祖母,您送我丫鬟是好意,卿卿贤惠也劝我收下,但我很久以前就跟您说过,我不想我的后院像二叔那般充满算计,更不想我的子嗣因为妻妾争宠有任何不测,也许您挑的丫鬟个个本分,可我在朝中已经很累了,没有多余的精力再观察她们有没有起争宠的心。”   祝老太太皱眉道:“谁让你去分辨了?妾室们自有卿卿调.教……”   李贽摆摆手,不容商量地看着老太太道:“祖母,除非卿卿膝下无子,否则我绝不纳妾,您若执意塞人给我,只会令我头疼,朝中形势复杂不容分心,望祖母体谅。”   他一提朝堂,祝老太太登时想到了她的贵妃孙女。   “怎么,那边又要对付阿莼了?”祝老太太紧张地问。   李贽什么都没说,但神情严肃,似是默认。   祝老太太立即没心思再考虑长孙后院的事了,如果贵妃孙女倒了,整个侯府就完了。   “好,我明白了,你安心上朝,家里有祖母担着,不必你惦记。”祝老太太语气坚定地道。   李贽神色缓和下来,朝老太太拱手:“卿卿年幼,以后还要多劳祖母费心。”   祝老太太重重地点头。   长孙要走,祝老太太亲自送他出门,回来见碧云还在院子里站着,祝老太太想了想,让身边的嬷嬷将碧云退回人牙子那里。   碧云当场就哭了,跪着求祝老太太收留,可惜话没说完,就被人堵住了嘴。   后院的厢房里,江依月听到了碧云的哭声。   仲常哥哥没有收下碧云吗?   看着面前绽放的一朵粉菊,江依月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太困没有更新,如果非要找个体面点的理由,大概是因为我买的两条小金鱼都死了吧,哈哈哈,露出悲伤的微笑……   晚安啦!   ☆、047   祝老太太信了孙子的话, 为了不给孙子添麻烦, 接下来她真的没想过再往小两口身边塞人, 而且因为短时间看不到孙子纳妾繁衍子嗣的希望, 沈卿卿肚子里的孩子就变得越发重要了,所以祝老太太对沈卿卿也就越来越关心, 早早请了两个颇有资历的产婆在侯府住着了。   太医预计沈卿卿会在三月中旬生, 过年的时候,沈卿卿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肚子尖尖的, 无论祝老太太还是母亲陈氏, 都笑着说这胎肯定是个儿子。   沈卿卿过了年才十七岁,她觉得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根本没考虑过生男生女的问题, 只想快点把这孩子生下来, 她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而不是忌讳这个忌讳那个, 好多时候都因为忌口而闷闷不乐。   譬如冬日里最常见的甜点糖葫芦, 沈卿卿馋极了, 但长辈们都说吃山楂容易早产, 不许她吃。   道理沈卿卿明白,但吃不到想吃的, 真的很不开心。   这日李贽吃完席回府,来后院时背着一只手。   他往东次间走,玉蝉、玉蝶看到侯爷手里的东西, 都笑了。   沈卿卿在临窗的暖榻上躺着呢,肚子沉甸甸的,一旦躺下来沈卿卿就不想换姿势了,见到李贽,沈卿卿奇怪道:“你与忠勇侯交好,怎么他家的宴席你也回来这么早?”   李贽笑道:“后日就要上朝了,我多陪陪你。”   这话沈卿卿很爱听,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李贽一直背着左手,她奇怪问:“你左手怎么了?”   李贽凤眼看着她,慢慢将左手拿到了前面。   男人白皙的指间,捏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沈卿卿眼睛一亮,撑着暖榻就坐正了。   她像一只馋嘴的小狐狸,李贽笑了,坐到她身边,要亲手喂她吃。   他挑的糖葫芦颗颗饱满,沈卿卿口水直流,可是看着近在眼前的小吃,想到长辈们的叮嘱,沈卿卿犹豫再三,还是摇摇头,叹道:“算了,生完再吃吧。”   李贽知道她担心什么,温声道:“我问过太医,少吃一些无妨。”   虽然如此,沈卿卿还是不要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已经辛辛苦苦怀了八个月了,再忍一个多月就能生了,此时不宜冒任何风险。   “快拿走。”沈卿卿扭过头,坚持拒绝。   小妻子明明想吃却为了孩子辛苦忍耐,一忍就是数月,李贽看看手里的糖葫芦,心中一片柔软。其实,她不必这么懂事的,他更想看她开开心心的模样。   两人差了八岁,在李贽心里,沈卿卿也是个需要他娇惯宠爱的孩子。   “就吃一口。”李贽轻轻抱住她,将糖葫芦送到了她嘴边。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气息将她围绕,沈卿卿实在难以再抵挡,看眼李贽,她终于在顶端的那颗果子上咬了瓜子仁那么大的一小口。久违的酸甜沿着舌尖蔓延开来,沈卿卿闭上眼睛,比吃了什么山珍海味还要满足。   李贽莫名也来了食欲,索性将她吃剩的大半个一口咬到了嘴中。   沈卿卿先吃完,见李贽堂堂禁军统领竟然也吃这种小玩意,沈卿卿笑了,等李贽吃完,她挺直腰背,仰头就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李贽微怔。   这是沈卿卿第一次主动亲他。   看着小妻子笑得弯弯的杏眼,李贽好笑道:“以前送你宝石翡翠,也没见你如此开心。”   沈卿卿哼道:“礼轻情意重,我看中的是你的心。”   李贽了然,认真地道:“那以后出门,我只给你买几文钱的首饰。”   “你敢!”沈卿卿伸手就拧他的胳膊。   李贽有点疼,同时也发现,自打小妻子怀孕,她的脾气就越来越大了,以前不高兴时她最多瞪他嗔他,现在稍有不如意就掐他拧他。   可李贽很喜欢,喜欢她对他日渐深厚的亲昵。   不知不觉到了三月,春暖花开,万象更新。   就要甩下肚子里的重担了,沈卿卿既期待又紧张,失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晚熬到三更天,沈卿卿都睡不着。   李贽干脆扶她坐了起来,柔声问:“又想什么了?”   沈卿卿一抬头,眼里竟闪着泪光。   李贽目光一凛,刚要说话,沈卿卿忽的靠到他宽阔的肩头,控制不住地抽搭道:“祖母天天对着我的肚子喊曾孙曾孙,万一是个女儿怎么办?”   原来是为了这个,李贽亲亲她脑顶道:“女儿好啊,生个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我求之不得。”   沈卿卿抬起头,盯着他问:“你真这么想?”   李贽举起手,郑重道:“要我发誓吗?”   沈卿卿连忙拉下他的胳膊,心里舒服多了,但仍有顾虑:“祖母想要曾孙。”   李贽不甚在意地道:“老人家都想要孙子曾孙,咱们还年轻,这胎女儿,下胎可能就是儿子,多生几个就是,不必着急,你只管放宽心。”   沈卿卿嘟嘴:“万一一直都生女儿呢?”   纯贵妃就连生了两个公主。   小姑娘临盆在即思虑过重,李贽自然要哄她开心,道:“一直生我就一直宠,然后每个女儿都送一笔够她们吃穿几辈子的嫁妆,至于侯府的爵位,只要你愿意,我就从二弟膝下过继一个侄子到你名下。”   沈卿卿当然不愿意,李贽的家业与爵位都是她的孩子的,她才十七岁,早晚能生个儿子出来。   “算了,想那么远做什么。”沈卿卿打个哈欠,阻止李贽再想什么过继不过继的。   “睡觉?”李贽笑问。   沈卿卿点点头,夫妻俩重新躺了下去。   沈卿卿肚子太大,只能侧躺,李贽默默从后面抱了她一会儿,知道抱时间长了她会嫌重,李贽便收回手,改成仰面躺着。   安静的帐内,就在李贽快睡着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她喃喃的轻语:“早知你对我这么好,刚嫁过来的时候我就原谅你了。”   李贽呼吸一顿,想到了初遇的时候。   那时,他是真的毫不在意她的生死。   婚后他对她确实很好,但有值得让她忘掉旧怨的好吗?   凭良心讲,没有。   李贽给她的,全都是轻轻松松就可以给的,甜言蜜语张口就来,金银首饰想买就买,从来不需要他多费心。   可沈卿卿都信了。   李贽要的就是她信,要的就是她心甘情愿地与他做夫妻,当她真的信了真的说出来了,出乎意料的,李贽没有任何计划得逞的得意,心底反而生出一种陌生的惭愧。   好在,那惭愧只是一闪而过,拍拍她的肩膀,听她呼吸变得绵长均匀,李贽也睡了过去。   次日,李贽正在宫里当差,侯府突然派人来传话,说夫人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   ☆、048   沈卿卿身子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肚子每隔一会儿就要狠狠地抽一下, 疼得她皱眉咬唇。   祝老太太、李二夫人都赶来了, 两个产婆也围在她身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她鼓励她,沈卿卿强颜欢笑, 心里烦躁无比。此时此刻, 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或者, 她想母亲过来陪她。   沈卿卿朝玉蝉使了个眼色。   玉蝉心领神会, 请示地问祝老太太:“老太太, 夫人要生了,奴婢派人去知会三夫人一声?”   祝老太太看看孙媳妇, 笑道:“卿卿只是刚发动, 距离生还早呢, 说不定要等到明早, 等孩子生了再去报喜也不迟。”   祝老太太觉得, 沈卿卿现在是李家的媳妇, 自家什么都准备的妥妥当当, 早早把亲家母请来算什么?更何况, 她来京城这么久,也没听说谁家媳妇要生孩子了就马上去请岳母的。   沈卿卿听了, 恰好肚子又是一疼,她便低头,及时掩饰了眼中的烦躁。   玉蝉心疼主子, 硬着头皮道:“可,三夫人前天还再三叮嘱奴婢,一有消息就……”   熟料她没说完,祝老太太就不悦地瞪了过来。   玉蝉咬唇,还想继续,沈卿卿忽然抬起头,喘着气道:“算了,生了再说吧。”   玉蝉只好闭嘴。   祝老太太看出孙媳妇似乎有些不高兴,想了想道:“卿卿别怕,我们都是过来人,你只需听我们的,保准能顺顺利利地生下来。”   沈卿卿笑了笑,看向内室道:“祖母,我想躺会儿,坐着累。”   祝老太太马上吩咐丫鬟们扶她进去。   李贽匆匆回府,到了后院,就见长辈们都在厅堂坐着,不见他的小妻子。   “祖母,卿卿在里面?”大步跨进厅堂,李贽微喘着问。   祝老太太还是第一次看见长孙失态成这个样子,要知道,自打长孙当家,便一直都是胸有成竹的沉稳做派了。   “里面躺着呢,你快去瞧瞧吧。”祝老太太笑道。   李贽颔首,这就进去了。   里面玉蝶、玉蝉都在屏风外站着,看到他,二女欲言又止。   李贽皱眉,迅速绕过屏风,透过低垂的纱帐,李贽就见他的小妻子背对他躺在床上,一只小手紧紧地抓着枕头,双肩连续地抖动。   她在哭。   李贽一把挑开帐子,坐下去时动作却变得极轻,目光扫过沈卿卿的大肚子,李贽轻轻地握住她肩膀:“是不是很疼?”   沈卿卿泪眼模糊地点头。   李贽一边帮她擦泪一边问:“叫产婆进来?看看她们有没有缓解疼痛的法子。”   沈卿卿摇头:“没有,她们说这只是开始,后面会越来越疼。”   她豆大的眼泪连续不停地滚落,李贽胸口便腾起一股烦躁。男人大丈夫,不该让妻子吃苦,唯独生孩子这件事上,李贽空有替她疼的心,却毫无办法。   “不哭,我守着你。”李贽躺下来,抱着她道。   沈卿卿心想,你守着我我也照样疼啊!   念头未落,肚子又是一阵猛缩,疼得沈卿卿紧紧抓住了李贽的手。   李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皱眉吸气,什么忙都帮不上。   疼痛过去,沈卿卿忍不住哭出了声。   此时的她,就像一个丢了娘的稚女。   李贽知道现在他说什么都没用,但他必须说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便柔声道:“别哭,等你生完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沈卿卿撇嘴,哭得更委屈了:“我只要我娘……”   李贽一怔,反应过来,他扭头问玉蝉:“三夫人怎么还没到?”   玉蝉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侯爷发问,她马上道:“老太太说要等夫人生了再去请三夫人。”   李贽终于明白他的小妻子为何独自躲在床上偷偷哭了。   怒火在胸口攒聚,李贽斜了眼门外,老太太到底在想什么,生孩子这么大的事,她想见母亲,老太太竟然不许?   “速速去请。”李贽忍着怒火道。   玉蝉故作犹豫:“那老太太……”   李贽冷声打断了她:“让阿荣去。”   玉蝉满意了,快步出了内室,见祝老太太朝她看来,玉蝉垂眸,平静地道:“老太太,侯爷命阿荣去请三夫人。”   祝老太太抿唇,傻子也明白,肯定是孙媳妇要求长孙去请的。   祝老太太是很不高兴的,但她不想与长孙对着干,点点头默许了。   内室,沈卿卿躺在李贽温暖的臂弯,一疼她就咬他的另一条胳膊,再也没有费心去考虑祝老太太的喜怒,反正她嫁的是李贽,孩子也是她与李贽生的,只要李贽疼她,李家其他人怎么想她都不在乎。   “还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李贽怕她还有委屈,低声道。   沈卿卿闭着眼睛道:“还想要个儿子。”   头胎生个儿子堵住祝老太太的嘴,以后再生个像她一样漂亮的小棉袄。   李贽笑了,亲亲她道:“嗯,那就生个儿子。”   身边有人疼她,是真心的怜惜,而非只在意她腹中的孩子,沈卿卿忽然觉得阵痛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没过多久,陈氏到了。   李贽出去拜见岳母,待陈氏极为敬重,祝老太太看在眼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她这个长孙,自从当家做主后,对她这个祖母都没这么客气呢。   祝老太太就有种孙子给别人养了的酸意。   女儿就要生孩子了,就要走一趟鬼门关了,陈氏根本没有心思去观察祝老太太等人的神色,与女婿聊了几句,她就赶紧进去陪女儿了。   李贽也想跟进去,祝老太太叫住他道:“仲常,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在身边,你去前院等着吧。”   老太太一脸为他好的神情。   李贽却想到了小妻子偷哭的背影,她敬重长辈,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敢反驳,万一她也想丈夫守着他怎么办?   “孙子陪祖母一起等。”李贽笑着坐在了祝老太太身边。先让岳母陪她说说贴己话,她真需要他了,他再进去。   长孙主意大,祝老太太暗暗攥紧了手,即将抱到曾孙的激动都淡了些。   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她的长孙却是有了媳妇就忘了一手将他拉扯大的亲祖母。   怪谁呢,都怪沈卿卿那个小狐狸精。   .   天越来越黑了,产婆们果然没有骗沈卿卿,阵痛果然是越到后面越厉害。   “娘……”沈卿卿望着母亲哭。   陈氏眼泪也出来了,作为母亲,子女的任何一点小痛在她眼里都是大痛,更别提生孩子的苦了。   “卿卿别叫,攒着力气留着等会儿生。”陈氏紧紧握着女儿的小手道。   沈卿卿不想忍,但她只能忍。   一直到半夜,沈卿卿才开了十指,产婆们兴奋地教她用力。   沈卿卿疼死了,母亲的陪伴也渐渐不够,她想李贽,但沈卿卿不是想李贽进来看她现在的丑样子,而是十分嫉妒李贽,嫉妒李贽什么都不用干就能得到一个孩子,她却必须承受这种极端的痛苦。   越想越恨他,最后关头,沈卿卿忍不住嚎了出来:“李仲常你个王八蛋!”   沈卿卿是个贵女,贵女是不许骂人的,可沈卿卿小时候听过别的男孩子们如何骂人,那么多的字眼里,沈卿卿觉得王八蛋最可爱,稍微能说得出口。   骂完一声,沈卿卿就不停地喊着“王八蛋”,哭着喊。   陈氏:……   一定是幼子带坏了姐姐!   厅堂里面,祝老太太面色一沉,孙媳妇竟然辱.骂丈夫,成何体统?   她抬眸朝一直守在产房门口的长孙看去。   李贽侧对她站着,凤眸始终盯着面前的门帘,他薄唇紧抿,面如寒霜。   可祝老太太知道,孙子只是担心沈卿卿,并非生气。   貌美的女人果然都是祸水,那一刹那,祝老太太想到了留在万福堂的江依月。江依月也美,但江依月乖巧懂事,从未仗着她的宠爱向她索要什么。如果江依月能入孙子的眼,那依月就能分走沈卿卿的宠爱,并慢慢地帮她拉回孙子全心全意的敬重。   等着吧,等朝堂稳固了,她再小心筹谋。   “娘,要不您先回去吧?”都过了子时了,李二太太孝顺地劝婆婆道,“您年纪大了,不宜熬夜,明早再抱曾孙也不迟呢。”   祝老太太又瞄了眼孙子。   李贽听到了,转身,也跟着劝道。   算孙子还有良心,祝老太太舒服了不少,正要扶着拐杖起来,产房里面突然传来产婆惊喜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夫人快别用力!”   生了?   祝老太太精神一震,与李二太太一起站了起来。   李贽猛地攥拳,险些就要冲进去。   稍顷,伴随着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产婆高声贺喜道:“恭喜夫人,是位小千金!”   女儿吗?   李贽凤眸里掠过一丝失望,但旋即就被喜悦代替,儿子也好,女儿也罢,总算生下来了。   他身后,祝老太太在听到孙媳妇生了个女孩后,登时拉长了一张老脸。   “我累了,你们看孩子吧。”祝老太太疲惫地道,让丫鬟扶她离开。   李贽闻声回头,看到的就是老太太紧绷的侧脸。   他薄唇微动,却没有出声相送。   儿子女儿都是他的骨肉,老太太这般做派既是给妻子、岳母难看,也是嫌弃到了他头上。   “老人家都这样,仲常别怪你祖母。”李二太太看出他不高兴了,笑着打圆场道。   李贽颔首,劝道:“时候不早,二婶也回房休息吧。”   李二太太瞅着里面笑:“没事,让我瞧瞧我的小侄女。”   提到女儿,李贽也紧张地期待起来。   产婆们善解人意,将小女娃收拾好,就抱出来给侯爷瞧了。   李贽低头,看见襁褓里有个小小的女娃,她长了一头格外茂密乌黑的头发,小脸蛋白白嫩嫩的,比宫里那两个外甥女出生时都要漂亮。   这,这就是他的女儿。   李贽心软似水,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襁褓。   作者有话要说:  哎,小田螺四个多月了,头发还稀疏得像荒漠,还没人家刚出生的宝宝茂密,早知道孕期多吃核桃了,哈哈哈   ☆、049   产婆继续帮沈卿卿摁了摁肚子, 才允许沈卿卿休息了。   累了一天一夜的沈卿卿却一点都不困, 对守在床边的母亲道:“娘, 我想看孩子。”   刚刚一团乱, 她都没看清楚女儿就被产婆抱到外面去了。   陈氏笑道:“娘这就让仲常进来。”   沈卿卿目不转睛地盯着内室门口。   陈氏出去不久,门帘挑开, 李贽进来了, 怀里抱着襁褓。抬起头,李贽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小妻子, 头上戴着大红色的抹额, 衬得她脸颊白嫩如羊乳, 一双杏眼水漉漉亮晶晶地望着他……怀里的孩子。   房里充溢着淡淡的血腥味儿,那是她辛苦一晚的证明。   李贽加快了脚步。   沈卿卿急了:“你慢点走。”走那么快, 万一绊脚摔了孩子怎么办?   李贽失笑, 他要是笨到摔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那以后真不用出去见人了。   “还有力气管我, 看来你是不疼了。”坐到床边, 李贽揶揄道。   沈卿卿顿时瞪他:“怎么不疼, 不如咱们俩换换身份试试?”她那么辛苦, 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沈卿卿的眼睛都快喷火了。   李贽笑着低头, 先轻轻地亲她左眼,再移到右边。沈卿卿早就闭上了眼睛, 从他小心翼翼的动作里,感受到了一缕令她心安平静的温柔。   “给我看看女儿。”温存过后,沈卿卿期待地道。   李贽歪靠到她身边, 方便她看孩子。   襁褓里的女娃娃睡着了,眉毛淡淡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细的缝。她的嘴唇小小的,沈卿卿忍不住伸手过去比划了下,就发现女儿的小嘴儿还没有她的指头大。   “这头发真好。”仔仔细细端详了几遍,沈卿卿摸摸女儿乌黑浓密的胎发,轻声感慨道。十月怀胎,特别是能察觉胎动之后,沈卿卿幻想过无数次孩子的模样,现在真的生出来了,六斤五两的小宝宝,沈卿卿就觉得特别神奇。   李贽在外面已经看了许久孩子了,此时他更被妻子初为人母的温柔模样所吸引,亲了亲她脸颊道:“不枉我亲手给你剥了那么多的核桃。”   一句话,便将沈卿卿带到了几个月前。那时候天寒地冻的,她听长辈们说多吃核桃孩子头发好,就让丫鬟们弄来一大盆核桃。因为觉得李贽这个父亲当得太舒服太轻松,沈卿卿就让李贽给她剥,李贽竟然也不抗拒,老老实实地给她夹了很多。   好吧,女儿的好头发就算是他的功劳吧。   “怎么看不出来长得像谁啊?”又看了会儿孩子,沈卿卿疑惑地问。   李贽笑:“岳母说像你。”   沈卿卿听了,有点开心,不过她也明白,哼道:“我娘只见过我刚生出来时的样子,当然觉得像我,祖母呢,她怎么说?”   李贽笑容微敛,他下意识地想要撒谎,可老太太失望离去,还是在得知是曾孙女的时候马上离去,这事瞒不了小妻子多久。   “祖母还没见到孩子,回去休息了。”李贽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搂住她肩膀道。   沈卿卿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形,还当祝老太太早走了,便没有多问。   但这事是避不开的,李贽蹭蹭她侧脸,低叹道:“卿卿,我年纪不小,又是长房唯一的儿子,所以祖母一直盼望咱们头胎一举得男,如今咱们得的是女儿,祖母大失所望之下可能会郁郁一段时间,你好好坐月子,别在意那边就是。”   沈卿卿这半天光顾着高兴了,此时才想起这茬。   奇怪的是,沈卿卿之前也盼望生儿子,但一看到女儿,沈卿卿早就忘了男女之分了。   扬起头,沈卿卿盯着面前的丈夫道:“生了女儿,祖母不高兴,你呢?”   李贽看看女儿的小脸,叹道:“女儿招人疼,我当然高兴,但一想到十几年后女儿就会被女婿抢走,我就不太高兴。”   沈卿卿扑哧笑了,女儿才刚刚生出来,他都想到女婿了,这心操的也太早了。   “只要是你生的,生只猪仔我也高兴。”李贽忽然在她耳边道。   沈卿卿马上呸了他一口:“你才生猪……”   话没说完,被李贽堵住了嘴。   担心她动胎气,李贽很久没有亲过他的小妻子了,这一亲便有些情难自禁。沈卿卿的感受就不一样了,刚有点动情,底下就忽的一热,吓得沈卿卿忙躲开李贽的脸,紧张地让他叫产婆进来,担心自己大出血。   此事非同小可,李贽立即肃容出去了。   产婆进来帮沈卿卿检查了一番,笑着说没事,又事无巨细地向沈卿卿解释了月子里身子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虚惊一场,沈卿卿终于觉得累了,又看了一眼女儿就睡了。   孩子有乳母照顾,沈卿卿这一觉睡得特别香,再醒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   饥肠辘辘,沈卿卿喝了一大碗红枣粥。   李贽过来看她,身后乳母抱着孩子。   “起个什么小名呢?”沈卿卿接过孩子,越看越喜欢。   李贽想了想,道:“都说贱名好养活,就叫妞妞吧。”妞妞,大街上的孩子堆儿里随便喊一声可能就冒出来好几个妞妞。   沈卿卿不是很喜欢这么土气的名字,刚想反驳,就见怀里的女儿忽然睁开了眼睛!黑亮的眼珠可爱极了!   “快看,睁眼睛了!”沈卿卿惊喜地叫李贽。   李贽早瞧见了,神采飞扬:“看来女儿很喜欢我给她起的小名。”   沈卿卿:……   她才不信这个,但听着李贽已经开始对着女儿喊妞妞了,妞妞妞妞似乎也挺顺口,沈卿卿就也跟着叫了起来。   没过多久,李家众人都来看孩子了,唯独万福堂只来了江依月,不见祝老太太的身影。   江依月小声解释道:“嫂嫂,老太太昨晚等太久累到了,身子有些不适,等她好了再来瞧您。”   说完,江依月楚楚可怜地看着沈卿卿,一副担心沈卿卿生气的样子。   沈卿卿已经知道了昨晚的经过,刚开始很是恼火了片刻,可想到她生孩子又不是给祝老太太生的,女儿有她喜欢就够了,祝老太太怎么想与她何干?   “该我们去探望老太太才是。”沈卿卿略带歉疚地道。   李贽就在旁边坐着,他知道小妻子只是随便说说,并非真心孝敬老太太,但小妻子有这份涵养,他已经很满意了,毕竟老太太的所作所为连他都看不过去。   下午沈卿卿歇晌了,李贽去了万福堂。   祝老太太在榻上躺着,无精打采的,江依月跪在一侧轻轻地替她揉着腿。   “仲常哥哥。”看到李贽,江依月打完招呼就要下地。   “你去哪儿?”祝老太太叫住了她,指指后背道:“腰酸,给我捶捶。”   江依月只好挪到了祝老太太身后,低头捶了起来,乖顺地像个小丫鬟。   祝老太太这才抬眸,懒懒看了孙子一眼:“你不好好地陪她们娘俩,来我这里做什么?”   李贽温声道:“听依月说祖母身子不适,我过来看看。”   祝老太太愁上眉头,叹气道:“我没什么,就是岁数大了,着急抱曾孙。唉,卿卿是个好孩子,昨晚她也不容易,祖母不怪她,等祖母缓过来了就去看她与妞妞。”   李贽坐到老太太身边,笑道:“祖母不必急,先开花后结果,下胎我们就送您一个大胖曾孙。”   祝老太太神色稍缓,语气关怀地打听沈卿卿娘俩的情况。   李贽见老太太还肯做面子活儿,心中也松了口气。   家和万事兴,哪怕只是表面的和气,也胜过明着针锋相对。   作者有话要说:  妞妞这小名挺可爱的对不对?起名废不接受反驳!   哈哈,晚安啦~   ☆、050   四月里李贽替女儿办满月酒, 纯贵妃特意请了庆德帝的圣旨, 带着两个女儿回娘家省亲了。   满月的妞妞长得白白嫩嫩, 小胳膊小腿藕节似的, 一双杏眼又黑又水润,像是倒映了夜空中的星辰。纯贵妃爱极了自己的侄女, 抱在怀里各种稀罕, 二公主、三公主一左一右守在母亲身旁,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小表妹。   “娘, 我喜欢妹妹, 我要带她回宫。”三岁的三公主开心地道。   纯贵妃笑, 朝兄长扬了扬下巴:“这个娘做不了主,你问舅舅去。”   三公主立即扑到李贽身上撒娇去了。   李贽默默外甥女的小脑袋, 笑道:“妞妞太小了, 等妞妞会说话了, 可以进宫陪你住几晚。”   三公主眨着眼睛问:“那妞妞哪天会说话?”   李贽认真道:“你多教教她, 明年这时候或许就会说了。”   三公主信以为真, 跪坐到母亲身旁, 一本正经地教小表妹喊姐姐。   看够了孩子, 纯贵妃将妞妞交给李贽, 她来到沈卿卿身边,关切地询问:“嫂子身子如何了?”   沈卿卿还是不习惯被年长她颇多的纯贵妃叫嫂子, 语气恭敬地道:“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多谢娘娘关心。”   纯贵妃扫眼兄长,忽的凑到沈卿卿耳边, 轻声道:“我生孩子的时候,宫里的老嬷嬷嘱咐我不能太早行房,最好能养上一个半月,嫂子千万爱惜自己,别纵容哥哥。”   这……   沈卿卿万万没料到纯贵妃会与她聊这个,瞬间红了脸颊。   李贽凤眸扫了过来。   沈卿卿情不自禁往纯贵妃身后躲了躲。   纯贵妃觉得自己的小嫂子特别可爱,还想再与沈卿卿聊聊,旁边的祝老太太忽然咳了咳,对她道:“卿卿还要招待别府女眷,你留在这里旁人都得在外候着,还是先随我去万福堂歇歇吧,等宴席散了咱们一家再好好聚聚。”   这是实话,纯贵妃便扶着老太太的胳膊走了,而两位小公主太喜欢妞妞表妹了,都留了下来。   纯贵妃一走,女眷们就要陆续进来,李贽也得去前院了。   临走之前,李贽悄声问沈卿卿:“聊什么了,脸那么红。”   大白天的,沈卿卿不想与他说房事,轻轻推了他一把:“快走吧!”   李贽见两个外甥女时不时看过来,这才压下再逗逗小妻子的念头,笑着去了前院。   .   万福堂,祝老太太屏退所有丫鬟,单独与孙女坐在内室说贴己话。   “祖母,妞妞长得真漂亮,大了肯定是个美人。”纯贵妃的心还在小侄女身上呢。   祝老太太撇撇嘴,哼道:“漂亮有什么用,你哥哥都快三十了,连个儿子都没有。”   纯贵妃立即听出来了,老太太是嫌弃沈卿卿投胎没能生儿子呢。   她语重心长地劝道:“祖母,哥哥与嫂子都还年轻,以后肯定能给您生曾孙,这话您在我面前说说就是了,千万别去嫂子那儿念叨。嫂子肯定也想生儿子的,可这事又不是她说了算,是不是?”   道理祝老太太都懂,但她就是想抱曾孙。   “算了,不提她,你呢,肚子有动静了没?”祝老太太一边看着纯贵妃的肚子一边问。   提到自己,纯贵妃反而一脸淡然,笑道:“祖母,有两个公主我很知足了,不想再生。”   祝老太太急了,拉着傻孙女的手道:“那怎么行,你不生,将来皇上百年,太子稳登帝位,他们娘俩会放过咱们家?皇上那么宠爱你,只要你生了儿子,皇上肯定会改立你的儿子为太子,所以无论是为了你们娘仨,还是为了咱们侯府上上下下,你都得生!”   纯贵妃一听这话就头疼心累,疲惫道:“那您告诉我,我该怎么生?”   祝老太太一噎,怎么生,还不就是男女那档子事。   想到这里,祝老太太心中忽然一动,小声问孙女:“阿莼,皇上,皇上可还行?”   纯贵妃:……   见老太太一副问不出结果便誓不罢休的神态,纯贵妃只好点点头。   不过,纯贵妃怀疑庆德帝再服用丹药了。生三公主前还不明显,生完三公主,夜里的庆德帝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比纯贵妃刚进宫的时候还要龙.精虎猛。纯贵妃知道,庆德帝是怕她嫌弃他老,可纯贵妃真的不介意那方面,她更担心那些丹药会伤了庆德帝的根本。   祝老太太并不知道孙女的忧虑,还在絮絮叨叨吃什么容易得子的话,纯贵妃回过神来,听到这些顿时更头疼了,赶紧打断了祝老太太。   祖孙俩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宴席散后,纯贵妃多陪沈卿卿母女待了半个时辰,然后就带着两个小公主回宫了。   侯府门前送别时,李贽注意到妹妹眉宇间多了一丝愁绪。   老太太那点心思,李贽比谁都清楚。   让沈卿卿先回房,李贽陪祝老太太去了万福堂。   “祖母,宫里的事我自有安排,以后您别去烦扰阿莼。”日薄西山,李贽坐在光线照不到的昏暗处,低声道。   祝老太太皱眉,盯着他道:“你能有什么安排?这事咱们只能靠阿莼,卿卿生不出儿子影响的只是你的爵位,阿莼若生……”   李贽蓦地抬眸,总是温和儒雅的男人,此时却目光冰冷,如刀如剑。   祝老太太不由地打了个激灵。   老太太终于闭嘴了,李贽方淡淡地道:“以后在侯府,望祖母只谈家事,否则传出只言片语,便是全族之祸。”   祝老太太紧紧地抿着唇。   李贽起身告退。   回到正院,李贽直接去了后院,尚未进屋,便隔着门帘听到沈卿卿柔柔的声音:“妞妞睡醒啦,姑姑刚走,你都没能送姑姑……”   李贽笑了,挑帘而入。   临窗的暖榻上,沈卿卿闻声抬头,怀里的妞妞竟然也朝外看了过来,一双杏眼像极了娘亲。   李贽便想,女儿这么漂亮可爱,下胎还是女儿他也照样宠着。   夜幕降临,乳母抱走了妞妞。   女儿一走,李贽看沈卿卿的眼神就变了。   沈卿卿被他看得慌慌的,说实话,刚生完孩子,她有点担心同房会疼,尤其是纯贵妃还特意嘱咐她要多等等。   被李贽抱到床上时,沈卿卿紧张地抱住他大手,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她的担忧。   李贽的确很想他的小妻子了,但他绝非为了一时欢愉便不顾妻子身体之人。拥着娇小的妻子平复片刻,李贽深深呼出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温和,笑着蹭了蹭沈卿卿的耳垂:“好,为夫再等你半月。”   沈卿卿很满意,主动亲了李贽一口。   李贽看着她红润的嘴唇,心头的火苗不甘心地又晃了起来。   但李贽忍住了。   宫中,庆德帝却格外卖力,纯贵妃艳丽的面容便是他心底最深的渴望。   他不想老,他不想满足不了她。   纯贵妃早就猜到了庆德帝的想法,知道苦劝无用,她干脆不再赘言。   纯贵妃甚至疲惫地想,如果真的能再怀一个并顺利地生了儿子,那她就为了家人争一争。   帐中的动静彻底结束时,已经是三更天了。   纯贵妃累得直接睡着了,庆德帝比她更累,搂着纯贵妃陷入了沉睡。   翌日天未亮,宫人习惯地请帝王更衣准备上朝。   庆德帝有些头晕,但他是个勤政的帝王,因此听到宫人的声音,他便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纯贵妃迷迷糊糊的,她知道庆德帝起床了,就在她准备嘟囔一声送送庆德帝时,身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纯贵妃猛地惊醒,睁开眼睛,却见庆德帝仰面倒在床上,眼眸紧闭脸色灰白,额头全是汗!   纯贵妃愣了几瞬,反应过来,忙喊宫人去传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请叫我八点佳人,哈哈哈,晚安~   ☆、051   庆德帝病了, 病情很严重, 病因也很不体面, 对外只能称操劳政事过度伤了龙体。   自从在纯贵妃那里发病, 庆德帝就一直在昏迷,昏迷第一日, 沈皇后命人将庆德帝搬回了乾元宫, 然后以庆德帝需要休息为由,只许太子、五位阁老以及她本人探望, 其他后妃、文武大臣一律不许进乾元宫。   庆德帝一病, 沈皇后就是皇宫最尊贵的人, 她的懿旨无人敢不从。   帝王卧病在床,整个京城都像变了天一样, 臣子们各怀心思, 百姓们也都默默地等待那场心照不宣的大戏尘埃落定。   平西侯府, 沈卿卿的心也有点乱了。   纯贵妃、李贽兄妹与沈皇后太子势同水火, 这个沈卿卿出嫁前就知道了, 但纯贵妃一直占着庆德帝的宠爱, 李贽又是纯贵妃的亲哥哥, 所以沈卿卿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危机感。如今沈皇后日夜守在庆德帝身边, 纯贵妃连庆德帝的面都见不着,别说祝老太太心急如焚, 沈卿卿都开始坐立不安了。   如果庆德帝熬不过来,太子即日登基,那李贽必然要遭殃。沈卿卿担心李贽获罪, 担心自己受苦,更担心她刚出生不久的娇娇软软的女儿被爹娘连累。   “卿卿,仲常有没有跟你提过宫里的情形?”   祝老太太再一次来找沈卿卿了,庆德帝出事后,祝老太太恨不得每天都想跟长孙促膝长谈一番,可长孙不想跟她谈,祝老太太连续三晚等长孙,她的好长孙都用身体疲惫的借口打发了她。没办法,祝老太太只能从孙媳妇口中套话。   沈卿卿苦笑,低声道:“我问过一次,侯爷叫我安心带孩子,不必操心朝政,我就不敢多问了。”   这是实话,李贽倒没给她什么脸色看,只是温声安抚她不必忧心,一切有他。   祝老太太烦得慌,懒得拐弯抹角了,直接命令道:“你们是夫妻,他现在跟你最亲,晚上你撒个娇好好问问他肯定就告诉你了,这可是关系咱们全府的大事,你别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轻松姿态。”   沈卿卿:……   她不表现的从容冷静,难道要像祝老太太那样急得天天去堵李贽?   沈卿卿也是奇怪了,按理说祝老太太比她年纪大阅历多,怎么到了关键时刻祝老太太反而不如她镇定?   夜深人静,沈卿卿靠在李贽怀里,轻声说出了她的疑惑。   李贽握着她的手,沉默片刻,他低声道:“祖母出嫁前娇生惯养,出嫁后养尊处优,除了中年丧子,祖母这一生从未有过任何挫折。我们兄妹得势后,祖母也跟着平步青云,站得越高,就越怕跌落泥潭。”   似乎是这个道理。   沈卿卿抬起头,看着李贽俊美平和的脸,好奇道:“祖母怕,你呢?”   李贽笑了,指腹滑过她细细的眉:“再差也就是丢官,大不了回扬州继续经商,有何好怕的?”   男人笑容温和如旧,沈卿卿与他对视许久,都没有看出一丝丝别的情绪。   她不由自主地也放下了重重忧虑。   是啊,沈皇后最重名声,一旦赵稷登基,她们母子便是赢了纯贵妃,那时母子俩罢免李贽的官职尚在情理当中,若想谋财害命,必会招惹非议。沈皇后是天下人眼中的贤后,她绝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平白为自己添加心胸狭隘的骂名。   所以,就如李贽所说,他们一家最坏的结果就是丢官削爵。   从一品侯夫人变成普通的商人妇也挺惨了,但与家破人亡比,这样的结果沈卿卿很满足了。   “你怕不怕?”李贽反过来问道。   沈卿卿摇摇头,软软的发丝蹭着他的胸口:“只要咱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的,我什么都不怕。”   就算李贽没了官,她还有当阁老的祖父呢,旁人不敢太轻视她与女儿的。   小妻子平时娇气,遇到大事却通情达理,李贽轻轻地亲了亲她发丝,凤眸幽幽。   五日后,庆德帝醒了,见身边只有沈皇后、太子与五位阁老,庆德帝不等太医们上前为他诊脉,就虚弱地命人去请纯贵妃。   太子赵稷暗暗皱眉,低头掩饰了过去。   沈皇后苦口婆心地劝道:“皇上,你昏迷不醒,妹妹与我们一样日夜担心,还是先让太医为你把脉医治吧,那样妹妹来了也能放心。”   庆德帝看都不看她,目光凌厉地看向他的大太监石公公:“宣贵妃。”   石公公马上退了出去。   庆德帝这才让太医们过来。   太医院院使胡庸亲自为庆德帝诊脉,事后神色凝重道:“皇上伤了元气根本,当卧床静养,不宜再劳神费力。”   沈皇后关切地问:“那皇上何时能大好?”   胡庸下意识地低了低头,然后才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死,微臣会尽心替皇上调理龙体,至于何时痊愈,恕微臣难以断言。”   沈皇后闻言,看向庆德帝。   庆德帝却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   不远处的五位阁老互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猜测。这五日庆德帝全靠参汤在续命,龙体已经消瘦如柴,脸色蜡黄肤皱如树皮,再看胡庸的态度,庆德帝大概是活不长了。   不多时,纯贵妃来了。   庆德帝终于又睁开了眼睛,扭过头,就见纯贵妃一身素衣走了过来,头上只别了一根简简单单的玉簪,脸色苍白,未涂脂粉。   目光相对,纯贵妃潸然落泪。   庆德帝忽然闭上眼睛,疲惫地道:“都退下吧,都退下。”   众人皆惊,沈皇后扫眼同样惊讶的纯贵妃,忍不住问道:“皇上,要妹妹留下吗?”   庆德帝只摇了摇头。   沈皇后努力压下心头的喜意,遗憾地对纯贵妃道:“既如此,妹妹先回去吧,等皇上略作恢复了你再过来。”   纯贵妃颔首,行礼告退。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了石公公。石公公目送沈皇后出殿,一回来,却见庆德帝紧闭的眼角多了两滴泪。   石公公惊得跪到了床边,低声哽咽道:“皇上别急,您一定会好起来……”   庆德帝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他能感觉到,他活不长了,胡庸的闪烁其词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庆德帝很后悔,后悔为何没能给他的阿莼一个儿子,只要阿莼有儿子,哪怕是刚刚出生,他都愿意为了阿莼废太子立她的儿子。可是阿莼膝下没有龙子,太子又是他三个皇子里最适合继承帝位的……   好好地活着时,庆德帝可以只想自己,现在他要死了,他必须替大周的江山考虑了。   “准备笔墨,朕要拟旨。”   石公公忙去端了笔墨纸砚过来,还带来了庆德帝的玉玺。   庆德帝强撑着坐了起来,石公公弯腰扶着他,庆德帝颤抖着落笔时,石公公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结果这一眼,就看到了四个字:……贵妃殉葬……   太过震惊,石公公的手哆嗦了下。   庆德帝察觉了,却心痛到无力解释。   不是他心狠,而是留着阿莼的命,等他一走,沈皇后肯定会想尽办法报复阿莼甚至阿莼的两个女儿,与其留阿莼在宫里活活受罪,不如带阿莼一起走。非要保阿莼平安无虞,他就必须同时保住李贽的权势,然而那样,庆德帝担心太子斗不过李贽……   为了江山社稷,庆德帝只有一条路走。   三日后,庆德帝将过去多年中御史状告李贽的一堆奏折翻了出来,旧案重审,最后下旨削去李贽的爵位与官职,全家贬为平民。   朝堂之上,李贽宠辱不惊,对着空荡荡的龙椅从容接旨。   庆德帝早就不上朝了,由太子代理朝政。   与此同时,庆德帝颁发了另一道旨意,认命太子的岳父护国公周显为禁军统领。   作者有话要说:  妞妞:爹爹,你丢了官,咱们要回老家了吗?   李贵婿:是啊,妞妞怕不怕?   妞妞:不怕,娘说扬州有很多好吃的!   李贵婿:……媳妇女儿都太单纯怎么办……   .   哈哈哈,又是一个8点小短章,晚安啦~   ☆、052   因为李贽的提醒, 沈卿卿已经做好了随他回扬州的准备, 但这一天真的到了, 沈卿卿还是忍不住一个人躲在内室偷偷哭了。   父母兄弟都在京城, 她不想背井离乡远赴千里。   “侯爷,夫人说她想一个人待会儿。”   外间传来玉蝉为难的声音, 沈卿卿哭声顿住, 飞快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玉蝉没能拦住李贽,李贽还是进来了。   沈卿卿背对他坐着, 强打精神道:“跟祖母商量了?咱们何时启程?”   到了这个地步, 去扬州才是最好的选择, 留在京城,与李贽有仇怨的官员那么多, 随便谁都可以过来踩他们一脚。   李贽坐下来, 在她身后道:“这两日收拾东西, 后日一早动身。”   沈卿卿大惊, 转过来问他:“这么快?”   李贽看见她哭红的眼睛, 眸中残留泪水, 可怜巴巴的。   轻叹一声, 李贽握住她手道:“明日我陪你去拜别岳父岳母。”   一提到父母, 沈卿卿再也忍不住,眼泪泉水般涌了出来。   她肩膀抖动, 李贽从后面抱住她,额头蹭了蹭她单薄的肩,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这个晚上, 沈卿卿彻夜难眠。   翌日傍晚,李贽便陪着沈卿卿回了沈家。   因为提前递了消息,沈家众人都在等着了。   沈渠面容威严,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廷文神色憔悴,陈氏更是红了眼圈,碍于公公在场才没有马上抱住女儿哭一场。   沈卿卿低着头哽咽,李贽撩起衣摆,朝沈渠、陈氏跪了下去,叩首道:“小婿惭愧,未能兑现当初迎娶卿卿时许下的承诺,但请岳父岳母放心,到了扬州,小婿定会善待卿卿,绝不让她受苦。”   宫中大变,这是谁也更改不了的事,与其埋怨女婿连累了女儿,沈廷文更想宽慰女婿几句,免得到了扬州,女婿因为沈皇后迁怒到他的卿卿头上。   “起来吧,你有这份心我们就放心了。”沈廷文弯腰,亲手扶起了李贽,叹道:“卿卿随你回乡,身边就只有你能倚仗了,还望你牢记今日直言,护她周全。”   李贽郑重点头。   大夫人坐在一旁,看着三房一家戚风惨雨的样子,心里很是爽快。纯贵妃得势时,她的女儿在东宫郁郁寡欢,现在纯贵妃要倒了,太子随时会登基称帝,眼看着她的女儿就要封妃了,而沈卿卿竟沦落成了下贱的商人妇,果然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真是解气!   “祖父,我想去看看祖母。”沈卿卿低着头,哀求地对老爷子道。   大夫人正愁没机会落井下石呢,此时终于抓到沈卿卿话里的把柄,故意曲解道:“难得卿卿一片孝心,临走之前还想祭拜你祖母,你祖母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平安的。”说着,大夫人还故意抬起袖子抹了抹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沈渠皱了下眉。   大爷沈廷楷不悦地瞪了妻子一眼。小侄女口中的祖母分明是指宋氏,虽然小侄女的称谓乱了规矩,但骨肉至亲分别在即情有可原,妻子添什么乱?   沈卿卿没有理会大夫人,泪眼汪汪地看向老爷子:“祖父……”   沈渠摆摆手,肃容道:“想去就去。”   并没有追究孙女口中的祖母到底指的谁。   沈卿卿立即收起眼泪,领着玉蝉往宋氏的桐园去了。   宋氏早已等待多时,见到她最苦命的小孙女,宋氏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直接往沈卿卿的手里塞了一个小匣子,低声嘱咐道:“卿卿,这些银票你藏好了,以备不时之需。”   沈卿卿泣不成声,试图将匣子还回去:“我手里有银子……”   宋氏按牢小孙女的手,满眼不舍地道:“拿着,祖母没用,只能替你做这么多了。”   沈卿卿紧紧地抱住了祖母。   纵然有再多不舍,夜幕降临,沈卿卿还是随李贽回了侯府。   李家上上下下都愁云惨淡,只有才过满月不久的妞妞,该吃吃该睡睡,无忧无虑。   看着女儿胖嘟嘟白嫩嫩的小脸蛋,沈卿卿忽然没那么难过了。   李贽活着,女儿也没有受到连累,她真的该知足了。   宜春宫,纯贵妃正在照顾两个女儿吃晚饭。   “娘,父皇的病还没好吗?我想去看看他。”七岁的二公主落寞地问。   “娘,我也要去看父皇。”三岁的三公主跟着起哄。   纯贵妃笑容温柔:“父皇的病需要静养,等父皇好了,他会召见你们的。”   是这样吗?   三公主聪明地看向姐姐,如果姐姐点头,就说明娘亲的话不是哄她们的。   二公主选择相信母亲,但她又道:“舅舅呢,我好久没见到舅舅了。”以前两三天总会见到一次的。   纯贵妃保持微笑,道:“父皇病了,舅舅要寸步不离地保护父皇,所以暂时也没空过来。”   二公主闻言,忽然没了胃口。   三公主眨眨眼睛,继续夹了一口菜。   纯贵妃笑。   饭后,乳母要来接走两个小公主,纯贵妃摇摇头,道:“这几晚她们都跟我睡。”   乳母们面露惊讶,随即行礼告退。   纯贵妃柔声哄睡了两个女儿。   宫中的夜晚格外安静,纯贵妃坐在床边,看着女儿们恬静的睡眼,她目光渐渐模糊。   庆德帝罢免了兄长的官职,也不肯见她,帝王之心,她懂。   对此,纯贵妃并不怨恨,因为她对庆德帝从来都只有一个妃子该有的顺从,并未任何奢望。纯贵妃只是难过,如果一切如她所料,庆德帝时日不多了,她能陪伴女儿们的日子也不多了,女儿们还这么小,她舍不得走。   兄嫂明日就要离京,一旦她殉葬,女儿们还能依靠谁?   纯贵妃掩住嘴,一个人偷偷地哭。   哭够了,纯贵妃轻轻地躺在床外侧,目光依然在女儿们的小脸上流连。   不知不觉,天将破晓。   迷迷糊糊间,纯贵妃忽然听到一阵厮杀声。   是做梦吗?   纯贵妃慢慢地睁开眼睛头,侧耳倾听,声音似乎是从中宫那边传过来的。   中宫,沈皇后披头散发,难以置信地看着身穿铠甲的男人手持一把沾血大刀闯进了她的寝宫。烛光闪烁,沈皇后一眼认出来人,正是马军教头顾济昌。禁军分为马军、步军与弓军,三军分设教头统率,三军之上便是禁军统领。   李贽掌管禁军多年,明着与三位教头保持着距离,但沈皇后知道,三位教头里肯定有李贽的亲信,所以沈皇后早就想好了,等太子登基后,她会劝儿子陆续撤掉这三位教头,彻底斩断李贽在禁军可能留下的所有人脉。   可沈皇后没想到,马军教头顾济昌竟敢造反!   “是李贽派你来的?”沈皇后努力维持一个皇后的尊严。   顾济昌瞪着眼睛呸了她一口:“统领大人被你与太子陷害,一心回乡避世,你竟然还想往他身上泼脏水?实话告诉你,皇上圣明,已经察觉你与太子下毒害他,并伪造圣旨残害忠良,故命我等锄奸护驾!”   沈皇后瞪大了眼睛,他在说什么?   顾济昌却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一刀砍下,沈皇后花容失色,瞬间身首异处。   顾济昌提起沈皇后的头颅,大步赶往乾元宫。   乾元宫外殿,步军教头鲁威也砍下了太子的头颅,两人汇合后,一起进了内殿。   内殿静悄悄的,只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石公公与三位太医。   龙床之上,庆德帝满面血红,此时他已经病得动弹不得,但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待看到两位教头手里的血淋淋的沈皇后母子,庆德帝暴怒,竟一口气坐了起来,一手颤抖地指向顾济昌:“你,你们……”   顾济昌嘭的跪了下去,声如洪钟:“末将不负皇上所托,已取了毒后沈氏与忤逆太子赵稷的首级,并在中宫搜到被沈氏盗走的圣旨真迹,请皇上过目。”   说完,顾济昌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膝行着挪到龙床前,像是知道庆德帝没有力气打开那份遗旨,顾济昌体贴地替庆德帝打开了。   庆德帝死死睁着眼睛,低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根本不是他写的却与他的字迹一模一样的伪造圣旨。   假圣旨上,庆德帝怒斥沈皇后、太子无德,决意废后废太子,跟着,庆德帝盛赞平西侯李贽有贤君之才,决定禅位给李贽。   李贽,李贽!   亏他给了李贽荣华富贵,李贽却来巧取豪夺他的江山!   还有被李贽收买的石公公,他信任了几十年的石公公啊!   庆德帝猛地扭头,看向一直跪在太医们身后的石公公。   石公公若有所觉,抬起头,看到庆德帝血红的眼睛,石公公老泪纵横:“皇上,您总算脱离皇后与太子的囚笼了!”   头发花白的老太监哭得情真意切,仿佛这一切都是真的。   庆德帝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溅出来,他整个人直挺挺地朝地上栽了下去。   顾济昌及时扶住了他,将庆德帝放躺回床上,低头一看,庆德帝面容狰狞,死不瞑目。   顾济昌松了口气,很好,老皇帝自己气死了,就免了他再动手了。   障碍已除,接下来就剩最后一步了。   于是,天蒙蒙亮,李贽率领全家老小来到城门前,在周围百姓们的指指点点与窃窃私语声中排队等着出城门的时候,被三位禁军教头与数位大臣拦了下来,一帮文武大臣整整齐齐地跪在车队最前方,由石公公捧着一卷庆德帝的圣旨,要拥立他为帝。   车厢之中,听完石公公最后一句话,沈卿卿做梦似的看向身旁的男人。   李贽长眉紧锁,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糊涂,三皇子、四皇子健在,先帝为何要禅位于我?”   沈卿卿:……   装装装!被他甜言蜜语灌了一年多,她竟忘了李贽就是个最最虚伪的大奸臣!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今天更新比较早,有时间敷张面膜啦,晚安哦!   ☆、053   李贽只是个富商时, 从来没有想过当皇帝, 甚至都没想过要做官。   阴差阳错妹妹被庆德帝宠幸了, 庆德帝非要给他一个官职, 李贽想了想,也就接受了。   李贽是扬州商人中的翘楚, 到了官场上, 李贽表面上对诸位官员客客气气,但内心深处他并不想久居旁人之下, 处处看他人眼色。恰逢西南叛乱, 国库空虚, 李贽主动捐出十万白银,庆德帝大喜, 命他担任运粮官。   战场如商场, 到了前线, 李贽如鱼得水, 立下头等军功, 他又是纯贵妃的嫡亲兄长, 庆德帝龙颜大悦封他平西侯, 很快又将禁军交给他掌管。   平心而论, 李贽觉得庆德帝过于沉迷于妹妹的美色,行事糊涂, 可庆德帝糊涂,受惠的是他,李贽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再者, 庆德帝比妹妹大了快三十岁,便是庆德帝主动将江山让给他,李贽也不稀罕,他宁可带着妹妹继续去扬州当商人,再为妹妹挑个年龄相当的好夫婿。   坐到禁军统领这个位置,李贽就想谋划更多。如果妹妹能生出皇子,李贽便会全力协助外甥登上帝位,如果妹妹膝下只有公主,李贽便会夺取帝位,改朝换代。这种决定是野心作祟,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他不争,他们兄妹与整个李家都会沦为沈皇后、太子的刀下鬼。   李贽并不恨沈皇后、太子,然而成王败寇,他不想败,便只能让沈皇后母子败。   担任禁军统领多年,李贽已经完全将禁军掌控在了自己手里,整个皇城都在禁军的包围之下,只要李贽想,他随时可以谋反篡位,那帮子文臣奈何不了他。但李贽想换个温和的方式,他默默地等待机会,直到石公公传信给他,说庆德帝已经立下遗旨,命贵妃殉葬。   得知此事,李贽笑了,冷笑。   庆德帝糊涂了大半辈子,临死反而清醒了,知道祖宗留下的江山比女人重要,可被庆德帝舍弃的女人是他的亲妹妹,李贽已经连累妹妹被一个老头子糟蹋数年了,他岂能继续眼睁睁地看着才二十出头的妹妹去殉葬?   因此,李贽赶在庆德帝罢免他的官职之前,与几个心腹定下了禅位大计。   禅位,是庆德帝“主动”将皇位给他,并非他李贽篡位造反。   这个计划荒唐,但细细分析起来,多少也能站住脚。   首先,庆德帝专宠贵妃多年,宠到冷落沈皇后与太子,这是全天下百姓都知道的事实,那庆德帝为了保护他心爱的贵妃不被沈皇后秋后算账,禅位给他虽然对不起列祖列宗,却对得起他的宠爱。   其次,庆德帝卧病在床,沈皇后、太子禁止贵妃探望也是众所周知,那他散发传言说沈皇后、太子毒害庆德帝、伪造针对平西侯、贵妃的圣旨,百姓们就算不会全信,但肯定也有信的。   最后,李贽早就学会了庆德帝的字迹,只要他拿出一份庆德帝禅位给他的圣旨,纵使全天下都疑他,李贽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   如今庆德帝、沈皇后、太子都死了,军权在握,文武大臣里都有他的心腹,李贽只要演几场好戏便可。   .   城门之前,面对石公公、顾济昌等人的拥护,李贽义正言辞拒不肯从。   臣子们捧着圣旨拦在车前,一副李贽不答应继承帝位就不放行的样子。   两帮人对峙,一直对峙到了夜幕降临。   城里有宵禁,围观了一日热闹的百姓们不敢违反律法,陆陆续续回了各自的家。   李贽没办法,只好先率领一家老小退回侯府。   接下来的三天,李贽命下人关紧大门,不得任何人进出。   宫中,石公公领着几个壮实的侍卫去了三皇子的寝殿。   三皇子的生母位分不高,且早已病逝,三皇子自从幼时摔跛了腿,便养成了沉默寡言、深居寡出的性格。如今石公公来请他出面去劝服李贽遵守遗旨继位,三皇子扫眼石公公身后的侍卫们,垂眸问:“若我不去,公公当如何?”   石公公微微眯着眼睛,诚心诚意地道:“老奴只知道,侯爷心胸宽广最为仁善,登基后定会善待诸位皇子、公主殿下。”   三皇子笑了笑,不用说他也明白,他若不配合李贽演戏,太子就是前车之鉴。   三皇子有些憋屈,然如果李贽不造反,皇位也轮不到他,他若宁死不从,搭上性命也只是让李贽的继位之路多点污名罢了。   三皇子不想死,所以他朝石公公点了点头。   石公公笑了,行礼告退,又去了四皇子那里。   四皇子今年才十岁,怕四皇子拿不定主意,石公公将四皇子的生母舒嫔也请来了。   舒嫔早就从宫女们的窃窃私语中得知了沈皇后、太子惨死的情形,小宫女们描述地绘声绘色,舒嫔甚至怀疑那些宫女都是石公公、李贽安排来的,拐着弯威胁她。   舒嫔怕死,更怕她的儿子也身首异处。   所以石公公一开口,舒嫔便搂着四皇子连声应了下来:“应该的应该的,侯爷文武双全,先帝圣明。”   石公公看向女人怀里的四皇子。   四皇子是个小胖墩,在沈皇后有意的溺爱纵容下,四皇子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从未想过朝堂大事。虽然他觉得父皇禅位给外人的做法太过奇怪,可生母都答应了,四皇子也懒得再多想,茫然问道:“我该怎么劝侯爷?”   石公公笑了,弯着腰教了四皇子一番说词。   宫外,顾济昌一身常服来了沈家。   愿意拥护李贽的文臣不少,但没有一位内阁大臣。   虽然李贽早就嘱咐过他们不必游说沈家,但为了继位好看,顾济昌还是想试一试。   然而沈渠连门都没让顾济昌进,无论顾济昌怎么敲门,守门的小厮都无动于衷。   顾济昌苦笑,侯爷这女婿果然更了解岳父一家。   不过没关系,大局已定,沈渠去不去拥立李贽都改变不了什么。   庆德帝驾崩第四日,三皇子、四皇子也来平西侯府劝李贽登基了。   李贽依然不肯。   庆德帝驾崩第五日,三皇子、四皇子与多位文武大臣跪在侯府门外苦苦哀求,扬言李贽不领旨登基他们就长跪不起,李贽这才露面,在众人的拥护声中对着庆德帝的“遗旨”三跪九叩,并发誓会当个造福百姓的明君后,郑重领旨继位。   侯府里面,听着正门外众人高呼“皇上万岁”,祝老太太激动地攥紧了双手。   太好了太好了,长孙一登基,从此以后,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了!   沈卿卿瞥眼容光焕发的老太太,心中却是半喜半忧。她与沈皇后的那点姑侄情分早就断的干干净净了,但沈皇后、太子乃祖父、大伯父的血亲,二人被李贽害死,祖父、大伯父肯定恨死了他们夫妻吧?   沈卿卿怕祖父丧女悲恸,也怕祖父因为她与祖母产生隔阂。   沈家,宋氏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出神,忽然门帘被人挑开,宋氏扭头,就见沈渠一身布衣走了进来。数日不见,六十多岁的沈阁老头上又添了很多白发,脸上的皱纹仿佛也更深了,唯有一双眼睛,依然清明。   宋氏默默地看着他。   沈渠走到窗前,在她对面坐下了,神色平和。   “怪卿卿吗?”宋氏低声问。   沈渠摇摇头,眼神给了她答案。   皇权自古便如此,能让父子反目,能让兄弟成仇,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两帮人。   女儿死在皇权争斗里,害死女儿的却是他的孙女婿。   沈渠没有力气去恨任何人。   “年纪大了,无力再操心国事,你可愿随我回乡养老?”轻叹一声,沈渠抬头,看着对面的女人道。那是他名义上的妾,但在沈渠心里,宋氏早就是他的妻了。   宋氏什么都没说,只朝老头子伸出了手。   他们都已老去,这京城,是年轻人的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  八点佳人,深夜打卡~   ☆、054   在文武百官复杂的目光中, 李贽登基了。   登基之后, 李贽一边将废太子的妻妾、子女废为庶民, 一边封三皇子、四皇子为王迁出皇宫, 入住王府,享亲王俸禄, 宫里其他无子的后妃、受宠宫女, 李贽一律安排她们回家与亲人团聚。与此同时,李贽连续颁发数道圣旨减免百姓赋税、勒令各地将士不得扰民, 顺利赢得了民心。   然而百姓们好哄, 官员们却没那么好打发。   接下来, 有数位大臣递上辞呈以示抗议,其中就包括沈卿卿的亲祖父沈渠、大伯父沈廷锴。对于这批官员, 李贽先是诚恳挽留, 真的留不下, 李贽自责德行不够, 厚礼送诸人离京。京城之外, 有拥兵自重的武将妄图杀入京城, 李贽早有准备, 八十万禁军全听他号令。   等局势彻底稳定下来、李贽真正坐稳了皇位, 已经是一年后了。   .   慈安宫。   沈卿卿牵着妞妞走进大殿,就见已经晋升为太皇太后的祝老太太笑眯眯地坐在罗汉床上, 正与旁边的纯宁长公主说话。纯宁长公主便是纯贵妃,先帝去后,按理说纯贵妃该晋升为太妃, 可继位的是李贽,兄妹俩是平辈,李贽便不顾大臣们反对,一意孤行封了妹妹长公主的封号,两个外甥女也成了郡主。   这也是李贽登基后,做的唯一一件给人充足理由诟病他的事。   除了纯宁长公主与两位小郡主,江依月也在,就坐在祝老太太另一侧的绣凳上。看到沈卿卿,江依月立即站了起来,恭敬地唤她“皇后”。   沈卿卿多看了江依月一眼。   李家原来有三个小姑娘,李贽的两个堂妹都已经出嫁了,只剩江依月还留在祝老太太身边。两年过去,十六岁的江依月出落得越发楚楚动人,白如嫩豆腐的小脸仿佛一掐就能出水儿,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屡屡都是带着三分羞怯看过来,格外惹人怜惜。   如果说两年前的江依月稚嫩得像个孩子,现在的她亭亭玉立,已经是个容貌惑人的大姑娘了。   祝老太太对江依月比亲孙女还要娇宠,李贽百忙之中曾经物色了一位名门贵公子给她,然而没等江依月开口,祝老太太先给否决了,嫌弃那位公子性情逍遥,明明有才学却不考功名过得如闲云野鹤,配不上她的依月。   沈卿卿却觉得李贽挑的谢公子非常适合江依月。谢公子父母双亡,从小被他的伯父楚国公养大,成年之后,谢公子因不喜国公府的规矩繁多,便搬到了父母留给他的一座宅院去,平时深居寡出,就喜欢在家抚琴为乐。   江依月若嫁给谢公子,既不必出面与人应酬,又没有处处挑剔她的长辈,夫妻俩又都是喜好风雅之人,当真是天造地设。   但祝老太太坚决反对,李贽都劝说不了,沈卿卿只能默默地替江依月惋惜。   “妹妹免礼。”沈卿卿笑着道。   江依月站直身体,目光落到了两岁的妞妞小公主身上。   这几日牡丹开得好,妞妞特别喜欢牡丹,每天都要戴一朵牡丹花出门。女娃娃的脑袋小,却戴着一朵比成人拳头还要大的花,对比之下就特别可爱。   “妞妞今日真漂亮。”江依月弯着腰,柔声夸赞道。   妞妞开心地笑,随即就丢下江依月跑去纯宁长公主身边了,她喜欢姑姑,一点都不喜欢怕晒日头的江依月。上个月妞妞在花园里玩时遇见了江依月,女娃娃并不知道江依月的病,热情地邀请江依月陪她去看桃花,江依月不顾身边丫鬟的阻拦,陪妞妞逛了很久,结果一回慈安宫就病倒了。   因为此事,祝老太太厉声教训了沈卿卿一番,妞妞从宫女们口中得知此事,就再也不想理江依月了。   “姑姑!”妞妞熟练地抱住了纯宁长公主的脖子。   纯宁长公主笑着亲了侄女一口:“妞妞有没有想姑姑啊?”   妞妞用力点头。   三郡主突然凑过来,摸着表妹的小脸问:“妞妞有没有想我?”   妞妞还是点头。   两个小姐妹认真地聊了起来,大人们带笑看着,直到乳母们领着妞妞三姐妹出去玩了,殿内才安静下来。   沈卿卿坐在了纯宁长公主身边。   纯宁长公主关心道:“皇上还那么忙吗?”   沈卿卿点点头,想到昨晚李贽在她耳边的低语,她带着几分期待道:“不过也就这几天了,昨晚皇上还说要好好替祖母过寿呢。”   月底便是祝老太太的六十五岁大寿了。   想到兄长,纯宁长公主心中百感交集。去年庆德帝卧病在床拒不见她,她已经料到了自己的下场,没想到兄长竟然造反了!作为亲妹妹,纯宁长公主一直都知道她的兄长很有城府,绝非表现出来的那么儒雅正派,可造反啊,真亏兄长敢想,还成功了!   亲哥哥杀死了她孩子们的父亲,纯宁长公主却无任何怨恨,她也相信,如果让两个女儿在要杀死她们生母的父皇与保护了她们生母的舅舅中选择,女儿们一定会选择娘亲与舅舅。至于庆德帝,纯宁长公主就更不会多想了,早在庆德帝召见她却又撵走她的那一刻,两人间的那点情分就彻底断了。   现在兄长当了皇上,她与女儿们在长公主府里逍遥自在,纯宁长公主很满足。   “祖母现在高兴了吧,皇上那么忙还惦记着替您祝寿。”纯宁长公主笑着转向祝老太太。   祝老太太哼了哼,扫眼沈卿卿道:“那些都是走排场,我都这把岁数了,他真孝敬我,就该早点充盈后宫,早点让我抱上曾孙。”   早些时候,长孙要谋划大事,祝老太太不敢给长孙添麻烦,现在长孙已经成了天下的帝王,什么都不用怕了,祝老太太自然要重提旧事。而且啊,她当初欣然接受长孙娶沈卿卿就是为了通过沈卿卿拉拢沈渠,如今沈卿卿没用了,按照祝老太太的意思,长孙都不该封沈卿卿为后,重新娶个更好的皇后才对呢。   作为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祝老太太丝毫没有掩饰她对沈卿卿这个皇后儿媳的嫌弃。   沈卿卿这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与李贽聚少离多,每天还要面对祝老太太那张猖狂的脸,若非纯宁长公主待她亲昵如旧,李家这帮子人还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   祝老太太的话没说完,纯宁长公主就看向了沈卿卿。   沈卿卿垂眸静坐,一副没准备接话的模样。   纯宁长公主暗暗叹了口气,兄嫂感情好,祖母何必多事。   “祖母别急,先前皇上是太忙了,过阵子他多陪陪皇后,自然会让您如愿。”纯宁长公主替沈卿卿说话道。   祝老太太就像看不懂孙女的眼神般,盯着沈卿卿笑:“皇后怀上当然好,但多些后妃咱们宫里也更热闹是不是?哪像现在,这是你进宫了,不然光靠我与皇后,连桌麻将都凑不齐。”   纯宁长公主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外面宫人突然扬声通传道:“皇上驾到!”   屋里的女人听了,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去。   一角明黄衣摆率先进入眼帘,紧接着,李贽大步跨了进来,穿上龙袍的男人,眉目间的温和不知何时已被威严取代,与曾经温润儒雅的禁军统领判若两人。   说实话,这样的李贽,沈卿卿都觉得陌生,只有夜里抵死缠.绵时,她才能感受到旧时的情分。   “祖母。”李贽进来,笑着向祝老太太行礼。   祝老太太眼神明亮,稀奇道:“今儿个怎么有空看我们来了?”   李贽先示意沈卿卿等人免礼,才坐到沈卿卿刚刚的位置道:“奏折都批阅完了,听说妹妹来了,我来瞧瞧,孩子们呢?”   他有点想两个外甥女了。   纯宁长公主一边将沈卿卿按到兄长身边坐下,一边解释道:“去御花园玩了,屋里可关不住她们小姐仨。”   李贽见妹妹气色红润,颇感宽慰,收回视线时,他飞快看了身边的小妻子一眼,就见沈卿卿红唇微抿,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就在李贽猜测发生了何事时,祝老太太开口了,揶揄道:“皇上来的正巧,我们刚刚还在商量替你选秀充盈后宫的事呢,怎么样,你定个日子?”   李贽瞬间明白他的小妻子为何不高兴了。   但选秀之事,不仅仅祖母催他,前朝的大臣们也都在催,早晚都避免不了。   “选秀不急,等祖母过完寿再择日筹备吧。”李贽语气随意地道。   长孙同意了?   祝老太太面露喜色。   一旁的江依月也轻轻地动了下手指头。   沈卿卿怔怔地看着身边的皇帝丈夫。祝老太太提到选秀,她以为李贽至少会看看她再做决定,没想到他直接就答应了下来,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为难,仿佛选秀对他来说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不过也对,他是皇上,当然不能只有她一个皇后了。   有些承诺,对于禁军统领有效,轮到皇上,就失去了意义。   沈卿卿觉得有点冷,冷到祝老太太示威的眼神都影响不了她分毫。   忽然,手背上多了一只手,沈卿卿顺着那绯色袖子看过去,看到了纯宁长公主美丽的脸庞。   纯宁长公主在默默地安慰她。   沈卿卿也确实被安慰到了。   庆德帝那么老,纯宁长公主都熬过来了,李贽年轻英俊,是她的幸运。   朝纯宁长公主笑笑,沈卿卿的眼睛迅速恢复了平静。   只是夜里李贽再来中宫时,沈卿卿待他的态度又是一样了。   宫女们退下后,李贽一把将她揽到怀里,捏着她的下巴,凤眼含笑:“谁又惹你了?”   沈卿卿冷笑,怎么着,这家伙当皇帝了,就指望她心情愉快地帮他挑女人了?   他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  李贵婿:你听我解释……   沈卿卿:废话少说,生孩子吧,生了嫡子你就滚。   李贵婿:……   .   哈哈,谢谢saya小仙女的地雷,晚安~   ☆、055   喜欢一个人时, 他晒成黑炭都是俊美无双的, 而厌烦一个人时, 他笑得再温柔都会令人作呕。   答应要选秀的李贽就是非常倒沈卿卿的胃口。   掰开他搭在她腰间的手, 沈卿卿冷着脸道:“天色已晚,明日皇上还要上朝, 早些歇息吧。”   说完, 沈卿卿就背对他躺到了床上。   李贽只是逗她玩玩,见小妻子真生气了, 李贽笑着躺到她身后, 大手揉着她圆润的肩膀道:“气我答应选秀是不是?”   沈卿卿猛地一甩肩膀, 甩开了他的手。   李贽就喜欢她耍小脾气的样子,她越躲他靠得越近, 直到将沈卿卿抵到里面的床板上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李贽才半压着她, 一边亲她白嫩的耳垂一边幽幽解释道:“祖母年纪大了, 喜欢唠叨, 我若不答应选秀, 她烦不到我便会整日来找你的麻烦。还有前朝的几位大臣, 费尽心思想把家中的女儿塞进来, 一是想靠女儿博些恩宠,二来也是担心我跟他们算以前的旧账, 我点了他们的女儿进宫,他们便能安心当差了。”   话里的意思,他选秀既是为了沈卿卿好, 也是朝政需要。   沈卿卿却没有心情分析这些利弊,她满脑只有一件事,李贽要睡别的女人了,他之前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假的,是她太傻才上了他的当。   被人用甜言蜜语骗去了真心,付出的感情全都成了笑话,沈卿卿很窝囊,也很难受。   胸口就像灌了满满的铅,还要努力忍着不哭出来不让他继续看轻,哪里还有力气去理解他?   “多谢皇上体恤,臣妾明白了。”沈卿卿平静地道。   她脸色很白,李贽叹息,使劲儿将人转过来,他贴着她微凉的额头道:“傻,我是答应要选秀了,可我有说过会去宠幸那些女人吗?卿卿,选秀只是为了堵住祖母堵住大臣们的嘴,你放心,以后我除了乾元宫,只会来你的中宫。”   他不说这个还好,他一说,沈卿卿憋了半天的眼泪就决堤般滚了下来。   李贽以为她听进去了,心一软,低下来亲她的泪:“别哭,我说过不会让你受委屈……”   话没说完,怀里的小女人突然发力,毫不留情地将他推了出去,推得李贽直接在床上滚了半圈,幸好皇后的凤床够大,李贽才没有滚到地上。   稳住身形,李贽坐正,重新看向里面已经跪坐起来的沈卿卿。   沈卿卿满脸是泪,然而泪水也挡不住她眼中的怒火:“不让我受委屈,这一年你忙于朝政,祖母天天让我请安,我一过去,她要么责问我为何还没有怀上孩子,要么责问我为何不劝你多休息,要么提醒我安排几个宫女去乾元宫伺候……天天问天天问,我都快被她逼疯了,我想跟你说,可我知道你刚刚登基,你烦心的事比我更多,所以我都忍了下来,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提半句,因为我不忍心给你添乱,可你呢,一闲下来就要选秀,商量都不跟我商量的,你看见祖母当时看我的眼神了吗?好像在笑话我留不住你,你始终都是她的好孙子!”   积攒了一年的愤懑一旦发泄出来,便根本不受控制了,沈卿卿越说声音越高,到最后都快变成了嘶吼。   李贽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沈卿卿,看着她哭得那么委屈,他也愧疚。   可他同意选秀,也是为了她考虑。   “选秀后,祖母就不会再烦你。”李贽目光温柔,试图安抚她。   沈卿卿笑了,讥讽地问:“是吗?如你所说,你选了秀女进宫却不去宠幸她们,时间长了,祖母能不知道吗?你猜那时候祖母是会去乾元宫找你问理由,还是会叫我过去质问是不是我拦着你了?而且你现在说的好听,待那些千姿百媚的秀女进宫,你真能做到一个都不碰?秀女们也不是木头,她们会想方设法吸引你的主意,你去御花园,她们会去制造偶遇,你忙于朝政,她们会送你她们亲手熬的补汤亲手缝的冬衣,这样的温柔与体贴,你能抵挡多久?”   她一说就是一大串,眼里全是对他的讽刺,李贽忍了一次,现在莫名烦躁起来:“不选秀你嫌祖母纠缠你,选秀了你还担心祖母会纠缠你,那你要我怎么做?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我。”   既然他承诺不会碰别人,他就一定会做到,偏她疑心。   男人长眉皱起,眼里多了不耐。   沈卿卿愣了一瞬,他要选后妃,却反过来怪她不的信任?   沈卿卿笑了。   压抑太久的怒气发泄出去了,李贽的态度也明了了,沈卿卿变得出乎意料的平静。   拿出帕子,沈卿卿慢悠悠地擦掉眼泪,然后心平气和地道:“臣妾不敢要求皇上,皇上想选秀就选吧,臣妾遵旨。”   她不气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的过就是轻信了李贽,但知错就改,以后她把李贽当皇帝敬重就是了,他来中宫她就伺候,给他生儿育女,将来再作为母亲专心抚育孩子们,他要去宠幸别人,沈卿卿不想就是了。   沈卿卿一脸平静,李贽胸口却噌地窜起一股火。   解释了那么多,也说清楚他不会碰秀女,她还是不肯信,还是阴阳怪气地讽刺他!   看来是他娇惯她太久,惯得她不知替他考虑,明明是一举两得的事,她非要疑他。   “好,等祖母过完寿,此事就交你筹办。”既然她赌气答应,李贽也不想再赘言了,反正选秀过后,她自然会知道他言而有信,李贽等着她想明白了再来赔罪哄他。   “睡吧。”拉起被子,李贽先在外侧躺下了,争吵费神,他也没有心情做些别的。   看着男人冷漠的背影,沈卿卿笑了笑,也背过去睡了。   翌日沈卿卿睡醒,李贽已经不见了身影。   .   登基之后,李贽是真的忙。   可是说来奇怪,沈卿卿不与他吵,他处理政事时绝不会分心,沈卿卿这一闹,李贽就忍不住想了她好几次,好奇她是不是又被老太太叫去慈安宫训话了,好奇她是在哄女儿玩,还是一个人躲在屋里胡思乱想愤怒伤神。   又一次走神后,李贽放下奏折,烦躁地靠在了椅背上。   她就是傻,他真是好色之人,做富商做权臣时都有的是机会,何须等到现在?   对她够好了,她还疑神疑鬼的,李贽也有点气,气到想冷她几日。   三日后,各种朝堂大事告一段落,李贽总算得了些空闲。   听说皇后去了慈安宫,李贽换了身常服,直接过去了,结果他刚走到慈安宫宫门前,就见沈卿卿与纯宁长公主并肩走了出来,两人轻声细语不知在说什么,脸上都带着笑。妹妹好看李贽早就知道了,目光迅速落到了沈卿卿脸上。   沈卿卿本来笑靥如花,瞥见他,沈卿卿先是收起笑容,随即又露出一个虚伪无比的笑,规规矩矩地朝他请安:“皇上。”   李贽:……   他也笑,免礼后,温声问妹妹:“在聊什么?”   兄嫂之间,纯宁长公主肯定与哥哥更亲,但哥哥已经是皇上了,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用不着她心疼,因此纯宁长公主便与受了委屈的小嫂子站到了一起。纯宁长公主曾经当过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贵妃,那时是多么尊贵荣耀啊,然而男人的专宠也是骗人的,帝王心里,美人从来都比不上江山。   所以,别说纯宁长公主没听到兄长给小嫂子的解释,就算听到了,只要兄长真的选秀,纯宁长公主依然会与小嫂子一样,绝对不信。   “家常罢了,皇上来看祖母吗?那快进去吧,刚刚祖母还与我们商议要给你物色多少美人合适呢。”挽着沈卿卿的胳膊,纯宁长公主语气亲昵却异常嘲讽地道。   李贽:……   “皇后,咱们走吧。”纯宁长公主笑了笑,挽着沈卿卿径自离开了,走出没几步,李贽就听到他的好妹妹语气轻松地劝沈卿卿道:“卿卿不用难过,其实当皇后当贵妃都一样,有权有势的,还要男人的宠爱做什么?有那闲心争宠,不如多陪陪女儿,哎,想到她们长到十五六岁就要嫁人,我就恨不得天天都跟她们黏在一起……”   后面的话,因为两个女人走远了,李贽再也听不见了。   但听到的部分,足够让他憋闷了。   这个妹妹,最近进宫是不是太频繁了些?   “皇上,请吧?”祝老太太身边的马公公早就出来迎驾了。   李贽微微抿唇,最后扫眼沈卿卿的背影,这才往慈安宫里面走。   祝老太太与江依月都在。   “皇上。”江依月柔柔地行礼道,低头前望向李贽的短暂眼神,含羞带怯。   李贽说声免礼,便坐到了祝老太太身边。   祝老太太笑眯眯地道:“你来的正好,刚刚依月还担心你操劳过度忙坏了身子呢。”   江依月听了,头垂得更低了。   老少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就比沈卿卿昨晚的两番哭诉与质问更管用,嗖的点燃了李贽的燥火。   但李贽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关系越远,他越能克制。   “还好,这不闲下来了。”李贽笑着喝了口茶,放下茶碗,他扫眼江依月,再次对祝老太太道:“祖母,我听闻近日有媒人要给谢公子说亲了,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祝老太太一心想让江依月当孙子的贵妃呢,闻言就拉下了老脸:“不用考虑,他配不上依月。”   李贽笑笑,又问江依月:“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若愿意,不妨直言。”   江依月颤巍巍地抬起眼帘,那美丽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仲常哥哥,我的命是老太太给的,我谁都不想嫁,只想一辈子守在老太太身边。”   此时她用了旧称,更显得情真意切。   美人落泪梨花带雨,李贽淡淡一笑:“好,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今晚更的又肥又早,晚安啦~   ☆、056   一连三天, 李贽都没有来中宫。   沈卿卿藏在心底的难过便一天比一天淡了。   承诺要与她白头到老、浓情蜜意的丈夫突然要选秀, 沈卿卿嘴上说得再洒脱, 心里都是疼的, 她气李贽,却也盼着他会像以前一样想尽办法哄她, 甚至答应不再选秀。但李贽不来哄, 沈卿卿先是失望,失望着失望着就不再期盼了。   或许沈卿卿对李贽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吧, 因为只用了三天的功夫, 她就能平静地入睡了。   纯宁长公主说得对, 女人离了水会死,离了男人, 正好省心。   这几日纯宁长公主每天都会带着两个小郡主进宫, 御花园里景色好, 两大三小待在御花园里, 玩玩闹闹一天就过去了。   这日早上, 沈卿卿正在对镜梳妆, 李贽身边的大太监万公公突然来了, 笑着说皇上要见小公主。   李贽是妞妞的父皇, 总不会害女儿,沈卿卿马上让玉蝉去后院叫女儿与乳母过来。   等待的时候, 万公公微微弯着腰,细长的眼睛时不时偷瞄皇后几眼。近日皇上明明得了空闲却不来中宫,皇后应该着急了吧?只要皇后向他打听皇上的近况, 万公公便会暗示皇后皇上其实也惦记她呢,如此皇后就有台阶去找皇上了。   但万公公等啊等,一直等到乳母抱着两岁的小公主来了,容貌娇艳的皇后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万公公便明白,帝后这场冷战还有的熬呢。   “娘,父皇!”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妞妞颠颠颠跑过来,拉着娘亲的手要娘亲陪她去见父皇。   沈卿卿抱起女儿亲了口,柔声道:“妞妞去吧,姑姑一会儿要来了,娘得等姑姑。”   妞妞眨眨眼睛,到底还是更想父皇,就没有要求留下来。   “娘娘,那我这就带公主过去了?”万公公恭声请辞道。   沈卿卿笑容端庄:“去吧,有劳公公了。”   万公公行个礼,这就领着乳母与小公主告退了。   妞妞趴在乳母肩膀上,回头朝娘亲嘿嘿一笑。   沈卿卿看着女儿嫩嘟嘟的小脸,无比庆幸去年她生下来的是女儿,若是儿子,随着李贽的登基称帝,养皇子才是真的累。   乾元宫,李贽坐在临窗的榻上在看折子,听到殿外传来女儿稚嫩的声音,李贽便命宫人收起奏折,桌面上只剩几样适合周岁女娃吃的绵软糕点。   “父皇!”乳母跨进内殿,妞妞瞧见窗边的父皇,立即伸出了双手。   李贽笑了,接过女儿抱在了怀里。   妞妞很会撒娇了,扬起脖子先亲了父皇一口,水汪汪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俊美的父皇。   李贽在女儿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在女儿的小脸上看到了沈卿卿的影子。   抬起头,李贽朝万公公使了个眼色。   万公公便领着几个宫人退了出去。   内殿只剩父女俩,李贽先喂女儿吃糕点,等女儿吃得心满意足了,李贽才轻声问道:“你娘呢?”   妞妞才满周岁不久,会说的话有限,简单道:“姑姑!”   李贽顿感头疼。妹妹想进宫,来多少次他都欢迎,可最近妹妹似乎热衷于教导沈卿卿如何当个清心寡欲的皇后,这不是给他添乱吗?妹妹对庆德帝的感情李贽心中有数,他绝不希望沈卿卿用那种态度待他。   庆德帝有沈皇后有别的子嗣,为了儿子稳坐江山宁可要妹妹殉葬,李贽从来都没想过要睡别的后妃,更不会与别的女人生儿子,他背负千古骂名抢来的江山,只会留给他与沈卿卿的骨肉。所以,他不该得到庆德帝那样的待遇。   “想不想去找姐姐们?”李贽蛊惑女儿道。   妞妞当然想了。   李贽便安排万公公留意皇后与长公主的动向,等两人带着外甥女去了御花园,李贽也抱着女儿出发了。   沈卿卿与纯宁长公主母女都在牡丹园,孩子们好动,四处找最漂亮的牡丹看,沈卿卿与纯宁长公主躲在亭子里享受阴凉。远远看到李贽抱着妞妞走过来,纯宁长公主笑了笑,低声问沈卿卿:“他这几日没来中宫?”   沈卿卿点点头,并不在乎旳样子。   纯宁长公主笑道:“这样就对了,我跟你说,天下男人都一样,你越看淡他,他越放不下你。”   沈卿卿扫眼越来越近的男人,无所谓道:“看淡是为了自己舒服,随便他怎么想。”   纯宁长公主轻轻地拍了拍小嫂子的手。   虽然她一直再教沈卿卿如何放开,可纯宁长公主总是觉得,她的兄长似乎还可以调.教一下,直到他真的选秀。   沈卿卿已经懒得再浪费心力给李贽了,李贽来后,她只起身行礼,然后就再也没有看过李贽一眼,无论兄妹俩聊什么,沈卿卿都歪着脑袋,面朝花园里的三个女孩子。   李贽看着小妻子倔强的侧脸,胸口就像有只猫尾巴在撩。   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现在天下太平,李贽想与沈卿卿好好的过,而不是浪费难得的空闲发脾气。   桌子底下,李贽抬起右脚,用靴尖轻轻碰了碰沈卿卿的衣摆。   沈卿卿皱眉,下意识地要转向李贽,临时又管住了眼睛。   他有心情捉弄她,沈卿卿却不想奉陪。   “姐姐陪皇上吧,我去看看妞妞。”沈卿卿站了起来,说完就走出了凉亭。   李贽目送她走远,才蹙眉问妹妹:“她为何喊你姐姐?”   纯宁长公主笑道:“我比她大,她一直叫不出妹妹,长公主又太见外了,我就让她私底下喊我姐姐。”   李贽轻声斥道:“胡闹。”   现在李贽是皇帝,宫里人人敬他畏他,但那些人绝不包括纯宁长公主。扫眼牡丹花丛中的几道身影,纯宁长公主漫不经心地道:“哥哥气什么,反正你很快就要美人环绕了,没多少时间来陪我们,我们私底下喊什么又与你何干。”   李贽抿唇。   他算是明白了,妹妹与妻子联手对付他来了。   但李贽早过了计较这种儿戏手段的年纪。   夜幕降临,李贽来了中宫。   沈卿卿与妞妞刚吃完饭,接完驾,沈卿卿牵着女儿的小手,垂眸对李贽道:“晚膳都备好了,皇上慢用,我去哄妞妞入睡。”   周围全是宫人,李贽目光沉沉地盯着沈卿卿。   他提前让人打过招呼说晚上他会过来,那意思就是他要陪她们娘俩用饭,可沈卿卿竟然先与女儿吃了?如果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那他在乾元宫也能吃,何必跑到中宫来?   “去吧。”知道沈卿卿故意气他呢,李贽很快恢复了笑脸。   等着,看晚上他怎么收拾她。   然而李贽才用完晚膳,玉蝉就过来回话了,低着头很是紧张地道:“皇上,公主,公主睡前缠着娘娘给她讲故事,结果娘娘讲着讲着也困了,就,就陪公主歇下了,娘娘命奴婢过来跟您说一声。”   李贽暗暗攥紧了手。   她真敢!   倏然离席,李贽沉着脸离开了中宫。   玉蝉心惊胆战地出去送他,眼看着皇上走远了,玉蝉才抹把冷汗,赶紧去后院回禀主子。   “娘娘,皇上好像很生气。”玉蝉小声说。   沈卿卿扯了扯嘴角。生气好啊,活该,别以为当了皇上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次日李贽没让人来传话,沈卿卿很满意,以为李贽不会再来自讨没趣了,没想到天才黑,万公公就亲自过来了,手里捧着一枚绿油油的牌子,弯腰笑道:“娘娘,皇上今日翻了您的牌子,软轿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娘娘您看咱们何时动身?”   沈卿卿:……   现在整个后宫就她一个皇后,李贽不来中宫偏要翻什么牌子,摆明了是报复她昨晚的冷落!   按照沈卿卿的意思,她真想撵走万公公,可她是皇后,私底下与李贽怎么闹都可以,反正他不会说出去,但公然拒绝侍寝,传出去就不是小事了。   去就去,正好与李贽说个清楚。   让乳母抱走女儿,沈卿卿简单收拾下就上了轿子。   轿子停在乾元宫外,万公公亲手扶了沈卿卿下轿,再将她送到了乾元宫后殿。   沈卿卿没看到李贽的身影,却看见四个宫女恭恭敬敬地跪下了,要服侍她沐浴。   前来侍寝的后妃,肯定得先沐浴一番的。   李贽利用皇权折腾她,沈卿卿心头火起,但人都来了,她不介意多洗个澡。   宫女们伺候地很舒服,只是为她准备的衣裳太薄了,薄薄的一层纱,几乎没有任何遮挡作用。沈卿卿耐着性子穿上,等宫女们一退出去,沈卿卿立即去翻李贽的衣柜,随便找件他的长袍遮掩下就行。   她刚碰到柜门,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质问:“你在做什么?”   沈卿卿没理会他,打开衣柜,随手拿了件白色中衣出来,其他绣龙的她没动。李贽比她高多了,宽宽松松的中衣罩下来,连沈卿卿的小腿都挡住了,只剩一双白皙如玉的嫩足露在外面。   许久不见的曼妙身姿再次消失在眼前,李贽凤眸里流露出一丝失望。   宫人们早就退了出去,李贽缓缓走向冷眼看他的沈卿卿,好笑道:“又不是没见过,遮什么遮。”   沈卿卿自嘲道:“以前我愿意给你看,现在我不愿意了。”   李贽顿足,盯着她问:“什么意思?”   沈卿卿仰起脸,直视他道:“意思就是你强迫我侍寝可以,但只要你不强迫我,我绝不会主动让你占任何便宜。以前你是侯爷,你需要嫡子继承爵位,现在您是皇上,其他妃子所出的皇子照样可以做储君,您没必要强迫我给您生嫡子。”   她不想再给李贽生孩子了。   或许有了太子她的地位会更稳固,但就算李贽愿意封她的儿子为太子,太子就能顺顺利利熬到登基吗?其中有太多的变数了,想赢就必须时时刻刻地争宠,沈卿卿不想过的那么累。到了这个地步,她只盼望女儿长大后能嫁个如意郎君,有纯宁长公主在,这个愿望并非难事。等女儿出嫁了,沈卿卿当皇后也罢,腾出位置给李贽的新人也罢,她都不在意。   娇小的女人裹紧中衣站在衣柜前,那张曾经朝他笑朝他撒娇的脸上只剩淡漠疏离,而她看他的眼神,平静地不掺杂任何感情,还不如新婚夜满满的警惕与愤怒,至少愤怒的她显得灵动鲜活。   李贽愣住了。   他以为这几日沈卿卿只是在与他冷战,昨晚的躲避也是为了略加惩罚他,他好好哄一哄沈卿卿就会消气,但直到此刻,看着她坚定的眼,李贽才意识到,她是真的不想好好与他过了。   胸口有些闷,强烈到陌生的堵塞,李贽艰难开口:“你就那么不信我?”   沈卿卿笑了笑,扭头道:“哪个女人会信?谁信就让谁做你的皇后好了。”   李贽:……   婚后甜蜜了太久,他都快忘了她这张小嘴有多毒!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晚安~   ☆、057   夜深人静, 宽敞的龙床上, 李贽缓缓翻身, 隔着纱帐, 他看见沈卿卿趴在桌子旁,身影娇小, 像个孩子。   他大张旗鼓让人抬了皇后过来侍寝, 若半夜沈卿卿离开,传出去定会轰动京城。   李贽不想沈卿卿走, 沈卿卿也明晓道理, 她没提出离开, 只是不肯睡在床上,无论李贽如何保证不会碰她, 她都不肯, 坚持要坐在椅子上糊弄一宿。李贽换成让她睡床他去坐椅子, 小女人也不领情。   她在那里坐着, 李贽怎么可能睡得着。   猜测她可能也醒着, 李贽一动不动, 默默地看着她的身影。   或许是她的姿势太可怜, 李贽不由记起了很多事。   洞房花烛夜, 她连裤子都不许他脱,尽管李贽极力温柔, 她还是疼得两只小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强忍也忍不住,最后缩在被窝里哭得稀里哗啦, 可怜得让李贽觉得自己禽兽不如。   草原的那次大雨,天空乌云如墨仿佛触手可及,又似一张巨兽的嘴要吞没一切。她仰头看了眼,看完吓得躲到他怀里,哭着说她想回家。终于到了行宫,她过于娇嫩的腿因为长久的剧烈颠簸摩破了皮,李贽亲手为她上药,她杏眼含泪。夜里她病了浑身发热,脸颊火红的样子让他疼到了心里。   她怀孩子的时候,明明想吃糖葫芦却因为害怕动了胎气一直苦苦忍着,他买了送她,她犹豫再三也只是轻轻地咬了一小块儿。为了他们的孩子,小小年纪的她懂事地令人敬佩。   生孩子就更不用提了,当晚他进去看她时,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如丢了半条命。   庆德帝病重,他密谋造反,大事未成他未透露任何消息给她。她明明那么舍不得京城的亲人,却也说出只要能与他、与女儿在一起,她去哪儿都不怕。   ……   记起来的越多,李贽心中的疼惜与愧疚便越多。   他口口声声承诺不让她受任何委屈,然而现在,是他给了她最大的委屈,委屈到她一眼都不愿再多看他,委屈到她连孩子都不愿意再为他生,哪怕那个孩子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天子。   选秀,其实可以不选的,只是选了能轻易为他解决一些烦恼,李贽觉得很划算,便顺应了祖母的意思,甚至还试图用所谓的道理劝服沈卿卿接受他的安排。   如今李贽真正明白了,选秀或许可以减轻他的负担,却也会冷了她的心。   孰轻孰重?   算计半生,除了亲妹妹,只有沈卿卿进了他的心,李贽不想与她变成陌路人。   挑开纱帐,李贽轻步朝椅子上的小妻子走去。   沈卿卿还醒着。   她娇气惯了,换张床她都难以入睡,更何况是坐着,更何况是此情此景。   听到李贽的脚步声是朝她这里来了,沈卿卿抬起头,往后看去。   李贽脚步微顿,随即继续走来。   沈卿卿皱眉,防备地起身,冷声道:“你做什么?”   李贽停下脚步,凤眸凝视她清冷的脸,低声道:“八日后是祖母的寿辰,等祖母过完寿,我会告诉她,选秀之事,不必再提。”   沈卿卿睫毛轻动,随即垂了下去。   李贽再次走过来,由衷道:“卿卿,前几日是我糊涂……”   说到一半,李贽戛然而止,不解地看着避到一旁的小妻子。   沈卿卿侧脸对他,平静道:“你是皇上,今日不选早晚也会选,何必为了我委屈自己,与其触怒祖母,不如趁早如了她的意……”   李贽立即打断她:“我说不会再选就不会选,你无需怀疑。”   沈卿卿笑了,看他一眼道:“你说选就选,说不选就不选,我若信了你这次,过个几年十几年,待我年老色衰,你丝毫不介意我的感受了,没有我侍寝也会有无数年轻貌美的女人供你选择,那时你再选秀,我岂不是要再难过一次?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断个干净,从此你随心所欲做你的皇上,我自自在在做我的皇后,咱们互不干涉。”   她眼神决绝,李贽怔在了原地。   他没想到自己前半夜的柔肠百转诚心悔过,只换来她这番干脆无情。   是被他伤的太深吗?   李贽还想再承诺,但他很快就意识到,无论他承诺什么,她都不会再信了。   沉默半晌,李贽苦涩问:“短短三四日,你便能斩断与我的所有情分,连我答应不再选秀,你都不愿尝试信我一回?”   沈卿卿笑,心平气和地道:“你我之间的情分,不过是你说些甜言蜜语,我傻乎乎地上了心,情分,我倒是被你哄得用了情,你呢,你连什么叫为情所伤都不懂吧?”   内殿点着几盏昏灯,灯光幽幽,她的眼睛明亮清澈,似能看穿他所有心思。   李贽默然。   为情所伤,他的确不懂。   “我……”   “别说了,你再说一字,我马上离开。”沈卿卿背过身,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   李贽垂眸,薄唇紧抿。   这一晚,沈卿卿坐了一夜,李贽站了一夜。   .   接下来的七天,沈卿卿除了中宫、御花园,哪里都没去,祝老太太传她去慈安宫,沈卿卿直接用身体不适打发了慈安宫的宫人。   祝老太太以为沈卿卿是被李贽伤了心,无颜再面对她,得意之余,祝老太太也就不介意沈卿卿的搪塞了。反正争夺长孙的这场暗战她已经胜了,失宠就是对沈卿卿最大的惩罚,祝老太太还没小气到继续落井下石。   转眼就到了月底,祝老太太过寿。   这样的场合,沈卿卿身穿皇后凤袍,领着女儿春风满面地来赴席了。   祝老太太本以为会见到一个伤心憔悴的皇后,但当她看到沈卿卿白里透红艳若桃李的脸庞,看到沈卿卿眼角眉梢端庄大方的灵韵,祝老太太险些抬手揉揉自己的眼睛。怎么会这样,长孙要选秀,沈卿卿竟然一点都不伤心?   心中冒出一个猜测,祝老太太立即看向身旁坐着的孙子。   李贽正朝女儿招手,侧脸俊美,笑容温和。   祝老太太不仔细瞧就罢了,这一细细打量,祝老太太忽然发觉孙子好像瘦了一点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宴席开始,祝老太太忍不住暗暗观察李贽与沈卿卿,结果一直观察到散席,祝老太太震惊地发现,沈卿卿从始至终都没看过她的孙子,而她的孙子,却佯装无意地往沈卿卿那边瞥了好几眼!   祝老太太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也年轻过,她也与丈夫有过争执,今日帝后之间的情形,分明是沈卿卿在赌气冷落孙子,而孙子明明很在意却碍于颜面故作冷淡!根据祝老太太的经验,她敢肯定,继续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孙子定会先低头认输!   担心夜长梦多,第二天孙子来慈安宫请安,祝老太太抓住机会笑着问道:“先前你说要选秀,准备何时下旨啊?”   李贽笑,一边喝茶一边道:“今日过来,正是要知会祖母,我已决意不再选秀。”   祝老太太大惊,疑惑道:“为何又改了主意?是不是皇后她……”   低头喝茶的男人,倏地朝她看来,目光犀利如隼。   祝老太太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李贽放下茶碗,直视祝老太太道:“不选秀,是因为朕不想,这个理由祖母可还满意?”   祝老太太心头发凉,孙子登基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为朕。   别看孙子是她带大的,但祖孙俩的情分早就随着孙子常年在外奔波而变淡了。前事不提,孙子当官之后,祖孙俩第一次意见发生分歧时,祝老太太曾经试图仗着自己的身份胁迫孙子听她的,可惜孙子就像一头已经成年的狼,直接拍板做了决断。   内殿一片死寂,祖孙俩对视许久,祝老太太率先败下阵来。   “不选就不选吧,祖母也是着急抱曾孙。”祝老太太笑着缓和气氛道,见孙子神色也没刚刚那么严肃了,祝老太太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慈爱地道:“既然不选秀,那你抽空多陪陪卿卿,听说你最近都没踏足中宫,是不是因为选秀闹别扭了?”   李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祝老太太便感慨道:“卿卿哪都好,就是还像没长大一样,太小心眼,你都这般对她了,她还冷着你,换成依月,早……”   李贽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提到江依月,李贽看向祝老太太,笑道:“祖母,依月待你一片孝心,但她年纪到了,该嫁个知冷知热的夫婿了,有人照顾她,她才能更好的陪伴您,您说是不是?”   这话有些不对劲儿,祝老太太盯着孙子,迟疑问:“你的意思是?”   李贽看向门外,语气淡淡:“她想一直留在您身边,嫁到外面她肯定不愿意,我思来想去,决定将她许配给您身边的马公公,这样婚后她也能继续守着您。”   江依月对他的心,李贽早就看出来了。   娶沈卿卿之前,江依月年纪太小,李贽没把小姑娘的感情当回事。娶了沈卿卿之后,江依月并没有收心的意思,看在她伺候老太太够尽心的份上,李贽准备为她找个好夫婿。然而江依月野心太大,再三拂了他的好意。   老太太肯定舍不得放江依月出宫,而只要江依月以姑娘的身份留在宫里,老太太不会死心,江依月恐怕也不会死心。李贽不想再添麻烦,让江依月与太监对食是最无后患的安排,等老太太百年之后,他再打发江依月出宫。   至于江依月的心情……   李贽冷笑,老太太那么喜欢她,总会想到办法安慰安慰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晚安~   ☆、058   让江依月嫁给一个太监做妻子?   祝老太太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亲孙子, 那眼神, 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祝老太太一直都以为孙子早就把江依月看成了自家人, 如今, 他竟然狠心到做这种决定?   “你,你怎能说出这种话?”   震惊半晌, 祝老太太涨红了脸, 指着孙子控诉道:“依月对你的心你当真看不出来?”   李贽轻笑,把玩着手上的扳指道:“我看的出来, 以前念在她年幼, 我不与她计较。卿卿过门后, 她一边假意与卿卿交好,一边利用卿卿的善心以学画之由接近我, 这等心机深沉之人, 若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朕早已将她逐出家门。”   孙子洞若观火, 祝老太太微讪, 随即替江依月转圜道:“姑娘家喜欢一个人自然会想方设法亲近对方, 依月那么做只是为了多见你几面, 哪至于被你说成心机深沉, 她连一只蝴蝶都舍不得抓,最善良不过了。”   李贽颔首:“嗯, 听说马公公体恤小太监,救过不少小太监的命,也是心善之人, 如此他与依月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有他们夫妻在祖母身边伺候,朕也可以放心处理政事了。”   祝老太太:……   话说到这个份上,祝老太太算是死了撮合江依月与孙子的心,气急败坏道:“好,我知道你看不上依月,可你不喜欢她就罢了,何必那么作践她?依月六岁来到咱们李家,朝夕相处,那么多年的情分,你至少应该把她当妹妹看待吧?”   李贽把玩扳指的动作顿住,抬眸看着祝老太太道:“妹妹?她不过是您养的一条狗,她讨您欢心,朕会奖励她,她暗中算计朕明着推您出来说项,朕难道不该罚她?”   祝老太太竟无言以对。   江依月是她带大的,没有人比祝老太太更了解江依月的为人,看似柔弱,其实聪明到了极点,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怪病博取怜惜,也知道躲在她这个老太太身后等着坐享其成。祝老太太什么都清楚,但江依月越聪明就越有机会从沈卿卿那抢走孙子的宠爱,所以祝老太太只会乐见其成。   道理都被孙子占了,祝老太太抿抿唇,忽的哼道:“算了算了,你爱选秀就选秀,不想选就不选,以后我再也不搀和你们的事了,但依月的婚事也不用你搀和。”   孙子无情,祝老太太却不忍心看着她一手养大的小姑娘嫁给太监,反正她是孙子的祖母,将来她做什么孙子都不会惩罚到她头上,眼下先救了江依月再说。   李贽一边起身一边冷声道:“朕给过她机会,是她执迷不悟。”   说完,李贽侧头,看着祝老太太道:“祖母,此事朕意已决,因是您宫里的人,您准备准备,三日后朕会过来,看他们完婚。”   祝老太太惊骇地站了起来,可没等她说完一句话,李贽已经大步跨出了门槛。   望着孙子冷酷无情的背影,祝老太太身形一晃,跌回了椅子中。   孙子是对江依月无情吗?   不,孙子是再也不在意她这个祖母的感受了,他是要利用这件事警告她这个老太婆,这皇宫是他的地盘,一切都是他做主。   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忽然就颓废了下来。   早知道孙子会变得这么无情,当初她就不该……   不该替过世的儿子养大孙子吗?   祝老太太苦笑,子孙都是债,要怪的话,就怪这个孙子天生帝王命,不是她能掌控的罢。   夜里,祝老太太唉声叹气的将赐婚之事告诉了江依月。   江依月呆呆地盯着祝老太太,一时恍如做梦,怎么可能,皇上怎么可能会那么狠心对她?   眼泪滚落,江依月扑通跪了下去,哭着问道:“老太太,您说的是真的吗?”   祝老太太转向一旁,神色沉重地道:“怪我,一心要把你送到他身边,却忘了他哪肯受人算计?依月啊,你别看我现在是太皇太后,可就像在侯府一样,皇宫里也全是他做主,我替你求情了,但皇上不听我的……”   说到这里,祝老太太突然拿出帕子,伤心地拭起泪来。   江依月目不转睛地看着就这么轻易妥协的祝老太太,嘴角忽然浮现一丝冷笑。都说祝老太太对她比对亲孙女还好,但江依月心里明白,祝老太太只把她当只玩物养罢了。如果祝老太太真的怜惜她,就该教她管家看账,而不是只让她学些琴棋书画附庸风雅,如果祝老太太真的怜惜她,就该拼着与李贽闹僵,也会救她于水火。   “老太太,皇上是要我去死啊!”   江依月不想死,更不想嫁给一个年过四旬的太监,她哭着跪到祝老太太面前,不停地哀求着。   祝老太太很是不忍,但,捡来的终究是捡来的,金银首饰祝老太太有的是,所以她随时都可以送江依月几件,将江依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而如果江依月陷入一个麻烦,需要祝老太太牺牲她与孙子的情分,祝老太太便不愿意了。   “别哭了别哭了。”祝老太太轻轻地摸了摸江依月的头,不劝显得太狠心了,劝……   忽的,祝老太太想到了一个人。   扶起江依月,祝老太太慈悲地道:“依月,皇上对我的态度你都看见了,这事求我没有用,不过,皇上与皇后感情深厚,明早你去求求皇后,或许还有转机。”   江依月心中一动。   是啊,李贽先是答应选秀后来又改口,应该就是因为沈卿卿反对了,或许李贽要她嫁给马公公,也是沈卿卿看出她的心思了,李贽为了表明他对沈卿卿的心意,才来惩罚她。那么,只要她诚心认错,沈卿卿也不至于恨她恨到非要害她被太监糟蹋吧?   事不宜迟,第二天一早,江依月就去了中宫。   沈卿卿正在哄妞妞吃饭,小丫头脾气越来越大,还喜欢挑食,每天为了哄女儿吃饭,沈卿卿都要费好大一番力气。   听玉蝉说江依月求见,沈卿卿很是讶异。   “让她在前殿等着。”沈卿卿端着碗道,此时此刻,女儿吃饭才是第一要事。   等妞妞吃完早饭,已经过了两刻钟了。   让乳母照顾女儿,沈卿卿领着玉蝉去了前殿。   看到她,江依月立即跪到了地上,砰砰砰朝沈卿卿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她抬起脸,满脸泪水地对沈卿卿道:“娘娘,我错了,我不该妄想伺候皇上,我真的知错了,求娘娘看在咱们在侯府的情分上,救救我吧,马公公都四十多了,我若嫁给他,那还不如跳河死了,至少留个清白……”   沈卿卿:……   她没理解错吧,李贽竟然要把江依月许配给祝老太太身边的马公公?   “娘娘,求求您了,老太太不管我,您去劝劝皇上吧!”关系生死,江依月是真哭了,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掉,长发散乱,狼狈至极,再无平时枝头梨花的楚楚之姿。   沈卿卿看着江依月额头中间的红肿,皱了皱眉。   这一年里,祝老太太无数次提醒她给李贽选秀,同时还扣着江依月不让江依月嫁人,沈卿卿再糊涂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江依月这样的美人,沈卿卿若是男人都会动心,李贽这个节骨眼逼江依月嫁给马公公,究竟是他太恨江依月,还是,李贽在故意通过江依月向她展示他不选秀的决心?   沈卿卿不在意李贽的决心,只是,她虽然不喜欢江依月,但同为女子,她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江依月落到一个老太监手里。   去一趟乾元宫吧,如果李贽肯听她的,沈卿卿就当积次德了,如果李贽不听,沈卿卿也不会多加纠缠。说到底,江依月是祝老太太的人,沈卿卿犯不着为了她与李贽争执。   作者有话要说:  哼,李贵婿个奸商!   .   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晚安~   ☆、059   猜到李贽上午处理政事会很忙碌, 沈卿卿特意在用完午饭后去了乾元宫。   皇后娘娘到了, 小太监赶紧进去通传, 出来时, 李贽身边的万公公也跟着出来了。   行礼过后,万公公苦着脸对沈卿卿道:“娘娘您可算来了, 皇上昨晚游湖贪杯着了凉, 今早一直在咳嗽,老奴劝皇上传太医来看看, 皇上却不肯, 老奴担心他病情加重啊, 还请娘娘帮忙劝说劝说。”   沈卿卿面无表情地看着万公公。   万公公微微仰着头,一脸诚恳。   沈卿卿不太信。   她嫁给李贽一年多, 从未见过李贽生病, 这次怎么她一来, 就赶上李贽病了?   面对万公公哀求的眼神, 沈卿卿敷衍地点点头。   万公公大喜, 伸手请她去内殿。   将沈卿卿领到内殿门口, 万公公便停下了脚步。   沈卿卿走进内殿, 就见李贽坐在临窗的暖榻上, 正在批阅奏折。除了一摞奏折,桌面上还摆了一碟馒头、一碗酱菜, 李贽便是右手拿朱笔,左手捏着馒头蘸酱吃。   沈卿卿上次认真看他还是十来日之前,前天祝老太太过寿, 沈卿卿根本没有仔细打量他。今日一见,沈卿卿发现李贽好像瘦了,显得他侧脸越发威严,也越发像个坐拥山河的帝王。   听到脚步声,李贽回头看来,凤眼清冷。   沈卿卿很不习惯这样的李贽,好在她只是过来说两句话,不用与他打太久交道。   “臣妾见过皇上。”沈卿卿屈膝行礼。   李贽扫眼她淡漠的脸庞,重新坐正,放下馒头专心在面前的奏折上做批阅,淡淡道:“何事?”   说完,他还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刻意的压抑。   沈卿卿瞟眼他苍白的侧脸,心想这是真病了啊?   大晚上的,他为何去湖上吹风醉酒?   念头一闪而过,沈卿卿朝李贽走了几步,然后停下,轻声问:“早上江依月去中宫求我,说是皇上要将她许配给马公公,敢问皇上,此话可属实?”   李贽嗯了声。   沈卿卿疑惑问:“皇上为何要这样安排?”   李贽冷笑:“她妄想做我的女人,为达目的不惜违心接近你接近妞妞,我自然要罚她。”   沈卿卿沉默,原来他都知道。   片刻之后,沈卿卿低声道:“她是有错,不过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给一个太监未免太过凄惨,不知皇上能否换种惩罚?”   李贽刚想说话,忽然喉头发痒,他不得不握拳抵住嘴唇以做压制,饶是如此也控制不住地连咳数声。咳嗽完了,李贽才放下笔,穿上靴子朝沈卿卿走来。   沈卿卿垂下眼帘,那道朱红色身影越来越近,最后站到了她面前。   “我为何罚她,你当真不明白?”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李贽幽幽问。   沈卿卿默不作声。   李贽想要拉她的手,沈卿卿马上背到了后面,扭头道:“她来求我,我于心不忍便替她跑这一趟,如果皇上不愿意,臣妾这就告退。”   李贽笑,走开几步,他背对她道:“既然你不忍,那我换个惩罚。”   至于是什么惩罚,李贽却没有说,继续去批改奏折了。   沈卿卿道谢告退,即将跨出内殿时,身后又传来一阵咳嗽,沈卿卿忍不住回头,就见身穿龙袍的男人又吃了一口馒头,那背影竟透出几分萧瑟悲凉。   沈卿卿顿了顿,终于还是问了出来:“皇上龙体康健,昔日被草原各部落首领连番灌酒、又吹了半夜草原冷风都没有任何不适,今日这病,该不会是故意装给我看的吧?”   李贽:……   他回头,朝门口的小女人笑了笑,立即又变成了沈卿卿非常熟悉的禁军统领模样:“几日不见,卿卿越来越聪明了。只是我吃的这么差,你就真的没有一点点心疼?”   果然是装的,那他重罚江依月八成也是为了引她过来罢了。   沈卿卿转身便走了。   李贽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帘后,忽的叹了口气。   为情所伤他是不懂,可他最近真的头疼,没有沈卿卿在身边的日子,真是皇帝当着也无甚趣味,就像……   李贽的目光,落到了碗里的半个馒头之上。   .   被李贽骗了一场,沈卿卿并不是很生气,反正只是多走了一点路,对她毫无影响。   但沈卿卿还是有点好奇李贽会怎么处置江依月。   就算李贽是在利用江依月引她过去,可动辄就让江依月嫁给一个太监,都说明江依月在李贽心里是真的一点分量也无。   第二天,沈卿卿就听到了消息,却是李贽将江依月送到郊外的法华寺里当姑子去了,让江依月替太皇太后祈福。   当姑子……   沈卿卿想,当姑子总好过被太监糟蹋吧。   傍晚的时候,万公公来了,送来一封信。   能让万公公跑腿的,只有李贽了。   沈卿卿有点好奇李贽写了什么,让玉蝉陪妞妞玩,沈卿卿不紧不慢地打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宣纸,上书两行小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沈卿卿:……   难道李贽以为他处置了一个江依月再借用人家一句诗,她就会信他了?   将宣纸装回信封,晚上睡前,沈卿卿连纸带信封一起烧了。   因为李贽的这封信,沈卿卿有点担心李贽会继续纠缠她,但让她意外的是,接下来的半个月,除了每日会让万公公来接女儿过去,李贽并未再装病或写什么诗。   端午过后,沈卿卿的母亲陈氏进宫了,来知会女儿家中喜事的进展。   沈卿卿的兄长沈肃本来去年六月就要成亲了的,可是因为李贽突然起事,沈家死了一位皇后一位太子侄子,沈渠与沈廷楷父子又同时辞官回了老家,这桩婚事就耽误了下来。如今大局已定,两家就重新定了日子。   “可惜不能亲眼看哥哥掀盖头了。”沈卿卿很是遗憾的道。哥哥那么严肃正经,沈卿卿真想瞧瞧当了新郎官的哥哥有什么不同。   陈氏笑道:“急什么,第二天他们俩先得进宫给你们请安呢,到时候等皇上走了,你有的是机会打趣你哥哥。”   对此,沈卿卿非常期待。   儿子没什么好操心的,陈氏低声问女儿:“皇上的那道旨意,是不是你撒娇耍赖逼他写的?”   旨意?   沈卿卿心生茫然,奇怪道:“什么旨意?”   陈氏瞅瞅女儿,发觉女儿似乎真的不知情,陈氏也很糊涂,先解释道:“还是端午前的事呢,那天早朝,有人进言劝皇上选秀充盈后宫,皇上便下了一道旨,说他遵先帝遗诏登基乃身不由己,心中自知不配为帝,故称帝后他会努力效仿先帝勤政爱民,但绝不会擅用帝王专权为己谋私,选秀乃帝王专权,他断不敢享。皇上还说,他为官时曾向你许诺,要与你白头偕老绝无二心,当了皇帝他也会信守承诺,否则变是不忠不义。”   沈卿卿闻言,目瞪口呆。   李贽,李贽竟然下了这样一道旨意?   皇帝的旨意,天下皆知,也会载于青史流传千古,如今李贽下旨说他不会选秀不会纳妾,那他将来想反悔也必须忍着,否则就会被全天下被后面的世世代代所取笑。   李贽为何要这么做?   看着母亲眼中的喜意,一个母亲替女儿高兴的喜意,沈卿卿低下头,前一刻还如一潭死水的心,突然又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来,宛如活泉。   李贽处置江依月,但以后还可能有无数的江依月,所以沈卿卿不信他。   现在李贽自断变心后路,沈卿卿再不信他,恐怕连母亲都要骂她铁石心肠了。   只是,李贽为何迟迟不叫她得到消息呢?   念头刚起,看看母亲,沈卿卿马上转过弯儿来了。   非李贽不想邀功,而是他知道母亲进宫后一定会提到此事,由母亲说出来,更显得他痴情啊!   而且李贽这道旨意,既暗暗地讨好了她,又在百官百姓面前展现了他对先帝的敬重、登基的无奈,再次表明他的登基绝非谋反,这无论何事都要算计的家伙!   既然他算计,那沈卿卿就继续假装不知道好了,看李贽能忍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李贵婿:跟我比忍,你输定了。   沈卿卿:没关系,再忍十年你就不行了,而我可以另找小鲜肉。   李贵婿:……   .   哈哈,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晚安~   ☆、060   沈肃的婚期定在六月初九。   谁料初六这日就开始下起了雨, 一直缠绵到初八都没有停。   中宫, 沈卿卿坐在走廊里的美人靠上, 院子里摆着两个大莲缸, 这会儿乳母正抱着妞妞在看缸里的莲花与红鲤,小丫鬟在一旁撑着伞。两岁的妞妞会说的话越来越多了, 一会儿夸莲花好看, 一会儿问乳母鲤鱼怎么不见了,无忧无虑的。   沈卿卿却渐渐出了神。   这雨明天会不会停?哥哥大喜的日子, 若天公不作美,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而且下雨就为迎亲、宴席的筹备增添了很多麻烦。   想完哥哥,沈卿卿又想到了李贽。   母亲说, 李贽端午前下的旨意, 而她五月初二才去为江依月求的情, 这说明过后的两天里李贽就已经彻底决定不再选秀纳妃了。李贽能为她做到这点, 沈卿卿无法不感动, 可之前她将话说的那么死, 什么“李贽强迫她侍寝可以, 她绝不会主动让他占任何便宜”、“断个干净互不干涉”之类的, 若现在听闻李贽下了旨便马上换个脸色迎上去,别说李贽怎么想, 沈卿卿自己都要嘲笑自己。   所以沈卿卿在等,等李贽主动来找她。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李贽都没有来见过她, 只会见他们的女儿。   沈卿卿有点琢磨不透李贽的想法了。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   沈卿卿松了口气。   翌日早上,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天气一好,沈卿卿纷乱的心便也静了下来,正想着要带女儿去御花园里逛逛,才走出中宫,迎面就撞见了李贽。一个月不见的男人,身上穿了一件紫色常服,没有任何龙的绣案,而且他身边跟着的是阿荣,并非李贽登基后与他形影不离的万公公。   李贽当禁军统领时的官袍便是紫色,此时看到这样的他,沈卿卿恍惚间又回到了一年之前。   那时的李贽对她宠爱有加,凡是她喜欢的,李贽都会送到她手里,更多时候,李贽会挑些沈卿卿见都没见过的新鲜玩意过来,讨她欢心。   可自从李贽当了皇上,他忙得不可开交,忙到一个月里有二十多天都住在乾元宫,便是来中宫了,他也经常心事重重。沈卿卿明白皇帝难当,但她宁可当一个悠闲的、早晚都能见到丈夫的侯夫人,也不想当个孤零零守着偌大的中宫的皇后。   也许,李贽更喜欢做皇上吧,喜欢呼风唤雨的权威,喜欢到一个月不见她也无所谓。   更甚者,李贽不选秀也不全是为了她,而是他太喜欢那把龙椅了,喜欢到了超过床笫之欢。   “父皇!”妞妞开心地松开娘亲的手,朝李贽跑了过去。   李贽微笑,阳光洒落在他俊美的脸上,尊贵雍容,又让人觉得陌生。   沈卿卿收回视线,屈膝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免礼。”李贽看她一眼,淡淡地道。   沈卿卿站直了。   李贽不再看她,抱起女儿,捏捏女儿胖嘟嘟的脸蛋,笑着问道:“今日舅舅大婚,妞妞想不想去看新娘子?”   沈卿卿大惊,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李贽目光全在女儿脸上,等着女儿的回答。   妞妞当然想去了,用力地点头。   李贽笑道:“好,那咱们现在就去。”   说完,李贽抱着妞妞便转身往前走。   沈卿卿呆在了原地。   妞妞等父皇走了几步后才想到娘亲,忙趴到父皇的肩膀上,兴奋地叫道:“娘也去!”   沈卿卿下意识地看着抱着女儿的那个人。   李贽顿足,头也不回地道:“皇后若想去,也可同行。”   冷冷淡淡,一副施舍的语气。   沈卿卿听了难受,比第一次听李贽说要选秀时好不到哪去。那时她难受是因为觉得李贽变了心,现在难受,是因为李贽的旨意重新给了她一丝希望,结果,她好像又自作多情了。   心中苦笑,沈卿卿低声婉拒:“多谢皇上美意,只是臣妾……”   她没说完,玉蝉突然在旁边打断了她,小声提醒道:“娘娘,皇上都带公主去喝喜酒了,您若不去,夫人恐怕会多想,还有那些赴宴的臣子、女眷……”   这话顿时如当头一棒打醒了沈卿卿。   是啊,她光顾着想些儿女情长了,竟差点忘了大事。   反应过来,沈卿卿忙改口道:“多谢皇上美意,只是臣妾要回去换身衣裳,还请皇上稍候。”   李贽闻言,回头朝她看来。   今日沈卿卿只穿了一件莲红色的褙子,底下是一袭浅碧色长裙,头上戴根白玉簪,清新妍丽却无法衬托出她身为皇后的尊贵。   “走吧,舅兄喜宴,你我只是亲戚,不必喧宾夺主。”李贽简单道。   沈卿卿:……   怎么回事,今日她怎么连续犯错?   眼看李贽抱着女儿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女儿还在热情地朝她招手,沈卿卿没办法,匆匆问玉蝉她的妆容如何,头发什么的有没有乱。   玉蝉笑道:“娘娘很美,尽管放心去吧!”   沈卿卿便领着玉蝉快步跟了上去。   宫门前已经备好了一辆马车,李贽先将女儿放了上去,然后侧身,看向后面的沈卿卿。   沈卿卿垂眸往前走。   李贽朝她伸手。   沈卿卿想,宫门前,他肯定要表现出帝后恩爱吧,便将手放了上去。   男人掌心温热,那温度沈卿卿熟悉又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接触而觉得陌生,陌生,便也有种类似小姑娘初次与男人亲近的悸动。   心中微乱,沈卿卿一上了车,便马上缩回了手。   李贽看着她迅速闪进车身的背影,凤眸微暗。   马车出发了。   路上,李贽只抱着女儿,给女儿讲街边的所见,妞妞第一次出宫,看得很开心,就忘了旁边一直沉默的娘亲。丈夫女儿都不理她,沈卿卿便暗暗准备等会儿到了娘家该如何说话行事,当中最重要的,就是如何陪李贽演好帝后恩爱的戏,如果他想演的话。   准备地差不多了,沈府也到了。   李贽登基后,并没有厚赏沈家什么,沈家住的还是那座宅子。奉行节俭的沈渠沈老爷子回乡养老了,沈二爷、沈廷文兄弟俩虽然都有钱,却也不敢违背老爷子定下的家风,继续过着简朴的日子。   因此,今日沈肃娶亲,沈家宴席的排场也不大,只请了亲朋至交。   帝后一家三口来的不早也不晚,新郎官迎亲还没回来,沈二爷在里面待客,沈廷文亲自在外面迎接宾客。刚送一位昔日同窗进去,沈廷文一转身,就见一身紫袍的李贽从车上跳了下来。高大俊朗的帝王出现的太过意外,导致沈廷文盯着李贽看了许久,直到李贽抱着外孙女、引着女儿朝他走来,沈廷文才终于回了神!   沈廷文激动地朝李贽走去:“皇上,您……”   李贽笑着朝他摆手,温声道:“今日只有翁婿,没有君臣,岳父无需多礼。”   话虽如此,沈廷文还是得行礼啊。   “外公!”在父皇的教导下,妞妞甜甜地唤道。   小公主可是沈廷文第一个嫡亲的孙辈儿,看着妞妞酷似女儿小时候的嫩脸蛋,沈廷文就忍不住笑。寒暄过后,沈廷文赶紧引着帝后一家往里走,院子里的宾客们见到皇上来了,齐刷刷地都跪了下去。   李贽再次让众人免礼。   等见完陈氏,李贽便对沈廷文道:“岳父,我在这里只会令宾客们拘束,难以尽欢,不如这样,让卿卿带着妞妞去后院等待新人归来,我先去卿卿的院子休息,下午散席后我们再回宫。”   陈氏不安道:“那太失礼了。”哪有女婿来喝喜酒,却让女婿自己在别院里待着的。   李贽笑道:“无妨,其实今日出宫,是想卿卿她们娘俩开心,这一年我忙于政事,冷落她们了。”   言罢,他凤眸温柔地看向沈卿卿。   明知道他在演戏,沈卿卿还是没出息地心跳加快。   李贽就是这样,他有着俊美出尘的外表,也有清贵儒雅的气度,当他认真或是仅仅表现的认真,都会令人心动。   目光一触即退,沈卿卿笑着对母亲道:“娘,皇上言之有理,就让他去我那边休息吧。”   陈氏想了想,道:“皇上一人待着无趣,皇后也随皇上去吧,我自会照顾公主,等新人们回来我再派人去请皇后前来观礼。”   沈卿卿:……   母亲还真是生怕她的皇帝女婿受一点点冷落啊!   就在沈卿卿想找理由留在正院时,沈廷文也开口了:“是啊,不然皇后留在这边,女眷们也不敢恣意交谈了。”   沈卿卿:……   亲生父母联合起来,沈卿卿再也找不到理由反对。   于是,陈氏开心地接过妞妞,再热情地将皇帝女婿、皇后女儿送到了沈卿卿出嫁前的院子。   正院待客,全府下人们都调去那边了,越发显得沈卿卿这边清幽安静。   玉蝉给帝后倒了茶水,识趣地退到了院子里。   堂屋,沈卿卿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余光中见李贽悠然饮茶,似乎很享受此时的空闲,沈卿卿想了想,轻声道:“皇上若累了,可以去内室休息。”   李贽端着茶碗,斜眸看她:“你呢?”   沈卿卿面露一丝怅然:“闲来无事,我想去祖母的桐园看看。”   祖父祖母离京,她都没能出宫相送。   李贽听了,放下茶碗道:“朕也很闲,陪你去走走。”   沈卿卿很是惊讶,朝他看去,却见李贽已经离席往外走了,只留给她一道修长挺拔的背影。   沈卿卿睫毛动了动。   因为早上李贽出现的突然,提出来喝喜酒也很突然,再加上他态度冷淡,沈卿卿便没有想太多,如今李贽不肯留在这里独享清静而是要陪她走走,沈卿卿的思绪终于恢复了正常。其实,李贽对母亲说的那句话是真心的吧,他真的是想通过这次回娘家来补偿她与女儿?   想明白了,沈卿卿眼睛有点酸。   望着李贽顿在门外似在等她的背影,沈卿卿恨恨地想,如果等会儿李贽再继续装冷淡,她就让他跟龙椅过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难得白天更新了一次,爱你们!   正文的话,不出意外明天就完结了。这本书有很多不足,大家的理解肯定我感激,大家的失望批评我也全部接受。每本书都是每个作者某个状态下的产物,贵婿我只能写出大家看见的版本了,接下来能做的就是吸取经验教训,下本努力进步,努力不辜负你们每次的期待与支持。   番外的话,准备写纯贵妃的,大家想贵妃改嫁什么样的人呢?可以出来聊聊哈,看看有没有比我想到的更激情四射的cp组合,哈哈哈   ☆、061   李贽没去过宋氏的桐园, 自然得由沈卿卿带路。   因为大概猜到了李贽的心意, 所以沈卿卿在他面前又恢复了那种有恃无恐的自在, 也不管李贽有没有跟上, 她脚步轻盈地走在前面,一次都没有回头。   直到桐园近在眼前, 沈卿卿才往后看了一眼, 却见李贽停在一株花树下,似在认真地赏花, 距离她有五六十步的距离。   沈卿卿再瞅瞅桐园紧闭的大门, 率先走了过去。   宋氏随着沈渠离京, 八成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桐园依然留着, 却只安排了两个五旬左右的老嬷嬷看守, 每日清理屋中院内保持干净。这地方除了沈廷文偶尔会过来缅怀生母, 平时基本没人来, 两个老嬷嬷便都很懒散, 这会儿正在屋里闲聊嗑瓜子。   听到叩门声, 二人互视一眼, 赶紧收起瓜子跳下地, 出来开门。   看到沈卿卿,一个嬷嬷愣了愣, 她去年才来沈府,没见过沈家这位已经做了皇后的七姑娘。   另一位刘嬷嬷是桐园老人,见到沈卿卿, 老奴刘嬷嬷激动极了,语无伦次道:“七姑娘,不,皇后,老奴叩见皇后娘娘!”说完,刘嬷嬷扑通跪了下去,还顺便拉着愣在旁边的嬷嬷也跪下了,激动又欢喜。   天底下有几个人能见到皇后?她不但见过皇后,还伺候过小时候的皇后,这辈子都知足了!   看到祖母身边的老人,沈卿卿也挺高兴,笑道:“都起来吧,我过来瞧瞧,你们不用紧张。”   两人站了起来,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紫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刘嬷嬷可没见过李贽,打量李贽几眼,她低声问沈卿卿:“娘娘,那人是随您来的?”   沈卿卿看向李贽。   李贽也看着她,一副懒得开口解释的意思。   沈卿卿眸光一闪,故作疑惑地道:“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了,许是前院的哪位宾客?”   她声音不高不低,但李贽肯定听见了。   沈卿卿没有看李贽的神色,说完便对刘嬷嬷道:“我去里面瞧瞧,你们该做什么去做什么吧,不用陪我。”   说完,沈卿卿径直进了园子。   李贽抬脚,也要进园。   刘嬷嬷眼睛一瞪,拦在他面前道:“不知公子是哪府的贵客?这里乃沈府后院,还请公子速回前院。”   沈卿卿走得很慢,听到刘嬷嬷的话,她偷偷地笑了,同时好奇地等待李贽如何作答。   李贽当然不会与沈家的一个老嬷嬷计较,面对刘嬷嬷防备的眼神,李贽朝沈卿卿的背影扬扬下巴,淡笑道:“内子前来拜访祖母故居,已入院内,还请嬷嬷放我入院寻妻。”   沈卿卿闻言,忍不住咬了咬唇,有阵子没听李贽说俏皮话了。   那边刘嬷嬷转了几个弯才反应过来,再仔细一瞧,这位紫袍公子气度华贵,确实像是天子啊!而且这天底下,有谁敢当着皇后的面、又在皇后的娘家假冒帝王呢,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老奴叩见皇上!老奴,老奴有眼无珠,还请皇上恕罪!”刘嬷嬷大汗淋漓地叩头道。   “退下吧。”李贽绕过两个老嬷嬷,闲庭散步般朝内走去。   帝后有雅致,刘嬷嬷二人识趣地守在了桐园门口,免得闲杂人等打扰了这对儿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   除了两个嬷嬷住的地方,桐园其他房间都上了锁。   沈卿卿站在堂屋前,对着门上的铜锁出神。   “让她们去拿钥匙?”李贽停在她左侧,低声道。   沈卿卿想了想,摇头道:“算了,我随便逛逛就好。”   李贽默默地陪着她。   桐园的景主要在后院,围着三面墙壁种了一圈的梧桐。沈卿卿听祖母无意中提起过,说宋家老宅也有一片梧桐,祖母特别喜欢,而这些梧桐是庆德帝刚赐祖父宅子时祖父特意为她栽种的,也是祖父送祖母的最出格的一次礼物。   沈卿卿停在了一棵梧桐树下。   梧桐树的叶子很大,绿油油的遮在头顶,挡住了夏日刺眼的阳光。   沈卿卿仰头看树,李贽侧首看她,几点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来,她脸上多了明明暗暗的光圈。她的脸庞白皙娇嫩,仿佛还是初遇时的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她的杏眼黑亮清澈,却比当时多了几分沉重。   是在思念千里之外的祖父祖母,还是因为这一年来在宫里受的各种委屈?   他杀死了沈皇后母子,沈渠一定不会再进京当官,李贽唯一能做的,便是信守承诺,真的不再让沈卿卿受委屈。   李贽贴到她身后,握住了她垂在一侧的小手,不轻不重的力道,透着一丝小心翼翼与温柔。   沈卿卿心中轻颤。   “连自己的夫君都不认了,这是还在怨我?”李贽微微低头,额头轻抵她的脑顶。   沈卿卿有点想哭。   这一年里,她怨过李贽,恨过李贽,也发誓收心不再在乎他,有的时候她真的能做到心如止水,可夜深人静摸着身边空荡荡的床,沈卿卿才发现白日里的平静不过是自欺欺人。如果李贽真的选秀,她大概会气得睡不着觉,换成李贽下旨表忠心,沈卿卿立马忘了前面所有的怨愤,又开始甜丝丝地等着他来求和了。   等不到,她纳闷烦躁,等来了,连天都变得晴空万里。   其实沈卿卿不想哭,不想让李贽得意,凭什么他能轻而易举地左右她的心情,她却只能干等?   “您是皇上,我怎敢怨你?”因他的亲昵,心中有甜有酸,说出口的却是满满的嘲讽。   李贽太清楚小妻子的脾气,她冷冰冰的意味着真的生气,她冷嘲热讽句句带刺,说明她虽然也在气,却更想被他哄。   “你不怨我,为何进来时假装不认识我?”李贽一把拉住要走开的小妻子,并迅速将人调转过来,一手搂着沈卿卿的腰,一手扣住她下巴,逼她直视他。   沈卿卿眼睛还湿着,怕他看见,她连忙闭上眼睛。   但李贽已经看见她眼中的泪水了,他不想她哭,连忙认错:“是我不好,不该天天沉溺于政事连累你被祖母磋磨,不该只想着自己省事便一时糊涂决定选秀,更不该明明想见你却一直留在乾元宫等你主动来找我……”   结果他说的越多,沈卿卿的泪就越多,连鼻子都酸了,担心哭得太难看,沈卿卿一边打他肩膀一边埋到了李贽怀里,抽抽搭搭地骂了起来:“是你先冷落我的,凭什么让我主动去找你?今早你还给我脸色!”   李贽没有管她乱捶的小拳头,听沈卿卿骂完了,李贽才无奈道:“我何时冷落你了?知道不该选秀后,我马上向你许诺,是你不信我。你不信,我便处置了祖母最喜欢的江依月,你倒好,宁可替一个外人求情,见我粗茶淡饭咳嗽连连也不知道心疼……”   “你那是装的,你还有脸说!”沈卿卿又往他肩膀上狠狠捶了一下。   李贽攥住她手,不平地道:“我是装的,可就算我下旨告知天下我这一生只要你一人,也没见你来乾元宫给我个好脸色。”   她责怪他不知何为为情所伤,李贽是不懂,可他做了那么多沈卿卿都无动于衷,面都不露,李贽渐渐慌了,怕她真的一刀断了夫妻间的情分,怕她真的不想再与他做夫妻。下旨之后,李贽不是不想见她,而是想看看沈卿卿会不会因为那道旨意欢喜,看看沈卿卿会不会主动来找他,她来了自然好,如果她不来……   就说明,或许沈卿卿对他的感情也没有多深。   那是李贽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李贽等啊等,等了一个月,她还真够绝情。   李贽等不下去了,借着陪女儿去看舅舅成亲的名义,也将她带出了宫,结果她不知是真的不懂他的心,还是懂了也不领情,依然待他冷淡疏离。   “你不理我,我这一个月都味同嚼蜡。”贴着她额头,李贽咬牙切齿地说。   男人的凤眸里藏着火,炽热灼人。   沈卿卿别开眼,冷哼道:“说的好像你吃过蜡似的。”   李贽转过她脸,盯着她清澈的杏眼道:“若我肯吃蜡,你便原谅我?”   沈卿卿紧紧抿着嘴唇。   李贽顿了顿,突然拉着她往前院走,脚步如风。   沈卿卿急了:“你做什么?”   李贽没有回答她,沈卿卿试着挣开他手,都以失败告终,而且为了不踉跄摔倒,沈卿卿还必须小跑着跟着他。沈卿卿娇养惯了,当了皇后更是尊贵,哪曾这般狼狈小跑,待李贽将她拽到前院门前,沈卿卿累得出了一身汗,双颊红若海棠。   刘嬷嬷二人还在这里守着,看到这样的帝后,都是一愣。   沈卿卿下意识地躲到了李贽宽大的身影之后。   李贽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停下来后,他冷声吩咐刘嬷嬷:“去取一截白蜡来。”   刘嬷嬷虽然揣摩不透圣意,但还是屁滚尿流地去找蜡了,然后因为李贽说的是一截,刘嬷嬷看看抽屉里整整齐齐的几根白蜡,便拿了两根整的,再将一根分成三截短的,这才匆匆地赶了归来,跪在地上捧起两种不同的蜡。   “退下。”李贽拿起一截短蜡,吩咐道。   刘嬷嬷二人赶紧避回了屋中。   李贽转身,一手攥着沈卿卿,一手举高那截白蜡,低声道:“我吃了它,你便原谅我。”   沈卿卿咬唇,扭过头去。   李贽倏地抬手,将一截白蜡扔进了口中。   沈卿卿见他竟然真的吃那东西,也不知蜡有没有毒,吓得扑了过来,双手捧着他因为咀嚼而一鼓一鼓的脸:“谁让你吃了,快吐了!”   李贽攥住她双手,对着沈卿卿焦急的杏眼,喉头一滚,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沈卿卿:……   反应过来,这回换成沈卿卿拉着他往外面跑了:“快回宫去找太医!”   李贽大手一用力,便将沈卿卿拉回了怀里,搂住她纤细的腰道:“你肯原谅我,我便宣太医,你若继续冷落我,我不治也罢。”   他一脸坚决,沈卿卿恨恨瞪他一眼,继续拉着他往前走。   李贽再次拉住她,非要她说出答案。   沈卿卿急着回宫,敷衍似的道:“这次就算原谅你了,若有下次……”   “绝无下次。”李贽拉她入怀,低头便要亲她。   沈卿卿担心他有不适,哪有心情亲热,扭头躲避,可李贽紧追不舍,硬是在桐园门前,在明晃晃的夏日骄阳之下,搂着沈卿卿亲了足足一刻钟之久。   亲完了,看着沈卿卿迷蒙的眼睛,李贽笑了笑,慢慢举起手。   沈卿卿的视线移过去,就见李贽的食指中指之间,夹着一截白蜡。   沈卿卿:……   她瞪圆了杏眼,尚未骂出口,李贽抢先朝她笑了笑,温声道:“为情所伤,我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懂,因为我不会给你机会。”   沈卿卿皱眉,这算什么,耀武扬威?   念头刚起,李贽忽然低头,薄唇擦过她白嫩的脸庞,对着她的耳朵道:“算计过无数商贾,算计过帝王大臣,但天底下的女人,我李贽只算计了你一个,也只会算计你一个,倘若这样还被你所伤,我这帝王当的未免太过失败。”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李贵婿不肯太短啊,明天继续正文!   ☆、正文完   天底下的女人, 我只算计你。   看着李贽专注认真的黑眸, 沈卿卿忍不住想, 这也算是情话吗?   为什么有一点点不爱听呢?好像她很蠢, 只会被李贽算计似的。   沈卿卿想生气,然而回想她与李贽认识这么久, 确实一直都是李贽算计她, 尽管目的全是为了娶她或得到她的心或哄她原谅,并没有要害她什么, 她却一次都没成功算计过李贽。   这么一想, 沈卿卿就算生气, 也有一半气得气在她太傻斗不过李贽的上头。   “算计我,你很得意是不是?”沈卿卿推开李贽, 瞪着他问。   她终于又变成了这种炸毛小狐狸的样子, 李贽既喜欢, 又无奈, 低声叹道:“我得意什么?我千方百计花招尽出才算计到你的心, 你什么都不用算便让我再也看不上旁人, 一颗心早就送到了你手里, 谁该得意?”   沈卿卿:……   她什么都没算吗?   看出她在回忆, 李贽盯着她问:“你可曾特意取悦过我?”   沈卿卿不曾。   李贽继续问:“你我起争执,最后都是谁先赔礼认错?”   沈卿卿:……好像都是他。   小女人的目光开始躲闪, 李贽上前,抬起她的下巴问:“你说你为情所伤,可你狠心的时候连一眼都不屑看我, 是谁巴巴地找各种理由主动见你?”   他审犯人似的,沈卿卿莫名不敢直视那双凤眼,索性闭上了眼睛。   她可以躲避可以绝情可以任性,李贽却只能做围着她转的那个,松开沈卿卿的下巴,李贽叹息着将人搂到怀里,幽幽道:“卿卿,我是没被你气伤过,但我对你的情,比你对我的深很多。每次争吵,你马上会选择放弃我,我不一样,我从来没想过要丢下你。”   他宠沈卿卿,小姑娘就喜欢他,他惹她生气,小姑娘就闹着要断情断义。   在李贽看来,沈卿卿还是孩子脾气,她确实会难过,但她从来不去想该如何解决问题,忘掉他永远是她的第一选择。可李贽不一样,他娶沈卿卿时并没有太多的真心,纯粹是看她讨喜、顺势而为,但当沈卿卿成了他的妻子,李贽越来越喜欢她的可爱,他给她一切宠爱,当她难过,他也会努力弥补。   他是喜欢算计,但这不意味着他对沈卿卿无情,正是因为动了情,才会千方百计。   男人的语气掺杂了几分幽怨,沈卿卿顺着李贽的话想了想,不禁开始动摇,两人之间的感情,真的是李贽付出的更多吗?   好像,好像确实是这样。   沈卿卿心虚了。   额头抵着李贽的胸口,沈卿卿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贽也没想逼她承认什么,自己看中的小姑娘,再任性再娇蛮他都乐得纵容。   “不气了?”蹭蹭她脑顶,李贽捏着她的小手问。   沈卿卿没吭声。   李贽笑笑,牵着她手道:“回去吧。”   沈卿卿怕被府里下人瞧见,轻轻甩开了他手。   冷战一个多月的夫妻重归于好,但沈卿卿总觉得哪里不自在,回去时依然单独走在前面。李贽看着她变化莫测的小脸,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并没有试图与她说话。   到了沈卿卿的地盘,李贽跨进堂屋时,无声无息地将身后的门关上了。   光线陡然变暗,沈卿卿疑惑地回头,恰好李贽放下门栓后转身,两人的视线便对上了。   “你关门作何?”沈卿卿奇怪地问。   李贽看着她单纯的眼,十分正经地道:“朕昨日批了太多奏折,肩膀酸痛,烦请皇后替我捶肩解乏。”   沈卿卿:……   她终于明白李贽要做什么了。   刚和好他就想睡觉,还是大白天,还是在她的娘家在她兄长大喜的日子,沈卿卿怕传出去丢人。瞪他一眼,沈卿卿转过身,三两步坐到了椅子上,垂眸道:“我没力气,皇上实在辛苦,叫玉蝉进来服侍你吧。”   “我只要你。”李贽来到她面前,看着她不安乱颤的睫毛道。   沈卿卿咬牙:“你别胡来。”   李贽其实还没饥渴到必须现在就睡觉,但夫妻俩冷战这么久,和好后李贽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别扭的,但他看得出沈卿卿脸皮太薄,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比肌肤之亲更容易消除隔阂的?   她脸都红了,李贽笑笑,弯腰去抱她。   沈卿卿气得拍他的手,李贽笑着给她拍了会儿,然后趁沈卿卿不注意,直接箍住沈卿卿的小腰将人往肩膀上一抛,下一刻便将沈卿卿扛了起来!   身体凌空,沈卿卿差点叫出声来,有什么从眼前滑过,是头顶的玉簪落在地上,啪的碎了。   沈卿卿真的有点气了,一边捶他肩膀一边催他:“你放我下来,一会儿我还要去看哥哥掀盖头!”   既然她都说了,母亲肯定会派人来请她的,如果她失约不去却与李贽闷在房里,母亲能猜不到?   就算是亲娘,沈卿卿也丢不起那个人!   “一刻钟。”李贽心中有数,边说边跨进了内室。   而沈卿卿的反对也在她被李贽压到床上时,就此打住。   结果帐中的动静根本没持续到一刻钟那么久……   望着上方熟悉的床顶纹路,沈卿卿眨眨眼睛,有点不可思议。她与李贽只有两个来月没有睡在一起,怎么过了两个月,李贽就……难道处理政事太累,累得他力不从心了?要知道,以前李贽没有半个时辰都不会放过她。   身上的男人一动不动,沈卿卿也谨慎地屏气凝神,这毕竟是帝王,帝王某些方面的威严不容亵渎。   李贽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隔了太久了,而刚刚她不肯配合,扭来扭去的他把持不住。   有点丢人,不过也没关系,晚上他自会找回场子。   他亲了亲她的肩,再缓缓往上移,直到来到沈卿卿的嘴角,温柔缱绻。   沈卿卿因为方才的意外而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下意识地想迎合李贽,李贽却抬起头,笑着看她:“该起了,别让新人等你。”   沈卿卿:……   他这样,弄得仿佛她很想亲他似的!   恼羞成怒,沈卿卿推开李贽,抱起放在旁边的衣裳跑了出去。   李贽看着她躲在屏风后快速穿衣的曼妙身影,笑了笑,愉悦地躺到了床上。   喝完喜酒,帝后一家要回宫了。   分别之前,陈氏再三嘱咐女儿要温柔贤惠些,别还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朝李贽撒娇耍气。   沈卿卿心不在焉地应着,实则在担心李贽的身体,那么生龙活虎的人突然萎靡不振,别是累伤了根本吧?   回宫路上,李贽一心哄女儿,沈卿卿瞄眼他俊美依旧的侧脸,却想不出该如何开口打听更多,譬如李贽这样持续多久了,譬如他有没有找过太医。   到了皇宫,李贽直接陪沈卿卿母女回了中宫。   沈卿卿偷窥他的眼神让李贽很不舒服,不舒服到他多一刻都不想再等。   待乳母抱走女儿,李贽立即屏退宫人,抱起沈卿卿就进了内殿。   沈卿卿:……   因为担心李贽误会她不喜欢伤了龙体的他了,这次沈卿卿非但没有扭捏推拒,反而很是温柔小意,温柔着体贴着,李贽突然又变成了一头猛虎,折腾地她喘不过气。震惊之余,沈卿卿怒了,抓着李贽骂道:“你又骗我!”   骗她误会他真的病了,还白白担心了那么久。   她傻乎乎的,李贽笑,解释道:“没骗你,那时是怕耽误你去观礼,没敢尽兴。”   沈卿卿目瞪口呆,居然是这样?   她呆她的,李贽继续展现自己不曾减损半分的雄风。   很快沈卿卿就在他怀里化成了一团柔水。   事毕,沈卿卿慵懒地趴在李贽胸口,李贽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意犹未尽地摩挲她温热的手臂。   气氛安宁,李贽揉揉沈卿卿凌乱的长发,感慨道:“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沈卿卿闭着眼睛哼道:“已经原谅你了,你不用再演。”   李贽笑而不语。   他吃白蜡是演,她深信不疑,独居乾元宫的那些晚上他辗转反侧,她反而不信,这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好,不演,但这中宫你白日坐镇便够了,明晚开始,你随我住在乾元宫。”李贽低声道。   沈卿卿一惊,慢慢抬起头:“这样,不合规矩吧?”   李贽指尖描绘她的眉,轻笑道:“不合又如何,我是帝王,你是皇后,谁敢干涉?”   此时的他张狂霸道,沈卿卿很喜欢,然而脑海里忽然浮现一道身影。   她撇嘴:“祖母干涉,你当如何?”   李贽早就料到她会顾虑老太太了,温声道:“我连圣旨都下了,她没那么糊涂。”   祝老太太不是不想糊涂,而是不敢再糊涂。   长孙迎娶沈卿卿之前,江依月算是与长孙最为亲近的外姓女,楚楚动人,如今长孙连江依月都毫不留情地送去寺院当了姑子,祝老太太觉得自己不可能再找到一个比江依月条件更好的人。而且没等她找,长孙就颁发了那么一道圣旨。   至此,祝老太太算是看透了,长孙已经彻底被沈卿卿迷住了神魂。   祝老太太忍不住想,如果她再继续针对沈卿卿,长孙可能会大义灭亲吧?   应该不至于,但祝老太太不想去尝试。   长孙那个臭脾气,她还是安心当她的太皇太后吧。   .   纯宁长公主再进宫,就发现她的小嫂子气色红润,眉眼含情,妩媚娇艳不输她做贵妃的时候。   “这是和好了?”纯宁长公主打趣道。   沈卿卿难为情地扯了扯手里的帕子   纯宁长公主亲昵握住她手,柔声道:“虽然有点生气哥哥这么轻易地就把你哄好了,不过你过得开心最重要,哪日哥哥又欺负你了,咱们再联手对付他。”   沈卿卿笑着点点头。   然而李贽再也没有给两个女人联手的机会,就连沈卿卿给他生后面的两个儿子时,都因为孕期李贽照顾她照顾得太殷勤,沈卿卿都没好意思再骂他王八蛋……   .   后青史记载,仁帝李贽二十六岁娶妻沈氏,即沈皇后,自此专宠,后宫虚设。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此完结,明天先更个沈阁老与宋氏双重生欢乐斗智的番外吧,然后再更纯贵妃的,贵妃番外肯定会夹带男女主日常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