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造作时光 作者:月下蝶影   文案:   天凉了,被陛下偏宠的太子倒台了吗?   没有。   天热了,忠勇侯府被鸟尽弓藏了吗?   没有。   一个让反派发疯的女主,一个让炮灰恨不得当场自杀的男主,他们的相遇,是其他人的灾难。   反派:不,快乐的只有你们,你们从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花琉璃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仗势欺人   昌隆三十年冬,晋朝百姓沉浸在一片欢乐中。他们大晋与隔壁的金珀国互相看不顺眼很久了,这次护国大将军不仅把金珀国打得哭爹喊娘,还在战场上活捉他们骁勇善战的大王子,让金珀国割城赔地,俯首称臣,简直让整个晋朝上下扬眉吐气,走路都带风。   一时间护国大将军成了老百姓口中的武曲星下凡,他的三个儿子也是天兵天将转世,因为当今陛下英明神武,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所以特意下凡辅佐明君,帮助晋朝繁荣昌盛,八方来朝。   不管怎么说,总之就是陛下好英明,护国大将军下凡也辛苦了。   此时离京城几百里的驿站,驿丞为了庆贺晋国大胜,特意在驿站大门口挂上了两盏红灯笼。不过近几日大雪漫天,也没什么官员途径此地,所以他的用心也没什么人看见。   驿丞捧着一碟炒豆子,蹲在门口看院子里的积雪发呆,寒风把他乱七八糟的胡子刮得东倒西歪。   “唉。”巡检走到驿丞身边,苦着脸道:“也不知道住在这里的那波人什么时候走。”   这次送押过来的罪犯,据说是京城里犯了事的大官,人还没押送到这里,就已经有人来打招呼,说是不可怠慢。身为驿站的巡检,他只能天天守在这里,免得这个大官出事。   这些当大官的,今年被流放,明年又官复原职。这边有人要踩,那边有人想保,倒霉的还是他们下面这些小喽啰,谁都得罪不起。   “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喜欢摆谱,老子就不爱伺候。”驿丞呸了一口,把嘴巴里的豆壳吐在雪地里,“没个消停的。”   话音刚落,远远看到官道尽头有马车过来,一眼都看出来头不小。   驿丞把手里的炒豆往巡检手里一塞,拍了拍半旧的袄袍,满脸是笑地迎了上去。   巡检翻了个白眼,嘴上说着不伺候,转身看到权贵就变狗。   也不知道拉车的马是什么神驹,即使行走在雪地中,也四蹄稳健,煞是威猛。穿着兵甲的护卫在马车四周,眼神灼灼,与城里那些驻扎士兵完全不同,像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   巡检意识到这行人身份不简单,赶紧把手里的炒豆往窗台上一搁,也凑了上去,露出了与驿丞相似的谄媚笑。   二楼,木楼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露出双藏在暗处的眼睛。   “花家人到了。”   “可以……开始了。”   马车刚在驿站外停下,驿丞便满面微笑上前作揖道:“下官乃此处驿丞,不知贵人们从何处来?”   “我等从青寒州来。”为首的将领拿出一份通关文书,“护送大将军的家眷先行回京。”   “原来是大将军的家眷?!”驿丞恭敬地把文书递还给武将,“贵人们快快请进。”   最前方的马车帘子动了动,驿丞低下头,不敢直视贵人容颜。   只见帘角掀起,一双几乎不染尘土的鹿靴迈了出来,红艳艳的斗篷在马车上晃了晃,隐隐露出斗篷里的雪色绣红梅锦裙。   花琉璃走出马车,看着前方破破烂烂的驿站,沉默了片刻,扭头坐了回去:“我觉得还是继续赶路比较好。”   早已经习惯她挑剔劲儿的嬷嬷神情如常劝道:“县主,下一个驿站离此处还有近百里,路上积雪不化,连沐浴的地方都没有,您三思而行。”   花琉璃皱起好看的眉头,想掩上帘子就走,扭头见将士们鼻头被风雪冻得通红,绷着脸道:“在此处歇一夜,明日便走。”   嬷嬷扔了块几碎银子给驿丞:“多准备热水。”   “好勒。”驿丞笑着应下,他就喜欢这种出手大方的贵人,比关押在楼上的犯官省心多了。   “妹妹,小心。”刚从马背下来的花长空见小妹妹绷着脸就要从马车上往下跳,赶紧上前扶着她,“慢点,地上雪这么厚,要不哥哥背你进去?”   嬷嬷神情平淡地地看着这一幕,每个纨绔子弟背后,都有无数个娇惯孩子的熊家长,大将军一家什么都好,就是把家里唯一的姑娘娇宠得不像样。   走两步路怕累着,吹几下风怕冻着,就连说句重话都舍不得,怕把闺女吓着。好好一个武将世家的千金,竟是养得娇气又挑剔。   “不用。”花琉璃摇头,理了理身上的斗篷,扶着花长空的手臂走进驿站大门。此地并不富裕,所以挤不出太多银钱修缮驿站,屋子里的光线十分灰暗。   “贵人请坐。” 驿丞用袖子擦了擦凳子,抬头朝两位贵人讨好一笑,这一看便呆住了。   原来大将军家的人长得这么好看,尤其是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好看得像是天上的仙女儿。   花琉璃看了眼颜色黯淡,不知道什么木料做成的凳子,没有坐下去。她伸手揭下斗篷帽子,抬首看向楼梯。   楼梯上,一个戴着枷锁的干瘦男人缓缓走下来,他发须花白,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模样,脸上带着苦涩与不甘,跟在他身后的衙差虽然看管着他,但是看得出对这个老人尤有几分尊敬。   随着老人下楼的动作,他脚上的锁链发出碰撞的声响。   注意到驿站里多了其他人,老人脚步顿了顿,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又缓缓收了回来。   几名衙差不知道花家兄妹身份,但还是朝他们拱了拱手,以免得罪贵人。   “这位先生犯了何罪,竟戴这么重的脚镣?”花琉璃把目光从老人身上移开,开口询问。   为首的衙差见这位贵女询问的态度很是自然,仿佛根本没有考虑他们会拒绝回答,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这位犯官在朝堂上,弹劾大将军穷兵黩武,边境将领嗜血成性,触怒圣上,被判了流放之刑。竟然贵人开了尊口,我们可以给他换副轻便些的枷锁……”   “不用了。”花琉璃瞬间改口,“我觉得这样挺好,如果能换副重些的枷锁就更好。”   衙差:“……”   老人转身看了眼花琉璃,语气冷淡道:“小小年纪,心思就如此歹毒,今日老夫落难,总算看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没关系,你后面不仅会看尽,还会慢慢习惯的。”花琉璃微笑,“毕竟像你这种在将士背后插刀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边境将领为了守卫大晋,抛头颅洒热血,这个文官的话若是传到他们耳中,岂不是让他们寒心?   “老夫身为人臣,自当效忠朝廷,为民请命。花应庭四处征战,耗尽百姓钱财……”   “大将军为天下百姓守卫边疆,如今更是大胜金珀,让我大晋边境安宁,到了你口中,却成了穷兵黩武。”花琉璃挑眉,“你脑子没毛病吧,金珀常年挑衅我国边境,我们不去打他,难道任他们嚣张?你住在繁华的京城,自然不知道被金珀贼兵抢劫骚扰的痛苦,嘴里说着为民请命,却不把边境的百姓当人看,这叫什么……”   “这叫满口仁义道德,忠君爱国,实际满肚子男盗女娼,贪图享乐。”花长空笑眯眯地接下话头,“伪君子。”   “老夫,老夫……”老人被两个十多岁的年轻人挤兑得脸青面黑,半天喘不过气来,“尔等黄毛之辈,满口胡言乱语。”   “尔等白毛之辈,老眼昏花,糊涂透顶。”跟在花家兄妹身后的卫兵,当即便回嘴,这种需要骂人的事,不需要小公子与小姐亲自动口。   楼下的动静,传到了楼上,屋子里的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扭头看向从窗户爬进来的人:“毒下了?”   “下了,无色无味,见血封喉,保证查不出死因。”   男人笑了笑:“弹劾花家的文官,在与花家后人争吵后,便离奇而亡,不知道大晋的文官们,会有怎样的反应?”   “飞鸟尽,良弓藏。花家立下这么大的战功,最想对付他们的,恐怕不是大晋的文官,而是……”   古往今来,受到帝王猜忌的武将多如繁星,多花家一个不算多。   文人笔杆子虽然厉害,但是比起嘴皮子骂人的本事,还是比不了上过战场的士兵,几个回合下来,老文官便被气得七窍生烟,只会满嘴念叨无知莽夫。   “用、用饭了?”厨子端着做好的饭菜出来,见大堂里剑拔弩张,往后缩了缩。   “用饭?”花琉璃看了眼厨子端着的饭菜,有肉有菜,看来这个弹劾了她父亲的犯官待遇还不错,比守卫边境的儿郎们好太多。   当下她拿出一块手帕捂住口鼻,做作地往后退了一步:“天啊,我的头好疼。鸢尾,我闻不得荤腥味,快打翻它。”   “好的,县主。”跟在花琉璃身后的一个丫鬟站出来,她毫不犹豫地上前踹翻饭菜,动作流畅,英姿飒爽。   饭菜倒在地上,顿时满屋子弥漫着饭菜香味。   “这才对。”花琉璃露出满意之色,让鸢尾给了厨子一块碎银子,“重新给这位犯官做饭,记得,不要沾半点荤腥。”   “好的,贵人。”厨子接过碎银子就往后厨跑,给了银子的人,说什么都对。   驿丞默默把倒在地上的饭菜扫走,倒在外面的雪地里,假装没看出这是恶意报复事件。   “你什么意思?”老人气得双手直哆嗦。   “仗势欺人,落井下石啊。”花琉璃笑容甜美,“戴罪之身,还吃什么肉,边疆的老百姓,一个月都吃不到两回肉,大人为民为国,自然要与百姓同甘共苦啊。”   可怜的老文官,终于被花琉璃气晕了过去。   楼上的男人半天没有听到动静,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怎么回事,林辉之还没死?”   “那、那淬了毒的饭碗,被花家下人踢翻了。”   “你说……什么?”   他们费劲千辛万苦,计算了无数次相遇的地点,特意安排各个看似十分巧合的路障,才让他们在这个驿站相遇,现在跟他说,前面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花琉璃:不要跟我讲理,我从来都是矫情不讲理。 第2章 不可能!   片刻的死寂后,去厨房下毒的人小心翼翼道:“那个花家的女儿,被养得刁蛮任性,没有半点武将世家的豪爽之气,属下实在没想到……实没想到,她竟然会用那么不要脸的手段刁难人。”   什么闻到荤腥味儿就头晕,她怎么不说自己是喝露水长大的?   简直就是臭不要脸!   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忽听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负责下毒的汉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面带关切之意,把门拉开一道仅有半人宽的缝隙。   随后他便看到几个衙差抬着人事不知的林辉之上来,忍不住想,若是花家的那两个小崽子,能把林辉之气死就好了,能帮他们省很多事。   可惜林辉之是个命硬的文官,坚强的文官,即使被气晕过去,被衙差抬着,还在无意识地念叨仁义道德。   不过身为文官,被人这么抬着走,也算是斯文扫地了。   “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汉子掩上门,转头看向坐在窗户边的男人。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赶紧走。”   “走?”   “不走难道留在这儿被他们猜忌?!”男人沉着脸,他自诩谋算过人,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栽了跟头。   花琉璃整夜都没睡好,驿站的床又旧又窄,即使铺上了锦被,仍旧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折腾了半宿,在她终于有些困意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尖叫声。气得她把被子一掀,穿上外袍跟斗篷就下了楼。   “大清早的,叫什么?”衙差也被尖叫声吵醒,正准备骂两句,见花琉璃也在走道上,赶紧把话咽了下去。   花长空出门就看到自己妹妹青丝未束站在走廊上,赶紧上前替她把斗篷帽子戴上,低声问:“发生了何事?”   “外面、外面死了很多麻雀。”驿丞面色苍白,“昨日下官把打翻的饭菜倒在院子里……”   花长空眼眸微沉,大步走到门外,就看到院子里躺着密密麻麻的雀鸟,地上还有一些被积雪冻僵的饭菜。   昨天被妹妹打翻的那份饭菜里有毒。   “不是小人做的,不关小人的事。”跟着出来的厨子看到这一幕,也被吓蒙了,赶紧摇头,“小的在驿站做了十多年的厨子,祖上清白,哪敢做这些事。”   “这、这、这……”巡检看到这一幕,腿都吓软了,若是那位犯官真的在他们这里丢了命,他们整个驿站上下,都要跟着倒大霉。   “三哥,发生了什么事?”花琉璃跟着过来。   花长空赶紧站起身,把花琉璃挡在身后,不让她看这恶心的一幕:“别看,免得等会吃不下饭。”   “那可真可怕。”花琉璃拍了拍胸口,一脸我很娇弱的模样,扭头就往回走,“我最害怕这些脏东西。”   花长空理了理她的斗篷:“回房间让鸢尾帮你束发,我让人把院子收拾一下。”   “好。”出来得匆忙,花琉璃穿得有些少,被穿堂风吹着有些冷。她回到屋子里,又赖了会儿被窝,才被丫鬟哄着更衣洗漱。   等她再次下楼,其他人早饭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她坐到桌边,对着桌上的食物挑三拣四。   “包子的馅儿太腻。”   “粥少了三分火候。”   “糕点不够精致。”   饭没吃到两口,挑的毛病倒是不少。可是任凭她矫情劲儿冲天,坐在角落里的林辉之都没有说话。   强忍着嫌弃把早饭用完,花琉璃忍不住想,难道她把这个犯官气出了毛病,在旁边坐了半天,都不挑剔她的毛病?   这个老头儿,年纪很大,气量却很小,像这种找她麻烦的好时机,应该不会错过才对。   正想着,花琉璃就看到老文官站起身朝她这边走来,柳眉微挑,朝守在大堂的卫兵们招了招手,让他们站到自己身后,给自己撑场子。   吵架嘛,最重要的就是要人多,气势足。   林辉之心情十分复杂,他戴着脚镣走路十分不方便,两步一停,三步一喘,还是走到了花琉璃面前。   不等花琉璃开口,他忽然就朝花琉璃行了一个大礼。   花琉璃面色大变,这老头儿想干什么,故意行大礼想让她折福?   吵架吵不过她,就准备用这种卑鄙手段?   “多谢姑娘昨日救命之恩。”他能成为朝中三品大员,在朝堂上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与立场,但不是笨蛋。   早上起来,得知有人想要毒杀他,并且是在花家后人出现后毒杀他,林辉之就察觉到这背后掩藏的重重阴谋。   他若是一死,原本简单的朝堂政见不合就有可能变成血海深仇,文人气傲,花应庭因大胜金珀国,在民间威望极高,若是两边斗争起来,定会引起朝廷大乱,最后恐怕连整个大晋都会受到影响。   好个一石几鸟的毒计,定是敌国邪恶分子的阴谋。   昨天傍晚,花家后人打翻他饭菜的举动,不仅是救了他,还救了其他有可能牵连其中的人。   林辉之虽不喜好战之人,但不代表他不记恩情   再看花琉璃,他觉得这小姑娘虽然骄纵些,尖牙利嘴了些,脾气差了些,挑剔矫情了些,但还是有优点的。   比如……   林辉之想了想,比如长得好看?   文人若想夸奖一个人,总能找到溢美之词,所以尽管林辉之对花琉璃这个救命恩人满腹意见,还是说出了一串赞扬感激的话。   花琉璃:“……”   厉害还是文官厉害,能把她刻意挑事的行为,说成明察秋毫,行事机警,救人于危难之间,连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这位大人,你说再多好听的话,也吃不上肉的。”花琉璃用手帕轻轻擦拭了下嘴角,“没用。”   林辉之顿了顿,表情有些僵硬:“老夫并无此意。”   “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就不必再说。”花琉璃转头点了几位卫兵,“你们护送这位大人一起走。记得,一定要好好看顾大人的吃食。”   决不能让他沾半点荤腥,馋死他。   林辉之愣住,良久后再次朝花琉璃作揖:“姑娘大义,老夫不及姑娘。”   花琉璃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避开了一步,起身对花长空道:“三哥,我们该走了。”   再不走,这老头儿就更疯了。   “好。”坐在旁边的花长空笑眯眯点头,对花琉璃的行为没有半点质疑,甚至还觉得林辉之虽然一无是处,但是在夸奖他妹妹这一点上,尚有可取之处。   上了马车,花琉璃看了眼点头哈腰把他们送到路边的驿丞,还有他身后破破旧旧的驿站,随手在马车匣子里抓了个装金珠的锦袋扔给驿丞:“方圆几百里,就你这家驿站最破,拿去好好修缮一番。”   “谢贵人,多谢贵人。”短短一夜,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驿丞早已经吓破了胆,以为这位挑剔的贵人会找他麻烦,没想到对方什么都没说,还拿钱给他修缮驿站,这哪里是贵女,分明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啊。   花家兄妹走了以后,林辉之请衙差找来了纸笔,修书一封,托驿站的驿卒送往京城。   花家兄妹高义,虽因他弹劾花应庭,对他心存怨气,但是见他有性命之危时,却仍旧摒弃前嫌,派兵护送他到流放之地,这等心胸,令他汗颜。   难道……真的是他对花家军抱有偏见,是他错了?   花琉璃一路挑剔,走走停停,林辉之的信竟先他们一步到达京城。   尚书府中,户部尚书曹进伯正在与户部侍郎左蕴德议事,听下人说,有好友的信送到,便让下人拿了过来。   “唉。”曹进伯把信拿到手里,却没有立刻拆开,反而苦笑道:“这次我与辉之政见不合,闹得不太愉快。”   他甚至有些怕拆开这封信。   辉之坚持认为花将军击退金珀大军拿下对方城池是穷兵黩武,而他却十分赞同花将军的做法。所以辉之一直试图说服他,后来他们还因为这件事,在朝堂上争辩了几句。   只怕这封信里,写的也不是好友的思念之情。   “大人,您为了帮林大人求情,四处走动,若是林大人知道这些,定会明白您的苦心。”左蕴德安慰道,“您与林大人几十年的交情,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受到影响。”   “辉之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又倔又硬,他认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曹进伯叹口气,还是慢慢拆开了这封信。   左蕴德知道两人前些日子因政见问题闹了矛盾,以林大人的脾性,这封信多半是骂曹尚书的。所以在几息之间,他已经想出好几个安慰曹尚书情绪的办法。   他等了一会,也没等到曹尚书说话的声音,再看对方的神情,似惊似疑,仿佛信里写了什么荒诞至极的事。   “大人?”左蕴德想,该不是被林大人的信,气糊涂了吧?   “蕴德啊。”曹进伯满脸纠结地放下信,“你觉得以辉之的性格,若是被人威胁,会不会说些违心之言?”   “大人这话……是何意?”左蕴德满头雾水。   “比如说,盛赞看不顺眼之人的儿女?”   闻言,左蕴德干笑:“这大概要看是谁吧。”   “比如花将军的儿女?”   “绝无可能!”说完这句话,左蕴德觉得自己否认得太直接,太快速,有认为林大人小心眼之嫌,于是又委婉地描补了几句,“花将军儿女都在边陲长大,由花将军亲自教养,行事上定有花将军之风,以林大人的脾性,想来不会太欣赏这样的后辈。”   盛赞那是不可能的,死都不可能,把人从头到尾挑剔一番才是正常。以林大人的性格,宁可一头撞死,也绝不会说花家的好话。   作者有话要说:  曹尚书:辉之啊,你如果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林辉之:…… 第3章 以貌取马   于此同时,林辉之差点被暗杀的密函,被送到了帝王的御案上。   昌隆帝沉着脸看完这封密函,没有说话。伺候他的太监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怕惹得帝王不满。   屋内死一般寂静,无人能够打破。   就在此时,殿外有脚步声传来,步伐很是轻快。   “父皇。”   听到这声呼唤,宫侍们不自觉便放松下来。   进来的年轻男子身着锦衣,长身玉立,容貌更是脱凡出众,他一出现,仿佛整个大殿都亮堂了几分。   宫侍们齐齐弯腰行礼:“太子殿下安。”   太子走到帝王面前,样子有些懒散,他给昌隆帝行了一个礼:“又是朝中哪个不长眼的,惹您生气了?”   “谁惹事的本领都比不上你。”昌隆帝说着嫌弃的话,放下手里的密函,抬头看向来人,“昨日老大建府,你跟着去喝酒了?”   “大哥要敬儿臣的酒,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臣总不能落他的面子。”太子懒洋洋地在椅子上坐下,“到时候传出我们兄弟不合的流言,难受的不还是您?”   昌隆帝看他没骨头的样子,想呵斥两句,又舍不得,只好道:“林辉之在黄淮县驿站中,遇到了刺杀。”   太子看着昌隆帝,等他继续说下去。   “幸而这件事出了意外,让他逃过一劫。”   “哦。”太子垂了垂眼睑,那还挺可惜的。   “看你的样子,似乎还很失望?”   “他天天在您面前夸大哥好,总挑儿臣的毛病,恨不得把儿臣从太子位置上拽下来,再把大哥塞上去。”太子缓缓道,“您知道的,儿臣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爱记仇。”   “他如果真的死了,麻烦的是你。”昌隆帝叹气,“满朝皆知你不喜林辉之,他若死得不明不白,其他人面上虽不敢说,心里定会认为是你做的。”   太子轻笑出声,他就喜欢那些看不惯他的人,心里不舒服,面上却不敢说的样子。   坐在他这个位置上,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有无数人挑他的毛病。   见他这幅模样,昌隆帝就知道这孩子仗着有他撑腰,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你啊,你啊……”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有太监进来请示,说是贤妃求见。   昌隆帝近来正在考虑大儿子的婚事,听到贤妃求见,便让她进来了。在贤妃进来之时,他顺手合上了放在桌上的密函。   “妾见过陛下。”贤妃虽已经年近四十,但是容颜依旧出众,她朝昌隆帝盈盈一拜,顺便还朝太子露出慈母般的微笑。   可惜太子并没有感受到她的慈祥,朝她拱了拱手,便靠着椅背不动了。   贤妃:“……”   这太子当真不识趣,她与陛下议事,懂规矩又识趣的就该自动离开,他倒好,不仅不走,还要挑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究竟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注意到贤妃殷切的眼神,太子眼睑动了动,可他是那种善解人意的人吗?   不是啊。   所以他不仅挑了一个舒适的坐姿,还让宫侍给自己换了盏热茶,脸上带着“你们慢慢聊,我只想凑个热闹”的微笑。   贤妃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昌隆帝:“陛下,妾今日来,是为了昊儿的婚事。昊儿这孩子,整日只知道勤奋上进,连自己的亲事都顾不上,我们做长辈的,只能为他多操心一些了。”   “老大今年已经二十有一,婚事确实不能再拖。”昌隆帝点了点头,“明昊擅武,又喜排兵布阵之法,给他找个志趣相投的王妃如何?”   “陛下,您意思是?”贤妃面上并无太多喜色。   “护国大将军有一爱女,容颜出众,年十五,配明昊正好。你若是没有意见,朕便厚颜向应庭提了这个亲事。”   贤妃闻言,心头一颤,陛下果然有这个心思。以护国大将军现在的地位,娶了他家的女儿确实是好事,可是……   历史上多少战功赫赫的将军被帝王猜忌,尤其是像花应庭这样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牵连满门。陛下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对花家定有忌惮,不然何必想要花家女成为皇室媳妇?   娶花家女只能一时风光,从长远来看,却是不利的。当陛下对花家越来越不满时,对娶了花家女的儿子,也会生出反感之情。   帝王之家的亲情,就是如此的凉薄。   “陛下,花家姑娘,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好。”贤妃陪笑道,“只是昊儿性格太过刚硬,若是再娶一位武将家的闺女,我怕他们日后会闹出矛盾。不如给他挑一位知书达理,性情温和的女子,夫妻二人性格互补,方是圆满。”   听到贤妃拒绝了自己的提议,昌隆帝深深看了贤妃一眼,直把贤妃看得忐忑不安后,才收回目光,语气平静道:“既然如此,便依你的意……”   “父皇,儿臣不打扰您与贤妃娘娘的交谈,儿臣告退。”太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站起身,朝昌隆帝作揖行礼后,就准备离开。   “等等。”昌隆帝叫住他,“外面冷,你把朕的披风穿上再出去。”   御前总管捧了披风,亲手伺候太子穿上,送他出了殿。   “殿下,您慢走。”太监总管赵三财目送太子走远,直到太子车架看不见影之后,才拍去身上的积雪,换上一双干净的鞋子,回内殿伺候。   等贤妃离开以后,昌隆帝问赵三财:“太子走的时候,可有说需什么,缺什么?”   赵三财摇头:“殿下离开之前,只说了让奴等伺候好陛下,并未提及其他。”   “英王昨日建府,朕赏赐了他不少东西……”昌隆帝沉吟半晌,“英王有的东西,太子却没有,岂不是有偏心之嫌?”   “你去朕的私库去看看,挑一些太子喜欢的东西,给他送过去。”昌隆帝又一想,“把前些日子进贡的御马,挑几匹送到东宫。”   “是。”赵三财笑着退下。   太子出了宸阳宫,半道上遇见了大皇子英王,他坐在车里,懒洋洋地朝英王拱了一下手。   英王绷着脸从马背上下来,回了他一个礼。   太子是半君,他的礼,皇子们受不起。   “不知太子从何处来?”英王皮笑肉不笑地问。   太子挑眉,慢吞吞理了一下袖摆:“去父皇那坐了会儿。”   英王扯着嘴角笑,突然道:“昨日太子看上了我府中的骏马,我本该拱手相让,只是那马乃父皇赐下,我便不好再转送他人了。”   “哦?”太子拖长语调,“你不说这事,我都忘了。”   他抬眉看着面带得色的英王:“无碍,正好我比较喜欢颜色纯一些的马,你那匹马的尾毛杂了些。若真送到东宫来,会被其他骏马排挤的。”   英王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能动怒:“太子,父皇赐下的乃是千里良驹,尾巴上有几根杂色毛算什么?”   太子的目光落到英王脸上,半晌后淡淡道:“可能是因为我不仅以貌取人,还以貌取马吧。”   英王:“……”   提起以貌取人时,太子这个王八蛋盯着他的脸看,是什么意思?!   没过两日,京城里不少官员都知道陛下送了好几匹贡马给太子的事,一时间引起无数人唏嘘,几个皇子中,陛下最心疼的还是太子。   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情分也与其他皇子不同。   太子幼时体弱,不知是哪位高人说,太子命格奇特,一般人教养不了他。陛下一想,一般人教养不了,他身为真龙天子,自然不是一般人,所以就决定亲自来养。   说来也是巧,太子被接到陛下的宫中后,很快就能吃能跑能跳,身体也壮实了不少。   就因为这样,太子在陛下的宸阳宫住到十二岁,才搬去东宫。   上一个被皇帝这么偏宠的太子,最后被宠爱他的父皇贬去了苦寒之地,直到病死都没能回到京城。   不知道这位太子,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花家兄妹赶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以后。兄妹二人刚进城门,就听到马蹄声传来,时不时夹杂着路人的尖叫。   花琉璃掀起马车窗帘子朝外看了看,几个身着华服的青年骑在马背上,对路人的惊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几个年轻人骑着马,意气风发地行走在大街上,正准备去酒楼里喝上两盏酒,却被几个穿着甲胄的士兵拦住了。   “尔等何人,竟敢拦公子们的去路?”   “诸位公子,我大晋律法规定,闹市不可纵马。我家小姐体弱,受不得惊吓,现在被你们的马蹄声吓得几近晕厥,你们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士兵们目光灼灼,手握刀柄,大有他们不说清楚,就别想走的架势。   “啥?”几位公子看了看离他们还有几十步远的马车,惊吓?晕厥?   这是来故意找茬的吧?   他们还没开口置疑,就听到马车那边传来一阵骚动,几个丫鬟围着马车上上下下,来回奔跑,隐隐听到她们嘴里说着“药”“县主”“大夫”之类的字眼。   难道真被他们吓出病了?   京城里,哪位县主如此娇弱多病?   这要真出了什么事,他们回家会不会被打死? 第4章 病弱小姐   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们被眼前的阵势吓着了,再看这些凶神恶煞手持利刃的士兵,更是心虚,老老实实从马背上爬了下来。   京城里很多世家大族,都喜欢在马车上留下家族的标志,但是他们从这几辆马车上,完全猜不出里面坐的是哪家人。   车架的规制高,还有士兵护卫,这不是普通世家的待遇。   他们焦虑不安地等待着,可是除了围住他们的士兵,还没有一个能做主的人过来跟他们交谈。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缩着脑袋祈祷这个县主不要出事。   过了好半会儿,终于有个风采不凡的男人朝这边过来,他们内心竟升起一股诡异的喜悦之情,尽管对方脸色十分难看。   等对方走近,他们便识趣地道歉,顺便想套出对方的身份。   “诸位请放心,在下并非无理的人,请诸位先走吧。”   纨绔公子们一听,忍不住有些疑惑,刚才还让人气势汹汹地把他们围起来,现在随随便便就放他们走了?   “真的?”其中一位公子有些怀疑地看着花长空,“不知……”   “自然是真的。”花长空叹息一声,“公子们年轻不懂事,我又怎么好跟你计较。”   纨绔公子们松了口气,看来这个人是真没打算细细追究。   “所以待舍妹病愈后,我会亲自去诸位府中拜访。”   纨绔公子们:“……”   这是一言不合就准备向家长告状的意思?   毒,实在太毒,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阴损之人?他们不怕赔银子,也不怕赔药材,就怕事情闹到家里去,到时他们哪还能有好日子过?   “各位放心,在诸位长辈面前,我只会如实叙述,绝不添油加醋。”花长空朝几个吓得变了脸色的纨绔拱了拱手,“诸位,请慢走。”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还敢走?   “发生了何事?”就在纨绔公子们赔礼道歉时,一位骑着骏马,身着玄色锦袍的男人缓缓而至。   花长空看了眼玄衣男人身下的骏马,没有说话。   “见过英王。”见到英王殿下,几位纨绔公子仿佛有了主心骨,忙不迭地行礼。   “锐栋,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姬明昊见街边似乎有人闹事,过来一看,就发现表弟跟几个贵族弟子垂头丧气被几个士兵围着。   “王爷。”田锐栋面上有些尴尬,尤其是看到英王骑着马还无人牵引的时候,就更尴尬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把英王也牵连进“闹市纵马”事件,就麻烦了。   见表弟吱吱呜呜不好意思说,英王把视线转向花长空:“不知这位公子是哪家俊杰?这里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能否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先让这些士兵退下?”   “王爷误会了,在下并无拦着诸位公子离开的意思。”花长空微笑,“是诸位公子坚持要向在下赔罪,在下也很是为难。”   纨绔公子们:“这位公子说得对,是我们坚持要留下来赔礼道歉的。”   我们如果不赔罪,你就要上门告状,谁受得了这个?   英王皱眉,他这个表弟平日里是个什么德行,他心里是有数的,能做这种主动向人赔罪的事?   “三公子,不好了,县主吐血了!”   “王爷,舍妹病重,请恕在下无礼告辞。”花长空转身就回了车架上,“立刻回府。”   放下车帘时,花长空回头看了眼骑在马背上的英王,很快便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听到车里有县主吐血病重,就算是英王,也不得不驱马退到旁边,让这行人通过。   等这行人走远,英王才茫然地想,这究竟是谁啊?   “有没有看清英王的模样?”花长空盘腿坐在马车里的毛毯上,问靠在软垫上享受丫鬟伺候的花琉璃。   “嗯。”花琉璃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感觉如何?”   “容貌不及三哥半分。”花琉璃做作地捂着胸,“京城的水土真不好,我突然觉得头晕,胸闷,好难受,要晕倒了。”   “前段时间陛下写给父亲的信里,似有意撮合你跟大皇子……”   花琉璃立刻坐直了身子:“三哥,英王长得不好看,并且是非不分,嫁给这种男人会老得快。”   事情尚未弄清原委,就开口让人给面子,得罪人而不自知。这不仅是长得不好,脑子也不是特别好。   花长空对妹妹以貌取人的行为表示了认同:“整日与一个容貌不够俊美的男人在一起,确实会委屈你,就算没病也要闷出病来。所以你放心,家里不会让你嫁给英王的。”   听到这话,花琉璃又懒洋洋躺了回去:“我突然觉得头不晕,胸口也没有那么闷,可以吃点心了。”   这次花长空带妹妹提前回京,一是因他要参加开春过后的科举,二是让妹妹早点熟悉京城的环境。   不久之后,父亲、母亲还有二哥都会回京,他要帮着探一探京城的风向。   看了眼被他们养得娇滴滴的妹妹,花长空没有告诉她,从头到尾家里就没打算让她嫁入皇家。皇家的男人,有哪个能守着王妃好好过日子,今日纳个妾,明日又想争皇位,对王妃还有一堆贤良淑德的要求。   他花家老老小小捧在手心的小姑娘,凭什么去皇家受委屈?舒舒服服地当个县主,有合意的男人就嫁,没有就养貌美的面首玩,这多好?   花家立下赫赫战功,京中有圣上赐下的府邸。或许是怕花家误会,圣上并没有赏赐仆从,倒是赏了一堆金银玉器,甚至让工部把整座府邸重新翻新了一遍。   花家已经提前派人布置好府邸,兄妹二人只需要住进去就行。   当天花家正门大开,还挂上了红灯笼。不出两个时辰,京城不少官员就知道,有花家人回京了,就是不知道回来的是谁。   第二天一早,住在花府隔壁的官员就看到,宫里派了马车接花家人进宫。   为了以示对大功臣的重视,昌隆帝不仅要亲自见花长空,还请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太后娘娘来接见花家唯一的闺女。   太后是圣上亲母,性格宽厚,知道皇帝有意给护国大将军做脸面,当下就乐呵呵答应了下来,还让宫里几个位份高的妃嫔作陪。   “小姑娘脸薄,等会人来了,你们可要对她亲和些,别把人吓着了。”太后担心这些平日里勾心斗角的妃嫔闹出幺蛾子,特意嘱咐道,“护国大将军为我们大晋抛头颅洒热血,我们可不能让他儿女在京城受委屈。”   “太后娘娘您请放心,妾膝下没有女儿,心里一直都羡慕那些有闺女的呢。”贤妃连忙道,“待花县主来了,妾定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   其他妃嫔在心里偷偷翻白眼,这就是个嘴上说着想要闺女,实际一直得意自己生下皇长子的贱人。   都是玩过宫斗的,说这种话糊弄谁呢?   然而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护国大将军的女儿并没有进宫,原因是她病了。   “病了,可是路途艰辛,受了寒?”太后不由得有些担心。   “县主身体虽有些娇弱,但一路上精神还好。只是昨日进京时,遇到几位公子闹事纵马,让她受了些惊吓,加之……”回话的人面上露出几分为难。   “加之什么?”太后面色严肃下来。   “三公子见那几位公子闹市纵马,违反了大晋律例,便上前劝阻,哪知遇到了英王爷过来。”回话之人说到这,连忙跪下,“此事与英王并无干系,只是县主生来胆小,以为开罪了英王爷,心急攻心吐了几口血,回到府中便躺下了。”   “那几个公子是谁?”这事虽然牵扯到英王,太后却没有放弃追问,似乎打定了主意给花家的小姑娘讨个公道。   “似乎是田二公子以及与他交好的那几位。”   在座众位都擅长发散思维的,很快就在脑海里进行了现场情景还原。   贤妃娘家人闹市纵马,把人家刚进京的小姑娘吓着了,做哥哥的花三公子不忍自家妹妹受委屈,上前跟田二公子论理时,英王跑来帮外祖家的人了,于是把小姑娘气吐血。   众妃嫔纷纷扭头看向贤妃,刚才还说要把人家当亲生女儿,现在她女儿受委屈了,还不赶紧替她讨回公道?   贤妃:“……”   颜面丢尽的贤妃,回到寝宫后,气得摔断了一根玉钗。   “娘娘,世上哪有这么娇弱的人,那花家的女儿,会不会是故意装病陷害王爷?”伺候的宫女小声道,“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一个未嫁女,装体弱多病没有半点好处,除非不想嫁人了。体弱这种事传出去,京城里的好儿郎谁敢娶她?”贤妃虽然气极,但脑子还在,“你去田府走一趟,让他们好好管教后辈。”   可真是能耐,人家好好的女儿,进京就被她家里人折腾病了,这让她出去怎么做人?   “唉。” 花府中,花琉璃倚着窗斜躺着,伸手接住几片飘进来的雪花,慢悠悠地叹息道:“昨日被那几个纨绔子弟吓着,现在胸口还有些闷呢。”   鸢尾熟练地接话道:“可不是,那些纨绔子弟真是欠教训,小姐如此金贵,怎么禁得起这般狂放无礼的惊吓。”   花琉璃再次仰头望天,满脸愁绪地轻叹:“我记得以前在青寒州,每到下雪之时,爹爹都会亲自出去打猎……”   “奴婢明白了。”鸢尾转身走到外屋,对丫鬟道,“三公子想吃暖锅了,叫厨房里早些准备。”   她家县主身娇体弱,思念亲人无心用食,想吃暖锅的定是三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花琉璃:我敢作。   花家人:我们敢配合。   鸢尾:今天的县主,仍旧是个如琉璃般的仙女儿呢。 第5章 负荆请罪   与充满尴尬气氛的后宫相比,昌隆帝见到花长空后,心情就很好了。   功臣之后,有从文之心,容貌英俊,最重要的是……这孩子太会说话了,跟他父亲一样。   既不像其他武将那样说话鲁莽直接,又不像文官含蓄内敛,夸他的时候夸得真情实意,那双眼睛里,满是对他这个帝王的感激与敬仰。   “攻打克尔城的时候,父亲受了重伤,就在士兵们都以为此仗必败时,陛下您派来的援军与物资到了。”花长空眼眶微红,“陛下此举,不仅决定了我军与金珀战役的胜局,还让重伤的父亲有了熬下去的希望。”   说到这,花长空差点没落下泪来,他朝昌隆帝一揖到底,虽未说什么,昌隆帝却感受到他身上浓浓的感激之意。   “朕与应庭相识于年幼,亲如兄弟,他为大晋镇边疆,为朕守国门,得知他身受重伤时,朕夜不能寐日不能食,幸而安全无虞,才总算让我放下心来。”说到这,昌隆帝心里还是有些遗憾,花应庭在领兵打仗方面的能力,称得上是百年难得一遇,只可惜这次受伤后不能再上战场了。   这样也好,应庭为大晋镇守卫边关多年,身上旧伤无数,也该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好在应庭的大儿子骁勇善战,有其父之风,有他帮着应庭守卫大晋国土,他也放心不少。   昌隆帝留着花长空说了很久的话,甚至还留他吃御膳,被花长空热情却不显谄媚的马屁捧得通体舒畅,又让留了他一个时辰,才让太监总管赵三财亲自送花长空出去。   “花三公子,请您注意脚下台阶。”赵三财弓着腰送花长空走出宸阳宫,花长空朝他拱手道:“赵总管留步。”   “三公子客气,老奴多年未见护国大将军,今日有幸送公子,公子就赏脸让老奴多陪您一会儿。”赵三财笑容满面道,“陛下这些年一直念着大将军,公子刚回京,有什么需要的或是不熟悉的,尽管告诉老奴便是。”   花长空知道赵三财这是在代圣上表示亲近之意,他连忙道谢,言辞间把赵三财当成了自己人。   姬明昊远远便看到父皇身边的心腹太监满脸是笑地跟人说话,待他走近一看,顿时沉默了。   这不是昨天让田锐栋那几个纨绔赔礼道歉的人?   “英王殿下。”   “不知这位是……”   “王爷。”面对英王,赵三财客气有余亲近不足:“这是护国大将军的第三子花长空。”   谁?   赵总管说这人是谁?   护国大将军的儿子?!   那昨天在马车里吐血的县主……难道就是花家唯一的女儿?   姬明昊有些后悔,早知道田锐栋惹上的是护国大将军的儿女,他宁可绕道走,也绝对不会去多管闲事。   闹出这种事,也不用他母妃费神去想怎么打消父皇要把花家女儿嫁给他的念头,首先花家自己都不会愿意。   可是他虽然无意与花家联姻,不代表他有胆现在就得罪花家啊!   在此时此刻,英王的内心是无奈的,崩溃的。再看花长空那如沐春风的微笑,都觉得里面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恶意。   得知花家兄妹的身份后,英王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最后事实也证明,他的预感很正确。   仅仅一天,京城就有英王与其表弟把护国大将军女儿气得吐血的流言传出。流言越传越广,最后竟变成了英王见花家兄妹独自进京,便起了打压他们的意思,以证明自己带兵能力比护国大将军厉害。   英王觉得自己很冤枉,他只是喜欢打猎而已,怎么就变成嫉妒大将军能力了?就算他真有嫉妒的心思,也用不着特意去欺负花家兄妹啊,他又不是脑子有毛病。   然而普通人是不会考虑这些逻辑的,反正他们就觉得,护国大将军为大晋百姓在战场拼杀,儿女却被自己人欺负,大将军若是知道,该有多难过?   一时间,坊间出现了不少与英王有关的传言。比如说看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家里用的器具都是黄金做的,上骂七十岁老妇,下抢三岁小孩糖葫芦,坏得一无是处。   谣言汹汹,就连英王府的下人出门办事,都不敢说自己来自哪,怕遇到脾气暴的百姓举起大拳头砸他们。   自从进了京的花琉璃听说京城里的流言后,伸出白皙细嫩的手指,轻轻翻开父兄写来的信:“京城里这些人,可真是坏得很。故意煽动流言,让百姓为了我们花家为难皇族王爷,想到以后要与这些人打交道,我这心啊,就害怕得不行。”   “陛下身体康健,京城里这几位王爷为了打击竞争对手,可谓是手段用尽。”花长空放下笔,把信放在一边等着晾干,“我们这把好刀,正好用在送上门的皇长子身上了。”   “这些王爷有什么好闹腾的,太子好好地住在东宫,轮得到他们像鸡鸭一样叽叽喳喳满地扑腾?”花琉璃再度忧郁望天,“为了权势不顾血缘亲情,真是让人遗憾又心疼。”   “皇子间的争夺跟我们没有关系。”花长空特意补充了一句,“你以往怎么样,在京城里也不用委屈自己。”   “反正我们武将世家,用不着讲究弯弯绕绕那一套嘛。”花长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想要打败敌人,就把敌人套进自己的规则,然后用丰富的经验绕死他。”花琉璃感慨,“像我这样的娇弱女子,除了用这种手段,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妹妹果然是我们家最聪明的人。”花长空夸得真情实意,“走自己的路,管别人怎么走。”   花琉璃露出谦虚的微笑。   “都怪聪明的大脑拖累了你的身体,才让你如此虚弱。”花长空摇头感慨,“想到你身体如此虚弱,三哥就心如刀绞,不如今晚烤鹿肉吃。”   “好啊。”花琉璃点头,“再取几块肥瘦相宜的野猪肉来,滋味更好。”   兄妹二人看着彼此,露出满意的微笑。   关于英王欺压花家儿女的流言传了没两日,英王的生母贤妃娘娘就派人到花家送厚礼了,随这些礼物一起过来的,还有个背上捆着荆条的田锐栋。   田锐栋很后悔,非常地后悔,早知道那天会惹上这种事,他喝什么酒?不对,他就不应该出门!   他跟祖父与父亲说,根本就没有碰到那个花县主,可惜由于他撒谎前科太多,家里没一个人信他。还说为什么人家花县主没被别人吓病,就被他们吓病了,所以一定是他们这几个纨绔的错。   纨绔怎么了?就算他整日游手好闲,沉迷享乐,闹市纵马,踢翻别人摊位不赔钱,那也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纨绔。   纨绔也有尊严,纨绔也有坚持,他就受不得这种冤枉。   但是……纨绔他爹他爷爷,比他更有身份更有地位啊,更何况这事儿还连累了英王殿下,他除了老老实实到花家负荆请罪,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早就听说圣上很看重花家,但没有想到会如此看重。田锐栋一踏进花家大门,就被里面的雕梁画栋吸引了,当真是三步一景,五步成一画,比他家的宅子好看太多。   他们田家并不是没有钱,但姑姑是宫中贤妃,又诞下皇长子,身份地位与其他普通妃嫔不同,他们作为贤妃的娘家,自然不能给娘娘和英王爷拖后腿。   走进正堂,田锐栋就看到说要告家长的男人朝他大步走来,满脸都是无害的微笑。   “田兄,你这是做什么?”花长空亲手解下田锐栋后背上的荆条扔到一边,扶着田锐栋坐下,“当日说去贵府登门拜访,不过是玩笑之言,田兄万万不可如此。”   田锐栋扯出一抹苦笑,心里有苦说不出。你是没把这事告家长,可是比告家长还可怕,连圣上与太后娘娘都知道了。   他不敢把花长空的话当真,坚持要向花县主致歉。   大晋民风开放,在男女大防上并不严苛,有花长空在场,田锐栋亲自向花家女眷赔礼道歉,是对花家女眷的尊重。   “田兄怎能如此客气。”花长空叹息一声,扭头对门外的丫鬟道:“去请姑娘过来。”他垂眸看了眼焦虑不安地田锐栋,端起热茶润了润唇角。   很好,这事过后,应该有很多纨绔不敢在闹市纵马,踢翻别人摊位了。   田锐栋坐立不安地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县主来了。”   田锐栋忍不住有些好奇,这个体弱多病,受不得惊吓的县主究竟长什么样?   他扭头朝门外望去,只见几个婢女簇拥着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姑娘出来,她的肌肤比院子里的积雪还要白,如墨青丝挽成简单的发髻,殷红的额坠在眉宇间轻轻晃动,让人的心跟着那额坠晃来晃去,嘭嘭直跳。   未至门口,少女脚步便轻轻晃了几下,捂着嘴角轻咳,连眼眸都染上了一层水雾。   看着眼前这个娇弱女子,田锐栋恨恨地想,那几个禽兽竟然纵马吓到这样的神仙女子,真是丧心病狂!   在此次此刻,他决定选择性地忘记,自己也是禽兽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鹿:身体虚弱还能吃我的肉?你们莫要驴我,我死得冤枉!   田锐栋:好一个娇弱无助惹人怜惜的绝色女子! 第6章 积福积德   田锐栋愣愣地看着花琉璃走进屋,听到花长空的干咳声,才连忙回过神来,朝花琉璃行了一礼。   花琉璃作势要还礼,田锐栋连忙摆手道:“在下万不敢受县主的礼,您快快入座。”   总觉得让这样一个弱女子受累回自己的礼,是会天打雷劈的。   听到田锐栋不需要还礼,花琉璃毫不犹豫地转身坐下,时不时捂一下胸口,咳嗽两声,吓得田锐栋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一口气就把人给吹跑了。   来的时候他还怒气冲冲,可真正面对花县主时,怒气是没有了,就是有些手足无措:“前些日子惊扰了县主,在下心中十分不安,今日特来向县主请罪。”   “田公子客气了。”花琉璃语气虚弱,“是我胆子太小之过,无您并无太大干系,田公子无须自责。”   听到这话,田锐栋有些动容,祖父跟父亲都觉得一切都是他的错,反而是花县主这位受害者,觉得错不在他,这是何等善良的小仙女啊!   对方越是这么说,他越不好意思,想到自己方才过来道歉还不情不愿,田锐栋更是羞愧万分。   这么温柔善良的姑娘,一定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了。   花琉璃笑盈盈地听田锐栋说着各种忏悔话,还体贴地让丫鬟给田锐栋换了盏热茶。   等对方说得差不多了,花琉璃垂了垂眼睑,好看的眉眼如柔和的月光,让人忍不住沉醉其间:“田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听到花县主真没有责怪自己意思,田锐栋十分地感动,然后把备好的礼单赠上。   花琉璃把礼单放到茶几上:“田公子太客气了。”   跟着田锐栋一起过来的女官是贤妃宫中的管事大宫女,她自从跟着田锐栋进门后,就没有开口说过话。   她半垂着眼,保持着位卑者的站姿,眼角的余光却把花琉璃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等花琉璃收下田府的礼单后,她把早就准备好的请帖拿了出来。   这是一份由贤妃亲手书写的请帖,纸上的印花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宫中的梅花开了,娘娘担心县主初进京城不习惯,想邀您进宫赏花。”女官行了一个大礼,“请县主赏脸参加。”   贤妃邀请她去参加小团体活动,花琉璃一点都不意外。京城里关于英王的谣言四起,而一切谣言的源头都在她身上。   她如果拒绝贤妃的邀请,那么京城里关于英王的谣言,就会越演越烈,对英王日后的风评也有极大的影响。   这对有野心的贤妃而言,是无法接受的。   唉。   谁叫她是个心软又善良的人呢?   合上请柬,花琉璃朝眼含期待地女官羞涩一笑:“多谢娘娘邀请,臣女一定到。只是臣女身体不太好,有很多东西不能吃不能用,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娘娘了?”   “怎会麻烦?奴婢来之前我们家娘娘说了,早年她与大将军夫人是闺中好友,她虽然没有见过您,但是心里已经把您当做亲侄女看待。”女官松了口气,花县主愿意来就是好事,别说在吃食上麻烦些,就算她要喝三月的晨露,娘娘也会想办法弄来。   “那……便有劳娘娘了。”花琉璃翘起了嘴角。   她以为只有一些虚荣的男人,喜欢把交谈几句的人都称之为好兄弟,没想到宫里的贤妃也有这样的爱好。   娘亲早就跟她说过,由于她老人家年轻的时候太过彪悍,几乎没有交心的闺中密友。若是来京城后有人自称是她的好姐妹,一定不要相信,都是哄骗她跟三哥的鬼话。   临走时,田锐栋念念不舍地回头看了眼柔弱的花县主,见花县主抬头朝他笑了笑,连忙道:“请你放心,我日后再不会闹市纵马了。”   走出花家大门,被寒风一吹,田锐栋清醒了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   再也不闹市纵马?!   说出去的话,可不可以假装不存在地收回来?   “太子殿下,贤妃娘娘要在宫中举办赏梅宴,给您送来了请帖。” 太监把烫金请帖呈到太子面前。   “大冷的天,赏什么梅?”太子不接请柬,“不去。”   太监把请帖收了起来。   “贤妃匆匆忙忙举办赏梅宴,是为了把护国将军的女儿请进来。”白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太子嗤笑一声,“既不想娶人家做王妃,又想借对方的身份平息谣言,这两母子可真出息。”   太监不敢接话。   “罢了。”太子站起身,“贤妃生下一个傻儿子已经够可怜,孤便少说她两句。”   他的这些兄弟们,天天都盼着父皇废了他的太子之位,用的那些愚蠢手段他看着都忍不住替他们心疼,都是皇子皇孙,怎么一不小心就傻了呢?   “准备好厚礼,在贤妃举办赏梅宴时送过去。”   “是送给贤妃娘娘?”太监有些惊讶,太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体贴了?他人虽然没有去,却给贤妃娘娘备了礼,也算保全了贤妃的颜面。   “送给护国将军的女儿。”   太监松口气,太子殿下还是正常的。   “太子殿下,五皇子来给您请安。”东宫女官走进来,小声汇报,“您可要见?”   “让他进来。”太子神情淡淡,似乎对来人并没有太多亲近。   不多时,一个如玉般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举止优雅地朝太子行礼:“臣弟见过太子。”   太子斜坐在软椅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风光霁月才华出众的弟弟:“嗯,你坐吧。”   他冷淡的态度并没有影响五皇子,他恭敬地问完安以后,又说了些家常话,什么事都没提,就老老实实地告退。   这些兄弟在他面前,有恭敬的、倔强的,甚至还有谄媚的,但是没有哪个做得像老五这么完美,完美得让他挑不到半点错处。   可惜即使他们用尽手段,只要他这个太子不倒下,这些人终究只能是皇子。   真是令人无比同情。   进宫这天,花琉璃没有直接去贤妃的临翠宫,而是先去了寿康宫拜见太后。   太后是个慈祥的老人,对花琉璃非常亲和,听说她要去临翠宫赏梅,特意把一件红狐斗篷给了花琉璃。   “这斗篷颜色艳丽,哀家年纪大了穿不上,你穿上是再合适不过。”等花琉璃换上斗篷出来,太后笑道,“哀家早就说过,这件斗篷要漂亮的小姑娘穿才好看。”   这话一出,太后身边的女官想笑又不敢笑。   前些日子,太后娘家那边一个晚辈想要这件斗篷,太后却没有给,原来是嫌人家不够好看。   花琉璃用手帕掩着嘴角轻笑,眼睛微微弯起来,讨喜得让人忘记她是多病身:“多谢太后娘娘夸奖。”   “哀家最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等开春了多来哀家宫里坐坐。”太后轻轻握住花琉璃的手,在她手背拍了拍,“哀家私库里有很多布料,明日就让绣娘照着你的尺寸做些衣服给你试试。”   花琉璃笑着点头,她在太后眼中,看到了某种狂热之情。   等花琉璃一离开,太后喜道:“很久没有遇到这般标志的小姑娘了,哀家私库里的那些布料总算有用处了。”   太后平日里的爱好就是看漂亮小姑娘穿漂亮衣服,如果当年她没有进宫成为皇后,说不定已经成为大晋最厉害的成衣女画师了。   唉,只可惜被后宫埋葬了她伟大的理想。   出了寿康宫,花琉璃咳嗽几声,又虚弱地喘了喘,便被宫人迎上了步撵。她嘴里说着“不合规矩”,身体却很诚实地坐了上去。   虽然宫道时时有太监打扫,但是仍旧有雪花不停地飘下,她一个娇弱的女子,怎么能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走路?   坐上去后,还不忘摆出一个柔弱无比的坐姿,她敢保证,就连风中摇曳的小白花,都没有她此时看起来楚楚可怜。   寿康宫到临翠宫,需要从宸阳宫后面经过。她看着宸阳宫后面宽阔的宫道,这座皇宫里住满了人,却比下人不算多的花府还要安静。   雪越来越大,花琉璃看到远处有宫人抬着绣着金纹的轿子朝这边过来。   “太、太子?”抬步撵的太监声音有些惊惶,小声提醒花琉璃:“花县主,那是太子的仪驾。”   花琉璃身边的宫侍全部停下脚步,躬身退到了墙根儿边。花琉璃扶着鸢尾的手从步撵上走下来,静静地看着东宫仪驾越来越近。   当仪驾近在眼前时,花琉璃揭下斗篷帽子,垂首行了福礼。   寒风裹着雪花打在她的脸上,有些冷。   风掀起轿帘,太子看到了雪地里的一抹红。   在轿帘即将合上时,他伸出白皙的手,把它掀了起来。   “臣女请太子殿下安。”花琉璃抬起头,看清了轿帘后那张俊美的脸。   难怪有传闻说圣上格外偏爱太子,长着这样一张脸,谁不想偏心呢?   “咳咳。”花琉璃用手帕捂着嘴角咳了几声,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地,她都不会忘记,自己是个娇弱可怜无助的柔弱女子。   她刚咳完,就见太子放下了帘子,她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   突然,帘子后伸出一只手,手上捧着一只做工精致的暖手炉。   “拿去。”帘子再次掀开,太子懒洋洋地看着她,“你是……花家的小姑娘?”   “谢殿下,臣女正是花家的女儿。”花琉璃伸手接过暖手炉,用两只手把它揣了起来,还挺暖和。   “雪大,路上小心。”太子看着她带笑的眼,表情平淡地放下轿帘。   幸好老大不打算娶花家这个小姑娘,不然就凭他那长相与脑子,恐怕要委屈死人家小姑娘。   这么些年,贤妃在后宫这么多年,总算做了件好事,没让鲜花插在她儿子那坨牛粪上。   这可真是积福又积德。   作者有话要说:  皇子日常起床第一问:今天,恶心人的太子被废了吗?   太子:没有。(* ̄︶ ̄) 第7章 酒里有毒   贤妃看到花琉璃后的第一眼是不满意的,但是想到对方反正也做不了自己的儿媳妇,她的心态又平和下来。   她言笑晏晏地招呼着花琉璃入座,在座的女眷并不多,除了几个皇家公主郡主,就是贤妃娘家人。   梅林中还有几个华服公子在吟诗作画,花琉璃看了眼在空中飘荡的雪花,把暖手炉捧得更紧了。这么冷的天,还要提笔写字作画,京城里的公子们活得真不容易。   “娘娘,大殿下今日去了京郊大营,虽然现在赶不回来,但是派人送了不少东西给您。”贤妃的贴身宫女俯首在贤妃耳边小声道,“宁王与五皇子那边回了话,说是一会儿会过来。”   贤妃略点了一下头,示意知道了。她看向坐在不远处,一副娇弱无力模样的花琉璃,轻轻皱眉。   昊儿不来也好,花家这个姑娘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万一昊儿看上了她,又想求娶他为王妃,反而是件麻烦事。   花琉璃面前摆满了瓜果茶点,她捧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桌上的瓜果点心一样未动。   “县主,可是点心不合胃口?”与花琉璃相邻而坐的二公主注意到后,关切地看着她,“若是不喜欢,让厨子给你另做。”   她生母早亡,又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因小时候让贤妃抚育了两年,便有意表现出对贤妃与英王的亲近,免得让旁人觉得她势弱。   她向花琉璃示好,也代表了贤妃的态度。   “茶点都很好,只是臣女身带弱疾,不宜饮茶,亦不宜放纵口腹之欲。”花琉璃笑:“多谢公主的好意。”   二公主没想到花琉璃身体差到这个地步,遗憾地想,对方父母兄弟都是英武之辈,而她容貌又出众,身子骨却差成这样,是不适合做皇子妃了。   “我听闻花家满门骁勇善战,能以一敌百,花县主身子骨怎么弱成这样?” 一位穿着霞色宫装的少女大大咧咧地问出口,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   “这位是顺安公主的幼女嘉敏郡主,性格直爽,说话并没有恶意,还请县主不要放在心上。”二公主怕花琉璃惰性,连忙解释了两句,皇姑对嘉敏这个女儿格外疼爱,让她养成了没心没肺的性子,有时候说话伤人而不自知。   都是皇家亲戚,加上对方又是无心,平日里她们就算听到不顺耳的话,也假装听不到。   “多谢郡主对臣女一家的赞扬。”花琉璃故作坚强地笑了笑,“臣女出生那年,有队贼兵冒充商贩混入城中,母亲察觉到此事后,担心这些贼兵伤害城中百姓,便揭穿了他们的阴谋。”   说到这,花琉璃红了眼眶,泫然欲泣:“幸而母亲发现得早,才让百姓逃过一劫。可是那时候母亲身怀六甲,拦下贼兵后便动了胎气,生我时受尽痛苦折磨,差点因为难产一尸两命。”   “我尚在母亲腹中便拖累了母亲,实在是不孝。若是百姓因此遭难,我还没出生就已经成罪人了。”说到这,花琉璃因为伤心过度,捂住胸口差点喘不过气来。   “县主,大夫早就说过,您情绪切不可激烈。夫人并无怪罪您之意,请您顾惜身体。”鸢尾掏出一个小药瓶,取了两粒喂到花琉璃口中,轻轻替花琉璃拍着胸口。   “你、你……”嘉敏郡主被花琉璃生病的样子吓住了,好半天才抱怨道,“我又没说什么,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   “郡主说得对,都是我的错。”花琉璃靠着鸢尾,声音虚弱极了。   性子直爽的嘉敏郡主,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憋屈,听到对方说什么“郡主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时,她心头更是无名火起,偏偏无话可说。   “嘉敏,将军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为守卫我大晋百姓立下汗马功劳,你这么说太失礼了。”贤妃沉着脸道,“你是顺安公主的女儿,本宫作为后妃,本不该教训你。可是身为大晋的郡主,你就算再口无遮拦,也该明白什么话不该说。”   别说今天本就是嘉敏郡主的错,就算不是,她也要站在花家姑娘这一边。不然明天又会有“贤妃娘娘把花将军女儿弄进宫死命欺负”的谣言传出来了。   “请娘娘不要责怪嘉敏郡主,她说得没有错,臣女确实是花家最没用的后辈。”花琉璃扬起头,露出一个病弱却又坚强的微笑,“幸而父兄母亲待我极好,并没有因为臣女体弱便嫌弃,他们能为大晋保家卫国,是臣女的骄傲。”   是啊,人家一大家人都在保家卫国,甚至因保护百姓让腹中胎儿早产。现在竟然还有人跑来问这个早产儿,为啥你一家子都这么能耐,就你拖了后腿?   这要多缺德多缺心眼,才说得出这种话?   在座诸人看嘉敏郡主的眼神带了些异样,在梅林里吟诗诵词的贵公子们听说此事后,皆忍不住有些心疼娇弱又善良的花县主。   嘉敏郡主憋屈得几乎要吐血,以往她心直口快,别人若是跟她计较,旁人只会觉得此人气量狭小。今日这个花县主明明嘴上一句一个“不怪她”,为什么她偏偏就觉得吃了大亏?   越想越气,她把桌上的茶点一推,起身往梅林走去。   此举无疑是落了贤妃的脸面,她面上不显,嘴上轻飘飘说了句:“嘉敏大了,性子也比小时候刚烈了不少。”   花琉璃微笑不语,她最喜欢跟心直口快,没有半点恶意的姑娘,进行语言上的友好交流了。   “娘娘,宁王与五皇子到了。”   在这种气氛比较尴尬的时候,宁王与五皇子的到来,就是一场及时雨。   宁王身材微胖,笑起来的样子有些憨厚。与他相比,站在他旁边的皇子就是天上皎月,石中宝玉,随意站立着都自成一幅画。   花琉璃觉得,在座不少女眷眼神都亮了起来,包括已经嫁为人妇的。   五皇子似乎没有察觉到女眷们的目光,他走到花琉璃面前,朝她优雅地拱手道:“这位便是花将军的爱女吧?”   花琉璃扶着鸢尾站起身,回礼道:“臣女见过宁王殿下,五皇子殿下。”   “不必多礼。”宁王走过来,笑着对贤妃道,“贤妃娘娘,今日有才子佳人在,你可要把宴席弄得丰盛一些。”   “知道你喜美食,我早就让人准备好了。”贤妃说笑了几句,让宫侍准备宴席。   宴席摆在楼上暖阁里,既能赏景又不会被冻着。贤妃怕花琉璃被风吹一下就病了,所以特意给她安排了背风的位置。   宫中大厨做的菜卖相精致,取的名字更是讲究,充满了诗情画意。   “这瓶梅花酒又名沾露香,取了梅花花蕊上的积雪酿造的酒,带着悠香却不醉人。”贤妃介绍完酒,对宫女道,“花县主不宜饮太多酒,把本宫的玲珑夜光杯拿来。”   “那玲珑杯乃一小国使臣进贡而来,不仅做工精美,还有解酒的奇效。”贤妃对花琉璃笑道,“你身子骨弱,尝尝味道就行。”   “多谢娘娘。”花琉璃看着宫女给自己换了新酒杯,然后往里倒了小半杯酒。她端起酒杯,闻到一股清淡的梅香。   “尝尝看。”贤妃对自己亲手酿造的梅花酒还是很有信心的,就连陛下都赞不绝口。   花琉璃刚端起酒杯,外面有几个抬着箱子的太监朝这边走来。不知道这几个太监是什么身份,她发现贤妃脸上的笑容,在这些太监出现后,就疏淡了下来。   “拜见贤妃娘娘,见过各位贵人。”为首的太监给贤妃行了一礼:“奴婢等奉太子殿下命令,来给花县主送东西。”   花琉璃挑眉,找她的?   她把手中的酒杯放到一边,看着朝自己行礼的几个太监:“诸位公公这是?”   “县主,奴婢等是在东宫伺候的宫奴,殿下一直对英武不凡的护国大将军十分敬仰,得知县主今日来宫中赏梅,便特意让奴婢等送上见面礼。”东宫的太监们似乎忘记这里是贤妃的主场,大大方方地把礼单跟几箱礼物交给了花琉璃的随侍,“太子殿下还说,若是有人故意让您为难,尽管派人来找他,他帮您出气。”为首的太监作揖道,“不敢打扰诸位贵人们用膳的雅兴,奴婢告辞。”   若是其他男人给未出阁的女子送礼,旁人肯定会以为他对这位女子有男女之心,但如果干这事儿的是太子,在座诸位完全不会有这样的猜测。   因为太子就不是个正常男人。   他们甚至怀疑,太子故意在这个时候派人送东西过来,还说要帮花县主出气,是故意给贤妃添堵。   “请公公转达小女子对太子殿下的谢意。”花琉璃装作不知道这些皇子间的矛盾,认真地道了谢。   生下皇长子的妃嫔若不是太子生母,不和睦便是亘古不变的规矩。   窗外吹起一股寒风,几片梅花在飘进暖阁,在空中打着旋儿,掉进花琉璃面前的夜光杯中。   然后她便看到,白梅花瓣在酒中变成了难看的褐绿色。   哎呀,我这个去,酒里有毒! 第8章 同情心   贤妃非常堵心,作为后宫中位份尊贵又诞下皇长子的妃嫔,几乎没人敢不给她面子。   唯有太子,在后宫里除了太后与陛下,谁的面子都不给,她当然也属于那个“谁”的范围。   尽管她心里恨不得把太子掐死,当着众人的面,还要努力保持最温柔的笑容。没办法,谁叫她是皇长子生母,京城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在内心默念“我是贤妃,我宽容大度,我不生气”十遍后,贤妃刚想向花琉璃表示亲近之意,忽然听到花琉璃身边的丫鬟低声惊呼:“各位贵人不要喝酒,奴婢怀疑酒里有毒。”   此言一出,有人变了脸色,还有人不小心摔了杯盏。   “有毒?!”从小胆子就小的宁王当即便把酒樽扔开,酒樽掉在碗碟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贤妃脸上的笑渐渐变得僵硬,她握紧酒杯,一字一顿道:“这话是何意,酒是本宫亲手酿制而成,你的意思是说,本宫毒害花县主吗?”   “奴婢不敢。”鸢尾不卑不亢地跪下请罪。   “娘娘,这个丫头从小跟着臣女,因臣女总是生病,连累这个丫头跟着大夫学了些药理。”花琉璃从座上站起来,因起身的动作太急,她身体晃了晃,靠着一位宫女的搀扶,才勉强站稳身子,“臣女管教不严,请娘娘恕罪。”   “你们主仆情深,这丫头关心则乱,本宫相信她没有恶意。”贤妃能把对方怎么办,还不是只有选择原谅她。但是为了证明她没有谋害花琉璃之意,贤妃让宫侍请来太医院三位医官,让他们来证明酒没有问题。   她在宫中多年,见识过不少阴谋手段,就算真要害人,也不会蠢到在自己场子上动手。   这对主仆如此紧张,看来心里对她是有芥蒂。   三位医官听说宫中疑似发生投毒事件,吓得赶紧带上工具,一路小跑赶到临翠宫。   见他们过来,贤妃摆手免了他们的礼:“你们替本宫看看花县主杯中的酒。”   “是。”   贤妃看着围过去的医官,心里隐隐有些解恨,待医官证明她的酒没有毒,她是被冤枉的,那些说她家昊儿欺辱花家姐弟的谣言,定会不攻自破。   “这是……”   “这是三息散,见血封喉的剧毒。”   贤妃抖了抖,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三位大人,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位医官此刻看贤妃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劲,看来他们也是听过谣言的人:“花县主酒杯中有种叫三息散的毒药,只要服下此药,不到三息时间,就会毒发身亡。”这种毒药是前朝后宫流传出来的,到了本朝,也有犯了大罪的妃嫔,饮此毒而亡。   这种宫中秘药,贤妃宫中怎么会有?   “三、三息散?” 已经喝了半杯酒的宁王捂住自己脖子,面色惨白,“本、本王已经喝下半杯,快救本王,快!”   医官面色大变,随即疑惑道:“不对,若是王爷在下官等赶来前喝下了三息散,此刻恐怕……”   恐怕早就翘辫子蹬腿儿了。   他们再查看酒壶与其他人杯中的酒,发现除了花县主那杯酒,其他的都没毒。   医官们表情更加微妙了,虽然他们都知道,所有皇子中,除了太子就是英王这个皇长子最尊贵,可是陛下现在年富力强,太子也好好的,贤妃就想迫不及待地除去看不顺眼的人,这是不是有点虎?   这可是花家的女儿,人家亲爹刚立下能够名留青史的战功,你就敢把人弄进宫里下毒,这是何等的勇气?!   “毒不在酒中,而是在酒杯上。”另一位医官戴上布手套,让另一位医官挡着自己,快速地把淬过毒的酒杯锁进带过来的木盒中。   身为医官,保留毒杀证物,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注意到医官小动作的贤妃:“……”   听到毒在酒杯上,贤妃心中涌出无数念头,最后全部化为慌乱、愤怒与后怕,究竟是谁要害她与她的孩子?!   今天花琉璃若是死在这里,不仅她完了,昊儿完了,整个田家都会受到牵连。掌控几十万大军的花家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整个大晋都会受到影响。   好阴损狠毒的手段,她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深吸两口气,颤抖着声音道:“来人,封锁现场,让大理寺安排人过来。”   “另外,安排人向陛下还有东宫太子汇报此事。”说完这段话,贤妃仿佛耗尽了大半力气,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似乎想要从他们身上,找出可疑之处。   作为被害对象,花琉璃摇摇欲坠地靠在宫女身上,听到贤妃让人去大理寺报案后,才不敢置信地开口:“怎、怎么会有人想要杀我?”   她垂首看了跪在地上的鸢尾,素手轻抚额头,软软倒了下去。   “县主!”鸢尾凄厉地哭叫出声,把倒下来的花琉璃稳稳接住,“县主,你没事吧?!”   “快把县主扶到寝殿中去。”贤妃现在半颗心吊着,见花琉璃晕了过去,脸色更加苍白难看,花县主身体弱胆子又小,万一在她这里晕过去就起不来,她拿什么向陛下交待?   众人小心翼翼地把花琉璃送到床上躺好,医官伸手一把脉,眉头皱得更紧了:“县主脉象紊乱,似有不足之症,加上受了惊吓,需要慢慢调理才行。”   在场其他人想,任谁发现自己在鬼门关旁边绕了一圈,都会受到惊吓。   可怜的花县主,刚进京就被纵马的纨绔吓得生病,好不容易养好身体,来贤妃赏个梅又差点喝下毒酒。   人家身体不好,活得已经很艰难了,还要面对这么多倒霉事,贤妃英王母子跟人家八字不合吧?   “贤妃娘娘。”五皇子走到神思不属的贤妃身边,温声安慰道,“您不用担心,花县主不会有事的。”   贤妃勉强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借你吉言。”   “娘娘宅心仁厚,花县主肯定会相信,想要害她的人不是您。”五皇子站在外间,隔着朦胧地纱帐看着里间来来往往的人影,“大理寺卿一定会查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贤妃苦笑,这件事闹出来,不管真正的凶手是谁,对她跟英王都会有极大的负面影响。   到了现在,她哪还不明白,这是一场针对她与昊儿的阴谋。   东宫。   太子面无表情地听着太子府几个官员唠唠叨叨,用笔在纸上勾勒出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   “殿下,臣觉得,我们应该想办法把永州的太守换下来。”   “怎么,这个太守做得不好?”太子把笔扔下,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没有看说话的官员。   “殿下,并非他做得不好,而是他做得太好了。”此官员道,“此人在治理地方上非常有手段,永州土地肥沃,是块好地方。可是永州太守是四皇子外祖家的人。”   “父皇膝下五子三女,按照你这个说法,只要是与其他皇子公主有关的官员,孤都要防着?”太子有些不耐,“在孤眼里,造福一方的官员就是好官。”   “殿下,诸王虎视眈眈,您切莫一时心软……”   “孤从不心软。”太子看着说话的官员,“但你要记住,孤是大晋太子。”   “可若是永州太守一心推举四皇子,会对我们不利。”   “孤与老四,孰强?”   “太子英明仁德,四皇子远不及您一二。”   “作为一个爱护百姓的好官,怎能没有自知之明?”太子淡淡道,“若是真没有,孤只能深表遗憾。”   太子府的几个官员沉默了,上次让太子表达“遗憾”的贪官,下场非常凄惨,惨到整个京城的官员,收受底下官员孝敬的行为都变少了。   他们几个不敢再劝,怕继续劝下去,太子会对他们“深表遗憾”。   “殿下。”东宫太监匆匆入内,见有太子府的官员在,停下了脚步。   “说。”太监见这几个去给花县主送礼物的太监神情有些不对,挥手让这几个官员离开:“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贤妃的临翠宫投毒,花县主差点被害。”   太子眼睑微动:“花县主可还好?”   “幸而花县主身边的丫鬟略通医理,察觉到了不对,花县主逃过了一劫。只是受到了惊吓,在临翠宫休息。”   “走吧,去临翠宫看看。”太子把手背在身后,往殿外走去。   太子到临翠宫的时候,大理寺的人已经到了,参加这次赏梅宴的人也都没有离开。   无视一干向自己行礼的人,太子走到面色惨白的贤妃面前:“贤妃娘娘,花县主怎么样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贤妃已经筋疲力尽,但是在太子面前,还是要保持形象:“请殿下放心,县主吃过药以后就睡下了。”   “嗯。”太子微微颔首,“你可确定刚才给花县主吃的药没问题?”   贤妃:“……”   他这话什么意思,侮辱谁呢?   贤妃很生气,但她还是要保持微笑。   “请太子放心,药没有问题。”   “那便好。”太子击了击掌,几个宫女太监抬着软塌走了进来,然后把包裹得严严实实地花琉璃抬上了软塌。   “太子带花县主去哪儿?”贤妃怕花琉璃不明不白死了,到时候她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赶紧拦住太子,“太医说,花县主身体虚弱,不易挪动。”   “贤妃娘娘,你确定要让花县主留在临翠宫?”太子微微垂下眼睑,明明没有表情,却硬生生让人感觉到几分讥诮。   贤妃:“……”   她不敢确定,她现在正处于全天下人都有可能害本宫的惊恐状态。   呵。   太子把目光从贤妃身上收了回来。   脑子不好可能有遗传,以后老大要是再犯傻,他尽量少说他两句。   都是自家兄弟,同情心还是要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贤妃:侮辱我儿子的智商可以,但是不能侮辱参加过宫斗的我! 第9章 与毒犯克   离开临翠宫,太子看着趴在软榻上一动不动,只露出半张脸颊的小姑娘,让几个力气大的女官把人抬进软轿中。   “放着奴婢来吧,怎好麻烦几位姐姐。”鸢尾没让这些陌生的宫女靠近花琉璃,弯腰把花琉璃打横抱了起来,稳稳地把人放进了轿中。   女官们:“……”   连府里丫鬟都身带神力,难怪大将军能把金珀国打得丢盔弃甲,签下投降书。   等轿帘放下来后,昏迷不醒的花琉璃轻轻地、缓慢地给自己调整了个姿势,连眼睑都没有颤动一下。   这顶轿子真舒服,又香又软,让人仿佛置身在云端。   “殿下,我们把县主安置在何处?”把人从临翠宫抢出来的时候,东宫的宫侍们手脚都很利落,可是人接出来以后,总不能真的放到东宫吧?   把人直接送回花府,就更加不妥当,会有皇家人惹出麻烦却不想担责任的嫌疑。   “皇祖母十分喜爱花家这位小姑娘,现在她差点发生意外,太后非要心疼,想要留她在寿康宫修养几日。”太子回头看了眼软轿,“走吧,孤陪你们把小县主送过去。”   太后是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把花家小姑娘安排在皇祖母那里,才更加表示皇家对此事的重视。   贤妃想把这小姑娘留在临翠宫,是为了向世人证明她的光明磊落,想要毒杀花家姑娘的人不是她。   可她却没有想过,凶手有可能潜伏在临翠宫,小姑娘留在临翠宫会很危险。   若是后宫举办一场与脑子有关的比斗会,他一定会请父皇给贤妃颁发最佳同情奖。   太后收到太子提前派人送来的消息,太子刚到寿康宫,就有太监宫女还有太医围拢过来,众星拱月地把花琉璃送到了寿康宫侧殿。   太子刚准备上前跟太后说话,就见太后满脸心疼地跟在太医后面,头也不回地去了侧殿,他跨出去的脚步,默默地缩了回来。   在前殿坐了两盏茶时间,太后才从侧殿回来,对慢悠悠喝茶的太子道:“元溯,幸好你把琉璃送了过来,把人留在贤妃那里,哀家哪里能放心。”   “琉璃?”太子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花家姑娘的小名?   花家满门武将,给家里的姑娘却取了如此娇气的名字,可见家里人对她的看重与宠爱。   若是她在宫中被毒杀……   太子食指轻轻点着桌面,看得出幕后元凶对贤妃母子恨得深沉,甚至对大晋也不怀好意。   太后也不管太子在想什么,她不问也不多言,只是让宫人送来几道太子喜欢的点心:“元溯,吃点东西。”   “多谢皇祖母。”太子在盆中洗了手,用银筷夹起点心放进口中。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身体消瘦了些。”太后想起太子早年时身体不好,遭了不少罪,还没舍得责怪太子不好好照顾身体,就已经先心疼起来,“晚膳在皇祖母这里吃,我让他们做几道好吃的。”   太子无奈应下,反正有种瘦叫皇祖母觉得他瘦,他能做的就是好好吃饭,不要反驳。   半个时辰后,昏迷中的花琉璃醒了过来,扶着额头缓缓坐起身:“这是……何处?”   “县主,您醒了?这里是寿康宫,您身体不好,先躺着歇会儿。”宫女们见花琉璃醒了,面上都露出了喜色。   “这点小事,怎么好麻烦太后她老人家。”花琉璃想要爬起来,却无力地坐了回去。   “县主快快歇着。”   “医官来了。”   “快去禀告太后。”   在众宫女的安抚下,花琉璃最终还是安静地靠坐在了床头。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她仰头看向门外,露出乖巧的微笑。   最先进门的是太后,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太子与花长空。   花长空接到消息后,就快马加鞭地赶进宫,听到太后要留妹妹在宫里修养几日,他很认真地推辞了,只可惜太后娘娘态度十分坚决,打定主意要把妹妹留下来。   他同情地看了眼一脸乖巧的妹妹,心虚地低下了头。   小妹,三哥已经努力了,你就在宫中好好养生吧。   注意到花长空表情有异,花琉璃虚弱地靠着床头:“臣女有罪,让太后娘娘与太子殿下担心了。”   “人没事比什么都好。”太后给花琉璃压好被角,语气和蔼:“你们两个年轻孩子单独住在府里,哪里懂得怎么好好照顾自己。哀家想留你在宫中住上几日,长空这孩子还不让,你现在虚弱成这个样子,若是回到花府居住,哀家哪里放心?”   怕这对兄妹多想,太后又找补了几句:“待过上三五日,身子好些后,哀家亲自派人送你回去。”   太后怕自己不说清楚,在别人眼里,就成了皇家忌惮花家,于是留花家女儿在宫中做人质,原本的好意也被他人扭曲成了别有用心。   “这样会不会太打扰您?”花琉璃脸颊绯红,“其实臣女身体是老毛病了,实在不值得太后娘娘您如此费心。”   “年纪轻轻,哪里知道什么值得不值得,好好养身体就是最值得的事。”太后说完,扭头看纱帐外的太子,“元溯,你说是不是?”   “皇祖母说得是。”太子单独留在纱帐外,听到太后问自己,很配合地称是。   皇家怕花家以为他们对花家有猜忌,花家也想让皇家相信,他们是真心觉得皇家对他们好,花家对皇室忠心耿耿,绝无半点多疑之心。   于是在彼此都抱着美好期望的情况下,花琉璃被留在了寿康宫,过上了吃养生膳食的日子。   太后担心的问题很实在,花琉璃被留在宫里的消息传出来以后,就引起不少人的发散思维。   皇家以喜欢的理由,把臣子的女儿留在宫中,这个套路好像有些熟悉?   前前朝年轻皇帝推翻摄政大臣用的好像也是这一招?   前朝皇帝在对付拥兵自重的藩王时,好像跟这个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们猜的果然没错,陛下对花家有了忌惮。   “飞鸟尽,良弓藏”,多少豪杰英雄败在这句话里?   此时此刻,在某间屋子里,一个男人面色铁青地砸翻桌上的茶盏:“我就不信,这个花琉璃能有九条命,还毒不死她?!”   跪在他面前的属下默默想,杀人的方法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下毒害她,说不定这个花家这个女儿,跟毒八字不合呢?   三天后,花琉璃站在寿康宫院子里,仰头看着在枝头吱吱喳喳的麻雀,手指头有些发痒。   忌口久了,连看到麻雀都觉得美味可口起来。   “麻雀好看?”太子站在花琉璃身后五步远的地方,“你若是喜欢鸟雀,让宫人给你送两只八哥过来解闷。”   “殿下。”花琉璃转身朝太子福了福,似乎没料到太子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神情有些茫然。   “若是不喜欢八哥,鹦鹉也可以。”太子把手背在身后,往前走了两步,“皇祖母为人和善,你在这里,只当是自己家一样。”   花琉璃微笑不语,只是在心里叹气。   在家她可以躺着看话本吃零嘴,还时不时让美人们给她捏肩。这种快乐,在寿康宫是体验不到的。   反正大家都是客气几句,用不着太当真。   “孤听闻县主曾在黄淮县客栈救了林辉之大人?”   花琉璃:不,我并不想救。   “一切都是意外,臣女不敢揽功。”   “县主不要妄自菲薄,一路上林辉之大人受到多次暗杀,幸而有县主安排的士兵保护,才得以安全抵达。”太子语气一顿,“不过孤提这些事,并不是为了夸奖你。”   花琉璃:“……”   糟糕,是堵心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应该晕一晕了。   “孤怀疑,在临翠宫投毒的人,与想要暗杀林辉之的,是同一派人。”太子看着眼前低着头,神情模糊的少女,“你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所以他们想要报复你。”   顺便再收拾一下贤妃母子。   花琉璃:“啊?”   她只是想故意折腾几下那个老头儿而已,其他的事全都只是顺便。   “罢了,孤跟你说这些,只会让你更加害怕。”太子道,“你在宫中多留几日,待查出元凶后,你再回去。”   这是担心宫外更不安全,所以才让她留在宫里?   她从善如流地道谢。   太子见她稚嫩的脸上,因为病了几日,恹恹得有些没精神:“前几日的赏梅宴,因意外没有圆满结束,不如孤今日带你去梅园看看?”   花琉璃拉了拉斗篷,吃不饱还要在大冷天去赏梅?   “谢谢太子……”话未说完,花琉璃就用手帕捂着嘴咳起来。   咳得厉害了,花琉璃面色一白,踉跄着即将倒下   赏梅,赏什么梅?   她身边的婢女,如一阵风似地接住了她。   “殿下,失礼了。”   太子看着花琉璃跟她的婢女,表情有片刻的凝滞。究竟晕倒了多少次,才能让婢女如此熟练地稳稳接住他?   “殿下的好意,臣女今日只能辜负了。”   如果对方还要坚持,她就要当场晕倒给他看了。   反正她又不用嫁给皇家人,所以对自己品性要求可以低一点。能装病偷懒的时候,就绝对不多走一步路。   她,花琉璃,花家唯一的女儿,绝对不认输。   作者有话要说:  花琉璃:养生,养什么生?这辈子宁可死,从护城河上跳下去,我也不会嫁给皇家人! 第10章 你可闭嘴吧   见花琉璃是真的不能去赏梅,太子半点都不坚持:“最近几天格外冷,县主留在屋子里也好。”   事实上这大冷的天,他也不想看什么破梅花。   雪大风大的,一脚踩进雪地里就是一个坑,偏偏还要附庸风雅地吟诗作画,真是吃饱了找罪受。   于是他们彼此都松了口气。   花琉璃瞬间觉得这个太子还不错,就怕他说什么身体不好要出去慢慢走动走动之类。她看了眼天色,天空阴沉沉地,似乎又要下雪:“殿下,太后娘娘还在礼佛,您先到殿内坐一会儿吧。”   “好。”太子见花琉璃眼含期待,她一个年轻小姑娘待在寿康宫,不能跑不能跳也不能玩,日子确实无聊了些。   见太子同意了,花琉璃也很高兴,甚至连虚弱的步子也稳健不少,笑容满面道:“鸢尾,让宫女姐姐多准备几样好吃的瓜果点心来。”   看到花琉璃脸上灿烂的微笑,本来打算坐一炷香时间就走的太子难得有了几分心软:“县主不必如此客气。”   “要的,要的。”花琉璃跟在太子身后进殿,在客座坐下:“殿下,前几日您亲自带人把臣女从贤妃娘娘那里接过来,臣女还没好好向您道谢。”   “不必多礼,护国大将军是孤儿时便敬仰的大英雄。在孤幼年之时,大将军亲手做过一把木剑送给孤,还教过孤剑术与弓箭,与孤有半师之谊。”太子往椅子上懒洋洋一靠,他不是一个为了别人眼光就委屈自己的人,“可惜你那会儿还没出生,不然孤还能送你一份百日礼。”   十六年前,他刚听说大将军夫人有了几个月身孕,就传来金珀国进犯边境的消息,大将军与他的夫人三日后便带军赶往了战场。   他拉着将军夫人的手问,如果夫人去战场,她肚子里的小宝宝会不会害怕,她能不能不去边关?   将军夫人没有因为他年幼便敷衍他,而是认真地回答了他。   “多谢三殿下关心,但我与将军自幼学习兵家之术,为的便是保家卫国,不让百姓受外敌欺辱之苦,所以我必须去。他是我与将军的孩子,就必须要明白,在天下百姓面前,很多东西都不重要。”   花家这几代人都没有纳妾的习惯,但是却不缺子嗣,比较奇怪的是,花家近三代内都没有闺女,所以在花夫人怀着身孕随夫君到边疆时,所有人都觉得,她肚子里又是个儿子。   没想到这次居然生了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儿,因女儿体弱,在女儿满周岁后,花将军甚至厚着脸皮向皇帝给自己女儿求了一个爵位。   孩子若是早夭,是不能有墓碑的,更没有祭享。但有爵位的孩子不同,即使早早去了,也可享有死后的殊荣,   花应庭很少向皇帝提不合规矩的请求,这是唯一的一次。   太子记得,父皇收到花将军的信后,在御书房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便赐了花将军女儿爵位。   不久后,他被册封为太子。   忆起往事,太子再看花琉璃的时候,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怜悯。   身体这么弱,胆子又小,还在边关待了十五年,该不会是在娘胎里被吓的?   伸出手偷偷去摸茶几上点心的花琉璃注意到太子眼神,白皙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坚强无畏地伸向了点心。   只要喝茶的动作够优雅,吃点心的速度够慢,别人肯定就不会发现她其实想吃东西。   她把点心捏在指尖,浅笑:“百日礼虽然没有收到,可是臣女收到了殿下送来的小木马。”   太子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件事,那时候他年幼,听说大将军女儿身体不好后,就把自己喜欢的小木马让传旨太监一起带了过去。   在一大堆父皇给花家人的赏赐中,小木马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那时候他不懂。后来懂了,也过了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年龄,让他意外的是,接受这份礼物的小姑娘,还记得那匹小木马。   他微微一愣,随后笑了笑,刚准备开口,有宫女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宫女屈膝向太子行礼,“英王殿下携礼来向县主赔罪。”   “赔罪?”太子挑眉,“闹市纵马发生在十天前,临翠宫投毒发生在三天前,他今天就跑来赔罪了?动作可真是太快,一看就很有诚意。”   花琉璃捧起杯子喝了玫瑰露,假装没听出太子话中的讽刺。   “你可要见他?”太子转头问花琉璃。   花琉璃道:“此处乃太后娘娘寝宫,又有太子殿下您在,英王殿下在此时过来,或许是为了解释清楚误会?”   太子端起茶杯碰了碰唇:“那就让他进来吧。”   一开始英王并没有把花琉璃差点被毒死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他母妃也是被连累的受害者,更何况花家那个女儿又没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与母妃都是皇家人,就算不想得罪花家,也不至于要弯下腰向个黄毛丫头赔礼道歉。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上朝的时候,不仅连武官看他的眼神不正常,就连不少文官对他都颇有微词。   甚至那几个与林辉之交好的文官,也开始上书弹劾他们母子。   这让他万分想不通,这几个文官不是与花应庭立场不合?现在花家女儿差点出事,他们跳得比武官还要高,让他忍不住有些怀疑,难道当初跟着林辉之一起骂花应庭好战的人不是他们?   他们难道忘了,他们的好友林辉之还夸过他?   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可是这帮文官的心思,比他娘的女人还要难猜。   这三天来,他天天被武官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被文官用拐弯抹角的话刺激着,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早上被母妃劝了半个时辰,终于屈尊纡贵地带上礼物,不情不愿地来了寿康宫。   当他走进屋,看到坐在上首的太子后,强装出的愧疚表情瞬间扭曲。   他怎么会在这里?   “大哥,真巧啊。”太子懒洋洋地抬手,“随便坐。”   英王咬牙切齿道:“见过太子殿下。”   “自家兄弟,不用这么多礼。”太子看了眼跟着英王一起进来,捧着礼盒的太监们,“人来了就行,怎么还带这么多礼来?”   英王想,这里是寿康宫,又不是你的东宫,说话摆什么谱呢?   “听闻县主三日前在母妃宫中差点遇险,母妃心中十分愧疚,本王亦是后悔当日不在,未能发现贼人的阴狠手段,还请县主多多见谅。”英王自进门就没拿正眼看过花琉璃,他说完这番话,才抬眸看她。   他本以为是个病恹恹没甚姿色的黄毛丫头,没想到竟是个如此惹人怜爱的女子,一时间竟愣了愣,来之前的怨气顿时消散了大半。   武将家里还能养得出这般水嫩灵动的姑娘?   太子听到英王那席话,眉梢上挑,说得好像你在场,凶手就不会下毒似的,这种盲目自信,究竟打哪儿来的?   在英王刚进门那会,花琉璃就看出他内心是不甘的,不过这又如何?这些皇子各个都盯着皇帝宝座,就算心中对她有怨,也不可能直白地表现出来。   更何况她是受害者,而英王与贤妃母子,是被怀疑的对象。   听到英王这席话,花琉璃忍不住扭头看向太子,那天她虽然只打算碰一下酒杯就放下,可既然是酒杯淬了毒,她就算只碰杯子也有中毒的可能。若不是太子忽然派人送东西过来,她就真的要当场晕倒了。   太子见花琉璃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以为她不知道怎么跟英王交谈。本来懒得开口的他,把目光投向英王:“大哥,大理寺可查出什么东西来?”   听到太子那讨厌的声音,英王当即从惊艳中回过神:“大理寺现在还在查,请县主放心,我一定把凶手找出来,为你报仇雪恨。”   花琉璃:可你刚才进门时的表情,可不是这个意思。   “还在查就说明此案没什么进展。”太子食指轻轻点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听着让人心烦。英王很想回一句,跟你有什么关系,可他不敢说。   只要姬元溯还是太子,那么全天下的事情都可以与他有关。   “多谢太子关心。”英王硬邦邦地道谢。   我求求你,你可闭嘴吧。   可太子什么时候顺过英王的心意?所以他继续开口了:“后宫中人多手杂,要把案子查清楚,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英王狐疑地看着太子,这句话这么好听,又这么善解人意,一定有问题。   “孤知道此案凶手另有其人,但是在案子查清以前,大哥尽量不要太过接近花县主。”太子挑眉看英王,“小姑娘胆子不太大,受到惊吓后身体一直都还没好,我怕她看到你就想起当日的事情。大哥,你年长些,要多体谅。”   体谅你娘个腿,他就知道这混蛋玩意儿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然而所有在正殿伺候的宫人,却觉得太子说得很有道理。   因体弱而胃口不好的县主,自英王出现后,就时不时抖着手,拿点心往嘴里塞,借此来掩饰害怕的情绪,连小脸都白了一圈,这是被吓成啥样儿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花琉璃:我吃的不是食物,是惊吓,请不要误会,谢谢。 第11章 看菜下碟   被同情目光包围的花琉璃适应良好,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这么看过她,她早已经习惯。   来京城前,她听母亲提起过一些宫廷传言。二十一年前,宫中三位后妃在同一个月有孕,不知何时后宫忽然传出流言,谁若是诞下皇长子,圣上就会册封他为太子。   也不知这三位后妃有没有相信这种不靠谱的流言,反正英王与宁王是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出生的,太子则是在七天后才出生。   花琉璃觉得这种流言挺不靠谱,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当今圣上又不是昏聩无能之人,怎么可能立刚出生的婴儿为太子。   英王与太子坐在一起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她就看出这兄弟二人不太和睦,英王不甘又强自忍耐的样子,像极了想要跟老鹰打架的麻雀。   有野心,能力却不足,但总想着什么时候能一爪子把老鹰给挠下来。   她停下拿点心的手,多吃了两块,有点腻。   在旁人看来,就是太子阻止英王后,花县主终于没有那么害怕,所以才不吃点心了。   “县主,您喝点水。”鸢尾担忧地把一杯温水递到花琉璃手里,主仆二人就像是被欺负的小可怜,敢怒不敢言。   英王:“……”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在这主仆二人面前,就像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请县主不要误会,本王今日来,除了向你道歉便无他意。”英王生来脾气不太好,可是对上花琉璃那双怯怯的眼睛,浑身的脾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请县主保重身体,待大理寺把凶手绳之以法后,本王再来看望你。”   说完,他扭头看向太子:“太子,我还有事,告辞。”   太子并没有挽留他的意思:“哦,慢走。”   “走哪儿去呢?”太后从门外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捧着托盘的宫女,“来都来了,都留在哀家这里用膳。”   花琉璃站起身,上前扶着太后往里走。   “哀家刚想让人去侧殿叫你,没想到你在这。”太后牵住花琉璃的手,“我让绣娘做的衣服刚刚送来了,全都是你的,你去后面挑一件试试。”   英王看着宫女们托着的那些花花绿绿衣服,就莫名觉得头疼。可是在太后面前,他还要小心讨好,所以挤着笑脸站在旁边,假装自己并没有不耐烦。   “这套浅水粉色的不错,再搭件白色斗篷,花县主就是整个后宫最漂亮的小姑娘。”太子在一堆衣服里看了几眼,“皇祖母,这次怎么没有我的?”   “你的东宫里面什么东西没有?”太后揽着花琉璃,“再说你们这些臭小伙哪有小姑娘讨人喜欢,这些布料给你们用就是浪费。”   “琉璃,你说是不是?”太后埋汰完孙子,还不忘找个同盟。   “您说得是。”花琉璃站队的速度很快,毫不犹豫就加入了太后盟。   扭头间,她看到了茶几上装点心的盘子,点心被她吃了一大半。   电光火石间,她捂了捂胃部,让笑容变得再苍白一点,柔弱一点。那股虽然我很柔弱,但是我会努力坚强的气势非常重要。   英王注意到花琉璃的动作,心中突然一软,隐隐有些遗憾。   若她不是花应庭的女儿,娶她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来,先挑一件换上,其他的我让宫女送你屋里去。”太后在打扮花琉璃这件事上十分坚持,以至于她在寿康宫每天换两套衣服,太后还觉得她衣服不够穿。   花琉璃也乐意陪着太后折腾,开始挑起衣服来。   把衣服全部看过一遍,她挑走了太子说的那件。虽然她对男人的审美不太抱希望,但这种时候,还是要给太子面子的。   大概是因为她不太喜欢英王,而英王又跟太子不太对付,这种敌人的敌人就是我朋友的心态,是不需要理智来衡量的。   见花琉璃挑来挑去,最后选了自己刚才提的那一件,太子有种微妙的成就感。花家的这个小姑娘,真是讨人喜欢。   英王觉得这堆衣服里面,最丑的就是那件水粉色裙子。上面既没有绣漂亮的花朵,也没有点缀珍珠宝玉,就连颜色都不够艳丽。   他瞥了太子一眼,眼光不好就不要瞎出主意。   但是等花琉璃换好衣服出来后,英王又觉得,花家的这个女儿长得是真漂亮,这么丑的裙子,都能穿得这么好看。   不过若是能换一件绣百花裙,肯定更美。   在审美上,英王一直有自己骄傲的坚持。   有太后在,英王跟太子总算是维持着友好兄弟情吃完一顿饭,不过从那天后,花琉璃就没有再见过太子跟英王。   皇子们隔三差五都会在上朝前来给太后请安,她还在躺在床上“休养”。等她起床的时候,皇子们已经去上朝。   她觉得太后每天下午都要去睡觉的原因,是早上起来太早。   当太后也不容易,就算是宫中最尊重的女人,该遵守的规矩也不能违背。   转眼她就在寿康宫待了十日有余,太后担心她天天闷在寿康宫,会把身体闷出毛病,趁着这天出太阳,就让她出去转转。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百九。”太后笑眯眯地教训完花琉璃,转身心满意足地躺凤床上睡午觉去了。   花琉璃:“……”   皇家人在表现双重标准时,真是一点都不委婉。   冬日的太阳晒在身上并没有太多温度,花琉璃走在宫道上,仰头看着高高的宫墙,停下了脚步。   “县主,你在看什么?”鸢尾见花琉璃停下脚步,赶紧凑了上去。   “我在看墙有多高。”   “里面的墙修得再高也没用。”鸢尾在她耳边小声道,“奴婢已经看过了,这些墙看着虽然高,但是厚度不够,用重弩车就能打透。”   “最结实的是皇宫外围的墙,用外力是打不透的,要想攻进来,必须有人里应外合。”鸢尾认真道,“而且从正门攻进来没什么用,西北门那边有逃生的通道,风险大,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对名声都不好。”   花琉璃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良久后扭头看鸢尾:“你说我们这话若是被外人听去,会不会觉得我们对皇宫图谋不轨?”   鸢尾:“……”   这不是跟着夫人一起守城夺门,养成了习惯嘛。   “哎呀。”花琉璃干咳一声,捂着胸口道:“今天仍旧是虚弱的一天呢。”   “县主,您身子弱,奴婢扶着你。”主仆二人把目光从城墙上收回来,假装刚才的交谈从没有发生过。   “花琉璃,站住。”   花琉璃看鸢尾:这声音有些耳熟?   鸢尾摇头:一听这语气,就不太友好。   两人齐齐转身,看向朝这边大步走来的嘉敏郡主。   “嘉敏郡主好。”花琉璃朝对方笑了笑,“不知郡主请我留步,是有何贵干?”   嘉敏郡主:“……”   她什么时候说过“请”这个字?   嘉敏郡主擅骑射,性格风风火火,几步就来到了花琉璃面前,可怜她身后那些小丫鬟,为了追上她,累得气喘吁吁,还不敢有半点抱怨。   “这才几步路?”嘉敏郡主听到丫鬟们的喘息声,不满道,“你们怎么如此没用?”   花琉璃:哇,这个心直口快的郡主,学会了指桑骂槐,有进步哎!   小丫鬟们不敢说话,低着头任嘉敏嫌弃。   “回去给我练习骑射,我看到你们这个样子就来气。”嘉敏骂完了丫鬟,转而对花琉璃道,“花县主,我并没有说你的意思。”   花琉璃露出“我懂,我理解”的温柔笑容。   “我今天来找县主,是有几句话来点醒你。”嘉敏郡主开门见山道,“贤妃娘娘是不可能让你嫁给英王殿下的,你不要妄想。”   花琉璃面上的表情有片刻呆滞:“郡主的意思是?”   在她见过的四位皇子里,太子俊美无双,五皇子温润如玉,结果这郡主看上的却是容貌不算顶好的英王?   就算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跟别人也没多大干系,她也不爱管闲事。但她跟英王的婚事,根本连个苗头都没有,就说她想嫁给英王,侮辱谁呢?   她还以为对方来找她,是为了报赏梅宴上的丢脸之仇,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抢男人?   真可怜,好好一漂亮姑娘,不仅脑子不好,眼光也差,活得可真不容易。   “我这个人性子直,有什么话不喜欢藏着掖着,就直说了。”嘉敏郡主道,“像你这种娇气没用的女人,配不上英王殿下。”   “郡主可曾面过圣?”花琉璃不答反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母亲乃顺安公主,是圣上的妹妹,自然时常见到陛下。”嘉敏郡主有些得意。   “那陛下待您可真宽宏。”花琉璃笑得异常甜美,“郡主说话如此爽直,行事如此无忌,却未触怒龙颜,陛下当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明君。”   “你胡言乱语,我们全家上下对陛下忠心耿耿,又岂会有半点不敬。”   “是我误会了。”花琉璃笑弯了眼,“原来郡主并不是不懂礼数之人。”说什么性子直,不过是看菜下碟,媚强欺弱而已。   像她这样的弱女子,如何承受得起呢?   “你在故意埋汰我?!”嘉敏郡主气得柳眉倒竖。   花琉璃睁大眼,不可置信道:“郡主姐姐,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年龄小,从小就身体不好,很少有机会接触外人,若是有什么说错的地方,你可别放在心上。”花琉璃捂着嘴轻笑出声,“我听说英王爽朗大气,肯定也喜欢像他一样爽朗的女孩子,对吗?”   “花琉璃,你不要以为我不打女人!”嘉敏向来不喜欢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的女人,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世间还有花琉璃这么讨人厌的存在,一言一行甚至是一个微笑,都能踩在她暴脾气上。   她觉得对方全身上下都写着“有本事来打我呀”几个字,刺激得她脑子嗡嗡作响。   “你们在干什么?”英王从宫墙侧门走了进来。   来不及收起怒容的嘉敏看到英王出现,再看一副“我委屈但我就是不说”模样的花琉璃,第一次感受到,何为真正的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  花琉璃:你骂我可以,但是不能侮辱我对男人的品味。柔弱无助的我,今天仍旧是如此地单纯无害呢~   嘉敏郡主:呕,呸! 第12章 贱名好养活   英王其实是不想多管闲事的,尤其是上次管了田锐栋的闲事,害得他被各种谣言攻击后,现在他只要看到别人吵架,转头就想走。   本来今天也想这样,但是他听到嘉敏的怒吼声后,又不得不把脚步转回来。母亲有意拉拢顺安公主,他今天转身就走的事若传到顺安公主耳中,对他非常不利。 嘉敏这个表妹说话直接,行事大大咧咧,脾气又不太好,她惹到谁或是谁惹到她,都是件麻烦事。   从门后走出来,看到被嘉敏堵在墙角的花琉璃,英王皱了皱眉:“嘉敏,花县主身体不太好,此处风大,有什么话,可以先找个避风的地方坐着慢慢聊。”   这话并没有指责嘉敏欺负花琉璃的意思,但是嘉敏却有些不高兴:“这是她自己走过来的,又不是我带她出来的。”   被嘉敏挤兑,英王面色微沉,尤其是现在还有外人在场,他更不能容忍地位比自己低的人对他有意见:“嘉敏!”   见英王动了怒,嘉敏虽然心有不甘,却不敢再多嘴,她扭头恨恨瞪了花琉璃一眼。她不明白,为什么男人都喜欢护着这种看起来柔柔弱弱,实际心眼不少的女人?   接收到嘉敏郡主愤怒的目光,花琉璃绽放出一个无辜又天真的微笑。   “王爷,郡主,二位若是没事的话,臣女先告退。”虽然不太喜欢这两个人,但是花琉璃觉得,这两个人凑一块儿挺好的,这样就不用出去祸害别人了。   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完美。   “县主怎么只带一个丫鬟出来?”英王看了眼花琉璃白皙的脸颊,还有那细细的腰肢,很担心她回去的路上出个什么问题。到时候父皇派人一查,好嘛,出事前见过他跟嘉敏,到时候他找谁说理?   “不用了,这里离寿康宫并不远。”花琉璃真是半点都不想打扰他们,拆散这么相配的两个人,她的良心会不安的。   “县主来宫里暂住,就是我们皇家的客人,我……”   “所以就让孤来送吧。”   三人齐齐回头,看到坐在步撵上的太子,冬日的阳光洒在他绣着金线的披风上,仿佛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光。   太监们把步撵放下,太子走下步辇,慢慢走到三人面前,他的目光略过向自己行礼的嘉敏,对花琉璃道:“来。”   花琉璃对英王福了福身,跟在了太子身后。走到步辇边时,太子停下脚步看花琉璃。   花琉璃眨了眨眼。   “算了。”太子叹口气,“孤年长你五岁,这辇让给你坐。”   “那怎么可以。”花琉璃摇头拒绝,“殿下的好意臣女心领,但是万没有臣女坐辇,让殿下您走路的道理。”   太子轻笑:“孤的意思是,让你先坐着,等太监把步辇送过来。”   “那便多谢殿下了。”花琉璃笑得眉眼弯弯,走到步辇上坐下。步辇上有股幽淡的香味,她仰头看长身玉立的太子,回忆起儿时一些事。   小时候她撒娇不想吃药,母亲就会提起送她木马的太子,说他小时候特别爱生病,但是为了身体能好,他每天都要喝十碗苦药。   “那后来呢?”年幼无知又好骗的她追问。   “后来他的病就开始慢慢好转了。”母亲摁住她灌下苦药,再往她嘴里塞一颗糖,“不仅聪颖善学,弓箭与剑术也学得很好。”   在她稚嫩的童年里,真的以为皇家有个小可怜,每天过着喝十碗药,还要读书写字练剑术的苦日子,所以心里对他非常同情,连他送来的小木马,也好好地收了起来。   跟这个小可怜相比,每天只需要喝一碗药,被父兄母亲千依百顺的自己,实在是太幸运啦。   后来她长大了,再也不用喝苦涩的药水,就明白一个小孩每天根本喝不下十碗药,作为天下第二尊贵的男人,太子也不可能是她想象出来的小可怜。   所以大人不要随便向小孩子撒谎,小孩子很容易当真的。   看到太子把辇让给花琉璃坐,而他自己站着,嘉敏在内心偷偷翻个白眼。这些男人果然都是瞎眼的,就爱吃这一套。   不多时,几个抬着步辇的太监小跑着过来,花琉璃从步辇上站起身:“多谢太子。”   太子慵懒地坐回自己的步辇,对花琉璃道:“走,我陪你回去。”   花琉璃在宫中住了十日,她虽有心出宫,但心里也清楚,在大理寺没交出凶手前,她是出不了宫的。   这不是皇家为难她,反而是有意给花家做脸面。   可……宫里的日子实在是太难过了。   见太子走远,英王沉着脸冷哼:“身为太子,却只知奢靡享受。”   不过是几步路而已,还要坐步辇,分明就是故意在其他兄弟面前摆谱。   “放心吧,王爷。”知道自己刚才让英王有些不高兴,所以此时嘉敏有心讨好,“太子与花琉璃走得越近,对他越不利。”   英王沉默片刻,随即喜道:“你说得对。”   身为帝王,父皇不可能容忍太子与花家人走得太近。花家手里握着几十万大军,不管哪个皇子跟花家关系亲密,都会引来父皇的猜忌,更何况是太子。   失去圣心的太子就是拔牙的老虎,再无半点威胁。   “听说你昨日把步辇让给花家小姑娘坐了?”御书房里,昌隆帝把批过的折子放到一边,见太子竟然气定神闲地喝茶吃点心,忍不住道,“元溯,朕是让你过来学习如此治理政务,不是让你来喝茶偷懒的。”   “父皇,您还很年轻。”   “这话何意?”   “所以您别指望儿臣,儿臣还小。”   “小什么小?!”昌隆帝把一道折子扔到太子面前,“宗室有人上折子,让朕削去应庭兵权,你怎么看?”   “您都叫花将军应庭了,还让儿臣看什么?”太子瞥了眼折子,连翻都懒得多翻一下,“把兵权收回来,然后交给这些宗室的人管?”   “这些人正事指望不上,梦做得倒挺美。”太子把折子推得离自己远一点,“您让我看这些,还不如让我去寿康宫,陪皇祖母多说一会儿话。”   “出息!”昌隆帝被太子给气笑了,五个儿子里面,太子是最聪颖,最合他心意,也是最讨他喜欢的。但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被他惯坏了,从小住在宫里,却没有半点宫斗精神。   哪像他年轻那会儿,为了能继承皇位,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其他几位皇子,对花家人是既敬又不敢太近,唯有太子做事全凭喜好,半点都不像他年轻的时候。   “那还不是您给惯的。”太子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您非要让儿臣发表意见,儿臣只能说,这些奏折里,一大半都是废话。虽说整个大晋在您的治理下变得繁荣昌盛,不可能每天都发生大事,但这些人连拍龙屁的折子都写得寡淡无趣,那就是能力问题了。”   昌隆帝:“……”   行吧,自己亲手娇惯出来的儿子,他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父皇,您刚才提到花家的那个小姑娘,儿臣倒是想起一件事。”太子抬头看昌隆帝,“您之前想晋封大将军为国公,却被他拒绝了,不如把他家小姑娘的爵位抬一抬?”   昌隆帝有意封花应庭为国公,花应庭拒不接受,最后昌隆帝只好封他为忠勇侯,册封他家大儿子为世子,至于花家其他两个儿子,昌隆帝也想找机会塞两个爵位给他们。   自古名将遇明主,昌隆帝觉得花应庭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名将,而他自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明君。   “看来你是真的挺喜欢花家的小姑娘。”昌隆帝若有所思,“难道……”   “父皇,您可别多想。”太子一看昌隆帝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那小丫头是大将军的女儿,长得又可爱,儿臣难免待她亲近些,但心里只把她当做妹妹看待。这世上哪有兄长对妹妹有男女之情的,儿臣又不是禽兽。”   “那便依你的意思,给她晋爵位。”   “别只给爵位,封号也想一个。”   “那……”   “儿臣这里有个好的封号,您觉得福寿如何?”   “俗气了些。”昌隆帝皱了皱眉,对这个封号不是太满意。   太子挑眉,“贱名好养活,有福又长寿,一听就很吉利,俗气便俗气些。”   向来不爱管事的太子,在给花琉璃要封号要爵位这件事上,竟心生养妹妹的满足感。   难道这就是付出的快乐?   取封号又不是取名字,还贱名好养活?但是想到花家小姑娘身体确实不太好,福寿二字于她反而很适合,昌隆帝无奈点头:“好。”   既然儿子把人家当妹妹,四舍五入那就是他多了个便宜女儿。   就这么着吧。   “嘶。”花琉璃忽然捂住左眼,“我眼睑跳得好快。”   “左眼还是右眼?”鸢尾有些激动,拧了热毛巾给花琉璃。   “左眼。”把毛巾敷在眼睛上,花琉璃往床上一躺,动也不动。   “左眼跳是好事。”鸢尾笑,“县主,肯定会有好事发生。”   花琉璃把毛巾从脸上扯下来,坐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鸢尾:“上次你这么说了以后,母亲就发现我偷偷看话本,然后我被罚抄一个月的书。”   鸢尾小声提醒:“那是因为您偷看的书叫《霸道将军与娇俏夫人的绝世奇缘》。”   花琉璃:“……”   那书里总爱写将军夫人含泪一笑,掩面轻泣之类,跟她母亲性格分明是南辕北辙,她哪儿知道是在胡扯她父母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其实我是一种妖怪?   花琉璃:什么怪?   太子:禽兽怪。 第13章 废物   “县主,外面有脚步声。”鸢尾转身去扶赖在床上的花琉璃,不过花琉璃的动作比她还要快,不用她扶就已经坐了起来。   “鸢尾姑娘。”女官站在外间没有进来,她见鸢尾迎出来,小声问:“县主衣衫可整齐?陛下有圣旨送来,请县主准备一下就出去接旨吧。”   “多谢姐姐,我这便去告诉县主。”鸢尾给宫女回了一个礼,转身大步走回内室。   “县主……”   花琉璃坐在镜前,整理了一下钗环首饰:“我听见了。”   鸢尾帮她把裙摆压了压,有些自我怀疑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奴婢应该没记错?”   “没错。”花琉璃站起身,扶住鸢尾的手:“扶好你家身体不好的县主,走吧。”   扶着县主柔软的手,鸢尾的心瞬间静了下来。   “等等。”花琉璃忽然松开鸢尾的手,转身把放在枕头下的护身符戴上了。   鸢尾:“……”   县主表面看起来很镇定,行为却很诚实嘛。   “县主,你不是说不信这个?”鸢尾小声问。   “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花琉璃理直气壮道,“什么时候说话算数过?”   鸢尾:“求神拜佛这种事,心诚才更灵。”   “瞎说,神佛都很宽容的,就算平时我不够虔诚,关键时刻还是会保佑我。”花琉璃摸了摸藏在衣服下的护符,对自己的好运气有着莫名自信。   迈出内室那一刻,鸢尾的笑容恭顺了,花琉璃的脚步慢了,主仆二人在外人面前,永远无比地默契。   宫女原本想伸手帮鸢尾扶住花县主,但又觉得这么做了有多事的嫌疑。她有些羡慕地看了鸢尾一眼,被主子如此信任着的下人,是多少人期盼不来的幸运。   走进正殿,花琉璃看到了手捧圣旨的太子,盛装的三哥,还有几个不认识的文官。   见花琉璃进来,太子打开圣旨:“花县主,这里有道圣旨是给你的,接旨。”   花琉璃在早就准备好的蒲团上跪下,花长空一掀袍角,跪在了她旁边。兄妹二人装作不经意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俱是茫然。   按理说,她自进京后就恨不得让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风一吹就倒的药罐子,英王母子应该不会想让她做王妃。   更何况结亲不是结仇,花家几代人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陛下就算真有心让她做皇家儿媳妇,也会提前与她父母商议好后,才会正式颁发圣旨,绝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让她嫁给谁。   见小姑娘紧张地握紧了袖子,太子展开圣旨,念读的速度都快了些。   花琉璃:糟糕,前面全是夸奖她父亲的词汇,事情好像有些不妙。   “应庭之女,如朕之半女……”   花琉璃捂住胸口,她要吐血了,她要病重了,她要死去活来了。   “当为郡主之尊,赐宝马良田。”   花琉璃:陛下这是按亲王嫡长女的标准,来给她抬爵位,而且还不是空爵,还有府邸田产?   这是发生啥事了,突然塞给她一个郡主爵位?难道是父亲一不小心,把金珀旁边的玳瑁国也打下了?   “赐封号福寿。”   啥玩意儿?   花琉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这么柔弱的小美人,封号用“淑安、柔仪”之类的多好,福寿是什么东西?   又不是军营里的看门狗。   “臣女不才,叩谢陛下恩典。”花琉璃双手高举过头顶,“忽闻此喜,臣女万分惶恐,日后定恪守本心,不负陛下厚望。”   太子把圣旨放到花琉璃手中,让宫中女官扶起她:“郡主府还未修缮好,郡主若有什么想法,可以把图纸交给工部,让他们操心去。”   说完,他对跟着他一起过来颁旨的礼部官员道:“福寿郡主身体不好,后面的那些流程就不需要了,诸位大人把圣旨内容誊抄入库,加印封存好便是。”   礼部官员也听说过花家小女儿身体非常弱的事,当下便行礼告辞,走得干脆利落,看得出太子的话在他们面前很有分量。   让无关的宫侍退下,太子见花家兄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笑了笑:“花家的忠心,父皇一直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花长空作揖道:“陛下隆恩,微臣一家感激不尽。”   “小丫头,”太子抬了抬下巴,看向花琉璃,“你还在发呆?”   “请殿下恕罪,臣女还没从喜悦中回过神来。”花琉璃道,“尤其是福寿二字,更是体现了陛下对臣女的美好祝福与愿望,令臣女心潮澎湃、感激涕零。”   “大俗既大雅,孤也觉得这个封号甚好。”太子对此很满意。   花琉璃:“……”   行吧,你是太子,说什么都对。   花长空默默看了眼花琉璃,又缓缓地收回了视线。幸好小妹近来都会住在宫里,不然他可能哄不好她。   “孤在东宫设了宴,二位可愿赏脸?”   花长空垂下眼睑,看到小妹的手指在袖摆下方,轻微的勾了勾。   “多谢殿下,那微臣与舍妹便打扰了。”   东宫里有独立院落、马场、练武场甚至是卫兵队,还配备了各种官员,俨然就是皇宫中的小皇宫。   从大门走到内殿,花琉璃就看到好几名太子府的官员在太子面前小心讨好。难怪皇子们都想做太子,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诱惑太大了。   “郡主,请用茶。”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放到花琉璃手边,她捂着嘴轻咳几声:“抱歉,我不宜饮茶。”   “请郡主恕罪,奴婢这就去换。”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宫女的手腕。她的手指细嫩白皙,就这么虚虚地搭着,看起来没有半点力气:“不用麻烦,我不渴。”   太子看向这个宫女,面色冷淡:“来人!”   “请殿下恕罪。”宫女往地上猛地一跪,把手搭在她身上的花琉璃,被她动作连累得一起摔了下去,撞到了她的手臂。   一枚袖箭从宫女袖子里掉了出来。   见行迹败露,宫女面色一狠,起身就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朝太子飞身而去。   她的眼神很冷,动作快如残影,她是最顶级的杀手。她也知道,今日只要出手,便再无机会活下去,可她不悔。   “刺客!”护卫见刺客直冲太子面门而去,恨不得飞升替太子挡下这一剑。可是这个杀手动作太快,他们已经来不及拦住她。   刺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殿中响起,趴在地上的花琉璃捏着手中的碎布,面色惨白地看着飞身出去很帅气,跌倒样子却很狼狈的刺客,捏着布的手抖个不停,就像是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顶级杀手得手的秘诀就是快,可是这个优势被花琉璃打破了。为了靠近太子,杀手伪装成宫女在东宫潜伏了近半年,好不容易有了靠近太子的机会,却毁在了一个不喝茶的女人身上。   她恨恨地看着花琉璃,恨不能一口咬下她的肉。   “我说我不是故意拉住你的的,你会相信吗?”花琉璃忙不迭把手里的布片扔掉,捂着胸口拼命喘气,等花长空一靠过来,就软软躺在了地上。   好心累,都没来得及吃上东宫的饭。   “小妹,小妹。”花长空赶紧把妹妹从冰凉的地上抱起来,刚准备开口吼“请太医”,太子已先一步开口:“马上传御医过来。”   太子没有管已被制服的刺客,快步走到花长空身边,目光却在花琉璃身上:“孤会安排最好的御医为郡主治疗。”   “微臣失态,请太子恕罪。”花长空道,“舍妹胆子小,受不得惊吓。不敢太过麻烦您,其实这都是她的老毛病了,休息一两日便能好。”   “先送郡主去侧殿休息。”太子看着花琉璃安安静静靠在花长空怀中的样子,“派重兵把守,不能让任何可疑的人靠近郡主。”   禁卫军赶紧领命,东宫发生这种刺杀事件,是他们的失职。若太子出事,他们不敢想象,会引来多大的动荡。   “姬元溯,你以为逃过今天这一劫,你就能高枕无忧?”杀手双目赤红,“我们英王殿下,才是大晋未来真正的主人。”   说完,她咬破牙齿中藏着的毒囊,等着死亡来临。   “英王?”太子看着嘴里不断喷着鲜血的杀手,“刺客都做不好,还想干挑拨离间这种需要脑子的活儿?”   “谁给你的自信,你背后的主子?”太子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慢慢擦着手,“从小到大,想要刺杀孤的人不少,但是像你这么蠢的却不多。”   杀手瞪大眼睛,口中发出“嗬嗬”声响,她不畏死,但却不能容忍别人否认她在杀手界的地位,这是她的尊严!   “你以为孤会好奇你背后主使是谁?”太子用帕子擦着手指,神态平静,“靠着一个没用的杀手,就想成事的玩意儿,与废物何异?”   杀手喷出最后一口血,瞪着大大的眼睛断了气。   也不知她最后是被气死还是毒死的。   刺客死了,太子的手也已经擦干净,他转身往偏殿走去。   花长空把花琉璃放到床上,轻声叹息。京城真是一潭摸不到底的浑水,也不知今天刺客是故意挑他们在的时候才下手,还是只是巧合。   圣上最喜欢的孩子就是太子,如果太子在他们面前遇刺身亡,陛下肯定会迁怒花家。   君臣不合乃是朝廷大忌,但现在却有人盼着大晋朝中大乱。   不管是林辉之差点在驿站被毒死,还是妹妹在临翠宫差点喝下毒酒,又或是今天的刺杀,只要有一件成功,都会留给大晋无尽麻烦。   几位皇子虽然各有野心,但应该不会干这种只会让敌国高兴的事。   所以这是周边哪个瘪犊子小国干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杀手:狗太子,让我死不瞑目! 第14章 风光   “花三公子,令妹可还好?”太子走进侧殿,见花长空神情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心中忧虑去了大半,看来花琉璃没有什么大事。   “殿下。”花长空起身朝太子行了一礼,“御医已经来看过,舍妹并没有什么事,静养两日即可。”   “今日幸好有郡主拦住刺客,不然孤可能要吃些苦头。”太子看着屋子里轻轻晃动的纱幔,“宫中守卫森严,每个能够进宫的人,祖上几辈都被查得清清楚楚。”   但是短短一月内,却发生了两次刺杀事件。   花长空神情微动,不过没有说话。   “宫里有掌权的人,与外面里应外合。”太子往内室看了一眼,“几日后,宫中会举行祭天大典,郡主先在宫中修养几日,待祭天大典结束以后再回贵府,花三公子以为如何。”   床帐微微动了一下。   花长空假装没有看见,朝太子拱手道:“一切都遵照殿下的意思。”   也许他把几位皇子想得太高尚了,说不定真有哪个瘪犊子皇子为了眼前的利益,不顾整个国家的安宁。   这样的人,即使算计到天下,也不能成为一个明君。   “听闻三公子准备参加开春后的科举?”太子并不想谈那几个不争气的兄弟,转移话题道,“孤宫里有两位官员是科举前三甲,三公子若是不介意,就常来孤这里坐坐。”   “多谢太子,微臣……”   “郡主,您醒了?”屋内传来鸢尾充满惊喜的声音。   花长空掀开纱幔走进内室,与花琉璃的视线对上。   花琉璃默默扭头。   花长空干咳一声:“小妹,过几日我再来接你。”   “多谢三哥。”花琉璃伸手理了理花长空的衣服,“近来天冷,三哥莫忘加衣。”她白皙的手指在花长空手臂上一拧,“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花长空笑容一僵,小声道:“太子还在外面呢,你给我留点面子。”   收回自己的手,花琉璃笑盈盈道:“哥哥,妹妹在宫中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我。”   “顺安公主的女儿嘉敏郡主对英王有意。”花琉璃小声道,“顺安公主一家与贤妃走得很近。”   如果关系不够亲近,陛下有意撮合她跟英王的这件事,嘉敏郡主不可能知道。   “照顾好自己。”花长空抬高音量,“放心吧,三哥会在家好好看书的,说不定明年你就能有一个状元郎兄长了。”   “三哥你这么有自信,我等会就写信告诉爹娘。”花琉璃揉了揉肚子。   “小妹,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你先用些东西。”   “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点,不然你的身体怎么撑得住,乖,听话。”   “那我……”   “又想只喝点白粥?那可不行,鸢尾,给你家主子端肉粥来,再多准备几样小菜。”   花琉璃对花长空眨了眨眼:哥,你是我亲哥。   花长空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一点,起身到外面陪太子说话。   等鸢尾跟宫女把吃食端进来,花长空起身去看花琉璃吃饭。   太子抿了一口茶,听到内室传来花长空的声音:“怎么才吃这么点,再吃几口。”   “你如果把这碗饭吃完,就给你买上次看中的珠钗。”   “天天吃这么点东西,身体怎么能好?还有菜,必须吃了,别以为在宫里我看不到,你就能挑食不好好吃饭!”   “三哥……”   “撒娇也没用。鸢尾,以后你家主子吃饭的时候,你都要盯紧了,不能任由她性子来。”   “殿下,让您见笑了。”冷酷无情地哄完妹妹吃饭,花长空走出来对太子道,“舍妹年幼不懂事,从小吃饭就让人操心,微臣这也是没办法。”   “郡主尚且年幼,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很正常。”太子笑了笑,“孤也有很多不爱吃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宫女把空碗端了出来,太子瞥了眼空碗空盘,看来兄长威严还是有用的,小姑娘老老实实把饭菜都吃了。   等御医把完脉,确定花琉璃吃下这么多饭菜没什么问题后,太子听花长空又在内室训斥花琉璃挑食,开口道:“花三公子,郡主还小,你无需这般严厉,接下来几日孤会帮你看着郡主用膳。”   “太子殿下说得对。”花琉璃快速接了一句嘴。   隔着纱幔,太子看不到花琉璃的表情,但他却能从她语气里料到了几分。   果然还是个有了靠山就洋洋得意的小孩子。   避免宫中恐慌,东宫发生刺杀这件事并没有传扬出去。   太子虽然没事,昌隆帝却发了很大的火,不仅把宫中负责守卫的武将全部查了一遍,还给东宫增加了兵卫数量。   负责掌管宫中事务的一些官员,也因为这件事受到不少影响。宫里的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办事的时候都小心了很多。   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只有花琉璃了,她从东宫回来以后,就过上了悠闲的日子。不知道太子跟太后娘娘说了什么,太后从此多了一个爱好,就是盯着她把饭吃完。   “哀家以前看民间老妪哄着孩子吃饭,只觉得头疼,到了今日方觉出几分趣味。”太后对近身女官道,“琉璃这孩子既听话又乖巧,就连吃饭的样子都比别家小姑娘可爱。”   女官笑:“您说得是。”   您老是没感受过熊孩子的威力,才觉得哄后辈吃饭有意思。   如果福寿郡主长得不好看,又爱哭爱闹,您老还能忍受得住,再来说这句话吧。   吃完饭,花琉璃照旧被太后赶出去遛弯,不知道她老人家打哪儿听了谣言,说她出门只带一两个丫头没气势,硬是安排了几个宫女跟在她身后。   她老人家的原话是:“遇到脾气不好的,就算有冲突,你带的人多也不会吃亏。”   花琉璃觉得太后这话,就差没明着说,谁要是敢向你动手,你打不赢就让宫女打回去。   她以为太后经过后宫各种阴谋洗礼,说话会委婉隐晦,没想到竟然是个性情中人。   “小丫头,又被皇祖母赶出来散步了?”太子老远就看到走路慢吞吞的花琉璃,“中午吃了多少?”   “殿下。”花琉璃抬头看坐在步辇上的太子,“您可用了膳?”   “孤刚在宸阳宫用了。”太子从步辇上下来,递给花琉璃两个盒子。   “这是什么?”花琉璃接过盒子,闻到一股淡淡的食物香味。   “明日有祭天大典。”太子小声道,“天不亮就要开始,直到午时过后才会结束。”   花琉璃扭头看了眼身后那些垂首的太监宫女,小声道:“殿下,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祭天的时候偷偷吃东西……   “有什么不好,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禁不得饿。”太子把手背在身后,很是理直气壮,“上天泽被苍生,包容万物,这点小事它不会放在眼里的,放心。”   花琉璃:“……”   她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子?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花琉璃就被鸢尾跟几个宫女从被窝里挖出来,一阵折腾后被送进轿中。   “郡主,太子殿下送你的零嘴,奴婢装在锦囊里了。”   “唔。”花琉璃迷迷糊糊点头。   “您身体虚弱,宫侍们定不敢让您累着,不过奴婢听说祭天大典开始后,更衣会不太方便,您今日要少饮水。”   “好。”花琉璃靠着轿窗,连打了几个哈欠。   寝宫离祭天坛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是一路上除了脚步声,花琉璃听不到任何说话声。   她被早晨的寒气冻醒,掀起轿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路上挂满了漂亮的宫灯,整条通往祭天坛的路灯火辉煌,恍若白昼。   祭天坛下面有很一个很大的空地,已经站满了人。花琉璃仔细地看了一眼,发现朝臣命妇皆在,只是分了左右,并没有站在一起。   轿子无声落地,一位女官掀起轿帘,小声道:“郡主,请下轿。”   花琉璃走出轿子,就见刚从凤轿上下来的太后朝她招手:“琉璃,来,扶着哀家。”   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几位妃嫔听到太后这句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宫中无后,所以在祭天的时候,妃嫔若能站在太后身边,那就是荣幸。往年太后总会在他们几个有皇子的妃嫔里挑一个,没想到今年却让一个外臣女陪驾。   妃嫔们笑容半分不变,反而从容地往后退了一步,彼此有种诡异的平和。   大概“虽然不是我,但也不是你”这种结果,她们还是能够接受的。   花琉璃扶住太后温软的手,陪太后走过肃立的朝臣命妇,最后踩上通往祭坛的台阶。   朝臣与命妇们暗暗好奇,扶着太后的小姑娘,难道就是花家的女儿?   皇家这么给花家做脸?   不,不对。花家刚打了胜仗,皇家肯定会给花家一切能给的荣耀,但是现在又多风光,以后打压花家的时候,就会多么狠。   啊,伴君如伴虎,皇家注定了就是这么的无情。   诸官员在内心发表完感慨后,眼神儿仍旧忍不住往花琉璃身上瞟。   这么风光的事,怎么就不是他们呢。   若是他们,日后绝不会落得花家未来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快讯一:邪魅太子在线教导娇俏千金如何偷吃零食。   当事人“上天”回应:太子言论,不能代表本天意见。   本章快讯二:苦命兄长,如何为“挑食”妹妹撑起一片天。 第15章 不一样   祭天坛的风很喧嚣,太后的表情十分肃穆,而花琉璃……很冷。   她扶着太后走到昌隆帝身边,昌隆帝扶住太后,她朝二人福了福身。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昌隆帝,这是位美大叔,太子的眼角与眉梢与他有两分相似。   昌隆帝注意到了太后身边的小丫头,大大的眼睛中没有胆怯,乌溜溜地很是灵动,只是身姿看起来有些弱。   这小丫头多好,娇俏可爱,老大那种大咧咧的性格,就要配个这样的小姑娘才知道疼人。他本想着老大从小就喜欢兵术武艺,花家小姑娘嫁给他后会比较习惯,没想到贤妃与老大自己不愿意。   他心里本来有些生气,但是这种事情讲究你情我愿,万一他强行给老大做了这个媒,老大对人家小姑娘不好,那是害了她。   花家三代人就出了这么一个闺女,到时候他没脸面对应庭。   昌隆帝和蔼地对花琉璃点了点头,才扶着太后继续往上走。   花琉璃躬身往后退了三步,才转身往后走。整个空地安静极了,她感觉到有很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起头却只看到恭敬垂立的朝臣命妇。   京城里这些人,眼神真是收放自如,比军营里的弓箭手还要厉害。   她转过头,看到盛装后的太子正准备走上祭天坛,停下脚步往旁边退了一步。   太子走过她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塞给她一个巴掌大小的玩意儿。   暖意顺着掌心流过四肢百骸,这是个小巧精致的暖手炉。被早晨的寒风冻得有些僵的花琉璃捂住暖手炉,抬头看着太子的背影。   噫,此时此刻太子殿下的背影格外高大呢。   下了台阶,有礼部官员引她到命妇的队列。她年纪虽然小,但是爵位高,站的地方位置十分靠前。当她看到自己右手边站的人是嘉敏郡主以后,笑容更加灿烂了:“郡主,我们真有缘。”   嘉敏:“……”   不,我并不想见到你。   有了暖手炉,被风吹得冰凉的手渐渐回暖,见嘉敏郡主一脸“你别挨我”的表情,花琉璃也不生气,悠闲地抱着炉子等祭天仪式开始。   天色渐亮,昌隆帝念了篇祭文,还让太子也念了一篇。   花琉璃以为这是正常流程,但是她发现在太子去念祭文时,四周命妇的表情有些震惊,尤其是嘉敏郡主,脸上的表情既意外又不甘。   “跪!”   “咚。”编钟的声音传遍整片空地,花琉璃的情绪被肃穆笼罩。她把暖手炉塞进袖子,恭敬地跪了下去。   拜祭上天,祈求天下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   “再跪。”   三拜九叩大礼行完,后面还有很多流程,听着僧道念经文,花琉璃解开腰间的锦囊,偷偷吃了块奶片。   也不知道东宫厨子是怎么做的,这个奶片甜香不腻,入口后,唇齿都被奶果香包围,整个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太子大概是担心她光吃奶片会腻,还给她准备了一份肉干粒,她时不时吃上一颗,觉得这种无聊的场合也不能那么难熬了。   当她再次拿起一块奶片时,发现嘉敏郡主在偷偷看她,犹豫了片刻,从锦囊里掏了五块出来,想了想又扔回去两片,然后递到嘉敏面前:“吃么?”   “我才不像……”   听到“不”,花琉璃就把手收了回去。   嘉敏:“……”   她就知道这个贱人没这么大方。   花琉璃站在人群中,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站在第一排的某位公主,姿态很端庄,偷偷吃藏在袖子里的东西时,也比其他人更从容。   她左边的那位郡主,装作轻轻咳嗽,却在往嘴巴里塞东西。   她甚至还闻到身后传来一股淡淡的茶香,回头看了眼,却看不出半点端倪。   京城里的人真不容易,经常参加重要聚会,为了不饿肚子,竟然摸索出这么丰富的偷吃经验。   感慨完以后,她觉得太子真是人美心善,如果不是他,她就要成为寒风中饿肚子的小可怜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嘉敏盯着身边时不时偷吃的花琉璃,越发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偏偏她想在贤妃娘娘面前留个好印象,做不出偷吃的行为,所以没有准备任何吃食。   明知道她饿,花琉璃还吃得这么开心,不是人!   临近午时,祭天仪式终于进行到最后一步,僧道们念过的经文,以及皇子、朝臣们写给上苍的祭文,都要焚烧给上天。   花琉璃看着慢慢升上天空的青烟,摸了摸空下来的锦囊,再不结束,她的零嘴都要吃完了。   再次行礼的时候,花琉璃晃了晃,似是有些体力不支。   好在站在她身边的年轻郡主扶住了她。   “有劳。”花琉璃对这位郡主感激一笑。   “不用客气。”这位郡主长着圆脸,笑起来一团和气。   祭天仪式结束,花琉璃准备跟命妇们一起离开,却被太后身边的女官叫了回去。   “安宁,别看了。”嘉敏郡主瞥了圆脸郡主一眼,“她一个外臣女,就算被封为郡主,又如何与我们正经的皇亲国戚相比。”   “再说。”嘉敏冷笑,“花琉璃的身份,你若是与她交好,掺和得起么?”   安宁郡主眼睑颤了颤,把投向花琉璃背影的目光收了回来。   花琉璃跟着女官过来的时候,太子发现她腰间的两个锦囊空了,他轻笑一声。站在他旁边的英王恨恨地想,不就是父皇让他也去念祭文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元溯。”昌隆帝转过头对太子道,“你随朕来。”   眼见父皇带太子一起乘坐御轿回去,英王差点把白眼翻出眼眶,可是看到走过来的花琉璃,他又把眼珠子翻了回来。   怎么说都是差点成为他王妃的女人,脸还是要的。   “臣女见过陛下、太后娘娘、太子殿下,诸位殿下。”花琉璃朝众人行礼,她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到了一直都没机会见到的四皇子。   据传四皇子生母身份并不高,但比较传奇的是,他有个考上状元的舅舅,并且能力出众,颇受皇帝信任。   四皇子容貌不如太子夺目,但也称得上面如冠玉,俊秀出众,只是看起来有些沉默寡言,冷冷淡淡地很不好相处。   “来。”太后牵住花琉璃的手,见她的手是温热的,放下心来:“走,随哀家回宫。”   太子走过来扶住太后:“皇祖母,你小心脚下台阶。”   “好好好。”太后很喜欢孙儿的亲近,她对太子道,“折腾了大半日,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皇祖母您都这么精神奕奕,孙儿就算累了,也不好意思在您老人家面前说出来。”太子叹气,“孙儿也是要脸面的。”   太后被太子逗笑:“哀家瞧你这样子,就是没皮没脸。”   花琉璃跟着弯起嘴角笑,她以前以为皇家处处都在讲规矩,在寿康宫住了段时日后,发现皇家也是人,私下也有亲近玩笑的时候。   “花小丫头,你在笑什么?”太子注意到了花琉璃的笑。   花琉璃无辜地摇头:“殿下,臣女想到新的一年大晋会风调雨顺,就忍不住高兴呢。”   太子盯着花琉璃,花琉璃睁大眼睛回望。   “陛下,您瞧太子。”贤妃走到昌隆帝身边,微笑道,“笑得真开心。”   昌隆帝欣慰地点头:“元溯这孩子母亲早逝,所以一直与太后十分亲近。”   贤妃:“……”   她想说的是这个?   陛下就没看到太子与花琉璃的亲近,就没有怀疑过这两人有儿女私情?   贤妃很想抓着昌隆帝猛地摇几下,然后指着太子与花琉璃让陛下给这两个祸害指婚。   她就不信了,太子若是娶了花家女儿,陛下还能心无芥蒂地信任他。   “是啊,不仅太子开心,福寿郡主与太后、太子相处也很融洽呢。”贤妃觉得,这个话题她还能勇敢地抢救一下。   “嗯。”昌隆帝面带笑意,“琉璃这孩子,性格纯善,与太后相处得极好,太后待她如亲孙女。”   贤妃:“……”   这男人的眼神,多半是出问题了。   “对了。”昌隆帝脸上的笑容一敛,“在临翠宫的投毒事件还未查清前,你暂时不要太过靠近福寿郡主了,那孩子身体弱,禁不得惊吓。”   贤妃:“……”   “嗯?”见贤妃没有说话,昌隆帝微微皱眉,转头看她。   “陛下说的是,妾也很是心疼福寿郡主的身体。”贤妃面带感激,“但是陛下愿意相信毒不是妾下的,妾的内心……真是太感动了。”   “朕知道你做不出来这种事。”昌隆帝神情淡淡,以贤妃的脑子,也弄不来三息散这种宫中禁药,他心中十分有数。   等太后陛下先行后,英王上前扶住贤妃:“母妃。”   母子二人到了轿边,贤妃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道:“我儿,我们还有机会。”   英王见母亲面带喜色,小声问:“父皇刚才与您说了什么?”   “陛下从未怀疑过我给花琉璃下毒,说明在陛下心中,一直是信任我们母子的。”贤妃拍了拍英王手臂,“我儿,你要多努力。”   “儿子省得。”英王想,他与太子不同。   太子生母早亡,连个用得上的母族势力都没有。   他跟太子不一样。   他还有很多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们脑子是挺不一样的。 第16章 好马配君子   京城的官员发现,低调了半个月的英王,最近几天又抖起来了,不仅给陛下献了什么天降祥瑞,还让乐人铺了一首歌颂陛下的曲子,据说每次听这首曲子,英王都会掩面涕泪,感慨陛下的丰功伟绩,贤明仁德。   当事人昌隆帝听到这件事后,叹息一声,赏赐了英王一些东西,顺便在委婉提醒他,以后不要再让乐人唱这首歌了。   “父皇这是何意?”英王看着屋子里摆放的御赐之物,若有所思,“难道父皇是觉得这首曲子写得不够好?”   看来他应该找乐人重新编曲才是。   祭天大典结束后,花琉璃又被太后留了几日,才被太后依依不舍地放归。衣服首饰塞了几大箱,太后犹觉得缺了几套好看的衣服。   知道太后是真舍不得自己,花琉璃心中也生出了不舍之情。早上起床后,就一直陪在太后身边,说话逗她开心。   “算算日子,你父母也快要返京了。”太后看了眼天色,“时近中午,你用了午膳再走。”   低头看了眼被太后轻轻握住的手,花琉璃点头:“好。”   “你在边关长大,刚回京就被哀家接进宫中,也许有很多事情都还不清楚。”太后叹息一声,“这是我们大晋最繁华的地方,也是最复杂的地方。不要轻易相信一个人,但也不用为其他事放弃本心。”   “太后。”花琉璃心头微颤,她没想到太后会为了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哀家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胆怯害怕,而是想告诉你,你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你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将军,你的母亲是巾帼英雄,你不用为任何人改变。”太后郑重地拍了一下花琉璃的手背,“你还小,而人的这一辈子还很长。”   花琉璃眼眶微红,重重点头:“太后,臣女记住了。”   “走,跟哀家去用膳。”太后温和一笑,仿佛不觉得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有多惊世骇俗。   用完膳,就算太后再不舍,也只能安排宫人送花琉璃出宫。   少了一个小辈,寿康宫顿时安静了下来,太后躺在凤床上,没有半点睡意。她的贴身女官小声问:“太后,您可是走了困?”   “哀家是不放心那个丫头。”太后让女官扶自己起来,“京城里的人,可不像边关简单。”   “太后,您待福寿郡主可真好。”女官挽起帘子,扶太后到窗边坐下。   “那孩子的眼睛好看。”太后笑,“心也诚。”   “这话何解?”女官见太后有谈兴,便大着胆子多问了几句。   “每次她与哀家出门时,手臂一直是护着哀家的姿态。”太后十五岁进宫,现已年过花甲,经历过不少事,看过不少人,自认看得懂三分人心。   “看来是宫中的刺杀事件,让她以为宫中处处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冲出一个杀手。”太后失笑,“她那细胳膊细腿的,让哀家看着都揪心。”   “还是太后您火眼金睛,奴婢什么都没看出来。”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琉璃的母亲,当年琉璃母亲护在哀家身边时,也是这般姿态。”太后笑,“当年哀家问她,为何要如此。她回答说,那种姿势最容易发现敌人,也最容易把哀家藏在身后。”   说到这,太后忍不住笑出声:“到了哀家这个年龄,身边从来不缺刻意讨好的人,但是这样心诚却不说出口的孩子却不多见。”   女官闻言,语气里不免带上几分遗憾:“只可惜郡主体弱,不然也会成为将军夫人那般的巾帼英雄。”   “儿孙自有儿孙福,谁说子女一定要像父母那般生活。”太后倒是看得开,“万事不可强求。”   女官轻轻给太后捶腿:“太后说得是,奴婢只是有些心疼郡主的身体。”   太后点头叹息:“这倒是,身体不好还爱挑食。等她父母回京,我让他们好好管管她。”   女官心想,郡主跟着父母在边关生活了十五年都没改过来,这辈子恐怕都很难改了。   马车从寿康宫出来,还没行多久,花琉璃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福寿郡主,请留步。”   花琉璃掀开帘子,看到一位穿着浅色宫装的女人被宫女扶着,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淑妃娘娘安。”花琉璃从马车上下来,给淑妃行了一礼。淑妃是五皇子生母,据说是书香世家出身,难怪把五皇子养成了一位如玉君子。   “郡主不用多礼。”淑妃伸手虚扶花琉璃,“你这是要出宫?”   她看了眼跟在花琉璃身后的几辆马车,知道里面装的全是太后、陛下还有太子给花琉璃的赏赐,从身后宫女手中拿出一个宝盒:“不知郡主今日便要出宫,原本还打算去寿康宫看你。听闻郡主体弱畏寒,这块暖玉有养身之效,郡主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这怎么好意思……”   “它对郡主有用,那便是暖玉。留在我那里便是无用的石头,能让郡主喜欢,便是它最大的用处了。”淑妃是个是个温柔的女子,每句话、每个动作,都让人觉得舒适极了。   最后花琉璃收下了这枚暖玉,拜别淑妃后,她又在路上巧遇了宁王的生母容妃,英王的生母贤妃,每个人都送了她一份厚礼。   “如果四皇子的生母林妃也来,那我今天就厉害了。”花琉璃把三个礼盒放在一起,叹了口气。   “宫里的人,心思真复杂。”鸢尾把礼盒收在马车坐垫下面,把一袋肉干放到花琉璃手里。   自从太子发现花琉璃喜欢吃这种肉干后,每日都让宫人给她送来,这袋是昨天没吃完的。   花琉璃嗤笑一声,这三位娘娘也不容易,明明不是那么喜欢她,却要摆出拿她当亲生女儿的态度,还要费心给她准备礼物。   “福寿郡主,请留步。”   主仆二人对望一眼,花琉璃把肉干塞回鸢尾手里,搓着手道:“终于来了。”   她掀起帘子往外面一看,马车竟已经到了宫门口,太子骑在一匹雪色骏马背上,正似笑非笑地看她。   “殿下?”花琉璃没想到来人不是林妃而是太子。她下了马车等太子慢慢骑着马过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马儿,好漂亮的马。   “喜欢?”太子问。   花琉璃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太子翻身下马,把缰绳放到花琉璃白嫩的掌心:“喜欢就送你了。”   “啊?”花琉璃愣住,这么随意的吗?   “怎么了?”太子见花琉璃愣愣地看着自己,“孤今日有何不对之处?”   “殿下今日仍旧俊美无双。”花琉璃摇头,伸手摸了摸马儿的头顶,见马儿没有反抗她的动作,忍不住笑道,“此马乃是神驹,臣女身体不太好,平日里骑马的机会并不多,它留在我身边……浪费了。”   “好马配君子。”花琉璃对上马儿干净的大眼睛,眼角眉梢皆是笑意,“臣女确实很喜欢它,但它留在殿下身边更有用处。”   太子看着花琉璃眼中的笑,沉默片刻:“孤明白了,这匹马孤替你养着,等开春后你身体痊愈,我再把它给你送过来。”   花琉璃把缰绳还回太子手里:“臣女先谢过殿下。”   “回府后不要挑食,小孩子好好吃饭才能长身高。”太子让太监把一个半臂长的盒子交给送花琉璃回府的宫人,“再过十日便是除夕,到时候宫中会举办宫宴,来之前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花琉璃:“……”   “那些玩意儿看着不错,吃起来不怎么样。”太子很想拍花琉璃的脑袋,想起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兄长,所以把手收了回来,“行了,你早些回去,孤也该回宫了。”   “殿下慢走。”花琉璃笑眯眯地挥手。   太子翻身上马,俯身对花琉璃道:“对了,孤还没有好好谢过你的救命之恩,那日多谢郡主了。”   花琉璃想起太子说的是东宫刺杀那日,她捂着胸口白着脸道:“臣女担不起殿下的谢,那只是巧合,非臣女之功。”   “巧合在你身上,那也是你的功劳。”太子笑,“不然为什么别人没遇到?”   “殿下忘了,您也救过臣女。”花琉璃仰头看着马背上的太子,“当日临翠宫中,若不是殿下您让人送东西过来,也许臣女已经把那杯毒酒喝下了。”   太子看到,花琉璃的眼中,有个清晰的人影,那是自己。   他到底没忍住,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头顶:“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说完,他一拍马背,马儿踢踢踏踏走进了宫门。   花琉璃回到马车里,打开太子送她的大盒子,瞬间眉开眼笑。   里面放着各种好吃的零嘴,用格子分开装着,每一格都装得满满的,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鸢尾,我觉得五位皇子里,最好看的就是太子。”花琉璃把盒子里那张“不可多食,按时用膳”的字条放到旁边,每格零嘴都尝了一遍,眯着眼感慨,“尤其是今日格外的俊美,无人能敌,天下无双。”   鸢尾笑:“您夸的是太子吗?您夸的是愿意送美食给你的太子。”   “不,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花琉璃摇头。   她夸的是翻身下马后,把缰绳递到她手里的太子。   好看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鸢尾:是啊,你是。   英王:今天的我,仍旧是讨父皇喜欢的我呢~ 第17章 蹴鞠比赛   最近花府的厨子特别忙,因为三公子嘴突然变得有些挑,今天要吃这种鱼,明天要吃那种蟹,后天又要吃什么鸡,口味更是一天两变,中午要吃京城风味儿的,到了晚上却要吃南边风味的。   “我听说读书人压力大得很,西街那边有个读书人,前几天疯了。”洗菜的丫鬟语气里带着几分忧虑,很是感慨。   掌勺的厨子把鸡汤熬得很浓,浇在青菜上,等下人把这道菜端走,摘下面巾道:“这算什么,每到了科举的时候,贡院都要疯几个。知道国子监祭酒他们家的公子么,他家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了,几年前家中独子参加科举,最后是抬着出来的,如果不是宫里派御医过去,又有各种好药温养,人早没了。”   “这么可怕?”厨房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担心了,书香世家的公子尚且如此,花家世代行武,三公子该背负着多大的压力?   “老杜,最近几个月多做一些养神的好菜。”丫鬟婆子们纷纷把几位厨子围起来,一个说这种汤养人,另一个说那种汤对身体好,弄得大厨们晕头转向,恨不得当场作出十种汤堵住他们的嘴。   自从祭天大典过后,就常有人邀花长空去参加各种诗会茶会,花长空都以要在家中温习书本的理由推辞了。   很快京中就传出了消息,说是大将军的三儿子竟然准备从文,想去参加科举。   这件事传到文官耳中后,他们心情有些微妙,既得意诗书的魅力,让武官的儿子也想做文官,又觉得他们自己的圈子,马上就要有外人挤进来抢占他们的地盘了。   最后他们释然了,花家世代都是武将,花长空想要参加科举就让他来考,考了以后他们武将才会明白,文人几十年的苦读有多么的不容易。   也该让他们武将见识见识,他们文人不是靠着两张嘴皮子才在朝中屹立不倒,受陛下信任重用的。   不过更让大家想不到的是,朝中有几位文官在得知花长空准备参加科举后,竟然送去了不少科举的资料,宛如对待自家子侄。   其他文官心情很是奇怪,他们中间……是出现了叛徒吗?   “这些资料还挺详尽。”花琉璃翻着户部尚书让人送来的科举资料,“我们家跟曹家交情很深厚?没听爹爹跟娘亲提过这事啊。”   “曹进伯跟林辉之是多年好友……”   “什么?!”花琉璃把资料往桌上一扔,“难道他是想给林辉之报仇?”   她就知道,天上不可能掉馅儿饼。   林辉之在朝堂上弹劾爹爹,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她也只是不让他吃肉而已。没想到那老头儿这么记仇,竟然还写信给好朋友告状?   “不太像。”花长空摇头,“看得出这些东西都是精心准备,并无敷衍之意。”   花琉璃盯着花长空良久,若有所思:“难道,他们想养出一个处处看自家不顺眼的盟友?”   “别瞎想。”花长空把一封拆过的信递给花琉璃,“父亲与母亲有信过来,他们最多一月过后就能进京,大哥与二哥留在边关,以防金珀国明降暗攻,报复边疆百姓。”   “大嫂二嫂呢?”   “她们也留在了边关。”见小妹脸上流露出怅惘之情,花长空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名将亦有白头时,我们花家历代从武不被帝王猜忌,讲究的就是知进退,你不用多想。”   “我明白的。”花琉璃盘腿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坐下,“我就是有些舍不得大哥与二哥一家。”   “金珀国已降,其他周边小国不敢轻举妄动,近几年是不会战争发生了。待大哥二哥熬够资历,就能回京了。”花长空把一碟点心塞到花琉璃手中,“小孩子不用管大人的事。”   “公子,东宫太子殿下派人送了东西来。”   花长空亲自把东宫的人送出门,把太子送来的东西打开一看,箱子里全是书,最上面一本书叫《三十年科举集锦》,翻开看了看,里面是近三十年来精彩的文章以及题型。   再翻下一本,名叫《科举十要十不要》。   下下一本,名叫《科举前膳食注意事项》。   下面还有什么《科举当日穿衣搭配心得》《科举准备事项》《状元趣事二三则》之类,可谓是集科学与八卦于一身,学习娱乐两不误。   花长空把一堆与八卦有关的书籍全部扔给了妹妹,从那以后,就时不时听到妹妹吭哧吭哧的笑声。   这些书也不知道是谁编的,简直把朝中有名的文官糗事全部写在了里面。   太子准备这些书的时候,知道这些书里写了什么吗?   临近除夕,这是花琉璃第一次不在父母身边过除夕,心情难免有些低落,连那些八卦书籍都不能逗乐她了。   她趴在窗棂边,看着院子掉光叶子的树木,叹息一声。   “郡主,您若是无聊,可以在京城里转一转。”鸢尾给她加了一件披风,“要不然从那些请帖里,挑个有意思的聚会参加?”   “不去。”花琉璃想也不想地拒绝,“我身体娇弱,不宜出门。”   “要不奴婢给您做好吃的?”   “不想吃。”花琉璃摇头。   鸢尾有些担心,连美食都吸引不了郡主,看来心情是真的不好了。郡主一直被将军与夫人娇惯着长大,家里其他人对她更是娇惯得没有底线。这些年边关的日子虽然比京城艰苦,但却很热闹,从未像今年这般冷清。   “小妹。”花长空从外面走到院子里,见花琉璃恹恹地趴在窗棂上,笑着朝她招手:“走,三哥带你去看蹴鞠。”   花琉璃坐起身:“谁跟谁比?”   “英王与宁王养了两支球队,今天要打场比赛,京城里年轻的公子小姐都去瞧热闹了。”花长空走到窗户边,揉了揉花琉璃的头,“我们也去看热闹。”   “你不看书么?”   “看书也要劳逸结合。”花长空朝花琉璃勾了勾手,“去不去?”   “去!”花琉璃说完就准备从窗户里爬出来,腿迈了一半,赶紧转身从大门匆匆跑出来。   英王与宁王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异母兄弟,两人本该是竞争关系,但宁王是个好逸恶劳贪生怕死的性格,与性格比较强势的英王相处得还不错。   但宁王有个特别的爱好,那就是蹴鞠,虽然他自己脚法奇烂无比,但坚强的宁王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爱好,而是养了一个蹴鞠队,时不时举办个什么比赛,为京城百姓与贵族们提供了一个娱乐爱好。   花琉璃跟花长空赶到的时候,比赛还没有开始。得知他们要来,宁王特意给他们留了两个好位置,等兄妹二人落座,宁王就跑到花长空身边坐下:“花三公子,听说军营里为了培养士兵兴趣爱好,也举办过蹴鞠比赛?”   花长空点头:“确实如此。”   边关苦闷,将领们把士兵们闷久了会出现问题,所以平时除了训练以外,也会安排一些让士兵缓解压力的活动,蹴鞠算什么,他们连缝衣服大赛都办过。   “那一定很精彩!”宁王眼中有几分向往。   花长空表情有片刻的空白,精彩确实是精彩了,就是差点把门框打飞。从那以后,军营就不再办蹴鞠大赛,改成缝衣服大赛、做饭大赛之类了。   总之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比赛正式开始后,花琉璃瞬间被各种尖叫欢呼包围。   “跑!带球进去!蠢货!”吼的这位是皇室女眷,花琉璃看到她气得拔下头发上的金钗,朝蹴鞠场上砸了过去。   她默默把斗篷帽子套在了脑袋上,她怕这些激动的观众,把东西砸在她脑袋上。   身娇体弱的她,禁不得这么砸。   球赛结束,咆哮的贵女又变成了淑女,气得面红脖子粗的儿郎们也变回了翩翩公子。   只是还有几个纨绔子弟,还在大街上为自己支持的蹴鞠队争吵。   不知道是不是吵得太过火,花琉璃在马车里看到,两边带的小厮快要打了起来。   街头对面的茶楼上,有人正冷眼看着这一幕。   “主子,只要他们打起来,我们的人就能趁乱杀死田锐栋。”   茶楼上,男人端着茶杯,嗤笑一声。   “嗯。”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他看到了一辆从街角拐过来的马车,这辆马车让他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你确定这次不会失手?”   “属下拿人头担保,绝对不会。”   安插在其中的小厮,已经潜伏了近四年,绝对不可能出现意外。   宁王外祖家的人,杀了英王外祖家的人,这场戏就热闹了。   “要不是你们那边的队员假摔,我们这边会输?”田锐栋挽起袖子,准备上前跟对方干一架。   “你说假摔就是假摔?”对方也不甘示弱,当年若不是贤妃故意让英王先出生,现在的皇长子就该是他们宁王。   “老子长了眼睛,难道还看不出来?!”   “有些人长了眼睛,也跟没长一样。”   “嘿,老子这暴脾……”田锐栋狠话还没放完,忽然注意到了街上那辆慢慢行来的马车。   花琉璃掀开车窗帘子,温柔一笑:“田公子?”   这不是花家那位仙女儿似的姑娘么?   田锐栋袖子一放,衣服一整,双腿抡圆了似的,奔向了花琉璃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属下:头啊,看来今天我是保不住你了。 第18章 杀手   田锐栋跑路带风,快到马车前时反而害羞了,他放慢步伐,整理好身上的衣衫,上前作揖:“郡主可是准备回府?”   “正是。”花琉璃看了眼角落里那些剑拔弩张的公子与小厮们,装作不知道他们准备打架,“诸位公子在此处玩乐?”   田锐栋想点头称是,可是想到隔壁街的隔壁是有名的柳巷,赶紧摇头道:“在下等人只是刚巧路过,正准备回家念书呢。”   他听说花家三公子准备参加春闱,福寿郡主肯定比较喜欢念书的年轻郎君。   “原来如此。”花琉璃掩嘴轻笑,“读书也要讲究劳逸结合,田公子切不可太过劳累。”   田锐栋晕乎乎地想,花家小仙女这是在关心他的身体?想到自己当初吓得小仙女生了病,而她却还关心自己的身体,这是何等善良的姑娘?   “郡主说得是,郡主说得是。”这会儿就算花琉璃指着路边的大汉说这姑娘长得真好,田锐栋也只会鼓掌说,郡主眼神真好。   看着田锐栋脸上憨厚天真的笑,花琉璃笑容更加温和:“两日后陛下要在宫中举办宫宴,田公子可去?”   “去的,去的。”他姑妈是贤妃,家里又是世代为官,这种宫宴他还是有脸面去凑个热闹的。   “公子能去太好了,我与家兄常年待在边关,与京中诸位公子姑娘并不相熟。家兄不擅饮酒,宫宴上还请公子照看几分。”花琉璃偏过头咳嗽几声,才继续道,“若是太麻烦公子的话……”   “怎么会是麻烦?”田锐栋道,“花三公子文武双全,相貌堂堂,即使没有在下,也是无数公子想要结识的翩翩公子。承蒙郡主不嫌弃,在下会与友人们照顾好花三公子,不让别人灌他的酒。”   “多谢。”花琉璃朝田锐栋道谢。   忽在这时,有公子哥儿发出惊呼声。花琉璃抬首望去,几个小厮正七手八脚把一个灰衣小厮摁在地上。   “怎么回事?”田锐栋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刚跟花郡主说只是路过,扭头他们就打起来了,这不是摆明了告诉花郡主他刚才在撒谎?   “公子,这个小厮身上带了凶器。”田锐栋的随身小厮咬牙切齿道,“小的方才看他一直想往您身边凑,没想到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陈蔚,你这是什么意思?”田锐栋反应过来,这小厮竟然想杀他?!   大晋律例早有规定,普通百姓不可随意携带刀具上街,各府的刀剑器具皆是要登记在册,不然就是“私藏兵器”的大罪。   “这、这……”听到田锐栋的质问,名为陈蔚的年轻公子茫然地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小厮,稀里糊涂地答不出话来。   这个小厮在他身边伺候近两年,勤快又讨喜,从未出过错,怎么会做出在身上藏匕首这种犯律例的事?   他是看着匕首从小厮身上掉出来的,众目睽睽之下,连说这是田锐栋栽赃陷害都说不出口。   “王爷,田公子好像跟人起了争执,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街头另一边,太监远远看到了被人群围住的田锐栋。   坐在马车里的英王听到有热闹,把掀起的车窗帘子赶紧放了下去:“不看,赶紧回府。”   他如果再多管闲事,他就是猪。   “先把人扣押起来。”田锐栋向花琉璃道了一声罪,走到陈蔚面前,“陈蔚,平日里咱们几个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还没到动刀子的地步吧,你这……”   他伸出脚想要帅气地踢一下地上的匕首,可惜脚下一滑,匕首没有踢到,差点在地上摔一跤。   有些尴尬地站好身子,田锐栋假装没有看到地上的匕首:“这事你如果不说清楚,我们只能报官了。”   小辈们争争吵吵,那叫小辈之间的打闹。如果闹到报官的地步,就成家族矛盾了。   陈蔚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虽然看不惯田锐栋得理不饶人的狗样儿,但还是忍下了脾气:“这事跟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他会在身上带利器。”   “这小厮在你身边跟了这么久,对你最忠心不过,你说你不知道,是打算蒙谁呢?”跟田锐栋交好的纨绔反讽道,“谁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   田锐栋眉头一皱,最近英王又得了陛下不少赏赐,宁王什么都没有,所以陈家看了眼红,陈蔚就跑来捅他泄愤?   “我如果真想报复他,那也是找人少的地方套麻袋揍他一顿,犯得着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小厮捅死他?”陈蔚反驳,“又不是脑子有问题。”   都是京城有身份有地位的纨绔,他不爱跟田锐栋这群人玩的根本原因就是他们太蠢,蠢得他怕自己跟他们站在一起,别人会以为他跟他们一样蠢。   说完,他弯腰伸手去捡地上的匕首,想从匕首上找到一点线索。   “等等。”   轻风拂过,带来淡淡的香味。陈蔚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白狐斗篷的少女徐徐而来,他弯腰的动作顿住了。   “陈公子,小心匕首上有毒。”花琉璃在离陈蔚五步远的地方站定,转头看向跟她一起过来的花长空,“三哥。”   花长空蹲在地上看了几眼匕首,起身道:“报官吧,这把匕首上有见血封喉的剧毒。”他扭头看向田锐栋,算这小子命大,这种毒有时候会用在射杀敌方将领的箭头上,由于制作过程非常麻烦,世间已经没有几人能够制作这种毒,所以一滴药价值千金。   如果田锐栋死在这把匕首上,算得上是死得金贵了。   “报官,马上报官。”陈蔚面色沉下来,转头对身后其他小厮道,“马上回府清查,哪些人与这小子交好,他平日喜欢去什么地方,还有跟府外什么人来往过。”   这个小厮进府已经有三四年时间,做他的贴身小厮近两年,他从未想过,看似不起眼的人,差点害了他们全家。   大理寺中,大理寺卿摸了摸自己脑袋上越来越稀少的头发,长长叹息一声。部门中积案不少,英王那边天天盯着福寿郡主差点被毒杀的案子,而皇上还让大理寺密查东宫刺杀案,他已经连着好多天没睡踏实觉了。   “大人。”   看着属下匆匆跑来的姿态,大理寺卿就知道,肯定又发生了京兆府无法的处理案子,被推到了大理寺这边。   “又发生了什么案子?”大理寺卿摸了摸稀疏的头发,再次长长叹息。   “陈家公子派人来报案,说有刺客潜伏在他身边,冒充他的小厮,欲刺杀田家二公子。”   “哪个陈家,哪个田家?”大理寺卿还在努力挣扎,希望陈田两家,不是自己想的那两家。   “就是……贤妃的娘家跟容妃的娘家。”   大理寺卿手一抖,拔下了几根本就脆弱的头发。   他抖着手看着掌心的头发,气极道:“最近是怎么回事,刺客们都出来接生意创收吗,短短一个月内,发生几起刺杀事件了?”   “大人,您且息怒。”大理寺少卿走进来,神情平静道,“凡是要往好处想。”   “还能有什么好事可想?”大理寺卿把心爱的断发扔在地上,把官帽戴在了头上,用嫉妒地眼神看了眼大理寺少卿脑袋上浓密的头发,“最近就没什么好事发生。”   “几桩涉及贵人的刺杀都没有成功,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好事。”大理寺少卿裴济怀见长官盯着自己的头发瞧,知道他见不得别人头发好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语双关道,“您想开点。”   “被英王堵着追问查案进度的人不是你们,你们当然想得开。”大理寺卿惆怅地抹了一把脸,“本官现在见到跟英王有关的人就头疼,济怀啊,今天这个案子辛苦你一下,你去处理。”   裴济怀沉默了。   大理寺卿捂着遮住发顶的帽子,看着他不说话。   裴济怀无奈地作揖道:“下官领命。”   大理寺卿满意了,头发多的人,就该承担更多的责任。   裴济怀赶到案发现场,看到田锐栋等纨绔旁边站着一位女子时,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这姑娘的头发真顺滑浓密。   “孤听说这里发生大案了?”一个好听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回身望去,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停了辆马车,马车四周围满了卫兵。   马车帘子微微晃动,一只白皙的手掀起车帘,露出了坐在马车里的人。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裴济怀连忙行礼。   “在外面裴少卿无需多礼。”太子从马车上下来,“孤就是随意过来看看。”他扭头看向众纨绔子弟,眉梢微挑,“这么多人,挺热闹。”   “殿下。”花琉璃看到太子,把手从斗篷里伸出来,远远朝他福了福。   “这丫头怎么也在?”太子迈步走向花琉璃,见她白皙的脸蛋被斗篷遮住了大半,伸手拉了拉斗篷边上的狐毛,“今天也去看蹴鞠比赛了?”   “三哥带我去凑了会热闹,殿下,你方才也在?”花琉璃把斗篷帽子拉了下来,“臣女怎么没看见你?”   “没有。”太子把手背在身后,“朝中有位致仕的老臣病了,孤代表父皇去探望一番。”   “裴济怀。”太子朝躬立一旁的裴济怀道,“去查案,无需在意孤。”   “是。”裴济怀心想,你一个太子站在旁边,谁能做到不在意?   街对面的茶楼上,男人把茶杯砸在了手下头上。   “绝不失手?嗯?!”   “请公子饶命。”   “我饶了你,又拿什么向主公交待?!”男人起身,一脚踹向手下肩膀,“上一个跟我说不会失手的废物,尸体埋在黄淮县,坟头已经开始长草了。”   “求公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手下被砸得头破血流也不敢说话,“属下绝对不会再失手。”   “我不想再听到这句话。”男人气得双目赤红。   “那……那属下换个说法。”手下连忙道,“属下肯定能把事情办漂亮。”   “呵。”男人冷笑,想喝口茶冷静一下,伸手去拿茶杯才想起茶杯已经被他用来砸人了,忍不住又踹了手下一脚,“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把花家的那个郡主给抓回来。”   一个破坏他三次计划的女人,他不会让她太过轻松的死去。   “是,属下领命。”   等公子离开后,这个手下眯着眼睛看向街对面,想让自己看得清楚一些。   本来他的杀人手法跟轻功是杀手中最厉害的,可是因为眼神不够好,只能屈居第三。   大夫说是因为他小时候只爱吃肉,不爱吃菜造成的。   依他看,那个大夫纯粹是胡扯,兔子天天吃草,不还红着眼睛么?   “大哥。”另外一个手下凑过来,小声道,“公子骗你的,上个办事不力的人坟头没有长草。”   “他还没死?”手下心中一喜。   “那倒不是。”这位手下摇头,“大冬天的,坟头长不出草来。”   “滚。”   “咦?”花琉璃突然觉得有些冷,于是把斗篷帽子又戴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手下:我是一个莫得……视力的杀手。 第19章 想都不要想   见花琉璃怕冷的模样,太子笑:“外面冷,早点跟长空回去。”说完,他回头看了眼被大理寺官员收起来的匕首,眼神渐冷。   “殿下,微臣与舍妹告退。”花长空不想加入皇子之争中,他扭头给小妹打个眼色,示意她不要逗留,赶紧走。   花琉璃向太子福了福,跟在花长空身后朝马车走。   “郡主。”田锐栋见花琉璃要走,小跑着追上去,“郡主,鄙府有些温养身体虚弱的药材,明日让人送到贵府可好?”   “多谢田公子好意,但我身体是多年毛病,需得慢慢调养。”花琉璃温软一笑,“是药三分毒,我这样的身体……”   她释然一笑:“罢了,不说这些小事,田公子,告辞。”   田锐栋恍惚地目送花家兄妹离开,良久后才依依不舍地回到案发现场:“那个想杀本公子的小厮呢?”   太子见田锐栋一脸傻气,叹了口气。田家真是祖传的脑子不好,命差点丢了,还不忘向姑娘献殷勤。   花家世代出名将,能够带兵打仗的都是聪明人,这两家后代不合适。   门不当户不对,连脑子都不匹配。   “田锐栋。”太子开口,“最近没事不要出门,孤不想下次见到你,是在大理寺的往生室。”   田锐栋抖了抖,他忽然反应过来,方才若不是福寿郡主唤他一声,他想去跟郡主说上几句话,那他……   想到这,田锐栋浑身冒着冷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抖着手向太子行礼道:“多谢殿下提醒。”   “殿下。”裴济怀对太子小声道,“匕首上的毒,是价值千金的秘药,一年前护国大将军射杀敌方首将,箭头上就涂有这个。”   决定大晋与金珀国战场输赢的转折点,就是一年前护国大将军射杀了金珀国名将图卡,从此金珀国节节败退,就连亲自带兵的二皇子也被活捉。   战场上若是能射杀敌首,是鼓舞士兵的最好办法。但是图卡作为金珀国最优秀的将领,浑身上下都穿着金甲,几乎没有任何肌肤暴露在外面。   唯有眼睛。   两军交战,花应庭能一箭把其射杀,这是何等神勇的箭术?   只可惜这样的神将,在攻打克尔城时受了重伤,无法再上战场。太子看着被木盒装起来的匕首,语气冷漠:“幕后黑手,不仅想挑起英王与宁王的矛盾,还想让人猜忌花家?”   裴济怀不敢说是还是不是,他只是一个查案的,能做的只有找到杀人凶手,别的他不敢乱猜。   一日后,京城各部门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街上的小偷小摸被抓得干净,花街柳巷也受到了最严格的盘查。   “公子请息怒。”   “息怒?”男人捂住胸口,差点吐出血来,“短短一日内,我们安插在京城的人被清扫大半。若不是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次次失手,泄露了踪迹,我们又怎会折损这么多人?”   “公子,京城里这些百姓狡猾得很,我们的人有一半都是被他们检举揭发的。”手下劝道,“公子,时局于我们不利,我们先离开吧。”   男人终于没有忍住,把心头血吐了出来。任他百般谋算,可人算不如天算,他算不了京城里那些神出鬼没,当面对人微笑,背后就跑去报官的百姓,也算不了计划中总会出现的意外。   大晋京城这个地儿,不仅皇室朝臣擅算计,连百姓都笑里藏刀,表里不一。   “传讯给各暗桩,找机会离开京城,注意不要引起他人怀疑。”男人用手帕缓缓擦去嘴角血迹,抬眸看向站在角落里的男人,“五三。”   “公子?”被叫住的手下抬头看男人。   “还记得我昨日的命令吗?”男人沉着脸,“你留在京城,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花家那个郡主给我抓出来。”   若不是这个人,他不会接连失败这么多次。   事到如今,唯有把她交给主公,才能平息主公的怒气。   “是。”五三道,“请公子放心,属下已经着手准备了。”   听到“放心”二字,男人又吐出一口血来,近一个月来,他何时放心过?   “京城里的人,就是吃得太好,闲得太无聊,没事都要折腾出阴谋诡计。”鸢尾给花琉璃整理着发间的凤钗:“郡主,今日去参加宫宴,您可要小心些。”   “没事,我这个人身娇体弱,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跟她们起争执的。”花琉璃摸了摸眉间的额坠,接过丫鬟端上来的银丝面吃完,“三哥那里吃了么?”   “您放心吧,三公子心里有数。”鸢尾帮花琉璃补上口脂,“时辰不早,郡主,我们该出门了。”   皇室举办的宫宴,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去参加。这代表着身份与地位,一些落魄的皇亲国戚,为了维持表面的荣光,想尽一切办法都想把自己名字塞进邀请名单中。   进宫门的一段路,早已经用清水泼街,洒扫得干干净净。道路两边整齐排列着禁卫军,保证每位入宫人员的安全。   这是花琉璃第一次参加皇宫年宴,内心还有那么点好奇与期待。   外臣的马车是不能在宫中行走的,进宫以后,花琉璃就从马车出来。她仰头看着挂满各色灯笼的四周,眼中满是惊艳。   “小心看路。”花长空伸手扶住她下马车,有太监过来引路,带他们往办宫宴的大殿走。   平日不觉得皇宫有多美,但是到了今夜,花琉璃才感受夜色中的朦胧美。奇花异草在烛色下若隐若现,身姿窈窕的宫女提着宫灯穿梭期间,偶尔丝竹之声传来,恍若仙境。   “王爷,前面好像是花家的公子与郡主。”随侍太监见前方有人,仔细辨认一番后对英王道,“王爷,可要奴婢叫住他们?”   听到身后有动静传出,花琉璃扭头看去,见是英王与五皇子,朝他们礼貌一笑。   风起,吹起挂在旁边树枝上的灯,灯火摇曳,给灯火下的女子,也染上了几分出尘之色。   英王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脑子里闪过了一句文绉绉的话。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自己尚未回过神,双脚已经走到了花家兄妹面前。   “王爷安,五殿下安。”   “不必多礼。”英王回过神来,他注意到花琉璃穿的斗篷上,绣着环环绕绕的缠花枝,虽然不如牡丹芍药美艳,却十分柔美可人。   往日里,他向来嫌这种绣纹过于素淡。   “既然巧遇,那便一起走吧。”英王邀请兄妹二人同行,时不时询问一下军营里的士兵生活,以示自己的亲近与关心。   五皇子面带微笑地跟在英王身后,端得是风度翩翩,如玉如月。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皇子们约好了进宫的时辰,半路上他们又遇见了宁王与沉默寡言的四皇子,四位皇子凑在一块儿,很有声势。   从表面上看,花琉璃看不出这四位皇子各怀心思,就连性格比较暴躁冲动的英王,也是一副体贴好兄长的模样。   穿过宫道,花琉璃看到了大殿外宽敞的空地,远处有一队提着宫灯,抬着步辇的宫人朝大殿门口走着。   整座皇宫,能毫无忌讳地乘坐步辇的人只有三个。   圣上、太后还有太子殿下。   花琉璃侧首看向四位皇子,他们的表情疏淡,看向那行人的眼神中,带着她看不懂也不想看懂的情绪。   嗨呀,没想到这些皇子们也搞小团体排挤这种事。   他们四个凑一块儿,却不跟太子殿下玩,现在看到人,也一脸“我们高攀不起你,我们不跟你玩”的表情。   小伙子们,知不知道嫉妒使人丑陋?   花琉璃捂着嘴咳嗽几声,拉着花长空快步来到太子面前,行礼道:“太子殿下安。”   她花琉璃,绝不跟这些爱搞排挤的小团体同流合污。   “小丫头,今天盛装打扮了?”太子看到她,轻笑出声,从步辇上下来,“你第一次参加宫宴,很多事情不懂,等会陪坐在皇祖母身边就是。”   花琉璃问:“会不会越矩了?”   “皇祖母是天下百姓的祖母,小孙女陪着祖母坐,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太子偏头,仿佛才看到四个向他拱手行礼的兄弟,“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四位皇子口称不敢,还是坚持把礼行完,才跟在太子旁边。   太子没有理会他们,俯首小声问花琉璃:“来之前,有没有听孤的话?”   花琉璃愣了愣,随即便明白太子的意思,小幅度点了点头。   “等下进去不用说话,听孤的安排就行。”太子看着花琉璃发间的步摇轻轻晃来晃去,晃得他有些眼花,忍不住胡伸手把斗篷上的兜帽给套在了她头上。   “殿下。”花琉璃瞪大眼睛,“臣女的头发乱了。”   “没事,等下你坐皇祖母旁边,别人不敢看你。”太子干咳一声,把不老实听话的手,背在了身后。   花琉璃把兜帽小心翼翼摘下来,往花长空身边退了退。   别的可以商量,发型是不能乱的。   英王看着花琉璃白皙的小脸蛋,手指头莫名有些发痒。一行人进了大殿,各自行完礼后,他走到贤妃旁边,小声道:“母妃,儿子觉得花家的小姑娘……”   “你想都不要想。”贤妃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本宫不会同意。”   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自己清楚,当初看到花琉璃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以自己儿子的狗眼光,会看上她。   作者有话要说:  贤妃:大部分男人都是狗眼光,包括我儿子。   太子:孤的名字,你们记住了吗? 第20章 不太行   “儿臣什么都还没说呢。”英王怕别人听见,声音压得特别低。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贤妃深吸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在骂儿子,她也要保持最完美的笑容。   英王愣住,他看着贤妃脸上挑不出半点错处的笑,沉默片刻后站直身:“儿臣明白了,儿臣告退。”   “姐姐,明昊对你真孝顺,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给你行礼请安。”容妃看了眼对面坐在椅子上,低头吃东西的宁王,叹息一声。   怪只怪她当年想跟贤妃抢着生下皇长子,产期未到,便喝了催产的药。生下来的孩子既不能跟英王姬明昊比武艺,也不能跟五皇子姬宴丘比才华,那就更不用跟文武双全的太子相比了。   贤妃听到容妃的话,干笑了一声。心下却想,孝顺个屁。   她扭头看向被太子带到太后身边的花琉璃,柔弱、漂亮,身上还有着被家人宠出来的娇憨。若这是自己的闺女,她也许会十分偏爱她。   可她不是,这样的女子,就算抛开她麻烦的身世背景,也不适合做一个王妃。   “皇祖母,孙儿把您喜欢的小丫头带过来了。”太子把花琉璃塞给太后,陪她说了一会儿话,直到昌隆帝来了,才起身去给昌隆帝行礼。   像这种场合,皇子们为了以示孝顺,都会给太后与皇帝备礼。幸好宫中无后,不然他们还要多准备一份儿礼。   对此,皇子们都很感激皇帝爹。   当然,如果皇帝爹愿意让自己母妃做皇后,他们会更加感激的。   老大英王照旧是金观音玉佛之类,这些年他对金玉做成的礼物爱得深沉。   宁王送的是什么珊瑚树,反正也是花钱的玩意儿。   四皇子送的是什么五谷丰登寓意吉祥的东西,花琉璃十分怀疑,这位皇子是想省钱,因为她听说四皇子外祖家不太有钱。   五皇子送的是亲手作的画,花琉璃往群臣脸上看了一眼,他们表情很平静,平静得仿佛早已经习惯皇子们的送礼风格。   “郡主。”鸢尾借着蹲旁边给花琉璃剥水果的动作,小声跟花琉璃道,“奴婢听说,五皇子有个爱好。”   花琉璃挑眉,示意鸢尾继续说下去。   “五皇子特别喜欢作画,并且对自己的画技十分有信心。据传去年有个人说五皇子的画不怎样,被五皇子记了一年的仇,最后哭着喊着夸五皇子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绘画奇才,五皇子才饶了他。”   花琉璃看着在人群中风度翩翩的五皇子,实在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这种怪癖。她突然对五皇子亲手作的画,有些好奇了。   太后注意到花琉璃盯着她面前一堆礼盒看,以为她好奇这些东西,朝她招了招手。   等花琉璃靠过来以后,太后小声道:“没什么好看的,这些玩意儿每年都换汤不换药。”可有什么办法呢,送礼物的都是她孙子,她就算不喜欢,也怕伤着他们的心,不仅要夸好,还要在宫挪地方把这些玩意儿摆放出来。   好在她总共就五个孙子,三个孙女,如果再多来几个,她怕寿康宫没地方摆。   “太子献贺礼。”   随着太监的唱报声想起,太后把目光投向站在皇帝面前的孙儿。   太子送给皇帝的是几种提高产量的农作物,皇帝高兴得多喝了一杯酒,想喝第二杯的时候,被太子劝住了。   太后收到了的是各色布料,虽然只是礼单,但是关于布料的各种介绍,已经让太后笑逐颜开。   看着礼单上的东西,花琉璃似乎有些明白,太后为什么对太子多一份亲近了。对于太后而言,金银玉器易得,真心难得。   太子不管别人看到他送的全是布料会怎么看待他,因为他知道,太后喜欢的是什么。而其他皇子,更想让外人看见他的孝心,他的诚心。   她若是做了老祖母,大概也会喜欢真心照顾她喜好的孙辈。   其他妃嫔得知太子送给太后的是各种布料后,都觉得这些年太子被捧得有些得意忘形了。分明就是没有精心准备,临到头才找来一堆布料应付敷衍。   太后娘娘能缺那点布料?   倒是那几种经过选种培育的种子有意思,太子府能人众多,其他皇子又不能像太子那样,有一大堆属臣光明正大地为他出谋划策,倒是让太子占尽了便宜。   送完年礼,就是朝臣表面吹嘘皇子实际是抬高皇帝的流程,在这方面在座官员都是专业的,甚至还有才华出众者,当场作诗一首,诗的大意就是陛下啊,你是那紫微星下凡,你的光芒照耀所有臣民。皇子们有你才更精彩,皇子们有你才更出众,世间因你才存在。   没见过这种场面的花琉璃被他们惊呆了,从头到尾听得津津有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吹捧流程走完,就是歌舞宴席开始。花琉璃见太后准备让女官把桌上那堆礼盒拿走,赶紧道:“太后,臣女听闻五皇子尤擅绘画,画作栩栩如生,不知臣女可否观摩一番?”   此言一出,花琉璃觉得太后的表情有些僵硬,心下不由得疑惑,难道她说错话了?   “宴丘这孩子,确实从小就喜欢画画。”太后表情有些复杂,“不过这只是他个人爱好,外面的话不用当真。”   花琉璃想,太后提起自家人还挺谦虚的。   “罢了,你想看就看吧。”太后把装着画卷的礼盒放到花琉璃手里,神情十分的……淡然。   花琉璃小心翼翼地打开卷轴,留白处写着“紫气东来”四字,字很漂亮,跟五皇子的气质挺相配。   字这么漂亮,画肯定令人惊艳。   把画完全展开后,花琉璃沉默良久,抖着手把画卷了回去。   都说做长辈的不容易,原来皇家的长辈也一样。难怪太后娘娘会说这种话,她原以为是谦虚,原来是实诚。   “这幅画……留白上的字体潇洒如风,很有五殿下优雅之气。”花琉璃把礼盒还给太后的女官,“画作的寓意也很吉祥,可见五殿下对您很孝顺呢。”   太后沉默地看了花琉璃一眼,似乎无话可说。   “五殿下十分孝顺,常常为太后与陛下作画,多年未曾断歇。”女官收起礼盒,笑着替五皇子说了句好话。   花琉璃顿时有些同情太后与皇帝,有事儿没事儿收到这种水平的画作,还要绞尽脑汁找一些夸奖的词汇来鼓励他,这是何等感人的祖孙情、父子情?   “今年的杂艺似乎有些意思,看看。”太后并不想聊五皇子的画。   “是挺有意思的。”花琉璃点头,扭头看起表演。   她从小待在边关,到了年底虽然大家都会聚在一块儿热闹,但都是草台班子,与宫中表演的这些差很远。   宫宴到了最后,就有一些贵族跟着乐声翩翩起舞,十分热闹。不管是贵族,还是靠科举入朝廷的寒门,都要学习君子六艺,兴起时跳几下,那是常态。   太后年纪大了,见大家玩得开心,提前离了席面,走之前还不忘把自己身边的女官留下来照顾花琉璃。   她老人家担心花琉璃不会跳京城流行的贵族舞蹈,被其他贵女排挤。   “福寿郡主,你不去跳?”二公主见花琉璃坐着未动,上前问她,“不如跟我一起?”   “多谢公主好意,只是臣女身体虚弱,若是不小心摔了跤,反而败坏了大家兴致。”花琉璃摇头,“这样便好。”   二公主知道她身体状况不太好,没有强邀她一起,转身与几个公主郡主跳了起来。   这些贵女们从小受到最好的教养,跳出来的舞姿十分优美,宛如仙人漫步。花琉璃单手托腮,看着这些漂亮优雅的女子,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郡主。”温润如皎月的五皇子见花琉璃独自坐在桌边,走过来道,“茶冷了,让宫人给你换一盏?”   “不用,臣女并不喜饮茶。”花琉璃没想到五皇子会过来找她说话,放下拖着下巴的手,起身向五皇子行了行礼。   五皇子回了个下揖礼:“方才本王见郡主似乎在看本王的画,不知郡主在绘画方面,可有什么建议?”   花琉璃:“……”   嗯?!   她只是手贱好奇而已,五皇子突然这么问,她很为难的。   见花琉璃沉默不语,五皇子脸上的笑意有些淡:“是本王的画不够好……”   “王爷您过谦了。”花琉璃艰难地开口,“王爷的画里有赤子之心,这是很多画里都没有的。”   没有赤子之心,也不能坚持这么多年的爱好还不变。   “今日的那幅名为《紫气东来》的画作里,祥云栩栩如生,仙气缭绕,仙人虽未出现在画中,却处处透露着仙人的痕迹。下面的山水,气势磅礴中又带着几分婉约。”花琉璃看着笑容越来越温和的五皇子,“臣女在绘画方面没有天分,若是有说错的地方,还请殿下恕罪。”   “不。”五皇子微微摇头,他长得好看,连摇头的动作,都带着几分与别人不同的优雅,“本王觉得,郡主也是爱画懂画之人。”   “懂什么?”太子走过来,瞥了眼面带微笑的五皇子。   五皇子把花琉璃夸他的话说了一遍。   太子挑眉看向花琉璃。   看来京城里的风水真不太行,好好的小姑娘,怎么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京城的风水:怪我咯?   霸道.太子.男:孤姓姬,名元溯,你们都给孤记住了! 第21章 不合适   五皇子对太子十分恭敬,恭敬得看不出兄弟之间有什么感情。   看着这两位皇子,花琉璃觉得自己不该站在这里,而是混在人群里。她拢了拢耳垂后的碎发,默默后退了一步。   京城的人太爱传谣言了,她怕明天早上起床后,京城最热闹的流言会是“太子与五皇子当众争夺花将军独女”,等爹爹跟娘亲回京,她跟三哥肯定要挨骂。   恰在这时,焰火燃了起来,整座皇宫上空被灿若星辰的焰火占据,美得让人忘记今夕是何夕。   花琉璃不自觉仰头看向天空,舍不得移开眼神。   太子与五皇子早习惯了这种华丽场面,不觉得这种焰火有何稀罕,可是看着乖乖仰头的小姑娘,他们也跟着多望了几眼天空。   华丽的焰火炸开,又很快地消逝。制作焰火的匠人每年都会费尽心思研制新的花样,但是能够坐在这里的人,又有多少能真正去欣赏?   花琉璃捧着暖手炉,仰头看着这些焰火盛开又熄灭,眼神非常认真。直到焰火结束,她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扭头见太子与五皇子还站在原处:“宫中的焰火,真好看。”   “边关除夕夜里,热闹么?”太子看着小姑娘黝黑清亮的双眸,心里隐隐有些怜惜。她生于富贵之家,却因父母是将才,从出生便待在苦寒之地,纵是家人娇宠,也不比生活在京城舒适。   “很热闹。”花琉璃点头,“大家会聚在一起唱歌跳舞,吃肉聊天,军民同乐。”   军中不能饮酒,但是边关的百姓心疼士兵辛苦,总是在年关的时候,想尽办法给士兵们塞吃的喝的,怕士兵们不接受,他们往往扔下东西就跑。   军中规矩森严,士兵们不可骚扰百姓,不可破坏农田,也不能拿老百姓的东西。但是除夕这一天,若是有小姑娘送军中情郎东西,长官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爹爹跟她说过,守住青寒州的不仅仅是军中将士,还有青寒州的百姓。   来京城前,她就知道自己跟三哥提前赶至京城的意义是什么。   这代表着花家对皇家的信任与忠诚。   花家不能倒,他们若是倒下,受到影响的不仅是他们,还有无数将领士兵,甚至是边关那些无辜的百姓。   她偏头看了太子一眼,继续说边关的山水,边关的人,还有那些守卫城门的士兵。   “军中的烤肉很香……”花琉璃眼睑微颤,“可惜家人总是不让臣女多吃,臣女只能坐在父亲身边看士兵们玩闹。”   “有位参将非常厉害,一盏茶内能缝补两条裤子,后来军中举行缝补大赛,都不让报名了。”花琉璃笑弯眼角,“有他在,别人拿不了头名。”   朝廷每年都会派官员到边关视察,青寒州是大晋战略要地,气候恶劣,交通不便,是最艰苦的地方。太子虽未去过此地,但是看过每位视察官员回来后写的奏折,心里对青寒州的具体情况有大致了解。   他以为花琉璃会抱怨青寒州的种种不好,没想到说的却是她记忆中热闹美好的地方。   看着这个眉眼都是笑容与怀念的小姑娘,太子眼底多了温柔之意。把目光从花琉璃身上收回来,太子道:“待金珀国事了,朝廷会慢慢放开青寒州与周边小国通商条件,当地百姓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花琉璃瞪大眼睛,她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忍不住笑眯了双眼:“多谢圣上与殿下!”   “是因为大将军大败金珀国,活捉他们的二王子,让金珀国割城让地,签下投降书,给青寒州带来和平与安定后,朝廷才敢打开这条通商渠道。”太子觉得笑容会传染,见花琉璃笑容这么灿烂,他扬起来的嘴角怎么也躺不回去,“是父皇与孤该向你们花家道谢。”   大将军全家都守在青寒州,青寒州若是失守,整个花家无一能活。   花琉璃再次回忆起爹爹说过的话。   “陛下愿意让我们全家来此,不留花家妇孺在京中为质,只因从未怀疑过花家忠诚。陛下以诚待之,花家自该以热血忠心相报。”   “殿下言重了。”花琉璃道,“若无陛下,纵有十个花家,也无法打败来势汹汹的金珀国。”   “太子,郡主。”贤妃走到二人身旁,微笑道,“旁边那么热闹,你们俩怎么单独待在这里?”   单独?花琉璃挑眉,五皇子在贤妃眼里不算人吗?她回头看向五皇子刚才五皇子站的地方,人呢?   这五皇子怎么如此现实,听完她绞尽脑汁的吹捧后,就默默走了?夸一幅山像墨团,水像线条,云像线团的画,是多么的出卖良心,多么的不容易,他知不知道?   贤妃见花琉璃不说话,继续道:“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多说说话也好。”花家的这小姑娘,祸害京城哪个男人都行,只要别跟她儿子凑一块儿,那她就是从天而降的小仙女。   “贤妃娘娘。”太子扭头看向贤妃,“娘娘是觉得自己年纪太大,需要跟年轻人多交流?”   贤妃:“……”   “这样也好。”太子露出欣慰的微笑,“孤听一位老太医说起过,心态年轻的人老得慢。”   贤妃这才反应过来,太子是什么意思。自认姿色出众的贤妃,最恨的便是“老”这个字,她看着面带关切的太子,脸上和蔼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贤妃娘娘?”太子不动声色地往前跨了一步,刚好把花琉璃整个人挡在自己身后,“孤说错了?”   “太子殿下说得是。”贤妃已经顾不上花琉璃,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太子身上,“本宫记住了。”   等我儿夺得太子之位,本宫会让你哭着叫本宫母后!   今日的贤妃,仍旧如此地野心勃勃。   “那便好。”太子没打算留花琉璃单独跟后宫这些妃嫔们待在一起,他让太监换了新的暖手炉给她:“宫宴快要结束,孤带你去找令兄。”   花琉璃默默回头看了眼笑容扭曲的贤妃,又迅速把目光收了回来。   她感觉得到贤妃对她的不喜欢与排斥,听到太子帮她挤兑回去,她觉得实在是……太开心了!   太子不愧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连气人的本领都这么炉火纯青。   “小姐,您怎么了?”离贤妃不远处,原本往这边走的一位女子,停下了脚步。   她柳眉轻皱,似乎为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感到不快。   “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女子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神情有些惆怅,“贤妃娘娘虽只是太子庶母,可太子身为储君,该以礼待之。”   “但奴婢觉得,贤妃娘娘方才的话,有些……”   “身为君子,又岂能因长辈一两句话而心生不满,更何况他还是一国太子。”女子转过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她走到一位妇人身边坐下,看着远处热闹欢舞的人群,神情平静地开口:“母亲,太子无君子之仪,女儿……与他不合适。”   “什么?”妇人面色微变,她看着女儿,良久后才道,“琇莹,世间并无真正的君子。”   “可他是太子。”琇莹微微摇头,“世间其他人可以不完美,储君却不可以。”   妇人怔怔地看着女儿,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琇莹,我很后悔。”   “母亲?”杜琇莹不解地看着妇人。   “我不该让公公婆婆教养你。”妇人无奈地看着她,“有一天,你总会明白的。”   她并不觉得女儿应该嫁给太子,只是忧心她对人生的看法。   一个人若全部被礼教规矩所束缚,没有半点自我,也不过是完美的行尸走肉罢了。   “母亲,我这样很好。”杜琇莹摇头,“君子当端方如玉,太子非我良人。”   “好。”杜夫人叹息了一声,没有再劝,也知道自己劝不了。公公乃是两代老臣,又是帝师,现在虽然已经告老,但仍旧很有威望。   陛下前几日特意召见公公,确实有让杜家女嫁给太子的意思。   世人皆知杜家男女知史善学懂礼,乃是传承百年的名门望族。陛下有让杜家女为太子妃的念头,杜家并不是太过意外。   但公公并不是太欣赏当今太子,现如今女儿又……   杜家与皇家这门亲事,是做不成了。只是陛下并未明着表态让杜家女做皇家媳妇,他们连拒绝的话都无法开口。   宫宴结束,喧闹的皇宫再次恢复了宁静。太子大步走进宸阳宫,向皇帝行礼后,忍不住打个哈欠:“父皇,您子时召儿臣来,是想给儿臣压岁包?”   “都多大人了,还想向朕讨压岁包?”皇帝道,“朕有事要告诉你。”   太子在椅子上坐下,喝了口热汤,姿态自在得像是在自己宫中。   “朕有意让杜太师的孙女做你太子妃,你意下如何?”在儿女的亲事上,昌隆帝并不独断专行,在他有初步想法后,都会问儿女们的想法。   “杜太师?”太子把热汤放回桌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昌隆帝,“父皇,您是认真的?”   “杜颂闻此人,确实执拗了些,也许他孙女跟他不一样?”回忆起往事,昌隆帝心里是有疙瘩的。太子乃他亲手教养出来的,他觉得自己儿子哪都好,偏偏杜颂闻不这么认为,甚至连太子吃个什么都能挑个一二三四。   像杜颂闻这种性格的大臣,这辈子最好的运气就是遇到两代心胸宽广的帝王,但心胸再宽广的帝王,内心也有一个记仇的小本本。   太子摇头拒绝:“父皇,儿臣可是您都舍不得骂的儿子。若让杜家女做太子妃,杜家那老爷子岂不要天天挑儿臣的不是?”   “你乃朕之爱子,文武双全,心有仁德,何人能骂你?”想到杜颂闻有可能会对自己养大的孩子指手画脚,昌隆帝瞬间不乐意了。   自己儿子再不好,那也只有他能骂。   更何况太子好着呢。三岁学文,四岁习武,长得好看,忠勇孝德兼备,朝中哪个年轻人比得上太子?   就算偶尔有些小问题,那也无伤大雅,人无完人嘛。   作者有话要说:  护子狂魔昌隆帝:朕不是针对谁,但朕觉得,在座所有人的儿孙,没一个比得上太子。 第22章 年初一   “罢了。”经过深思熟虑过后,昌隆帝觉得不能让自己儿子受委屈,于是放弃了让杜家女成为太子妃的想法。   “朕再给你看看。”昌隆帝叹口气,“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身边可没缺过人。”   太子只当没听到后面这两句,起身朝昌隆帝行了一个大礼:“多谢父皇体恤儿臣。”   “虽然生在皇家,很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但朕也不想你找个两看生厌的太子妃。”昌隆帝摆手,“若是有身份合适,你又有好感的女子,可以提前告诉朕。”   太子道:“父皇,儿臣只是在亲事上有些挑剔,但并不醉心于儿女私情。您若是想让儿臣对哪位贵女有情意,那可就难了。”   “滚滚滚。”昌隆帝听到这话就来气,挥手赶太子回去睡觉。   “那儿臣先告退。”太子很识趣地准备滚了。   “等等。”昌隆帝扔给太子一个红封,“拿去,压岁包。”   “多谢父皇。”太子揣着压岁包走了。   昌隆帝又开始叹息,希望明年的时候,可以少几个儿女要压岁包。   太子走后,操心的老父亲昌隆帝,又派人给每个皇子公主都送了压岁包。大晋有个习惯,每到除夕夜时,长辈要给没成亲的后辈压岁包。虽然他有五子三女,而且年纪都不小了,但没一个成亲的。   皇帝家也烦儿女的亲事啊。   花家兄妹回到花府已经很晚了,洗漱完躺在柔软的被子里,花琉璃抱着对父母的怀念,慢慢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她睡到很晚才起床。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花长空见花琉璃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今天是大年初一,你睡这么晚起?”   “大年初一能睡懒觉,寓意我这一年都能睡懒觉,好兆头。”花琉璃用完早餐,精神已经慢慢恢复,“三哥,今天出去走走,大年初一躲在家里看书,要看一年书的。”   “歪理。”花长空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我带你出去走走。”   年初一外面会很热闹,他们兄妹二人待在府中,确实有些清冷。花长空知道,妹妹是想念父亲与母亲了。   兄妹二人换好衣服就出门了,花长空知道妹妹懒散不想走路,特意让下人套了马车,才带着她出去。   大街上果然挤满了人,做小生意的摊贩满脸是笑,有调皮的孩子吵着闹着想买零嘴,还有年轻男女羞羞怯怯地走在一起,即使四周是拥挤的人群,也无法冲散他们之间的甜蜜情意。   花长空知道花琉璃嘴馋,做贼似的买了一些零嘴塞进马车,小声道:“不要吃太多,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三哥的心意,我就算不喜欢吃这些,也会珍惜的。”花琉璃掀开车窗帘子对花长空温柔一笑,放下帘子后,就跟鸢尾头靠头的分零嘴吃。   “京城真是个好地方。”花琉璃感慨,“南北两地东西两方,所有好吃的东西,都能在京城找到。”   也不怪京城的人心眼多,每天吃太饱,闲得没事的时候,不就想找点事出来?   大街上时不时有巡逻的京兆府佩刀衙差经过,摊贩们看到衙差也不害怕,相熟的还会主动打个招呼,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   花琉璃大概能够明白,爹爹为何如此尊崇当今圣上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为了庆祝大晋活捉二皇子,本摊儿面条全部八折,买五碗送一碗。”   “这边瞧这边看,我们的馅饼不一般。”那边有个系着围裙的妇人高声叫卖,“为了感谢英明神武的陛下,本店所有馅饼便宜卖了,买三个馅饼送热茶。”   “卖头花了,卖头花了。”有小孩子拎着一篮头花叫卖,“戴上这里的头发,你就是整条街最漂亮的姑娘。”   京城地界的摊贩就是不一样,就连打折的理由,都是这么的伟大。喜朝廷之喜,忧朝廷之忧,这思想觉悟多高啊。   花琉璃被他们的精神感动了,买了一堆馅饼送给陪着她跟哥哥一起出来的下人们。   等着下人们吃东西的时间,花琉璃从马车上下来,跟花长空东看看西瞧瞧。恰好与另外一行人遇上。   “郡主。”杜琇莹认识花琉璃,她看着这对手里拎着各种小玩意儿的兄妹,朝他们行了一个完美的礼,“新年安。”   “杜姑娘好。”花琉璃回了礼,“杜姑娘也是来瞧热闹的么?”   杜琇莹淡淡摇头:“前面有家书铺,我过去买书。”   花琉璃肃然起敬,大年初一头一天都认真看书的女子,这是何等的了不起。   “告辞。”杜琇莹又行了一礼。   花琉璃赶紧回礼,在这位杜姑娘身上,她仿佛看到了先生的影子,这让她想起年幼时被罚抄的恐惧。   杜琇莹微微颔首,微微提起裙摆,越过人群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她的步伐相同,仿佛丈量过一般,即使四周满是行人,鬓边的步摇晃动幅度都没有变化。   “这位杜姑娘真了不起。”花琉璃感慨,在礼仪方面,贵族有多如牛毛的要求,但像杜姑娘这种分毫不差的人,却没有多少。   “这会儿夸别人作甚?”花长空见远处有一队表演踩高跷的杂艺人扭着扇子朝这边过来,伸手把花琉璃护在身边,“先生教你礼仪时,你如果有这种觉悟就好了。”   “我身体弱嘛。”花琉璃拽住花长空袖子,忽然面色一变:“三哥,不太对劲。”   她与三哥衣着华丽,一般百姓怕挤坏他们身上的配饰会赔钱,都是小心翼翼避开他们走,但这会儿她发现有不少人故意朝这边靠。   京城没有这么大大咧咧的普通百姓。   花长空也意识到不对劲,他眼看着越挤越近的不明路人,正准备抽出藏在靴中的短剑,就听到妹妹尖叫的声音。   “救命,有人想要谋害护国大将军的女儿!”   “大将军的女儿?”   “谁要害大将军的女儿?!”   “他爷爷的,看老子不打死他。”   四周路人跟摊贩听到这声尖叫,也都意识到不对劲,顿时热血地冲了过来。   “保护将军的女儿。”   “对,将军为我们守国门,我们为他保护好闺女。”   想要趁乱挟持花琉璃的人,手还没碰到花琉璃的袖子,买糖葫芦摊贩就拿竹签就扎在了他手背上。   “嗷!”此人惨叫一声,瞬间被百姓按翻在地。   花长空注意到有人抽出了兵器,凌空飞踢,武器被他踢在了地上。在人多的时候混战,花家人有着丰富的经验。他担心这些人会伤害百姓,一刻都不敢放松。   反倒是这些来意不明的人,似乎更习惯偷袭,他们见势不对,转身涌入人群就想逃跑。可他们哪里是京城百姓的对手,不少人七手八脚围了上来,拦着不让他们走。   “请大家小心,注意自身安全,这些贼人身上可能带有武器。”花琉璃站在人群中摇摇欲坠,脸上满是惊惶不安,显得可怜无助极了,仿佛刚才那声响彻大街的尖叫声不是她发出来的一般。   有擅长战场混战的花长空在,这些人手里的武器还没拿出来,就被他一脚踢翻。加上有百姓的保护,那些想趁乱带走花琉璃的人,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根本无从下手。   胆怯却不忘关心他人的小姑娘,更容易引起路人的保护欲,所以这些被按住的贼人,又被义愤填膺的百姓狠狠揍了一顿后,鼻青脸肿地被送去了京兆府。   待这些贼人被扭送到官府后,花家兄妹开始向百姓们道谢。   救下大将军女儿这件事,让百姓们很有见义勇为的满足感。他们见兄妹二人相貌出众,对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又亲近,都高兴笑道:“不谢不谢,这么乖的小闺女,那些贼子也舍得下手,真是断子绝孙的东西。”   “不怕,不怕。”有位摆摊的大妈见花琉璃小脸惨白,心疼得不行,把自己摊位上卖的寿星不倒翁塞到花琉璃手中,“来,这个拿去玩。”   这是把花琉璃当做小孙女哄了。   杜琇莹从书铺出来时,远远就看到花家兄妹坐在馄饨铺子吃东西,他们四周坐的全是布衣走卒,她甚至看到花琉璃一边喝着馄饨汤,一边跟人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花家好歹是传承多年的武将世家,怎么连这点礼仪规矩都不遵守?   “你说什么,那几个派出去的杀手,被谁抓起来了?”五三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被、被街上的百姓与商贩抓住了。”   “他们是杀手。”五三沉默良久,“是杀手排名榜上有名有姓的杀手,你现在跟我说,他们被商贩抓走了,他们的排名是花钱买来的吗?”   “老大。”回话的杀手小声提醒,“您又忘了,我们杀手是没有姓氏的。”   “京城的风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连杀手排行榜也弄虚作假。”五三捂着脸,“出去别说他们是杀手,我们杀手行业丢不起这个人。”   杀手想,干他们这一行,还有什么人可丢的,能丢的不是命吗?   “都是群没用的东西。”五三为杀手行业的不景气感到悲愤,又为杀手界未来感到担忧,他神情凝重地抹了一把脸,“下一次,换我亲自出手。”   身为杀手界排名第三的前辈,他该扛起这个沉重的责任了。 第23章 京兆尹   “今天运气还不错。”花琉璃抱着摊贩们送的寿星不倒翁与福气娃娃, 对花长空道,“大年初一收到这种礼物, 能好运一整年。”   “嗯, 妹妹说得对。”花长空伸手在不倒翁与福气娃娃上面摸了一把,然后盘腿相坐, 神情严肃。   “你察觉到什么没有?”花长空问。   “那些人是冲我来的。”花琉璃有些不明白, “按照正常思维,就算有人想报复花家, 主要目标也应该是你,不是我这个女儿。”世人总是觉得儿郎才是顶梁柱, 没道理放着儿子不去报复, 只针对女儿。   花长空:“你可真是我亲妹妹。”   “那可不。”花琉璃把不倒翁与玩偶娃娃放到旁边, 给花长空倒了杯茶,“你还有比我更亲的妹妹?”   “世人皆知花家三代没有女儿出生,你是百亩林地里唯一的小花苗, 把你定为首要目标也是有可能的,毕竟物以稀为贵。”花长空端起茶杯就喝, “爹与娘生了三个儿子,不稀罕了。”   花琉璃皱眉,难道是金珀国暗中派人来报复?可金珀国二王子还在大晋为质, 金珀国主割池让地签下投降书才停了这场战役。若她真出什么事,金珀国不怕大晋一怒之下,继续带兵攻打他们,让他们全面溃败?   即便他们不怕二皇子死在大晋, 也该怕大晋再次带兵攻打他们才对。现在派人暗算她图什么,是觉得花家打他们打得还不够痛?   这不符合金珀国当下的利益,被吓破了胆的金珀国主也不敢这么做。   “你在京城得罪人了?”花长空回忆了下近一个月发生的事,瞥了眼妹妹的脸色,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跟哪个小姑娘起了矛盾?”   “人心隔肚皮,哪知道别人怎么看我。”花琉璃摇头,“京城里的这些姑娘性格各异,不过脑子都清楚得很,再不高兴也是小打小闹,不可能做这种事。”   京城人际关系十分复杂,只要敢下手做这种当街掳人的事,就要做好被查出来的准备。这么没脑子的事情,就连性格最冲动的嘉敏郡主都做不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你破坏了刺客暗杀太子的计划,被记恨上了?”花长空猜测到另一个可能,“你无意间破坏了刺杀林辉之的计划,助太子抓住了刺客,还有前几日被你救下小命的田锐栋。”   “这不都是巧合?”花琉璃觉得自己挺委屈,她察觉到那个宫女不对劲,难道还要任由她靠近太子?   太子若是在他们兄妹二人眼皮子下出事会有多大的麻烦?更何况太子长得好看,人又细心温柔,她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伤?   “在爹娘没有回京前,你最近尽量少出门。”花长空道,“如果想出门,把鸢尾跟玉蓉带在身边。”   “好。”花琉璃点头,光明正大地推了所有年初的邀约。   花长空却不能像花琉璃那般悠闲,他不仅要代表父母去拜访那些有来往的家族,还要应付一些文人学子,忙得脚不沾地。   他是在青寒州参加的秋闱,那边条件艰苦,学子的总体水平比不上其他地方,尽管他秋闱成绩不错,在京城学子眼里也不过是矮子堆里拔高个。   一些文官特意交代后辈要多照顾花长空,他们原本是为了应付长辈,但与花长空真正交流后,却被花长空的风采折服,成了真正的友人。   京城的后辈对花家不够了解,他们不知道花家人若是有心与人交好,是很容易获得他人好感的。   短短一个月内,连那些对花家没什么好感的文官,都没有吝啬自己对花长空的夸奖。   顺便再心里泛酸地感慨一下,这么好的读书苗子,怎么就是花家人呢,简直就是老天无眼。   “听说花家兄妹昨日遇到歹人,差点被掳走,幸好有四周的摊贩帮忙,才没让歹人得逞。”   “难怪今天京城加强了戒备,我怎么听说那些歹人不是普通人,而是杀手。”   “那可太危险了,幸好人没事。”   年初二,杜夫人带女儿回娘家探望,因她二哥与顺安公主成亲住在公主府中,所以这一日也都回了姚家祖宅。   顺安公主只在二老面前略坐了坐,便起身离开了,她是皇家公主,能坐一坐已经给全了二老面子。   姚家多女少子,自家女眷凑在一起说说京城发生的新奇事,也比在外面放得开。   嘉敏郡主身份高,家里的几个晚辈都有意捧着她。知道她不喜欢花琉璃,言语间不免也带上几分讽刺。   “谁知道是不是花琉璃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人。”   “可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女人……”   “少道他人是非。”杜琇莹站起来,面色有些冷,“花家人世代为大晋在战场上拼杀,不是为了让你们嘲讽他们的闺女。”   “假正经。”说花琉璃坏话的几个年轻姑娘面色有些难看。   杜琇莹不想与她们争吵,转身往外走。   “杜琇莹。”嘉敏郡主叫住她,抬高下巴道,“你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明知道她看不惯花琉璃,杜琇莹还要帮花琉璃说话,这分明就是与她过不去。   杜琇莹回首皱眉看着杜琇莹:“但凡不愿意对你千依百顺的人,就是跟你过不去,那世间与你过不去的人就太多了。”   嘉敏被这话噎得面色变来变去,良久才道:“少给我讲大道理,你这会儿帮着花琉璃说话,知道太子对她有多亲近吗?”   “与我何干?”杜琇莹反问。   “难道你不知道……”   杜琇莹转身就走,完全不给嘉敏郡主说完话的机会。   气得嘉敏郡主低声骂了一句,沉着脸道:“就这个德行想嫁到皇家,下辈子吧。”   “你说那些凶犯都是杀手?”京兆尹看完案件记录报告,捧着茶杯摇头,“办不了,办不了,这件案子我们办不了,转给大理寺吧。”   “大人,大理寺的张大人说了,我们再塞案子过去,就要放狗撵我们。”   “胡说八道,大理寺的狗平日里吃得比你们还好,看到你们哪有什么食欲。转案子,你们放心大胆的去转。”京兆尹打定了注意不管这件事。   京城人际关系复杂,以他的地位,想管这些事都管不过来。还不如转交给大理寺,他们掌握的机密资料多,人又聪明,肯定比他们这边好下手。   大理寺卿受到京兆尹转过来的案子,气得大骂了几声:“大过年的,京兆府就不能争气一点,啥案子都往我们大理寺塞,当我们大理寺是什么?”   “大人。”裴济怀安慰道,“这些被抓的人是杀手。属下怀疑,他们与之前的几件案子有关。”   “审问过了?”张硕面色沉了下来,如果这真是一个杀手组织,还牵涉到前面几桩案子,说明有一个极大的阴谋,正笼罩在京城上方。   牵涉到这件案子里的人,都只是阴谋的一环。   太子、贤妃、英王、宁王、田家、陈家还有花家……   这是皇子间在互相算计,还是……其他国家的势力?   “经过属下查探,这些杀手都是排名靠前的高手,他们的首领是个代号为五三的男人。”   “杀手还有排名?”大理寺卿吃惊了一下。   裴济怀语气一顿,他觉得大人关注的重点不应该是这个。   “有没有那个代号五三的杀手的相关资料?”   “传言他相貌普通,耳力非凡,有听声辨位只能,在杀手界排名第三。”   “第一是谁?”   “上个月刺杀太子失败的那个刺客。”   “哦……”大理寺卿瞬间没了兴致,“看来这些杀手也不怎么样。”他可听说东宫刺客是被福寿郡主不小心拉住摔倒的。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郡主,都能绊倒的刺客,竟然也能排名第一,看来杀手界是没什么可用的人才了。   裴济怀觉得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他怕大人跑去研究杀手的就业现状,于是赶紧道:“大人,陛下广发请柬,两月后将举办国宴,届时会有无数国家的使臣抵达京城。我们大理寺的人,要被抽调一部分去负责护卫安全。”   大理寺卿叹气:“我知道了。”   大晋与金珀国近百年来常常发生战争,这一次彻底击溃金珀,不仅让边关安全得到了保障,同时也是对其他相邻国家的警告。   陛下举办这次国宴,意义不凡。   所以在举办国宴之前,绝对不能发生任何意外,尤其是花家这个大功臣,更不能出事。   太后得知花琉璃差点被杀手带走,十分担心,可是年关刚过,她不好马上把花琉璃又接进宫中居中,只能让人给花琉璃送了很多安神的药物。   这几天花琉璃收了不少东西,有太后、陛下、太子送来的,还有其他妃嫔皇子送来的,与花家有交情的家族也送了东西过来。   “太师府竟然也让人送了东西过来?”花琉璃从一堆礼单中挑出杜家的礼单,有些意外,“杜太师不是不喜欢爹爹?”   当今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爹爹在他身边做过伴读,杜太师总是觉得爹爹会带坏陛下,对他很是冷淡。   两家这些年一直没什么来往,她甚至觉得,若不是杜太师已经致仕养老,说不定会跟着林辉之一起弹劾爹爹穷兵黩武。   “奴婢听闻杜家可能会出一个太子妃。”鸢尾把乱七八糟的礼单收好,“也许是为了提前与我们花家缓和一下关系。”   “真的?”花琉璃顿时有些同情太子,太子可是在祭天大典上都会偷吃东西的性格,与杜家这种家族结亲,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只是私底下小范围流传。”鸢尾认真地想了想,“谁知道是真是假。”   花琉璃摇了摇头,从朝廷局势上来看,太子娶杜家女是个好选择,也是完美的皇后人选。但以陛下对太子宠溺程度,也许不太喜欢别人对他儿子指手画脚。   天下娇惯孩子的父母千千万,但有一条是共通的。   你说我可以,但你说我家崽儿,那就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杀手:我觉得下一个要杀的对象,可以是大理寺卿。 第24章 吊唁   在花琉璃看来, 昌隆帝真的是个好人。   大皇子性格过于耿直,娶武将世家的女儿是个好选择, 不仅为他以后从武打通便利通道, 也表明了他对武将的看重。   他对花家是信任的,至少在现在是信任的, 所以想让她嫁给母族势力简单的大皇子, 既给了她尊贵的身份,又不会让她成亲后的生活太过糟心。   可惜希望是美好的, 但人心是会变的。大皇子不一定甘于做个普通的王爷,而皇帝说不定会在某一天猜忌花家, 所以她最好的选择是不嫁给任何皇子。   来京城前, 陛下还提过大皇子与她的婚事, 可是到京城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说明陛下是放弃这个打算了。   她这个郡主爵位能来得如此容易, 有部分原因可能来自陛下反悔后的补偿。   反正不用嫁给英王,还多了一个郡主爵位, 花琉璃觉得挺划算的。   但是昌隆帝不这么想。   他翻着大理寺传上来的奏折,看到里面说福寿郡主被杀手报复,是因为她破坏了东宫刺客案, 叹了口气。   “父皇,是哪个皇室哭穷,还是哪两家纨绔子弟闹大了?”见父皇叹气,跟着昌隆帝学习理政的太子抬起头, 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再也不想看桌上的那些奏折一眼。   “是福寿郡主差点被掳走的案子。”昌隆帝把大理寺奏折递给太子,“朕对不起花家。”   说好让花家小姑娘做英王妃,结果反悔了。现在又因为小姑娘无意间救下太子,被凶手记恨了,还差一点被掳走。   太子接过奏折看完,沉默许久后没有说话。   “元溯?”昌隆帝见太子不言,侧首看他。   “儿臣在想,杀手组织这种不法团体,应该强力打击。”太子把奏折放在桌上,“花家的小丫头是大晋郡主,他们敢对她动手,就是对朝廷的挑衅。”   昌隆帝:“你有什么想法?”   “各州府清查户籍,但凡有来历不明者,严加看管。”太子转头看昌隆帝,“各大世家贵族私养的家奴同样要登记在册。”   昌隆帝眼神微变:“元溯,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儿臣明白。”太子看着奏折上“福寿郡主”四个字,“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   昌隆帝微微点头,父子二人没有再讨论这件事,但他们彼此都明白,有些事为了百姓,是不能妥协的。   当天下午,花琉璃又收到了来自宫中的礼物,还有一份皇帝各种夸她的圣旨。什么虎父无犬女,聪慧灵秀之类的溢美之词,仿佛不要钱似的全放在了她身上。   不知道的人,肯定会以为她武功高强,就像她爹爹一样。   花琉璃:“……”   不,她很柔弱,很无助,很没有战斗力,她就是一堆虎中的娇娇女。   皇帝陛下为人十分慷慨,不仅夸了她,还送了她一个京郊的庄子,庄子附近的土地也成了她的私产。   陛下的慷慨,让花琉璃瞬间忘记那些浮夸的溢美之词。送走颁旨的太监,花琉璃美滋滋地对鸢尾道:“陛下真是贴心,连我以后养的面首住哪儿都考虑到了。”   京城里养面首的贵族女子并不少见,但因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所以一般都把面首养在自己别庄里。   “可惜见惯了太子跟三位哥哥这样的男人,再看其他男人,总是觉得平凡无趣。”花琉璃叹气,“哪还有看得上的面首?”   “要不您没事多看看英王,说不定再看其他男人的时候,也许就会觉得都还不错?”鸢尾笑嘻嘻地打趣。   “英王相貌虽不及太子与哥哥们,但皇家人的气势还是有的,至少比普通男人强。”花琉璃干咳一声,“再说了,我是那种只看脸的肤浅之人吗?”   “我是既看脸又看内涵的人。”花琉璃摇了摇手指,“即使不打算与人成亲,我也不能委屈自己。”   “是啊,免得到时候京城传出谣言,说身体娇弱,走路都喘的福寿郡主,沉迷男色,连命都不要了。”花长空走进屋,在花琉璃旁边坐下,“那可真热闹。”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花琉璃掩面轻笑,故作羞涩。   “贫嘴。”花长空伸手弹她脑袋瓜子,“嘴上说得这么厉害,也没见你看上哪个男人。”   “三哥,你怎么能对一个纯洁羞涩的小姑娘说这些,人家好害羞。”花琉璃捂脸,顺手摘走花长空的钱袋,“这个就当是为你可爱妹妹的养面首大业,做出微小的贡献吧。”   兄妹二人笑闹了一会儿,花长空看着容貌出众的妹妹,心里酸涩难言:“小妹,委屈你了。”   “三哥,你说什么?”花琉璃睁大眼睛,笑眯眯道,“我一个柔弱多病的小姑娘,天天过着吃喝玩乐万事不愁的日子,有什么可委屈的?”   她把钱袋一藏:“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把钱袋还给你,你死心吧。”   花长空:“……”   他就知道,一切抒情在小妹面前,都是没用的。   随着春闱时间越来越近,花长空已经不怎么出门了,整日里待在书房做题念书。花琉璃担心他学习压力太大,变着法让厨房给花长空做好吃的。   正月即将过去时,田家的老太爷没了。   报丧信传到各府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免叹息一声,田家老爷子是个明白人,他如今一死,英王离太子之位又远了一步。   田老太爷生前曾任过二品大员,在官场上的名声也不错,加上女儿是宫中贤妃,京城各大家族都要去田家吊唁。   花琉璃作为晚辈,也是要去的。   她换下华丽的锦裙,穿上素色棉裙,发髻靠几枚简单的素银钗束起来,乘坐马车赶往田府。   田府大门口,田锐栋穿着孝服,双眼红肿地迎接宾客,他垂着没精打采的脑袋,全无之前的活力。   花琉璃走下马车,路过田锐栋时,听到他在小声抽噎:“田公子,请节哀。”   “多谢郡主。”田锐栋给花琉璃行了一礼。   花琉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屈膝回了半礼进了祭堂。   祭坛里焰火缭绕,田老爷字的牌位摆在正中央,田家子孙后辈跪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整间屋子弥漫着悲伤与死亡的味道。   英王站在灵堂边,脸上有痛哭过的痕迹。他是皇子,按照规矩是可以不用给外祖披麻戴孝的,可今天他的头发用麻绳系住,衣服也只是简单的白色棉布袍。   赶在她前面到的人是嘉敏郡主,两人目光对视了片刻,难得的没有说话,也没有互相嘲讽。   “拜。”她与嘉敏郡主一起上前,鞠躬行礼。   “哀思,上香。”   花琉璃接过香鞠躬三次,微微落后一步,等嘉敏郡主把香插进香炉以后,才跟着上前。   后面还有其他女眷来吊唁亡人,花琉璃从旁边门退了出去,出门时她回头看了眼走向英王的嘉敏郡主。   不多时,嘉敏郡主也出来了,情绪看起来非常低落。她看到花琉璃站在院子里的树下,忍不住道:“你不是身体不好,怎么也来了?”   难道她对英王还有想法?   花家女眷在京城的只有她,她不来还有谁能来?不过花琉璃懒得在这个时候跟嘉敏郡主多说,所以只是捂着胸口咳嗽几声不说话。   看到花琉璃这个模样,嘉敏郡主就想起她什么都没做,别人都误以为她欺负花琉璃的时,只好忍下心头那口气,转身离开了院子。   “郡主。”鸢尾替花琉璃整理了一下披风,“这里风大,我们去前厅吧。”   “好。”花琉璃看了眼站在院子里的其他女眷,用手帕掩着嘴轻咳了几声。   她转身准备走,见神情憔悴的英王走出祭堂朝这边走来,她想假装没有看见,继续往外面走。   “福寿郡主。”   花琉璃知道,嘉敏郡主等会又要飞眼刀给她了。   “英王殿下。”花琉璃微笑着转身,给英王行了一礼。   “多谢郡主前来吊唁。”英王见花琉璃面色有些白,担心她受不得寒,“旁边有暖房,本王送你过去。”   “没事,找个下人带路便是。”花琉璃见英王眼中满是血丝,“还请殿下节哀。”   英王勉强笑了笑:“多谢。”   他没有坚持送花琉璃过去,而是叫来了一个下人,让她把花琉璃送过去。   到了暖房,花琉璃再次与嘉敏的视线对上。   “郡主,我们真有缘分。”花琉璃假装没有看到嘉敏郡主眼中的敌意,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坐下。   嘉敏郡主看着她,唇角动了动。花琉璃以为她会说嘲讽的话,没想到这个脾气暴躁的郡主,竟然什么话都没说。   在这个暖烘烘的屋子里,两人面对面坐着,没有说一句话。   良久后,嘉敏郡主看着花琉璃,眼眶发红:“你知道吗,英王妃定下来了。”   花琉璃内心呐喊:我不知道啊!   “不是你。”嘉敏郡主声音有些发抖,“也不是我。”   花琉璃沉默片刻:“你……节哀?”   嘉敏郡主:“……”   屋子里燃着熏香,花琉璃目光从香炉上掠过,忽然站起身:“走,这间屋子不对。”   嘉敏郡主:“……”   就算不想跟她待一个屋子,也不用演得这么浮夸吧。   她刚想说,别以为看不出花琉璃在心中偷偷嘲笑她,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开始头晕眼花起来。   “你……”嘉敏郡主睁大眼睛,瞪着花琉璃。   她最近是走了什么霉运,喜欢的男人要娶其他女人就算了,讨厌的女人还要下毒暗算她。   话本里都写了,贵女若是被对手下了毒,后面肯定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   花琉璃这个蛇蝎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花琉璃: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第25章 杀手   英王把纸钱放进陶土盆中, 抬头看着外祖父的牌位。   外祖父对他很好,尽管祖孙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但每次他们见面, 祖父都会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偷偷塞给他一些民间小孩喜欢的玩具。   他记得小时候, 祖父把自己放在肩膀上, 带他去买元宵节上的动物灯。从小母亲就要求他比其他兄弟完美,先生们也总是以皇长子的标准来教导他。   只是外祖父会笑着摸他的脑袋, 说他是最棒的孩子。   他喉咙哽咽,到底没忍住, 跪在牌位前掩面默默垂起了眼泪。   “王爷, 使不得。”田家人有些惊惶, 英王虽是田家外孙,但他是皇子,是君。世间哪有君给臣下跪的道理?   他们七手八脚把英王劝了起来, 把人恭请到旁边屋子里坐下休息。   英王不想让他们为难,坐在侧屋里发起呆来。   “王爷, 出事了。”英王的长随匆匆进屋,见英王神情满是悲伤,犹豫了一下, 还是上前道:“福寿郡主与嘉敏郡主在暖房失踪了。”   “你说什么?”英王震惊道,“谁会胆子大到在田家劫人?”   “怕事情闹大,田家没敢声张,其他宾客还不知道。”长随道, “不过已经派人往宫中报讯了。”   “马上派人彻查,严守城门。”英王已经顾不上悲伤了,顺安公主与驸马成婚这么多年,膝下就嘉敏一个女儿,嘉敏若是出了事,顺安公主肯定会恨上田家。   也不知道是他还是田家倒霉,最近发生的事,没一件对他有利的。   究竟是哪个兄弟坑他?   花琉璃睁开眼时,看到的是挂满蜘蛛网的屋檐,意识到出了意外,她又闭上了眼睛,装作自己还没醒来。   可惜她身边的人似乎没有这个觉悟,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嘴里还在骂她。   花琉璃:“……”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这事又不是她干的?   察觉到嘉敏郡主想要趁机踢她一脚,花琉璃赶紧一个翻身,颤抖着从地上坐起来:“这、这是哪儿?”   “醒了?”说话的是个女人,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花琉璃跟嘉敏郡主,扭头朝外面喊,“老大,人醒了。”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嘉敏郡主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男人,强忍着心头的恐惧,捂住自己胸口,“是谁派你们来的?”   “捂什么捂?”黑衣男人往地上一坐,“老子是专业杀手,只要人命不图色。别叫得跟老母鸡似的,老子很有道德感,你们昏迷的时候,专门让女杀手看着你,连门都没进,别一副我要非礼你们的模样。”   外面的天色有些昏暗,现在应该是傍晚或是天刚亮,屋子正上方有一樽看不出原色的神像,看起来有些像被遗弃的土地庙或是城隍庙。   京城里寸土寸金,不可能有这么破的神庙,这里应该是京郊比较偏僻的地方。   不知道这些人费了多少精力,才把她们从田家带出来,但有件事花琉璃可以肯定,那就是田家有这些人的内应。   到底是京城治安太差,还是她运气太差,这种事都能遇见。   “你们谁是郡主?”   “她!”花琉璃与嘉敏齐齐指向对方。   五三看了眼屋子里这两个女人,一个脾气暴躁,对他大吼大叫,一个缩着肩膀抖个不停,不断咳嗽,一看就是身体不好。   花家是武将,养的女儿应该也比较强势。   “你是花应庭的女儿?”五三望向嘉敏。   “我不是,她才是。”嘉敏想也不想,就把花琉璃出卖了。   “你……”花琉璃不敢置信地看着嘉敏,她眼中含泪,泫然欲泣,“既然你说我是,那我就是吧。”   说完,她对两位杀手道:“你们要找的是我,这位郡主是无辜的,把她放了吧。”   五三皱眉,他怎么越看越不像呢?   该不会这两个女人都在说谎吧?他掏出放在怀里的画像,仔细看了好多眼,也分辨不出究竟谁才是花应庭的女儿。   都是两条眉毛两只眼睛,这让他怎么选?   “老大,把他们两个一起带走。”女杀手冷笑一声,“女人,漂亮的女人,贵族里的漂亮女人,口中从来没有真话。管她们究竟谁才是真的,只要把他们都带给公子,公子自然能够辨认出来。”   “我们贵族女子得罪你了?!”嘉敏郡主不高兴地反驳。   “不好意思,我仇富。”女刺客掏出匕首指着嘉敏郡主,“再废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嘉敏郡主看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咽了咽口水:“其实有时候我也挺仇富的。”   花琉璃扭头看她,说话耿直的嘉敏郡主,今天怎么不耿直了?   “看什么看?!”女刺客扭头瞪花琉璃,“你们这些贵族女孩,连一把刀都怕,有什么用?”   “看、看你漂亮啊。”花琉璃一脸羞涩,“杀手姐姐,你的胭脂在哪儿买的,为什么涂上去颜色那么好看?”   “什么胭脂,我可没时间像你们那样涂脂抹粉。”女杀手收起了匕首,面色仍旧冷酷无情。   “没有用胭脂都这么好看吗……”花琉璃小声念叨,似乎怕女刺客不高兴,不敢再继续开口。   嘉敏郡主扭头看花琉璃,这个不要脸的马屁精,为了活命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厮杀,最后齐齐收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女杀手端进来两碗饭,塞到了两人手里:“吃!”   随后嘉敏郡主发现,花琉璃碗里比自己多了一个蛋,还多了几片肉。   现在的女杀手都这么肤浅吗,不过是被人夸了两句好看,就这么差别待遇?   “谢谢姐姐。”花琉璃接过碗,朝杀手怯怯一笑。   “谁是你姐,闭嘴。”女杀手转身就走,没过一会儿,又扔了几颗野果在花琉璃面前,没有嘉敏的份儿。   嘉敏:“……”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杀手就是这么肤浅。原来不仅男人吃花琉璃这套,连女人也逃不过。   不过遇到这种情况,花琉璃比她预想中要冷静很多,竟然没有大哭大闹,还把那碗不算好吃的面给吃光了。   她虽然懂一些武艺,但不知这两个杀手究竟有多厉害,外面有多少人把守更是不清楚,更何况身边还有花琉璃这个拖油瓶,她不敢贸然出手。   吃完饭,女杀手把她们俩的手脚都绑了起来,冷着脸道:“不要想着逃跑,这里四周都是我们的人。到时候刀剑无情,不小心少了胳膊少了腿的,可不要怪我们。”   花琉璃跟嘉敏不敢挣扎,乖乖地坐在原地。   似乎很满意她们受到惊吓后的反应,女杀手神情看起来温和了一些:“想要如厕可以叫人。”   女杀手出去以后,破庙里安静了下来。   “你刚才是在故意误导她们,想让他们以为我是他们要抓的人。”嘉敏骂道,“你这女人心太黑了。”   “你知道什么?”花琉璃翻个白眼,“我这是在救你懂不懂?他们只想找福寿郡主,看样子还想要活口。杀手不是开善堂的,带两个人离开京城又不方便,你猜他们会怎么对待多余的那个人?”   嘉敏不说话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暴露他们的相貌。”花琉璃反问,“你想死吗?”   嘉敏彻底不说话了。   两人躺在冰凉的地上,良久后嘉敏突然开口小声道:“在离开京城前,你想办法逃出去,我会掩护你。”   花琉璃在黑暗中睁开眼:“你呢?”   “我又不像你这般娇弱没用,我从五岁开始便练习兵法武术……”嘉敏顿了顿,“我是看在将军夫人的份上,才打算救你一条狗命。”   “原来你崇拜我娘亲啊。”花琉璃恍然大悟,“难怪你总觉得我拖了花家后腿,原来是嫉妒我。”   “我才没有。”嘉敏呸了一声,“我只是为夫人感到遗憾,她乃女中豪杰,有你这种矫揉造作心机多端的女儿,是她此生唯一的败笔。”   “可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花家的女儿。爹爹娘亲兄长都宠爱我一个,还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儿呢,你嫉妒我也没用。”   “你……”   破门被推开,女杀手冷着脸道:“再废话你们两个的舌头都别要了。”   两人齐齐闭了嘴。   女杀手再次把门关上,外面没有脚步声,不知道这些杀手都藏在哪里。   嘉敏的内心渐渐下沉,这种连脚步声都听不见的杀手,都是从小训练杀人的本命,武艺高强,她不是他们的对手。   她们两个,真的要死在杀手手中吗?   死便死,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讨厌的女人死在一块儿?   看着黑洞洞的屋子,嘉敏几乎一夜没睡,倒是身体娇弱风吹就倒的花琉璃,躺在地上也能睡得香甜,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要不是她手脚被帮着,都想踹花琉璃两脚。   天还没亮,她们俩就被拖进一辆破旧的马车里,这辆马车不知道装过什么,带着一股浓重的霉臭味。   “老大,通往各州府的要塞都被重兵把守着,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不如划花她们的脸,反正公子只是要活人,又没说不能伤害人。”   马车晃得特别厉害,嘉敏差点吐出来。她担心半路上就被折腾死,只好不情不愿地坐到花琉璃身边:“喂,不舒服的话,可以暂时靠着我,我可不想半路上跟尸体待在一块儿。”   花琉璃脸色很白,眼睛却亮得惊人:“你知道我小时候的梦想吗?”   “什么玩意儿?”嘉敏觉得花琉璃病得不轻,这个时候还谈什么梦想,还不如晕过去做梦。   “我的梦想是做个史上留名的病美人。”花琉璃叹口气,“可这个梦想可能要暂时醒一会儿了,真是让人苦恼得心口都喘不过气。”   嘉敏郡主:“??”   杀手都准备划花她们的脸了,她还想当世上有名的病美人?   不如现在就自杀,早点去投胎比较有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嘉敏:妈妈呀,这是个智障。   花琉璃:有梦想就是了不起。 第26章 保护梦想   嘉敏郡主用看傻子的眼神瞪着花琉璃。   花琉璃含羞带怯地回望。   在这个安静的马车中, 她们谁也没有说话。摇摇晃晃的马车,不知要把她们带去何方。   马车帘子突然被掀开, 女杀手看着两两相望的花琉璃与嘉敏, 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慢慢靠近了她们。   “有话好好说, 不要划脸!”嘉敏郡主把脸扭向一边, “我们可以把自己打扮丑,真的!现在把脸划伤, 一时半会不能结痂,更容易惹人怀疑, 这对你们不利。”   女杀手眼神扫过两人, 花琉璃靠着车壁, 双目含泪,楚楚可怜地看着她。这个眼神,让她想起幼时被师父摔死的小猫。   她把小刀插回刀鞘, 冷着脸道:“我跟老大只负责把你们送出山,后面他们会怎么对你们, 我是不会管的。”   “姐姐,你不跟我们一起吗?”花琉璃怯怯地看着女杀手。   “我跟你说过不要叫我姐姐。”女杀手扭头不看花琉璃,“你们不要怪我们, 我们也是身不由已。公子说过,只要干完你们这一票,就放我跟老大自由。”   “你们把我们劫出京城,就算逃到天涯海角, 也逃不出朝廷的追捕,又有什么自由?”花琉璃垂下眼睑,“不如把我们放了,也许你们还能留下一条命。”   “小丫头,别想拿这种骗小孩子的话来糊弄我。”女杀手嗤笑,“别妄想了,你们下辈子投胎的时候,选个运气好的人生,别像这辈子芳华早逝。”   女杀手退出了马车,同行的人见她这么快就出来:“怎么没有下手?”   女杀手冷笑:“现在划伤他们的脸,是想明着告诉其他人,这两人的脸有问题?你觉得是你蠢,还是朝廷的人蠢?”   问话的人强忍着怒意,转身离开。   等离了京,就是这两个杀手的死期,此时不能破坏公子的计划,他忍了。他转身让其他人给两个人质做了简单的易容,免得她们被人认出来。   “我觉得这个女杀手,可能活不了太久。”一路无话,嘉敏心里害怕,却不想被花琉璃看出来,只好假装冷静地跟花琉璃说话,“话本里说这种话的人,最后都会死。”   花琉璃眨了眨眼,没有理她。   两人手脚被缚住,车窗又被封得严实,根本不知道现在走到哪儿了。   又过了几个时辰,两人被灌了两碗粥,粥里似乎放了催眠的药物,她们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趁着女杀手带她们去解决生理问题的机会,花琉璃观察了一下四周。   掳走他们的人假装成了一个商队,女杀手这边的人与另外十几个人似乎不太融洽,另外十几个人看她们的眼神充满恶意与轻浮。   “公子说过,做完这件事就放我们自由。”女杀手把花琉璃与嘉敏塞回马车,对另外十几个人道,“从此山高水远,不用再相见。”   “为了把这两个女人带回京城,我们布置的暗桩与人手已经全部被朝廷发现,你们现在还留在京城,只有死路一条,何不留下来继续效忠主公,共创大业。”   女杀手拱手:“告辞。”   见他们不听劝,为首的男人面色沉了沉,他看了眼这几个杀手,转身对手下道:“走。”   “你讨好一路的女杀手已经走了。”已经近十个时辰没吃东西的嘉敏有气无力地靠着马车壁,“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真被送到目的地,她们俩是真的要没命了。   “这边山高路险,像是京城与山岭州的交界带,据说这里人烟稀少,常有猛兽出没……”花琉璃扭了扭手腕,“还有两个时辰,就天黑了。”   听到这话,嘉敏心里更紧张了,没有那几个讲究“男女有别”的杀手看着,她很担心剩下的这些人乱来。   嘉敏的担忧很快成了真,晚上休息的时候,绑住她们的绳子虽然被解开了,可是围住她们的这些歹人,却用污言秽语嘲笑她们。   要不是打不过他们,嘉敏早就打死他们了。扭头看埋头吃饭的花琉璃,她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小声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不是身体虚弱,吃这个要吐,吃那个要晕吗,怎么这会儿什么都能吃下?”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花琉璃把空碗放下,抹了一把嘴角,缓缓伸手摸向腰间。   “哟,小娘子是不是没吃饱?”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人哈哈大笑道,“来,乖乖叫我一声哥哥,我给你吃好吃的。”   其他人跟着大笑起来,还有人跟着起哄。   “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你怎么能侮辱她们?”   “朝廷的郡主也不怎么样嘛,在这种时候,还不是乖得跟狗似的?”   在言语上侮辱尊贵的郡主,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嘉敏气得浑身发抖,连眼眶都红了起来。   “小时候,有人告诉我,柔弱也是一种武器。”花琉璃看着这些肆意取笑的男人,“可是柔弱这种武器,只能对人用,畜生是不懂的。”   “哟哟哟,这小娘们骂我们畜生呢。”   “不愧是郡主,骂人的声音都这么好听。”   唰。   嘉敏恍惚觉得眼前似乎有道银光闪过,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嘭的一声,离她们最近的一个男人,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污言秽语消失了,笑闹声也消失了,整座山谷只能听到寒风呼啸的声音。呜呜的声响,像是厉鬼在哭嚎。   她怔怔地抬头,看着挡在她面前的花琉璃,还有她手里那把不知道从哪抽出来的软剑,脑子里一片空白。   “每个花家子女,都会有把保护自己的软剑。”花琉璃抖了抖软剑上的血珠,“我体弱多病,不爱动武。”   “每个人都有梦想,可你们破坏了一个少女美好的梦想。”花琉璃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尸体,尸体滚到了旁边:“我一般不生气,生起气来会要命的。”   “妈的,这个女人是会咬人的狗,兄弟们,抄家伙!”   嘉敏听到这些人开始拔剑,才惊醒过来,她随手抓起尸体旁边的剑,抖着手拔剑出鞘,站在了花琉璃旁边。   “离我远点。”花琉璃瞪嘉敏。   嘉敏咬牙:“花琉璃!”   “我身体不好,怕传染你。”花琉璃说完,头也不回持剑冲进人群,步伐矫健得让嘉敏怀疑,她们两人之间究竟谁有病。   此时的京城,顺安公主府、英王府、花府以及宫中都派出了不少人寻找两位郡主的下落。   就连守城门的士兵,都换成了神情严肃的精锐兵,与京城相邻的各大州府城门全部严阵以待,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对朝廷政令向来比较敏感的京城百姓,私下都在猜测,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为何连晚上宵禁时分,还有不少的卫兵跑来跑去。   “殿下,城西一座破庙里,有人住过的痕迹。”   太子看着京城的地图,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城西?”英王起身道,“与城西相邻的是南州,我马上带兵去追捕。”   太子没有理会大步离开的英王,他合上地图,问随侍:“花府与顺安公主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回殿下,还没有。”随侍想了想,“顺安公主方才在陛下面前哭了很久,想要张贴寻人告示,不过被陛下拦住了。倒是花府那边安静许多,花三公子请示了陛下后,就带人出城了。”   “走吧。”太子站起身,往门外走。   “殿下,天已经黑了,您要去哪?”   “山岭州。”太子的衣袍被夜风吹响,他头也不回道,“马上安排人跟孤出城。”   “是。”长随心里疑惑,绑架两位郡主的歹人踪迹在离南州不远的地方被发现,太子去方向相反的山岭州作甚?   “三公子,你不要担心,郡主不会有事的。”山路上,跟随花长空多年的小厮见公子步伐匆匆,出言劝慰道,“郡主为人机灵,定有办法保全自己的。”   “我并非担心她不能保全自己,只是……”花长空叹气,看着夜色中的小路,继续赶路。   花家的武艺,是一代又一代人从战场上总结出来的,没有多余累赘的华丽招式,每一招每一式的重点都是击败对手,保护自己跟战友。   让自己活下来,让战友活下来,打败对手,保护脚下的这片土地。   剑刃划过歹人的喉咙,只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线,在剑刃划向另一个人时,前一个人脖颈的血喷涌而出,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花琉璃转过身,提着剑走向缩在角落里的嘉敏郡主。   月色下,花琉璃身上滴血未沾,她的脚步很轻,表情也很平静,但是嘉敏却觉得,对方像是一个准备向她报仇的女罗刹。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对花琉璃的挖苦与嘲笑,越看越觉得,花琉璃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她一起杀了。   她牙齿打着颤,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有、有话好好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英王,以前都是胡说八道,你配他绰绰有余,是他眼神不好。”   在自己小命面前,喜欢的男人算个屁。   但她没想到,说完这些话以后,花琉璃的脸色反而变得有些难看,赶紧道:“你是大晋第一美女,宫里五个皇子随便你挑!还有……还有……你是花家第一骄傲,夫人有你这样的女儿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啊啊啊啊啊,花琉璃,我错了,你别杀我!”眼看花琉璃越走越近,她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这辈子她从未像此时此刻后悔,后悔自己的嘴贱。如果能活着回去,她一定、一定少说几句,打死都不得罪花琉璃!   “你在说什么呢?”   等了半晌,刀剑也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嘉敏睁开眼睛一看,花琉璃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地坐在地上,声音虚弱得仿佛一口气上不来,她就会晕过去:“郡主,我好害怕啊,嘤嘤嘤。”   嘉敏郡主:“哈?”   “那些猛兽好可怕,幸好郡主你勇敢地保护了我。”花琉璃说完,抬头用盈盈双目盯着嘉敏郡主:“郡主,你一定会继续保护我这个柔弱女子的对不对?”   嘉敏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   “咳咳咳。”花琉璃咳了几声,笑眯眯地看向嘉敏郡主:“对吗?”   嘉敏张开嘴,说不出话。   半个时辰后,嘉敏坐在树上,看着山里的猛兽撕咬着歹人的尸首,捂着嘴不敢出声。   等猛兽们拖着尸骨离开,她才哑着嗓子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为了梦想而努力奋斗。”花琉璃把临时找到的药草挂在树枝四周,用来驱赶蛇虫,“郡主会帮我继续完成这个梦想的,是不是?”   嘉敏咽了咽口水,脸被吓得有些白,她盯着花琉璃看了片刻:“我明白了,我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什么秘密,我有秘密吗?”花琉璃笑着晃了晃脚,树枝也跟着晃动起来。   “我说错了,我是说,我愿意帮助你奋斗梦想。”嘉敏觉得花琉璃有病,而且是脑子有病,正常人谁会有这种奇葩爱好。   “多谢郡主,我相信你今天的话。”花琉璃笑眯了眼,“你是个好人。”   嘉敏憋屈地闭上了嘴,扭头懒得看花琉璃。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花琉璃的咳嗽声,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扔到花琉璃身上:“拿去,盖着。”   “多谢。”   “我只是听你咳着心烦。”嘉敏用绳子把自己绑在树上,她怕自己等下困得睡着,会从树上摔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发现花琉璃还安静地坐着,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放心吧,你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花琉璃笑看着她:“我知道,你睡吧。”   嘉敏没有问她,若是没有做到,她会怎么样。事实上,她非常怀疑,就算她回去把真相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有些人,就是有本事颠倒黑白,迷惑他人。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山中烟雾袅袅,花琉璃坐在旁边,似乎一夜没睡。   两人从树上下来,花琉璃哎呀一声,她就知道,这个女人又要折腾了。   “人家好累,根本走不动了。”   嘉敏铁青着脸扶住她的手臂:“我扶着你走。”   “郡主你真是个好人。”   嘉敏冷笑,以后谁要是在她面前夸她好人,她就打死他。   山路难走,两人又不知方向,好不容易下了山,两人找到一条小河洗干净脸,花琉璃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不行,我身体虚弱力气小,走不动了。”   “另外一条路通往官道,你又不愿意去,现在闹着走不动,你到底想干什么?”嘉敏已经被花琉璃折腾得没了脾气。   “你还敢走官道?”花琉璃捶着腿,“我们两个能被人从田家带出来,说明肯定有身份不凡的人帮着他们打掩护。你能确定在官道上遇到的人,是帮我们的还是坑我们的?”   “等等。”嘉敏看到远处有辆驴车过来,“我让别人搭我们回去。”   等驴车走进,嘉敏才发现驴车又破又烂,赶车的人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她咬牙上前:“你等等!”   “啥事呢?”赶车人听到这个语气有些不高兴,作为村里有驴车的人,方圆几里内谁看到他不是客客气气?   不过看到叫住他的是个漂亮姑娘,他面色好看许多。   “我是京城的郡主,今天落了难,你如果把我们送到京城,我就让人给你一百两银子。”   赶车人看了眼嘉敏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乱糟糟的头发,差点被逗乐。现在这些骗子胆子越来越大,脸皮也越来越厚了,哪个郡主跑来乡间小道搭车,还穿这么破的衣服?   他可是十里八乡里有见识的人,会上这种当?   “你如果是郡主,老子就是王爷。”赶车人一甩鞭子,“死骗子,离我远点。”   说完,他瞥了嘉敏郡主一眼:“好好一个姑娘,长得又不错,怎么干这种骗人的缺德事?”   不等嘉敏郡主回嘴,他赶着车就走了,他怕骗子团伙还有其他人,早走早安全。   “我、他……”嘉敏气得手都在发抖,京城里谁要是敢这么对她不敬,她早就两鞭子抽下去了。   她站在原地骂了将近一刻钟,道路尽头又有一辆驴车过来,赶车的是对中年夫妇。   “走开。”花琉璃拉开她,把乱糟糟的发髻解下来,让头发柔顺地披在身后,“搭顺风车都不会,要你有什么用?”   嘉敏:“……”   刚才让她扶着下山时,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就要看看,花琉璃能怎么搭上车。   中年夫妇是进城卖山货的,他们一路上算着这次能卖多少钱,要不要扯点布给孩子做身新衣裳,远远见一个小姑娘站在路边哭,白皙的脸蛋上挂着灰印,看起来好不可怜。   似乎听到他们靠近的声音,小姑娘抬头怯怯地看着他们,似乎想向他们求救,但又因为胆子小不敢靠近,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结果不小心被旁边的草藤绊了一下,摔在了路边。   “姑娘,你没事吧?”中年妇人动了恻隐之心,让男人停下驴车,多问了一句。   “姐姐。”小姑娘抖着声音开口,“我、我跟姐姐进京寻亲,半路上有位大姐说带我们一起走,哪知道带着我们越走越远,我跟姐姐发现不对劲,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说到这,她捂着脸嘤嘤哭泣:“我都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   “哎呀,你们这是遇到人贩子了。”中年妇人见两个小姑娘白白净净,猜想她们是家里娇养着长大的女孩子,便道:“姑娘,你若是相信我们,就跟我们一起进京,我们正好去京城卖山货”   “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小姑娘睁着漂亮的大眼睛,脸都红了。   “顺路而已。”中年妇人热情地招呼两人坐进驴车,听说她们已经一天没有吃饭,还分给了她们两个饼。   “你们这两孩子也太单纯了,就没有想过我跟我家那口子,也是骗子?”中年妇人担心两个小姑娘以后还会上当受骗,给两人讲了好几个小孩子被骗的故事,“以后不要随随便便乘坐别人的车,知不知道?”   “姐姐眼睛这么好看,一看就是好人。”花琉璃啃了两口饼,睁着大眼睛看妇人。   “以貌取人可不行。”中年妇人摸了摸自己的脸,“长得好看的人也有可能是骗子,知不知道?以后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话,更不要单独出门,你们两个长得俊,人贩子最喜欢骗你们这些小姑娘了。”   嘉敏郡主面无表情地啃饼子,说得有道理,她旁边不就有个长得好看,说谎不眨眼的女人?   大概是被花琉璃夸了好看,妇人给了两人一盒点心。   “姑娘,这次被吓着了吧。”妇人见嘉敏一直没有说话,以为她被吓破了胆,又塞了几粒梅子在她手里,“来,吃点这个。”   妇人的手很粗糙,公主府里的粗使下人都比她的手细腻。但是她的手很暖和,暖和得让嘉敏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她捏着几颗平时看不上眼的梅子,脸上莫名臊得慌。   “谢谢姐姐。”花琉璃朝妇人甜甜一笑,“你们心这么善良,一定会有好报的。”   “这算什么善良,不过是随手的事。”妇人看着小姑娘甜甜的笑容,就觉得心里欢喜,又给两人找来了一些吃食。   在外面赶车的汉子不怎么说话,只有在经过一些比较陡峭的路段时,才瓮声瓮气地提醒她们几句。   行到半路时,汉子把车停了下来。妇人疑惑地掀起帘子往外看,“不是还没到,怎么停下了?”   “前面有官兵把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汉子回道,“好像要检查身份。”   听到官兵二字,花琉璃与嘉敏面色微变,两人交换一个眼神,花琉璃躲在妇人身后,伸出半张脸看外面。   道路上排着不少进出城的人,在重兵把守下,都在乖乖地接受检查。   薄雾中,一个男人骑在白色骏马上,不知在雾中待了多久,他的头发看起来湿漉漉的。   “殿下。”花琉璃认出来人,眼中带上了亮晶晶的笑意。   太子听到这声呼唤,回首看了过去。   破旧的驴车停在队伍的末尾,花琉璃从帘子后面探出头,白净的脸上带着几道灰迹,耳朵在披散的青丝中若隐若现。   就像是只走丢的小猫,突然从草丛中探出头来,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看到主人的喜悦与信任。   雾气在山林间缭绕,晨间的美色容易让人忽略很多东西。   恍惚间,太子觉得自己像那个把小猫从草丛中抱出来的主人,想要擦干净小猫身上的尘土。   作者有话要说:  当事人嘉敏: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第27章 差别对待   在认出太子的那个瞬间, 花琉璃非常开心。有太子在,她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见太子御马朝这边走过来, 她爬下驴车, 朝太子挥手:“这里,这里。”   “你别……”嘉敏见花琉璃顶着一张脏脸就跑下马车, 伸手想抓住她, 可惜花琉璃动作太快,她只碰到一片衣角。   刚才还腿疼走不动道, 这会儿两条小短腿跑得倒是挺快。她翻了个白眼,懒得去阻止花琉璃丢脸。   太子从小被众星拱月般养大, 最讨厌脏污, 身边伺候的人皆要干干净净, 五官清秀。花琉璃一身脏兮兮,连脸上的灰都没擦干净,太子哪里会让她靠近。   这几个皇子里面, 最难搞的就是太子,两人虽然是表兄妹, 但如果她犯了太子的忌讳,太子也不会给她留脸面。太子的这个狗脾气,要不是陛下对他百般宠爱, 大家不敢得罪他,谁受得了?   就他这么作,早晚有一天陛下会对他心生不满,最终落得历史上那些废太子一样的下场。   嘉敏稳稳坐在驴车上, 不想去讨不自在。   太子翻身从马背上下来,见花琉璃还笑眯眯地看她,掏出手帕递到她手上:“可有受伤?”   花琉璃用手帕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摇头道:“我们在山中遇到猛兽,嘉敏郡主趁乱带着我逃了出来。”   “别动。”太子从她手里夺过手帕,替她擦去脸上的灰土,“人没事就好。”   花琉璃睁着大大的眼睛,仰头看替自己擦脸的太子。太子的头发湿漉漉的,眼睫毛上沾着细细的水珠,一双眼睛就像是清澈的湖泊。   真好看呀。   从小到大,家里的人也常常这样照顾她,所以她很习惯地抬着头,乖乖让太子帮她擦脸。   “殿下,马车到了。”   与破旧的驴车相比,停在太子与花琉璃旁边的马车就华丽宽敞许多,四匹神驹拉着马车,十分气派。   赶着驴车的夫妇在听到花琉璃叫一个好看似天人般的男子为“殿下”时,就已经惊呆了。再看那辆华丽的马车,以及四周穿着银甲的士兵,他们哪里还不明白,他们顺路搭回来的两个小姑娘,不是普通百姓。   夫妻二人束手束脚地从驴车上下来,站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擦干净花琉璃的脸,太子忽然轻笑一声,伸手在花琉璃脑袋上揉了揉:“走,孤送你回去。”   “殿下,你能不能别揉我的头。”花琉璃捂住脑袋,有些难为情。   “嗯?”太子挑眉。   “我都两三天没有沐浴了。”花琉璃小声道,“满头的尘土,多不好意思啊。”   太子:“……”   他摩挲了两下手指,伸手摘去她脑袋上一小片干草叶:“你好歹算孤半个师妹,孤不嫌弃。”   长得好看人又温柔,太子一定是五位皇子中最完美的人!   “谢殿下。”花琉璃偏过头,捂着嘴角咳嗽几声,有些不好意思道,“殿下,您带银票了吗?”   太子扭头看随侍,随侍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郡主,请。”   花琉璃看了眼银票面额,最少的就是五十两,她咬了咬唇角:“有没有面额小一点的?”   太子的几个随侍见状,东拼西凑才找到几张十两二十两面额的银票。   “多谢。”花琉璃把这些小面额的银票找出来,转身走到赶车的夫妇面前:“多谢大哥与姐姐相助,这些请你们收下。”   “不不不。”夫妇二人不敢收下,连连摆手道,“贵人,使不得。”   “拿着吧。”花琉璃抓住妇人的手,把银票强塞进她手里,“心善者,当有好报。”   太子明白过来,花琉璃为什么要这些小面额的银票。太过大额的银票,对这种普通人而言反而不方便。   花家的这个小姑娘,似乎比一般的贵族小姑娘更懂民间百态。   等这对夫妇收下银票后,太子朝花琉璃开口:“过来,上马车。”   “嗯。”花琉璃向夫妇道完谢,转身走到马车旁,还没踩到脚凳上,一只手就伸到了她面前。   “谢殿下。”花琉璃把手搭在太子掌心,坐进了马车。马车里铺着柔软的垫子,带着淡淡的熏香味道,宽敞得让她恨不能当场就睡着。   宽敞……   她睁开有些困的眼睛,嘉敏郡主好像没跟上来?   被遗忘的嘉敏默默地从驴车里爬下来,老老实实给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神情淡淡地看着她:“嘉敏,可还好?”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女无碍。”嘉敏不敢看太子的眼睛。   “嗯。”太子翻身坐上马背,居高临下里看着她,压低音量道,“带福寿郡主逃出来,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嘉敏咬着唇角,头埋得死死的,怕自己心虚的表情被太子发现。   “去马车里休息一会。”太子看她一眼,骑马走到了队伍前方。   嘉敏松了口气,忙不迭爬进马车,见花琉璃竟然懒洋洋地躺在马车里准备睡觉,伸手推了推她:“你往里面让让。”   “我一夜没睡,你别闹。”花琉璃抓起一个软垫扔在地上,“马车这么宽,你随便找个地方坐,不要跟我挤。”   嘉敏想要反驳两句,忽然又顿住了。她想起昨天夜里的情况,忍不住怀疑,花琉璃可能是真的一夜没睡。   她悻悻地捡起软垫,盘腿在地上坐下,看着镶嵌在车壁里的宝石,惶惶不安的心慢慢安宁下来。   活了十六年,她从未吃过苦,更没受过什么委屈。这几日的遭遇,称得上是人生噩梦,但有个讨厌的花琉璃在,她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   难道世界上比歹徒更让人有勇气的是情敌?   花琉璃是被马车外热闹的声音吵醒的,她缓缓睁开眼,见嘉敏凝神盯着自己,默默把衣服往上拉了拉:“你看什么?”   嘉敏翻白眼:“马车已经进城了,你睡了两个时辰。”   “难怪我头晕胸闷,原来还没有睡够。”花琉璃坐起身,长长的青丝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流淌,让她看起来无比惹人怜惜。   嘉敏已经不想跟她说话,绷着脸扭头看向另一边。   “你上次说,英王妃已经定下了,是谁啊?”花琉璃似乎嫌气氛不够热烈,所以主动挑起了嘉敏感兴趣的话题。   嘉敏沉下脸:“花琉璃,你是不是故意的?”   “嘉敏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花琉璃笑得天真无邪,“人家这是关心你呢。”   嘉敏想说,你别装模作样地来恶心我,可是想到花琉璃提剑杀人的模样,她觉得自己还能忍她一会儿:“我不用你关心。”   “好吧,那你就当我是想看热闹。”花琉璃可怜巴巴地叹气,“我在京城里没什么好朋友,平时也没闺中好友跟我分享小秘密。你看我们也算是同甘共苦过了,四舍五入那就是过命的交情,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说出来让我安慰安慰你嘛。”   “呵。”嘉敏冷笑,“是想说出来让你取笑开心吧?”   臭不要脸,谁跟你有过命交情?是差点要命的交情才对。   花琉璃弯着嘴角笑,无辜得像是白莲花仙女。   看着她这样子,嘉敏气极后反而冷静下来,她沉默一会,开口道:“她是永州太守林舟的嫡长女,她父亲这个月调任回京。有传言说,大理寺卿因办事不利,惹得陛下不满,她父亲将顶替张硕就任大理寺卿。”   “永州太守林舟?”花琉璃想起弹劾她爹爹的文官也姓林,“他跟林辉之什么关系?”   “他们能有什么关系?”嘉敏莫名其妙道,“都姓林的关系?”   花琉璃摆手,盘腿坐到嘉敏面前:“你继续说,不要停。”   “林舟是四皇子殿下的舅舅。”嘉敏猜到了贤妃为英王求娶林太守女儿的用意,情绪有些低落,“林太守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在永州极得民心。”   英王近来在民间风评不太好,急需一位名声好的岳父与王妃,来增加在民间的声望,加上贤妃有意拉拢四皇子,所以林太守的女儿,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那挺可惜的。”花琉璃看了眼嘉敏,她觉得还是嘉敏跟英王比较配,不仅地位登对,脑子与审美也是绝配。   “算了。”经过昨夜的那场变故,嘉敏也算看明白了,男人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在关键时刻,她能抛弃英王,只求自己能活命,说明她其实也不是那么地喜欢他。   马车被敲响,花琉璃与嘉敏对望一眼,捡起地上的软垫,以最快地速度坐好。   一个丫鬟掀起帘子进来,她手里还端着热茶糕点等物,把东西放下行了一礼后,又恭敬地退了回去。   两人看着茶壶跟茶杯,然后齐齐看向彼此。   “倒茶去。”花琉璃朝嘉敏抬了抬下巴。   “为什么不是你去?”嘉敏不高兴,都是郡主,凭什么她要伺候花琉璃。   “咳咳咳。”花琉璃捂住胸口,“因为我身体不好。”   嘉敏狠狠瞪了她一眼,上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发现这不是什么茶水,而是放了蜜露的甜水。   她愣了一下,恍然明白过来,这是按照花琉璃口味准备的。   在这个瞬间,她有些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太子的表妹,就算她母亲与贤妃娘娘走得比较近,太子也不该这么直白的偏心眼吧?   她倒了一杯水端到花琉璃面前:“喝吧你。”   男人都是狗,看到柔弱漂亮的女人就像是见到肉骨头,还讲个屁的亲情。   在外面折腾了一圈的嘉敏郡主,已经在内心默默学会了骂脏话。   “琉璃。”恰在此时,太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贵府快到了。”   花琉璃放下空杯子,掀开帘子与面上带笑的太子对上视线:“多谢太子殿下。”   “不必言谢。”太子把一件披风递给她,“系上,外面冷。”   花琉璃把披风乖乖系好,太子不知道从哪找到一根发钗跟玉梳递给花琉璃:“回去后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有父皇与孤在,不要担心。”   花琉璃把头发挽起来,发钗歪歪斜斜地插在一边。   太子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后没有忍住,伸手把发钗扶正:“好了。”   马车在花府大门外停下,花府的下人又是谢恩,又是哭,吵得嘉敏头疼。   “郡主,您受苦了。”   “快请大夫来,郡主身体这么弱,可不能马虎。”   这个声音嘉敏还记得,是花琉璃的贴身婢女,叫狗尾巴还是鸳鸯什么的?   “瘦了,瘦了。”不知是花府的哪个婆子,哭得百转千回,伤心欲绝。   “郡主,您的脸色怎么这么白,这两天是不是没吃花露丸?”   “快、快把郡主平日里吃惯的药丸拿来。”   嘉敏终于明白,原来不单单是花琉璃脑子有病,是整个花府都有毛病。   “殿下。”花琉璃抓着披风系带,被丫鬟们扶着,她转头看向骑在马背上的太子,朝他展颜一笑,福了福身,才缓步走进花府大门。   太子看着她的背影,有些遗憾的想,若这是自家的小姑娘该有多好。   马车继续前行,停在公主府前时,嘉敏掀开帘子看向太子,属于她的披风、发钗、梳子呢?   老姬家的偏心眼,是祖传的吧?   “敏儿!”顺安公主看到嘉敏的身影,眼眶红了红,她握住嘉敏的手,转身朝太子道谢。四周的丫鬟规规矩矩站着,与花家那些拥住花琉璃的下人完全不同。   她看向老实站在母亲背后,神情木讷的父亲,把目光收了回来。   “多谢太子殿下。”   “姑母客气。”太子骑在马背上没有下来,懒洋洋道,“人已经送到,孤该回宫了。”   “太子慢走。”顺安公主见太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面色有些不好看。   等太子走后,她才不满道:“陛下把太子宠得越加狂妄了,在长辈面前也如此无礼。”   嘉敏耸拉着眼皮没有说话。   在她好不容易回到家的激动时刻,母亲都能注意到太子的狂傲态度,可见对太子是不满到极点了。   抱怨完太子,顺安公主心疼地牵着女儿往府里走。   “快去沐浴更衣,太子也真是,都不知道让你换身衣服。”   嘉敏:“……”   “肚子饿了没有,太子找到你的时候,有没有让你吃东西?”   “幸好你没出什么事,你若是再不回来,本宫就要让人张贴寻人启事了,可太子身边的那个什么文官,说什么贴榜寻人对你不好。依本宫看,他分明就是不想好好找。”   “幸好我儿机敏,从歹徒手中逃了出来。”   嘉敏:“……”   第二日一早,公主府收到无数由将军府送来的厚礼。   “舍妹体弱,幸有郡主护她周全,这些薄礼请公主与驸马收下。”花长空向顺安公主与驸马作揖,“多谢嘉敏郡主救命之恩。”   姚驸马听完女儿救福寿郡主的经过,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闺女有这么高强的武功,有这么聪明的脑子?   他扭头看了眼顺安公主,捧着茶杯不说话。   “花三公子客气了,福寿郡主乃是良将之后,小女救下她是应该的。”顺安公主面上有几分得色,心下暗道,将军之女又如何,还不是要靠她女儿才能保住一条命?   坐在下首的嘉敏满脸的生无可恋,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听别人说她是怎么救了花琉璃的,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花琉璃拖着剑朝她走来的可怕场景。   一想就腿软,一腿软就忍不住想,以至于她现在连“花琉璃”这三个字都不想听见。   “其实福寿郡主也救过我,若不是她,我差点被毒蛇咬死,我们这是互相帮助。”她赶紧把这个恩情抛了回去。   “哦。”顺安公主有些失望,这样就扯平了,真可惜。   姚驸马:“……”   春寒料峭的,毒蛇为了咬人,这么努力的么,连冬眠都放弃了?   很快京城女眷中就开始流传“敏郡主勇救花家女”的故事,平日里与她交好的小姐妹们纷纷跑来问她,有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多羞辱花琉璃几次。   嘉敏很绝望,听着小姐妹打算借着救命之恩让花琉璃给她低头,赶紧道:“你们别闹,花……花琉璃好歹是护国大将军的女儿,我救她是应该的。”   “那又怎么样,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给你做牛做马都使得。”一位姚家小姑娘道,“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柔柔弱弱地在你面前扮可怜。”   嘉敏神情麻木,是啊,确实是要做牛做马,可做牛马的是她啊,是她啊!   姐妹们,你们都少说几句吧,她真的很怕这些话传到花琉璃耳中,花琉璃会在某个月黑风高夜,拖着一把剑教她们做人。   都是自家姐妹,她真的不想害她们。   “其实她人挺好的,你们别这么说她。”嘉敏咬了咬牙,勉强笑道,“以后这样的话,都不要再提了。更何况,她也在毒蛇口中救过我,一命换一命,哪来的救命之恩。”   “嘉敏?”姚家女伸手摸了摸嘉敏的额头,“没病啊,怎么说胡话了?几天前你不是还说,要在花朝节的时候让花琉璃丢脸吗?”   嘉敏还没来得及开口,另外一位小姐妹就道:“你不要担心,有我们在,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嘉敏:“……”   姐妹们,生命这么美好,为什么你们不好好珍惜?   英王一路追到南州,得知两位郡主已经得救后,又匆匆赶了回来。两位郡主虽然已经得救,但田家的嫌疑还没有洗清,他只得进宫为田家向父皇求情。   他赶到宸阳宫的时候,见姬元溯也在,眉头皱了皱,担心太子会从中作梗。   “儿臣见过父皇。”英王内心有些忐忑。   “坐吧。”昌隆帝看了眼傻儿子,放下御笔,“你赶了几天路,早些回去休息。”   “多谢父皇关心。”英王看了眼坐在那里没有吭声的姬元溯,单膝朝昌隆帝跪下,“父皇,儿臣请求您彻查两位郡主被刺客带走一案,还田家一个清白。”   “明昊。”昌隆帝无奈叹气道,“田爱卿病故,朕十分痛心,也不愿在这个时候与田家为难。可两位郡主在田府被无声无息带走,朕若不追究田家,顺安公主与护国大将军会作何想?”   “可田家是无辜的。”英王不解,“求父皇开恩。”   “朕身为帝王,不能因为自己觉得谁是无辜的,便毫无顾忌的免去其罪责。”昌隆帝看着尤带不甘的大儿子,“朕已经让人彻查此事,你无需担心。”   “可您为何要降了舅舅的爵位?”英王叩首道,“求您网开一面。”   昌隆帝叹息一声,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全都白说了。   “大哥,孤若是你,就去劝田大人去给两位郡主赔罪。”太子怜悯地看着这个傻哥哥,“不管这事与田家是否有关,都不能抹去两位郡主在田家失踪的事实。唯有两位受害者愿意谅解田家,田家才能全身而退,可明白?”   英王怀疑地看着太子,他不相信姬元溯会有这么好心。   “你回去让田家照着太子的意思做。”昌隆帝摆了摆手,“退下吧。”   孩子脑子不好,他这个做父皇的也有责任,骂又没有用,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是。”英王忍下心中的不甘,退出了宸阳宫。   英王走后,负责搜寻山林的侍卫回来了,他匆匆走进宸阳宫:“禀告陛下,太子殿下,属下等人在密林中发现了一些被凶兽啃噬过的尸骨。但因尸骨不全,无法辨别究竟有多少人。属下等人还在一棵树上发现了避蛇虫的药草,以及人为攀爬的痕迹。”   “嘉敏与花家小丫头可能就是靠着这个机会逃了出来,攀爬树木的人,应该也是她们。”昌隆帝点头道,“看来嘉敏学些舞刀弄枪的本领还是有用的。”   “比她母亲……”昌隆帝看了眼太子,不好当着儿子的面说顺安公主坏话,挥手让侍卫退下,对太子道,“幸好花家的小姑娘没事,不然朕拿什么向应庭交代。”   太子笑了笑,转移话题道:“父皇,您怎么给大哥订了林太守的女儿做王妃?儿臣早前听闻,贤妃似乎有意让大哥与嘉敏结亲。”   “林家姑娘饱读诗书,聪慧灵秀。朕听御医说,儿女脑子好不好与父母有关。”昌隆帝叹气,“为了能让你大哥能有脑子好的孩子,林家姑娘比较合适。”   太子沉默片刻:“儿臣懂了。”   他倒是觉得,嘉敏跟大哥的脑子挺门当户对的。   跟着父皇学完治理政事,太子离开宸阳宫时,天已经快黑了。   懒散地坐在步辇上,早已经习惯四周宫女太监对他又敬又怕的态度,太子连眼皮都懒得抬。   黑暗中,不知何处传来小猫的叫声。   他坐直身体:“去看看。”   “是。”几个随侍匆匆离去,不一会儿便拎了只小猫过来,小猫脖子上系着绳,还吊着金铃铛,应该是宫中哪位有身份的贵人养的。   太子看了两眼便失去了兴趣:“放了吧。”   随侍们赶紧把猫抱到旁边放下。   太子确定自己对养猫其实没有什么兴趣,他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开口道:“最近几日可给福寿郡主送零嘴过去?”   “回殿下,并未。”   “明天就送过去”   他可能是想养个像猫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想去花家偷猫。   嘉敏郡主:就瞎吧你,那是脑斧!   可怜的嘉敏郡主,风评被害。 第28章 花应庭   花长空看着桌上的食盒, 这是东宫刚让人送过来的,他怀疑地看着花琉璃:“小妹, 太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啥?”花琉璃从食盒里拿出果脯往嘴里放。   “发现你……身体娇弱, 所以需要吃更多的食物来养身体。”花长空瞥了眼盒子,里面果脯肉干点心干果都有, 都是宫廷秘法制成, 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可能是觉得我差点被歹徒抓走,所以特意准备了这些安慰我?”花琉璃并未察觉哪里不对, “以前在青寒州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安慰我的嘛。”   家人跟太子又怎么能一样?   看着小妹悠闲开心的模样, 花长空心中一软,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说得对, 是三哥想多了。”   “喏。”花琉璃抓起一把肉干放到他手里,“分给你的。”   “多谢,咱们家小乖乖真大方。”花长空笑呵呵地收下。   他记得十一年发生了一场很大的天灾, 青寒州粮食断绝,通往青寒州的塞道被山石堵住, 朝廷的资源暂时送不进来。为了填饱肚子,军营附近的老鼠都被捉光了。   即使是将军府,日子也十分难熬。小妹年幼, 有什么好吃的家里总是让给她。可年仅四岁的小妹,似乎也知道那段时间有些不同,总要把碗里的肉分给家里所有人,才愿意吃饭。   至今他都还记得, 小小的妹妹,拽着他的衣角,举着又干又瘦的麻雀翅膀,说是要跟他一人一半。   “三哥,我现在十五岁,不是三岁,这种哄小孩子的夸奖语气对我没有用。”花琉璃若有所思地看着花长空,“爹爹娘亲快到京城了,你这是想让我帮你多说几句好话吧。”   “小没良心的。”花长空伸手戳花琉璃脑门,“你自己好好玩,我去书房看会书。”   “三哥,你能不能别戳我脑门。”花琉璃捂着脑门,“这可是一颗聪明绝顶,天下无双的脑袋。”   “还聪明绝顶呢,若真绝了顶,你不得在家里哭三天三夜?”花长空又从食盒里薅走一把果脯,才快步溜走。   大理寺真正绝了顶的张硕大人却很忧虑,因为他也听说了皇上对他不满,准备让林舟代替他大理寺卿一职的传言。   他摸着越来越稀疏的头顶,对坐在屋子里其他心腹下属道:“你们把身上的那些破毛病都改一改,等新上司上任,可容不得你们那些毛病。”   林舟此人,早年他是打过交道的,为人十分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他手底下带的这一帮子人,办事能力都不缺,就是性格各异,不太正经,跟林舟共事,恐怕有些合不来。   世间打哪儿找像他这么好的上官,自己官位都快保不住了,还要操心下属与新上官的关系。   “大人,这事也不一定,任命还没下来,我们还有机会。”大理寺有两位少卿,一位是裴济怀,一位是苟敬祺,两人行事风格不同,但都与张硕这位上官关系好。苟敬祺十分擅长处理一些官场杂事,被张硕死对头成为狗头军师。   “能有什么机会,林舟都做英王爷岳丈了。”大理寺卿叹气,最近一两个月接连发生大案,还牵扯到皇家人,而幕后黑手却一直没找到,也难怪陛下对他不满。   早知道他就该去道观拜一拜,求三清爷爷保佑他运气好一点。   不对,应该去拜文曲星,保佑他官运亨通。   “大人,林舟虽然做了英王爷的岳丈,也不代表我们没有任何依仗。”苟敬祺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须,“我们可以走太子与花家这两条路。”   “太子?”大理寺卿赶紧摆手,“太子殿下的脾性满朝皆知,万一讨好不成,反而被他当场嘲讽,我这张老脸不要了?”   苟敬祺默默看了眼他,都到这个份上了,还要什么脸。心里虽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苟敬祺干咳一声:“大人,那我们可以去找花家。”   “花家如今势如日中天,就连太子都要给花家颜面。属下听闻护国大将军不日便要回京,现在我们去拜访花家两位小辈,让他们帮着您在大将军面前美言两句。万一大将军愿意帮您说几句好话,很多事情就好解决了。”   大理寺卿摇头:“这种讨好小辈的事,本官做不出来。”   “大人,您这是关心小辈,跟讨好有什么关系。”苟敬祺道,“朝中大臣既不敢得罪太子,也不敢惹怒英王,除了花家,敢管这件事的人不多了。”   大理寺卿没有说好与不好,转头问裴济怀:“临翠宫投毒案,查得如何了?”   “临翠宫的一个宫女死于意外,她是负责打理临翠宫器具的女官。”裴济怀神情凝重道,“不管这么查,这件事明面上的证据都指向英王。”   “唉。”大理寺卿叹气,“真凶究竟是谁虽然还没查出来,但本官可以断定,此人恨极了英王。”   “把这件案子封存起来,调查到的证据我会呈给陛下。”潜意识告诉他,这件案子不能再查下去,再查就要涉及宫廷秘密了。   他虽然每日起床都嫌弃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不好看,但还不想它从自己肩膀上掉下去。   不知道自己被幕后凶手深深恨着的英王,面色不太好看地从顺安公主府出来。他身边的随侍太监小声劝说了几句,但这些劝说的话没有半点用处,只激得英王踹了他两脚。   顺安公主脾气不太好,年轻的时候因为激怒先帝,气得先帝临死前对陛下说,绝对不能给她晋位长公主,免得她更加猖狂。   这事一度成为京城的笑柄,顺安公主老实了几年,近几年皇子公主都渐渐成年,她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老毛病又犯了。   前年陛下有些心软,正准备下旨晋封她为长公主,顺安公主就跟太子闹得不愉快。   满朝上下谁不知道陛下最喜欢太子这个儿子,顺安公主不仅没有晋为长公主,还被陛下斥责了一顿,从此她便与东宫太子结了仇。   今天王爷为了田家的事,亲自到公主府给田家求情,顺安公主却摆着长辈架子,把田家从上到下都挑了一遍。   王爷向来对外祖父十分敬重,冷着脸与顺安公主顶了几句,怒气冲冲地出来了。   随侍太监觉得,顺安公主的脑子也很神奇,她身为公主,把皇长子跟太子都得罪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发脾气一时爽,皇子登基后就会悔断肠,这点道理还不明白?   “王爷。”等在外面的田大人见英王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好看,猜到他为了田家肯定受了不少气,又愧又感动,却不知说什么,只好作揖行礼。   “舅舅,你不必如此。”英王伸手扶起田大人,他看着舅舅鬓边的白发,心头有些难过:“府中的事不要太过操心,身体为重。锐栋若是不懂事,狠狠揍两顿就好。”   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惯的,打几顿就好。   跟着父亲一起过来的田锐栋茫然地看着英王:“哈?”   讲个道理,他最近很老实啊。王爷说这话,分明还在记上一次的仇。   “走吧,去花府拜访。”英王扶着田大人坐进马车,扭头严肃地对田锐栋道,“你都这么大了,该懂事了。”   田锐栋恍然大悟,他明白了,英王被顺安公主气疯了,拿他出气。   鸢尾走进屋子,把香炉中的熏香换下,转头见郡主靠在软榻上,一边吃果脯一边看京城里各位官员的奇闻八卦,笑着道:“郡主,听说田家人跟英王爷来了,您要不要换身衣服。”   “英王来干什么?”花琉璃把手里的书放下,接过婢女端来的水漱口,这些书尽是胡说八道,竟然说太子性狂妄,喜奢华。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某个皇子故意请人写来抹黑太子的。   “想来是为了田家的事。”鸢尾手脚麻利地给花琉璃换好衣服,“您若是不想去,奴婢让玉蓉去回绝三公子那边。”   “去看看,我整日待在屋子里,也没什么乐子。”花琉璃用笔描了描眉,细柳叶眉让她看起来更加柔弱了。   “郡主,您且收敛些,那是王爷。”鸢尾与玉蓉一左一右扶着花琉璃,朝院子外走去。   主仆几人走到前殿门外,里面传来三公子与英王的交谈声。   “舍妹体弱,这次从外面回来后,一直在请医问药,今日才勉强能用下些饭食。”   “是老朽看惯家奴不力,让郡主受苦了。”   “这事本不该怪田大人,歹徒用心险恶。幸而舍妹逃过此劫,没有受什么苦楚。家父家母视舍妹如掌中珠玉,她若是出了事,晚辈无颜面对二老了。”   “三公子宽容,老朽却不能原谅自身过错,这些赔礼还请公子收下。”   “大人您太客气了,这些礼物太贵重,晚辈不能收。”   “收下吧,这是鄙府上下的一点心意。”   “田大人,您这样太见外了。”   “应该的,还请贤侄不要嫌弃。”   一番推让后,花长空只能无奈地收下这些赔礼,田大人似乎更加愧疚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些赔礼还不够,下午就让儿子送更多的赔礼过来。   “臣女见过王爷。”花琉璃听事情谈得差不多以后,才捂着胸口慢慢走进正厅,朝在座众人见礼,“贵客来临,小女子有失远迎,请诸位贵客恕罪。”   “妹妹,你怎么来了?”花长空站起身,担忧地看着她,“不是让你在屋子里好好休息嘛?”   “三哥,我这都是老毛病了,就算天天闷在屋子里又有何用?”花琉璃虚弱地走到椅子边坐下,朝众人歉然一笑。   英王发现花琉璃走路时步伐虚浮不稳,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不由得担心道:“郡主可用药了?”   “多谢王爷关心,已经用过了。”花琉璃朝英王微微一笑,苍白无血色的唇,像是黯淡的桃花,惹人怜惜。   田锐栋见小仙女病成这个模样,既担心又愧疚,低着头不敢看花琉璃。   “请王爷不用担心,舍妹自小身体不好,多养几日便能恢复了。”花长空越是宽宏大度不责怪田家,田大人就越是愧疚,尤其是听到花郡主时不时掩嘴轻咳后,他更是坐立不安,恨不得现在就把家里的好药材搬到花家来。   与顺安公主府的冷脸相比,花家几乎称得上热情好客。   田大人想到自己以前还在怀疑过花家会拥兵自重,就觉得羞愧不已。能养出如此善良温和的儿女,花将军自然也是风光霁月的人物。   他怎么能用自己的小人之心,去揣度保卫国家的将军,实在太羞耻了。   临别前,英王看着面带病色的花琉璃,忍不住道:“郡主,请一定要顾惜身体。”   花琉璃没想到英王会特意嘱咐这么一句,微愣后笑道:“多谢王爷。”   送走英王与田家人,兄妹二人互相对望一样,齐齐懒洋洋地窝进了椅子里。   “三哥,你又糊弄人家多拿东西出来了。”   “小妹,养面首很花钱的,三哥这么努力攒家当,都是为了你。”花长空摇了摇食指,“更何况这怎么能是糊弄,是对方心甘情愿往我们家送的。”   说完,他朝花琉璃抱了抱拳:“还要多谢小妹出手相助。”   花琉璃拉开手帕遮掩住脸颊,羞怯一笑:“三哥,你胡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王爷。”回到府中,田大人犹犹豫豫地看了好几眼陪他们回府的英王,“爱美之心虽然是人皆有之,福寿郡主确实貌如春花,但您已经与林舟之女订下婚约,若是有其他的想法,一并放下吧。”   “舅舅,您在说什么?”英王失笑,“花家那个丫头相貌确实有几分,但是长得瘦瘦弱弱,跟个黄毛丫头似的,我能对她有什么心思。”   田大人瞥了英王一眼,都是男人,他也有过年轻的时候,年轻男人喜欢哪种女人,他还不知道?   “是微臣想多了。”田大爷改口道,“锐栋那孩子就喜欢这种女孩子,让微臣以为您也会喜欢了。”   田锐栋:“哈?”   他不是一向喜欢妖娆性感的美人吗,以前他爹还嫌弃他眼光俗气,怎么这会儿全变了?   合着他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用完就扔一边是吧?   “锐栋还小,哪里懂得照顾女孩子,福寿郡主这种柔弱的姑娘不适合他。”英王想也不想道,“应该给他找个厉害的娘子,好好管着他。”   田锐栋连忙摆手:“王爷您说笑了,我有什么资格求娶福寿郡主。”   福寿郡主那样的小仙女,下凡到人间已经很辛苦了。他根本就不配拥有她,想一想这种事就是亵渎。   “太子殿下。”东宫属臣一脸兴奋地向太子汇报道,“英王与顺安公主闹翻了,昨日有人看到他沉着脸从顺安公主府出来。”   太子挑眉:“哦?”   两个脑子不好的人,闹不闹翻有什么意义?   “英王感情用事,为了田家自断其臂。不过微臣听说,田家昨日接连往花家送了三次礼,难道他们想帮英王拉拢花家?”   “难怪今天午时过后,花家三公子便上表给陛下,替田家求情。”另一个属官神情凝重道,“殿下,若是花家被英王拉拢,这对我们什么不利。”   “知道你们两个现在像什么?”太子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个属臣,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扔,“像戏台上挑拨离间的奸人。”   整个京城,就没几个脑子正常的人吗?   “殿下……”两个属臣小心翼翼地观望太子脸色。   “让田家去找顺安公主跟花府求情,是孤出的主意。”太子挑眉,“你们是对孤的建议不满?”   “殿下真是神机妙算,妙不可言啊!”属官赶紧改口道,“微臣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这样一来,不仅让英王得罪了顺安公主,还让田家与英王殿下都承了您的情。护国大将军一家对陛下忠心耿耿,又怎么会因为田家的那点礼物被拉拢。殿下的计谋果真天下无双,无人能敌。”   “滚。”太子面无表情地指向门口。   “微臣遵命。”两个属臣小跑着退了出去。   “把这两个给孤调走。”太子揉了揉太阳穴。   “殿下,今年您已经调走三个东宫官员了。”随侍小心翼翼地提醒。   “比去年是少了点。”太子挑眉,“今年还剩下十一个月,可以继续努力。”   随侍沉默了,他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他怕自己多说两句后,自己会变成第四个。   殿下从不以打骂人取乐,但是只要有人让他不高兴,他只会把人从东宫踢出去。这么些年下来,殿下身边也没养出多少心腹。   真是铁打的东宫,流水的官员。   他不免有些担心,殿下面前没有太多忠诚可用的人,等到日后……可怎么办?   “对了,孤那里有些有趣的小玩意儿,让人送到花家去。”太子翻了翻书,“孤怜花家郡主病弱不能出门,这些东西送给她解闷。”   随侍:“是。”   殿下知道拉拢花家人,他们东宫不会输,还有希望!   收到东宫送来的各种小玩意儿,花琉璃虽然有些意外,但玩得却很开心。因为殿下送来的这些玩意儿实在太有趣了,她觉得自己待在家里玩上十天都不会腻。   “小妹啊,你有没有觉得,殿下喜欢给你送玩具跟零嘴,是把你当成了小孩子看?”花长空原本还担心太子对妹妹有了男女之情,可是看到整整一箱玩具后,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男人若是有心仪的女子,必定是送钗环首饰,书籍布匹,哪有送小孩子喜欢的玩具?这分明把妹妹当做小孩,听说她生病,就拿这些东西来逗她开心。   “当小孩子有什么不好。”花琉璃拆开一只机关鼠,想知道里面是怎么弄的。可惜拆开容易,装回去却很难,不论她怎么折腾,都要多几个木钉出来。她一个没忍住,捏断了木老鼠的腿。   “好吧,咱们小琉璃还是个五岁的宝宝。”花长空把一封信递到花琉璃面前,“爹娘还有两日就抵达京城了,高不高兴?”   花琉璃扔掉手里的玩具,拿过信看了起来。   “爹爹跟娘亲真的要回京了?”她高兴地捏紧信封,起身叫来丫鬟,安排他们准备接待事宜。   整个花府都热闹起来。   年关过后,春寒料峭,路上行人还穿着冬日的厚实衣服,来去匆匆。   林舟掀起车帘,看着京城高大的城门,神情有些激动。   离京十年,他终于又回来了。   京城乃是繁华之地,本该有不少人才对,然而让他奇怪的是,城门附近居然一个百姓都没有。   “老爷。”林夫人知道林舟心情激动,怕他大喜之后对身体不好,柔声劝道,“我们已经到了京城,回去后好好休整一番,日后你操心的事情还多着呢。”   “这些年辛苦夫人了。”林舟回握住林夫人的手,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听到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传来。   京城重地,为何会有这么多马蹄声?   他松开林夫人的手,走下马车往后一看,只见一队整齐的骑兵远远朝城门赶来,在这些骑兵后面,还跟着长长的马车队,一眼竟望不到头。   那是……   护国大将军花应庭!   城门上忽然响起鼓声,禁卫军从城门中列队而出,随后从城中出来的,竟是帝王依仗。   帝王依仗之后,五位身着锦衣的俊俏公子骑马相随,面色郑重。   “快快避让。”林舟赶紧把马车避让到角落,垂首作揖恭立。   城门上的鼓声仍旧响着,林舟等人被禁卫军拦在了外面,他看到花应庭匆匆从马背上跳下来,朝帝王依仗跑去,时不时还用手背擦眼角,似因太过激动,忍不住流下了男儿泪。   “陛下。”花应庭跪在御驾前,声音哽咽道,“末将幸不辱命,得以保下性命,再见龙颜。”   “应庭。”昌隆帝情绪也很激动,他匆匆从龙车中出来,亲手扶起花应庭,“这些年,你受苦了。”   当年花应庭离京时,他让他要活着回来。   这么多年过去,花应庭立下无数战功,说出口的却是当年那就承诺。   城池土地,赫赫军工,都不如一句“保下性命”让昌隆帝感动。   “为陛下效忠,是末将福气。”花应庭说到这,堂堂七尺男儿,竟嚎啕大哭起来,语不成句。   仿佛在外漂泊多年,终于找到了依仗,可以让他放下一切忧心之事。   “陛下啊。”   “爱卿。”   君臣执手相看泪眼,激动不已。   林舟看着这一幕,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恍惚。   他听说有种狗特别喜欢舔主人,所以世人称这种狗为舔狗。   此刻的花应庭像极了这种狗的样子。 第29章 吹冷风   君臣二人情绪平复以后, 昌隆帝把几个儿子叫上前来:“应庭,这是朕的几个儿子。你多年未回京, 这些孩子你怕也不认得了。”   “这是太子。”昌隆帝面上叹气, “虽略通武艺,习了几分兵法武艺, 但却是个懒散的性子, 若不是朕总拘着他学习治理政事,他恐怕连御书房都不想进。”   “末将见过太子殿下。殿下龙章凤姿, 气势不凡。”花应庭仔细看了看昌隆帝与太子,“殿下的眼鼻长得好看, 像陛下您。”   昌隆帝哈哈大笑。   太子回了花应庭一个下揖礼:“大将军您谬赞, 孤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这是朕的大儿子。”   “末将见过英王。”   英王觉得有些不对味儿, 介绍太子的时候,父皇就一堆的形容词,怎么到了他这, 就短短一句话?   介绍完自己的儿子后,昌隆帝坚持要邀请花应庭把车同游, 花应庭红着脸道:“陛下好意,末将感动不已。只是……”他频频后望,就连脖子都红了起来。   昌隆帝见这个模样, 哪还不明白他怕娘子的毛病又犯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罢了罢了,朕今日便不做这个恶人。今日你们夫妻二人回京是大喜事,若是因朕害得爱卿回去跪了地板, 反而是朕的不是了。”   “陛下。”一位红衣女子含笑而来,她英姿飒爽地向昌隆帝行了大礼,“多年未见,您的风采一如当年。”   花应庭缩着脖子不说话。   “卫将军。”昌隆帝看着眼前这位红衣女子,语带感慨,“朕老了,倒是卫将军仍旧光彩照人。”   这位大晋朝最有名的女将军卫明月,一度是他少年时期的心理阴影,年幼时不懂事,见卫明月长得明艳动人,就说了几句轻浮的话。没过几天,就看到卫明月在他眼皮子下,笑着拍断一条石凳。   从此以后,他看到卫明月就觉得腿疼,怕她一个失手拍断自己的腿。甚至因为心理阴影太大,他后宫里所有女人,容貌脾性都与卫明月完全相反。   时隔多年,昌隆帝即使是万人敬仰的帝王,见到卫明月的第一眼,脑子里想到的还是那条石凳。   为此,即使他知道花应庭十分怕老婆,也觉得他是个真英雄,真汉子,是京城儿郎们的楷模。   “爱卿啊。”昌隆帝把花应庭推了推,把他推到卫明月身边,“多谢两位将军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朕来接二位进城。”   “生为大晋人,死为大晋魂。”花应庭与卫明月齐齐跪在昌隆帝面前,“这是末将等应尽之责。”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夫妻二人伏地叩首。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跟随回京的众将士齐齐高呼,声可震天,山河为之颤动。   “朕得二位良将,乃此生之幸。”在声声高呼中,昌隆帝弯腰扶起二人,眼眶再次湿润。   “走,宫中准备庆功宴,众良将随朕回宫。”   帝王领众皇子亲自到城门口迎接花应庭进京,这是何等的颜面。林舟看着帝王仪仗慢慢消失在城门,暗暗叹息了一声。   自古名将如红颜,不许人间见白头。   今日的花家有多风光,以后的花家就会有多小心翼翼。这些年来,边关在花家的镇守下,捷报连连。可是如今最凶悍的金珀国被花家镇压下来,其他小国无一战之力,至少可保大晋未来五十年的安宁。   未来的五十年,花家又该走向何方?   “父亲。”林家姑娘走下马车,见父亲盯着空荡荡的城门沉默不言,以为他见到花家得帝王亲迎,而他们只能避开在角落里,而心生郁郁之情,出言安慰道:“您向来清廉,低调回京,其他人并不知您已至京城。所以……”   “傻孩子。”林舟笑道,“花家一时风光,至于以后如何,自有史书评说。为父并未多想,你不用担心。”   他家闺女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过细腻,这性子不改改,以后嫁到皇家,可怎么办才好?   花琉璃与花长空兄妹二人一大早就准备去城门去迎接父母,得知陛下带着几位皇子亲自迎接,还在宫中设了接风宴后,兄妹二人就跟在了接待队伍里。   从城门入宫,还有很长一段路。   虽然已经净了街,道路旁边已经没有闲杂人等,但架不住京城老百姓生来就热情的性子。   路边茶楼酒楼上面,挤满了看热闹的男男女女,待帝王依仗经过后,顿时热闹起来。有扔花的,扔手绢的,还有扔银票的。   花琉璃听到禁卫军声嘶力竭地喊:“注意安全,不要摔下来了。”   “卫将军,卫将军,看这里。”花琉璃可以肯定,尖叫的是个小姑娘。   “卫将军,我要嫁给你。”花琉璃看了眼自家娘亲风度翩翩的背影,再看了眼茶楼上挥着手绢跳来跳去的少女,心情万分复杂。   小姐姐,喜欢上已婚将军是没有前途的,还是重新找个人去喜欢吧。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母亲还是这么招小姑娘喜欢。”花长空语气十分感慨,也难怪陛下的帝王仪仗走得那么快,看来是为了方便老百姓们投花叫好。   昌隆帝可以提前回宫,几位皇子却要陪着将士们一起。英王摘下误投在自己头顶上的花,耳朵嗡嗡作响。   骑马走在他前面的太子忽然勒住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向跟在众皇子身后的花家兄妹,朝他们招手:“花三公子,福寿郡主,你们上前来。”   英王顿时反应过来,太子这是要在花、卫两位将军面前做好人。他就知道,姬元溯这个王八蛋,喜欢在兄弟面前摆十足的谱,在别人面前装最好的人。   “殿下。”花琉璃骑的马有人牵着缰绳,她听到太子唤她,便驱马来到太子面前。   “你与两位将军多日未见,上前来好好叙旧。”太子想,这小姑娘的眼睛怎么就这么闪亮,闪得他的心也跟着晃悠起来:“今日乃是你们一家团聚的日子,不必太过讲究规矩。”   “多谢殿下。”花琉璃越发觉得太子是个好人,这么好的太子,竟然有人说他性格狂妄,这么多么不要脸的抹黑呀。   “去吧。”太子拍了拍马儿,往旁边让了让。   英王看到这一幕,在内心大骂,表里不一,骗子,阴险小人!   夫妇二人见到小女儿过来,脸上的笑容温和起来:“琉璃,快到娘亲这边来。”   “娘亲。”花琉璃让马儿靠近卫氏,若不是有外人在场,她可能会一头扎进卫氏怀里。   卫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为娘的小乖乖,在京城开心吗?”   “一切都很好。”花琉璃抓住卫氏的手,“就是有些想念爹爹与娘亲。”   “我们也很想你。”卫氏看着女儿的眼神,温柔得就像是在看最珍贵的宝珠。   太子见到这一幕,不由得让马儿的步伐更慢一些,给他们一家四口留足说话的空间。   两位将军待小女儿,果真如传言般,珍如掌中珠。   “卫将军您不能娶我,让我嫁给您的女儿啊!”   一声女子的尖叫划过喧闹的街道。   花琉璃默默抬头,看向楼上嗷嗷尖叫的姑娘们,冲她们眨了眨眼。   京城的民风是不是太过开放了?   “不娶!”花应庭仰头吼了一句。   现在的小姑娘都怎么回事,瞧上他媳妇不说,连他女儿都不想放过?   顿时两边楼上又扔下无数手绢香囊,整条街都弥漫着欢快的气氛。   茶楼二楼包间里,嘉敏郡主看着那些探头探脑的小姐妹,捧着茶杯一言不发地品茶。   “听说卫将军是名动京城的美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风姿仍旧不减当年。”   “我觉得……花琉璃长得确实挺漂亮。”   “闭嘴吧你。”说话的人偷偷看了眼嘉敏,“京城里长得好看的女孩子多了去,她算老几?”   “可她不是漂亮,是特别漂亮……”   “你们是出来喝茶的,还是看人长相的?”嘉敏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站起身道,“今夜宫中有接风宴,我不陪你们了。”   等嘉敏走了以后,小姐妹们面面相觑。   “明知道嘉敏不喜欢花琉璃,你还夸她漂亮,猪脑子?”   “不能怪我,主要是因为美色惑人。”   “幸好你不是男人。”   “为什么?”   “好色的男人容易出去祸害其他姑娘。”   “好姐妹要帮自己人,花朝节我们必须要让花琉璃丢脸,好帮嘉敏出气。”   “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很像话本里,讨人厌的路人甲乙丙丁?”   “闭嘴!”众姐妹齐齐骂这个多嘴的姑娘。   她们能是路人甲乙丙丁吗,她们分明就是话本里足智多谋的主人翁团队。   为了以示对大功臣的重视,宫中这场接风宴办得十分隆重。昌隆帝因为太过高兴,忍不住多喝了几盏酒,话里话外皆是对花应庭的赞扬与亲近。   底下的文臣们也跟着一个劲儿的吹捧,把花家从头到下都夸了一遍。甚至有文官把花家门口的石狮子都夸了一遍。   花琉璃一脸乖巧地坐在娘亲身边,从头到尾只需要微笑、羞涩地微笑,脸红的微笑,就得到了大堆的赞扬。   有女儿在身边,卫氏只略喝了两盏酒,就不再碰酒杯。其他女眷见了,知道母女二人几个月未见,肯定有很多话想说,也就没有再去劝酒。   “娘亲,你与爹爹一路押送二王子回京,可曾遇到人劫囚车?”花琉璃拿着筷子给卫氏布菜,把酒盏拿得远远的。   “是有金珀国的人,一路上跟着交涉,怕我们折磨他。”卫氏笑,“不过前来劫囚的却不是金珀国人。”   “挑拨离间?”花琉璃瞬间明白过来,金珀国行事嚣张,欺压过不少小国。这些小国得罪不起,只好用这种方式挑拨离间,还能趁着大晋与金珀不和的机会发展自己国家。   “我以为那个二皇子会气得自杀。”花琉璃小声道,“当初在战场上,他可狂傲得很。”   “能好好活着,谁想死。”卫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段日子倒是老实了不少。”   “没再继续骂我吧?”花琉璃小小声问。   “呵。”卫氏眉一挑,“他这辈子都不敢再骂你了。”   接风宴结束,喝醉的皇帝开口道:“应庭,你我多年不见,今夜我们秉烛夜谈。”说完,他扭头看向卫氏,“卫将军意下如何?”   即使是喝醉了,昌隆帝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种事必须要征求卫明月的意见。   年轻的臣子有些莫名,陛下邀臣子秉烛夜谈是何等荣耀,为何还要问卫将军?   倒是一些老臣,露出了一脸“我虽然知道,但就是不说”的深沉表情。   “这是末将夫君之幸。”卫氏起身向昌隆帝行礼。语毕,她扭头看向众人,老臣们齐齐低下头,唯有懵懂无知的年轻人们,双眼还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老臣们偷偷摇头,年轻不知命珍贵,真好。   “殿下。”一位大理寺官员匆匆走到太子身边,“金珀国二皇子拒绝用食,闹着要见福寿郡主。”   太子看了眼微醺的父皇,对大理寺官员道:“战败小国,有什么资格见我朝尊贵的郡主,由着他闹。”   “是。”大理寺官员领命退下。   说来也奇怪,这二皇子是被花将军抓住的,为何看他的样子,倒是对福寿郡主恨得咬牙切齿?   当天晚上花家人没有出宫,而是被留在了宫中。   卫氏见花琉璃与寿康宫的宫侍们十分熟悉的样子,想起女儿在信中说过,太后曾留她在宫中住过一段时间,所以特意开口向太后谢恩。   “这孩子哀家喜爱得很,若不是怕其他人说闲话,哀家都想把一直把她养在身边。”太后对卫氏笑道,“这些年在边关苦了你。”   “太后娘娘,您是知道的。”卫氏笑着摇头,“对于末将而言,能够镇守边关不是苦,留在后宅一辈子才是苦。”   女子为将,本就比儿郎难上十倍百倍,幸而她能遇到明君,一展抱负。   “是啊,世间女子多有不易。你身为卫家女,学得武艺兵法,若是让你囚在后宅之中,才是苦。”说到这,太后就叹了口气。   她当年若不嫁给先帝,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了。旧事已去,她也放下了,只是心里到底有几分念想。   “知末将者,还是太后娘娘您。”卫氏亲手给太后倒了热茶,“太后娘娘这些年可还好?”   “好。”太后拍着卫氏的手背,“皇帝很孝顺,太子也对哀家很亲近。”   陪坐在旁边的花琉璃想,连太后娘娘都觉得太子好,果然是那些抹黑太子的人丧心病狂。   “琉璃。”太后转头对琉璃道,“你身子弱,早些回房间休息。”   花琉璃知道太后与娘亲有其他话要说,只装作不知道,乖巧地起身告退离开。   走出正殿,夜风有些冷,她接过鸢尾递来的披风系好,轻手轻脚地往侧殿走。走了几步,她见院子里挂了很多漂亮的灯,停下脚步问:“上次来,好像没有这些?”   “郡主,您忘了,今日是上元节。”鸢尾小声道,“这些灯都是小宫女们亲手做的。”   旁边提灯引路的宫女笑盈盈道:“郡主,这是宫里旧规矩了,每到上元节时,各宫都会挂上漂亮的灯,直到第二天早晨。”   “这么多宫灯,一定都很漂亮。”花琉璃看着宫灯上在风中摇晃的垂流苏,“也不知道今夜的皇宫有多漂亮。”   “郡主若是喜欢,可以去宫中赏景台,那里可以把整个宫廷都尽收眼底。”宫女想起花琉璃病弱的身体,顿觉失言,连忙低下了头。   “观景台在何处?”花琉璃有些好奇。   宫女不敢说话,她把求助的目光望向鸢尾。   鸢尾叹息道:“郡主,您身体弱,夜里风大……”   “若是因为体弱,便不能赏天下美景,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花琉璃忧伤地看着天空,一轮圆月挂在天际,皎洁如霜。   鸢尾不敢再劝,只好无奈地让这些宫女带路。   好在观景台离寿康宫并不远,花琉璃走了没多远,就到了观景台下面。她仰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高耸的石阶,转头对鸢尾道:“我突然觉得有些困,还是回去吧。”   难怪能够观赏宫中全景,这么高的台子,谁站在上面都能看尽大半个京城。   花琉璃有这样的反应,鸢尾半点都不奇怪,她扶着花琉璃的手,笑眯眯道:“郡主您小心脚下,奴婢扶着您。”   “何人在前面?”   听到又细又长的嗓门声,花琉璃扭头望去,发现排列整齐的宫女提着宫灯朝这边走来,太子坐在步辇上,神情看上去似乎并不太好看。   两人的视线在黑夜中交汇,太子神情微动:“花家小丫头,你为何在此处?”   “臣女听闻此处有观景台,便想来看看。”花琉璃朝太子福了福身,“殿下也是来此处观景的么?”   太子仰头看了眼高高的观景台,从步辇上下来,神情平静得近乎漠然:“是啊。”   花琉璃见他心情不好,识趣地准备开溜:“既然如此,那臣女便不打扰太子雅……”   “石阶难攀,孤带你上去。”太子把袍角递到花琉璃面前,“拽着。”   花琉璃抓着太子衣角,大眼睛眨了眨:“啊?”   “上元夜的夜景,是京城每年最漂亮的时候。”太子领着花琉璃往石阶上走,“不仅是皇宫,皇宫外面的街道也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今夜没有宵禁?”   “每年的除夕、上元、乞巧、中秋夜里都没有宵禁。”太子走得很慢,他时不时回头看花琉璃一眼,“今夜的京城,是真正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石阶打扫得很干净,花琉璃的裙摆拖曳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响。攀爬到一半的时候,她脚步慢了下来。   太子回头看她:“冷?”   花琉璃茫然地摇头。   太子却脱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了花琉璃的身上。大大的斗篷穿在花琉璃身上,显得花琉璃像个还未长大的小孩子,斗篷帽子把她脸蛋遮去了大半,她松开太子的衣角,扒拉了两下斗篷帽子,结果帽子太大,把她整个脸都挡住了。   太子伸手帮她把帽子取下来,忍不住轻笑出声。   “殿下。”花琉璃扶了扶步摇,“您这样取笑臣女是不对的。”   “对不住,孤看你现在的模样,就像是掉进线团里的猫。”太子干咳两声,漂亮的双眼染着笑意,“来,孤拉着你走。”   他把手伸到花琉璃面前。   花琉璃怀疑地看着他。   “你一个半大小姑娘,担心什么?”太子失笑,放了一块手帕在掌心,“喏,隔着手帕便是。”   “臣女倒不是担心自己。”花琉璃把手递给太子,反正她是准备养面首的人,也不怕别人误会。   就怕太子好好一个俊美儿郎,被别人误会跟她有什么。   她生来体寒,跟她相比,太子的手就像是火炉。看着太子的背影,想到日后自己养的面首肯定没有太子好看,她不禁有些悲伤。   看了世间绝色,再看其他,大多都成了庸脂俗粉。   她回头看了眼跟在他们身后的提灯宫女们,亮亮的灯笼在黑夜中闪烁,也是一场盛景。   “到了。”太子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花琉璃抬首望去,看到的不是宫中景致,而是宫门外那条明亮得看不到尽头的街道,还有时不时闪烁的焰火。   观景台上风很大,花琉璃裹着宽大的斗篷也不觉得冷,她趴在围墙后,良久才感慨:“好美的景致。”   太子站在她身后,默然不语。   “以前的上元节,殿下也来这里观景么?”花琉璃眺望着远处,真真切切地明白,何为“京城繁华”四个字。   太子走到她旁边站定,看着这片盛世景象:“嗯。”   “真好。”花琉璃发间的步摇被夜风吹得摇来晃去,她呼出一口热气,“这样的景象,看着真让人开心。”   太子侧首看着身边的小姑娘,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观景台下,初次与未来王妃见面的英王与林姑娘隔着十步远的距离。母妃非说今夜是上元节,要他带林家姑娘在宫中赏灯。   大晚上的,这些破灯笼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母命不可违,他还是带着林家姑娘出来了。为了省事,他也懒得带她去其他地方,打算把人带到观景台上,让她慢慢看。   可是到了观景台下面,他才发现上面已经有人了,忍不住小声抱怨:“谁脑子这么有毛病,大晚上地跑观景台上吹冷风?”   听到这话的林菀面色僵了僵,她该怪自己定错了未婚夫,还是该怪自己听力太好?   夜风习习,缭绕在两人身边的,是数不尽的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无敌直男英王,在线教人如何尬场。   林菀: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家里。 第30章 花狸猫   英王回头看了眼林菀, 对随侍太监道:“你去看看,是谁在上面。”说完, 他转身对林菀道, “林姑娘,今夜有些凉, 你该多穿点。”   “多谢王爷关心。”林菀僵硬一笑, 知道今晚要与英王见面,她特意细心地搭配了衣裳首饰, 好显出她容貌上的优点。   她费尽心力去打扮,不是为了让一个男人提醒她天气凉的。   凉不凉的, 她心里没数, 需要他来提醒?   可惜英王并不懂她的这些心思, 见随侍太监去而复返,皱眉道:“怎么回事,让你去打探上面的人是谁, 你回来作甚?”   “王爷,奴婢只是想起了一件事。”随侍太监小声道, “以往每年上元灯节,太子都爱在此处赏灯。”   “他那是什么破毛……”英王语气一顿,他忽然想起, 明日是太子生母恭惠皇后的祭日。   太子生母惠妃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英王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惠妃薨时,姬元溯才五岁不到。在姬元溯被封为太子后, 惠妃母凭子贵,被父皇追封为皇后。   大概算不上什么倾城绝艳的美人,若不是生下一个讨父皇喜欢的儿子,她恐怕到死都没什么存在感。   “既然是太子在上面,我们就不去打扰了。”林菀在进京前,便已经打听过几位皇子的关系,所以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兄弟二人发生矛盾。   若是传出她与英王见面的当天晚上,就惹得皇长子与太子不和的流言,她以后还怎么在京城里做人?   不仅是她,就连爹爹的名声都要受到影响。   “太子去得,本王也去得。”英王本来对观景台没太大的兴趣,但是听说太子在上面后,反而坚持要上去了。   林菀委婉地劝了几句,见英王脸色越来越难看,只好闭上了嘴。   越往上走风越大,林菀摸了摸有些冷的手臂,仰头看着台上,脚步停下。那身影哪是太子,分明像个女子。   她想叫住英王爷,可是英王爷早就领先了她好几步台阶,于是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有人来了?”花琉璃看向台阶,与匆匆往上爬的英王视线对上。   看着花琉璃那张娇小的脸蛋,英王莫名有些不敢看花琉璃眼睛。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花琉璃差点成为英王妃,而他现在带着未婚妻过来跟她站一块,总有种理不直气不壮的心虚感。   “大哥。”太子从阴影处走出来,他走到花琉璃身边,对发呆的英王道,“大哥今日好雅兴,也来赏景?”   他看了眼远远跟在英王身后的年轻女子,猜到了贤妃的打算。可惜贤妃显然高估了她儿子哄女人的本事,让英王单独跟未婚妻相处,不是培养感情,而是拖后腿。   英王爬上观景台,注意到花琉璃身上明显不合身的斗篷,扭头绷着脸对太子作揖道:“刚好路过,便来这里看看。没有想到会这么巧,会遇到太子与福寿郡主也在这里赏景。”   花琉璃对英王福了福身,往旁边退了几步,明智地把这种“友好交流”的机会留给兄弟二人。刚在角落里站定,有位年轻女子走上来,姿态如弱柳扶风,夜风掀起她的裙摆,仿佛会被风吹走。   这是何人?   英王没有说跟着他一起来的人是谁,花琉璃也没有上前招呼,只是微微颔首。   花琉璃不认识林菀,林菀却认识花琉璃。在英王提到“福寿郡主”四个字时,她便知道这位与太子站在一起赏景的女子是谁。   对方的容貌比她想象中漂亮,尤其是那双水润的眼睛,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惜之情。   她知道早前英王与福寿郡主差点订下婚约的事,心里隐隐有种怪异感,见花琉璃冲她点头,便福了福身。   也许是因为她刚进京,还对京城十分陌生,所以站在这观景台上,有种手足无措的尴尬感。从她上来到现在,太子与英王谁都没有多看她一眼,仿佛她根本都不存在一般。   一阵狂风袭来,刮在宫墙上发出呜呜声。   “冷不冷?”听到英王的声音,林菀抬头准备回答,却发现英王目光看向的不是自己,而是福寿郡主。   “不冷,太子殿下送给臣女的斗篷很暖和。”花琉璃赶紧摇头,英王带女人来赏景,跑来问她冷不冷干什么?   这不是替她拉仇恨吗?没想到英王看起来憨厚,宫斗手段还是懂一点的,到底是宫里出来的皇子,就是比别人有经验。   但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这要是传出什么谣言,让人怀疑她挑男人的眼光,那可真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   花琉璃赶紧往太子身边挪了几步,务必让这位女子看清楚,她是跟太子一起上来的,跟英王没有关系。   “太子怕是忘了,福寿郡主身体娇弱,吹不得风。”英王冷笑着看向太子,“若是害得郡主生病,你怎么向花将军与卫将军交代?”   太子点头:“大哥说得对。”他扭头看向花琉璃,“郡主,孤送你回去。”   太子难得听一次话,但英王就是觉得有些憋屈。   “好。”花琉璃不想留在这里影响英王与女子幽会,赶紧点头答应。   “小心。”太子仍旧放了块手帕放在掌心,等花琉璃把手递了过来,便把她手握在了掌心,牵着她慢慢往下走。   宽大的斗篷拖在地上,在宫灯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金光,那是绣在斗篷里的金线光芒。   林菀看着在暗夜中闪烁着星辰光芒的斗篷,扭头看了眼英王,冷得打了个寒颤。   “那是未来的英王妃,林家姑娘。”走下观景台,太子告诉了花琉璃那个陌生女子的身份。身边的小姑娘差点就成了英王妃,听到这事的反应倒是很平静。   “哦。”花琉璃点头,她之前听嘉敏提起过有关英王妃的事,现在已经不太好奇了。她脱下身上的斗篷,“殿下,这个还你。”   “披着吧。”太子站在原地,“夜已深,让宫女送你回去。”   花琉璃点头,她福身行礼后转身走远。待走到转角处,回头见太子还站在原处,背着手仰头望天上的月亮。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   她早就察觉到太子今夜心情不佳,但身为外臣女,不好管太多皇子的闲事,所以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惜美色惑人,她忽然觉得就这么扔下心情不佳的太子,良心会不安。   “殿下。”花琉璃转身走到太子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宫外这么热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太子怔怔地看着花琉璃,忽然就笑了:“好。”   “郡主……”鸢尾见自家主子为了美色,深夜不睡也要出宫,小声道,“您这么久没有回去,要不要派人跟夫人说一声?”   “玉蓉。”花琉璃对另一个贴身婢女道,“你回去跟娘亲说一声,我跟太子殿下出去买漂亮花灯玩了。”   说完不等玉蓉拒绝,拖着太子就走。   宫女送来合身的斗篷给花琉璃换上,太子把花琉璃换下来的斗篷直接披在自己身上,对花琉璃笑道:“走。”   宫侍们见太子真的把福寿郡主拐出宫玩,叫的叫侍卫,备的备马。倒是鸢尾神情比较淡定,快步跟在了花琉璃身后。   据说当年大将军看到夫人后惊为天人,挨打挨骂都想求娶夫人。她家郡主看到这么好看的太子,只是陪他出去看看花灯已经算做得含蓄。   花家祖传的爱美色,改不了了。   走出皇宫,仿佛连外面的风都多了几分烟火气。两人来到一条最热闹的街上,街上成双成对的恋人有说有笑,花琉璃叹息道:“今天晚上,充满了对没有伴侣的人的恶意。”   她见很多铺子都在举办猜谜语送花灯活动,觉得自己猜谜语虽然不行,花钱买灯还是可以的。于是花钱买了盏最漂亮的花灯,把灯送到太子面前:“殿下,送给你。”   太子哑然失笑:“送给孤?”   “花灯赠美人,这盏灯殿下提着最合适。”花琉璃用手帕捂着嘴角轻咳,“走,我们去前面看看。”   太子把这盏灯提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是盏狐狸拜月灯,憨态可掬的狐狸眼中带着几分灵动。   狐狸?   作为花应庭的女儿,花琉璃耳濡目染下,从小就学会了花应庭哄美人开心的手段。   说好听的话,陪看景看月色,最重要的就是买买买。   可惜青寒州没有太多需要花钱的地方,也没有让她想哄的美人,太子她练手的第一人。   露天的台子上,有各大美人坊举办的美人灯会,台子下挤满了神情激动的男人,为了自己喜欢的美人叫好呐喊。   不远处有卖吃食的摊贩,桌边坐满了人,时不时有衙差巡逻,喧闹又热闹。   走到河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在岸边放灯许愿,河面漂浮着很多花灯,像是银河中闪烁的星星。   花琉璃给鸢尾使了一个眼色,鸢尾立刻买了两盏河灯过来。   “殿下要不要也许一个愿?”花琉璃把河灯递到太子面前。   太子接过灯,抬头望向闪烁着灯光的河面:“孤从不相信这些。”   “没关系,臣女其实也不信。”花琉璃走到河边,朝站在河堤边的太子招手道,“殿下,您信不信没关系,但仪式感很重要。”   太子把狐狸望月灯递给身后的侍卫,拿着河灯走到花琉璃旁边:“郡主今夜有什么愿望?”   “我好像什么都不缺,没什么愿望需要实现。”花琉璃看着水面上的月色倒影,用打火石点燃灯,蹲下身看太子,“那就祝愿殿下的愿望能够实现?”   河灯在水面轻轻摇曳,太子学着花琉璃的样子,把灯放了上去:“你又不知孤的愿望是什么。”   “那不重要,重在参与。”花琉璃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太子,“殿下,很多事不一定要有结果,开心就好。”   太子轻笑出声,目送着两盏河灯慢慢漂远,脚下这条河流,不知承载着多少人的愿望?   “那孤便多谢郡主了。”   此时的大理寺内,大理寺卿愁着脸对属下抱怨:“那个金珀国二皇子还不愿意吃饭?”   “老子都快要卸任了,还有人给老老子找麻烦事。”大理寺卿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都快上中天了。   “不吃就让他饿着,不死就好。”   裴济怀见大人面色愁苦,主动开口道:“大人,下官去看看。”   “本官瞅着这什么二皇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都成阶下囚了,还想着见大将军的女儿。”张硕嗤了一声,“当这里还是金珀国呢,人质就该有个人质的样子!”   裴济怀劝说了几句,转身去了天牢。   金珀国二皇子身份特殊,大理寺派了不少人看守。如今人关进大理寺已经近十个时辰,还滴水未进,也不知道在闹什么。   如果真想死,半路上早就找机会自杀了,哪会到了京城才开始作天作地。   如果有人问阿瓦饿不饿,他肯定毫不犹豫地大吼饿。但是身为金珀国最受重视的二皇子,他觉得自己不能无声无息地关在大晋牢房里,这是虐待俘虏。   闹了整整一天,早就没了力气,加上无人理会他,他再闹也没意思。只想早点睡着,睡着感觉不到饿了。   当他迷迷糊糊即将睡着的时候,有人走了进来。他赶紧坐起身,睁着大眼睛,努力做出顽强的模样。   “阿瓦殿下。”裴济怀让属下把食桌抬进来,放到阿瓦面前:“听闻殿下今日滴水未进,本官十分忧心,所以特意让人做了一桌好菜,请殿下品尝。”   “不吃。”阿瓦咽了咽口水,“在你们把花琉璃叫来之前,我不会吃任何东西。”   “看来殿下是不饿了。”裴济怀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阿瓦,当着他的面把一桌美食踢翻,皂靴在上面使劲碾了碾,“是本官的错,忘了殿下除到京城水土不服,需禁食两日。”   整个牢房弥漫着饭菜的香味,饥肠辘辘地阿瓦瞪着这名晋国官员:“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殿下水土不服,本官若是坚持让你用食,那是害你性命。”裴济怀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等等,本殿下要见花琉璃!”   “殿下。”隔着牢门,裴济怀语气冷淡道:“您身为一国质子,身份低贱,直呼我朝郡主名讳,实属冒犯。”   “岂有此理,本殿下是皇子,是金珀未来的王。”   “殿下是嫌金珀赔偿的城池还不够多?”裴济怀接过属下手里的鞭子把玩着,“若您真有这样的想法,本官可以替您上书给陛下。”   “你、你……”阿瓦没想到,晋朝一个小官都敢出言讽刺他。   “殿下不吃就饿着吧。”裴济怀转身朝外走,“等殿下想吃东西的时候,本官再来看您。”   俘虏不听话多半是吃饱了撑的,饿两顿就好,一天不行就两天。   质子就该有质子的样子,一个战败国王子跑来晋朝摆谱,真当大理寺没有收拾人的手段?   “裴大人,您这么对待阿瓦皇子,陛下知道以后,会不会怪罪于你?”手下有些担心。   “不必担心。”裴济怀把鞭子扔给手下,翻身上马道,“陛下若是有心优待他,又怎么会把他关押在大理寺里。”   大理寺关押的都是什么人,陛下能不知道么?   “今夜街上人多,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闹事。”裴济怀叮嘱道,“十个时辰内不要给那个阿瓦皇子食物跟水,先让他知道什么叫听话。”   “属下领命。”   裴济怀拍了拍马儿,消失在夜色中。   属下暗自嘀咕,这个阿瓦皇子为何总闹着想见花家的那位千金,还一副对她恨得不行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花家千金负了他似的。   人潮汹涌的街上,花琉璃不敢买街边的东西让太子吃,只带他去凑些街边小热闹,比如套圈、投壶、投飞镖之类。   两人也不吝惜钱财,得到的小奖品都分给了旁边瞧热闹的孩子们。   “郡主投飞镖的手法真好。”   “臣女虽然身体不好,但跟着家人学了些自保的手段。”花琉璃从投飞镖摊子退出来,“这点手法不算什么。”   或许是因为玩得开心,太子发现今夜的花琉璃,面色并没有太过苍白,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红晕。   玩耍中途婢女伺候着她吃了一枚丸药,不知道是什么制成,他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月上中天,玩乐的人已经开始散了,太子看着逐渐空旷的街道:“夜已过半,我们该回去了。”   “好。”花琉璃把买来的花狸猫面具戴在脸上,把脸朝向太子,“殿下,你听说过一个传言吗?”   “什么?”   “其实猫跟老虎是近亲,猫的祖辈跟老虎一样厉害,是山中大王。”说着,她张开双手,朝太子“嗷呜”一声。   “嗯,很凶的一只……老虎。”太子屈起食指,在面具上轻轻一敲,“孤的兽园里正好缺一头老虎,不如就带你回去养着。虽说小了点,娇了点,孤也不嫌弃。”   “殿下?!”裴济怀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子,连忙翻身下马,“您怎么在此处?”   而且还是跟年轻小姑娘在一起?   大理寺消息灵通,他也没听太子跟京城哪位姑娘走得近啊。这位与殿下并肩站立,戴着花狸猫面具的小姑娘,衣衫华丽,手纤白细嫩,一看便知是娇养大的女子。   花琉璃准备把面具摘下来,太子却手一伸,轻轻按住了她脸上的面具,不让她摘下来。   “上元灯节如此热闹,孤便四处走走。”   注意到太子动作,裴济怀不再把目光放到少女身上,拱手道:“殿下可是要回宫,微臣护送您。”   太子想说不用,他侧首看了花琉璃一眼,语气淡淡:“跟上吧。”   花琉璃捧着面具,扭头看了看老实跟在他们后面的裴济怀,小声跟太子道:“这位好像是大理寺的裴少卿?”   “你还记得他?”太子点了点头,“正是他。”   裴济怀低下头,装作自己没有听见两人说话。他待在大理寺近五年,对人声音十分敏感。所以一听这位少女开口说话,就可以确定自己在近期见过她。   “殿下,俘虏阿瓦初来京城水土不服,微臣为了他的身体着想,让人断了他明日的吃食。”裴济怀道,“不知微臣这样可有不妥之处?”   太子停下脚步,看了眼身边戴着面具的人:“挺好,到了后日可以给他喂些水,吃食便罢了。”   “微臣遵命。”裴济怀装作无意地提起张硕,“为了避免刺客劫囚,大理寺卿张大人还守在大理寺卿内,以确保阿瓦的安全。”   “张硕办事向来稳妥,无论是孤还是父皇,都很相信他。”太子仿佛也是随口一句,“不过大理寺那几件大案,还是要加紧处理。”   “请太子放心,微臣等一定全力以赴。”裴济怀双目灼灼,有些感激地向太子行礼。太子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陛下不会撤去张大人的官职。   再细细一想,他就明白过来。大理寺这么重要的部门,太子怎么可能让英王的岳丈去管理?   他们张大人虽然不是东宫派系的官员,但也不偏向其他皇子,所以由他担任大理寺卿是最合适的。   等裴济怀把太子送进宫,眼看那个始终没有露脸的少女跟太子一起走进宫门,他才惊醒过来,能跟太子一起进宫的女子,难道是公主?   可太子跟三位公主的关系并不是太亲近啊。   花琉璃揭起面具,没有问太子为何不让她在裴济怀面前露脸,笑眯眯道:“殿下今晚玩得开心吗?”   太子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双眼:“今夜孤很开心。”   “开心就好。”花琉璃踮起脚,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殿下您是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有什么伤心事不要放在心上,这个世间值得高兴的事情不少呢。”   说完后退一步,朝太子摆了摆手:“臣女该回去啦,殿下您回去好好休息。”   她转身小跑了两步,回头朝太子笑了笑,捂着胸口轻咳几声,在丫鬟宫女们的簇拥下,朝寿康宫的方向走去。   太子瞧着她离去的背影,晃了晃手里的狐狸望月灯,忽然就笑出声来。   花琉璃蹑手蹑脚地走进侧殿,屋子里烛火忽然亮了起来。   “舍得回来了?玉蓉分明跟我说,你午时便归。”卫将军端坐在正位,面无表情地看着半夜才归的女儿。   “娘亲。”花琉璃一脸讨好地上前抱住卫将军胳膊,“我就是玩得晚了那么一小会儿,您别生我的气嘛。”   “太子好不好看?”卫将军板着脸问。   “好看着呢。”花琉璃点头,“我就是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开心,就想哄他笑一笑,其他什么都没做。”   卫将军看自己女儿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终于学会了拱白菜的小粉猪。绷着脸捏了捏爱女的脸颊:“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你爹哄美人的本事。”   “怎能一样。”花琉璃趁机往卫将军怀里拱:“爹爹心里只有娘亲一人,女儿这是不忍美人伤心。”   “我还以为,你对太子有意。”卫将军舍不得责备女儿,女儿一撒娇更是没了原则:“你若真喜欢太子,娘亲总要想想办法,替你把人争取到手。”   “娘亲,我对太子只有欣赏之意,没有爱慕之情。”花琉璃怕娘亲真的跑去跟陛下提亲事,赶紧道,“我只想好好陪伴在你们膝下,顺便养几个面首,就不去糟蹋太子那样的好男人了。”   “这样也好。”卫将军点头,“皇家男人,哪有面首懂得逗人欢心。”   “娘亲,您这话可千万别让爹爹听见了。”花琉璃赶紧道,“不然他又要怀疑,您是不是花心了。”   “啧。”卫将军拍了拍花琉璃的头顶,“我看你这张招人的脸随了我,哄人的本事却是随了你爹。”   “娘亲您是守卫疆土的女将军,我是柔弱多病的娇美人,不一样,不一样。”   “呵。”卫将军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哈?你们花家女人这么渣的吗?   大猪蹄子.琉璃:我只是犯了很多女人都会犯的错误,比如喜欢美人。 第31章 道观   第二天花琉璃醒过来时, 已是日上三竿。   寿康宫的宫侍已经习惯福寿郡主晚起,并在心里暗暗同情, 本是千金小姐的命, 结果却因为身体不好,吃不得玩不得, 药不能离嘴。   太后见花琉璃醒来, 让宫女伺候着她用早膳。   “你母亲去了宸阳宫面见皇帝,过会儿再来接你。”太后笑着道, “哀家夜里觉浅,听说你昨夜出宫了?”   花琉璃咽下口中的食物, 漱口后道:“太后娘娘, 臣女昨夜一不小心回得晚了些, 可有吵着您?”   “不要紧张,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年轻人,该去玩耍的时候就该多看看。”太后面上带着回忆之色, “哀家年轻的时候,也曾在半夜与先帝一起偷偷溜出宫, 出宫后还怕被那些言官发现,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   太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或许是忆起先帝早已经逝去, 又或许是怀念那抓不住的过往时光。良久后,她轻笑一声:“那时候,很是快活。”   花琉璃听说过与先帝有关的故事,据说先帝与太后是青梅竹马, 感情很好。可惜这个美好的感情故事,并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先帝登基十几年后,开始宠爱一位美艳的妃嫔,甚至在这位妃嫔诞下皇子以后,说出要重立太子这种话。   不过先帝对美艳宠妃的誓言没有实现,因为他很快就病了,到死都没有机会再说出重立太子这件事。   或许对于太后而言,一个已经变心甚至试图伤害自己孩子的男人,死了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先帝究竟是病死的,还是死于其他原因,已经无人再感兴趣,反正在史书上他是病死的。当今陛下圣明仁德,当今太后慈和贤良,一切都很完美。   甚至于太后现在提起先帝,语气平静得仿佛先帝从未伤害过她,所有爱恨情仇都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花琉璃不明白这是爱还是不爱,恨或是不恨。可她明白一个道理,若是得不到爹爹与娘亲那样的感情,不如不要。   “好孩子。”太后笑了笑,“哀家年纪大了,看着你这样的小姑娘,就忍不住怀念起了从前。”   太后神情恢复如常:“再过半月就是花朝节,那天会有不少小姑娘去祭拜百花仙子,你可有称心的衣裳首饰?”   “衣服倒是不缺,就是不知道为何,穿上后总没有太后娘娘您给臣女挑的好看。”花琉璃柳眉微皱,“臣女思来想去,这是太后娘娘您的不是,让臣女的眼光都抬高了。”   “这倒成了哀家的错,这是哪来的理?”太后被花琉璃逗得眉开眼笑,“放心吧,哀家早就替你准备好了花朝节上要穿的衣服,准保整个京城的姑娘都不及你。”   “刚才是臣女说错了,太后娘娘您是最好的太后。”花琉璃故作乖巧逗太后娘娘开心,“有您在,臣女一定能够倾倒万千男女。”   “那可不得了。”太后拉着花琉璃坐到自己旁边,取笑道:“若是郎君姑娘都哭着喊着要嫁给你,你可怎么办?”   “那我就躲到您这里来。”花琉璃理直气壮道,“您送给臣女的衣衫也是帮了忙的,所以惹出的祸您也要担三分责任。”   太后被花琉璃的话逗乐,把之前那点怅惘情绪扔得干干净净,身边的小姑娘好看又可爱,哪还想得起一个已经作古的男人?   卫明月从宸阳宫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寿康宫站着整整两排手托珠宝华服的宫侍,而太后就像是急于哄美人一乐的纨绔公子,让这些华服美饰任由美人挑选。   哦,她那不省心的女儿就是那个被哄着捧着的美人。   “这个额坠上的红宝石……”   “你皮肤白嫩,配这个好看。”太后不等花琉璃开口,就让宫女给花琉璃收起来。   “平日你穿的衣服颜色大多偏素淡,哀家觉得这套红色绣鎏金摆裙也好看。”太后挑出一条薄如蝉翼的披帛,搭在红裙上看了看,“这样一搭,穿在身上那便是天女下凡,完美。”   “太后娘娘。”卫将军对钗环首饰并不是太感兴趣,只要看到这些钗环首饰,就觉得头疼。   “这么快就回来了?”太后有些失落,她还想给花琉璃多挑拣几套衣服首饰呢。   她年纪大了,平时没什么事,也就剩这点兴趣爱好了。   也不知花家这小姑娘怎么长的,看着虽然瘦弱,却是天生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给这种小姑娘打扮,最容易给人带来满足感。   “来,你过来,陪着哀家一起给琉璃挑挑。”太后朝卫明月招手,顺便嫌弃道,“哀家知道你跟应庭两个平日都很忙,但是你们有个这么好看的小闺女,也该给她好好打扮。老天让你们生下这么好看的女儿,不是让你们糟蹋她容貌的。”   “太后,末将与外子哪里舍得让琉璃吃苦……”   “在哀家看来,你们没有好好打扮她,就是糟蹋。”太后指着一盒首饰,“你看看,哪种最适合琉璃?”   卫明月面色僵住:“太后,您还是让末将去边关杀敌比较容易。”   “琉璃啊,你可别学你娘亲,年轻时嫌梳妆打扮麻烦,就穿着男装出门。”太后转身给花琉璃挑选儿珰:“惹得京城的姑娘们,不爱儿郎爱红颜。”   花琉璃捂着嘴笑,难怪到现在,还有小姑娘闹着要嫁给娘亲呢。   太后知道他们一家四口重聚,肯定思念满怀,所以并没有久留母女二人,把挑好的东西让花琉璃带走,便让她们走了。   花琉璃回到家时,门外的牌匾已经由“花府”变成了“忠勇侯府”,守门的小厮也变成了穿着盔甲的士兵。   “娘亲,爹爹不是已经上奏卸甲吗?”按照规矩,没有兵职的人,是不能有带刀侍卫的。   “陛下让你父亲任兵部尚书,你父亲以旧伤难愈拒绝了。”卫明月跨进侯府大门,“陛下让你父亲保留了大将军的名号,又加封他为太子太保。”   “原来如此。”花琉璃轻轻叹口气,“这样也好。”   “小小年纪,家里的事情有我们大人操心,你叹什么气?”卫将军走到正位坐下,挥退一众来给主人行礼的家仆,“陛下给我也加封了侯爵,我跟你父亲现在就算不掌兵权,一门双侯也要惹得不少人眼红。”   正说着,花应庭就带着花长空走了进来,一家四口总算有了好好说话的机会。   “母亲。”花长空给卫将军行了一个大礼。   “这些日子我跟你父亲不在,你把妹妹跟家照顾得很好,辛苦你了。”卫将军在儿女面前,从没有女将军的架子,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你们能平安归来,儿子就放心了。”花长空展颜一笑,“妹妹很乖巧,并不用我来管。”   “你不用替她说话,她是什么性子,为娘心里清楚。”卫将军点了花琉璃额头一下,转头对花长空道:“我见你似清瘦了些,念书不要太用功,身体重要。”   “对,身体最重要。”花应庭赶紧跟着点头,“在咱们家,人是第一,再谈其他。”   “父亲,母亲,儿子心里明白,会量力而行的。”花长空道,“可是如今大晋四海升平,未来四五十年内,文官地位必会超过武将,我们花家现在需要一个文臣在朝中立足。”   “那你以后要多喝点首乌当归鸡汤。”在全家都很感动的时候,花琉璃小声道,“还有黑芝麻也要吃上。”   “为何?”花应庭好奇的问,“乖女,这跟你三哥念书有什么关系。”   “因为念书太多,容易秃头。”花琉璃道,“三哥相貌英俊,若是没了头发,就不好看了。”   花应庭与卫明月齐齐看了眼儿子,想象了一下儿子秃顶的样子,顿时摇头道:“那必须要喝。”   他们花家,可没这么丑的儿子。   花长空顿时沉默了,在这个瞬间,他深深怀疑自己可能是捡来的。   “那个阿瓦皇子今天还闹不闹?”秃顶的大理寺卿摸着脑门,翻着手里的谱牒,看得津津有味。   “还是裴少卿的方法好使,今天给他喂了半碗水,他乖乖喝干净不说,也不吵不闹了。”负责看守阿瓦的官员道,“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没放弃见福寿郡主的打算。”   “不用理会他。”为了查案,张硕把所有涉及案子的当事人家里谱牒都翻阅了一遍,发现了件有趣的事。   “说到这个福寿郡主,我发现花家挺有意思的。”张硕朝坐在角落里翻阅资料的裴济怀招手,“来,你过来看看。”   “大人?”裴济怀以为张硕发现了什么有用的证据,刚走近就见张硕给他指了指谱牒上的几个名字,这些人全是花家的先辈。   “大人,您这是何意?”   “提起花家,我们都觉得他们是武将世家,却没有注意到,他们家也出过好几位有能耐的文臣。”张硕指着其中一个人,“竟然还有位列文官之首,宰相之位的。”   花家的这几个文臣,不仅大多都位极人臣,而且最后还都安安稳稳地告老还乡了。可能是因为花家人的军功太过响亮,竟没有人多少注意到这点。   指点完裴济怀,张硕笑眯眯地把手中的谱牒收了起来,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门:“不过这都是人家的家事,与我们也没有太大的干系,不用拿出去说嘴。”   “大人说得是。”裴济怀心中升起一个念头,但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也许只是个巧合?   “大人,太子殿下仪驾来了。”   张硕不明白太子来意,赶紧站起身:“快迎。”   “张大人不必多礼。”太子带着随侍鱼贯而入,抬手免了他们的礼,“孤今日来,是想见见那位金珀二皇子。”   “您请。”张硕没有推辞,毫不犹豫地到前方引路。   地牢有股难闻的味道,张硕已经习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太子身边的随侍早就掏出一块手帕,递到太子手上。   太子用手帕捂住口鼻,毫不掩饰自己对这种地方的嫌弃。太子身边伺候的人,只要见到牢房里有相貌丑陋者,就赶紧拉开帷幔,把太子要经过的两边拦起来。   前方地上若有不小心掉下来的稻草,太监们都会提前捡起来,仿佛这根草会脏污了太子殿下尊贵的双脚。   裴济怀瞥了眼太子干干净净的脚底,昨夜他见到太子时,太子鞋上沾了不少泥,也不见那些伺候的人如此诚惶诚恐。   “殿下,金珀国俘虏阿瓦就关押在这里面。”张硕让手下把门打开,作揖道:“殿下有什么想问的请尽管问,下官等人在外面候着。”   大理寺的人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太子的人。   论起识趣,大理寺卿是专业的。   阿瓦手脚都戴着镣铐,镣铐上锁着铁链,铁链另一端被焊死在墙上,即使牢门大开,他也逃不出去。   两天没有用食,让他看起来十分憔悴,干裂的嘴角泛着病态的苍白。   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他睁开了疲惫的双眼,声音沙哑:“你……是谁?”   来人身着华丽的锦袍,身后还跟着不少伺候的人,身份肯定不普通。   太子看了眼牢房里不知道多久没有拖洗的污垢,没有走进去,甚至连太监端来的椅子也没有坐。   阿瓦作为金珀国王最宠爱的皇子,长得还算不错,就是乱糟糟的头发,还有许久没有打理的胡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颓废。   阿瓦等了许久,对方也没有说话,心里有些不踏实。他来到大晋国都后,便以绝食来试探大晋的底线,没想到大晋对他这个皇子不理不睬,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生死。   大晋对他的态度越是淡漠,他心中越是不安,这代表着大晋已经完全不把金珀放在眼里,才会如此狂妄。   弄明白自己处境后,阿瓦反而老实下来。因为他必须要活着回去,只有活着回去,才能成为金珀的王。   “不知来者何人?”他扶着监牢围栏栏杆艰难地站起身,朝来人行了一个礼。   “孤听闻二皇子对我大晋待客之道非常不满意。”太子微微挑眉,“今日一看,二皇子对大晋还是很适应的。”   他长得好看,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再配上那上挑的眉毛,仿佛就像在嘲弄他人一般。   阿瓦倍感屈辱,他低下头颅,不让太子看到自己的表情:“原来是大晋尊贵的皇子殿下。”   “来者是客,孤这个主人,该来看看你这个客人。”太子微微抬手,太监把酒肉端到阿瓦面前,“听闻二皇子想见我朝郡主,郡主身为女子,怎好与二皇子见面,所以孤便亲自来了。”   见阿瓦不动那些酒菜,太子神情微冷:“怎么,二皇子嫌弃孤给你准备的酒菜不合胃口?”   “多谢太子殿下赏赐。”阿瓦冷着脸端起酒壶喝了一口。大晋皇帝对太子十分宠爱信任,他得罪不起此人。   但他听闻大晋这片国土的皇帝,历来喜欢猜忌子女。太子行事如此狂妄,大晋皇帝早晚会对太子生出不满之心。   待大晋几位皇子乱起来,他们金珀还有机会。   想起投降书上送出去的那些国土,阿瓦便恨得红了眼睛。若不是他中了花家人的奸计,轻信了那个女人的谎言,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吃肉。”太子抬了抬下巴。   肉已经有些凉,阿瓦两天没有吃饭,吃下去第一口觉得满足,再吃几口忍不住想往外吐,可是他知道,若是他此时吐出来,就会得罪这位来意不明的太子。   他捂着嘴,把油腻恶心的肉硬生生咽了下去。   “继续。”太子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直到阿瓦把桌上的肉全部吃完,忍得青筋暴起,太子才缓缓开口:“二皇子身为皇族,吃饭时要多讲究仪态风雅。不然让其他人见了,还以为金珀国皇室,不懂得何为礼仪之道。”   被人强逼着吃下冷掉的食物,还被这么侮辱,阿瓦满腔的恨意几乎掩盖不住。   “阿瓦皇子西骁勇善战,曾带兵屠杀我大晋葫州近万平民百姓。”太子眼神有些冷,“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说完,他转身离开大牢,朝守在门外的大理寺官员微微颔首,坐进了轿中。   “殿下,您可是回宫?”   轿内安静了片刻,太子开口:“去京郊道观。”   送走太子,裴济怀道:“大人,太子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   “今日乃恭惠皇后祭日。”张硕小小声道,“太子心情不好,是正常的。”   “太子今日去哪儿了?”昌隆帝问身边的太监。   “回陛下,太子身边的太监汇报说,太子去了一趟大理寺,然后准备去京郊散散心。”赵三财看了眼陛下的脸色,“可要召太子回宫?”   “不必,今日随他去吧。”昌隆帝摆了摆手,这会儿有太监进来汇报,说是英王殿下求见。   “不见。”不用猜就知道,老大是跑来告状的,昌隆帝懒得哄这么大的儿子,“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就知道盯着元溯找朕来告状。”   赵三财低头研磨不说话。   英王听说父皇有事不能见他,悻悻地转头去了临翠宫。父皇不见他,他就不能跟父皇说太子虐待俘虏的事了。   “虐待得好。”贤妃听完英王说的事,看也不看英王,“本宫听说那个叫阿璋的皇子几年前带兵偷袭与青寒州相邻的葫州,杀了我大晋近万百姓……”   “母妃,他叫阿瓦。”   “我管他叫什么阿猫阿狗。”贤妃一拍桌子,“这种人被太子收拾一顿才好,你跑去告什么状?!”   英王:“……”   “算了。”贤妃越想越觉得生气,“反正太子已经开了这个头,干脆你也去找一找那个阿猫阿狗的麻烦,算是给那些无辜百姓出气了。”   “母妃……”英王无语地看着贤妃,“我们这不是要找太子的把柄吗?”   “这算什么把柄?”贤妃起身把英王推到门外,“你做事可长点心吧。”   于是当天大理寺刚送走太子没多久,又迎来了脸色不太好看的英王。他们还没弄清英王的来意,就见英王对着金珀二皇子冷嘲热讽一番,才扬长而去。   裴济怀疑惑地看着大理寺卿:“张大人,英王爷今天的心情也不好?”   半个时辰后,打听到消息的宁王也到了。他脑子虽然不太好,但知道大哥跟太子做什么,他就跟着学的做人道理。   只是他性格生来憨厚,又有些贪生怕死,不太能掌握骂人的精髓。他只好让门客给他提前准备好骂人的话,然后搬张椅子坐在牢房外,拿着稿子骂了一堆话。   念完稿子,他觉得自己发挥得不够好,朝阿瓦所在的牢房呸了一声,才摸着微凸的肚子,心满意足地离开,   大理寺众人:“……”   今天的几位皇子,多半有毛病。   中午用完膳食,卫明月对花琉璃道:“当年我离开京城的时候,曾去京郊道观许了一个愿,让仙人保佑你平安出生。现在我回了京,应该去还愿了。”   “娘亲,这都下午了,你刚回京,先休息几天再去吧。”花琉璃心疼卫明月的身体,劝道,“道观在那里,又不会跑走。”   “能够还愿的时候,自然是越早越好。”卫明月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当年她怀着孩子,一路从京城赶到青寒州,途中多次以为这个孩子会保不住,可是孩子特别乖巧,不仅没有闹她,连一次孕吐都没有。   就连青寒州那几个形迹可疑的探子,也是因为这孩子突然踢了她肚子几脚,她要旁边茶摊上坐着休息,才发现的他们。   因为那件事,在她肚子刚刚七个月的孩子,迫不及待来到了这个世间。   在她心中,这个孩子是神给他们夫妻二人的礼物,珍如宝珠,所以为她取名为琉璃。   琉璃珍贵易碎,他们想护她一辈子。   “琉璃,你与我一起去。”卫明月见花应庭想跟上来,补充一句,“应庭跟长空好好看家。”   花应庭悻悻地坐了回去:“我不去可以,路边那些什么郎君小姐的,你要少看几眼。”   卫明月瞪他一眼,他赶紧闭上了嘴巴。   “爹爹,我会照顾好娘亲的,你放心吧。”花琉璃朝花应庭眨了眨眼。   花应庭想,可拉倒吧,你们娘俩凑在一块儿,只会一起看郎君姑娘。他甚至担心,娘子宠爱女儿没有底线,万一女儿看上哪个男人,帮着她强抢民男可怎么是好?   母女二人高高兴兴出了门,留下了父子二人看家。   “为什么道观要修在山上?”花琉璃被娘亲拖着往山上走,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过的小白菜。   “你这么懒……”忽然,卫明月画风一变,“你身体弱,多拜一拜,神仙会保佑你的。”   花琉璃抬头看卫明月,娘亲,神仙面前你也敢撒谎?   卫明月微笑,神仙都很大度,一定不会计较她这种小小的谎言。   母女二人神情平静地松开手,齐齐朝台阶最上方的人行礼:“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奇迹暖暖资深高端玩家。   阿瓦:士可杀不可辱,所以我选择苟活。 第32章 草编蝴蝶   伺候太子的人都知道, 每到上元灯节那几日,太子心情都不会太好, 甚至是彻夜不眠。   唯有昨夜从宫外回来, 殿下竟然在寝宫里睡了几个时辰,喜得身边伺候的人, 都放心了大半。   每年正月十六, 殿下都会来京郊的这个道观给仙去的恭惠皇后点一盏往生灯,以前有走邪门歪道的人生出讨好的心思, 想来与太子殿下巧遇,最后没讨到好处反而惹了罪以后, 流言渐渐传开, 以至于每年正月十五时, 都没人敢往这边走。   听到道观外传来说话声,东宫侍从们暗自奇怪,谁胆子这么大?   但看清来人以后, 侍从们纷纷退了回去。   “卫将军,郡主。”太子目光在花琉璃身上流转, 邀请二人上来:“二位也来上香?”   也?   花琉璃有些意外,没想到在祭天时都敢吃东西的太子,竟然迷信这些。   “末将带小女来还愿。”卫明月还记得当年离京时, 太子小心翼翼摸着她肚子,担心肚子里宝宝会害怕时的表情。   太子年幼时与他们夫妻二人颇为信任,所以即使时隔多年,她对太子仍旧有几分亲近:“当年末将孕中带军, 曾在这座道观中许了愿,若孩子能够平安活下来,一定亲自前来还愿。”   太子注意到花家下人手中抬着很多用来还愿的东西,心知卫将军所言不假:“将军,观中道长几经变幻,你对他们不太熟悉,由孤来为你们领路。”太子转身往道观里走,“一别十余载,将军这些年辛苦了。”   “其实还好,边关虽然苦了些,但也有与京城不一样的风情。”卫将军转身看花琉璃,“只苦了这个孩子,从出生后就陪我们住在苦寒之地。”   “母亲,青寒州挺好的。”花琉璃笑得眉眼弯弯,“我也没吃什么苦。”   太子把目光从花琉璃身上移开,他踏进道观大门,见有女客来,两名坤道从神殿出来迎接。   花琉璃接过香,在三清神像前行礼祭拜,把香插进香坛中。   她对道佛之类的并不了解,见母亲似要与道长们论道,干脆从神殿侧门退了出来。   道观外面,是个铺着青石板的院子,院子两旁古树苍苍,给这种隐在山间的道观增添了几分仙气。   初春午后的阳光洒在树叶上,在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斑驳光点。   “郡主。”太子跟着走出来,“旁边有桌椅,我们可以在这里坐着等一会。”   “多谢殿下。”绕过花丛,花琉璃看到隐在树后的石桌石凳。两人刚坐下,就有道长端来茶水与瓜果。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偶尔会有道长路过,气氛安详极了。   “青寒州气候恶劣,不宜农作物生长,郡主这些年一直待在那里,应该吃了不少苦。”   不知是哪个道长在诵念经文,忽高忽低,如同天边翻滚的白云。   “虽与京城不能比,但臣女从小到大,其实没有怎么吃过苦。”花琉璃摇头,“每年陛下都会派人按时送来军粮,还有不少赏赐。我是家中老幺,家里人都惯着我,城里老百姓也因为我两位大将军的女儿,待我十分亲近。”   被花琉璃的实诚逗笑,太子摇头感慨:“郡主,孤是太子,你这个时候应该跟孤抱怨,青寒州有多苦,你从小到大的日子有多难过,这样孤才能更加敬佩花家人的奉献。”   “这么讲究的么?”花琉璃单手托腮,“现在重新说一遍还来得及吗?”   “孤从小记忆就很好,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想要忘掉可不容易。”太子端起茶准备喝,却被花琉璃伸手拦住:“殿下,等等。”   太子挑眉看他。   “这里虽是京郊,但到底不是宫里。”花琉璃指了指他手里的茶杯,“入口的东西,多注意一点也没什么错处。”   “多谢郡主提醒。”太子笑了,他放下茶盏,“是孤大意了。”   “我这也就是突然想起来,就多句嘴。”花琉璃抬头打量这座道观,“不过这座道观确实有些不同之处,殿下怎么会到这里来?”   “随便走了走,给亡故的人点上一盏灯,愿她来世顺遂。”太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孤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呢。”   见太子神情如此低落,花琉璃暗暗想,难道是太子喜欢的人,不幸早逝了?她识趣地没有多问,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难怪英王与宁王已经开始定亲,未来的太子妃还毫无动静。   三年前,一位士兵战死在疆场,他的未婚妻从千里之外赶来,只为带他的尸骨回家。   那位女子又干又瘦,眼神麻木,她狠狠抱着敛骨盒,仿佛抱着最后的希望。她跟在女子身后,一直送她出了城,直到她的背影再也看不见。   从头到尾,那个女子都没有掉过一滴泪,但花琉璃却觉得,她已经在心中哭过千百回。   被生死断绝的情爱,太苦。   花琉璃看向太子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怜悯。可她多贴心的人啊,绝对不会让太子看出半点不对。   “您请节哀,旧人已去,您还好好活着。”花琉璃劝道,“想必她也是想您好好活着的。”   “多谢。”太子道,“孤知道。”   在生死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花琉璃起身摘了几根有些干枯的草,手指快速地翻转,很快就编出一只蝴蝶出来。   “殿下,您把手伸出来。”   等太子把手摊开放到石桌上,花琉璃把草编的蝴蝶放到他掌心:“殿下,臣女在青寒州听老人讲过一个故事。据传冥府有种蝴蝶,能够把迷路的亡魂带回地府,也能帮活人带去对重要之人的思念。”   “今晚您把蝴蝶放到枕头下,说不定您的心意,就被她听见。”花琉璃朝太子笑着眨眨眼,“所以你今晚要早点休息,不能熬夜。”   这只蝴蝶编得实在不算漂亮,两边的翅膀大小不对称,肚子看起来有些肥大。他有些怀疑,这样的蝴蝶根本就飞不起来,因为肚子太胖。   他合上手掌,把这只蝴蝶收了起来:“多谢。”   “琉璃。”卫明月站在花丛外,不知她在那里站了多久,但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似乎没有看到刚才的那一幕,“住持道长想要见你一面,你随我来。”   “殿下,您先在这里坐一会儿,臣女去去就来。”花琉璃起身朝卫明月走去。   待花琉璃走到身边,卫明月朝太子拱了拱手,才转身离开。   “殿下。”太子亲信随侍小声道,“您为何不告诉郡主,这座道观是您养着的,茶水不会有问题。”   “好意难得。”太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放下。突然觉得茶杯位置跟花琉璃离开时不同,伸手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它恢复了原样。   花琉璃以为道观住持会是发须皆白的老道长,没想到见了面才发现,对方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善信请入坐。”住持请母女二人坐下,亲手为两人倒上茶。   他们坐的地方是一座凉亭,凉亭修建在山石上,举目便能看到山下的景色,若是此时山间有雾,倒真有几分人间仙境的景致。   “多谢真人。”   “贫道青徽,两位善信直呼贫道名号便是。”青徽把茶放到花琉璃面前,“这种茶由四季鲜花晒制而成,有养颜宁神之效,便是体弱者也能入口。”   花琉璃注意到他的手,修剪得很干净,白皙匀称。   “贫道自幼跟随师父修行,师父驾鹤西去后,便做了这座道观的住持。”青徽眼睛很好看,没有染上半点红尘:“当年将军来鄙观时,贫道尚且年幼,没有机会近前与将军交谈。这么多年过去,将军还是如此英武。”   “青徽道长谬赞。”卫明月叹口气,“我多年未归,不曾想连真人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师父曾跟贫道说过,将军是战星下凡,生来便是保家卫国的命格。”   卫明月闻言一笑,看不出她对这种说法信或者不信。   “得知郡主回京,贫道有心到贵府拜访,只是贫道平日守着这座道观,甚少有出门的机会。”青徽看向花琉璃,“好在今日三清上神保佑,贫道终于得见郡主真颜。”   “道长为何坚持要见我?”花琉璃好奇地反问。   “因为将军临行前,家师忘了把一份签文给将军。”青徽从袖笼里拿出一支签,这支签看起来十分陈旧,不知道放了多久。   卫明月忽然想起来,她在道观许愿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摇了一支签。可是这支签不小心掉到了供桌缝隙下,她没有放在心上,当天便离开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座道观还保留着当年那支掉进缝隙的签。   卫明月接过签一看,上面一片空白:“这是何意?”   “这是一支白签。”青徽看着花琉璃,“说明无签可解。”   卫明月面色有些不好看,这支签当年她是为了腹中胎儿所求,空白又是何意?总归不会是什么好的寓意。   手上一用力,签顿时断开。她冷着脸道:“事在人为,我不会信这些。”   “凡事总有意外。”青徽看着这支的签文,微微一笑:“修道本是逆天而行,贫道也觉得不用太信这些,不过……”   青徽的笑容变得更加包容温和:“贫道观郡主与我道有缘,郡主可愿了解一下?”   花琉璃:“哈?”   “郡主若是不愿意的,贫道下次再来问。”青徽笑容更加温和,“也许下次郡主就对修道感兴趣了。”   花琉璃在心中摇头,不了,不了,打扰了。   “京城如深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波涛。卫将军与花将军乃大晋忠臣良将,贫道不忍二位陷入泥潭。”青徽似乎并不强求花琉璃修道这件事,他扭头看向山间景色,“请两位将军多保重。”   “多谢道长提醒。”卫明月道,“陛下乃当世明君,便是波涛汹涌,只要有陛下在,船就不会海浪淹没。”   青徽行了一个道家大礼:“善信护国保家,功德万丈,无论何时,都会有仙人保佑,逢凶化吉。”   “承道长吉言。”卫明月回了一礼。   “郡主,请多多保重。”青徽仿佛真的只为送一支空白签而来,他深深看了花琉璃一眼,转身消失在石桥之后。   卫明月盯着桌上断成两截的签,神情仍旧有些难看。   “娘亲,空白签可是好签呢。”花琉璃捡起断签,“就像是陛下给我了一份盖了玉玺大印的空白圣旨,让我想要什么就自己填,多好啊。”   她把断签随手往悬崖下一抛,看也不看地朝天拱了拱手:“多谢老天爷啦。”   被她的动作逗笑,卫明月起身道:“当年许愿,如今来还愿,我跟神仙的债就算是两清了。”   “我的债倒是清了,你可不要在外面欠债。”卫明月已有所指。   “什么债?”花琉璃端起花茶喝了一口,纤细的手指轻轻瞧着石桌。   “情债。”卫明月挑眉,“方才你是不是给太子编小动物了?”   花琉璃点头。   “你爹喜欢拿这个小手段来哄我,你大哥二哥也爱编些兔子小狗等物哄你大嫂二嫂。没想到你更有本事,不仅编东西还要编个故事。”卫明月伸手戳花琉璃脑门,“花家别的本事你没学到,哄人的手段倒是一套接一套。”   “娘亲。”花琉璃捂着额头道,“我只是想让太子开心一点,又不是对他图谋不轨。再说,太子心中有不可替代的人物,哪会因为一点小事,轻易喜欢上别人。”   如果不是喜欢,又怎么会亲自来到这座山中道观,只为她点上一盏灯。   这是何等缠绵悱恻又悲情的爱情啊。   “罢了,你若真喜欢上皇家……”   “娘亲。”花琉璃握住卫明月的手,“女儿跟皇家子弟不合适,皇家也不会让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做皇子妃,这样最好。”   卫明月看着女儿:“我儿,你要记住,花家不会因为一段婚姻走向辉煌或是衰败,你不用顾忌我们。”   “女儿知道。”花琉璃笑,“只是做一个完美的女人又有什么好,柔弱有柔弱的好,我还要做世上有名的病弱美人呢。”   “说不定等千百年后,还有文人书生为我作诗,形容后世美人的词汇是什么貌若琉璃,赛琉璃,琉璃再世等……”   “走吧,回家。”   “回家?”   “回去早点睡觉,梦里什么都有。”   母女二人回去时,太子还在等他们。   “将军,郡主,山路崎岖,我们一道回去。”太子笑看着她们。   “殿下请。”卫明月没有半点顾忌,当即便点头答应下来。   到忠勇侯府门口时,花琉璃站在门口,扭头看骑在马背上,瞧着有些孤零零的太子,开口道:“殿下,要不在鄙府用过晚饭再回去吧?”   主人说“吃了饭再走”,客人说“不用了”,基本上是民间客气礼貌的标准配置。   “那孤便厚颜打扰了。”太子从马背下来,脸上还带着笑。   显然,自小生活在宫中的太子,并不懂民间虚伪的客套礼仪。   见妻女带着太子回来,花应庭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诚惶诚恐。他让下人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招呼着太子落座。   “上一次与殿下同桌吃饭,还是十五年零四个月前。”花应庭端起茶杯道,“内子不让我饮酒,我只能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谢谢将军。”   花应庭趁卫明月不注意,朝太子眨了眨眼,小声道:“我这不是怕她,只是我们做男人的,怎么能让娘子生气,对不对?”   “是啊。”花琉璃凑过来小声道,“娘亲若是生气,您今晚就别睡觉了。”   “咳。”花应庭干咳一声,“太子在这里,给为父留点面子。”   太子忍着笑道:“孤方才没听清楚,郡主说了什么?”   花琉璃笑着挑眉,没想到太子也这么会说话?   太子温柔地笑望回来。   “殿下如今的拳脚功夫练得如何?”花应庭把女儿隔开,对太子道,“当年末将只教了殿下几个月剑术就去了关外,不知殿下有没有落下?”   “将军走后,父皇便让其他人来教孤的剑法,只是那些人比不上将军。”太子开口道,“将军现在回来,可愿意继续教学生?”   “承蒙殿下看得起末将,只可惜末将在战场上伤了根骨,现在连酒水都沾不得,更别说提刀动枪。”花应庭遗憾地叹息一声,似乎为自己不能再上战场而难过。   有丫鬟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花琉璃接了过来,仰头一口气喝下。   花家其他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花琉璃吃药,连表情都没有变。太子皱了皱眉,却没有立场说什么话。   用过晚饭,花应庭叫住太子,让他把一盒东西带进宫。   “这些是末将在青寒州收到的有趣玩意儿,陛下年轻的时候对这些感兴趣。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陛下爱好有没有变。”花应庭挠了挠头,“末将不好意思拿给陛下,就拜托太子帮末将捎进宫。陛下向来疼爱你,就算不喜欢,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收下的。”   “将军送去的东西,父皇定会喜欢。”太子身后的随侍从花应庭手里接过木盒,太子道,“将军虽不在京城,但这些年您与父皇的信件却从未断过,这份情谊自与其他人不同。”   小时候他不懂事,偷偷看过花将军给父皇的信。信里什么都写,比如女儿可爱乖巧,卫将军对他多好,或是吃到了什么边塞美食,可惜不能给陛下带一份云云,比那些千篇一律的请安折子有意思多了   父皇发现他偷看,干脆把信大大方方地给他看,还说花将军这样的,是良臣益友。后来他便得知,每年花将军都会写信回京,言语朴实诙谐,逗得看信的人忍不住发笑。   花将军最爱提他的女儿,在他的信里,宝贝女儿即便打个喷嚏,也比其他家小姑娘好看许多。   宝贝女儿的头发比别人家闺女长得好,眼睛比别人家闺女好看,皮肤比别人家闺女白……   所以第一次遇到花琉璃时,他特意掀开轿帘,看了一眼站在宫墙边的小姑娘。   眼睛大大的,嘴唇小小的,确实如花将军信中所说,比别人家小姑娘好看。   “殿下。” 站在花应庭身后的花琉璃探出头来,对太子笑道:“恭送殿下,路上小心。”   “告辞。”太子对花琉璃笑了笑,转身离开花家。   离开暖和温馨的屋子,太子看着被夜色笼罩的大街,心情没有太糟糕。他回到宫里,把花应庭交给他的盒子,呈给了父皇。   昌隆帝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些奇石、木雕、陶人等物。还有一些书法临摹本,有几本还是仿制的假货。   “这个应庭啊。”昌隆帝回忆起几十年前,宫中传出陛下要重立太子的消息,他愁得茶不思饭不想。   花应庭与卫明月知道以后,就找了一堆小玩意儿来逗他开心。还对他说,若是先帝要废了他这个太子,他们就带着他一起逃命,绝不会让他被新太子害死。   没想到转眼几十年过去,他们的儿女都这么大了。   “朕听说你昨夜与福寿郡主出去玩了?”昌隆帝把玩着一个陶人,似笑非笑地看太子。   “小姑娘常年在关外,没见过京城的热闹,儿臣便陪她在城里走走。”   “嗯。”昌隆帝点头,“左右你把她当做妹妹看待,闲暇时也该陪她在京城里多走走,多看看。”   太子盯着墙上的烛台没有说话。   昌隆帝把陶人塞到太子手里:“回去睡觉,明日记得上朝。”   太子捏着丑丑的陶人回到东宫,把陶人顺手摆在桌上,才发现陶人下面刻着几个字。   昌隆二十三年春,小女手制。   摩挲着这几个字,太子轻轻笑了一声。   难怪陶人这么丑,原来是小孩子做的。   洗漱更衣时,一件东西从衣服调出来。伺候的太监捡起来一看,这是……一团草?   “殿下,此物可要留着?”太监小声询问。   太子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来,凝神看了一会儿:“你们都退下吧。”   “是。”宫侍们齐齐退下。   太子顺手把草编的蝴蝶压在了枕头下面。   小孩子长大以后,编的蝴蝶也还是丑。   花琉璃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给一群小美人编小兔子,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编不好,然后嘉敏郡主突然冒出来,对她肆意嘲笑。   梦醒后,花琉璃觉得这个梦非常不吉利。   花琉璃眼神忧郁地看着窗外的阳光:“天气渐渐暖和了,我找嘉敏郡主玩会去。”   作者有话要说:  嘉敏:??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第33章 眼见为虚   “驸马, 嘉敏这孩子近来好像不怎么爱出门。”顺安公主有些担心,“是不是上次劫匪的事, 吓着她了?”   逗蛐蛐儿的驸马道:“近来进京的考生多, 她老实待在家里也挺好。”   顺安公主瞪他一眼,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就知道玩蛐蛐, 信不信本宫把你养的那个大将军……”   “嘘。”姚驸马赶紧坐直身体, 紧张道:“你别乱说,我那蛐蛐已经改名了。”   夫妻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齐齐不再提“大将军”三个字。   “公主, 驸马, 花府的福寿郡主递来请柬, 邀郡主出府一叙。”下人带了一张拜帖进来。   顺安公主接过拜帖看了一眼,想也不想便道:“去请郡主出来,就说福寿郡主要见她。”   “你说谁请我?”嘉敏接过拜帖看了一眼, 抖着手把拜帖扔到一边:“就说我不得空,不去。”   “郡主, 这是公主的意思。”传话的丫鬟表情有些为难。   嘉敏抓起拜帖,大步走到前厅:“母亲,您不是跟我说, 离花琉璃远一点吗?”   “是让你远着她一些,可现在是她邀请你。”顺安公主避开女儿愤怒的双眼,“那你就去吧。”   “我不去。”嘉敏不好意思告诉父母,她看到花琉璃就不自觉犯怂, 所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闺女,今日不同往时,卫将军都回京了,你还是乖乖去吧。”顺安公主站起身,“更何况福寿郡主与她母亲不同,是个娇弱温柔的人,跟她玩耍又有甚关系?”   “卫将军回京是好事,但也不代表我要去哄她女儿开心。”嘉敏猛摇头,“我不去。”   “听话。”顺安公主抓了一叠银票塞给女儿,转身往门外走,“中午厨房不准备你喜欢的饭菜了,你跟福寿郡主好好玩。”   嘉敏:“母亲……”   “父亲,母亲这是什么意思?”确定母亲不会改变主意,嘉敏扭头问姚驸马,“我真不想出去。”   “年轻不知命珍贵,老了徒后悔。”姚驸马叹息一声,“乖女儿,听你母亲的话,跟福寿郡主好好玩,银子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说完,他也塞了一把银票给嘉敏,提着装蛐蛐的笼子,匆匆溜走。   捏着这叠银票,嘉敏脸色变来变去,最后还是咬牙往大门方向走去。   刚走到大门口,她就看到花琉璃穿着浅色束腰裙,细细的腰肢如柳枝般柔软。嘉敏忽然想到一句诗,叫“盈盈一握若无骨,风吹袂裙戏蝶舞”。   可是想到这个柔弱无骨的女人,能够提剑刺翻十几个男人,还任由他们尸首被野兽拖走,嘉敏脑子就只有“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句话不断地循环。   “嘉敏姐姐。”见嘉敏出来,花琉璃朝她甜甜一笑,轻声软语,似水如烟,听着让人骨头都要软下来。   嘉敏大步走到花琉璃身边,小声道:“你找我想干什么?”   “嘉敏姐姐,我只是来找你玩,你不要这么紧张。”花琉璃眨了眨眼,“难道姐姐不想见我?”   见花琉璃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嘉敏郡主深吸一口气:“你不用来试探我,你的事情我没有告诉别人。”   “我知道郡主是信守承诺的人。”花琉璃伸手挽住嘉敏的手腕,轻轻一拉,“不过我们是有生死之交的姐妹,谈这些多伤感情。来,我们边走边玩。”   嘉敏绝望地回头看了眼公主府大门,不知这一去,她还能不能手脚俱全地回到公主府?   “姑娘,刚才从我们马车旁边经过的好像是嘉敏郡主与福寿郡主。”   杜琇莹听到丫鬟这句话,掀起车窗帘子看了一眼,远远看到嘉敏驾着花琉璃的胳膊往一栋茶楼走,两人的丫鬟垂首跟在身后,看不到表情。   放下帘子,杜琇莹翻了一页书,可怎么都看不进去。   京城不少人都知道花将军的女儿体弱多病,受不得惊吓。嘉敏自小习武,性格骄纵,又与花琉璃性格不合,她把花琉璃带到茶楼,想干什么?   “君子重义避利……”杜琇莹放下书,开口道:“马夫,调头去刚才经过的茶楼。”   若是没看见便罢了,若是见到不平之事,却不愿挺身而出,与小人何异?   花琉璃带嘉敏来到京城里最受贵女欢迎的茶楼,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嘉敏臂弯:“嘉敏姐姐,你平日里喜欢待在哪个厢房里?”   嘉敏拍开她的手,对穿着干净的女堂倌道:“还是老规矩。”   “郡主您请。”女堂倌面上带笑,引着两人上楼,“最近小店新得了一些春芽茶,贵人们可要尝尝?”   见嘉敏点头后,女堂倌连忙让人去准备,躬身把两人引到包厢,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郡主,你忘了?我不喝茶。”花琉璃让堂倌换了壶白开水,挑拣着桌上的瓜果吃,“有些日子不见,郡主近来可还好?”   “你到底想干什么?”嘉敏怀疑地看着花琉璃,她可不相信花琉璃是在关心她。   “我在京城里没什么朋友,就想找郡主玩一玩,消磨时光。”花琉璃拨了两粒花生放到嘉敏面前,“并没有其他意思。”   花琉璃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这个位置十分有意思,可以看到街上来往的行人。街头对面看起来有些眼熟,上次田锐栋与陈家公子发生矛盾,差点被小厮用匕首杀死,好像就在那里。   她甚至想,真正的幕后黑手,会不会在事发时,就坐在这座茶楼里,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   因为她的突然出现,不仅破坏了此人的计划,还影响了他看戏的心情。   所以他恨她这个计划之外的人,想要把她活捉回去,慢慢折磨致死。可惜田锐栋那件事后,朝廷开始清查各个身份可疑之人,所以他不得不提前离开京城,留下那些杀手来执行他的计划。   如今真如她设想的这样,那么幕后之人是个十分自负的人。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万无一失,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被自己的设想恶心得打了个寒颤,花琉璃扭头望向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的嘉敏:“嘉敏郡主,听说京城的花朝节特别热闹,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听到“花朝”二字,嘉敏头皮忍不住发麻,心中暗自焦急,难道花琉璃已经知道,她曾经有过让她在花朝节上丢人的打算,现在故意提起这件事,就是在探听虚实?   可她早已经放弃让花琉璃丢脸的打算,说出来花琉璃会不会信?   “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那日京城会有许多公子出来踏青,甚至是吟诗作画,你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就成。”嘉敏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心虚,“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随便问问咯。”花琉璃起身走到嘉敏身边坐下,“其实,还有件小事想向你打听。”   “问就问,你靠这么近做什么?”花琉璃一靠近,嘉敏全身就僵住了,她往旁边挪了挪,“花琉璃,我跟你说,你不要太过分,我可是皇亲国戚。”   “我知道,我知道,你如果不是皇亲国戚,我也不会问你了。”花琉璃一把抓住往旁边挪的嘉敏,把她拖了回来,“我这不是无聊嘛,想听你讲一讲京城里的八卦。”   “什么八卦?”嘉敏扭头,“我堂堂郡主,又怎么会像市井妇人般饶舌。”   “这样啊。”花琉璃松开嘉敏,“本来我听说了一些英王爷的小道消息,想告诉你来着,既然你不喜欢讨论这些,那就算了吧。”   “你能知道英王什么消息?”嘉敏怀疑地望着花琉璃。   “哎呀,没有就没有吧。”花琉璃摆手,“反正你又不感兴趣,无所谓了。”   “如果你坚持要告诉我,我还是能勉强听一下的。”嘉敏拽住花琉璃,“你跟我说说。”   “不想说。”   “你故意的是不是,花琉璃你……”   “嘉敏,你不要胡闹。”包厢的门被打开,一个气喘吁吁地女子站在门口,双目紧紧盯着嘉敏。   “表姐?”嘉敏虽然不太喜欢这个表姐,但她不想让花琉璃看热闹,挥手让追上来的护院退下,“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杜琇莹没有理会她,走到花琉璃身边,把嘉敏抓在花琉璃手臂上的手挥开:“嘉敏,你不要闹了。”   “我闹什么?”嘉敏见杜琇莹把花琉璃藏在身后,不敢置信道,“我跟她究竟是谁闹谁啊?!”   她好好待在家里,被花琉璃硬拖出来不说,现在还被自家表姐当成了恶人。   长这么大,她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郡主,你没事吧?”杜琇莹没有理会叫屈的嘉敏,从小到大嘉敏不知道欺负过多少人,长大后更是口无遮拦,全然不顾他人感受,所以她早就不信她这一套了。   “我没事。”花琉璃乖巧地摇头。   “没事就好。”杜琇莹扶着她的手臂,“时候不早,我送你回去。”   花琉璃看了看杜琇莹,又看了看嘉敏,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   “郡主可能对我还不太熟悉。”杜琇莹见花琉璃没有坐马车出来,便扶着她与自己同乘一车,“在下姓杜,闺名琇莹,是嘉敏的表姐,你唤我名字便好。”   “琇莹姐姐好。”   “不敢。”杜琇莹行了一礼,“郡主乃千金之躯,岂可称呼在下为姐姐。”   看着严肃认真的杜琇莹,花琉璃想起了幼时教她礼仪的女先生。   “嘉敏虽然性格冲动,但本性并不坏,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郡主原谅她。”杜琇莹又对花琉璃行了一个大礼。   “杜姑娘不要如此。”被人行了一个如此规矩的大礼,花琉璃赶紧伸手扶起她,“今日我与嘉敏郡主出来,只是想问问郡主有关花朝节的事,并没有她事。”   杜琇莹深深看了花琉璃一眼,微微垂首道:“原来如此。”   花家姑娘好生善良,她进门时分明看到嘉敏抓着她手臂,一副逼着她说什么话的样子,却仍旧不愿意在她面前说嘉敏不好的话。   这样的性格,与嘉敏在一起,哪能不吃亏?   “郡主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来问在下。”杜琇莹心头一叹,接过丫鬟递来的披风,搭在了花琉璃的肩头。   这样瘦弱的小姑娘,单单坐在那里,都让人忍不住担心。   “多谢杜姑娘。”花琉璃觉得杜琇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一位慈祥的姐姐。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深刻检讨,这样骗漂亮姑娘的信任,是不是有些不好。   “每年花朝节,都会祭拜花神,簪花踏春。宫中无后,太后娘娘年纪又大了,所以宫中不会特意举办祭祀大典,近几年都是几位公主,邀请京城未出阁的姑娘们,一起盛装出席祭祀活动。”杜琇莹道,“今年花朝会的主办人是二公主,她的性格向来和善,你去了以后不必委屈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说到这,她不放心地看了花琉璃一眼:“花朝当日我也会去,郡主若有什么不清楚不明白的地方,只管来找我。”   “多谢杜姑娘。”花琉璃朝杜琇莹感激一笑。   “郡主不必客气。”杜琇莹看着花琉璃白净的脸,总想再给花琉璃披上一件衣服。   这大概就是……奶奶养孙女的心情,总觉得她穿得不够暖和?   杜琇莹觉得自己这种心态有些奇怪,难道是家中兄弟姐妹都不如花琉璃好看的缘故?   把花琉璃送回府,杜琇莹回到家中,见父母兄长都在,上前给三人行礼。   “琇莹,自家人不必如此。” 杜父十分无奈。   “父亲,人不可无礼,这是女儿应该做的。”杜琇莹还是把礼行完了。   杜父无奈地伸手扶额,显然是拿这个老学究般的女儿没办法了。   杜家兄长早就习惯了妹妹的性格,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反而道:“父亲,母亲,我今天听说了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   “何事?”杜父感兴趣地问,扭头见女儿还在,又把身体坐直了。   身为子女,不能说父母的不是,杜琇莹只好站起身,准备回书房。   “昨日太子与卫将军母女同在京郊道观出现。”   杜琇莹脚步顿了顿,停下了往外走的脚步。   “太子每年正月十六都会去道观为恭惠皇后点往生灯,卫将军初回京城,不知道太子的习惯,两边不小心遇上也很正常。”杜父听说这事与太子有关,顿时没了挺热闹的心情,从小到大关于太子的流言太多了,多得整个京城都没了新奇感。   反正所有人都觉得,以太子的行事作风,被陛下废去继承人身份是早晚的事。   今天没被废,那就是明天,反正就在未来的某一天。   杜家兄长道:“也许太子是想娶福寿郡主,为他继承大统增加筹码?”   “但凡太子有点脑子,就该离花家人远一些。”杜父叹气,“花应庭与卫明月立下滔天的战功,不仅在军中威望极高,就连民间也对他倍加推崇,你如果是陛下,你会怎么想?”   “佩服自己有眼光,挑选了两位得力的能将?”杜家兄长有些不敢确定道,“民间不都是说陛下是紫微星下凡,花应庭将军是文曲星?”   “肤浅。”杜父失望地看着儿子,“你能耐见识若有你妹妹一半,我也能放心不少。”   杜家兄长心想,既嫌弃女儿书念得太多,成了老学究。又嫌弃他读书太少,见识不足。如今这年头,做儿女的想要讨好爹娘可真不容易。   “一开始陛下也许会这么久,可是时间久了,他会猜忌花家会不会有反意,会怀疑花家挟民意威胁帝王。若是太子与花家走得近,那便是雪上加霜,陛下会怀疑太子迫不及待地想要上位,想要取而代之。”   “但凡太子有半分理智,就不会与花家人走得太近。他想娶天下任何女人都可以,唯独花家那位郡主不行。”杜父十分肯定道,“更何况福寿郡主体弱多病,恐不利于孕育子嗣,这样的姑娘怎能嫁入皇家?”   “原来如此。”独家兄长恍然大悟:“难道此事是有人故意陷害?”   “其余几位皇子年龄都大了,这事说不准。”杜父抚着胡须,扭头看向站在门口还没有离开的杜琇莹,“所以琇莹不嫁给太子也算是好事。”   “父亲,昨日孩儿去给祖父请安,他老人家似对四皇子很是欣赏。”杜家兄长小声道,“他老人家该不会想……”   “不要多想。”杜父皱眉,父亲不太喜欢太子他是知道的,但他不想拿儿女的婚姻当做父亲的政治筹码。   四皇子?   杜琇莹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在她看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太子也好,皇子也罢,都不如那些书籍有意思。   “小妹,你可出息了。”花长空道,“早上出门找嘉敏郡主玩,中午又让杜家姑娘送回来,京城里的小姑娘,还有谁你没招惹过?”   “那可就太多了。”花琉璃道,“我今天在杜姑娘那里打听到,附近有个文曲星庙,十分灵验,我明天去给你拜一拜。”   花长空:“不要迷信。”   “信一信又不吃亏。”花琉璃拍了拍花长空肩膀,“三哥,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离春闱只剩下三天,这么点时间也看不了多少书,不如放松一下心情。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考上,就算考不上也没关系,最重要的就是你自己开心。”   她没告诉花长空,今天她还跟杜琇莹打听了一下科举的事,得知有些考生在考场上突然疯了、病了,很担心自家俊美的三哥,也会疯在考场上。   “不用担心,三哥会好好注意的。”听花琉璃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就是在担心自己压力太大伤到身体,花长空笑着揉了揉花琉璃的发顶,“小孩子不要操心这些小事了。”   “那你今晚早些睡。”花琉璃合上桌上的书,“这些书明天白天再看。”   “好好好。”花长空被花琉璃监督着回了自己院子,花琉璃回自己小院时,见爹爹与娘亲在外面饮酒赏月,怕打扰他们雅兴,当即放轻脚步,贴着墙根溜进自己院子里。   “殿下,这个可还要放在枕下?”更换床铺的宫女发现枕头下有团杂草,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双手捧到太子跟前。   太子起身把草编蝴蝶亲自放回枕头下,对宫女道:“放着。”   “是。”宫女们收拾好床铺,悄声退了出去。   “殿下,您与郡主昨日在道观见面的消息,是贤妃让人传出去的。”一个穿着蓝袍的小太监匆匆进来,小声道,“贤妃娘娘似乎并不想您娶杜家姑娘。”   “呵。”太子对查出来的结果毫不意外,这种互相放谣言的手段,几乎是后宫妃嫔们用不腻的手段。   贤妃进宫这么多年,手段也没什么长进。   “殿下。”在太子身边伺候多年的太监忍不住道:“不如……不如日后您便远着些福寿郡主吧。”   “孤是那种因为谣言便委屈自己的人?”太子弹着桌上的金珠,眼见金珠掉落在地,滚进柜底,他眉头也没有皱一下:“花朝快到了,孤记得私库里有一匣子珠钗,明日让人给福寿郡主送去。”   “殿下,那些珠钗都是难得的珍宝,何不留给未来太子妃……”   “孤觉得那些珠宝就适合给福寿郡主。”太子懒洋洋地站起身,“孤困了,你们都退下。”   “是。”   第二天昌隆帝一下朝,太子就去了宸阳宫御书房。   见到儿子这么积极地来御书房,昌隆帝把手里的折子一放:“说吧,有什么事需要父皇办?”   儿子忽然勤奋又乖巧,多半是有事相求。   “没什么事,儿臣就是想跟您禀报,后宫里又有某些妃嫔编排儿臣跟某个姑娘的闲话。”太子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儿臣心里不太高兴,只能找您诉诉苦。”   “又是谁?”昌隆帝有些头疼,他把太子地位摆得这么高,就是想让他们明白,大晋未来的继承人只可能是元溯,不可能是其他人。   只可惜后宫里的几个女人,似乎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儿臣为了弥补那位小姑娘,把准备送给太子妃的珠宝首饰给她了。”太子道,“所以今年上贡的那些珠宝首饰,您先让儿臣挑,给儿臣攒攒家底。”   “你还缺这点东西?”   “父皇,当爹的给儿子攒娶媳妇的本钱,那是千百年的传统。儿臣不找您,还能找谁去?”作为大晋朝最尊贵的啃老男,太子啃得心安理得。   “罢了罢了,谁叫天底下的老子都爱贴补儿子,你自己挑去,喜欢什么拿什么。”在太子面前,昌隆帝的偏心眼毛病时不时都会发作。   “儿臣谢父皇恩典。”   太子转身去了皇帝私库,问陪同他前来的御前总管赵三财:“赵公公,贤妃平日里喜欢哪些珠宝首饰?”   赵三财:“……”   殿下,咱们能不能别做得这么明显?   作者有话要说:  问:如何报复一个女人?   嘉敏:我觉得我正在被人报复。   太子:谢邀,孤刚从帝王私库出来。办法有很多,但最简单粗暴的就是她喜欢什么,就抢走什么。 第34章 嘴贱   每年季节变换时, 殿中省都要为后宫妃嫔们送上应季的衣裳首饰,但这都是有定额的, 宫里但凡有些地位的人, 都不会靠着这点份例过日子。   昌隆帝不是个对后宫苛刻的帝王,每到这个时候, 也会给各宫妃嫔赏赐首饰。大晋幅员辽阔, 土地肥沃,四周很多小国为了能依附大晋, 每年都会进贡不少东西,珠宝首饰也是其中之一。   今年的这些首饰中, 有几样是贤妃的心头好, 她天天盼着陛下能把这些首饰赏赐给她, 可左等没有,右等不来,她忍了几天, 终于没有沉住气,派人去找御前太监总管赵三财打听。   “那些首饰啊。”赵三财朝临翠宫的女官笑了笑, “前两日太子殿下喜欢,陛下就让殿下带走了,不知娘娘为何忽然问起这等小事了?”   女官脸上的笑意僵住, 那些东西都放在陛下私库,陛下要给谁那是陛下的事。她赶紧摇头道:“原来如此,娘娘原是担心那些好东西放在库里,久无人用失去颜色, 太子殿下能喜欢就太好了。”   回到临翠宫,女官把事情经过跟贤妃讲了一遍。   “太子身为男人,要那些首饰做什么?”   “奴婢听说,太子是要……攒娶媳妇家底。”   “他是太子,陛下向来偏心他,他需要攒什么家底?”贤妃气得面色发青,周边有个小国最擅长制作钗环之物,贤妃平日最喜欢这个国家上贡的首饰,太子却把所有的好东西全部拿走了,分明是故意跟她过不去。   “娘娘,虽然您喜欢的首饰被太子挑走了,但您也不需要动怒。因为其他几位娘娘喜欢的,也被太子一并挑走了。”女官赶紧补充了两句。   “那本宫是不是还要感谢他,没有差别对待?”贤妃板着脸问女官。   “奴、奴婢并没有这个意思。”   贤妃冷笑,太子连太子妃都没有定下,陛下就想着给他攒家底儿了。她家昊儿身为皇长子,又定下了林家女为王妃,陛下怎么不给点家底儿?   贤妃心里不爽利,让太监把英王叫进宫:“你跟林家那个姑娘怎样了?”   “还能怎么样?”英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淡淡,“她想做王妃,儿臣需要娶王妃,刚刚好而已。”   “胡说八道。”贤妃听到儿子漫不经心的语气,忍不住道,“林菀是林舟的女儿,林舟素来廉洁清明,他的女儿又怎会是贪图富贵之人?”   英王不与贤妃争辩,点头道:“母妃说得是。”   见他态度敷衍,贤妃又道:“林菀容貌出众,又有才情。最主要的是,她还是四皇子的表妹,娶了她就等于把四皇子的势力拉到了我们这边,这对你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英王低着头不说话。   贤妃想说,他心里是不是记挂着花家那个风一吹就倒的女孩子,但又知道这话不该说出口,便憋着一肚子火气不说话。   “母妃,儿臣下午还要去马场,您若是没什么其他的事,儿臣便先告辞了。”英王站起身,给贤妃行了一个礼就准备出去。   “等等。”贤妃从屋子里取出一件薄披风,“这两日天气开始回暖,那些厚斗篷穿着不舒服,我给你做了件披风,你试试看。”   “多谢母妃。”英王眼神渐渐软了下来,他把披风穿在身上,“这些针线上的活交给他人便是,母妃不要累着自己。”   “母妃知道。”贤妃帮英王整理了衣衫,夸道,“我儿生来英武不凡,不愧是陛下的孩子。”   英王听着生母的夸奖,恍然间有种自己比其他几个兄弟好看几百倍的自信。   做母亲的,看自家孩子,眼神总是忍不住出现问题。   花琉璃收了整整一匣子珠宝首饰没两天,又收到一箱来自东宫的礼物。   她打开箱子盖,看着里面满满的各种珠宝,深吸一口气,对东宫的仆侍道:“各位公公,殿下他最近还好吗?”   “多谢郡主关心,殿下近来挺好的。”   既然是正常的,为什么要给她送这么多好东西?当初她从阿瓦皇子营帐中搬走的金银珠宝,也没这么闪亮啊。   “无功不受禄,殿下的好意臣女心领了,但这些东西……”   “还请郡主放心收下。”仆侍道,“奴等来之前殿下说了,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无用之物,郡主若是不收,也只能让明珠蒙尘。花朝将近,郡主国色天香,又岂能没有与你配称的首饰?”   “多谢殿下。”花琉璃转念一想,阿瓦外出征战都能带那么多金银珠宝出来,太子身为大晋第二尊贵的男人,这些东西对他而言,或许真不算什么?   “郡主喜欢就好。”仆侍送完东西,连茶都没有喝一口,匆匆离开了。   花应庭与为卫明月得知此事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让花琉璃自己收捡起来。她日后若是嫁人,就拿来当嫁妆,若是不想嫁人,就自己戴着玩。   得了一堆珠宝首饰的花琉璃,第二天难得起了一个大早,乘坐马车赶完京郊的文曲星庙。   等她赶到后发现,文曲星庙外排着很长的队伍,一些书生为了占一个好位置,甚至还带着书籍与水囊,看起来像是熬了一整个通宵。   花琉璃开始反省,与这些虔诚的书生相比,自己时不时显得不够有诚意。   她刚下马车,就看到有人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五两银子免排队”几个字,忍不住小声对扶着自己的鸢尾道,“还有这样的事?”   “京城地界,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变通的。”鸢尾小声道,“不过很多书生觉得,排队更显诚意,加之五两银子太贵,很少有人会花钱免排队。”   花琉璃看了眼长长的队伍,再看了眼免排队的牌子,毫不犹豫道:“给银子。”   文曲星庙的人见花琉璃从马车出来,就知道有钱的贵人来了。待鸢尾掏了钱给他以后,更是热情地带着主仆等人往庙里领。   进了神殿,庙祝亲自迎了上来,引着花琉璃上前点香许愿。   “贵人,后日便是春闱开场,本处可以在春闱当日为考生诵经祈福,祝愿他受文曲星青睐,超常发挥。”   “哦?”   “不过求星君保佑,总要供奉祭品的,贵人若是有意,只需要花十八两银子祭贡星君。本庙感动于贵人的诚心,愿意在当日为贵人亲友祈福。”   花琉璃掏了十八两银子,又买了一些祈福灯,祈福笔之类,转身准备走的时候,与一位穿着湖绿色裙衫的少女迎面对上。   她对这个少女有些许印象,平日好像喜欢跟在嘉敏郡主身后,是姚家的闺女,叫姚什么来着?   “郡主。”姚家姑娘走过来朝花琉璃福了福,目光扫过花琉璃手中的状元笔,笑容变得有些奇怪:“郡主这是给花三公子求的?”   花琉璃朝姚姑娘柔弱一笑:“姑娘也是来替家人祈福的?”   “家兄乃京城秋闱一榜举人,这次定能金榜题名。”姚姑娘语气一顿,“听说青寒州条件艰苦,学子甚少,花三公子乃青寒州乡试解元,想来也会金榜题名,为家族争光。”   “只不过学习非一日之功,临时抱佛脚更是自欺欺人。”姚姑娘温婉一笑,“郡主还是不要太过迷信这些才好。”   “姚姑娘说得有理,不过我这不是在抱佛脚,而是在抱文曲星的脚。万一星君见我花家时代忠良,愿意保佑家兄呢?”花琉璃捂着嘴角轻笑,“姚姑娘不信这些,为何还要来此处?”   “你……”姚姑娘瞪了花琉璃一眼,气得转身就往外走。   “庙祝,姚姑娘心情不佳,她的祈福钱由我来付吧。”花琉璃笑眯眯道,“预祝姚公子旗开得胜,榜上有名。”   “贵人真是良善。”   姚姑娘被气得差点吐血,她扭头看去,发现花琉璃还在对她笑,笑容温柔又善良。   明明对方什么难听的话都没说,但是在这个瞬间,姚姑娘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输了,输在哪儿还不清楚。   “京城里的这些姑娘长得真好看,生气的样子也好看。”坐上马车以后,花琉璃笑眯眯道,“嘉敏郡主跟她的那些小伙伴真好玩。”   “郡主,你且收敛点吧,奴婢怕被你被人堵着门叫骂。”鸢尾无奈苦笑。   “她们敢骂,我就敢晕倒。”花琉璃懒洋洋地靠着车壁,“我体质很弱,气不得的。”   鸢尾:“……”   郡主进了京城以后,也不知道是谁的噩梦。   春闱当日,花家四口都起了个大早。   花应庭为花长空披上外袍:“爹在战场上厮杀多次,煞气无数,什么邪魔霉运不侵,我给你穿上外袍,能保你离霉运远一点。”   “对。”卫明月替花长空束好发,“娘亲是大晋最厉害的女将军,由娘亲给你梳头发,那就等于是神佛给你开光。”   花长空:“……”   母亲自恋的毛病,是好不了了。   “三哥,不要有压力。”花琉璃把装着考试用具的背囊放到花长空手里,“反正咱们家两个侯爷,一个郡主,就算你考不上好名次,我们也能把你养得好好的。”   不好好考试就要回家吃软饭了?!   一时间,花长空不知道自己该放松还是该紧张。   四人走出大门,在花长空坐上马车后,花琉璃在袖笼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小旗,插在了马车上。   “闺女,你什么时候做了一面花家军的小旗子?”花应庭疑惑地看着在晨风中摇曳的小旗子,“插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寓意旗开得胜呀。”花琉璃拍了拍拉车的马儿,“马儿啊马儿,一定要保佑我三哥马到成功。”   “有道理,我们家乖女真聪明。”   坐在马车里的花长空无言以对。   有一堆平日从不上香祷告,临时才求神拜佛的家人,他既无奈又感动。   这种为了家人愿意放弃原则的亲情,无论是谁都不忍去破坏。   一家人把花长空送到送到贡院外面,花长空看向家人:“父亲、母亲、小妹,我进去了。”   “嗯嗯。”花琉璃点头,“无论怎样,三哥都是最好的三哥。”   花长空闻言一笑,伸手拍了拍花琉璃的头顶:“小妹也是最好的妹妹。”   他朝家人拱手行礼,转身往贡院大门走去。   等花长空被守门人确认没有夹带作弊的东西,进了门以后,花家三口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爹爹,娘亲,我有些紧张。”花琉璃小声道,“我听说有考生,考到一半就疯了。”   “你三哥自小习武,家里又不逼着他必须拿到功名,应该不会有这些事。”花应庭说完这句话,有些不自信,扭头看向卫明月:“夫人,你说是不是?”   “嗯。”卫明月板着脸点头,看起来是三人中最平静的一个,只是她不自觉握起来的拳头,出卖了她。   贡院外挤满了送考的人,京兆府的衙差怕人多引起争吵,派了不少人守在此处。京兆尹又担心京兆府的衙差压不住人,还从大理寺借了一些人过来。   为了在大理寺借到人,京兆尹足足在大理寺卿张硕家门口蹲了三天,本来张硕一直不愿意松口,直到前几天他不小心弄掉帽子,被张硕看到以后,对方竟然目含怜悯地答应下来。   春闱每隔三年一次,这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的考生,都是当地有名的学子,京兆尹不敢大意,天还没亮就跟衙差一起守在这里。   为了这场科举,京兆尹、兵部、大理寺、国子监、户部都忙得脚不沾地,就怕发生什么意外。   他们来巡逻的第一天,看到花应庭守在贡院外面。   他们来巡逻的第二天,看到花应庭搬着小板凳坐在贡院外面。   他们来巡逻的第三天,花应庭又来了,还自带了吃食。   户部尚书曹进伯巧遇花应庭好几次后,忍不住想问,花应庭为什么这么闲,天天都守在贡院门口。   后一想,花应庭虽然还保留大将军的称号,却没有掌管京城及四周郡县的兵权,太子太保也只是个荣誉称号,除非皇上特意召他上朝,不然平日连朝会都不用去。   这么一想,曹进伯心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如今也只能像京城那些闲散贵族般无所事事吗?   他正准备上前与花应庭攀谈几句,就看到停在花应庭旁边的马车帘子动了动,一只白皙细嫩的手,把帘子掀了起来。   从马车里出来一位小姑娘,是福寿郡主。曹进伯想起好友辉之近来写给他的几封信里,提到过好几次花家小姑娘。说她嘴硬心软,心地善良,是个好姑娘。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道:“在下见过大将军,郡主。”   “什么大将军,如今老夫已经解甲归田,曹尚书称我为老花就行。”花应庭从凳子上站起身,把手里的东西让小厮拿着,对花琉璃道,“琉璃,这是户部尚书曹进伯曹大人。”   看着花应庭俊美的脸,年长他几岁的曹进伯心情有些复杂。花应庭都自称老夫了,他算什么?   “曹大人。”花琉璃福了福身。   “不敢受郡主的礼。”曹进伯赶紧回礼,花琉璃虽是小辈,但却是皇上亲封的爵位,尚书与郡主虽是平阶,但意义却不同。   “她一个小孩儿,给你行礼有什么不能受的。”花应庭指着贡院紧闭的大门,“曹尚书,你怎么在此处?”   曹进伯失笑,这三天他每日都有出现,花应庭竟然毫无察觉?他说明缘由后,忍不住多看了花琉璃几眼。   小姑娘不多言多语,又懂得礼貌,没有半点郡主的骄纵。辉之怎能说人家小姑娘嘴硬心软,分明是个讨人喜欢,还有些害羞的小姑娘嘛。   与花应庭寒暄完,曹进伯刚走出一段距离,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友人便拉他来到角落里,小声道:“你怎么在贡院门口,跟花应庭交谈那么久?”   “这有何不妥?”曹进伯反问。   “自然不妥。”友人道,“你知不知道陛下原本要让花家女嫁给英王,结果最后却给英王定了林家女?”   曹进伯皱眉。   “陛下对花家早已经有了猜忌之心,你在贡院门口,众目睽睽之下与花应庭交谈甚欢,岂不是给人把柄?”友人忧心道,“待陛下清算花家时,自会有人拿今日之事,来诬陷你。”   听到这些,曹进伯心里有些难受。花家为了守卫大晋,这些年一直尽忠职守,当年卫将军尚在孕中,都带兵去了边关。如今战事已平,无人敢犯大晋威严,花家地位反而尴尬了起来。   英雄一生,不该如此。   他扭头看等在贡院门口的花应庭,看到他的女儿,正举着一盘削好的水果递到他面前,如此温情又平凡的一幕,竟是让他心生酸楚。   “但求……问心无愧。”曹进伯道,“多谢王兄提醒,我心中有数。”   “有数便好。”友人叹气,“花家……怕是风光不了几年了。”   春闱还没结束,已经有几个晕倒的考生被扶出来,被守在旁边的医官及衙差匆匆抬走治疗。花琉璃看得心里七上八下,干脆走出来透透气。   外面摆了很多吃食小摊,各种味道挤在一起,营造出热闹的烟火味道。几个假道士装模作样地坐在街角,给那些心神不宁的陪考人算命。   穿过热闹的巷子,花琉璃与那位姚家姑娘再次相遇了,对方心里还拿着刚从道士手里求来的符。   嘴上说着不相信求神拜佛,私下里求符却很积极。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小吃的水蒸气缭绕在空中,孕育着难言的尴尬气氛。   在这个瞬间,姚姑娘看不见天,看不见地,也看不见过往的人影,她只看到花琉璃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对方在嘲笑她。   她面色涨红,觉得自己难堪极了。   “你没事吧?”她身后又走出来一个人,听到来人的声音,姚姑娘面色好了些许。   “我没事,林姑娘。”姚姑娘对林菀笑了笑,把手里的符偷偷藏进袖笼,抬头对花琉璃福身行礼,“福寿郡主好。”   林菀这才注意到站在她们对面的花琉璃,微微屈膝道:“郡主好。”   “两位姑娘不用多礼。”花琉璃装作没有看见姚姑娘的难堪,“两位姑娘也是为家中兄长求符?”   “是啊。”林菀不知道姚姑娘跟花琉璃之间发生了什么,开口道,“有人说东街的道人十分灵验,我跟姚姑娘就一起去求了符。”   “哦……”花琉璃朝姚姑娘笑了笑,拖长声音道,“那便预祝二位兄长能取得好名次。”   “多谢郡主。”林菀脸上笑意疏淡,她看到花琉璃,就想起上元节那天晚上,自己站在观景台上的尴尬境遇。   那不能怨花琉璃,她心里很清楚,可即使如此,也无法冲淡心里那种丢脸的感觉。   大约有些人,天生就不合眼缘吧。   “花家丫头。”一顶轿子停在三人不远处,轿窗掀开,露出太子俊美的脸庞,“这边人员复杂,三教九流都有,你怎么在此处?”   “殿下。”花琉璃看到太子,嘴角扬了起来,“家父在贡院外面陪考,臣女见有几个考生被抬了出来,心里紧张得难受,干脆出来走走。”   太子见她只带了两个丫鬟,从轿中出来:“春闱还有几天才会结束,你天天等在这里也没甚意思。不如孤带你在京城里走走,陪你打发时间。”   他让随侍牵来两匹马,把自己常骑的白马缰绳递给花琉璃:“近来天气回暖,郡主骑一会儿马,应该对身体没什么影响?”   花琉璃看着这匹漂亮的白马,眼中的喜欢几乎掩饰不住:“没影响。”   跟在她身后的鸢尾抬了抬眼皮,见郡主正喜笑颜开地摸着白马的头,又把眼皮垂了下去。   待花琉璃翻身上马时,鸢尾伸手扶了她一把:“郡主,您小心。”   花琉璃捂着胸口轻咳两声:“你不用担心,城中又不能纵马,骑一会儿没事的。”   鸢尾退了回去:“是。”   姚姑娘见太子跟花琉璃骑着马走远,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忍不住小声道:“嘉敏说得对,这种柔弱的女人,大多都是狐狸精变的。”   林菀扯着嘴角笑了笑。   太子明知她是未来的英王妃,他的大嫂,却对她如此慢待。不就是仗着陛下偏疼,不把英王看在眼里?   林菀握紧拳头,垂下眼睑藏住了眼底的野心。   “林姑娘,你快看,那是英王殿下……”姚姑娘刚说完,就看到英王骑着马,朝太子与花琉璃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从她们面前疾驰而过时,带起满地尘土。   姚姑娘看了看英王一去不回的背影,再看看身边的林姑娘,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怎么就改不了嘴贱这个毛病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孤是个有原则的男人,比如说报复女人时,讲究的就是公平二字。   姚姑娘:嘴贱作死,我是专业的。 第35章 叛徒   英王还不知道, 自己刚刚从未婚妻眼皮子底下跑过去。   他追上太子,语气怪异道:“太子, 你这是去哪儿啊?”   太子看了眼他身后那些避让快马, 脸上惊惶神情还没完全消散的百姓,眉梢微挑:“大哥近来睡得不好?”   “什么?”   “既然睡得好, 怎么就忘了, 闹市里不能纵马?”太子用鞭子指了指跟在英王马后的随侍太监:“你下来,给你家主子牵着马。”   随侍太监神情尴尬, 他牵还是不牵?   英王冷着脸道:“请太子放心,本王骑术好得很, 不会伤到百姓。”   “殿下。”骑在马背上的花琉璃抱拳道, “殿下刚才骑得这么快, 还挺吓人呢。”说完,她捂着嘴角轻咳几声。   英王瞬间想起,花琉璃可是被几个纨绔公子哥纵马吓得发病的病弱娇娇女。怕花琉璃忽然倒下, 他又变成百姓口中连三岁小孩糖葫芦都不愿意放过的坏王爷,他把喷涌到胸口的愤怒咽了下去。   “郡主说得是, 是本王大意了。”英王看着太子,“太子与郡主准备去哪里游玩,大哥刚好无事可做, 不知太子是否介意多一个人同行?”   听说太子有意拉拢花家,他怀疑太子想跟花家一起造反,所以他要多看看。   “好。”太子似笑非笑地看了英王一眼,“大哥能一起, 就更好了。”   英王还不知道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随后他便明白了。   书坊、布庄、胭脂铺、首饰店……   他哪儿知道圆的还是方的好看?   他哪里知道同一个人的诗词有什么好坏之分?   还有裙子,不都是水红色,有什么差别?   偏偏太子似乎还跟他过不去似的,一边帮着福寿郡主挑,还一边问他?   手镯就是手镯咯,还非要问哪个好看?   “本王觉得都好看,都买下来。”英王情绪终于崩溃了,他一手按住盒子,面色狰狞地对店员道:“全部装起来,本王付钱。”   “那怎么好意思,孤说好了今日买东西向福寿郡主赔罪,怎么好让大哥付钱?”太子微笑道,“大哥你太客气了。”   这家首饰铺是京城有名的高定首饰坊,十分受世家贵族喜欢,做首饰的匠人是全国有名的老手艺人,价格更是令人咂舌。   “身为长兄,我掏钱也是应该的。”英王皮笑肉不笑,只要你们俩别再问我哪样东西好看,我就谢天谢地了。   一盒首饰的价格算下来,即使是英王,也觉得有些肉疼。这些女人喜欢的玩意儿,怎么就这么贵?   “郡主,太子若有什么做得不是的地方,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英王心里有些好奇,太子做错了什么事,要向花琉璃赔罪?   “回王爷,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些日子家母要去道观还愿,刚巧遇到了太子殿下。哪知没多久,外面就传出一些莫须有的谣言,臣女并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更何况殿下也是受害者,但殿下偏偏说要向臣女赔罪。”花琉璃也没想到太子说带她在京城逛逛,就是去各大商铺买东西。见英王问起来,她便特意找了一个理由。   这些皇子各个心怀心思,还是说清楚些好。   至少不能让太子被其他皇子坑。   “原来如此。”英王想起这件事的谣言,跟自家母妃还有关系,其他几位有皇子的娘娘,也在其中推波助澜,有些不好意思去看花琉璃。   他向来看太子不太顺眼,但是因为太子,连累了这位娇弱的小姑娘,他心里有些不忍。英王殿下表示愧疚的手段很直接,他又给花琉璃买了一整套首饰。   太子也不阻拦,甚至在英王掏出一大把银票后,还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在太子准备带着花琉璃去看瓷器的时候,英王终于忍不住了,他头大地提出了告辞。   再这么待下去,他要头秃。   等英王一走,太子停下脚步:“孤忽然想起,这些瓷器也没甚好看的,我们换个地方。”   “好。”花琉璃隐隐觉得,太子刚才是故意坑英王的。   但她是谁,是温柔善良又弱小的花琉璃,只需要默默跟在后面捡太子坑人的战利品就好。   太子是真的会玩,不仅带她去尝了美食,还带她去湖上听美人弹琴,杂耍的逗猴的,一个比一个有意思,等到夜幕渐渐降临时,太子把花琉璃送回了家。   “以后有机会,孤再带你去几个地方玩。”太子对站在门口的花琉璃道,“夜里凉,郡主回去休息吧。”   “殿下,马儿还你。”花琉璃把白马缰绳递给太子,太子笑,“先放在贵府养几日,等冬天郡主不能骑马的时候,再还给孤。”   花琉璃正准备拒绝,就见太子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殿下。”花琉璃叫住太子。   太子回头看她,不等花琉璃说话,脸上已经有了笑意:“多谢郡主陪孤渡过了一个有意思的上元灯节。”   这个笑容太好看,好看到等太子走远,花琉璃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这匹马的名字。   “算了。”花琉璃摸了摸马儿的毛,“走,我带你回去。”   卫明月见女儿牵了一匹马回来,仔细打量一番:“这是北面乌虎国进贡的御马,是十分难得的千里良驹,只有陛下才有,你……”她语气微顿,“闺女,你去盗御马了?”   “娘亲,我脑子还是正常的。”花琉璃爱惜地摸了摸马儿,“这马是太子借给我玩的。”   “闺女,你应该知道马跟美人不外借的道理。”卫明月神情严肃道,“说吧,你对太子干什么?娘亲看能不能保不保得下你,保不下的话,好提前给大理寺打个招呼,让他们给你安排个好床位。”   花琉璃:“大概是因为太子好马太多,借给我一匹也没关系?”   “夫人,这马真是太子送给郡主的。”鸢尾赶紧道,“自从回京后,郡主可乖了,从没有惹过事。不仅如此,还顺手收拾了几个在大街上纵马的纨绔子弟,近来京城大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敢在大街上纵马了。”   “低调些好,我听说那个阿瓦刚进京那几天,吵着闹着要见你,被大理寺饿了几天才老实。”卫明月道,“陛下要在下个月举办国宴,邀请周边列国前来参宴,到时候你少出门,我怕金珀国的人在阿瓦那里听了事情经过后,会套麻袋敲你闷棍。”   “那也不能怪我。”花琉璃理直气壮道,“当初他潜入我们青寒州,想对我用美男计套军情,我当然只能投桃报李。”   “所以把人抓住后,你把他鞋子上嵌的宝石都抠下来了?”   “那不是我干的,是鸢尾干的。”出卖奴仆出卖得干净又利索。   鸢尾抬头看天上的月亮:“郡主,您看这个月亮,又大又圆,像不像一口锅?”   “今天是弯月。”花琉璃头也不抬。   鸢尾一脸麻木,是啊,月亮虽然不圆,但她背的锅却是又大又圆啊。   “鸢尾对你向来忠诚,她做哪件事不是你的意思?”卫明月从不跟花琉璃打嘴皮子仗,因为打不赢,“左右你小心些,别让自己陷入危险中。”   “您且放心吧,京城里还有谁不知道,我为人善良,温柔,身体娇弱,受不得气,受不得凉。”花琉璃伸手去抱卫明月的胳膊,被卫明月躲开。   “一身马味儿,别往我身上蹭。”   刚说完,就被花琉璃抱个满怀。   眼见夫人对郡主严肃不到一盏茶时间,就被哄得眉开眼笑,鸢尾见怪不怪地把马儿牵到马厩,点了两个马夫来特意照料。   花琉璃沐浴更衣后,盘腿坐到床上,把今天得来的各色珠宝摆了满满一床,朝与她最亲近的鸢尾跟玉蓉招手。   “鸢尾,玉蓉,来。”   鸢尾与玉蓉被璀璨的珠宝光芒闪花了眼睛,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这些给你们。”花琉璃分了几样首饰给两人,两人从小跟在花琉璃身后,早就习惯了她的行事,也不假做推辞,坦然地收了起来。   越看这些珠宝越喜欢,花琉璃觉得连给她送礼物的太子都可爱起来。   没有哪个女人会嫌弃自己珠宝首饰多,没有!   如今她也是有房有田产有铺子还有珠宝的人,养面首这种事,可以着手准备了。   “玉蓉,鸢尾,你们去打听打听,京城哪些乐坊、梨园比较有意思。”花琉璃拨弄着一枚玉珠,“尤其是有美人的地方,不可错过。”   玉蓉道:“何不看看京城哪些贵族公子有合心意的?”   “那个不妥,这些公子郎君都是要与贵女成亲的,日后让那些贵女知道,我染指过她们夫君,伤不伤感情?”花琉璃摇头,“那种就太讨人厌了,还是养面首好。”   夜凉如水,林菀却无法安睡。她坐在小院里,听到了母亲的叹息声。   京城的房屋价贵,父亲为官多年,一直非常廉洁,平时也不喜欢家人过得太过奢华。回到京城后,他们就住在这个三进小院子里,就连这个小院,都是四皇子掏钱替他们准备的。   原本四皇子要给他们准备一个舒适的大院,父亲却说他们家若是住那么好的房子,百姓会怀疑他们家不够清廉,所以拒绝了。   父亲总是说,人活着不可太重外物,留得清名最重要。可她不明白,大宅子是四皇子送的,为什么也不能住。   又不是贪墨得来的,就算是住了又能如何,问心无愧啊。   “小菀,怎么还没睡?”林夫人走到院子里,见女儿坐在石凳上,“夜里凉,快回屋里去。”   “母亲。”林菀起身扶着林夫人坐下,“女儿睡不着。”   “怎么了?”见女儿面带忧色,林夫人担忧道,“我们家刚来京城,是不是其他家的姑娘欺负你了?”   林菀勉强笑着摇头:“没事,我就是还没适应京城的天气,夜里有些难以入眠而已。”   林夫人却没有相信她的话:“是不是花朝节快到了,你没有合适的衣裳首饰?”林家祖上贫寒,直到娘娘进宫做了妃嫔,老爷考上状元以后,才勉强好过起来。   如今老爷被调任回京,原本听英王的意思,是让老爷到大理寺任职,可现在等了这么些天,任命一直没有下来,也不知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些事情,林夫人没有讲给女儿听,不想给她徒添烦恼:“明日母亲陪你出去好好挑一挑。”   林菀摇头:“去年做的那些也挺好,京城里什么东西都贵,不需要浪费这些不必要的钱。”   林夫人犹豫了一下,起身回了屋子,没过一会儿取出几张银票放到林菀手里:“母亲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这些钱拿去花着。”   林菀推辞了两下,想到那些漂亮的衣衫首饰,还是收了下来。   等她成了英王妃就好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把母亲送回房里休息,林菀看着手里这几张面额不等的银票,再想起今日挥金如土的姚姑娘,以及那些半点都不在意银钱的贵女们,双手微微颤抖。   等她成为英王妃,什么都会拥有。   若是陛下厌弃了太子……   那就更好了。   “请殿下恕罪!”整理床铺的宫女突然跪了下来,神情惊惶。   太子走进内室,看到床上已经散成一团杂草的草编蝴蝶,眉头皱了皱。弯腰拿起这团枯草,花家小姑娘编东西的手艺,实在不怎么行。   “无碍,退下吧。”他转身打开一个木盒,里面放着个丑丑的陶人。   拿出陶人,把枯草垫在盒子下面,再把陶人放了进去。到底是小姑娘的一番心意,他总不能随手扔了。   不过花家那丫头,跟她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倒是挺有意思。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沉默的时候沉默,多聪明机灵的小姑娘。   他抹着小陶人的脑袋,叹了口气。   若人在他面前,真要摸一摸她的脑袋。   金玲苑,听起来像是卖铃铛的铺子,实际上却是京城有名的乐园之一。里面乐师舞女皆有,有部分是家境贫寒,才入了卖艺这一行,有些是家里犯了事,被打为了贱籍。   最近这家乐园出了一位相貌出众的琴师,引得不少贵族女郎到此处一掷千金,连整个金玲苑都跟着出名起来。   嘉敏最近心情不好,小姐妹们知道她对英王有意,可惜英王定了林家女为妃,嘉敏便成了失意人。   小姐妹们担心嘉敏忧思成疾,打听到金玲苑有个十分好看的琴师后,就邀请嘉敏来观赏美人。   嘉敏想着,花琉璃就算再邪门,也不可能出现在金玲苑,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几人找了一个视觉极佳的包厢坐下,靠围栏而坐,欣赏楼下的舞蹈歌曲。   “不过如此,还不如宫里的乐人们来得有趣。”嘉敏看了几眼,便失去了兴趣。   “宫里乐人弹琴舞曲是比他们好,但这些地方的乐人,也是有几分野趣的。”姚姑娘眨眼笑了笑,指着下面扭着腰肢的男舞郎道,“瞧瞧,多娇媚。”   嘉敏听着楼下的尖叫声,瞥了一眼,庸脂俗粉,不过如此。   没过多久,四周的烛火忽然熄灭,只剩下舞台上的光芒。一个穿着白衣,面上戴着恶鬼面具的琴师,抱着琴走了出来。   “来了。”不知哪个小姐妹提醒了嘉敏一句。   琴师清冷极了,尽管他刚一坐下,就有无数人往台上扔珠宝玉簪,也不见他有半点越矩的动作。   一曲弹完,他白皙的手搭在面具上,摘下了凶神恶煞的面具。   美与恶的极致交换,让在场不少人发出了抽气声。   片刻过后,舞台上已经铺了满满一层的打赏。   “多谢。”琴师淡淡一笑,低头捡起掉在衣摆上的玉簪,轻轻在琴弦上一拨。抬头笑盈盈地看着众人。   嘉敏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嘉敏,听说只要出价够高,这里的琴师可以到厢房来单独为我们弹奏。”   “有意思。” 嘉敏招来伺候的人,让他们去楼下把人带上来。   楼下的观众见琴师离开,顿时有些失望,连后面的表演,看着都有些索然无味了。   嘉敏等了一会儿,见那个琴师还没有带过来,皱眉道:“怎么回事,人呢?”   恰在此时,伺候的人满脸羞愧地走了进来:“郡主,那个琴师已经被带走了。”   “带走了?”嘉敏有些不敢置信,整个京城公主郡主加起来也没多少,知道琴师是她要的人,谁还敢跟她抢?   “谁这么不要脸,竟然跟我抢人?”嘉敏面带怒意,这不是一个琴师的问题,是脸面的问题。   跟她唱反调的人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她姚嘉敏从小到大怕过几个人?   “不是跟你们特意打过招呼,要把人留给我们?”姚姑娘也有些不高兴,拍着桌子道,“我倒是想看看,是谁面子这么大。”   伺候的人尴尬地笑:“诸位贵人,那个点走琴师的贵客,说她与贵人们是朋友。”   “我们几个好友都在这,她是什么东西,也好意思跟我们攀关系?”姚姑娘用手臂轻轻撞了嘉敏一下,“嘉敏,该不会有人打着我们的旗号招摇撞骗?”   另一位小姑娘小声道:“我觉得,我们现在的行为,很像话本里即将被人反羞辱回去的路人甲乙丙丁呢。”   “闭嘴!”嘉敏与姚姑娘齐齐扭头瞪说话的小姑娘。   上次也是她说她们是路人甲乙丙丁!   真是好笑,她们出身名门,生来富贵,怎么可能是路人甲乙丙丁?有她们这么高贵美丽的路人吗?   几人来到抢她们琴师的包厢门外,气势汹汹地推开了门。   一个少女仰靠在软塌上,几个美婢围着她捏腿揉肩喂水果,姿态悠闲极了。   “你们来啦?”见到她们过来,少女抬了抬纤细柔嫩的手臂,“随便坐,不要客气。”   “花琉璃,竟然是你……唔……”姚姑娘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嘉敏捂住了嘴,她把姚姑娘拖了出去:“不好意思,打扰了,你继续。”   “呜呜呜。”姚姑娘艰难地掰开嘉敏的手,“嘉敏,你干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这种事闹出去不太好听。”嘉敏干咳一声,“反正要抢你去抢,我不去。”   姚姑娘还记着自己跟花琉璃那点小恩怨,当即便伸手去拉被嘉敏关上的门。   “反正花琉璃身体不好,一气就可能晕倒。”   姚姑娘犹豫了一下。   “晕倒以后就有可能叫太医。”   姚姑娘的手停下了。   “叫了太医就会被大伯父跟大伯母知道,是你把人气病的。”   姚姑娘的手缩了回来。   “伯父伯母一生气……”   “算了,不就是个琴师而已。”姚姑娘转身就走,“天底下好看的男人多了去,咱不跟这种女人计较。”   见堂姐放弃了跟花琉璃抢人的打算,嘉敏松了一口气。无知的人真幸福,小堂姐还不知道她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呢。   好在堂姐跟花琉璃没什么来往,应该没发生过什么矛盾。   几人还没走开两步,包厢的门从里面打开了,花琉璃站在门口朝几人招手:“你们怎么走了。来,一起欣赏嘛。”   嘉敏的内心满是拒绝,脸上是僵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不、不必了……”   “那怎么行,好姐妹是一辈子的事,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让我们之间有嫌隙。”花琉璃笑眯眯地看着嘉敏,“对吧,嘉敏姐姐。”   嘉敏:“不,真的不用了,我觉得我们那个包厢风景挺好的。”   “这样啊。”花琉璃忧郁地垂下眼睑,“既然嘉敏姐姐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了,那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吧。”   嘉敏头皮发麻:“不用了吧。”   花琉璃柳眉轻皱:“嘉敏姐姐不想跟我玩?”   姚姑娘:“谁想……”   嘉敏以这辈子最快的手速捂住小堂姐的嘴:“那、那就打扰了。”   与嘉敏同行的小姑娘松了口气:“我刚才说错了,我们果然不是路人甲乙丙丁,我们是配角甲乙丙丁。”   被捂着嘴不能说话的姚姑娘愤怒地盯着小姐妹,能不能有出息点,她们怎么就不能是主角了?   小姐妹们进了包厢后,姚姑娘愤愤地看着在花琉璃面前半点脾气都没有嘉敏,表情变得更加愤怒。   “你不要说话。”嘉敏注意到姚姑娘的表情,在她耳边小声道,“我觉得跟花琉璃做朋友挺好的。”   因为不跟她做朋友,有可能会死。   嘉敏满脸沧桑地拍了拍小堂客姐的肩膀:“堂姐,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嘉敏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了花琉璃的味道?!   姚姑娘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负心人。   她们中间,出现了一个可恶的叛徒! 第36章 美好京城   本该是声色犬马的场所, 却成为了一个安静的赏琴品茶宴。   嘉敏坐在角落里不出声,花琉璃靠在软榻上由美婢们伺候着, 其他几位姑娘见两位郡主不说话, 也都不说话,捧着茶杯假作欣赏琴声。   姚姑娘阴阳怪气道:“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福寿郡主身子不好, 还是少出门比较好。”   闭目养神的花琉璃睁开了眼睛。   “身体不好,才需要多走走多看看, 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会变得更好。”见花琉璃睁开了眼睛,嘉敏心里一紧, 抓住小堂姐的手腕, 示意她不要再开口说话, “俗话说秀色可餐,郡主你脾胃不好,多看看长得好的人, 有益身心。”   姚姑娘怎么也想不到,嘉敏竟然帮花琉璃说话到这个地步, 究竟谁才是她的小姐妹,胳膊肘怎么朝外拐?   花琉璃看出了嘉敏的紧张,她慢慢坐起身, 微笑道:“嘉敏姐姐不愧是公主之女,果然见多识广。”   “呵。”嘉敏干笑,睁着眼说瞎话的苦,谁又能懂?   “我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 告辞。”姚姑娘看了嘉敏一眼,作势要走。   她都已经动怒了,嘉敏应该要来哄她吧?   “那你路上小心些。”嘉敏松了口气,走了好,走了她就不用担心小堂姐惹怒花琉璃了。   “你……”姚姑娘这下是真的动怒了,她气得转身就往外走。   “姚姑娘,慢走啊。”花琉璃笑着朝姚姑娘摆了摆手。   “花琉璃,你也不要得意!”姚姑娘指着花琉璃道,“再过几日便是放榜的日子,我倒要看看,令兄能考多少的名次。”   姚姑娘扔下狠话就走,留下了神情尴尬的嘉敏与另外几位小姐妹。   “福寿郡主,堂姐她性格刁蛮了些,不过……”嘉敏实在没脸说,自家小堂姐没有恶意,都嘲讽人家各个科举名次不会太好了。   她看了看花琉璃,默默抚额,从来都是别人帮她打圆场,她哪会干这种活?可是花琉璃这个记仇啊,还是笑里藏刀的那种记仇,谁知道她哪天突然开始报复?   “没关系,姚姑娘性格直爽,我相信她并没有恶意。”花琉璃笑眯眯道,“诸位还是跟我一起赏曲吧。”   嘉敏默默瞥了花琉璃一眼,这个女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见这些身份高贵的女子们终于打算好好欣赏自己的琴声,琴师打起了精神,弹起了一首高难度的曲子。   作为金玲苑最有名的琴师,他引以为傲的不仅仅是这张脸,还有这手让无数女子痴迷的琴艺。   “这茶,不如我们常去的那一家可口。”   “到底不是正经茶坊。”   琴师手指微微一抖,弹错了一个音,整个京城都很有名的琴师在这里,她们关注的重点竟然是茶好不好喝?   “我不饮茶,也不知道哪种好,哪种不好。”花琉璃道,“不如让这里面的堂倌给几位姑娘换一种新茶?”   “这种地方茶水再好也有限,郡主不必麻烦。”坐在嘉敏旁边的小姑娘相貌十分讨喜,花琉璃记得她是田家嫡出千金,田锐栋的妹妹。   田姑娘把茶杯放回桌上,好奇地看花琉璃:“郡主在边关长大,可否给我们讲讲边关的景致,是不是像诗词里写的那样大漠孤烟直?”   花琉璃摇头:“青寒州地势险峻,山高路陡。每到夏天的时候,就有很多蛇虫鼠蚁,夏天的夜晚出一下门,就会被蚊虫咬得满头是包。”   “这么可怕?”几位姑娘都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完全想象不到,生活环境还能这么恶劣。   “不过这种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易守难攻。当地百姓性格彪悍,有时候敌人来袭,成年男子会自发在城中巡逻。有他们帮忙,我们好几次都抓住了金珀国派来的探子。”花琉璃叹气,“不过由于当地交通不便,气候又恶劣,频频发生战事,大晋的商人并不喜欢与当地人做交易,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当地百姓的生活都不怎么好。”   接过小姑娘屏住呼吸,听得十分认真,她们想花琉璃继续说下去。   “后来家父带兵剿灭了四周拦路的土匪,渐渐便有商人过来贸易,近几年日子已经好过了不少。”花琉璃注意到琴师弹错了好几个音,她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琴师,“琴师对边关的故事也感兴趣?”   “在下一时听入了迷,请贵客们恕罪。”琴师起身走到花琉璃面前,朝她行了一个礼。   他穿着宽松的白袍,弯腰行礼的时候,隐隐露出了锁骨。   “我听说十一年前,青寒州发生天灾,几条通往青寒州的要塞,都被倒下的山堵住。”嘉敏还记得这件往事,是因为她父亲姚驸马亲自担任押运粮饷的官员,平日游手好闲的他,从青寒州回来以后,沉闷了将近半个月,花钱都节约了不少。   “那时候我才四岁,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楚了。”花琉璃摇头,“今天是来听曲的,讲这些有什么意思?”   她扭头见琴师还站在自己面前,挥手道:“琴师,继续弹啊。”   琴师看了花琉璃一眼,默默走回原位。   几个人吃着瓜果点心,盯着琴师看了小半个时辰,都觉得有些无聊了。可是两个郡主没说走,她们也只能强撑着精神继续听。   “琴师,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祖上犯了事,三代皆为奴身,并无姓氏。”琴师趁机停下弹奏的动作,再弹下去,他的手指都要受不了:“坊里的人都称在下为云寒。”   “云寒……”花琉璃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看着琴师。   琴师缓缓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对上了花琉璃的视线。   “这个名字,听着有些冷。”花琉璃想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内心感受。   琴师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贵客说得是,在下也觉得寒这个字不好。”   嘉敏十分怀疑花琉璃究竟会不会逗美人开心,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噎人?就这样还出来跟她抢美人,简直可笑。   “不,我的意思是,这个名字如琴师一样,如凌霄上不染纤尘的白云,虽高处不胜寒,却又十分高洁。”花琉璃起身走到琴师面前,伸手拨弄了几下琴弦,她的动作十分随意,却带着几分洒脱的味道,“琴师琴艺出众,又有如此绝色,无需妄自菲薄。”   她微微靠近琴师,就在几位姑娘以为她会对琴师做些什么的时候,突然站直身体,掏出手帕掩着嘴轻咳几声:“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好,不能在外面久待,琴师也早些回房休息。”   玉蓉上前扶住花琉璃手臂,鸢尾把一袋珍珠放到琴师手里:“我家主子出门时间不定,公子近些日子就不要外出待客了,免得主子想要见您的时候不方便。”   琴师接过珍珠,随意地放在桌上,朝花琉璃拱手道:“在下在此处静候贵客芳踪。”   他行礼的姿态风雅极了,就像是不行沦落凡尘的仙人,让人想留他在凡尘,又想让他继续做高高在上的仙人。   若是一般的女子,早被这样的风姿折服。   可在座几人不同,她们早见过言行举止优雅到极致的五皇子,像云寒这样的坊间男子,只能让她们多看两眼,远远不到惊艳的地步。   听花琉璃要走,嘉敏赶紧站起身:“府中还有事,我也该走了。”   不走难道还要留在这里跟花琉璃抢男人?   一行人出了金玲苑,嘉敏还没来得及呼出一口气,就与街头对面的杜琇莹对上了视线。   虽然杜琇莹的眼神十分平静,但嘉敏可以肯定,对方平静的面色下,掩藏着怒火。   “杜姑娘。”花琉璃发现杜琇莹,笑着朝她招手:“真巧。”   杜琇莹含笑朝花琉璃点了点头,穿过街走到她们面前,福身道:“福寿郡主安。”   “杜姑娘不必这般多礼。”花琉璃伸手去扶杜琇莹,杜琇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墨香味,很好闻。   “礼不可废。”杜琇莹转身与其他几位姑娘互相见了礼,目光落在了嘉敏身上。   她们身后的金玲苑时不时传出乐声、笑闹声,显得几人之间更加安静。   “里面好玩吗?”杜琇莹面无表情地看着嘉敏。   嘉敏摇头:“也没什么意思。”   “你喜欢去,我也管不着你。”杜琇莹扭头看了花琉璃一眼,“福寿郡主体弱,又比你小,你以后不可引她来这种地方玩。”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嘉敏嗤了一声,“腿长在她身上,我还能管她?”她又不是嫌命长?   “杜姑娘,此事与嘉敏郡主无关,是我自作主张来的。”花琉璃小声道。   “我知道。”杜琇莹没把花琉璃的话当真,嘉敏这孩子脾气不好,福寿郡主说这些话,不过是在帮嘉敏打掩护。   这种享乐之地,如果不是嘉敏带福寿郡主过来,她怎么找得到?   想到这,杜琇莹警告地瞪了嘉敏一眼,让她少惹点事。   嘉敏:“……”   她以前说话做事是混账了些,但也不代表什么坏事都是她带头干的吧?如今这世道,还讲不讲理了?   可她懒得跟杜琇莹这个表姐争辩,因为从小到大,这个表姐满口都是之乎者也,她听着就头疼。   田姑娘与另外一个姑娘见势不对,找个借口坐上自己的马车就溜了,因为她们也很怕杜琇莹。   嘉敏看着两个小姐妹匆匆离去,再次怀疑她们之间那脆弱的友谊。   说好朋友一生一起走,遇难一跑就不回头?   “走吧,回家。”大街上人来人往,杜琇莹没有再说其他,把嘉敏拉上自己马车,免得她再乱跑。   “郡主。”杜琇莹上马车前,对花琉璃道,“早些回府,天快黑了。”   “好的,杜姑娘。”花琉璃笑得一脸乖巧。   乖巧得杜琇莹看自家表妹的时候,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妹妹还是别人家好”的感觉。   “表姐,真不是我带她过来的,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里面了。”   “编,继续编,你怎么不说,她还跟你抢男人?”   “对,她就是跟我抢人。”   “呵。”杜琇莹被气笑了,“嘉敏,我不说脏话,你不要惹得我破例。”   嘉敏:“……”   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招惹了花琉璃。自从招惹了她以后,她就再也没有顺心的日子。   她俩真是天生的八字不合。   目送杜琇莹的马车走远,花琉璃勾起嘴角笑:“京城的小姑娘都好玩。”   “郡主,您觉得那个琴师如何?”鸢尾小声问。   “仪态不比五皇子,容貌风姿不如太子。”花琉璃摇头叹息,“看惯了人间绝色,再看其他人,都成了庸脂俗粉。”   “您且冷静些,这些皇子龙孙是不可能做您面首的。”鸢尾诚实地提醒自家主子。   “你说得有道理,只是做人的都有个毛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花琉璃对那个琴师有些兴致缺缺,“若是太子没那么好看,我也就不会这么挑三拣四了。”   “福寿郡主?”   花琉璃皱眉,她只是欣赏太子而已,怎么还产生幻听了?   太子见花琉璃站在乐坊门口:“怎么在此处?”他从马背上下来,看了眼乐坊正门挂的牌匾,以为她只是碰巧路过。   “听闻里面有位琴艺出众的琴师,就来看看。”当着太子的面,花琉璃没有掩饰自己的来意。   “琴师?”太子闻到花琉璃身上有股与往常不一样的熏香味道,还有一些刺鼻香粉味,应该是在其他人身上不小心染上的。   “郡主……还有这般爱好?”太子是知道京城里一些贵女有养面首的爱好,但是花琉璃实在不像这样的人。   难道是别人带坏了她?   “就是好奇来看看。”花琉璃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这么晚太子怎么在这里?”   “孤替父皇带礼部的人出门宣了道圣旨。”太子道,“这种地方的男男女女不太干净,熏香味道重,对郡主身体不好,郡主日后少来这种地方。”   花琉璃若有所思,太子的意思是,要找身家清白的平民男子?   她抬头看太子,缓缓点头:“殿下,您的意思臣女明白了。”   看着花琉璃一脸沉思的表情,太子却觉得,她压根就没有明白。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舒服,送花琉璃回了府以后,还是觉得心头堵得慌。   “陛下,今夜您可要去哪位娘娘宫中歇息?”赵三财小声问。陛下已经五日不曾临幸后宫,宫中几位娘娘都来找他打听消息,他一个无根的太监,哪里知道陛下的想法呢。   “朕记得林妃的兄弟似乎回了京?”昌隆帝问赵三财。   “陛下您说得可是永州太守林舟?”   “正是此人。”   “陛下,林舟林大人已经调回京城,只是京城没有合适的空缺,所以暂时赋闲在家。”   “那今晚就去林妃那里,朕刚好跟她说说安排林舟的事。”   昌隆帝正准备去四皇子生母林妃那里,就听太监来报,太子要见他。他停下脚步,让宫侍把太子迎了进来。   “这么晚来找朕,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昌隆帝见太子脚步匆匆,心疼地让太子坐下再说。   “父皇,儿臣今日回宫时,发现一些享乐场地灯火通明,丝竹之声连绵不绝,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太子面带忧色道,“大晋在您的治理下,越来越繁荣昌盛,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富裕。但是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百姓越来越沉迷享乐,声色场所夜夜笙歌,这不利于我们大晋长治久安,世代繁荣。”   “当然,适当的娱乐是必须有的。”太子见昌隆帝沉思不语,补充道,“再过不久各国使臣就要抵达我们大晋,若是让使臣们误会我们大晋百姓只知沉迷享乐,岂不是有损我大晋颜面?不如趁着现在这段时间,把这些乐坊排查一番,查清是否有强卖妇女幼儿、官员流连烟花场所、打杀坊中奴仆、暗娼等现象,再让他们管理经营?”   “你说得有理。”昌隆帝沉吟片刻后点头,“你明日便安排人去处理这件事。”大晋这些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是好事,但过于沉迷享乐也是让未来充满了隐患。   什么时候,都不能丢掉危机意识,还有拼搏向上的精神。   哒、哒、哒。   无数珍珠掉落在地,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云寒无视了这些在地上弹跳翻滚的珍珠,走到宽大的铜镜前站定,伸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脸颊,问身边伺候的小厮:“本公子长得不好看吗?”   “公子容貌天下无双,世间无人能敌。”小厮高举着托盘,不敢抬头看云寒。   托盘里是个空荡荡的锦囊,四周洒落着几粒珍珠。   云寒挥手把托盘打翻,面色十分难看。自从他出现在金玲苑以后,便引得无数女人疯狂,前几日还有两个县主为了他翻脸成仇。   可是今日那个女人看到他的反应,简直就是他的奇耻大辱。   “派人去打听,花琉璃与姚嘉敏平日爱好是什么。”云寒脸上的怒意渐渐消散,他拿起托盘里的锦囊随手把玩着,“女人都喜欢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我要让她们为今天的行为后悔。”   “公子,主公的意思是让您靠近嘉敏郡主,您何必……”   “你懂什么?”云寒打断小厮的话,冷笑道,“人性本贱,若有人发现原本追求自己的人,忽然看上了别的女人,感情会变得更为浓烈。”   “奴不明白。”小厮肩膀微微发抖,他在害怕。   “你自然不会明白。”云寒眼神冰凉如腊月积雪,“女人……”   “呵。”冰凉的眼神中染上了讥诮,“为了情爱,她们可以放弃一切。”   “公子,花琉璃临走前不让你接待其他人,说明您对她而言已经有些特别了,说不定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才故作冷淡。”小厮道,“奴相信您。”   “好奴儿。”云寒拍了拍小厮的头顶,小厮仰头看向他,露出没有喉结的脖颈。   太子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养了一只白猫,这只猫好看极了,连叫声都比其他猫儿悦耳。   只是这只猫特别淘气,今天去采花,明天去摘果,还差点被人抱走。   太子狠狠骂了一顿想抢走自己猫的人,仍不解气,回到宫里给小猫做了一个精致的笼子。   小猫趴在笼子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他,喵喵叫声,很是可怜。   太子心一下子就软了起来,他想把小猫抱进怀里,帮它梳身上的毛毛。   “谁让你沾花惹草的?”   小猫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他。   “会跟其他人跑么?”   小猫歪了歪毛绒绒的脑袋,伸出爪子挠笼子。   “唉。”尽管小猫什么承诺都没给,太子还是毫无原则地打开笼子,让猫儿出来了。   看着大摇大摆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的小猫,太子抱起小猫,亲了亲它的耳朵:“你可是孤的猫。”   “殿下,殿下。”   太子睁开眼,见太监神情关切地跪在床边:“您可是被梦寐着了?”   “无事。”太子坐起身,“孤只是梦到有人来抢孤的猫。”   小太监满脸茫然,猫?   什么猫?   东宫里,没有养猫啊。   “替孤更衣。”   “殿下,时辰还早,您再睡一会吧。”   “不,孤今日有事要办。”   日头刚出来,金玲苑的管事就听到楼下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她有些不高兴拉开门走到过道上:“吵什么吵,这会儿还没开门迎客呢。”   待她看清楼下站着的人大多穿着大理寺官袍以及衙差袍,吓了一大跳,赶紧挤出笑小跑到楼下:“各位官爷,请问有何要事?”   “共创美好京城,人人有责。”衙差把一份通知递到管事面前,“近来衙门接到不少匿名举报,说一些乐坊存在私自买卖人口,虐待奴仆的情况,针对此类事件,京兆府与大理寺要进行严查。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官爷,咱们这里是正经乐坊,坊里的乐师舞女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正经人,哪敢做违法乱纪的事。”管事扫了一眼通知,里面的内容看得她心惊肉跳,“请各位官爷明察。”   她连忙从袖笼里掏出一叠银票,往衙差手里塞:“各位官爷还没用早饭吧,各位请用些早茶……”   “管事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按大晋律法彻查,贵坊若无违法的行为,我等自不会为难。”衙差看也不看那些银票,神情严肃。   “查吧。”   低沉悦耳的男声传到管事耳中,她循声望去,看到门口站着一位长身玉立,容貌非凡的俊美男子。   没想到世间还有比云寒更好看的男人?!   纵是见惯各种公子美人的她,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第37章 禽兽   衙差哪敢收管事的银钱, 在看到管事掏出钱袋时,他后背上就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万一让长官误会他是收受贿赂的人, 以后还怎么在衙门干下去?   见管事没有坚持把钱往自己手里塞,而是望向门口, 衙差松了口气。他回头看了眼, 这人是跟大理寺官员一起来的,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大理寺的裴大人对他挺客气,可能是跟着一起过来瞧热闹的公子哥。   京城里一些有钱有势的公子爱好奇怪得很, 有喜欢假装乞丐的, 有喜欢跑去茶馆说书的, 还有喜欢修道,待在道观里不出来的。像这种只喜欢凑凑热闹的有钱人,已经算比较正常的那一种。   这次清查格外严格, 连大理寺少卿都亲自出马了,可见陛下有多看重京城的精神风貌建设。   怪只怪这家乐坊运气不好, 由大理寺少卿亲自带人查抄,他们检查的时候,肯定会比其他几队更严格。   “报, 名谱与实际人数对不上。”   “报,两名舞女、一名堂倌、两名乐师户籍有问题。”   “大人,这家店里藏着违禁的药物。”   “收入与缴税数额含混不清,有偷税的嫌疑。”   短短半个时辰内, 金玲苑就被查出不少的问题,有些事情若是不细查,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今天由擅长查案的大理寺亲自出马,自然几眼就能看出哪些人不对劲。   能进入大理寺办事的,谁没有一技之长,让他们来查这种乐坊,已经是屈才。   裴济怀坐在椅子上,假装没有看到太子的随侍把凳子来来回回擦了三遍,太子才坐下去:“公子,这家乐坊问题颇多,微臣等人恐还要耗费一些时间,您事务繁忙,留在此处会不会耽搁您?”   “我只是跟过来看看,裴少卿继续办案,不用顾虑我。”太子面带微笑,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但裴济怀知道,这位并不是可以随便敷衍的主。   见太子不愿意走,他也不强求,继续听收下的汇报。   “大人,坊中大部分人已经到了,还有一位琴师以及几位住在坊外的舞女未至。”   “那个琴师也住在外面?”裴济怀挑了挑眉。   “回大人,琴师住在坊中。”   “那他为何不下来?”裴济怀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大理寺查案,不配合者以嫌犯论处,只能带回大理寺慢慢审问了。”   被衙差带出来,抱怨连连的乐师舞女们听到这句话,全都不敢说话了。他们最擅长察言观色,一看这位大人动了真怒,谁也不敢上去惹事。   舞女乐师们挤挤挨挨地站在舞台上,各个垂首缩肩,怕自己成了那个被杀鸡儆猴的鸡。   “抱歉,在下起得太晚,让各位官爷久等了。”楼道上,一个男人徐徐而来,他穿着宽松的素袍,青丝未束,似笑非笑地看着楼下众人,“不知各位官爷,有什么事需要我等出面。”   “京城的平安关系每一位百姓,本官来此处,是为了每一位百姓的安全作想,并不是刻意为难诸位。”裴济怀看来人披头散发,身后还跟着个身材娇小的小厮,皱了皱眉。   见裴济怀盯着自己披散的头发皱眉,云寒嘴角带笑道:“抱歉,在下出来得急,未能正衣冠,失礼了。”   管事见摇钱树下来了,赶紧给他打眼色,今天坐在这里的人身份都不简单,说话做事一定要小心些,别惹了祸。   云寒没有管管事打来的眼色,目光扫过大堂众人,最后落到一个锦衣华服玉冠束发的男人身上,然而对方却无视了他的目光,连头都未抬一下。   “请二位把户籍拿出来,我们要一一核对。”   小厮闻言看了云寒一眼,云寒朝他点了点头。小厮从怀中掏出两份户籍,快步下楼把户籍交到一个大理寺办事员的手中。   办事员接过户籍,还没打开看就道:“管事,你们这里怎么让小姑娘充作小厮打扮?”   “什么小姑娘?”管事愣了愣,见这位官爷盯着小厮看,顿时明白过来。因被云寒当做空气,心里有些不畅快的她,扭头看向站在回廊上的琴师:“云寒,我让你留在坊中,是想让你哄贵客们开心,不是让你养小美人在身边寻欢作乐的。”   小厮满脸诧异,没想到大理寺办事员会这么说:“官爷,小的乃是男子,只是长得有些像小姑娘罢了。”   办事员没有理会她,打开户籍看了两眼,抬手让人把小厮抓了起来:“是男是女,我一眼便能看得出,无需解释。身为女儿身,却假用男儿户籍,先抓起来再说。”   在大理寺混了这么多年,若是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他还有什么脸留在大理寺?   “什么,你竟是女子?”云寒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小厮竟然是一个女人,他诧异地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被哄骗的怒意。   “公子,奴心仪公子,妄想以小厮的身份靠近公子,请公子原谅我。”小厮想要挣脱衙差的手给云寒跪下请罪,可是今天的衙差拿出了十分的力气,拽着小厮纹丝不动。   “大人,这是一份假户籍。”办事员把户籍递到裴济怀面前。   “永州府下发的户籍。”裴济怀看了眼这份假户籍,“本官早年曾到永州府游学,这些年对永州府颇为怀念,请姑娘跟本官讲讲永州府的山水吧。”   小厮结结巴巴讲了几个地方,裴济怀轻点着桌面,语气冷淡:“带回大理寺。”   等小厮被拖下去以后,裴济怀抬头看向站在回廊上,神情冷淡的琴师:“这位琴师,也一并带回去。”   “大人,在下的户籍也有问题?”云寒缓缓走下楼,朝裴济怀行了一个大礼:“大人,在下也是受害者。”   管事虽然对云寒不满,但又不想这棵摇钱树出事,赶紧道:“请大人明鉴,那个小厮在乐坊里已经干了两三年的活,云寒三月前才到鄙坊,他们绝无可能是同伙。”   “啧。”一直没有出声的锦衣公子瞥了眼琴师,不耐道,“有没有问题,大理寺自会给他一个公道。若万事皆由你们说了算,还要衙门做什么?”   “贵人,话虽这么说,但我们开门做生意的,若是没了头牌,哪还能开得下去。”管事赶紧陪笑道,“贵人……”   “还想开门做生意?”锦衣公子站起身,“金玲苑违反数条大晋律例,在事情没有查清楚前,必须歇业整顿。”   管事心中一紧,她扭头去看裴济怀,见这位官员竟没有反驳这位公子的话,心里隐隐意识到不妙,赶紧道:“大人,昨日还有两位郡主娘娘发了话,说要来听云寒弹曲儿,诸位若是把云寒带走,又让鄙坊关了门,待郡主娘娘问起来,小的没法向郡主娘娘交待啊。”   听到“郡主”二字,锦衣公子的目光落到云寒身上,他带着寒意的眼神里有几分挑剔:“昨天两位郡主看中的就是他?”   “对对对。”管事以为锦衣公子不敢得罪郡主,连忙道,“两位郡主对云寒很是满意,临走前还付了不少银钱,不让云寒给其他人弹曲呢。”   “既然是两位郡主看中的……”锦衣公子沉吟片刻,等管事眼中涌起希望后,才继续开口,“就更不能让他随便靠近郡主了,郡主金尊玉贵,万一此人心怀歹意,岂不是会伤到郡主?!”   “裴少卿。”锦衣公子扭头对裴济怀道,“把人带去大理寺,严查。”   “是。”裴济怀拱手应下。   云寒看着这个锦衣公子,面色变得非常难看。他自负容貌出众,无人能及,可现在出现了一个比他更出众的人,这让他心中的嫉妒如野火燎原,无法消灭。   “你是谁?”云寒死死盯着的锦衣公子,恨不得对方立马消息。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我家公子的身份。”随侍轻蔑地看着云寒,“不过是个低贱的琴师,不过是给郡主们弹了几首曲子,便妄想由山鸡变成凤凰,实在可笑。”   听到自家随侍这么说话,太子眼皮抬了抬,却没有开口阻止。   “在下出生贫寒,不敢与公子攀比,只是见公子风姿出众,容貌无双,起了结交之心……”   “你想结交便结交?”随侍冷笑,“你配吗?你不配!”   “天下想要结交我家公子的人无数,你连排队都轮不上。”随侍声音有些尖细,骂起人来更显刻薄,“我若是你,站在如天上仙人的公子面前,早已经自惭形秽,无颜抬首。”   “什么低贱玩意儿,也敢用嫉妒的眼神看我家公子,快快离得远些,别让那张丑脸恶心到公子。”   全场皆静,裴济怀默默看了眼随侍,早就听说太子身边什么人才都有,没想到连擅长骂人的侍从也不缺。   京城若是举办骂人大赛,太子身边的这个侍从,准能拿前三甲。   云寒差点被随侍的话气得吐血,一个奴仆也敢说他丑?   他从小好看到大,引无数女人疯狂,哪里丑了?他差点没绷住形象,冲上去跟随侍理论,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动,大理寺的人动作更快,几下便把他扣押了下来。   “今天这里怎么如此冷清?”   门外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乐坊不是巳时就开门?”   “姑娘,今天好像有些不对劲,怎么有衙差守在外面。”   太子对随侍道:“把外面的姑娘带进来。”   “是。”随侍垂首走了出去,很快带着一对主仆进来。云海看了眼来人,这是昨夜率先离开的姚姑娘。   姚姑娘却没有看他,她老老实实走到太子面前,福了福身:“公子安。”   “昨夜你们跟琉璃就是让此人弹的琴?”太子神情淡淡,伸手指了指云寒。   姚姑娘老老实实点头。   “琉璃很欣赏他?”太子眉头轻皱,很快又放了下去。   “应该挺欣赏的吧。”姚姑娘见太子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立马改口道,“其、其实也不是那么欣赏,我们只是听了曲,其他什么都没干。”   她本想趁着花琉璃不在,把这个琴师先买下来,气一气花琉璃,没想到刚上门就遇到大理寺跟太子在,吓得不敢再乱说话。   难道这个琴师犯了大案?   不然太子也在这,还让随侍提前跟她说,不能泄露太子的身份?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外面外面女子的声音,心中顿时大喜,花琉璃送上门来了。她偷偷瞥了眼大理寺与衙门的人,要死一起死,都是逛过乐坊的人,凭什么就她被太子还有大理寺逮了现场?   “我觉得乐坊有些不对劲。”花琉璃刚踏进乐坊大门,就察觉到这里气氛不对,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是乐坊,更像是书坊。   被花琉璃强拉出来的嘉敏看了看四周:“哪里不对?”   花琉璃瞥了一眼嘉敏,转身就走。   “二位郡主,请留步。”   花琉璃还没跨出大门,就被叫住了,她扭头看了眼追出来的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是太子身边的随侍太监?   “郡主,殿下与大理寺少卿裴大人正在里面办案,两位郡主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看看热闹吧。”   “殿下与裴少卿办案,我们去瞧热闹是不是不太好?”花琉璃婉拒,“我们还是不去打扰了。”   “无碍,殿下也是以普通公子身份协助裴大人查案,两位郡主进去后,称殿下为公子便是。”随侍太监笑着把两人邀进了大堂。   花琉璃心情有些复杂,人生第一次尝试着挑美人,第二天就要被大理寺的人围观,这让她以后还怎么放开身心赏美人?   嘉敏咬牙在花琉璃耳边道:“如果不是你大清早地把我从家里叫出来,我们俩也不用在这里丢人。”   “要不是你昨天晚上跟我抢人,我也不会特意带上你一块。”花琉璃小声回呛,“我跟你有福同享还错了?”   “呸,这分明就是有难同当。”嘉敏翻了个白眼。   “二位郡主,请进。”随侍太监回头见嘉敏郡主朝福寿郡主白眼,福寿郡主也不动怒,反而朝嘉敏郡主温柔一笑,开口提醒:“请。”   “嘉敏姐姐,你先请。”花琉璃侧了侧身,示意嘉敏先走。   “妹妹体弱,我扶着你。”嘉敏伸手扶住花琉璃手臂,在她耳边道。“请。”   大理寺与衙门的人,见两位盛装打扮的贵女相携而来,纷纷垂下头,不敢直视其容颜。   两人一进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裴济怀身边的太子。应该说,只要有太子在场,总会让人下意识注意到他。   好看的人,仿佛会自动发光,其他人都会变得黯淡失色。   “公子安。”花琉璃与嘉敏齐齐撒开手,给太子行了礼。   太子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坐下说话。”   “郡主,我听说你很欣赏坊里的一位琴师?”花琉璃刚落座,太子就把话问出了口。   虽然在场有两个郡主,但太子殿下的眼里,只有一位郡主的存在。   “哪位琴师?”花琉璃抬头看向四周,才注意到被大理寺押住双臂的琴师,她随意看了一眼后,就把目光投向太子:“他犯了什么事?”   “他的小厮女扮男装,户籍作假,我们怀疑他是前几次大案的同伙。”裴济怀担心花琉璃怪他们把琴师带走,所以把事情说得越严重越好。   “郡主,在下并不是什么歹徒的同伙,求郡主帮在下伸冤。”云寒抬头,露出他好看的双目与鼻梁,眼神忧郁又无助,“贵客,云寒只是无依无靠的琴师,请郡主明察。”   太子美色当前,花琉璃哪里还能注意到云寒的美男计,她拿出手帕掩在嘴角轻咳道:“裴大人是大理寺最擅查案的官员,有他在,是非黑白自会查清楚,你不用担心。”   “连你也不相信我吗?”云寒失魂落魄地垂下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我还以为,郡主是不同的……”   太子扭头看花琉璃,花琉璃赶紧摇头,她什么都没对这个琴师做过。   “裴大人,这里交给你。”太子站起身,对花琉璃道,“郡主,跟我回去。”   “好呀。”花琉璃起身跟上。   嘉敏:“……”   所以她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为了证明老姬家的人有多偏心,她这个表妹在太子心中有多么的没存在感吗?   “郡主……”云寒幽幽地看着嘉敏,仿佛她是自己最后的希望。   可惜满脑子都在骂老姬家偏心的嘉敏,完全没有看到云寒的眼神,直到云寒被拖下去,才一脸麻木地站起身:“不打扰你们查案,我也回去了。”   俗话说,一表三千里嘛,她能够理解,能够接受。   可为什么偏偏都对花琉璃好?!   他们知道花琉璃柔弱的皮囊下,藏着什么吗?!一个个都心盲眼瞎的。   “幸好那个琴师没有伤害到你。”太子对骑在马背上缓缓前行的花琉璃道,“万一他趁着靠近的机会行刺你,你会有多危险?”   “多谢殿下提醒,臣女下次一定小心。”花琉璃回身看了眼金玲苑的方向,眼神清亮。   “还有下次?” 太子皱眉。   “怎、怎么了?”花琉璃察觉到太子好像不太高兴。   “外面的人来意不明,郡主身份尊贵,别让宵小有机可乘。”太子顿了顿,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郡主若喜欢听琴赏曲,宫中养着不少乐师舞女,孤可以带你去看。”   “宫里的乐师身份不同,臣女怎么好下手……”   “你说什么?”太子扭头看向花琉璃,神情平静得有些可怕。   花琉璃怔怔地看着有些陌生的太子,莫名觉得心虚。她撇开头,不与太子的视线对视:“臣女体弱,本就不宜成亲,也不想嫁到别家祸害其他正经公子。不如养三两个面首,找些乐子,了却残生。”   “郡主是觉得自己不宜成亲,还是不想与他人成亲?”太子追问。   “世上儿郎谁不想娶如花美眷,世上女子谁不想嫁如意郎君。”花琉璃微微垂下眼睑,换了下握缰的手:“只是臣女身体不允许,不想连累别人罢了。”   “若是世间有人不嫌弃郡主的身体,郡主可嫁?”   花琉璃笑出声,不解地看着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   难道是太子喜欢的那名女子,因为体弱早早便去了,所以太子才忽然有了这样的感慨?   想明白这一点,花琉璃道:“殿下,臣女若是喜欢上一个人,明知道会给他带来痛苦,宁可他忘记我、恨我,也不想连累他。”   才怪!   她若是那个体弱的姑娘,才不会顾忌那么多,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会让太子明白自己的心意。至少让自己临死前,没有半点遗憾。   像她这种暴脾气又记仇的人,没喜欢的人是好事。谁要是被她喜欢上,是那人一生的悲哀。   “孤明白了。”太子笑了笑,“琉璃,你日后若是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孤。”   “殿下要帮臣女把他抢到手?”花琉璃问。   太子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这种事怎么能让殿下来做。”花琉璃以为太子默认了自己的话,连忙道,“强抢民男这种事不好,臣女倒是无所谓,不能坏了殿下的名声。”   “若是能让琉璃高兴的话,也不是做不得。”太子轻叹一声,“左右孤的名声,也不是太好。”   “那些全都是其他人胡说八道。”花琉璃想到那些诋毁太子的流言,为太子感到不平,“殿下分明是才貌双全的好太子。”   太子闻言,转头盯着花琉璃轻轻一笑。   被太子这个好看的笑容迷住,花琉璃心里有些遗憾,他如果不是太子该多好?   如果不是太子,她即使砸出去千金万银,也要把这种绝色领到别庄好好养起来,让他做自己最宠爱的面首。   可惜,可惜。   在大理寺与京兆尹的严厉打击下,短短三日内,京城的风貌就有了极大的改变。花街柳巷中,再也没有穿着暴露的男男女女临街揽客,乐坊的酒价也有了大幅度降低。然而价格虽然低了,敢去这些地方花钱的人却少了。   有刚进京的外来者还在心中感慨,京城里的百姓就是不一样,知道近来在春闱期间,为了不影响考生发挥,消费场所都安静起来。甚至连小偷都看不到,就算不小心掉了银子在地上,也会有人捡起来交还给主人。   一位外国商人还特意写了一篇游记,他的游记里,把大晋是一个繁荣、优雅、美丽、路不拾遗的美好国家。   昌隆帝发现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最近两天有些不对劲,有时候翻着一本无比枯燥的奏折都能发呆。   在春闱即将结束的那天,昌隆帝忍不住问太子:“元溯,近两日你为何频频失神?”   “父皇,儿臣只是突然发现,儿臣也许是个禽兽。”太子抬头看着昌隆帝,厚着脸皮道,“这事您要帮帮儿臣。”   昌隆帝闻言大惊失色:“怎么,你在外面强抢民女了?!” 第38章 好哥哥   “父皇, 儿臣在您心中,是这样的人?”太子看着昌隆帝, 神情有些受伤。   “朕一时口误, 吾儿文武双全,容貌无双, 哪需做强抢民女这等不法之事。”昌隆为自己的胡乱揣测感到羞愧, “对了,前些日子朕得了一些有趣的玩意儿, 等会让赵三财送到东宫去。”   许诺了一堆好处,昌隆帝见太子面色变好, 好奇心占了上风:“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朕找她父母提亲去。”   太子没说话。   “是东街的杜家、姚家, 还是南街的田家、陈家?”昌隆帝皱眉,“总不能是你的那几个表妹?”   “都不是。”太子摇头,“儿臣尚不知她的心意, 此事以后再说。”   “你要真喜欢人家,就该早点告诉父皇, 父皇可以帮着你先下手为强。”吃什么都行,不能让自己儿子吃亏。   “若是您帮儿臣去说媒,不管她愿不愿意, 都不能开口拒绝。以她的性格,就算原本对我有几分好感,也会变成抱怨,最后也不知道是良缘还是孽缘。”太子郑重地对昌隆帝道, “她的身份并无不妥之处,儿臣现在是既不想强迫她,又不想让她被其他男人抢走。”   昌隆帝心中安静,元溯向来是随性而为,不愿受委屈的性格,如今却想得如此深远,看来对那名女子是动了真心。   爱则为之计深。   唯一让他不解的地方就是,元溯为何说自己是禽兽?昌隆帝思来想去,脑子里涌出无数个念头。   对方是有夫之妇?这种事可做不得,即使是太子,也要打断腿。   对方年龄比他大?女大三,抱金砖,再大点,就当多抱了几块砖,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谈不上禽兽不禽兽的?   难道……   昌隆帝神情一凛,难道那小姑娘的年龄还比较小?   想到这,昌隆帝神情凝重地看着太子,语重心长道:“元溯,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身份高贵还是低贱,有些事不能做,手更是不能伸,你可明白?”   太子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昌隆帝:“父皇,您且放心,儿臣省得。”   见太子说得斩钉截铁,昌隆帝稍微放下心来。即便是做皇帝的,又当爹又当妈,也是不容易的。   待百国宴结束以后,他应该召内臣们商议,朝廷是否该给无依无靠的单亲家庭,进行一个加恩。   这样既能缓解大人的压力,又能减少遗弃幼儿、违法私卖儿童事件的发生。只是设想再好,都有可能存在漏洞,甚至带来更加麻烦的事情。   所以每一项政令出去,他跟内臣们,都要设想无数次,才敢颁发。   做皇帝不容易,还是做昏君比较轻松。昌隆帝扭头看了眼太子,继承人太懒,他这个做老子的,也不知道熬多久才能放下肩上的担子。   太子抬头看了眼昌隆帝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道:“父皇,都说成家立业,儿臣连亲都没有结,其他事情您就更不能指望儿子了。”   “没出息的东西,朕可什么都没说。”   “但您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太子理直气壮道,“您正值壮年,儿子还小,所以其他的事,您就别想了。”   “都已过了弱冠之龄,还小?”昌隆帝道,“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登基处理政事了。”   先帝当年偏宠后宫妖妃,不仅提拔她全家,甚至还想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另立太子。妖妃家人强抢民女,圈占百姓土地,鱼肉百姓,有御史上言,却被妖妃让人堵在宫门口,活活打死。   他站在城墙上,看着御史的妻子挺着大肚子,抱着御史的尸首哭得撕心裂肺,浑身发凉。   世人皆知,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帝王自己难道不知道?   所以登基后,他时时提醒自己,就算不能成为千古留名的帝王,也要守好大晋江山。   江山是什么?   是巍峨的高山与奔流不息的江河?   不,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父皇。”太子道,“儿臣听闻杜太师好像病了。”   听到太子的声音,昌隆帝回过神来,他叹气道:“杜太师是一位了不起的学者。”但却不是合格的官员。   “你替朕去看看他。”昌隆帝想了想,“杜太师脾气倔了些,若他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你就当没有听见。等你回来,朕再给你几匣子宝石,给你攒媳妇本。”   “儿臣明白。”太子道,“这些年,儿臣什么时候跟他计较过。”   反正这种不懂变通的老头子,虽然脾气又臭又倔,但对父皇的忠诚却从未变过。   杜颂闻是真的不太好了。   他历经两朝皇帝,因为才华出众,年轻轻轻就做了东宫的官员,后来先帝迷恋妖妃,他因为一直站在太子这边,所以太子登基后,他生活得一直很舒坦。   世人都觉得他对太子格外严柯,而他只是觉得,太子是未来的帝王,他怕太子变成先帝那样,苦的还是全天下百姓。   杜颂闻面色蜡黄的躺在床上,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苦涩的药味。他极力睁大眼睛,看着屋子里的儿孙,朝红着眼眶的杜琇莹招手:“来。”   “祖父。”杜琇莹勉强挤出笑,蹲在床边,轻轻握住杜颂闻布满皱纹的手。   “你当真不愿嫁给太子?”杜颂闻问。   杜琇莹垂着头不说话。   “罢了。”杜颂闻叹息一声,“我原想让你留在太子身边,提醒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我又怕,太子若是厌弃你,你余生又该如何度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祖父……”杜琇莹再也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顺着腮边流了下来。   “是我错了。”杜颂闻闭上眼,“总是担心太子变成先帝那样,可世间的人形形色色,谁也不能按照别人的标准成长。我这些年固执己见,已得罪太子多次,待我走后,你们可怎么办?”   纵是圣人,对自家人也会更加亲近,更何况杜颂闻还不是圣人。   “待我走后,你们尽心辅佐陛下与太子,切不可起别的心思。”杜颂闻喘了口气,继续道,“太子虽不是十全十美,但他由陛下抚养,身上定有陛下的一些美德。其他皇子虽各有优点,到底比不上太子的风采。尔等若起了违背之心,便……便……”   “便逐出杜家宗谱,子孙后代与杜家再无干系。”   “父亲,儿子等必不违背您的意愿。”杜琇莹的父亲跪行到杜颂闻面前,泣不成声道,“父亲,请您好好休养,您很快就会好的。”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杜颂闻看着杜琇莹,“琇莹是个好孩子,她以后想做什么,你们不可阻拦于她。”   “儿子明白。”杜大人已是知天命的年龄,跪在杜颂闻床前,哭得却像个孩子。他平日里也怨父亲不知变通、执拗,可到了此时此刻,心中只剩下不舍。   “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门外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穿着锦袍,头戴玉冠的太子大步走进来:“杜大人,孤不等通报,贸然进府,还请诸位见谅。”   “殿下。”杜家人没想到太子会亲自前来,纷纷向太子行礼。   “诸位请不要多礼。”太子快步走到床边,一见杜颂闻的脸色,就知道他不太好了。   “杜太师。”太子后退一步,给杜颂闻行了一个晚辈礼,“父皇听闻太师病了,心中十分担忧。因他不宜出宫,特让孤来探望。”   “微臣谢陛下隆恩。”杜颂闻想要回礼,被太子按住:“大人,您是父皇恩师,孤身为后辈,该给你行礼,你好好休息,不要顾虑其他。”   太子又问杜家人,杜太师是怎么病的,用了什么药,待杜家人回答后:“孤过来的时候,带了几个御医及一些药材过来,尔等若不介意,孤让御医来给杜太师把一把脉。”   杜家人闻言大喜,连忙给太子谢恩。   御医把过脉以后,朝太子看了一眼。太子把杜颂闻的手放进被子里,替他压好被角:“杜太师,孤去看看御医如何用药,稍候便回来。”   杜颂闻看着起身离开的太子,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   太子走到外间,见御医们脸色不好,小声问:“杜太师脉象如何?”   “太师……已是灯尽油枯。”御医们无奈道,“请殿下恕罪,臣等无能为力。”   太子沉默片刻:“脉象准确吗?”   “除非杜太师是能够借助内息改变脉象的高手,不然……”御医道,“世间大多人学的都是外家功夫,几乎无人修习内息功夫。”   这话几乎明着说,杜颂闻已经无药可救。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太子回头看了一眼,是杜大人跟他的女儿。   “殿下,几位御医大人的话,下官已经听见了。”杜大人双目含泪,朝御医作揖:“诸位大人尽力救治便是,若是不能……能缓解家父痛苦也好。”   御医们还了一礼:“请杜大人放心,下官等人一定尽全力。”   太子返回内间,听到杜颂闻唤他,便走回了床边。   “殿下,老臣怕是不成了。”杜颂闻勉力道,“还请殿下多向陛下学习为帝之道,不要懈怠。”   “太师不要担心,孤会的。”太子见杜颂闻把手伸了出来,把这只苍老的手,轻轻握住了。   “老臣这些年,对殿下颇多苛责,是老臣做得不好。”杜颂闻看着太子年轻有力的手,“老臣相信,殿下未来大有可为。”   “孤知道太师对孤是爱之深,责之切。”太子声音温和道,“父皇常对孤说,当年肖妃把持后宫,对父皇诸多苛责,太师您却不愿与这些人同流合污,坚持每日来给父皇讲课,还为父皇在朝中奔走。这些事,父皇都记着,孤也会记在心里。”   “这只是老臣应尽之责而已。”   太子见杜颂闻累了,又安慰了他几句,待杜颂闻安睡后,才松开杜颂闻的手。   杜颂闻这些年对太子有多吹毛求疵,杜家人是知道的。可是太子却以德报怨,不仅细心询问老爷子的用药情况,还陪着老爷子说了这么久的话。   这样的宽容,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就算太子身上有其他缺点,那也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根本不影响太子的品性。   杜琇莹是心情最复杂的那一个,她随父母恭送太子到门外,等太子走后,听着长辈们对太子赞不绝口,开始反省,自己评价别人的时候,是不是太过武断?   春闱结束以后,花长空过了两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懒散日子。当他听说在自己参加科举时,妹妹跑去乐坊玩被太子逮个正着,顿时没了补眠的心思,找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花琉璃:“妹妹,乐坊好玩吗?”   花琉璃恹恹道:“都是庸脂俗粉。”   “要求还挺高。”花长空让下人搬了椅子过来,他挨着跟花琉璃一起坐了,“乐坊那种地方,哪有清新可口的小美人,不如养两个斯文白净的落难书生,既懂得情调,又没有风尘气。”   花琉璃摆了摆手:“没兴趣。”   “怎么,你不想养面首,想做别的了?”花长空伸手戳了戳懒得动弹的花琉璃,“跟三哥说说,最近有什么新爱好?”   “没有。”花琉璃叹息,“最近几天那些乐坊酒楼一个比一个没意思,往日去看能看看舞,赏赏曲,最近他们竟然弄什么背诗词出对子的游戏。如果我想玩这些,还不如跟京城的贵女们玩,至少她们玩得更有水平。”   “再过不久就是百国宴,整顿一下也好,若是其他国家的人敢在大晋地界上犯事,我们也好找他们的麻烦。”花长空道,“不然人家反问,你们大晋自己人都干,凭什么我们不能做。你说,这不是自打脸?”   花琉璃哼哼一声,拿了一块薄纱盖在自己脸上,免得阳光太烈,把自己的脸晒黑了。   “明日不是花朝节?”花长空道,“我跟几个京城同榜学子约好去郊外踏青,你与我一块走,还是跟其他小姐妹一起?”   “我去找嘉敏,不跟你一起走。”硬邦邦的男孩子有什么意思,还是欺负小姑娘比较有趣呀。   “行。”花长空倒不坚持,“明天人多,你对京城的道路还不太熟悉,不要跟小姐妹们走丢了,记得要把鸢尾跟玉蓉带上。”   “好。”花琉璃点头,“放心吧,我哪那么容易走丢。”   花长空笑着轻抚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金珀国俘虏,阿瓦二皇子发现自己多了个邻居。近来他不再闹着绝食跟要见花琉璃以后,总算过上了吃饱喝足的日子,加上天天关在牢里不能动弹,整个人竟是胖了一圈。   只是他左右两边的牢房都空着,大理寺的狱卒又不爱跟他说话,他闲得快要疯了。   好不容易来了个邻居,他抛下了尊贵的皇子身份,主动跟对方说话:“兄弟,你犯了什么罪,竟然被关进了这里?”   云寒看了眼那个胖出双下巴,胡子拉碴的男人,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袖袍,没有理会他。   “哑巴?”   云寒一动不动。   “聋子?”   云寒没有理他。   “傻子?”   云寒忍无可忍:“闭嘴。”   “你一个卑贱的阶下囚,竟然对我如此无礼?”阿瓦虽然不敢惹大理寺的人,但是面对其他囚徒,还是很有优越感的。他主动找云寒说话,也是因为无处安放的优越感作祟。   做人嘛,就是靠打击别人,才能获得开心。   云寒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阿瓦,都是阶下囚,谁比谁高贵?   “知道我是谁吗?”阿瓦在墙角摸了摸,找到一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发霉馒头,隔着牢房围栏扔到云寒身上,“注意你的眼神。”   霉变的馒头砸在脸上,又掉在了衣服上,云寒脸色阴沉下来:“滚,离我远点。”   啪。   又是一块发霉的馒头扔到他云寒的脸上。   不过这次不是阿瓦扔的,是另一边牢房的犯人扔的。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前辈说话就好好听着,不懂规矩的话,到了放风的时候,兄弟几个可以教你规矩。”犯人盘腿坐在地上,一副高人的模样。   “对对对,你们一定要好好教他。”阿瓦拍腿大笑,“老子最看不惯这种故作姿态的小白脸。”   “闭嘴。”犯人隔着一间牢房望向阿瓦,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屑:“金珀的战败狗不配跟我们大晋人说话。”   阿瓦:“……”   大晋没一个好东西,不仅那些官员讨厌,就连牢里的犯人也都不是东西。   他气急之下,捡起一块泥巴砸向犯人。可是隔着一间牢房,那里砸得中?最后泥巴掉在了云寒头上。   “兄弟们,这个金珀狗竟然敢嚣张,收拾他!”   “砸他!”   一时间臭馒头、死老鼠、破鞋子从各个牢房飞了出来。只可惜阿瓦的牢房离得比较远,大部分东西都掉在了云寒的牢房里。   云寒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恶心玩意儿,自己的衣袍也脏得不能看,整个人都崩溃了。   这些庸俗不堪又丑陋至极的人,竟然敢如此对他。   待他出去以后,一定要让这些人死无全尸!   啪。   一只臭鞋子贴着云寒的脑门掉了下来,他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都不许再闹,再闹今天中午的饭减半。”狱卒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地牢都安静下来,刚才还满口污言秽语的犯人们,坐得比谁都乖巧。   能关进大理寺监牢的,都是牵涉进大案,却暂时不能死的人,所以他们比谁都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那个谁,还愣着干什么,自己把牢房打理干净。”狱长用棍子敲了敲云寒所在的牢门,转头问跟在身后的狱卒,“这人是刚关进来的,谁接的狱,犯了什么案子?”   “这人是裴少卿亲自送进来的,身份很有问题,有可能牵涉前面几件大案。”狱卒赶紧道,“裴少卿说了,在案子没有查清前,一定要看劳他。”   身为大理寺的人,狱长自然知道前面几件大案是什么案子,他挑剔地看了眼云寒:“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男人,采石场那边不是缺人吗,把他带过去。”   “记得让他把身上的衣服换了,穿上粗布麻衣。”狱长看了眼云寒的脸,“明天带他出去采石的时候,记得不能让他接触有身份的女眷。万一他故作可怜,勾引哪个贵女替他打抱不平,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狱长干久了,什么犯人都遇到过。犯人们为了逃罪,美男计美女计,什么计都使得出来。   还是防范于未然比较好。   午时过后,太子坐在书案前,用香笺写了几张邀请帖,都觉得不满意。有些太过含蓄,有些又太过外放,总是缺了些什么。   即使连个称呼,他都换了几种。   花家丫头太像兄长对妹妹说话,直呼郡主又显得太过客套,若是直呼琉璃,又显得太过孟浪了。   “罢了。”太子放下笔,转身往外走。   “殿下,您的外袍。”随侍们赶紧追了上去。   出了宫以后,一路直到花家。太子坐在马背上,盯着花府门口的石狮子看了足足一炷香时间。   花府新来的守门卫兵不认识太子,见他穿着不凡,身后又跟着太监打扮的人,小心翼翼地上前道:“请问贵人找何人?”   “孤听闻贵府三公子考试结束,过来看看。”   “原来是太子殿下。”卫兵纷纷行礼,“殿下请进,三公子正在府中。”卫兵们一边通知主人太子来了,一边恭敬地引着太子往里走。   花长空听说太子特意来找自己,心里有些意外,他跟太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深厚的友谊,不过是参加了场春闱,就值得太子亲自探望?   父母今日出了门,花长空亲自上前迎接太子,两人寒暄了一阵,花长空见太子频频往外面看,以为他是在等家中二老,解释道:“两个时辰前,家父听说杜太师病重,便与家母一起探望去了。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是孤贸然来访,长空何错之有。”太子把手里的茶杯转来转去,“郡主可在府中,孤这次来,带了些她喜欢的吃食过来。”   “请殿下稍等片刻,微臣这让人去叫舍妹。”   “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若是扰了郡主休息就不好了。”太子假意客气。   “太子亲自前来,舍妹本应接驾。”花长空安排小厮去叫花琉璃,“殿下虽与舍妹交好,也不可如此纵着她。”   交、交好?   太子有些心虚,难道花长空看出他的用意了?   “那丫头就是一团孩子气,越是惯着她,就越是不像样。即便您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该有的规矩也是要有的。”   太子幽幽叹息,若不是不得已,谁想做心仪之人的好哥哥呢? 第39章 绣鞋   花琉璃来得很快, 半盏茶的时间就赶了过来,身上穿着八成新的裙衫, 宽大的袖袍用绣绳系着, 一看就知道她放下正在做的事情后,就赶了过来。   花长空正想当着太子的面, 假意斥责两句花琉璃没规矩, 谁知妹妹的嘴比他还要快。   “请殿下恕罪,方才臣女正在与几个丫鬟做胭脂玩, 得知殿下来了,竟忘了换身衣服就赶了过来。”花琉璃边说边解袖绳, 笑盈盈地看着太子, “殿下, 您今天特意过来,有何要事呀?”   见花琉璃笑,太子也跟着笑起来:“方才用午膳的时候, 孤想着郡主是第一次在京城过花朝节,对京城这边的风俗不太熟悉, 就想邀你明日与孤一起游玩。”   太子特意走这一趟,竟是因为担心她明天会玩得不尽兴?   世界上怎能会有这么好的男人?长得好看,性格温柔, 还贴心!   “臣女与嘉敏郡主约好了一起出去,但还没有定好去哪里玩。”花琉璃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盏,把太子面前的茶杯换了下去,“殿下明天也要与民同乐吗?不知殿下准备到哪里玩, 臣女明日来寻您。”   以太子的身份,单独陪她玩,她确实挺高兴,可就怕给太子带来麻烦。   听到花琉璃与嘉敏约好一起出门,太子脸上笑容不变。听到花琉璃会来找他,他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灿烂了几分:“近些年的花朝节,京城里的公子贵女们都喜欢去京郊的青山。明日孤与几位皇子会在山上的望青亭游玩,郡主若是觉得山中无聊,可到此处寻孤。”   “好。”花琉璃点头:“明日午时前,臣女定来寻殿下。”   花长空目光在太子跟自家妹妹身上扫来扫去,之前他说跟一些同届考生约好时,妹妹可没说过要来找他玩?   果然东西都是别人家的好,就连哥哥也一样。   得到花琉璃的承诺,太子心情很好,让随侍们把他给花琉璃准备的礼物抬了进来。   各种零嘴与布料,还有几双样式各异、颜色不同的绣鞋。   “京城这边的民间有个规矩,每到花朝节时,家中长辈父兄都会给女眷准备绣鞋。女子在花朝节那日,把饱含家人祝福的绣鞋穿上,就会受到花神格外的青睐,未来的一年都会无病无灾,平平安安。”太子打开其中一个木盒,里面躺着一双绣工精湛的绣鞋,“因不知郡主脚有多大,也不知你明天会穿什么颜色衣服,所以孤让绣娘多做了几双,希望有合郡主心意的鞋子。”   不管男女,送人鞋子多少都有几分暧昧的意思,太子不想花家人觉得自己孟浪,于是多解释了几句:“两个月前,郡主住在宫中,孤不知道两位将军能不能在花朝节前赶回来,所以便自作主张让绣娘做了这些鞋子,希望郡主与三公子不会怪孤多事。”   花长空原本还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但是转念一想,太子是私下送过来的,甚至连小妹脚掌大小都不清楚。两个月前他不懂京里风俗习惯,小妹更是那种不管鸡毛蒜皮小事的性格,太子连这种小事都能考虑,可见其的体贴周到。   “殿下一片好意,又怎么是多事?”花长空起身给太子行了一礼,“京中这些规矩微臣与舍妹确实还不太懂,幸好有殿下提前为舍妹准备了。”   别人家小姑娘有的东西,他家小妹也不能缺,不然多委屈啊。   “孤这也是多此一举,如今有花将军与卫将军在,定会把万事都准备好。”太子脸上的笑容比春风还要和煦:“孤原本不想把这些鞋子拿过来,可又不想浪费,思来想去还是把它们带过来了。郡主若是不喜欢,就把它们弃之一边。”   “这些绣鞋都很漂亮,臣女很喜欢。”花琉璃拿起一只绣鞋,在鞋底摸了摸。可能是考虑到花朝节要出行,鞋底还专门做了防滑的处理。   “郡主喜欢就好。”太子把手里的木盒也放到花琉璃面前,“孤还要回去处理一些事,不便久留。郡主若是喜欢这些鞋子,希望你……明日能从里面挑一双换上。”   “好。”花琉璃点头。   太子闻言笑了一声,起身看着花琉璃:“那我们明日再见。”   “臣女送你。”见太子来去匆匆,花琉璃相信太子是真的忙。但是忙成了这样,还没忘记照顾她,这样的好意,谁不感动?   太子果然是好太子。   花朝节当天,嘉敏顶着满头的困意,不耐烦地小声嘀咕:“大清早的折腾什么?”   “郡主,今日可是花朝节,您如此貌美,怎能让其他姑娘比了去?”贴身丫鬟见她不高兴,细声细气地劝道,“不说其他人,就说林家的那个林菀,绝对不能让她越过您去。”   “她?”嘉敏嗤笑一声,“长得清汤寡水,平日看着柔柔弱弱的模样,可惜有个花琉璃珠玉在前,她拍马都追不上。你且看着,今日只要有花琉璃在,若还有人注意到她,我就输你一百两银子。”   “郡主的眼光向来都很好,奴婢怕是赚不到这一百两了。”丫鬟哄着嘉敏,“奴婢倒是觉得,那个林菀半点都不及你,若不是因为她有个清名在外的老子,谁会多看她一眼,更别说做未来的英王妃了。”   听到“英王妃”三个字,嘉敏脑子里的困意彻底被赶走,她盯着镜中嘴唇红润的自己,低声道:“英王妃有什么稀罕的。”   丫鬟却不敢接这句话,低头装作替嘉敏挑选发钗。   嘉敏刚妆扮好,顺安公主就派人来催。   “郡主,福寿郡主已经在正殿等了您一会儿了。”   “你说谁?”嘉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福寿郡主。”丫鬟察觉嘉敏面色有异,疑惑道:“福寿郡主说,与您早就约好了,难道……不是吗?”   “她说得没错,我们约好了。”嘉敏艰难一笑,她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去招惹花琉璃,现在好了,即使是花朝节这一天,花琉璃也不愿意放过她。   心里虽然不愿意,脚下却不敢停。她母亲这个人说话比较冲动,她怕花琉璃等太久不耐烦,拔剑就在她母亲身上戳两个洞。   匆匆来到正殿外,嘉敏就听到母亲的笑声,以及带着刻意讨好的语气。   “福寿郡主今日真漂亮,与你一比,嘉敏那丫头,就跟狗尾巴似的。”   呵呵。   一个月前,你还说你闺女是整个京城最好看的呢。   嘉敏皮笑肉不笑地踏进正殿,看到花琉璃的第一眼,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是哪里来的小妖精,竟然这么好看?!   “嘉敏姐姐。”小妖精起身朝她福了福,既乖巧又可爱。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不回礼?”顺安公主瞪了嘉敏一眼,随后笑着对花琉璃道,“这孩子被本宫惯坏了,一点规矩都不懂,等你们玩耍回来,本宫一定好好教她。”   “殿下您言重了,臣女与嘉敏姐姐乃生死之交,不需要这些客套的规矩。”花琉璃挽住嘉敏的手臂,“还请殿下不要对姐姐过于严苛了。”   “看看人家琉璃多好。”顺安公主语重心长地对嘉敏道,“一早就来等你,你却在屋子里睡懒觉,做人要信守承诺,你们既然约好了要见面,又怎么能让人就等?”   看到花琉璃,顺安公主就想起卫明月。小时候不懂事,以为自己公主,其他贵女定会让着自己,所以说话做事时从无顾忌。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过了很久的畅快日子,直到有一天,她不小心招惹到了卫明月……   那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经历。   后来卫明月要进军营为将,朝中很多人反对,但她使出了十足的本领去支持。为了让卫明月能成功当上将军,她拉着闺中好友们细数女人做将军的好处,甚至连“谁说女子不如男”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就想让好友们一起帮忙。   卫明月成功当上将军以后,顺安公主高兴得三天都没睡好觉。   这个噩梦一般的女人,终于可以滚去军营,不用来祸害她了。   从那以后,京城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卫明月的拥护者,就连她的女儿也听信了外面的流传,从小对卫明月推崇不已。   唯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什么推崇,什么拥护,都是骗人的鬼话,她只是想卫明月离自己远一些。   现在卫明月解甲归田,顺安公主连出门的次数都减少了,更不敢让女儿得罪花琉璃,她怕卫明月不仅会变成自己的噩梦,还会变成自家闺女的噩梦。   她后悔,非常地后悔。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她宁可跳进湖里清醒一下脑子,也绝对不会去招惹卫明月。   目送花琉璃与女儿一起离开,顺安公主轻轻松了口气,幸好女儿的命比她好,至少花琉璃是个娇软好说话的小姑娘,不像她娘那么可怕。   嘉敏生无可恋地趴在马车里,现在她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英王,什么林菀,只有身边哼着小曲的花琉璃。   “早上没用饭吧?”花琉璃把一块只有小拇指大小的糕点喂到嘉敏嘴边,“吃这个,不会弄花口脂。”   嘉敏敢拒绝吗?   她不敢,所以屈辱地吃了下去。   味道还挺好,她决定多屈辱几次。   一炷香后,花琉璃跟嘉敏抱着盘糕点盘腿坐在马车里,吃得十分香甜。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糕点吃完,嘉敏把盘子放到一边,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承认当初故意刁难你是我的错,你究竟怎样才愿意放过我?”   “我打过你?”   嘉敏摇头。   “我骂过你?”   嘉敏继续摇头。   花琉璃双手托腮,笑容天真又无辜:“所以你想多了,我只是拿你当朋友而已。”   嘉敏看到花琉璃露出那招牌似的天真笑容,就觉得心里发毛,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就像是刚才那盘装得满满的糕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车外传来马鞭声,还有人痛苦的闷哼声。花琉璃掀起马车窗帘子朝外望了望,看到狱卒赶着一串身着囚服的人往城外走。   这些犯人都戴着脚镣,应该是重犯。这些犯人看起来很老实,唯有跟在最后的那个走得踉踉跄跄,跟在后面的狱卒似乎嫌他走得太慢,影响了整支队伍的速度,所以抽了他两鞭子。   “那些是送去采石场做事的犯人。”嘉敏随意看了一眼,“也不用同情他们,这些人犯的都是拐卖妇女儿童、抢劫害人的大案,落到这种下场也是活该。”   花琉璃放下帘子,转头问嘉敏:“你怎么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嘉敏从嗤了一声,“一年前公主府有个管事意图对府中丫鬟不轨,被我发现以后,把他鞭打了一顿,就送去了这里。”   花琉璃挑眉:“没想到你挺有正义感。”   “什么叫没想到。”嘉敏不满地啧了一声,“不会说话你可以少说两句。”   青山下,田姑娘时不时举目远眺,她们跟嘉敏约好了在山脚下碰面,怎么嘉敏还没到?   跟田姑娘站在一起的姚姑娘表情有些别扭,她还没有完全消气呢。   “哎呀,姚姐姐,你还在不高兴啊?”田姑娘拉着姚姑娘手臂晃了晃,“你跟嘉敏既是堂姐妹又是好友,在外人面前,她肯定跟你更加随意些。谁是外人,谁是自己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跟嘉敏闹得不开心。”   “她们两个第二天还约着一起去乐坊了,上哪找这么亲近的外人?”姚姑娘哼了一声,“不是我小气,分明是她气人。”   两人刚说完,就看到一辆印着花家族徽的马车朝这边行来,姚姑娘扭了扭头,满脸不屑。   可当她看到嘉敏从这辆马车下来以后,冷笑着对田姑娘道:“看到没,人家都乘花琉璃的马车过来了。”   “算了算了,都是小姐妹。”田姑娘怕姚姑娘又去找花琉璃麻烦,赶紧伸手抓住她,“多一个人还热闹些,那不是挺好。”   “姚姐姐,你听我一句劝。”田姑娘认真道,“按照话本定律,你这种主动向人找麻烦的行为,是会让你自己倒霉的。”   “田珊珊,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少看话本多读书,对脑子有好处。”姚姑娘咬牙道,“再提话本,我就让你把话本吃了。”   田姑娘弱弱道:“姚姐姐,我叫田珊,不叫田珊珊。”   “闭嘴。”作为几个小姐妹中最聪明的人,姚姑娘常常觉得无比地心累。   嘉敏见小姐妹们在等她,又怕她们开口就向花琉璃发难,快步上前来到她们身边,小声道:“福寿郡主在京中没什么朋友,我们看在卫将军与花将军的份上,多照顾她一些。”   听嘉敏提到两位大将军,小姐妹们表情变了变,京城里的年轻人,有几人不崇拜两位大将军?   她们就算再不喜欢花琉璃,看在两位将军的面上,也不会把事情做得太过。   “其实仔细想想,我们跟花琉璃好像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田珊偷偷看了眼站在马车旁边没有过来的花琉璃,“英王要娶的人也不是她,我们没必要故意针对她。”   “我哥闹市纵马,害得她受惊病重。后来嘉敏与她到我家吊唁,害得她与嘉敏被歹徒绑走,陛下差点治家父的罪,也是花家上书替我们向陛下求情。”虽然已经过了二十七日热孝,但是作为孙辈的田珊还穿着素色的衣衫,唯一比较花哨的就是腰间绣着花的锦囊。   “难怪近来只要我们说花琉璃的坏话,你总会装傻充愣打岔……”姚姑娘想说田珊是叛徒,可这事若是她遇上,恐怕也做不到任由朋友抹黑花琉璃。   嘉敏表情很是微妙,一是因为当初英王来替田家求情,被她母亲骂了出去,她面对田珊有些不好意思。二是因为听到“受惊病重”几个字有些不适。   一个连歹徒都敢杀的女人,会因为别人跑马,就被吓得生病?这分明就是坑田锐栋这个傻子的,没想到英王更傻,自己往这个坑里跳。   所以,她为什么要继续喜欢已经有未婚妻,脑子似乎还不太好的英王呢?   慢慢放下她对英王的感情以后,嘉敏发现,英王的直率在她眼中变成了冲动,英武变成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可能是没主的男人比较吸引力,当这股吸引力消失后,他就一无是处了。   花琉璃见她们谈得差不多,才慢慢走向她们:“这座山,难爬吗?”   “就你这种风一吹的身子骨,还是让婢女扶着吧,免得连累我们。”姚姑娘没好气道,“我们可不想担个欺负你的罪名。”   “姚姑娘总是嘴硬心软,你的好意我记下了。”花琉璃笑眯眯道,“那我们现在就走。”   爬山的时候,大家才注意到,花琉璃脚上的鞋特别漂亮,即使是姚姑娘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郡主,您这双鞋真好看,是家里长辈特意给你准备的么?”田珊本来也有很多家人特意为她定做的绣鞋,但祖父西去后,她便把那些绣鞋收了起来,今天只穿了一双素色鞋。   “嗯……”花琉璃把脚从裙摆里特意伸出来,“好看吗?”   “好看。”田珊点头,“与你今天这一身很配,鞋面上隐隐有流光浮动,走路时就像是踏光而来,不仅好看,还取了一个巧字。”   “两位将军很在意你。”嘉敏低头看着花琉璃脚上的鞋,有点点嫉妒,对方的鞋竟然比她好看。   花琉璃闻言只是笑,总不能当着嘉敏的面,说是她太子表哥送的,这让当表妹的嘉敏怎么想?   见花琉璃笑而不语,大家只当她是默认了。原本说好要在花朝节上,让花琉璃丢脸的姚姑娘,见花琉璃没走多久,面色就变得有些苍白,不自觉就放缓了脚步,从荷包里取出两粒薄荷糖给花琉璃:“拿去吃了,你若是晕过去,我们可搬不动你。”   “谢谢姚姑娘。”鸢尾接过来看了一眼,把糖递到花琉璃面前。   花琉璃拿起糖吃下,对姚姑娘笑道:“多谢,糖很甜。”   “哼,你也不怕我在糖里面下了毒?”姚姑娘扭头不看花琉璃。   “姚姑娘人美心善,怎么会做这种事。”花琉璃看向姚姑娘,盈盈双目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姚姑娘又哼了一声,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   嘉敏绝望地看着这一幕,完了,又一个好友被花琉璃无辜的表象欺骗了。   姚文茵,你脸红个什么劲儿,你不是看她不顺眼,要在今天收拾她吗?!   可惜姚姑娘并没有听到嘉敏内心的呐喊,她不仅脸红了,还别别扭扭地解下装薄荷糖的荷包,扔给了花琉璃:“拿去吧,反正这种甜腻腻的东西,我也不爱吃。”   “谢谢姚姐姐。”花琉璃笑得眉眼弯弯,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在花琉璃三言两语之下,竟变成了她们四个人一起边爬山边吃糖了。   花琉璃这个女人,实在太邪性了。   “姑娘,后面的好像是姚姑娘跟她的朋友。”林菀的丫鬟听到身后传来说笑声,转身看了看,看到姚姑娘跟三个衣衫华贵的少女相伴而行,丫鬟不认得这三个人,但从她们的打扮上就可以看出,她们身份不简单。   林菀与没什么见识的丫鬟不同,她一眼就认出了其他三个人是谁。看着她们身后跟着好些个伺候的丫鬟,而自己身边就一个伺候的人,她面上有些过不去,甚至想转身装作没有看到她们。   “林小姐。”姚文茵看到林菀,开口叫住她:“你怎么单独出行?”   她跟嘉敏是好友,之前有意靠近林菀,也只是想探清她是什么样的人。不过看嘉敏现在对英王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所以她也没再特意跟林菀来往了。   她家是讲究吃喝玩乐的闲散贵族,林菀父亲是有廉洁之名的官员,她跟林菀凑在一块儿,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   林菀停下脚步,面带笑意地看向四人,行了一个万福礼:“见过两位郡主,见过姚小姐、田小姐。”   “今日是花朝节,林小姐为何穿得这般素净?”姚姑娘见林菀头上只有两根银簪,一根镶金宝石钗,宝石的品相也不算好,想也不想便开口,“瞧着寡淡了些。”   难怪姚文茵跟姚嘉敏关系这么亲密,原来这两人说话是一脉相承的不过脑子。   像这种开口就评论别人穿着的行为,很容易被打的。   她正准备开口缓和一下气氛,林菀就笑着开口了。   “从小家父就教育我,做人要节俭,不可妄奢,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 第40章 梨花不好   花琉璃闭上张开了一半的嘴, 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是啊,林小姐即使不加妆点也是难得的美人, 不像我们这些人, 精心打扮过后也只能是庸脂俗粉。”嘉敏阴阳怪气道,“林小姐是不染凡尘的清雅之人, 我等高攀不上。”   说完, 嘉敏朝林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大步从林菀身边擦肩而过。   姚文茵跟田珊跟嘉敏打小就是好姐妹, 见嘉敏生气了,也连忙跟了上去。   嘉敏说话向来缺德, 林菀长得本就是清秀有余, 美貌不足, 她偏偏说人家是难得的美人,不是嘲讽是什么?   林菀脸色十分难看,冷着脸看向嘉敏离去的背影。   “咳咳咳。”花琉璃捂着手帕咳嗽, 一副体力不支,走不动的模样站在原地。   鸢尾玉蓉等丫鬟见状, 连忙围了上去嘘寒问暖,拿的拿药丸,倒的倒蜜露, 好一阵的伺候。   “郡主。”已经走到前面的田珊见状,又小跑着回来,吩咐身边的丫鬟帮着花家丫鬟一起照顾花琉璃,“你还好吗?”   “没事, 没事,就是一口气没喘过来,胸口有些闷。”花琉璃对田珊感激地笑了笑,朝站在一边的林菀友好地点了点头,才在丫鬟们的簇拥下,继续往前走路。   嘉敏绷着脸站在原地,等花琉璃跟上来,有些疑惑地打量了几眼,难道是她想错了,花琉璃是真的身体不好?   “嘉敏姐姐,你盯着人家干什么?”花琉璃朝嘉敏羞涩一笑,还娇羞地眨了眨眼睛。   被花琉璃这个矫揉造作的表情恶心得打了个寒颤,嘉敏后退了两步:“你好好说话。”   “哦。”花琉璃垂下眼睑,看起来有些低落。   “咳。”姚文茵干咳一声,“嘉敏,二公主还在山上等我们呢。”   今年的花神大典由二公主牵头,二公主与英王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因为曾经在贤妃膝下养过两年,与贤妃娘娘十分亲近。   看在贤妃与英王的面上,她们也不能去得太迟。更何况花琉璃垂着头的样子,瞧着可怜巴巴的,她瞧着都有些不忍心。   有了花琉璃这件事打岔,嘉敏等人转头就把林菀刚才说的那句话忘了。待上了山,与二公主会面后,再见到林菀也没有再刻意与她为难。   山间杏花、梨花初绽,春风袭来时,带起淡淡花香。花琉璃虽与京城的贵女们不太熟悉,但时不时都有人与她主动招呼。   热闹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大家似乎都知道花琉璃身体不好,所以也不敢太过打扰,各自围着桌子坐下,开始欣赏起公主府舞女们的舞姿。   “郡主。”鸢尾躬身在花琉璃耳边道:“林家千金已经看了你好多眼。”   林菀是未来的英王妃,所以她坐的位置安排得很讲究,刚好在花琉璃右斜前方。素净的她,与左右两边珠光宝气的贵女格格不入。   “谁让你家郡主长得好看,其他人忍不住看我,我也没办法。”花琉璃在桌上取了几个果子递给鸢尾,“总不能让别人不看了。”   鸢尾笑眯眯地把果子跟其他几个丫鬟分了,继续小声道:“那位林家姑娘看您的眼神分明不太友好,您方才何必为她解围?”   “林大人为人清廉正直,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官。林菀是他爱女,今天有无数女眷在场,若是得知爱女失了颜面,流言传出去,林大人也会跟着难过。”花琉璃用手帕捂着嘴角,小声道,“那个姚姑娘本性虽然不坏,但实在不会说话。她若好好说话,也不会惹得人家刻薄反击。左右没仇没怨,闹得太难看对两边都不好。”   更何况以嘉敏她们三个人的脑子,真要骂起来,指不定谁更吃亏,到时候她总不能站在旁边看着她们对骂?   看热闹也是要分场合的。   “林小姐裙摆上的绣纹真好看,跟活物似的。”   “哪里。”林菀浅笑,“不及县主身上的彩锦半分。”   “我这个有什么好看的,倒是林小姐如空谷幽兰……”   听着旁边几人的吹捧,林菀心中慢慢升起难言的满足感。她知道这些人为何会吹捧她,因为她是未来的英王妃,她们得罪不起。   权势、地位。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屑,这些娇生惯养的贵女,吹捧起别人的样子,与普通人也没什么差别。   她瞧不起她们,又享受她们此刻的模样。   抿了一口茶,她目光落向舞台对面。今日能坐在这里赏舞的女子,身份都不普通,花琉璃绝对是存在感比较强的那种。   尽管她身体不好,也不参与赏诗作词这些活动,但仍旧能让人不自觉便把目光投向她。   花琉璃身后跟着四个伺候的丫鬟,也不知道她跟丫鬟们说了什么,丫鬟们笑着掏荷包,放了几颗果脯到她手里。   偏偏她似乎还觉得不够,拽住离她最近的丫鬟,把她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惹得四个丫鬟都去阻拦。   她身上的衣服很漂亮,听说是太后精心为她定做,把她皮肤衬得白嫩无比。如墨的青丝里,每件发饰璀璨无比,一件最简单的发钗,都比她全身都值钱。   最吸引人的是那双巧夺天工的绣鞋,不知耗费了多少工序,才能做得如此美丽。   “小姐。”林菀的丫鬟发现林菀在看花琉璃,小声道:“奴婢听说福寿郡主一岁的时候,就得了县主的封号,不仅有食邑、良田,每年还会得很多赏赐。前段时间陛下封她为郡主后,更是赏了府邸、别庄、良田。外面的人都说,陛下对圣恩甚重,福寿郡主虽不是王爷嫡女,但地位却不必王爷嫡女差什么。”   “是啊,陛下待花家向来看重。”林菀收回目光,语气不咸不淡,“若不是她身体不好,说不定就能成皇子妃了。”   丫鬟吓了一跳,赶紧小声提醒她:“小姐在,这话可不能在这里说。”   若是被有心人听去,让别人以为她家小姐嘲笑福寿郡主身体不好,那就麻烦了。   林菀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望青亭中,才子公子们作了一个时辰的诗词,都有些累了。但不知道为何,往年过来说几句话就走的太子殿下,今年兴致似乎特别好,不仅从头坐到尾,还帮着大家点评。   一些作诗水平不怎样的公子哥,被太子点评得汗流浃背,暗悔自己为何要附庸风雅,来参加什么花朝诗会,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更过分的是,太子不走,其他几位王爷皇子也都坐着,引得亭内亭外挤满了人。   “作了一个时辰的诗,想必大家也有些累了。”五皇子似乎听到了这些公子哥们内心的呼唤,勇敢地站了出来。   公子哥们眼神一亮,有救了。   一些参加了科举,还不知道名次的寒门学子却有些失落,他们还想多找些机会在太子面前展现才华呢。   人的悲喜总是不能相通的,所以有些欢笑有人遗憾。   太子没想到向来在他面前规规矩矩的五弟会站出来说话,他看了眼通往望青亭的小道,心不在焉道:“五弟有什么好建议?”   “诗词都已经有了,不如大家一起作画?”五皇子眼神闪亮,“花朝佳节,百花盛开,才子佳人如云,若是不留下几幅画,岂不是缺了几分颜色。”   英王、宁王还有四皇子看着五皇子两眼冒光的模样,表情齐齐变得微妙起来。   “五弟的建议很有意思。”太子微微点头,“接下来就交由五弟住持。”   英王、宁王、四皇子:“……”   说完,他缓缓站起身:“诸位慢慢作画,孤去四周赏赏景。”   “恭送太子殿下。”听到太子要离开,学子们都有些遗憾,却不敢开口留下太子,只好恭恭敬敬地行礼送走太子。   英王见太子拔腿就走,当下也不犹豫,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出来。他往前面走了一段,见太子站在道路分岔口不动,以为那里的风景十分独特,凑过去一看,也没什么特别的。   “大哥在看什么?”太子把手背在身后,一身锦衣在微风中微微摇摆,风姿无限。   “没什么,就看看景。”英王觉得太子今天有些不对劲,平时他最讨厌一群人挤来挤去,今天却像扎了根似的,到了青山就不走了。   现在又站在分叉口摆出一副忧郁贵公子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只开屏逗母孔雀注意的花公孔雀。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大哥没其他事?”太子见英王站在自己身边不走,挑了挑眉。   “太子身份金贵,让你单独留在这里,为兄不放心。”英王笑呵呵道,“为兄陪你一起。”   太子身后的随侍跟侍卫们:“……”   行吧,身为下人,他们可以没有存在感,英王殿下说了算。   “哦。”太子微抬下巴,“那就麻烦大哥了。”   “鸢尾,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花琉璃问。   “巳时下刻。”鸢尾道,“您现在是准备去找太子殿下?”   “说好午时前要去找他,我怎么能食言。”花琉璃抬头看了眼天空,天气有些阴沉,等会该不会要下雨?   她起身走到二公主身边:“殿下,臣女第一次参加京城的花朝节,想去四周看看。”   “山里风大,郡主不要受了寒。”面对花琉璃,二公主不自觉就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她细心嘱咐了几句,才让身边的丫鬟送花琉璃离开聚会的地方。   “林小姐。”二公主发现林菀盯着花琉璃离去的方向出神,便道:“林小姐若是也想出去看看,就让本宫身边的丫鬟陪着一起过去,她对青山这边的路比较熟。”   青衫今日虽有重兵把守,但男男女女来往甚多,林菀身边只带了一个伺候的丫鬟,恐怕有些不趁手。   听到二公主的话,林菀不好说自己只是多看了花琉璃几眼,便应了下来。   二公主派了两个丫鬟跟着林菀,也言语温和地多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这是她未来的嫂子,就算不能交好,也不能得罪。   出了聚会的地方,林菀有些茫然,她能去哪儿?   “林小姐,山里有个叫望青亭的地方,很多才子佳人都喜欢去此次作诗赏画,小姐若是不知道去哪,可以去此处看看。”二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很擅长察言观色,一看林菀的表情就知道她在为难什么,赶紧提了个建议。   “那便去此处看看。”林菀的父亲是科举状元,她对诗词也有些兴趣,听丫鬟这么说,也起了好奇心。   她们往前走了一段路,见花琉璃等人在前面,二公主派过来的一个丫鬟道:“巧了,原来福寿郡主也是去望青亭的。”   林菀淡淡笑道:“没想到福寿郡主也是好诗词的人。”   “奴婢听说花家三公子今年参加了春闱,也许郡主是去寻花三公子的。”林菀的丫鬟道,“说不定我们家公子也在。”   两个公主派来的丫鬟闻言都没有说话,今年春闱好几个大家族公子都参加了,谁才华更出众,她们看不出来,但是说话的时候,万万不能得罪人,给主人招来祸事。   林菀笑道:“哥哥整日在家中闷头读书,多出来走走也好。”   她看着前方身段窈窕的花琉璃,眼神忽然变了。   站在前面分岔口的,是太子跟英王?花琉璃特意出来,是为了找他们?   花琉璃已经发现跟在她后面出来的林菀,不过她没有太过在意。见太子在前面等她,快步上前给太子与英王行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英王殿下。”   太子装作不经意地看了花琉璃脚下一眼,未语先笑:“郡主不必如此多礼。”   “臣女来晚,让殿下您久等了。”花琉璃跟着笑了,“都怪山里的梨花太美,让我流连忘返。”   “说好午时前,现在还是巳时,郡主不是来晚,是来早了。”山间飘起了蒙蒙细雨,太监打开伞撑了过来。   太子接过伞,挥手让太监退下,他把伞撑到花琉璃头顶:“细雨纷纷中赏梨花,更有一番趣味,郡主可有兴趣?”   花琉璃看着太子俊美的容颜,点头说好。   美色总是容易让人放下立场。   “等等。”太子见花琉璃没有穿披风,让太监把一件女式绣桃花披风拿过来,“郡主,帮孤把伞拿着。”   花琉璃举着伞,低头见太子细心地帮自己系好披风,忍不住盯着他白皙干净的指节发呆。   “郡主?”太子去拿花琉璃手中的伞,竟没有拿动。他不由得失笑,从太监手里接过另外一把伞,与花琉璃并肩站在一起,“我们走吧。”   真是遗憾,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就算下雨也不能共打一把伞。   “好。”花琉璃点头。   太子从英王身边经过时,停下脚步问:“大哥,孤先陪郡主四处走一走,你随意。”   英王:“……”   就是一片破梨花林,有什么好看的。   英王挥开给自己撑伞的随侍,盯着与太子并肩离开的花琉璃,夺过伞自己打着,就准备跟上去凑热闹。   “王爷。”   英王不满地扭头,谁在叫他?   看着好像有些眼熟?   哦,这好像是他那个未婚妻。   英王微微皱眉,停下脚步道:“何事?”   “王爷,臣女出来的时候,忘记了带伞。”林菀轻轻擦拭着脸上的雨点,不敢太用力,怕弄花了妆。   “哦。”英王看了眼手里的伞,“本王也只有一把。”   林菀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你。”英王看向自己的随侍太监,“你去给林小姐找把伞来。”   “王爷要去哪?”看出英王对自己的冷淡,林菀面上有些过不去,想到身后还有两个二公主安排过来的丫鬟,林菀更不想让人看出她与英王之间关系僵硬,“若是方便的话,臣女陪您一起?”   英王刚想说不用,转念又一想,他一个大男人跑去看梨花也不像个样子,带上未婚妻确实要合适些。   他点了点头:“行,那你跟上。”   再不跟上,太子跟花琉璃都要跑得没影了。   “殿下每年都会来青山?”花琉璃手里捧着几支杏花,走下青石台阶时,太子单手拿着伞,另一只手伸到花琉璃面前:“石板上长了青苔,一下雨就很滑,郡主小心。”   花琉璃把手递给太子,踩在铺满花瓣的石阶上:“多谢殿下。”   “孤已经让人去前面的亭中安排,等下午膳我们就在那里用。”太子握住花琉璃的手,“孤平日出宫的机会并不多,以往的花朝节,也只是在文人学子面前露露脸便走。”   “今年不同。”太子对花琉璃温柔一笑,“说好要陪郡主过花朝节,就不能食言。”   花琉璃笑得眉眼弯弯:“谢殿下。”   “你若真是想谢孤,等会用午膳的时候,就多用些。”太子边走边回头看被他牵着手的花琉璃,“孤可不想你因为挑食,又被花三公子骂一顿。”   被太子的话再次逗笑,花琉璃道:“挑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毛病,殿下不用太过在意。”   “告诉你一个秘密。”太子停下脚步,脸上露出神秘的表情。   花琉璃赶紧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时不时有路人走过,想压低声音提醒太子不要说:“殿下……”   太子一本正经:“其实孤也挑食。”   花琉璃:“啊?”   按照规矩,她现在是该劝太子不要挑食,还是开口说表示,好棒棒,我们居然一样?   “所以郡主说得对,挑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毛病。”太子闷笑出声,“有共同缺点的我们,谁也不嫌弃谁,对不对?”   花琉璃若有所思地点头:“说得好有道理,我们这也算是……自己人了?”   前面时不时有说笑声响起,走在后面的英王与林菀之间,气氛却很冷。林菀主动与英王说了几次话,英王都是“嗯嗯啊啊”应付,她也不想再自讨没趣了。   不知道踩到什么,她忽然脚下一滑,往前摔了过去。   走在她前面的英王听到动静,赶紧往旁边一躲,眼睁睁看着林菀往前面摔去。好在英王身边的随侍太监反应比较快,与林菀的丫鬟一起扶住了他。   英王神情复杂地看了林菀一眼:“林小姐小心脚下。”   自从他十五岁后,每年总有那么两个宫女假意在他面前摔倒,以至于他看到女人摔倒,就想躲远一点。   没想到清正廉洁的林舟,教养出来的女儿,也会用这种手段?他娶个这样的王妃回去,以后会不会影响他孩子的脑子?   林菀没想到她差点摔倒后,英王不仅没有伸手扶她,还闪身躲开,她就那么讨人厌吗?   她苍白着脸,勉强笑道:“多谢殿下提醒,我会多注意的。”   她看着前面与太子说笑自如的花琉璃,脑子里忽然有了一种荒诞的想法。若站在这里的是花琉璃,英王也会是这样的态度?   心里明白自己不该这样想,可林菀却怎么都控制不住。她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能在英王面前露出自己的不满,更不能让父亲知道,英王对自己冷淡。   以父亲的性格,若是知道英王待她如此,说不定会去找陛下,想办法退了这么亲事。   可她想做一个受人吹捧,生活舒适的王妃。   她想像这些出生于世代贵族的姑娘一样,有数不尽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奴婢成群。   “这么多杏花梨花,不知道要结多少果子。”花琉璃道,“我听田姑娘说,山北面还有一片桃林,可惜还没有开花。”   “等开花的时候,孤带你过来看。”太子把伞交给太监,伸手指了指前面的亭子,“我们等下就在那里用午膳,郡主觉得如何?”   亭子四周全是花树,美如仙境。   “在这种地方用餐,能让人胃口大开。”花琉璃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正准备松开太子的手,一对带着仆人的年迈夫妇相携走了过来,她拉着太子往旁边让了让。   “小姑娘脚上的鞋好生漂亮。”老太太见花琉璃主动让路,笑眯眯地看了看花琉璃,又看了看太子,笑容暧昧道:“真好。”   太子笑了笑,花琉璃笑道:“多谢婆婆夸奖。”   老太爷气哼哼道:“你这个老婆子,我特意让人给你做的新鞋子,难道不漂亮?”   “漂亮,漂亮。”老太太哄着老头,“你跟人家小姑娘、少年郎比什么?”   老太爷闻言看着太子,摸着胡须道:“有我当年的风采。”   太子好脾气地一笑,也没说老太爷这话是冒犯。   两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慢慢走开,看得出感情极好。   花琉璃抬起脚看了看:“殿下,今天已经有不少人夸这双鞋漂亮了。”   “你喜欢就好。”   太子对花琉璃温柔一笑,伸手摘去她鬓边的梨花瓣,把花瓣扔得远远的。   梨花寓意不好,可不能留在琉璃身上。 第41章 采石场   花琉璃与太子到亭中时, 太子身边伺候的人,已经收拾好了一切。亭子四周每隔两步就站着一个作普通人打扮的护卫, 可见陛下对太子外出安全并不是那么放心。   石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 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花琉璃洗干净手, 忍不住道:“这些菜与宫里虽不同, 但却取了巧,让人看着便食欲大增。”   “郡主喜欢, 便是这桌子菜最大的荣幸。”太子拿起筷子,“郡主, 请。”   花琉璃刚拿起筷子, 就看到英王带着林菀过来, 她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太子,为兄打扰了。”英王把伞递给守在外面的护卫, 大步走进亭中,“外面雨越下越大, 我带人进来躲躲,你不介意吧。”   太子瞥了眼英王,放下筷子似笑非笑道:“刚才一直就觉得有什么尾巴跟在孤身后, 孤还打算让护卫去看看。既然是大哥,孤也就不担心了。来,坐吧。”   英王皱了皱眉,他怎么觉得姬元溯的表情, 像是在召唤一只狗?   他跺了跺脚上的水,走到太子左手边坐下。花琉璃看了眼还站在亭外的林菀,转个身坐到太子右手边,把英王旁边空位留了下来。   可英王却像没有看见林菀一样,在太监的伺候下洗完手,就拿起准备准备用饭。   这两人是闹得不愉快了?   花琉璃不想插手两人之间的感情事,又觉得让林菀就这么站在外面有些尴尬,便开口道:“林小姐,杏花虽美,吃饭事大,还是用过饭在慢慢欣赏吧。”   林菀顺着花琉璃送的台阶,垂首走进亭内,向太子行了一礼,安静地坐在了英王旁边。   “这道八宝珍笋汤,是用春季最嫩的竹笋熬制而成,有润肺清神之效,郡主可要尝尝?”太子却不管英王与林菀之间的气氛有多僵硬,他舀了一碗汤端到花琉璃面前,自在得仿佛另外两个人根本不存在。   花琉璃端起碗尝了尝:“好喝。”   “孤也喜欢这道汤,其他的只能算得上平常。”太子看着花琉璃身后的花树,“不过今日有花相伴,这些平常的饭菜,也都能够下咽了。”   “嗯?”花琉璃回头看去,花瓣如雪花般飘落在地上,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待到明日,这些花瓣便会与泥土碾在一起,再不复今日的美。   她把手探出亭中,接住几片飘下来的花瓣,把花瓣放到太子手边:“来,边看边吃。”   太子愣了愣,随后便笑出声来。   英王抬头,看着花琉璃耳垂上的玉珠轻轻晃动,他忍不住想,边疆条件那般艰苦,花家怎么把女儿养得这么白嫩的?   “王爷。”林菀用筷子挑了一片嫩笋到英王碗里,“您尝尝这个。”   “林小姐,这种伺候人的工作,交给下人就行。”英王把嫩笋夹起来放到一边,“更何况本王不习惯吃别人送来的吃食。”   林菀面色微白:“是我冒犯了。”   她下意识地望向花琉璃,见她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心里隐隐好受了很多。   英王看着林菀皱眉:“本王跟你说话,你看别人做什么?”   “殿下。”花琉璃放下碗筷,“臣女吃饱了,出去看看花。”   “孤陪你一起。”太子跟着起身,微笑着看了英王一眼,从护卫手里接过一把伞,撑在了花琉璃头顶。   花琉璃拎起裙摆,跟太子走到杏花林中,回头看了眼还坐在亭中的英王与林菀,小声道:“英王爷与林姑娘的相处方式……真别致。”   英王明显不太喜欢林菀,而她想不明白的是,林菀为什么要惯着英王的破脾气,让自己如此委曲求全。   男人有时候就是欠收拾,一味顺着是没用的,越顺着越来劲儿。应该找准机会多收拾几次,自然就乖巧听话了,至少懂得在外人面前给人留颜面。   她听三哥说,林大人年轻的时候,曾在朝堂上把几个官员骂得哑口无言,贪官看到他都会害怕,怎么把女儿的性格养得这么软?   该不会就只教了女儿相夫教子,温顺娴淑那一套吧?   如果真是这样,以英王的狗脾气,她跟英王成亲后,不知道要受多少的委屈。   太子伸手摘了一朵花,别在花琉璃的髻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不要为了别人的事情,让自己烦恼。”   “殿下,一朵花就是一颗杏。”花琉璃故作严肃,“这可怎么办?”   “那就……”太子又摘了一朵,别在刚才那朵花的旁边,“让他的兄弟陪着他,免得让它一朵花感到寂寞。”   “一朵花……会很寂寞?”花琉璃若有所思,难道太子又想起他曾经爱过,却香消玉损的女子?   “是啊。”太子意有所指:“一朵花再美,都会希望有另一外朵花去陪他,独自一……花太寂寞了。”   “也许这朵花希望它喜欢的花留在枝头,然后再结出可口的果子。”花琉璃听得心惊肉跳,担心太子出现悲观厌世的倾向,“树上漂亮的花那么多,留在花团锦簇中多好,为何要跟着这多花离开?”   “世间有太多美好了。”花琉璃苦口婆心地安慰,“放弃什么,都不能放弃生活中的繁华与热闹。殿下,你说得是不是?”   太子把伞塞到花琉璃手里:“孤突然觉得有些冷,去加件披风。”   “啊?”花琉璃举着伞,见太子转身朝另一个方向,今天的风确实有点大。   过了一会儿,太子还没回来,林菀先过来了。她神情平静,脸上无喜无怒,英王刚才那些行为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   “郡主长得真美。”林菀忽然偏头看着花琉璃,“站在这杏花雨中,美得仿佛一幅画,我坐在亭中,看着郡主的身影,几乎失了神。”   明明是夸奖的话,花琉璃却听出了些许阴森森的味道,她后退了两步:“林小姐过誉了。”   “郡主不用自谦,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林菀微微勾起唇角,“刚才你站在这,所有人都会忍不住看你……”   花琉璃倒吸一口气,好好的怎么又病了一个?   她刚把姚嘉敏的毛病吓好,这个林菀怎么也跟着犯病了?以英王的姿色,也称够不上蓝颜祸水的级别,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一副她要去抢人的样子?   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她从不与英王单独见面,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到底哪里像对英王有意表现?   自己拿男人没办法,便觉得这是全天下女人的过错,这是什么道理?   “林小姐。”花琉璃勾起唇角笑了笑,“我不算宽容大度的人,尤其不喜欢别人侮辱我的眼光,希望你能明白。”   林菀眼神冷冷地看着花琉璃。   花琉璃笑着回望。   “郡主威风赫赫,我自然得罪不起。”林菀冷笑,“希望郡主能一直这么威风。”   “鸢尾。”花琉璃没有理会林菀,她朝丫鬟招了招手,“林小姐刚才这席话你可记住了?”   “奴婢记下了。”鸢尾笑着道,“请郡主放心,奴婢一字不差地记着呢。”   “记得就好。”花琉璃笑容灿烂,“再过几日,我们就去拜访林大人跟林夫人,把林小姐的话再复述一遍,我想林大人一定会为林小姐的谈吐见识感到欣慰的。”   “你什么意思?”林菀脸色变了。   “就是要去告状的意思呀。”花琉璃歪了歪头,笑嘻嘻道,“小孩子不会说话,乱得罪人,谁会跟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见识,当然是找她家大人嘛。”   “花琉璃!”   “林小姐。”太子面无表情走了过来,“林小姐今天中午的胃口一定很好。”   林菀没想到太子会突然过来,她表情有些慌乱,躬身退到一边:“臣女……不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   “若不是胃口好,吃得多,你怎么会有力气对皇室钦封的郡主大吼大叫?”太子冷眼看着林菀,他的眉毛与眼睑上沾着春雨落下的水珠,让他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寒剑,让人不敢与他直视。   “林舟大人是个好官,林小姐不要堕了他的名声。”太子眼神微冷,“未来是要做王妃的人,若是不会说话做事,就不要嫁进皇家。”   花琉璃见春雨越下越密,太子又没有撑伞,赶紧举起伞遮在太子头顶,她发现自己身高与太子有点差距,需要踮着脚才不会影响太子视线。   温热的手握在在了伞骨上:“让孤来。”   花琉璃赶紧撒手,让一个善良可爱的少女给长得高的人撑伞,实在太累了。   撑着伞的林菀却觉得全身都冷,她牙齿轻轻打颤,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冷,还是在害怕。她怕花琉璃真的跑回去告状,也怕太子去跟陛下说,她没有做王妃之德。   她无法接受自己以后不能成为英王妃,最后只能嫁给像她父亲那样的寒酸的命运。   眼眶一红,她跪了下来,小声哭泣道:“求殿下与郡主恕罪。”哭声凄凉伤心,仿佛一个在强权下敢怒不敢言的可怜人。   “这是怎么了?”英王走过来就看到自己未来的王妃跪在太子面前,他面色有些难看。不管怎么说,林菀都是他未来的正妻,太子未来的嫂子。   未来嫂子跪在小叔子面前,像什么样子?   “都是臣女的错。”花琉璃咬着下唇,柳眉轻皱,似乎藏着无限的委屈,但她就是坚强的不说,“臣女与林小姐言语上有些误会,彼此弄得有些不高兴,太子殿下过来以后,就说了林小姐几句。不曾想林小姐竟会如此愧疚,跪着向殿下与臣女道歉。”   花琉璃小脸煞白,似乎是被林小姐此举吓着了,但仍旧体贴地对英王道:“幸好王爷您来了,您赶紧劝林小姐起来吧。”   这个锅又大又圆,若是让太子背了,肯定会闹得兄弟更加不合,还不如让她来背好。   “原来只是言语上的误会。”英王恍然大悟,他低头看林菀,“那你还跪着做什么,让人瞧着很好看?还不赶紧起来,等下去换身衣服,晚上母妃邀你进宫小住两日。”   “多谢郡主宽容。”林菀藏在袖摆里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中,她慢慢站起身,低头看了眼裙摆上的污泥,对英王面前道:“殿下,臣女回府去换身衣裳,再去宫里拜见娘娘,可好?”   “随你。”英王瞥向太子,“山里的雨越来越大,郡主身体不好,不宜在山中久待。更何况雨再落下去,山路会变得湿滑难行,郡主还是早些下山。”   “多谢殿下提醒,臣女记下了。”花琉璃注意到林菀凉飕飕的眼神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在心底默默叹气,往太子身后躲了躲。身边有人长得高还是有好处的,至少遮挡的面积要宽一点。   英王看了花琉璃一眼,朝太子拱手:“太子,我先告辞。”   “大哥慢走。”太子面无表情地看了林菀一眼,林菀不敢与太子的视线对视,把头埋得更低了。   等英王带着林菀离开,太子才对花琉璃道:“那我们也下山,京郊附近有一个湖,雨天的景色最好,坐马车就能去,你可要去看看?”   “去。”花琉璃点头,有美人相伴,赏湖赏花都一样。   两人下山的半路上,遇到手里拿着画筒的五皇子。五皇子看到花琉璃,眼神都亮了起来。他规规矩矩地给太子行了一礼,然后用灼灼双目看着花琉璃:“福寿郡主,我今日又新作了一幅画,还请郡主点评一番。”   花琉璃:“……”   年轻人,你用这么信任的眼神看着我,我也很为难啊。   “那臣女便斗胆一观了。”算了,算了,对方是皇子,她还是要捧着点。   两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卷,五皇子赶紧把伞遮到画上,就怕无情的春雨淋湿了他的大作。   花琉璃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看了过去。   这画的是什么玩意?   一堆颜色比较重的墨团与颜色浅的墨团混在,友好地做朋友吗?   “郡主,你觉得这幅观青山图如何?”五皇子期待地看着花琉璃。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了花琉璃一眼,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假装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五皇子的画。   “这画……”花琉璃沉吟片刻,“殿下落笔时,时深时浅,色重的部分,就像是青山的巍峨与壮观,这些色轻的部分,像是山间的风,山间的雾,山间的雨,还有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灵气。以画观人,臣女以为,殿下为人如山,心境却如自在安适的白云,是位端正的君子。”   “郡主谬赞了。”五皇子脸颊微红,让太监把画小心地收起来,“不过郡主说得对,我想做这山间的云,山间的风,不为俗世野望侵扰。”   花琉璃扭头看太子:“殿下,臣女说得对不对?”   这种时候,不能让她一个人为了夸人绞尽脑汁。   “郡主说得对。”太子微笑,“郡主我得很有道理,孤很赞同郡主的看法。”   “太子也是懂臣弟之人。”五皇子更加高兴了,他道,“请二位等着,我回去后就作两幅新画,送给你们。”   花琉璃:“……”   不,真的不用了。   “有劳五弟了。”太子神情如常,“那你早些回去作画,孤期待你的作品。”   “臣弟一定不会让太子失望。”优雅完美的五皇子,听到太子的鼓励后,一路小跑着下了山,连伞都不用了。   从小到大,太子很少夸过他,今天竟然这么温柔的夸他,鼓励他,一定是因为自己的画太有意境,让太子起了欣赏之意。   他果然在作画一道上,有无比的天分。   看着五皇子带着欢快的背影,花琉璃的心情很复杂,皇室儿女……多奇葩啊。不过五皇子刚才说想做云啊风这类的话,究竟是真心,还是有意说给太子听的?她偷偷瞥了眼太子,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干脆放弃了。   下着雨的山路,确实不太好走,太子脚下一滑,差点摔跤。花琉璃眼疾手快地伸手拽住他的腰带,把人给拖了回来。   太子看了眼花琉璃的手,忽然笑了:“关心则乱,没想到郡主为了救孤,竟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   “咳咳。”花琉璃捂住胸口,“臣女也没想到,可见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她接过鸢尾递过来的药丸吃了一粒,“殿下没事,臣女就放心了。”   到了山下,两人没有共乘一辆马车,花琉璃躺进马车后就松了口气。   美色惑人啊,她怎么就管不住这只手呢?太子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人,怎么也不可能让他摔着。   “郡主,幸好你不是君王。”鸢尾摇头晃脑道,“你若是君王,江山早晚会因为你好色而败落。”   花琉璃:“鸢尾,你把话说这么直白,我很没面子呢。”   “美色在前,您还要什么面子?”玉蓉也笑着接话道,“分明不要了嘛。”   “唉,我这叫怜香惜玉,你们怎么能懂我的心情。”花琉璃小声道,“更何况,太子喜欢的人已经香消玉殒,还没从这段过往的感情走出来,我怕他想不开,只能多劝劝他。”   太子若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影响的是整个国家,遭罪的是天下百姓。所以,她刚才伸手救的不是美人,而是整个大晋的未来。   所以她是高尚的,是伟大的。   马车前行了一段路,停了下来。花琉璃掀起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四周景致普通,哪里有好看的湖?   “到了?”   “郡主,还有一会儿。”侍卫道,“前面有个采石场,路有些不平,请郡主与伺候您的姑娘坐稳了。”   “好。”花琉璃点头:“多谢。”   “不敢。”侍卫让车夫继续赶路。   没过一会儿,马车果然变得颠簸起来,花琉璃好奇地掀起帘子,很多光秃秃的石头躺在道路两边,一群采石的犯人躲在避雨棚中,规规矩矩地站着,不敢发出声音吵到经过的他们。   还有个犯人蹲在避雨棚外,看起来与其他犯人格格不入。   那个犯人似乎看到了花琉璃,忽然就站起了身:“郡主,求郡主救命。”他似乎想向这边跑,被狱卒抽了一鞭子后,有些害怕地停下脚步,却仍旧声嘶力竭地唤着花琉璃。   “停。”花琉璃让马车停下来,她让狱卒把这个犯人带近了一些,仔细看了好几眼。   头发乱七八糟,蓬头垢面的,这……谁?   “郡主,我是琴师云寒。”犯人脚上踩着草鞋,干瘦的身躯套着脏兮兮的粗布短打衣,看起来就像是很久没吃饱过的人。   “你是……云寒?”花琉璃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难怪老有人说,人是木桩全靠衣裳,这个云寒穿上破布烂衫,身上那点出尘的气质消失的无影无踪,脏兮兮的脸再不复前几日的白皙,也就谈不上美貌了。   “郡主,这些狱卒滥用私刑,请郡主救我一命。”虽然只在大理寺地牢里待了两天,但他已经受不了了。   “请郡主明察,大理寺的犯人,本就要出来做事抵罪的。”狱卒不知道马车里坐的是哪位郡主,却不敢怠慢,“这人惯会偷奸耍滑,做事不多,吃得却不少,又不服管教,我们鞭打他也是没有办法,并不是故意针对他。”   “云寒先生,大理寺有大理寺的规矩,我虽是郡主,却不能插手政事。大理寺的官员们,都是查案断案的天才,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查清事情真相,让事情有个完美的结果。”花琉璃看了看云寒脚上脏兮兮的草鞋,“牢里的日子是苦了些……”   云寒心里升起一股希望。   “不过以后的日子还长,多待一段时间,也就习惯了。”花琉璃从车窗里递出一盘糕点,“来,多吃点,吃完了才有力气干活。”   云寒瞪着这盘糕点,抖着手接过:“既然是郡主说的,那我就相信。”   “这就对了。”花琉璃点头,“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说完,她放下帘子,对侍卫道:“我们走吧。”   等花琉璃等人一走,老老实实待在避雨棚的犯人一拥而上,把云寒手里的糕点抢得干干净净。   “我还以为这个小白脸能有本事把自己捞出去。”   “结果就得了盘糕点。”   “那位郡主娘娘说得对,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去。”   一群人嘻嘻哈哈肆意取笑着,却不敢随意谈论这位郡主。都是大理寺里有资历的犯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一个精得跟老鼠似的。   太子懒洋洋地靠着车壁,心情很好。   如何打破一个人在另一个心中的美好一面?   把他最丑陋的一面,完完整整地展示出来。   最好看最迷人的琴师?   呵。 第42章 疲惫的老父亲   “殿下, 云寒从大理寺地牢出来,到采石场的这段路上, 总共不小心碰到了三次行人, 还有与他有过接触的犯人,全部在我们的监控之中。”近身小太监犹豫地看了太子一眼, “还、还有福寿郡主方才递给了他一盘糕点, 但已经被其他犯人抢光,暂时看不出可疑之处, 要不要派人……”   “福寿郡主是花将军与卫将军的女儿,绝对不可能与这些来历不明的反贼有勾结。”太子直接开口道, “花卫两家世代忠良, 为大晋历代立下汗马功劳, 他们若有反意,就不会拼命把金珀打得毫无反手之力。怀疑福寿郡主,就是否定两位将军为大晋立下的功劳, 这种话日后不要再提。”   “是。”近身太监以头抵地,“奴婢失言, 请殿下恕罪。”   太子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很多事情,在事情没有证据之前, 不要对良臣进行自以为是的猜测。”   “是。”太监瑟瑟发抖。   “殿下。”马车外的侍卫扬声道:“烟来湖到了。”   太子掀开帘子走下马车,转身往后看了一眼,花琉璃正好也从马车上下来,身上的披帛在风中轻轻飞舞。   “郡主。”太子走到花琉璃面前, “前面就是烟来湖,每到雨天的时候,湖面仿佛仙云缭绕,观景者泛舟于湖上,犹如漫游云端。”   花琉璃注意到湖面有艘画舫,舫上站着侍卫太监,还有几个穿着彩衣的宫女。   “来,我们上船。”太子带着花琉璃登船,船身微微晃了晃。   舫中有几个跪坐着的乐师,见太子与花琉璃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闻着舫中淡淡的熏香味,花琉璃道:“多谢殿下。”   “孤说过要请你听宫里乐师的弹奏,又怎么会食言。”茶桌上,茶壶里不知煮着什么茶,散发着淡淡清香。   “知道你不能喝茶,所以让人煮了花露汤。”太子邀请花琉璃坐下,“尝尝味道会不会腻。”   花琉璃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淡淡的甜味裹着茶香,入口后香甜到肚子里,花琉璃笑道:“喝了这个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香了起来。”   “郡主喜欢就好。”太子抬了抬手,乐师们开始弹奏。他们弹的第一首曲子,不是软绵绵的南方小调,而是让人热血沸腾的战场曲。   花琉璃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她转头看着这些琴师,听得非常认真。   将士们只要上了战场,生死便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了。爹爹曾经说过,身为武将,他希望一生所学能有用武之地,又希望天下不要再发生战争。   战场无情,一个数字后面就是一个人的性命,死去的这个人,或许怀念着家乡的某个人,或许还有人在等他回去。   唯一能够感到庆幸的是,陛下是个不苛待军士的好皇帝,将士们能够吃饱,若士兵不幸战死,还有一笔丰厚的抚恤金。   爹爹常常向她跟哥哥们讲,良将遇明君是武将与帝王最好的开场与结局。他运气好,遇到了昌隆帝。但是花家不是每代人的运气都这么好,所以怎么好好保存实力活下来,几乎成了花家每一代人的本能。   与边疆将士的鬼哭狼嚎声相比,乐师们的弹奏更加悦耳动听,但却少了几分边疆的洒脱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花琉璃跟着曲调,哼了两句,笑着道,“殿下,这些乐师弹奏的曲子真有意思,可惜臣女在领兵打仗上的天分,不如家父家母,只能听听这些曲子聊以自娱了。”   “世间没有完全相似的两个人,花将军与卫将军确实是难得的将才,但是郡主也有自己的风采,没有必要跟他人或是长辈去比。”太子把花琉璃的杯子续满,“在爱重郡主的人眼里,你就是独一无二的。”   花琉璃笑着看太子:“殿下若是想要夸一个人,一定能够把这个人夸得心花怒放。”   “郡主这句话说错了。”太子轻笑一声,“孤从不夸人,只说真心话。”   花琉璃忍不住笑了。   男人啊,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夸奖人的时候,声音可以美得像天籁。   这厢花琉璃有美太子作陪,泛舟湖上。那厢作为俘虏的阿瓦皇子,只能坐在空荡荡的地牢里,扯地上的稻草玩。   今天不少犯人都被押去了采石场,他身份特殊,既不服劳役,也不用跟犯人们一起参加其他集体活动。每天只能待在单人牢房里,过着发呆的日子。   平时那些犯人虽然懒得理他,至少还能听他们聊天,现在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冷清得让人受不了。   再这么待下去,他的脑子早晚变成猪脑子。   “阿瓦皇子。”裴济怀走到牢房外,看着扯草玩的阿瓦,面无表情道:“看来皇子在我们大理寺里过得还不错,腰围都胖了两圈。”   阿瓦瞪了裴济怀一眼,却不敢还嘴,当初害得他被饿了几天的人就是他。   裴济怀抬了抬手,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你、你想干什么?”阿瓦见其他人都走开了,连连后退,直到贴到墙根,才焦急地开口:“有什么事好好说,动用私刑是不对的。”   “皇子殿下误解下官了。今日是花朝节,是我们大晋一个很热闹的节日,本官怕皇子殿下无聊,所以特意来陪你。”裴济怀在椅子上坐下,把腰间的佩刀取下来放到手边的桌上,“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先来聊聊你们金珀皇室的一些兴趣爱好?”   阿瓦理直气壮道:“我是父王最宠爱的儿子,只有别人记住我爱好,没有我去关心他们的道理。”   “哦?”裴济怀挑了挑眉,他把手放到刀鞘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阿瓦心里被这些声音弄得七上八下:“要不,咱们换个我知道的话题聊?”   “好啊。”裴济怀慢慢收回手,慢悠悠道,“就谈谈你为何想见福寿郡主吧。”   阿瓦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咬牙切齿道:“你们大晋的女人,都是诡计多端的毒妇!”   唰!   亮晃晃的大理寺护卫刀从刀鞘中拔出,在昏暗的地牢中,反射着如寒霜般的光芒。裴济怀握紧刀把,平静地看着阿瓦:“皇子殿下,刚才那句话下官好像没有听清楚,请您再讲一次。”   “我是说,你们大晋的女人个个聪明貌美,如月神下凡。”   “多谢殿下对鄙国女人的夸奖,在这件事上面,下官与殿下的看法相似。”裴济怀把刀插回刀鞘,“请殿下继续说。”   阿瓦脸色变来变去,惜命的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把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我与贵国的福寿郡主相识于一年前……”   一年前,金珀国大将军图卡阵亡以后,金珀皇室人心惶惶,阿瓦便自告奋勇,决定混入花家军大本营青寒州打听虚实。   混入青寒州以后,他得知花应庭有个爱若明珠的幼女名琉璃,这个幼女性格天真,心地善良,十分受当地人喜爱。   在金珀有美男子之称的阿瓦便起了其他的心思,他想靠近花琉璃,就算不能套得军情,也能把她骗出城,拿她当做人质。   计划开始前,阿瓦做了很多准备,编了一个“母亲被金珀人掳去,做了奴隶,剩下他以后,被折磨而死”的故事,留在青寒州做了一个商人。   为了获得花琉璃的信任,他还免费送了不少药材给百姓,让花琉璃相信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中间发生的那些旁枝末节阿旺并不想讲给裴济怀听,反正最后他的计划成功了,他骗花琉璃带着几个婢女跟他一起出了城。   就在他把花琉璃带回自己的大本营的当天夜里,军营里的粮仓突然起火,花家军突袭而来,他刚回到大帐准备换上战袍,就被花琉璃身边的那些侍女绑了起来。   这几个女人堵住了他的嘴,把他藏在衣箱里,而花琉璃就躲在另一个箱子里,装作与他一起失踪了的假象。   “二皇子与新带回来的小美人逃走了!”   也不知谁在乱吼乱叫,军心彻底乱了。   有人进他的军帐,看到散落一地的珠宝,准备讲起金银珠宝逃跑,却被其他逃兵发现,最后扭打成一团。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带来的兵被花家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自己还做了俘虏。   “没想你竟然骗我,原来你是金珀国二皇子。”花琉璃掩面嘤嘤哭泣,“当初带兵偷袭我大晋边境,屠杀上万无辜百姓的是不是你?!”   她一边哭,一边捡起地上一只不知谁掉在地上的臭鞋子往他脸上抽。   “你怎么这么坏?嘤嘤嘤。”   “你还有没有人性?嘤嘤嘤”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明明病弱不堪,走两步都要喘,抽他脸的时候却格外有劲儿,几下便把他打得头昏脑涨,连牙齿都掉了两颗。   “县主,您身体弱,不能伤心,奴婢等把这个营帐里的金银珠宝全都收起来,去开个善堂好不好?”   “对对对,这个阿瓦虽然该千刀万剐,但是听说金珀老国王非常看重他,我们可以拿他当人质,让金珀国签投降书的时候,多拿赔偿出来,这也算是为百姓积福了。”   这些婢女们一边说,一边搜刮东西,连他床上嵌的珠宝都用小刀抠了下来,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留下。   最后他在数万花家军的注视下,被几个女人绑得死死的,像拖死狗那样拖出了军帐,毫无一国皇子的尊严。   这段过往已经成为阿瓦的耻辱与噩梦,直到现在他还会梦到花琉璃用臭鞋子抽他脸时的场景,每次梦醒,都是一身冷汗。   阿瓦把事情经过说得吞吞吐吐,很多丢脸的细节也没有讲出来,但是裴济怀还是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你的意思是说,你在青寒州足足潜伏了半年,就是为了取得福寿郡主的信任?”裴济怀看了眼阿瓦那张胖乎乎地,已经看不出原本轮廓的脸,这位皇子究竟对福寿郡主的眼光有什么误会,才会以为靠他这张脸就能使美男计?   不说别人,就说花家三公子,也长着一张俊俏的脸蛋,福寿郡主天天看着自家人好看的脸,会被一个自称身世凄惨的人迷住?   退一万步说,就算福寿郡主眼神突然出现问题,真的相信了阿瓦的花言巧语,也不可能随随便便跟着阿瓦出城。   人家是善良单纯,不是脑子进水?   这是什么样的自信,才会觉得堂堂大将军的女儿,会抛下一切跟他走?   自以为算计了一切,实际早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棋子。这个阿瓦皇子,简直蠢得自己送肉上门,别人不吃下去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有件事殿下可能还不知道,不过那也不怪你,毕竟是十五年前的事了。”裴济怀脸上竟出现了一丝笑意,“十五年前,贵国的探子潜入青寒州不到三天,便被卫将军发现,诛杀于现场。”   阿瓦愣住:“你什么意思?”   “贵国的探子在青寒州,仅仅待了三天,就被卫将军发现。你觉得,你靠什么才能在青寒州待上半年,还能把两位将军最疼爱的女儿带走?”裴济怀嗤笑一声,“凭借你的蠢吗?”   “她在骗我,她果然在骗我!”阿瓦怒道,“她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对不对?!”   裴济怀没有理会阿瓦的愤怒,他站起身慢悠悠地道:“今天的交谈很愉快,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   “滚!你给我滚!”阿瓦怎么都不肯相信,他一开始就落进了花琉璃的圈套中,一切只是意外才对。   他跟花琉璃初识时,她看到一只小兔子受伤,都会用手帕为它包扎,还会在下雨涨潮的时候,把不小心跳上岸的鱼放进水中,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有那么聪明的脑子。   不可能,不可能!   “青寒州里有条河,鱼特别多,有时候下完大雨,天气比较闷,鱼会自己往上跳。”花琉璃跟太子讲起一起边关的趣事,“火头兵们便把这些鱼全部捞起来,拿回军营里用大锅熬,有时候鱼太多,还能分给百姓一些。”   “到了冬天,河面都冻住了,士兵们担心猛兽饿急了会伤害百姓,会定期去山里搜查,有时候猎到兔子袍子之类的,烤着吃特别香。”花琉璃喝了口水,“可惜臣女身体不好,很多时候都只能闻闻味儿,三哥倒是经常跟士兵们混在一起,吃了不少野味。”   “郡主虽体弱,不过兔肉、狍子肉也是能吃一些的,只是不宜多吃。”太子接过话道,“孤那里正好有人送了这些肉来,明日我派人来接郡主,请你品尝一番。”   花琉璃推辞道:“这样太麻烦殿下了。”   “其实孤也有私心。”太子笑,“祖母三天两头念叨着你,正好现在又过了正月,她老人家想留你去宫里小住几日。你让孤当回传话人,好哄哄她老人家。”   “那便叨扰了。”花琉璃被太子的话逗笑,“臣女瞧着,太后娘娘非常喜欢太子,你即使不做传话人,也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宝贝。”   两人正说着,忽然湖面荡起一阵波纹,一条大鱼跳进了船中。   随侍太监弯腰抓起这条鱼:“殿下身为龙子,这鱼儿自己往您的画舫上跳,是吉兆,不如……”   “不如烧来吃了吧,这种鱼红烧最是美味可口。”   随侍太监:???   “郡主说得有道理,天降美味,若是不吃掉它,岂不是浪费老天爷的心意。”太子吩咐下人,“孤记得有厨子跟了来,让他把这条鱼红烧,再配上几道小菜,一起端过来。”   “是。”太监抱着不断挣扎的鱼,退出了画舫。   这要是遇到其他殿下,说不定把它当做鱼跃龙门的吉祥鱼养起来了。只可惜,谁让他遇到的是他们家殿下呢?   “能被殿下吃进口中,也是你的福气。”太监跳上小舟,乘坐小舟回到岸边,把鱼交给了厨子。   “殿下不爱吃鱼,你多弄几道殿下吃的菜,速度要快,不能让殿下与郡主等久了。”太监洗去一手的鱼腥味,回马车里换了件干净衣服,又匆匆回了画舫上。   他不能让其他太监在殿下面前讨好卖乖。   东宫的厨子不仅厨艺精湛,动作也快,红烧鱼虽然还没上来,其他的菜已经上来了。   花琉璃吃着美味可口的佳肴,感慨道:“这样的日子,真好。”   “所以孤发自内心感谢两位将军。”太子与花琉璃碰了碰杯,把杯子里的花露喝下,“因为有二位将军在,周边列国皆不敢冒犯我大晋。身为的太子的我,才能悠闲地与郡主泛舟湖上,赏景用美食。”   “太子这话不对。”花琉璃摇头,“家父家母只会上阵杀敌,真正让百姓安居乐业,不用担惊受怕的人,是陛下。”   “无论是花家也好,还是天下百姓也好,最幸运的便是遇到一位爱民如子的明君。”她看着太子,沉默了片刻,继续道:“臣女相信,大晋的未来也会这么好。”   所以殿下你尽管心有牵挂,对那个亡故的人思念成疾,但是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请你坚持下去。   太子心神微动,他在花琉璃的眼中,看到了信任。   “郡主,相信孤?”   “臣女相信陛下的眼光,也相信太子。”花家永远忠于皇上,而太子是皇上最看好的继承人,所以他们永远不会站在太子的对立面。   “孤记下了。”   宸阳宫中,昌隆帝把最后一本奏折合上,看了眼外面渐渐黯下来的天色:“三财,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经酉时上刻,可是要掌灯?”赵三财见陛下点头,连忙让宫人把殿内的烛火都点起来。   “太子可回宫了?”昌隆帝揉了揉眼睛。   “陛下,东宫那边还没有人来汇报。”赵三财说得很委婉。   没人汇报就是还没回来,疲倦的老父亲昌隆帝叹口气:“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哪有他这么轻松。”   赵三财笑着捧上一盏养生茶给昌隆帝。   昌隆帝喝了一口,皱眉道:“这茶可真难喝。”   “陛下,这可是殿下特意让御医们给您配置的养生茶,您看在殿下一片孝心的份上,多少喝几口。”赵三财小声劝慰,“不然殿下问起来,老奴可不好回答。”   “你个老东西。”昌隆帝笑骂了一句,端起茶又喝了几口,“身为太子,让他学治理政事,总是懒散散不成样子,外出游玩的时候,倒是兴奋得不愿回家了。”   “陛下,老奴说句僭越的话,还请陛下先恕老奴无罪。”   “说吧。”   “老奴虽没有孩子,但是老奴觉得,天下间与父亲亲近的孩子,都是这般呢。陛下您年富力强,太子偶尔想出去玩耍,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殿下自小便文武双全,别人花三日才能学会的东西,殿下一两日就能学得很好。”赵三财笑,“老奴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   昌隆笑了几声:“你个老东西,这话说得,好像太子偷懒反而没错,朕合该受苦受累了。”   “陛下,老奴可不是这个意思。”赵三财陪笑道,“殿下是什么样子的性子,陛下您还不清楚吗?”   昌隆帝嘴上说着嫌弃太子,可谁要真的说太子一句半句的不好,他肯定当场就能翻脸。听着赵三财夸太子孝顺、能干,昌隆帝脸上的笑就没有散开过。   “说起父子关系,老奴前几日还听了一个趣闻。”赵三财道,“前几日春闱,花三公子在贡院答题,花将军就日日守在贡院外面,还替京兆尹抓住了两个小偷。”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应庭这辈子上战场杀敌都没紧张害怕过,儿子去参加个科举,反而天天守在门外。”昌隆帝想了一下花应庭那么大一个人,可怜巴巴蹲在贡院门口的样子,笑着感慨:“当爹的男人,都不容易啊。”   儿子出去玩,当爹的在宫里累死累活批阅奏折。   儿子在贡院考试,当爹的就蹲在贡院外面陪考。   在这个瞬间,昌隆帝单方面对花应庭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绪。   不过这种情绪,在太子回到宫里,说他陪花家小姑娘玩了一天后,变成了心虚。   毕竟花应庭回京,跟他秉烛夜谈的那天晚上,还跟他说过,不打算让体弱的女儿嫁人,只求她平安简单的过完一生。   当时他可是拍着胸口表示,绝对会好好照顾人家闺女,不让她受委屈。   现在才多久,最宠爱的儿子喜滋滋的跟他这个疲惫的老父亲说,他跟人家闺女愉快地玩耍了一天。   儿啊,你这么办事,有没有考虑过老父亲的感受?   身为一言九鼎的帝王,他很要面子的,懂不懂? 第43章 会元   “朕记得某个人说过, 把人花家小姑娘当成妹妹般看待,世上哪有兄长对妹妹起男女心思的, 那岂不是跟禽兽无异?”昌隆帝看着笑容满脸的儿子, 忍不住刺了他两句,“现在倒好, 拐着人家小姑娘出去玩, 还不想回家了,你自己说说, 这干的是什么事?”   “父皇,发生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情, 岂是儿臣自己可以控制的。”太子给昌隆帝拱手行礼, 厚着脸皮笑道:“儿臣前些日子不是跟您说过, 觉得自己是个禽兽?民间有句俗话说得好,男人的话若是靠得住,猪也能上树。”   “你那个时候, 便起了这种心思?”昌隆帝打断太子的话,皱眉道, “元溯,你应该知道,她差点成为你大哥的王妃, 若不是因为贤妃不愿意,说不定他们连婚期都定下来了。”   “父皇,大哥已经定了林家千金,他的婚事与福寿郡主再无干系。”太子在椅子上一坐, 大有事情不解决他就不走的架势:“父皇,儿臣长这么大,好不容易看重一位姑娘,您若是不帮儿臣,就没人替我拿主意了。”   “这套说辞你在朕面前用过无数次,已经没有新鲜感了。”昌隆帝嫌弃道,“她是大将军的女儿,不是民间采选来充盈后宫的女人。你喜欢她有什么用,朕总不能强逼着她嫁给你,朕若真的这么做了,岂不是寒了功臣的心?”   “儿臣明白。”太子早就料到昌隆帝会有这番说辞,他笑容满面道,“您不反对儿臣心仪福寿郡主便好。”   昌隆帝沉默了两秒,抄起桌上的一本书砸向太子:“朕就知道你这个臭小子拐弯抹角地在给朕挖坑跳,平日里让你看奏折不爱动弹,在这些事上鬼主意倒是一个接一个。”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儿臣自然得多废心思。”太子偏头躲开昌隆帝砸过来的书,起身把书捡起来,走到昌隆帝面前,作揖道:“还请父皇成全儿臣。”   “唉。”昌隆帝把书从太子手里抽出来,“元溯,花家那个丫头没进京前,朕不知道她身体弱到这个地步,你是太子,是大晋未来的皇帝,娶一个体弱的太子妃,对你并无好处。”   “父皇,您的后宫里没有皇后,都能平平安安过这么多年,儿臣娶一个身体弱些的太子妃又有什么关系?”太子顿了顿,“福寿郡主身体虽弱了些,但慢慢温养着,会有变好的一天。”   “可万一你变心了,后宫有了其他的女人,而她的身体仍旧虚弱怎么办?”昌隆帝认真地看着太子,“到了那一天,后宫就是她的坟墓。那时候的你,不会想起今时今日的心境与耐性。”   “你方才也说过,男人的话若是靠得住,猪都能上树。朕相信你现在的心情是认真的,可是明日呢,后日呢?”   “明日何其多,你能保证永远不变?”   “你是朕最心爱的儿子,应庭与明月是朕信任的良将。在朕危难之时,他们不曾因谣言而远离朕,反而为朕付出良多。朕登基以后,他们夫妻二人为朕镇守边关,拥有万贯家财却没有享受的时间。”昌隆帝走到御椅上坐下,“应庭待女儿的心情,就如朕待你。日后你待她不好,朕以何面目来面对他们二人?”   当初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他才打算让性格简单的老大去求娶花家姑娘,这样既让花琉璃有身份地位,又不用被后宫束缚。   只可惜老大与贤妃不想要这门亲事,他又不想让花家小丫头有个处处对她不满意的婆婆,这事就只能当做没有发生。   “很多男人生来多情好色,元溯啊,不是朕信不过你,是朕信不过男人。”昌隆帝脸上挂着“我们都是男人,你懂的”表情,语重心长道:“朕不阻拦你,但朕也不会帮你在应庭面前说好话。”   “对了。”抱着一颗拳拳爱子之心,昌隆帝补充了一句,“追求喜爱之人这种事急不得,尤其是不能得罪岳母。你在卫明月面前,一定要注意言行。若是不小心惹怒了她,她想对你动手……”昌隆帝认真地想了想,“你记得跑快些,不要跟她发生争执。”   “父皇?”太子没怎么弄明白昌隆帝这番话的意思。   “朕就这么一说,你把事情记在心上就行了。”昌隆帝抬了抬茶杯,“朕忙得很,没闲工夫跟你说这些,回去早点睡,明日早朝记得按时到。”   被自家父皇赶出了宸阳宫,太子面上没有半点恼色,只要父皇不反对他娶琉璃的打算就好。   至于父皇其他的顾虑,只有未来才可以证明。   任何浓烈又感人的誓言,都是无用的。唯有时间与行动,才有资格去评判。   “太子这么晚回宫,陛下不责罚他便罢了,反而还留他在宸阳宫说了许久的话。” 贤妃心里不畅快道,“男人娇惯起孩子来,怎么一点底线都没有?”   太子身上那么多的臭毛病,有一大半都是陛下惯出来的。   慈父多败儿。   不过败就随他败去,反正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她巴不得太子时时嚣张,到处惹事,引得满朝文武大臣都心生不满,到时候陛下就算不想废掉姬元溯的太子之位都不行。   “娘娘。”贴身宫女见贤妃露出了充满畅想的笑容,小声提醒:“林家千金来了,您可要见见她。”   “让她进来。”贤妃对林菀并不是太满意,但由于有个让她更加不满的花琉璃而林菀的父亲在文臣中又颇有威望,对林菀勉强也能够容忍了。   更重要的是,她想借着林菀的身份,拉拢林妃与四皇子,让他们在暗中支持自家儿子,所以让儿子娶林菀,更符合眼下的利益。   林菀进门以后,贤妃便亲亲热热的招呼起来,把提前准备好的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交给林菀,才笑着让宫女带林菀去侧殿休息。   “娘娘,二公主那边派人来说,由于林小姐出门只带了一个婢女,二公主便把自己身边得用的宫女跟在林小姐身边伺候,然后……便发现了一些事。”   见宫女说话吞吞吐吐,贤妃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讲。”   “今日林小姐赏景时与王爷碰巧见了面,但是王爷对林小姐态度冷淡,好像非常不满意。”宫女把来的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到了中午,王爷与太子、福寿郡主还有林小姐一起用的,饭后福寿郡去赏花,林小姐追过去跟福寿郡主说了几句话,因站得远,两个宫女也没听清林小姐说了什么,太子脸色难看地责备了她几句,吓得林小姐下跪请罪……”   “她去招惹花琉璃干什么?”事情经过还没听完,贤妃脾气就先炸了,“她第一次来拜见本宫的时候,本宫就告诉过她,花琉璃身体不好,平日里看见她就躲远一些,万万不可招惹,她怎么还自己凑上去找事?”   那个花琉璃邪性得很,她跟娘家人都在她那惹上了事,怎么还有人敢往上凑?   “许……许是林小姐刚回京不久,与福寿郡主也没什么来往,所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宫女心下想,这件事里面,最严重的应该是林小姐下跪向太子请罪才对。   “我们大晋又不是旁边那个叫银衫的小国,有事没事便让女人跪下,她身为我儿未来的正妻,在人前怎么能随随便便下跪?”贤妃皱眉道,“林舟素有清名,面对劫匪时,都能面不改色,怎么会有一个膝盖软的女儿,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大晋并不是处处都要跪来跪去的地方,即使是在陛下面前,也不是见面都要跪的。   “娘娘说得对,也许真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宫女忙道,“奴婢见林小姐进退有度,性格也温顺,日后与殿下成了亲,也能相处融洽。”   “但愿吧。”贤妃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身为母亲,她哪会看不出儿子并不喜欢林菀。可做母亲的,也不想儿子喜欢花琉璃那样的女人啊。   “唉。”贤妃叹息,可怜天下父母亲,做娘亲的不容易啊。   花家,一家四口围桌而坐。   花琉璃把牛肉丸子舀到花长空碗里:“三哥,吃这个,吃了这个顺顺利利,保证你榜上有名。”   “来,再吃块南瓜羹,这个颜色寓意好,祝你金榜题名。”花应庭舀一大勺南瓜羹在花长空碗里。   花长空见母亲也准备给他夹菜,赶紧捂住自己的碗:“母亲,您不要学父亲和小妹,迷信不好。”   卫明月有些遗憾地把公筷放下:“明天就要贴榜出来了,你紧张不紧张?”   “还行?”花长空想了想,“儿子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嗯,那就好。”卫明月点头,“你是我卫明月的儿子,脑子应该不会太差。”   “娘亲是整个大晋最聪明的女人,三哥只要有您一半的聪明,肯定就能考中。”花琉璃讨好一笑,“来,您尝尝这道菜的味道。”   “琉璃,听说你今天出去玩了?”卫明月放下筷子,看着花琉璃。   “您不是看着女儿回来的吗?”花琉璃有些心虚。   “玩到天快黑才回来,还挺早,我还以为你要等到子时才归呢。”卫明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晚上饭也不好好吃,是在外面吃饱了?”   “也就多吃了那么一点点。”花琉璃伸出手,比了一小段的距离,“娘亲,这也不能全怪我,实在是美人太养眼,食物太好吃,女儿便忍不住多待了一会儿。”   “跟谁?”花应庭愤怒地问,“谁家那么不会教儿子,陪小姑娘玩到天黑才回家?”   “太、太子殿下。”花琉璃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花应庭的眼睛,“这真的是意外,下次女儿一定早点回来。”   “原来是太子啊……”花应庭沉默片刻,低头扒饭,决定放弃讨论对方家教问题。   “我记得你说过,对太子没有男女之情。”   “没有男女之情,可以有欣赏之意嘛。”花琉璃抓着卫明月的臂弯摇了摇,“娘亲,女儿觉得太子挺可怜的。”   “哦?”卫明月倒是不知道,当今太子竟也称得上可怜了。   于是花琉璃给家人讲了一个“痴情男人与痴情女子生死两茫茫,痴情男子生不如死,夜夜被思念环绕的故事”。   “这是太子跟你说的?”卫明月听过不少与太子有关的传言,但他有个爱如生命的女子,却无人提起。   “那倒不是,这件事对太子而言似乎非常痛苦,所以他并不愿提及,是女儿猜出来的。”花琉璃自信满满道,“女儿在边关看多了生死别离的事,对太子的想法,一眼都能看出。”   花应庭与花长空都听呆了,原来太子竟是这么痴情的人?   “女儿听他话里竟有追随亡人而去的意思,哪里还能放心。”花琉璃叹气道,“太子身份特殊,他若是出了什么事,麻烦可就大了。今天为了哄他高兴,女儿可费了不少劲儿,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想不开吧。”   “事情若真是如此,太子又有意与你相交,你多开导他一些也并无太大干系。”卫明月叹气,“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保护好自己。”   知女莫若母,太子若是长得不好看,女儿决计不会有现在这么好的耐性。   “女儿还有个猜测,太子殿下喜欢的人,说不定是个体弱多病的姑娘。他愿意与我亲近,是因为女儿与那位姑娘有相似之处。”说到这,花琉璃忍不住啧啧道,“真是可怜,爱的人死了,世间仿佛处处充满着爱人的影子。”   “琉璃。”卫明月盯着女儿看了片刻,“以后你若是再去看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我就让你抄一百遍的书。”   花琉璃:“……”   他们不是在说太子的悲伤感情史吗?怎么转眼间,就拐弯到她看不看话本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了?   “明日太后要接女儿进宫小住几日,女儿去还是不去?”在强烈的求生欲下,花琉璃找到了一个适合谈论的话题。   “你想去吗?”花应庭问。   “太后娘娘幽默风趣,待女儿极好,女儿每次去拜见她,她都舍不得女儿走,想来她老人家是想女儿陪着她的。”花家老太太很早就病逝了,花琉璃生下来就没有祖母,所以太后在她心中,就是祖母的一道影子。   “外面有人说,太子待你亲近,是为了麻痹我们家。”花应庭道,“你怎么想?”   “好与坏,女儿自有判断,不会听信他人的谣言。”花琉璃对花应庭笑了笑,“爹爹,女儿决定去宫里小住几日。”   “好。”花应庭也笑了,“你是我花应庭跟卫明月的女儿,行事虽然要有度,但却不可畏首畏尾。今晚就让婢女替你收拾好行李,你在宫里尽管开心的玩耍,宫外一切有我们。”   “谢谢爹爹。”花琉璃扑到卫明月怀里蹭了蹭,“谢谢娘亲。”   卫明月揽住女儿,无奈叹气:“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还像五六岁小孩似的。”   默默扒饭的花长空想,还不都是你们宠出来的?   天还没亮,太后就醒了。   “侧殿收拾好了没有,琉璃那孩子身体弱,屋子里可不能有灰尘。”   “请太后放心,侧殿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还有衣服首饰什么的,都不能缺了。”太后把宫女太监指挥得团团转,“哀家听说贤妃把林家千金也请进宫了?”   “林家千金昨天晚上进的宫。”   “都是外臣的女儿,哀家不能让琉璃被林小姐比下去。”太后担心林菀是未来英王妃,花琉璃与她在一起会受委屈,招来身边的贴身女官,“以后琉璃只要出寿康宫大门,你就跟着一块儿照看着,不能让她受委屈。”   “太后娘娘,您就放心吧,整个宫里谁不知道您喜欢福寿郡主,谁敢在您眼皮子底下对郡主不敬?”女官笑着道,“奴婢一定好好伺候郡主,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你办事,哀家是放心的。”太后道,“就怕有些人脑子突然不好,做些傻事出来,到时候委屈了琉璃,哀家岂能不心疼?”   “还是太后您想得周到。”女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娘娘,今日乃是春闱放榜的日子,郡主与花三公子兄妹情深,说不定会迟些进宫。”   “孩子有情有义是好事,等下叫那些接琉璃的宫侍们万万不可催促。”太后想了想,“把礼备上,若是花三公子考中了,便是贺礼。若是一时落了榜,日后也还有机会,就当是哀家给他的安慰,不能让人因此事嘲讽他。”   “奴婢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女官朝太后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去吩咐他们去。”   “快去快去,别误了正事。”太后笑容满面地让女官走了。   想到花琉璃能进宫陪她,她又是高兴又是失落,住几天又要出宫去了,若能一直住在宫里,那该多好?   天还没亮,公告栏的四周就已经挤满了人。尤其是京城里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皆派出了办事灵活、力气大又能识字的小厮,跑到公告栏下守着。   这个时候,各府之间的小厮也顾不上谁家跟谁家是世交,死死守着自己占据的看榜黄金位置不挪脚。   就在大家你挤我,我推你的时候,突然有两个穿着灰衣的小厮挤进人群,轻轻松松就拨开了前面挡路的人,霸占了正中间的位置。   “二位哥哥,请问在哪个府上高就?”被挤得只能侧身站着的姚府小厮差点喘不过气来,他看着这两个力气奇大的小厮,起了套近乎的心思。   这个时候再不套近乎,他就要被其他人挤出去了。   两个灰衣小厮见他被挤得面红脖子粗,伸手一拉,像拔萝卜似的把他给拉了过来:“小兄弟,你是哪个府上的?”   “我在姚府做事,我家公子是姚驸马的亲侄儿。”   “失敬失敬。”灰衣小厮拱手道,“听闻姚公子才高八斗,这次必能榜上有名。”   “二位是?”听到这两人夸自家公子,小厮得意地挺了挺胸膛。   两个灰衣小厮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笑道:“我们在花府做事。”   花府?!   那个把金珀打得哭爹喊娘的花府?   小厮挺起的胸膛瞬间瘪了下去:“原来竟是大将军府上的哥哥们,失礼了,失礼了。”   难怪挤开其他人时,就跟推棉花似的,原来是大将军府上的人?   总觉得只要是花家出来的人,做什么事都不奇怪呢。   毕竟是武曲星下凡的厉害人家。   公告栏旁边有一座茶楼,此时茶楼里已经坐满了文人学子,以及一些关心考生成绩的家人们。   姚文茵起了一个大早,花了不少钱定下了视角极好的包间,然后把小姐妹们叫过来给她打气。   “姚姐姐,你别紧张了,以令兄的才华,定能考中的。”田珊给姚文茵倒了一杯凉茶,“来,喝口水冷静冷静。”   “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姚文茵端起茶喝了一口,“但我期待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干什么?”嘉敏趴在桌子上,困得眼皮都睁不开。   “你们知道花琉璃哥哥也参加了这次春闱吧?”   听到“花琉璃”三个字,嘉敏困意飞走一半:“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让花琉璃明白,我哥的才华,比她哥强多了。”姚文茵握了握拳头,“今天带你们过来,也是想让你们见识打脸的一刻。”   田珊犹豫片刻,面露不忍道:“姚姐姐,按照话本……”   “你不要说话本定律,我不听,我不听。”姚文茵捂住耳朵,盯着嘉敏,“嘉敏,我哥可是你亲堂哥,你觉得你堂哥厉害,还是花琉璃的哥哥厉害?”   嘉敏:“……”   理智告诉她,肯定是堂哥厉害,但她的嘴巴拒绝说话。   生命只有一次,如此的可贵,她真的不想失去它。   “贴榜啦!”   外面的一声高呼,拯救了嘉敏无奈的挣扎。   楼下时不时有人在唱报排名,姚文茵紧张得差点抠花了雕花木桌面。   “林森,永州人士,排名第七……”   “姚松柏,京城人士,排名第五!”   “中了中了!”   三人齐齐高兴地跳了起来:“会试第五名!”   “姚姐姐,令兄好厉害啊!”   “对,走,我跟你一起回去,给伯父伯母还有堂哥贺喜!”嘉敏也高兴不已,起身就准备下楼。   “花长空是哪家公子?!竟然是本届会试的会元啊!”   三人顿时僵住,目光看向彼此,无语凝噎。   沉默与忧伤,在她们身边久久地徘徊,流淌。 第44章 冤枉   茶楼外的喧嚣与热闹, 都跟姚文茵无关。她呆愣愣地坐在凳子上,很久都没有从这个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姚姐姐, 你还好吧?”田珊把姚文茵最喜欢的糕点推到她面前, “来,吃点东西缓解一下情绪。”   “是我错了。”姚文茵失魂落魄地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塞, 差点把自己噎住, 喝了半盏茶才缓过来,“那天我在文曲星庙遇到花琉璃, 见她在文曲星面前给兄长祈福,还出言讽刺她。”   说到这, 姚文茵就懊恼不已:“早知道文曲星观这么灵, 别说捐香火钱, 就算让我磕头也行,怎么也不会让花琉璃的兄长压我哥一头。”   “等等,你说什么?!”嘉敏震惊又同情地看着姚文茵。这是有多想不开, 才会跑去得罪花琉璃?   “我看到花琉璃在文曲星观给她兄长祈福。”姚文茵沮丧道,“肯定是我得罪了文曲星, 哥哥才没拿到好名次。”   “神鬼之说,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事,怎么能怪你?”嘉敏安慰道, “凡事往好的方面想,也许这事跟花琉璃求神拜佛没有关系,只是她哥比堂哥更有才华呢?”   姚文茵默默看着嘉敏,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种话, 真的叫安慰?   “我的意思是说,也许堂哥只是一时发挥失常,才让花琉璃的哥哥暂时拿了会元。”嘉敏赶紧改口,“等到殿试的时候,才能见分晓。”   “嘉敏说得对。”田珊赶紧出来缓和气氛,“姚姐姐,令兄已经考得很好了,会试三年一次,他能拿第五名,已经证明了他过人的才华,我们做的应该是好好为他庆贺,而不是想其他无关的小事。”   “你们说得对,万事要往好的方面想。”姚文茵深吸一口气,“我哥虽然不是会元,但也拿了第五名的好成绩。我记得林菀的哥哥也参加了这次会考,他考得如何?”   田珊与嘉敏齐齐摇头,她们根本没注意到这件事。   姚文茵让伺候的人下去打听了一下,得知林菀的兄长只拿了第七名,心情又好了起来。   比上虽然不足,但比下还是有余的。   派去接花琉璃进宫的宫侍们刚到花家大门口,就听到报喜的人敲锣打鼓过来,高喊着“恭喜花公子高中会元。”   会元?   那不是会试第一名吗?   为首的女官抬手示意马车避开,把通道让了出来。她看着花家人亲自把报喜的人迎进大门,福寿郡主跟着两位将军身后,满脸都是笑意,连走路的样子都比平时欢快不少。   噼里啪啦地鞭炮声响起,隔着高高的院墙,女官都能感受到欢快的气氛。   “我们现在进去?”   “再等等。”女官道,“我们去街上转一圈,半个时辰后再过来。”   “我就知道三哥是整条街最聪明的美男子。”送走报喜的人,门一关上,花琉璃就高兴得原地蹦起来,“三哥,你好厉害!”   “这段时间,你让厨房换着花样给我做吃的,也辛苦了。”花长空见花琉璃高兴地脸颊通红,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家人总是这样,他取得成绩了,他们比他还要高兴。在他不高兴或是不如意的时候,不会一味地责备,而是陪着他,安慰他。   拥有这些可爱的家人,是他此生最幸运的事。   “你们三个先乐一会儿,我安排人给你大哥二哥报喜,还有你们外祖家那边,也要派人通知。”卫明月看着一个劲儿傻乐的丈夫与孩子,笑着拍了拍花长空的肩膀,起身出了书房。   等卫明月一走,花应庭在身上掏啊掏,掏了半天,掏出几张面额不同的银票,大气地放到花长空手里:“拿去,这是为父给你的奖励。”   “哇,爹爹,你竟然藏了近几百两的私房钱?”花琉璃探头看了眼数额,小声道,“被娘亲知道,你就完蛋了。”   “小丫头知道什么。”花应庭嘿嘿一笑,“男人藏点私房钱,那是夫妻间的乐趣。再说了,我费心费力的藏这点银子,最后不还是花在你们身上了?”   身为丈夫,每年总是要想办法给夫人准备一些惊喜的,这些钱从哪里来?   当然是私房钱。   身为父亲,在儿女过生日或是表现好的时候,总是要买礼物鼓励一下的,钱从哪里来?   还是私房钱。   看着私房钱一点点变多,那是满足感。   把私房钱花在最看重的人身上,那是成就感。   “你们还是太年轻。”花应庭伸手点了点儿女的脑袋,“你以为我会怕你们娘亲知道这事?我告诉你们……”   走廊外传来脚步声,花应庭按住花长空的手,把银票塞进他怀里,扬声道:“男人怕老婆算什么,怕老婆是好男人的表现。长空,你记住了没?”   “整天没个正形,跟孩子们说什么呢?”卫明月走到门口,“先带孩子们给先辈们上香,你们洗了手就来祠堂。”   “好的,夫人。”花应庭脸上挤出讨好的笑。   花长空与花琉璃齐齐看向花应庭,露出微妙的微笑。   “爹爹果然不怕娘亲。”   “只是怕得厉害而已。”   花应庭脸皮厚,被两个孩子取笑动怒,把两个孩子像赶鸭子似的赶出门:“滚滚滚,洗手上香去。”   逗得兄妹二人嘻嘻哈哈好一阵乐,花琉璃还趁机从花长空怀里抽出两张银票,塞进自己衣兜里。   与热闹的花家比起来,林家就冷清了不少。   “这次的会试你的名次还不错,但以你的水平,进入前三应该没有问题的。”林舟看着垂首躬立的儿子,“不要骄傲,也不要自我满足,争取殿试时有个好的发挥。”   “是。”林森抬头看了眼林舟,犹豫片刻,开口道:“会试结束后,同届考生约在了酒楼用饭……”   “殿试在即,学子间太过亲密有拉帮结派的嫌疑。”林舟略一思索,“尽量少参加这些活动,在家多温习书本。”   “儿子记住了。”林森眼神微黯,“父亲,儿子回书房看书了。”   “嗯。”林舟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等儿子离开以后,他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他虽出身寒门,但只要儿孙争气,再过百年,他们林家勉强也能称得上诗书世家了。   他心里闪现出一个念头,但是很快又压了下去。   为人臣者,绝不该有这样的念头。   京城太繁华了,繁华得让人一不小心,就容易迷失自己。   临近午时,花琉璃坐上了进宫的马车,心情极好地去找太后了。   一进寿康宫,她就看到陪坐在太后身边的太子,上去见过礼后,花琉璃对太子笑道:“殿下,你又来太后娘娘这里蹭吃蹭喝啦?”   “你今天进宫,祖母定会准备好吃的饭菜,孤可不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太子装模作样道,“以后郡主要多进宫,孤也能多蹭一些美食佳肴。”   太后被两个小辈逗乐:“你们还不快快把美食端出来,不然这两孩子就要怪哀家不给他们吃喝了。”   “太后娘娘,臣女跟太子可不一样,在您身边,臣女就算吃糠咽菜都是开心的。”花琉璃福了福身,歪着头笑眯眯道,“您嫌弃太子就好啦。”   “对对对,咱们琉璃是贴心的小花袄。”太后被花琉璃逗得笑声不断,就连用饭的时候,也不讲究宫里的规矩,听花琉璃讲宫外的趣事。   花琉璃很懂得哄老人开心,同样一件事,她讲出来总是充满了趣味,太后被她哄得多用了半碗养生汤。   “咱们十个人都比不上郡主一个。”食具撤下以后,女官给太后捧来一盏消食茶,“平日里娘娘总是嫌养生汤味儿不好,喝上一口就搁下了。有郡主在,娘娘竟是喝完了整整一碗,奴婢都恨不得郡主能天天住在寿康宫了。”   这个女官叫红绵,是太后身边得用的女官,花琉璃与她也比较亲近。听她这么说,花琉璃笑着点头道:“这话我先记下了,以后我三天两天就往太后娘娘这里跑,太后娘娘就算烦了臣女,臣女也要厚着脸皮不走。”   “不走,不走,你一直住在哀家这里,哀家也喜欢呢。”太后语气亲昵道,“日后你嫁了人,夫家若有半点对你不好的地方,你就来找哀家,哀家给你撑腰。”   坐在旁边无人理会的太子默默抬头看了眼太后,见太后连看都不看他,又默默把脑袋垂了回去。   “有这么好的太后娘娘护着臣女,臣女还成什么亲。”花琉璃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像这样多好,臣女想陪着您就来看您了,在寿康宫多住几日也没人说嘴。若是成了亲,既要顾忌公公婆婆的看法,还要顾忌丈夫与孩子,多没意思。”   太后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小孩子心态啊。”   可是心里隐隐又觉得,花琉璃的话有些道理。可她身为太后,这些话不能宣之于口,传出去会惹来麻烦。   “郡主,若世间会有尊重你爱好,让你生活自由的男人,你愿意嫁给他吗?”太子问。   “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男人吧?”花琉璃想,如果真有她在别庄养面首都能容忍的好男人,她也不忍心伤害人家啊。   好男人是让女人疼的,不是让她来糟蹋的。   罪过罪过,这种事想都不能想。   “为什么没有?”太子微笑,“爱能包容一切。”   花琉璃目瞪口呆地看着太子:“爱情,可以让人这么能忍吗?”   爱一个人可以爱到喜欢上他送的绿帽子?   爱情这么可怕的哦?   她还是不要成亲,不要喜欢上别人了。   太子见自己的话不仅没让花琉璃感动或是向往,反而露出了敬而远之的表情,忍不住反思,他跟花琉璃之间,是不是存在着某种言语上的误会?   “娘娘,消息打听到了。”宫女喜气洋洋地走进来,朝林菀行礼道:“恭喜林小姐,令兄这次会试,取得了第七名的好成绩。”   “不愧是林大人的儿子,果然没有堕了林家威名。”贤妃听到这个消息也非常高兴,“快,给林大人与林公子送贺礼去。”   “娘娘,请娘娘不要破费。”林菀脸颊兴奋得发红,但在贤妃面前还维持着冷静,“家兄不过是第七名的趁机,哪里值当娘娘如此对待。”   贤妃不好意思跟未来儿媳妇说,她们田家人在读书念字上实在没什么天分,别说会试第七名,族里若是有人考上秀才,都是要感谢天感谢地的。   近三十年来,田家还没人拿过会试前二十名的好成绩呢。   “林小姐不必谦虚,这是好事,值得高兴。”贤妃拍了拍林菀的手臂,让贴身宫女开她的私库,去准备礼物。   贤妃想着林家初进京城,又没有置下多少产业,所以除了笔墨纸砚外,还准备添加些金银珠宝一起送过去。   田家祖上是皇商,攒下不少家业,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拟好礼单,贤妃忽然想起花家的三公子也参加也这次的会试,顺口问了一句:“那个花长空,可上榜了?”   “回娘娘,花三公子上榜了。”回话的宫女声音小了不少。   “他竟然也能考中?”贤妃嗤笑一声,“卫明月与花应庭竟然也能养出一个考中贡生的儿子,也是难得,他考了多少名?”   宫女偷偷看了眼贤妃与林菀,犹豫着不敢开口。   “怎么,他的名次很难启齿?”   “娘娘,花、花三公子是本届会试的会元……”   “你说什么?”贤妃把手里的礼单差点扯成两半,“花长空竟然是会元?”   “青寒州那边教得出一个会元?”贤妃忽然想回娘家把那些子侄全部揍一顿,看看人家花长空都能考中会元了,他们连一个秀才都考不上,惭不惭愧,丢不丢人?!   见贤妃娘娘反应这么大,林菀心里有些难受。应该说,自从她知道花琉璃曾经差点成为英王未婚妻后,就忍不住与花琉璃攀比。   她甚至抑制不住地猜测,贤妃娘娘会不会后悔没有定花琉璃为未来英王妃,开始嫌弃自己。   哥哥从小勤加念书,寒暑不歇,怎么会考不过花长空呢?   有了这么个插曲,贤妃好心情去了一半,林菀更是忐忑不安。她总觉得宫女们虽然表面上仍旧对她恭敬,内心却在偷偷嘲笑她。   笑她的哥哥有个做状元的父亲,却比不过武将家的儿子。   她被这种难堪折磨得一夜未睡,直到第二天早上,她陪贤妃娘娘一道给太后请安,看到花琉璃坐在太后身边,与太后谈笑自如后,这种难堪就化为了恼恨与嫉妒。   若是没有花琉璃,她的人生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难堪的时刻。   贤妃娘娘跟太后谈到英王成亲的事,就让花琉璃跟林菀出去玩,这些事当着小姑娘的面来说,到底有些不妥当。   林菀心神不宁地跟在花琉璃身后出去了,她看着盛装打扮的花琉璃欲言又止。昨晚她跟宫女打听过了,据说太后娘娘非常喜欢花琉璃,每次只要她进宫,太后都会给她准备很多好东西,比待亲生女儿还要好。   想到太后刚才对自己平平淡淡的态度,林菀心里十分难受,太后娘娘是不是不喜欢她,还是不满意她的家世?   “林家的那位千金,性子看上去闷了些。”太后不太同意贤妃把婚期订在中秋前后,“哀家担心明昊与她相处得不融洽,不如再观察一段日子。”   “太后,明昊那孩子性子有些直,就是要像林菀这种脾气温和的姑娘,才能与他相处融洽。若是遇到那些脾气直的或是娇气的,岂不是针尖对麦芒,天天吵架?”贤妃陪笑道,“更何况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婚事拖久了也不好。”   太后知道贤妃嘴里提到的“脾气直”“娇气”是谁,以她来看,英王娶了嘉敏或是琉璃,都比娶那个林家小姐合适。   倒不是说林家小姐不好,只是她怎么瞧都觉得这两孩子不合适。   “唉。”太后道,“哀家老了,这些废神的事,还是要你跟皇帝做主。”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管太多的老太婆遭人嫌。她只是心疼孩子,人这辈子就短短几十载,辜负了青春好时光,一辈子都找不回来。   “郡主很高兴吧。” 林菀与花琉璃并肩走在宫道上,她们的头顶上方,是高高的天空,“恭喜令兄取得会元。”   “多谢。”花琉璃矜持地颔首。   “家兄这次发挥得不好,让郡主见笑了。”   花琉璃默默往旁边移了一步,离林菀远了一点,林家公子考得怎样与她有何干系,她为什么要哭或者笑?   “林小姐说笑了,比令兄成绩好的并非家兄一人,我想大家都不会笑的。”花琉璃停下脚步,语气淡淡道,“我觉得林小姐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话不投机半句多,林小姐先请吧。”   林菀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她苍白着脸道:“不是我对郡主故意为难,只怕是郡主有意刁难我。”   花琉璃把林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冷笑道:“林小姐,你觉得你有什么值得我特意为难的?”   林菀眼神幽幽地看着花琉璃不说话。   “我一直仰慕令尊的才华与气度,林小姐身为林家的女儿,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堕了家中兄长的名声。”花琉璃面无表情,语气严肃,“林小姐今日的失常,我看在林大人的份上,不会外传也不会计较。但我这个人不仅胆子小,心眼也小,希望不要有下次。”   说完,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有今日的风光,不过是靠着家中长辈而已,你以为你们花家又能风光到几时?”林菀被花琉璃的话刺激得失去了理智,高声问,“你不要太得意。”   花琉璃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林菀,忽然笑了笑,伸手捂住额头,轻轻呻吟出声:“我的头好痛,快喘不过气了。”   “郡主,郡主您没事吧?”鸢尾一个大跨步,上前扶住了花琉璃。   花琉璃眼睑一阵颤抖,仰头晕了过去。   “快去请御医。”   “来人啊。”   确定太后不会插手儿子的婚事,贤妃心中大定,真准备起身请辞职,就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   “发生了何事?”太后问。   “太后娘娘。”红绵匆匆走进内殿,看了眼贤妃,对太后道,“郡主急怒攻心,晕过去了。”   “什么?!”太后急了,“好好的,怎么会急怒攻心?哀家不是让你们好好伺候郡主,一个个的都是木头脑袋吗?”   “请太后恕罪。”红绵跪在了太后了面前。   “太后娘娘。”花琉璃神情苍白地由婢女扶着走了进来,她勉强笑道,“这跟其他人没有关系,只怪臣女身体太弱,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快坐下。”太后让宫女们扶着花琉璃坐下,“有没有哪里感到不适?”   “臣女只是一口气没缓上来,伺候臣女的这些宫女太监待臣女极好,以为臣女气得晕了过去,才会如此紧张。”花琉璃声音有些虚弱,“这都是老毛病,吃过药便好了。”   太后注意到“气”这个字,顿时眉头皱得死紧:“谁这么不懂事,明知道你身体不好,还惹你生气?”   “与他人并无太大关系,是臣女脾气不好……”   “胡说,你的性子哀家还不知道,若是不是惹急了你,你怎么会气成这样?”太后见花琉璃不肯说,便问红绵:“你跟哀家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红绵把事情经过跟太后讲了一遍:“林小姐质问郡主,说花家能得意到几时云云,郡主便被气得晕了过去。”   “岂有此理!”太后气得要去拍桌子,花琉璃赶紧握住她的手,“太后娘娘,桌子这么硬,您别拍疼了手。”   “你这孩子……”太后又气又笑,“以后谁若是再说这种话,你不要自己生气,直接吩咐下人打她的嘴巴子,哀家替你撑着。”   “太后娘娘,林小姐还跪在外面请罪……”   “她是林大人的女儿,小姑娘之间的吵嘴,犯不着下跪请罪。”太后语气淡淡,偏头看向贤妃,“你把人带回去吧。”   看出太后娘娘内心的不满,贤妃欲哭无泪。   这事跟她没关系啊,林菀说的那些话,又不是她教的。可林家与花家素来没有恩怨,林菀为什么要针对花琉璃?   若她是太后,大概也会怀疑,这些话是她这个未来婆婆偷偷在林菀面前念叨的。   这可真是六月飘雪,有冤无处诉了。   太子匆匆赶到寿康宫,看到跪在宫门前的林菀,端坐在步辇上的他,面无表情道:“滚。”   林菀肩膀抖了抖,没有抬起头来。 第45章 公平   陪林菀跪在一起的小丫鬟, 全身一直在颤抖,听到太子一声“滚”时, 更是怕得全身抽搐。   太子从来都不是怜香惜玉的男人, 他看也不看林菀主仆可怜的样子,走下步辇, 匆匆进了寿康宫。   林菀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磕磕哒哒的声音,让她既心烦又害怕, 她怕别人听到她恐惧的声音,她甚至不知道, 这件事过后, 她该怎么办。   她甚至不明白, 自己为什么要对着花琉璃说这种话。嫉妒、自卑还是恨?   时不时有人从她面前经过,有宫女、有太监,还有太医院的大夫。每个人来去匆匆, 无人多看她一眼,但她知道, 这些人已经在心中把她从头看到脚。她不敢想象,这件事被父亲知道后,他会用何种失望的眼神看着她。母亲肯定又是满脸的苦涩与无奈, 用哽咽的声音述说父亲的不容易,家里的不容易,她与父亲幼年时的困苦,父亲打拼到现在付出的努力。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她麻木地盯着青石路,宫里的东西,样样都讲究,就连石板上都雕刻着吉祥的图案。她盯着这些图案,脑子里涌出无数想法,但又觉得什么都没想。   到了这个地步,她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她,谁能做她的后盾。   地板真凉,跪着膝盖真疼。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一双绣着四爪龙纹的鞋子停在她面前,林菀怔怔地抬头,看到了英王的脸。   “祖母不爱罚人,御医已经去给福寿郡主诊脉了。”英王叹口气,“你先起来,去林妃娘娘那里休息。”   “王爷……”林菀被几个英王身后的宫女太监扶了起来,她看着神情冷淡的英王,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是不喜欢她的英王,注意到跪在宫门口的她。   “母妃性子直,你现在若是回临翠宫,不太合适。”英王眉头不再看林菀,“林妃是你姑母,你们多年没见,想必有很多的话想说。小陈子,送林小姐去林妃宫里。”   林菀嘴唇动了动,她想问英王,她会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可是她不敢问出口。   “日后你好自为之。”英王的目光望进她的双眼,“本王是个粗人,林小姐与本王的婚事,只怕不太合适。”   “王爷这话,是嫌弃臣女吗?”林菀听到她脑子里有声音在狂吼,怒叫,但她神情却异常平静,只是唇角抖得有些厉害,“王爷说这种话,有没有考虑过臣女?”   “林小姐,我是王爷,是当今天子的皇长子。”英王神情怪异地看着林菀,“我为什么要为别人考虑那么多?”   林菀身子一个踉跄。   “林小姐,这里是京城,是皇家。”英王把手背在身后,“没人会牺牲自己的利益,来维护别人的自尊。”   说完,他大步走进了寿康宫。   “林小姐。”名为小陈子的随侍太监笑着上前作揖道,“奴婢送您回林妃娘娘的寝宫。”   看着眼前这个面带笑容的太监,林菀恶从胆边生,伸手推了他一把:“滚开,我是朝臣之女,就算犯了错,也没有你这种狗奴才嘲笑的份!”   “林小姐说得是。”小陈子面上仍旧陪着笑,“林大人是受万民敬仰的好官,奴婢只是一个阉奴,岂敢对林小姐不敬。”   林菀猛地怔住,无数情绪从四面八方涌出来。   她现在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英王赶到内殿的时候,御医已经请完了脉,花琉璃斜靠在椅子上,巴掌大的脸颊上,还有着没有褪去的苍白。   见花琉璃准备起身行礼,英王连忙免了她的礼,转身朝太后与太子行礼:“祖母,孙儿是来向您跟福寿郡主的赔罪的。”   “她是你未婚妻,又不是你王妃,用不着你来赔罪。”太后余怒未消,看也不看坐在旁边的贤妃一眼,“更何况她能不能成为英王妃,还不一定呢。”   贤妃神情微变,却不敢说什么。   “皇祖母,孙儿今日来,也想说这件事。”英王不顾殿内还有御医跟其他人在,开口道,“孙儿与林小姐性格不合,无缘成为夫妻,还请皇祖母明鉴。”   “昊儿,你在说什么?!”贤妃忍不住道,“这是你父皇订下的婚事,岂能说改就改。”   “贤妃,我们祖孙说话,你不要插嘴。”太后瞥了眼贤妃,“日后你跟你孙子说话,儿媳妇老插嘴,你能乐意?”   贤妃悻悻地想,你们祖孙俩再聊下去,我连儿媳妇都没了,哪还有儿媳妇来插嘴?再说了,我是你儿媳妇吗,我只是你儿子的妾。唯一敢自称你儿媳妇的,现在坟头上的草都被割了很多茬了。   贤妃心里不满,但是她怂,不敢说。她瞥了眼太子,希望平时喜欢没事找事的太子说上两句。可是太子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进门到现在,总共都没说上十句话,脸色难看得出奇。   “明昊,你跟皇祖母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太后问英王。   “皇祖母,孙儿想退婚。”英王停顿了一下,“林小姐应该找一个更适合她的夫君。”   “你也应该知道,若是此刻退婚,不仅对林家不好,对你也有影响。”太后道,“林舟在文臣中颇有威望,又得民心,这门婚事若是退了,必然会有流言蜚语传出来,你可会后悔?”   “百姓虽然会在茶余饭后闲聊,但是过一段时间就忘了。至于其他文官,我的婚事与他们何干,他们若是看不过眼,让自家儿子娶了林家女就行,孙儿又不介意。”   “胡说八道。”太后又气又笑,“这事哀家去跟皇帝说。”   “谢皇祖母。”英王朝太后深深一揖,转身看向花琉璃:“郡主身体可还好?”   “臣女并无大碍。”她犹豫了一下,对英王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若是因为臣女与林小姐之间的小矛盾,影响了殿下与林小姐的婚事,臣女难辞其咎,还请殿下三思而后行……”   “此事与郡主无关。”英王道,“本王与林小姐本就不太合适,即使没有发生郡主的事情,本王也想退了这门婚事,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花琉璃见过英王与林小姐的相处方式,这两个人的感情,确实不太融洽。身为未婚夫妻,还没有她跟太子之间相处得愉快,她跟太子还什么关系都没呢。   看了眼坐在椅子上不说话的太子,花琉璃有些担心,太子的心情看起来有些不好,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被儿子当着外人的面,忤逆了自己的意思,贤妃有些不高兴,她站起身向太后道:“既然郡主已经没有大碍,妾也该告辞了。”   太后点头:“你自去吧。”   英王见母妃匆匆离开,找个理由跟着追了出去。   等外人走了,太后叹气道:“哀家接你进宫来,是想让你玩得开心,没想到竟然惹出这种事。”   “请太后娘娘放心,那些闲言碎语臣女不会放在心上。”花琉璃起身坐到太后旁边,“您这话,是想撵臣女出宫么?”   “哀家哪里舍得,就算把太子撵出去,哀家也舍不得让你走。”太后道,“你就在哀家这里安心住着,谁敢说三道四,哀家替你出气。”   坐在旁边的太子:“……”   太后到底年纪大了,这么一番折腾,身体有些受不住,花琉璃劝了好一会儿,她才安心回寝殿休息。   花琉璃回来的时候,太子还没走。花琉璃与太子已经有了泛舟在湖上吃美食的交情,行事随意自在了许多。   她走到太子面前,伸手在太子面前挥了挥:“殿下,你在想什么?”   “孤在想怎么替你报仇。”太子伸手握住花琉璃晃来晃去的手腕,又飞快地松开,“你是孤请进宫的,别人若是欺负你,就是打孤的脸。孤身为太子,面子这种东西可不能丢。”   “殿下,我们小女儿家的争执,由我自己处理便是。您若是去插手,传出去以后,对您非常不好。”花琉璃知道太子把她当成了自己人,要帮她出气,可这种事传出去,某些御史肯定要跳脚批评太子。   “孤从小就是混世魔王,别人说上几句孤若是能改的话,孤还算什么太子。”太子轻笑一声,“人呢,总是要为自己的说出去的话负责,不然在别人看来,还以为我们皇家承认林菀的说法。”   花琉璃顿时明白过来,太子这是在委婉告诉她皇家的立场与态度。她把桌上的茶端起来,双手呈在太子面前:“正是因为臣女相信殿下,才不愿意让殿下插手此事。臣女自己就能解决的事情,怎能让殿下牵扯其中?不值当,不划算,也没必要。殿下您是何等什么,凭什么要因为一些小人,影响您的声誉。”   “郡主去做,不也影响你的声誉?   “因为臣女也是个记仇有报复心的小人,至于声誉这种东西,臣女不稀罕。”花琉璃把茶杯放到太子手里,“臣女又不娶他们的儿子,随那些人怎么说,跟臣女有什么干系?”   “你不娶他们的儿子,难道要娶他们的女儿?”太子喝了一口茶。   “殿下,臣女喜欢的是儿郎。”花琉璃被太子的话逗笑,“请殿下放心吧,臣女从小到大因为挑嘴,很多东西都不爱吃,也不爱吃亏。”   “孤与郡主一样,不仅不爱自己吃亏,也不想身边重要的人吃亏。”太子把茶盏放下,轻轻抓住花琉璃的一缕头发扯了下:“你先去休息,孤心里有数。”说完,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花琉璃把那缕头发拢了拢,扭头看太子离去的背影。   身边重要的人?   她吗?   太子殿下这个人,挺重义气的嘛。   宸阳宫御书房,皇帝正在批阅小山高的奏折,见太子进来,头都懒得抬:“缺银钱使就去找赵三财开朕的私库,朕忙着。”   “父皇。”太子上前行了礼,在一堆奏折中找到林舟的调令,“儿臣不是来要钱的,儿臣是来告状的。”   “谁敢骂你?!”昌隆帝放下御笔,眉头不悦地皱起。他看了眼太子手里的调令,“林舟?”   “没人敢骂儿臣,父皇你误会了。”太子把调令放到昌隆帝面前,“儿子想给林家添堵,您帮帮儿臣呗。”   “怎么回事?”昌隆帝了解自己的儿子,平日里若是有人说他坏话,他最多也就抱怨几句,除非这个官员真正犯了事,不然他不会说这种话。   “林舟可养了个好女儿。”太子把林菀与花琉璃发生的事,跟昌隆帝讲了一遍,“儿臣想,林菀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朝中大事,若不是林舟在家中说了什么,又怎么敢对福寿郡主说这种话?”   “在这些人眼里,朕便是这种容不得能臣,忘恩负义之人吗?!”昌隆帝听完事情经过,气得把林舟的调令扔到一边,“应庭为了抵御外敌,差点死在战场上,这些人不感念他的功绩便罢了,竟整日想着朕厌弃花家!”   昌隆帝既气那些胡乱猜测的人,又心疼花家。花家历代为大晋镇守边疆,甚至有不少人死在了战场上,即使是现在,花应庭的两个儿子都还守在苦寒的青寒州,就为了大晋百姓能安稳的过日子。   人心要坏到何种地步,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朕看某些人,是嫉妒花家立下了这么多功劳,才见不得人家好。”昌隆帝越想越气,他跟花应庭幼时相交,花家当年为了不让先帝废了他这个太子,不知付出了多少,这些恩情他从不宣之于口,却一直记在心底。   现在这些人,却天天盼着他收拾花家?   想得美!   昌隆帝很生气,一生气就想找人麻烦。他虽然是个讲道理的皇帝,但也是有自己小脾气的,所以林舟的调令,就这么压了下来。   又把自己私库的好东西扒拉了一遍,装了几大箱子,让太监总管赵三财亲自送了过去。   谁要是骂花家,他就给花家赏好东西。   他就不信,这些人还会以为他要与花家过不去。   然而人心总是难测的,昌隆帝给花家赏了东西的当天夜里,就有不少官员知道了这个消息。   “花家正是得民心的时候,竟然会有人当着花家人的面,直说花家风光不了多久,真是……唉,林舟怎么会教出这般没有脑子的女儿?”   “也难怪陛下会赏下这么多东西安抚花家,花家三公子刚考中会元,再过不久又是百国宴。若是让国外使臣们知道,花家这样的大功臣,刚回京就受到辱骂,传扬出去咱们整个大晋都没有颜面。”   “林家女的英王妃之位,是保不住咯。”   第二天早朝结束,昌隆帝把太子叫到自己的御书房,让他跟着自己批阅奏折。他是皇帝,儿子未来要做皇帝,不能让他一个人受苦又累。   父子二人相处融洽,虽然看到太子偷懒,昌隆帝就忍不住想骂他,但太子总能在三言两语间消除他的怒火。   “陛下,林妃娘娘求见。”   昌隆帝记得林妃向来是诗书不离手,几乎从不来御书房求见,今天竟然破例了,真是难得。   “宣。”   林妃肤白貌美,是个弱柳般的女人,她进来以后,便规规矩矩给昌隆帝行了个礼:“妾见过陛下。”   昌隆帝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林妃,你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   林妃咬了咬下唇,她偏头看太子一眼,神情有些为难。   太子挑了挑眉,他是个一视同仁的好太子,贤妃来的时候他不避开,林妃来了,他同样也懒得避开。   免得贤妃娘娘知道以后,抱怨他厚此薄彼,影响后妃们的和睦。   “妾是来给陛下赔罪的。”林妃再次福了福身,“妾教导侄女不严,还请陛下恕罪。”   林舟考中状元后不久,便去了其他地方上任,林妃与林菀这个侄女,并没有在私底下相处过。但闹出这种事,她这个做姑母的,不站出来赔罪都不行。   更何况她娘家并无其他亲人,只有林舟这一个哥哥。看在兄长的份上,她也不忍心林菀因为这件事,受到太大的责难。   “你与林家千金并无相处的机会,朕不会因此怪你。”昌隆帝宽慰道,“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回去好好休息,朕心里有数。”   “陛下,妾与家兄幼年丧父丧母,从小便相依为命。这些年来,家兄膝下唯有一子一女,请陛下看在家兄为官清廉的份上,对林菀从轻发落。”   “小姑娘说话冲动,何来发落不发落一说?”昌隆帝语气淡淡道,“让林舟带回去,好好教养一番,让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将士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莫让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寒了他们的心。”   “是,妾明白了。”看到陛下这么平静的模样,林妃心里反而有些害怕。   “朕与太子还有事情要办,你先退下。”昌隆帝抬头看了林妃一眼,“对了,你回去告诉林夫人,老大与林小姐的婚事不合适,朕以为这门亲事还是取消了好。”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林妃面色惨白,她红着眼眶道:“陛下,林菀还是个孩子,现在已经知道错了,请您再给她一次机会……”   “既然是孩子,说明她不适合成亲。”昌隆帝语气有些冷淡,“一个孩子,做不得英王妃。”   林妃知道,陛下这是恼了。这件事不仅让陛下对哥哥一家心生不满,恐怕就连她,也受到了牵连。   “陛下。”她跪在昌隆帝面前,轻声啜泣起来。   “起来吧。”昌隆帝叹气,“你不要多想,老四已经快到封爵的年龄了,你这么哭起来,像什么样子。”   封爵?   听到陛下要给儿子封爵,林妃心里大定,看来陛下并没有因为林菀的事情,迁怒她跟儿子。   “妾一时没忍住,让陛下您见笑了。”林妃擦干净眼角,由宫女扶着站起身,“陛下的意思,妾会转告给大嫂。”   太子看着林妃笑中含泪的样子,心下想,还是琉璃比较好看,做什么表情都好看。   林夫人进宫把林菀接了出去,看着沉默不言的女儿,林夫人忍不住叹气:“你父亲今日心情不太好,你回去以后,好好向他赔罪,别再惹他不高兴了。”   林菀没有说话。   “早知道你进宫会惹出这么多事来,当前两日我就不该让你进宫。”林夫人见女儿不说话,便自我谴责起来:“都是我的错,我该提醒你,离那个福寿郡主远一些。他们那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孩子,自然是娇气得不行,你跟她起了冲突,吃亏的只能是你。”   “那样的人家?”林菀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激动,“她是那样的人家?父亲原是永州太守,女儿并不比别人差,为什么处处都比不上别人?!”   林夫人被女儿的爆发吓了一条,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女儿说了什么后,连连抹泪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与你父亲含辛茹苦养育了你,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想。”   听着母亲的哭声,林菀再次沉默起来。   林夫人哭了一路,直到马车停在林家大门口,才擦干眼角,转头继续叮嘱林菀不要再惹父亲生气。   林菀低着头跟在林夫人身后,进门后发现家里安静极了,下人们战战兢兢地站在角落里,父亲坐在正厅,神情看起来十分严肃。   她脚步顿了顿,踟蹰着上前。   然而林舟只是看了她一眼,眼神失望地起身离开,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说。   林菀看着追着父亲离去的母亲,在冰凉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肚子饿了没有?”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哥哥林森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盘糕点。   林菀摇头:“我没胃口。”   “多少吃点。”林森犹豫了一下,“早上有消息传出来说,爹爹的调令,被压在御书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发。”   “父亲现在心情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菀冷笑了一声,仍旧没有开口。   “唉。”临翠宫里,贤妃连连叹气,她摸着鬓边的头发,忍不住跟英王抱怨:“本宫早晚被你气出一头的白发。”   “您当初要是同意让福寿郡主做儿子的王妃,儿子现在也不用打光棍了。”英王小声嘀咕道,“这也不能怪我……”   “当初不让福寿郡主做你王妃这件事,你自己也同意了。”贤妃道,“谁能料到,林舟竟然会教出这样的女儿?”   就算陛下对花家有猜忌之心,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说出来,这不是打陛下的脸么?   “儿啊,我单以为民间的穷汉子娶媳妇不容易,没想到你身为皇子,娶个好媳妇也这么难。”   母子二人齐声叹息。   一个叹儿媳妇。   一个叹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不同意娶花琉璃。 第46章 口供   英王与林家解除婚姻的消息, 就像是一场狂风,很快就席卷了整个京城。   古往今来, 与皇家订了亲却又被退亲的先例, 并不是没有,但大多是那些即将成为驸马的人, 被发现品行不端, 才被皇家退了婚事。女子被皇家退婚,却是少有的事情。   一时间众说纷纭, 但即便有人同情林家的千金,却无人说这事陛下做得过分。虽有文臣不喜欢发生战争, 但是花应庭与卫明月大胜金珀国以后, 并没有恃功而骄, 回到京城的这段时间,常得陛下赏赐,却从不炫耀, 加上还教导出一个考中会元的儿子,拉了不少文臣的好感。   文人们大多感性, 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想来是口诛笔伐还不带脏字。但是当他们推崇一个人的时候,又会发自内心的尊重他, 所以是既可恨又可爱。   加之最近京城里的说书先生总爱讲花家军勇斗金珀恶贼的故事,在这些故事里,有些花家军为了保护孩子,被金珀贼砍杀。有花家女为了掩护百姓逃走, 最后被乱箭穿心。   在粮食最困难的时候,很多花家军省下自己的口粮,让给城里的老弱妇孺。   这些故事讲出来,惹得听众们热泪盈眶,甚至有不少老爷子老太太提着粮食米面还有钱袋子,跑去衙门说要捐东西给边境的将士们。   感性的文人们自然也被这些悲壮又暖心的故事,引出了不少的男儿泪,性格豪迈者甚至当场为花家军作诗作词,恨不得自己也能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为大晋百姓守护一放净土。   尤其是一些年轻的文人,提到花家军都是赞扬居多,少有诋毁者。   这次的事情传出以后,往常只要文官与武官有矛盾,总是帮着读书人、文官说话的文人们,竟诡异地对这件事保持了不评论、不表态的沉默态度,甚至有性格冲动火爆的年轻读书人,对林家千金说出的那些话感到不满。   若是为百姓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军最后都会落得不好的下场,那么当下次外敌入侵的时候,谁还敢站出来?   不能让英雄流血还流泪啊!   人心是一种微妙的东西,有时候他会跨越身份、跨越阶层,让人意外又感动。   就连花家人都没料到,这件事闹大以后,文人们会是这种态度。   他们把百姓护在了身后,百姓不仅没有忘记,还把偷偷扔向他们后背的石头,全都扔了回去。   “这辈子,值了。”花应庭提了一壶酒,给自己与卫明月倒上,杯中酒印上了空中弯月的影子。   夫妻二人举起酒杯,轻轻一碰,卫明月艳丽的脸上露出笑容:“这杯酒,敬我们自己?”   “对,敬我们自己。”花应庭仰头喝尽了这杯酒。   “那道折子,明日可还要呈上去?”卫明月按住酒壶,不让花应庭倒第二杯,“小酒怡情,大酒伤身,你身上那么多旧伤,不宜多饮酒。”   “都听夫人的。”花应庭赶紧松开捏着酒杯的手。   “自然要呈上去。”花应庭笑呵呵道,“这件事归根结底,就是小辈争了两句嘴,其他的事情追究起来,反而伤了情谊。”   卫明月点头:“你说得对,明日我与你一起进宫。”   被林菀“气晕”的花琉璃,最近几天过着众星拱月的日子,寿康宫上上下下,对她紧张不已,仿佛树上掉片叶子砸在她脑袋上,她都会受伤似的。   太后娘娘安慰她情绪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就是送她漂亮衣裳跟漂亮首饰,惹得花琉璃忍不住跟太后娘娘调侃:“太后娘娘,您若是年轻男子,臣女恐怕就要心仪你了。”   “只可惜哀家不是男儿身,又不与琉璃同年同月同日生,反而有缘无分,白白浪费了琉璃一片心意。”太后故作懊恼,“这可真是有缘无分啊。”   周围伺候的人,忍不住因为这番话笑起来,又是一番热闹。   太子走进寿康宫,听到“郡主”“嫁”“娶”等字眼,忍不住加快脚步,进屋见主仆们笑闹成一团,上前跟太后行礼道:“皇祖母这里好生热闹,是谁要娶,谁又要嫁了?”   “殿下还不知道么,福寿郡主想要嫁人了。”红绵笑着向太子福了福身,“还请殿下快快备上厚礼。”   太子怔住,他看着满屋子笑闹的宫侍们,把目光投向花琉璃,好半晌才听到自己喉咙发出语调有些怪异的声音:“郡主,要与何人成亲?”   花琉璃觉得太子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心下想,看来太子对亡故的那名女子用情至深,连“成亲”二字,都能让他情绪变化这么大。   “还能有谁?”太后笑眯眯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太子目光扫过众人,这屋子里除了女人就是太监,难道皇祖母说得是他?!   一时间,太子听到了风在吼,马在叫,江河湖海都在咆哮,蓝天白云都像他敞开了怀抱,他的脸上忍不住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皇祖母怎知……”   “自然是哀家。”太后难得见到太子傻愣愣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哀家与琉璃正在说笑,她说哀家若是与她同龄的男人,恐怕要心仪哀家。”   皇祖母后面还说了什么,太子已经听不到了。此刻的他,只觉得风停了,马死了,江河湖海都被冰冻住了,就连天也不蓝了。   心情转变得太快,他有些受不住。   “皇祖母与郡主真会说笑。”太子坐到椅子上,见花琉璃笑得脸颊白里透红,手指头有些痒。   若是能牵着琉璃的手,摸摸她的脸,与她漫步在御花园,该有多好。   “太后娘娘,林妃娘娘与四皇子殿下求见。”   太后的笑容微微收敛起来:“宣。”   几个孙儿中,四皇子与太后之间的关系最为疏淡,虽然平时给孙子孙女们赏东西都是一视同仁,但情感上,太后并不是特别亲近这个孙子。   平日这个四孙子在她面前,从不愿意多说一句话,来给她请安,都像是为了应付宫里的规矩,才不得不来。   一开始她有意拉进祖孙关系,主动找话题跟四孙子聊,但四孙子一直都是那不咸不淡的态度,久而久之,太后的心也淡了。   现在听到林妃跟四皇子求见,她脸上也没有多少高兴的情绪。   花琉璃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见林妃与四皇子走进来,站起了身。   “郡主快请坐。”林妃声音很好听,她进门便扶着花琉璃坐下去,“你身子弱,不用讲究这些虚礼。”   待扶着花琉璃坐下,她上前给太后行礼:“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孙儿见过皇祖母,皇祖母安。”四皇子板着脸行礼。   太后看了眼四皇子的脸,招呼着二人坐下,“昨日殿中省派人送了新茶过来,你们尝尝味道,若是喜欢,哀家让你们带些回去。”   “多谢皇祖母。”四皇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规规矩矩放回了原位,一言不发。   花琉璃偷偷看了眼四皇子的脸,她实在看不出四皇子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种时候,做孙子的就该夸祖母给的东西才对,管他好不好吃,哄老人家开心最重要嘛。   这一言不发的,谁知道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皇祖母您得了新茶也不告诉孙儿。”太子道,“孙儿也想要。”   “你平日不爱这种茶,哀家若是给你,那是糟蹋好东西。”太后笑,“你且放这些好东西一条生路,启辰,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祖母说得是。”   花琉璃:“……”   四皇子还真是沉默到让所有话题都终结的地步,这样的性格竟然没惹得太后翻脸,可见太后真是一个慈爱的好祖母。   好在林妃适时地开口,拯救了屋内尴尬的气氛:“太后娘娘,您是太子的祖母,做孙儿的就算看其他人的东西万般不好,心里还是会觉得,祖母的东西与其他人不同。”   太后脸上总算恢复了笑意:“这话也有些道理。”   “皇祖母的东西,自然是不同的。”太子道,“所以您记得让人给孙儿包上两盒走。”   花琉璃终于明白,所有皇子中,太后最喜欢太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林妃与太子缓和气氛,所以即使四皇子总是从各种角度把话题终结,屋子里的交谈还能继续维持下去。   林妃把话题七绕八绕,最后终于聊到了花琉璃身上。   花琉璃听了一会,很快就弄明白这对母子过来的用意。之前她跟林菀闹得有些不不愉快,林妃作为林菀的亲姑母,当然要来表明“林菀一切言论归她自己所有,与他们母子无关”的态度。   林妃很会说话,不仅把来意说得清清楚楚,还不忘向花琉璃表明自己的亲近之意,顺便把花家及花家军从上到下夸了一遍。   “启辰这孩子,从小就很崇拜花将军,还说想做跟花将军那样的英雄。”林妃笑着瞥了自家儿子,希望他能说句什么。   “哦。”在林妃的瞪视下,四皇子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花琉璃:“……”   真是浓烈的崇拜之情呢,只是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她没看出来而已。   林妃似乎早就习惯了儿子的行为,脸上的笑容半点不变:“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也不知道他听了谁说的谣言,说将军就该满脸严肃,不能有太多表情,一不小心就养成了这种毛病。”   花琉璃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妃,没想到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条道路上,林妃竟然是个高手,这种故事都编得出来?   你儿子面无表情,跟将军们有什么关系?   虽然这个锅又大又亮又圆,但将军们不想背啊。   “林妃不愧是擅诗书的人,讲起故事来,也是娓娓动听,引人入胜。”太子开口道,“孤都差点相信了。”   从头到尾面色都没变化的林妃,在太子开口以后,脸上的笑容竟然有瞬间的僵硬。   她挤出笑意看着太子:“殿下说笑了,本宫哪里会说故事。”   “林妃太谦虚了,孤觉得刚才的故事讲得就很好。”太子换了个坐姿,悠闲道:“来,继续讲,孤还想多听一会儿。”   林妃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想开口说话。   “怎么,林妃娘娘是对孤有什么意见?”太子挑眉,“孤只是想听个故事而已,娘娘竟是连话都不愿意讲了?”   一时间,林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开口。   开口,等于承认自己刚才说的都是假话,是编故事。   不开口,就是对太子有意见。   这个狗太子怎么就这么烦,陛下把他惯成什么样子了?   林妃为难地把目光投向太后,希望她老人家能在这个时候,开口把这件事揭过去。可是当她望过去的时候,太后竟然靠着宫女睡了过去,尽管她的眼睑在颤抖,姿势也很僵硬,但还是倔强地向她表达了一种情绪——哀家睡了,哀家什么都不知道,哀家不想说话。   论起偏心眼这种事,太后跟陛下都是专业的。   “太子想听,臣弟给你讲。”在一片寂静中,四皇子开口了,他黑洞洞的眼瞳扫过花琉璃与太子,道:“去年冬天,河面上破了一个洞,一条鱼从洞里跃了出来。”   “后来呢?”怕气氛继续冷下去,林妃开口接了下话茬。   “后来它就被冻死了。”四皇子端起茶,又抿了一口,那架势好像在说,故事已经结束了。   林妃张了张嘴,有些后悔自己接这个话茬。   “啪啪啪。”花琉璃鼓了三下掌,“这个故事真有意思。”   再不想办法让四皇子闭嘴,她就要被这种气氛尴尬死了。   虽然是自己亲儿子讲的故事,但林妃仍旧忍不住瞥了花琉璃两眼,这福寿郡主,脑子……没毛病吧?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即使是河面上冻了冰,也不能随意上去,冰若是裂了,掉下去就会很危险。”花琉璃道,“不过在冰上凿洞捕鱼,确实也是渔民的一种捕鱼方式。”   “青寒州那边,可有人用这种方法捕鱼?”太后感兴趣地问。   林妃默默扭头看太后,刚才不是睡得很香,这么快就醒了?   太后拒绝回应林妃眼神。   “有的。”花琉璃跟太后讲了一些青寒州冬季捕鱼的趣事,“冬天特别冷,把鱼在院子里放一晚上,比石头还要硬。有一次金珀国攻城,投石机里的石头不够用,冻硬的大鱼头,还能当石头用呢。”   “那岂不是放上好些天都不会坏?”太后想象了一下臭鱼头砸晕敌人的场面,忍不住拍掌笑道,“边疆的将士与百姓都不容易,条件这么艰苦,你们还会苦中作乐,把日子过得这么有意思,可见两位将军功劳不小。”   “大概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不论什么时候,陛下都不会让将士饿着肚子,所以才有心情苦中作乐。”花琉璃想了想,解释道:“陛下是我们的后台,有后台的人,总是要任性一点。”   林妃看了花琉璃一眼,小小年纪,拍马屁的本事倒不小。   御书房里,花应庭与卫明月正在为林舟求情。   “陛下,小辈的一两句流言蜚语末将们根本不放在心上,您待将士们的好,末将比谁都明白。”花应庭道,“林舟是个愿意为百姓的做实事的好官,您把他的调令压着不发,那可是便宜了他。”   “朕替你出气,怎么反倒便宜他了?”昌隆帝见花应庭果然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心情好了很多,甚至有了调侃的兴趣,“这是哪来的歪理,看来需要卫将军把你带回去,好好教一教了。”   卫明月摇头:“陛下,这些年他一直都这样,末将教不好了。”   “让他天天在家白吃白喝,还领着朝廷给的俸禄,这不是便宜他是什么?”花应庭理直气壮道,“您就该让他多给你办事,有能力的人,不用白不用。”   “你就没有想过,林舟有可能是沽名钓誉之辈?”昌隆帝既为花应庭的坦荡高兴,又为花家受到这种委屈生气。   林家人都这么说花家了,花应庭为了不想让他为难,还特意跑来为林舟说好话,都是为人臣子,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管他是沽名钓誉,还是实至名归,只要是为百姓做实事,那就是个好官。”花应庭大大咧咧道,“末将又不跟他做亲家,他人品究竟如何,与末将也没什么关系,这事不是陛下您需要考虑的事情?”   “朕也不需要考虑了。”昌隆帝赶紧道,“我们家已经跟他家退亲了。”   “陛下,您家的私事,末将也不好说啊。”花应庭挠了挠头,“要不下次您再想给英王殿下订王妃前,让末将先帮您打听打听?”   昌隆帝知道花应庭是好意,但怎么就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味呢?   “陛下,末将没有说您眼神不好的意思啊……”   昌隆帝摆手:“你不用解释了,朕知道你就是在说朕挑儿媳妇的眼神不好。”他问花应庭,“你家老大老二都娶妻了?”   “回陛下,末将家的两个儿媳妇特别好,武能上马杀敌,文能关门训夫。”花应庭嘿嘿一笑,从怀里又掏出两个奏折,“陛下,既然您能问起犬子,末将便求您一件事。”   “何事?”   “陛下隆恩,封末将与夫人皆为侯爷,末将满门都感动不已。如今孩子们也大了,末将与夫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老大老二立为世子,还请陛下过目。”花应庭把请立世子的两道奏折放到昌隆帝面前。   “朕准了。”昌隆帝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他忍不住问,“长空哪里,可有什么意见?”   “长空是我们家唯一的读书人。”花应庭笑得一脸憨厚,“读书人都很厉害,有没有爵位,都有一碗饭吃,把爵位让给两个哥哥,他也很赞成。”   “自家人没意见就好。”昌隆帝放下心来,他与花应庭即是君臣,又是良友,还真不想看到花家的孩子们,因为爵位的继承发生矛盾。   花应庭在御书房里说的这席话,被记录帝王起居的官员记了下来,甚至还美化了一下。   于是花应庭就成了不计较流言,为得罪自己的人求情,还夸奖读书人厉害的将军。   也许千百年后,花应庭就会变成尊重读书人的武将代表。   千百年后的事情无人知晓,但是这件事传出去以后,就有无数文人夸花家人大度。有说花家人相处和睦,两位将军治家有道的,也有夸花应庭品性高尚的。   最重要的还会是花应庭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名将,推倒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这种带着偏见的说法,肯定了他们文人的地位,肯定了他们文人的才能与才干。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是公正、客观、懂得欣赏他人的高尚精神。   一时间,文臣与武官在朝堂上的矛盾,竟然变得小了起来。文官们不再一言不合就骂武官们冲动无脑,武官们也就不好意思骂文官们手无缚鸡之力,气氛好得让昌隆帝都有些不习惯了。   直到一个将军,因为军饷的事情跟户部侍郎隔空对骂,抛出以前常常听见的词汇,才让昌隆帝找到熟悉的感觉。   他就知道,让文官与武官亲如兄弟,比后妃们亲如姐妹还要难。   但不管怎么吵,在很多文人心中,花将军还是不同的,因为他有品位、有格调、有眼光,是个伟大的人,高尚的人,值得大家敬佩的人。   作为事件的另一方当事人,林家就有些不好过了。为了不听到那些流言蜚语,林森婉拒了一切邀约,整日躲在书房里看书念字描题,林菀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饭都是丫鬟们端到房间里用的。   林舟拿着这份刚下发的调令,双手有些颤抖。   他原本以为,就算不能做大理寺卿,他也能调去户部任职,没想到陛下却让他担任工部侍郎一职。   六部侍郎与太守虽都是正三品官职,但是太守掌管一方土地,处处都要受到掣肘的侍郎,实在不能与之相比。   明着平调,实则暗降。   “夫君,调令可是有问题?”林夫人见林舟表情有些不太好,关切道,“您且放宽心,既然调令已经下来,说明陛下还是信任你的。”   林舟苦笑,若不是大将军为他求情,他连这封调令都拿不到。   东宫。   太子刚从寿康宫回来,就听到属官来报,说是大理寺张硕跟裴济怀求见。   “大理寺的人,来找孤作甚?”太子在书案前坐下,“让他们进来。”   张硕与裴济怀给太子见过礼以后,裴济怀呈上一份口供记录:“殿下,微臣在金珀国俘虏阿瓦皇子口中,新得了一份口供。” 第47章 烤肉   裴济怀在阿瓦皇子口中得知, 阿瓦被俘一事与福寿郡主也有关系以后,就把事情禀告给了大理寺卿张硕。   张硕把阿瓦的口供看了一遍, 就知道福寿郡主当初是将计就计, 接机打探进敌军内部,与花家军里应外合, 不仅烧了敌军的粮草, 让敌军内部大乱,还趁机制服了首将。难怪阿瓦被关进大理寺地牢以后, 吵着闹着要见福寿郡主,看来是恨意浓浓了。   福寿郡主体弱多病, 为了能让计划成功, 不知道会吃多少苦。这件事花家没有对外宣扬, 他们就算知道以后,也不该传扬得人尽皆知。   可是身为大理寺的办案人员,又不能把这件事藏着掖着, 日后若是清算起来,也能算得上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大人, 家父家母在花朝节时,曾去青山赏花望景,途中遇到一对璧人, 男子容貌无双,女子甜美娇俏,看上去恍若神仙眷侣。”裴济怀继续道,“后来他们从杏花林中出来, 发现四周站着护卫,才得知太子与英王也在山中赏花。”   “你的意思是说,太子与女眷在林中赏花,看上去像是一对璧人?”张硕与裴济怀极有默契地排除掉英王这个选项,在他们的认知里,英王跟容貌无双,是什么关系的。   “大人可还记得,上元灯节后的第二日,下官跟您提过巧遇太子一事?”   张硕自然还记得这事,那时他还在为林舟有可能顶替他的职位忐忑不安,没想到太子却暗示裴济怀,他的职位不会有变动。   现在听裴济怀再次提及那天晚上,张硕点:“自然是记得。”   “那日太子身边,也有一名女子相陪,只是这名女子带着面具,直到进了宫门也没有取下来。”裴济怀道,“当时下官只以为是哪位公主,却忘了当天晚上,陛下留花家人宿在了宫中。”   “你的意思是说,太子与福寿郡主,有了几分男女情谊?”张硕有些惊讶,他可从未听说花家与太子要联姻。   以花家与太子现在的地位,联姻那是烈火烹油,看似好事,实则后患无穷。就算陛下对花家、太子没有猜忌之心,也会硬生生变得多疑起来。   花家跟太子不会如此糊涂才是。   “情爱之事,本官年纪一大把,已是看不太懂了。”张硕捋着下颌的胡须,略想了片刻道:“福寿郡主抓住阿瓦皇子的事,与我们查的案子并无干系,不如把这份口供呈给太子,交由他来定夺。”   老是被京兆府扔来各种案子,张硕已经学会了京兆尹能扔挑子就扔的美德。   花家得罪不起,太子得罪不起,陛下更是得罪不起,他不想给大理寺惹麻烦。   裴济怀明白了张硕的用意,二人便一起前往东宫,求见了太子。若是太子不见他们,这份口供就会被封存在大理寺密档中,不会再告诉任何人。   裴济怀恭敬地站在下首,等着太子看完这份口供。   东宫一开始并没有这么宽敞,但陛下舍不得太子受委屈,在太子搬出宸阳宫的前几年,就开始自讨腰包扩建东宫,把东宫扩建了近三分之一。   当时有官员不同意,上书说不合祖上规矩,被陛下以“老子愿意给儿子扩建房子天经地义”的理由,给堵了回去。   谁要是再说,陛下就会问这人祖籍在哪,是不是想辞去京城的官职,回祖宅居住?   大家彻底没了话说,反正皇宫是陛下自己的房子,扩建东宫的钱,也是陛下从私库里掏的,自个儿乐意的事,他们当臣子的管那么多干什么。   先帝还掏户部的钱,给妖妃建别宫呢。跟先帝一比,陛下简直就是善解人意,又不为难户部的好皇帝。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没有伤害就容易不满意,朝堂上经历过先帝折腾的老臣,心态比年轻官员好很多,甚至在太子宫扩建以后,还能微笑着夸几句好。   裴济怀之前从未进过东宫的门,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般奢华。那些以玉为叶,以玛瑙为果的盆景摆件,各个做得栩栩如生,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这份口供,当真是阿瓦亲口所述?”太子放下这份口供,神情随意,仿佛是路人看了场与自己没有太大关系的热闹。   “回殿下,这份口供由下官亲自记录而成。”裴济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尽量不让自己有任何的情感偏向。   “原来如此。”太子伸手盖在这份口供上,微笑道:“多谢两位大人告知,孤会把此事转告给父皇,请二位不要担心。”   “是。”两人正准备告退,听到太子又开口了。   “此事涉及福寿郡主的过往私事,还请两位大人把口供好好封存起来,不要传扬到他人口中。”   “臣等谨记。”张硕抬起头,看到太子正细细折叠着这份口供,面上的表情非怒非恼,看上去心情并不坏。   “张大人。”太子与他的目光对上,“还有事?”   “没有。”张硕把目光收了回去,“臣等告退。”   从正殿出来,张硕微微松了口气,刚才太子看他的眼神,仿佛看出了他的打算,让他莫名有些心虚。   走出东宫大门,裴济怀远远看到几个婢女与太监簇拥着个小姑娘过来,小姑娘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裙,瞧着有些眼熟。   待人走近了,裴济怀才认出,来人正是他们刚才讨论过的福寿郡主。   “郡主。”   “张大人,裴大人。”   双方互相见了礼,花琉璃道:“两位大人,这是从何处来?”   “我等刚见过太子,正准备回大理寺。”裴济怀道,“郡主的案子大理寺已经有了眉目,只是幕后凶手已经逃出京城,短时间无法抓捕他入狱。”   “不愧是大理寺的人,这种行踪神秘的人,诸位大人都能查出他们的踪迹。”花琉璃道,“让大人们费心了。”   身为一个已经秃顶的中老年男人,听到花琉璃的夸奖后,张硕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几分,他主动开口道:“郡主谬赞了,不放过一个坏人,不让好人蒙冤,是我们大理寺的责任。”   “单单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不让好人蒙冤,已经令人肃然起敬。”花琉璃福了福身,“是张大人太过谦虚了。”   “哪里哪里。”张硕被夸得通体舒泰,与花琉璃互相拜别以后,摸着胡须对裴济怀道:“这福寿郡主好生通透灵动,难怪太子待她与别家姑娘不同。”   裴济怀板着脸称是。   自然是不同的,别家姑娘可没这么夸大理寺。   太子把口供收起来,就听到宫侍来报,福寿郡主来了。他走出大殿相迎,见花琉璃站在院子里,在看一棵刚刚冒芽的树,走到她身边道:“郡主在看什么?”   “臣女在猜这是棵什么树。”花琉璃道,“东宫其他树不是已经开花,就是四季常绿,像这样的还真是少见。”   “郡主,这种树在青寒州也是有的。”太子忍不住笑道,“这是柿子树,种在院子里,寓意事事如意。”   “郡主,”鸢尾小声道:“您住的院子里,也有棵柿子树,只是现在还很矮小,今年还不能结果子。”   “原来是柿子树。”花琉璃摇头叹息,对太子道:“这树种在外面,臣女也许还能把它认出来,种在东宫,反而认不出来了。”   东宫里种了很多妙树宝花,院子里有一颗光秃秃的树,她下意识里便以为是什么少见的树。   “这棵树在孤很小的时候,便种下了。”太子仰头看着这棵柿子树,当年他还很小,因为生了病,只能裹着厚厚的衣服躲在屋子里。   母妃见他无聊,便让宫人抬了几个大盆进来,与他一起种树。后来移植到院子里不久,其他树都死了,唯有这棵柿子树活了下来。   东宫建成时,他让人把这棵柿子树也移栽了过来。   大概是因为他依稀还记得,母妃曾摸着他的头,跟他在这棵柿子树旁边,说祝他事事如意。   “难怪长得这么壮实。”花琉璃伸手拍了拍树干,对太子笑道:“殿下,这个寓意好,您往后余生,定能事事如意的。”   太子深深看了花琉璃一眼:“借郡主吉言。”   “殿下,你要相信臣女的话。”花琉璃一本正经地瞎编道,“从小臣女运气都特别好,被臣女祝福的人,运气也会特别好。”   见太子盯着自己不说话,花琉璃道:“殿下,您就相信臣女吧。”   “我信你。”太子轻笑一声,把目光从花琉璃身上收了回来:“说好了请郡主尝尝东宫的烤肉,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郡主请入座。”   “那臣女就厚颜叨扰了。”花琉璃美滋滋地跟着太子入了座。   天色还亮,阳光从西面洒了进来,花琉璃看着各色已经处理好的瓜果肉蔬,仿佛已经闻到了各种调料的味道。   “来。”太子卷起袖子,用袖绳把宽大的袖子系了起来,取了肉放在烤架上:“孤听闻军中将士都自己烤肉吃,虽无缘感受这种热闹,不过今天也能尝试一下。”   “殿下,肉不能直接放上去。”花琉璃把那片肉取了过来,熟练地在上面刷了一层油,才还给太子,“边烤边翻面,再刷油。”   她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取了几串肉跟蔬菜,均匀地抹上了香油,烤架上很快便发出了滋滋声。   “郡主真厉害,连这等小事都知道。”太子嫌弃地看了眼手里已经烤焦的肉,趁着花琉璃不注意,重新换了两片肉继续烤。   “民间有句话叫作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臣女虽然没有机会自己烤,但见过军中儿郎跟家人做这些。”花琉璃利落地给烤串翻面,“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太子笑了笑,把卷在一起的肉片,强行用筷子给摁平,“军营里人多马乱,郡主去军营会不会受到惊吓?”   “平日里我是不去军营的,但是当双亲与兄长们外出杀敌时,臣女就会在婢女的陪同下,待在军中。”花琉璃把烤好的蔬菜分了一半给太子,“他们不在,臣女就是城里唯一的花家人。臣女虽体弱多病,什么都做不了,但只要有臣女在,留守城中的将士与百姓就会明白,无论外面的战争是输是赢,花家人都会与军民共进退。”   太子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你可会害怕?”   花琉璃抬头看了太子一眼,只是笑,没说怕还是不怕。   “军营里的儿郎们特别好,担心臣女夜里睡不好,就隔着营帐给臣女讲故事,给臣女编小动物,还有人练刀法给臣女看,有人教臣女做陶人。”花琉璃笑道,“有位参将叔叔针线活做得特别好,还能缝小娃娃给臣女。”   “好在我们大晋的士兵赢了,很多叔叔伯伯都能回到家乡陪自己的家人。”花琉璃忍不住笑,“殿下您可能不知道,当年您搬到东宫,臣女的爹爹与娘亲给您备了礼,臣女偷偷往礼箱里塞了两个福娃娃。”   那时候花琉璃才六七岁,正是喜欢太子送的那个木马的年龄,听说那个每天要喝很多药,还给她送小木马的哥哥要单独一个人住,就塞了两个福娃娃到箱子里。   她不知道送进宫的东西,都是要列入礼单的,所以那两个福娃娃,算是“偷渡”进的皇宫。   太子确实不记得当年自己搬出宸阳宫,还收到了一份来自六七岁小娃娃的礼物。他看着脸上带着怀念笑容的花琉璃,忽然就明白,也许曾经的花琉璃独自待在军营是怕过的,但是她后来便不怕了。   “郡主好生厉害。”太子放下筷子,笑着拱手道:“孤好生佩服。”   “好说好说。”花琉璃回礼,“这是臣女应该做的。”   气氛正好,两人一边烤肉一边聊天,说起彼此小时候的趣事,笑声连连。   “郡主第一次单独守在军中,是什么时候?”太子状似随意地问。   “小时候大哥二哥跟着父母去了战场,就是臣女跟三哥一起。后来三哥也跟着去了战场,就剩下臣女一个人了。”花琉璃仔细回想,端起手边的消食露喝了两口,“臣女也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十一二岁的时候吧。”   太子听父皇说过,花将军与卫将军格外疼爱小女儿,他以为以两人对花琉璃的看重程度,是舍不得让花琉璃在军营里受苦的,没想到在她这么小的时候,就单独守在了军营中。   “孤以为两位将军会舍不得。”   “爹爹与娘亲确实很舍不得,臣女第一次单独待在军营里时,爹爹的眼眶都红了。”花琉璃放下杯子,淡然笑道:“不过身为花家儿女,在外地入侵的时候,并没有男女之分,青州城在,花家人便在,青州城若是没了,花家人也不会独活。”   太子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肃然道:“花家高义,孤……”   “殿下何必如此严肃。”花琉璃把烤好的肉分给太子一般,笑眯眯道,“爹爹与娘亲都是神将,臣女虽守在军营中,但每日除了吃吃喝喝,也没做过其他的事,反而累得其他叔叔伯伯分神照顾臣女。”   花琉璃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是太子心里非常明白,这些年金珀与大晋常常交战,单独留在军营中的花琉璃,就是青州城甚至相邻郡县所有军民的定心丸。   军心民心在战役中,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军心民心若是散了,就算有再多的士兵,也打不好一场仗。   但若是军民齐心,以少胜多也不是奇事。   看着笑容甜美的花琉璃,太子忍不住想,城外战火纷飞的时候,独自留在军中的花琉璃,是不是也曾站在城门上远望,是不是也曾表面言笑晏晏,实则在内心期盼父兄母亲的归来?   此刻他的心里,似乎有几根银针在跳舞,疼着、痒着。   “殿下,再不吃肉就凉了。”花琉璃见太子盯着自己发呆,以为自己脸上沾上了有点,用帕子擦了擦:“烤肉要趁热吃。”   “郡主有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太子把烤肉塞进嘴里,连味道都来不及尝,就咽了下去。   “听话、懂事、性格单纯简单,长得要好看。”花琉璃想了一下自己以后找面首的标准,“如果能懂些琴棋书画就更好了。”   他长得好看,也懂琴棋书画,只是听话懂事……   太子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郡主喜欢听话的人?”   “养面首嘛,图的不就是乖巧、嘴甜又懂事,不然养着干什么?”花琉璃说完见太子脸青面黑,神情十分难看,吓得压低声音道:“殿下,京城有律法规定,不允许女子养面首?”   不能够啊,她明明听说好几位郡主公主,都在别院养了面首。   太子咬牙道:“那就没有。”   “哦,那就好。”花琉璃松口气,见太子表情仍旧难看:“殿下是不赞同女子有此等行为?”   王爷郡王都能养不少小妾,公主郡主们养几个面首,也不能算惊世骇俗吧?   “那些以色侍人的俗物,如何配得上郡主。”太子在内心默默提醒自己,深呼吸,要淡定,绝对不能发脾气,“孤只要想着那些面首站在郡主身边,都觉得那是对郡主的侮辱。”   “殿下,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图的不就是他们的色?”花琉璃道,“又不是挑选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标准不用那么严柯。”   “难道郡主就不想跟人相守到白头?”太子道,“若真有那么一个人出现,郡主会为他放弃养面首吗?”   年仅十五岁的花琉璃,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遇到与之相守一生的人,她想了想爹爹与娘亲的相处方式,认真道:“若是真喜欢上一个人,臣女大约是舍不得让他误会难过的。”   “这便对了。”太子松了口气,“郡主,你如今还小,还不懂情爱之事。若你现在养了面首,待那个喜欢的人出现,得知你身边有很多面首,岂不是让他伤心?”   花琉璃想了想,点头道:“殿下您说得很有道理。”   太子道:“孤喜欢一个人,便会眼里是她,梦里是她,余生里也是她。”   他看着花琉璃,一双眼瞳中,是花琉璃清晰的倒影。   望着太子认真又深情的双眼,花琉璃心里咯噔一声。   太子对那个亡故的女子竟如此深情,连余生都是她么?然而生死相隔,太子总不能在这种无望的情感中,守一辈子?   面对如此认真的太子,花琉璃感到羞愧。身为大晋未来的继承人,太子不仅洁身自好,还对故去的人如此深情,实在是痴情人的楷模。   而她只知道惦记美人,养面首,实在是太堕落了。   “殿下,俗话说往事已矣,人要往前看。”花琉璃劝道,“也许你的未来,会有另一位喜欢的姑娘出现,你……”   “这是郡主所希望的?”太子垂下眼睑,炉火上的消食茶在炭火的温煮下,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咦?   花琉璃觉得太子脸色再次变得难看,她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改口道:“臣女的意思是,殿下您余生过得幸福最重要。”   “那郡主日后多陪陪孤,可好?”太子提起茶壶,给花琉璃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山楂消食茶。   “臣女平日里又没什么事,只要殿下需要,臣女随叫随到。”花琉璃想,受过情伤的人,情绪跟六月的天似的,说阴就阴,说晴就晴,真不好哄。   “郡主可以答应孤一个请求吗?”太子含笑看着花琉璃,双眼如浩瀚星辰般夺目。   “好、好啊。”太子美色当前,花琉璃是不需要立场的。   “郡主年满双十前,不养面首可好?”   花琉璃在太子黑黝黝的眼瞳里,竟看出了几分忧伤与委屈,怜香惜玉之心大起:“好啊。”   “如此,便多谢了。”太子笑容满面地端起茶杯,与花琉璃手里的杯子碰了碰,“愿孤与郡主,找到相携一生的人。”   花琉璃捧着消食茶喝了一口,酸得瞬间回过神来。   双十……   她现在才十五岁,太子这是要她五年不近男色啊?!   看着太子脸上如春风般的笑容,花琉璃实在说不出反悔的话:“殿下为何对臣女找面首的事,这么感兴趣?”   “可能是因为……”太子顿了顿,神情温柔地看着花琉璃,“跟郡主在一起时很开心,孤不想让那些面首,抢走郡主的注意力。”   花琉璃恍然大悟,茅塞顿开。   她果然拥有一个有趣的灵魂,连太子都不想失去她这个可爱的小伙伴。   罢了罢了,谁让太子长这么好看呢。   五年就五年。   左右跟太子待在一起,还不知道是谁占便宜呢。 第48章 误会   每一届春闱结束后, 考中的学子们都很忙,尤其是名次比较好的考生, 会收到一堆的请柬, 然后大家凑在一起……讨论殿试的考题。   大晋的殿试考题,向来是风雅中不失务实, 有时候陛下兴之所至, 还会出一些比较复杂的数算题,数算不好、心态又不够稳的考生, 考完出宫后,都能崩溃得坐地大哭。   花长空待在京城的时间少, 几个好友担心他不懂殿试时需要注意哪些事, 特意叫上他, 与京城里那些上了榜的世家公子,蹲在山清水秀的别苑里,整日琢磨如何完美地在殿试上表现自己。   姚松柏与花长空是这些考生中名次最好的学子, 所以在温习书本时,大家若是在理解上产生分歧, 都会拉上两人一起讨论。   不过短短几日,花长空便与这些人称兄道弟,关系好到可以互相调侃打闹的地步。   “我这次能考中, 已经是十八辈祖宗保佑。”说话的人,是个公爵府的幼子,他懒洋洋地趴在躺椅上,听着好友们的高谈阔论, 打个哈欠道,“前些日子我给林家公子下拜帖,邀请他与我们一起复习书本,被他拒绝了。”   “人家是状元郎的儿子,两岁能背诗,三岁能写字,五岁能作词,自然与我们这些不同。”另一位公子道,“整日与我们这些纨绔公子在一起,岂不是拖累他学习。”   “长空还是本届会元呢,架子还没他大。”公爵府幼子坐起身,把书往旁边一放,“看他那样子,清高得很。”   同是一届考生,以后就算入了官场,也比其他人多一分情分。能在这个别院里学习的人,都是京城里有身份有地位的后辈,聚在一起就不仅是为了温习书本,也是个世家面上的情谊。   林森拒绝他的拜帖,几乎等同于他不屑于跟他们来往的态度。   这让下拜帖的人,面上如何挂得住。   “你们两个又躲在这边偷懒。”姚松柏朝两人招手,“快来投壶,谁若是投不准,就来背一段书,作诗也成。”   “来来来。”花长空也朝两人招手,“我就不参与投壶了,免得你们说我欺负人。”   此话一出,公子们齐齐反驳花长空,不过在他们见识到花长空十发十中以后,都沉默了。   “花兄,你明明可以靠无力吃饭,为什么还要跟我们文人抢名额。”姚松柏故作悲伤地拍花长空的肩膀,“给我们留条活路不好吗?”   “不行啊。”花长空满脸遗憾地叹息:“我不好好考试,就要回家让小妹养着了。”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花家一门两侯爷,两世子,一郡主,只有花长空这个可怜孩子无品无爵,考不中的话,还真有可能回家让妹妹养着了。   待大家笑闹过后,一位公子红着脸把花长空请到角落里:“花兄,不知令妹可有婚配?”   花长空看着眼前这位清俊害羞的公子,眼中升起一丝丝怜悯:“舍妹尚且年幼,家中父母想多留她几年。”   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他妹妹。   男人啊,总是不明白,越好看的女人,收拾起人来就越厉害的道理。   “原来如此。”公子有些失落,他曾远远看过花琉璃一眼,只一眼便失了心魂。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到花长空面前问上一句,没想到花家现在根本就不想嫁女儿。   这倒也不奇怪,他们大晋一向崇尚自由,男子二十未娶,女子十八未嫁者比比皆是,福寿郡主今年芳龄十五,两位将军舍不得她现在嫁人,也是人之常情。   花长空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这位公子的肩,就这兄弟的小身板,若真让琉璃嫁给他,简直就是害了他。   公子被花长空拍肩的举动弄得满头雾水,难道是在同情他来不及开花就从枝头掉落的爱情?   顺安公主府。   “嘉敏,林菀被退婚了,你有什么想法?”姚文茵推了推嘉敏的胳膊。   “我能有什么想法,总不能把林菀给娶回家。”嘉敏盘腿坐在狐皮地毯上,拿着刀刻一块木板。自从她经常受花琉璃的气以后,就有了一个新的爱好,刻木雕。   只要把这些木头想象成花琉璃的脸,一刀一刀下去,就格外解气。   “你不是心仪英王爷,要不……”   “算了。”嘉敏恶狠狠地在木雕上戳了两刀,“男人啊,只能算女人生命中的消遣。”   她这一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把花琉璃踩在脚下,只要有花琉璃这个天敌在,一切男人都是浮云。   “你……小心点,别把手戳了。”姚文茵见嘉敏恶狠狠的模样,忍不住道,“你这是雕木头还是杀木头?”   “你不觉得,如果把这个木头当成花琉璃,雕刻起来就格外解恨?”嘉敏把木头狠狠摁在地上,仿佛摁的是花琉璃。   姚文茵盯着乱糟糟的木块看了一会儿,开口道:“给我也拿块木头,拿把刻刀过来。”   两人一起拿着木头戳来戳去,姚文茵道:“嘉敏,连你也拿花琉璃没办法?”身为京城有名的女恶霸,老是被花琉璃打脸,她们很没面子的。   嘉敏幽幽地看了小堂姐一眼,她如果敢对花琉璃下手,早就下手了,用得着像现在这样,拿着一块木头泄愤?   “嘉敏。”顺安公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嘉敏与姚文茵赶紧把木头与刻刀收了起来,连木渣都藏在了地毯下。   “公主。” 姚文茵给顺安公主行了礼。   “自家的孩子,不用这么多礼。”顺安公主对姚家的后辈态度还是很温和的,挥手免了姚文茵的礼,对嘉敏道,“方才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说,请你去宫里住几日。”   嘉敏疑惑道:“太后娘娘请我进宫?”   按照宫里辈分,她该唤太后一声外祖母,但她母亲并不是太后所生,所以她跟太后这对名义上的祖孙关系并不是很亲密,这些年也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去给太后行礼问安,平时大家都互不打扰。   “可能是因为太后听说你跟福寿郡主玩得好,所以让你们年轻人在一起玩得开心一些。”顺安公主语重心长道,“闺女,进宫后多讨好讨好太后娘娘,为娘的长公主封号,就要靠你了。”   嘉敏:“……”   当初您老如果能少说几句话,早已经是长公主了,哪里还需要女儿出马。   再说了,她跟花琉璃玩得不好!   一点都不好!   嘉敏内心的咆哮没有人听见,她被顺安公主打包塞进了马车。   顺安公主对女儿叮嘱道:“闺女,福寿郡主身子弱,性格又好相处,你在宫里多照应着她,别让她受了委屈。”   毕竟她的娘亲谁都招惹不起。   嘉敏欲哭无泪,她跟花琉璃待在一起,从来就是她单方面受委屈好不好?   坐在马车里,看着越来越近的皇宫大门,嘉敏仿佛看到了自己黯淡无光的未来人生。   花琉璃住在宫里欢乐得很,每天都有太后准备的漂亮衣服,还能陪着她老人家一起听娘娘们的恭维,时不时去东宫蹭吃蹭喝,快乐似神仙。   太后也很高兴,她觉得自己在养孩子方面特别厉害,身体虚脱的琉璃,在她这里住着,都不怎么生病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跟花琉璃有缘,天生八字相合。   太后担心花琉璃单独待在宫里会很无聊,派宫女出去打听了一下,知道花琉璃经常去顺安公主府邀请嘉敏一起玩,便把嘉敏也请进了宫。   小姑娘多跟同龄人一起玩,心情才会更好,身体也就会更好。   嘉敏到的时候,花琉璃正穿着一身漂亮的宫装,坐在新搭建好的秋千架上玩。见她来了,花琉璃热情地朝她挥手:“嘉敏,来,一起坐秋千啊。”   默默盯了眼旁边的秋千架,嘉敏走过去坐下:“是你让太后接我进宫的?”   她虽然不喜欢花琉璃,但是身为名义上的外孙女,被太后接进宫里小住,对她来说是涨颜面的好事。   “是太后娘娘想念你,才接你进宫。”花琉璃道,“跟我没关系。”   “你不用维护我的颜面。”嘉敏靠着秋千椅坐着,京城里的公主并不多,她母亲这些年对小辈越来越挑剔,只是为了掩饰他们家不被皇家看重的失落而已。   若不是陛下心胸宽阔,对皇室的公主们向来照顾,他们家早就没有今日的风光。外面的人不知道,她心里却很清楚,等太子继位,他们家就会成为皇室的边缘人物。   自从母亲斥责太子以后,宫里对他们家便冷淡起来,很多与她交好的小姐妹也渐渐变得疏远起来,真正跟她玩得好的,也就那几个人。   在京城这个地方,永远不缺捧高踩低的人。   这次她被太后请进宫小住,在其他人眼中,就会变成皇家重新重视顺安公主府的信号,那些远着她的小姐妹,也许又会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她看了花琉璃一眼,欲言又止。   如今的花家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以后呢?   以花琉璃的心计,当真对京城里那些传言半点不知情?   “幸好你来了,宫里好多有意思的地方,我一个人去总是不太方便。”花琉璃仿佛看不出嘉敏此刻的心情有多复杂,她在秋千上晃来晃去,“明天就能一块了。”   “呵。”嘉敏别扭地道:“皇宫里又不是玩乐的地方,你别给自己找麻烦。”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花琉璃挥手让伺候的宫女丫鬟们站远一些,小声跟嘉敏道:“有件事我想问你。”   见花琉璃神神秘秘的样子,嘉敏赶紧道:“有事你别找我,什么宫斗宅斗也别叫上我,我不参与的。”   “斗什么斗。”花琉璃怀疑自己上次是不是把嘉敏给吓傻了,怎么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   “那你想跟我说什么?”嘉敏往旁边仰了仰头,把脑袋离花琉璃远一些。   “你从小在京城里长大,又是皇亲国戚,那你知不知道,太子殿下跟哪家的女子走得近?”   “还能有谁,不就是你?”嘉敏猛地坐直身体,往四周看了看以后,压低声音对花琉璃道,“花琉璃,你是不是想死,既然看上了太子,还敢跑去乐坊找男琴师?”   “胡说什么,我跟太子殿下那是纯洁美好的朋友之情。”花琉璃啧啧摇头,“你的脑子里,就不能有点纯洁的东西?”   嘉敏无言以对,她实在看不出,花琉璃跟太子表哥之间究竟哪里纯洁。   “男人跟女人之间,哪有什么纯洁的事。”嘉敏哼哼道,“男未娶,女未嫁,纯洁什么?”   “我们的心灵纯洁。”花琉璃理直气壮道,“太子不是有心仪的人么?”   “什么?”嘉敏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以狗太子自恋又挑剔的德行,能喜欢上谁?   见嘉敏一脸震惊的样子,花琉璃突然明白过来,看来嘉敏也不知道这件事。   “近几年内,京城里有没有长得漂亮,身体像我一样娇弱的姑娘,因病芳华早逝?”花琉璃换了种说法,她无意揭开太子的伤疤,但是人不能一直陷在过往的情绪中不走出来,她总是要想办法的。   “像你一样……娇弱?”嘉敏表情有些微妙,但是在花琉璃似笑非笑的瞪视下,她妥协了,“京城里近几年确实有女儿家芳华早逝,但是论容貌与娇弱,她们都不及你。”   人的底线一旦降落,就会一泻千里,简称没有底线。嘉敏现在已经心无障碍地用“娇弱”两个字来形容花琉璃了。   “有个人符合你提的标准,但她不是京城人士。”嘉敏见花琉璃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于是继续道,“乐阳长公主的长女,容貌如天边皎月,只可惜生来身体不好,整日离不得药罐子,去年开春后中重病不治,香消玉殒了。”   花琉璃知道乐阳长公主,据说这位公主容貌出众,嫁到南方的世家大族谢家,与丈夫琴瑟和鸣,膝下有两女一子。   “她可来过京城?”花琉璃问。   “自然来过的,乐阳长公主每年都会带着丈夫儿女来京中住上两三个月,若不是因为长女去年病逝在京中,她今年早就进京了。”嘉敏提起乐阳长公主一家,语气不是很好,看得出顺安公主与乐阳长公主关系不是太好。   “不过今年举办百国宴,乐阳长公主不会错过这种重要的场合。”嘉敏冷笑一声,“最晚本月底,她就会赶来京城。”   “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位公主?”花琉璃打开锦囊,分了一半零嘴给嘉敏。   听八卦的时候,不吃点零嘴,对不起这种气氛。   “乐阳长公主跟我母亲从小不合,我跟她的女儿谢瑶也不太对付。”嘉敏也不跟花琉璃客气,一边吃着零嘴一边道,“那个谢瑶……一言不合就哭,两句不对连连道歉,仿佛是个被全天下人都欺负的小可怜。而且人家还温柔善良,是个看到我们猎兔子,都要指责我们残忍的小仙女。”   说到这,她瞥了花琉璃一眼:“就跟你似的。”   “胡说八道,我确实是个温柔善良的小仙女,但我喜欢吃兔兔。”花琉璃挑眉,“兔兔那么可爱,肉那么好吃,怎么能放过它?”   “我忘了,你们确实不一样,你是假柔弱,人家是真柔弱……”   “嘉敏姐姐,我觉得你可以重新组织一下刚才的语言,你觉得呢?”花琉璃笑眯眯地看嘉敏。   “我的意思是,你柔弱得十分美丽,她柔弱得矫揉造作,跟你不能比。”嘉敏立马改口。   花琉璃满意地点头:“我就知道嘉敏姐姐说话最好听了。”   “嘉敏,你为何在此处?”太子听说花琉璃在这边荡秋千,刚走近就听到花琉璃在夸嘉敏。想到嘉敏前不久还带花琉璃跑去乐坊玩,他很担心嘉敏把她带坏。   “太子。”嘉敏看到太子就犯怵,赶紧从秋千上跳下来,向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摆了摆手,见花琉璃动了两下的身子又坐了回去,忍不住笑道:“郡主,今天孤那里有新鲜的河虾,你可要去尝尝?”   “老去您那吃饭,是不是不太好?”花琉璃假意客气了一下。   “孤常常一个人用饭,有郡主相陪,孤很高兴。”太子微微垂下眼睑,极力掩饰着眼底的寂寞与忧伤,“若是让郡主为难了,就当孤没有提起过吧。这么多年,孤早已经习惯了。”   “那臣女便叨扰了。”眼见美男子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忧郁又坚强的神情,花琉璃连假客气都不维持了,赶紧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说完,她转头看嘉敏:“嘉敏,你也一起来?”   “不、不了。”嘉敏看了眼太子微垂着眼睑的双眼,赶紧道:“太医说了,我的身体不宜吃虾,吃了会浑身长红疹子。”   “那真是太可惜了。”花琉璃遗憾道,“那我们下次再一起用饭?”   在太子微笑的注视下,嘉敏硬着头皮道:“好,有机会再一起。”   等太子与花琉璃一走,嘉敏才崩溃地坐在秋千上。是她眼睛疯了,还是太子疯了?!   以太子的狗脾气,怎么可能露出既委屈又可怜还掺杂着几分忧郁的表情?!   不,这不是真的!   太子只会让人忧郁,从不会让他自个儿忧郁!   她奄奄一息地拉住婢女的袖子:“你说,太子是不是……对花琉璃有那个意思?”   婢女惊惶地摇头:“郡主,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嘉敏茫然地抬头望天。   她真的很担心,太子真的跟花琉璃在一起后,万一太子纳了妾室,花琉璃二话不说就抽出软剑,把太子跟小妾一起砍了怎么办?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嘉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以往她看着太子就犯怵,今天竟莫名有些同情他了。   天底下好看的女人那么多,太子为何要那么想不通,就看上了花琉璃?   是嫌命太长,还是嫌日子太好过?   更让她意外的是,连她都看出了太子的心意,为什么寿康宫的那些宫侍们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有花琉璃竟然以为太子喜欢其他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难道……   嘉敏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也许太子曾经真的喜欢上一个跟花琉璃很相似的女子,但这个人已经病逝了,然后就拿花琉璃当替身?   话本里不经常这样写吗,活人总是比不过死人的,折腾来折腾去,受委屈的总是活人。   这么一想,嘉敏心里又有些替花琉璃感到不痛快。   那可是巾帼英雄卫将军的女儿,虽然作了点,矫情了点,表里不一了点,但也是卫将军的掌上明珠,凭什么要做其他人的替身?   就算她再讨厌花琉璃,也见不得花琉璃受这种侮辱。   花琉璃从东宫回来,就收到几本嘉敏给她准备的话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这些书带进宫的。   “《双玉记》,写的什么?”花琉璃翻第一本。   “写的是一位书生心爱的女子病逝,在山中巧遇一位与恋人相似的农家女,与她成亲后,想要农家女学着恋人的一言一行。”嘉敏面无表情地回答。   “《花开并蒂》又是什么?”   “写的是一位王妃病逝后,王爷又娶了这个王妃的妹妹,只因妹妹容貌与姐姐有几分相似。”   “《影中花开》呢?”   “书生让花妖变成亡妻的样子,嫁给他报恩的故事。”   花琉璃把这堆书扔到桌上,起身从柜子里翻出几本书给嘉敏:“少看这些话本,会把你看傻的。来,看这些,比较有意思。”   “这些……是什么?”嘉敏翻了翻,见这些书名大多带着几分江湖气。   “人渣被爆打狗头的故事。”花琉璃笑眯眯道,“专打你那些话本里的男主人翁。”   嘉敏:“……”   她不担心花琉璃了,她现在有些担心太子。   若是花琉璃知道太子的心思,会不会打爆太子的头?   “打打杀杀总是不好的。”嘉敏把这堆话本全部收起来,干笑着劝道,“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有时候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花琉璃语重心长地看着嘉敏,“虽然你说话总是不过脑子,但我还是很喜欢你的。情爱固然珍贵,但是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让自己如此委曲求全,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家人。一个人从出生到长大,是为了看到世间更多的美景,而不是让另外一个人糟蹋自己,懂吗?”   嘉敏:“哈?”   这些话她都懂,但是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不是在劝花琉璃?   还有,什么叫说话不过脑子?   要不是她打不过花琉璃,早就跟她闹了。   花琉璃叹口气,没想到嘉敏郡主嘴上说着不再喜欢英王,心里对他却如此深情。   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在感情方面,就如此执拗想不开呢?   花琉璃与嘉敏无言对视着,彼此的目光中弥漫着说不出口的同情与无奈。 第49章 法会   殿试在即, 花琉璃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看着下人从妹妹马车里抬出好几口大箱子,花长空忍不住取笑道:“你每次进宫, 都是准备把太后娘娘的私库搬空?”   “怎么说话的呢, 有句话叫长者赐,不敢辞, 太后娘娘给我的, 我当然要好好收回来。”花琉璃指使下人把一口箱子抬到花长空院子里,“这是太子殿下送给你考中会元的贺礼, 我一并给你带回来了。”   “多谢殿下。”花长空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看来你跟太子殿下的相处得还挺融洽, 殿下连给我的贺礼, 都让你带回来。”   “最近在东宫吃吃喝喝, 我脸都胖了一小圈。”花琉璃揉了揉脸颊,把自己白嫩的脸揉出红痕,“等下用午饭不要叫我, 我出去吃。”   “刚回来出去做什么?”花长空一边指挥下人抬东西,一边关心妹妹, “你不是身体不好,出门走来走去不怕生病?”   花琉璃幽幽看了花长空一眼:“三哥,你还是好好看书去。”   “小丫头, 出门好好玩去。”花长空伸手戳了戳花琉璃的额头,“跟人约好了?”   “嘉敏郡主要去探望杜姑娘,我与杜姑娘也有几分交情,所以一起过去看看。”花琉璃让鸢尾等丫鬟带上早就备好的礼, “听说杜姑娘是有杜太师教养大的,杜太师病重成这样,她心里肯定很难受。”   花长空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些。”   花琉璃回屋换了身素净点的衣服,出门见嘉敏已经在花家大门外等着了:“你怎么这么快?”   “动作快不好?”嘉敏拉着花琉璃登上马车,“走吧。”   两人在寿康宫独处的这些日子,经常在一起讨论哪种话本好看,还去御花园扑蝶钓鱼,关系融洽了不少。   “你跟杜姑娘合不来?”花琉璃问,“没想到你会主动提出去看望她。”   “性格不合又不是有仇。”嘉敏道,“我这个表姐,三四岁的年龄就拿着书看,再大一点后更是书不离手,还特别有道德感、正义感,小时候我们谁若是做错了事,她能盯着我们念叨半个时辰,谁受得了这个。”   “不过除了这点外,平时她做什么都会让着我们这些表弟表妹,我们烦是烦她,但也不想她陷在悲伤的情绪里走不出来。”嘉敏皱眉,“杜表姐与我姑妈、姑父并不亲近,杜太师若真的走了,我怕她承受不住。”   花琉璃沉默下来,她的祖父因为早年在战场上受过重伤,很早就病逝了,祖母也病逝得早,她不知道孙辈与祖父母是如何相处的,但能够理解重要的人即将迈向死亡,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见她沉默下来,嘉敏反而安慰道:“我们两个是小辈,又是女孩子,是不会进杜太师房间的。”   “我想的不是这个。”花琉璃勉强笑着摇头,“只是想起了一点陈年往事。”   嘉敏见花琉璃神情郁郁,嘴巴比大脑快:“什么事?”   问完就有些后悔,这明摆着不是什么好事,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几年前,军营里有个叔叔,歌唱得特别好,每到中秋或是除夕,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起哄着让他唱上两嗓子。”花琉璃道,“伯伯说,他们家乡的儿郎都会唱歌,遇到心仪的姑娘,是要用歌声求亲的。”   “那他……现在遇到心仪的姑娘了吗?”   “在他加入军营前,便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那个姑娘说,等大军击退金珀贼兵,就与他成亲。”花琉璃扭过头,看着马车上镶嵌的宝石,“我们大晋赢了,那个姑娘却没有等到他回去。”   “他……”   “他为了掩护几个孩子逃离,被金珀弓箭手乱箭射死。花家军找到他的尸首时,他身上没有一块好地。”花琉璃叹息一声,“世间很多事情可以重来,唯有生命只有一次。”   “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嘉敏沉默下来,她喉咙里哽得有些难受,她看着花琉璃,根本不敢问她,在军营里,每天会有多少这种故事上演?   她似乎能够明白,为什么只懂奢靡享受的爹爹,给青寒州护送过一次粮饷后,就变得节省了很多。   有些场面,只有亲眼见了,才知有多震撼人心。   到了杜家时,嘉敏还有些缓不过劲来,她恹恹地走在前面,把拜帖交给了门房,很快就有丫鬟婆子躬身请两人进去。   一踏进杜家,花琉璃就感觉到了几分沉闷,空气中似乎缭绕着淡淡的苦涩药味,仆妇下人各个神情凝重,不见半分笑颜。   接待她们的是神情憔悴的杜夫人,听说两位郡主是来探望自己女儿的,杜夫人苦笑道:“多谢两位郡主关心,小女前两日感染了风寒,一直卧床不起,请两位郡主以后再来吧。”   “姑妈,杜姐姐身体一直都很好,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嘉敏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嘉敏郡主。”杜夫人姚氏叫住嘉敏,“待琇莹好些你再去,我怕她过了病气给你们。”   嘉敏愣住,扭头看了眼花琉璃,瞬间明白姑母在担心什么。   花琉璃身体虚弱满京城皆知,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杜家担待不起。她抿了抿嘴,对杜夫人道:“姑妈,我进去看看就回来。”   见花琉璃没有陪着进去的意思,杜夫人松了口气。她神情温柔地看着花琉璃:“上次卫将军过来的时候,还跟我谈起了你,来京城的这些日子,一切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花琉璃又问了几句杜琇莹的病情,得知是普通的风寒,放下心来。   杜夫人是个性格温和的人,虽然与花琉璃并不熟悉,但一直能够找到话题,没让屋子里的气氛冷下来。   “夫人。”一个穿着碧青色裙衫的丫鬟走进来,福身道:“您请的高人到了。”   杜夫人看了花琉璃一眼,花琉璃立刻道:“有贵客来,晚辈与杜姑娘乃是好友,还请夫人随意。”   “失礼了。”杜夫人对花琉璃歉然一笑,起身向外相迎。   很快杜夫人迎着一位道人进来,道人身后还跟着两位道童,看起来不染凡尘,倒有几分高人的味道。   “福寿郡主。”道人看到花琉璃,朝她行了一个道家礼。   “真人好。”花琉璃回了一礼。   “真人与福寿郡主认识?”杜夫人没想到,花琉璃竟然与京城最有名的青徽真人认识。   “贫道与福寿郡主在道观有一面之缘。”青徽在椅子上坐下,转而对杜夫人道:“夫人,贫道乃是方外之人,并无起死回生之能,更无治病救人之法,夫人实在太过抬举贫道。”   听说过道士弄假药丸骗人能够长生不老的,也见过道人说自己能掐会算是个半仙的,像青徽道人这么直接诚实的道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让人怎么办才好。   花琉璃看了眼杜夫人,觉得她脸上的表情都僵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青徽真人摇头道,“杜太师是饱学之士,向来也赞同贫道的说法。”   杜夫人愣了半晌,才道:“真人,当真没有办法?”   青徽真人摇头:“夫人,延寿续命之法贫道虽然不会,不过八卦风水倒是懂一些,您若是不介意,贫道倒是可以替贵府看一看。”   “那便有劳真人了。”大概是青徽真人太多诚实,杜夫人对其反而更加信任了。   “那现在就开始?”青徽偏头看花琉璃,“郡主,也请与我们一起。”   “真人,我一个外人,是不是有些不妥?”花琉璃虽然不信这些东西,但也知道这些事有外人在不方便。   “若是别人自然不妥,但郡主与别人不同。”青徽笑了笑,起身向花琉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真人,请恕我无礼,为何福寿郡主与别人不同?”尽管杜夫人这些日子累得很憔悴,但她的好奇心还在。   “因为郡主与我道有缘。”青徽神秘一笑。   花琉璃:“……”   谢谢了,打扰了,告辞。   见花琉璃满脸拒绝,青徽轻笑出声,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仿佛从天而降的仙人:“贫道说笑了,郡主不必放在心上,请。”   花琉璃扯着嘴角道:“真人真幽默。”   青徽并没有在杜家四处走动,而是拿过杜府的建筑图,指点了几句。   大意是这里种什么树,那里的花不能要,那厢要多加两个窗户云云。花琉璃托着下巴无聊的听着,等嘉敏出来。   不知下人跟杜夫人说了什么,杜夫人满脸歉意道:“请真人与郡主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夫人请随意。”青徽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等杜夫人掀起帘子离开以后,他对坐在对面客座的花琉璃道:“郡主可信命?”   “真人,这话是何意?”花琉璃笑问。   “ 每个人出生后的命格都是注定的,唯有郡主不同,你的命格没有定数,甚至能够影响到身边其他人。”青徽笑道,“像郡主这样的人,若是潜心修道,必有大作为。”   “真人,听说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总会用小动作来掩饰。”花琉璃微笑,“刚才短短几句话,真人用茶杯盖刮了五六下茶面。”   青徽愣住,随即轻笑出声:“郡主不愧是两位大将军的女儿,好眼力。”   被花琉璃拆穿以后,青徽也不再故作神秘,他放下茶杯,对花琉璃笑道:“贫道还以为,郡主会很喜欢别人夸你来历不凡。”   “好好的人不做,我扮什么非人?”花琉璃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道长用这种话来刺探我,究竟想做什么?”   青徽笑着站起身,朝花琉璃行礼道:“还请郡主恕罪,贫道并无恶意。”   花琉璃沉默不言,听到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她拿出手帕捂在嘴角轻咳几声,就见杜夫人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看她的架势,似乎这是给青徽特意备的礼。   花琉璃站起身,对杜夫人歉然道:“夫人,方才进来的时候,晚辈见院子里有一颗石榴树挺有意思,想出去看看,还请夫人原谅晚辈无礼。”   “郡主客气了,你母亲与我是旧相识,你到这里只当是自己家一般。”杜夫人笑着让丫鬟带花琉璃出去。   她心里也明白,石榴树并没有什么可看的,花琉璃只是找个理由出去,让她与青徽真人详谈罢了。   天色已经渐渐转暖,穿着春衫站在太阳下竟然有些热。花琉璃伸手遮住头顶的太阳,把自己挪到了树荫下。   在她看来,杜家挺有意思的,杜太师一生刚正不阿,教养出来的孙女也有他的遗风。而杜夫人却信求神拜佛,甚至还请道士来给杜太师看病。   好在青徽不是那种只顾骗钱的假道士,不然能折腾出不少事来。   没过一会儿,嘉敏回来了,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哭过。   “你没事吧?”花琉璃走过去。   “没事。”嘉敏吸了吸鼻子,“我跟杜姐姐提起你也过来了的事,她就一个劲儿赶我走,还让我在太阳下晒了一会儿再来找你,免得把病气过给了你。”   说到这,她幽幽地瞥了花琉璃一眼:“幸而你是个女人,不然我都要怀疑杜姐姐对你有意思了。”   以前她跟其他姐妹出去玩耍,杜琇莹从来都是一起批评。上次看到她跟花琉璃在乐坊外,杜琇莹就觉得是她在带坏花琉璃。   明明都病了,听到花琉璃跟她在一起,竟然硬生生从床上坐了起来,话里话外就是花琉璃身子弱,年纪还小,让她不要去欺负人家。   究竟是谁欺负谁?   究竟是谁欺负谁?!   嘉敏都不知道自己是难过哭的,还是被气哭的。   左右跟花琉璃待在一起,她就没占过便宜。坏事全她干的,只有花琉璃是一朵冉冉盛开,无辜可怜无助又需要帮助的小白莲,还是带着香气的那种。   青徽与嘉敏几乎是前后脚来院子,他还是那副高人的模样,只是道童手里多了一个木盒。见花琉璃站在树荫下,他停下脚步,转身朝花琉璃走来:“福寿郡主,明日鄙观有一场法会,诚邀郡主前来参加。”   “青徽真人?!”嘉敏看到青徽有些震惊,“真人好。”   “姑娘好。”青徽回了一个道礼。   “不知明日的法会,我可以来么?”嘉敏兴致勃勃。   青徽看了花琉璃一眼:“姑娘是福寿郡主的朋友,福寿郡主若是愿意来,姑娘可与郡主同行。”   花琉璃:“……”   道长,你究竟对我加入道门有多少的执念?   “请真人放心,我们一定准时前来。”嘉敏送走青徽真人,对花琉璃道,“那可是青徽真人,咱们大晋最有名的道长,他主持的法会只邀请有缘人,你明天一定要去,不去我就绑着去。”   “你确定?”花琉璃挑眉。   “你就去吧。”嘉敏拽住花琉璃的袖子,“你就是月,你就是花,你是咱们大晋第一美人,我叫你姐姐了,你带我去,行不行?”   多日的相处,已经让嘉敏忘记了花琉璃提剑砍人时的恐惧。   “行吧。”花琉璃叹气,“你明日来接我。”   “好好好。”嘉敏带着花琉璃去向杜夫人辞行,两人坐上马车以后,她继续跟花琉璃说青徽真人的厉害之处。   “就连公主相邀,他都不一定露面,这次能亲口主动邀请你去参加法会,你就偷乐吧。”   “我与母亲去青徽真人道观上香的时候,道观里根本没其他香客,连通往道观的路上,都没什么人。”花琉璃有些怀疑,是不是嘉敏在故意吹嘘,哄抬青徽真人的地位。   “你该不会是正月十六那日去的吧?”嘉敏怀疑地看着花琉璃,她突然想起,前阵子宫里传过两日太子与花琉璃的谣言,不过这个流言很快就消失,她差点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见花琉璃点头,嘉敏目瞪口呆道:“敢在正月十六去道观上香,不愧是卫将军,就是跟其他俗人不同。”   花琉璃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味,她不也去了?   “你从小在边关长大,不知道京城里的这些忌讳,你可知恭惠皇后的祭日在哪一天?”   花琉璃摇头。   “正月十六。”嘉敏叹气,“恭惠皇后仙逝时,三皇子还很小,陛下还没封他为太子。后来三皇子被立为太子,陛下追封太子生母惠妃为恭惠皇后。这些年来,太子为了纪念生母,每年的正月十六都会在道观中为她点上一盏福灯,祈求她来生无灾无难,幸福一生。”   “太子年满十五以后,常有官员或是少女假装与太子巧遇,惹得太子大怒,就连陛下都降旨斥责,从那以后,每到正月十六,没人敢去道观触太子的霉头。”   “你的意思是说,道观里的福灯,是太子殿下为仙逝的恭惠皇后点的?”花琉璃的表情变得十分怪异。   “不然还能是为谁?”嘉敏翻了个白眼,“殿下平日不信神佛,唯有在恭惠皇后这件事上,打破了他平日的习惯。这些话你不要出去嚼舌根,若是被太子知道我在背后说他的闲话,我就完了。”   “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提起这些。”花琉璃忍不住反驳,“不过太子殿下不是记仇的人,就算他知道你说了这些,又能怎么样,你别把殿下说得跟个恶魔似的。”   嘉敏:“我……”   对上花琉璃严肃的眼神,嘉敏把心里的不满咽了回去,但是她真的很想咆哮,太子究竟哪里不像恶魔了?   世上最大的笑话,就是太子殿下他不记仇。   是他,他从不把这些事情记在心里,因为他全都记在小本本上。   “行吧。”嘉敏深吸一口,“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都对,只要你明天带我去法会,一切都好说。”   她姚嘉敏,在花琉璃的精神折磨下,终于学会了能屈能伸。   宸阳宫里,昌隆帝看着跟前的儿子:“说吧,你明天因为什么不上朝?”   “明日青徽真人的道观里有场法会,儿臣想去为您点一盏长生灯。”太子拱手道,“祈求满天神仙保佑父皇您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点真话。”昌隆帝板着脸扔下笔,天天面对这堆不省心的儿子,还要活一万岁,这不是享福是遭罪。   “儿臣就是想出去走走看看,听说您未来的儿媳妇也要去。”太子厚颜无耻道,“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你总要让儿臣成个家。”   娶不到心仪的姑娘,他无心做事啊。   昌隆帝盯着太子足足看了好几息,才咬牙道:“等你有本事把人家姑娘追求到,再说儿媳妇这种话吧。”   当年他只是在言语上调戏了一句卫明月,她就当着自己的面拍断了一条石凳,现在自己的儿子盯上她的女儿,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当场拍断御案?   儿女都是债啊。   昌隆帝烦心地摆手:“滚滚滚,你别来烦朕。”   “儿臣告退。”太子笑眯眯地退出了宸阳宫,顺便还在昌隆帝私库里拿走了几张银票。   没有儿子啃老的皇帝,是不完美的。   “小妹,你这是怎么了?”花长空从书房出来,见妹妹坐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发呆,担忧道,“今天出去受委屈了?”   花琉璃怔怔地扭过头看他:“三哥,你以前说得对,话本看多了对脑子不好。”   “这是怎么了?”见花琉璃说得这么严重,花长空吓了一跳,他走到花琉璃身边坐下,“来,说给三哥听听。”   “唉。”花琉璃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她想起了上元灯节的那天夜里,还想起了第二天道观里,情绪低落的太子。   也许并没有什么心仪的姑娘,只有一个幼年丧母的孩子,抱着对母亲的怀念,在众人都热闹的夜晚,站在高高的观景楼上,吹着寒冷的夜风,孤寂地看他人的欢乐与团圆。   想到小小的太子,裹着厚厚的衣服,站在寒风呼啸的观景楼上,拼命踮起脚看宫外的华灯与喧嚣,花琉璃就觉得心疼。   她叹息一声,对花长空道:“三哥,我屋子里那些话本,你帮我拿去处理了吧。”   看多了话本,就自以为看透了恩怨情仇,生死别离,实际上没有任何逻辑。   世人悲喜并不相通,人生轨迹也各有不同。   “以前你被罚抄书都要偷偷看,现在怎么想通了?”花长空更害怕了,他担心小妹受到了什么刺激。   “我觉得,我应该对太子好一点。”花琉璃点了点头,“要再好一点。”   “哈?”花长空一脸茫然,这跟太子又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严肃认真的小妹,战战兢兢的问:“小妹,你不打算养面首啦?” 第50章 往生灯   听到三哥提起这件自己暂时已经放下的事情, 花琉璃的表情有片刻凝滞。   “这是怎么了?”花长空察觉到小妹表情不对劲。   “没事,往事不要再提。”花琉璃深吸一口气, “在我满双十前, 这件事不用考虑了。”   “这也好。”花长空点头,面露欣慰之色, “你小小年纪, 沉迷美色也不好。”   “三哥,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花琉璃面无表情地看他。   “如果不是为了哄你开心, 我也不愿意违背自己的良知说话。”花长空暗暗松了口气,来京城之前, 他担心京城的繁华与热闹会让小妹迷失自己, 好在她除了跟几个京城小姑娘吵吵闹闹外, 还没干过其他的事情。   现在连沉迷美色的坏习惯也改了,这是好事。   “难得你改变了注意,是谁让你想通的?”小妹忽然改变了主意, 肯定是有原因的。   “前几日跟太子殿下闲聊……”   “你不用再说,我已经懂了。”花长空在内心叹息, 什么不再沉迷美色,分明是被美色迷昏了头脑,连面首都不要了。   他就知道, 自家小妹没这么省心。   “三哥……”   “你不用解释,三哥都懂。”花长空拍了拍她的肩膀,“早点去睡吧。”   指望小妹对美色毫不感兴趣,他不如早点睡觉做梦, 梦里什么都有。   花琉璃捧脸:“可是我睡不着,要不你跟我聊聊天?”   刚站起身的花长空坐了回去:“聊什么?”   “跟我聊一聊太子殿下,比如说他的过往,还有平日喜欢什么。”或许是因为太子长得太好看,又或许是因为跟太子相处得十分愉快,而且在宫里的时候还经常去东宫蹭吃蹭喝,花琉璃对太子抱着别样的怜惜之情。   “我突然又觉得很困了。”花长空打个哈欠,站起身道,“我明日还要温习书本,就不陪你了。”   花琉璃:“……”   果然男人都是善变的,包括自己的哥哥。   花长空越想越觉得担心,小妹连太子喜好什么都想知道,难道是被太子迷住了?   论长相,太子的容貌是皇室族人的巅峰。   论智慧,其他几位皇子比不上他。   论受宠程度,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陛下最宠爱的儿子就是太子。   太子在男女之事上,有很多传言。据说曾有小姑娘想勾引太子,结果被太子无情嘲讽:“长得还没有孤好看,孤日日照镜子,岂会受你的迷惑?”   后来有貌美的贵女有意接近太子,太子却当着人家的面,指着树上的野鸡道:“你们看树上的鸟,搔首弄姿的样子像不像只山鸡?”   贵女被气得掩面而去,太子却取了弓箭,把那只山鸡射了下来,拔下山鸡尾巴做了一把扇子,故意当着贵女父亲的面,把扇子拿出来把玩。   从此以后,尽管太子容貌无双,也没有几个贵女敢往他面前凑。好好的贵族小姐不当,谁愿意当山鸡呢。   不过也因为这事,有关太子言语刻薄的流言便传了出去,时不时还有人在私下抱怨,太子如此跋扈,陛下能容忍他到几时?   陛下能容忍太子到几时花长空并不关心,他担心妹妹跟太子在一起,一个嘴贱,一个手贱,到时候在一起肯定非死即伤。   他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跑去了父母的院子。   这个时候花应庭与卫明月还没睡,夫妻二人正在赏月,见儿子过来破坏气氛,花应庭干咳一声,放下酒杯道:“长空,这么晚过来作甚?”   “有大事。”花长空挤到桌边桌下,闻了闻酒味,忍不住道:“父亲,我记得你当年说过,这坛酒你是准备留着我娶媳妇喝的。”   “老子等了你快二十年,你也没带个媳妇回来,这酒留着就是浪费,不如我跟你母亲喝了。”花应庭偷喝得理直气壮,顺便还帮媳妇把酒杯满上了。   花长空无言以对,偷喝酒的人是他父母,他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笑着给他们二老倒酒:“孩儿今日过来,是为了小妹的事。”   “你小妹能有什么事。”花应庭抿了一口酒,“她从小又乖又聪明,讨人喜欢着呢。”   看了眼二老对小妹无底线信任的态度,花长空道:“小妹本来是没什么事,但她看上太子,就是个事儿了。”   他以为这句话说出来,二老会震撼、会惊讶,但他没想到的是,父亲只是趁机多喝了两杯小酒。   “这件事实在是太让我惊讶了,我喝两杯酒压压惊。”喝到第三杯的时候,花应庭被卫明月瞪了一眼,才悻悻地把酒杯放下。   从父亲那张平静的脸上,花长空看不到半点惊讶。   “琉璃与太子走得很近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卫明月开了口,“琉璃如今还小,心思还没有定性,我们做家人的管束太多,反而不好。”   “她从小在边关看多了生离死别,心里对长相厮守这种事,不自觉便有了抵抗的心理。”卫明月叹了口气,“太子也好,其他人也罢,都随她吧。”   生死别离是谁都无法控制的,看多了、见过了,对情爱不会心生向往,反而带着恐惧。   也许在琉璃心里,与其为了一个人肝肠寸断,不如远离情爱,生得自由,死得洒脱。   “可是陛下那边……”花长空有些担心。   “陛下喜欢身边的人坦坦荡荡,越是坦荡他越是信任,藏着掖着反而不好。”花应庭对昌隆帝的性格非常了解,“陛下与其他皇帝不同,你不必太过忧心。”   花长空想起外面的种种传言,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孩儿知晓了。”   二老年少时便与陛下相识相知,应该比他更了解陛下的性格与心思,既然他们说没问题,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卫明月再次开口,“太子身份尊贵,你妹妹又……特立独行,你们懂得。”   三人对望一眼,同时沉默下来,心中充满了忧郁。   “若你妹妹哪天一时没忍住,对太子动了手,我该怎么向陛下交待呢?”   此时的宸阳宫,昌隆帝对月叹息。   “三财,你说朕做的对还是不对?”昌隆帝愁眉苦脸,自己的孩子脾性如何,他心里其实是清楚的,就算他再偏心眼,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太子是个温柔体贴有包容心的好男人。   花家那个小姑娘娇娇弱弱的,风一吹就能倒,受得了太子那张嘴?   若是一口气没上来,被气死了,他上哪儿找个女儿还给应庭?   “唉,你说这件婚事,朕怎么开得了口?”为了这事,昌隆帝头发都掉了好多根。   他总不能直接走到花应庭面前,大剌剌地开口:“哟,爱卿,虽然我大儿子没看上你家闺女,但我三儿子看上她了,要不咱们找个好日子,把他们婚事办了?”   就算他敢去想花应庭的反应,也不敢想卫明月的态度。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厚颜无耻啊,更何况花琉璃的母亲,可是卫明月!   “陛下,情爱之事老奴虽然不懂,但这人心老奴还是略懂一些的。”赵三财道,“世间男儿无情,那是因为没有遇到让他痴情的女子。若是遇见了,自然愿意在她面前收敛起自己平日的习惯,只盼她展颜一笑呢。”   “若真有个女人能让他懂事起来,朕半夜三更睡着都能笑醒。”昌隆帝总怀疑是自己对几个儿子太好了,才让他们一个比一个不靠谱,闷的闷,蠢的蠢,怪的怪,好不容易有个讨他喜欢的,却总是偷懒,若是作劲儿上来,还要他这个老父亲出去给他擦屁股。   太后总劝他,等孩子成了亲便好了。   可真让他们随随便便娶个姑娘回来,不仅不会变好,恐怕会更折腾。比如说老大的婚事,他本想着林舟曾经是状元郎,做永州太守的时候也很得民心,教养出来的女儿肯定聪明机灵,跟老大在一起还能互补。   结果那姑娘确实是聪明,简直就是聪明过头,还没当上王妃,就先考虑朝臣的未来是好还是坏了。   老二整日只知吃吃喝喝,没个主见,老大跟太子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脑子比老大还不如。   老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阴沉沉的性格不知道随了谁。   老五看上去倒是挺好,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子的气派。但这孩子只要一提到画,就完全不正常了。   做皇帝累,做老父亲累,做人真不容易。   昌隆帝在心底无数次地感慨道。   “殿下,您要找什么?”东宫私库里,堆满了珍贵古玩,珠宝珍品。东宫里几个近身伺候的太监帮殿下翻找着九年前的礼单,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贴着乔迁贺礼等字眼的箱子。   “这个是孤当年搬到东宫时,花将军一家送的乔迁贺礼?”太子看了眼古朴的箱子,打开了箱盖。   私库中的东西虽多,但有太监整日打扫,并未积下半点灰尘。因常年无人打开,箱子里的一些东西,已经变得有些陈旧。   太子弯腰在箱子的角落里,捡起了两个小小的福娃玩偶。   “花将军怎么会送这种东西进来?”一位近身太监面色大变,这种小玩意儿,除了太子身边伺候的人所做,其他人都不会送这些进来的。   一是这种东西容易做手脚,前朝曾有皇子受到这种娃娃,最后被人发现,娃娃腹中竟有带有诅咒的符纹。所以到了本朝,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朝臣们给皇子龙孙送东西,除非是十分亲近的关系,不然不会送这些。   二是太子用的东西,无一不是最好的材料制作,像这种用普通棉布制作的娃娃,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怎么不能?”太子把两个福娃娃翻看了一遍,娃娃的做工很好,脸蛋胖乎乎的,一看就很有福气。肚子也软乎乎的,一捏就知道里面没有掺杂任何异物,手感柔软细腻,很适合小孩子抱着玩。   “很可爱的娃娃,孤喜欢。”太子起身走出私库,把娃娃放到了自己的寝殿里。   娃娃这么可爱,当年琉璃偷偷往箱子里塞它们的时候,肯定更可爱。   当年他若是早点发现这两个娃娃就好了。   娃娃是一男一女,摆在一起后,太子越看越顺眼,叫来身边伺候的人:“找人给他们做一个房子,房子做漂亮点。”   “殿下,什么房?”太监有些傻眼,没想到殿下这么大了,竟然喜欢上玩娃娃了。   “婚房。”太子高深莫测道,“再给他们做一套喜服。”   太监:“奴婢记下了。”   等太监退下,太子伸手戳了戳小娃娃的脸:“你们的主人,把你们都送给孤了,孤该怎么报答才好?”   他给娃娃调整了一下位置,让他们的脸挨在了一起。   “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身为京城里最有名的道长,青徽真人受到无数人的推崇,一些富人为了求青徽帮他们看相,一掷千金也不手软。   得知青徽真人要主持法会,无数人都想去参加,可是他们到了山脚下一看,居然有重兵把守,就猜到这次有贵人参加法会,只能在山脚下喝茶吃东西,感受一下法会的热闹气氛。   每次举行这种法会,附近的小贩是最高兴的,他们支着摊子,一大早就占好了位置,靠着这些在山脚下看热闹的人,都能赚不少钱。   道观的道长们也很体谅大家想看热闹的心态,所以在山脚下搭了一个台子,表演一些拳法剑术,惹得看热闹的百姓连连叫好。   马车里,嘉敏看着一脸困意的花琉璃,忍不住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睡到这么晚?”   “梦见美人了。”花琉璃打个哈欠,她闻到了食物的香味,睁开困意朦胧的睡眼,“到了?”   “马上就到了。”嘉敏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指着几个跑来跑去小孩子,“小孩子都比你有精神。”   “你说得有道理,不如我回去补觉?”   “我的意思是说,为了来参加法会,你辛苦了。”嘉敏怕花琉璃真的会反口回家,连忙劝住她,“来都来了,回去多麻烦。”   马车在山脚停下,护卫们看了眼花琉璃与嘉敏的腰牌,行了一礼让她们上山。   “嘉敏姐姐。”花琉璃走了两步,笑眯眯地看着嘉敏:“您知道的,我体虚力气小……”   嘉敏看了看高高的石阶,看着花琉璃朝自己伸出的手,满心满眼都是拒绝。   “琉璃。”一块素白手帕落到花琉璃的掌心,温热的手掌隔着手帕握住了花琉璃的手。   “孤拉你上去。”太子看着花琉璃,“嘉敏是个姑娘,照顾不好你。”   嘉敏默默往旁边退了两步,你是太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快速地往四周看了一眼,确定后面没有其他世家贵族子弟,才偷偷松了口气。   不对,牵手的是太子跟花琉璃,她在担心个什么劲儿?   “来。”太子对花琉璃笑了笑,好看的笑容戳得花琉璃心里直痒痒,哪里还舍得把手挣开?   太子走得很慢,他小声对花琉璃道:“你送孤的娃娃,孤很喜欢。”   “殿下,把它们找到了?”花琉璃有些意外。   “因为是两位将军送的礼物,孤一直没有舍得让人把东西分开存放。”太子回头看她,“也幸好没有这么做,才让孤看到这份好多年前的礼物。”   “那时候太小,什么都不懂。”花琉璃失笑,“幸好没有惹出麻烦,不然……”   “若是当年的孤,应该也会很喜欢它们。”太子握紧花琉璃的手,尽管隔着一条手帕,他还是能够感受到花琉璃掌心的柔软与温度,“那可是一位小姑娘最真挚的祝福,孤怎么舍得不喜欢。”   这话听在花琉璃耳中,莫名有些羞耻,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满足感。   有人能够珍惜自己年少无知时的小礼物,任谁都会为此动容。   太子殿下,真的是个少见的温柔男人。   “孤让人给他们做漂亮房子还有漂亮衣服了,等你下次进宫,孤带你去看他们。”太子脚步微顿,他看到了站在前方的英王与二公主。   英王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眼珠子瞪得有些大。   “福寿郡主体弱,孤送她一起上来。”面对自家兄妹,太子表情淡了几分,握着花琉璃的手没有松开。   英王还没说话,二公主率先开口道:“太子真是体贴,方才我们听到青徽真人说你会过来,就站在门外等了,快请。”   二公主往旁边让了让,以示自己对太子的尊敬。   她注意到跟在后面的嘉敏,有些惊讶:“嘉敏,你是跟……太子、福寿郡主一起过来的?”   嘉敏不是向来跟花琉璃不合,离太子也是远远的?怎么今天三个人走到一起了?   顺安公主这些年一直支持贤妃娘娘,对太子颇有微词,他们家应该不会与太子走得太近才对。   难道……顺安公主在私底下,已经投靠了太子?   难怪前些日子太后娘娘下旨请嘉敏到宫中居住,嘉敏也不去临翠宫探望贤妃娘娘了,原来是找到了新的靠山。   心中转过无数念头,二公主面上却半点不显,亲热地与嘉敏并肩走在了一起:“这些日子也不见你来找我们玩耍,可是被其他事缠住了?”   嘉敏瞥了花琉璃一眼,她天天陪着花琉璃,哪还有时间找其他小姐妹玩?不过这种丢人的事,她说不出口,便含糊道:“嗯,近来有些事绊住了脚。”   “原来如此。”二公主注意到嘉敏偷偷看了眼花琉璃,心中的猜测更加明朗。顺安公主府果然投向了太子,恐怕连姚家也偏向了东宫。   她敛了敛嘴角的笑意,抬头看了眼前面的英王,心中百转千回,却一言未发。   “太子怎么跟福寿郡主一起?”英王见花琉璃白皙的脸上,因为攀登阶梯,露出淡淡的粉色,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这才几步路,脸都红成了这样,花家小丫头体质也太弱了。   “碰巧遇上而已,石阶陡峭,孤担心郡主摔着,只有自己扶着才能放心。”太子配合着花琉璃的步伐,慢吞吞地走着,“孤记得大哥好像并不信这些,今日怎么来了?”   “你来得,我就来不得了?”英王怪声怪气道,“难道这家道观,是你独有的?”他总不能跟太子说,他是被母妃赶来求姻缘的吧?   “大哥说得是,是孤失言了。”太子温柔一笑,开口致歉。   英王却被他这个态度吓住了,太子今天……没事吧?   以往只要他跟太子对上,每次都是他吃亏,从没有例外。   太子会道歉吗?   当然不会。   太子会因为他是老大,就让着他吗?   做梦都比太子让着他容易。   但是他今天不仅让着他,还一副十分好说话的样子。那副温和宽容的做派,怎么看怎么恶心,难道这是对付他的新手段?   越想越觉得可疑,英王沉着脸瞪着太子看了两眼,不再开口说话。   “大哥一向是这样的性格,并无什么恶意。”太子转头对花琉璃笑了笑,“你不用放在心上。”   花琉璃看了看英王,又看了看太子,没有说话。   英王满头雾水,他又没说福寿郡主不好,福寿郡主为何要放在心上?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看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难道是因为太子今天不太正常,让他想多了?   “等下孤要去给父皇点长生灯,你可要与孤一起?”眼见阶梯快要爬完,太子走得越发慢了,“若是不想去,孤让人陪你去四处走走。”   “一起吧。”花琉璃道,“一起去。”   “好。”   跨过最后一级阶梯,太子低头看了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的手掌,把手藏在了自己的袖中:“走吧,趁着法会还没开始,我们先去点灯。”   英王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到了法堂,便有道长迎了过来,指引他们点灯的注意事项。   “善信,你想点什么灯?”一位年轻的道长走到花琉璃面前,行了一礼。   “就点一盏往生灯吧。”花琉璃掏出银票,点了一盏最贵的往生灯。   “善信为谁而点?”   太子与英王齐齐回过头来,往生灯都是点给亡人的。   花琉璃抬头看着三清上人的神像,上前朝着神像行了大礼:“为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士们所点。”   “我大晋已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希望他们还能投生为我大晋子民,安宁一生。”行完礼,花琉璃从蒲团上站起身,就听到太子说,“让孤也为他们点上一盏灯,可好?”   “好。”花琉璃弯起嘴角笑开,“多谢殿下。”   多一盏灯,就能让儿郎们的来生路更加亮堂、顺遂。 第51章 公主出行   刚走过来看到这一幕的嘉敏心情有些复杂, 从她见到花琉璃的第一面开始,就觉得对方又娇又弱, 失了卫将军的风骨。明明是卫将军的女儿, 却没有卫将军的风骨,这不能吃那不能用, 说上两句还红眼睛。   后来花琉璃带着她从歹徒手里逃出来, 虽然嘴上说她的梦想是成为史上有名的美人,但她猜测, 肯定不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跟花琉璃相处久了,她渐渐发现, 只要接受了花琉璃的那股作劲儿, 就会觉得这个人还是挺有意思, 有好东西不吝啬,只要没仇没怨以后,也不会再故意坑人。   总的说来, 除了让她恨得牙痒痒以外,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毛病。   这股别扭的小恼恨, 在看到花琉璃为牺牲的战士点往生灯后,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她走到一位道长身边,小声道:“我也点一盏往生灯。”   见花琉璃望过来, 嘉敏道:“我不是因为你才点的,你别自作多情。”   “郡主心思纯善,当然不会是为了我。”花琉璃点了点头,“所以请你放心, 我不会自作多情的。”   看着花琉璃那张脸,嘉敏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她对花琉璃的恼恨是根深蒂固,无法拔除的。   点好灯,嘉敏在三清神像拜了拜,站起身见英王站在角落里,小眼神还偷偷往花琉璃身上瞟。   她以为自己会生气,没想到竟然会心如止水。   早知道她对英王的喜欢,会这么无声无息莫名其妙的断绝,当初她为什么要犯傻去挑衅花琉璃?   如果不是当时犯了傻,她现在应该还是稳坐京城排名首位的女霸。可惜现在她已经在心里偷偷把这个女首霸的称号,移交到了花琉璃头上。   二公主站在角落里不吭声,她看了眼姚嘉敏有些难看的面色,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姚嘉敏喜欢大皇兄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看来姚嘉敏与花琉璃之间,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皇家的这些事,不就是这样吗,为了利益表面上妥协了,但只要有足够的诱惑,面上的那层伪装,也是可以轻易撕开的。   在利益面前,一切都可以放弃。   但是有些人会因为情感的嫉妒,变得失去理智。   二公主转身退出神殿,笑盈盈地看着外面准备祭坛的道士们。   不多时,穿着法袍的青徽真人带着几位道长过来,朝太子行礼道:“诸位善信,法会即将开始,请诸位移步。”   众人走出神殿,在青徽真人的带领下,来到外面一个宽阔的地方。   “诸位善信请入座。”青徽真人招呼着众人坐下,嘉敏正准备坐到花琉璃身边,但是有个人影比她更快,眨眼的时间就坐在了花琉璃旁边。   嘉敏盯着太子的脸看了片刻,转身在二公主身边坐下。   在太子表哥面前,她从来都不配拥有姓名。   太子把一碟松子放到花琉璃面前,跟她小声道:“道观里炒的松子,味道还不错。”   “殿下吃过?”花琉璃伸手抓起一粒松子开始剥起来。   “以前无事可做的时候,就会装上一碟松子,坐在亭子中间喝茶发呆。”太子微笑,“近两年开始协理政务后,这样的悠闲时间就少了。”   “殿下……平日里不跟王孙公子玩么?”花琉璃把准备塞进自己嘴里的松子仁放到了太子掌心,“一个人剥松子,多无聊啊。”   太子看了眼花琉璃,微微垂下眼睑:“孤是太子,大家难免会敬着些。”   堂堂皇家子弟,竟然也玩排挤这种小手段?!   花琉璃几乎无法想象,小小的可爱的太子,充满期待地走向兄弟们后,兄弟们各个礼貌有余,亲近不足的样子。   是不是等太子离开,他们又热闹了起来?   是不是等太子一出现,他们的笑声都戛然而止?   “殿下。”花琉璃又剥了好几粒松子到太子掌心,“以后我带你玩。”   “好。”太子握起掌心,松子仁紧紧地躺着,一粒都不会掉出。   法会仪式很复杂,道长们弹奏着仙乐,口中诵念着道家经文,整个场面肃穆极了。她扭头看了眼身后,参加这会法会的人,身份并不低。但是这些人是真的信奉神仙,还是因为太子在这座道观给恭惠皇后点了灯,他们才投其所好?   法会仪式结束,到了后面善信捐款的环节,花琉璃几乎可以确信,在场不少人是真的信奉神仙,而不是因为太子的原因。   她扭头看太子,太子神情平淡,似乎并不关心人们信不信这些。   “吃吗?”花琉璃把小碟剥好的松子仁递到太子面前,笑眯眯地看他。   “多谢。”太子把松子仁一分为二,“我们一人一半?”   “好呀。”花琉璃点头,与太子你一粒我一粒吃了起来,在一众踊跃捐款的贵人中,犹如两朵特立独行的小白花。   不过没人敢来提醒他们,太子的阴阳怪气他们是领教过的。福寿郡主身体不好,不愿意走动也是正常的。   到底是花将军与卫将军的女儿,即便是脾气怪异的太子,也愿意带着笑意与她说上两句。   捐款仪式后,善信们心满意足地把道长送的护身符揣进怀里,在观里吃了一顿饭,才心满意足地下山。   “大皇兄,你可要与我一道走?”二公主小声问英王。   “你先走,我再待一会儿。”英王看着太子与花琉璃站的方向,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跟太子耗着。   二公主顺着英王的视线,朝太子与花琉璃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对英王福了福身,转身就准备走。   “二公主,请等等。”嘉敏叫住二公主,“我与你一道走。”   “你不是跟福寿郡主一起过来的?”二公主微笑着看嘉敏。   “我想起家里还有些事,就早些回去。”嘉敏心下想,她不识趣地离开,难道要等太子撵她走么?   “那就太好了,我正愁没人作伴。”二公主展颜一笑,与嘉敏并肩走在一起。作为一个生母早逝,又不受父皇重视的公主,她很早就学会了温柔体贴。   即使是怀疑顺安公主府倒向太子,她对嘉敏的态度,也挑不出半点瑕疵。   “这些日子你都跟福寿郡主住在皇祖母宫里,可还习惯?”上了马车,二公主亲手为嘉敏倒了一杯茶。   嘉敏大大咧咧地端起来喝了一口:“太后娘娘很好。”   “我听说你跟福寿郡主在一起钓鱼放风筝,玩得很开心,心里就放心了。”二公主抿嘴笑了笑,“你们都是十多岁的小姑娘,为点小事闹得不开心实在不值当,现在不是挺好?”   是啊,她单方面受欺压,当然好。   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么没面子的事,嘉敏含糊地哼了一声:“不过看在太后娘娘面上,哄着她玩罢了。”   二公主笑而不语,她就知道,女人嘛,只要涉及到男人的问题,就不会大度到哪去。   嘉敏见二公主没有继续追问,偷偷松了口气,她实在不想承认,跟花琉璃在宫里的那几天,她其实玩得也挺开心。   道观里渐渐安静下来,太子忽然道:“上次你送孤的那只蝴蝶,散了。”   “啊?”花琉璃有些不好意思,用草编小玩意儿这门手艺,她学得还不太精通,她见太子期待地看着自己,“要不,我重新给你编一个?”   “那就有劳了。”太子转身就往外面走,“走。”   “去哪儿?”花琉璃疑惑地跟上。   “选适合的草。”太子回头笑眯眯地看她,“琉璃会编小狐狸么?”   “会一点点……吧?”花琉璃对自己的手艺,其实不是那么自信。   “走。”太子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往外面走,“那我们去试试。”   “这一丛草如何?”   “太短了。”   “这个?”   “枝干太粗,不好编。”   “这个好。”花琉璃弯腰拔起几棵草,伸手掐断草根,利索地编了一只蝴蝶出来。   这次比上次的好看,还结实一些。   太子递了一把草到她面前:“这些编狐狸,够了吗?”   被一个好看无比的男人,充满期待又小心的眼神看着,就算不够也是够的。   “够够够。”花琉璃连连点头,拉着太子往石桌上一坐,就开始编了起来。   花丛外,玉蓉小声对鸢尾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我们特别没有存在感。”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鸢尾唇角几乎没有动静,“有太子这样的绝色美男在,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存在感。”   当人丫鬟的,就算跟主子亲如姐妹,也要心里有数啊。   事实证明,一个女人想哄男人开心的时候,她是无敌的。   花琉璃把编好的狐狸放到太子手心:“胖了点,丑了点,下次争取编个好看的送给殿下。”   “你以后还会给孤编这些小动物吗?”太子手里拿着草编狐狸,眼睛里看的却是花琉璃。   “殿下若是喜欢,臣女当然会编。”花琉璃想了想,补充道,“不过等殿下有了太子妃,臣女就要避嫌啦。”   “若是能与琉璃这样的姑娘愉快相处一辈子,孤即使不娶太子妃,又有什么关系?”太子温柔一笑,“天下女子何其多,琉璃这样的姑娘,却只有一个。”   花琉璃脸上的笑容僵住,她盯着太子看了片刻,忐忑不安道:“殿下,您这话的意思是……”   太子的唇角动了动。   “您该不会是想学臣女,不打算与人成亲吧?!”花琉璃小声惊呼道,“殿下,臣女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之辈,您身为一国太子,可不能学我。”   “郡主为何对成亲一事,如此抗拒?”太子不答反问,认真的态度,让花琉璃不好意思含糊混过去。   “臣女记得以前似乎跟殿下说过,臣女身体虚弱,既不宜孕育子嗣,也不能照料好一个家庭。结亲不是结仇,这样就挺好的。”   “郡主幽默风趣,灵动可爱,即使身体不好,也从不自怨自艾,即使没有子嗣又如何?”太子手指轻轻摩挲着草编的狐狸,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若是郡主愿意,孤愿以太子妃之位,迎娶郡主。”   “殿下,您身为太子,心有仁德是好事,但这么心软,连终身大事都拿来安慰臣女,就不是好事了。”花琉璃料到太子是在怜悯她身体不好,不知道能活到几时,更不敢嫁人,“您是太子,是……”   是未来的大晋皇帝,你可以拥有万里江山,还有万亿子民,跟她这个病弱美人不合适啊。   这种话现在不能说,若是传到昌隆帝耳中,以为太子急于上位,那就成了大麻烦。   “殿下,臣女见惯了生离死别,相爱的人阴阳相隔,对情爱这种事,早就抱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心态。”花琉璃笑道,“所以您也不用同情臣女,体弱不宜成亲,对臣女反而是好事。”   “即使有人心悦于你,你也不愿意改变主意?”太子一不小心摩挲得太用力,把胖丑的狐狸,推倒在了桌上。   他看着可怜巴巴地狐狸,没有把它从桌上扶起来。   “大概不会吧。”花琉璃很认真地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世间有哪个男人会让她改变主意。   她做不了一个贤妻良母,也无法过那种规规矩矩的生活。   见过为了爱人逝去肝肠寸断的人,见过与爱人殉情的人,她既感动这样的情意,又害怕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太子僵着手指,把倒在桌上的胖狐狸一点点握在掌心:“孤明白了。”   花琉璃见石桌旁边开着一朵小花,弯腰把这朵花掐到指尖,伸手把花戴在了草编狐狸头上。   “喏,戴朵小花花。”花琉璃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笑起来的时候,眼里满是星辰,“这样就好看啦。”   太子怔怔地看着狐狸脑袋上的野花,缓缓地看向言笑晏晏地花琉璃,忽然就笑了。   见到他笑,花琉璃捧着脸笑得更开心了:“殿下也觉得这样比较好看?”   “不。”太子伸出手指,轻轻摸着狐狸头顶的小花,“孤只是觉得,狐狸都能戴花……”   那么世间很多不可能的事情,也能变成可能。   “太子,福寿郡主,原来你们在这里?”英王穿过花丛,走到两人面前。他瞥了眼太子手里的草编玩意儿,啧了一声:“太子,你编的这是什么,狗?”   “王爷,那是狐狸,谢谢。”花琉璃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英王以为这是太子编的,毫不客气道:“原来狐狸长得像狗啊,脑门上怎么还戴朵花?”   “皇兄。”太子把狐狸与蝴蝶藏进自己袖子,反而:“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本王是来找福寿郡主的。”英王走到花琉璃身边坐下,“郡主,有件很重要的事,本王想跟你谈一下。”   花琉璃皮笑肉不笑道:“王爷请说。”   嘲笑她草编手艺的男人,她想打爆他的头。   “郡主有没有想过,做一位王妃?”   花琉璃面无表情地看着英王:“王爷的话,臣女听不明白。”   “本王的意思是说……”英王搓着掌心的汗,“郡主可愿意做本王的王妃?”   话音刚落,英王就感觉一阵风袭来,他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踹下了石凳。他捂着疼得钻心的大腿,从地上站起身,阴沉着脸看太子:“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抱歉,孤方才看到一只臭虫爬到皇兄腿上,一时激动了些。”太子眼神冷如寒冰,“皇兄,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不曾请示过父皇与贤妃,便随意与女子谈论求娶之事,对福寿郡主而言,是种冒犯。”   “当初本王与福寿郡主本就……”   “此一时彼一时。”太子打断英王的话,“福寿郡主花容月貌,想要求娶她的儿郎比比皆是。孤劝皇兄回去后多照照镜子,让自己冷静一下。”   这狗太子又嘲笑他的长相!   英王气得脸色发红,他深吸两口气,冷笑道:“太子,这是我跟福寿郡主之间的事,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孤是太子,是诸位皇子的表率,你行为不端,孤自然要管。”太子勾了勾唇角,“皇兄若是不满,就去让父皇废了我这个太子。”   英王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团火,而太子这个狗东西还不断地在他身上浇油,差点就要爆了。   “英王爷。”花琉璃疑惑地歪了歪头,一副天真无知的模样,“您忘了臣女刚进京时,被马车吓得病了,您要家兄给您面子,不要追究的事?”   英王:“……”   “王爷英俊潇洒,气派非凡。臣女体弱多病,不懂持家之术,不堪为妃。”花琉璃朝英王福了福身,“王爷您开的这个玩笑,真有意思。”   说完,她也不理英王,转身就往外走。   “福寿郡主。”英王想要追上去,哪知太子存了心跟他过不去,伸出修长的腿,把他绊倒在地。   他摔了满头的草叶,再爬起来的时候,花琉璃已经走远,就连太子也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王爷。”英王身边的随侍太监赶紧上前替他擦干净身上的尘土,尖着嗓门道:“王爷,以奴婢看,太子对福寿郡主也有意思呢,不然他怎么不想让您求娶福寿郡主?”   “那倒不一定。”英王摇头,“姬元溯这个人,但凡能让本王不痛快的事,他都很乐意做。京城最有名的美人靠近他,都能被他嘲讽为山鸡,更别提病恹恹的福寿郡主。他分明是察觉到本王对福寿郡主有意,才故意接近她,让本王不痛快。”   “更何况以他的性格,若真是喜欢福寿郡主,早就开口让父皇为他下聘了,又怎么会忍到现在?”   从小到大,太子缺过什么?   早知道他会对福寿郡主动心,当初他就算被母妃骂死,也不会同意她的建议。   千金难买早知道,世间没有后悔药。   英王有些丧气,恨恨地踢了一脚地上的草。   狗太子真是不要脸,连草编动物这种哄女人的手段,都能拿出来!   最重要的是,还编得那么丑。   太子追上了花琉璃的脚步:“琉璃,家兄说话做事鲁莽了些,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花琉璃扯着嘴角笑道,“王爷是皇子,臣女只是下臣,即便王爷有言语不妥当之处,也是下臣做得不够好。”   “你有哪里不好。”太子伸出手,趁机揉了揉花琉璃的发顶,“英王的脾气,孤从小见识过无数次,早就习惯了。以后他若是敢对你胡言乱语,你尽管告诉孤,孤帮你出气。”   “殿下何必为了臣女一点小事,与英王爷闹得不愉快。”花琉璃劝道,“殿下不用担心,臣女不会受委屈的。”   “孤与英王相处,何时愉快过?”太子轻笑出声,“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孤是个不容人的性子,闹便闹了。”   “都是那些人在胡说八道。”花琉璃深吸一口气,“殿下不必理会他们的话。”   “孤早就习惯了,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太子故作坚强一笑,看得花琉璃心疼不已。   “孤刚才动手打了人,你会不会觉得孤太过粗鲁?”   “殿下英俊无双,风度翩翩,哪里粗鲁?”花琉璃双手一摊,“臣女没有看见啊。”   太子闻言苦笑:“实在是因为孤太喜欢郡主……编的小动物,听到皇兄说它们不好,孤便没有忍住。皇兄从小都不擅长品赏精品,喜欢的东西不是大红就是大绿,孤一向不爱与他计较。但这是郡主特意为孤编的,自然与其他东西不同。”   “殿下打得好!”花琉璃说出这句话后,见太子笑看着自己,干咳一声:“臣女的意思是说,殿下不要处处忍让他人。”   “孤是太子,若有做得不够妥当的地方,别人说上几句,也没关系。”太子温柔大度地一笑,“没事的。”   这么温柔,这么体贴,这么宽容的太子,竟然还有人说他睚眦必报、刻薄、记仇?   这些人的良心何在?   “天黑了,孤送郡主回府。”太子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与花琉璃并肩走在石阶上,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为他们周身染上了一片金黄。   “真美。”花琉璃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影子,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拖得很长很长,最后一起在消失在一片树荫下。   走下石阶,山下的小摊贩大多已经离开,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商贩还在收拾摊子。   忽然远方传来骏马的急驰身,一个穿着太监袍的面白无须男人大声道:“公主出行,无干人等速速避让。”   花琉璃有些惊讶,这是哪位公主架子如此大?   太子殿下出门,都没这样的阵势呢。 第52章 白莲   护卫着公主车架的侍卫们气势汹汹, 十分地趾高气昂。那骑在马背上的蓝袍太监,高昂着下巴, 看路边收摊小贩的眼神, 就像是在看肮脏的虫子,满是不耐烦。   小贩们有些没反应过来, 早上那些王爷公主郡主们从这边经过的时候, 那些下人也只是让他们不要大声喧哗,并未说不让他们摆摊的事。   “这是哪来的公主, 架子这么大?”一个穿着灰色外袍的中年男人一边有条不紊地收摊,一边小声对身边的妇人道:“京城里的那些太子王爷公主, 都没这般张扬。”   “说不定是其他小国的公主。”坐在小凳子上抽旱烟的老人敲了敲烟枪, 慢条斯理道, “咱们大晋泱泱大国,不与这些没见识的小国计较。”   “不对啊,叔。”灰袍中年男人小声道, “那个骑马的太监,穿的是咱们大晋的太监袍。”   正说着, 太监已经骑马行至他们面前,听到他们竟然胆敢讨论自己,蓝袍太监二话不说, 扬起马鞭就朝灰袍中年男人抽下去。   鞭子来得又急又快,发出了破空声。   一把剑把鞭子拦了下来,蓝袍太监面带不愉地看向拦住他的女子,对方穿着两色的衣裳, 发髻虽然简单,但是发饰精致,看上去像是家有富余的小女子,或是哪个世家大族的丫鬟。   “小姑娘,杂家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蓝袍太监见对方手里的剑是真家伙,把鞭子收了回来,“大晋律例,百姓不可持剑上街,姑娘好大的胆子。”   “公公见笑了。”鸢尾没有收回剑,反而拦在中年摊贩前,“在下乃长安侯旗下正八品女子校尉,有护卫百姓之责,除在宫中拜见外,皆可佩戴武器。”   “不过区区八品女子校尉,也敢在杂家面前舞刀弄……”蓝袍太监忽然面色一变,把话都吞了回去。   长安侯?   那不是大晋第一女将军卫明月的封号?!   他脸色变来变去,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他退也不是,进也不是。退,则丢了乐阳长公主府的颜面,进则得罪卫将军的人。听说卫将军与花将军手下的士兵,特别的凶悍,曾有青寒州的官员里通外敌,被卫将军知道以后,当场砍下了他的头颅,挂在城门上示众。   想到这点,蓝袍太监心里有些发憷,这个八品女子校尉,该不会一剑戳死他吧?   “何人在此地闹事?”京城护卫军统领听说有贵族闹事,吓得扔掉喝了一半的凉茶,匆匆赶了过来。   他可是听说了,太子还未离开道观,若是这些人惊扰到太子,那可就麻烦了。   当他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现场,看到太子与福寿郡主占据着最好的看热闹位置时,绝望地抹了抹脸。   哦豁,没救了,他就站在一边等死吧。   “怎么回事?”乐阳长公主听到兵甲武器撞击在一起的声音,柳眉轻皱,掀起车窗帘子一看,见京城护卫兵竟然把公主府的车驾围了起来,顿时大怒道:“岂有此理,竟敢拦住本宫去路,谁这么大的胆子?!”   护卫军们眼角余光偷偷瞥向还在看热闹的太子,垂着头不敢说话。   乐阳长公主见这些护卫们既不说话也不愿退下,面色变得更加难看:“来人,去前面探探怎么回事?”   “殿下。”公主府的下人过来道,“王公公似乎与卫将军的手下起了冲突。”   “她卫明月算什么东西?!”听到“卫将军”这三个字,乐阳长公主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甚至带着几分敌视的意味,“这里是京城,不是她的青寒州。你们带人把她的狗腿子赶走,不必顾忌。”   花琉璃把乐阳长公主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侧首看了眼乐阳长公主乘坐的那辆马车,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鸢尾、玉蓉。”花琉璃淡淡开口,“当街殴打百姓,该如何处罚?”   “回郡主,当褪去长裤,当众责十杖。”玉蓉高声答道,“严重者,当发配边疆,充作苦役五年。”   “那便把这个太监,送去京兆府责十杖。”花琉璃面无表情道,“让他明白大晋的律法。”   “好!”四周看热闹的摊贩们齐声叫起好来。   鸢尾手中的长剑并未出鞘,她拔出刀鞘,往太监脸上一砸,太监捂着脸应声从马背上掉落在地。   有机灵的小贩“不小心”踩了他一脚,把刀鞘捡起来,递还到鸢尾手上:“姑娘,您的刀鞘,请收好。”   “多谢。”鸢尾道了一声谢,小贩美滋滋地回到人群中,继续看热闹。   京城总会发生一些贵人耍威风,再被其他讲理的贵族收拾事件,以往他只听别人讲过,今天难得看到一个热乎乎的现场,回去能与街坊邻居吹嘘好些天了。   “你……你……”蓝袍太监的痛劲儿过去了,他捂着脸从地上站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顾不上擦,气急败坏道:“杂家敬你三分,你竟如此无礼,杂家可是乐阳长公主府太监总管,你敢?!”   “呵。”鸢尾冷笑一声,与三两个丫鬟一起上前,用绳子把蓝袍太监捆得结结实实,又嫌他叫骂的嗓音太难听,便找摊贩买了个没卖出去的凉馒头,塞进了他的嘴里。   “姑娘。”公主府的护卫见势不妙,忙上前道:“请姑娘手下留情……”   然而鸢尾理也不理他,把王太监往马背上一扔,翻身上马,带着几个丫鬟朝城内赶去。   护卫看着平日高高在上的王太监,像头死猪似的,在马屁股上荡来荡去,一时间竟惊呆了,直到马儿跑出老远才反应过来。   他转身看向不路边正在剥松子的男女,这对男女穿着锦衣华服,衣服上的绣纹十分精致讲究,一看就是这里面身份最高的人。   “二位贵人,在下是乐阳长公主府的护卫队长,方才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诸位见谅。”护卫道,“我家长公主思乡心切,赶路的时候急了些,还请贵人们多多包涵。”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一路从南方赶过来,都是这般张扬?”太子把松子壳塞给身后的小太监,把松子仁分给花琉璃,拍了拍手冷眼看护卫,“若是进个京城就如此大的阵仗,不如以后就别进京了,免得扰民。”   “放肆,谁胆敢让本宫别进京?”乐阳长公主掀开马车帘子走了下来,漂亮的凤眼中带着怒火。   乐阳长公主长得很美,尽管已经不是少女,却仍旧美艳动人。   她是个倨傲的女人,不过这份倨傲在看到说话的人是太子后,便凝滞在了她脸上。   她脚步微顿,随后展开了一个温柔的笑颜:“太子侄儿,一年多未见,你又俊逸不少。”   “是孤。”太子冷着脸开口。   乐阳长公主愣了一下。   “孤的意思是说,孤敢说不让你进京的话。”太子也不管乐阳长公主的表情有多僵硬,直接开口道:“贵府的太监总管不懂大晋律法,孤让人送他去京兆府学学大晋律法,乐阳姑母没有意见吧?”   乐阳长公主气得双唇颤抖,人都被绑走了,她有没有意见很重要吗?   难道她说有,太子就会把人送回来。   可是这次进京,她有自己的打算,更不想与太子闹翻,于是忍下心头愤怒的火焰,慈爱地笑道:“我们都是一家人,太子帮我教训一下不懂事的下人,我还要像太子道谢呢。”   说完,她对身边的婢女道:“二小姐不是一直想着要见她的太子哥哥吗,今天我们刚好有缘,提前遇见了。你去把她叫来,让她跟太子见见礼。”   “是。”婢女转身匆匆往后跑,仿佛叫得晚了,太子就会跑掉一般。   花琉璃看不懂皇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她默默剥着松子,准备攒上一小碟再吃。见太子突然望向自己,以为他想吃了,便把松子递到他面前,大方道:“来,给你。”   乐阳长公主注意到太子身边多了一位陌生的女子,她几乎每年都会回京小住,但是以前从未见过这位少女,难道是外地调任回京官员的女儿?   她挑剔地把花琉璃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差点没忍不住皱起眉头。等女儿谢瑶走近,她才收回自己的视线,亲昵地跟太子说起一些家常。   要不是刚才公主府的太监太过嚣张,花琉璃差点就要相信,她真的是个温柔和蔼的长辈了。   谢瑶长相只有三分像她的母亲,眼中含着盈盈秋水,身姿如弱柳扶风,让人见之生怜。   花琉璃不自觉摸了摸脸,她怎么觉得,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些许影子?   “你比她好看多了。”太子俯首在她耳边轻声道,“她距离你的美貌,大概也就是百八十条街的距离。”   太子的表情很严肃,旁人看他的表情,大概会以为他在跟福寿郡主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谁能猜到,堂堂太子,会对一个小姑娘,说这种幼稚肤浅的话呢?   谢瑶见到太子本来非常开心的,但是当她见到太子对另外一名女子如此亲近,本就有些苍白的脸颊变得毫无血色。   她眼中隐隐含泪,勉强笑道:“太子表哥,请问这位姑娘是?”   花琉璃视线迎上对方的目光,忽然捂住嘴往后退了两步,只有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坚强的微笑:“臣女琉璃,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安好。”   谢瑶与花琉璃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谢瑶心中一紧。   潜意识告诉她,她遇到了一个对手。她讨厌与自己相似的女人,尤其是这个女人,还出现在太子身边。   “这位姑娘……是不是不太喜欢我?”谢瑶忧郁地看着花琉璃,“若是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姑娘直接告诉我,我……我不想让你跟太子表哥误会。”   “谢小姐怎么会这么想?”花琉璃瞪大眼睛,捂着嘴一脸地不敢置信,她眉目忧伤,肩膀微微颤抖,“我只是不想打扰你跟太子殿下叙旧而已,没想到在小姐眼中,竟成了这般小心眼的人了吗?”   她朝长公主福了福身,又对太子道:“殿下,谢小姐似乎误会了臣女的意思,为了避免造成更多的误会,臣女先告退。”   谢瑶的姐姐病逝以后,乐阳长公主还没有上奏折请示令立郡主,所以谢瑶还只是普通的贵女,不能以郡主相称。   “等等,你身体弱,孤怎么放心让你单独离开。”太子轻轻握住花琉璃的手腕,“孤随你一起走。”   “太子表哥……”谢瑶看着太子拉着陌生少女转身就走,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母亲……”她委屈地看向乐阳长公主,实在没想到,太子竟然说走就走,半点都不给她颜面。   也不知那个勾引太子的小妖精是谁,等她查清楚了,一定要她好看! 第53章 不好   花琉璃跟太子一起坐进了马车, 花琉璃盯着马车上的吊饰,忽然没忍住, 笑了一声。   “在笑什么?”太子把一碟点心递给花琉璃, 盯着花琉璃身边的空位看了一会儿,到底没有坐过去。   “臣女笑殿下, 成了别人眼里的大肥肉。”花琉璃端着装点心的陶瓷碟, 闷声笑个不停,鬓边的步摇轻轻晃动, 看来笑得很开心。   “幸而有郡主相助,孤这肥肉没有被人叼走。”太子笑着道谢, “若有下次, 还请琉璃拔刀相助。”   “那位谢姑娘看臣女的眼神, 可不太友好。”花琉璃把盘子放到小几上,摇头道,“殿下, 靠人不如靠己,你要懂得自救才行。”   “琉璃说得是。”   太子乘坐的马车既宽敞又舒适, 即使几个人并排躺着,也不会束手束脚。   为了避免别人说花琉璃的闲话,此刻的马车里, 除了太子与花琉璃,还有伺候的太监与丫鬟,他们垂首跪立在一边,不发一言。   “乐阳长公主的母妃未病逝前, 在宫中与皇祖母关系极好。”太子道,“她下嫁到谢家后,父皇念着老太妃的情面,对她一直很照顾。”   但是人心是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太好了,反而容易让人忘记本分,甚至还想拥有更多。   年轻时的乐阳长公主并没有这般招摇,父皇念她远嫁南方,不仅每年都会赏下东西,还常留她在京中居住。   大概是这份好意与宽容,还有居住在京中却一直没有得封长公主的顺安公主,让她有了优越感,近些年她越发高调。   这次进京,她声势比往日更加浩大,仗的不是夫家声势,而是她知道,她的大女儿病逝在京中,父皇定会对她心生同情,她即便有几分不妥当的地方,大家也会看在她丧女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繁华的京城地界,像乐阳长公主这样的人,并不少见。   为了权势与地位,朋友也好,亲人也罢,就算是亲生骨肉,他们也能舍下。   太子从小看到大,早已看透这样的人心,实在是无趣又没有新意。   把花琉璃送到花家大门外,太子正准备走,就见花长空满脸是笑地迎了出来。   “殿下。”花长空笑着朝太子作揖,“时辰不早,不如殿下在寒舍用过晚膳再走?”   “孤贸然而来,只怕会叨扰贵府……”   “殿下客气了,鄙府上下都是粗人,殿下不嫌弃就好。”花长空把太子迎进大门,热情地给殿下介绍着府中花花草草,时不时夸昌隆帝两句,说这座陛下赏给他们的府邸实在太好,太舒服了。   虽然上次来花家做客,花长空也是这般热情,但是太子莫名觉得,今日的热情比以往的热情多了几分真诚。   他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花琉璃,花琉璃笑着抬头朝他眨了眨眼,太子想,也许是他想太多了。   晚上开饭,花应庭与卫明月皆在座,花应庭邀请太子上座,太子坚持不受:“孤与将军有半师之谊,将军为师,孤为徒,哪有徒弟坐师父首位的,将军请。”   这可是未来的泰山大人,他想表现得殷勤些,好娶媳妇。   “殿下此言差矣,君是君,臣是臣。”花应庭力气大,拉着太子就把他摁在了首座上,“殿下的心意末将心领了,我们自家人其实也不想讲究这个,不过是为了堵外人的嘴,不得已为之。殿下就当是帮帮末将,委屈一下吧。”   希望你日后也能看在半师之谊上,被我闺女收拾了,也能多忍忍。   “将军实在太客气了。”   “殿下实在太宽容了。”   一顿饭吃着宾主尽欢,花应庭起身亲自把太子送上马车,看太子的眼神就像是个慈祥的老岳父,没有半点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气势。   等太子一走,花应庭回到屋里,见乖女还腻在自家夫人面前撒娇,在心底长长叹息一声。   乖女啊,你可知道,你的两个哥哥成亲,你的老父亲都没这般操心。   花琉璃不知道家中老父亲在想什么,她正在跟娘亲说今天在山下遇到乐阳长公主的事。   “娘亲以前是不是跟那个公主关系不太好,女儿见她提到你的时候,脸色难看得很。”花琉璃想,娘亲年轻的时候一定活得很精彩,京城里的这些女眷,崇拜她的多,恨她的好像也不少。   “乐阳长公主?”卫明月想了想,在她记忆里,并没有多少与乐阳长公主有关的事,她摇了摇头:“为娘不清楚,以我年轻那会儿的脾气,就算有人对我不满,也不会放在心上。”   见娘亲这般风淡云轻的模样,花琉璃道:“不愧是天下无双的娘亲,任何阴谋诡计在你面前,都是纸老虎。”   “少拍马屁,嘴巴这么甜,是不是跟乐阳长公主府的人起了冲突?”卫明月笑着点花琉璃的额头,她生了三子一女,内里最像她的就是这个看起来最娇俏无害的女儿。   只有那些外人才会觉得,她们母女的性子截然相反。   女儿随了她的性子,但是行事手段又学了她爹,那些因她皮相便觉得她软弱好欺的人,直到倒了霉,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女儿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的。”花琉璃解释道,“可是公主府的太监鞭笞百姓,那个公主还说你的坏话,女儿哪能忍得住。你可是爹爹最爱的女人,女儿和哥哥们最好的母亲,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人当着我的面,说你的坏话?”   “我们家乖女做得好,咱们为将者若无守卫百姓之心,又怎么能上战场。”卫明月笑道,“做你认为对的事,不要怕。”   花琉璃腻进卫明月怀里,小声道:“母亲,乐阳长公主是不是想让自己女儿做太子妃?”   卫明月低头看着还像儿时向自己撒娇的女儿,脸上的笑容微淡,“你想让她做太子妃吗?”   “她做不做太子妃,跟女儿有什么关系?”花琉璃坐直身,疑惑地看着卫明月,“这种事应该陛下去想才对。”   “你说得对。”卫明月笑了笑,“以我来看,陛下大概不会愿意让谢姑娘做太子妃,虽然她确实是个好选择。”   谢家出才子名士,在南方极有名望,太子娶了谢家女,等于收买了南方大部分文人的心,对他继位以后的声望极有好处。但是有利就有弊,南方才子名士们把持着舆论主流力量,这就等于是一支无形的剑。   身为帝王者,并不想靠着一把剑成为高手,而是想成为这把剑的主人。   太子与谢家女成亲,既是让南方文人圈为自己所用,也在无形中抬高了南方文人的地位。久而久之,这些人就会对皇家指手画脚,说这个能做,那个不能做,让帝王成为带着名声枷锁的傀儡。   与大晋相邻的玳瑁国,便是前车之鉴。   卫明月曾去过玳瑁国,那里重文轻武,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人动不动就在朝堂上进行死鉴,当朝撞死还能搏个清名。   最让她不能理解的便是玳瑁国大街上几乎看不到几个女人,女子若与外男见面说话,便为不洁。便是王女,也要早早嫁人,恪守所谓的妇道。   驸马娶了王女后,竟然还敢养小妾,王女若是容下小妾,会被这些读书人夸大度,若是容不下,少不得被人说善妒、凶悍之类。   大晋的驸马若敢做这种事,轻则就被公主带人打得鼻青脸肿只剩半条小命,重则打个半死再和离。   至于京城的文人,遇到这种热闹场面,只会带上纸笔把事情经过记录或是画下来,然后写上几首打油诗,写成戏剧逗人玩乐,无人会替驸马喊冤。   近年来,谢家有几个老头子,倒是在提倡大晋应该学玳瑁正仪之风,不过并没有引起太多人重视。   她很担心,谢家女嫁给太子以后,万一突然开始以身作则,让大晋女子学习玳瑁女眷,那可真是麻烦了。   她担心地看了眼花琉璃,女儿还年轻,后半辈子可不能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但是上位者的行为,对民间的影响是巨大的。   思来想去,还是希望谢家女不要做太子妃好。   乐阳长公主回到京城的第二天,就进宫拜见了太后与昌隆帝,提到去年病逝的长女,她当即便哽咽起来。   “大姑娘向来体贴又懂事,只怪我当年生她的时候,没有给她一个强壮的身体。”在太后与昌隆帝的劝慰下,乐阳长公主勉强止住了眼泪,红着眼眶拉着二女儿的手道,“如今我膝下只有瑶瑶这个闺女和一个不成器的小子,瑶瑶这孩子温柔贤淑,又喜欢京城的人文气候。我就想着,就让她留在京城里了。”   这话说得不算太隐晦,昌隆帝与太后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让谢瑶嫁在京城里。   太后笑问:“你这是看上哪家好女婿了?”   “母后,女儿虽常到京城居住,但到底对京城不够了解,其他儿郎好与不好,女儿也不清楚。” 乐阳长公主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谢瑶的手背,含笑道,“倒是太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瑶瑶这孩子性格温顺,从小就喜欢找太子玩,不如亲上加亲,让她留在太子身边照顾他?”   听到这话,太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下来,她看了眼昌隆帝,端起茶杯遮着嘴角不说话。   昌隆帝神情淡淡地看了眼含羞带怯的谢瑶一眼,不提婚事,反而道:“你此次进京,驸马为何未与你一起?”   “驸马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大约半月后才能到。”乐阳长公主道,“皇兄,瑶瑶与太子……”   “陛下。”赵三财匆匆走进来,“长安侯求见。”   “明月来了?”不等昌隆帝开口,太后率先道:“快请她进来。”   见太后这个态度,谢瑶脸色变得惨败,若是太后同意这门亲事,又怎么会急着让其他人进来?分明是不想她嫁给太子,又不想她与母亲太难堪,才会如此做派。   乐阳长公主倒是比女儿沉得住气,她皮笑肉不笑地拍了一下女儿的手背,双眼凝视着殿门口。   当年京城里的人总说卫明月那个粗鲁的女人才是京城第一美人,她倒是要看看,在苦寒的边关待了这么多年,卫明月还能美到哪里去。   不多时,一个明艳的女人走了进来,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鲜活的力量,十分的夺目。   “母亲。”谢瑶感觉到手背传来刺痛,她轻轻唤了一声。   乐阳长公主松开女儿的手,端庄地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末将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卫明月上前行了礼,看了乐阳长公主一眼,却没有说话。   “快快入座,不必这么多礼。”太后招呼着卫明月坐下,心里暗暗庆幸,好在卫明月来了,不然她跟皇帝还要费力想拒亲的理由。   卫明月拱手再度向太后行了一礼,对昌隆帝行了一个大礼:“陛下,末将今日来,是为了代不成器的女儿请罪的。”   见卫明月向自己行大礼,昌隆帝不自觉把屁股往后面挪了挪。但是一听她提到花琉璃,以为她知晓了太子的心思,又往前坐了坐,努力撑起一个慈和的笑容:“爱卿这话是何意?福寿郡主聪明伶俐,乖巧可爱,善良体贴,蕙质兰心,何需你来请什么罪?”   不管是什么事,先把她女儿夸了再说。   “陛下谬赞了,末将听了这话实在汗颜。”卫明月无奈苦笑,“那孩子实在不像话,乐阳长公主进京的第一天,便做了令长公主不快的事情。末将教女无方,已经把她带到殿外,让她亲自来向陛下请罪。”   “福寿郡主就在外面?”昌隆帝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今天的天色不好,风呜呜刮着,福寿郡主身体那么弱,怎么受得住?   怕风把儿子喜欢的小姑娘吹跑了,昌隆帝连问花琉璃做了什么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让赵三财把小姑娘带了进来。   谢瑶看清来人,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这不是勾引太子表哥的那个小妖精么?   “外面风这么大,怎么能让郡主单独留在外面?”昌隆帝越看花琉璃越觉得喜欢,这姑娘好,长得比她娘还好看,最重要的是性格温柔,不像她娘亲,一掌能劈断一块大石头。   “快去取热姜汤来,把屋子里的熏香撤了。”自觉在花琉璃面前树立了一个可爱可亲的公公形象后,昌隆帝温和地问,“郡主可要用些点心?”   “谢陛下,臣女不用。”花琉璃扶着婢女的手,走到屋子中央,向屋子里众人行了一个礼,把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臣女只顾上了百姓的安全,却没有顾忌长公主殿下的颜面,还害得谢小姐伤心难过。臣女回到家中后,坐卧难安,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得知长公主与谢小姐在太后娘娘这里,便特来向二位请罪。”说完,她走到长公主与谢瑶面前深深一福,“对不住,昨日臣女一时冲动,请殿下宽恕。”   “小女不懂事,末将昨日已经在家中教训过她了。”卫明月朝乐阳长公主拱了拱手道,“请公主见谅。”   乐阳长公主心中发冷,她怎么也没想到,卫明月母女会把事情直接捅到皇兄这里。这哪里是请罪,分明是在她脚下挖坑,还在坑里埋了几根扎脚的针。   “举办法会时,让百姓在四周摆摊,京兆府早就请示过朝廷。这是利于民生的好事,并无越矩之处,公主府的太监为何责打摊贩?”昌隆帝让宫女扶着花琉璃坐下休息,面色有些发冷:“乐阳,你虽贵为公主,但是那些仗势欺人的下人,也该管管。”   “皇兄说得是。”乐阳长公主捂着眼角,小声啜泣起来,“自从大姑娘病逝,我这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倒是让那些不长眼的下人越发嚣张起来。”   她哭了一会儿,擦干眼角的泪珠,对花琉璃道:“幸亏有郡主在,才没让这种仗势欺人的恶奴得逞,本宫又怎么会怪郡主,感激都还来不及。”   “多谢殿下。”花琉璃乖巧一笑,“昨日母亲就跟臣女说过,殿下最是温和善良,待后辈极好。今日见了,才知您比家母说得还要好。”   “是长安侯谬赞了。”乐阳长公主从齿缝里挤出了这几句话,她宁可相信猪会上树,也不相信卫明月会这么夸她。   昨天卫明月手底下的那名女将,分明没有给她半点颜面,强行把她的太监总管押到京兆府,硬是让京兆府的衙差当众把他打了十棍,引得无数百姓看热闹后,才把人送回公主府。   一路上还有意无意跟京城百姓说什么,这是乐阳长公主府的太监,犯了事才挨打。又说京兆尹多么铁面无私,又说太子如何正义,为了百姓宁可责罚姑母的下人,还说什么陛下把太子教得如何如何好。   引得一干看热闹的百姓,拍手称好。   合着这是打她的脸,给别人做脸呢。   昨天把事情做得这么缺德,今天脸一变,又跑到宫里来请罪,一副我虽然做的事情没错,但是做得太冲动,没给长公主面子,所以还是来请罪了。   真要给我留面子,昨天就不要把事情做得那么难看啊。   现在这番做派,分明就是做给陛下看的,好显得她们母女对陛下有多忠心。   更让她生气的是,皇兄不仅没有斥责花琉璃,还时不时让宫女太监拿吃的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亲闺女呢。   “姜茶不要熬得太浓,记得弄一碗玫瑰露过来,给郡主解解姜味。”昌隆帝压根就没有心情听乐阳长公主的一番凄惨哭诉,等她把话说完,就开口吩咐宫女给花琉璃准备玫瑰露。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乐阳长公主看着花琉璃小口地喝着姜汤,卫明月说着什么,“还是陛下有威严,这孩子在家就不爱喝这些”之类的话,就觉得恶心。   这对母女不仅两面三刀,还爱拍皇兄马屁。   真不要脸。   “卫爱卿,朕倒是觉得福寿郡主很好,你不要对她处处挑剔嘛。小姑娘不喜欢姜汤的味道很正常,谁会喜欢那些味道不好的东西?”昌隆帝如今看花琉璃觉得哪里都好,毕竟这是未来的儿媳妇。   当然,最好的地方就是她没有随卫明月这个母亲,简直是谢天谢地,是他儿子的福气。   “福寿郡主,你身子不好,定要按时用药,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谢瑶见昌隆帝似乎对花琉璃十分喜爱,心里有些发慌,“现在不养好身体,以后可怎么办呢?”   身体不好的人,就不要妄想做太子妃了。   “谁说郡主不好?”太子大步走进殿,目光落到低头喝玫瑰露的花琉璃身上,“孤觉得,郡主好得很。” 第54章 禁卫军   太子突然出现, 抛出这么一句话,让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因为这话实在太不给乐阳长公主母女面子了。   乐阳长公主心里虽然恼恨, 但却注意到关键一点,有太后与皇兄在, 太子仍旧可以自由出入, 连通报这个步骤都可以省去,可见皇兄对这个儿子偏爱到了何种地步。   她偏头看了眼神情难看的女儿, 开口笑道:“太子说得是,我们家瑶瑶并不是说福寿郡主不好, 只是担心她的身体, 所以才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太子停下脚步, 沉默地看着乐阳长公主母女,就在大家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话时,他面无表情道:“哦。”   哦?   后面呢?   然后呢?   乐阳长公主感受到了一股被无视的愤怒。   花琉璃刚准备起身给太子行礼, 太子就走到她面前,温柔笑道:“以你我的交情, 何需这些虚礼?”   说完,他顺势便在花琉璃旁边的空位上坐下,自然得好像两个玩得好的小朋友, 不管大人们在做什么,反正先坐在一块儿再说。   可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五六岁的小孩子了!   昌隆帝的心情很复杂,既想让卫明月让太子体会到人世的艰辛,又怕卫明月真的刁难儿子。他偷偷瞥了卫明月一眼, 见卫明月正面带笑意地跟太后小声说着话,一颗提起来的心晃晃悠悠地放了下去。   太子可不管他的老父亲有多焦虑,他低头小声问花琉璃:“她们可有刁难你?”   花琉璃从袖子里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陛下并未责怪臣女,还不让家母批评臣女呢。”   太子顿时笑了,这小丫头恐怕还不知道,父皇已经偷偷把她当做了未来儿媳妇。他转身朝昌隆帝拱手道:“父皇,昨日的事情儿臣也在场,押送那个小太监去京兆府受罚,也是儿臣的主意。”   这件事本来已经被揭过去,没想到太子一来,又开始谈这件事,乐阳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她起身唱作俱佳地赔了礼,然后再次提起病逝的大女儿,与小女儿谢瑶抱头痛哭起来。   太后年纪大了,听到这呜呜咽咽的哭声,就觉得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扶着女官的手站起身,转头对昌隆帝道:“皇儿,哀家有些乏了,去寝殿休息一会儿。”   说完,还不忘带走两个小辈:“太子跟琉璃一起跟哀家过来,哀家有些事想跟你们说。”   年轻小孩子老听人哭哭啼啼不好,尤其是琉璃身体不好,万一被影响了精气神怎么办?   昌隆帝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带着两个小辈跑了,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大难临头后被扔出来的石头,要凄惨地面对鸭子们嘎嘎嘎地叫声。   “陛下,末将乃是外臣,不好打扰您与公主殿下的兄妹相聚,末将告退。”卫明月站起身,朝昌隆帝行了一礼。   昌隆帝:“……”   卫将军,朕当年差点被废太子的时候,你能帮朕撑住。金珀国大举进犯大晋,你能替大晋挡下金珀千军万马,怎么现在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做了?   还懂不懂讨好帝王之道了?   似乎看懂了昌隆帝眼中的抱怨,卫明月再次开口道:“陛下,外子有事启禀陛下,但寿康宫与后宫相邻,外子不便前来,所以外子在宸阳宫等待陛下驾临。”   “花爱卿乃是朕之爱将,怎能让他久等?”昌隆帝连忙站起身,对还在哭哭啼啼地乐阳长公主母女道,“皇妹,你刚来京城就回府好好休息,朕还有政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了。”   说完,也不等乐阳说话,大步离开了正殿。   没了太后与帝王,正殿的宫侍撤走了大半。谢瑶看着空荡荡的大殿,莫名觉得有些阴冷。   她打了个寒颤,小声对乐阳长公主道:“母亲,陛下走了。”   乐阳长公主擦干净眼角的泪珠,缓缓起身走到殿外,她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侧首对身后的谢瑶道:“你看。”   谢瑶顺着母亲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高高的城墙,还有立在狂风中的宫殿。   “这里是皇宫,我希望你能入主凤栖宫,然后在住进这座宫殿中。”乐阳长公主眼神凌厉地看着谢瑶,“公主也好,王妃也罢,都比不上皇后的地位尊贵。”   面对母亲势在必得的眼神,谢瑶有些瑟缩:“可是,太子根本就不喜欢我。”   “他若是不喜欢,你就想办法让他喜欢。”乐阳长公主微微俯首,在谢瑶耳边道,“他若是喜欢谁,你就毁掉谁,懂吗?”   谢瑶抖了抖。   “怕什么?”乐阳长公主冷笑,她轻轻抚摸着台阶的石雕扶栏,一步步往下走,“这座皇宫里啊,哪个女人的手,是干净的呢?”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乐阳长公主弯腰掐下花圃中的一朵茶花花苞,“想要什么东西,就要靠自己夺回来。”   “公主殿下!”一个太监匆匆跑过来,为难地看着她手里的花苞,“这是太后娘娘最喜欢的茶花,您……且收下留情。”   乐阳长公主:“……”   待这个太监走了,乐阳长公主转头对谢瑶道:“看到没有,如果不能成为最尊贵的女人,连采一朵花都会有人来告诉你,这种事不能做。”   谢瑶沉默地点头。   顺安公主府。   “什么,乐阳那个老贱人又回京了?”顺安公主听贴身丫鬟提起乐阳长公主的事,脸拉得老长:“她不是说,大女儿病逝,不想踏进这个伤心地吗?”   这才过去一年,伤心就全忘记了?   “母亲,什么伤心地?”嘉敏喜笑颜开地踏进屋子,往顺安公主身边一坐,美滋滋道:“母亲,女儿跟您说件事,您听了一定会高兴。”   “什么事?”顺安公主道,“先说好,不要编瞎话从我这里骗银子使。”   “您说什么呀,女儿最近都不怎么乱花钱了。”自从花琉璃回京以后,她连出门的次数都减少了,拿着银子也没处花。   她把花府婢女把乐阳长公主府太监总管拉去京兆府打板子的事,跟顺安公主讲了一遍:“早知道后面会发生这种好戏,我昨天下午就不该跟二公主一起走,怎么也要厚着脸皮留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事情发生的时候,太子也在场?”顺安公主有些意外,乐阳一直有意拉拢太子,还想把自己女儿嫁给太子做太子妃。皇兄待乐阳也比对她好,太子看到乐阳长公主府太监总管被花家下人带走,就没有阻拦?   如果说顺安公主心中有个最讨厌的人排行榜,乐阳长公主名字绝对排在第一,而且还是用粗豪笔特意加粗加大的那种。   她会这么讨厌太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乐阳身上。   她从小就跟乐阳不合,偏偏乐阳手段阴险,不仅处处陷害她,连她后来挑选驸马,乐阳也处处从中作梗。   再后来她产下嘉敏时差点一尸两命,驸马舍不得她受苦,便决定不再要其他孩子。乐阳每次回京,总会在她面前提什么孩子,儿子的,实在让她心烦。   在顺安公主心里,贱人是分两类的,一类贱人只会让人又气又无奈,甚至还有让她敬畏的地方,卫明月是此种代表。还有一种贱人让人恶心得吃不下饭,恨不得一巴掌呼死她,乐阳就是此类佼佼者。   都是贱人,卫明月的讨喜程度,能甩乐阳一百九十九条街。   “太子与花琉璃……是好友,太子自然是偏向花家的。”嘉敏不敢说太子可能喜欢病逝的谢郡主,现在花琉璃就是谢郡主的替身,便找了个借口:“太子虽然不好相处,但也见不得官员仗势欺压百姓,他偏向花家也有可能的。”   “以太子的狗脾气,做出这种事好像也不让我感到意外。”顺安公主还记得几年前,有官员贪污受贿,圈地驱赶农人,被太子知道后,半点脸面都不给,短短一个月内,这几个官员被一贬再贬,最后发配到了苦寒之地服役。   从那以后,整个大晋的圈地之风小了很多,到现在都不敢复燃。当然,有关太子性格暴戾的传言,也是越来越多了。   不管为了什么,反正太子让乐阳老贱人没脸了。一时间,顺安公主觉得太子也没那么讨厌了。   三日后,乐阳长公主上奏折,请立二女儿谢瑶为郡主。   太子翻看着这道奏折,转手把这道奏折交给了赵三财。赵三财不敢看奏折的内容,躬身把奏折转呈给了昌隆帝。   昌隆帝看完奏折内容,问太子:“元溯,你觉得此事如何?”   “谢姑娘病逝不到三年,乐阳长公主便急着另立郡主,这未免太无情了些。”太子食指轻轻点了几下桌面,微笑道:“儿臣以为不妥。”   “他们家的大丫头,没有成亲,又没有子嗣,若是连郡主的名头都没有,又怎么享用香火?”昌隆帝把奏折还给太子,“你来批复便是。”   “儿臣以为父皇会保下她家大姑娘的爵位,另立二姑娘。”太子拿起朱笔,在奏折上批阅了两句话。   贵府长女病逝未至三年,此事日后再议。   “到底是外人,朕总要顾及儿子跟未来儿媳的心情。”昌隆帝道,“臭小子,看在朕为你做恶人的份上,近来你就安安分分地帮着朕处理政务,在百国宴结束前,你别想乱跑。”   昌隆帝心里很明白,花家下人刚把乐阳长公主府的太监总管拖去京兆府打了,转头他就给长公主加恩,在外人看来,就是皇帝对花家行为不满,只是暂时隐忍不发罢了。   谁对谁错,他心里清楚得很,乐阳这种招摇的行为,不能惯着。   更何况,再怎么说,能照顾未来亲家的面子,那就要好好照顾。亲家间有毛病,会影响儿女感情的。   自家儿子脾气这么差,他这个做老父亲的,总要替他多考虑一些。   太子把批好的奏折放到一边,拿起另一本奏折,这是一道请安折子,他随手在上面打了一个勾便扔到一边:“父皇,京城好儿郎这么多,您把儿臣天天拘在御书房,万一您未来儿媳妇被别人勾引走了怎么办?”   昌隆帝皱了皱眉,他看了看自家儿子那张俊俏的脸:“别担心,你除了身份尊贵外,还有一个优势。”   太子抬头看自家父皇。   “你长得好看。”昌隆帝道,“别的儿郎不及你。”   太子叹息:“父皇,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儿臣觉得,您还是要放儿臣出门。”   昌隆帝惊呆了,儿子为了出宫,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罢了罢了。”昌隆帝摆手,“三天可出宫一次,缺什么去朕的私库拿。”   “父皇,您不仅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好皇帝,还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好父皇。”   “是啊。”昌隆帝面无表情冷笑,“朕这个万年难得一见的好父皇,却没有一个万年难得一见的好儿子。”   太子默默垂首,继续帮着昌隆帝批奏折。   这道奏折是工部侍郎林舟呈上来的折子,说是想在京郊做一些试验田,希望能提高农产品的产量。   太子把折子递给了昌隆帝。   “你以为如何?”昌隆帝问太子。   “农乃百姓根本,儿臣以为可行。”太子道,“不仅如此,还要甄选工部擅农事的官员负责此事。”   “你觉得林舟做不好这件事?”   “儿臣只是觉得,他一个人做不好这件事。”太子拿来工部官员的名单,在上面勾选了几个名字,“父皇以为这几人如何?”   这些人有皇室后代,有世家贵族,也有武将后代与文人后代。   “好。”昌隆帝欣慰一笑,“就照你的意思办。”   奏折批完以后,昌隆帝忽然道:“元溯,朕欲把京城禁卫军交给花应庭。”   太子诧异地看着昌隆帝。   “朕与应庭年龄相仿,朕还在兢兢业业批阅奏折,他又怎么能赋闲在家?”昌隆帝笑道,“总要找些事情给他做。”   太子面色几经变幻:“这等大事,全由父皇做主。” 第55章 姑嫂关系   “什么?陛下让花应庭掌管三万京城禁卫军?!”贤妃听到这个消息, 差点激动得摔坏手里的翡翠盏,她站起身在屋子里连走好几圈,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京城禁卫军从表面上来看,不过近万人, 但与京城相邻的几个郡县的士兵卫队, 在紧急时刻,皆由京城禁卫军统领调度, 这是多大的权利?   换句话说,等于是把京城大半的安全, 交到了花家人手上。皇宫金甲军虽不受禁卫军统领指挥, 但区区三千皇宫金甲军, 在关键时刻恐怕不是几万禁卫军的对手。   最可怕的是,花家还掌管着边疆几十万大军,花应庭虽然已经离开军营, 但他的两个儿子,还留在军中担任要职。以花家军在军中以及民间的威望, 花应庭的两个儿子,掌握大军主权也只是早晚的事。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信任花家,还是故意麻痹花家, 待他们得意忘形之时,再向他们下死手?   贤妃有些后悔,如果陛下对花家没有猜忌之心,她当初又何必推了花琉璃这个儿媳妇?就算花琉璃不想嫁, 她也会让儿子哭着求着把人给娶回来。   这个消息她还没来得及消化,又有一个新的消息传来,乐阳长公主回京了。   贤妃的脸瞬间拉得老长,她与乐阳长公主关系极差,可她身为妃嫔,却不得不在陛下面前,装作欢迎这个小姑子回京的样子。   她与顺安公主能成为盟友,就是因为她们有个共同讨厌的人,乐阳。   “不过乐阳长公主这次回京,可是丢了一个很大的脸。”贴身婢女知道自家娘娘不喜欢乐阳长公主,把乐阳长公主丢脸的事情讲了一遍:“奴婢还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乐阳长公主请立二女儿为郡主的奏折,比陛下打回去了。”   “她家大姑娘病逝才一年,她就急着另立郡主?”贤妃诧异地挑眉,乐阳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她外嫁到南方,陛下还在京城给她留了公主府,是因为陛下看重乐阳长公主生母与太后娘娘之间的情谊,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陛下喜欢有情有义之人。她一个当亲娘的,这么急哄哄地把死去的女儿扔到脑后,开始讨要眼皮子底下的利益,陛下能开心得起来?   “智障。”贤妃嗤笑一声,“本宫就没有见过如此愚蠢的女人。”   “娘娘,有人说,乐阳长公主这次进京,是想让让谢瑶姑娘做太子妃呢。”贴身宫女小声道,“不过都只是流言,寿康宫那边的宫侍嘴紧得很,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你打听不出来才是正常的。”贤妃道,“别看太后娘娘现在脾气好,整日笑眯眯的,就以为她是个好糊弄的人。当年先帝后宫那么乱,太后娘娘都能稳坐皇后宝座,你以为凭的是什么?”   如果现在后宫有个太后娘娘这样的皇后,她们这些妃嫔全部都会变成案板上的咸鱼,翻都翻不起来。   什么林妃、容妃的,通通都不能打,太后只需要一个巴掌,都能驰骋整个后宫。   宫女不敢说话了。   贤妃冷哼一声:“谢瑶想做太子妃?呵。”   她要给那个讨厌的小姑子上一课,不要得罪小嫂子。虽然她们这些小嫂子只是她口里低贱的妾,但就算是妾,那也是皇帝的妾。   在这座后宫,是她们后妃的天下,与她姬乐阳没有关系。   乐阳长公主又怎会不知现在就请立二女儿为郡主,姿态显得急切了些?但她现在没有其他的办法,就连花琉璃一个外臣女都是郡主,以后谢瑶在京城里走动,岂不是还要低外臣女一头?   她以为皇兄会保住大女儿的爵位,另立瑶瑶爵位,没想到竟会把奏折直接打了回来。   “贵府长女病逝未至三年,此事日后再议。”她低声念着奏折上这句话,声音有些颤抖。   这几乎是在委婉地批评她这个母亲不慈。   皇兄果然因她进京太过招摇这件事,对她心生不满了,不然不会这么不给她颜面。   “母亲,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看到奏折上那两句话,谢瑶的脸在发烧,她觉得陛下仿佛在骂她一般。   太子表哥会怎么看她?   会不会觉得,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取代姐姐?   “慌什么?”乐阳长公主有些不满地看着女儿,“若是你姐姐还在……”   她的大女儿比二女儿长得美,并且更有才华,若不是大女儿身体不好,生病早逝的话,她也不会费心推二女儿为太子妃。   谢瑶垂下头不再说话。   “男人都喜欢娇俏可人的女人,你越是柔弱可怜,他们就越容易心生保护欲。”乐阳嘲讽地笑了一声,“你要学会怎么利用这个武器,它不仅能拿来对付男人,同样能对付女人。”   谢瑶想到了花琉璃,那个被太子表哥温柔对待的女人,太子表哥就是因为她柔弱无骨,才会对她特别的吗?   似乎知道谢瑶在想什么,乐阳长公主面色阴冷:“如何对付一个女人,你还不懂吗?”   谢瑶抿了抿嘴:“女儿记住了。”   “走吧。”安阳长公主站起身,“我带你去挑胭脂水粉。”   “母亲,女儿屋里已经有很多这些了。”   “你想成为太子妃,就永远不能有够了这种想法。”安阳长公主道,“有一张好看的脸,是你让男人动心的资本。”   京城最贵的胭脂水粉铺子,永远不缺有钱的女人。   花琉璃刚走进铺子大门,就听到熟悉的交谈声,她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了姚嘉敏、姚文茵跟田珊,田锐栋跟在三位姑娘后面掏银票付账。   “福寿郡主。”田珊看到花琉璃,笑眯眯地朝她挥手。挥完想起小姐妹们跟花琉璃好像还有过节,又把手偷偷缩了回去。   “郡主。”田锐栋好久没有见到花琉璃,现在终于见到人,忙站直身体,抚了抚衣袍上的褶皱,上前行礼:“郡主也来买胭脂,您喜欢什么样的?”   眼见田锐栋殷勤地迎了上去,嘉敏与姚文茵竟没有觉得奇怪,她们甚至还很默契地后退一步,继续挑选口脂。   “田公子。”花琉璃回了田锐栋一个平辈礼,笑着道:“我就是随便看看。”   “郡主容貌如此出众,用什么胭脂都好看。”田锐栋连忙改口道,“被您看上的胭脂,那就是整家店最有福气的店。”   “哪个小辈说话如此狂妄?”一个穿着绣金线宫装的女子走进店,她身后的宫女太监们把大门拦了起来,不再让无关之人再进铺子。   田锐栋头也不抬道:“什么叫狂妄,我这叫实话。”   “哥。”田珊小幅度拉了一下田锐栋的袖子,你先看看来人是谁再还嘴啊。   田锐栋察觉到气氛有异,抬头朝门口看去,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把花琉璃拦在身后,行礼道:“小子田锐栋,见过长公主殿下。”   “原来是田妃的娘家人。”乐阳长公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眼神里带着若有似无的轻视。   明明有封号,却直呼后妃的姓氏,这么明显的轻视行为,还是当着人家娘家后辈的面,这位长公主实在太过傲慢了。   果然不管在民间还是在皇室,姑嫂的关系都是难题。   花琉璃从田锐栋身后走出来,朝乐阳长公主福了福身:“见过长公主殿下。”   乐阳长公主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微微笑道:“福寿郡主好,我家瑶瑶与你同龄,你们一起好好玩。”   “姨母,福寿郡主是与我们一起的,您若是放心的话,就让表妹与我们一起吧。”嘉敏皮笑肉不笑道,“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   谢瑶阴损手段那么多,谁单独跟她在一起,谁就倒霉。   “嘉敏也在?抱歉,一屋子的俊男美女,姨母竟没注意到你。”乐阳长公主仿佛才看到嘉敏般,朝她矜持一笑,“罢了,瑶瑶怕生,我带她去楼上看看,下次让你们一起玩。”   说完,带着谢瑶往楼上走去。   看着乐阳长公主一行人上了楼,姚文茵有些担心道:“嘉敏,叔母会不会跟乐阳长公主吵起来?”   嘉敏挽起袖子,扭头看向花琉璃:“花琉璃,你亲口说过,我们是有生死之交的好姐妹,对不对?”   花琉璃双手环胸:“不久前,某人还说,跟我不是姐妹。”   “此一时彼一时,今天你如果帮了我的忙,别说是我的姐妹,你当我大姐都行。”嘉敏挽住她的手臂,小声道:“我母亲在楼上挑选首饰,她素来跟乐阳长公主不合,但是每次两人起冲突,都是我母亲吃亏。我担心她这次又吃亏,你能不能帮个忙?”   这次有这么多小辈在,母亲若是丢了脸,恐怕会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嘉敏姐姐,人家这么柔弱,这么无助……”   “只要帮了这次忙,以后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一起,行不行?”   “瞧你这话说得,都是朋友,不必讲究这些。虽然我柔弱又无助,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令慈吃亏?”花琉璃把手递给鸢尾,“鸢尾,扶我上楼。”   嘉敏赶紧跟在花琉璃身后,原本担忧无比的心,竟奇迹地平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她觉得有花琉璃出手,这次她母亲肯定不会吃亏了。   “我们也跟着上去看看。”田珊看出姚文茵担心顺安公主与嘉敏,主动提出跟着上去。   “珊珊,我怕这事会连累你们田家,我上去就好,你别……”   “没事,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田珊拍了拍胸膛,小声道,“更何况,按照话本定律,像乐阳长公主这种行为,是会被主人翁打脸的。”   “谁是主人翁?”姚文茵这次没有反驳田珊的话本定律,“你还是我?”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说的主人翁是福寿郡主啊。”   姚文茵沉默片刻:“你还是闭嘴吧,谢谢。”   田锐栋哪里放心几个小姑娘去对付阴险刻薄的乐阳长公主,连忙也跟了上去。等会就算打架,他一个男子汉,也能多揍两个人呢。   店铺老板愁眉苦脸地看着这些贵人们气势汹汹地往楼上走,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些人可千万别打起来,千万别打起来。   “这位公子,店内有贵人,请您稍候再来。”此时,乐阳长公主府的下人,拦下了一个身着锦袍的俊美公子。   “贵人?”俊美公子身后的仆人提高声音道,“你家主子是什么东西,也配在我们家殿下面前自称贵人?!”   他话音一落,后面两个护卫便上前把守在门口的人拖开。   “不长眼的狗东西。”仆人踹了拦太子的仆人一脚,用袖子擦了擦这个仆人挨过的门框,“殿下,您请。”   太子的脚刚踏进门,就听到楼上传来物件摔落的声音。   似乎还有女子轻轻的啜泣声。 第56章 无中生有   得知乐阳长公主进京以后, 顺安公主就觉得自己的衣裳不够多,首饰不够亮, 胭脂不够显气色, 短短两天内,在京城各大胭脂首饰铺花了不少银钱。   得知乐阳给女儿请封郡主的奏折被陛下驳回, 顺安公主只觉得神清气爽, 从头畅快到脚,便带着女儿跟夫家的侄女一起去胭脂首饰铺逛逛, 到了店发现田家兄妹也在,她便让小辈们自己玩, 她去楼上挑首饰。   她刚挑好一支凤翅钗, 就听到有人开口:“这支凤钗我要了。”   顺安公主回头一看来人, 冷笑道:“我当是谁,看到别人的东西就想要,得不到就叽叽喳喳叫, 原来是你。”   “我的好妹妹,一年不见, 你跟人说话的语气,还是这么不讨喜。”乐阳伸手拿起托盘里的凤翅钗看了一眼,嘲讽笑道, “难怪这么大把年纪了,连长公主的封号都没有。”   “你!”封号就是顺安公主的心头刺,不管谁在她面前提,她都会忍不住发脾气。   “好妹妹, 你又想冲我发脾气了?”乐阳掩嘴轻笑,“都这么多年了,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呢?”   顺安沉下脸:“你给我滚。”   “好妹妹,你知道吗?”乐阳走到顺安面前,似笑非笑地小声道,“每次看到你被我气得柳眉倒竖,却拿我没有办法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特别可怜。”   眼见顺安想动手推自己,乐阳后退两步:“妹妹,你还记得当年父皇是怎么厌弃你的么?”   “贱人!”顺安怎么会不记得,当年她跟乐阳都在议婚年龄,乐阳看中了儒雅俊美的谢家世子,但父皇却有意让她嫁到谢家。乐阳得知后,便故意激怒她,让父皇与谢家公子看到她的丑态。   这些陈年旧事,顺安公主本不想再提,加之她与驸马感情极好,也就不在意什么谢家不谢家,但被乐阳算计的仇,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她越想越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扬手就一个大嘴巴子扇了过去。反正她连太子都骂过,也不怕多一个骂名。   打人一时爽,后悔的事情,打后再想。   乐阳没有料到顺安竟然真的敢动手,她摸着被打的脸颊,扬手就准备还回去,可她的手刚举起来,就感觉到身边有个人影快速走过,不知怎么的,顺安就倒在了地上。   “长公主殿下,你若是喜欢顺安公主挑选的发钗,直言便是。以顺安公主殿下的心胸,便是买下来送给你也不会拒绝,你为何要打人?”花琉璃把满脸茫然的顺安公主扶坐起来,痛心疾首地看着乐阳长公主,“你们可是姐妹啊。”   跟着花琉璃进来的嘉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花琉璃扶着她母亲坐在地上,双目盈盈含泪,白皙柔嫩的手指轻轻抚摸在自家母亲脸颊上,那充满诧异、委屈、愤怒、痛心表情的脸蛋,任谁见了,都会以为乐阳长公主做了十恶不赦的缺德事。   不是,她跟花琉璃究竟谁才是她母亲的女儿,为啥花琉璃表现得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还要悲愤?   她满头雾水地走到母亲与花琉璃身边蹲下,刚才乐阳长公主好像还没来得及碰她母亲……吧?   “哭。”花琉璃在她耳边小声道。   “啊?”嘉敏从没见过这种颠倒黑白的操作,表情茫然得好像迷路的小孩。   “哭!”花琉璃小声咬牙道,“哭不出来,我可以帮你。”   与花琉璃那双好看的眼睛对上,嘉敏仿佛在这个瞬间打通了任督六脉,从怀里掏出手帕,掩面哭起来:“母亲,您没事吧?”   干嚎了几句,嘉敏愤怒地指着乐阳长公主:“姨母,您是姐姐,家母是妹妹,已是处处人让您,您为何还要出手伤人?!”   乐阳长公主冷笑:“胡说八道,本宫何时伤了你母亲?”   “嘉敏妹妹,你不能这么污蔑人,我知道你们家不欢迎我们回京,但你为何无中生有?”谢瑶红着眼眶道,“你不要闹了,让外面的人看见多不好。”   姚文茵等人一上楼,进看到叔母被打了,气得脸都红了:“你们太过分了,竟然动手打人!”   长公主了不起吗,长公主就能打人?!   被花琉璃小心翼翼扶着的顺安公主摸着被花琉璃抚过的脸颊,那里微微发着热,仿佛真的被人打过一般。   她甚至有些怀疑,难道自己真的挨打了,只是被乐阳那个贱人气得失了忆?   田珊与田锐栋见到这个场面,也是吓了一跳,兄妹二人赶紧走到顺安面前,小声询问她有没有事。   乐阳冷笑,对身后的宫侍道:“你们可看到本宫打人了?”   宫侍们纷纷摇头,顺安公主带来的下人则没有说话。   “你自己带来的下人,自然会向着你说话。”姚文茵见叔母的脸颊发红,气得眼眶发红,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冲乐阳长公主吼道,“你们欺人太甚。”   “本宫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认?”乐阳不满地皱眉,“姚家怎么教养女儿的,教出来的姑娘没大没小,无尊无卑。”   谢瑶垂泪小声道:“我们分明没有做过,你们为什么要冤枉我们?”   “谢姑娘,我们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偏说没做过。”花琉璃把顺安公主交给嘉敏,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谢瑶,“众目睽睽之下,做了的事为何不认?”   “分明是顺安姨母动手打了我母亲!”谢瑶看到花琉璃那张漂亮脸蛋上挂着正义感,就感到无比地愤怒,“你不要信口雌黄。”   “我信口雌黄?”花琉璃脸颊瞬间煞白,几乎站立不稳,她捂着胸口,似乎旧疾复发,但是为了替受委屈的顺安公主讨回公道,她扶着婢女的手没有后退一步,“谢姑娘,没想到你这么善良的姑娘,也会颠倒黑白,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谢瑶气得差点喘不出气来,究竟谁颠倒黑白?!   若不是身份不允许谢瑶说脏话,她早已经指着花琉璃鼻子骂了起来。   “福寿郡主,你身体没事吧?”田锐栋注意到仙子般的花琉璃摇摇欲坠,急得直搓手,见郡主身边的丫鬟喂了一粒药丸给花琉璃,赶忙让人端水端椅子来。   “老子真是看不下去了。”田锐栋骂道,“你们打人便罢了,为何还要把福寿郡主气成这样,她身子这么差,你们是不是想害她?”   谢瑶看了看病恹恹的花琉璃,又看了看打抱不平地田锐栋,捂着脸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我才说几句话,你就开始哭。”田锐栋小声嘀咕道,“福寿郡主这么善良,这么柔弱,被你们冤枉了,也没你哭得厉害。”   花琉璃朝田锐栋虚弱一笑,水润的眼睛里,满是柔弱的坚强:“田公子,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看到花琉璃这个样子,田锐栋更加觉得乐阳公主母女丑陋不堪:“打了人还装可怜,别以为掉两滴眼泪,就觉得自己无辜了。”   顺安公主与嘉敏二人坐在角落,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齐齐低下头不说话。   “放肆,一个两个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乐阳从未想过,自己也会被人无中生有的一天,她气得掀翻装首饰的托盘:“小辈若是不懂规矩,本宫便教你们规矩。好妹妹,女不教母之过,本宫今天就代你教一教女儿。”   “谁要教规矩?”太子从楼道上走了进来,目光扫过乱糟糟的屋子,在顺安公主红了半边脸颊的脸上停顿了片刻,便把目光留在花琉璃身上不动了。   见到太子出现在这里,顺安心里一个咯噔,她与太子向来不合,太子肯定会向着乐阳那个贱人。这次的事情闹大了,不仅她要吃亏,恐怕连带着几个小辈都要受委屈。   她皱了皱眉,早知道刚才该多打几巴掌,反正最后都要倒霉。   “太子表哥。”谢瑶红着眼睛,委屈地向太子福了福身。   哪知太子看也没有看她,直接越过她身边,走到花琉璃身边站定:“可是身体不适?”   “臣女没事。”花琉璃也没料到太子回来,她把自己一只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休息一会儿便好。”   太子看了眼她藏到袖子里的那只手,随意地往左边跨了半步,刚好遮住乐阳母女的视线:“郡主不舒服,还不取水来?”   “是。”太子身后的太监连忙倒了水来,太子接过水杯,不小心抖了抖,滴了两滴水在花琉璃裙摆上。   他把一块手帕放到花琉璃手里:“孤不小心让郡主衣服沾上了水渍,还请郡主去旁边的屋子整理一下。”   花琉璃仰头看太子,太子笑着朝她眨了眨眼。   “多谢殿下,臣女去去便来。”花琉璃起身,走进了旁边供贵女们休息的房间。   等花琉璃离开,太子面无表情地看向众人:“两位姑母都坐下说话。”   乐阳虽愤怒到极点,但她有意拉拢太子,所以眼神凌厉地看了顺安一眼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顺安本就有些心虚,加上与太子不合,闷不吭声地坐在一边。一时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你可知发生了什么事?”太子问店铺里的人。   “回、回太子殿下,小人们平日伺候贵人,并不敢直视贵人们容颜,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人们并不清楚。”店铺里的人虽然常接触贵人,但也没见识过这种公主打架场面,连忙道,“小人只听到类似巴掌的声音,其他一概不知,请太子殿下明鉴。”   乐阳面色变了变,这个贱民听到的巴掌声,是顺安打她时发出的声音。她偏了偏头,故意让太子看到自己发红的脸颊。   可惜太子似乎并没有看出她的用意,不仅没有看她微红的脸颊,反而看向顺安,更让她不敢置信的事,顺安脸上的红印,居然比她还要清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位姑母,有些话孤身为晚辈,本不该说。但你们闹成这样,若是被父皇与皇祖母知道,该有多痛心?”太子的叹息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有威力。   乐阳道:“太子,我知道你不愿意看到我跟顺安发生冲突,可是顺安带着几个孩子无中生有,诬陷我打她,我这个做姐姐的,实在太痛心了。”   “太子表哥,姨母不仅冤枉母亲,还当着其他下人的面打母亲巴掌。”谢瑶小声啜泣道,“母亲总是跟我说,太后娘娘有多好,陛下有多好,其他人也好相处。可我万万没想到,刚回京就受到这般刁难,早知道会这样,我们今年……就不该进京。”   “姑母与表妹这么快就想回家了?”太子沉默片刻,语气里带了几分遗憾,“你们两个女眷单独回去,孤也不放心,不如孤向父皇请命,派一队卫兵送你们?” 第57章 知己   太子此言一出, 满室皆静。   别说乐阳母女,就连嘉敏与顺安公主都没想到, 太子听完谢瑶的话, 会是这个反应。   嘉敏偷偷看了眼母亲,太子与乐阳长公主关系比较亲近这种话, 会不会只是谣言?看太子殿下这个态度, 怎么看都不像与乐阳长公主有多亲近的样子。   顺安也有些迷惑,难道以前是她冤枉了太子?   “多谢太子好意, 只是百国宴在即,我与瑶瑶虽思念家人, 但陛下与母后也是我们家人。”论脸厚, 乐阳长公主比女儿强多了, 她假装没有听出太子话里的疏离,“更何况我们这点小事,怎么好麻烦京城的卫兵。瑶瑶这孩子不懂事, 说话不分场合,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是吗?”太子挑眉看乐阳, 似乎对乐阳不愿离开还带着点遗憾。   “是啊。”乐阳面上有些挂不住,心里更是恼恨不已。太子对她们母女明显没有亲近之意,恐怕也不会愿意让瑶瑶做太子妃, 看来她原本的计划,根本行不通。   “既然如此,那就暂时不送二位回去了。”太子看着洒落一地的环佩首饰,示意下人把这些捡起来, “关于姑母您出手伤人的事,还请您解释一下。”   “太子这话的意思,是相信顺安而不相信我?”关于顺安与太子之间的那些矛盾,乐阳清楚得很。以太子的脾性,就算不愿意偏向她,也不该护着顺安才对。   顺安闻言抬起头来,看到太子正慢条斯理地把玩那支从地上捡起来的凤翅钗,对乐阳说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可惜了。”太子抚着发钗摔坏的地方,把凤翅钗轻轻放到桌上,“孤听闻手工精湛的匠人,做这么一支钗,要花不少的时间。可惜他们一番心血,就这么被摔坏了。”   嘉敏福至心灵,连忙开口道:“殿下,家母与姨母的争吵是私事,这些首饰我们顺安公主府愿意照价赔偿。”   “哦?”太子挑眉,偏头看了眼顺安公主一眼,微微颔首道,“姑母教女有方,知道体恤百姓,感念匠人不易了。不过这事本不该怪姑母,孤身为晚辈,便替两位姑母付了这笔银子。”   花琉璃刚走出屋子,就听到太子这句话,她脚步微顿,偏头看向谢瑶,谢瑶的目光也投向了她。   谢瑶的眼眶还红着,但是看着花琉璃的眼神却带着恨意。   花琉璃神情平静地与她对视,眼见谢瑶恨意越浓,花琉璃勾起嘴角笑了笑,在谢瑶怒视中,走到了太子与顺安公主中间的空位落座。   “郡主,可处理好了?”太子对花琉璃笑了笑。   “只是几滴水渍,很快便干了。”花琉璃望着太子,忽然就笑了,“多谢殿下。”   “怪孤鲁莽,把水滴在了你衣衫上。”太子看着花琉璃的笑容,一时间竟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太子表哥!”注意到太子看花琉璃的眼神,谢瑶忍不住有些失态,“她在撒谎!”   太子微微皱眉,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谢瑶:“谢二姑娘,福寿郡主素来善良,你不要诬陷她。”   “好惨咯。”姚文茵在田珊耳边道,“谢瑶唤太子为太子表哥,太子却叫她谢二姑娘,我一个旁观人都觉得,太子浑身上下都在让谢瑶离他远点。”   田珊把手捂在嘴角,小声道:“可见太子对她没有半点情意。”   乐阳长公主的心思,虽说不算路人皆知,但是与皇室关系比较亲近的人都能看出来,她想把谢瑶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但婚姻二字,讲究的是天作之合,媒妁之言,没有剃头挑子一头热的道理。   太子不愿意,陛下又偏宠太子,自然舍不得让太子娶不想娶的女人,乐阳长公主的打算定要落空了。   “太子表哥,我没有诬陷她,你不要被她骗了。”谢瑶委屈地看着太子,“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顺安公主、嘉敏齐齐看向太子。   面对谢瑶咄咄逼人的架势,花琉璃只是敛眉垂首,不发一言。但是不哭不闹甚至连话都不说的她,看起来比谢瑶更可怜、更无助。   若不是太子在场,田锐栋都想跳出来指着谢瑶的鼻子骂,哪来的小妖精,竟然如此污蔑冰清玉洁的小仙女。   “谢二姑娘,孤与福寿郡主乃……知己,孤自然相信她。”太子连托词都没有,直接表明了自己信任花琉璃的态度,“事情经过孤已经清楚,事关二位姑母的颜面,此事不宜宣扬出去。”   他站起身,对花琉璃道:“郡主,孤方才在东街铺子看到一对手镯十分衬你,你可愿与孤一起去看看?”   “好。”花琉璃一口应下。   谢瑶见太子对花琉璃如此亲近,忍不住上前一步。她想对太子说,不要相信这个女人,她是个骗子,她的无助、柔弱都是装出来的,顺安公主的事情也是她诬陷,这就是个手段阴险的骗子。   但她的理智告诉她,不管她现在说了什么,太子都只会她在诬陷花琉璃,反而更加地讨厌她。   “殿下,臣女头还有晕。”花琉璃对太子歉然一笑,接过鸢尾递来的药丸,“吃过药便能好些。”   看到花琉璃如此做作的样子,谢瑶拽紧了手里的帕子。   “小心些。”太子伸手扶了花琉璃手臂一把,转头对两位公主道:“二位姑母,孤先带福寿郡主告辞。”   “恭送太子殿下。”嘉敏等小辈连忙行礼。   谢瑶死死盯着太子扶着花琉璃的地方,缓缓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恭送太子表哥。”   花琉璃踢了踢裙摆,转头见谢瑶泪光盈盈地看着自己,无辜地歪了歪头,娇憨又无邪:“谢二姑娘,你若是想回南边了,也可以告诉我,我们花府的护卫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定能把你安全地送回家。”   “郡主好意我心领了,但现在不需要。”谢瑶咬牙说出这句话。   “哦。”花琉璃灿烂一笑,点了点头道:“那你需要的时候,再告诉我。”   谢瑶深吸几口气,不断提醒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生气的女人最丑。   但不管怎么提醒自己,她都很想一脚把花琉璃从楼梯上踹下去。   田锐栋捂着噗通噗通直跳的胸口,激动地小声念叨:“福寿郡主真是比仙女还要善良,谢瑶都那么污蔑她了,她还关心她的安全,真是令人感动。”   听清他在说什么的嘉敏:“……”   男人蠢起来,就没傻子什么事了。   太子带着花琉璃一走,顺安公主忽然扶着头开始喊疼,然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吓得小辈们七手八脚把她扶上马车,匆匆赶回公主府。   嘉敏看着母亲抖个不停的眼皮,不是她不孝,实在是母亲装晕的手段实在太差了。最多也就唬弄下田珊、文茵这些单纯的小姑娘,如果花琉璃还在场,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伸手拿开蹭在顺安公主脸颊上的披帛,她怕再蹭下去,披帛就把母亲脸颊上的胭脂擦干净了。   太子的马车里,花琉璃偷偷拿眼角余光看太子,太子仿佛不知道花琉璃在偷看他,盘腿坐在地毯上剥松子。   “殿下……”花琉璃也跟着坐到柔软的地毯上,犹豫地开口,“殿下知道臣女刚才做了什么?”   “那不重要。”太子似笑非笑地把装松子的瓷盘推到花琉璃面前,“有些时候,孤可以帮亲不帮理。”   花琉璃心头一震,片刻后伸手戳着盘子里剥好的松子:“既然如此,殿下应该帮乐阳长公主才对。”   “琉璃这么说,就让孤太伤心了。”太子温柔地看着她,“在孤的心中,琉璃才是那个更加亲近的人。”   花琉璃手下一个用力,把两粒松子戳出了瓷盘。   “孤以为,我们一起放过河灯,爬过山,赏过花,泛过舟,早就引以为知己。”太子叹息一声,脸上的笑容黯淡下来,“原来这一切只是孤自作多情吗?”   “殿下,臣女并不是这个意思。”看到太子露出忧郁的神情,花琉璃顿时生了怜惜之情,“只是臣女之举给殿下带来了麻烦,心里有些愧疚……”   “这算什么麻烦。”太子顿时笑了,他看着花琉璃,“只要你愿意把孤当做亲近之人,就是孤最高兴的事。”   花琉璃张了张嘴,她想跟太子说,身为一国储君,他这么明显地偏向亲近的人,这是不对的。   可是面对太子温柔的眼神,这些话她说不出口。   “其实孤也不喜欢乐阳长公主,真要说起来,还要多谢你替孤出气。”太子见花琉璃欲言又止的样子,轻笑出声,“十几年前,孤还不是太子,母妃也还在。孤的这个好姑母,指着母妃的鼻子说,等你那个病恹恹的儿子死了,像你这种女人还能得宠几日?”   “那时候孤就站在柱子后面,母妃被乐阳长公主欺辱却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孤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太子脸上的笑容微黯, “只是乐阳长公主以为孤那时候年龄小,已经忘了当年的事。”   想到三头身高的太子站在柱子后面受尽委屈,花琉璃就心痛不已,她伸手拽住太子的袖子:“殿下,你不要难过,以后她不敢再欺负你了。”   “嗯。”太子看着那只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展颜笑开,“所以琉璃能替孤出气,孤很开心。”   “这事是我们的秘密。”太子隔着袖袍,把手覆在花琉璃的手背上,“以后你若是有不喜欢的人,尽管告诉孤,你挖坑孤帮你填土,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花琉璃干笑两声,她觉得自己好像把正直的太子给带坏了。   完了,若是被爹爹跟娘亲知道,会不会打断她的腿?   见花琉璃不说话,太子神情黯淡下来:“琉璃,还是不信任孤?”   “臣女自然是相信殿下的。”花琉璃见不得太子露出半点委屈的表情,“臣女只是舍不得殿下做这些事。”   “孤整日待在御书房学习处理政务,不得半分空闲。不管做什么都有人盯着。有时候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就会有人上书父皇,对孤大加指责。”太子落寞地看着花琉璃,“唯有与琉璃在一起的时候,孤才有种松口气的感觉,若是连琉璃也像他人那般待孤……”   “殿下,殿下!”花琉璃按住太子的手臂,“以后咱们有火一起放,有坏蛋一起坑,你不喜欢谁,我们就偷偷对付谁,好不好?!”   你再说下去,我都要忍不住把你搂进怀里,哄哄亲亲了。   她是个正直的美少女,不能干这种事啊。   “谢谢琉璃。”太子对花琉璃露出一个好看到极点的笑,“琉璃若是有讨厌的人,我们也一起偷偷对付他。”   看着太子好看的笑容,花琉璃晕陶陶地点头。   面对这等美色,除了点头,她难道还有其他选择?   没有! 第58章 禁卫军统领   花琉璃蹑手蹑脚溜进院门, 手还没碰到房间门。   “站住。”   她浑身一僵,缓缓扭过头看着站在树下的卫明月, 垂头丧气地走到她面前:“娘亲。”   “很好, 还记得在宵禁前回来。”卫明月走到石雕八仙桌边坐下,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坐下说吧。”   “女儿就是想着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想买点胭脂水粉换着用。”她从袖笼里拿出一盒胭脂, “这是女儿孝敬您的。”   “大早上出门买胭脂,买到宵禁才回来, 为娘还以为你是去做胭脂,不是去买胭脂的。”卫明月拿过胭脂揣进自己袖笼里, “我听说顺安公主与乐阳长公主发生些矛盾?”   花琉璃缩着头不敢说话。   “行了, 你的那些事为娘也不想过于追究, 我相信你做事有分寸。”卫明月道,“我来找你,是有正事说。”   花琉璃赶紧坐直身体, 只要不让她抄书,一切都好说。   “陛下想让你父亲掌管京城禁卫军, 并且还给了京城相邻六郡卫兵调动指挥权。”卫明月神情严肃,“你日后行事要多加小心。”   “陛下……是不是要颁发什么新的政令了?”花琉璃脸上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京城禁卫军有多重要,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明白。   自大晋开国以来,京城禁卫军统领,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担任。   她父亲虽然已经解甲归田,但是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比, 现在若是掌握着京城禁卫军,但凡有了反意,陛下就是腹背受敌。   “父亲受命了么?”他们家现在已经是鲜花着锦,自大战结束后,家中二老从军营中退了出来,就是不想让花家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心头刺。   虽说陛下信任花家,但做臣子的,也要识趣。不要因为得意忘形,把这份信任硬生生消磨成猜忌,最后落得君臣离心的下场。   卫明月摇头:“为臣者,理应为君分忧。但是这么重要的位置,我们家不能轻易应下,至少不能轻松答应下来。”   君臣相处之道,是每个花家人从小就开始学的东西。   一味的恭顺是下下策,投其所好也并非上策,唯有拿捏得当,进退有度,投入真情,但又不能忘乎所以,才能最大的保全家族。   “你从小跟在我身边学为将为臣之道,但为娘希望你一生都用不到。”卫明月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顶,“唯有世间太平,再无战争,才是我们武将世家真正解甲归田之时。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若女儿是个普通的世家姑娘,就不会在小小年纪独守军中,甚至为了百姓的安全以自身为饵,差点命悬一线。   外人只觉得花家待女如明珠,却不知他们把十岁大的女儿,抛在军营中的狠心与无奈。   花琉璃握住娘亲的手,撒娇地笑:“娘亲,女儿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委屈过。”   她记得父亲撩起裤腿到鱼塘给她抓鱼,记得英姿飒爽的娘亲骑在马背上,离开城门很远了还频频后望,只为多看一眼站在城门上的她。   后来战胜归城,她拿着弓箭走到娘亲面前,刚说一句“娘亲,我刚才带人拦住了几个准备混进城的探子”,娘亲就当着副将的面,把她紧紧搂进怀中失声痛哭。   还有三个哥哥,在物资最紧缺的时候,想尽办法给她弄好吃的。   她想做什么,闹什么,他们都陪着她闹,便是她说要养面首,哥哥们还给她攒银子。   她在父母抵御外敌时出生,又在边关军民的爱护下长大,从未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   “正是因为你从不觉得委屈,为娘才觉得你委屈。”卫明月温柔地看着女儿,“你喜欢谁,就大胆地去喜欢,不必有所顾虑。”卫明月很担心女儿为了家族,把自己对太子的情爱埋在心底,留下一生的遗憾。   “啊?”花琉璃有些疑惑,娘亲怎么突然提到喜欢的事了?   “娘亲。”花琉璃怀疑地看着卫明月,“女儿才十五岁,你不会是想把女儿嫁出去吧?”   “胡说八道什么。”卫明月只当花琉璃在装疯卖傻,“左右你记着,不要委屈了自己,爹爹与娘亲在战场上拼命,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不是为了让儿女委屈一辈子。”   每句话她都懂,但是表达的含义,为什么如此高深呢?   花琉璃觉得,她跟娘亲之间,肯定有什么说不清楚的误会。但是看娘亲这个样子,似乎认定了她在撒谎。   算了,娘亲这么美,娘亲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花应庭就去御书房外面蹲着了。等着面圣的还有其他几位官员,互相寒暄了几句,便恭敬地站在原地等陛下召见。   “诸位大人。”赵三财笑着走出来,“陛下与太子殿下有要事相商,诸位大人若无要事,就请下午再来。”   几位官员想了想,都识趣地离开。   “将军。”赵三财唤住准备跟其他官员一起离开的花应庭,“陛下请您进去。”   “陛下与太子有要事相商,末将现在进去是不是不合适?”   “别人不可以,将军自然是可以的。”赵三财行了一礼,“陛下说了,自己人不需虚礼。”   花应庭听着这话感到有些不对劲儿,被陛下信任是好事,但“自己人”这种说话,岂能轻易用?   假装没有看到花将军的疑惑,赵三财笑着把他引进御书房,便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花应庭走进御书房时,陛下与太子似乎在说什么,见到他进来,两人齐齐露出笑容。   “爱卿,坐下说话。”不等花应庭把礼行完,昌隆帝便招呼着花应庭坐下。   “陛下,末将今日来,是为了京城禁卫军一事。”花应庭开门见山道,“陛下愿意把此等大任交到末将手上,是末将的荣幸,但这事涉及陛下与京城百姓的安危,末将私以为,陛下需要三思而后行。”   “爱卿这话是何意?”听到花应庭拒绝任命京城禁卫军统领,昌隆帝也不生气,他笑着道,“爱卿连金珀敌军都能打退,难道还管不好这三万禁卫军?”   “陛下,您知道末将的意思。”花应庭笑着挠头,他年轻的时候长得好看,即使现在已经年近五十,笑起来的样子也比同龄人好看,“今日您与太子殿下在,末将就说句胆大妄为的话。末将是能做好这个统领,但您不该把这个交给末将。事关您的安危,请您三思而后行。”   御书房里安静了几息,随后昌隆帝大笑起来;“这种事本该别人来说,结果别人什么都没有说,反倒是你在担心这些。”   有这样的臣子,他为何不放心?   “陛下,末将在说很严肃的事。”花应庭无奈,“还请您好歹严肃些。”   “当年你骗朕爬树掏鸟窝的时候,可没让朕严肃一点。”昌隆帝笑着轻咳两声,“现在终于懂事了。”   “年少无知的时候,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花应庭脸上露出几分怀念,忍不住笑道,“不过陛下您在爬树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分。”   两人说得轻松,但有个与爬树相关的事件,两人都没有提。   当年妖妃派人刺杀太子,花应庭把昌隆帝藏在树上,独自一人斩尽几十名顶级刺客,最后昌隆帝只受了点皮外伤,还是从树上爬下来时刮伤的。   花应庭却浑身浴血,养了不少时日的伤。   刺杀事件发生后不久,先帝就病了,病得连上朝的精力都没有。昌隆帝那时候身为太子,自然要协理朝政,妖妃发了疯,想杀了他让自己的孩子登基。   花应庭与卫明月便日夜守在他身边,没让人伤害他半分。   世人都觉得,身为帝王者,最不喜欢的便是那些见过自己狼狈样子的人。   昌隆帝并不同意这句话,在他最狼狈最凄惨之时,都愿意为他拼命的人,才是最值得深交的挚友。   这么多年来,花应庭与卫明月从不在他面前提及过往恩情,但是他们在边关写来的每一封信,送来的每一个物件,都能让昌隆帝感受到那份年少时的温情。   三十年前,他让花应庭不要管他,赶紧走。   花应庭把他拉到树上,一字一顿地说,说好生死之交,哪有半路就逃的道理。   这一守,就是三十年。   “应庭,朕相信你。”昌隆帝拍了拍花应庭的肩膀,“你替朕守着这座京城,帮朕守着这几个孩子。”   花应庭沉默下来,他站起身朝昌隆帝行了一礼:“陛下真心相付,末将愿以命相报。”   “朕要你把命好好留着,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喝茶下棋,哪管他社稷江山。”昌隆帝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畅想他的养老生活。   “陛下,这可不太行。”花应庭嘿嘿一笑,“末将已经答应内子,等我们老了就陪她游山玩水,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跟我们一起。”   昌隆帝:“……”   可是他怕卫明月当着他的面,拍烂一张桌子。   太子默默站在一边,见花应庭杯子里的茶凉了,还殷勤地上前为他换了一杯茶。   “这种事怎么能让太子殿下来做。”花应庭连忙起身双手接过茶杯。   昌隆帝笑道:“这孩子小时候你教过他,算起来就是你的晚辈,晚辈给长辈奉一杯茶有什么不能做的。”他偏头看了眼太子,儿子,为父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将军,父皇说得是。”太子微笑道,“孤是您半个学生。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论起来孤也算您半个儿子呢。”   什么半个儿子?   他敢拿当今太子为半个儿子吗?   这又不是他女婿,民间只拿女婿当半个儿子的。   “太子殿下说笑了,末将不敢。”太子越礼貌谦逊,花应庭心情就越复杂,这么好的小伙子,若是被自家闺女给祸害了,他良心过得去吗?   自然是过不去的。   他端起太子亲手送来的茶喝了一口,冷热适中,茶味幽香可口,好茶。   太子微笑着看花应庭喝下半盏茶,笑容里满是愉悦。   “陛下,末将有个建议。”花应庭放下茶盏,见太子正微笑着看自己,赶紧回了一个笑容,才有些心虚地移开自己视线,看向昌隆帝:“只由末将担任统领,末将怕忙不过来,不如陛下再挑两个副统领?”   “爱卿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末将离京多年,对京城不太了解,陛下您这是为难末将了。”花应庭顿了顿,“不过,末将以为,康王可以担任副统领之一。”   康王胆小谨慎 ,在京城里没有多少存在感。但他有个优点,那就是陛下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太子收拾了几个圈地的贪官,康王就吓得把自家圈的地,散得干干净净,唯恐被责怪。   “康王?”昌隆帝沉吟半晌,“朕想想。” 第59章 文曲星庙   对于昌隆帝而言, 他并不在乎副统领是谁,但他也明白花应庭是一片好意。   让康王来做副统领, 是花应庭在向他表达忠心的立场, 而他为了让花应庭放心,思量再三, 同意了花应庭的建议。   至于他为何要思量再三, 不是因为他对花应庭有什么意见,而是康王这个人, 是个……找不到什么缺点,但也找不到什么优点的人。   先帝生前子嗣并不多, 沉迷妖妃之后, 对子女更是半点都不上心。康王是个爹不疼, 娘早死的小可怜,如果不是太后心善,时不时照应他, 说不定康王早就死在宫里了。   幼年一点都不幸福的宫廷生活,把康王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 这些年安安分分地蹲在京城,很是怕事。前两年好不容易学着别人圈了一点地,就遇到太子收拾圈地贪官, 吓得他连忙散了圈地,连夜跑到他面前请罪。   最让昌隆帝头疼的是,康王性格软,娶的王妃也是怕事的性子, 生的一对儿女也太过老实憨厚,一家人在京城里没有半点存在感。   像康王一家的性子,但凡遇到一个耐性稍差的皇帝,在京城里的日子就不会太好过。   当天昌隆帝就把亲自盖玺签字的调令发往康王府,整个康王府都慌了。   “皇兄怎么会让我去做副统领?”康王拿着调令,脸吓得煞白,“我不成的,我不成的。”   他这辈子就没做过什么事,什么扬名立万,什么风光无限,他都不求,只想好好缩在府中,什么事都不做,别人也不要来找他。   “父王,这是陛下亲自签发的调令哎。”长着一张圆脸蛋的安宁郡主凑过去看了看调令,“你不去的话,会不会惹得陛下不高兴啊?”   康王世子跟着点头:“妹妹说得有道理,父王,陛下要你做事,你如果不做,会是什么下场?”   “我不会排兵布阵,也不懂调兵遣将,连弓都拉不开,我能做什么副统领?”康王痛苦地抱头,只要想到自己上任后有可能闹出的笑话,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统领是谁?”   “花应庭大将军。”   康王更加绝望,像他这种百无一用的废材,有什么脸去做大将军的副统领,这简直就是去丢人。   “花将军的女儿我见过,长得特别好看。”安宁早已经习惯自家父王什么事都不想做的性格,她兴致勃勃道,“祭天仪式那天,福寿郡主就站在我旁边。当时她站得救了,差点倒在地上,女儿就伸手扶了她一把。”   “可惜嘉敏郡主跟她关系好像不太好,女儿不敢惹她不高兴,就没跟福寿郡主多说几句话。”安宁郡主有些后悔,“早知道父王你会在花将军手下做事,我就该鼓起勇气跟她套个近乎。”   “啊……”康王有些遗憾地看了女儿一眼,转头与王妃商量,给花家送些什么礼物合适。   他什么都不会,先送点礼物讨好上峰是绝对没错的。   身为皇室族人,他们丝毫没有觉得,去讨好一个外臣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花家收到康王府送来的礼物,更是哭笑不得。再看康王府那些神情紧张的下人,仿佛他们不收下这些礼物,他们就会现场晕倒般。   “多谢王爷的美意,我在边关得了一些外域的美酒,请你们替我带给王爷。”花应庭没料到康王的胆子还是这么小,他备了一份回礼,让花府的下人跟王府下人一起去了康王府。   哪知康王因为他回礼,又愁得一夜没睡。   花将军收了他的礼,又回送他的礼,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此时的康王忧愁得难以入眠,他的同父异母妹妹顺安却兴奋得难以入睡。   不能怪她性格浮躁,实在是她跟乐阳交锋这么多年,几乎每次都是她吃亏。难得这次她占据上风,她恨不得拉着姚驸马说上三天三夜。   姚驸马被顺安翻来覆去地弄得睡不着,干脆坐起身无奈道:“公主,你已经高兴两天了。”   “别说两天,我能高兴两个月。”顺安公主抱着被子坐起身,“你是没有看到乐阳的那个难看的脸色,还假意说要走,还以为太子要留她呢,结果还不是自讨没趣。”   “你以前不是讨厌太子?”姚驸马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怎么现在舍得夸他了?”   “只要能让乐阳丢脸的人,我都会夸。”顺安公主就着姚驸马的手喝了一口水,“你说奇不奇怪,乐阳那么明显地想要拉拢太子,太子却对她越来越疏远,这是什么道理?”   “还能有什么道理,太子不想娶她女儿呗。”姚驸马把杯子放回桌上,“你就别瞎琢磨这种事了,早点睡吧。”   反正以你的脑子,也琢磨不出什么东西来。   “哪能这么简单,应该还有其他原因。”顺安打个哈欠,“仔细想想,太子这些年对乐阳一直是不冷不热,倒是乐阳一个劲儿想往太子面前凑。”   “你如果早看明白这点,也不用跟太子闹得这么僵。”姚驸马见她不肯睡,拿了件外袍披在她身上,“这件事陛下肯定会知道的,若是陛下与太后问起来,你怎么办?”   “之前跟太子怎么说的,到了皇兄那里,还是这么说。”顺安道,“陛下偏宠太子,说不定太子早就把这件事跟皇兄说过一遍,若是说辞不同,反而麻烦。”   “你啊,下次要打人的时候,也该把我叫上,万一吃亏怎么办。”姚驸马道,“幸好这次有福寿郡主在,不然乐阳那个贱人,又要算计你了。”   促进夫妻感情生活的小窍门之一,那就是跟伴侣一起骂她最讨厌的人,姚驸马深谙此道。   “我就知道福寿郡主跟她那个母亲不同,嘉敏能交到这种朋友,我也就放心多了。”顺安看了看屋外,小声道,“依我看,太子对福寿郡主的感情,非同一般呢。”   姚驸马有些惊讶,随后赶紧道:“这事可不能在外面说。”   不管太子对福寿郡主有没有意,以他们两人的身份地位,陛下恐怕都不会愿意他们在一起。   太子若是娶了福寿郡主,等于有了一个掌管三万禁卫军的岳父,届时太子若是有反意,夺走帝王宝座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陛下是个聪明的帝王,绝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二天早上,夫妻两都起晚了,顺安公主刚妆点好,姚驸马就匆匆走进屋子:“公主,礼部官员来宣旨了。”   “陛下竟然会给我下圣旨?”顺安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难道是皇兄知道她跟乐阳的争端后,又不想责罚乐阳,就随便赏点什么东西来堵她的嘴?   不怪顺安会这么想,实在是她跟太子关系太差,差到陛下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设好香案,顺安公主勉强维持着笑脸去接旨,当礼部官员念完圣旨内容以后,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姚驸马悄悄推了她一下:“赶紧谢恩。”   顺安公主晕晕乎乎接过圣旨,茫然地看着姚驸马闹哄哄地送走礼部官员,走到椅子上坐下。   难道是她昨天晚上没睡好,产生了幻听?   皇兄竟然册她为长公主了?   自从上次差点被册为长公主,却没有成功以后,顺安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没机会被封为长公主了。   没想到她最近什么都没做,就是打了乐阳一巴掌,就被晋封了?!   “恭喜公主,得偿所愿。”姚驸马笑着上前朝她行了一礼。   顺安抓住姚驸马的手,深吸一口气:“马上备厚礼,送到花府。”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她能成为长公主跟花琉璃与太子有关,太子被她骂过好几次,她实在拉不下脸去感谢太子。   左右太子对花琉璃有意,她把给太子的那份,也转送给花琉璃好了。   嘉敏听说母亲被封为长公主,激动地从小院跑到正殿,一句“恭喜母亲”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母亲泪光盈盈地看着她:“嘉敏,你长大了。”   “哈?”嘉敏茫然地看着母亲,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   “大了,懂事了,知道替母亲分忧了。”顺安长公主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以后多跟福寿郡主来往,吃什么花什么我这里有,不能委屈了福寿郡主。平日你也要好好收敛一下脾气,不能因为福寿郡主性格温柔,对你好,你就冲人发脾气,知不知道?”   “哈??”嘉敏满头雾水。   “拿着。”顺安公主把手里的银票塞到嘉敏手里,“平时要多照顾照顾福寿郡主,明白吗?”   “母亲,我跟花琉璃究竟谁是你的亲闺女?”嘉敏看着手里的银票,感觉整个世界都好像中了花琉璃的毒。   “傻孩子,你不要多想,如果花琉璃是我的亲闺女,我早就把她带回家了。”   嘉敏:“……”   人生就是这样,无奈着无奈着,也就习惯了。   “太子竟然让皇兄册立了安顺为长公主!”乐阳长公主冷笑,“好一个太子,本宫这些年对他的好,就是喂了白眼狼。”   明知她与顺安不合,他却偏偏让顺安做了长公主,分明就是故意让顺安跟她打对台戏。   “母亲,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谢瑶问。   “怎么办?”乐阳长公主慢慢压下心底的怒意,“难道京城里,只有他一个皇子?”   谢瑶脸色一白:“可是母亲,我只喜欢太子表哥。”   “喜欢?”乐阳长公主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这种没什么用处的情绪,你应该尽早抛了它。你的使命是做皇后,至于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并不重要。”   “可是……”   “没有可是。”乐阳长公主眼睛一眯,“你忘了你父亲对你的期望?”   谢瑶泫然欲泣:“女儿没忘。”   “没忘就好。”乐阳长公主满意地点头,“你回房好好想想,尽早想通,不要让我失望,知道吗?”   谢瑶沉默地退下,她站在院子里,愣愣地看着院子里盛开的花树,眼中渐渐盈满恨意。   若不是花琉璃,一切都不会发展到现在这样。   太子不会这么无情地对她,她也有机会嫁给太子表哥。   她为什么要从边关回来,不是说她身体不好吗,为什么没有病死在边关?   “我觉得文曲星庙挺灵的。”花琉璃对身边的太子道,“很多考生都已经离京,今天应该不会再排队了。”   殿试再即,花琉璃准备去文曲星庙给花长空祈福,没想到半路上碰见太子,两人就一起去文曲星庙。   “殿下为什么也要去文曲星庙?”   “祈求文曲星保佑,让我们大晋多出几个栋梁之才。”太子一本正经道,“我们两个一起去祈福,更容易被文曲星听见,愿望也更容易视线。”   “有道理。”花琉璃点头,“陛下是天子,那你就是天孙。文曲星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多保佑我哥哥。”   两人走到文曲星庙门口,花琉璃拉了拉太子:“殿下,你看前面的人,像不像林家的小姐?”   她记得林家小姐好像说过不信这些东西,没想到还是偷偷摸摸来了这里。   太子瞥了一眼,淡淡道:“孤不记得了。”   “殿下不是见过她?”   “世间大多人于孤而言,都是云烟。”太子看着花琉璃,“不重要,也就无所谓记不记得。”   花琉璃好奇地随口问:“谁是殿下重要的人?”   “家人、朋友,还有……最特别的知己,你。”   花琉璃怔怔地看着太子,她觉得太子的眼神就像是一团火焰,温暖热烈,让她有些不敢直视。   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哥,我跟你说,这家文曲星庙肯定灵,上次花琉璃就是在这里……”姚文茵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不远处的花琉璃,神情万分尴尬。   早知道会被一次次打脸,她当初就不该在文曲星庙门口嘴贱。   有些巧遇很美好,但是像今天这种巧遇,就没必要了。   她丢不起这种人。 第60章 女将军   “殿下。”姚松柏第一眼便看到站在花琉璃身边的太子, 上前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姚文茵这才注意到太子的存在,赶紧跟在哥哥身后行礼。不能怪她注意力不集中, 实在是花琉璃实在太拉仇恨, 只要有花琉璃在,她根本注意不到别人。   “姚姑娘, 你也在?”花琉璃只注意到走在他们前面的林菀, 没想到姚文茵也来了。   听到花琉璃的询问,姚文茵面上有些挂不住, 含糊地嗯了一声。当初她说不信鬼神的时候有多爽快,现在脸就有多疼。   “福寿郡主。”姚松柏与花长空是好友, 但这却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清花琉璃的容貌。   福寿郡主不像是久居边关的人, 更像是在南边的水乡长大, 柔能如水,让人见之便生出怜惜之情。难怪一位同窗只见了郡主一面,就向长空兄打听福寿郡主有无婚配。   “姚公子也是来拜文曲星的?”太子伸手扶了一下花琉璃的手腕, “小心台阶。”   注意到太子扶福寿郡主手腕的动作,姚松柏赶紧把自己投向她视线收回来, “舍妹说此处甚是灵验,学生想求个心安,便来拜一拜。”   姚松柏很是洒脱, 并不觉得考前来拜一拜文曲星君有丢人之处。   但是姚文茵觉得很丢人,她默默捂住自己的脸,很想假装自己从未来过这里。   “哦~”花琉璃笑眯眯地看向姚文茵,“上次姚姑娘还不信文曲星君灵验, 没想到这么快就改变了想法?”   姚文茵:“……”   我不想说话,谢谢。   太子轻笑一声,假装没有看出花琉璃在故意调侃姚文茵:“姚公子这段话说得对,求个心安也是好的。”   几人进了文曲星庙,护卫们把庙宇四周都护了起来,庙祝见到这个阵势,下了一大跳,躬身迎了出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靠近太子,就被拦了下来。   “对不住,我们家贵人上香,其他人不得靠近。”穿着黑色袍子的护卫话虽说得客气,表情却严肃得很。庙祝赶紧缩着脖子往后退了退,半点都不犹豫。   京城里贵人不少,能带这么多护卫出门的,除了皇亲国戚还能有谁?   林菀刚跪到蒲团上,就听到神殿外传来动静,她回头望去,就见一队侍卫把文曲星庙围了起来,其余侍卫护卫着四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   这次来文曲星庙,她特意挑了个人少的日子,以免遇到熟人,没想到其他熟人没有遇到,倒是遇到了自己不想见到的人。   她朝神像拜了三拜,起身来到太子面前:“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微微颔首,带着花琉璃直接往神殿走,似乎连多看林菀一眼,都是对他人生的浪费。   这么明显的态度,就算是性格直爽的姚文茵,也察觉到了太子对林菀明显的不待见。原本她还想嘲讽林菀两句,但是太子表现出这种态度,她反而不敢多说话了。   真正被上位者厌弃的人,跟他多说两句话,都有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   林菀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倨傲地走进神殿中,神情无比复杂。   更让她难受的是,花琉璃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她一眼,仿佛她的存在无关紧要。也许对于花琉璃来说,她就是路边的石头、蚂蚁,又或者一片干枯的树叶,没有半点意义。   真是可笑啊。   她日日夜夜都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与花琉璃过不去,若是她能少说两句就好了,至少她还能做未来的英王妃。不像现在,明明住在繁华的京城,却没有任何归属感,她就像是这座城的过客。她来,无人惊喜;她走,无人挽留。   当初在花朝节上对她殷勤客气的几位贵女,现在看到她就匆匆走开,仿佛走慢一点,她就能拿她们好处似的。   最可笑的是,她父亲的调令被陛下压下不发,还是花琉璃的父亲进宫求情,才让这件本有可能闹大的事情,低调处理了。   现在她只要看到花琉璃,就会觉得难堪、后悔、不甘,还有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恨意。刚才花琉璃在看到她时,即使是出言嘲讽几句,也比现在这种无视的态度好。   “求星君保佑我哥哥,能得中状元……”   花琉璃与姚文茵跪在蒲团上,说了相同的话。两人扭头看着彼此,眼神在空气中厮杀。   “星君在上,信女愿捐银百两。”姚文茵率先开口。   “星君在上,信女身边的这个人,上个月还说您坏话。”花琉璃道,“信女愿以星君的名义,捐银五百两到善堂,用以救济更多的人。”   姚文茵听到花琉璃的话,整个人都惊呆了,没想到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这样的操作?   “星君在上,信女此前只是无心之言,请星君不要放在心上。”姚文茵瞪了花琉璃一眼,为了能让花长空考中状元,花琉璃什么阴险的事都能干出来。   姚松柏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尴尬陪笑,对太子道:“舍妹年幼不懂事,让殿下您见笑了。”   太子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见太子这个态度,姚松柏心里更是忐忑不安。整个姚家都知道,太子与顺安公主感情不太好,顺安公主的驸马是他们姚家二叔,所以每次姚家人在太子面前都格外小心,就怕这位太子哪天心情不好,突然迁怒于他们。   身为读书人,没有谁不想做状元,但是花兄的才华与气度他是佩服的,所以即使殿试后,做了状元的人是花长空,他也只会心悦诚服地接受这个结果。   “方才我都是在说笑呢,姚姑娘不要放在心上。”花琉璃站起身,笑眯眯道:“祝令兄在殿试上能拿一个好名次。”   “呵。”姚文茵再也不会相信虚伪地花琉璃了,她站起身把抓起一把碎银子扔进功德箱里:“我哥肯定能考个好名次。”   “文茵。”姚松柏担心两个小姑娘把气氛越闹越僵,赶紧出来打圆场,“不得无礼。”   姚文茵撇了撇嘴,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显然不想在外面驳了哥哥的面子。   “附近有个茶坊,太子与郡主若是不介意,我们可以去茶坊品茶闲聊。”姚松柏朝太子拱手行礼,“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太子扭头看花琉璃:“琉璃可想去?”   花琉璃看出姚松柏有意与太子拉近关系,扭头见太子脸上并没有半分勉强,才点头道:“一切都听殿下安排。”   “那我们稍坐一会儿再走。”走出神殿,太子抬头看了眼有些烈的日头,接过太监递来的折扇抖开,遮在花琉璃的头顶,在她耳边小声道,“近几日他国使臣已经陆陆续续赶至京城,在茶坊里还能听一会儿书。”   大晋附近,只有两个权力集中土地辽阔的国家,玳瑁国与金珀国,其他的国家大多都是弹丸小国,对大晋没有半点威胁。   有些小国因屡被金珀欺压,不得已之下,只好对大晋俯首称臣,以求得到大晋的庇佑。   每当大晋有什么好事发生,这些小国便会殷勤地派使臣携礼进京,对昌隆帝进行一通夸赞,拿着金银珠宝四处贿赂京城的官员,确保大晋这条大腿能抱得稳稳当当。   甚至还有一些比较贫穷偏远的部落,甚至想直接加入大晋,拿大晋的户籍。不过他们这种热情,被昌隆帝拒绝了。   合并其他小国小部落涉及了很多政治因素与利益,昌隆帝虽然心动过,但却不愿意轻举妄动。   但是这一次不同,大晋的军队把向来嚣张的金珀打得举手投降,原本心动却不能做的事,现在却可以考虑了。   花应庭与卫明月为大晋打下的这场胜仗,影响的不仅仅是当下,而是大晋朝未来的百年。   也正因为此,其他官员才会以为花家会被鸟尽弓藏,因为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这样的大功臣在身边,也没有哪个帝王喜欢臣子在民间的名声比自己还要响亮。   姚松柏是读书人,他喜欢去的茶坊,也是读书人居多。   读书人大多斯文,大堂里虽有很多读书人在一起说话品茶,但并没有吵吵嚷嚷,气氛极好。   有读书人从楼上下来,见姚松柏一行人带着女眷,还特意往旁边避让了几步,以免冲撞了女眷。   二楼又很多用屏风隔开的小间,台上有一位老者弹着琵琶唱曲儿,那怡然自得的样子,不像是出来卖艺,更像是手瘾上来,便给客人表演一番。   楼上比楼下客人少了很多,客人们三三两两各自坐一桌,有小声说话者,也有谈论考题者,甚至还有摆起棋盘,你来我往下棋的人。   “这里的碧螺春味道格外好,殿下可要尝尝?”姚松柏招来堂倌,征求着太子的意见。   “三杯便好,福寿郡主入口的东西,孤已经让人备好。”太子要了几样小吃,对盘腿坐在自己右手边的花琉璃道,“外面的小吃大多都是那些,做工也不讲究,你若是喜欢,孤让东宫厨子给你做。”   姚文茵瞪大了眼睛,太子与花琉璃……   默默咽了咽口水,她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把花琉璃得罪得太厉害。   茶水点心上桌,四人还未交谈几句,就听到旁边一桌有人道:“大晋的女人实在不知羞耻,在外抛头露面便罢了,竟然让女人做将军。”   “军营里遍地都是男人,一个女人对男人指手画脚,像什么样?”   姚文茵不满地皱眉,女人做将军怎么了,卫将军可是京城里不少小姑娘崇拜的对象。她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三个围坐在一起的男人,两老一少,衣服样式虽与大晋相似,但她一眼便看出,这三人不是京城人士,甚至有可能不是大晋人。   “此话是何种道理?!”花琉璃一行人还没有说话,便有另外几个读书人拍桌而起,“诞下诸位者,是男还是女? ”   作者有话要说:  大晋读书人:都让开,终于轮到我们出场的时候了!打架我们不行,论吵架,我们是专业的! 第61章 善良   在神话传说中, 大晋与玳瑁两国的祖先是两对兄弟,因为意见不合, 兄弟二人举家搬迁, 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从此再不相见。随着他们的子孙后代越来越多, 居住的地方越括越大,便渐渐形成了两个国家。   这两个国家几经朝代变幻, 就是现在的大晋与玳瑁。   这个古老传说有两个版本,大晋的版本里, 兄长多疑贪婪, 最后去了玳瑁国所在的地方。玳瑁的版本里, 弟弟懦弱无能,胆小如鼠,最后这个弟弟去了大晋版图所在的地方。   两国的文人也常常编写诗词, 抬高自家祖先,顺便再埋汰对方的祖先。一些民间戏剧中, 也常常拿这个故事改编演唱。   但不管两国民众之间如何暗搓搓地互相诋毁,玳瑁国文人心中,都带着一股淡淡的优越感,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在国内的地位更高,说话更有威望。   早已经习惯高谈阔论的这几个玳瑁国名士,来了大晋后发现,大晋的读书人实在没什么气势与地位。   小吃摊上, 农人竟然能与读书人同坐一桌。就连茶馆酒舍里,这些读书人也是安安静静的,也不见他们聚在一起作诗做对联,实在没什么读书人的风骨。   他们几经打听,得知这家茶坊是京城文人爱来的地方,三人便特意赶了过来。哪知道这家茶坊除了安静些,读书人多一些,与其他茶坊并没有太大差别。   同是读书人,他们对大晋读书人的软弱与平庸感到可耻,然而这里是大晋的地界,他们又不想说读书人不好,就只能抱怨两句女人。   哪知道他们不过随意说了几句,大晋那些看起来平庸好欺负的读书人,竟然莫名其妙地拍桌而起了。   “生我者为母,自然是女人。”上了年纪的男人姓刘,是玳瑁国名士,因在读书人中很有名气,所以还担任着玳瑁国太子老师一职。   刘名士倨傲地朝拍桌子的读书人拱手:“不知这位小兄弟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穿着青衫的读书人不卑不亢道,“老先生既知赋你血肉者是女人,为何言辞间又如此瞧不起女人?”   “孕育子嗣是女人的天性,与老朽说的这些又有何干系?”刘名士道,“男为阳,女为阴。女人若是做了男人的事,那就是阴阳颠倒,迟早会引得天下大乱。”   “先生看起来,不像是我大晋的人?”青衫书生似笑非笑地问,“不知先生是哪国高人?”   “老朽不才,乃玳瑁国太子少师。”刘名士矜持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难怪,原来是玳瑁国的人。”青衫书生笑容更加灿烂,“我大晋儿郎与贵国不同,不会因女子做了些事,就变得天下大乱。我朝陛下英明神武,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并无半点不妥。”   “女人就该留在后宅操持家务,生儿育女,整日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刘名士没想到青山书生拿这种话来噎人,平心而论,大晋确实比玳瑁更加繁华。但再繁华有什么用,没有规矩的国家,看着便让人觉得乌烟瘴气。   “哦。”青衫书生恍然大悟道,“我原是不知,诸位为何对我大晋女子如此不满,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为何啊?”有其他大晋的书生吆喝着问。   “对,快跟我们说说。”   “自然是嫉妒啊。”青衫书生摇头晃脑道,“我大晋女郎,文能写诗作画,武能提鞭上马,有这样的好女郎在,咱们大晋的男人生活可轻松得了。贵国的儿郎没有这样的福气,来到我们大晋,自然是处处不舒服,恨不能我们过上跟他们一样的日子。”   “原来如此。”另一位蓝衫书生闻言,摇头叹息道:“三位虽不是我们大晋人士,但好歹也是读书人,心胸要开阔,不要见别人过得好就心生嫉妒。俗话说得好,嫉妒使人丑陋,尔等若是羡慕我大晋的儿郎,大可入赘给我大晋女郎,虽然诸位相貌平凡了些,但我们大晋女郎并不爱以貌取人 ,说不定就有人看中你们呢。”   “胡言乱语!”刘名士被这番话气得双唇颤抖,“尔等让女子如此猖狂,不引以为耻便罢了,竟引以为荣,实在荒唐。”   “三位才是荒唐,难道你们没有母亲、姐妹跟女儿?”蓝衫书生冷笑着道,“眼睁睁看着母亲女儿低人一等,却不寻求改变,还以为这才是正道的人,才是荒唐。”   “你们这番言论说出口时,可曾为家中女子考虑过半分?”青衫书生跟着道,“不护母亲者,乃是不孝。不护子女者,乃是不慈。像你们这种不孝不慈之辈,就不要跟我们谈什么阴阳天地了,我羞都被你们羞死了。”   “你们仗着人多,也不过是仗着口舌之快罢了。”刘名士被这些书生七嘴八舌挤兑得毫无还口之力。其他两个文人想帮着刘名士说话,刚刚开口便被这些书生摁着头骂,骂得他们开始怀疑人生,恨不得掩面逃走。   这些大晋读书人是怎么回事,明明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温和,在外面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了,骂起人来却如此厉害?   “我大晋有女将军怎么了?她保家护国,敌人在前不见半分惧色,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既瞧不起我们家的女将军,你们自去侯府门口叫骂,我们绝不拦你。”   “可不是,尔等可是堂堂男子汉,若是对谁看不过眼,当面叫骂去,我们也能敬你是条汉子。三位自诩读书人,连背后莫道他人是非的道理都不明白,也好意思自称读书人?”说话之人一脸鄙夷,似乎在说“走开,我们读书人里面没有你这样的叛徒”,表情生动极了。   刘名士气极,半天才哆哆嗦嗦道:“尔等无能之辈,只能做女人裙下走狗!”   “我倒是想做卫将军裙下走狗,可惜卫将军看不上我。”   惹?   大晋读书人齐齐扭头看向说话之人,是一个坐在角落里的老先生。   “看什么看,谁年轻的时候没个梦中仙女?”老书生红着脸道,“卫将军年轻的时候,可是京城第一美人。”   “老先生您倒是挺实诚。”蓝衫书生道,“梦里想一想是可以的。”   众学子哄堂大笑,他们知道蓝衫书生口中的“实诚”,是指卫将军看不上老先生的意思,老先生也生气,反而感慨道:“男人也好,女人也罢,不都是人?老夫不明白三位为何执着男女之分,但是在老夫看来,卫将军为百姓挡下敌人千军万马,即便在怀有身孕时,得知大晋需要她,百姓需要她,也义无反顾赶到战场。我大晋子民若因她是女子,便对她指手画脚,那叫忘恩负义。英雄就是英雄,何须分男女?”   “生你们的,养育你你们的,也是你们口中的女人。”老先生嗤笑一声,“既然你们瞧不起女人,就请速速了结性命,别让这具女人生下的肉体,玷污了你们高贵的灵魂。”   “老先生说得好。”众书生起哄道,“我觉得三位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们贪生怕死,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三位立场如此鲜明,不如以身作则了结性命,给我们做个榜样?”   “请吧。”   “快请动手,我们都不拦着。”   “你、你们……”刘名士煞白着脸,气道:“你们简直不知所谓。”   说完举起袖袍,遮住脸在众人的哄笑中,匆匆离开茶楼。跟他一起来的两个人见他跑了,也忙不迭地跟上,因为跑得太快,踩到了袍角,他们还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这般狼狈的模样,实在看不出读书人的风雅。   “什么狗东西,卫将军也是他们配说的。”姚文茵肺都要气炸了,要不是姚松柏死死按住她,她早就抄起桌边的茶盏砸了过去。   “妹妹,太子殿下还在呢,你且收敛点。”姚松柏在姚文茵耳边小声道,“咱留点脸面好不好?”   气过头的姚文茵这才想起太子还在,她把举起来的茶杯又放了回去,干笑了两声。转头见花琉璃脸上没有半分怒意,忍不住问:“那三个狗东西说卫将军,你身为将军的女儿,不生气吗?”   听到“狗东西”三个字,姚松柏表情有些僵,他已经不敢看太子的表情了。   “为什么要生气?”花琉璃笑,“我不仅不生气,还很开心。”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别人诋毁你的母亲,你还……”   姚松柏伸手捂住妹妹的嘴,朝花琉璃微笑道:“郡主,对不住,舍妹喝多了茶,脑子不太清楚。”   姚文茵:“……”   她没有醉茶的毛病。   “母亲守卫着大晋的百姓,大晋百姓记得她的好,这不是好事吗?”花琉璃目光从那些维护母亲的读书人身上一一扫过,眼神温柔极了。   这次读书人挤兑玳瑁国文人时,气势汹汹如出山的老虎。现在人骂走了,又恢复了温柔小猫的样子,下棋的下棋,喝茶的喝茶,还有扼腕叹息卫将军为什么要成亲,让他不能做入幕之宾的。   谁能想到,这些看起来秀气好说话的读书人,维护自己人时,能一个比一个凶悍呢?   姚文茵愣住,她心头的火气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有些别扭地红着脸道:“对不住,我误会你了。”   “我知道姚姑娘是好意,又怎么会生你的气。”花琉璃温柔一笑,十分地善解人意。   坐在旁边的姚松柏暗暗叹息,若是自家妹妹能像福寿郡主这般温柔恬静,家里就能少操心一些了。   注意到姚松柏看花琉璃的眼神,太子开口道:“时辰不早,孤该送郡主回家了。”   听太子要走,姚家兄妹不敢久留,连忙起身与太子一起下楼。   姚文茵冤枉了花琉璃,心里有些别扭,就连走路的时候,也有些心神不定,脚下一滑,眼见着就要跌下楼梯。   “姚姑娘,小心。”花琉璃在眨眼间伸手揽住姚文茵的腰,“从这里摔下去,很危险的。”   趴在花琉璃的胸口,姚文茵有些懵,闻着花琉璃身上淡淡的香味,她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妹妹,你没事吧?”姚松柏吓得白了脸色,从这么高的楼梯滚上去,可不是什么小事。   “我没事。”姚文茵想起花琉璃身体不好,小心翼翼地从她怀里退出来,“花、花琉璃,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话音刚落,花琉璃便一阵猛咳,有婢女拿来药丸喂她吃下,她才慢慢好转过来。   见她这样,姚文茵心中的愧意更甚,刚才花琉璃若是没拉稳她,有可能她们两个会一起摔下去。她身强体壮,摔一下最多养上三五个月,若是花琉璃被这么摔一下……   她偷偷看了花琉璃一眼,红着脸小声道:“谢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姚姑娘不必客气。”花琉璃温柔一笑。   看着这个温柔又包容的笑容,姚文茵脸更红了。她的良心开始自责,花琉璃虽然偶尔说话有些气人,但并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甚至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不顾自身安危来救她。   更何况,一开始是自己去招惹的花琉璃。   想明白了这点,再看花琉璃时,姚文茵便觉得她虽然柔弱,却美如皎月,说话虽气人,但却善良大度。   明明是这么好的人,自己怎么能老跟她过不去呢?   太子看了姚文茵一眼,伸手扶着花琉璃的手臂:“琉璃,注意脚下。”   姚文茵默默退后了一步,她总觉得太子殿下看她的眼神,有那么点不对劲。   他听闻卫将军年轻的时候,不仅是很多儿郎的梦中情人,还有很多姑娘哭着闹着要留在她身边,做她的好姐妹。   他怎么就忘了,琉璃是卫将军的女儿,自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今这世道,不仅男人无法让他放心,连女人也是一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嘉敏:我们中间出现了一个叛徒,叛徒!   田珊:不是都叛变了? 第62章 想要什么?   玳瑁国的刘名士带着其他两个读书人匆匆离开茶坊, 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一个男人的惨叫声, 还有民众的叫好声。   惨叫的男人躺在地上, 被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女人踩在地上,女人吼道:“把老人家的钱袋交出来!”   男人哆哆嗦嗦从怀里钱袋拿了出来, 又被女人踩了两脚。   看到此等凶悍场面, 三人齐齐往后退几步,换了一条道走。然而他们还没走多远, 就见几个打扮得精致漂亮的小姑娘走了过来,任由大街上的男人看清她们的脸, 脸面纱都不曾戴。   “真是伤风败俗。”刘名士赶紧拉开袖子遮住自己的眼睛, 他身后两个年轻文人红着脸, 一边别过头,一边又忍不住看两眼。   “女子怎能让外男窥得容貌,大晋如此风气, 竟如未开化之地。”刘名士痛心疾首,带着两个年轻文人匆匆回到使馆, 气得半天没吃下饭。   晚上睡着以后,竟然还做了一个被大晋书生围着骂,被大晋女人按在地上打的噩梦。   刘名士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惊慌失措地想,大晋真是个邪门的地方。   花琉璃也做了一晚上的梦,她梦到小小的太子站在宫中观景台上,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仿佛受了无数的委屈。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花琉璃忍不住上前对他道:“你想要什么?”   小太子不说话。   “要星星我帮你摘,要月亮我帮你取。”   小太子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忽然就变成了俊美的成年太子,他温柔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犹如浩瀚星空:“我想要……”   他张开嘴说了什么,花琉璃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从梦里醒来以后,她闷闷地坐在床上,不住地思考,梦里的太子究竟要什么,总觉得没有满足他的要求,自己心里悬得难受。   “郡主,您这么早就醒了?”玉蓉轻手轻脚地掀起纱帐,把一块温热的毛巾递到花琉璃手中。   “做了一个梦,睡不着了。”   “郡主梦到什么了?”玉蓉伺候着她穿衣穿鞋。   “没什么。”花琉璃摇头,她洗漱过后坐在铜镜前,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枚凤钗,拿在手中把玩片刻后道:“这盒首饰,是太子殿下送来的?”   “是的。夫人刚回来的时候,与您去道观还愿,外人见太子与你同行,便传了些风言风语出来。”玉蓉以为花琉璃忘了这盒首饰的来历,“殿下得知此事后,接连让人送了几匣子珠宝首饰,这是其中一盒。”   “哦。”花琉璃若有所思。   两日后,殿试正式开始。   太子作为未来储君,也随昌隆帝一起出现在了大殿上。这些考生来自不同地方,身份也不尽相同。   为了不让这些考生有心理负担,昌隆帝从不会走到下面看这些考生如何答题。太子却是不同,他时不时在考生中间溜达一圈,十分地悠闲。   上午考完,由宫中统一提供午膳,按照以往规矩,这些饭菜大多清淡无味,本就紧张的考生,是吃不下多少东西的。   但是本届的考生运气比较好,太子特意下令,为他们加了几道菜。紧张的考生闻到这些香味,终于有了饥饿的感觉。   “花兄,巧了,这都是你喜欢的菜式。”姚松柏与护花长空坐在一起,打开食盒一看,小声朝花长空打趣道,“这是好兆头。”   花长空也没想到,太子派人送来的这些食盒里,几乎全是自己喜欢吃,并且还不油腻的几道菜。   一些寒门学子为了进京参加科举,过得十分节俭,若是突然吃油水过重的东西,有可能引起腹泻,这会影响他们殿试的发挥。所以宫中准备考生饭菜时,都会有意避开大油大腻的食物。   “这是我们大家的好兆头。”花长空笑道,“太子特意为我们加菜,你说是不是好兆头?”   “花兄说得有理。”与花长空相熟的学子都笑着应是,这些大多都是富家子弟,对他们而言,能参加殿试就已经是胜利,所以心态很是平稳。   林森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看着花长空一行人的热闹,心里有些羡慕。当初自己若是没有拒绝他们的邀约,此刻应该也跟他们坐在一起说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自坐在角落里。   寒门学子他看不上,高门子弟的邀约又被他亲自拒绝了。一时间,林森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自己被这些考生排挤了。   下午的殿试还没有结束,太子就在昌隆帝的怒视下,光明正大地溜了出去。他骑马出了宫,果然在宫门找到了花家人。   除了花家人以外,还有好几个考生的家人守在外面。这些人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见太子发现他们守在门外,都有些不好意思,上前红着脸行礼。   “诸位不用多礼。”太子微笑道,“各府公子题答得如何孤尚不清楚,不过仪态皆很出众,各位大人不必忧心。”   “多谢太子殿下。”这些人纷纷感激地道谢,心里却震惊不已。太子看到他们守在外面,不仅没有斥责他们,还主动跟他们说起考生们的情况?   这么温柔体贴的太子,他们竟是有些不习惯了。   应付完这些人,太子驱马来到花家人面前,还不等他们行礼,便翻身下马道:“两位将军不用多礼。”   他朝花琉璃使了个眼色,花琉璃心领神会地骑上马,跟在太子身后赶了一段路,才下马小声问:“殿下,家兄表现如何?”   太子跟着花琉璃一起下马,把缰绳扔给身后伺候的人:“孤担心影响花三公子发挥,只略看了几眼。孤以为,以花三公子的才华,拿前三名不会有太大问题。”他温柔一笑,“中午孤让人加了几道菜,花三公子吃下了大半,说明他对下午的考试很有信心,所以你不用担心了。”   “多谢殿下了。”花琉璃提起来的心瞬间放下。她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串手串:“这个送给殿下。”   “这是?”太子伸手接过,手串上的玉珠每一粒都由上好的玉料制成,这么小的玉珠上,竟然还雕刻着各种寓意吉祥的纹样,算得上是难得的珍品。   “军中有位参将祖上是玉匠,平日里大家若是得了好料子,都爱让他雕些物件。”花琉璃干咳一声,“去年臣女得了几件好东西,便让他帮着臣女雕刻了东西送给家人。参将叔叔非说要给臣女未来伴侣雕一件东西,便多了这个手串。”   说到这,花琉璃无奈地笑道:“可是臣女哪来的伴侣,思来想去,就觉得殿下戴上这个肯定很好看。殿下送了臣女那么多东西,臣女都没几件拿得出手的回礼。”   “琉璃早已给孤送了回礼。”太子轻轻摩挲着手串上的玉珠,笑了笑。   花琉璃疑惑,她送了吗?   在她愣神间,太子把玉珠递还到她面前。   “殿下?”花琉璃不解地看着太子,“您不喜欢这个?”   “孤很喜欢。”太子轻轻叹息,“可这个是琉璃未来夫君的东西,孤又怎能夺人所好?”   “什么夫君不夫君,不过是参将叔叔几句笑言罢了。”花琉璃从太子掌心拿起手串,握住太子手臂,把手串套在了太子手腕上,“殿下喜欢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手也长得好看。玉珠戴在太子手腕上,看起来竟是润泽了不少。   “手串是琉璃给孤戴上的,”太子看着花琉璃笑,“孤日后就不会还了。”   “还什么还,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还的道理。”花琉璃失笑,“殿下,臣女是那种出尔反尔又抠门的人?”   “不是。”太子笑容更加温柔,“是孤小人之心了。”   “没事,臣女不会放在心上。”花琉璃摸了摸马儿的头,“殿下,臣女昨夜,梦到你了。”   太子摸着手腕上的玉串:“梦到孤什么了?”   “臣女梦到小小的你站在观景台上,可爱极了。臣女问你想要什么,你也不说,最后臣女哄了你好久,等你终于愿意开口的时候,梦就醒了。”说到这,花琉璃摸着下巴,好奇地问太子,“殿下,您有什么想要的吗?”   “孤小时候,看到其他兄弟有母妃,想过母妃若是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太子笑了笑,“不过随着年岁越来越大,父皇待孤也很好,这种想法便渐渐淡了。”   “现在呢,有什么想要的吗?”   太子静静看着花琉璃,片刻后笑了笑:“有。”   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个眼神!   现在的太子,似乎与梦里的太子重叠了,虽然梦里的太子委屈着,眼前的太子带着笑,但花琉璃觉得,他们的眼神是如此的相似。   “是什么?”   风起,吹起了太子的袍角。   他伸手帮花琉璃理好鬓边被风吹乱的垂流苏钗,温柔一笑道:“你会知道的。”   花琉璃伸手捂住胸口,这种被猫轻轻挠了一爪子,好像还被舔了舔的感觉,有点……奇怪?   十五岁的小姑娘,活力四射,浑身上下都是鲜活的味道。   只要想到有可能让她为难,让她皱眉,他便舍不得了。   太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曲起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心:“琉璃……还小呢。”   茶楼上,谢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来。她冷着脸移开视线,对贴身婢女道:“我听说京城里,有一个很厉害的杀手,名为五三?”   婢女点头应是。   “你想办法联系上这个杀手。”谢瑶眼中满是阴冷的杀意,“我要花琉璃的命。”   “只要能够杀了她,多少钱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三:杀手行业已死,不要找我! 第63章 玳瑁   联系杀手的婢女, 两天后就给谢瑶带来了答复。   “小姐,您让奴婢联系的杀手, 有消息了。”婢女站在谢瑶面前, 面上没有事情办成功后的喜色,只有忐忑不安恐惧。   “他们那边怎么说?”   “接头的人说, 京城没杀手了。”   “什么意思?!”谢瑶手一抖, 差点把眉毛画歪,她放下眉黛, 面无表情道,“他们不想接?”   “几个月前, 京城发生过几起刺杀事件, 朝廷下令彻查, 杀手们逃的逃,抓的抓,杀手组织被朝廷一网打尽。剩下的几个漏网之鱼, 觉得做杀手没什么前途,改行做其他的去了。”婢女越说越小声, 她怕谢瑶发怒,控制不住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谢瑶忆起几个月前,她确实听到过京城发生刺杀事件的消息, 她看了眼面色惊恐的婢女:“那个名为五三的杀手,可能联系到?”   婢女摇头:“接头人说,五三或许早已经丧命,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我明白了。”谢瑶面无表情地想, 既然老天爷要花琉璃再多活几日,她便再忍几日。待父亲进京,她再想其他办法。   “赚钱真难啊。”虽还没入夏,吴山已经穿着开襟短打,坐在摊子前招呼客人。   “老板,你的羊肉面里,怎么就只有两片羊肉,隔壁比你多两片肉,还便宜一文钱。”一个客人端着面碗,不满地抱怨,“做生意不能这样咯。”   “嫌少?”正在擦桌子的女人顺手拿起桌上的刀,走向了客人。   “有话好好说,可别动刀啊。”客人吓了一大跳。   “呵。”女人冷笑一声,只见刀光一闪,唰唰两声,铺在面上的两片羊肉,瞬间变成了十多片大小相同肉,均匀地洒在面条上。   “十几片肉,够了吗?”女人把刀往案板上重重一放,眼神凌厉。   “够、够了。”客人吓得缩了缩脖子,拿起筷子低头吃了起来,付账的时候对女老板竖起拇指道:“老板好刀法。”   吴山把客人付的铜板放进抽屉里,默默往锅里加了一勺热水。   随着日头越来越烈,吃面的客人也少了起来,吴山往小马扎上一坐,对低头剥蒜的女人道:“咱们这个月赚多少银子了?”   “抛开各种原料钱,我们这个月亏损了一两银子。”吴思板着脸道,“比上个月好,上个月我们亏损了五两银子。”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息,普通人的生活真难啊。   那日与公子的人分开后,他们没有马上回城,而是在乡下小屋里住了一段时间,再回京的时候,就得知组织已经被一网打尽。最离奇的是,被他们抓住的两位郡主,早就被救了回来。   至于公子的人马是如何被发现,人质又是怎么获救的,他们不敢去打听,也不想去打听。   几人合计了一番,决定过普通人的生活,便开了这家面馆。   开了面馆之后,他们才发现生活这么不容易。需要起早贪黑便罢了,还经常应付奇葩的客人,要不是他们早就金盆洗手,那些奇葩客人回家后,就要人头落地了。   “老板。”一个穿着旧袍子的老人走进面馆,“来三碗面,五个包子。”   吴山看了他一眼:“没有。”   “那就四碗面,五个馒头。”   吴思面无表情地冷哼:“也没有。”   老人呵呵一笑:“听说老板家里有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有位客人出价三万两,老板可愿意卖?”   “古董早就摔坏了,现在不卖,以后也不卖了。”吴山把手里的擦桌布往桌上一扔,“你别再来了。”   老人在他们柜台上抓了一把豆子,慢慢吃了起来:“客人说了,只要你们愿意卖,可以继续加钱。”   吴思在面馆门口把打烊的牌子挂上,转身对老人冷笑道:“如今早就不做这门生意了,眼下这光景,谁还想做这个生意?”   “我知道你们现在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但你们往日是何等风光的人,如今天天赚几枚铜板钱,又有什么意思?”老人小声道,“这次可是个大客户,出手阔绰得很,只需要你们去杀一个女人。”   “杀谁?”吴山顺口问了一句。   “花应庭的女儿,花琉璃。”   吴山与吴思齐齐顿住,吴思转身拉开面馆大门,伸手指着外面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老人道:“你们当真准备当一辈子的普通人?”   吴山板着脸:“做了二十多年的阴沟老鼠,做人挺好的。”   老人看着这个不起眼的面馆,还有木桌上客人用过没来及收走的碗筷,忽然笑道:“这样也好,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们了。”   他转身走到门口,见面馆里的几个人都看着自己,忽然道:“前几日我得了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永州有位公子,因为贩卖违禁商品,被东宫银甲卫抓住,不日便要押送进京了。”   面馆里的几个人齐齐变了脸色。   “本来打算赚了你们这笔介绍费就离开京城,既然你们不愿接,今夜我就离开京城。”老人笑了笑,“路引户籍都准备好了。”   吴山对他点了点头:“保重。”   老人把手背在身后,慢慢走出店门,涌入了人流中。   两个时辰后,京兆府接到报案,有位老人死在了大街上。死亡原因很简单,不小心摔倒在地,脑子磕到屋檐下的破碗,不等大夫赶到便咽了气。   因老人没有家人,尸体被送往了义庄,由京兆府统一进行火化埋葬。   “小姐,为什么要安排我们自己的人,杀了那个接头的人?”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所有秘密。”   谢瑶坐在铜镜前,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轻声问婢女:“你说,我好看吗?”   “小姐貌若天仙。”   “可是太子表哥为何不喜欢我?”谢瑶忽然笑了,眼中满是疯狂,“没关系,他早晚会成为我的人。”   若是她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御书房,昌隆帝翻阅着殿试的案卷。这次参加殿试的考生有三百余人,他无法一一翻阅,所以除了监考官推选出来的前十名,其他的只是随意抽查翻看。   “这份答卷写得十分精彩,可评为首名。”昌隆帝把最看好的考卷抽了出来,特意在上面打了一个圈。圈完以后,他笑眯眯地问正在批阅奏折的太子,“元溯,你觉得这份答卷,有没有可能是你未来三舅子的?”   “如果不是的话,父皇你会为了儿臣,把他提拔为状元?”太子似乎觉得写得有些累,放下笔甩了甩手,见昌隆帝正看着自己,又甩了甩。   手串上的玉珠碰在一起,发出哒哒的声响。   “你想得倒是美,科举关于江山社稷,岂能儿戏。”昌隆帝把第一名单独放在一个托盘中,“自然是不行的。”   “那便是了。”太子起身走到御案前,伸出手给昌隆帝换了盏茶,顺便看了眼被昌隆帝圈为第一名的答卷,“儿臣也不在乎花长空考得好还是坏。”   “是啊,你只想娶人家妹妹。”昌隆帝见太子老把手臂在他面前伸来伸去,一会儿给他倒茶,一会儿给他整理弄乱的奏折,忍不住道,“又在外面惹什么祸了?”   孩子太懒了不好,稍微勤快一点,他又担心他是不是惹了事,真是复杂又矛盾的心情。   “父皇,儿臣近来什么都没做。”太子晃了晃手腕,玉珠又发出哒哒的声响。   “别晃了,晃得朕头晕。”昌隆帝瞥到太子手腕上多了串玉珠,忍不住笑道,“你平日不是最厌烦戴这些东西在手上,嫌不爽利?”   太子一双手干干净净,从不戴戒指或是玉扳指。就连高僧赠送的佛珠,也被他束之高阁,从没上过身。   “别的手串儿臣不喜欢,但这个手串不同。”见昌隆帝终于注意到自己的手串,太子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这是您未来儿媳妇送给儿臣的。”   昌隆帝:“……”   嘴上说得欢,有本事把人娶进宫,私底下过嘴瘾有什么意思。   炫耀完手串,太子也不想帮昌隆帝批奏折了:“父皇,玳瑁国的使臣已经进京几日,你可曾面见他们?”   “怎么,他们遣人给你送礼了?”昌隆帝问。   “确实有人来送礼。”太子似笑非笑道,“不仅儿臣这里收了礼,恐怕儿臣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收了不少好东西。”   “他们愿意送,你收着便是。”昌隆帝道,“至于见不见,什么时候见,就是朕的事。外面的事,你自己做主便是,若有闹得过分的,你只管收拾,朕替你兜着。”   “儿臣也觉得,父皇日理万机,哪有空闲整日接见这些使臣,由礼部官员去处理就够了。”太子道,“又不是他们的国主亲自到来,无需太给他们颜面。”   人也好,国家也罢,过分的礼遇在他们眼中,就成了软弱。大晋实力强盛,态度稍微冷淡一点,他们反而诚惶诚恐起来。   也许,这就是人性。   大清早起来,花琉璃就发现家里多了几箱子厚礼:“谁送来的?”   “玳瑁国的使臣首领,玳瑁国三皇子派人送来的。”卫明月把礼单放到一边,语气淡淡,“玳瑁国使团进京已有七日,陛下一直没有宣见他们,他们这会儿心里正发慌呢。”   “玳瑁国?”花琉璃想起那个自称玳瑁国太子少师的刘大人,冷哼了一声。   几日前他们还在嘲笑大晋有女将军,这才过了几天,就求到了他们面前。她踢了踢箱子:“母亲,女儿不喜欢这些东西,派人给他们送回去。”   卫明月看了眼女儿,没有问她理由,点头道:“依你的意思。”   玳瑁国使臣团这几日待在别馆里坐卧不安,自从金珀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后,他们就担心大晋想起往日那些旧怨,转头进攻他们国家。   他们刚进京的时候,别馆的接待大臣对他们都很客气,他们刚放下心没两天,就发现大晋皇帝似乎没有接见他们的意思。他们顿时着急起来,给几位皇子殿下送了厚礼,也没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最后他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给一些朝中要员送礼,可是这些官员都狡猾得很,话说得一个比一个好听,但谁也不愿意给他们一个确切的答复。   “殿下。”一位属下面色惊惶地走到玳瑁三皇子面前,“我们送到花将军府上的礼,被退回来了。”   “什么?”三皇子面色一白,花将军是大晋最厉害的武将,他不愿意收他们的礼物,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暗示?   “你们可有打听到,将军府为什么要退回这些礼?”   属下茫然地摇头,愧疚道:“属下并未见到府中两位将军,不过属下打听到一个消息。今天下午,花将军最宠爱的女儿回去蹴鞠场看蹴鞠比赛,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接近她。”   “她是女子,你们身为外男,如何能接近她?”三皇子在心里犯愁,早知道会有今日,他就该带一个妹妹过来。   “殿下,大晋规矩与我国不同,他们并不避讳女子与外男相见。”属下道,“就连今天下午的蹴鞠比赛,也是女子队在踢。”   “女人如何能蹴鞠?”三皇子十分惊讶,沉思片刻后咬牙道,“既然如此,我亲自去找花家的小姐,以示我们玳瑁的诚意。”   玳瑁国的人又匆匆打听花家这位小姐的爱好,谁知除了她体弱多病,十分受宫中太后喜爱意外,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殿下,属下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   “讲。”   “据传福寿郡主曾因一位容貌出众的琴师,在乐坊里与另一位郡主闹得十分不愉快。所以属下以为,这位郡主面对貌美男子时,也许会好说话一些。”   长得最好看的三皇子:“……”   难道他们已经沦落到出卖男色的地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玳瑁:虽然我们瞧不起女人,但我们能屈能伸。   阿瓦:上一个对福寿郡主用美男计的人,还在大理寺牢里蹲着呢。 第64章 三皇子   “荒唐!”刘名士得知三皇子为了靠近大晋宠臣的女儿, 竟是要委屈自己使用美男计,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 “殿下, 您贵为皇子,岂能如此委屈自己?”   三皇子知道刘大人是好意, 然而事到如今, 晋国皇帝陛下一直不愿意见他们,他如何能安心?   “大人, 晋国势如中天,就连善战的金珀都败在他们的铁蹄之下。”三皇子苦笑, “以往我们三国互相牵制, 虽偶有摩擦, 却还维持着表面的平衡。自从金珀偷袭晋国,杀害晋国平民后,这种平衡便被打破了。”   “金珀战败, 朝中并无能将,签下投降书以后, 年年给晋国纳贡。”三皇子心里比黄连还苦,“我实在担心,晋国压制住金珀以后, 会转而像我们玳瑁下手。”   玳瑁文风鼎盛,重文抑武,若真与晋国打起来,吃亏的定是玳瑁无疑。   “当年金珀与晋国交锋, 陛下若愿意出兵与晋国一起讨伐金珀,今日也不会……”刘名士叹息,当年晋国与金珀交战,玳瑁哪边都不敢得罪,只能装傻充愣,于是便落得今天这般地步。   刘名士虽不喜晋国的风气,但是金珀好战喜掠夺,行事十分霸道。与之相比,晋国就讲理多了,当年他们就该跟着晋国一起,把金珀摁在地上打。   不过谁又能想到,晋国竟然这么拼,耗费这么多年,也要把金珀打得服服帖帖呢?   怪来怪去,只能怪金珀无事挑衅他国。现在好了,输得史上留名,年年纳贡不说,还割城让地,连累他们玳瑁也里外不是人。   当年的三国鼎立多好啊,不知道三角形最稳固?   现在倒好,自己砍去一条腿,大家一起做晋国的小弟,开心了?   玳瑁朝臣们嘴上说着不惧外敌,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白,打是不想打的,打是肯定要输的。像金珀那样,输得历史留名,割城让地,连皇子都被掳去做俘虏,那是万万不能的。   也正是因为此,他们来了晋国后,才想弄清楚昌隆帝究竟有没有攻打玳瑁的打算,哪知昌隆帝连见都不见他们。   玳瑁使臣们神情凝重,看向三皇子的眼神愧疚又无奈,但是却没有几个像刘名士那样,站出来坚决地反对美男计。   关乎国家兴亡,很多东西就不那么重要了。   什么男人的尊严,皇子的尊贵,都是虚妄。   众人在沉重的气氛中用完午饭,三皇子沐浴更衣,梳发束冠的时候,臣子们看他的眼神,犹如在目送远去和亲的公主。   “我们往好处想,也许这位郡主不会对三殿下做什么。”等皇子乘坐马车离开后,使臣甲安慰其他人。   “可若是她看不上三殿下,又怎么愿意替我们美言?”使臣乙愁着脸道,“我们做的这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众人痛苦地沉默无言,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该祈祷福寿郡主看上三殿下,还是该祈祷三殿下不会受到福寿郡主的染指。   下午的蹴鞠比赛还没开始,赛场四周已经挤满了观众。因是女子蹴鞠比赛,观众们为了支持自己喜欢的球队,还特意换上了与队员服装颜色相似的衣服。   花琉璃不知道支持哪支队伍,但是由于嘉敏支持红牡丹队,她只好换上了红色的裙衫,连额坠都换上了红宝石。   “我的天。”嘉敏见花琉璃从花府出来,忍不住捂了捂眼,“你以后少穿这种颜色的衣服。”   “为何?”花琉璃爬上马车,朝嘉敏笑得很好看。   “我怕别人骂你是祸国妖精。”同是女人,嘉敏却忍不住偷看花琉璃。花琉璃本就长得细白柔嫩,红衣穿在她身上,犹如修为大成的妖精,初来人间,浑身带着妖媚与纯洁懵懂的矛盾气息。   她若是男人,大概很想掀起她的袖子,看一看藏在袖子下的细白手腕,闻一闻柔嫩脖颈处的幽香。   “谢谢你的夸奖。”花琉璃用手里的绣花团扇遮住半边脸颊,故意笑得妖冶道,“我很喜欢。”   “停止你做作的表演。”嘉敏把花琉璃推得离自己远一点,“我不是男人,不吃你这一套。”   “郡主竟待我如此无情?”花琉璃笑容散去,柳眉轻皱,一双美目中仿有无限忧郁,“你忘了我们曾经的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了吗?”   嘉敏捂住胸口往后退了退,提高音量道:“你别、你别,就当我怕了你,好不好?”   方才还是魅惑人的妖精,现在就是被雨打落的可怜红花。像花琉璃这样的女人,如果真心去魅惑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一定会死在她的裙角下。   就连她一个女人,都有些受不住,更别提男人。   想到这,她又开始怀疑英王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为什么会拒绝娶这样的绝色?   两人到了蹴鞠场,果然有不少公子才子过来献殷勤,嘉敏看了看装羞怯虚弱的花琉璃,板着脸扮恶人,把这些人全部赶走,带着花琉璃找到了田珊与姚文茵。   “福寿郡主。”姚文茵看到花琉璃有些不好意思,见花琉璃要坐在自己旁边,赶紧掏出手绢擦了擦并没有什么灰的椅子。   看到这一幕的嘉敏:“……”   小堂姐怎么忽然对花琉璃这么殷勤?   “多谢。”花琉璃对姚文茵展颜一笑,提着裙摆坐下。   “不用谢。”姚文茵红着脸小声道,“郡主今日真漂亮,你的存在,足以让所有鲜花失色。”   嘉敏惊恐地看着姚文茵,这只舔狗是谁,她的小堂姐不可能这样子的!   然而现实重重给她打了一巴掌,小堂姐不仅夸了花琉璃,还红着脸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零嘴,双手端在花琉璃面前,让她挑喜欢的吃。   看着小堂姐那脸颊发红,含羞带怯的样子,嘉敏很想抓住她的肩膀拼命地摇,让她清醒一点。   说好的一起讨厌花琉璃呢?   不久前我们还一起把木雕当做花琉璃使命戳,今天你就对人大献殷勤,就算是当叛徒,也没你这么爽快的啊!   田珊没有穿红衣服,但是为了支持红牡丹队,她身上的衣服绣了红牡丹队的队徽,就连手里的团扇上,也绣着红牡丹必胜五个字。   她看到姚文茵终于放下了对花琉璃的偏见,主动示好跟花琉璃做朋友,心里十分欣慰,她终于不用当为难的夹芯板了。   女子蹴鞠比赛十分精彩,你来我往比分要得非常紧,最后红牡丹队艰难地赢了这场比赛,看台上满是欢呼声与嘘声。   嘉敏吼得嗓子都哑了,花琉璃递给她一瓶花露,她接过后仰头就喝了下去,倒是没怀疑里面加了其他东西。   “这是什么?”嘉敏咂摸了一下嘴,“还挺好喝。”   “槐花露,你如果喜欢,明天我让人把制作的方子送到贵府上。”花琉璃揉了揉被嘉敏吼得嗡嗡作响的耳朵,“喝了排毒养颜。”   “可以送我一份吗?”田珊问。   “可以。”花琉璃笑着点头,见姚文茵也眼含期待地看着自己,失笑道:“姚姑娘要吗?”   “要、要的。”姚文茵红着脸想,这是什么样的仙女啊,不仅不计较她以前做过的错事,还主动送养颜秘方给她,京城里还有比她更好的女子吗?   没有!   嘉敏默默看着这一幕,内心充满了自己才能懂的悲伤与沧桑。   三皇子站在蹴鞠场外,见无数穿着蓝衫与红衫的人往外走,整个人都傻了,这么多衣服颜色相似的人,他上哪儿找人?   “为何这些人,会如此穿衣?”三皇子问身边的随侍。   “公子是初来京城的外国使臣吧?”一个路人刚好经过,听到这话热情地替他答疑,“这是咱们大晋的习惯,只要有女子蹴鞠比赛,支持她们的观众,都会换上与她们队服颜色相似的衣服。”   “只有女子蹴鞠才如此?”   “是的。”路人道,“大多女子体力不如男子,却能把球踢这么好,做观众的当然要热情支持。”   “诸位远道而来,我们全京城的百姓热情地欢迎你们,祝你们玩得愉快。”路人还不忘展示京城百姓的大度风范,对玳瑁三皇子一行人说了些场面话,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们的言行代表着大晋的面子,这种时候死都不能掉链子。   被大晋百姓忽然展示了一番大国气度的玳瑁众人:“……”   三皇子感慨道:“晋国普通百姓的谈吐都如此不凡,我国又岂能与之为敌?”   众人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三皇子愁绪满怀地抬头四顾,忽然被一个女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在穿着红衣的人群中,那名少女格外的显眼,如雪的脸,星辰般的眼睛,如黑夜般的长发。她的存在,让一切红色都变得黯然失色。   世间居然有如此佳人,她是谁?   随着佳人越走越近,三皇子听到了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他终于明白心如擂鼓的滋味。   “福寿郡主。”他听到有人上前给女子行礼,并称她为福寿郡主。   她就是那个受太后宠爱的福寿郡主?   三皇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花琉璃面前:“在下玳瑁国使臣贺远亭,请问姑娘可是尊贵的福寿郡主?”   “贺?”花琉璃看着眼前这位衣着华丽,面白斯文的俊美公子,把踩到马登上的脚收了回来:“我听说玳瑁国姓为贺,不知大人与玳瑁皇室是何关系?”   “在下乃玳瑁三皇子。”贺远亭作揖道,“冒然前来,还请郡主见谅。”   人来人往的闹市,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花琉璃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玳瑁皇子:“殿下乃尊贵的玳瑁皇子,不知为何找到小女子?”   与花琉璃同行的嘉敏等三人,得知贺远亭的身份以后,也感到非常奇怪,玳瑁的使臣,来找花琉璃干什么?   贺远亭斯文地再次行礼:“我等初来乍到,若有失礼的地方,还请郡主见谅。久闻令尊令慈大名,在下十分钦佩。不知为何,贵府竟拒了在下让人赠送的礼物,可是因为在下送的礼物,不得两位将军喜欢?”   玳瑁国的使臣会来找她,花琉璃一点都不意外,让她有些意外的是,找上来的竟是玳瑁三皇子。   她轻笑一声:“殿下让人送来的厚礼并无不妥之处,家父家母也无不喜。”   三皇子心中一动;“竟然如此,为何……”   “可是小女子自知不配这些厚礼,所以才让人把这些厚礼返还给了殿下。”花琉璃脸上在笑,眼中却没有笑意,“三殿下的好意心领了,只是鄙府人微言轻,受不起。”   听出花琉璃这话不对,三皇子心里更加疑惑,难道他们得罪过花府,不然他们为何是这种态度?   对方把话说得如此不客气,三皇子却生不起半点怒意,他朝花琉璃拱手道:“郡主,这里面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在下在酒楼备下了一桌席面,希望郡主能够赏面,让在下向郡主赔罪。”   “殿下身份尊贵,小女子受不起您的礼。”花琉璃福身回礼,“殿下太过客气了,鄙府并没有误会什么,请殿下不要多想。”   站在旁边的姚文茵闷不吭声地想,你们玳瑁使臣当着花琉璃的面,说什么女将军伤风败俗这种话,还想人家对你们和颜悦色?   母辱儿怒的道理都不明白,还跑来问人家为什么不收你的礼。没把礼物照着你们的脸砸,已经是顾念两国颜面了。   “琉璃,发生了何事?”恰在此时,一个穿着华服的公子骑着马出现在他们身边。   贺远亭看着马背上容颜俊美的男人,作揖道:“不知公子是?”   太子坐在马背上懒洋洋地回了一礼:“我是琉璃闺中好友的表哥,见琉璃被人痴缠,便过来看看。”   闺中好友嘉敏:“……”   感谢苍天,感谢大地,她终于在太子眼里有了存在的余地。   作者有话要说:  嘉敏:我最大的存在感——花琉璃的闺中好友。   太子:闪现! 第65章 我家郡主   贺远亭虽然猜不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的身份, 但他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不友好。   “我!”嘉敏站出来,“他是我的表哥, 与福寿郡主……关系甚好。”   说完这句话, 嘉敏感觉太子表哥看了自己一眼,眼神里充斥着一种名为满意的情绪。   哼, 男人。   在这个瞬间, 姚嘉敏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世间的男人。   “不知公子是……”   “区区小名,不足挂齿。”太子打断贺远亭的话, “我听说贵国有个习俗,外男不可与女子攀谈, 若有此行为, 则被视为孟浪。三殿下身份尊贵, 行事倒有我大晋之风,看来你对贵国的那些礼仪规矩嗤之以鼻。”   贺远亭已经可以肯定,这位华服公子对自己有敌意了。而且言谈间, 对他这个玳瑁三皇子并没有顾忌与恭敬。由此可见,此人的身份并不普通。   “这位公子说笑了。”刘名士意识到不妙, 赶紧上前道:“俗话说入乡随俗,我们到了贵国土地上,一切行事自然按照贵国的风俗来。”   “我大晋可没有主子说话, 随从插嘴的风俗。”太子表情淡淡。   “下官乃玳瑁礼部尚书,太子少师。”在玳瑁国受无数读书人推崇尊重的刘名士,怎能忍受别人他把当做低贱的奴隶看待。   “哦。”太子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来了, 来了,太子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无视大法又来了。曾被太子这种表情祸害过的嘉敏,见到太子去祸害其他国家的人,竟莫名有些小兴奋。   哦什么哦?   按照老规矩,不应该说两句“久仰大名,原来是名扬天下的刘名士”之类?就算这个年轻人孤陋寡闻,不知道他的名字,也该客套几句,一声“哦”算什么?   可惜太子从不会体贴这种人的心情,他斜着眼睛把贺远亭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福寿郡主只是个小姑娘,三殿下有什么事,可以去拜访卫将军或是花将军。”   “公子说得是。”贺远亭哪还不明白,这位华服公子分明就是不想让他靠近福寿郡主,说话的时候才会夹枪带棒,不给他们留半点颜面。   形势比人强,他们现在根本不敢得罪晋国的权贵,即使知道对方无礼,也只能忍下来。   好在贺远亭是玳瑁所有皇子中脾气最好的一个,即使受了气,也能微笑着维持表面的平和。   事实上,他自己也在怀疑,父皇派他出使晋国的原因,就是他脾气好,身份也尊贵。他母亲是皇后,同母兄长是太子,他的到来更能显示玳瑁的诚意。   可惜这份诚意并没有打动晋国的君王,他们现在只能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   花琉璃看了眼假装普通公子哥的太子,张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只好道:“公子,三皇子殿下远道而来,既然设了宴,那我也不好推辞。不过远来是客,宴席的酒钱由我来付。”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玳瑁使臣以为福寿郡主不会答应他们要求时,她却决定赴宴了,有两个年轻的官员面上功夫还不够到家,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喜色。   “福寿郡主,我们陪你……”姚文茵想说,这些使臣来意不明,她们陪她一起过去,谁知话还没说,就被嘉敏捂住了嘴。   “表哥,她的意思是说,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请您受些累,陪福寿郡主去一趟吧。”嘉敏死死按住挣扎的姚文茵,不让她发出半点声音。   田珊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谨慎地选择了沉默。   “呜呜呜呜……”   姚文茵:我不是,我没有!   然而她的反抗是无效的,嘉敏从小习武,虽然不敢招惹花琉璃,但是把姚文茵拖上马车却没有任何问题。   上了马车以后,姚文茵拉开嘉敏的手:“嘉敏,你干什么?!”   “我的好堂姐,你如果相信我的话,现在就不要说话。”嘉敏把手放到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转身把头探出马车,对马背上风光霁月的太子道:“表哥,我们先走了。”   “嗯。”太子矜持地朝她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表妹大了,终于懂事了。   嘤。   嘉敏放下马车帘子,让马夫赶紧走,片刻都不要留。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太子的和颜悦色,太感动了。   “嘉敏。”田珊掀开车窗帘子,看了眼外面,确认已经离太子有一段距离后,小心翼翼开口:“太子殿下,是不是对福寿郡主……”   嘉敏默默点了点头。   姚文茵与田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同情的表情,不是同情太子,而是在同情花琉璃。   “福寿郡主人那么好,怎么就被……”   嘉敏扭头看向姚文茵,眉头皱得死紧,小堂姐,你再说一遍,谁那么好?!花琉璃究竟对你下了什么蛊,让你对她产生了翻天覆地的认知?   事实上也不能怪田珊与姚文茵会有这样的反应,她们都是从小教养大的贵族小姐,也不用被家里送进宫换取荣华富贵,所以对嫁进皇宫这种事,实在没有太多的向往之情。   太子长得天下无双,能文能武,确实能够让无数女子对他一片痴心。但他再好看再有能力,也架不住他脾气差,嘴还毒啊。   她们谁不是金尊玉贵,哪里受得住太子那张杀人于无形的嘴?   据说连宫里的那些娘娘都拿太子没办法,更别说她们这种战斗力不够强的小姑娘。   再想想柔弱多病的福寿郡主,被太子看上,无疑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啊。   见两位小姐妹露出这样的表情,嘉敏是欲言又止,摸着良心来说,她其实不怎么担心花琉璃,她更担心太子。   可是真相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就算她把真相说出来,也没什么人会相信。   花琉璃实在不明白,太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姚嘉敏怎么看到太子会这么害怕。太子明明对她们家很好,上次她帮着顺安长公主拉偏架,太子发现以后不仅没拆穿,还让她去小屋子里把手掌心的胭脂擦干净。   就因为太子身份尊贵,她们就如此对待太子,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她抬头看了眼孤零零坐在马背上的太子,朝他笑着福了福身:“劳烦公子了。”   “我很乐意,不是劳烦。”太子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把马鞭扔给身后的随侍,对他们道:“我跟福寿郡主一起,你们在后面跟着便是。”   侍卫们看了眼玳瑁国的几个人,拱手行礼:“是。”   虽然与预料中有出入,多了一位身份不明的公子,但是至少福寿郡主愿意跟他们细谈,他们诚惶诚恐地把人带到京城有名的酒楼里。   为了彰显他们的诚意,席面备得十分丰盛。   “有些食材是我们自己备下的,但鄙国厨子做出的饭菜,有可能不合郡主的胃口,所有就请了这家酒楼的大厨加工。”贺远亭解释了一句,暗示这些饭菜他们绝对不会暗中动手脚。   花琉璃装作没有听出这里面的暗示,点了点鸢尾与玉蓉。   鸢尾走到花琉璃身边,给花琉璃布下一筷子菜,待花琉璃用过以后,玉蓉才挑了相同的菜,放到太子的碗碟里面。   几筷子下来,花琉璃已经把面前几道菜全部尝了一遍,她擦了擦嘴角,浅笑道:“三殿下太客气了,这些菜果然色香味俱全。”   她抬起手对婢女道:“不必伺候,我自己来便好。”   “是。”鸢尾退到了一边。太子看了眼玉蓉,抬手让她也退下,扭头对花琉璃道:“不过这道鹿筋还是老了些,不如上次你来我家吃的那道入味。”   花琉璃笑道:“公子家的厨子手艺乃是一绝,外面的厨子自是远远不及。”   玳瑁使臣听到这话,面上有些尴尬,但仍旧陪着笑跟着夸了一番华服公子家的厨子,尽管他们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尽管玳瑁使臣们有意活跃气氛,但是由于华服公子时不时找茬,这顿饭吃得不尴不尬,气氛很是僵硬。   “郡主,在下敬你一杯。”贺远亭端起酒杯,仰头把酒喝得干干净净。   “三殿下有所不知,我家郡主体弱,药不离身,酒水这等烈性之物,更是半点不能沾。”太子拿起花琉璃面前的酒杯,在手里转了一圈,倒进旁边的茶碗里。   酒水与茶水混合在一起,散发着有些奇怪的味道。   眼见三殿下亲自敬酒,却被这么驳回,几位使臣脸色难看到极点,却只能隐忍不发。   贺远亭红着脸看花琉璃,面带歉意道:“抱歉,在下并不知此事。”说完,他招来婢女,给花琉璃换了一杯水过来。   花琉璃端起杯子放到鼻尖轻嗅一下,举起杯子对贺远亭道:“小女子自由体弱多病,这是打娘胎带来的不足病症,有得罪之处,请殿下海涵。”   “没有,没有,是我照顾不周了。”贺远亭脸颊更红,见花琉璃喝了一口水,连忙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酒,再次仰头喝得干干净净。   连着两杯烈酒下肚,贺远亭白皙的脸颊与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花琉璃笑着多看了他一眼。   太子注意到了花琉璃的眼神,他微微垂下眼睑,淡淡开口道:“殿下邀请我家郡主,所为何事?”   贺远亭把来意又说了一遍,明面上是请罪,实际上是想弄清楚,花家为何不收他们的礼物。   “三殿下,小女子方才便说了,非鄙府瞧不上贵国的礼物,而是鄙府自知配不起这些厚礼,所以才遣人送还。”花琉璃视线扫过陪坐在一旁的刘名士,笑容变得嘲讽起来,“毕竟家母只是一个抛头露面不知羞耻的女将军,如何配得上贵国的礼物?”   “此话从何说起?”贺远亭心下一片茫然。   陪坐在角落里的刘名士却变了脸色,他猛地抬头看向花琉璃,心中七上八下,难道那日他在茶坊里说的话,传到了这位郡主耳中?   他心里慌乱无比,既害怕福寿郡主当着三殿下的面说出那日的事,又暗暗祈祷福寿郡主并不知那日说话的人就是他。   他心虚地垂首,却感觉福寿郡主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越是如此,他越不敢抬头。   “呵。”看到刘大人如此做派,花琉璃站起身道,“殿下与其向小女子赔罪,不如管一管身边的人。好在他们编排的是家母,家母心胸向来豁达,不愿意计较这种小事。若是你们编排到我国陛下或是皇子身上,小女子就要怀疑,贵国是不是有意与我大晋过不去了。”   这个刘大人犯了这么大的错,紧要关头不是想着如何弥补,而是心虚逃避。这样的人,居然能做太子少师与外交使臣。   由此可见,玳瑁国的内政不会好到哪去。   “鄙国绝无此意!”贺远亭心中一惊,忙道:“鄙国一直崇拜大晋陛下仁明之德,怎会有冒犯贵国的想法。”   到了这个时候,他哪还会不明白,定是手下哪个官员或是护卫说话不小心,让人听了去,还传到了福寿郡主耳中。   “不知是哪位狂妄之徒在胡言乱语,若是郡主知晓是何人,请您告诉在下,在下一定严惩,绝不包庇。”贺远亭狠下心来,若是花琉璃指出是何人,为了平息这场矛盾,他就算不舍,也要把此人当场格杀。   屋子里寂静无声,刘大人与另外两名年轻的官员脸色煞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刘名士觉得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罢了,既然是误会,就不用再提。”花琉璃的目光在玳瑁使臣身上来回扫视了几遍,轻笑出声,笑容天真无邪,“三殿下不必如此紧张。”   这种官员培养出来的太子,才会让人放心,何必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只要有孤在,尔等都是庸脂俗粉。 第66章 自杀?   事实上, 花琉璃的不再追究并没有让玳瑁国使臣放心,反而让他们更加忧心忡忡。愿意提要求, 说明还有谈的余地, 可是连要求都不愿意提,就表示事态已经变得更加严峻了。   贺远亭出生皇族, 哪里懂得如何讨女子欢心, 他看着眼前这位美丽的晋国贵族女子,只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见对方有了离开之意, 贺远亭想要挽留,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三殿下。”太子上前一步, 遮住贺远亭的视线, “我家郡主体弱, 该回府休息了。”   “郡主……”话还未出口,贺远亭就看到了华服公子眼底的寒意,他嘴唇动了动:“郡主慢走。”   “告辞。”花琉璃笑了笑, 路过刘名士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偏头看向他。   刘名士往后退了一小步,拱手相送。   见状,花琉璃勾起唇角, 与太子并肩离开。   两人一上马车,花琉璃挺直的背脊松懈了下来:“我听人说,玳瑁国名士多风骨,悍不畏死, 今日见了也不过如此,反而不如我们大晋的读书人有血有肉,性格风趣。”   “玳瑁国皇帝昏庸无道,太子性格平庸,重文轻武不说,文臣之间的派系斗争也很厉害。”太子见她在自己面前,已经不由自主地卸去在外人面前的伪装,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暖,“琉璃为何放过那个姓刘的人?”   “臣女娘亲乃是了不起的名将,不是这种人说几句话便能否认的,公正的史书会证明她的了不起之处。”花琉璃笑,“更何况他那种瞧不起却畏惧的样子,取悦了我。”   “只因为这些?”   花琉璃与太子的眼神对上,知道太子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打算,只好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这种人教导出来的太子,永远都不会是太子殿下您的对手。”   只有一个胆怯的玳瑁国,才不会与金珀联合,跟大晋为敌。   “若是能让琉璃开心,收拾他也没有什么干系。”太子笑,“玳瑁的内政早已经混乱不堪,少一个姓刘的,还有姓李的,姓王的,你不用顾虑这些。”   “怎能不顾虑。”花琉璃道,“臣女还想看到,在陛下与太子治理下,变得更加繁荣的大晋江山。”   太子沉默地看着她,良久后道:“好。”   马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花琉璃低头看着太子漂亮干净的手,恍惚地想,这么漂亮的手,真想牵一牵。   她手指动了动,偷偷往后一挪。   “孤不会让琉璃失望的。”   太子轻笑出声,笑声像是无形的糖,轻轻包裹着花琉璃的心脏。她看着微笑的太子,几乎无法想象,这样的绝色男人,与其他女子在一起,会是怎样的画面。   “琉璃?”   花琉璃愕然回神,她看着太子润泽的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太子不再唤她郡主,而是直呼她名字的?   马车还在前行,跪在马车角落里的两个宫女安静无声,花琉璃视线微微下移,看向太子脖颈下整理得工工整整的衣襟。   太子见花琉璃忽然用手捧着脸晃了晃,忍不住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臣女脑子里进了点水,想晃出去。”   “嗯?”太子声音低沉悦耳,勾得花琉璃心里的古琴弦在疯狂跳动,恨不能演奏一曲凤求凰。   “臣女说笑呢。”花琉璃掀起车窗帘子,忙道:“殿下,臣女的家快到了,臣女下下去了。”   说完,掀起裙摆跳下了马车。   “郡主,您小心……”随侍太监怔怔地看着福寿郡主带着几个婢女快速离开,整个人都傻了。   福寿郡主身体这么弱,马车还没挺稳就跳下去,身体受得了吗?   他偷偷扭头看了眼马车,厚厚的帘子遮住了里面的情形。   殿下对人家做什么,把人家小姑娘吓成这样?   “郡主。”鸢尾拉住花琉璃手腕,咬牙道,“您身体不好,慢点走。”   “我怕我走慢了会犯错。”花琉璃拍了拍胸口,让还在砰砰跳的心口安静下来。   “您看上玳瑁国三殿下的姿色了?”鸢尾问。   “玳瑁三殿下?”花琉璃反问,“他长得很好看?”   “唇红齿白,眉目清秀,这不是您最喜欢的类型?”以前郡主在大街上遇到这类男人,都会多看几眼,今天的玳瑁国三皇子更是此类绝色,郡主竟然没有反应?   “是吗……”花琉璃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事情严重了啊,有太子在,她竟然注意不到其他男人了。   不仅如此,自己竟然还起了扒开太子衣襟,看上几眼的心思。她花琉璃明明是个风流却不下流,欣赏美色却不亵渎美色的正经人,今天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蹴鞠比赛太激烈,让她热血沸腾了?   “最近京城的各大乐坊舞坊,可有容貌出众的男子?”花琉璃试图拯救一下自己。   “郡主,您忘了?”玉蓉小声提醒道,“这段时间各大娱乐场所都在进行“树文明京城”活动,已经不允许坊中的琴师舞男单独与客人接触了。”   花琉璃:“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还在弄这个?”   “在百国宴结束,各国使臣离京前,应该都会这样。”玉蓉道,“实在不行的话,奴婢替您寻几个容貌出众的琴师,养在别庄里?”   “不行。”花琉璃连忙摇头,“此事我已经答应……”   她已经答应太子,五年内不豢养男宠了。好女子一诺千金,岂能出尔反尔?   “罢了。”花琉璃叹息,“还是回府抄书吧。”   几位随行的婢女纷纷露出惊骇的神情,郡主自然主动提出抄书?!以前夫人罚郡主抄书,她们都是帮着郡主一起抄的。   “郡主,您想抄什么书?”玉蓉与鸢尾齐齐问了相同的问题。   “经书。”花琉璃神情沧桑,“能让人修身养性,清心寡欲的那种。”   玳瑁国使臣们回到别院以后,性格仁厚的贺远亭发了一场大火。   “诸位大人都是我们玳瑁的栋梁,行事本该谨慎小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该心里有数!”贺远亭目光扫过众人,神情疲倦道,“卫明月是晋国第一女将军,十分受百姓敬爱,你们就算不喜欢晋国的风气,也不该在外面说这些话!”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贺远亭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心灰意冷道:“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请殿下息怒。”一位使臣道,“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下官听说晋国皇帝,因为花应庭与卫明月功高盖主,已经对二人有了猜忌之心。”   “只要他们二人还是将军,我们就不能得罪。”贺远亭摆了摆手,“明日我亲自到花家道歉。”   “殿下,怎能让你受如此委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贺远亭无奈一笑,“有什么委屈不委屈?”   连对福寿郡主用美男计都做了,还有什么委屈不能受的?   想到那个让世界一切红都黯然失色的少女,贺远亭心脏忍不住多跳动了几次。   世上有种人,只需要一眼,便能让人心动不已。   刘名士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又羞又愧,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不断地回忆当日他在茶坊说的那些话   原本一开始,他还记得小心谨慎的,但身边一个年轻文官,不断跟他说起晋国女子的缺点。   什么跟男人混在一起作画写诗,什么在外面抛头露面踏马观花,甚至还有一些贵女在别院养面首之类。   后来还说了些女将军的荒诞行为,他忍不住便把心里抱怨的话说了出来。   不对!   那个文官分明是故意引导他说出这些话!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也不管夜色已深,披上外袍就准备去找这个文官,他怀疑这个人有问题!   刚拉开门,他就看到一个人气喘吁吁跑过来,神情惊恐:“刘大人,大事不好,王大人上吊自杀了。”   “什么?!”   刘名士大骇,王大人正是故意引导他说出这些话的年轻文官!   他跟着来人一路小跑到王大人屋子,王大人尸首已经被放了下来,悬在屋梁上的绳子轻轻晃动着,在烛火的照耀下,在墙上留下阴森的影子。   “人……可还活着?”刘名士喉咙里一片干涩。   随使臣团前来的医官摇了摇头:“王大人已经没了脉搏。”   刘名士牙齿在咯咯打颤,心里冰凉一片,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贺远亭也赶了过来,因为来得急,他披散着头发,外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他伸手拦住想要涌进屋子里的众人:“去晋国大理寺报官,所有人都不能进去。”   他看着院子里的众人,眼神亮得吓人:“也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殿下……”使臣道,“我们的事,为何要晋国的官员插手?”   “这里是晋国京城。”贺远亭看着屋子里王大人的尸首,面色苍白,“自然由他们来管。”   半夜,张硕正在睡梦中,听到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大人,发生大事了!”   张硕从床上爬起身,最近部门事情太多,他已经忙得睡在大理寺了,没想到半夜还会被人叫起来:“发生了何事?”   他打开房门,摸了摸头顶。   “玳瑁国的一位使臣死在了别院里。”   “啥?”他手上一个用力,脑门上最后几根头发终于阵亡,他低头看着手心这几根夭折的头发,颤抖着双唇道:“叫上裴大人与苟大人,马上赶过去。”   陛下虽然暂时不想见玳瑁国的使臣,但使臣死在别院里,那就是涉及两国的大事了。   到了别院门口,张硕看到了同样形色匆匆的京兆尹,想到对方比自己多不了几根头发的脑门,张硕深深叹息一声。   总是操心的人,头发少啊。   裴济怀大步走进内院,见玳瑁三皇子也在,抬手取下腰间的佩剑递给属下,上前行礼道:“下官大理寺少卿裴济怀,见过三皇子殿下。”   “裴大人请不用多礼。”贺远亭神情疲惫:“来人,带裴大人去现场察看。”   裴济怀进门看了一眼现场,见桌上有一封死者留下的绝笔信,戴上蚕丝手套,打开了这封信。   一看信里的内容,他顿时皱起了眉。   什么叫自知得罪了卫将军,无颜面对家国,愿以死谢罪?   这封信看似在忏悔,但是看完这封信的人,只会觉得花家人咄咄逼人,只是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便把一国使臣逼死。   他把信叠了起来,抬头看了眼横梁上的上吊绳,几个翻身跃到横梁上,看了眼挂绳子的地方,又翻身下来道:“三殿下,横梁上划痕紊乱,说明死者临死前,有过挣扎的迹象。”   “这是何意?”   “并没有什么意思。”裴济怀道,“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死前太过痛苦,会挣扎很正常。”   贺远亭目光落到裴济怀的袖笼里,刚才裴济怀在说话时,把王大人留下的遗书,塞进了袖子里。   裴济怀只当没看见贺远亭的眼神,神情如常道:“这个房间我们会封存起来,由我国最顶级仵作进行遗体查验。”   “对了。”裴济怀道:“在死者死因没有查清前,在场诸位都有嫌疑,所以遗书的内容暂时不能让你们看到,还请诸位谅解。”   “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位玳瑁使臣忍不住道,“难道其他人就不可疑?”   实际上他想说的是,难道晋国人就不可疑?   “这位大人不要激动,本官并没有说凶手一定就在你们其中。”裴济怀面无表情道,“你们可以往好处想,也许死者真的只是自杀。”   玳瑁众使臣:“……”   贺远亭沉默片刻,让人取来王大人的书本,交给了裴济怀:“里面有王大人的字迹,裴大人可以比对一下字体。希望在案子查清后,王大人能把王大人的遗书保存完整地送回来。”   “请殿下放心,下官一定会把案子查清楚,给诸位一个真相。”   贺远亭深吸一口气:“好,有劳裴大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晋国有话说:我怎么觉得,我拿的是个反派国家的国设?   玳瑁:是的。   金珀:我不敢说话。   作者:评论区狠人小姐妹太多,怕了怕了,告辞! 第67章 面圣   裴济怀把遗书带走以后, 京兆尹与大理寺卿上前跟贺远亭客气了几句,对王大人的死亡表示了遗憾与同情, 再匆匆离开。   “殿下。” 一位使臣道, “为何要让他们把王大人遗书带走,他们晋国欺人太甚。”   “就算我们拿着, 又能怎么办?”贺远亭直接道, “若是死因与他们晋人有关,我们玳瑁难道就能跟他们开战?”   使臣们沉默下来, 三皇子说得对,就算晋国真的欺辱他们, 他们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闹出这么大的事, 晋国皇帝肯定会召见殿下。”在长久的安静之后, 一位性格沉稳的使臣道,“殿下,你最近两天不要出门, 好好准备一下。传闻昌隆帝十分宠爱太子,您若是在宫中遇到晋国太子, 一定不要得罪他。”   贺远亭缓缓点头,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穿反的鞋子,心中苦意更浓。都是太子, 他的皇兄处处受父皇猜忌,晋国的太子却被昌隆帝宠爱非常。   大约,这就是命吧。   “大人。”黑夜中,裴济怀把玳瑁国死者留下的遗书交给了张硕, “下官怀疑此事有异。”   张硕接过遗书看完,神情凝重道:“这是有人故意想挑起两国矛盾啊。”   两人对望一眼,剩下的话都藏在心底没说。此事闹大了,对花家非常不利,甚至会让陛下觉得花家势大,大得可以让别国使臣因为畏惧自杀。   幕后之人根本不在乎他们发现这是阴谋,他几乎明晃晃地把用意摆在了明面上,因为他知道玳瑁与大晋之间的隔阂,是不可能消除的。   同时他还不忘提醒陛下,一定要提防花家。猜忌这种东西,只要有了开头,就再也无法消除了。   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花家倒霉,是哪个国家出的手?   金珀?   周边那些被花家震慑得老老实实的小国?   又或者是……自导自演的玳瑁国?   “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裴济怀多问了一句。   张硕把信揣进怀里:“当然是把信连夜送到陛下手里。”   裴济怀眉头动了动,沉默地翻身上马,没有多言。张硕登上马车,状似开玩笑道:“济怀,你对花家似乎很信任?难道就没有想过,也许是花家派人杀了这个王大人,再假装他是自杀?”   “两位将军若是要报复这种指手画脚的小人,又怎么会用暗杀的手段。”裴济怀神情如常,“更何况,人若是他们杀的,又怎会让这封遗书留下来?”   “你说得有道理。”张硕点头,“本官也觉得,花家是冤枉得很。”   只可惜搅进这种事,他们什么都不做,也要沾上麻烦。他刚才从玳瑁使臣口中得知,玳瑁三皇子也置办了酒席向福寿郡主赔罪,晚上当事人就吓得自杀了,这让不知情的人看了,恐怕会怀疑人是被福寿郡主逼死的。   别说是其他人,就连他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   但是他很快又想到,福寿郡主体弱胆小,以她的性格,要把一个年级轻轻的男人吓死,那还真不容易。   真闹起来,还不知道谁把谁吓出毛病。   入睡前,昌隆帝心情非常好,因为太子竟然主动跑来找他,讨论一些朝政上的事,看起来终于有了几分勤奋的架势。   晚上留太子用了膳食,父子二人一起散完步,昌隆帝才让赵三财把太子送回东宫。可惜这份好心情,在半夜被破坏了。   从寝宫中出来,昌隆帝接过大理寺卿张硕呈上来的遗书以及事情调查经过,面无表情地看完,怒不可遏道:“竟有人胆敢诬陷朕的两位将军,实在不可饶恕。”   张硕以为陛下会问花家人做了什么,没想到连问都不问,就直接认定花家被人陷害了。   这跟传言中,忌惮花家功高盖主好像有些不一样?   陛下如果真的猜忌花家,这次的事情就不会管花家冤枉不冤枉,先趁此机会打压花家,让花家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沾上污点,以后再清算花家的时候,才更加名正言顺。   瞧陛下这个样子,确实很在乎花家的形象,不过在乎的方向有些不同,更像是无法容忍别人抹黑花家。   “查,立刻彻查。”昌隆帝把东西往御案上重重一拍,“派人盯住玳瑁国的使臣,让他们管住自己的嘴,不能有半点不实的消息传出来!”   卫明月的性格他很清楚,说她坏话的人,她宁可当场拍断这人的骨头,也不会用这种阴损的手段。   至于他未来的儿媳妇恐吓刁难说坏话的大臣?那更是可笑,花家的那个小丫头说话都细声细气的,玳瑁国使臣是兔子吗,胆子会这么小?   “微臣领命。”听到这里,张硕哪还不明白,陛下这是要保花家,而且是完完整整的保住。   从今天过后,他再也不信“鸟尽弓藏”这种鬼话了,陛下待花家,分明是信任无比,甚至是盲目信任了。   走到大门口,他见一行人匆匆赶过来,待人走近了,才认出这是东宫的太子殿下。这大半夜的,太子为了什么事赶过来?   “张大人。”太子原本有些急,看到张硕以后,反而不急着赶路了:“听闻别馆里的一位使臣出了事,你跟孤说说。”   张硕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包括他得了份使臣遗书的事。   “这个案子要辛苦张大人了。”太子的食指在步辇雕着龙纹的扶手上点了点,“二位将军是我大晋的英雄,不要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影响两位将军声誉。更要避免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传出来,让人误会两位将军。”   得,太子这话几乎明着告诉他,两位将军肯定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别人。   张硕连连称是,出了宫才发现自己脑门上冒了一层细汗。都说帝心难测,也许有时候是臣子们想太多也说不定。   验尸结果很快出来,王大人是在清醒的状况下,被套进了绳子里。身上有淤青,但由于他死前一个时辰,与另外一位使臣发生过争执,还互相动过手,所以从尸体上看不出,他是自愿把脖子套进去,还是被人强行吊上去的。   “在死者死后,有侍卫、小厮、医官进去过,无法确定死亡现场是否被人动过手脚。”大理寺提刑官道,“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完美的自杀现场。”   但就是因为太过完美,反而处处充满疑点。   “那日在茶坊里诋毁晋国女子的三个玳瑁使臣身份查出来没有?”裴济怀低头看着死者脖子上的痕迹,在一些小说话本中,总会有主角说什么,死者生前有挣扎的痕迹,所以证明是他杀。   事实上很多自杀的人,死前都有可能产生后悔的情绪,所以他们会挣扎,会痛苦地寻找生机。   但往往这种时候,都是徒劳无功的,自杀者只能在自我懊悔与绝望中挣扎死去。   “大人,死者正是三人之一,另外两人是玳瑁国礼部尚书,太子少师刘仁稼,以及礼部侍郎钱益。”   “呵。”裴济怀嗤笑一声,走出验尸房,取下手套道:“身为太子少师,却对他国风俗指手画脚,这样的读书人,读再多的书又有何意?”   “属下听说,在玳瑁国,女人若是跟外男说句话,就是不洁。”   “一群脏臭老爷们,以为自己有多干净。”裴济怀对此嗤之以鼻,“欺负女人便罢了,还瞧不得别国的女人日子过得舒坦,这不是有病?”   玳瑁国使臣所料不错,案发的第二天下午,一直对他们避而不见的昌隆帝,终于愿意召见贺远亭。   使臣们得知消息后不敢马虎,早早便准备好,把贺远亭送进了宫。   一进皇宫,贺远亭就明显感觉到晋国与玳瑁的不同,如果真要形容,大概就是玳瑁皇宫比晋国皇宫多了许多脂粉味。   太监引贺远亭来到宸阳宫正殿外:“三皇子殿下,陛下此时正在接待其他大臣,请您稍待片刻。”   贺远亭连忙称是,没过多久,就见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走出来,男人容貌英俊,气势不凡,送他出门的是个紫衣太监。   “将军慢走。”赵三财把花应庭送下台阶,一挥手中的拂尘,扭头对站在旁边的贺远亭笑道:“这是自玳瑁而来的三皇子殿下吧,让您久等了,请随杂家来。”   “有劳公公。”   “不敢,殿下客气了。”   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贺远亭微微垂首,跟着紫衣太监匆匆往殿里走。   隐约见龙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玄衣绣金龙纹的人影,他连忙低头行了一个大礼:“在下玳瑁国三皇子贺远亭,拜见尊贵的晋国皇帝陛下。”   “三皇子不必多礼,赐座。”   “多谢陛下。”贺远亭行礼谢过,落座以后才发现屋子里还坐着一个人。他抬头看清对方容貌后,忍不住愣了半晌。   “三皇子看到孤很意外?”太子叹息一声,“前两日孤刚陪我家郡主去赴了殿下的宴,到了晚上就传出什么我家郡主逼死贵国使臣的流言,孤仔细想了想,那日我家郡主也没说什么,怎么就逼死一个大男人了呢?”   贺远亭心中咯噔一声,他怎么都没想到,当日陪在福寿郡主身边的俊美男人,竟然会是晋国太子。   他一度以为,那是福寿郡主的……入幕之宾。   “好在当日孤也在场,不然我家郡主岂不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太子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贺远亭,“三皇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贺远亭连忙道:“这都是没有根据的猜测,贵国的福寿郡主冰清玉洁,善良温柔,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逼迫人的事。”   太子懒洋洋地端起茶盏,轻笑一声道:“三皇子心里明白便好。”   “陛下,太子殿下。”有太监进来传报:“长安侯携女福寿郡主求见。”   正懒洋洋坐着的太子瞬间端正了坐姿,把茶杯放到了一边。   昌隆帝瞥了眼装模作样的儿子,等他把襟口的皱褶抚平,才开口:“宣。”   花琉璃进殿就看到了坐姿优雅的太子,还来不及向昌隆帝行礼,太子就对上她的视线,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回了一个笑。   “末将见过陛下,见过太子。”卫明月礼未行完,太子就拱手还了一礼,“将军不必多礼。”   “赵三财。”太子转头对赵三财道,“给将军与郡主的座椅上加个靠垫。”   “多谢殿下。”没想到太子如此细心,卫明月对他笑了笑。   “应该的。”太子朝花琉璃微微颔首,转头对昌隆帝道,“父皇,既然今日卫将军与福寿郡主也在,不如把案子说清楚?”   贺远亭:“……”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左右是他们做错便是了。   “三皇子殿下,贵国使臣发生这件事,我感到非常的遗憾跟痛心。”花琉璃对上贺远亭的双目,“我们两国来往多年,不能因为种种误会两国感情,所以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您以为呢?”   贺远亭怔怔地看着花琉璃一双美目:“郡主说得是。”   太子皱了皱眉,这个玳瑁国三皇子究竟怎么回事,老盯着他家郡主看什么?   “宣大理寺卿张硕、大理寺少卿裴济怀、玳瑁国礼部尚书刘仁稼上殿。”   刘名士一进宸阳宫正殿,就听到一个女子说:“末将也想看看,究竟是哪位大人对女子误解如此之深。”   这个声音很好听,但刘名士却觉得,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杀意。   可怜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竟在女人面前犯了怵。   “你就是对鄙国卫将军不满的刘仁稼刘大人?”昌隆帝看着垂首躬身的刘名士,面无表情道:“卫将军是朕钦点的女将军,你的那些言论,是对朕有什么意见?”   “若有,便让贵国皇帝陛下亲自写国书来,朕愿意慢慢探讨。”   作者有话要说:  昌隆帝:谁敢欺负我的小弟,谁敢欺负我家未来的儿媳妇。   太子:这是我的郡主,懂伐,我的! 第68章 懂画之人   昌隆帝耍起流氓来, 那是非常不要脸。他扣住玳瑁国使臣侮辱大晋第一女将军不放,甚至故意说这是玳瑁国君主的意思。   明知道对方是有意为难, 贺远亭也不得不赔礼道歉。   “陛下, 末将问心无愧,也无惧流言。”卫明月担心昌隆帝的流氓大名坐实, 开口道, “被人说几句无痛无痒,当务之急是查清玳瑁国使臣的死亡真相。”   蹲在角落里的起居官员连忙拿起笔, 唰唰在纸上记录起来。   大意是陛下爱护自己的将领,卫将军宽容大度, 顺便还明面同情一下玳瑁国不幸遭遇, 实际暗暗踩了一脚他们的小人行径。   身为一个尽职尽责的起居注官员, 他们兢兢业业地记录着帝王言行,但是怎么记录,就是他们的本事了。   “请尊敬的晋国皇帝陛下恕罪, 我为鄙国使臣的错误言行感到十分抱歉。”贺远亭心力交瘁,这些跟过来的使臣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忙没帮上,拖后腿倒是挺能。   尽管已经习惯了国内贤惠无比的女子,但是在见到这位晋国女将军的时候, 他心里仍旧忍不住升起赞赏之情。   只需一眼,他就看出这位女将军是个了不起的人。对方越了不起,就越显得说她坏话的人有多肤浅与可笑。   “贵国使臣留下的遗书朕已经看了,若不是太子告诉朕, 当日三皇子设宴,太子也在场,朕差点当真以为,这位王使臣是福寿郡主逼死的。”昌隆帝抬了抬手,赵三财把抄写下来的遗书内容,交到了贺远亭手里。   贺远亭一目十行看完内容,很快便面带怒意道:“这是对福寿郡主的污蔑。陛下,在下怀疑这封遗书有异,定是有心人故意挑拨我们两国的关系。”   “唉。”昌隆帝叹息一声,“朕与三皇子的看法相同,这场阴谋不仅是在针对朕的两位爱卿,同样是在针对贵国与三皇子你。”   在这场阴谋中,倒霉的人不仅有花家,还有首当其冲的三皇子贺远亭。他作为使臣团里地位最高的人,使臣死在晋国别馆中,不管怎么做,都会受到指责。   一个劲儿逼问晋国,有可能得罪晋国皇帝,引起两国交战,他回去以后肯定会被父皇重罚。   把事情不轻不重放下,事情传回国内,肯定会有无数文人骂他软弱,他不仅遗臭万年,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事到如今,他就是被人架着在火上烤,不是烤背面,就是烤前面。   在电光火石间,他便做了决定。   “请尊贵的晋国皇帝陛下彻底清查此事,把这个心思狠毒的幕后主使找出来,以慰王大人在天之灵。”   “请三皇子放心,朕一定还你一个公道。”昌隆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也不看作揖躬身的刘仁稼,转头宽慰了一阵卫明月,还赏赐了一堆东西给花家,美其名曰压惊。   贺远亭坐在椅子上有些尴尬,明明他们也是受害人,为何面对卫将军与福寿郡主,他竟感到心虚?   最难过的还是刘仁稼,早知道那几句话会惹出这么多祸事,当初他怎么都不会乱说话。   案件真相很快就查了出来,王大人留下来的那封遗书系伪造,伪造这封遗书的人,就是他身边的小厮。大理寺的人还在王大人屋子发现一些内容模糊的信件,像是得了谁的命令,故意挑起玳瑁与晋国的战争。   本来计划是让花家与玳瑁使臣团在国宴上发生矛盾,谁知花家把玳瑁送去的礼物还了回来,让三皇子提前知道使臣团的人在言语上侮辱了卫将军。幕后之人担心王大人败露,便让小厮杀了王大人,伪造出王大人是畏惧花家自杀,趁机抹黑花家的名声。   “谁能猜到花家那个温柔娇弱的小郡主,会发这么大脾气,不给玳瑁半点颜面,直接把玳瑁送去的礼又还了回来?”裴济怀看着查出来的这些真相,忍不住感慨花家的好运气。   若是等矛盾在国宴上才爆发,王大人等到那个时候才死,事情肯定会闹得全国皆知,谁都压不下来。   “可见偶尔发一发脾气,不仅有益身心,还有利于家族。”大理寺另一名少卿苟敬祺抱着厚厚一摞卷宗进来,“可见连老天都不想让忠臣良将蒙受冤屈。”   “咱们大理寺的人,什么时候信过天命。”裴济怀帮着苟敬祺一起把卷宗锁了起来:“今天该你值夜,我先回去了。”   苟敬祺拿起柜子里另外几卷加密的案子:“你说,这次的幕后主使,跟前面几起案子有没有关联?”   裴济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沉默片刻后道:“前面几起案子,多多少少都把与英王有关的人牵连了进去,这次不太像。”   “也不是完全无关,花家的小郡主,曾与英王说亲。”苟敬祺锁上柜门,“前几天我们的人还查到,英王不久前曾对福寿郡主提出,希望娶她为王妃,但是福寿郡主拒绝了。”   听到花琉璃拒绝了英王,裴济怀半点都不意外。事实上,以福寿郡主的身份,最好哪个皇子都不嫁,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太子与福寿郡主之间……   世间永远不缺情爱悲剧,但即使这样,仍旧有无数男女前仆后继。   终于没再被牵连的贤妃英王母子,此时正处在震惊之情当中。   贤妃看着眼前神情倨傲的乐阳长公主,忍不住怀疑,究竟是乐阳的脑子出了问题,还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吾儿性格愚钝,性格冲动,恐怕配不上公主的掌上明珠。”贤妃恨不得把嘴里的茶水吐到乐阳长公主脸上,让谢瑶这样的女人做她儿媳妇,还不如当初让花琉璃做她儿媳妇呢。   至少人家长得比谢瑶好看,生下来的小孩也更好看。   “小嫂嫂,英王为长,需要娶一个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女人。待以后……做什么都方便。”乐阳长公主矜持笑道,“你觉得呢?”   贤妃觉得一点都不好。   以前这位公主看她的眼神,都是吊着眼角的,一口一个田妃,别说叫她嫂嫂,就连叫她的封号,就好像侮辱了这位公主的嘴巴。   “公主有话就直说,您也不用我小嫂嫂,像以前那样唤我田妃就行。”贤妃冷冷淡淡道,“我出生不如公主尊贵,不太在乎称呼。”   “往日我有不懂事的地方,还请小嫂嫂多多包涵。”乐阳长公主知道贤妃对她心有不满,但她心里很清楚,比起这些,贤妃更想让儿子登上帝位。   贤妃捧着茶盏不说话。   “文人的笔,无形的刀。”乐阳长公主继续道,“谢家在南方的地位如何,想必你也知道,让两个小辈结亲,是对你我都好的事情。”   “呵。”贤妃讥讽笑道,“你把谢家说得这么厉害,是想干什么,造反吗?!”   乐阳长公主面色冷了下来。   “别以为你家的女儿是能下金蛋的母鸡,就算她是金子做的,那也只是母鸡,不是凤凰。”贤妃嘲讽道,“太子不要的女人,就想塞给我的儿子,你以为我们母子是什么,捡破烂的吗?!”   “我不管谢家有多厉害,反正我就是看不上。”贤妃站起身,忍气吞声多年,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贤妃骂得十分畅快,“真要那么厉害,就不会把女儿当货物一样送来送去,东家不稀罕要,我西家也看不上。谁愿意娶,就让谁娶去,别来恶心我。”   “好!”乐阳长公主气极反笑,“田氏,你今日给本宫的侮辱,本宫记下了。”   “记下便记下,公主长得人模狗样,做的事却像老鸨,我们家元昊是正经孩子,消受不起你家姑娘。”贤妃假装朝地上啐了一口:“您且好走,我便不送了。”   乐阳长公主气得两眼发黑,出门的时候,还踹翻了临翠宫两个花瓶。   “哼。”贤妃看着摔坏的花瓶也不生气,反而神清气爽地甩了甩帕子,“小贱人,想把我们母子当棋子用,本宫是傻的吗?”   说完,她把帕子往脸上一捂,干嚎着往宸阳宫跑。   做女人的,被小姑子欺负了,不就得告诉自己丈夫嘛?   这两个花瓶,可是儿子特意给她带回来的,虽然颜色花销了些,样式丑了些,但那也是孩子一片心意呢。   从头到尾没机会说话,坐在角落里的英王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神情茫然得好像看了一场大战。   看来平时母妃骂他,还是温柔了不少。   到底是亲儿子,待遇就是比别人好。   他走出临翠宫,没走多远就看到乐阳长公主的二女儿正在御花园里赏花,赶紧转过身拔腿就跑。   “英王……”谢瑶虽不喜英王,但她知道母亲有意让她与英王联姻,所以见到英王,她主动开口问好。   哪知道一句问安还没说出口,英王就忙不迭跑开,好像她是看一眼都可怕的怪兽似的。   “脑子有病。”谢瑶低声骂了一句,气得转身就走,刚好与一个捧着画卷的太监撞在了一起。   “你是哪个宫里的,走路不长眼睛么?”谢瑶的贴身丫鬟赶紧扶住谢瑶,把滚到脚边的画卷踢开。   系着画卷的红绳被踢开,露出了半截画。   “这画的是什么鬼东西。”贴身丫鬟又骂了几句,扶着谢瑶往回廊上走。   谢瑶心中怒火高涨,但向来温柔善良的她,是不会责骂一个不小心犯错的太监,所以她只是沉默地让婢女扶着走。   “五皇子殿下?”月亮门后,有个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谢瑶被吓了一跳,看清此人是五皇子姬宴丘后,她露出一个柔弱的笑容:“见过五皇子殿下。”   谁知平时温和好相处的五皇子,只是眼神寒冷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谢瑶:“……”   宫里的这些皇子,脑子都有病?   没一个正常的吗?   花琉璃听说太子在东宫准备了好吃的,又特意遣人来接她入宫,连假意推辞都没有,就答应了下来。   刚进宫门,她就看到五皇子带着一个垂首丧气的小太监往这边走,她停下脚步,向对方行礼问安。   “福寿郡主。”五皇子看到花琉璃,绷着的脸上有了笑意,“你这是上哪儿去?”   “臣女有事要去东宫一趟,殿下这是打哪来?”没脸说自己是去东宫蹭吃的,花琉璃见这对主仆脸上带着点委屈之色,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   “我今日晨起时忽然灵感大发,作了一幅旭日东升图,本打算献父皇,哪知半路上发生意外,画卷沾上了脏污。”五皇子就连沮丧的样子,都带着优雅,“身为儿子,怎能把脏污的东西送给父皇,所以我只能把画拿回去了。”   说完,他从小太监手里拿过画卷,展开画卷递到花琉璃面前:“郡主觉得,此画如何?”   平心而论,花琉璃实在看不出,五皇子的画技有什么长进,但是面对五皇子期待的眼神,她的良心并不值钱。   “殿下的画技,似乎又有所长进了。”盯着画卷看了片刻,花琉璃满脸认真道,“最重要的是,这幅画的意蕴非常特别。朝阳给大地带来光明,大地又亲近着朝阳,好一幅充满生机的旭日东升图。”   五皇子羞涩一笑:“其实也没郡主说得这么好,不过我对这幅画也是很满意的。本想把这幅画送给郡主,只是……”   原打算送给帝王的画,就算不能送出去,转送给他人也不妥。   “君子不夺人所好。”花琉璃赶紧道,“殿下的这幅画动人心魄,臣女虽得不到它,却已经把它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郡主是懂画之人。”五皇子感慨,“不愧是两位将军的掌上明珠,见识与心胸果真不同于他人,令人敬佩。”   五皇子真情实意夸了花琉璃一番,才挂上笑颜出了宫。   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花琉璃:“……”   皇子们夸起人来,都这么热情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五皇子:死亡凝视警告!记仇警告! 第69章 刺客   “五皇子对作画, 实在……痴迷得很。”鸢尾见花琉璃盯着五皇子离去的背影发呆,小声道, “郡主, 快午时了。”   让太子等,不太好。   花琉璃回过神, 转身往东宫的方向走。现在正是春暖花开之时, 四处都可见到盛开的鲜花,就连长长的宫道上, 都摆着修剪精致的盆栽。   绚烂多彩的牡丹肆意绽放着,花琉璃见几个太监正在修剪花枝, 停下脚步, 叫住一个小太监:“这位小公公。”   小太监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 他不知道花琉璃的身份,但却认识在前面领路的公公,那可是在东宫伺候的大公公, 他连忙放下花剪,上前行礼道:“贵人好。”   “我想剪几枝牡丹, 你可以帮我挑一挑么?”花琉璃站在一堆牡丹里,看花了眼。   “请贵人稍等。”小太监赶紧挑了几支开得正好的牡丹,整理好以后, 用干净手帕裹住花枝,小心翼翼递到花琉璃手里。   “多谢。”花琉璃捧住花,让鸢尾给了小太监赏赐,抱着花继续往前走。   “小姐, 那边的人好像是福寿郡主。”谢瑶身边的婢女看到有一行人往东宫的方向走,小声道,“看她的样子,好像是去找太子殿下的。”   谢瑶脸上阴沉地看着花琉璃离去的方向,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老远就看到有人捧了一束鲜花,没想到竟是福寿郡主。”   花琉璃扭头看向来人,抱紧了怀里的牡丹。这是她打算送给太子的,这位谢姑娘只要出来,就不会有好事发生。   “这些花确实很美,可郡主摘下它们,它们就只能剩下刹那芳华,这是何等的可惜。”谢瑶看着这捧牡丹,皮笑肉不笑道,“郡主身为女子,当更加怜花惜花才对。”   花琉璃看着谢瑶不说话。   “都说女人如花,它们的花期短暂,只想在枝头多留一时片刻……”   “大概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是棵大树,对花没有感同身受之情。”花琉璃急着去东宫用午膳,不想跟谢瑶谈什么花啊草的,“谢姑娘,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谢瑶叫住花琉璃,“郡主是要去东宫?”   “这与谢姑娘有何关系?”   “太子未娶,郡主未嫁,你们单独见面怕是不妥。”谢瑶眼中情绪翻涌,嘴角却翘了起来,“若是有人说闲话,岂不是害了郡主?”   “宫女太监不是人吗,怎么能算单独?”花琉璃皱起眉,这个谢瑶种种行为,很像是在窥视太子美色啊。   这么一想,她心情变得有些奇怪,更是懒得跟谢瑶说话,转身就走。   “郡主。”见花琉璃急着走,谢瑶就更加不想让她走,或者说,她无法容忍花琉璃与太子单独相处,“郡主就这么不想与我说话吗?”   “琉璃?”   太子从侧门走出来,对花琉璃道:“等了你半日不到,孤还以为你出了事,没想到竟在这里。”   “哦。谢姑娘在跟臣女讨论怜惜花朵的事,臣女便耽搁了一会儿。”花琉璃把花塞到太子怀里,“臣女记得殿下宫里有一个水色花瓶,放这束花刚刚好。”   “很漂亮。”太子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花,“孤很喜欢。”   谢瑶眼眶微微发红,她对花琉璃说采花不好,太子却说喜欢这些花。她是太子表妹,倾心他多年,为什么他要为一个外人,这么打她的脸?   “你还有事?”太子终于正眼看了一下谢瑶。   “太子表哥,我没什么事。”谢瑶期待地看着太子,希望他也能邀请自己去东宫。   “既然你没事,那就早点出宫。”太子面无表情道,“孤跟福寿郡主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谢瑶:“……”   你们的事,就是去吃饭?   都到你东宫门口了,多请一个人吃饭,能吃穷东宫吗?   谢瑶看着太子与花琉璃离去的背影,心里既委屈又愤怒,满腔的恨意不知如何发泄。   太子回到东宫第一件事,就是把花插到花琉璃提起过的花瓶里。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把花束摆好,扭头看花琉璃:“孤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殿下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花琉璃趴在桌上,探头去看太子。   “因为这两日琉璃遇到孤,都不太说话。”太子把花瓶摆到显眼的地方,情绪低落地笑道:“孤以为做错了什么事,让你讨厌了。”   花琉璃有些心虚,前两日在宸阳宫里见到太子,她确实跟着母亲匆匆走掉了,但不是太子有问题,是她问心有愧。   太子殿下待她那么好,她却因为太子的美色,起了那么邪恶的心思,所以前两天一看到太子,她就觉得心虚。   她躲在家里抄了整整两天的经书,自觉心灵已经得到洗涤,灵魂已经得到升华,才能理直气壮地见太子。   “殿下您误会了,您并没有做错什么,是臣女自己的问题。”花琉璃心虚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是在担心玳瑁国使臣死亡的那件事?”太子走到花琉璃身边坐下,温柔地解释,“你不用担心,大理寺已经把整个案子查清楚,这件事跟贵府的人没有半点关系。”   “幸好那日有殿下陪着臣女,不然就是玳瑁国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花琉璃赶紧借着这个话头说了下去,“只是不知是谁,会这样算计我们花家。”   “无论是谁,孤与父皇都相信,花家人不会做出这种小人行径。”太子犹豫着伸出手,在花琉璃头顶轻轻摸了一下,“所以,你不必忧心。”   感觉到头顶上的手掌,花琉璃下意识去摸,不小心抓住了太子的手指。   温软的手指在掌心划过,她不自在地松开手,干咳道:“能得陛下与太子信任,是臣女等一家人的荣幸。”   “琉璃在孤面前,不必说这么客气的话。”   宫女端来了水,太子在盆中洗干净手,一边擦手一边道:“还是因为孤的身份,让你顾忌了?”   好看的人,一皱眉一垂眼,都能牵动人的心神,花琉璃发现自己是越来越无法看着太子露出不高兴的神情了。   她叹口气,她能拿太子怎么办呢?   洗干净手,花琉璃擦去手背上的水珠,忽然想起方才神情不对劲的谢瑶,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殿下,臣女觉得谢瑶有些不对劲。你身份尊贵,最好不要与谢瑶单独相处。”   “多谢琉璃提醒,孤记下了。”   琉璃不喜欢其他女子靠近他,看来他并不是一腔空欢喜。想到这,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瞧着太子这个笑,花琉璃的心脏又开始弹琴了。看来她抄的经书还不到位,等下回去以后,继续抄,要多抄,发自内心的抄。   至少不能把魔爪伸向太子殿下。   谢瑶回到公主府时,乐阳长公主已经到家了。她看着走进殿的谢瑶,脸色非常难看:“养你有什么用处,连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   她今天去见了贤妃与容妃,贤妃那个贱人的态度不必再提,没想到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容妃,竟然也拒绝了她的联姻提议。   容妃膝下的二皇子宁王,脑子跟二傻子似的,在诸位皇子中,既没有显眼的才华,也没有出众的武艺,竟然也敢拒绝她的提议?!   在宫里受了一肚子气,乐阳长公主对谢瑶这个女儿也越加不满:“若是你姐姐还活着,我也不用受这些气。”   大女儿无论是从气质还是容貌,都比二女儿强上很多,若她还活着,以她的容貌,早就能笼络住这些皇子,哪还需要她舍下脸,去与曾经瞧不起的人谈条件。   听到母亲又提到已经死去的姐姐,谢瑶垂首掩饰住眼底的寒意:“母亲,英王与太子都受了花琉璃的迷惑,女儿也没有办法。”   一个皇长子,一个太子,本就是皇子里身份最特殊的,偏偏都跟瞎了眼一般,瞧上了矫揉做作的花琉璃。   谢瑶不在乎英王喜欢谁,她只想知道,太子究竟有多喜欢花琉璃。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断抱怨的乐阳长公主,沉默地回了自己院子,找出一块翠绿的令牌。   “父亲说过,凭借此令,能够调动邻郡的杀手。”谢瑶摩挲着令牌,发出嗤嗤的笑声,“太子表哥,既然你对我这么无情,就不要怪我。”   “毕竟……只有死去的男人,才无法去招惹其他的女人,对不对?”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笑出声来,“你死了,我即使嫁给你的牌位,也是你的妻子,你说对不对?”   “郡主,您前两日不是说要远着些太子,怎么今天跟太子吃了顿饭,又约好三日后出去骑马踏青了?” 鸢尾把消食丸递给花琉璃,“您这样,让奴婢们很为难的。”   “鸢尾,不能怪我意志不坚定,实在是太子太好看,他只要一皱眉吧,我就什么都想答应他。别说只是去踏青,就算他让我披甲上战场,我都能当场点头。”   “色字头上一把刀,您都多久没看过其他男人了。”玉蓉把水端到花琉璃手里,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她手里的水却半点没洒。   “有太子这样好看的人在,我眼里哪还看得见其他男人。”花琉璃仰头把水喝下。   “可是,”玉蓉接过杯子,不忍地看着花琉璃,“太子早晚会娶太子妃的。”   花琉璃沉默,整个马车都安静下来。   “郡主。”鸢尾看着花琉璃失去笑容的脸,不忍道,“您若是喜欢太子,可以与他成亲,两位将军不会反对的。”   “谁说我想与太子成亲的。”花琉璃双手捧脸,“我只是在想,谁做太子妃比较合适。”   “那您想到了吗?”   “没有。”花琉璃诚实地摇头,“没人能配得上太子。”   玉蓉与鸢尾齐齐点头:“郡主说得是。”   反正没人配得上就对了。   三日后,鸟语花香,天空晴朗,花琉璃把太子送给她的马儿,从马厩里牵了出来,她走出府的时候,太子已经在等她了。   玉冠束发,一身浅色锦袍的太子站在那里,好看得像是天宫里走出来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太子翻身上马,“琉璃陪孤去郊外走一走可好。”   “好。”   花琉璃点头,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在内城里,怕突然惊马伤人,都有马夫牵着绳,直到出了城,太子才让马夫们松了绳子。   两人带着侍卫跑了一段路,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群马蜂,整个队伍都乱了起来。   “殿下,小心!”花琉璃见一支箭飞向太子的马,伸手一拉,把太子拉在了自己马背上。   胯下的马儿受到惊吓,嘶鸣一声狂奔起来。   花琉璃回头看了眼准备追上来,却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围住的侍卫,压低声音道:“殿下,有人想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孤无话可说。 第70章 逃命   漫天飞舞的蜜蜂, 明显是人在操纵,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 刚好把太子的侍卫隔开?   趁着马儿受惊的短暂时间里, 这些杀手就不要命似的冲了出来,简直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京郊并不是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 有农人发现不对劲, 扔下锄头就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叫喊:“杀人啊, 有土匪杀人啦!”   有杀手发现不对劲,驱马就准备去杀掉这个农人, 却被太子侍卫拦了下来。几招过后, 这个农人早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速战速决。”杀手首领意识到农人可能会去叫援兵, 抽出腰间的刀,领着几个身手最好的,驱马追赶太子与花琉璃, “把这些侍卫拖住。”   “殿下!”东宫侍卫拼了命地杀掉一个杀手,就有新的杀手扑上来。   太子行踪需要保密, 为了能让太子安全出行,他们甚至提前安排了几队与太子、福寿郡主相似的人,往不同的方向走, 迷惑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但这些杀手,似乎对太子的行踪十分了解,而且是不管不顾地想杀了太子。   太子自小学习骑射剑术,若是把马背上的福寿郡主推下去, 或许不会被杀手追到,可是太子还带着体弱多病的福寿郡主……   侍卫们越想越觉得害怕,太子若是出了事,可是要牵连几族的。   两边人都杀红了眼,使出了看家本领。   “殿下送给臣女的这匹马,当真是神驹。”花琉璃按了一下太子的头,躲过一支飞过来的箭。她不敢让马儿停下来,又无法往城内的方向跑,只能往密林里躲。   如果是空旷之处,对方人多,又带了弓箭,他们就是移动的活靶子,不如躲进林子,这样也有了遮掩,杀手们的弓箭优势就没有了。   马儿一冲进密林,花琉璃就把太子从马背上拖了下来,踹了一脚马儿,让它朝相反的方向跑。   “殿下。”花琉璃把华丽的裙摆撕开,系在了腰间,“你跟我来。”说完,也不等太子说话,拉着他的手就跑。   “尽量不要踩叶青草密的地方。”花琉璃观察了一下四周,好在现在不是盛夏,很多小草长得还没有堆积的枯叶高,她拉着太子躲到一棵巨大的树干后面,凝神听辨杀手的方位。   “他们要杀的是我,你快走。”太子从腰间取出一把软剑,压低声音对花琉璃道,“孤不会有事的,你去后面躲着。”   “殿下,你身为一国储君,不该说这种话。”花琉璃敛下笑容,异常严肃地看着太子,“您是未来的君,我是臣。您的生死,牵系着亿万百姓的未来。今日只要臣女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她解开系在腰间的裙摆,从腰带里抽出一把软剑:“身为臣女,本不该在殿下面前带利器,但出宫在外,总有不安全的地方,请殿下宽恕臣女的欺君之罪。”   两人躲在树干后面,面对面地站着,太子看着这样的花琉璃,伸出手缓缓握住花琉璃的手,“你不想我死,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为我拼命。”   “殿下!”花琉璃反手扣住太子的手腕,把声音压得更低,“若是臣女能平安归来,还请殿下为臣女保守一个秘密。”   “好。”   “殿下不问是什么?”花琉璃笑了笑,把剑柄与剑刃紧紧扣在了一起。   太子看着她熟练地组装动作,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   “殿下不要怕,臣女的婢女们很擅长密林寻踪,很快就能找过来。”当她却不能躲在这里了,因为那些杀手已经朝这边找了过来,她必须引开他们。   “等等。”太子把袍角一提,潇洒地扣在腰间:“这种事,怎能能让你这种小丫头去,孤……”   “好了,殿下。”花琉璃一把摁住太子,把他硬生生摁在地上坐下,“您学的是君子之剑,这样的剑术,是无法杀人的。”   说完,她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乖乖等我回来,明白了吗?”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到地上的太子:“……”   “殿下,你听话,别闹了,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殿下,为了我,为了天下百姓,就当臣女求你,你一定不要出来,好不好?”花琉璃蹲在太子面前,深深地看着他的双眼。   太子红着眼眶:“那你呢?”   他后悔了,他宁可自己没有喜欢过她,没有对她动心,也不想让她陷入这样的危险中。   “殿下,您忘了吗?”花琉璃笑了笑,“臣女姓花,身为花家人,守君王,护百姓,乃是花家传承百年的族训。臣女不想成为一个不忠不孝之人,请殿下成全。”   太子颤抖着手没有说话。   “请殿下成全。”花琉璃笑,“您若是不愿,臣女唯有以死谢罪。”   “好。”太子哑着嗓子,第一次没有顾虑地摸了摸花琉璃的脸颊,“孤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臣女领命。”花琉璃勾起唇角对太子笑了笑,大步跑了出去。   太子从未见过花琉璃这种奔跑的样子,他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捂住隐隐作疼的胸口,努力压住想要跟着过去的冲动。   他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这个时候若是冲出去,琉璃做出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琉璃能在金珀军营中活捉阿瓦,定不会像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   父皇当年,被花将军与卫将军护在身后。   如今的自己,又被两位将军的女儿护在了身后。   他虽是太子,可也是人,想让理智战胜情感,实在太难了。短短几息间,太子竟把自己的唇咬出了血来。   他趴在地上,不顾地上的脏污,只想听清花琉璃离去的脚步声,这样至少能让他安心一些。   杀手们见太子躲进密林,便小心了起来,首领握紧剑柄,小心翼翼地往前探路。   “首领,有哭声。”一个听力特别好的杀手道,“好像是年轻女人的哭声。”   这些杀手都是豢养多年多年的死士,行事十分小心,他们一步步靠近声音传来的地方,发现一个肤白如雪的少女,正躲在草丛里捂着嘴惊恐地哭泣,看到他们出来,少女吓得连话都说不出,用手撑着地往后挪,眼泪不断地往外滚,煞是可怜。   注意到她的腿有些不自然的弯曲,首领用剑抬起少女的下巴,少女眼泪滴在了剑上,抖如筛糠。   “你是跟太子在一起的那个郡主?”首领戴着面具,语气轻蔑道,“太子为了逃命,把你丢下了?”   少女仍旧只是发抖,洁白的贝齿磕磕打颤,好半天才颤着嗓子道:“你们别杀我……”   她的声音柔美细腻,就像是无助的小奶猫,除了祈求他人垂怜,便再无其他的办法。   杀手首领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在紧要关头,被太子抛下的女人:“告诉我们,太子往哪个方向逃了?”   少女哭着不说话。   首领不耐烦地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掐住了她的脖子:“不说的话,我就让他们扒光你的衣服,让你死都死得不体面。”   “不……不要……”几滴热泪落在首领的手背上,少女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求求你,不要。”   首领看了眼手背上的泪,把她扔到了地上:“那你赶紧说。”   少女抖着手,颤颤巍巍地指了一个方向。   “我还以为两位将军的女儿会比其他人更有骨气一些,没想到不过如此。”首领轻蔑地冷哼一声,掏出一块手帕擦去手背上的泪,转身往少女指的方向走。   “首领,这个女人怎么办?”有杀手问。   “杀了。”首领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给她留个全尸。”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人头落地的声音,血液的味道喷涌而出。   不对,这种味道,不像是一个人的血量。   他猛地回头,就见一道银光朝自己划过来,他连忙举剑格挡,谁知对方的动作又快又狠,一击不成,反手就朝他的胸口踢了一脚。   首领看到跟随自己而来的几个手下,此时全部无声无息地躺在了地上,眼神阴寒道:“好一个胆小体弱的福寿郡主,竟是骗了京城所有的人。”   “不要把后背交给敌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花琉璃招招不留情,“我还要感谢你给我的这个机会。”   首领手中沾过的人命无数,对上花琉璃不见半点弱势。他与花琉璃上次遇到的那些歹徒不同,那些歹徒更像是普通手下,而这个首领,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死士。   不受美色与利益诱惑,这次唯一犯的错误,就是轻敌,不然她还真找不到机会杀死另外几个。   “可惜郡主如此貌美,最后只能死在我的剑下。”首领一刀划过花琉璃的脖颈,她快速后躲,首领趁此机会,划伤了她的手臂。   花琉璃后退几步,靠着树干喘气,她换了一只手拿剑,面无表情道:“生死有命,但今天只要有我在,你们就别想取太子的性命。”   “你们花家坐拥几十万大军,何必要拼死护着随时都有可能猜忌你们的君王?”首领没有给花琉璃喘息的机会,继续剑指她的命门,“何不另寻明主?”   “可笑,当今陛下便是明主,又何必另寻?”花琉璃快速避开几剑,忽然一道破空声响来,她一个偏首,一支箭贴着她的脸颊划过。   差点就伤了她的脸!   谁要是破坏她成为柔弱美人的梦想,谁就是她最大的敌人。   首领发现花琉璃突然就发了疯,每一招都拼尽了全力,他一时不察,竟让她在胸口划了一剑。   花琉璃乘胜追击,一剑劈开飞过来的箭头,转身硬生生让首领把剑插进她的肩膀。   嗤。   这是刀刃入肉的声音。   首领不敢置信地低头,他看着插入心头的匕首,似乎无法相信,自己会命丧于一个十五岁的黄毛丫头手中。   花琉璃拔出匕首,一脚踹开他,捂着不断冒着鲜血的肩膀道:“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死士,会有本事一些,也不过如此。”   首领瞪大眼睛,看着头顶上方的翠绿的树枝,不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首领!”两个赶过来的杀手看到这一幕,朝花琉璃冲了过来。   “走!”太子大步跑了过来,把手里的佩剑投掷出去,刚好扎中跑在最前面的刺客喉咙,他一把抓住花琉璃,转头飞奔。   “殿下!不是让你好好躲着吗?!”   “我答应你好好躲了,但我的脚没有答应。”平日里讲究到极点的太子,何时这么讲究过,他灰头土脸的拉着花琉璃在林中奔跑着,身后还跟了一串杀手。   “殿下,臣女受了伤,跑不了多远。”花琉璃因失血过多,脸色煞白,“你走吧,我替你拦着他们。”   “我很想听你的,但我的手跟脚都不同意。”太子拿过花琉璃手里沾血的剑,从小便讨厌脏污的他,紧紧握了一下花琉璃血糊糊的手,“谁说我练的是君子之剑,花将军可是我半个老师。”   说完,太子英俊潇洒地冲向了杀手。   但是很快他又拎着剑跑了回来,拉着花琉璃继续逃命。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回去以后,一定好好练剑。”太子一边跑,一边朝杀手们扔袖箭或是烟雾弹,总算是拖延了一下杀手们的脚步。   “唉,”太子看着前方的陡坡,还有杀气腾腾追上来的杀手们,苦笑道,“琉璃,看来我们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花琉璃夺过太子手里的剑,嘴唇煞白:“你若是好好躲着不出来,就不用跟臣女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我知道,可是我……”   可是我舍不得。   “殿下!”东宫的侍卫与花琉璃的婢女们听到烟雾弹炸开的声音,终于找了过来,让太子比较没脸的是,花府的婢女还冲在了前面。   “看来我们不用死了。”花琉璃松了一口气,她浑身冰凉,失血严重,有些撑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袖箭飞了过来,受了重伤反应迟钝的她,身体晃了晃,拉着太子往旁边避了半分。   太子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往陡坡下摔去。   花琉璃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却忘记自己手臂受了伤,根本用不上力,于是跟太子一起栽了下去。   意识模糊间,她感觉到有只温暖的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勺。   若是太子方才没有出来就好了,至少他是安全的。   她花琉璃今天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死在这里,也要把太子护周全。   如果把大晋的未来交给其他四位皇子,谁能放心呢?   她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维持着清醒状态,睁开眼睛看着把自己紧紧拥进怀里的太子,艰难地伸出手,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护住了太子的头和脸。   人,不能死。   脸,也不能毁。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琉璃,我要跟你成亲!   花琉璃:叫你好好待着,就是不听话!熊孩子不听话,多半是家长惯的。 第71章 犯错   太子遇刺掉入山林中的消息, 很快就传到了一些人的耳中。   “什么,太子遇刺了?”贤妃听到这个消息, 脸上没有半点开心, 反而忧心忡忡,她把英王叫进宫, 叹着气道, “这下可怎么办呢,你父皇那么喜欢太子, 若是他出了事,你这个皇长子, 肯定会成为他的眼中钉, 肉中刺。”   “太子一死, 我就是皇长子,这不是好事。”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所以肯定也会有不少人觉得,杀手是你派去的。”贤妃看了眼蠢儿子, “若是太子死了,下一个倒霉的就会是咱们母子。”   “母妃说得有道理。”英王想了想,“您说, 该不会是乐阳长公主记恨太子不愿意娶她女儿为太子妃,又恨你让她丢了那么大的脸,所以她想报复你?”   “又不是疯子,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太子, 那可是要命的事情。”贤妃摇头,“乐阳虽然蠢钝如猪,但神智还清醒,不可能做这种事。”   “没准她已经疯了。”英王看了眼已经西移的夕阳,“母妃,你不用太过担心,儿子去宸阳宫请命,带兵搜救太子。”   “赶紧去,不管你父皇信不信你,你都要摆出友爱兄弟的态度出来。”贤妃连连点头,“走快点,别让其他皇子抢了先。”   贤妃猜对了一半,昌隆帝确实已经陷入愤怒与担忧之中,但却没怎么怀疑这事与另外四个儿子有关,见大儿子英王与二儿子宁王都跑来请示带兵搜找太子,他也没有拒绝,让他们带着自家的侍卫,去密林里搜山了。   “陛下,请您不用担心,太子殿下一定能平安归来的。”花应庭既忧心女儿,又担心太子出事,怕昌隆帝急出病来,还要分神安慰昌隆帝。   “老伙计,太子是朕亲自抚养出来的储君,他不仅是太子,还是朕亲手养大的孩子,他若是出了事……”昌隆帝想起花家小丫头跟太子在一起,小丫头身体那么弱,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身体怎么熬得住?   “内子已经带兵去搜查了。”花应庭看着窗外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希望黑夜能慢一点来临,若是入了夜,人就更难找了。   据跟过去的鸢尾说,在太子与琉璃掉进山里前,琉璃好像受了重伤,他怕这孩子撑不了一夜。   “你动了你父亲的令牌?”听到太子遇刺,乐阳长公主下意识地找到放令牌的地方,令牌果然不见了。   她大步走到女儿的院子里,见女儿一身红衣坐在铜镜前,上前便是一巴掌:“谢瑶,你是不是疯了?”   “是啊。”谢瑶捂着脸,发出咯咯的笑声,“我早就疯了,你不是想让我做太子妃吗?只要太子一死,我就去嫁给太子的牌位,你满意了吗?”   “你这个疯子,你想害死全家吗?”乐阳想不到女儿竟会这么疯狂,她指着谢瑶道,“你想死可以,不要连累你弟弟。”   “在你眼里,我跟大姐都不过是工具,自然不配去连累弟弟。”谢瑶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脸,眼神阴冷道,“大姐是你称心如意的工具,可惜她死了。我还活着,你却又嫌我这个工具用得不顺手。”   “胡言乱语。”乐阳气急败坏,口不择言道,“若是你姐还活着,我何需用你。”   “是啊,若是大姐还活着,你一定是想让她做太子妃吧。”谢瑶放下捂着脸的手,低声笑声,“母亲你早就忘了,我三年前就跟您说过,我喜欢太子。可你啊,就是不听,总想着让大姐嫁给太子,所以啊……”   她捂着嘴笑:“所以大姐就死了啊。”   “你说什么……”乐阳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儿,“你大姐,是你害死的?”   “母亲,您忘了,大姐是您害死的啊。”谢瑶靠近乐阳长公主,“在她死的三天前,你还在跟父亲商量,如何让大姐嫁给太子呢。”   “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想让大姐死?”谢瑶无辜地看着乐阳长公主,无奈地笑着摇头,“所以她是你害死的呀。”   “你这个疯子,禽兽!”乐阳一把推开谢瑶,谢瑶往后一倒,头撞在桌角,无数鲜血涌了出来。   她捂着伤口,哈哈笑道:“太子死了才好,死了才不会喜欢上别的女人。不是您说的吗,世上本没有痴心不改的男人,只有乖乖死去的男人。”   乐阳被女儿癫狂的样子吓住了,她退出房门,对下人道:“看住她,不能让她出门。”   她现在必须想办法消去一切刺客与谢家有关的证据,不然整个谢家,甚至是南方的文人,都会受到牵连。   大步走出谢瑶的院子,乐阳长公主忽然想到了一点,问谢瑶的贴身婢女:“二小姐是不是跟京城里的杀手联系过?”   “可、可是杀手并没有接下生意。”   “你记错了,那些杀手已经接下生意额。”乐阳长公主面无表情道,“二小姐发了疯病,嫉妒之下买凶杀人,她想杀的人,是花家的福寿郡主,对吗?”   谢家安插在京城附近的势力,绝对不能泄露半分。   谢瑶的贴身婢女看着面无表情的乐阳长公主,只觉得一阵齿冷。   公主这是想让二小姐死吗?   京城里担心花琉璃安危的人并不少,顺安公主府里,姚文茵坐卧不安地让侍卫出去打听消息,平日里总在嘴上嫌弃花琉璃的嘉敏,更是忧心忡忡,脑子里列出一长串怀疑名单,其中就包括了她曾经爱过的英王。   “也许福寿郡主会没事呢,话本里不是常写,主人翁掉进悬崖、河流或是山林里,都会逢凶化吉,最后变成高手惊艳世人吗?”田珊面色惨白,看上去比另外两个小姐妹好不到哪去,“说不定等天一亮,他们就回来了。”   嘉敏伸手去摸茶杯,才发现自己手抖得有些厉害。   这一次,她跟姚文茵都没有嫌弃田珊的话本定律。   花琉璃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太子浑身破破烂烂地靠着树干坐着,脸上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殿下。”她捂着胸口的伤,有气无力道,“你可有受伤?”   “你醒了?!”太子扔下烧火棍,连滚带扑来到花琉璃身边,“你先别动,伤口深得很,我好不容易帮你止住血,你一动血又会渗出来。”   “我没事,死不了。”花琉璃注意到包扎伤口的布料柔软又干净,再看太子身上乱糟糟的袍子,就知道太子把内衫脱下来,撕成布块给她包伤口了。   “我本想点些火取暖,可是山下枯叶密集,风一吹就有可能引起山火,所以又把火给灭了。”太子轻轻握住花琉璃的手,“冷吗?”   “有一点。”花琉璃看了眼四周,此时月明星稀,勉强能够视物,“侍卫竟然还没有找过来?”   “跌下山后,我跟你都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我们掉进了山缝的枯叶堆里。”太子把花琉璃的手揣进自己衣襟里,“不过你不用担心,孤在树上挂了一件外袍,侍卫肯定能够很快找到我们。”   “那就好。”花琉璃没有问太子是如何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她看着眼前认真给自己暖手的男人,虽然对方满脸脏污,她仍旧觉得对方好看极了,“殿下,臣女腰间有三个锦囊,你看看还在吗?”   太子把期中锦囊取下来打开,里面装着一些小零食。   “在侍卫找到我们前,我们先吃点这个。”花琉璃觉得自己嗓子干得都快要开裂了,可是这里荒郊野岭的,她又不放心太子单独出去,所以提也未提此事。   解下三个锦囊,太子在里面发现了一瓶玫瑰露,他打开瓶塞,喂到花琉璃嘴边:“来,喝点这个。”   “殿下,臣女不渴……”   “不渴也要喝,这是孤的命令。”太子把玫瑰露喂到花琉璃口中,小小一瓶玫瑰露,只是花琉璃平时的零嘴,现在却成了救命的好东西。   一瓶玫瑰露入口,根本不能解渴,但也缓解了花琉璃喉咙冒烟的症状。太子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偶尔拿一粒肉干出来吃。大概知道花琉璃现在根本吃不下这么干的东西,所以他没有逼着她吃这些。   “殿下,臣女从小就有一个很可爱的梦想,这个梦想还差一点点就能实现了。”伤口疼得睡不着,花琉璃只能借聊天来分散注意力,“殿下可以帮臣女实现吗?”   “是什么?”太子勉强咽下几粒肉干,喉咙干涩的他实在咽不下去了,便把锦囊又系回花琉璃腰间。   “臣女想做一个史上有名的病弱美人。”花琉璃轻轻握住太子的手指,“殿下,你能帮臣女吗?”   事到如今,她的身手已经在太子面前暴露,她如果想继续做一个病弱美人,就需要太子的配合。   “你可知道,孤曾经得到一份金珀国俘虏二皇子的口供?”太子温柔地看着花琉璃,“阿瓦把他被俘的经过,交待得很清楚。”   花琉璃笑了笑:“原来殿下早就知道了?”   “我只是有所猜测罢了。”太子伸出手,轻轻撩开花琉璃脸颊旁的乱发,“这是琉璃有趣又可爱的小梦想,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要你想,就一定能够实现。”   “殿下,不怪臣女?”   “为什么要怪?”太子轻笑出声,笑声温柔极了,“为了保护我,你连这么伟大又美好的梦想都愿意放下,我很开心。”   花琉璃总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   “这是不是代表着,我在你的心里,比这个从小都坚持的梦想,还要重要?”太子微微俯身,离花琉璃的脸,又近了一些。   花琉璃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有些不自在的移了移:“嗯……”   “所以其他一切都不值一提,只要我在你的心中很重要就好。”太子很想偷偷亲花琉璃一口,虽然花琉璃现在像个小花猫,当他仍旧觉得,如果能亲一下就好了。   “殿下……”花琉璃的心脏不仅在弹凤求凰,甚至还跳起了最狂放的边塞舞蹈,“你别靠这么近,臣女……臣女不想犯错。”   更重要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其实……”太子想伸手摸花琉璃的脸,又怕她误以为自己趁机占便宜,只好偷偷摸了摸她的发梢,“其实在我的心里,也想对你犯错。”   “我既想对你犯错,又怕打扰了你的生活。”太子苦笑,神情落寞地看着她,“好琉璃,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花琉璃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就传来英王充满惊喜的声音。   “太子在这里!”英王看到太子的身影后,忍不住热泪盈眶,他终于能够排除自己的嫌疑了,“医官快过来,太子与福寿郡主受了伤。”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太子眼神如寒刃地望了过来,吓得他往后退了一步。   又……又不是他派来的杀手,太子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在孤的眼里,你已经死了! 第72章 明珠   一、一定是今晚的月色太皎洁, 让他看花了眼。太子看不惯他的时候,早就出言讽刺了, 怎么可能只是瞪他一眼?   所以一定是他想多了。   等他看清躺在枯叶堆上, 浑身是血的花琉璃,顿时被吓得吓了一大跳, 这哪里还是个人, 分明是个血人。   他一手拿过侍卫带来的披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太子面前, 分了一块披风给太子,正准备弯腰替花琉璃盖上时, 太子一把抢走他手里的披风, 语气冷淡:“大皇兄, 放着孤来。”   英王被他这么礼貌客气的样子吓得哆嗦了一下,眼睁睁看着太子温柔地替福寿郡主盖上披风:“医官来了没有?”   “殿下,微臣来了。”两个医官连滚带爬跑了过来, 大概是来之前考虑到福寿郡主的身份,他们还特意带了女医官来。   “郡主的伤口很深, 肩膀靠近肩胛处几乎被利剑穿透。”女医官小心翼翼看完伤口,“好在近两日天气并不炎热,伤口没有恶化。”   “殿下, 微臣等现在只能简单地替郡主进行止血处理,郡主的伤势需要静养。”女医官看着花琉璃白皙稚嫩的手臂被一剑洞穿,动作十分小心,怕弄疼这位娇弱的郡主。   “都怪孤。”太子轻轻握住花琉璃没受伤的手臂, “若不是替孤挡住那一剑,郡主也不会伤得这么厉害。”   单单一句话,就让现场众人脑补出无数惊险的场面。什么刺客要太子的命,柔弱的福寿郡主悍不畏死地拦在了太子面前之类。   自古英雄救美人是经久不衰的经典桥段,但是佳人救郎君,亦是传扬几百年的经典情感故事。   更何况福寿郡主是个多么柔弱的美人啊,这样的姑娘愿意以性命相救,这是何等的忠心、何等的深情、何等的感人肺腑?!   以前京城里还有人感慨,可惜两位将军戎马半生,驰骋疆场,没想到却生下一下风一吹就倒的病弱娇娇女。   现在他们的看法顿时发生了改变,福寿郡主虽然身体不好,但她的灵魂是坚韧的,勇敢的,不愧是花家的后人。   医女们拉起帷幕,把一群男人都拦在了外面。   伤口血糊糊一片,为了避免伤口红肿化脓,医女必须要用药水洗去伤口上的脏东西,再用药包扎。   “郡主,这药有些烈,等下……您且忍着些。”医女拉开装药水的瓶子,对神智清醒地花琉璃道,“得罪了。”   这种时候,她们宁可伤者晕过去,至少处理伤口的时候,伤者不会挣扎。   “等等。”太子掀起医女们临时拉起来的帷幕,也不顾及形象,整个人都跪伏在花琉璃身边,轻轻俯身,虚虚抱着花琉璃半边身体:“你们动手吧。”   医女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药水打翻,太子殿下跟福寿郡主之间,是不是亲密得有些过头了?   “郡主,您准备好了么?”医女看着花琉璃暴露在外面的肩膀与胳膊,见她微微点头,才深吸一口气,对另外几个同事道:“准备。”   医女们齐齐出声,按住了花琉璃的腿,说话的医女动作琉璃地把药水浇到伤口上,给花琉璃清洗伤口。   若问花琉璃现在是什么感受,她什么感受都没有,只觉得钻心刺骨的疼。   要不是有太子在,她潜意识里还知道维持形象,这会儿早就疼得尖叫出声了。大滴大滴冷汗从她额头上冒出,她紧紧握住太子的手,断断续续道:“殿下……臣女这也算是刮骨疗伤了?”   “我们家琉璃是厉害最漂亮的英雄。”太子肩膀抖得比花琉璃更厉害,他既想催促医女动作快一些,又怕自己吓到医女,医女手一抖会把花琉璃弄得更疼。   眼见太子都快把福寿郡主搂进怀里了,医女赶紧给伤口上药,然后包扎起来:“郡主,您的伤口很深,近一段时间这条胳膊都不能用力,沐浴更衣时也要万万小心,伤口不能沾水。”   “有劳。”花琉璃已是有气无力,她虚虚握着太子的手,勉强对他笑道:“殿下,你让臣女活着回来,臣女可是做到了。”   “孤知道。”太子用手帕擦干净花琉璃额前的汗,“你累了,睡一会儿。”   “我疼得睡不着。”花琉璃抬头看着天空的皎月,“今晚的月亮,真美。”   劫后余生,再看世间万物时,才发现它们是如此的美好。别说天上的月亮,就连长在她脑袋边,生机勃勃的小草,都显得生机勃勃。   活着真好啊。   “不及你。”太子让太监抬来担架,他想把花琉璃抱进担架,可惜花琉璃的那几个贴身婢女动作却很迅速,眨眼间就把花琉璃放到了担架上。   “殿下,臣女现在灰头土脸,浑身血污,哪里好看?”花琉璃见太子一脸失落地看着自己,好像刚才没抱成她,是天大的损失,忍不住笑道:“殿下不要因为臣女有救命之恩,就如此敷衍臣女。”   “明珠即使蒙尘,亦是最漂亮最夺目的明珠,郡主于我,就是那最闪亮的明珠。”太子从地上站起身,陪在花琉璃身边,“更何况救命之恩,我就算要报恩,也不会只夸你几句。”   “我更想……”太子俯身在花琉璃耳边小声道,“以身相许。”   听力比较好的鸢尾哆嗦了一下,瞥了眼躺在担架上没有什么激烈反应的郡主,短暂地思索了一下,默默往旁边移了移。   郡主长大了,知道啃水灵灵的好人参了,她们做下人的,要识趣些。   最苦的是抬担架的人,他们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走得太慢,只能小心翼翼配合太子的步伐,假装没有看到太子与福寿郡主之间的亲密举动。   不过世间若是有那么一个人,明明体弱多病,胆怯娇柔,却愿意在生死关头站出来用命保护自己,他们也会动心吧。   他们还没感慨完,就见英王大步走了过来,对担架上的花琉璃道:“福寿郡主,本王听医女说,你伤得很重,有可能会留下疤痕?”   花琉璃看着英王脸上显得有些兴奋的表情,沉默不语。   这是什么意思,幸灾乐祸?   “虽然郡主身上会留下疤痕,但是本王不会嫌弃,本王愿意娶你为王妃……”   太子挽起袖子,一脚踢在英王后膝上,英王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孤刚从山上摔下来,腿有些不听使唤。”太子把脚收回来,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前面,“大皇兄,夜黑路难走,你去前面探路。”   英王气呼呼地看着太子,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个王爷还必须要听太子调令,不然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不恭。   太子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英王碍事过,踹走了英王,他微笑着对花琉璃道:“大皇兄行事冲动无脑,你不要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花琉璃眨了眨眼,觉得天上的星星好像也在跟她眨眼睛。   “陛下!”赵三财满脸喜色跑进殿,顾不得行礼:“太子殿下找到了!”   彻夜未睡,一直等宫外消息的昌隆帝顿时大喜:“太子可有受伤?”   “太子殿下只受了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据说在他们掉下山坡的时候,福寿郡主用手臂护着了殿下的头。”赵三财脸上的喜色稍敛,他偷偷看了眼同样等在殿里的花应庭,“只是……郡主受伤严重。”   “怎么回事?!”昌隆帝一听未来儿媳受了重伤,又急了起来,“可严重?”   “福寿郡主受了伤,不能急着赶路,所以英王殿下派人先回来报信。”赵三财道,“据说殿下与郡主躲入林中以后,郡主担心太子被刺客发现,便以身涉险,故意把刺客引去相反的方向。最后被刺客发现,刺客本想一剑杀了郡主,却被赶过来的太子殿下阻拦,但是这些刺客人多势众,太子不敌。眼见有把剑即将刺向太子时,福寿郡主用身体拦下了这把剑。”   “趁着这个机会,太子扔出了放在身上的烟雾弹,拉着郡主逃命,结果却被杀手追到了绝路。殿下脚下不稳,朝山坡下摔了过去,福寿郡主想去拉太子,只是她本就体弱,加之受了重伤,哪里能拉住太子,便与殿下一起摔了下去。”   花应庭听到女儿受了重伤时,连嘴唇都吓白了,可是随着赵三财语气悲伤地叙述者他弱小可怜的女儿,如何救下了太子,他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应庭啊,福寿郡主不愧是你的女儿,这片赤诚忠心,朕实在感动不已……”昌隆帝见花应庭吓得脸都白了,又愧又自豪,愧疚的是自家儿子还要一个体弱的小姑娘保护,自豪地是临近危难关头,太子没有抛下花家小丫头独自逃命,像个男人。   “当年你与卫爱卿用命护着朕,如今你们的孩子又用性命护着太子,说明我们两家实在是有缘啊。”   “陛下,身为臣子,保护您与太子是应该的,陛下您这样说,臣实在是受宠若惊……”   “既然我们两家这么有缘,令嫒对朕那个不成器的太子又有救命之恩,不如让我们两家更亲近一步,让两个小辈永结同心,成阴阳和合之美?”   “啥?”花应庭一堆自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昌隆帝这席话给吓住了,什么叫永结同心,阴阳和合之美?   昌隆帝看着爱将茫然的表情,很是心虚,但是为了儿子的幸福,他这个老父亲决定不要脸了:“朕看两个小辈平日里玩得很好,除了福寿郡主,太子也从未对哪个小姑娘如此亲近过。更何况民间有句老话,叫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朕觉得让两个小辈在一起很好,爱卿觉得呢?”   “末将……末将……”花应庭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陛下跟太子有什么愁什么怨,找谁做太子妃不好,非要找他的闺女?   知女莫若父,自己的女儿真面目是什么样,他还不清楚吗?   好美色,还记仇,表面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得罪她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太子身份尊贵,说话做事的时候,难免会惹得女儿不高兴,到时候万一……   花应庭笑容有些虚弱:“虽说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们大晋到底不像玳瑁国那般讲究死板的规矩。末将以为,为了两个孩子未来着想,还是先征求他们自己的意见,再谈论这种人生大事,陛下以为何?”   “这不必爱卿担心,太子对福寿郡主也是很喜欢的。”昌隆帝见花应庭没有直接拒绝,继续厚着脸皮游说。   “小女身体虚弱,末将担心……”   “宫中那么多医官,定能照顾好令嫒。”不等花应庭说完,昌隆帝就打断了他的话,“小姑娘年轻的时候身体差的没关系,边关气候恶劣,也不是养人的地方,现在到了京城,慢慢就成养好了。”   身体弱一些很好嘛,这样就不能向她母亲那样,一言不合就劈东西玩,简直就是完美。   “陛下也知道小女是在边关长大的,不如京城的贵女们懂规矩,末将担心她与太子殿下在一起,会给殿下拖后腿。”   “她嫁给太子,就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她说的规矩就是规矩,哪还有别人让她守的礼仪规矩?”   花应庭觉得,陛下这个态度很不端正,咱们挑太子妃,挑未来的国母,严谨一点不好吗?   “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回事呢?”昌隆帝瞪了花应庭一眼,“哪有处处嫌弃自己孩子的父亲,朕觉得福寿郡主分明好得很。”   平时没看出来,外面都传花应庭宠爱女儿,没想到他对女儿竟诸多挑剔?   想到这,昌隆帝语重心长地劝道:“应庭啊,咱们大晋可没有玳瑁那么多臭规矩,重男轻女可要不得。”   花应庭:“……”   这又是什么莫须有的黑锅?   作者有话要说:  花应庭:陛下,我在救太子的命,你懂吗? 第73章 感动   花应庭非常怀疑, 如果他再推脱这件事,在陛下心中, 就会变成苛待女儿的坏父亲了。   他叹口气, 无奈道:“陛下,这事儿……末将一个人, 也做不了主啊。”   正欲滔滔不绝的昌隆帝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走到花应庭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爱卿, 朕明白你的为难之处,为了后代的幸福, 你再努力努力, 争取说服卫将军。”   花应庭:“……”   他什么都还没说呢。   “朕知道你心系爱女的安危, 朕这里不用你守着了,快去看看孩子吧。”昌隆帝道,“宫里女医官比较多, 待福寿郡主回了城,就把她暂时安置在太后的寿康宫里, 医女们替她更换伤药也方便。”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昌隆帝爆发了无限的智慧,为了能让儿子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拼着老脸不要,也要把花家小丫头留在宫里。   “末将听令。”花应庭已经放弃挣扎了,这都是命啊。   反正你是陛下,你说了算。末将努力过了, 你们父子一意孤行,那么谁也没有办法。   花应庭确实担心女儿的身体,向昌隆帝行了礼以后,便匆匆出了宫。   城里的道路平坦,太监们把担架抬到宽大的马车里,下令让守城的士兵打开城门。   城卫兵不敢拖延,赶紧打开大门,待人走远以后,才敢小声讨论。   “刚才过去的,好像是英王?”   “听说太子与花将军的女儿遇刺了。”   “太子出了事,占便宜的那就是皇长子……”   “嘘。”伙伴捂住说话之人的嘴,“别胡言乱语,不要命了?”   城门再次安静下来,无人再敢讨论此事。   躲在暗处的吴山与吴思神情凝重地互相对望一眼,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担忧。作为曾经杀手行业的佼佼者,他们很轻易地避开了巡逻侍卫,回到了小面馆里。   “打听到消息没?”面馆里其他几个做伙计的杀手连忙围拢过来。   “太子似乎没事,但是福寿郡主好像受了重伤。”吴山道,“你们可还记得,前段时间有人让我们杀福寿郡主的事?”   几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与雇主接触的老头儿,在离开京城的前夕意外死亡。虽然在外人看来,老头儿是年迈体衰,不小心摔死的,但他们心里清楚,老头儿绝对不是意外死亡,而是有人杀了他灭口。   “事情闹得这么大,太子却没有死,幕后黑手为了洗去嫌疑,该不会让我背黑锅吧?”一个杀手伙计道,“虽然咱们以前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但也不能白白遭受这种冤屈。”   “也许这些杀手,跟上次的雇主并没有关系?”吴思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   “不管有没有关系,我们也要提前做好预防。”不怪吴山等人如此紧张,实在是他们这个杀手组织承受了太多不属于他们的黑锅。   很多不是他们干的事情,最后莫名其妙就变成他们做的,反正一个个都欺负他们杀手不敢站出来反驳,什么黑锅脏水全往他们身上扔。   “那我们该怎么办?”众人看向吴山,吴山看向吴思。   “听说京兆府门口,有个很大的箱子,是用来给百姓塞举报信的。”吴思沉思良久,“老头子不是已经提醒我们,知道我们底细的公子在永州被抓了,我们再留在京城已经不安全。”   “你的意思是说,给京兆府写举报信?”吴山愁道,“可我们也不知道雇主是谁啊。”   “我们是不知道,但只要朝廷想查,肯定能把幕后之人查出来。”吴思一拍桌子,“现在我们马上收拾金银细软,等天一亮就离开。”   几人考虑一下,也觉得京城不是久待之地,必须赶紧离开。   在马车上晃来晃去,身边还有个陪她说话的太子,花琉璃终于有了困意。她勉强睁开眼,见太子正眼神灼灼地看着自己,笑了笑:“殿下,臣女有点困了。”   “困了就休息。”虽然太子很想跟花琉璃继续谈有关“犯错”的话题,但是看花琉璃现在这个虚弱的样子,他什么话都舍不得说了。   花琉璃缓缓闭上了眼睛,马车里安静下来。   就在太子以为花琉璃已经睡着的时候,马车内再次响起花琉璃的声音。   “关于犯错的话题,可以等臣女伤好以后再谈。”   太子欣喜地低头看去,见花琉璃一副睡得很沉的模样,要不是他刚才听得清清楚楚,也许会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好。”   “我等你。”   马车还没到宫门,太子就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他掀开帘子一看,卫将军与花将军正骑马飞驰而来,跟在他们后面的,是花琉璃的三哥花长空。   “见过太子殿下。”花家三口翻身下马,恭敬地向太子行礼,只是眼神却朝马车里瞅。   “郡主已经睡过去了。”太子从马车上下来,压低声音道,“伤口很痛,她睡着了反而能好受一些。”   卫明月轻手轻脚地上前,掀开帘子一看,见女儿舒适地躺在柔软的狐毛毯上,脸色虽然煞白,但并不见死气,才彻底放下心来。   “多谢殿下一路照顾小女。”卫明月放下帘子,转身走到太子面前,朝他行了一礼。   “卫将军言重了,若不是为了救孤,郡主又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太子伸手扶起卫明月,“若说谢,也该孤来说才对。两位将军,郡主伤重需要休息,孤准备把她接到宫中修养,你们随时都可以进宫探望,不知两位将军意下如何?”   花应庭没有说话,他偷偷看了眼卫明月。   “多谢殿下,那就麻烦殿下了。”卫明月看了眼纹丝不动的马车,沉默片刻后道,“小女年幼不懂事,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殿下多多包涵。”   “这是孤应该做的。”太子松了口气,花家愿意让他把琉璃接进宫里修养,对他而言,实在是天大的好事。   “那孤便先走一步,马车到底不如宫里的床,孤担心郡主睡得不舒服。”   “好……”卫明月表情有些微妙,任由太子把女儿接进了宫中。   “母亲,小妹伤得那么重,怎能让她单独住在宫里?”花长空担心道,“儿子觉得,总要我们看着,才能安心。”   “你觉得外面的大夫与太医院的医官,谁更厉害?”   “当然是太医院的医官。”花长空仍旧不解,“不是,就算是住在我们家里,那些医官也是要给小妹医治的,没必要住在宫里吧?”   “你还年轻,很多事不懂。”一家三口骑着马往家里赶,花应庭心情复杂道,“今天陛下向我提起了琉璃的亲事。”   “殿下要给小妹做媒?”花长空皱眉,“说的是谁?”   妹妹现在最喜欢的男人是太子,就算陛下做媒人,妹妹也不会答应嫁给别人的。   “太子。”   卫明月与花长空沉默下来,良久后母子二人齐齐感慨:“这是多想不通啊……”   “咳,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家琉璃脸长得好看,脑子也聪明,优点还是很多的。”花应庭这个偏宠闺女的父亲,在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女儿挣一下面子。   “可是妹妹她,好美色啊……”   花应庭不说话了,他扭头看卫明月:“夫人,这事儿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卫明月抬头看了眼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如果一个想娶,另一个想嫁,就随他们去吧。”   “万一……”   “长得好看的人,老了也比其他老头好看,你们对太子的容貌要有信心。”卫明月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往好处想,也许太子能让琉璃迷恋一辈子呢?”   花应庭跟花长空不敢说话。   “左右是陛下想让琉璃嫁给太子,不是我们家用尽手段把闺女送进宫。”卫明月叹气,“陛下已经见过琉璃身体虚弱的样子,却还是坚持让我们两家做亲,你们以为这门亲事是这么好拒的?”   好言难劝,陛下与太子这般坚持,他们家还有什么办法?   花琉璃醒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床顶,这不是她在家里住的房间。   “郡主,您醒了?”宫女们围了上来,卷的卷纱帐,端的端水,这种热情的态度,让她有种回到自己家的错觉。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太后便匆匆过来,对着她说了好一通心疼的关切之言,又看着宫女喂她吃下一碗药膳,才放心地离开。   “鸢尾。”花琉璃叫来鸢尾,“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在宫里?”   “郡主,殿下担心你身体,所以特意把您留在了宫里照料。”鸢尾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你不要担心家里,昨天夜里两位将军跟三公子已经看过你了。”   花琉璃就着她的手漱口,一动就觉得手臂钻心的疼,她哼哼唧唧道:“好疼。”   “您可总算知道疼了。”鸢尾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知道自己受了伤,还伸手去拉太子,奴婢几个看到你掉下去,差点没被吓死。”   “好鸢尾,我知道不该让你们担心,但是当时那个情况,我哪里舍得让太子摔下去,万一他出了事怎么办?”花琉璃苦笑,“别说我只是伤了一条手臂,就算身上其他地方被捅了一个洞,我也要跟着跳下去的。”   鸢尾沉默下来。   花家的人不就是这样吗,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明君,就算献出性命,也不曾后悔过。   郡主行事看起来与其他花家人不同,但她身上流着花家的血,骨子里东西是一样的。   昌隆帝站在殿外,面上满是感动。   福寿郡主以性命救了自己的儿子,身为帝王,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他特意来寿康宫探望,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感动人心的交谈。   是了,这就是花家的后人,对他们姬家总是这么忠诚,哪怕付出性命也不会后悔。   这样忠心的一家人,竟总有人想要算计,总有人盼着他们倒霉。这些人表面上是关心朝政,实际就是在嫉妒花家,想他赶走良臣,让朝中奸臣当道!   可他岂是容易上当的帝王?   花家是厉害,可他们居功自傲了吗?   没有!   花家在民众里是有很高的威望,但他们有在百姓面前,显摆过吗?   没有!   他早就听说过,花家常常对百姓宣扬,他这个皇帝是紫微星下凡,有了他这个紫微星保佑,花家才能连战连捷,打败金珀。   多么好的臣子,多么好的小丫头。   这么好的姑娘,如果不能嫁给太子做太子妃,那就是他们姬家巨大的损失!   “当然,太子殿下的脸……”花琉璃话音一顿,语气虚弱道,“太子可是陛下费尽心血养大的孩子,他若是出了事,陛下该会多么难过?”   “父亲与母亲日日都把陛下挂在心上,陛下若是难过,他也会跟着伤心。”花琉璃坚强笑道,“无论是为了陛下还是为了爹娘,我都无法看着殿下受伤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昌隆帝:还有比花琉璃更好的太子妃吗,没有! 第74章 傻事   花琉璃话音刚落, 门外便响起轻轻敲门声。   “福寿郡主,陛下来探望您了。”赵三财在门外道, “不知您此时可方便。”   鸢尾起身把床帐放下, 玉蓉把房门打开,众人齐齐行礼。   “陛下, 请恕臣女伤重, 无法向您行礼。”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昌隆帝隔着屋子里的纱帐坐下, 询问婢女们花琉璃用了什么药,醒来后有没有用餐, 问完以后和蔼可亲地对花琉璃道:“太后待你如亲孙女, 那你便是朕之半女, 在宫中居住不必拘谨,只当作是自己家里。”   “多谢陛下。”   “你好好休息,朕那里还有一些祛疤的好药, 等下就让人给你送过来。”作为未来公公,昌隆帝担心影响未来儿媳休息, 亲切地嘱咐过后,留下一大堆赏赐,便笑容满面地离开了。   以前他还有些担心花家小姑娘身体太差, 现在他是半点芥蒂都没有了,身心都畅快得很。   若不是恰巧听到这小丫头的话,他还不知道卫卿家与花卿家如此爱戴自己,如此关心自己, 这份情谊并没有因他们去边关多年而淡化,反而越来越浓,连家里的小辈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可是他们这么多年以来,却什么都不说。若是其他人,早就已经明示暗示在他跟前说了无数遍了。   “三财啊。”昌隆帝感慨道,“得良臣如此,朕心甚慰啊。”   赵三财连忙道:“两位将军素来如此,虽不擅言辞,但是对陛下您的一片忠心,却从未少过。”   “你说得对。”昌隆帝仍陷于感动之中没有出来,作为一个治国有道又富裕的皇帝,他一感动就忍不住想给臣子赏赐东西,于是皇帝私库里的好东西,又送了一堆到花家。   反正是送给未来亲家的,四舍五入那就是一家人。   自家人送东西给自家人,不算亏。   昌隆帝心情正好,就见大儿子姬元昊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只是他长得人高马大,那捏捏捏捏的样子,看得昌隆帝眼睛很是难受。   “元昊,你这是何做派?”   “父皇。”英王在昌隆帝面前行了一个大礼,“儿臣拜见父皇。”   “起吧。”昌隆帝见儿子脸上飞起了两朵红云,忍不住叹口气,“你找朕,是有什么事?”   英王看了看昌隆帝身后的那些宫女太监,有些不好意思,他小声道:“儿臣有一事相求。”   “说吧。”儿女都是讨债的,昌隆帝深吸一口气,不断提醒自己要慈祥,不能发脾气。   “儿臣觉得,福寿郡主挺好的,要不您帮儿臣做个媒……”   “当初朕倒是有意给你做这个媒,你跟你母妃不是拒绝了?”昌隆帝心头的火苗直往上窜,很快就变成了滔天怒火,“你当两位将军唯一的女儿,是送进宫的那些选女,你想要就要,不要就不要?!”   “那是儿臣以前糊涂。”英王心一横,牙一咬,噗通一声跪在了昌隆帝面前,厚着脸皮假哭道,“父皇,儿臣今年已经二十有一了,您不能总让儿臣这么单着啊?更何况儿臣为长,儿臣若是不娶妻,下面的弟弟们又该怎么办?”   “这会儿倒是体贴起弟弟了。”昌隆帝嫌弃地想把自己的大腿,从英王怀里拔出来,没想到英王力气颇大,他一时半会竟脱不了身。   “你的想法朕明白了,你放心,朕会替你挑个能干的王妃,但是福寿郡主不行。”若是其他家姑娘,昌隆帝可能会怀疑她魅惑皇子,引起皇子间矛盾。但花琉璃不同,昌隆帝觉得她既忠心又勇敢,温柔又善良,绝对不是魅惑人心的女子。既然错不在人家身上,那就是自己儿子的问题。   所以思来想去,不管怎么看,都是自家儿子的错。   “为何?”英王不解道,“儿臣觉得福寿郡主温柔体贴,善良聪颖,很是适合嫁入皇家。”   “关于这一点,朕的看法与你是一致的。”   英王心中一喜,看来这事有戏。   “所以朕已经跟两位将军提了,让她嫁给你三弟,当太子妃。”趁着大儿子愣神的功夫,昌隆帝赶紧把腿从儿子怀里扯出来,“人跟人之间,是要讲究缘分的,当初朕想让你娶福寿郡主,你不愿意。如今你倒是想了,可人家已经有人娶了。”   “元昊。”昌隆帝弯下腰,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人这一辈子,总会面临许多选择,选了便是选了,哪有那么多的回头路?即便你是皇子,也会有做不到的事,你明白吗?”   英王浑浑噩噩,既不甘自己有些喜爱的女子要嫁给最讨厌的太子,又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拒绝娶花琉璃,他仰头看着昌隆帝,说不出话来。   “自你拒绝与花家结亲以后,可曾主动与花家交好,可曾对福寿郡主有过几分特别?”昌隆帝见大儿子如此懵懵懂懂,只好道,“当你发现自己心意后,可曾主动追求过福寿郡主?”   英王茫然,他是王爷,娶臣女为妃,那是这个臣女的荣幸,何须主动追求?   “你连最后一条后悔路都堵死了,如今便是后悔,也是来不及了。”昌隆帝不由得摇头,世间女子大都喜欢温柔体贴还把自己放在心上的男子,自家老大占哪一点呢?   “想开点。”昌隆帝安抚般地拍了拍英王,“这事以后不要再提,福寿郡主以后是要做你弟媳妇的,你别坏了她名声。”   英王哆嗦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父皇,大皇兄,你们在这里做甚?”太子见皇帝弯着腰,英王半跪在地上,一副撒泼打滚的样子,皮笑肉不笑道:“大皇兄不小心摔跤,还要父皇扶才起来?”   英王能在昌隆帝面前撒泼打滚,却不愿在太子面前丢了颜面,他瞪了太子一眼:“与你何干?”   “孤就是看看热闹,要不你继续?”太子打开折扇往脸前一遮,“请大皇兄放心,孤不看你。”   英王:“……”   好气,好想打死他!   昌隆帝怕三儿子知道大儿子起了娶福寿郡主的心思,只好打断两兄弟的对话:“元溯,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出来吹风?”   “父皇,儿臣只是一些皮外擦伤,并无大碍。”太子给昌隆帝行了一礼,“儿臣实在放心不下琉璃的伤,所以想去寿康宫看看她。”   “去吧去吧。”昌隆帝实在怕这两兄弟闹起来。   太子瞥了一眼幽幽看着自己的英王,英俊潇洒一笑,转身离开,浑身上下充盈着一股炫耀的味道。   英王觉得自己胸口痛,又痛又悔又恨,却说不出一句抱怨的话。   是啊,当初是他不想与花家结亲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回去好好休息,过段时间朕给你找个好媳妇。”昌隆帝安慰了大儿子一会儿,才转身往宸阳宫走。   走到半路,见到结伴而行的二儿子宁王与五儿子,就顺口问了一下他们最近的功课。   哪知道五儿子提到画画,就说个没完,听得他很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可是做父亲的,看到儿子那亮闪闪的,充满自信的双眼,又不好打断他的话,只能继续听下去。   他以为五儿子要讲上半个时辰的绘画心得,哪知这个儿子话锋突然一转:“儿臣以为,乐阳长公主教养出来的二女儿实在无礼,应该让皇祖母派两个女礼仪官上门斥责一番,教她什么叫做礼仪。”   “嗯?”昌隆帝有些意外地看着五皇子,“朕记得你与谢家的二丫头,似乎没什么交情?”   “这等无礼粗鄙之人,儿臣自然不会与她有交情。”五皇子优雅地行了一礼,“与福寿郡主比起来,她……”   听到“福寿郡主”四个字,昌隆帝怕这个五儿子也说什么“儿臣觉得福寿郡主甚好,有意求娶”之类的话,赶紧道,“朕也觉得福寿郡主甚好,所以有意让太子迎娶她为太子妃,你们觉得如何?”   宁王向来是父皇说什么是什么,大哥三弟说什么是什么,听到父皇这么问,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先说好:“福寿郡主乃良将之后,与太子乃天生一对,儿臣以为父皇这个想法很好。”   五皇子表情有些纠结,福寿郡主是一位品位高雅的懂画之人,嫁给太子这个有些难以相处的人,会不会受委屈?   “宴丘,你以为呢?”昌隆帝见五儿子不说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儿臣以为甚好。”五皇子的良心没有坚持到五息的时间,便选择了投降。   反正他是皇家人嘛,为了自己的利益,良心这种东西,偶尔抛弃一下也是无可奈何。大不了以后,多作两幅画送到东宫,就当是自己赔礼了。   自认自己的画作价值千金的五皇子,想通这一点后,睁眼说瞎话也心安理得起来。   送走了昌隆帝,鸢尾小声对花琉璃道:“小姐,您见风使舵的功夫,是越发的厉害了。”   “哪里哪里。”花琉璃谦虚笑道,“我说的句句皆是肺腑之言,半点都不掺假。”   鸢尾与玉蓉谁也不信她的话,只笑着在一边伺候,玉蓉担心她无聊,还特意找了几本书来,念着给花琉璃听。   “郡主,太子殿下来了。”寿康宫女官进来汇报,鸢尾与玉蓉互看了一眼,识趣地选择了退让到了一边。   “琉璃。”太子大步进来,见花琉璃面色仍旧苍白如纸,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孤若有……若有花将军那般武艺,你就不用受伤了。”   “殿下,家父自小习武,又是在战场上打拼过,您何必与他比?”花琉璃轻笑一声,“殿下从小既要学文,又要习武,还要跟着陛下学习治理朝政,已经很厉害了。”   “更何况,若不是殿下后面舍身救臣女,臣女只怕回不来了。”花琉璃说的是实情,当时那个情况,若不是太子放心不下她,冲出来分散杀手的注意力,她恐怕会死在刺客的乱箭之下。   “你以舍身救我,我自然舍得以性命待之。”太子拿起玉蓉放在一边的书,“这是什么?”   “婢女担心我无聊,便找了书念与臣女听。”   太子翻了翻,对花琉璃笑道:“既然如此,我来给你念一段。”   “方生茫然四顾,远远见一姑娘手持花篮而来。”   “方生问:你是何家的姑娘,竟如山尖白云般无瑕?”   “姑娘曰:公子莫是忘了,三年之前,您救了一个采花的姑娘,曾对那姑娘说,待我考中状元,便骑着高头大马,迎娶你回家?如今三年已过,公子哪里还记得,小女子在此处等候你千个日夜?”   读到这里,太子皱了皱眉:“我定是舍不得让心爱的人,等我这么久的时光。”   花琉璃看着他不说话。   “三年的时光,三十六个月,人的一生,又有多少个三年?”太子把话本合上,轻轻放回原位,“人生短暂,时光正好,怎能浪费一时一刻?”   “殿下觉得,怎样才是对的?”花琉璃笑问。   “自然是带她一起走,山中苦寒,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舍得让她独自等待那么久,再相见时,竟认不出她的容貌?”太子起身走到床边,轻轻握住花琉璃的手,“我若是看雪,便为她穿上最暖和的衣服,带她一起看世间最美的雪。我若是享受珍馐美食,永远都只与她分食。”   花琉璃微微松开太子的手:“若是她不愿呢?”   太子怔怔地看了她良久,缓缓松开手,勉强笑道:“若是她不愿,我便赠她暖裘,予她荣华,由得她一生自由。”   花琉璃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很难过,却还要笑着的美人,轻笑出声:“这样傻不傻?”   “人这一生,总要做一件傻事,才算是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  卖惨专业户.太子:我美,我强,我还惨,可怜可怜我吧。 第75章 娇羞太子   花琉璃捂着伤口对太子道:“殿下, 您先扶臣女起来。”   “你伤得这么重,不宜挪动。”太子嘴上劝着, 手却不由自主上前扶起花琉璃, 给她后背垫了一个软靠。   “殿下方才说,人这一辈子总要做一点傻事?”花琉璃笑盈盈地看着太子。   太子与她的视线对上, 他看不懂花琉璃眼神的含义, 在她的眼神里,他没有看到深情, 也没有看到嫌弃。   太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仿佛她如果说出拒绝的话, 他能当场哭起来。   “臣女觉得殿下这话说得有道理。”花琉璃伸出手指, 想摸一下太子的脸颊, 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心。”太子赶紧托住她的手臂。   “不过人生还有一件遗憾事,那就是你做傻事的时候, 没有人陪你傻。”花琉璃捏了捏太子手臂,“臣女见惯了生死别离, 从小最害怕的便是两个倾心相付的人,最后阴阳相隔,天涯各一边。”   “于是臣女就想, 长大以后绝对不要喜欢什么人,更不要付出什么真心,不然分开的时候,该有多难过啊。”花琉璃笑, “做人,还是要无忧无虑,无牵无挂才好。”   太子已经明白了花琉璃这段话的意思,他眼睑轻颤,低下头道:“我……明白了。”   花琉璃仿佛没有看到太子的悲伤,她放下自己的手:“殿下,臣女从出生开始,就总是目睹生离死别。”   “我懂你。”太子勾起唇角笑了笑,眼睛里的悲伤却快要溢出来了,“那你以前答应我的话,可还作数?”   “什么话?”   “五年内不养面首。”   “好。”太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悲伤,“这样就好。”   “这样就满足啦?”花琉璃笑眯眯地看着太子,“臣女本来还想说,虽然看惯了生死,不想经历痛苦的生死离别,但臣女还想试试。”   “试……什么?”太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试着做臣女心中的傻事,比如说……”花琉璃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太子的鼻尖,“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也许这不会是傻事,而是一件幸事。”太子激动地握住花琉璃的手,他想拥她入怀,却又怕弄疼她的伤口,“即便是傻事,我也能把它变成一件好事。”   “真的?”花琉璃看着转悲为喜的太子,笑容里有几分狡黠。   世上总有人说,为什么要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座森林。她想,也许是因为这棵树最好看,最挺拔,最合心意。有了这棵树的存在,森林里其他的树都变成了一个样,再不能吸引人的目光。   “对你,我从不说谎。”   “来。”花琉璃勾了勾手指,让太子靠得近一些。   太子乖乖俯身靠近她,花琉璃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把他往自己唇边一拉,在他脸颊上留下轻轻一吻。   “这是给诚实孩子的奖励。”花琉璃松开太子的脖颈,一副自己见多识广,阅尽千帆的模样,只可惜她红通通的脸颊与耳朵出卖了她。   但是太子会拆穿她的故作熟练吗?   当然不会。   他垂着脑袋,一副娇羞的模样,把另外半边脸凑了过去,伸手指了指脸颊:“可以……这边也要吗?”   “咳。”花琉璃不自在地扭头看向屋子里的几个贴身婢女,“男孩子不可以这么贪心。”   太子闻言失落地看着她:“好吧……”   “算了算了。”花琉璃凑过去在他脸上再次亲了一下,“真是拿你没办法。”   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能撒娇,这么好的男人,怎么能便宜京城里其他贵女?必须她亲自来守护,才能安心啊。   鸢尾与玉蓉等婢女,全部捂着眼睛退了出去。作为大晋子民,看到自家主子调戏太子,本该上去劝阻的。但做人呢,难免是要偏心的,只要捂住了眼睛,他们就看不到了。   郡主开心就好,她们的良心不重要。   过了一会儿,她们见太子脸颊绯红,双眼水润含光地出来了,连忙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你们好好照顾郡主,需要什么派人到孤的东宫拿,不能让郡主受委屈,知道吗?”太子把手背在身后,气质非凡。   “是。”   鸢尾等人目送心满意足的太子离开以后,转身回到室内,见郡主已经躺了回去,一时间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众人给鸢尾打了一个眼神,让她当代表。   “郡主。”鸢尾走到花琉璃床边,“您跟太子殿下……”   “鸢尾,我深思熟虑了很久,把京城所有贵女都排列了一遍,都没找出一个配得上太子的人。你说太子长得这么好看,这么有才华,怎么能没有配得上他的人呢?”花琉璃厚颜无耻道,“我日也想,夜也想,思来想去,想来思去,都舍不得太子被别人糟蹋。最后无奈地得出一个结论,与其让别人糟蹋这么好的太子,不如放着我来。”   鸢尾:“……”   第一次看到有人把沉迷美色说得如此清丽脱俗、厚颜无耻。这种话要是流传出去,他们花家就得罪整个京城的贵女了。   “您……豢养面首的理想呢?”   “为了这么好的太子,我愿意忍痛放弃这么伟大理想。”花琉璃壮士断腕状。   “您曾经说过,绝对不在一个男人身上吊死呢。”   “女人的话,怎能轻信呢,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女人,更加不可信。”   “哦。”鸢尾恍然大悟,“那您答应太子不豢养面首这种话,也是不可信的?”   “鸢尾,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个主子在你们面前,越来越没有地位了?”花琉璃神情深沉地看着鸢尾,“你们不能因为我拥有了一个绝世大美人,就对我心生嫉恨。”   婢女们齐齐转身,打扫的打扫,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给花琉璃念话本的,默默拿起了书。   跟了一个臭不要脸的主子,她们还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笑着继续伺候她。   “大人!”衙差抱着厚厚一叠举报信放到京兆尹的桌上,“这是今日收到的检举信。”   京兆尹叹了口气,伸手去拆举报信。   哦,礼部侍郎在大街上乱扔垃圾了,罚银一两。   嚯,康王家世子竟然在大街上骂人脏话了?这个好像不违法?   竟然还有官员吃了别人家东西不给钱,这个要查一查才能下结论。   天天都要看一堆有用没用的举报信,京兆尹在这个位置上只坐了两年,就感觉掉发严重,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拿到最后一封检举信,他被这个厚度惊呆了,这是写了多少东西在里面?   该不会又是哪个村长儿子偷了东家的瓜,踩了西家的苗?   他漫不经心地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看了下去,越看他脸色越凝重,信还没看完,就抖着手道:“快,马上遣人去请大理寺的张大人过来。”   “大人。”衙差苦着脸道,“上次大理寺看门的老头儿说,我们京兆府再拿小事去烦他们,他们就要放狗咬人了。”   “这可不是小事,这是杀手写的检举信,与京城里那几件大案有关的!”   衙差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敢跟京兆尹开玩笑了,拔腿就往大理寺跑。   京兆尹抖着手心惊肉跳地把这封厚厚的信看完,心里涌出无数的猜测。   是谁要买凶杀福寿郡主?   这个人,是不是也派人杀太子殿下了?   太子与福寿郡主这次遇险,陛下怒不可遏,朝廷上下都紧张不已,平日里喜欢在外面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贵族小姐们,今天都不敢在大街上晃悠了,可见这件事有多严重。   今天上午他们才查到一点线索,这些线索都指向潜藏在京城里的杀手,现在他们就接到了杀手的举报信,这里面的内容写得有模有样,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来人,把前段时间摔死在大街上的老头查一查,尤其要查明他前段时间与哪些人接触过。”京兆尹想了想,“等等,先不要急,等大理寺的人来了,你们跟他们一起去查。”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论查案断案,还是大理寺的人更厉害。   张硕与裴济怀听说有信的线索,匆匆赶到京兆府,看完京兆尹递来的信,两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杀手……还写举报信?”任是张硕见多识广,也被这事惊呆了。这封信里不仅提了太子遇刺案,还提了以前一些他们背黑锅的案子,里面有些案件是京兆府与大理寺秘密处理的,普通人根本就不知道。   “不管这封信的内容可不可信,我们都可以先按照他提供的线索去查一查。”裴济怀很快下了命令,让大理寺与京兆府的人,按照杀手提供的线索去查。   有大理寺出手,老人生前一段时间接触了哪些人被查得清清楚楚,别说是人,就连老人在路边喂过两只流浪狗,都被记录了下来。   “乐阳长公主府的婢女,竟然跟此人接触过?”裴济怀的视线扫过长长一串名单,最后落到一个女子的名字上。   这个女子名字后面,备注的身份是乐阳长公主府婢女。   “这个老头儿是个杂耍艺人,长公主府的婢女,怎会跟他有交集?”裴济怀拧了拧眉,“大人,看来我们要进宫向陛下请旨了。”   京兆尹赶紧道:“张大人,裴大人,此案兹事体大,下官人微言轻,无法插手此案,二位要受累了。”   涉及皇家的案子,他一个小小的京兆尹可管不起。   宸阳宫中,昌隆帝看着从中午到现在,笑容一直都没有散过的太子,扔了几道折子给太子,太子也不生气,反而耐性极好地批完了。   “元溯,”昌隆帝担忧地看着太子,“你没事吧?”   “父皇,儿臣很好。”太子笑道,“对了,您私库里那些颜色亮丽的宝石如果没用的话,儿臣就先拿走了。”   “拿走干什么?”   “给儿臣的媳妇打首饰,您未来的儿媳妇长得那么好看,可不得一些漂亮的首饰才配得上她。”太子道,“东宫也该再修缮修缮,不然大婚的时候,看上去不够亮堂。”   昌隆帝:“……”   “朕想提醒你一下,卫将军与花将军还没答应这门亲事呢。”   “父亲,儿臣未来的幸福就系在您身上了。”太子道,“儿臣与福寿郡主是真心相爱的,你们一定要成全我们。”   昌隆帝被太子恶心得够呛,摆了摆手:“要拿宝石你就拿,别来恶心朕。”   “陛下,太子殿下,大理寺卿张硕求见。”   “宣。”昌隆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次太子遇险,他若是不查得水落石出,京城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等张硕进来后,把查到的东西一说,还没来得及请示陛下去乐阳长公主查案的事,就见陛下沉着脸道:“查,马上带人去乐阳长公主查,若是有人敢阻拦……以谋逆罪论处。”   他平日是仁厚,愿意养着这些兄弟姐妹,但谁若是动他儿子,他就杀他们全家! 第76章 矫揉造作   得了天子手令, 张硕也不含糊,带着人就直接赶往乐阳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的看门小厮, 见大理寺的人不管不顾闯过来, 仰着下巴道:“来者何人,这里是长公主府, 不可擅闯。”   “得罪了。”张硕拿出天子手令, “本官奉陛下之命,带贵府二小姐到大理寺问案。”   看门小厮有些慌, 一时间不知该放这些人进去,还是把他们拦住。   朱红的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 发出沉重的声响。张硕朝门内看去, 乐阳长公主穿着暗色锦袍, 面色凝重,没有半点笑意:“大理寺张大人?”   “下官张硕,见过长公主殿下。”   “你今日来, 所为何事?”乐阳长公主神情疑惑,似乎不太明白, 大理寺的人为何气势汹汹地上门。   “贵府二小姐涉嫌谋害太子殿下一案,下官奉命请谢小姐回大理寺问案。”张硕话音刚落,乐阳长公主便脚下一个踉跄, 似乎有些无法接受,“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本宫的女儿自幼胆小,又对太子十分亲近, 又怎么会……怎么会……”   “请长公主理解下官的为难之处。”张硕面色不变。   乐阳长公主面色煞白,犹豫了很久,才让下人去给大理寺的人带路。   “张大人,小女体弱,请大人……不要用刑。”乐阳长公主邀请张硕进屋休息,见张硕推迟不受,只好弯下头颅向张硕求情,“小女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还请张大人明察。”   “请长公主放心,下官只是例行公事罢了,待查明此事与二小姐无关,下官定会派人送二小姐回来。”张硕说完这一句后,就再不开口,没有给乐阳长公主半点颜面。   他心里很清楚,发生这么大的事,不管长公主府能不能洗清嫌疑,陛下以后对不会对乐阳长公主一家有多好。事关太子,他也不怕得罪人。   谢瑶正在屋里梳妆,见大理寺的人推开了房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谁让你们无礼闯进来的?来人,把他们打出去。”   大理寺的人没有接她的话,上前拿绳子捆了她与贴身婢女便走,半点颜面都没有给她留。   “你们这是干什么?!”谢瑶道,“冒犯皇亲,这是大罪。”   然而无论她怎么喊,大理寺的人都不说话,直接把她拖上一辆简陋的马车。若不是她身份特殊,也许这会儿进的不是马车,而是囚车。   “张大人……”乐阳长公主追到门口,看着已经被关押进马车的女儿,深吸一口气,眼神阴寒地看着张硕,“请张大人一定要把案子查清楚,还无辜之人一个清白。”   “请公主放心,下官定不会放走一个坏人。”张硕作揖,“下官告退。”   乐阳长公主沉默地看着大理寺的人匆匆离去,站在长公主府门口久久无法回神。   “这事若真是谢家小姐做的,那她可害惨全家了。”张硕的小厮小声道,“乐阳长公主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好可怜。”   “你一个月钱二两的人,居然还有闲情去同情一国公主。”张硕放下茶杯,“看来是平日里事太少。”   “老爷,小的错了。”小厮连忙讨饶。   张硕靠着马车没有说话,但他办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乐阳长公主有点奇怪。   大概是……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她实在太好说话了些。   按照皇家人的脾气,看到别人要带走自己的孩子,管他有理没理,先闹上一场,不让他们把人带走,再跑去宫里哭着闹着向皇上求情才是正常流程。   这么通情达理还配合,反而让他有些不习惯了。更何况,他故意让大理寺的人态度恶劣,有意刁难,长公主竟然这么忍气吞声?   体弱又受了伤的花琉璃,在寿康宫享受着最顶级的公主待遇,睁开眼有人给她擦手漱口,吃饭有人喂,无聊了有人给她说书,太后跟太子担心闷着她,还安排了几个女杂耍手艺人,来屋子里给她表演。   养了十天半个月,她总算能够勉强动弹了,至少小幅度动一下胳膊,不会担心伤口撕裂开。   伤口恢复得很好,就是伤口处在长新肉,痒得让人难以忍耐。太子担心她用手去挠,让伤口感染化脓,每日变着法给她解闷。若不是他要在宸阳宫跟着昌隆帝一起处理政务,恐怕会天天黏在寿康宫。   最后因花琉璃说了一句“相信殿下能够做到最好”,才乖乖回宸阳宫。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太后笑道,“这孩子从小被他父皇宠坏了,最爱躲懒,有你在,反而让他父皇省了不少心。”   花琉璃心想,论宠孩子这事,您老也不遑多让啊。   “皇祖母,孙儿这不叫一物降一物,这叫心甘情愿。”太子大步走了进来,他今天换了一套锦袍,把他整个人衬得英俊挺拔,便是知晓他性格恶劣的人,见到他这个样子,恐怕也忍不住动心。   太后被太子这没羞没臊的样子逗得连连摇头,起身道:“哀家去园子里赏赏花,你们小辈自己玩。”   虽然已经是上了年纪的皇祖母,但她也懂得不打扰小年轻的甜蜜时光。   “今日伤口还痒吗?”太子不用花琉璃的婢女招呼,便自觉坐到床边的圆凳上。   “痒。”花琉璃哼哼唧唧道,“受伤容易养伤难……”   “这是我从太医院里拿过来的药膏,涂抹上去后,能缓解一下痒意。”太子把药递给鸢尾,“让婢女给你涂一下。”   花琉璃瞪着他。   他看着花琉璃。   “殿下,女孩子换药,男孩子不能偷看哦。”   太子脸上一红,无奈叹气道:“你又故意作弄我。”他站起身,对花琉璃道,“我去外面坐一会儿,等你换好药,我陪你到御花园走一走,你闷在屋子里好些时日,脸色白得让我心疼。”   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花琉璃自己也觉得难受,听太子这么说,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见自己提的建议琉璃二话不说就同意,深觉自己在对方心中很有地位的太子,美滋滋地去了外间。   “这么快就出来了?”口称去赏花的太后,见太子笑容满面地出来,慈祥笑道,“当初琉璃住在哀家这里,你常常往这里跑,哀家就知道你这孩子有别的心思。”   “皇祖母,孙儿那时候是想来探望您。”太子接过宫女端上来的茶,放到太后面前,“您可不要冤枉孙儿的一片孝心。”   “知道你孝顺,但你看琉璃的眼神,哀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太后最喜欢的孙子就是太子,见他高兴自己也跟着开心,“上元灯节那天晚上,哀家听闻琉璃陪你去了宫外玩耍,就想起了哀家的当年……”   “皇祖母……”太子担心地看着太后,太后与先帝当年的那段感情,是宫里不愿意提起的往事。   “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哀家早就放下了。”太后拍了拍太子的手臂,“只是你莫学你皇祖父,用诺言骗女孩子半生,转头再与其他人许诺终生。”   太后对先帝的感情,恨多于爱,当年他翻脸无情冷落她便罢了,对他们的儿子也如此无情。太后常常想,或许是因为经历了过去那些不幸,她的儿子才会对太子这么好,既不沉迷女色,也从不太偏宠哪个后妃。   她的儿子因为先帝,一生都有挥不去的阴影,所以她不喜欢自己的孙子,会变成先帝那样的男人。   “皇祖母,孙儿既不舍得伤害琉璃,也不敢伤害她,您就放心吧。”太子知道太后在担心什么,一边立下诺言,一边说话逗太后开心。   “什么叫不敢?”太后很快便被太子哄得有了笑意,“琉璃温柔善良,又不是凶悍的河东狮,你尽是在胡说。”   “有您在,孙儿哪敢伤害她。”太子笑眯眯道,“左右在您心里,孙儿是捡来的,琉璃才是您的掌上明珠。”   “殿下现在才知道呀?”花琉璃在婢女们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捂着嘴角轻轻一笑,“所以您可要对臣女好一些,不然臣女就让太后娘娘来做主。”   “做主,做主,哀家肯定给你做主。”太后看到花琉璃,喜笑颜开地把太子扔到旁边,“哀家前些日子便说过,宫里谁惹了你只管收拾,有哀家帮你撑腰。”   “我亲爱的皇祖母,您可对孙儿好一些。”太子连连告饶,把太后哄得喜笑颜开,才带着花琉璃走出寿康宫。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花琉璃觉得太子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对长辈还孝顺,为了逗太后开心,一点太子包袱都没有。   “小心。”太子见下面有台阶,怕花琉璃摔倒撕裂伤口,赶紧伸手虚扶了一下她的腰,又飞速收回来。   他扭头看了下四周,见没有外人在,便可怜巴巴道:“现如今我们没名没分的,我想扶你一下腰,都怕外面传谣言,坏了你的名声。”   “殿下,臣女身体娇弱满城皆知,你就算扶我一下,别人也不会多想的。”阳光下,花琉璃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整个人虚弱极了,看得太子恨不能把人抱起来走。   “我倒是希望他们多想。”太子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有意让父皇派人到贵府提亲,可又怕你觉得我唐突,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看着可怜吧唧的太子,花琉璃拿着手帕掩在嘴角轻咳了两声,她今天穿着宽松的宫衫,发髻也只简简单单挽起来,配着那张苍白的脸,更显得柔弱。她眨了眨眼,看着太子不说话。   贤妃正在花园中赏花,远远见太子与花琉璃在一起,就准备避开。她受不了太子那张嘴,受了气也不能不能骂,还不如早早避开。   前几日元昊找到她,神情低落地说什么太子要与花琉璃订婚,她简直惊呆了,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让花家女儿跟太子成亲,是迫不及待地想太子逼宫吗?   好在这几天也没传出陛下派人到花家说亲的消息,没准只是谣言,陛下自己还没拿定主意?   她正打算避开,扭头见乐阳长公主从对面角落匆匆走出来,分明是冲太子去的,顿时没了离开的心思,转头就往太子身边走。   看到乐阳就忍不住找她麻烦,这种冲动她控制不了,也不打算控制了。   乐阳进宫求见昌隆帝,昌隆帝却避而不见,后宫里其他妃嫔也闭门谢客,让她吃了闭门羹。所以见到太子,她想也不想便迎了上去。   “太子……”   “长公主殿下,请您慢些走。”鸢尾上前拦住乐阳长公主,“医官说了,我家郡主吹不得风,您走这么快,带起来的风,吹到我家郡主可怎么是好?”   乐阳长公主:“???”   她是听说过弱不禁风这个词,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连别人走路带起来的风都受不了?   就算是矫情,也要有度好吗?   然而这个福寿郡主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她楚楚可怜地看了眼乐阳长公主,虚弱地往太子身上一靠,声音有气无力道:“请长公主恕罪,臣女的婢女不懂事,护主心切……”   “琉璃,你身体这么弱,不要说话了。”太子一脸心疼地看着花琉璃,转头对乐阳长公主道,“姑母,琉璃身体这么不好,请您体谅些。”   乐阳长公主顿时语塞,她什么都还没说呢,怎么就扯上体谅不体谅了?   她看了眼矫揉造作的花琉璃,再看了眼太子一个劲儿护着,眼瞎心也瞎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太子殿下,我今日来,是想找你求个情……”   “哎哟,这不是乐阳长公主嘛……”贤妃甩着手帕,笑得吱吱嘎嘎地走过来,“我听说你的女儿犯了事,被关进了大理寺天牢,你这个做娘亲的,怎么还有闲暇进宫来玩?要我说呢,你这个做娘亲的实在是心狠,女儿就算犯了错,那也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怎么也该去牢里给她送送被子送送饭什么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作者有话要说:  乐阳长公主:我觉得我需要速效救心丸。   贤妃:嘻嘻。 第77章 比惨   自认是宫斗佼佼者的贤妃很是有原则, 那就是能屈能伸。对方风光的时候,她惹不起跪得起, 等对方倒霉时, 她再蹦起来踩死对方。   所以这些年来,尽管她恨太子恨得咬牙切齿, 但知道陛下与太后最偏爱太子, 若是在太子面前,一直很识趣地认怂。这些年来, 陛下一直愿意给乐阳长公主几分兄弟姐妹情,所以有时候乐阳长公主摆谱, 她也只装作看不到。   但现在不同了, 乐阳这个贱人她倒霉了呀!她不敢骂太子, 但她敢对乐阳落井下石啊!   “贤妃?”乐阳神情憔悴,“你不是有病在身,宿在寝宫不见客, 怎么不到一个时辰,病又好了?”   “我说你这个做妹妹的, 这么这么不懂事呢?”贤妃一甩绣满鲜花的帕子,语重心长道,“我这个做小嫂子的, 给你几分颜面,才说患病不宜见客,难道你想我直接说,不想见你?”   “贤妃, 你不要欺人太甚!”乐阳颜面大失,“不过是个妃嫔,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你教女不严,竟敢谋害太子殿下,我骂你又怎么了?女不教父母之过,你被骂也是活该。”贤妃骂得十分爽快,转头对太子笑了笑,“太子,是吧?”   太子、太子扶着花琉璃,两人默默站在旁边看戏。   见贤妃望向自己,他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没有发话。   见太子这个反应,贤妃心中大定,太子不说话,那就是默认的意思。只要太子不站在乐阳贱人那一边,她可以跟乐阳对骂一天一夜。   “哎哟,什么叫欺人太甚呢,当年你当着元昊的面,欺负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贤妃想了想,“哦,你说,那叫教规矩。”   “今天我这个小嫂子,也要教一教你的规矩。”   当着孩子的面,欺负母亲……   花琉璃本来看热闹看得正起劲,听贤妃提起这件事,忍不住偏头看向太子。当年乐阳长公主,也是这么欺负的恭惠皇后?   她轻轻拉了一下太子的袖子,等太子俯身过来,便在他耳边小声道:“我觉得贤妃骂得挺好。”   太子轻笑一声:“琉璃与我果然心灵相通,看法竟如此相似。”   “天啊。”花琉璃朝太子笑了笑,忽然不敢置信地捂着嘴,震惊地看着乐阳长公主,“长公主殿下,臣女以为你只是待姐妹不睦,喜欢对人动手,没想到您连陛下的爱妃都敢出言羞辱,你……你怎么会如此?”   乐阳长公主忍无可忍:“长辈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儿!”   看到花琉璃,她就想起上次吃闷亏的那口气,见她还敢主动提起,乐阳长公主道:“皇家的事,你一个外臣女凭什么管,你花家是想造反吗?”   贤妃见花琉璃帮自己说话被骂,也不管自己以前看花琉璃不顺眼,当即道:“天天把造反挂在嘴上,吓唬谁呢。谁不知道花家满门忠烈,对皇室十分忠心,你如此抹黑忠臣良将,岂不是让朝臣寒心?”   乐阳长公主意识到自己气急说错了话,她今日来宫里,并不是真的想让皇帝放了她的女儿,而是想摆出一个无措却又不知情的母亲形象。   在这种关头,得罪花家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但不怪她沉不住气,实在是花琉璃矫揉造作的姿态太恶心,太子怎么会喜欢这么个玩意儿?   “乐阳姑母,琉璃乃是孤的救命恩人,又是孤想求娶回东宫的太子妃。你指着花家造反,是在怀疑孤别有用心?”太子冷着脸道,“不曾想到,原来姑母对孤有这么大的误解,孤甚感痛心……”   “太子误会了,我并无此意……”   “夫妻本是一体,你如此侮辱孤的未婚妻,便是侮辱孤。”太子叹息,“你不必多做解释,孤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   “既然姑母如此瞧不起孤与孤的未婚妻,我等也不在此处碍你的眼,告辞。”言毕,太子扶着花琉璃,转身慢悠悠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太子……”   “长公主殿下。”太子身边的随侍太监皮笑肉不笑地伸手拦住她,“福寿郡主体弱多病,又重伤未愈,求您不要再去打扰太子与未来的太子妃了。”   乐阳长公主气得直喘气,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在这些人口中,反像是十恶不赦的恶霸了。   “好好好……”她气得连说三个好字,连太子身边的太监都可以欺辱她,她这个长公主还有何尊严可言?   贤妃见乐阳被太子的人气得脸青面黑,深觉解气,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花琉璃跟太子何时订的亲,怎么就是未婚夫妻了?   论宫斗,她是专业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   “田氏,今日之辱,本宫记下了。”乐阳长公主对拦住她的太监冷笑道,“回去转告你家太子殿下,贤妃今日能小人得志,对本宫落井下石。他日太子殿下若有半点错处,这位贤妃娘娘定会像今日奚落本宫一样,对太子百般侮辱。”   “呸!”贤妃没想到乐阳这个贱人竟然祸水东引,连忙道,“别拿你跟尊贵的太子殿下相比,你不配!”   宫里的女人,谁不会能屈能伸这个大招呢?   “呵。”乐阳冷笑,“我们且走着瞧。”   “请长公主殿下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东宫太监抬了抬眼皮。   贤妃松了口气,看来太子对她还是信任的。   “太子殿下永远不会像您今日这般……”东宫太监拱手行礼,“贤妃娘娘,长公主殿下,小人告辞。”   贤妃:“……”   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羞辱。   “未婚夫?”走到无人处,花琉璃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子。   “我只是把未来的事情,提前告诉别人。”太子理直气壮道,“这也不算撒谎,对不对?”   花琉璃挑眉,笑而不语。   “难道……琉璃不愿意与我订婚?”太子垂下眼睑,“你若是嫌太快了,我去找父皇说说,让他先不要找人向贵府提亲了。”   “没事,定亲而已。”花琉璃大度一笑,“太子喜欢就好。”   太子瞬间展开笑颜:“那就好。”   “反正定亲又不是成亲,殿下若是不好,退亲也来得及。”花琉璃调侃道,“你说,对不对?”   太子:“……”   看来就算是订了亲,也不能让人放下心来啊。   两人还不知道,玳瑁国因为使臣一事,担心惹怒晋国的皇帝与太子,已经快马加鞭传信回了玳瑁国国都,老皇帝得知消息后,吓得一夜没睡,当夜便让人准备了丰厚的歉礼,还把一个相貌出众的公主送来晋国,只说是道歉的礼。   可怜的玳瑁国公主哭了一路,可是为了平息晋国的怒火,为了能赶在百国宴正式开始前赶到晋国,他们快马加鞭,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终于在其他国家陆陆续续到达晋国时,赶到了晋国京城。   玳瑁公主端庄地坐在马车里,尽管对晋国的京城十分感兴趣,却不敢掀起帘子看一眼,直到外面传来女子说说笑笑的声音,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掀起马车帘子偷偷看了一眼。   好一片繁华的景象。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马车外的世界,那些手挽手的走在一起的女子,竟是连纱帽都不戴吗?   还有那手牵手走在一起的恋人,路人不会指责他们放浪?   “公主。”教养嬷嬷面无表情道,“身为女子,眼神不可如此游移,此举太过轻浮,请您收敛一些。”   玳瑁公主眼神一黯,连忙端正坐姿:“是。”   “到了晋国,您的一言一行就代表了玳瑁所有女子。”教养嬷嬷道,“奴婢听闻晋国女子举止十分轻浮,你万万不可学她们的做派。”   玳瑁公主微微点头,不再看向轿帘外面,眼神也变得麻木无神起来。   在玳瑁公主还没进京的时候,宫里几位妃嫔已经打听到,玳瑁国为了求和,竟然送了一个公主来和亲。   妃嫔们情绪都不太稳定,既怕陛下把这个公主指给自己儿子做妃子,又怕陛下把这个公主纳进后宫。   这些年来,陛下后宫里一直都是那些人,几乎从未进过新人,现在玳瑁国送来一个年纪轻轻,娇滴滴的小公主,岂不是要把她们衬托得暗淡无色?   男人嘛,总是喜欢娇嫩年轻的女人,她们哪里比得过年轻娇嫩的小姑娘?   思来想去,她们也只能对着儿女叮嘱,多去讨父皇喜欢,若是宫里进了他国的小姑娘,一定要远着些。   公主又如何,身上流着他国的血统,就算诞下皇子,也不可能撼动其他皇子的地位。   心里这么想,心里仍旧难免泛酸,以至于平时喜欢暗暗比较的几个妃嫔,近来都安静老实了不少。   面对如此平静的后宫,昌隆帝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他疑惑地招来赵三财问:“三财,宫里的那几位娘娘,又惹事了?”   “回禀皇上,老奴并未得到消息。”   昌隆帝皱眉,那就奇怪了,她们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发慌。   赵三财补充道:“陛下,玳瑁国国君因崇尚我们大晋文化,特意派遣了几位年轻学子以及一位公主进京学习,您看该如何安排?”   “他们玳瑁不是一向自诩才华过人,怎么主动派人来学习了?”昌隆帝接过赵三财呈上来的国书,里面写着什么陛下太子英明神武,家有娇女,万望陛下善待云云……   昌隆帝眉头皱得老高:“其他国家派质子,都是挑皇子过来,玳瑁竟是随便塞个公主敷衍了事。”   “随便安置了他们便是,京城的公主郡主学什么,就安排那个公主学什么,至于那几个学子,全都给退回去。”昌隆帝不耐烦道,“朕没心情玩那一套。”   “老奴以为,陛下会把这位公主收入后宫。”赵三财在昌隆帝身边待了多年,偶尔也敢说两句缓解气氛的话。   “朕看玳瑁国的皇帝不是想把小公主嫁给朕,是想让她做元溯的侧妃。”昌隆帝嗤笑一声,“朕正忙着给太子娶媳妇呢,没时间安置这些人。”   惧怕晋国大军的威力,就把公主送来和亲。玳瑁想送,也不代表晋国想娶,他才不会给自己儿子找麻烦。   玳瑁国只是想打着学习的旗号把公主送进后宫或是东宫,但是当他们得知昌隆帝下旨,让他们家公主去皇家学堂上课时,全都愣住了。   晋国皇帝如此耿直的么,说是来学习,就真让人去上课?   “没事,殿下不要太过担心,我们不是最惨的。”玳瑁使臣安慰三皇子贺远亭道,“听说金珀国使臣昨天半夜进的城,住进别宫后,一直没敢出门。”   作为战败国,明知道这场百国宴是晋国用来显摆的,他们也不得不来。   而且来了以后,还不敢张扬,怕被晋国的百姓按在地上打。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金珀国:躺平…… 第78章 明明白白   金珀国……金珀国确实有些不敢在京城街道上晃悠。当年若不是他们带兵攻打晋国, 还杀了不少无辜的百姓,也不会引起这场耗时良久的战争。   俗话说, 先撩者贱, 他们本就是理亏的一方,更亏的是——他们输了, 输得还很惨, 连皇子都被人家活捉了。   “陛下这次命我等来晋国,一定要把二皇子带回去。”金珀使臣叹息, “只怕晋国不会如我们的愿。”   “唉。”其他使臣跟着叹气,当时花应庭与卫明月兵分两路, 连取他们十城, 陛下与京中的贵族, 吓得差点连夜迁都,若不是一些文臣苦劝他们留下,恐怕金珀早就乱做了一团。   以前他们还在想, 若是晋国没有花应庭跟卫明月便好了,现在他们想都不敢这么想, 花应庭与卫明月的名字,在金珀国已经有了止小儿夜啼的功效,哪个小孩若是敢不听话, 大人就说,等花卫两邪魔把你们抓去,就乖乖不吵不闹了。   别说小孩子,就连他们这些大人, 想到要见卫明月与花应庭,都忍不住双脚打颤。   “我们递进宫里的国书,不知晋国皇帝是否能够同意。”他们这次来,主要有三个目的,一是向晋国展现自己投降的诚意,二是带走阿瓦皇子,三是争取少拿一点战败赔偿款出来。   “谁知道呢,不过我想近几日晋国皇帝恐怕也无心见我们。”一个金珀使臣小声道,“我听说他们的皇太子遇刺,京城正在追查凶手。”   众人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其中一人道:“你们说……晋国皇帝会不会怀疑是我们干的?”   使臣团面面相觑:“应该……不会吧,无凭无据的,总不能冤枉人。”   “可是最可疑的,不就是我们?”说话的这个使臣举例道,“所有来晋国的国家里,谁最恨晋国?”   不用说,就是他们金珀。   “谁最想晋国乱起来?”   不用说,还是他们。   “众所周知,晋国皇帝最宠爱的孩子就是太子,据传这位太子文武双全,由晋国皇帝亲手养大,完美遗传了昌隆帝的治国理念,他若是一死,下一个皇帝肯定不会如昌隆帝的意,甚至连晋国的现状都会发生改变,这对我们金珀来说,绝对是件天大的好事。”   说到这,他们心里有些遗憾,杀手怎么就没把晋国太子给杀死呢?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我们该怎么证明,这事跟咱们没关系?”   “没法证明。”年纪比较大的金珀使臣道,“多买几炷香,去庙里拜拜。”   “求高僧帮忙?”   “不,求神仙保佑,希望我们此行顺利。”   现在的他们做什么都是可疑的,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别馆里,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降低存在感。   可是作为一个主动挑衅晋国,却被晋国打败的国家,他们的存在感自带强大光环,即使从不出门,也有无数人在关注。   大理寺天牢里,整个人胖了一大圈的阿瓦懒洋洋地靠着墙,扭头问隔壁的牢友:“那个谁,你最近饭量是不是好了很多?”   皮肤粗暴,脸颊黝黑,头发乱七八糟地云寒浑身一僵,捏着发黄的馒头,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看着自己粗糙干裂的手掌,指甲缝里还有没能洗去的污泥,整个人沉默极了。任谁见到此时的他,都不可能想到,他是曾经名动京城,让女郎一掷千金的云寒琴师。   在采石场里,他学会了跟人抢饭,学会了跟人打架,白皙细嫩的皮肤被粗糙的肌肉代替,油光水滑的头发被枯草乱发代替。   没了精致的衣服配饰,没了白皙的皮肤,什么美色都没了。   身为一个名动京城的美人,吃得少是固定标准,而他现在连干硬的馒头都能吃下好几个,喝生水也能一口气喝下两三碗。   曾经的美好时光,犹如一场幻梦,既让他痛苦,又让他纠结。   他甚至怀疑,大理寺的人已经查出来了他的真正身份,所以才会如此羞辱他。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从哪里开始暴露的。   “喂,你吃不吃,不吃给老子吃!”   他隔壁的牢友吼了一句,云寒想也不想,便把剩下的半块馒头塞进了嘴里。   “哟。”牢头走过来,注意到云寒的动作,似笑非笑道:“胃口好了不少嘛,可见劳动有益身心,连饭都能多吃了。”   他摆了摆手,指挥狱卒把一间重型犯牢房打扫了一下:“半个时辰后有个重要的犯人关进来,你们都警醒点。”   “牢头,在这么下去,咱们牢房都快不够用了。”狱卒草草打扫了一下牢房,回头看了眼那些老老实实不敢闹腾的犯人。   “要不你们放我出去呗,我能吃还不能做事,留在这里多占地方啊。”阿瓦开口道,“等我出去,给你们一百金。”   “闭嘴。”一个犯人捡起石头砸阿瓦,“两位狱卒大人说话,哪有你这个金珀狗插嘴的份儿。”   阿瓦狠狠瞪了一眼砸石头的犯人。   这些人为了讨好狱卒,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好好说话,别拿东西砸人啊。”狱卒假意拦了一下,也不理会阿瓦,走到云寒老门前道:“多亏这位犯人,才能把人抓住呢。”   云寒心头一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举报有功,中午给你奖励半碗红烧肉。”狱卒话音刚落,东宫金甲卫就带着一个全身都戴着镣铐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个男人形容虽然憔悴,但仍旧看得出几分风采,他穿着一身青衫,看起来像是一个瘦弱的读书人。   似乎听到了狱卒与云寒的交谈,他缓缓偏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云寒一眼,眼底深处是掩藏不住的杀意。   云寒吓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男人似乎没有看到他害怕的样子,沉默地被关进了牢房。   狱卒用最坚固地寒铁锁住了牢门,对金甲卫殷勤笑道:“各位长官可要喝杯茶?”   “不必,我等还要回东宫向太子殿下复命。”金甲卫是隶属于东宫的精兵,是听命于太子,身份特殊,其他部门的人都不太敢惹他们。   “回去告诉你们家太子,不管他想要知道什么,本公子都不会说。”青衫书生冷笑一声,“有本事你们一剑杀了我。”   “杀什么杀。”狱卒道,“新来的犯人就是这么不懂事,采石场正缺人呢,不管你说不说,都是要干活的。”   金甲卫们看也不看青衫书生,转身高傲地走出了大牢。   青衫书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的背影,难道他们就不想知道,他是如何想出那些精彩的计划吗?   他可是主公最信任的谋士,主公的手下都要尊称他为公子,这些人都不好奇他的那些同伙是谁?   “殿下。”金甲卫走进东宫,单膝跪在太子面前,“属下等幸不辱命,抓住了挟持福寿郡主的幕后主谋。”   “都起来。”太子走上前,亲手扶起这几个金甲卫,“此去辛苦你们了。”   “能为殿下分忧,是属下等人的荣幸。”金甲卫道,“若不是殿下为属下们指明查探方向,属下们也无法抓住这个狡猾的谋士。”   “这是个十分骄傲的人,只因为福寿郡主坏了他几次计划,他便怀恨在心,甚至胆大包天地想要在京城把一个郡主活捉。”太子嗤笑,“这种自负的人,生活中就会有固定的习惯,比如说喝茶吃饭喜欢挑能够居高临下的位置,并且对普通人带着轻视,这种人就算穿着粗布衣衫,都会引人注意。”   这个人确实擅谋算,可是他却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他还在晋国境内,就逃不出京城的追捕。   他瞧不起普通人,实际上发现他行踪的,正是那些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这种人向来自负,把他关进大理寺后,不必询问他什么,更不要给他特殊对待。”太子笑了笑,“什么脏活累活都要有他的参与。”   对付一个自以为聪明的人,最好的办法不是严刑拷打,而是让他多体验一下人生不易。   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务实,太自信不好。   让青衫谋士崩溃的是,整整三天都没有人理会他,不仅如此,他还要跟着其他普通犯人一起,到养马场铲马粪,到采石场扛石头,到村里给老百姓挖堆肥坑。   究竟是他疯了,还是晋国的这些人疯了?!   傍晚,被人押解回牢房的路上,他看到前面一堆穿着女子囚衣的人慢吞吞走着,有个人疯疯癫癫说自己是公主之女,这些人不得以下犯上。   看守她的女狱卒怕她发疯伤人,皮笑肉不笑地把人塞进驴车道:“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就发了疯病,看来是运动量太少,吃得太多,吃傻了脑子,今晚的食物减半。”   青衫谋士:“……”   晋国的狱卒不分男女,都是魔鬼吗?   “哟。”田锐栋见一堆锁在一起的犯人里,多了一个细皮嫩肉的年轻公子,对狱长笑嘻嘻道:“这是又来了新人?”   “回贵人,正是新来的呢,干活不太行,还要多练练。”   青山谋士看着田锐栋,眼神阴沉,当日若不是花琉璃半途出现,搅乱了他的计划,田家的公子哥早就死了。   若不是花琉璃……若不是花琉璃……   花琉璃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心里偷偷想,谁在背后骂她呢?   看了眼恭敬站在她面前的赵三财,花琉璃轻轻抚着胸口,虚弱地靠在床头,小声道:“公公为何会送这么多东西过来?”   “陛下见郡主已经能够起身,在外面走一走,想着小姑娘喜欢金银首饰,就让老奴送了过来。”赵三财笑着道,“郡主只管在宫里安心养伤,若是想念家人了,就请他们进宫小住。陛下还说,日后就是一家人了,郡主不要拘谨。”   花琉璃:“……”   总觉得,陛下对她跟太子的婚事,十分地乐见其成,恨不能让他们当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了。   “臣女多谢陛下恩典。”花琉璃作势起身谢恩,就被宸阳宫的宫女劝了回去,“郡主,养伤为重,不必起身了。”   “多谢。”在宫女的搀扶下,花琉璃勉强坐起身,“赵公公,有件事我想多嘴问一句。”   “郡主请讲。”赵三财作揖行礼。   “追杀殿下的幕后凶手,可查出来了?”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乐阳长公主的女儿谢瑶。”赵三财也没有隐瞒,“相信不久后,大理寺那边就有结果了。”   谢瑶?!   花琉璃让鸢尾送走宸阳宫的人,对赵三财给出的答案有些意外。   她单单以为谢瑶对太子有意思,没想到她还想杀他啊。   她从床上起来:“鸢尾,给我更衣。”   “郡主,您去哪儿?”   “去大理寺。”   她要去见见这个差点毁了她男人容貌的女人。   “不是,郡主,您的伤还没好呢。”鸢尾劝道,“太子若是知道,肯定会担心的。”   “虽然我受了伤,身体又弱,可是为了我在意的人,我愿意忍受疼痛,问明白她为什么要伤害太子。”花琉璃在鸢尾耳边道,“我怕等我养好伤,她已经被斩首了,我连骂她的机会都没有。”   鸢尾:“……”   “奴婢明白了,奴婢马上去准备。”   真是把仇记得明明白白,半点不吃亏。   “殿下!”东宫太监匆匆跑到太子面前,“殿下,福寿郡主听说了谢瑶刺杀您的事,已经怒气冲冲赶去大理寺了。”   太子愣住,随后肃然道:“郡主体弱,身上还有伤,累着了怎么办,孤去看看她。”   东宫太监:“……”   重点难道不是郡主要闯大理寺?   想到那么柔弱的郡主,竟然冲冠一怒为蓝颜,为了殿下连大理寺大牢都敢去,这是何等美妙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花琉璃:趁欺负我男人的人还没死,我先去把她气得半死。记仇,我是专业的。   嘉敏:上面说得对。 第79章 真爱   “你确定, 我们真的能够进去?”金珀使臣看着守卫森严地大理寺天牢,迈出去的脚步缩了回来。   “为了打通看门的人, 我花了一百两现银。”另一个使臣用袖子抹着眼角, 悲伤道:“没想到二皇子殿下竟然会被关在这种地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话音刚落, 就看到狱卒押送了一行犯人回来, 鞭子抽得噼里啪啦作响,两名使臣想到二皇子也会遭受这样的折磨, 顿时无声地抱头痛哭。   为了不引起晋国百姓的注意,他们特意换上了晋国最近流行衣服, 连头发也用帽子遮了起来。   两人正在犹豫的时候, 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大理寺天牢门口, 马车里的人不知是什么身份,就连伺候的人都穿着不凡。   “这是……晋国哪位贵人?”金珀使臣小心翼翼地远远站着,不敢上前。   不多时, 就看到一个衣着华丽,身体看起来十分虚弱的女子, 在婢女们的簇拥下走出马车,也不知她身边的婢女对门口的守卫说了什么,这些守卫很快就让她进了门, 没多久还有个穿着大理寺少卿官服的人,匆匆跟着走了进去。   见到这儿场面,两人踟蹰起来,他们现在若是过去, 会不会被人拦下来。   大理寺的天牢比花琉璃想象中要干净很多,牢房里没有脏臭的污水,也不见满地的黏腻。   从大门进去,又分了两条道,左边是男狱,右边是女狱,花琉璃见几个狱卒正赶着一排犯人朝左边走,于是停下脚步,等这些犯人先进去以后,再继续往前走。   “郡主。”鸢尾小声道,“这些犯人里,有两个人看你的眼神,像是知道你的身份。”   花琉璃随意看了一眼,拿出手帕捂嘴角轻咳两声:“不必管他们。”   “郡主,请往这边走。”狱卒见花琉璃神情苍白,语气虚弱的样子,非常担心她忽然晕过去,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小起来,因为他担心自己声音太大,出气太重,会把这位郡主吹走。   “有劳。”花琉璃朝狱卒轻声道谢,走进右边的大门,她听到细细的说话声,夹杂着几声低泣,气氛有些沉闷压抑。   踏下台阶,她的目光扫过这些神情各异的犯人,缓缓往前走。   “郡主,您不用可怜这些人,能关在大理寺天牢里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狱卒担心这位郡主心软,看到别人可怜就起恻隐之心,连忙道:“有人拐卖幼女,强迫女孩做皮肉生意,还有人为了家财,杀了丈夫原配留下来的孩子。您别看他她们现在老老实实的模样,做坏事的时候却不留半点情面。”   “快莫说了,这般恶贼,实在该千刀万剐。”鸢尾道,“我家郡主胆小,还请这位大哥不要举这些丧心病狂的例子。”   “姑娘说得是,卑职鲁莽。”狱卒见福寿郡主虽然白着脸,但并没有同情犯人的意思,便放下心来:“刺杀太子殿下一案的嫌疑人,身份十分特殊,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所以她的牢房在里面。”   谢瑶缩在墙角,抱着膝盖微微发抖,听着脚步声,惊惶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来人是花琉璃,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到牢门边:“是你,怎么会是你?”   花琉璃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状若癫狂的谢瑶。   “你是不是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谢瑶的头撞在牢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想伸手抓住花琉璃,“为什么你没有死?”   “你想杀了太子殿下,又想我死,难道……”花琉璃看着拼命伸手也抓不住自己的谢瑶,浮夸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道,“我与殿下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对我们?”   “你抢了我最爱的男人!”谢瑶厉声尖叫,“那是我喜欢的男人,你们这些贱人该死!”   “郡主,奴婢觉得她有些不对劲。”鸢尾小声道,“看上去,像是疯了。”   “若真是疯了,又怎么知道惦记京城最好看的男人?”花琉璃举起团扇,遮住自己的嘴角小声道,“不过是装疯卖傻,以疯狂的表现,掩饰她扭曲的欲望罢了。”   “有些人,天生阴毒,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舍弃一切。”花琉璃看着神态癫狂的谢瑶,忽然提高音量,“谢瑶姐姐,你忘了吗,殿下喜欢的一直都是我,不是你啊。”   “若不是你,太子表哥怎么会不喜欢我。”谢瑶恨恨地看着花琉璃,“都是你,一切都是你的错。”   “谢瑶姐姐,你又错了。”花琉璃转着团扇的手柄,语气里带着天真娇憨的味道,“以前我不在京城的时候,殿下也不曾待你有多特别。”   “哦,我想起来了,殿下确实在我面前提过你两次。”   谢瑶脸上一喜,连忙问道:“太子表哥说我什么了?”   “殿下他说……”花琉璃身体晃了晃,虚弱地靠着鸢尾,“殿下说,谢家二姑娘虽然平庸了些,但她的姐姐却是个有才华的姑娘,可惜身体不好,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   “姐姐,姐姐,又是姐姐!”谢瑶瞪大眼睛,“你在骗我!”   “若是我刚才的话,让谢瑶姐姐难过了,那你就当我是骗你吧。”花琉璃垂下眼睑,神情忧郁,“我以为你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么狠毒的事。刚到京城不久,就要买凶杀人。”   “我就知道,太子表哥对我姐姐比对我好。”谢瑶发泄般扯着身上的袖子,“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姐姐,为什么都喜欢姐姐。”   忽然,她又笑了,带着畅快的味道:“幸好姐姐死了,家里就只有我了,死了的人,才不会跟我争东西。”   跟着进来的裴济怀听到这一句话,停下了脚步。   看来乐阳长公主大女儿的死,跟她二女儿有关系。   裴济怀想到了这个可能,花琉璃自然也猜到了。她不解地看着笑容愉悦的谢瑶,诧异道:“谢瑶姐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你什么意思?”谢瑶笑容瞬间消失,她双目死死盯着花琉璃,似乎无法接受任何不符合自己想象的答案。   “活人怎么能比得过死人呢?”花琉璃摇头,“令姐芳华早逝,所以在世人的记忆里,她永远都那么美,永远都那么的有才华。人们甚至会因为她早早离去而可惜,在记忆里不断美化她。而你,怎么比得过一个在众人记忆里十分完美的女孩子呢?”   “你胡说,你胡说!”谢瑶抓着头发,双目赤红,“你在骗我。”   “所以你为什么要杀她呢,让她好好活着,让世人看到她缠绵病榻的丑态,让人觉得你比她更美不好吗?”花琉璃幽幽叹息一声,“可惜啊,你在她最美的时候,杀了她呢。”   见谢瑶竟然没有反驳自己这段话,花琉璃心里升起一股寒意。身为同胞姐妹,就因为怀疑自己喜欢的男人,更喜欢自己的姐姐,便狠心杀了她,连半点愧疚之情都没有。   心里的猜测成了真,花琉璃心中没有半点喜意,只觉得恶心。   她摇了摇团扇,在狱卒端过来的椅子上坐下:“你恨令姐,所以杀了她。可是我不明白,太子殿下明明是你喜欢的男人,为什么你会想要他死呢?”   裴济怀与他身后的几个大理寺官员都紧张起来,从谢瑶关进大理寺到现在,一直都不承认是她派人去杀的太子,只说是婢女因嫉恨她,所以才自作主张找来杀手,想要杀福寿郡主。   而谢瑶的婢女自己也承认,是她去找的杀手,与谢瑶无关。   若不是他们收到了杀手写的举报信,并且查证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说不定真的会相信,这个婢女要杀的人是福寿郡主,太子只是被无辜牵连的。   已经被花琉璃的话刺激得发狂的谢瑶,早已经失去平时的理智,她哈哈笑道:“你不知道吗,只有死人,才不会去爱其他女人了。”   “我那么爱他,为了他我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害死了,可是他呢!”谢瑶恨恨地看着花琉璃,“他把我的一颗真心,当做石头般踩在地下,视我而不见。却偏偏对着你这个病秧子掏心掏肺,甚至为了你给我脸色看。为了他,我学着姐姐说话走路的样子,甚至连吃饭的口味也尽量与姐姐相同,而他却喜欢上了你!”   “可是你失败了呢。”花琉璃勾了勾嘴角,露出招牌的无敌气人微笑,“你难道没有想过,即便我与太子一起死在杀手刀下,那也是同年同月同日死,即使到了阴间,殿下身边也有我作陪,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贱人!你这个贱人!”谢瑶疯了似的往门上撞,“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谢瑶姐姐!”花琉璃吓得花容失色,她捂着胸口,似乎心绞痛发作,泫然欲泣道:“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毒杀亲姐,刺杀太子殿下,你有没有为谢家考虑过,有没有为天下百姓考虑过?”   “天下百姓与我何干?”谢瑶愤恨道,“你这个病秧子早早死了,我才高兴呢。”   “你……”花琉璃颤抖着指向谢瑶,眼见就要被谢瑶气得晕过去。   “放肆。”太子大步走进来,伸手把花琉璃揽进怀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谢瑶,“福寿郡主本就体弱,又是孤未来的太子妃,你故意气她,是何居心?!”   旁边的鸢尾:“……”   爱情使人眼瞎,明明是郡主单方面气疯谢瑶,在太子眼里,也能变成全世界都在欺负她家郡主。   “太子表哥。”看到太子,谢瑶情绪变得更加激动,“表哥,你不要喜欢这个贱人,喜欢我好不好,喜欢我好不好?!”   “孤不打女人。”太子冷着脸扭头,对随侍太监道:“你去帮谢姑娘清醒清醒。”   “是,殿下。”随侍太监上前抓住谢瑶的头发,隔着围栏使劲猛晃好几下,随后松开手里的断发:“抱歉,谢二姑娘,杂家手重了些。”   鸢尾默默后退一步,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不过这一招确实很有效,谢瑶渐渐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太子表哥,都是花琉璃这个女人故意误导我,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派刺客杀你。”   太子没有理会她,他温柔地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花琉璃靠得更加舒服一些:“累不累,你身体那么弱,怎么能到这里来。若不是别人告诉我,岂不是连你被人欺负了,我都不知道?”   “殿下。”花琉璃娇羞地摇了摇太子的袖摆,“人家听到谢瑶害你,就气得受不了,哪知道她竟然这么凶,还骂人家是贱人。”说完,她扑进太子怀里,小声啜泣起来,很是可怜。   “不哭不哭,别哭坏了身子。”太子柔声安慰着,那体贴温柔的样子,仿佛花琉璃受了天大的委屈,说一句重话,就会伤心得晕过去似的。   “她在骗你!”谢瑶不甘心道,“表哥,这个女人是在做戏,她是在骗你,你不要相信他!”   “胡说,我家郡主这么温柔,这么善良,明明胆子那么小,却在杀手面前护住了孤。”太子呵斥道,“你再说她的坏话,孤今日便让人先打你六十大板。”   “表哥……”谢瑶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子,“我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为什么你却看不到我的真心?”   “毒杀亲姐,是为了孤?”   “派人刺杀我家郡主,也是为了孤?”   “让杀手来刺杀孤,也是为了孤?”   谢瑶一个劲儿摇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孤上辈子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才会遇到这种倒八辈子血霉的真心?”太子轻轻拍着仍旧“啜泣”着的花琉璃,“打着真爱的旗号,肆无忌惮的作恶,这是想要恶心谁?”   “这种真爱挂在嘴上,倒是侮辱了真爱这两个字。”太子嫌弃道,“你这样的真心,孤不稀罕。”   谢瑶流泪道:“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知道什么是真爱么?”太子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我家郡主为了保护孤,为孤挡下了杀手的利剑,为了孤引走杀手的注意力,为了孤一起掉下山崖,这才是真爱。”   “你,”太子挑眉,“凭什么跟我家郡主相比?”   “殿下。”趴在太子胸口的花琉璃用小声,却足以让谢瑶听到的音量道,“臣女觉得,你对臣女才是真爱呢。”   “你说得没错,我对你,自然是真爱。”   谢瑶看着这对亲亲蜜蜜的男女,脑子轰的一声,晕了过去。   “她怎么了?”花琉璃看着躺在地上的谢瑶,小声问。   “大概是被你跟太子殿下的真爱……感动得晕过去了吧。”鸢尾神情复杂。   竟然把人活生生气晕。   厉、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震惊!一对造作的男女,在线气晕花季少女!   花琉璃:谢家小姐姐真不讲究,怎么能在地上睡觉呢。   太子:琉璃说得对! 第80章 囚牢   “晕了啊……”花琉璃从太子怀里出来, 皱了皱眉,她还想趁机刺激一下谢瑶, 想在她身上探出这件案子, 跟谢家有没有关系。   没想到谢瑶这么受不得刺激,她还准备了好多气人的手段没使出来, 人就先晕了。   都是皇家公主的女儿, 嘉敏可比她坚强多了。   花琉璃有些失望,可见女孩子从小锻炼身体有多重要, 骑马射箭都要会一点,至少遭受打击的时候, 承受力会强很多。   好些天没见到嘉敏, 好像还有点想念?   案子还没出结果, 让人就这么直接躺在地上似乎不太妥,从震惊中回过神的裴济怀,让手下去叫大夫来。   他早就知道太子与福寿郡主之间, 可能有儿女私情,可从未想到, 两人相处的时候,如此的……   裴济怀实在不知道该形容这对身份尊贵的男女,他走到太子与花琉璃面前, 恭敬行礼道:“多谢太子殿下与郡主,让罪犯亲口承认自己的恶行。”   一个能毒杀亲姐的人,安排杀手谋害太子,似乎就不难理解了。   他看了眼毫无意识躺在地上的谢瑶, 谋害太子这个罪名出来,不管她身份有何尊贵,最后都难逃死罪。   “谢瑶谋害亲姐,孤深感意外与痛心,派人把这件事转达给乐阳长公主与她的驸马。”在裴济怀面前,太子与花琉璃都变得正常起来,太子面无表情道,“至于谢瑶,一定要慢慢审问,注意她入口的食物,在事情查得水落石出前,任何人都不得探视。”   花琉璃轻轻扯了一下太子的袖子。   “太子眉梢动了动:“除福寿郡主外,其他任何人没有陛下或孤的手谕,皆不可靠近谢瑶。”   “下官领命。”裴济怀看了眼娇娇怯怯的福寿郡主,拱手道,“幸好有福寿郡主相助,在您来之前,罪犯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恶行,让下官等人十分为难。”   “我也没有想到,竟会有这种意外地收获。”花琉璃羞涩一笑,看起来害羞极了,“来之前,我还不相信这件事是谢瑶姐姐做的,没想到……”   她神情黯淡:“没想到她会这么恨我,这么恨太子殿下。”   裴济怀发现,他似乎从来没看懂过女人。刚才福寿郡主几乎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在了谢瑶的爆发点,简直比军营里百步穿杨的弓箭手还厉害。   女人啊,有时候真能杀人于无形,偏偏还没人知道,她究竟是无意还是有心。   想到这,他抬头看了眼这位传说中胆小体弱的郡主,心里有些好奇。   她究竟有没有想过,跟太子走得这么近,会让人更加忌惮太子与花家呢?   这个郡主实在太奇怪了,看起来像是个除了美貌,并没有太多特点的女人,可是近来很多阴谋,都是因为她无意间出现被破坏。   世间,真有这么多巧合?   注意到裴济怀的眼神,花琉璃拿起团扇遮住半边脸,往太子身后躲了躲,看起来有些胆怯的模样。   任谁想到,不久之前这位郡主还口齿伶俐地把另一个女人气得发疯呢?   出了女囚牢,花琉璃抬头看了眼天色:“天快黑了,殿下跟我去家里蹭饭吧。”   “好。”太子不觉得去大臣家里蹭饭有多丢人,他还想趁机多讨好讨好未来的泰山大人岳母大人。   鸢尾默默叹息,太子得亏身份尊贵,不能做上门女婿,不然早就被郡主拐进花家大门了。   两人还没出门,就见两个躬身缩腰的人匆匆往男囚牢的方向走,花琉璃在青寒州待了十五年,一看到这种人就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开口道:“站住!”   两个带着布巾帽的男人浑身一僵,不敢再往前迈一步,也不敢扭头看花琉璃他们。   跟在两人身后出来的裴济怀,一眼就看出这两个人是花钱进来探监的,于是站在旁边没有开口。   “你们是何人?”鸢尾与玉蓉当即拔出了佩剑。   可怜两个金珀使臣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走进大理寺,就被晋国贵人叫住,还让下人拔出了兵刃,吓得老老实实行礼:“各位尊贵的晋国贵人好,我们是金珀使臣,想来牢中探望我国二皇子殿下。”   “金珀人……”花琉璃眼里露出几分厌恶,无论这两个金珀使臣缩着脖子的样子看起来有多可怜,她都无法忘记,这些金珀人带兵屠杀晋国无辜百姓的冷血无情。   他们现在看起来可怜,不过是因为晋国赢了,他们再不敢进犯晋国而已。若晋国输了,他们肯定又是另一张丑恶嘴脸。   “大理寺从不关押无辜之人。”花琉璃神情淡淡,“两位大人有探视罪犯的权利,请便。”   金珀国两位使臣听到这句话,脸色都变了变,这是晋国不打算释放二皇子的意思?   他们不知道这个华衣女子身份,但是见这些穿着大理寺官袍的人,在她面前一副恭敬的样子,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猜测,难道是哪位公主?   可昌隆帝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似乎没有年龄这么小的公主?   两人小心翼翼给花琉璃行了一个礼,也不敢反驳,垂头丧气进了男囚。   花琉璃盯着他们两人的背影,伸手拽住太子道:“走,我们跟过去看看。”   两位使臣走进天牢,第一个感想是,大理寺怎么把天牢修得跟迷宫似的,若是有人来劫囚,说不定会在里面迷路。   带路的狱卒似乎并没有受刚才的影响,神情如常地把他们七弯八拐带到里面,指着一个牢房道:“二位,罪犯阿瓦关押在此。”   牢房里的人似乎睡着了,躺在床上没有动弹。   两位使臣激动地扑到围栏上,拼命想把二殿下看得清楚些,不知道受了这么多苦,殿下瘦了没有?   可是当他们发现躺在床上的,只有一个白胖的男人。   他们家殿下分明是个挺拔的男人,皮肤是让无数女人倾心的小麦色,这个肚子鼓如七八月孕妇,满脸肥肉,胖得连脖子都看不见的人是谁?   他们心里有些不高兴,就算他们是战败国,晋国看不起他们,也不能指着一个死胖子说是他们家殿下,耍谁呢?   难道他们连自家殿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这位大人,金珀此次进京,是带着诚意来的,你们随随便便就指着一个胖子说是我国二皇子,未免有些欺人太甚。”金珀使臣勉强挤出一个笑意,“还请这位大人不要开玩笑,带我们去见真正的二皇子。”   “谁跟你们开玩笑?”狱卒翻个白眼,伸手拿出腰间的木棍在牢门上使劲敲了敲,“犯人阿瓦,有人来探望你了!”   阿瓦从睡梦中醒来,看到站在牢房外的两个金珀使臣,激动得翻身从床上起来,可惜因为身体太胖,整个人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两位御史,你们终于进京了!”在牢里被关了几个月,终于看到了熟人,曾经上过战场杀敌的阿瓦,差点哭了出来:“父皇可有下令,让你们带我回去?”   “你……你真的是二皇子殿下?”使臣甲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胖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男人,听声音确实像二殿下,可……可……   他究竟在晋国遇到了什么,在短短几个月之间,胖成了这样?   “自然是我。”阿瓦对待自己国家的使臣没有太多耐性,“你们快说说,父皇打算怎么救我?”   “陛下说了,让我们尽全力说服晋国皇帝放你归国。”想起刚才在外面遇到的那个贵女,她对他们的态度可冷淡得很。   两个使臣都有些担心,万一晋国皇帝不愿意放走二殿下怎么办?   看着双眼充满希望的二殿下,他们不敢把这个猜测说出口。   “殿下,晋国的人有没有折磨你?”使臣乙眼眶红道,“这才几个月不见,你都胖成这样了。”   阿瓦:“……”   一言难尽,他过着猪一般的生活,说是折磨又不是折磨,说是享受又让人无可奈何。   “你们尽快把我从这个天牢里弄出去。”阿瓦没有正面回答使臣的问题,“我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二殿下,您在忍忍,我们一定想尽办法把你救出去。”使臣甲怕阿瓦想起关押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伤心事,赶紧道,“得知您被花家军带走以后,陛下担心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了能够救出您,我们送过花家金银珠宝,也求人说过情,甚至还派人埋伏在半路,想要把您救出来,可都没有成功。”   “去年得知花家的一对儿女提前回京,我们原本打算抓住这对儿女为人质,好把您换出来。哪知道他们兄妹二人更换了进京路线,让我们白等了一路。”   “没等到……挺好的。”阿瓦眼中满是沧桑,“花家的儿女,没一个是好东西。”   “殿下,当初您有意接近花家小姐,本来一切都顺利,最后怎么会……”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利用花琉璃套出军情,没想到有用的东西没套上,反而让对方把他们的殿下给活捉了。   到现在金珀国都还没弄清楚,骁勇善战的二殿下怎么会输得那么惨,还被人在主将军帐中活捉。   阿瓦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他以为自己使的是美男计,实际上人家用的是将计就计。   被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活捉,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面对两位好奇的使臣,阿瓦实在开不了口。   “难道是军中有晋国派来的奸细?”若不是有奸细,军中的粮草怎么会被烧,大军怎么会在面对敌军奇袭时,乱得毫无还手之力。   隔壁牢房的云寒,屏住了呼吸,偷偷伸长了耳朵。   “说什么说?!”云寒旁边的犯人,隔着一间牢房,向阿瓦砸了一块干馒头,“老子正在睡觉,别打扰老子休息。”   使臣甲看了眼掉在脚边的馒头,发现上面竟然已经发了霉,他被恶心得够呛。   “看啥呢?”总是喜欢砸馒头的这个犯人插着腰骂道,“这里是我们大晋大理寺天牢,不是你们金珀议事堂,好说话滚回去说。”   装睡的云寒皱了皱眉,没想到正听到关键点,就被这个碍眼的犯人打断,实在太令人可恨了。   金珀使臣:“……”   区区一个天牢里的犯人,把话说得这么义正言辞,实在让人有些不适应。这些晋国人脑子没问题吗。   “这么爱护国家,怎么还犯事坐牢?”使臣乙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犯人怎么了,就算是犯人,我也是晋国的犯人。”犯人呸了一句,“金珀人不配跟老子说话。”   “对,金珀虫不配跟老子说话!”   不知是谁应和了一句,很快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扔了过来,砸得两位使臣满身污渍,狼狈不堪。   “喂,你是不是咱们晋国人,这种时候还坐着看热闹?”一个犯人见青衫谋士坐着不动,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不懂事。”   青衫谋士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被他盯着的犯人也不怕,抠下脚底的泥巴,继续朝金珀使臣砸去。还有人因为看不惯青衫谋士,趁机砸了他几下。   云寒看了眼青衫谋士脑门上挂着的臭泥,为了下次搬石头的时候不挨其他人的揍,翻身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泥巴意思意思地扔了一下:“打死金珀虫!”   哪知他扔得格外准,竟一下就打中了使臣的脑门。   使臣:“……”   云寒:“……”   他真的没想打中人,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注定,不能怪他。   青衫谋士默默拿下脑门上的泥巴,看向云寒的眼神里,充满了莫名的情绪。   “好!”见云寒打中了使臣的脑门,其他犯人都拍手叫好。   见这些犯人闹得差不多了,刚才一直假装失明的狱卒才慢悠悠开口:“好了,这是金珀国派来的使臣,你们不要无礼。”   他们心里却想,那么多无辜无助的百姓啊,就死在了这些畜生手里。   砸,狠狠的砸!   作者有话要说:  嘉敏:不,一切坚强,都来源于我的伪装,求你不要想起我,求你忘了我。   云寒: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不要怪我。 第81章 谢驸马   看着满天飞舞的泥巴石头臭馒头, 花琉璃迈进去的脚缩了回来:“这里面……挺热闹的哈。”   裴济怀打算进去让这些犯人都安静下来,花琉璃道:“不用急, 我们先听听他们在吵什么。”   太子身边的随侍太监们连忙拿出折扇打开, 往四周扇着风,似乎想要把空气中看不见的尘土都扇走。   等热闹完以后, 花琉璃往前走了几步, 站在拐弯处看了眼牢里的阿瓦。   阿瓦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对方自称生母是被金珀人掳走的晋国人, 可是晋国的百姓最喜欢称自己为“大晋人”。   青寒州连连与金珀发生战争,外地商人往往都是换了金钱货物就走, 绝不会在这么危险的地方逗留太久。   阿瓦把她当做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 看向青寒州百姓的眼神, 却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当初冒着生命的危险,假装自己被阿瓦迷惑,跟着他去了金珀大营, 花琉璃从未后悔过。   身为花家的女儿,她无法让这些没有感情的敌人, 闯进大晋的境内,杀害无辜百姓。   “裴大人。”见花琉璃看阿瓦的眼神里满是冷漠,太子心情甚好, 对裴济怀道,“把阿瓦带出来,孤与郡主要单独审问他。”   “这……”大理寺办案有规矩,不能让与大理寺无关的人, 单独与犯人留在审问室里。   “当然,裴大人是需要作陪的。”   金珀国使臣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见大理寺的人,打开牢门把二殿下带着往外走,赶紧道:“你们要把二殿下带去哪里?”   “探视时间已到,诸位请回。”狱卒冷漠地表示,“请两位大人放心,大理寺是不会虐待俘虏的。”   使臣:“……”   感觉更加忧心了。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阿瓦还是在他们眼前被带走,两人垂头丧气地走出大理寺,心情无比沉重。   “晋国这是在故意警告我们啊。”   “早知道会惹出这种事,我们一开始就不该来见二殿下。”   “晋国实在可恶,半点颜面都不给我们留。”   两人指责着晋国的种种不好,倒是忘了一开始,是他们金珀带兵杀害晋国无辜百姓,晋国才怒而反击的。   阿瓦被大理寺狱卒带走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发慌的。虽然在晋国过着养猪一般的日子,但能好好活着,谁又想死呢?   更何况在他的内心,还期盼着能够回国继承皇位。   穿过厚重的铁门,他看到了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女人。   “花琉璃!”   “哎哟,这是什么犯人啊,长得丑不说,嗓门也这么难听,可别吓着尊贵太子殿下与郡主了。”随侍太监摇了摇扇子,对大理寺的人皱眉道,“你们怎么做事的,也不知道警醒点,把人拉远点,莫让他呼出的气污染了贵人的鞋底。”   裴济怀:“……”   早就听闻太子言辞十分犀利,没想到他身边的太监,说话更是一个比一个不饶人,他看了眼敢怒不敢言的阿瓦,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把阿瓦拉远一点。   阿瓦现在虽胖得不能看,但怎么也是上过战场的大将军,所以大理寺的手下把他死死绑在椅子上,才沉默地退了出去。   “殿下,郡主,奴等在外等候。”东宫太监们很识趣地退了出去,门一关,往门口一杵,不让任何人靠近。   大理寺的人,见这些太监一副忠诚护驾的模样,也不去跟他们抢功,皆识趣地往后退。都说太子跟前伺候的都是狗,谁愿意去招惹一群狗,被咬了不划算。   “花琉璃,你当日为何要骗我?!”阿瓦看到花琉璃,满脑子都是被骗,被活捉的屈辱,恨不得立刻回到刚认识花琉璃的时候,然后把她当场杀了。   “你是哪位?”花琉璃怯怯地看着阿瓦,“我不曾认识像你这般丑……从不认识相貌像你这般散漫的男人。”   来了!来了!   裴济怀顿时有了精神,看到福寿郡主说话气人,有时候……挺让人解气的。   相貌散漫……   裴济怀看了眼阿瓦那张胖乎乎的脸,确实长得挺散漫。   “你使诈在军中活捉我,现在装作不认识我,是不是晚了些?”阿瓦冷笑,“若不是因为你,我金珀又怎会输得这般凄惨?”   “天啦。”花琉璃惊讶地看着阿瓦,“你竟是阿瓦?!”   “看来咱们大晋的伙食实在太好,竟让你长胖了这么多,我一时之间竟认不出来了,殿下什么时候来的京城?”花琉璃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无辜模样。   “呵。”阿瓦很想冲上前去,抓住花琉璃的肩膀猛摇几下,让她不要装模作样,可他被捆在椅子上,无法挪动半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认出了我的身份?!”   “阿瓦殿下,你这又是何必呢?”花琉璃叹息一声,“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无知的人更幸福。”   阿瓦面色变得更加阴沉了,这个女人在嘲笑他!   看着阿瓦一脸委屈不甘的模样,花琉璃忍不住道:“阿瓦殿下的这个眼神,让我想起了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当你带兵偷袭我大晋城池,屠杀百姓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用这种眼神在看着你?”   当初阿瓦带兵攻打一座城池,屠杀城中百姓无数,若不是青寒州得知此事,飞速赶往当地增援,不知还有多少百姓会死在他们的手上。   只可惜阿瓦早早便逃走,让他逃过一劫。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无需跟我谈什么道义。”阿瓦冷笑,“谁让你晋国多良田沃土?”   “所以谁让你被抓呢?”花琉璃冷笑,“你想回金珀继承皇位?做梦!”   “我能不能回金珀,不是你一个女人说了算……”   “孤觉得郡主说得很有道理。”太子打断阿瓦的话,“阿瓦皇子或许还不知道,福寿郡主乃是孤的未婚妻,未来的太子妃,她的意思,便是孤的意思。”   “什么……”阿瓦面色难看至极,身为皇室中人,他深谙皇家人多疑的特性,所以即使花应庭把他当做人质押送回京,他仍旧有回到金珀的自信。   因为没有任何帝王能够忍受权势过大的将军,花家人越是想把他关押在晋国,就越容易引起昌隆帝的反感。到时候只要金珀使臣多给晋国权贵送礼,然后让他们挑拨一番,他肯定有回国的机会。   可是花家的女儿如果能做太子妃,那么这一系列的计划,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他看着花琉璃与太子,面色阴沉,若是能让昌隆帝对花家还有太子起疑,那就好了。只可惜他现在被关押在大理寺监牢,金珀使臣们又不敢轻易出门走动,即使心里有再多的计划,都无法得到施展。   知道阿瓦曾对琉璃用过美男计,让琉璃亲眼近距离看清阿瓦现在的长相后,太子心情好了很多,小声在花琉璃耳边嘀咕道:“我家琉璃冰雪聪明,怎么可能中这种毫无内涵的美男计,更何况这个阿瓦皇子,也实在算不得什么美男。”   花琉璃拿团扇遮住脸,在太子耳边轻声调侃道:“若他有殿下这般姿色,或许我就中计了。”   “可是世间只有一个姬元溯。”太子笑眯眯道,“更何况,我是以真心动人心,靠的可不是肤浅的脸。”   花琉璃笑着点了点头,转头坐直身体,放下团扇道:“阿瓦,当你被花家军抓住你的那一刻,就代表你再也没有成为金珀皇帝的机会,死心吧。”   金珀皇帝膝下有三子,大皇子性格温吞平庸,二皇子好战善战,三皇子生母身份低贱,并且因为得罪二皇子阿瓦,被阿瓦打断了一条腿,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皇帝。   若阿瓦无法回金珀,待温吞无能的大皇子登基,金珀定不敢再犯大晋边境。所以只要昌隆帝与太子神智清醒,就不可能放虎归山。   更何况阿瓦对大晋百姓犯下了累累恶行,就算是为了那些死去的百姓,也不可能放了他。   这一辈子,阿瓦都只能无望地囚禁在晋国京城,做着回国登基的美梦。   “你们不能这样做。”阿瓦是彻底慌了,他想明白了花琉璃心里的打算,撕心裂肺地喊道,“我是金珀最珍贵的二皇子。”   “为什么不能?”太子轻笑一声,与疯狂怒吼的阿瓦相比,他平静地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孤觉得这样很好。”   “不、不、不……”阿瓦不断地摇头,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喃喃道,“我的父皇,一定会来救我的,一定会的。”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的父亲不会为了你,再与晋国发生战争。”花琉璃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阿瓦。就像当年的阿瓦,骑在高头大马上,冷漠地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晋国百姓,“你要学会接受。一年学不会就两年,两年学不会就五年,只要你在天牢里关押的时间够长,总会有接受的那一天。”   说完,她拉起从头到尾都摆着一副“琉璃说什么就是什么”表情的太子,冷哼一声:“这一辈子,即使死,你也休想再回到金珀。”   “孤听说过一个传言。”太子看着脸上浮现出死志的阿瓦,“若是有人自杀,把他的骨灰撒在怨灵多的大道上,他的灵魂就会被怨灵吞噬,永世不能超生。”   “孤听说葫州是个好地方……”   葫州就是当年阿瓦带兵屠杀无辜百姓的地方,太子这话分明是在说,阿瓦现在敢自杀,他就敢把阿瓦的骨灰撒在葫州的大路上,让千人踩,万人踏,让他永世不能超生。   金珀人信奉来世转生这种事,对死后的葬礼十分看重,太子这席话,对阿瓦无异是最大的打击。   活,不让他好好活。   死,还要把他挫骨扬灰?   阿瓦看着晋国太子,浑身上下被无尽的恐惧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一辆辆满载书卷的马车,停在了乐阳长公主府门前。   “驸马到了。”   “恭迎驸马。”   穿着浅色长袍的男人走出马车,他身上带着斯文的书卷气,尽管人过中年,但仍旧是个容貌出众的男人。   他抬头看着公主府大门上轻轻晃动的红灯笼,带着儿子跨进了大门。   一家三口相见后,谢驸马挥退下人,面色更加温柔:“谢瑶惹出大事了?”   乐阳长公主愁着脸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孩子小,不懂事,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有教好他。”谢驸马语气淡淡,轻轻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人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   “今日夜色不错,瑶瑶能走得好看些。”   “驸马,”乐阳长公主犹豫道,“那是我们的孩子……”   “所以她更应该为了我们整个家族,付出她该付的代价。”谢驸马微微一笑,俊美的脸温柔如三月春风。 第82章 求亲   阿大是一名死士, 是谢家最厉害的死士。   在文人众多的南方,只有他不想去的地方, 没有他进不去的地方。   虽然他是第一次跟主子来京城, 但是他坚信,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 他在京城可能有些……水土不服。   晚上在小摊上吃碗面条, 都会有人对他说,小伙子, 第一次来京城吧?吃完面赶紧回去,京城的宵禁管得十分严格。   他就不明白了, 自己一句话没说, 怎么就被看出不是京城人?   “都这个时候了, 哪个京城人还跑外面来吃东西。”摊主似乎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一边收摊一边解释道,“明日就要放殿试名单, 谁吃饭的时候不唠几句?”   冷酷无情的阿大:“……”   他觉得京城里的人有病,而且是病得不轻。   “我看这几天外面有很多人在猜谁能拿状元, ”旁边一个外地来的食客好奇道,“听说花将军的儿子也参加了考试?”   “那可不。”面摊老板道,“西街有家铺子老板说了, 谁要是能猜中状元,就在猜中的人里面选一个送五匹好布。”   “五匹?”食客惊讶,“那可能做好几身衣服了。”   “客官若是感兴趣,也可以去凑个热闹。”   “自然是要去的。”食客笑道, “我就支持花将军的儿子,中不中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花将军家的公子输了气势。”   “那您得奖的几率就太难了。”   “怎么,花将军家公子文采不好?”   “那倒不是,就是支持花三公子的人太多,我怕到时候就算花三公子考中状元,也抽不中你。”   阿大冷漠地想,五届科举,有四届状元都出自南方,这些人因花应庭立下战功,就简单粗暴地支持花家公子,真是无脑又粗俗。   更何况花家世代武将,还想教出一个考状元的儿子,做什么梦呢?   他掏出铜板放在桌上,作为一名优秀的死士,是不需要多说一个字的。   “那人看起来有些不太对。”面摊老板把铜板揣进钱袋,等所有客人都吃完,收好摊以后,转身跑到京兆府,把这件事告诉了一名捕快。   最近是特殊时期,待殿试放榜,举办完琼林宴以后,就是准备了好几个月的百国宴,为了这次百国宴,各个部门费尽了心力,绝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收到面摊老板的举报,京兆府把这个可疑的人身高面貌记录了下来,还送了一份给大理寺。   浓郁的夜色中,阿大在大理寺四周转了三圈,都没有想到进去的方法。   无奈之下,他准备尾随一位狱卒回家,拿他的家人作威胁,让他帮着杀了谢二小姐。但很快他就发现,为了保证不出意外,大理寺的这些狱卒最近都宿在大理寺,交班却不回家。   他躲在周围观察了两天后,发现大理寺允许亲人入内探望,他取了一份大理寺犯人名单,最后挑中了一位名为云寒的琴师,自称是他流落在外多年的哥哥,好不容易打听到弟弟的消息,弟弟却被关进了大理寺。他这个兄长为了找到弟弟,散尽了家财,只求见弟弟一面。   亲人关系越简单的犯人,越好冒充。   靠着这个借口,他终于混进了大理寺,在狱卒七弯八拐地带引下,他见到了云寒,一番唱作俱佳下,他勉强记清楚了大理寺内部牢房构造。   据说女牢与男牢建得一样,今晚他可以趁这些狱卒不注意,潜入牢中。   这个世上,没有优秀死士做不到的事。   云寒茫然地目送那自称是他哥哥的男人离开,心情:“……”   他从小爹死娘死哪来的兄长?   原本还以为是公子留在外面的人进来探听消息,现在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想到这,他偷偷看了眼斜对面牢房里的青衫谋士,见对方正用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连忙垂下头。   美男计失败,也不能怪他,他哪知道太子殿下长得这么好看?   更何况现在他们两人都被抓进来了,逃又不能逃,消息又传不出去,除了拼命搬石头,跟其他犯人一起抢食物,还有别的选择吗?   “乐阳长公主的驸马进京了?”昌隆帝翻开手里的请罪折,让宫侍在宫里多点了几盏烛火,“这封请罪折子,倒是写得情真意切。”   刺杀太子的那些杀手武功高强,出手狠厉,一看就不像是江湖中拿了钱办事的小杀手。谢瑶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女人,如何能找到这些杀手替她办事?   “什么请罪折?”太子悠闲地走进内殿,上前给昌隆帝行了一礼,“父皇,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未休息?”   “是啊,你说朕为何这么晚还在批奏折?”昌隆帝把请罪折扔给太子,“朕明天就派人去帮你提亲,免得你天天跑去花家晃,堂堂一国太子,整日里游手好闲像什么样子。”   “父皇,儿臣这叫劳逸结合。”太子打开请罪折,“儿臣不是每天都有帮你批奏折?”   “一天十二个时辰,你帮朕做事的时间,有超过一个时辰?!”昌隆帝喝了一口茶,在心里第无数次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孩子是自己的,骂来骂去也还是自己的。   太子默默看完了这道请罪折,谢驸马文采极好,一封折子写的情真意切,几乎每句话都充斥着他的内疚,让人看完忍不住心生怜悯之情。   多可怜的驸马啊,大女儿被二女儿害死,二女儿还背着他们做爹娘的刺杀太子,他没有教好孩子,该死该罚,只是家中幼子无辜,希望陛下能够饶过幼子云云。   “文采好的人写出来的东西就是如此不同,真是感人肺腑,令人动容。”太子淡淡一笑,合上奏折道,“父皇,儿臣都被他感动了。”   “你……”昌隆帝皱了皱眉。   “既然谢驸马说他们是无辜的,那么我们就相信他是无辜的。”太子把奏折放回御案上,“我们不仅要相信他,还要同情他,留他们一家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   拔萝卜嘛,只扯断几片萝卜缨子有什么意思?   自然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才让人觉得爽快。   “若是他不愿意露出马脚……”   “那儿臣就逼他露出马脚。”太子轻笑一声,“父皇,论气人,京城里有几人能比得过儿臣?”   “呵。”昌隆帝一脸看透世事的沧桑,“朕倒是觉得,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挺能气人。”   “儿臣替其他兄弟谢过父皇夸奖。”   “滚!”   殿试放榜这一天,京城里的商家比参考的书生们还要激动,他们提前准备好了各种状元酒,状元笔,文曲星雕像等东西,趁机兜售贩卖。   京城里人多,有钱人多,望子成龙的人也多,所以每次大考以后,与功名有关的物件,都卖得特别好。   “状元郎是花长空!”   “花将军的儿子!”   “不愧是花将军!”   “虎父无犬子!”   参加殿试的学生,天还没亮便已经进宫听宣。宣读名次的官员,是这次科举的考官,例行对这些考生说了一番勤政爱民的话,主考官开始念名。   名次从后往前念,越往后念,考生们越紧张。   六部大臣以及一些勋贵也在场,等着这届殿试三甲诞生。   “林森,二甲榜首。”   听到这个排名,林舟偏头看向考生,远远看到儿子垂首行礼的模样,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林大人,恭喜啊。”林舟旁边的官员小声道,“令郎可是拿了第四名的好成绩。”   “多谢。”林舟谢了这位同僚,脸上有了些许笑意。   “姚松柏,一甲探花。”   姚家与皇家有姻亲关系,所以一群官员中,恭喜道贺声再次响起。   一甲榜眼是个南方学子,姓谢,据说是谢家的远房旁支。不过由于谢瑶刺杀太子,谢家在朝中的地位有些微妙,所以除了几位与谢家有关系的官员脸上有几分笑意外,其他官员皆没有多少表情。   这位谢榜眼似乎对自己的排名并不是太满意,脸上的表情有些失落。   只剩下状元的名单还没有念出来,但是在场所有考生都知道,状元是谁。   “花长空,一甲榜首。”主考官合上名单,对站在第一排的花长空温和一笑,“恭喜花状元。”   “谢谢老师。”花长空对主考官行礼道谢。   朝臣这边有些热闹,没想到这次拿下状元的不是南方学子,也不是林大人的儿子,而是武将家的孩子。   这让他们以后还有什么脸嘲笑武将文采不够,若是人家文采不够,又怎能教出一个考中状元的儿子?   不少官员围着花应庭道贺,武将们也很高兴,以后若是再有文官在他们面前说三道四,他们就可以反问这些文人,你考上状元了吗,你儿子考上状元了吗?   哦,没考上啊,那没关系,大将军的儿子考中了啊!   哈哈哈哈哈。   林舟也想上前向花应庭道谢,可是想到自家女儿说的那些话,他实在无颜上前,所以干脆安静地站在了一边。   愣神间,他见太子大步走到花应庭面前,与花应庭说了什么,两人间的举止看起来颇为亲近。   据说近来太子与花家走得很近,不仅时常主动找花将军与卫将军交谈,还去花家吃过好几次饭,这么明显的拉拢行为,万一引得陛下猜忌可如何是好?   “舅舅。”四皇子板着一张脸走到林舟面前,“恭喜。”   “多谢殿下。”林舟连忙行礼,不敢有半点越矩。   四皇子不再说话,仿佛说这四个字是他必须完成的任务,完成后就不必再管了。   林大人偷偷看了眼太子与花应庭,他们这对舅甥的气氛,还不如太子与花应庭亲近。   可惜四皇子完全体会不到林舟的尴尬,他面色阴沉地站在林舟面前,成功地让周围的朝臣离他们远了好几步。   “花爱卿啊。”昌隆帝笑眯眯地看着花应庭,“令郎考中状元,是件大喜事。今天是个好日子,朕想让爱卿喜上加喜,双喜临门。”   朝臣们好奇地看向昌隆帝,什么叫喜上加喜?   难道还要给花家加封爵位?   “朕与爱卿年幼时结识,如今转眼间,我们的儿女都长大了。”昌隆帝笑,“咱们做爹娘的,养大了孩子还要操心他们的婚事,你说是不是?”   花应庭连忙道:“陛下的皇子公主都是人中龙凤,末将无能,无法与陛下比肩。”   朝臣心想,难道陛下要把女儿下嫁给花家三公子?   陛下总共就两个女儿,大女儿早就嫁了,现在就剩下二公主在宫中,难道是嫁二公主?   也对,史上娶公主的名将不少,不过这不代表着陛下的信任,而是让名将以为陛下信任他们。   反正最后的结局……不会太好。   “福寿郡主冰雪聪明,为了保护太子,差点丢了性命。朕以为,令千金与太子十分有缘,不若我们做了亲家?”为了儿子的幸福,昌隆帝选择了最不要脸的方式,当着众臣的面,主动提出两家结亲的意思。   众臣:哦,原来是要把太子嫁到花家……   不对!   众人惊骇地回过神来,陛下竟然想让花家那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做太子妃?!   花应庭神情复杂地看着昌隆帝,又看了眼站在自己旁边的太子。作为一个忠诚的将士,他已经很努力阻止悲剧发生了,可他万万没想到,陛下让自家闺女做太子妃的决心这么强,竟然当着这么多朝臣提起了这件事。   求亲的时候闹得这么大,以后退亲就不容易了。   “花爱卿,你以为如何?”昌隆帝见花应庭不说话,料想爱将内心可能是有点不同意。可大家都是做爹的,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得不自私一回,“若是爱卿没有意见,朕等下便让康王代朕到贵府提亲。”   “末将,谢陛下恩典。”   陛下,这是您老亲自做的选择,以后不要怪末将啊。   他也不想的。   看着垂着头的花应庭,昌隆帝良心隐隐作疼,但是为了最宠爱的儿子,这良心不要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  花应庭:陛下,末将努力了,末将真的已经努力了,可您坚持作死,末将也拦不住啊。 第83章 交换庚帖   众朝臣一脸茫然, 内心十分惊骇。   把公主下嫁到臣子家,跟让臣子家女儿做太子妃是两码事。太子是一国储君, 未来的皇帝, 能做太子妃的,都是陛下信任看重的家族。   难道陛下一直都没有猜忌过花家?   不不不, 很多朝臣下意识地排除了这种猜测, 开始往另一个方向猜去。   难道是陛下已经对太子产生不满,想把太子与花家一网打尽?   大臣们偷偷瞅了两眼满脸是笑, 似乎还没意识到与花家结亲,意味着什么的太子, 这个想法渐渐坚定起来。   肯定是了, 陛下肯定是这样想的。   考生们想法大多很简单, 他们见花长空刚得了状元,妹妹又是未来太子妃,对花长空态度难免热情了一些。   “花兄, 恭喜恭喜。”   “花兄,双喜临门, 恭喜啊。”   林森看着那些跑到花长空面前献殷勤的考生,微微皱眉,身为读书人, 为何如此看重名利?   “这些人,都是些没什么用处的墙头草。”谢榜眼酸溜溜地站在林森旁边,“我们不是才华输给他,只是在身份上输给他而已。”   林森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味, 他身份比这位谢榜眼要高,名次还要比他低两名,岂不是在说自己才华输他一大截?   想到这,林森耷拉着眉,没有理会此人。   见林森不搭理自己,谢榜眼心里有些不畅快。林森不是跟花长空关系不好,在花长空最风光的时候,最难过的不就是林森?   殿试名次出来以后,就是老百姓最喜欢的状元游街环节。道路两边挤满了凑热闹的百姓,少女们早就准备好了香囊鲜花,只等状元探花们经过。   一些实力雄厚的商家们也聪明地请了乐人,在街边敲锣打鼓,顺便把自家大大的招牌竖在旁边,争取让路人知道自家的招牌。   姚松柏身为姚家后人,长相颇是出众。他的叔父能当驸马,靠的就是那张好看的脸,不然就凭他那没多少内涵,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灵魂,哪能做驸马?   状元、榜眼、探花三人骑在马背上,姚松柏与花长空是好友,言谈间自然要亲密许多,谢榜眼看着那些一个劲儿对花长空、姚松柏尖叫的女人们,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好男儿靠的是才华,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   谢榜眼冷哼一声,把头扭到另一边,不再看两人。   “谢兄。”花长空微笑道,“愚弟见谢兄面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不必状元郎关心,我好得很。”谢榜眼硬邦邦回了一句。   “谢兄无事,愚弟就放心了。”花长空好脾气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谢榜眼的无礼。   为他们牵马的人,是礼部的人,听到两人的交谈,难免留下了花长空温和体贴,谢榜眼别扭不好亲近的印象。   在京城这个地界,能在六部做事的,谁不认识几个贵人呢?   这些刚考中的学子,在名次宣读出来的那一刻,就成了各个部门的考察对象。   茶坊里,姚嘉敏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经过的花长空与姚松柏,拍了拍姚文茵的肩膀,安慰道:“探花很好了,什么状元榜眼,叫起来都没有探花好听,对不对?”   哪知道姚文茵脸上没有半点难过,反而一脸激动道:“果然跟着福寿郡主一起做事是没错的,我哥他殿试名次提高了!”   嘉敏:“……”   她怎么就忘了,小堂姐早就已经背叛了她,把花琉璃当成了好姐妹。别说只是花琉璃三哥科举名次比堂哥好,就算花琉璃指着天上的太阳说是月亮,小堂姐也能点着头说,福寿郡主眼神真好,白天也能看到月亮,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人啊,一旦开始堕落,就永无底线。   “幸好你没有继续跟福寿郡主作对。”田珊高兴道,“不然咱们又要跟着丢脸一次。”   嘉敏;“……”   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说出来很合适吗?   目送着热热闹闹的游街队伍过去,嘉敏道:“花琉璃虽然可恶,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们家的人长得都挺好看。”   “那当然,卫将军年轻的时候,可是京城第一美人。”   “就算是现在,卫将军也是第一美人。”嘉敏维护卫将军的心,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我觉得福寿郡主的长相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完美继承了两位将军的所有优点……”   “小堂姐,我觉得是你眼神不好。”   “我看美人的眼神是最好的。”   “那你之前为什么说花琉璃是个小贱人。”   “还不是为了帮你出气?再说了,能做贱人的,相貌都不会差。”   眼看着两个人吵了起来,田珊习以为常地剥桌上的果子吃,不参与两人之间的战争。   反正她是看明白了,不管她们现在吵成什么样子,在花琉璃面前,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郡主!”一个婢女匆匆跑上楼,神情激动,田珊认出她是顺安长公主身边的人。   “何事?”嘉敏见这个婢女神色匆匆,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也顾不上与姚文茵拌嘴,“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宫里传出消息,陛下让福寿郡主做太子妃了。”婢女气喘吁吁道,“现在康王爷正带着礼部的官员去花家提亲,长公主殿下说你与福寿郡主是好友,让你赶紧回去,跟公主一携礼去花家贺喜。”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陛下让花琉璃做了太子妃?!”嘉敏震惊地看着带来消息的婢女,好半天才道,“这个消息,准确吗?”   “婢女不敢骗您,奴婢还听说,陛下是当着很多朝臣的面,向花将军提出的结亲,可见对这门亲事有多看重呢。”婢女心里很高兴,自家郡主与福寿郡主是好友,等太子登基后,郡主就是未来皇后的好友。   以后就算郡主没有父兄,只要有皇后娘娘撑腰,夫家的人也不敢慢待她。   “陛下这是……”   有多不想不开啊。   嘉敏已经听不到婢女叽叽喳喳的声音,她的脑海里,已经浮现一幕又一幕太子妃暴打太子的画面,最后陛下震怒,花家被斥责,她这个花琉璃的表面朋友,也因此受到皇家的厌弃,从此在京城里过着抬不起头的日子。   惨,太惨了。   自从她脑子进水,跑去跟花琉璃过不去时,就一脚踩进了凄惨的深渊。   “郡主,您可别发呆了,长公主殿下还等着你回去呢。”   “嘉敏,你快回去吧,别让殿下等久了。”听到婢女的催促,刚从噩耗中回过神的姚文茵伸手推了推嘉敏,小声道,“我们也该回家了。”   她的表面很平静,内心却在咆哮。   那么好那么温柔的福寿郡主,为什么要嫁给太子?   太子此人,嘴毒脾气坏,还不懂体贴人,福寿郡主嫁给他,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   陛下实在是阴险,肯定是知道私下谈婚事花家不会同意,才故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装作很随意的提了出来。   以花将军对陛下的忠心,定是不会让陛下在众臣面前丢脸的,所以只能咬牙答应下来。   只是苦了福寿郡主,娇滴滴水嫩嫩的一颗大白菜,就要被太子给拱了。   实在太让人痛心了。   昌隆帝是个行动派,这件事跟花应庭提了过后,当天就让康王带着礼部官员,抬着大堆大堆的礼物,上花家提亲了。   卫明月看着堆满院子的礼物,看着一直陪笑的康王,无奈地接过康王手里的庚帖,再把一个木盒放到康王手里。   木盒里装着花琉璃的庚帖。   把福寿郡主的庚帖拿到手,康王松了口气,不擅交流的他,干巴巴说了些祝福的话,便找不到词儿可说了。   好在礼部官员都是能说会道的人,把花家从头到脚夸了一遍,才与康王离开花家。   把太子的庚帖放到桌上,卫明月扭头看了眼花应庭,花应庭赶紧道:“这事不能怪我,陛下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提出这事,我实在没法拒绝。”   “我知道。”卫明月心里明白,太子与陛下近来的态度,早就明示了这件事。而琉璃明显对太子也是有意,所以她并不反对这门亲事。只是有点担心,以后太子若是做错了什么事,女儿万一动手打了太子,他们家该怎么帮着善后?   自琉璃出生,他们就没想过让她进宫,现在的情况,实属意料之外。   他们教了琉璃怎么揍男人,没想让琉璃揍太子啊。   “唉。”花应庭愁得头发都要掉了,“明月,现在该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去花家列祖列宗前,多少几炷香。”卫明月淡淡道,“来人,去把郡主请过来。”   “求他们保佑琉璃不对太子动手?”   “不。”卫明月笑了笑,“求花家祖宗们保佑太子青春永驻,容颜不老。”   花应庭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隐隐有了危机感,明月这是在暗示他最近苍老了吗?   “娘亲,你找我?”还不等婢女来请,花琉璃自己先走进来了,卫明月指了指身边的空位,等女儿坐下后,把太子庚帖放到了她手里:“琉璃,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愿与太子成亲?”   花琉璃捧住庚帖,看着卫明月没有说话。   “你若愿,娘亲再不提此事。”卫明月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发顶,“你若是不愿,为娘这就进宫替你拒了这门亲事。”   花琉璃摇了摇头:“娘亲,女儿一直以前以为,情爱大多都像在边关看到的那样,生死别离阴阳相隔,又或是像您与爹爹这般,恩爱甜蜜,生死都在一起。”   “但是女儿发现,情爱就跟人一样,有不同的样子,有不同的趣味。”花琉璃握住太子的庚帖,“太子殿下懂女儿的爱好,甚至愿意在外人面前维护女儿的爱好,女儿跟他在一起很开心。”   “仅仅如此?”卫明月神情渐渐缓和下来,“我还以为,你最看重的,是太子的相貌。”   “娘亲,女儿岂是那般肤浅的人?”花琉璃赶紧道,“太子虽貌美,但是更美的,是那颗有趣的内心。”   “你有没有想过,太子有可能会喜欢别人,甚至想陛下一样,广纳后宫?”卫明月忍不住道,“到时你又如何?”   “那女儿也只能勉为其难养几个面首?”花琉璃说完这句话,自己先笑了,“母亲,在事情还没来临的那一日,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至少女儿现在想答应太子,想哄他开心,那便够了。”花琉璃爽朗一笑,“我心似君心,君若无心我便休。人生短暂,在生离死别面前,其他的反而不用看得太重了。”   卫明月郑重地点了点头:“为娘明白了。”   “将军,郡主,顺安长公主携女前来贺喜。”   “顺安公主?”卫明月挑眉,嘴角露出笑意,“请长公主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霸道太子:孤是靠着心灵美,获得了琉璃的欢心,都给孤记住了! 第84章 琼林宴   来花家的一路上, 顺安内心是纠结的,彷徨的, 还有那么一点点不能当着女儿面说出来的恐惧。   “母亲, 花琉璃跟太子定亲,跟我们府里有什么关系?”嘉敏道, “这段时间花琉璃一直在宫里养伤, 直到殿试快放榜才回府,我们眼巴巴凑上去, 很像是在抱花家大腿……”   “你不要多想。”顺安看着女儿,“不是很像, 是我们确实在抱花家大腿。”   嘉敏:“……”   突然觉得好没面子。   “这些年来, 乐阳几乎是我的生死仇敌, 她亲近喜欢的人我讨厌,她讨厌的人,我就偏去拉拢。”顺安道, “她向来爱做戏,又喜欺软怕硬, 很少吃亏。福寿郡主帮着我,让她吃闷亏栽跟头,我心里的高兴劲儿, 到现在都还没散开。”   “陛下因我斥责太子,已经渐渐对我疏远,没想到最后我还是因太子与福寿郡主得封长公主。”顺安叹口气,面上神情满是感慨。   就在嘉敏以为母亲会说出什么感人肺腑地大道理时, 顺安道:“如果早知道太子跟乐阳不对付,我怎么也不会跟太子作对,早就去抱太子大腿了。”   嘉敏:“……”   “亡羊补牢,尤未晚也。”顺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太子的大腿抱不到,咱们还能抱福寿郡主的大腿。乖女,幸好你跟福寿郡主是朋友,不然我还拉不下这个脸。”   嘉敏欲哭无泪,她跟花琉璃真的不是朋友。   “还是你的命好,跟你同辈的女孩子,脾气大都软和又没太多的坏心眼,不像我们上一辈,满地妖魔鬼怪……”在顺安公主心里,乐阳就是最大的妖魔鬼怪。   至于卫明月……那是魔鬼。   嘉敏嘴唇激烈地抖动,她很想抓住母亲的手大吼,不,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花琉璃她不是人,她是折磨人的魔鬼,你清醒一点。   但是她说不出口。   当初答应了花琉璃的话,她不能反悔。   更何况那天为了让花琉璃把帮母亲找回场子,她早就已经做出了承诺,以后都听花琉璃的。虽然花琉璃没有真的对她提要求,但她也不能在背后编排人,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她又不能用舌头舔回来,只能默默让众人误会,花琉璃是个单纯柔弱的小仙女。   悔,真后悔,无比后悔。   她怎么就为了个男人,去得罪花琉璃呢。   站在花家大门口,顺安公主似乎再次回忆了当年被卫明月收拾过的岁月,长长叹息一声。   年轻不知命可贵,老了徒对花家大门暗生悔。   “长公主殿下、郡主,请随奴婢来。”穿着干净整洁地丫鬟把母女二人领进内厅,路过外面的大院子时,院子里还堆着很多没来得及收拾的礼盒。   为了把花琉璃娶进东宫,陛下替太子花费不少。   “公主殿下。”卫明月看到风华依旧的顺安公主,笑着道,“殿下请落座。”   看到卫明月脸上的笑,顺安公主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当年她得罪卫明月后,卫明月也是这么对她笑的,不久后她就见识到了这个微笑的威力。现在她只要看到卫明月对自己笑,就觉得害怕。   “多谢卫将军。”想到自己还欠花琉璃人情,顺安勉强挤出笑,让下人把准备好的礼物呈上,小心翼翼地观察卫明月表情,确定对方并没有对这门亲事不满后,才继续道:“得知福寿郡主要做我的侄儿媳,我高兴得饭都吃不好,所以冒昧上门贺喜了。”   “哦?”卫明月似笑非笑道,“我这些年不在京中,听了些不知真假的传言,有人说公主殿下与太子关系不太好?”   “这……都是误会,对,误会。”顺安赶紧道,“福寿郡主长得好看,又跟我们家嘉敏是闺中密友,我看着她就喜欢得紧。以后她嫁进皇家,我就拿她当女儿看,谁若是敢欺负她,我就狠狠收拾。”   在卫明月面前,顺安公主有很强烈的求生欲,还不等卫明月说别的,就先把花琉璃夸奖了一番。   “这会不会太麻烦殿下了?”卫明月叹气,“小女身体不好,这些年被我们养得娇气了……”   “温柔娇气才讨人喜欢,这不是什么缺点。”顺安公主又把花琉璃夸了一遍,还不忘把女儿拉了出来,“我家这个孩子,以往总是喜欢四处乱跑。自从与令嫒结识,听话乖巧了不少。都说近朱者赤,若不是令嫒的引导,这个不成器的丫头,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祸来。”   嘉敏:“???”   听听,这是一个亲娘该说的话吗?   母亲不是向来埋汰别人家孩子,抬高自家人吗,今天怎么转性了?嘉敏望向英姿飒爽的卫明月,恍然大悟,不愧是魅力无限的卫将军,就连母亲也在内心偷偷崇拜她。   “我们长辈说话,让她们小辈一直陪着也无聊。”卫明月听着“近朱者赤”等一系列夸奖的话,笑着对陪坐在一边的花琉璃道,“琉璃,带郡主去后院玩。”   嘉敏内心是拒绝的,可是面对花琉璃那笑眯眯的眼睛,她说不出口。   得罪不起又躲不开,除了依着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看着两个小辈相携离开,顺安公主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多温柔多体贴的小姑娘啊,嘉敏能交这么一个朋友,真不错。   “喂。”嘉敏注意到花琉璃一边胳膊动作仍旧有些不自然,别扭地问:“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慢慢养着就能好。”花琉璃踮起脚摘了一朵玉兰花放到嘉敏手里。   “干嘛?”嘉敏嫌弃地看了眼玉兰花,倒是没有把它扔掉。   “鲜花赠美人嘛,我这是在逗你开心呢。”花琉璃带着嘉敏来到一座小拱桥上,桥下小溪潺潺,颜色艳丽的锦鲤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摇曳身躯。   “什么鲜花赠美人,别以为我会吃你这一套。”嘉敏小声嘀咕了几句,眼角余光时不时扫向花琉璃受伤的胳膊,“你剑术那么厉害,竟然还会受伤?”   “那些是最专业的杀手,我自己逃走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但太子怎么办?”花琉璃靠着拱桥围栏,懒洋洋道,“知道我们上次被抓走,我为什么要等那几个杀手走了以后,才开始动手吗?”   “为什么?”嘉敏好奇地问。   “当然是因为那些杀手身手高强,我一个人打不过啊。”花琉璃道,“我憋了那么久,还不是为了带着你一起逃?”   “你别忘了,他们要抓的是你,如果不是受你连累,我又怎么会被抓走?”嘉敏没好气道,“幸好这里是大晋,若是我们是玳瑁人,被歹徒抓走几十个时辰,就算完完整整回来,流言蜚语也能把我们淹死。”   花琉璃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个拿去。”嘉敏板着脸塞了两盒药膏在花琉璃手里。   “这是什么?”   “祛疤霜。”嘉敏抬着下巴,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你是要做太子妃的人,身上留下疤痕不太合适。”   “多谢。”花琉璃伸手揽住嘉敏脖颈,“你真是与我共患难的好姐妹。”   嘉敏:“……”   她上辈子杀了人,这辈子才会悔断魂,成为花琉璃的好姐妹。她想推开花琉璃,又怕弄疼她的伤口,只能沉着脸忍着。   大概是因为被花琉璃折腾的次数太多,她已经心如止水了。   “你有没有想过,以谢瑶那点手段,怎么会安排那么多手段高强的死士?”嘉敏见花琉璃还没心没肺地玩锦鲤,忍不住提醒她,“宫里水深得很,你在边关待了那么多年,不知道里面那些弯弯绕绕,如今成了未来的太子妃,针对你的阴谋只会更多,不会少,你平时多长点心眼。”   “不是还有陛下与太子在?”花琉璃松开嘉敏脖颈,漫不经心笑道:“哪里需要我来操心这些。”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能不能把用来对付我的脑子用在正事上?”嘉敏忍不住道,“太子虽有陛下宠爱,但他生母早逝,外祖家又不是京城人士,想要太子倒霉的人,每天都恨不得把太子拉下马。我怕有人为了谋害太子,把你们花家拉下水。”   嘉敏就差明着说,花家与太子结亲,若是有人诋毁花家联合太子造反,逼迫陛下退位,花家与太子就完了。   可是她再看花琉璃脸上的笑,肺都气炸了:“算了,随便你!”   她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对于朝臣来说,花家与太子结亲,是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大事,但是对于百姓来说,却觉得没毛病。   花将军与卫将军为国家守卫疆土,他们的女儿嫁给太子做太子妃,未来做一国皇后,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反正商家们高兴了,因为他们又有了新的促销口号。   普通百姓也高兴了,他们买的东西又要便宜两天了。   晚上,宫中举行琼林宴的大殿上灯火通明,考中的学子们满面红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宽敞气派的大殿。   昌隆帝到宴上勉励了众人几句,喝了一盏酒便离开了,留下几位皇子与部分大臣在此处宴请众学子。   然而五位皇子中,太子向来不是体贴温和的人,除了开场说了几句话,其他时候连人影都没有瞧见。   英王倒是有心拉拢这些学子,但是听着这些人又是诗又是词的,他就觉得脑仁疼,宴席还没进行到一半,就先找借口溜走了。   宁王见皇长兄与太子都走了,怕别人以为他留在这里想出风头,好拉拢人心。当即捂着脑袋说头疼,忙不迭带着下人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拍了拍四皇子的肩:“四弟,林大人是有名的状元,林妃娘娘也是熟读诗书的才女,你肯定也是不差的,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完,也不顾四皇子那张面无表情地脸,捂着脑门,口中痛呼着“哎哟”离开。   四皇子看着二皇兄仓皇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眼那些互相吹捧的考生,起身就准备离开。   “四皇子殿下。”礼部官员见唯一指望得上的皇子也准备溜走,赶忙拦在他面前,“这些考生做了诗词,你且看看谁的最佳?”   “老五呢?”四皇子盯着礼部官员看了半晌,毫无情绪地吐出三个字。   “五皇子殿下方才说想作一幅琼林宴图,已经提前离开了。”礼部官员脸上笑容不变,但他与另外几个同僚,已经在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把四皇子围得严严实实。   在琼林宴结束前,四皇子是别想走了。   后宫中,林妃正在看书,宫女匆匆走到她面前,小声道:“娘娘,今夜其他几位皇子都不在,唯有四皇子殿下在琼林宴上陪伴学子们。”   “你说得可是真的?”林妃脸上露出了笑意。   “奴婢不敢撒谎。”   “好。”林妃放下书,笑容更加灿烂,“这孩子向来不爱言语,平日本宫想做什么事他也不配合,现在终于知道拉拢人心,本宫甚至欣慰。”   宫女跟着笑道:“会越来越好的。”   与贤妃、容妃相比,她的母族不够富贵显赫。与淑妃相比,她的母族不够清贵,为了能让儿子再进一步,她想了无数办法,可无论她有再多手段,都架不住儿子不配合。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怎么会如此沉默寡言,仿佛跟人多说几个字,会要他的命一般。   此时的琼林宴上,气氛却有些尴尬。   四皇子拿着厚厚一叠考生们作的诗词,面无表情地一份份评价。   “好。”这是林森作的诗。   “行。”这是谢榜眼的词。   “凑合。”这是某二甲考生的作品。   有几篇他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说,直接放到了桌上。   礼部官员看着下面面面相觑的考生,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四皇子能把气氛弄成这样,刚才还不如让他走。   作者有话要说:  四皇子:别和我说话,累。   考生:我们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折磨? 第85章 善解人意   对于参加琼林宴的读书人来说, 最重要的就是被贵人发现自己的才华,或是让自己的才华一鸣惊人, 再不济被贵人点评几句, 露个脸也是好的。   哪知四皇子竟是惜字如金的人,别人点评诗词, 怎么也要点评几句意蕴意境, 像四皇子这么搞,大家心里都有些失落。   “这篇最佳。”四皇子终于翻完了所有诗词, 仿佛完成任务般,把一首诗放到桌上。有在场的大臣为了缓和气氛, 拿过这首诗夸奖了一句, 夸完才发现这是状元郎花长空的作品。   花长空的作品与其他学子不同, 他的诗词里带着几分边关的大气,诗句间有股正气,就像是马背上的将军, 即使敌军在前,也不会后退半步。   “姚探花的诗也作得好, 尤其是映这个字用得极妙……”   四皇子见这些人又恢复了高谈阔论的气氛,起身离席,这一次没有人拦他, 礼部官员只是默默送他出了殿,再让这位皇子待下去,这些学子们都要抱头痛哭了。   回自己住处前,四皇子去见了林妃一面。   林妃见到儿子, 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跟那些学子相处得可还开心?”   四皇子想了想,没人对着他唠唠叨叨,那就还算开心。   “再过一日就是百国宴,届时无数国家的使臣都要出席,你作为皇子,切不可被其他几个皇子比下去。”林妃给四皇子念着有哪些国家参加了这次宴席,“这次宴席上,你父皇定是想让太子大出风头的,但是太子那个脾气……”   林妃笑了一声:“放心吧,在宴席上你只要保证自己不出错就行。至于太子那里,自有我来对付。”   看着母妃一直说个不停的嘴,四皇子两眼开始放空,假装自己就是院子里的假山石。   林妃说了很多需要注意的事项,说完后抿了一口茶,结果她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儿子的反应,皱起了眉?   “啊?”察觉到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四皇子回过神,“母妃,说完了?”   林妃气恼道:“我说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在听?”   四皇子站起身:“夜已深,儿子告退。”   林妃捂着胸口,差点被自家儿子气得骂人。   不能骂人,不能说脏话,她可是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林妃娘娘。   太子出了殿,就直往东宫走,没想到竟会在半路上遇到进宫请罪的谢驸马。   谢驸马走路踉跄,靠着两个下人搀扶才勉强站稳身体,但即便他如此狼狈,身上的风采也没有减去半分。   “太子殿下。”谢驸马让扶着他的下人让开,恭恭敬敬朝太子行了一礼,“罪臣见过太子殿下。”   “夜色已深,姑丈这是从何而来?”太子斜靠在辇上,神情似笑非笑,在旁人看来,这分明就是在看谢驸马的笑话。   宫中谁不知道,谢驸马到宫中为女请罪,陛下避而不见,谢驸马在宸阳宫门口跪了几个时辰,直到陛下从琼林宴上回来,才面无表情地把他赶走?   谢家教出一个刺杀太子的女儿,谢驸马跪成了这样,陛下也没派人送他,让他凭借双脚硬生生从宫里走出去。旁人见了,既是同情又是自省,孩子一定要教好,若是不教好,在外面犯下大罪,那可是要牵连全家的。   向来仁德的陛下,对谢驸马态度如此冷淡,可见对乐阳长公主起了多大的芥蒂,说不定牵连整个谢家,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概是谢驸马风光霁月,才华出众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加之请罪的态度诚恳,竟没有多少人怀疑此事与谢家有干系。   谢驸马拱手行礼道:“罪臣的女儿犯下滔天大罪,罪臣心中万分不安,在陛下未能原谅罪臣前,罪臣愿意日日到宸阳宫请罪。”   “这倒不必了,父皇是个仁德明君,姑丈日日跪在宸阳宫,有故意自残卖惨逼迫父皇原谅的嫌疑。”太子摩挲着玉手串,慢条斯理道,“这样一来,你难过,父皇更是难过,岂不是两败俱伤?”   “孤这里倒是有个好主意,不知姑丈可愿意听?”   “太子殿下请讲。”谢驸马双膝微微打着颤,看起来好不可怜。让旁人看来,活脱脱就是跋扈太子欺压可怜长辈的现场。   “令嫒派人刺杀孤,孤是那个最可怜的受害者。姑丈心里若是实在过不去,可以到孤的东宫门口跪着。”太子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甚好,击掌自傲道,“孤向来是个面厚的,姑丈你随便跪,孤保证不赶你。这样一来,父皇看不到你,心里也不会那么难过,你也能缓解一下愧疚之情。姑丈觉得,孤的这个主意如何?”   “太子殿下这个主意两全其美,罪臣佩服。”面对太子的刻意刁难,谢驸马表情没有半点变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那便好。”太子满意一笑,“姑丈明日可以早点来,东宫门口十分宽敞,别说你跪得下,就连姑母与表弟一起来,也是有空位的。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才显得有诚意嘛,你说是不是?”   谢驸马:“……”   陛下怎么就立了这么个猖狂玩意儿做太子?   “姑丈怎么不说话?”太子皱眉,“难道是觉得孤说得不对?”   “殿下言之有理。”   “既然姑丈也赞同孤的话,那便好说。明日一早,你跟表弟就早点来,孤让东宫洒扫太监把门口那几块地板扫干净些。姑母乃是女流之辈,跪久了对身体不好,她若是不愿意来,就算了。”说完,太子打了个哈欠,“天色不早,孤该回宫休息了。明日姑丈来的时候,也不用向孤请安,孤起得晚,不要扰了孤的清梦。”   “是。”谢驸马觉得自己多年的好脾气,似乎快要破功。   太子最喜欢看这些人使苦肉计了,爱跪多久跪多久,反正膝盖疼的又不是他。不过就算是看戏的人,也会在意戏子的演技好不好,他的这位姑丈,演技倒是十分精湛。   他最喜欢看这种人的戏。   谢驸马忍痛回到公主府,看着自己红肿的膝盖,对乐阳长公主道:“太子心思狠毒,他若是登基,绝不会护着你们这些长辈。”   乐阳长公主冷笑:“他既然想让我跪,那我便跪给他看。我要整个人京城的人看清楚,太子是何等狠厉无情的人。”   谢驸马看了眼乐阳长公主,没有提太子说过要免她进宫下跪赔礼这件事。   等乐阳长公主入睡后,谢驸马披着外袍,揉了揉疼痛刺骨的膝盖,起身走到院子外面。   “驸马。”阿大单膝跪在谢驸马面前,头也不敢抬道:“卑下虽混入了大理寺天牢,可是大理寺守卫森严,二小姐的吃食更是经过层层检查,卑下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明日是百国宴,大理寺主要的人手都会用于街道巡逻,你趁着这个机会,让她乖乖自杀。”谢驸马有些不满,没想到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阿大还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若不是他带到京城的人手有限,安排在京郊的那些人马,又因谢瑶那个蠢货,全部折在了朝廷兵马之中,他现在也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   天色刚一亮,花琉璃就接到太子派人传来的消息,请她去东宫看戏。   为了晚上的百国宴,太后早就跟花琉璃说好,让她白天去寿康宫梳妆打扮,她老人家又给她做了很多漂亮衣衫。   早去晚去都一样,花琉璃几乎没有犹豫,就乘上马车赶往宫里。   “唉。”花应庭看着离去的马车,“女大不由爹,蓝颜祸水啊。”   “大清早的,蹲大门口干什么,等着我给你扔骨头?”卫明月面无表情道,“小辈感情好,那是好事,你别瞎捣乱。”   “我这不是舍不得么。”花应庭悻悻道,“咱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跑去逗猪了,我这个老父亲心里有些难受。”   卫明月懒得理他,转身就回了院子。   花琉璃还不知道自家老父亲有一颗忧郁的男儿心,她走到东宫门口,发现门外齐刷刷跪着三个人,正中间的正是乐阳长公主。   这是在演什么戏呢?姑姑跪在侄儿大门口。   她干咳一声,引起了三人的注意,最右边的年轻公子抬起头来,他相貌比较平庸,只是眉眼处有几分乐阳长公主的风采,最多勉强能昧着良心夸一句清秀。   乐阳长公主在门口跪了不到半个时辰,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她怎么都没想到,太子竟然真的任由她在门口跪这么久。   外面是条主要宫道,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都能看到她如此狼狈一面。   乐阳心里恨极了,她最后悔的就是当年太子还是三皇子的时候,没有扇他两巴掌。   “不好意思。”花琉璃拿出手帕掩着嘴角,脸红地看着乐阳长公主,“臣女有事与太子殿下相商,殿下与两位两位好像挡住了我的路,你们能不能往旁边挪一挪?”   乐阳长公主冷笑:“旁边这么宽,郡主还过不去?”   花琉璃叹气:“臣女身份低微,怎么好从殿下身上迈过去。”说完,她就扶着鸢尾的手,从谢驸马身边迈过东宫的门槛,站在门内俯视他们。   “这位便是谢驸马?”花琉璃看着面色苍白,人到中年却风采依旧的谢驸马,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现在都这般好看,不知年轻的时候,是何等风采。   谢驸马抬头与花琉璃的双眼对上,这种干净的眼神,在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看到过。   他有片刻的失神,直到看见太子带着一众宫侍出来,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琉璃。”太子刚走出门,就看到花琉璃盯着谢驸马看,想起谢驸马年轻时有冠绝无双的名号,他的内心有些微妙。   “殿下。”花琉璃神情如常地走到太子身边,仿佛刚才打量谢驸马长相的人不是她,“乐阳长公主殿下怎么跪在这里?”   “姑姑与姑丈每每想到自己教养出这种女儿,便夜不能寐,日不能食,坚持要下跪给孤请罪。”太子叹气,“孤怎么拦都拦不住,只有顺着他们的心意来,也许让他们多跪几天,他们心里会好受些。”   “原来是这样。”花琉璃点头夸赞道,“殿下宁可让外人对你说三道四,也要满足公主殿下的心愿,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乐阳长公主:“……”   善解人意是这么用的?   “孤能有什么办法呢。”太子摇头叹息,“都是自家人,孤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不吃不喝不睡,任由他们熬坏身体。为了姑姑一家的身体,外人的闲言碎语并不重要,孤不在乎。”   “唉。”花琉璃愁眉苦脸道,“殿下,你总是这么善良体贴,让自己受尽委屈也不多说,臣女心里好难受。”   “没事,孤不在乎,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太子低声安慰花琉璃。   看着唱作俱佳这两个人,乐阳长公主被恶心得够呛。   这两个小贱人这么会演,怎么不去台子上唱大戏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与花花:我们天生一对~ 第86章 落井下石   见乐阳长公主被气得五官扭曲, 花琉璃怕她跟谢瑶一样,也被气晕, 拉着太子的袖子进了屋内:“殿下, 这是怎么回事?”   “乐阳长公主府心怀愧疚,所以来给我赔罪啊。”太子笑着拍了拍花琉璃的发顶, “我的这个姑姑, 这些年来一直受到父皇优待,还以为她女儿刺杀我的事, 是小孩子不听话打架。”   日子过得太顺风顺水,当真以为他父皇没有脾气?   “那就让他们继续跪着吧。”花琉璃对乐阳长公主一家没有半点好感, 刺杀太子的事情都敢做, 这是要造反吗?   “我们俩遭了这么大的罪, 差点连命都丢了,让他们跪一下而已,难道还委屈了他们。”太子牵住花琉璃的手, “更何况,我是太子, 你是未来太子妃,他们跪我们,那是天经地义。”   花琉璃拉着太子走到窗边, 拉开窗缝看门口,小声道:“我记得贤妃娘娘与乐阳长公主关系不太好?”   太子看着花琉璃满脸坏笑,似乎猜到了她想干什么。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们可以透个消息到临翠宫。”花琉璃眨了眨眼, “我们是小辈嘛,有些话总是没法开口的。”   太子轻笑出声:“知我者,唯有琉璃也。”   临翠宫中,贤妃正在挑选晚上参加百国宴的服装首饰。   这件太艳,不够庄重。那件太素,不够出彩。   怎么就没一件能穿出去的衣服?   “娘娘。”小宫女笑容满面地跑进来,“奴婢听说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贤妃有气无力道,“没一件衣服好看的,能有什么好消息。”想到今晚有可能被林妃、容妃、淑妃这三个女人抢去风头,她就觉得心里难受。   “乐阳长公主一家,跪在东宫门口请罪,来来往往不少宫人都看见了。”宫女知道自家主子最讨厌谁,所以第一时间飞奔回来报告。   “什么?”贤妃顿时来了精神,“你的意思是说,乐阳那个小贱人,跪在东宫门口请罪,太子也没有叫她起来。”   “奴婢听说,太子不仅没有让他们一家人起来,还一早就请了福寿郡主进宫。”小宫女恶意地想,“没准是想请福寿郡主一起来瞧热闹?”   贤妃深以为然,以太子缺德的程度,还真能干得出这种事。   越想越高兴,贤妃衣服也不挑了,首饰也不选了,带着几个心腹宫人就兴冲冲往东宫走。   “娘娘,您慢着些。”跟在她后面的宫人们一溜小跑,差点追不上贤妃的脚步。   贤妃心想,这么重要的事情能慢吗,再慢说不定那一家三口就爬起来跑了。   一路疾行到东宫门口,贤妃看着跪得整整齐齐的三个人,顿时气不喘了,腿不酸了,整个人都散发着快乐的味道。   她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接过宫女递来的绣花团扇,慢慢摇晃着走到乐阳身边,浮夸叫道:“哎哟,哪个罪奴这么不长眼,差点把本宫也绊倒。”   她踩上石阶,回头看跪在地上的三个人:“天啊,我还以为是不长眼的奴才,没想到竟是公主与驸马,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乐阳一看贤妃这个模样,就知道她是故意跑来看自己的笑话的,她头一扭,没有理会她。   “真没想到啊,当年冠绝京城的谢驸马,也有跪在门前求人的一天。”当年这位谢驸马刚进京的时候,说她与几个好姐妹粗鄙不堪,这句话贤妃到现在都还记得。   长得好看会念书有什么了不起,对其他姑娘评头论足,就是正人君子?   若不是她无意间听到谢驸马的话,还不知道这个看似文雅的谢驸马,是个如此表里不一的男人。   连陛下都没嫌弃过她不好,这个姓谢的有什么资格?   “不过谢驸马还是比别人强的,至少跪起来的样子也好看。”贤妃再把目光落到两人的儿子身上,啧啧道,“几年不见,谢家小公子又结实了不少。不过这孩子跟你们倒是不大像,这鼻子这眼睛长得……一看就是低调人。”   “田氏,你不要在这里落井下石。”听到贤妃说自己的孩子,长公主忍无可忍道,“我家孩子好与不好,那也是陛下的亲外甥,无须你来说三道四。”   “哦哟,本宫就说谢瑶那个小丫头片子,胆子为什么这么大,敢刺杀太子,原来是跟你学的。”贤妃摇了摇团扇,翻白眼道,“你女儿都想杀太子了,还想让陛下把你儿子当成宝贝?大白天的,跪太久产生幻想啦?”   说完,她不等乐阳长公主反应过来,冷着脸道:“你应该感谢自己的身份,让你们一家三口还留着命在。”   “贤妃娘娘。”谢驸马平静地开口:“不孝女犯了错,陛下要怎么责罚,我们都认了,但怎么处置我们,是由陛下说了算,而不是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那不叫犯错,她那叫犯罪,谢驸马阅书无数,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贤妃嗤笑,“本宫跟公主说话,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败絮其中又没规矩的东西!”   “田氏!”乐阳听到贤妃竟然这么对自己驸马,起身就准备挠贤妃,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一个婢女抓住了手臂。   “长公主殿下。”鸢尾微笑道,“殿下可是累了?若是累了,奴婢现在送您回公主府。”   “你一个郡主身边的丫头,有何资格管我?”乐阳长公主认出这是花琉璃身边的小丫头,心中怒火高涨。虎落平阳被犬欺,连一个丫鬟都敢对她冷嘲热讽?   “这是怎么了,吵吵嚷嚷?”太子慢悠悠出来,见鸢尾握着乐阳长公主手腕,挑了挑眉。   “太子殿下,今日我挑首饰的时候,发现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十分适合太子的气质,我便送了过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贤妃现在看花琉璃身边这个丫鬟无比顺眼,“没想到乐阳长公主似乎对跪在东宫门口一事非常不满,还想动手打我,幸好福寿郡主的丫鬟救了我,不然乐阳就要像她女儿刺杀你一样,跑来杀我了。”   “贤妃娘娘误会了,公主殿下她并没有此意。”谢驸马道,“我们是怀着诚意道歉,贤妃娘娘何必如此刁难?”   “本宫何时刁难你了?”贤妃抬头看东宫门口的太监,“你们可看见了?”   太监们摇头不语。   “早就听闻谢驸马口才极好,没想到竟好到这个地步,都能颠倒黑白,血口喷人了。”贤妃柳眉倒竖,“放肆,本宫怎么说也是陛下亲封的一宫主妃,岂容你们这些戴罪之人污蔑?”   “孤明白了。”太子叹了口气,语气低落,“既然姑姑并不想来给孤赔罪,为何要做这个样子给孤看?”   乐阳长公主张了张嘴。   “殿下,你不要难过。”花琉璃扶着太子手臂,低声安慰,“亲人也是讲究缘分的,如今弄到这个地步,只能说你跟公主殿下没有缘分。别为了这些事,伤害自己的身体。”   “罢了,罢了。”太子疲倦地摆手,“姑姑,姑丈,你们回去吧,本来孤还打算到父皇那里替你们求情,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谢家小公子有些糊涂,他母亲只是跟贤妃闹了几句,为什么太子一脸被伤害的表情?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太子殿下,罪臣一家人,是带着诚意来的。”谢驸马心里隐隐有种不妙感,但是到了这一步,他们如果真的站起来回去,是眼下最不利的选择。   “孤不信。”   “罪臣愿意跪到殿下相信为止。”   贤妃眉头抖了抖,谢驸马敢说这种话,看来还不够了解太子的狗脾气啊。只要他敢说,太子就敢让他一直跪到哭为止。   到底是男方谢家下一代家主,勇气可嘉。   “姑丈这么说,就没甚意思了。”太子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在谢驸马以为他还会说什么时,太子扭头对贤妃道:“多谢贤妃想着孤,请入内喝杯茶。”   “多谢太子。”平日贤妃走路都不想往东宫的方向走,但今天不一样,为了能看乐阳的笑话,她可以忍。   恨乐阳太久了,就连太子在她眼里,也顺眼起来。   花琉璃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谢驸马,流出一个天真不知事的笑容,却没有半点替他们求情的意思。   “走路小心。”太子顺手扶住花琉璃后脑勺,把她的头轻轻掰过来,看向自己的脸,“孤不好看么?”   “好看。”   “那就看孤,不要看别人。”   走在旁边的贤妃:“……”   咋还这么腻歪呢?   贤妃来看热闹,并不是结束,而只是一场好戏的开始。   没多久,容妃口称得了几匹好缎子,得知福寿郡主在东宫,所以亲自把缎子送来了东宫。   只是走进东宫大门时,她脚步慢了很多,眼神也飘了很多。路过乐阳长公主身边时,还不下心掉下了身上的香包,砸在了乐阳长公主手背上。   “对不住。”生下宁王以后,容妃就越来越低调,无论在谁面前都是不争不抢的样子。她跟乐阳长公主来往并不多,但是乐阳曾好几次当着外人的面,嘲笑她的孩子愚钝,她表面风淡云轻,内心却把这些事记得死死的。   她不敢像张扬的贤妃那般肆意嘲讽,但是看看热闹,故意恶心对方一下,还是做得出来的。   “娘娘,这香包可还要?”容妃身边的宫女捡钱香包,小声询问容妃。   “已经脏污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容妃用手帕掩着鼻子,“快快扔远些,别污了人的眼睛。”   “公主殿下,本宫说的可不是你。”容妃对面无表情地乐阳笑了笑,“本宫说的是那个肮脏、没用的废物香包呢。”   乐阳:“……”   “本宫还有事去找福寿郡主,你们一家……好好跪着,没准什么时候太子殿下就能原谅你们了。”容妃温和一笑,“待本宫见了太子殿下,也为你们求求情。”   看能不能让你们更惨一些。   就这个德行,还好意思说她宝贝儿子脑子愚钝?   她的孩子倒是个顶个聪明,连太子都敢杀,这要何等的聪明,才做得出来?   容妃刚进去不久,五皇子带着画来给太子请安了。   五皇子生性优雅,虽然太子待他态度很是一般,但他仍旧保持每隔七天便给太子请安一次的频率,几乎从未间断。   东宫的宫侍们也早就习惯了五皇子的行为,但是今天看到五皇子出现,他们还是有些意外。   距离上一次请安才过去两天,五皇子为何这么早就来了?   五皇子没有理会宫侍怪异的眼神,他走到乐阳一家人面前,忽然道:“姑姑,不好好教养子女,是会有报应的。”   乐阳莫名其妙地看着五皇子,她跟淑妃母子没愁没怨,这五皇子是什么意思?   “可惜姑丈是个有名的才子,教养出来的女儿,却没有半点内涵。”五皇子皱眉,“你们跪在这里,是想救她?”   “刺杀东宫太子是诛九族的大罪,可惜你们家是皇亲国戚,诛九族是不行了,判谢瑶斩立决挺好。”五皇子眼神冷漠,“你们跪在此处,不过是逼迫太子答应你们的请求。若是真心悔过,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大理寺把事情查清楚。”   “你们这么急急忙忙,让本殿下不得不怀疑,你们这是做贼心虚,刺杀太子一案与你们谢家也脱不开干系。”   “五殿下,在事情没有定案前,请不要冤枉罪臣一家。”   “抱歉,姑丈,本殿下年纪还小,若是有说错的地方,还请你海涵。”五皇子优雅地把手背在身后,“不过这里又没什么外人,话也传不出去,你们不用担心。”   年已十七的五皇子,终于用上了民间推脱责任的无赖大法。   我年龄还小,还是个孩子,说话不用负责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五皇子:我还是个孩子啊,你要原谅我! 第87章 纯良   容妃与贤妃的关系, 早些年并不是很好。当年她们怀孕的时间差不多,加上宫里又传出谁先生下皇长子, 谁的孩子就是太子的传言, 让两人在心里暗暗别苗头。   谁知道两人暗暗比斗了几年,被封为太子的会是排行老三的姬元溯。从此以后, 她们斗争的心思歇了大半, 只是关系还是这么不尴不尬着。   现在两人打着送礼的旗号来东宫看乐阳的笑话,竟也不觉得别扭, 反而心生一股诡异地惺惺相惜之感。   这个女人虽然不讨喜,但她看乐阳小贱人不顺眼的立场, 还是值得赞扬的。   贤妃与容妃抬起头, 朝对方露出一个含蓄的微笑。   贤妃:呵, 这个女人老了,眼角下多了条皱纹。   容妃:就知道老发脾气的女人,相貌会变差, 这个女人脸上长了两颗斑。   两人都觉得对方颜值下降,比不上自己风华绝代, 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温和友好。   “晚上进宫的马车很多,臣女担心顺安长公主殿下一家会堵在半路上。”花琉璃忽然道,“殿下, 我们要不要派人提醒一下她们?”   顺安长公主与乐阳长公主不合,这样的热闹她们肯定喜欢看。都说是好姐妹了,这种场合怎么能少了她?   容妃与贤妃齐齐扭头看向娇娇弱弱,笑容羞怯的福寿郡主, 这位未来的太子妃,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顺安与乐阳之间的矛盾,十天十夜都说不完,若是看到乐阳丢脸,顺安能回去乐半个月。这个当头提前邀请顺安一家人进宫,简直是明着跟顺安一家子说,快点来看热闹。   若是无意便罢了,若是有心……   狠还是这位郡主狠。   “还是琉璃贴心,我这就派人去请顺安姑姑一家进宫。”太子笑容灿烂,他很想知道,在这么多人看热闹的情况下,谢家的苦肉计会怎么演下去。   看戏嘛,人多才热闹。   “来人,容妃娘娘、贤妃娘娘、五皇子的茶凉了,给他们换一盏。”以往连茶都懒得给五皇子一杯的太子,竟然主动给五皇子换热茶,可见他今天待客的态度十分热情。   三人也假装不记得太子以前的冷淡态度,屁股牢牢黏在椅子上,坚决不挪动一步。   只要能看乐阳的笑话,这点牺牲算什么?   “父亲,母亲。”谢世子偷偷揉着已经麻木的膝盖,小声对乐阳、谢驸马道:“我们要跪到什么时候?”   他不像两位姐姐,每年都回进京,而是留在谢家,接受家族的教导。但每次进京,皇舅与太后带他都很好,京城里的公子们看到他也热情得很,不像这一次……   年仅十五的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二姐要找杀手去刺杀太子表哥。太子是皇舅最喜爱看重的孩子,太子出事,皇舅又怎能不怒?   自小没吃过苦的他,跪了这么久,还被其他人奚落,既觉得委屈又觉得愧疚,毕竟二姐差一点就害死太子表哥了,表哥怨恨他们家也是应该的。   “我儿,若是累了就假装晕过去。”乐阳长公主见儿子脸色苍白,心疼得不行,在他耳边小声道,“这样就不会有人为难你了。”   “这怎么使得?”谢世子摇头拒绝,“我们家害得太子表哥与福寿郡主差点丧命,本就是错,儿子若是此时晕过去,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太子表哥逼得我下跪,让我晕过去。这样一来,岂不是还要连累太子表哥的名声?”   听到儿子这么正直的话,乐阳长公主差点当场厥过去,她养的二女儿又蠢又狠,儿子却正直又单纯,他们姐弟二人若能匀一匀,该有多好?   怕连累太子的名声,本就心怀愧疚的谢世子,揉了揉膝盖继续跪好了。   谢驸马看了眼天上渐渐升高的太阳,再看了眼满头大汗的儿子,开口道:“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身体若是出了事,惹得我与你母亲担忧,亦是不孝。不如早点离去,也能让我们放心。”   “岂有父母下跪请罪,做儿子的在旁边偷闲享受的道理。”谢世子擦去脑门上的汗,“父亲,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你这孩子,怎么就……怎么就……”乐阳长公主又急又气,怎么把这孩子养成了这般纯良的性子?   “谢世子。”恰在这时,东宫当值太监走了过来,一挥手中拂尘:“太子殿下邀您进去,请。”   “多谢。”谢世子道了谢,偏头看向双亲,“太子表哥可有召见在下的父母?”   “请世子恕罪。”东宫太监歉然一笑,“殿下只想见你一人。”   谢世子起身向父母行了一礼,才一瘸一拐地跟在太监后面,进了内殿。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诸位娘娘,见过五皇子殿下。”谢世子作揖,“福寿郡主,在下有礼了。”   花琉璃发现,谢世子看起来……纯良得都不像是乐阳长公主的孩子了。   他的礼仪很到位,对太子等人也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虽然没有随了父母的好相貌,仪态却很有皇亲国戚的风雅。   “坐。”太子指了指末尾的空座。   “谢太子殿下。”谢世子小心坐下,可能是因为知道谢瑶派人刺杀太子的事,所以面对太子打量的目光,他愧疚地垂下了头。   等太子与他说了一会儿话,他才勉强放开,抬头见花琉璃正看着自己,又再次面色潮红地低下了头,连耳朵尖都红起来。   花琉璃:“……”   她又不是调戏良家妇男的恶霸,这位谢世子怎么回事呢?   太子也注意到谢世子的异样,他不动声色地拉了一下花琉璃的袖子,给了她一个“不要拈花惹草”的眼神,转头语气温和地谢世子近来学了什么功课,要不要参加科举,争取三年后入朝为官等等。   等到气氛正好时,太子叹息一声,苦笑道:“你们跪在外面,孤没有拦你们,也没有叫你们起来,你可会怪孤?”   “此事本就是我们家做得不对,怎么能怪太子?”谢世子连忙摇头,拽着袍子道,“我、我只是没脸见到您。”   哎哟喂,乐阳究竟是怎么教孩子的?   贤妃差点没忍不住捂脸,谢驸马与乐阳那么要脸的人,当着宫奴的面跪在东宫门口,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想把这件事说成谢瑶个人行为,免得连累整个谢家。   这位小世子倒好,开口就是“我们家做的不对”,可真是……天真得让人想多嘲讽他两句,都有欺负小孩子的嫌疑。   就连没怎么开过口的五皇子,都忍不住用怜爱的眼神看了谢世子一眼。   “你不怪孤就好。”太子神情更加忧伤,“那一日若不是福寿郡主拼死护着孤,孤早已经魂归黄泉。我们被人找到的时候,福寿郡主身上的衣衫都被鲜血染红了,太医说,若是再晚一点,福寿郡主的手臂就废了,连命也保不住。”   谢世子偷偷抬头看了眼坐在太子旁边的少女,少女面色苍白,看起来就很虚弱的样子,这么娇小的少女,在杀手面前救下太子,需要多大的勇气?   越想越愧疚,谢世子几乎把头埋进肚子里。   “孤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你年纪小,对这件事也不知情。”太子招来宫侍,“太后娘娘许久没有见你了,你先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是。”谢世子站起身,有些犹豫道:“太子殿下,家父家母……”   “表弟。”太子用忧郁地眼神望向他,“你还是在心里怨我是不是?”   “没有,没有。”谢世子连忙摇头。   “那你便早些去见太后娘娘,其他的事,父皇与孤心里有数。”太子抬了抬茶杯,示意宫侍带谢世子出去。   “等等。”花琉璃笑着开口,“带世子从侧门走。”   谢世子心中一阵感动,福寿郡主一定是担心他看到跪着的父母会难过,所以才特意嘱咐宫侍带他从侧门离开。   莫名其妙收了一个感激的小眼神,花琉璃:“……”   眼见日头越来越高,儿子却一直没有出来,乐阳心里越来越慌,忍不住抓住谢驸马的袖摆道:“驸马,天赐性格单纯,太子会不会故意为难他?”   若是别人,做事可能还会顾忌些规矩脸面,可太子那个人,有时候脾气上来,是不会要脸的。   谢驸马面色也有些不好看,见乐阳神情惊惶,开口劝道:“你不要担心,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好姐姐,这是怎么了?”顺安的声音从他们夫妻二人身后传来,“我听你们的语气,好像是在担心孩子?”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笑声,顺安摇着扇子走到乐阳身边:“可见人都是自私的,自家孩子金贵无比,别人家的孩子,你们是想杀就杀,想坑就坑?”   “刺杀太子的大罪,你们在这里跪一跪,就想当做不存在?”顺安嗤笑一声,“怎么想得这么美呢?”   “顺安公主殿下……”谢驸马刚开口,就被顺安打断。   “谢驸马,请你称本宫为顺安长公主。”顺安看着这个面色苍白,却不掩风华的男人,“不要叫错了。”   当年乐阳使劲夺走这个男人,她便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男人看起来人模人样,其实就是狗,哪里有屎哪里走,她一个美美香香的公主,实在不该与狗打交道。   这些年来,乐阳总以为她还惦记着一个背叛她的男人,时不时就要在她面前秀一番恩爱,实在让她无奈。   贱人配狗天长地久,谁会惦记一条狗呢?   “哎呀,好姐姐,你看我的眼神好吓人。”顺安拍拍胸口,拉着女儿嘉敏往后退了好几步,“姐姐,你不会是又想打我了?”   “乐阳姨母,求您放过家母吧。”嘉敏朝乐阳行了一个礼,“你上次打家母的那一巴掌,家母回家养了好些日子才好,你若是再动手,就休怪晚辈还手了。”   花琉璃真是有毒,跟她在一起待久了,怎么说话做事也染上了她的调调?   乐阳:“……”   她们母子二人还好意思说上次的事?!   “顺安,你这个贱人还好意思说这件事?!”乐阳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你以为你能一直风光?”   “姐姐的这个威胁,妹妹好怕啊。”顺安扭了扭腰,“可惜现在站着的是我,跪着的是姐姐你呢。姐姐若是想要报复我,等你把腰杆挺直后再说吧。”   “姨母,你太过分了!”嘉敏忽然高声道,“你教女无方,刺杀太子与福寿郡主便罢了,竟然还威胁家母?!”   “你等着,晚辈这就是去禀告陛下与太子,让他们来评评理。”说完,嘉敏扶着顺安公主,“母亲,走,我们去找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为人正直磊落,一定会为我们住持公道的。”   嘉敏发现,当人出卖过一次良心,去拍马屁后,再出卖良心的时候,就渐渐习惯了。   她可真是个孝顺的女儿,为了给母亲找回场子,连良心都不要了。   一直默默跟在母女身后,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姚驸马,抖了抖腰,踩上了台阶,脚底板不小心一歪,踩在了谢驸马小腿上。   “姐夫,愚弟不小心脚滑了,你是读书人,不要跟愚弟这种粗人一般见识。”姚驸马在谢驸马小腿上狠狠碾了一下,嬉皮笑脸地收回脚,“可不能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咱们连襟之间的和气,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妹夫说得是。”谢驸马云淡风轻地拍了拍小腿上的尘土,“只是妹夫下次走路小心些,别摔断了腿。”   “多谢姐夫提醒。”姚驸马一甩袖子,宽大的袖子打在谢驸马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姚驸马只当没看见,把手往身后一背,哼着一首低俗的曲儿慢慢远去。   “南边来了一只癞皮狗,毛少脸又丑……” 第88章 不要脸   见嘉敏进来, 花琉璃朝她眨了眨眼。   嘉敏给在场众人行过礼以后,在她身边坐下, 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让你过来看热闹啊。”花琉璃低声应道, “你们两家不是对头?”   “谢了。”嘉敏恍然大悟,难道太子会突然派人过来请他们一家早点进宫, 因为前些年他们家得罪了太子, 现在见太子竟然主动派人来跟他们说话,他们一家人二话不说, 就乘上马车进宫了。   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一场好戏。   看到顺安一家人进来,贤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顺安公主不是向来讨厌太子, 还多次表示, 要帮着她跟明昊争夺太子之位, 怎么今天面对太子时这么客气?   “幸好有太子殿下提醒,不然今天我们一家就要来晚了。”顺安公主微笑着把一个木盒交给东宫随侍,“殿下大喜的日子在即, 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我这个做姑姑的, 也没什么东西可以送你,这里面是一些珠宝首饰,算是姑姑提前帮你备一份媳妇礼。”   “多谢姑姑, 怎好意思让你破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太子还是让随侍把礼盒收了下来。   见太子愿意收礼,顺安的心才放下一半,这些年她对太子的态度一直不好, 太子也不怎么理会她,她本来还挺担心太子今天不会给她台阶下,没想到对方意外的好说话。   好得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了。   “我这个人说话不过脑子,脾气又不好,幸而有太后娘娘、皇兄还有太子殿下包容,才能有如此舒适的日子过。”顺安脸颊发红,“这些年多有得罪,还请太子原谅姑姑。”   “姑姑言重了,自家人吵吵嘴不是大事。”太子扭头看了眼正在跟嘉敏小声说话的花琉璃,淡笑道,“更何况嘉敏表妹是孤未来妻子的闺中密友,过往那些事,就不必再提了。”   顺安心里明白,她跟太子之间并没有多少姑侄情谊,太子这话几乎明着告诉她,他是因为未来太子妃的关系,才不想追究过去那些事。   当着贤妃与容妃的面,太子把话直接说了出来,若是她应下,几乎是向全京城的人宣告,顺安公主府与花家系在了一起。   “多亏有福寿郡主,我们家孩子才听话懂事了不少。”姚驸马接下话,遗憾笑道,“我们对福寿郡主,也是喜欢得不行。”   “是啊。”顺安似乎下定了决心,她微笑着看着女儿与福寿郡主,“我只恨她不是我的闺女呢。”   容妃低头默默喝茶,侧首看了眼有些目瞪口呆地贤妃,也跟着开口夸了福寿郡主几句。   贤妃笑容勉强,觉得自己有些夸不出来。   好好的,怎么自己的盟友说跑就跑了,还当着她的面跑,她不要面子的吗?   顺安公主表态与未来太子妃交好,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姚驸马背后的姚家。   不对,她听说姚家的公子考了殿试探花,与考了状元的花长空关系极好。   世间……怎么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她疑惑地看向姚嘉敏与花琉璃,当初嘉敏处处瞧花琉璃不满,怎么眨眼间就成了闺中好友的?   女人之间,不是越看越不顺眼的吗?   这不符合宫斗规律啊。   看戏看到自己身上,就没那么高兴了,贤妃站起身道:“太子殿下,我宫里还有事情处理,先走一步。”   再不走,她的宫斗观会产生翻天覆地改变的。   心情不好,看乐阳的时候,就更加不顺眼了。贤妃摇着扇子,对还跪着的夫妻二人哼了一声,扭头走开。   苦肉计嘛,后宫女人都用烂的手段。   可是这一招,只能对还在乎你的人用,有同情心的人使用。   太子是符合第一条还是第二条呢?   谢驸马这种从南方来的读书人,以为太子看重名声。可他也不想想,太子若真那么在乎名声,做事就不会那么随性而为了。   更何况,就算太子名声不好,陛下不还是最偏疼这个儿子吗?   想到这一点,贤妃心里更加不痛快了。   说陛下不看重相貌吧,他最偏爱的儿子是几个孩子中长得最好看的。说他看重相貌吧,他对后宫几个妃嫔都还不错,并没有因为谁最漂亮,就更偏宠一些。   帝王心,海底针。   真是让人看不懂,摸不透。   昌隆帝从朝上下来,宫女太监们伺候他换下龙袍冠冕。他走到御案边坐下,见屋子里空荡荡的,太子又不在,便问道:“太子今日没来上朝,也不在御书房,去干什么了?”   “陛下,今儿天一亮,乐阳长公主与她的驸马,就跪在东宫向太子殿下请罪了。”赵三财把养身茶放到昌隆帝手边,小声道,“贤妃娘娘、容妃娘娘刚好又去看望殿下,还有五皇子去给太子殿下请安,这一来二去,想来就耽搁了。”   “什么看望请安的,朕看他们就是去瞧热闹的。”昌隆帝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这件事,“朕昨日没理这两个人,他们怎么跪到东宫去了?”   “昨夜太子殿下半路上遇到谢驸马,得知他跪在您的宫外,就说了谢驸马几句。”赵三财把太子的话复述了一遍,“太子殿下这是孝顺您呢。”   陛下素来仁厚,太子这是怕谢驸马久跪在宸阳宫外,影响陛下的名声。   “胡闹,若是让外人以为,他逼着长辈下跪,传出去能好听?”昌隆帝皱眉,“你亲自去处理一下,不能让这些消息传到宫外。”   “是。”赵三财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下来。   每一个胆子大的孩子背后,都有一个维护孩子的爹。太子敢这么做,摆明了就是不担心流言传出去。   “至于乐阳与谢驸马,他们要跪就由着他们跪,今晚的百国宴他们也不用去了。”昌隆帝语气并不重,但是说出的话,却几乎让乐阳长公主府地位一落千丈,“乐阳教女无方,谋害太子,不堪为公主的典范,夺去她长公主封号,日后只以公主相称,食邑减半,仆役也不得超过公主的规制。在案子还没查清之前,乐阳一家不得出京。”   “陛下,这是口谕还是下旨到各部门?”下口谕就是悄悄处置,若是正式下旨,圣旨内容是要登记抄录到皇家档案里,就算时隔千百年,后人也能翻阅出来。   “事关皇家女子爵位升迁,口谕显得不够庄重。”昌隆帝语气平缓,“由朕亲自拟旨,让礼部去颁发。”   由陛下亲自拟写圣旨……   看来陛下是不管这案子与谢家有没有关系,也已经恨上了妹妹与妹夫了。   此刻的东宫,却是十分热闹,不知宁王从哪得到了消息,也赶了过来。他人来了,还带了不少食材过来,说是刚得的新鲜山珍,让太子尝尝味道。   没多久,就连平日里不爱出门的淑妃,也跟了过来。她是五皇子生母,平日说话做事就跟她的封号一样,温和如水,带着几分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优雅。   这大概是不年不节时,东宫最热闹的一天。   太子心情好,干脆让东宫的厨子把宁王送来的食材拿去处理,中午摆上一桌,让这些看戏的人,吃饱了午食继续看。   顺安心情十分复杂,这还是她第一次留在东宫吃饭。   若不是因为福寿郡主,恐怕她永远都没这个机会。虽然她总是说,史上那些被皇帝亲手养大的太子,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她心里隐隐约约明白,皇兄与那些皇帝不同,姬元溯与历史上的那些悲惨的太子,也多有不同。   一叶障目,她以前看太子是处处不顺眼,现在看太子,又觉得他即使脾气差了点,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只盼太子能够顺利登基,福寿郡主能够成功当上皇后,这样就算她老了,嘉敏也能多一个有力的依靠。   临近午时,花琉璃在太子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起身走到外面,见乐阳长公主跪在太阳下满头大汗,神情憔悴,上前道:“长公主殿下,驸马,殿下在屋子里备下了宴席,你们起来跟我们一起用饭吧。”   乐阳长公主没有理会她。   花琉璃也不恼,扭头对谢驸马劝说道:“长公主一介女流,跪这么久对身体不好,有什么事待吃过饭再说,好吗?”   “太子殿下可有原谅罪臣一家?”谢驸马跪在地上,另一只手扶在乐阳长公主腰后,白皙的脸上有些潮红,但并没有满头汗意。   “谢驸马,令嫒刺杀太子一案,自有大理寺查明,何来原谅不原谅?”花琉璃叹气,“殿下心疼你们的身体,你们却仗着太子殿下心软,如此强逼殿下?”   “你们的孩子是孩子,殿下也是陛下的孩子,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陛下会有多难过?朝堂上会引起多大的动荡?”她失望地看着两人,“朝堂动荡,苦的就会是百姓,你们于心何忍?”   真心还是做戏,有时候一眼都能看出来。真正愧疚的人,根本就没脸见当事人,早就想尽办法来弥补。这对夫妻故意跪在东宫门口,是跪给殿下看的?   不,他们是想跪给其他人看,让别人以为他们有多可怜,多无辜,太子如何咄咄逼人。   像这样的人,如果在军营里,早就被打得哭爹喊娘了。   想到太子差点被这家人害死,她就觉得恶心。   “既然两位不饿,也不想吃,那臣女就不勉强你们了。”花琉璃缓缓摇头,显得十分无奈,“臣女过一会儿再来看你们,希望你们能改变主意。”   乐阳有气无力地瞪着花琉璃,只想她快点滚。   但是没到两炷香的时间,花琉璃又出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排端着各色美食、各种解渴的饮露。   晒了两个时辰,早就已经口干舌燥的乐阳,看着琉璃盏里面的蜜露与果仁,嗓子有些冒烟。   “长公主殿下,您真的不喝一口吗?”花琉璃蹲在乐阳长公主面前,把蜜露端到乐阳嘴边。   乐阳声音沙哑道:“你给本宫拿开。”   “原来公主殿下不渴啊。”花琉璃把蜜露交给鸢尾,又换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这道鸡髓笋味道极好,公主可要尝尝?”   乐阳不理,脸色更加阴沉了。   “那这道红梅珠香,您吃一口可好?”见乐阳仍旧不理自己,花琉璃笑容变得更加温和,她把一道又一道的菜端到乐阳面前,又慢慢让人拿开,耐性极好,就像是在哄一个耍无赖的小孩子。   “可是东宫准备的这些菜,都不合您的胃口?”花琉璃想了想,“那公主告诉臣女,您有什么喜欢的,臣女这就叫厨子做。”   “滚开!”乐阳忍无可忍,再看花琉璃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在故意恶心自己,伸手想把人推得远一些。   “啊!”鸢尾突然尖叫一声,“长公主殿下,你要干什么?”   正在屋里交谈的众人,听到这些尖叫,连忙起身去看,只见福寿郡主柔弱无依的倒在烈日下,地上还摔着一个装满糕点的盘子。   乐阳长公主神情扭曲,见到他们出来,匆忙把手往身后藏。   “姑姑!”太子大怒,匆匆走到花琉璃身边,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郡主好心劝你用饭,你却出手伤人,看来你不是想给孤赔罪,是想故意为难孤的未来太子妃。”   “你们不必惺惺作态地跪在东宫门口,孤受不起,请回!”   嘉敏扭头看在场其他人都露出了愤怒的神情,默默往角落里退了一步。   出现了,柔弱无助可怜的花琉璃终于再次出现了。   在这一刻,她就是阳光下的雪,水面上的浮萍,风中的蒲公英。   在这一刻,她是弱小的,又是无敌的!   噗通一声,面对众多人指责的眼神,急怒攻心的乐阳终于倒在了地上。   “伤了人就装晕倒,好生不要脸。”   嘉敏看了眼说这句话的五皇子,又看了眼被太子护在怀里的花琉璃,默默地、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  花琉璃:默默翻开了记仇小本本第无数页。   嘉敏:呵,愚蠢的凡人啊。 第89章 叛徒?   乐阳公主的晕倒, 在众人看来,就是伤了人以后不愿意面对, 才故意装作晕倒。   “殿下, 这件事跟乐阳长公主没关系……”   “琉璃,我知道你向来心善, 你也不用替姑姑掩饰。”太子看着倒在地上的乐阳, “姑丈,孤知道你向来爱重姑姑, 既然姑姑晕倒,你先带姑姑回去休息。”   谢驸马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太子殿下宽宏大量。”   “孤并不大度, 孤只是怕你们再留在这里, 会伤害更多的人。”太子没有给谢驸马钻文字空子的机会, 毫不留情道:“请回吧。”   花琉璃把太子手臂往下拉了拉,与谢驸马望过来的眼神对上。   这种眼神……   谢驸马注意到从太子胳膊后露出半张脸的花琉璃,眼睑微微下垂, 掩饰了眼中所有的情绪,对太子行礼道:“罪臣领命。”   他踉跄着站起身, 试图弯腰把地上的乐阳公主抱起来。   “驸马爷。”东宫随侍上前帮他把乐阳公主扶起来,“奴婢等送你们出宫。”   “多谢。”谢驸马整理了一下衣衫,朝东宫随侍道谢。   “不敢。”随侍作揖到底, 恭敬地做了请的姿势,“驸马爷,请。”   谢驸马转身离去前,回头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没有看他,倒是他怀里的小丫头,偷偷打量了他两眼。   谢驸马飞快地收回眼神,转身消失在东宫门口。   “福寿郡主,你可有受伤?”五皇子想靠近一点,看看花琉璃有没有受伤,被淑妃优雅地拽了回来。   这孩子真不懂事,那是未来的太子妃,他一个皇子凑这么近,是想干什么?   被自家母妃这么一拉,五皇子顿时反应了过来。他对花琉璃的关心,并不掺杂任何男女之情,只是世上真正懂画的人并不多,福寿郡主就是其中一个,她若是出了什么是,世上懂画的人,又会少一个。   顺安带头谴责了乐阳几句,她以为又会是自己唱独角戏,没想到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容妃,竟然还跟着附和了。   她诧异地看了眼容妃,她记得乐阳跟容妃之间,似乎没什么交集吧?   “母妃,别气了。”宁王憨厚一笑,“乐阳姑姑说的那些话,儿子也没放在心上。”   “她也好意思说别人,哼。” 容妃冷哼一声,再看笑得傻愣愣的儿子,不想当着他的面骂难听的话,便道:“太子殿下,福寿郡主,我们先用饭吧。”   宁王跟着猛点头,母妃说得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吃饭的时候,宁王一个劲儿夸东宫厨子手艺好,不仅抓了金瓜子赏赐他们,还想在太子这里要走一个厨子。   容妃怕儿子惹得太子不高兴,使劲儿给他打眼色,可惜宁王并没有体会到自家母妃的苦心,还暗暗在心里想,母妃今天的眼睛有些不对,等会儿吃完饭,去请个太医给母妃看看。   “好。”太子道,“等会孤安排两个厨子去你那里。”   “多谢太子。”宁王心中一喜,果然平时跟着太子做事是有好处的,太子现在多好说话。   这厢太子在花琉璃耳边小声道:“我的这些兄弟,性格都……随性了些,我平日里也不爱跟他们计较。”   “殿下好胸怀。”花琉璃感慨,宫里这些皇子性格各异,难为太子常常跟他们相处了。   被花琉璃夸了胸怀的太子转口道:“我胸怀一点都不宽广,你方才看了谢驸马好几眼,以后不要看长得好看的男人,我会嫉妒的。”   “谁好看?”花琉璃理直气壮道,“有殿下在,世上还有男人敢自称好看?”   太子看着花琉璃。   花琉璃眼也不眨地回望着太子。   “琉璃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太子笑,“只要你不会看上其他男人,我就放心了。”   “我刚才看他,是因为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花琉璃小声解释,“他看你的眼神,让我感到不太舒服。像我这种从小在战场上长大的人,对别人的眼神很敏感,他对你心怀恶意。”   “不要担心。”太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温暖灿烂,“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狐狸,早晚会有尾巴露出来那一天。”   谢家在南方读书人中威望极高,想要降低谢家在南方的影响,最好的办法不是强硬对付他们,而是让他们的高尚形象,在南方读书人心中崩塌。   对付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手段。谢驸马此人,十分擅长隐忍做戏,要想动谢家,就要先揭下他身上这层皮。   “这件事,还需要琉璃助我一臂之力。”太子在花琉璃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笑道,“好在方才有你,不然今天的事情还不会有这么顺利。”   “原来是这样。”花琉璃明白了太子的打算,拿团扇遮住脸上的笑,“你放心,气人而已。”   “瞧见没有。”顺安见花琉璃与太子笑容满面的窃窃私语,伸手戳了一下嘉敏的脑门,“太子与福寿郡主的感情多好,你比人家还要大,连个未婚夫都没有。”   嘉敏捂着额头往旁边躲了躲,当做没有听见。   容妃与淑妃看到这一幕,心里想得更多。太子与花琉璃定亲的消息传出来时,她们还以为是陛下想给太子增加砝码,今日一瞧,倒更像是太子对人家福寿郡主有意,陛下才帮太子去花家下聘。   陛下待太子,倒真是一心一意。   幸好她们没有争储的心思,不然还没开始争,就先输了。   乐阳长公主被送回公主府后不久,便醒了过来,她抓住谢驸马的袖子,咬牙切齿道:“花琉璃那个小贱人,竟然在我面前演戏,扮可怜。”   谢驸马轻轻皱了一下眉,握住乐阳长公主的手,柔声劝道:“我看那福寿郡主身体单薄,不像是有心机的姑娘……”   乐阳长公主语气一顿,她死死盯着谢驸马:“你是不是因为她是卫明月的女儿,便觉得她处处都好?!”   “你想到哪儿去了?”谢驸马表情微变,随后恢复如常,“不要多想,我让厨房熬了你喜欢喝的粥,你先用一些。”   乐阳长公主心中一冷,果然,这么多年了,驸马还是没把卫明月放下。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书房找本书来念给你听。”谢驸马对乐阳长公主笑了笑,起身走到书房,见阿大跪在书房里,冷着脸道:“又失败了?”   阿大羞愧道:“卑下易容了好几个相貌,都没能成功取得大理寺的人信任。”   谢驸马手指敲着桌面,发出笃笃声响:“阿大,我觉得谢瑶最适合死在今天夜里,你不要再失手了。”   “是。”阿大拱手道,“卑下绝不让家主失望。”   “驸马,宫里来圣旨了!”   谢驸马皱眉,宫里这个时候来圣旨,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他知道自家夫人是个喜欢卖弄小聪明又冲动的性格,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她竟会在宫里得罪这么多人。   不过,蠢笨点也好,这样行事更方便。也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有多恨卫明月,多想给她找麻烦。   女人之间的战役,他从不爱插手。   卫明月啊……   想起那个神采飞扬的女人,谢驸马捻了捻手指。   可惜,太聪明了。   “驸马?”传话的小厮见驸马没有说话,疑惑道,“可要设香案接旨?”   “你们马上去安排,让人伺候公主梳洗。”谢驸马回过神,对阿大道,“你退下吧。”   “是。”阿大沉默退下,趁着公主其他人不注意,从侧门出去,混入了街道上的人群中。   京兆府的捕快们正在街上巡逻,与匆匆走过的阿大撞了一下。   “几位官爷,对不住。”阿大垂下头跟捕快们小声道了一声不是,转身继续匆匆往前走。   “那个人……”其中一个捕快翻了翻手里厚厚一叠可疑人员画册,指着其中一人道:“前几日有面摊老板来举报,此人形迹可疑,需要多加注意。”   “叫上大理寺的兄弟,跟上去。”一个老捕快二话不说,就朝不远处的大理寺捕快招手。   “为何要叫上大理寺的人?”一位新来的捕快不解地问,“岂不是把功劳让给他们了?”   “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万一武功高强还有同伙怎么办?”老捕快拍了拍新来的小伙子肩膀,“年轻人,咱们只是京兆府的捕快,不是大理寺的高手,这种大事交给高手们办。功劳是小,保住命是大。”   “没事,以后在咱们京兆府待久了,你就明白了。”   年轻捕快:“……”   忽然觉得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危机感。   乐阳靠丫鬟扶着,才勉强能走到正厅,她看着来宣旨的几位官员,行了一礼道:“臣妹接旨。”   礼部官员今天忙得脚不沾地,还要跑来公主府宣读圣旨,恨不能一个人掰成两半用,所以也不跟乐阳客气,一口气把旨意宣读出来。   陪同礼部官员一同来公主府的赵三财面带笑意,等礼部官员把圣旨宣读完,笑眯眯道:“公主殿下,这份圣旨可是由陛下亲笔书写,请公主殿下切莫让它沾上脏污了。”   若不是刚才已经晕过去了一场,乐阳此刻差点又要晕过去,她抖着手接过圣旨:“臣妹,谢过陛下隆恩。”   陛下竟削去了她长公主的名号,还由礼部官员来宣读。想到这份旨意内容会被归入皇家档案,甚至有可能留传百年千年,她就觉得万分羞耻。   皇兄竟是半点兄妹情谊都不念么?   “旨意已经带到,请公主与驸马在府中好好休息,近几日宫中举办的宴席多,京城里人来人往,陛下担心公主殿下一家的安危,便派了一队禁卫军来保护,请公主安心休息。”赵三财一甩手中的拂尘,“陛下的话,老奴已经全部带到了,老奴告退。”   什么保护,分明是软禁他们一家!   等礼部的人与赵三财一走,乐阳把手里的圣旨狠狠砸向香案:“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兄如此无情……”   “公主,不要气坏了身子。”谢驸马把她轻轻拥入怀中,“无论你是公主还是平民女子,在我的心中,你永远是那个最美的女子。”   “驸马……”乐阳紧紧拥住谢驸马,“我只有你了。”   谢驸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神情温柔到了极点。   天色渐晚,阿大渐渐靠近与其他几个死士约好的茶楼。   “等等。”几个带刀的大理寺捕快拦住了他,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带走。”   “几位官爷,你们这是何意?”阿大心里一慌,难道他暴露了?   不可能,这几次他混入大理寺监牢,都特意易了容,跟现在的样子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怎么可能惹来怀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楼上几个装作平民的死士,眼睁睁看着阿大被大理寺的人带走。   “……”   情报泄露!   难道他们中间,出现了叛徒?   作者有话要说:  面摊老板:今天面摊旁边挂着的陛下长生牌,似乎更鲜亮了呢。 第90章 宴席   大庭广众之下, 阿大不敢与大理寺的人动手,今日的京城守卫森严, 他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在他死士生涯中, 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处下口的憋屈。   “这个人看起来不简单。”京兆府的捕快开口道,“请你们大理寺把他带回去吧。”   “我们大理寺的牢都塞满了。”大理寺捕快皱眉道, “不要什么都往我们那里塞。”   “大人, 我们也不想。”京兆府捕快讨好一笑,“可咱们京兆府的牢房, 哪里有贵部门的牢房防守坚固,万一被这恶贼逃跑了怎么办?”   大理寺捕快知道他们是怕担责任, 扭头看了眼被抓后却不慌不忙的男人, 点头道:“罢了, 你们继续去巡逻,我们把人带回去。”   阿大看了眼戴在身上的手镣:“诸位大人,不知小民犯了何罪, 为何要抓我?”   大理寺的捕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不要着急,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然而大理寺捕快的态度越平稳, 阿大心里的猜测就越多,他刚才从公主府出来的时候,有没有人发现他?   他若是出事, 会不会牵连家主?   越想他心中担忧的事情就越多,他扭了扭被反绑住的手腕,连把藏在身上的毒药吃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又有人进来?”狱长看着大理寺捕快犯愁,“兄弟几个, 咱们这快关不下了。”   “没事没事,大人,我可以跟他挤一挤。”云寒旁边的犯人听到狱长的话,赶紧讨好道,“你们放心,我绝对不欺负新人。”   “行,等会就让他跟你挤一挤。”大理寺捕快把人带进旁边的审问室,把他全身搜查了一遍。   “袖箭、伤药、匕首……”捕快翻看了一遍桌上的东西,“说吧,你叫什么,家住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   阿大沉默不言。   “不说?”捕快抬了抬手,“关进牢里,让他先清醒清醒,镣铐不要取。”   阿大在心中暗暗疑惑,这些大理寺的人是什么意思,发现他身上带了这些东西,竟不继续问下去?   “兄弟,在京城里竟然还敢带兵器?”跟阿大关在同一间牢房的凡人见阿大进来,热情地坐到他身边,“还是你厉害,这胆子……呱呱的。”   阿大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不过跟他同牢房的犯人,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冷淡,降低说话的热情,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当年我也算是街头巷尾的一霸,要不是跟世家贵族的下人发生冲突,一刀砍断了他的腿,也不会被关进这里。”犯人拍了拍胸膛,“当初只要提到我的名号,谁不唤我一声大哥?”   “闭嘴!”阿大终于忍无可忍,他就没见过这么能说的人。   “兄弟,你终于说话了?”犯人高兴道,“我还以为你是哑巴或是聋子,能听到我说的话就行。”   整整一个下午,阿大都在听这个人吹嘘自己当初有多风光,就连村头的小姑娘都要多看他两眼云云。   “还有,我的祖上也曾阔过的。”犯人摇头,“可惜三十年前,家里人犯了事,弄得家破人亡,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三十年前……   阿大多看了此人一眼:“三十年前,你家里人在朝中做官?”   “那可不是。”犯人掏出脖子上戴着的一颗珠子,“我娘说,这是宫里一位娘娘赏下来的,要我留着做传家宝呢。”   三十年前,宫里的娘娘……   那便是先帝的后妃,那时候犯了事至今都没有平反起复的官员,恐怕是与当今太后作对的那一系。   曾有传言说,先帝死得不明不白,就连传位诏书,也被当今太后与皇帝调包了。当今皇帝,根本就是靠着篡改圣旨,才坐上的帝位。   夜色慢慢降临,前往宫中的马车络绎不绝,无论是他国的使臣,还是大晋的权贵,都在皇宫门前排好队,依次进入这座辉煌的宫殿。   玳瑁国公主艳羡地看着前方相携前行的男女,只觉得生活在晋国的女子,实在太幸福了。   在他们玳瑁国,重大场合是不能有女子出席的,就算有幸能够出席,也是男女分开入座,就算是夫妻,夫人也没有资格与丈夫同坐一桌。   她在晋国念书的这几日,称得上是大开眼界。这里不仅有女子做将军、做医官,还有一些权贵之女豢养面首,一生不嫁。   这样的行为,在他们玳瑁国,就算是公主也是不允许的。公主与驸马成婚后,若是几年内没有孩子,驸马想要纳妾,公主若是不同意,都会被御史指责。   前两日一位跟她一起念书的郡主,问起玳瑁国的一些事,听她提到这个规矩,晋国郡主似乎惊呆了。   “驸马敢纳妾,就算公主能容忍,你们的皇帝陛下能同意吗?”   她疑惑地反问:“女子五年无所出,驸马纳妾是为了家中香火,为何要反对?”   “他既然能做驸马,说明不会是家中独子。就算他与公主没有孩子,也不算是断了香火,为何要纳妾?”晋国郡主道,“这要是放在咱们大晋,这样的驸马早就全家倒霉了。”   玳瑁公主觉得这位郡主说得太过凶悍了,可是心里,隐隐又有几分羡慕。   晋国的女子,生活得似乎比玳瑁更加自由。   不过她出门在外的机会不多,对晋国女子平日的生活还没有直观的感受。光是看到大街上有很多女子走来走去,宫里有男女并肩前行,已经足够让她震惊了。   “各位使臣请往这边走。”有宫女上前引路,微笑道,“晚宴在未央殿举办,尊贵的使臣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等就好。”   “多谢。”玳瑁国众人连忙客气道谢,怕晋国人以为他们傲慢。   “请。”宫女福了福身,领着他们进了未央殿。未央殿中,宾客已经来了近半,玳瑁国使臣注意到,金珀国来得比他们还要早,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坐在角落里,让人不敢相信,这会是飞扬跋扈的金珀大臣。   “殿下,我们可要过去打个招呼?”玳瑁使臣甲小声问。   还不等贺远亭发话,玳瑁使臣乙先开口道:“金珀刚与晋国休战,我们此刻若过去打招呼,让晋国误会我们跟金珀有染怎么办?”   “殿下,我们还是不要去了。”玳瑁使臣乙道,“此处人来人往的,走来走去也不方便。”   有礼部的官员过来引他们入座,玳瑁使臣发现三皇子与公主的位置竟然在一起,他们刚想说这不合规矩,可是见其他桌上,也有女郎与儿郎合坐的,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其他小国的使臣见金珀与玳瑁这两个大国,都老实坐着不吭声,于是更守规矩了,有些使臣已经在心里把各种赞美之词默默背诵了好几遍,以便等会拍昌隆帝马屁的时候,能够超长发挥。   随着几位晋国皇子的到来,不管他们对这些皇子了不了解,都纷纷露出赞赏艳羡的表情,用或流利或蹩脚的晋国官话,大肆夸奖一遍。   赞美他人,是永不过时的讨好手段。   这种重要的宴会,所有受邀的国家都很守时,还不到开席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到齐。   就在众人小声交谈时,他们发现身边伺候的晋国奴仆们突然恭敬地垂首行礼,抬头往大殿门口望去,只见一位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与一名少女相携而来,年轻男子穿着锦袍,头发用龙纹金冠束起,衣服上也绣着若隐若现的龙纹。   “太子殿下。”权贵们赶紧起来给太子行礼,他们实在怕太子突然发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们难堪。   “诸位大人不用多礼。”太子对权贵们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   众权贵心里更紧张了,太子殿下今天有点不正常啊。   “诸位使臣远道而来,辛苦了。”太子对各国使臣微微一笑,“我大晋向来热情好客,请诸位使臣不要拘谨,大家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使臣们赶紧送上一波马屁,把太子从头夸到脚,还有人好奇太子身边的少女是谁,偷偷猜测是不是哪位公主。   “这是孤未来的太子妃,福寿郡主。”太子似乎知道他们在猜测什么,十分善解人意地说出了花琉璃的身份。   “这位姑娘恍若仙女下凡尘,小臣方才还在想,这样美丽的姑娘,要怎样的儿郎才匹配得上,原来是太子殿下。”一个小国使臣连忙道,“也唯有仙女般的人物,才与太子殿下最为般配。在见到太子与郡主以前,小臣不知何为天造地设,今日才总算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   其他小国见状,不愿让此使臣独自出风头,各自献上了精心准备的马屁。   最夸张的是一个使臣自称是他们国家的国师,最擅看前世今生。   “太子与郡主乃是永生永世不分离的好姻缘。”这位自称国师的人,毫无底线地说着虚假的恭维。   花琉璃觉得,自己还是见识太少,多跟这些使臣学几招,以后五皇子让她赏画时,她就不用担心词汇量不够用了。   “多谢这位使臣大人吉言。”太子似乎对这些马屁十分受用,牵住花琉璃的手,在她耳边小声道:“听到没有,你跟我可是永生永世的情缘。”   “知道了,知道了,乖。”花琉璃指了指太子的专用位置,“你快入座,我去找父亲母亲了。”   “等等。”太子抓住花琉璃的手,小声问:“能不能陪孤一起入座?”   “殿下,你是太子,不要撒娇。”花琉璃见太子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舍不得转身就走,开口劝道:“乖了,这是国宴,我过去坐着不合适。”   “你是未来太子妃,坐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合适的?”太子还在挣扎。   “你也知道是未来太子妃。”花琉璃掰开太子拽着自己手腕的手指,“我可不是祸国殃民的妖妃。”   “我明白了。”太子松开花琉璃的手,笑眯眯地俯身在她耳边道:“琉璃在暗示我,早点把你娶回家是不是?”   花琉璃:“……”   手有些痒,忍住!   她可是病弱美少女。   “你放心,我明天就去催钦天监,让他们算一个最快的好日子。”太子可怜巴巴道,“下次再有这样的场合,我就不用孤孤单单的坐着了。”   花琉璃心头一颤,她偏头一看,发现几位皇子虽然都没成婚,但是他们陪坐在母妃身边,母子之间言笑晏晏,很是温馨。   想到太子从小就独自孤单坐着,她心里又酸又软,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指:“等一会儿我就过来招来,好不好?”   “说话算话?”太子轻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没事,孤跟你说笑呢,快去跟两位将军汇合吧。”   “没骗你。”花琉璃对太子笑了笑,才转身走到花应庭卫明月身边,挨着他们坐了下来。   花应庭看着花琉璃,惊讶道:“这是哪家的小闺女,怎么坐到这里了?”   “花将军与卫将军捡回来的小闺女。”花琉璃捧着下巴对花应庭笑,“还要不要?”   “那就勉为其难地要了吧,虽然这个小闺女瞧着好看的太子,就走不动道了。”花应庭摇头感慨,“爹不嫌女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就是未来太子妃?”玳瑁公主从花琉璃一进殿,眼神几乎没从花琉璃身上移开过。   对方虽然看起来十分娇弱,但是身上那股鲜活劲儿,实在太吸引人,她忍不住想多看一看,再多看一眼。   看到她与太子那么自在地在殿上说话,没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她,玳瑁公主忍不住笑了笑。   真好啊。   “父皇的意思,本想让你做太子的侧妃。”贺远亭对这个没有存在感的妹妹,并没有什么兄妹情,“太子似乎对未来太子妃满意得很,你就算进入了东宫,也不会受重视。。”   玳瑁公主胆怯地小声道:“三皇兄,他们之间那么好,我不想去做那个恶人。”   贺远亭嗤笑一声:“你放心吧,你就算想做恶人,也没这个机会。”   玳瑁公主心中一喜,不过见三皇兄面色不太好看,她不敢把脸上的喜意表现出来。   “你要想清楚,父皇把你送到晋国,就没有想过把你接回去。”贺远亭垂下眼睑,语气平静,“若是晋国皇帝不愿意纳你进宫,太子又不愿娶你为侧妃,你就要以学习的名义,在晋国待一辈子,这样你也愿意?”   这个妹妹是父皇送给晋国的礼物,不管晋国是什么态度,都注定了妹妹无法再回去的命运。   玳瑁公主脸上渐渐失了血色,她看着对面笑颜如花的福寿郡主,缓缓地坚定地摇头:“晋国文化令人向往,我愿意在此地学习一辈子。”   没想到这个懦弱的妹妹,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贺远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有再勉强她。   他朝晋国的奴仆招了招手:“我听闻贵国有两位长公主,为何今日只来了一位?”   “回尊贵的使者,乐阳公主与她的驸马身体不适,不会出席今日的宴席。”   贺远亭扭头看了眼端坐在上方的太子,笑着点头:“原来如此,多谢告知。”   作者有话要说:  使臣们:拍马屁大赛,开始了~ 第91章 兄弟情深   花琉璃注意到使臣团里有个相貌温婉的女子在看自己, 想也不想便朝对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哪知道这位女子比想象中还要害羞,竟红着脸低下头不敢看她了。   “娘亲, 坐在玳瑁国三皇子身边的女子是谁?”花琉璃没想到自己一个笑容, 就把对方逗得面红耳赤,扭头小声问卫明月, “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害羞的小姑娘了。”   “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 就不要叫别人小姑娘了。”卫明月抬头看了一眼玳瑁公主,“那是玳瑁国送来的公主。”   “她就是那个在皇家学堂上学的玳瑁公主?”花琉璃心里清楚, 玳瑁国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送到大晋,肯定不是为了单纯的学习。可是陛下说他们是来学习的, 那她就只能是来学习。   发现花琉璃时不时朝玳瑁使臣团看, 太子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他记得玳瑁国的三皇子好像长得有几分姿色, 难道琉璃是在看他?   他招来随侍太监:“你瞧瞧,福寿郡主可是在看玳瑁的三皇子?”   “殿下。”随侍太监仔细看了半晌,小声道, “奴婢瞧着,郡主看的好像是玳瑁国的公主。”   “玳瑁国公主?”太子疑惑, 好好的,琉璃为何要去看她?   “殿下,您忘了, 玳瑁国想把这位公主送给您做侧妃呢。”随侍太监悄声提醒,“也许,郡主也挺到了这个传言。”   太子无奈叹息:“真是拿她没办法,怎么这么爱吃飞醋。孤连那个公主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纳她为侧妃。”   随侍太监赶紧接上话:“殿下,郡主这是在意您,才会如此呢。”   “啧。”太子摇头,“罢了,罢了,由着她吧,她高兴就好。”   “殿下您对郡主真好。”如果要问谁最会拍太子的马屁,东宫的一干随侍若是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她是孤的太子妃,孤最喜欢的女人,不对她好,对谁好?”太子把桌上的点心瓜果瞧了瞧,“把这两盘水果送到郡主面前,郡主喜欢吃这个。”   “是。”随侍太监二话不说,端着水果就往花琉璃面前走。   “这是殿下让你送来的?”花琉璃看着面前的水果,往上一看,太子正在对自己偷偷笑,她回了一个微笑,也挑了两盘太子喜欢吃的水果,“这个,给太子殿下端过去。”   “是。”随侍端着两盘水果,又屁颠颠跑回去。   座位离太子最近的英王酸溜溜地看着这一幕,不就是两盘酸果子嘛,若真是喜欢,让宫人再取几盘过来就是,这么送来送去干什么呢?   都是闲得慌。   他取了一块水果塞进嘴里,又吐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贤妃注意到英王这个恶心的动作,嫌弃地擦了擦嘴角,“做什么丑样子?”   “酸,牙齿难受。”英王硬邦邦吐了五个字出来。   贤妃:“……”   什么破毛病?   “贤妃娘娘。”二公主道,“大皇兄不喜欢吃酸的东西,不如尝尝这盘糕点,不甜不腻。”   “还是你这个孩子贴心。”贤妃对二公主道,“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回事,越发的阴阳怪气。”   二公主扭头看了两眼,花琉璃正在跟太子眉来眼去,她笑了笑:“娘娘,您不要放在心上,大皇兄向来孝顺,想来最近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   贤妃心里清楚得很,他确实是心情不好,不过是因为看到花琉璃要嫁给太子,心里堵得慌。   所以说,男人就是贱的慌,有机会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得不到的时候,发现有人能够得到,就全身都不舒服,恨不得把曾经没有珍惜的对象抢回来。   究竟有多少真心的喜欢在里面?   谁也不知道,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贤妃懒得去劝他,这种事向来是越劝越来劲,越劝越矫情。没人搭理,没人陪他作,他自己就能找个台阶下去。   “贤妃娘娘。”二公主对贤妃小声道,“儿臣觉得,福寿郡主这个人,挺邪门。”   贤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嘉敏原本与她争锋相对,现在成了好友,姚家的姑娘与她在文君庙发生冲突,现在却姐妹相称,就连大皇兄……”二公主用手帕掩住嘴巴,不让别人看清自己的口型,小心翼翼道,“她怎么像个惑人的妖精似的?”   贤妃闻言扭头看着二公主,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你可知……”   “太后娘娘驾到。”   “陛下驾到。”   全场皆静,贤妃站起身,恭迎圣驾的到来。   还等着贤妃下文的二公主也不敢再说话,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个万福礼。   所有使臣都知道,这场百国宴,是昌隆帝在警告他们,不要像金珀国那样蹦跶。看玳瑁国都吓成什么样了,不仅送金银珠宝,连自家公主都送了来。   更惨的是,人是送来了,可昌隆帝与太子都不要,反而把人送进了皇家学堂念书。   谁也看不清昌隆帝的用意,也不敢乱猜,只安静地吃饭喝酒赏曲。   有使臣为了给昌隆帝助兴,特意从自己的国家带了乐师舞女来,在殿上给大家表演。   但是其他国家也是有备而来,唱歌的,跳舞的,耍杂技的,倒是给足了晋国的面子。   玳瑁国为了表达自家的谦逊,给昌隆帝送了一幅万里江山图,据说这幅画乃是玳瑁国最有名的画师所作,极有气势。   五皇子盯着画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出声道:“父皇,儿臣觉得,这幅画里还缺了点东西。”   “哦?”在这么多人面前,昌隆帝是不会落自家儿子面子的,尽管他对自家儿子的作画水平不抱希望,“你来说说看。”   “儿臣以为,我们大晋犹如旭日东升,并非午阳西移。”五皇子指着画上的烈阳,若是以肉眼来看,这是烈日当空的意境。但五皇子平日里喜欢作画,也喜欢赏画,一眼就分辨出,这幅万里江山图上的太阳,向西移了分毫。   “拿笔来。”五皇子自信满满道,“父皇,待儿臣把它改一改。”   “啥玩意儿?”英王忍不住道,“五弟,你认真的?”   这画让他一改,还能再看吗?   “父皇,五弟习画多年,儿臣相信他的眼光。”太子打断英王的话,对昌隆帝道,“改一改也好。”   玳瑁使臣满头大汗道:“尊敬的昌隆陛下,小臣等绝无他意,这幅画是想祝贵国烈日当空,灿烂光辉。昌隆陛下就如同这轮明日,照耀着天下生灵,为万民带来福祉。”   “多谢贵国的祝福,不过朕的这个儿子是个画痴,他认定的事,就连朕也拉不回来。”昌隆帝抬了抬手,“来人,给五皇子殿下取笔。”   “多谢父皇!”五皇子激动得脸颊发红,原来父皇与太子都信任他的画技,他这些年的努力是有收获的。   他取过太监呈上来的笔,在东方唰唰添上一轮朝阳,再把之前的烈阳改成一只看起来有些胖的仙鹤。   “好!”   就在众大臣盯着那只胖仙鹤发呆的时候,花应庭忽然鼓掌笑道:“旭日东升,仙鹤拜日,好兆头,好寓意。五皇子好巧的心思,这不仅寓意着咱们大晋百姓能过上蒸蒸日上的好日子,还寓意陛下您能长寿安康,福气满满!”   “不止如此,这只仙鹤体态丰盈,气度不凡,分明不是一般的仙鹤。”花琉璃真挚道,“五皇子这几笔,堪称画龙点睛,玄妙至极。”   大晋的文臣们沉默了片刻,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出卖了自己的良心。   “花将军说得是。”   “微臣与福寿郡主所见略同。”   他们在心中暗自庆幸,好在玳瑁国坐得比较远,不知道这幅万里江山图被改成了什么样子,不然能当场气吐血。   其他国家的使臣想得就要多一些,玳瑁国送给晋国的万里江山图,竟然把太阳的位置画偏了,这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晋国竟然当着玳瑁国的面,直接把画给改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是对玳瑁此举不满?   他们偷偷看面色煞白的玳瑁文臣们,都被吓成这样了,不像是故意干的这种事吧?   难道是有人坑他们,所以在画上动了手脚。   见花琉璃睁着眼睛说瞎话,太子是又好气又好笑,让太监把五皇子改好的画收起来,刚随口夸了五皇子两句,就见这个弟弟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孺慕。   他给姬宴丘做了十七年的三哥,还是第一次发现姬宴丘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这眼神太闪,闪得太子不再夸他两句,就觉得良心过不去。   “五弟画技是越来越纯熟了,进步很大,以后……继续努力。”这句话说完,太子就看到,五皇子的眼神更亮了,对他的孺慕之情也更浓了。   太子:“……”   昌隆帝欣慰地看着这一幕,订了亲就是不一样,太子成熟多了,都知道哄最小的弟弟开心了。   英王默默捂脸,完了,宫里又多了一个睁眼瞎。   “多谢太子三哥鼓励,臣弟一定会继续努力的。”五皇子整个人已经被快乐包围,他朝太子深深一揖:“臣弟回去以后一定好好练习画技,等你与嫂子成亲,臣弟给你们画一幅百子千孙图。”   太子:“???”   不、不了吧……   就没这个必要吧……   “那就多谢五弟了。”太子默默想,只要不把五弟的画挂出来,他还是能够忍受的。   “这是臣弟应该做的,请太子三哥不要这么客气。”别说百子千孙图,现在就算让他回去给太子三哥画一百棵石榴树,他也能美滋滋答应下来。   他以前为什么会觉得太子三哥不喜欢他呢?   太子三哥分明是个很好的哥哥嘛。   太子一直认为自己的这些兄弟挺蠢的,所以五皇子从小就恭称他为太子,他也从未觉得哪里不好。   今天老五忽然改了称呼,唤他为“太子三哥”,反倒觉得有些别扭。   他扭头去看花琉璃,花琉璃注意到他的视线,把大拇指偷偷从袖子里伸出来,朝太子弯了弯。   殿下,你今天做得很棒哦。   太子顿时轻笑出声,再看满脸喜色的五皇子,对他矜持地笑了笑。   罢了,既然琉璃喜欢,就由着这个蠢弟弟高兴吧。   下面的文臣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疑惑。   不都说太子跟几个兄弟关系不太好,对两个弟弟态度也冷淡吗?   今天瞧着这一幕,太子与五皇子的感情很好嘛。众目睽睽之下,都睁着眼夸五皇子的画技好了,还不算好哥哥?   至于四皇子……   那是个天生不爱说话的性子,谁跟他站一块,都像是关系不好。   更重要的一点,太子竟然敢答应让五皇子给他画百子千孙图,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感情好,分明是兄弟情深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五皇子:太子是最好的三哥!   太子:你们高兴就好…… 第92章 手给我   各国的礼都送得差不多以后, 使臣们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金珀国使臣团,这个时不时跑去挑衅晋国, 最后被打得哭爹喊娘的霸道国, 会给晋国送什么贺礼?   金珀知道其他人都在看他们的笑话,他们很生气, 他们很愤怒, 但他们……只能任由他们看笑话。   作为战败国,他们又不能像玳瑁国那样, 送什么能看不能吃的画。明知道这场百国宴,是昌隆帝在显摆打赢了他们, 他们还要笑着把脸伸过去让人家打。   等金珀把长长的礼单名字念出来, 其他国家的使臣都沉默了。看来金珀这次是真的被打怕了, 竟然赔了这么多的东西。   “尊敬的昌隆帝陛下,下臣等是带着我国陛下诚意而来的。”金珀使臣道,“只是鄙国二皇子已经在贵国做客许久, 还请陛下送归鄙国二皇子殿下。鄙国大皇子一向崇尚贵国的文化,鄙国愿意送大皇子前来贵国学习。”   众人大惊, 金珀竟是要拿皇长子换皇二子回去?看来大皇子在金珀国确实没什么地位,亲爹都把他当做交换的物件儿。   “贵国大皇子有心到我大晋学习,朕自然很是欢迎。”昌隆帝平静地点了点头。   金珀使臣们面上一喜, 看来昌隆帝愿意放归二皇子殿下了。   “诸位来使有几句话说错了。”太子面无表情道,“阿瓦皇子不是在我大晋做客,而是我大晋的俘虏。他带兵屠杀我国无辜百姓,手染鲜血无数, 大晋没有这样的客人。”   “太子殿下,鄙国愿以五城换回二皇子殿下。”   “五城?”太子站起身,他长身玉立,神情高傲地看着台阶下的金珀使臣,气势逼人,“我大晋有善战之将,有百万雄师。别说五城,即使是取下你金珀十城、二十城又有何难?”   “我们不愿再战,只因我们乃仁义之师,不想天下生灵涂炭,也不想让你们金珀平民百姓遭受苦难,流离失所。”太子一步步缓缓走下台阶,语气毫不留情,“但是阿瓦乃是伤害我大晋百姓的罪人,若是把这个罪人放归于金珀,我们姬家又该如何面对天下百姓?!”   “太子所言甚是有理。” 昌隆帝把目光投向其他几个儿子跟朝臣,“你们说说看,此事该如何?”   “父皇,儿臣以为,太子三哥说的话句句在理。”五皇子第一个站出来,“阿瓦皇子在我们大晋犯下累累恶行,不该放他回金珀。”   “儿臣附议。”宁王起身行礼,“葫州百姓的怨魂未散,阿瓦岂能归?”   英王看了眼大出风头的太子,冷哼了一声,起身道:“儿臣……与太子意见相同。”   “老四,你以为呢?”昌隆帝看向没有说话的四儿子。   四皇子站起身,板着脸行礼:“儿臣附议。”   见四儿子说完这一句,就不想再多说一个字的样子,昌隆帝也不想多问,扭头把目光投向朝臣。   此时就算有意见与太子相左的朝臣,也不敢在这种场合提出反对的话。   太子刚才一席话,就差没明着说,谁若是放阿瓦回去,谁就是天下百姓的罪人。在座诸人,谁愿意担这个恶名?   有收了金珀贿赂的官员,更是连头也不敢抬,一声不吭。   “臣附议。”第一个站出来的臣子不是太子未来岳父,而是杜太师的儿子。杜大人起身拱手道,“臣以为,俘虏阿瓦,绝不能放。”   众朝臣心中暗自惊讶,杜太师一家不是向来对太子十分苛刻,尤其是杜太师,隔三差五就要挑点太子的毛病,怎么今天反而是杜家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太子?   在这个场合上,杜家站出来表态,意义可不是这么简单。杜家几乎在昭告所有人,他们支持的是太子。   就连花家,态度都没这么积极呢。   看来是杜太师病重,杜家独木难支,想靠上太子这艘大船了。   有了杜家领头,又有不少朝臣陆陆续续站出来,表示赞同太子的建议。   玳瑁公主不懂政治,但她隐隐觉得,晋国当着金珀使臣的面,来商议金珀皇子的去留,好像别有用意。   “三皇兄,”她知道自己不该问,可是这几天在皇家学院的经历,给了她勇气,“晋国为何故意在金珀使臣面前商议此事?”   贺远亭惊讶地看了眼玳瑁公主,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何时有了这样的胆子与好奇心?   “你可知,阿瓦当初带领士兵偷袭葫州,杀了多少平民百姓?”   “多少?”   “一万有余。”   “全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玳瑁公主惊讶道,“难道他们连女人幼儿都没放过?”   “他们若是放过了,以晋国皇帝的脾性,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下,故意给金珀难堪。”贺远亭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美酒,“晋国土地肥沃,百姓坚忍不拔。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既宽容又记仇。”   “五十年前,晋国大旱,青石国无偿赠送了晋国粮食。二十年前,青石国内乱,晋国助青石平乱,赠予他们农具、工匠艺人,这些年来,你可听过晋国与青石国为难?”   玳瑁公主小幅度摇头。   “这片土地上的人,记恩,也记仇。”贺远亭轻轻摩挲着酒杯,“我们玳瑁与晋国近百年来,也发生过不少次小摩擦,甚至因为观念不同,常有口角之争。如今金珀已败,谁知下一个割城让地的国家,会不会是我们?”   玳瑁公主摇头:“可是晋国太子殿下方才不是说,不忍见百姓流离失所吗?”   “身居高位者之言,如何可信?”贺远亭看着虽胆怯却有几分美貌的妹妹,“你若是能嫁给昌隆帝或是太子,诞下皇子,也许可保我玳瑁未来三十年安宁。”   “皇兄?”玳瑁公主惊讶地望向这个向来温和的皇兄,“我不过是个弱女子,如何能更改一国之主的想法?”   “罢了,你若是不愿,我也不想逼你。”贺远亭垂下眼睑,“你放心,若是那些文臣对你有意见,我会替你压下去的。”   玳瑁公主听着这些话,胸口有些发闷,她觉得皇兄话里似有不对的地方,可她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花爱卿。”昌隆帝看向花应庭,“你意下如何?”   “陛下,末将乃是粗人,说不出什么高深的道理。”花应庭看着金珀使臣们,“末将只是觉得,若是放阿瓦归金珀,葫州冤死的百姓不能瞑目,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儿郎,亦无法瞑目。”   满殿皆静。   就连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文臣,都安静了下来。   众所周知,花家世代镇守晋国边疆,他家死于战场的将领,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花家军历经千辛万苦把阿瓦活捉回京,若是把他就这么放了,让那些在战场上拼命厮杀的儿郎怎么想?   “朕以为,太子与众朝臣所言皆有道理。”昌隆帝语气温和地对金珀使臣道,“此事贵国日后不必再提,至于贵国那位向往大晋文化的大皇子,你们要早些送过来。到了夏季,天气炎热起来,大皇子在路上就要受苦了。”   众使臣:“……”   这是不愿意放金珀二皇子,还要金珀把大皇子也送过来的意思啊。   晋国这一招实在是狠,简直没有给金珀留半点颜面。   没了大皇子与二皇子,金珀未来的国主,就是顽劣又愚钝的三皇子。未来有这样一个帝王,金珀还有什么实力跟晋国斗?   可金珀若是不同意,晋国的大军就有可能大举进攻,结局恐怕会更惨。   这简直就是在问人家,你是选择慢性自杀,还是让我当场一刀杀死?   金珀使臣傻眼了,他们怎么都没有料到,看起来温厚好说话的昌隆帝,办起事来竟这么不要脸。   “兹事体大,小臣等不敢妄自承诺。”金珀使臣们哆哆嗦嗦行礼道,“请伟大的皇帝陛下宽容我们一些时日,小臣等会把您的意见,快马加鞭交到我国陛下手中。”   “既然如此,朕便再等贵国一个月,一个月后,希望贵国会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昌隆帝微笑道,“朕观几位都是第一次来我大晋,既然如此,就请诸位在我国多住一段时日,与朕一起等待贵国陛下的回复。”   金珀使臣:“??”   这是不让他们走的意思?   你身为这么大一个国家的皇帝,能不能要点脸,能不能?!   他们内心在愤怒地咆哮,可是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半分。不仅不能生气,还要面带微笑地谢恩:“多谢尊贵的昌隆陛下,这是下臣等的荣幸。”   “嗯。”昌隆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坐了回去。   其他国家的使臣怕昌隆帝把他们也留在京城不让走,赶紧举起酒杯,把马屁拍得天花乱坠,就怕昌隆帝突然说:“朕看你们好像也是第一次来?”   贺远亭早就注意到,晋国文臣与武将地位相仿,文臣与武将之间关系,也不像他们玳瑁那般矛盾重重。   他放下筷子,微微皱眉。   “皇兄,若是我们玳瑁也能像大晋这般就好了……”   “胡言乱语!”贺远亭低声呵斥道,“你才来晋国几天,就说晋国的好话?”   玳瑁公主吓得手一哆嗦,不敢再说话。   “晋国民风太过豪放,缺少修养与礼仪,这样的国家就算一时强盛,也称不上是文明之地。”贺远亭小声道,“这样的话,你切不可再说,若是被其他文臣听了去,你的名声,在玳瑁就要毁了。”   “是。”玳瑁公主心里更加难受,连台上的歌舞也看不进去。   “这里面好闷。”时不时有使臣凑过来给花琉璃敬酒,有些使臣带了女眷来,得知花琉璃是未来太子妃后,就让女眷过来套近乎。   “夫人,对不起,我家郡主体弱,不能饮酒。”   “女侯,对不住,我家郡主不懂武艺兵法,无法解答您的疑问,不如您去询问卫将军?”   花琉璃趁着鸢尾把人拦着的空档,提起裙摆溜出了大殿。   与喧闹的殿内相比,殿外就安静了。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走下台阶,转身走进旁边的小花园里。   “谁在那里?”刚走进小花园,花琉璃听到微弱的啜泣声,脚下一顿,朝声源处望去。   “杜姑娘?”   杜琇莹擦干眼角的泪,起身勉强笑道:“福寿郡主,你怎么也出来了?”   “殿里有些闷,我出来透透气。”花琉璃看到杜琇莹脸上的泪痕,假装不知道她哭过,仰头看着天空,“今晚的星星真漂亮。”   “是吗?”杜琇莹浑浑噩噩地抬起头,天空中月明星稀,皓月遮住了星星的光辉,稀稀拉拉几颗星星,实在称不上多漂亮。   “杜姑娘可爬过树?”花琉璃问。   杜琇莹摇头:“君子重仪态,这般……”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花琉璃提起漂亮的裙摆,几下就跃到了树枝上。   她趴在树枝上,轻轻咳了两声,俯身朝杜琇莹伸出白皙干净的手:“坐在树上看风景,会让人心情变好。杜姑娘,来,试试。”   杜琇莹怔怔地看着这只细嫩的手掌,结结巴巴道:“这、这不、不妥……”   “没事,反正也没其他人看见。”花琉璃把手朝她的方向伸了伸,“来,我拉住你,手给我。”   大概是眼前这个少女笑起来的样子太好看,又或是她的眼神太真挚,杜琇莹浑浑噩噩地把手放在了她的掌心。   从小到大,她从未做过如此粗鲁的举动。   但,只有这一次,仅这一次。   也是没关系的吧?   太子见花琉璃一个人出了殿,担心她无聊,想尽办法溜了出来,就看到自家未婚妻趴在树干上,对另一个女人笑得温柔无比。   还有那只伸出的手,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琉璃:值得怜惜的美人儿,不分男女。   太子: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 第93章 友谊   杜琇莹把手放到了花琉璃的掌心, 在花琉璃准备拉她上树的时候,她轻轻扣住花琉璃细细的手腕:“你身体不好, 不要用力气了。”   说完, 她松开花琉璃的手,学着花琉璃上树的样子, 往树上爬。   事实证明, 大脑觉得自己能行的时候,手跟脚不一定同意。   “杜姐姐, 你的脚要用力。”花琉璃在旁边指挥,“对, 右手往上攀。”   在原地打转很久以后, 杜琇莹终于爬上了一段距离, 她仰头高兴地看着花琉璃:“我会爬了。”   “杜姐姐好厉害。”花琉璃往旁边让了让,“加油,只剩一半高度了。”   杜琇莹看了眼碍事的裙摆, 单手抱住树干,把裙摆塞到腰带里, 气喘吁吁地继续往上爬,等她终于爬到花琉璃身边,已经是满头大汗。   她喘着气坐好, 习习凉风吹到她身上,仿佛吹散了她心中的悲伤,再抬头看天空中那些小星星时,发现它们确实有些好看。   忽然明白了花琉璃带她爬树的用意, 杜琇莹偏头看她:“谢谢。”   “谢我干什么?”花琉璃笑,“小时候我身体不好,爹爹与娘亲不让我出门,哥哥们就偷偷抱着我爬到树上,让我看院子外面的世界。渐渐的,我就学会了爬树。”   “每当家人上战场的时候,我就坐在树上等他们回来,只要听到熟悉的马蹄声,我就知道,一定是他们回来了。”花琉璃靠着树干,抬头看着天空,“对家人的思念与不舍,是人的天性,并不可耻。”   杜琇莹沉默片刻:“郡主是在安慰我?”   “不是。”花琉璃笑着摇头,“我只是在劝姐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人活着,总要有顺心而为的时候。”   杜琇莹勾了勾嘴角,想让自己笑了一笑,不曾想眼里的泪水先落了出来。   祖父总是对她说,君子就是强者,强者是不会让自己喜形于色的。   随着祖父的病情越来越重,她心里的不舍之情越来越浓,今天她本不想进宫,可是昏迷已久的祖父却突然醒了过来,他老人家抓着她的手说,这是一场记录史册的宴会,她应该代他去看一看,瞧一瞧。   “这是大晋的江山啊……”祖父虚弱地睁大眼睛,“你替爷爷好好看一看,看着它更繁华,更昌盛才好。”   在那个瞬间,她哪里都不想去,只想陪着祖父。   可是祖父的手,是那么的用力,那么的认真。   所以她来了,她看着几位皇子殿下团结地一致对外,她看着陛下为了百姓,甚至不在乎所谓的仁厚名声,她看到大晋未来的皇帝,在面对百姓问题的坚定。   若是祖父身体还康健,能亲眼来看看该有多好?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心中的难过,偷偷流出来哭了一场,没想到会被福寿郡主瞧见。   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福寿郡主的陪伴下,做了一件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扶着粗糙的树干,杜琇莹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泣不成声。   失去亲人的感情太痛苦了,她今夜并不想做一个君子。   花琉璃伸手把杜琇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任由她默默垂泪。   太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原本踏出去的脚,又缓缓收了回来,他扭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太监们,小声道:“都不要发出声音,跟孤回去。”   随侍太监看了眼温柔安慰杜小姐的福寿郡主,在心底默默摇头,这都能忍,殿下对福寿郡主真是绝世真爱。   “安排两个御医去杜太师府上守着,不管什么药,只要对杜太师用好处的,都用上。太医院那里若是没有合适的药材,让他们来找孤。”太子走到未央殿门口,看着殿内推杯换盏的众人,“孤记得,有画师把今晚的宴席画下来了?”   “有的。”这种重要的场合,都会安排好几个画师从不同角度作画,好留给后世瞻仰。   “去看看他们画得怎么样了,若是有完成得差不多的,就先给孤取来。”太子道,“你给他们说,孤只是暂时用用,过几日便还给他们。”   “是。”随侍太监行了一礼,赶紧去找那些画师了。   这次能来作画的画师中,又擅画景的,有擅画人的,还有擅长速画记录下大场面的,随侍太监取了几幅看起来还不错的画,匆匆离去了。   被取走画的画师心里忐忑不安,难道是太子对他们的画不满?   哭过之后,杜琇莹心里好受了很多,她见花琉璃肩膀被自己眼泪打湿了一大块,羞怯道:“对不住,我失态了。”   “美人梨花带雨,算什么失态?”花琉璃笑了笑,从锦囊里取出一把果脯,放到杜琇莹手里,“来,我们补充点体力?”   “多谢。”从未在外面吃过零嘴的杜琇莹,看着花琉璃闪亮亮的眼睛,不自觉便取了一块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盈满口腔,杜琇莹感受到了一丝甜蜜。   “哭过之后,吃这个心情是不是变好了一些?”花琉璃晃动着两只小腿,笑眯眯道,“小时候边关的食物少,但是每到水果丰收的季节,当地的百姓就会把吃不完又卖不出去的水果做成果脯。小时候我长得好看嘛,只要出门都会有漂亮的婶婶给我塞果脯。哥哥们说,我如果每天多出去走几趟,家里就能开果脯铺子了。”   若是别人说自己小时候长得可爱,杜琇莹只会觉得此人不懂自谦,但花琉璃这么说,她内心只有疯狂赞同,没有其他想法。   “后来再大一点,家人都去了战场,我就抱着一堆果脯,坐在军营里等他们回来。”花琉璃挑了一颗果肉多的果脯,喂到杜琇莹嘴里,“只要嘴里有足够的甜味,无论面对什么可怕的事,都能坚强起来。”   杜琇莹想起刚见到花琉璃时,她跟她的兄长坐在路边摊上,津津有味吃着一碗面条,也不管旁边那些食客身份是高贵还是低贱。   那时候她只觉得花家这对兄妹太不讲究,如今回想起来,方才发现,是自己太过狭隘了。   祖父病重,尚关心着天下百姓,她又怎么能因为身份,却判断别人高贵还是低贱?   是她错了。   母亲总对她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她只以为母亲是怨她不愿意成亲嫁人,现在再想想,也许母亲是在劝她,世间的人形形色色,不应该用统一的标准去判断这人是好还是坏。   现在她明白了,改还来得及。   吸取着果脯上的甜味,杜琇莹轻声道谢:“谢谢,我明白了。”   “杜姐姐明白什么了?”花琉璃眨了眨眼,“我什么都没说呀。”   杜琇莹笑了笑:“你送的果脯,很甜。”   花琉璃解下锦囊,放到杜琇莹手里:“这一袋全送给你啦。”   “谢谢。”杜琇莹很认真地把锦囊系在了自己腰间,“我会好好把它吃完的。”   “等你吃完了,我再送新的给你。”   “花琉璃,你在这里干什么?”嘉敏与姚文茵偷偷溜出去来透气,见花琉璃跟一个女孩子坐在树枝上,吓了她们俩一大跳,“大晚上的,你爬树干什么?”   “因为树上赏月更美啊。”花琉璃指了指旁边的树干,“你们要不要也上来?”   “我才不要,被别人看见怎么办?”嘉敏赶紧摇头,“我要脸呢。”   更重要的是,今天她那个连走路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表姐也来了,万一让她知道自己跟花琉璃一起爬树,肯定又要说她带坏花琉璃。   她倒是不怕她,就是听着她念叨大道理脑仁疼。   正想着,坐在花琉璃身边的女子忽然扭过头来,在皎洁的月色下,她把对方的容貌看得清清楚楚。   “表、表……表姐?!”嘉敏吓了一大跳,差点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她那个说话不会大声,笑不会露齿,行事说话规矩到极点的表姐,竟然被花琉璃带坏了?!   花琉璃真的有毒啊!   她的表姐啊,那么大一个,最讲规矩的表姐啊!   姚文茵偷偷拉嘉敏的袖子:“嘉敏,我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我竟然觉得花琉璃旁边的人是杜表姐。”   嘉敏表情已经麻木了:“不,你眼睛没有花,那就是表姐。”   姚文茵惊恐地退后一大步,表姐这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嘉敏,大晚上的不要这么高声尖叫,吓着福寿郡主怎么办?”杜琇莹伸手扶着花琉璃,怕她被嘉敏吓得摔下树,“女孩子家家的,有话慢慢说不好?”   嘉敏:“哈?”   反正又是她做错就对了。   杜琇莹面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这事不怪福寿郡主,是我想到树上看风景,才让福寿郡主陪我一起的。”   嘉敏:“……”   完了,完了,又完了一个。   向来信奉君子不说谎的杜表姐,为了花琉璃,竟然愿意撒谎让自己背黑锅?   在这个瞬间,她有种整个京城的少女,都被花琉璃蛊惑的错觉。   “杜姐姐跟你们说笑的,其实是我……”花琉璃话还没说完,就被杜琇莹打断,“今晚月色正好,你们也上来看看。”   “好啊,好啊。”姚文茵想到可以在树上跟花琉璃一起赏月,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嘉敏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你不要告诉她们。”杜琇莹在花琉璃耳边小声道,“嘉敏心思单纯,有时候会藏不住话。你是未来太子妃,这种事传出去对你总是不好的。”   “杜姐姐,太子殿下不会在意这些,我怎能让你替我背黑锅?”花琉璃没想到杜琇莹会想这么多。   “太子不在意,其他文臣或许会在意。”杜琇莹抿了抿唇角,“这只是一个善意的隐瞒,善意隐瞒不算撒谎。更何况,你本就是为了我,才会爬上这里,我可有说错?”   “杜表姐,你拉我一把。”姚文茵在树下蹦来蹦去,半天都爬不上。   嘉敏看不下去,从小就习武的她三两步爬上树,把姚文茵拉到了树上:“小堂姐,你最近是不是胖了点?”   姚文茵紧张了:“不会吧?”   “姚姑娘身材均匀,瞧着刚刚好。”花琉璃认真地看了姚文茵几眼,“你若是再瘦,就没这么好看了。”   嘉敏怀疑地看着花琉璃,她该不会就是靠着这种哄女人开心的手段,把她的小姐妹哄得死心塌地吧。   “真的?”姚文茵摸了摸自己的脸。   “当然。”花琉璃很认真地点头,“你皮肤这么白,太瘦了看起来没精神。现在这样,瞧着水灵灵的,好看得紧。”   姚文茵顿时笑颜如花,兴高采烈地与花琉璃攀谈起来。   嘉敏:“……”   呵,肤浅。   太子再次出来找花琉璃的时候,见树上的少女从两个变成了四个。   四人脑袋凑在一块,也不知道在聊什么,看起来还挺开心。   太子:“……”   他叹息一声:“让人守在这边,无关人等不要擅闯。”   算了,他家琉璃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嘉敏:我们中间,还有谁不是叛徒?   太子: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要带点绿 第94章 我心似君心   “哎呀。”花琉璃聊得正兴起, 忽然想起自己答应过太子,后面会去找他玩, 结果宴席都快要结束了, 她还在外面陪几位小姑娘玩。   “怎么了?”嘉敏与姚文茵坐在另一根树枝上,见花琉璃突然变了脸色, 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去找他, 结果跟你们玩得太开心,差点忘了。”花琉璃指了指下面, “嘉敏,你先下去等我。”   “你忘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嘉敏一边说, 一边不自觉下了树。   “我力气不够, 怕下树的时候摔跤。”花琉璃对杜琇莹跟姚文茵笑了笑, “杜姐姐,姚姑娘,你们继续玩, 我先走一步。”   “你小心些。”杜琇莹小心地拉着花琉璃的衣角,怕她摔下树。   “没事, 有嘉敏接着我呢。”花琉璃对嘉敏笑了笑,“你说是不是,嘉敏?”   嘉敏:“……”   都这个时候了, 还不忘维持她那体弱多病的外在形象,花琉璃究竟有多想做一个史上留名的病弱美人啊?   等花琉璃下了树,嘉敏对树上的小姐妹们道:“我送她去园子外面,免得她摔跤。”说完, 抓着花琉璃的胳膊就往外走。   “你怎么做到的,竟然带着我杜表姐爬树?”出了园子,嘉敏才道,“我可真是服了你。”   “没事,以后你佩服我的地方还有很多,不要着急。”花琉璃调侃了几句,见路口有太监守着,停下脚步对嘉敏道,“杜姐姐心情不太好,最近你们多花时间陪陪她。”   嘉敏叹息道:“杜太师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听御医的意思,似乎是熬不过几天了。为了杜太师,杜家是御医请了,和尚道士也求了,老爷子还是一天天衰败下来。”   “生死有命,求神问佛又有何用。”花琉璃想起那次去杜家拜访,杜姐姐的母亲就请了道长来,可见杜家是极不想杜太师出事的。   可是他们也不想想,杜太师向来不信鬼神,他们这么做,与杜太师的思想背道而驰,若是杜太师知道他们做的这些,不知心里会作何想?   这种事她一个外人,是不好多说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后多陪陪杜姐姐,杜姐姐由杜太师亲自教养长大,与老太师的感情,自然比其他孙辈更浓厚。   只可惜杜太师风云半辈子,历经两朝皇帝,几个儿女却如此平庸。也不知他走以后,这几个后辈能不能撑起整个杜家。   “你快回去吧,别让太子等久了。”嘉敏推了推花琉璃,双手环胸道,“你以为我会不知道,是太子在等你?”   “知我者嘉敏也,我去见才貌双全的太子殿下了,明日再来找你玩。”花琉璃收起思绪,朝嘉敏摆了摆手,转身如柳扶风地朝未央殿走去。   谁能想得到,这是个敢提剑杀敌的狠人呢?   “郡主好。”守在外面的宫女太监见花琉璃出来,连忙围了过去,“郡主可还要去其他地方游玩?”   刚回京的时候,她对宫里还挺有兴趣,现在她经常在宫里小住,哪还有去游玩的兴致,又不是出门逛街?   她见这几个宫人有些眼熟,疑惑道:“你们是……东宫的下人?”   “郡主真是好眼力,奴婢等奉太子殿下命令,护您周全。”为首的太监讨好一笑,“殿下说,今夜殿外人来人往的,怕有不长眼的人扰您兴致,便让奴婢等人守在此处。”   “殿下来过这边?”花琉璃心里更加愧疚了,说好了去找太子没有去找,太子来找自己的时候,自己还在陪别人。   为了不打扰自己的兴致,太子不仅没有来打扰她,为了让她玩得开心,还让下人守在这边。   越想越羞愧,越想越心虚,花琉璃提起裙摆道:“不去其他地方了,我回未央殿找你们家殿下。”   宫人们心中一喜,赶紧跟上。   不怕郡主去找殿下,就怕她不去找。   “郡主,您小心脚下,这里有一粒石子,可别伤着您如花似玉的脸。”为首太监殷勤地弯腰捡起比指甲盖还要小的石头,“谁这么不长眼,这么大的石子儿都看不见。”   说完,躬身虚扶着花琉璃,“郡主,前面要上台阶了。”   花琉璃被这个太监逗乐,忍不住笑道:“你们东宫的下人,都是这样的?”   “只要能让您开心,您想让奴婢们是什么样,奴婢们就是什么样。”为首太监拍着马屁道,“太子殿下早就吩咐过奴婢们,要把您当做他一样伺候,不能有半点不敬。”   “你们平日在太子殿下面前,也是这样?”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宽宏大量,体恤下人,倒也不用奴婢等这样。”太监赶紧道,“只是奴婢们看到郡主,就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情,难免就殷勤了些。”   “是啊是啊。”旁边的宫女凑过来提起花琉璃的裙摆,“奴婢们都很喜欢郡主,还有人说,郡主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我们想靠近郡主您,蹭一蹭仙气。”   论拍马屁,他们东宫的下人从未输过其他宫的人。   “福寿郡主?”贺远亭走出大殿,就看到被宫女太监殷勤围着讨好的花琉璃,想到花琉璃的身份,他便释然。   晋国未来的太子妃,还有可能是晋国未来皇后,这样的身份,谁不想讨好呢?   “三皇子殿下。”花琉璃放下提起来的裙摆,微微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   贺远亭回了一礼。   自从王大人离奇死亡,被大理寺查清是有心人故意利用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郡主。待在别馆的那段时间,倒是听到了很多与她有关的传言。   比如说这么郡主与太子遇到了刺杀,再比如晋国太子拉拢花家,再到后来的太子与花家女儿定亲。   花家手握重兵,太子是晋国未来继承人,他实在无法想象,晋国皇帝是抱着何等的心情,才答应让太子娶重臣的女儿。   对于皇家人而来,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在权利地位面前,都会显得黯然失色。   初见这位郡主时,她是一团红色中最艳丽的色彩,可是再艳丽的色彩,只要投入这座皇宫,最终会变得黯淡无光。   “三皇子殿下这是准备去哪儿?”花琉璃有些奇怪,以玳瑁使臣的谨慎,这种场合下,他们应该不会乱走才对。   “舍妹方才出去更衣,至今未归,我在此处等她。”贺远亭犹豫了片刻,“舍妹初来贵国,对贵国的风俗习惯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郡主若是得了空闲,请郡主去皇家学堂看看她,在下感激不尽。”   看着眼前这个作揖到底的男人,花琉璃微微颔首:“听说,贵国有意让公主殿下来鄙国和亲?”   “舍妹是抱着学习的心态来到贵国的。”贺远亭解释道,“在下相信,贵国一定能够好好教导舍妹。”   让一个年满十六,容貌出众的妙龄公主来异国他乡学习?   女人连门都不能轻易出的玳瑁国,会有这么积极向上的心思?   看透不说透,花琉璃懒得计较对方是什么心思:“请殿下放心,大晋不会委屈任何一个有心求学的人。”   “多谢。”贺远亭忍不住多看了花琉璃一眼。   “三皇兄。”玳瑁公主更衣回来,见三皇兄与晋国那位未来的太子妃站在一起,屈膝行了一礼。   花琉璃回了一礼,她看了眼玳瑁公主身后的宫侍,是晋国这边的人。   察觉到宫侍们对花琉璃殷勤的态度,玳瑁公主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公主殿下?”花琉璃对别人的目光向来敏感,见玳瑁公主又在看自己,便好奇问道,“我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   贺远亭看了眼玳瑁公主,微微挑眉。   “并没有,郡主很好。”只是她在玳瑁很少见到外臣的女儿,在宫中如此受礼待,所以对花琉璃有些好奇。   “没有就好。”花琉璃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二位请。”   “郡主请。”玳瑁国现在不敢惹怒晋国,在花琉璃这个未来太子妃面前,自然也不耍威风。   “远来是客,哪有让贵客走在后面的道理。”花琉璃坚持让他们走前面,待她脚一踏进殿门,就看到太子坐在椅子上望着自己,那小眼神要多幽怨有多幽怨。   “抱歉,在下还有其他的事,两位殿下请随意。”花琉璃对贺远亭跟玳瑁公主行了一礼,便大步朝太子走去。   贺远亭看着花琉璃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神幽深。   “三皇兄?”玳瑁公主注意到贺远亭的眼神,小声道,“晋国太子好像正看着我们。”   总觉得,三皇兄看那位姑娘的眼神,有些奇怪。   贺远亭与太子的目光对上,他拱手行礼,神情恭敬地坐了回去。   “殿下。”花琉璃走近太子,伸出手指戳了戳他手臂,“殿下?”   太子扭了扭身子,不看花琉璃:“这里没有太子,只有一个被未婚妻遗忘的可怜男人。”   “我这不是来了?”花琉璃洗干净手,给太子剥了几粒桂圆,亲手喂到他嘴边,“别生气了,嗯?”   “你以为孤是几粒桂圆就能哄好的?”太子吃掉桂圆,仍旧是面无表情地的模样。   花琉璃挑眉,都自称“孤”了,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松子仁要不要?”花琉璃干脆在太子桌边坐下了,她在太子耳边道:“给我个面子,笑一笑嘛。不然到了明天,满京城的贵女都会嘲笑我,说你根本不喜欢我,我就算在你们面前小意讨好,都得不到你一个笑脸,等我嫁到东宫,也只会被你冷落……”   “谁敢胡说八道?”太子终于扭过脸看花琉璃,“是谁说,一会儿就来找我的?”   “是我。”   “结果你去找其他小姑娘玩,甚至跟其他皇子说话,就是把孤给忘了。”   “怎么可能忘掉你?”花琉璃把松子仁喂到太子嘴边。   太子低头乖乖吃掉。   “我是看到杜姐姐有些难过,所以想安慰安慰她。”花琉璃在桌子下面拽住太子的袖袍,轻轻地晃来晃去,“我与你是未婚夫妻,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   太子耳朵尖开始发红,扭头:“不明白。”   “真不明白?”花琉璃看着他笑。   太子扭头看着她的双眼,红着脸道:“ 你又没跟我说过,我怎么能明白?”   花琉璃笑出声来,她勾了勾手指:“那你把耳朵伸过来。”   太子低头,把耳朵靠近花琉璃的脸。   “我喜欢你。”   整个世界安静了,太子握住花琉璃那只晃来晃去的手,红着脸道:“孤、我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花琉璃最喜欢姬元溯,姬元溯是世界上最好看、温柔、最好的男人。”也许是因为牵着自己的手太温暖,花琉璃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烧,“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世上所有男人都不如你,你明白了吗?”   看着眼前这个面颊绯红的少女,太子有些遗憾,若这里不是未央殿就好了,他一定把她牢牢拥进怀里。   “还要再加一句。”太子很认真地看着花琉璃,“世上所有女人也不如我。”   花琉璃忍不住笑了:“好,世上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不如你,世间万物都不及你,你就是我的唯一,这下是不是更加明白了一点?”   “我记下了。”太子认真地看着花琉璃的双眼,“若是以后你看上了别人……”   “孤就杀了他。”他伸出拇指,轻轻按压着花琉璃的嘴角,眼瞳漆黑如墨,“世间好看的人太多,孤若管不住你的心,只能管住别人了。”   花琉璃在太子眼里,看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她轻轻握住太子的手腕,勾唇一笑:“好。”   “不过,殿下你要记住。”她笑颜如花,“我心似君心,万莫负我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孤,面对情敌,是个无情的杀手。 第95章 宫女   “皇帝, 你看他们两个小辈感情多好。”太后笑容满面地对昌隆帝道,“一开始哀家还担心, 元溯不知道怎么跟女孩子相处, 现在瞧着倒是挺好。”   昌隆帝朝太子看去,见儿子脸颊绯红, 一副害羞的模样, 只觉得眼睛有些疼。他赶紧收回视线,对太后道:“要娶媳妇的儿子, 就是泼出去的水,朕少看他一眼, 也能少操一点心。”   “尽是胡说。”太后笑嗔道, “哀家看你分明也是在偷偷高兴, 嘴硬什么?”   昌隆帝干咳一声:“母后!”   “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就这样,嘴硬心软。”太后拍拍昌隆帝手背,“都一把年纪了, 还是这个毛病。”   昌隆帝握住太后的手道:“儿臣有母后照看着,有些毛病又何妨?”   “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   “只要您在, 儿臣永远是您的小孩子。”   “你啊,你啊。”太后笑容更加温和,她看着其他几个孙儿, “老大与老二的王妃,也要加紧定下来。别等到元溯都成亲了,他们两个哥哥还没着落。”   “母后,儿臣在挑儿媳妇一事上, 实在是……”想到他之前为老大挑的王妃,昌隆帝叹口气,“这件事,还是要母后帮着相看儿臣才能放心。”   “哀家以为,元溯虽不是长子,但他乃是你钦定的太子,身份为尊,领先几个兄弟成亲,也不算违背祖制。偌大一座宫廷,没有女主人也不行。与其盼望哀家这把老骨头,不如让元溯与琉璃早日完婚,由琉璃与哀家一起掌管后宫事务。”   昌隆帝听出太后这话是准备放权的意思,他怕老人多想,连忙解释道:“母后,您的孙媳就算嫁进宫,也是个小丫头,也不如您懂得多,宫里上下还是要听你的……”   话还未说话,就被太后愤怒地打断了。   “怎么的,听你这意思,等琉璃嫁进宫,还想委屈她不成?”太后眉头一竖,严肃道,“哀家年纪大了,你又未立后,你不想把后宫权利交给琉璃,是想交给谁?!”   “母后,儿臣不是这个意思。”昌隆帝没想到太后说翻脸就翻脸,只要陪着笑解释,“儿臣的意思是说,儿媳妇刚进宫,肯定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您可以把她带在身边,教一教宫里的处事手段。”   “学再多的手段,不如身边的男人向着自己。”太后叹口气,“你放心吧,哀家会好好护着孙媳妇的。”   昌隆帝笑:“就知道您老人家对这个孙媳妇满意得很。”   太后道:“若不是元溯喜欢她,哀家都想收她为干孙女。”   昌隆帝有些意外,他知道花琉璃是个好姑娘,太后喜欢她是正常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太后竟然喜欢她到这个地步。   “因为她长得乖巧讨喜?”昌隆帝难得起了好奇心。   “宫里什么时候缺过好看的皮囊?”太后笑着摇头,“有趣的性子,万里挑一,你这种不懂女人的男人,哪里知道这些。”   昌隆帝:“……”   作为一个被亲娘嫌弃的儿子,他除了微笑以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喏,这些松子仁都是你的了。”花琉璃剥了一小碟松子仁放到太子面前,小声对道:“我再不回去,爹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太子偷偷看了眼花将军,果然瞧到花将军正在往这边看,卫将军也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赶紧挺直背脊,把自己剥的松子仁塞给花琉璃:“不敢让未来岳父岳母久等,你先过去吧。”   别人得罪得起,岳父岳母却惹不得。   桀骜不驯的太子,也有怕的人。   “那我过去啦。”藏在桌子下面的手,轻轻勾了两下太子的手指,花琉璃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太子抓住她的手腕,“宴席结束以后,你等我一起好不好?”   花琉璃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这次你不会再去找其他人吧?”太子有些怀疑地看着花琉璃。   “我怎么舍得让你久等,这次肯定不会了。”花琉璃挠了挠太子的掌心,“再信我一次,嗯?”   “好吧。”太子松开花琉璃,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子,让人丝毫看不出他方才对一个小他六岁的小姑娘撒了娇。   “唉。”花应庭痛心疾首地对卫明月道,“幸好咱们家琉璃是个闺女,这要是个儿郎,得多祸害小姑娘……”   卫明月不说话,把手里的筷子一放:“你以为是个闺女,祸害别人家儿郎就没问题?”   “她现在已经定亲,要祸害也只祸害太子一个人去。”花应庭轻啜一口清酒,“早知道陛下会让咱们家闺女做太子妃,我就不会这么教孩子了。”   “我觉得这样挺好。”卫明月淡淡一笑,“你们男人,不就是喜欢无法轻易掌握的女人吗?”   花应庭觉得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会变得危险,所以他很识趣地选择了闭嘴。   “娘亲,爹爹。”花琉璃端着松子仁,挤到两人中间坐下,“刚才好多人偷偷打量女儿,女儿觉得好害羞,好害怕。”   “乖女,不怕,躲到爹爹旁边来。”花应庭往旁边挪了挪,给女儿留出更多的空间。   卫明月无奈摇头,慈父多败女,琉璃养成这样的性子,一大半原因就在花应庭这个当爹的身上。   太子心情正好,端着心上人给他剥的松子仁还没开始吃,就有个做事不稳妥的宫女,把酒盏不小心摔在他手臂上,酒水打湿了小半边袖子。   “太子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宫女吓得面色惨白,跪在太子面前瑟瑟发抖。   “来人,去查查负责监管这个宫女的人是谁,做事如此不稳妥的人,怎能在未央殿上伺候?”太子面无表情地接过太监递来的手帕,有一下没一下擦着酒渍,“今日把酒水洒在孤身上便罢了,若是洒在其他使臣身上,岂不是让人以为我大晋的人做事没规矩。”   “求殿下恕罪。”宫女抖如筛糠,一个劲儿朝太子磕头。   “捂住她的嘴,拖下去。”随侍太监一扬手,不等这个宫女吵嚷出声,就有人把她拖了下去。   “殿下,侧殿有更衣的地方,奴婢伺候您去更衣。”殿上其他伺候的人见状,吓得面无人色,赶紧上前请罪。   “都闭嘴,不要吵嚷。”太子皱眉,起身对随侍太监道,“去给孤取替换的衣服来。”   “出了什么事?”五皇子见太子匆匆离开了殿内,准备起身跟过去,被淑妃悄悄拉住:“我瞧着这事有些不对,你去通知福寿郡主一声,陪她一起过去。”   这样的手段,宫里已经多年不见了,倒有些怀念。   她的目光扫过其他三位有儿子的妃嫔,这三人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后殿确实有供帝后更衣的地方,因宫中无后,整座宫里能在后殿更换衣服的人,唯有昌隆帝、太后以及太子。   若是以往,衣袖沾了些许酒渍,太子也懒得计较,可这次不同,宴席散去以后,他约好了与琉璃见面,若是带着一身酒味过去,实在不妥。   进了内殿,东宫内侍替太子拖去外袍,便退到了门外。   东宫的人都知道,太子不喜欢别人动他贴身的衣物,所以平日贴身的衣服都是殿下自己穿,若有哪个下人敢冒犯,会惹得殿下大怒。   后殿虽是皇家更衣室,但是并不常用,宫人们为了祛除屋子里冷清的味道,所以常常在屋子里点上宜人的清香。   太子在屋子里等了片刻,东宫太监取了衣物来:“殿下,奴婢照着您今日穿的样式,选了相似的衣物。”   “嗯,赏。”太子满意地点头。   “多谢殿下。”东宫随侍太监喜滋滋地环顾四周,确认屋里再没其他人以后,才放心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太子刚褪去一半里衣,忽然在铜镜上看到背后有一道影子,他把里衣拉了回去,转头看向屏风后面。   “谁,滚出来!”   “殿下。”一道柔柔弱弱的声音传出,却不见人影。只是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许的耳熟。   太子嗤笑一声:“孤只数三声,再不出来,就不用出来了。”说完,他转身对外面道,“来人,有刺客!”   “求殿下恕罪,奴婢在此处打扫,不小心睡着了,不知殿下会突然出现在此处……”一个小宫女惊慌失措地从屏风中走出来,她噗通一声跪在太子面前,楚楚可怜道,“求殿下恕罪。”   太子退后两步:“跪远些。”他指了指墙角,“一身尘土味,别弄脏了孤的鞋。”   宫女身子僵了僵,起身往后退,哪知慌忙中不小心踩到了裙角,眼看着就要摔到太子身上。   哐当!   宫女重重砸在铜镜上,竟是把铜镜砸出一个凹坑。   “殿、殿下……”她捂着摔疼的额头,面色苍白的抬起头来,看起来格外可怜,可是太子却阴森森地皱起了眉。   “谁派你来的?”太子拉起外袍系在身上,脸上满是嫌弃之色。   “殿下?!”东宫太监们匆匆跑进来,发现殿内竟然多了一个女人,吓得膝盖一软,跪在了太子面前。   “求殿下恕罪,奴婢等排查时没有用心,竟让这个女人躲在内室里……”这若真是个刺客,他们已经人头落地了。   不对,从三天前开始,这边就有禁卫军巡逻,除了负责洒扫的宫女太监,根本没人能靠近这里。   难道这个宫女,是负责洒扫的人?   待他们看清这个宫女的容貌,更是吓得不轻,这……这宫女,似乎与福寿郡主有两三分相似?   “殿下,殿下。”宫女连滚带爬抱住太子的大腿,“求殿下饶了奴婢。”   “滚开。”太子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一脚把宫女踹开,连外袍被宫女拉住也顾不得,“不过是眉眼、声音与我家琉璃有半分相似,也想来勾引孤?”   “有人用酒泼湿孤的衣服是巧合,有个洒扫的宫女不小心在这里睡着,也是巧合?”太子一边整理外袍,一边冷笑,“此处每隔两炷香时间,就会有禁卫军来查看,你一个洒扫宫女,敢在两炷香时间里,躲在未央殿后殿里睡觉,是谁给你的胆子?”   这种手段,倒像是后宫惯用的招数。   不知道是后宫哪个妃嫔,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阴谋!殿下,这是一个故意针对你的阴谋!”东宫太监高手道,“奴婢这就带她下去拷问!”   “孤当然知道这是一个阴谋,不用你们这些蠢货……”太子话音未落,就见花琉璃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这是怎么了?”花琉璃站在门口,看着角落里嘤嘤哭泣的宫女,又看了眼衣衫不整的太子,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琉璃,你听我解释……”   “福寿郡主,求您救救奴婢,太子殿下欲对奴婢图谋不轨,奴婢抵死不从,殿下大怒,竟是要杀了奴婢。”满身狼狈的宫女看到花琉璃,赶紧连滚带爬扑到花琉璃面前,“郡主,您救救奴婢吧。”   她哭得声嘶力竭,格外可怜。与众仆环绕,面色阴沉的太子对比,就显得更加惹人同情了。   “你的意思是说,殿下见你姿色出众,想对你做越矩之事,而你不愿意,所以惹得太子大怒?”花琉璃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子跟这个宫女,“抬起头来。”   宫女怯怯地抬起头,眼中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好一张泪光盈盈,楚楚可怜的好脸蛋。   “你既然死都不愿意从了太子,那么现在就去死吧。”花琉璃垂下眼睑,往旁边退开一步,让东宫的太监随意处置她,“只要你一死,太子就没法对你做什么了。”   宫女愣住,不是说福寿郡主生来胆怯善良,见不得弱小受苦吗?   为何现在的情况……跟传闻中有些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宫女:啊???剧本不是这么演的啊! 第96章 不是她   跟花琉璃一起过来的五皇子, 看到这一幕惊呆了。   “这、这……”年仅十七的他,看到太子衣衫不整, 跪在福寿郡主面前的宫女哭得伤心, 下意识便想,太子三哥这是在做什么?   不对, 他为什么会下意识觉得是太子对宫女做了什么?   因为太子高高在上无人敢冒犯, 还有这个宫女看起来可怜吗?   “郡主,太子三哥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五皇子怕事情闹大对太子不好,又怕这件事影响太子与福寿郡主的感情, 连忙开口道, “要不我们坐下慢慢说?”   万一招来花将军与卫将军, 把太子三哥按在地上一顿揍,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太好看。   “五弟,你怎么来了?”听到五皇子帮自己说话, 太子才注意到五皇子的存在。不过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这个弟弟,只是小心翼翼地看向花琉璃:“琉璃?”   “下次遇到这种事, 应该怎么做?”花琉璃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子。   站在花琉璃身后的鸢尾见那个宫女还想扑过来,上前把宫女扣在地上,快速地在她身上搜索了一遍:“郡主, 她身上没有可疑的武器,发钗也正常。”   五皇子张大嘴,半天回不过神来,将军府的丫鬟, 都这么厉害?他扭头看向太子,内心在大喊,太子三哥,你还是快点回答福寿郡主的问题,我怕这几个丫鬟问完宫女,就要开始拷问你了。   “下次孤再离她们一点,不让她们碰到孤半点衣角。”   五皇子:“???”   太子三哥福寿郡主面前这么乖巧,这么好说话?   “殿下,你身为国之储君,遇到这种事,首先应该做的事,是逃离封闭的空间。”花琉璃一脚踏进后殿更衣房,“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身份,忽然出现在你身边,就代表着有所图谋,这样的人有多远你就离她多远。”   “若她只是图你地位与容貌倒还好,若是她图你的命,你的处境就会很危险。”花琉璃走到太子身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摁在地上的宫女:“我再问你一起,太子当真对你见色起意?”   “是、是的。”宫女趴在地上狼狈极了,不管不顾道,“为了强迫奴婢,太子连身边伺候的人,都全部赶去了外面。郡主若是不信,可以问殿外的守军。”   五皇子急道:“胡言乱语,太子三哥更衣的时候,本就不喜欢身边有他人伺候,与你有什么关系?”   “五皇子殿下,为何你也要替太子殿下隐瞒?”宫女哭泣道,“奴婢不过贱命一条,殿内殿外都是太子的人,无论奴婢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对不对?”   她哭得伤心欲绝,犹如无助的孤雁,若是心软一点的人,大概都会开始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她了。   太子面色阴沉,这是一个十分不入流的手段,但它有致命的一点,就是在人心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也许一时片刻,琉璃会相信他,但是明天呢,后天呢,以后呢?   她会不会在某一天忽然想起今天的事,然后开始无端猜测怀疑?   想到这,太子扭头看向花琉璃,若是琉璃怀疑他……   “看着我。”花琉璃用团扇抬起宫女的下面,让她直面自己,“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郡主国色天香,美貌倾城。”宫女不明白花琉璃为什么要这么问。   “那么我与你相比,谁美?”花琉璃勾了勾唇角,似乎对这个宫女的回答十分满意。   “郡主,她一个粗鄙的宫女,有何资格与您相比?”东宫随侍太监连忙道,“郡主,请您不要听信她的谎言。”   “郡主是仙人下凡,奴婢只是蒲柳之姿,如何与郡主相比。”宫女期盼地看着花琉璃,“郡主您心地善良,求郡主救我。”   “救你?”花琉璃站起身,冷哼一声,“我倒是觉得,你的眉毛还有你的眼睛都很美,所以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只是你看到我出现,就迫不及待说太子为难你。我以为这种时候,你会下意识向更有地位的五皇子求救,而不是我。”花琉璃讽道,“我可是未来太子妃,你就没有想过,我会帮着太子杀人灭口?”   最重要的一点,太子就算是脑子进水,也不可能在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想以死明志吗?”花琉璃砸碎手边的一个花瓶,捡起碎瓷片塞到宫女手里,“来,现在就死给我跟太子看。”   五皇子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应该待在未央殿里。没想到柔柔弱弱的福寿郡主,发起火来,这么可怕。   他偷偷往后缩了两步。   “郡、郡主……”宫女捏着锋利的瓷片,手都在抖。   “怎么,下不了手?”花琉璃指了指东宫的一个随侍太监,“没事,我让他送你一程。”   “郡主!”宫女扔掉瓷片,磕头道,“奴婢死不要紧,但是奴婢身份卑微,怎能让奴婢身上的血,弄脏后殿?”   “这也好办,让你把你拖出去。”   “郡主,宫中不可滥用私刑……”   “没关系,有太子与五皇子殿下在,他们会帮着我毁尸灭迹的。”花琉璃皮笑肉不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早死早超生去。”   宫女:“……”   “怎么,怕死了?” 花琉璃见宫女不敢再说话,把玩着团扇,“看来你刚才说的什么宁死不从,也是骗我的咯?”   说到这,她温柔一笑:“也不怪你,我家太子长得这么好看,想要对他图谋不轨的女人,肯定不会少。”   这一幕明明很平静,但是五皇子却莫名觉得有些吓人。他默默地抱住了年轻的自己,假装自己从未出现过。   万一等会儿真需要他毁尸灭迹,也能心态平和一些。   “郡主,奴婢不敢骗您。”宫女还在垂死挣扎。   “你连我的男人都敢窥视,怎么不敢骗我了?”花琉璃捡起被宫女扔掉的瓷片,左手一抬:“手帕。”   东宫太监连忙送上一块洁白的手帕。   隔着手帕,花琉璃抬起宫女的脸:“这眉毛跟眼睛我看着有些不顺眼,割了吧。”   宫女抖个不停,吓得面无血色。   “不要抖,我只是想划掉你的眉毛与眼睛。你抖得这么厉害,若是不小心划伤了你的脸,你可不要怪我。”花琉璃把瓷片贴在了宫女脸上。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宫女声音带着哭腔,“求郡主饶了奴婢。”   五皇子已经缩成了一团,他没想到福寿郡主在对付情敌的时候,竟然这么有魄力。自己心目中那个病弱胆怯的形象,似乎已经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土崩瓦解了。   “别害怕,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花琉璃把瓷片递给玉蓉,慢慢站起身,瞥了眼乖乖不说话的太子,“现在你可以跟我们说说,是奉了谁的命令靠近太子吗?”   “奴、奴婢原本只是未央殿的洒扫宫女,前几日突然有人带来了家人的信,还有母亲的贴身护身符,说是家里弟弟惹了事,一不小心有可能蹲大牢。”宫女跪在地上,边哭边道:“奴婢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照着对方的意思办。”   “也就是说,你故意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让我误会太子跟你有染?”花琉璃大概猜到了背后之人的用意,“跟你联系的人是谁?”   宫女摇头:“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每天晚上在枕头下发现神秘人留下的信。”   “你难道没有想过,信里的内容,都是骗你的?”花琉璃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她看了眼太子,这是想故意毁坏太子名声,引起花家对太子不满啊。   京城里谁不知道,她是爹爹与娘亲的掌上明珠,若是让二老发现,太子竟然在百国宴的当天,在后殿调戏宫女,二老是绝不可能让她嫁给太子的。   事情若是闹大,传到其他人耳朵里,太子荒唐的名声就座定了,不管太子以后做再多的事,别人看到他提到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印象就是,那是个昏聩到在百国宴强迫宫女的荒唐人。   因为一个小宫女,害得太子被花家仇视,被文臣们口诛笔伐,这比买卖怎么想怎么划算。   手段简单粗暴,但是只要她对太子有半点怀疑,对方的阴谋就得逞了。   若不是五皇子提前发现不对劲,把她叫了过来,她会以怎样的方式发现太子的不对劲?   是太子身上有其他女人的胭脂味,还是发现其他可疑的东西?   花琉璃扭头看着太子,绕着他转了一圈,伸手在太子袖笼里一掏,从里面拿出一块绣着其他女子名字的手绢。   “绿草。”花琉璃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真是一个充满生命力的名字,这是你刚才趁太子不注意,放到他身上的?”   宫女一个劲儿讨饶,其他什么都不说。   手帕上带着明显的女子胭脂香,就差没明着告诉别人,这是其他女人留给太子的东西,太子给她戴了绿帽子。   都已经春末了,绿帽子就不用了。   “带下去审问。”太子看到那块手帕,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好不容易才与琉璃定亲,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来破坏他们的感情。   他冷声道:“一个字一个字都审问清楚,如果说不清楚,就以谋害太子论处。”   “这位姑娘。”东宫太监皮笑肉不笑地对宫女道,“谋害太子,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也不知你那个犯了事的弟弟,还能不能从牢里出来了?”   宫里会有这么蠢的人,随随便便一封信就会信?   这中间藏着多少猫腻?   她既然不愿意现在说出来,那就让她慢慢说。   这么多年,后宫好久没出现过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没想到再次死灰复燃,就用在了太子殿下身上。   “太子三哥。”等宫女被东宫的人带走,五皇子才小心翼翼走到太子面前行礼:“太子三哥,刚才臣弟的母妃发现宫女打湿你的衣袖,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阴谋,所以让臣弟带福寿郡主过来看看。”   不管事情结果是什么,现在首要目的,是洗清他跟母妃的嫌疑。   “多谢淑妃娘娘。”太子跟五皇子道谢,“若不是淑妃娘娘提醒,琉璃就不能及时赶过来救孤的。”   五皇子:“??”   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幕后之人安排了这些,应该会暗暗关注这边,甚至有可能迫不及待带人过来,好把事情闹大。”太子慢条斯理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孤越狼狈,那个人就更开心。”   话音刚落,就有其他人出现在了后殿外。   “太子殿下,你这是干什么呢?”贤妃带着宫女太监过来,见地上躺着碎掉的花瓶,惊讶道:“怎么花瓶也摔碎了?”   她瞥了眼太子,她就知道这个太子会忍不住他的狗脾气,跟福寿郡主吵架。   太子与五皇子看着招摇着朝这边走过来的贤妃,齐齐皱眉。   “不是她……”   太子与五皇子再次同时开口,做兄弟十七年,他们第一次有这样的默契。   作者有话要说:  五皇子:我害怕!   贤妃:嗯? 第97章 金甲卫   贤妃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往前走:“要不你们继续, 本宫先走?”   “贤妃娘娘。”太子开口叫住转身准备走的贤妃, “孤记得,宫中事务由几位娘娘协理?”   贤妃眉头皱着更紧:“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发现五皇子与也在, 往后倒退了几步, “与本宫无关,本宫管不着未央殿这边的事。”   太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转头对花琉璃道:“琉璃,你先回内殿, 我回东宫换一身衣服。”   花琉璃见他神情有异, 忽然伸手摸到太子胸口。   贤妃与五皇子连忙别过头, 不敢再看。知道你们两个感情好,在人前好歹收敛点行不行?   “你身上穿了……”花琉璃话音未落,就听到鸢尾紧张地小声道:“太子, 郡主,你们马上退出去, 屋子里还有其他人的气息。”   “没事。”太子轻轻揽住花琉璃的肩,“那是东宫金甲卫首领。”   东宫金甲卫首领为何会在此处?   花琉璃看了太子一眼,忽然面色一白, 嘤嘤着投入太子怀里:“幸好殿下你没事,我就知道殿下你不是这样的人,陷害你的人,实在太坏了。”   “没事, 没事,不怕。”太子轻轻拥着花琉璃,微笑道,“你能这么相信我,就算让人扎我一刀子,我也是高兴的。”   花琉璃趴在太子肩膀上,目光在四处搜寻,终于在铜镜上方的横梁上,还有屋角上方,发现了两个隐藏得十分完美的人。   她飞快地收回视线,手轻轻拥上太子后背,果然是八宝软猬甲。   大晋皇室有一件宝贝,名为八宝软猬甲,据说此甲遇火不燃,遇毒不侵,轻薄贴身,刀枪不入。   帝王御驾亲征时,便会把此甲贴身穿在身上,冲锋于阵前,以定军心。   今天这个场合,太子为何把此物穿在身上?   “好了,不怕,不怕。”太子松开花琉璃,牵着她的手来到贤妃面前,“贤妃娘娘,孤先回一趟东宫,福寿郡主方才受了惊吓,请您替孤照顾她一下。”   贤妃看了看地上的碎瓷片,又看了看神情温和的太子,点头道:“行。”答应下来以后,她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又多嘴了几句,“你们还年轻,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脾气上头就口出恶言。姑娘家性格软,心也软,别让人伤心。”   福寿郡主胆子小身体弱,真怕她哪天被太子狗脾气给欺负死。   站在旁边的五皇子:“……”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一时之间,又好像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福寿郡主为了保护太子三哥,战胜了恐惧与胆怯,与算计太子三哥的宫女斗智斗勇,从宫女口中逼问出事实真相,实在是令人敬佩。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美好的爱情?   太子回到东宫,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内间对候在外面的金甲卫首领道:“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意图靠近后殿?”   “殿下,怀疑人没有出现。”金甲卫首领回道,“属下怀疑,宫女的提前出现,影响了他们的计划。”   “那可真是遗憾,孤对谢家那位好姑丈的势力,好奇得很。”太子把手背在身后,语气温和得有些可怕,“查清那个宫女是谁安排的,若真是父皇的后妃,就交由父皇处置。”   “靠着一个小宫女就想让孤的未来太子妃,对孤心生怀疑?”太子冷哼,“孤的太子妃,也不是那些凡俗之人。”   金甲卫首领:“殿下说得是。”   如果您刚才看到福寿郡主时,脸色没有那么难看,全身没有那么僵的话,这句话也许会更可信一些。   未央殿,赵三财上前为昌隆帝倒了一杯酒:“陛下,事情出现了意外。”   “太子受伤了?”昌隆帝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有拿稳。   “太子安好无忧。”赵三财在昌隆帝耳边快速说了几句,昌隆帝捏酒杯的手用了几分力气,面色越来越平静:“看来朕的后宫里,也不太平静,”   他的目光扫过几个有儿子的妃嫔,然后就看到了打扮得珠光宝气的贤妃,带着五皇子跟花琉璃进来。   昌隆帝仔细观察了一下未来儿媳妇的脸色,微微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福寿郡主并未因为此事误会太子,有个这么好的儿媳妇,真是大晋未来之福啊。   酒足饭饱,宴席结束,礼部官员矜持地对使臣们表示,欢迎他们明天一起参观练兵场。   众使臣心道:今晚回去,又要想明天的马屁内容了。   “三皇兄?”玳瑁公主察觉自家皇兄在走神,小声道,“皇兄,宴席结束了。”   “抱歉,皇妹,我近两日没怎么睡好。”贺远亭回过神,整理了一下衣衫,起身向晋国皇帝道谢。   他看了眼昌隆帝侧下首的太子座位,那里还空着。   昌隆帝与太后离开以后,众朝臣与使臣们才慢慢退出未央殿。玳瑁国与金珀国使臣走得比较靠后。   金珀国使臣嘲讽一笑:“当初你们若是能与我们一同攻打晋国,今日就不会如此低声下气,连和亲公主都送不出去。”   “到后面就给你们低声下气,让你们抢走所有的公主?”玳瑁使臣还嘴道,“我们后悔的是当初没有与晋国一起打你们。”   若现在赢了的人是金珀,他们的下场恐怕比现在还要惨。   金珀使臣:“呵。”   玳瑁使臣:“哼。”   两方人不欢而散,出了殿门便一左一右各自离开。   玳瑁公主沉默地跟在贺远亭身后,身为女子,她也不能跟其他使臣攀谈,这样会显得不够矜持,所以尽管对晋国的一些事情非常好奇,她也不敢开口问。   穿过宽敞的殿外空地,玳瑁公主看到晋国未来太子妃倚在一棵树下,她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整个人就像是跌入黑暗中的光明,有种璀璨的美。   她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动作,主动拉开脸上的面纱,朝树下的美人笑了笑。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举,微愣之后,笑着朝她福了福身。   “你在看什么?”贺远亭转头见皇妹摘下了面纱,顺着她目光望去,看到了树下带笑的花琉璃。   贺远亭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   “三皇兄,她是晋国未来太子妃。”玳瑁公主紧张地咬着嘴唇,差点把下唇咬出血来。   “我当然知道,她是晋国未来太子妃。”贺远亭温柔地笑道,“皇妹,你为何有此一说?”   “没、没有。”玳瑁公主连忙摇头,把面纱戴了回去,也遮住了她脸上害怕的情绪。   “福寿郡主。”贺远亭上前给花琉璃行了一礼,“郡主若是无人同行,在下愿送郡主一程。”   “多谢三皇子好意,但不必了。”太子在夜风中走来,“孤与福寿郡主已经约好一起同行。”   “原来郡主已经与太子殿下约好,在下还以为郡主独自一人在此处。”贺远亭谦逊一笑,“既然如此,在下便先告辞。”   太子微微颔首,当着贺远亭的面,轻轻握住花琉璃的手:“三皇子慢走,明日演武场,还请三皇子万莫缺席。”   “能有幸得见晋国大军风采,在下岂舍得缺席。”贺远亭行了一礼,眼角余光扫过太子与花琉璃交握在一起的手,转身慢慢离开。   “殿下。”玳瑁使臣等贺远亭回来,小声道,“此前虽委屈您向福寿郡主用美男计,但如今她已经成为太子的未婚妻,您实在不必再委屈自己。”   玳瑁公主惊讶地看向三皇兄,皇兄对福寿郡主用过美男计?为了玳瑁上下的周全,三皇兄竟然愿意用美男计,这是何等的牺牲?   不过瞧着福寿郡主对三皇兄的冷淡态度,美男计似乎不是太成功?   “你们想多了,我只是上前攀谈几句。”贺远亭挑眉看向说话的大臣,“晋国与我玳瑁风俗不同,能与未来太子妃交好,对玳瑁是件好事。”   “话虽如此,可我见太子对她甚是喜爱,想必不会喜欢其他男子太过靠近她,这样一来,反而会得罪太子。”玳瑁公主小声道,“三皇兄,我觉得,你日后见到她,还是远着些好。”   贺远亭看了玳瑁公主一眼:“多谢皇妹提醒。”   “我觉得那个三皇子长得贼眉鼠眼,不像是好人。”太子对花琉璃道,“以后离他远着些,我怕他丑到你。”   “没事,若是被其他人丑到了,就让殿下你帮我洗一洗眼睛。”花琉璃掩着嘴打个哈欠,“殿下,这么晚了,你想我陪你去哪儿?”   “我要去杜府探望杜太师,你陪我一起可好?”太子拉着花琉璃,往马车的方向走。   “殿下,大晚上的你去杜府,我跟着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我觉得妥当得很。”太子拉着花琉璃坐进马车,“杜太师历经两朝,虽然喜欢对我挑三拣四,为人又执拗,但他对大晋一片赤诚忠心,我平日里不爱跟他计较这些。现在他病重,心里肯定想着,太子殿下跟谁定了亲,什么时候成亲。”   “他现在病成那样,我总不能让他带着遗憾走。虽然我们成亲的日子还没到,但你是我未来太子妃这件事,是不可更改的。”太子把花琉璃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掌心,“为了让老人心安,就请未来太子妃委屈一回,陪我深夜去别人家做客吧。”   花琉璃道:“我听说杜太师以前很喜欢挑你的不是?”   太子叹息一声:“我小的时候贪玩,被杜太师看见过两次,他便觉得我懒散,总觉得多骂一骂,我就能变得勤快起来。”   “小孩子贪玩是天性,殿下你现在不是很好?”花琉璃道,“殿下心胸比我宽广,我这个人小心眼还记仇。”   “胡说,分明是琉璃比我好一百倍。”太子调整了一下坐姿,与花琉璃面对面坐着,“今晚发生那件意外,我最怕的不是刺客,而是你误会我,怀疑我对你的心意。”   千言万语,都不如“相信”二字动人心。   花琉璃看着太子笑,没有说话。   马车从侧门出了宫,混入出宫的车流,穿过浓浓的夜色,来到杜家门前。   杜家人刚从宫里回来,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梳洗,听到门房来报,说是太子携,福寿郡主来访,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快、快请。”   一家人还没走到门口,内院小厮满脸惊惶地跑过来:“老爷,夫人,老太爷不好了!”   “什么?!”杜大人脑子里一片空白,竟是不顾太子在外面,转头跌跌撞撞跑向杜太师住的院子。   姚氏看着慌乱的背影,用手帕擦去眼角的泪,与两位不知所措的小叔子道:“开中门,迎太子殿下。”   太子一下马车,就听到杜府里吵吵嚷嚷,隐隐约约有“老太爷不好了”的话传出来,他快步踏进杜家大门,不等杜家人行礼便问道:“老太师如何了?”   “回殿下,老爷子他……不太好了。”一位杜家人再也忍不住,用袖子掩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殿下,我们快去看看。”见太子似乎愣住,花琉璃伸手推了一下太子的手臂。   太子回过神来,拉住花琉璃,直接往杜太师的院子走。   充满苦涩药味的屋子里,跪满了杜家后人,杜太师看着这些呜呜咽咽哭泣的子孙,脑子格外清醒:“你们都回来了?”   “父亲,儿子门回来了。”杜大人跪行到杜太师床前。   “回来就好。”杜太师又问,“百国宴上,那些使臣们可还老实?”   “陛下皇威浩荡,其他国家使臣岂敢无礼。开宴后,陛下还向儿子问了您的身体,还说让你好好休养,待您大好了,就请您进宫用膳。”   “他们能老实就好。”杜太师欣慰一笑,又有些遗憾,“可惜无缘得见这个热闹的场面,以后……我怕是见不了了。”   “太子殿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美男计:我不要面子的吗? 第98章 关系复杂   太子走进门, 看到杜太师躺靠在床头,双目格外有神, 心中咯噔一声, 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太子殿下来了?”杜太师看到太子到来,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夜色已深, 路上可好走?”   “一路平坦。”太子走到床边,给杜太师行了一个晚辈礼。   这一次杜太师没有避开, 而是朝太子招了招手:“殿下,治国犹如夜中行路, 你心中有方向, 自然是一路平坦, 若你心中彷徨,便会处处碰壁。老臣已是油尽灯枯,无法再多看几眼我大晋美好江山, 但求殿下日后能爱民如子,多行仁德之政。”   杜家众人不敢说话, 齐齐跪在地上。   老爷子嘴里总是对太子不满,可是在他的心里,唯有太子才是正统的继承人。   这种时候, 花琉璃没有凑上去,她默默站在一边,让太子与这位老太师安静的交谈。   “太师,孤知道你放心不下大晋的江山, 你好好养身体,若是孤有做得不妥当之处,你也能指出来。”太子摸着杜太师微微发凉的手背,内心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是,将死之兆啊。   “殿下,臣老啦,该休息啦。”杜太师很少在太子面前笑,但他今天笑得格外和蔼,他看向靠旁边站着的花琉璃:“这位小姑娘,可是未来太子妃?”   “是,她是孤的太子妃,名为琉璃,孤今日带她来一起看看你。”太子回头温柔地看了花琉璃一眼。   “花应庭与卫明月教出来的闺女,不会差。”杜太师一直表现得不是太喜欢花应庭,但是当初有文臣弹劾花家时,他却是站出来支持花家的人。   “是个好姑娘。”杜太师想起先帝与太后的那段感情,幽幽叹息,“莫要辜负她。”   杜家后人们见老爷子精神头越来越好,连说话都有了力气,心中不喜反忧,甚至有些已经捂着嘴无声哭泣起来。   杜太师不太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内宫。杜太师在朝中虽然权柄不大,但他是陛下恩师,在文人中也颇有威望,所以妃嫔们得知此事,赶紧派人去通知自己的儿子,让他们去杜府探望。   “娘娘,宁王殿下此时已经睡了。殿下觉深,怕是起不来。”由于在宫里举办了百国宴,容妃心疼儿子,就留他在自己宫里歇了。   没想到杜太师快要不行了,自己儿子还睡不醒,她瞪了一眼说话的宫女:“他若是不醒,你们用水泼都要把他泼醒。”   她们母子二人也不敢想什么帝王之位,但求安稳过一辈子,其他皇子都去了,就她儿子没去,还能安稳什么?   知道这些宫女太监不敢真的拿水泼自家儿子,容妃提起裙摆,单手拎起一桶水,就冲进了宁王寝房,把水全部泼在了宁王身上。   “啊!”宁王惨叫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发生了何事?!”   “把衣服给本宫换上,滚去杜府探望杜太师。”容妃把木桶往地上一扔,指着托盘里一套素净的衣服:“太子在宴席结束以后,就去了杜府。英王现在应该也赶去了,你现在马上出宫,不得耽误。”   转身走出儿子的寝房,容妃叹了口气。   今日杜家在宴席上的表态,分明是支持太子的。没想到杜太师骂太子骂这么多年,人家内心还是觉得太子是正统,难怪陛下与太子能忍他这么久。   “娘娘。”贴身宫女取了一件外袍给她披上,“夜里凉,回去歇息吧。”   容妃揉了揉额际:“今晚宴席上,贤妃是不是突然出去了一会儿,然后又带了福寿郡主回来?”   贴身宫女点头:“是的。”   “本宫怀疑贤妃那个蠢货,被人算计了。”容妃脑门突突的跳,她是真的不想插手这些事,可是宫里就她们这几个妃嫔,若真有哪个惹出大事,以陛下对太子的重视,她们所有人都落不到好。   “娘娘,要不要奴婢去打听一下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贴身宫女见娘娘脸上不好看,起了打探的心思。   “不用。”容妃神情凝重地摇头,“从现在开始,让下面的人少与其他宫的人来往,尤其是……林妃与淑妃那边。”   贤妃那种蠢货不可怕,可怕的是聪明人。   被当做蠢货的贤妃,此时也没有睡,因为她被气得睡不着。一开始她没反应过来,后来就明白了,她被人当出头椽子了。   她在后殿见到太子的时候,后殿明显不对劲,但看太子与福寿郡主的脸色,事情应该暂时解决了。   若是没解决呢?   以她心直口快的性子,说不定会去刺上几句,到时太子会不会怀疑事情是她做的?   “都是昌隆年了,竟然还有人用这种恶心手段。”贤妃喝了两杯静心茶,也没让火气降下来,“我就知道,在后宫里,只要有权利,就会有斗争。”   “娘娘,那么该怎么办?”贴身宫女有些害怕。   “能怎么办?”贤妃一拍桌子,“本宫要找陛下去。”   “啊?”宫女惊呆了。   “不找陛下难道找太后吗?”贤妃理直气壮道,“太后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大半夜的,不能去吵她。”   宫女:“……”   可是陛下又做错了什么呢,这大半夜的,既要操心病重的杜太师,还要面对喜欢告状的贤妃娘娘。   可惜贤妃这个人,浑身上下与贤惠有关系的地方,就是她的封号。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又怕陛下与太子误会她,除了跑去找昌隆帝诉哭诉委屈,她也没其他好手段了。   宫里如何鸡飞狗跳,在杜府的太子还不知道。他看着眼神越来越明亮,仿佛燃烧着最后一缕生机的杜太师,语气柔和道:“太师,可还有什么话需要孤向父皇转达的?”   这是帝王对一个朝臣的承诺,只要杜太师提出的要求没有太过分,昌隆帝都会满足他。   杜太师目光扫过所有的儿子孙子,最后落到消瘦很多的孙女身上。   “殿下,老臣并无所求,惟愿大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杜太师收回自己的目光,脸上带起一缕笑意,“陛下是一个皇帝,他是老臣最好的学生。”   太子脸上有些许动容,他看着杜太师:“除了这些,就没有其他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临走之前,陛下能让太子殿下送老臣一程,已是老臣无上的福气。”杜太师笑得很是洒脱:“以前是老臣错了,殿下是一位合格的太子。”   刚踏进门的英王,听到这句话,顿住了脚步。   花琉璃察觉到有人进来,扭头看了来人一眼。   英王与花琉璃的视线对上,他脸色微变,率先移开自己的目光。   “太师。”太子柔声对杜太师道,“今夜的百国宴,十分的热闹。孤想起太师病了,无法亲近进宫看到这一盛况,便取了两幅百国宴图来。”   他往旁边避了避,让杜太师看清太监们手里打开的盛宴图。   “太师。”太子握住杜太师的手,“晋国会越来越好的。”   杜太师目光贪婪地看着这两幅图,仿佛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细节。最后,他目光落在端坐在上首的昌隆帝那里。   他忆起了年少中举时的风光,忆起了刚入宫廷时的忐忑,也忆起了第一次见到陛下时的期待与紧张。   从那一声“老师”开始,便是他的大半辈子。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努力地睁大眼,仿佛看到白茫茫的空中,有一缕缕奇异的光芒闪过。   一卷画放在了他的掌心,他知道,帮自己握紧画的,是太子的手。   “太师,晋国能有今日的繁荣,有您之功。”   杜太师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握紧了手中的画卷,嘴角带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父亲!”   “父亲!”   刹那间,杜府哭声震天。   太子怔怔地看着这个拉着他的手,含笑而去的老太师,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他轻轻松开老爷子的手,把他的手放进被窝,最后一次为他压好被角,起身退后几步,拱手给杜太师行了一个大礼。   英王沉默地走到他身后,同样拱手行了一个大礼。   杜家人边哭边回礼,太子看着这些痛哭的杜家晚辈:“请诸位节哀顺变,不必顾及我们,给杜太师收殓吧。”   后人给过世的先人擦洗更换寿衣,太子等作为外人,是不能在旁边观看的,他与花琉璃退到院子外,听着阵阵哭声,沉默良久后道:“父皇若是得知杜太师病逝,定会难过不已。”   “杜太师已年过八十,高龄而去,算得上喜丧。”英王在旁边道,“有你在这里,杜太师含笑而去,父皇听说后,心里定会好受些。”   以前杜太师总是批评太子,偶尔还会夸赞他两句,他以为杜太师更看好自己,没想到人家虽然对太子处处挑剔,却仍旧盼着太子好,自己这个皇长子又算什么呢?   “殿下,你也不要太难过。”花琉璃伸手去抓太子的手,却被太子避开了。   花琉璃诧异地看着他。   “我未净手,不吉利。”太子虽不忌讳这些,却担心花琉璃忌讳。   “殿下是皇子,身上传承了陛下的龙气,浑身上下龙气缭绕,吉利得很。”花琉璃不由分说抓住太子的手,“不可胡说。”   太子勉强笑了笑:“时辰不早,我在这里替杜家处理杜家老爷子后事,你先回去休息。”   花琉璃摇头:“刚才不是说了,今晚要陪殿下,我不会陪一半就走的。”她看出太子心情有些不好,抓住太子的手,安慰他道,“殿下,我会陪着你。”   太子眼睑动了动:“好。”   站在旁边的英王看着这一幕:“……”   没人陪的他,站在这里的样子,为何很像街边无人搭理的狗?   没过一会儿,宁王就匆匆赶到了,听说杜太师已经过世,愣了一会儿,去灵堂上了一炷香,转身找到太子与英王,才安心下来。   如果不跟着大皇兄或是太子做事,他心里就不踏实。   杜太师执拗了一辈子,也得罪了不少人,临终了有太子等皇子前来送行,也算得上是风光。   可是对于真心敬爱杜太师的杜家后人而言,再多的风光都比不上老爷子还活着。   杜琇莹换上麻布孝衣,跪在灵堂前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姚氏担心她哭坏身子,怎么劝都劝不住,焦虑不已。   “杜夫人。”花琉璃来杜府时来不及换衣服,身上还穿着参加百国宴的华服,好在玉蓉机灵,多带了一件素服出来,花琉璃匆匆换上,卸去身上的钗环,才去灵堂前找杜琇莹。   见杜琇莹哭得这么伤心,她心里一阵难受,走到杜琇莹身边蹲下:“杜姐姐……”   “郡主……”杜琇莹怔忪地看着花琉璃,忽然伸手抱住花琉璃,再也不顾及形象,嚎啕大哭。   花琉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着气。   此时此刻,什么语言都是无力的,唯有无声的陪伴,才是最好的安慰。   宁王看了眼拥抱在一起的杜姑娘与福寿郡主。据说当初杜姑娘差点成为太子妃,不过看杜姑娘这么信任福寿郡主,而福寿郡主对杜姑娘温柔体贴的样子,两人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有什么芥蒂。   再扭头看了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太子三弟,忽然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男人嘛,要想生活过得去,总要假装不委屈。   再扭头看了眼面色不太好的大皇兄,当初福寿郡主也差点成为英王妃,可惜大哥自个儿不同意,父皇就没有再提这场婚事。   仔细想想,他们这里的男女关系,好像还有点复杂。   唯一没什么关系的,就只有他。   “杜表姐!”穿着素服的嘉敏匆匆跑了进来。   宁王再次看了眼英王,这下更复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宁王:呱唧呱唧,我喜欢吃东西,包括瓜。 第99章 冤枉!   听说杜太师驾鹤西去, 刚躺到床上的嘉敏换上素色布衣,匆匆赶到杜家, 见花琉璃陪在杜表姐身边, 才松了口气。   “嘉敏……”英王刚准备开口唤住嘉敏,就见嘉敏一阵风似地从自己面前刮过, 连看也没看自己一眼。   英王赶紧往四周看了看, 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丢脸的这一刻,才若无其事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神女梦碎, 覆水已收,再相见时已为陌路!   好一出纠葛虐心的爱情故事。   宁王扭过头, 假装没有看到英王刚才被嘉敏郡主忽略的场面, 往墙角缩了缩。   太子见宁王憨傻的模样, 忍不住道:“二皇兄,你再退就要撞到墙,踩近排水沟了。”   “啊?”宁王回头看了一眼, 笑着道谢:“多谢太子提醒。”   男人有了未婚妻,就是不一样, 连太子都懂得体贴人了。若是放在以前,别说他踩进沟里,就算他摔进洞里, 太子也只会面无表情地让人把他拖出来,绝对不会多提醒他一句。   也不知道他未来的王妃是什么样子,不知是像福寿郡主这种娇弱美,还是像嘉敏这种明艳美?   想着想着, 他忽然又觉得有些心酸,大皇兄与太子都有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唯有他的情感世界是一张白纸,也不知道他们三兄弟之间,谁更可怜一点?   杜琇莹泪眼婆娑地看着飞奔而来的嘉敏,用手帕擦干净脸上的泪,哽咽道:“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一个人躲着哭,我过来让你骂一骂,你精神不就好了?”嘉敏掏出手帕,帮杜琇莹擦脸,“你哭成这个样子,连身体都不顾,杜太师在天之灵看到,又怎么能安心?”   花琉璃起身从婢女接过一杯水,喂杜琇莹喝了几口,帮杜琇莹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把她戴在头上的孝帕理好:“还有三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可能还有更多的事需要你来操劳。”   杜琇莹木讷地点头,声音沙哑道:“我知道,谢谢你们。”   “自家姐妹,有什么好谢的。”嘉敏道,“杜太师不喜铺张浪费,贵府的下人也不多,我怕你们人手不够,就带了一些下人过来帮忙,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使唤他们,不用客气。”   杜太师刚走,杜家上下陷入一片悲伤之中,若不是有三位皇子坐阵,恐怕府中此刻还一通忙乱。   好在杜家后人很快就打起了精神,把府中所有色彩艳丽的东西撤了下来,在大门外挂上了白纸灯笼。   “多谢太子殿下与两位王爷。”杜大人双目红肿地来到三兄弟面前,“多谢殿下们帮着鄙府料理家父后事,夜色已深,还请三位殿下回去休息。若是家父还在世,也不想三位殿下因他如此兴师动众。”   太子见杜府已经把府内外打理好,知道他们再留在这里,只会让杜府忐忑不安,点头道:“既然如此,孤便先告辞,明日再来给杜太师上香。”   “微臣惶恐。”杜大人连忙作揖谢恩。   宁王见太子要走,也赶紧表态自己会跟太子一起离开。已经知道杜太师到死都是支持太子的英王,自然也顺势开口请辞。   太子看了眼还在安慰杜琇莹的花琉璃,对宁王道:“请二皇兄稍等。”   宁王点头:“太子请便。”   太子走到花琉璃身边:“琉璃,我先回宫向父皇汇报,你若是放心不下杜姑娘,就先留在这里陪着她,我留了金甲卫在这边护你周全。”   若是平时花琉璃已经答应了下来,可是她想到那两个潜伏在未央殿后殿的金甲卫,还有太子身上穿的八宝软猬甲,怎么都放心不下来:“你等我一下,我去跟杜姐姐说几句话,就跟你一起走。”   “好。”太子看了眼精神头已经好了不少的杜琇莹,对花琉璃道,“我在外面等你。”   花琉璃对太子点了点头,走回杜琇莹身边:“杜姐姐,我有事先回去,明早再来。”   杜琇莹还没忘记太子与花琉璃遇刺的事,她抓住花琉璃的手,提醒道,“各国使臣未走,这些人表面一团和气,内里算计连连。太子身份特殊,你与他同行,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杜姐姐不用担心我。”花琉璃轻轻拍了拍杜琇莹手背,“姐姐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   杜琇莹点了点头,起身送花琉璃出了院门,她看到花琉璃下台阶时,太子很自然地伸出手牵住了花琉璃的手,“小心台阶”四个字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三位皇子,只有英王是骑马来的,宁王看了眼自己舒适的马车,好心问英王:“皇兄,要不要跟我共乘?”   “不用。”英王翻身上马,看了眼宁王微微凸起的肚子,冷哼一声,骑着马嘚嘚走远。   “不用就不用,甩我脸色干什么?”宁王也不生气,慢吞吞爬上马车,对侍卫道:“让太子马车走前面。”   他掀起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大半夜的,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还挺渗人。他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把帘子放了下去。   马车前行了一段路,宁王忽然听到街道上传来兵刃相撞的声音。   “大理寺办案,无关人等速速回避!”   宁王把车帘掀起一条缝,就看到几片瓦从天而降,砸碎在他马车前。   守护在东宫马车与宁王马车旁的侍卫,纷纷拔出了佩剑。   宁王大着胆子往上面一瞧,几个蒙头蒙面的黑衣人在屋梁上健步如飞,几个穿着大理寺官府的人,踩在房顶上追。   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竟然有小贼跑到京城作乱?   忽然,他眼前一花,依稀看到太子马车里接连飞出两样东西,跑在后面的两个黑衣人就像是下锅的饺子,噗通噗通摔了下来。   其中一个砸在宁王的车顶,又从车顶摔了下去。   见状,宁王默默把车窗挡板拉了上去。看热闹诚可贵,性命价更高。   皇室王爷乘坐的马车,都是特殊材料制成,飞箭插不透,火烧不动,人砸在上面……也特别疼。   大理寺的人飞快把掉下来的刺客绑了起来,剩下的人继续去追跑掉的那一个。   “哇,殿下,你好准的手法,随随便便一扔,就能砸中两个刺客。”花琉璃从马车里探出头,看着那两个绑得严严实实地刺客,赞叹道,“不愧是文武双全的殿下。”   缩在马车里的宁王 ,听到福寿郡主的声音,把挡板拉了起来,见刺客已经被抓,放心地探头忘了出去。   刚才从太子马车里飞出去的东西,是太子扔的?   他怎么不记得,太子有这么好的身手?以前上武术课的时候,夏天太阳烈太子嫌出汗难受,冬天冷太子嫌风大,就连剑术都是小时候跟花将军学的,能随便扔个东西打中刺客?   难道太子是表面嫌弃,实际偷偷躲在屋子里苦练神功,好让人以为他是个天才?   噫,没想到太子还有这种小心思。   大理寺还在好奇,究竟是谁助他们抓住了这几个潜进大理寺的刺客,没想到竟然是太子殿下,赶紧上前行礼道:“卑职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太子穿着一身白衣,从容不迫地从马车上下来,他看着被摔得鼻青脸肿的刺客,“这些是什么人?”   “回太子殿下,这些刺客潜入大理寺天牢,意图谋害犯人谢瑶,被卑职等发现后,就慌忙逃窜,幸而有殿下相助,才能这么快抓住他们。”大理寺官员回道:“还有一个刺客潜逃,裴大人已经带人追捕了。”   “裴济怀做事,孤还是放心的。”太子点了点头,“逃走的那个刺客,往哪个方向走了?”   “回殿下,似是……使臣们入住的别馆方向。”   “哦?”太子挑眉,转头对跟着他走出马车的花琉璃道,“琉璃,大理寺的人说,还有个刺客往别馆方向逃了,我们可要去看看。”   “看,要看。”   太子与花琉璃扭头看向说话的宁王。   宁王干笑着从马车里下来:“我的意思是说,这几个刺客胆大包天,竟然敢夜闯大理寺,必定要让他们所有人认罪伏法,不然大理寺颜面何存。”   大理寺众人:“……”   这万一要抓不住人,他们是不是就没脸了?   刺客一路奔逃,裴济怀紧追不舍,穿过一座座别馆。刺客忽然从怀中甩出一个铁钩索,借用巧劲翻进了院子里。   裴济怀面无表情道:“把这座院子围起来。”   从百国宴上回来,金珀国使臣就愁得睡不着觉,二皇子没救出来,还要把大皇子交到晋国手里,这让他们有何颜面回去面对陛下?   他们凑在一起商议了半天,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只好回到屋子脱下衣服准备睡觉。   谁知他们刚躺下不久,都还没来得及做梦,就听到下人急匆匆敲他们的房门,说他们居住的别馆被围住了。   他们吓得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开门走到院子里,就见到一个面无表情地年轻官员站在院子里,手里的佩剑已经出鞘,在黑夜中闪着白惨惨的冷光。   金珀使臣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呢,更何况他们都没打仗了,晋国不用把事情做得这么决吧?   院子里一片寂静,没人敢说话。   裴济怀的视线在众使臣身上扫过,把剑插回剑鞘中,拱手道:“惊扰各位使臣,非下官本意,但是方才一位刺客潜入了这座别馆,下官职责在身,需要在此处搜查一番,请各位大人行个方便。”   刺客?   金珀使臣们心中一紧,互相对望一眼,这事儿……不是他们干的吧?怎么会有刺客往他们别院里跑,这边别院不少,他们住的这栋不是最靠前的,也不是最靠后的,怎么就往他们这里跑了呢?   “请问这位大人,不知这个刺客,犯了什么罪?”为首的金珀使臣心惊胆战问了一句。   “夜袭大理寺天牢。”裴济怀一扬手,大理寺的人便开始搜查起来。   “什么?!”金珀使臣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脏被吓裂的声音。   夜袭大理寺天牢,被发现了还跑进他们这里,这……这不是要坑死他们么?这事若是传出去,就连三岁小儿都会觉得,刺客是他们派去的。   可……这事真的跟他们没关系啊!   金珀国使臣们感到委屈,但是他们不敢说,说了也没用。   “太子殿下到!”   “宁王殿下到!”   金珀使臣更加害怕了,抓个刺客而已,为什么连晋国太子与王爷都惊动了?   裴济怀也有些意外,这么晚了,宁王喜欢凑热闹就罢了,怎么连太子也来了?再一看,福寿郡主也在。   太子自己来就是了,怎么把未婚妻也带了过来。一个严肃的办案现场,怎么忽然有了看热闹场子的气氛?   “大人,此事与我们绝无关系,请大人明察。”金珀使臣为自己的清白,发出了绝望的呐喊。   哪个缺德玩意儿,这么陷害他们?   是被他们欺负过青石、玛瑙、红翡、绿釉……还是玳瑁?   糟糕,以前欺压的对象太多,一时半刻,竟不知道哪个国家的使臣最可疑。   看到被众人簇拥着走进来的晋国太子,金珀国使臣第一次深刻后悔,他们当年要是少欺负几个国家就好了。   至少,也能有个精准的怀疑对象啊!   “哎呀,这不是金珀国的诸位大人吗”宁王笑眯眯开口,“可真是巧,这么晚了,竟然都没睡?”   金珀国使臣满脸绝望,不,一点都不巧。   谁想要这种巧合,谁拿去啊。   “见过尊贵的太子殿下,宁王殿下。”金珀使臣看了眼太子身边的花琉璃,“见过美丽的郡主。”   “见不见不重要。”太子淡淡道,“重要的是,刺客一定要抓到。”   金珀使臣:“……”   能不能抓到这种事,跟他们真的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金珀:让我来看看,是谁在陷害我胖虎?我去!怀疑对象太多,怎么办?! 第100章 想嫁   “殿下。”裴济怀走到太子面前, 行礼道:“刺客潜入别院后,就消息不见, 微臣正带人搜索。”   “嗯。”太子微微点头, 随侍太监搬来凳子,太子带着花琉璃坐下, 抬了抬下巴:“搜吧。”   金珀使臣见晋国这么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忍不住道:“太子殿下,我们不可能派刺客……”   话还未说完, 大理寺的人便匆匆跑了过来:“启禀殿下,刺客已经被抓住了。”   金珀使臣们扭头看向被大理寺从屋子里押出来的黑衣刺客, 瞬间哑口无言。人是从他们屋子里捉出来的, 夜行衣都没来得及换, 可这刺客他们不认识啊。   “太子殿下。”金珀使臣急道,“这个刺客与我们绝无关系。”   “哦?”太子挑眉,“竟然跟贵国没有关系, 为何他哪里都不跑,就跑这里了?”   金珀:“……”   他们也不知道啊, 他们若是能知道,就不会被人陷害了。   “搜身。”裴济怀面无表情开口。   大理寺的人搜遍刺客全身,在他身上找到了淬毒的匕首、毒针, 还有一支吹针筒。   “裴大人,这些都是专业杀手必备的东西。”大理寺人在刺客身上发现了刺青,这种刺青是金珀祭拜的神兽。金珀人喜欢把这种神兽绣在自己的衣服上,或是刺在身上, 祈求神兽保佑。   “这是陷害,明晃晃的陷害!”金珀使臣急道,“请太子殿下明鉴,若是我国真要派刺客,又怎么会让他身上留下这么明显的图腾?”   “也许你们是故意留下这种破绽,降低你们的嫌疑呢?”宁王慢悠悠道,“贼喊捉贼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金珀使臣:“……”   真是浑身有嘴都说不清,这事若是闹到了,会惹得晋国再次与金珀发生战争,他们现在拿什么跟晋国打?   “把这个刺客先关押起来。”太子看了金珀使臣一眼,“请诸位好好休息吧。”   “殿下!”金珀使臣见太子什么都不说就准备走,心里更加焦急:“殿下,这事真的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太子站起身,伸手扶住花琉璃的手腕:“夜里突然跑出刺客,孤心爱的未婚妻受到了惊吓,孤要送她回府休息。”   说完,也不顾金珀使臣们的呐喊,带着花琉璃就走。   金珀使臣们傻眼了,这是相信他们,还是不相信他们的意思?   晋国人怎么这样,有什么话直说不好吗,非要折腾得人睡不好觉,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宁王见太子走了,赶紧从椅子上起来,故作高深地看了金珀使臣一眼,然后摇头走开。就像是大夫看到久病不治的人,既不把脉,也不拿药,就叹息两声就走。   那表情好像在说“没救了,回家等死吧”,叹得人心惊肉跳,满身都是绝望。   “王爷……”金珀使臣伸出手,想要让宁王说两句准话,谁知对方干脆利落地转身,只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大理寺的人呼啦啦离开,留下焦急不已的金珀使臣。二皇子带不回去,大皇子丢了,现在还担上了行刺的罪名,他们回国后,肯定会被陛下砍头。   “想办法打听,那些刺客究竟在大理寺干了什么。”为首的使臣冷静下来,“还有,晋国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是太子,太子对他那个未婚妻好像非常看重,我们马上备下厚礼,去给这位郡主送礼。”   “大人,她可是花应庭与卫明月的女儿。”另外一个使臣心情复杂,这两个将军打败了他们,他们还要送礼去讨好他们的女儿,这日子太难过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尊贵的皇帝陛下,我们受些委屈算什么。”为首使臣咬了咬牙道,“就说是提前祝贺太子与她的大婚。”   “大人,还有个问题,咱们带来的珍宝送得都差不多了。”为了能让晋国的权臣们帮他们说几句好话,他们送了不少好东西出去。没想到这些人收礼的时候很痛快,正要他们办事的时候,个个都不顶用。   “都凑一凑,身上还有什么好东西,全都拿出来。”为首使臣叹气,“事关金珀安宁,不得不如此了。”   最后,为了能凑齐一份体面的贺礼,使臣们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抠了下来。   太子把花琉璃送到花府门口,花琉璃从马车上下来,对太子道:“殿下,等等。”   她在花府大门上敲了敲,大门打开,花琉璃点了几个人:“你们护送殿下进宫。”   “是。”这几人齐齐行礼,看这气势,很像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   “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勇将,虽然因受伤无法再上战场,但反应很快,让他们送你进宫,我会安心一些。”花琉璃伸手帮太子整理了一下衣襟,“明天事情很多,你回宫以后,找机会睡一会儿。”   “好。”太子没有拒绝花琉璃的好意,他看了眼这几个花家的护卫,各个都很健硕,只是有人缺了半只手掌,有人缺了一只眼睛。   他冲几人微微颔首:“有劳。”   “小民不敢!”这些护卫原本担心太子会嫌弃他们身体残疾,都不太敢站得太近,没想到太子殿下却对他们如此温和。   他们心里有些激动,又觉得在战场上付出的鲜血与汗水,并不是白费的。   百姓们尊敬他们,就连太子殿下,也对他们如此温和呢。   花琉璃假装没有看到他们眼中的激动,目送太子车架离开以后,转身回到府中。   “家主,刺杀失败了。”   昏暗的屋子里,谢驸马面无表情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良久后他开口问:“为何会失败?”   “我们靠近的二小姐是假的!”手下捂着身上的伤口,“为了让属下成功回来报讯,其他三人帮着引开了大理寺追兵,现在只怕凶多吉少……”   “假的?”谢驸马冷笑出声,“陛下果然防备着我们。”   “你逃回来的时候,可有人发现你?”   “回家主,没有。”手下面色惨白,“属下办事不力,但求一死。”   “罢了。”谢驸马道,“你先下去养伤,其他的事暂时不要多管。”   “多谢家主。”手下感激地行了一个大礼,起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谢驸马看着窗外的夜色,第一次有了“千算万算不如天算”的疲惫感。   这么多年的完美计划,隐藏得极好的势力,就因为一个发疯的女儿,被毁去了大半。不仅势力被毁,还连累谢家被皇家猜忌,进退不得。   如今京城越来越危险,他如果再留在此处,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家主!”一个小厮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急报!玳瑁国太子病重不治,已经在十几天前病逝。”   “玳瑁太子死了?!”谢驸马面上露出了淡淡笑意,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传消息出去,就说我病了,病得神志不清,需要回乡养病。”   一个发了疯的驸马,就算是皇家再无情,也要送归家乡。   太子回到东宫后,换了身衣服后,匆匆赶到宸阳宫,刚走到殿门外,就听到贤妃那高亢的嗓门,在呜呜地哭着。   他脚步一顿,转身就准备离开。   被贤妃哭得脑门疼的昌隆帝,看到太子身影在门口晃了一下,赶紧叫住他:“元溯,这么晚了,你来找朕有什么事?”   “嗯?太子来了?”贤妃内心还藏着让太子哭着求着唤自己母后的理想,所以听到太子来了以后,赶紧擦干净脸上的泪,起身站在了一边。   她可是要母仪天下的女人,怎么会在后辈面前,露出这么肤浅的一面?   见贤妃终于不哭了,昌隆帝觉得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连常常偷懒的儿子,也顺眼起来。   “父皇。”太子给昌隆帝行了一礼,对贤妃行了一礼,“贤妃娘娘。”   贤妃回了一礼。   “父皇。”太子看着昌隆帝,语气有些犹豫,“儿臣,刚从杜府那边回来。”   “为何回来得这么晚,杜太师怎么样了?”对这个执拗的老师,昌隆帝内心还是有感情的,虽然他老爱骂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   “杜太师……已经西去了。”   昌隆帝浑身一僵,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他老人家走得可还安宁?”   “儿臣给杜太师带去了两幅百国宴图,他老人家是含笑走的。”太子担心昌隆帝心里难受,扶着他在龙椅坐下,“还请父皇节哀。”   “只要是人,都会有这一遭。”昌隆帝拍了拍太子的手臂,叹口气道,“早在杜太师病重时,朕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   那些在他年少时便待他极好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贤妃看到这样的昌隆帝,欲言又止,她无声福了福,轻手轻脚退出宸阳宫。平日里她闹上两场,陛下能容忍她,这种时候如果再去闹,陛下脾气再好也会责罚她。   宫斗,她是专业的。撒泼,她也是专业的。   贤妃走后,太子把大理寺捉拿刺客的事,也告诉了昌隆帝。   “金珀那边暂时不用管,先看看他们要怎么闹。”昌隆帝心情不好,也就没了太多包容心,“派人去监视南方的谢家,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在读书人里面诋毁皇家。”   “父皇放心,只要查出谢家有问题,儿臣就有办法让他们在南方遗臭万年。”太子表情冷淡,他做事,向来不爱讲究君子风度。   要对付谢家这种爱名声如命的家族,多的是手段。   第二天天一早,使臣们在大晋官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京郊的练兵场。看着晋国官兵亮闪闪的盔甲,还有他们手里锋利的兵器,使臣们默默咽了咽口水。   “金珀的各位大人,黑眼圈怎么重成这样?”青石使臣看到金珀使臣挂着黑眼圈,阴阳怪气道,“难道是因为被神武的大晋士兵吓破了胆,想到今天要来练武场,就不敢睡觉了?”   同被金珀欺负过的玛瑙国使臣接话道:“说不定是因为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发现以后,吓得睡不着觉。”   金珀使臣冷笑:“诸位大人有心情来奚落我,不如多想想自家那几亩种不出多少东西的地。”   两边互相奚落了一会儿,直到昌隆帝与太子到来,才偃旗息鼓。   “步兵,出列!”   “喝!”   看到高坐在马背上,指挥众将士的女将军,金珀国使臣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是把他们金珀大军打得哭爹喊娘的女人,卫明月!   “盾兵、弓兵列阵!”   看到这个女人,他们就想起了大军被她坑进陷阱的噩梦。   这哪里是女人,分明是女罗刹啊!   “哇,卫将军好美!”   “好想嫁给她!”   “我觉得……福寿郡主也很美。”   金珀使臣扭头看向这几个衣衫华丽的晋国贵女,表情有些复杂。   晋国的女人,究竟是什么奇葩口味?   作者有话要说:  晋国女人:给我爬! 第101章 病美人   玳瑁国的使臣心里十分尴尬, 他们带过来的使臣,嘲讽晋国女子做将军, 结果今天来了练兵场, 晋国皇帝直接让女将军做了兵阵演示的统将,他们几个大老爷们站在这里, 面上火辣辣似的疼。   他们偷偷看了眼背脊挺直, 不卑不亢地三皇子,尴尬的情绪缓解了些许, 还是皇子殿下沉得住气。   让女子统领千军万马已经令人意外,没想到这么严肃的场合, 晋国竟允许女子来参观, 那些衣衫华丽的女子, 应该都是晋国的贵族。   隐隐约约听到有女子说什么福寿郡主很美,玳瑁使臣好奇地看了几眼,问晋国的侍从:“不知, 那位穿着蓝色宫裙的姑娘,是贵国哪家小姐?”   “那是鄙国姚驸马的侄女, 姚侯爷的孙女。”侍从笑着回了一句。   贺远亭听到使臣与晋国侍从的交谈,偏头看向姚文茵所在的方向,一眼就认出这是姚家老侯爷的孙女, 与福寿郡主是闺中密友。   想到那位令人心动的福寿郡主,贺远亭忍不住在人群中寻找了一遍,最后在晋国太子身边找到了她的身影。   嗖!   利箭破空声响起,贺远亭凝神望去, 骑在马背上的女将军手持重弓,竟是一箭射穿了靶子。   “好!”   “陛下万岁!卫将军威武!”   卫明月把弓单手递给卫兵,卫兵接住以后,双手用力才把弓拿了下去,只是脸跟脖子涨得通红,看起来有些吃力。   “身为女子,有这一身蛮力,哪个男人敢……”玳瑁使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话说到一半,想起这里是晋国,不是玳瑁,赶紧把话咽了回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本将听闻,诸位使臣中,也有骁勇善战的儿郎,不知哪位勇士愿与本将切磋一番。”卫明月调转马头,把目光投向众使臣。   金珀使臣与玳瑁使臣齐齐把脑袋缩了回去,恨不得以袖遮面,希望这位女将军不要看到自己。   但是卫明月并没有放过他们,她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贺远亭:“玳瑁国的三皇子殿下,听闻贵国这次也带了一位将军过来,请这位将军不吝赐教。”   负责护送皇子与诸位文臣的玳瑁武将:“……”   这么多国家派了使臣来,为什么就挑他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就算打赢了,叫欺负女人,传出去也不算好听。   如果输了,那更丢人了,他一个年轻力壮的年轻将军,打不过一个生了四个孩子的女人,传回国内他也不用做人了。   “我的娘亲就是这么厉害!”花琉璃一拍手掌,很是解气,“这个玳瑁国的人瞧不起女将军,就让他们看看,得罪女人的下场。”   太子与她挤在一块,隔着扶手围栏往练兵场上看:“那个玳瑁将军下盘虚浮,外强中干,一看就知道不是卫将军的对手。”   “殿下眼光真好。”花琉璃被太子的马屁拍得通体舒畅,抓着太子的袖子道:“我娘亲特别厉害,曾经带着三百精兵,冲破敌军三千兵马防线,打得他们丢盔弃甲,连夜逃窜。”   连擅长战斗的金珀士兵,在她娘亲手下都讨不着好,更别提不重视武将的玳瑁。   “我最好的眼光,就是遇上你,喜欢上了你。”随时随地都不忘说甜言蜜语的太子道,“所以我也觉得自己眼光好。”   可惜他的这番甜言蜜语,并没有打动花琉璃,她正激动地看着练兵场,等着娘亲给玳瑁武将灵魂致命一击。   端坐在龙纹椅上的昌隆帝心情十分平和,甚至还有一点幸灾乐祸。当年卫明月的一巴掌,让他对女人的审美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他现在乐于见到卫明月成为其他男人心中的噩梦。   世界如此美好,跟他一起倒霉的人越多越好。   “来者是客。”卫明月看了眼穿着锦衣上来的玳瑁使臣,脱下身上的盔甲,把一只手背在身后,“本将先让你三招。”   什么叫侮辱,这才是无声无息,不带脏字的侮辱。   在场所有使臣都知道,玳瑁国一来京城,就因为胡说八道得罪了卫明月,后来还闹出了人命,虽然最后查明事情跟花家无关,但也引起了不少人好奇。   这些日子以来,花家从未对玳瑁国使臣有过刻意刁难的举动,他们还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等着。   如果被一个女人让三招,最后还输了,玳瑁国武将是半点脸面都不剩了。   “卫将军客气了,我身为男子,怎能由一个女娇娥相让。”玳瑁国将军话音刚落,就见卫明月单手向他面门袭来,他连忙伸手格挡。   几招之后,他应对着便有些吃力,也不再维持男人风度,全身心投入进这场比试中。   哪知道卫明月竟然把双手都背在了身后,只躲不攻,连让他三招以后,才笑着道:“说好了让将军三招,本将绝不失言。”   侮辱,这是滔天的侮辱。   玳瑁将军气得面色赤红,只想打败卫明月,一雪刚才受到的侮辱。但是卫明月偏偏只用一只手与他对战,仿佛他只配她五成力道。   “卫将军,为将者在战场上,也是如此敷衍了事吗?!”玳瑁将军怒道,“还请将军你尊敬对手。”   “既然如此,那边得罪了。”卫明月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不到五招,玳瑁将军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揍趴在了地上。   “承让了。”卫明月似笑非笑地看着躺在地上,还有些回不过神的玳瑁将军,扭头看向玳瑁使臣们,“贵国对本将做将领颇有微词,不知今天过后,诸位会不会有所改观?”   “啊啊啊啊啊!”嘉敏扑到围栏上,激动地大喊:“卫将军女中豪杰,天下无双,所向披靡,战神下凡!”   卫明月听到嘉敏的声音,朝她温柔一笑。   嘉敏捂着噗通直跳的胸口,抓住姚文茵的袖子兴奋道:“卫将军为什么这么帅,为什么这么好看,为什么?!”   坐在旁边的顺安长公主面无表情地喝茶,冷哼了一声。   见识到玳瑁武将被卫明月压倒性毒打后,其他国家的武将,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大家都吃武将这碗饭,面子很重要的。   可怜的玳瑁武将躺在硬邦邦的地上,望着蔚蓝的天空怀疑人生。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真的是个武将?   想到回到玳瑁国以后,会面临的那些嘲讽眼神,他差点没忍不住掉出几滴男儿泪。   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可怕的女人,更可怕的是,这样一个凶悍的女人,怎么生养出娇滴滴的女儿的?   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道:“卫将军果然神武非凡。”   “将军……也不错。”卫明月安慰他道,“很多人在我手中过不了三招,将军能与我打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   是啊,能打这么久,全靠你单手作战,还让了我三招。   玳瑁将军走回去的背影,充满了无助与悲伤,还有内心自信被摧毁的绝望,也许从此以后,“女将军”三个字会成为他后半生的噩梦,到死都无法解脱。   瞪了眼这几个垂着脑袋不敢说话的文臣,如果不是他们乱说话,得罪了卫明月,卫明月又怎么会特意把他拎出来,然后再冷酷无情地摧残她?   看完这场单方面碾压式对打,太子手有些发抖,小声问花琉璃:“琉璃,卫将军平日在家中,可会动手打人?”   “那倒不会,娘亲对我很好的。”花琉璃一张脸颊红扑扑的,她高兴地牵着太子的手,“娘亲对百姓也好,很少发脾气,更不会打自家人。”   太子微微放下心来,等他与琉璃成亲,女婿也算是自家人了。   看到玳瑁将军一副受到严重刺激的模样,昌隆帝只觉得浑身上下舒服极了,连他看不喜欢的几个朝臣,都看着顺眼起来。   “比赛第一……第二,友谊第一,诸位使臣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昌隆帝温和安慰道,“尔等放心,这些只是小事,不会传至百姓耳中。”   说完,他抬了抬左手,示意站在旁边的史官记上几笔。   他不把此事传到百姓耳中,只是记在大晋史书中而已。   史官是个对卫将军十分崇拜的年轻文人,见昌隆帝抬手,连忙唰唰几笔记录了下来。   卫侯曰:尔乃贵客,吾让三招。   玳瑁将军遂怒:吾为七尺儿郎,何惧娇娥。   相交,玳瑁将不敌,见卫侯单手应敌,甚怒。卫侯无奈,唯有全力以赴,未至三招,玳瑁将大败,掩面弃泪溃走。   玳瑁将军有没有哭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输了,还输得格外惨。史官自觉记录的内容没有半点偏颇,满意地停了笔。   就在玳瑁国使臣以为,卫明月还会继续跟人比斗时,她竟然转身下了场,让其他将领上场。   玳瑁国使臣不得不承认,他们是被卫明月恶意针对了。   其他国家的使臣倒是偷偷松了口气,看到玳瑁将军输得那么惨,谁还敢跟卫明月打?   “琉璃啊,”太子看着那些在卫将军面前,没有半点气势的武将们,小声问花琉璃:“你一身武艺,可是卫将军所教?”   “我小时候体弱,学的路子与娘亲有些许不同,爹爹与娘亲的本领,虽学了一些,但不如爹爹与娘亲在战场上积累下来的本领。”花琉璃娇羞一笑,随后补充了一句,“不过像娘亲那样,把玳瑁将军打翻在地,是没什么问题的。”   太子:“……”   “怎么了?”花琉璃笑看着太子。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琉璃好生厉害,小小年纪已经学了两位将军的本领。”太子赶紧道,“以后有你在我身边,我能安心许多了。”   “殿下,你又忘了。”花琉璃用手帕掩着嘴角轻咳两声,“人家体弱多病,风一吹就倒呢。”   太子立刻改口:“别怕,我来保护你。”   “殿下真好。”花琉璃对太子娇俏一笑。   “殿下,陛下请您过去一下。”赵三财走过来,对花琉璃友好一笑,对太子道,“等下各国要比赛骑射,请殿下到陛下身边观赏。”   “那殿下你快去吧,我去找嘉敏她们玩。”花琉璃丢下太子,提起裙摆柔柔弱弱地离开,只是步伐并不慢。   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太子忍不住有些怀疑,也许琉璃早就想扔下他,去找小姐妹玩了,他真的是琉璃最爱的人吗?   跟着赵三财刚走到父皇身边坐下,太子就见父皇神情凝重地看着他:“元溯,看到了没有?”   “什么?”太子心中一紧,难道刚才有什么重要的事,被他忽略了?   “以后对琉璃好些,不要对她发脾气,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把人气回娘家。”昌隆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不过好在你的太子妃是个温柔性子,体弱力气小,只要她不在娘家人面前说你对她不好,你还是安全的。”   太子:“……”   卫将军究竟对父皇做过什么,竟然让父皇害怕至此?   “请父皇放心,我一定好好对待琉璃的。”为了父皇的心情,太子决定把琉璃同样擅武的秘密死死埋在心底。   “花琉璃,你怎么过来了?”嘉敏见花琉璃过来,好奇道:“你不是跟太子在一起?”   “陛下找太子有事,我就来找你们了。”花琉璃挤在嘉敏身边坐下,“等下有箭术比赛,有几个使臣团带了女弓手过来,你可以下去跟她们比试比试。”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一个爽朗的女声道:“听说卫将军膝下有一女,年已十五,有您这样的母亲,有花将军那样的父亲,想必她也是一位叱咤疆场的女英雄吧?”   打扮得花枝招展,画着精致妆容的花琉璃:“哈?”   谁说将军的女儿,就必须是女英雄了?   嘉敏幸灾乐祸地扭头看她:“女英雄?”   花琉璃淡定地掏出袖子里的绣花手帕,鸢尾与玉蓉快速走到花琉璃身后,两人弯腰扶起花琉璃。   “让您见笑了。”花琉璃捂着嘴角低咳几声,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走到说话的这个女将士身边,对她温柔一笑,“姐姐可是在说我?”   女将士没想到会是一个瘦瘦弱弱,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出来,再看她细细的腰肢,带着盈盈水光的美目,女将士甚至怀疑,自己嗓门大一点,会不会把这个小姑娘吓倒。   “小女子虽以双亲自豪,但是遗憾的是,小女子并不擅武。”花琉璃虚弱一笑,然后用抒情的语调,讲了一个怀孕女武将,如何一边抗敌,如何一边艰难养活早产女儿的故事。   在寒风呼啸的雪夜里,女将军为了女儿找来救命的药材,在雪山中摔倒又爬起来,即使浑身都被冻僵也不放弃。弱小的女儿,在死亡的边缘听到父母在泣血的呼喊声中,忍着全身的剧痛睁开了眼睛。   她靠着各种药物艰难地长大成人,却成了一个无法习武的病秧子。世人嘲笑她,说她堕了双亲的名声。   讲到这,花琉璃用手帕擦拭了几下眼角,娇弱的脸上满是坚定:“无论世人如何评价,但我知道,爹爹与娘亲都是爱着我的。”   女将士早在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就红了眼眶,等花琉璃讲完,已经泣不成声:“多么感人的亲情,我为自己的肤浅向您道歉。”   “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女将军敬佩地抹着眼泪道,“你战胜了死亡,是英雄。”   目睹这一切的嘉敏,不由得沉默了。   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她就佩服花琉璃。   扭头看了眼四周低声哭泣,被花琉璃故事感动的女眷们,她内心升起一股淡淡的悲伤。   “琉璃这孩子真不容易。”顺安长公主用手帕擦着眼泪,哽咽道,“嘉敏,上次为娘给你的暖玉,可还在?”   嘉敏:“怎么?”   “听说暖玉养身,琉璃身体不好,把玉给她吧。”   嘉敏:“……”   完了,又完了一个,这次还是她亲娘。   作者有话要说:  琉璃:我感觉自己离史上留名的病弱美人又进了一步。   当事人嘉敏:别问,问就是后悔。 第102章 蜜瓜   “卫将军好生厉害, 不仅能行兵打仗,孩子也教得好。”   “哪里哪里。”   “我家孩子有这么懂事就好了。”   “你太谦虚了。”   平时都是一堆武将围着自己问行兵布阵的事, 这还是卫明月第一次被大堆女眷围着, 问她是怎么教孩子的,还有人垂泪道:“养好孩子不容易, 卫将军, 这些年你受苦了。”   卫明月:“……”   “青寒州那边,冬天几乎被积雪覆盖, 卫将军为了找药材,吃了很多苦吧?”   卫明月:“……”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过福寿郡主对你也孝顺。”一位夫人红着眼眶道, “将军真是不容易啊。”   卫明月记得这位夫人以前好像不是很喜欢她, 怎么听了一个故事,就转变态度了?   都说京城里的人心思不简单,以她看来, 分明简单得很,琉璃那个丫头胡编乱造出来的故事, 这些人竟然也相信了?   可能是因为花琉璃刚回京的那天,被田锐栋等人吓得生了病,导致京城众人对她早就有了体弱多病的印象, 竟没人怀疑她说的话。   这样一来,不仅没人叫她出来比武,还有不少漂亮小姑娘围过来安慰她。   “福寿郡主,不能练武也没什么关系, 谁说孩子必须跟父母一样了?”漂亮姑娘甲道:“家父是榜眼,家兄连秀才都考不上,他也活得开开心心的。”   “可不是。”漂亮姑娘乙接话道,“家中祖父是个文臣,家父却去军营做事,也没有子承父业呢。”   “这算什么,家父家母都是俊男美女,结果我哥还尽挑他们长得不好的地方长。”漂亮姑娘丁耿直道,“福寿郡主你长得这么漂亮,完美继承了双亲的相貌优点,比家兄强多了。”   花琉璃跟其他小姑娘齐齐扭头看向说话的人,哎,这不是康王家的闺女安宁郡主吗?   想想长得确实不怎么样的康王世子,她们沉默了。   没想到安宁郡主平日不说话,安慰人的时候,竟然如此实诚,这真是亲生妹妹才说得出来的话。   被这些小姑娘挤到半边的嘉敏,面无表情地双手环胸,看着花琉璃被无数娇俏小美人围绕的画面,伸手把也准备凑上去的田珊与姚文茵拉了回来。   “没看见她左拥右抱正开心吗,你们去凑什么热闹?”把这两个小姐妹摁到椅子上,嘉敏没好气道,“人家有这么多小美人陪着,哪还想得起我们?”   “嘉敏,你这个语气,好像是在吃醋哦。”田珊小声道,“可是福寿郡主真的很不容易啊,从出生开始就吃各种药,生病的时候全身都疼,如果是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嘉敏差点没忍住翻白眼,她当然能撑下去了,因为她在撒谎啊。   “是啊。”姚文茵跟着点头,“想到福寿郡主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我就后悔当初故意与她作对。”   嘉敏没好气道:“你们放心吧,人家以后是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人多得很,谁受委屈她都不会受委屈。”   姚文茵扭头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她们,才小声道:“就是因为她以后要做太子妃了,我才不放心。”   太子虽然长得好看,但他脾气多差啊,嘴上还不饶人,福寿郡主那么温柔的人,跟他在一起得受多少委屈?   嘉敏咽了咽口水,她觉得花琉璃受委屈的可能性不大,但她很担心太子跟花琉璃会互相伤害,最后花琉璃还有可能忍无可忍,把太子按在地上打,打完还能嘤嘤哭着说太子欺负她。   “我若是个儿郎就好了。”姚文茵忧郁地捧脸,“这样我就能厚着脸皮求娶福寿郡主,让她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嘉敏冷笑,呵,肤浅,无知。   “你们怎么都坐在角落里?”花琉璃走了过来,在田珊身边坐下。   “不陪那些小美人了?”嘉敏挑眉。   “在我心中,当然还是嘉敏最美啊。”花琉璃边说边扭头对那些离去的小美人温柔一笑,伸出白皙细嫩的手,朝她们做拜拜。   小美人们脸颊绯红,拎着裙摆羞涩走开,一边走还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上两眼。   “你可消停点吧。”嘉敏忍无可忍,“你一个女儿家,招惹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花琉璃眨巴着眼睛看嘉敏,乖乖低头道:“哦。”   她一个委屈的字眼都没说,但田珊与姚文茵都觉得,花琉璃受了委屈。   “嘉敏,我们知道你是好意,但不要这么凶嘛。”姚文茵赶紧哄看起来有些低落的花琉璃,“嘉敏是在开玩笑呢,郡主你不要放在心上。”   花琉璃笑着道:“我知道嘉敏都是好意。”   姚文茵偷偷瞪了一眼嘉敏,看人家福寿郡主多温柔,多体贴,多善解人意!   嘉敏深吸了一口气,不生气,不生气,这是她亲堂姐。   她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正准备开口说话,忽然听花琉璃喊了一声小心,伸手拦住了飞到她面前的一粒小石子。   不远处,有两个国家的使臣似乎有了矛盾,所以打得正激烈,石子正是从那边飞过来的。   “你的手没事吧?!”嘉敏一把抓下花琉璃的手,见她掌心有道红印,语气一下子弱了下来:“谢谢。”   “一颗石头而已,打在手上总比毁了你的容好。”花琉璃站起身,提起裙摆正准备往打架的那边走,就见穿着锦袍的三哥穿过人群,直接一手一个,把两人拨到了两边。   “两位大人,前面有用来交流的演武台,请你们不要这里动手。”花长空微笑道,“这边坐着很多贵客,不小心伤到她们,反而不妥,诸位以为呢?”   打架的两个人都是本国的勇士,看到一个文弱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轻轻松松就把他们拎开,顿时有些怀疑人生。   他们真的是勇士吗?   是他们太弱,还是晋国人太强,连一个文弱书生都有神力?   “好、好的。”两人一是不敢招惹晋国官员,二是对这个文弱书生有点害怕,总觉得他们若是不同意,这个书生就能把他们俩摁在地上揍。   “很好。”花长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入人群中。   两个勇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问站在旁边的晋国护卫:“请问,方才那位公子,是何人?”   晋国护卫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那是鄙国新科状元郎。”   “武状元?”   “两位勇士说笑了,自然是文举状元。”   两位勇士惊呆了,对晋国更加崇拜了。晋国果然是深藏不漏,连文举状元都有如此神力,武举状元岂不是更加厉害?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他们死也不要跟这样的国家为敌!   “哇,福寿郡主,令兄好厉害,轻轻松松就把两个人拎开了。”田珊震惊道,“我还以为令兄是不喜欢习武,才开始学文的。”   “三哥从小跟着先生念书,拳脚功夫也没有落下,还随军上过战场。”说到家人,花琉璃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几分,“分开两个只有蛮力的男人,对三哥而言,只是小事一桩。”   “还上过战场?”田珊惊讶,“那他为什么要去参加科举?”   “因为哥哥更喜欢念书吧。”花琉璃笑了笑,垂下眼睑见嘉敏不说话,伸手戳了戳她手臂,“怎么,被石子吓到了?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   嘉敏欲言又止。   姚文茵感动地想,福寿郡主真是个好人,宁可自己受伤,也要保护别人。可惜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让太子祸祸了?   “福寿郡主。”东宫随侍太监穿过重重人群,终于找到了花琉璃,“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不知您可有空?”   “我去找太子殿下啦。”花琉璃对这几个小姐妹笑了笑,“你们要注意安全,离那些打架的人远一点。”   “郡主慢走。”姚文茵与田珊起身相送,被花琉璃拒绝了,“朋友间不讲究这些虚礼,好好坐着。”   目送花琉璃走远,姚文茵道:“嘉敏,福寿郡主身体这么弱,还想着保护你,她可真好。”   嘉敏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家小姐妹的脑子,她就没怀疑过,花琉璃身体那么弱,怎么能接住飞过来的石子?   可是她沉默了。   花琉璃接住石子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会暴露自己?也许考虑过,也许没有考虑过,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伸手替她挡住了飞过来的石头。   嘉敏心里又酸又软,想说几句花琉璃不好的话,都说不出口。   “花琉璃身体那么弱,太子怎么会选她做太子妃啊?”   练武的人耳力好,嘉敏想也不想便瞪向说话的千金小姐:“不选她选你吗?说这话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照过镜子,看看自己的脸,你配说这种话吗?”   “你不配!”嘉敏冷笑道,“人家身体弱不弱跟你有什么关系,太子就是喜欢她,你若是看着不顺眼,那就给我好好憋着。有本事的话,你去太子面前说去。躲在背后小声念叨,算什么女人?”   说话的千金小姐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嘉敏听到还抖落出来,她又羞又气,偏偏又不敢得罪这位京城有名的刁蛮郡主,捂着羞红的脸哭着跑走。   “说人闲话就知道哭,连哭都没人家福寿郡主哭得好看,也好意思在背后唧唧歪歪,什么玩意儿!”嘉敏扫了一眼那个千金小姐的好友,见她们一个个都不敢说话,才高傲地哼了一声,坐了回去。   她不骂几句人,大家都快忘记她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了。   花琉璃来到太子身边,见他身边特意留了一个空椅子:“留给我的?”   “世间除了病弱美少女花琉璃,还有谁值得我特意为她留位置?”太子把一碟早就剥好的干果放到花琉璃面前,“演练还有一会儿才结束,你若是无聊的话,我们去旁边马场骑一会儿马?”   “今天人多,不合适。”花琉璃摇头,看着场上那些比赛箭法的勇士们,“刚才那些话,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有些并不是真的。”   太子沉默片刻:“有多少是假的?”   “五分真,五分假吧。”花琉璃笑,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不要担心,我病已经好了。”   太子轻轻握住她的手,脸上虽然在笑,眼神却很认真:“我还想陪你走过百年,到了那时,你是世上最美的老婆婆,我是最俊的老爷爷。”   “会的。”花琉璃回握,“殿下,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太子看着她不说话。   花琉璃无奈叹息,“我如果骗了你,我就是小狗。”   “可有些人,说不定为了骗我,做狗就做狗呢。”太子喂花琉璃吃了一块水果。   “我如果是狗,你是什么?”花琉璃也塞了一块水果到太子嘴里。   “有句成语叫鸡飞狗跳,鸡鸣狗盗,你如果是狗,我就是鸡,到哪里都不分离。”太子脸皮很厚,对自己变鸡变狗没有任何意见。   “什么鸡鸣狗盗,殿下,作为一个文武双全的好儿郎,你这词语用得是不是有些问题?”花琉璃被太子不要脸的精神惊呆了。   “没问题。”太子理直气壮道,“我这叫妇唱夫随,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一对。”   “殿下,你还不是我的夫。”花琉璃无情地提醒他。   “未婚夫也是夫,难道你想对我始乱终弃。”太子抓住花琉璃的手,摇头叹息,“美人儿,你好狠的心。”   “咔嚓。”宁王手里捧着一盘蜜瓜,迎上太子望过来的眼神,吓得脸色都变了,“太子,我什么都没听见!”   他、他只是想抱一下太子的大腿,觉得蜜瓜很甜,想送来给太子尝尝。   早知道会遇到这么尴尬的场面,他宁可把蜜瓜全部吞下去,也不会多此一举。   现在大腿是抱不上了,说不定自己的腿,都会被恼羞成怒的太子打折。   作者有话要说:  问:瓜好吃吗?   宁王:别问,问就是断腿。 第103章 瓜掉了   结束观看练兵的当天下午, 宁王就收到了两筐由殿中省送来的蜜瓜。   “王爷,太子殿下说了, 既然您喜欢吃蜜瓜, 就把这两筐蜜瓜吃完,不要浪费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为首的太监笑了笑, “殿下还说, 只要您喜欢吃,以后但凡出了什么瓜, 都第一个给您送过来。”   宁王看着这两筐瓜,小腿肚子有些发抖。   “多谢太子殿下。”宁王让下人把这两筐瓜抬进自己院子里, 长长地叹息一声, 虽然他喜欢看热闹, 但这次真的是无心的。   这么多蜜瓜,他怎么吃得完?   以太子的小心眼,如果知道他把这些蜜瓜分给下人, 说不定明天就能让殿中省送来四筐瓜,而且还会让人盯着他吃完。   “来人, 把本王外出办事的衣服拿出来。”   听到办事两个字,宁王的随侍太监有些犯愁,犹豫道:“王爷, 容妃娘娘说了,不让您再去做这种事。”   “本王文不成,武不就,干什么都不行, 还不能有点小爱好?”他不耐烦地摆手道,“去去去,赶紧去。”   随侍太监心里发苦,别人的爱好是吟诗作画,就他家王爷比较特别,喜欢穿上短打布衣,混到市场上摆摊买东西,没事就喜欢跟卖菜的老头老太太聊家长里短。   容妃娘娘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可王爷这毛病,就是改不过来。   下人们没有办法,只能换上粗布衣服,装作商贩跟王爷把摊摆在一起,好保护他的安全。   宁王把小马扎往地方一放,熟练地跟附近小贩打招呼。   “王老二,好长时间都不见你出来摆摊,家里发财了?”旁边卖笋的菜贩指了指天,“这都下午了,摆摊赚不了什么钱啊。”   “前些日子,我弟弟找了个有钱的媳妇,家里宽裕起来了。”宁王双手往袖子里一揣,得意道,“弟媳妇人特别好,买了大宅子让我全家住,可我闲不住,又想念大家伙儿了,就出来摆个摊,打发打发时间。”   “哟,好事啊。”卖笋菜贩羡慕道,“我要是你,就在家当老爷了,还卖什么菜啊。”   “干一行爱一行嘛。”宁王把蜜瓜整整齐齐地摆好,“最近有什么热闹的事,讲出来听听?”   “我看你不是来卖菜的,就是在家闲得无聊,来找咱们说话的。”旁边卖鱼的夫妇闻言笑道,“你还别说,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儿可多了。”   宁王在菜场里人缘极好,一是他从不跟其他商贩抢生意,二是他买的摊位常常不用,别人借去用他也不介意,三是他卖不完的东西,随手就送给大家伙,大方得很。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跟他讲八卦的时候,他听得特别认真,让讲八卦的人非常有成就感。   宁王这一问,顿时引起了大家的话茬,下午菜场的客人少,大家都闲得打瞌睡,能聊天打发时间多好。   于是这个讲谁家男人不是东西,背着媳妇在外面偷吃。那个讲谁家婆婆苛待儿媳,闹得儿媳跟儿子要和离。   最精彩的莫过于东家的儿子,原来是西家的,听得宁王津津有味,当场开了几个蜜瓜分给大家,让大家边吃边讲。   “我最近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你们可别往外瞎传,跟宫里贵人有关,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卖笋菜贩一脸神秘,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装作商贩的宁王护卫面色变了变,宁王顺手又分了一块蜜瓜给菜贩:“快讲讲,咱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就算想传出去,也没贵人听我们的话压。”   “你就可劲儿吹吧,你一个卖笋的,能知道贵人的事?”买鱼妇人啧了一声,“我看你就是想骗王二的瓜吃。”   卖笋菜贩不乐意了,当即便道:“你们知道公主不?”   “知道啊,不就是皇上的闺女么?”   “皇上的妹妹,那也是公主。”卖笋小贩道,“我家有个亲戚,是给有钱人府上倒夜香的,前几天晚上,他看到有个黑衣人,从公主府里跳来跳去。那个黑衣人瞧着身材高大,动作快得很,眨眼都不见了。”   “嚯!”小贩们顿时来了精神,“难道那是公主的……”   底层老百姓,平时没有什么乐子可以消遣,听到谁家有点风吹草动,就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若是贵人的事,那就更有兴趣了。   “听说这位公主的驸马,当年还是什么京城有名的美男子,没想到还是被戴了绿帽子。”大家脑补了一番公主如何偷偷与小白脸幽会以后,“那个驸马不是读书人吗,怎么能容忍这种事?”   眼见这些人越聊越下流,宁王赶紧开口道:“你们也不要瞎猜,说不定是个想去公主府盗窃的小贼呢?”   “哪个小贼会从侧门进出?”卖笋小贩肯定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宁王内心涌出无限的猜测,面上笑着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而且我那亲戚还看到不止一次。”卖笋小贩神秘道,“不过我那亲戚说,昨天下午,那个黑衣人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说不定是那个书生驸马爷知道被公主戴了绿帽子,心里气不过,又不敢对公主发脾气,就只能让人把奸夫抓起来。”   “你是说,那个奸、奸夫,昨天下午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宁王这下不敢吃瓜了,他手上的瓜被吓掉了。   “那还能有假?”卖笋小贩道,“我亲戚对那个奸夫印象深得很,大理寺抓人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不过那奸夫长得倒挺普通,也不知道公主看上了他什么,难道是驸马……不太行?”   驸马行不行不知道,反正宁王心里是惊涛骇浪,连平时最感兴趣的家长里短都听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离开菜场,回家换了身衣服就往宫里跑。   宸阳宫内,昌隆帝正在翻看一份秘报。   “玳瑁太子病逝了。”昌隆帝把秘报递给太子,“朕记得玳瑁国三皇子,也是中宫皇后所生?”   “是,贺远亭与太子皆是皇后所生,玳瑁太子一死,他就是唯一的嫡子。”太子翻看着秘报,玳瑁太子死于半个月前,此刻留在大晋京城的贺远亭知不知道这件事?   若是知道,那他表现得也太平静了。   在太子的印象里,贺远亭是个温吞的皇子,除了相貌有几分可取之处以外,几乎没有闪光点。他如果不说话,都没人能注意到他。   “父皇,我们不是把金珀使臣留下来做客了么?”太子把秘报放到桌上,慢条斯理道,“做主人的,不能对客人厚此薄彼,所以也留玳瑁使臣在京城多住一个月吧。”   昌隆帝笑骂道:“你这是想把那个玳瑁三皇子给气死吗?”   “儿臣好心留他们做客,怎么是气他?”太子笑,“前段时间玳瑁国不是想让我们召见他们,大不了后面一个月,隔三差五召见他们一次便是。”   “你说得有道理,就照你的意思办。”昌隆帝就知道太子想拖住玳瑁三皇子的行程,借此查清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所以并不打算阻拦他的计划。   “陛下,宁王殿下求见。”   “宣。”昌隆帝叹气,这个二儿子平时不爱找他,只有想吃什么或是银子不够花的时候,才会跑来讨好卖乖。   整日里没个正行,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父皇。”宁王走进殿,见太子也在,赶紧把听到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以后顺便道:“儿臣觉得谢驸马有问题。”   “那个卖笋的商贩在哪儿?你可有问清他的亲戚是谁?”昌隆帝神情微变,连坐姿都变了。   “卖笋的商贩当然是在菜场啊。”宁王茫然地看着父皇,似乎在疑惑,父皇为何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昌隆帝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提醒自己,这是亲生儿子,不能骂,也不能打,气坏身体无人替,要冷静,要克制。   “来人,马上去菜场找到这个卖笋小贩,立刻把他跟他亲戚一家保护起来。”太子见父皇气得说不出话,起身走到门口唤来金甲卫,“速速去办,不得延误。另外,尽量掩饰好行踪,不能打草惊蛇。”   “是!”金甲卫领命退下。   听到太子一通吩咐,昌隆帝心情总算平静了些许,好在还有一个头脑清醒的儿子,不然他会被气得英年早逝。   等太子走回来,宁王小心翼翼道:“太子三弟,多亏了你送的瓜,我才能打听到这个消息。”   “太子送你蜜瓜,跟你听到小贩的话,有什么关系?”昌隆帝怀疑地看着宁王:“你去干什么了?”   太子看了眼二皇兄吞吞吐吐的模样,微笑着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仿若不染凡尘的翩翩公子。   “父皇,儿臣……儿臣……”宁王不敢说。   昌隆帝不再理会他,直接把宁王的随侍太监宣了进来:“你来说,你家主子最近都在干什么?!”   随侍太监见到昌隆帝,吓得两腿发软,却不敢出卖自己的主子,整个人抖得犹如寒风中的小草。   “父皇。”看够了这对主仆吓得哆哆嗦嗦的样子,太子才懒洋洋开口道,“二皇兄做事向来稳妥,不会惹出什么大麻烦的。今天若不是二皇兄,我们还抓不住这么大的把柄,您看在他这次立功的份上,就不要责罚他了。”   昌隆帝深吸一口气,也不想当着三儿子的面责罚二儿子,于是道:“不要整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明日就给朕去工部学着做事。工部那边正在忙粮食种子选育的事情,你也跟着一起做。”   这个消息对于宁王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当场哀求道:“父皇,您看儿臣是那种干正事的人吗,为了工部诸位大人着想,请您收回成命吧。”   昌隆帝:“……”   他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才有这样的崽子?   最后在昌隆帝的咆哮声中,宁王哭哭啼啼的走了,还领了份工部的差事。他那悲伤孤单的背影,就像是在纪念自己逝去的悠闲人生。   “父皇,您消消气。”太子给昌隆帝换了一盏茶,“你看天色不早了,儿臣想……”   “什么都别想,在奏折没有批完之前,你哪里都别想去。”昌隆帝冷酷无情道,“媳妇朕厚着脸皮帮你求娶了,私库里的珠宝玉石也被你搬去东宫了,你还想什么?”   太子笑眯眯道:“儿臣想您肚子应该饿了,要不要用点晚膳?”   昌隆帝:“……”   想到儿子关心自己的身体,自己却对他发脾气,昌隆帝有些愧疚,语气柔和下来,让赵三财准备晚膳。   晚膳用完,太子继续笑眯眯道:“父皇,再过几日,宴请诸国就要结束了,转眼又要跟着入夏,夏天过去以后,冬天也不远了。”   “你想说什么?”吃完饭,昌隆帝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作为一个疲惫的老父亲,他已经被儿子们气惯了,所以有着丰富的平复情绪的经验。   “您是不是该帮着儿臣催一催钦天监那边,让他们推算出一个万事皆宜的大喜日子,让儿臣跟福寿郡主成亲?”   “你近几日不是已经往钦天监跑了几次?”昌隆帝叹气,他就知道三儿子突然变得这么有耐性,肯定是有事相求。   “没有您的命令,他们办事松懈得很。”太子道,“儿臣看八月就很好,正是不冷不热的好时候。”   昌隆帝无奈点头:“朕会跟花爱卿、卫爱卿商量此事的。”   “多谢父皇。”太子目的达到,乖乖坐在椅子上,帮昌隆帝把奏折批阅完。   “父皇,夜色已深,您该回寝宫休息了。”太子放下朱笔,搓着手道,“听说这次有些使臣国送了很多漂亮宝石来,儿臣想给媳妇做几套宝石衣服,您看……”   “滚!”   他上辈子到底有多缺德,这辈子才给这几个臭小子当爹?   “谢谢父皇,儿臣这就滚去挑宝石。”作为大晋脸皮最厚的啃老男,太子笑眯眯地往昌隆帝私库走去。   昌隆帝:“……”   作者有话要说:  请问,对大晋皇室的啃老不正之风,如何评判?   太子:谢邀,刚出御书房,人在皇帝私库。啃老一时爽,一直啃老一直爽。 第104章 厚颜无耻   陈老五是个倒夜香的, 这个工作虽然不体面,但是由于愿意干的人少, 所以每个月赚的钱并不少。不过京城里贵人多, 他一般都是晚上才出去做事,白天帮着做家里的活计, 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天还没黑, 他就换上晾在外面的粗布旧衣服,还没来得及出门, 就有几个普通人打扮的男人闯了进来。   他吓了一大跳,正准备大声叫喊, 就被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捂住了嘴巴。   “呜呜呜, 你们想干什么?”他吓得脸都白了, 再看这几个男人身上竟然带了刀,怕自己惹得这些男人恼羞成怒,不敢再出声。   “金甲卫办案, 请您配合。”其中一个男人见他安静下来,掏出身上的令牌, 对他道,“太子殿下要见你。”   “太、太子?”陈老五惊得舌头打结,心里更加害怕了, 难道他前几日说太子要娶的媳妇一定是个大美人这句话,传到太子耳朵里去了?   等陈老五安抚好家人,换上衣服跟金甲卫一起坐上马车以后,发现自己的表弟也在马车里, 正是在菜场卖笋的小贩。   “表哥。”卖笋小贩看到陈老五,心虚得不敢用正眼看他。他觉得自己被抓,一定是因为下午说谢驸马戴了绿帽子。   “怎么你也被抓来了?”陈老五小声道,“听说外面这些人,是太子殿下的手下?”   在普通老百姓心中,太子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神秘又不可侵犯。   “也、也许会没事的。”卖笋小贩哆哆嗦嗦道,“太子殿下未婚妻可是花将军的女儿,花将军那么好,娶他女儿的太子,肯定也是好人。”   陈老五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只好跟着点头。   没过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金甲卫拉开马车门。两人走出来一看,竟然不是皇宫,心里隐隐有些小失落。   不是说太子都住在皇宫里吗?   他们两人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这里是大理寺,心里更加紧张,原来说闲话是要被抓到大理寺的?   两人战战兢兢跟着金甲卫走进大理寺大门,一个金甲卫似乎看出他们的紧张,微笑道:“不要害怕,你们的家人我们已经派人保护起来了。”   这话一出,他们心里更害怕了,怎么连家人都牵扯上了。   卖笋小贩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情绪,噗通一声跪在金甲卫面前:“各位大人,草民错了,草民以后再也不说书生驸马爷戴绿帽子了!”   “什么绿帽子?”一个穿着锦袍的男人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不少人。   买笋小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抬头看进来的人,连哭都忘记了,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总觉得在这样的人面前,太过邋遢都是冒犯。   太子看着这两个傻愣愣的人,道:“你们又不是犯人,跪在地上做什么,起来吧。”   两人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下意识里就选择了听他的话,他们乖乖站起身,虽然有人给他们端来了凳子,他们也不敢坐。   “刚才你说书生驸马带绿帽子,是怎么回事?”太子在雕花木椅上坐下,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贵人,小的都是胡言乱语……”   “说说。”太子饶有兴致道,“孤对这个事有兴趣得很,不会追究你。”   “好让你们知道,这可是太子殿下。”东宫随侍太监一甩拂尘,尖着嗓门道,“你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可不能有半点隐藏,懂吗?”   “太、太、太子?”陈老五脚下一软,又跪了下去。   我的个天老爷,太子殿下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不要紧张,孤只是找你们闲聊几句。”太子让随侍太监扶着这两个百姓坐下,抚着手腕上的珠串,抬了抬下巴:“说吧。”   陈老五不善言辞,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卖笋小贩常年跟市井百姓打交道,见太子是真的对这事有兴趣,当下便开始讲。   他一边讲一边观察太子表情,见太子并没有动怒,反而露出了笑意,顿时明白过来,看来太子也不喜欢这个书生驸马?   于是他开始使出市井里流行的添油加醋大法,把一个黑衣人从公主府出来,说得跌宕起伏,好像整座公主府都已经绿云不散,风都吹不散。   “有意思。”太子笑了两声,把玩手串的动作微微一顿,抬手道:“把那个黑衣人带过来,让他们认认。”   阿大从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这么能说的人。   从他关进这间牢房开始,那个犯人就一直说个不停,就连睡觉的时候,都不忘说几句梦话。   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旁边牢房里的人,竟然都没有意见。   “三十年前我祖上如果不犯事,我现在也是大少爷呢。”   这句话,他至少听了二十遍了。   “唉。”   他已经听了至少五十次叹息了。   “兄弟,你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这个问题他问了至少十遍了。   “哎,我看你长得有几分像前几天来探望云寒的那个兄弟。”犯人敲了敲牢房柱子,把云寒叫过来,“喂,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长得有些像你那个失散多年的兄弟?”   云寒早就被这个犯人烦得不行,头也不抬道:“我没兄弟!”   “话不能这么说,前几天你兄弟还给你送吃的来了。”犯人叹气,“我倒是想有个失散多年的兄弟来找我呢。”   阿大心中一惊,他冒充云寒兄弟时,是易容过的,这个犯人竟然能看出有几分相似?   “你就别做梦了。”旁边一个犯人取笑道,“你关进来好几个月了,有人来看过你么?”   “做个梦都不行么?”犯人摸了摸脖子上的珠子,冷哼,“你们都给我客气点,我祖上是阔过的。”   众人都哄笑起来,也不知道是取笑,还是觉得犯人这句话可笑。   阿大看着犯人脖子上的玉珠,皱了皱眉。   正在这时,他看到几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不知道这些人跟狱卒说了什么,他们便直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出来。”这些人指了指他,打开了门。   好机会!   阿大想也不想,就准备逃走,哪知道这几个人看似懒散,实际上有备而来,当下便把他捆了起来。   “果然是个练家子,逃跑的本领不错。”捆他的人嗤笑一声,把他拖了出去。   这些人都是高手!   阿大心中大惊,这些人是有备而来,难道他的身份被暴露了?   东走西走,七弯八拐以后,阿大被带到一间摆设精致,甚至还点着淡淡熏香的屋子里。   他吸了吸鼻子,这种熏香他在家主书房里闻到过,据说非常珍贵。   屋子四周潜伏着无数护卫,屋子里应该有一个身份十分尊贵的人。   他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男人,没有说话。   太子抬了抬下巴,示意陈老五认人:“你看看,可是此人?”   “对,就是他,就是他大晚上的从公主府侧门出来,神神秘秘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正经男人。”陈老五激动道,“大晚上的,都已经到了宵禁时间了,正经人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出门?”   “好,赏。”太子摩挲着手串,斜靠在椅子上,让大理寺把卖笋小贩跟陈老五带回去,然后懒洋洋地看着阿大,“说吧,你是公主府的什么人?”   阿大沉默不语,他看了眼陈老五,眼中有杀意。   “看别人做什么?”太子眼神一冷,“昨天晚上刺客混入大理寺的事,你可知道?”   阿大仍旧不语。   “孤喜欢有脾气的人。”太子也不动怒,扭头对裴济怀道,“来,替这个人写口供。”   裴济怀拿出了纸笔。   太子:“你可是谢驸马的人?”   阿大沉默。   太子:“谢驸马是不是派你杀谢瑶?”   阿大不为所动。   太子又问了一些问题,阿大都没有出声。   “都记清楚了?”太子把手串戴好,偏头看裴济怀。   “回太子殿下,都已经记录好了。”裴济怀吹干纸上的墨迹,把它交到太子手里。   太子看完以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孤就知道,谢驸马包藏祸心,对皇室不忠。”   “我什么都没有说!”阿大愤怒吼道,“你在颠倒是非。”   “什么?”太子诧异地挑眉,“原来你会说话?”   阿大心头闷了一口血。   “俗话说,沉默就等于默认,孤刚才说的那些你没有反驳,就说明孤的猜测没有问题。”太子把口供记录交还给裴济怀,“封存到大理寺档案馆,留作证据备用。”   “你们诬陷好人!”阿大咆哮。   “孤诬陷谢驸马,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气什么?”太子恍然大悟,“孤又忘了,你是他的属下,自然要替他鸣不平。”   “我与公主府没有关系。”   “你当然跟公主府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你跟谢家有关系。”太子重重一拍椅子扶手,“孤不管你们想干什么,但是在京城这个地方,不是你们玩阴谋诡计的地方!”   阿大冷哼:“你们诬陷忠良。”   “孤是太子。”太子站起身,“孤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谢驸马是忠良,谁承认了?”   “孤说谢驸马包藏祸心,那他肯定就有问题。”   “太子殿下说得对!”东宫随侍太监甲道,“谢驸马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有问题。”   太监乙:“为了脱罪,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放过,真是恶毒,虎毒不食子呢,连畜生都不如。”   太监丙:“私养杀手,他这是想造反!”   “瞧瞧,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太子啧了一声,“可见孤并没有冤枉他。”   阿大:“……”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事情已经问清楚,孤也懒得在这里耗费时间。”太子对裴济怀道,“把这个人好生关押起来,如果他不小心死了,那肯定就是谢驸马想杀人灭口,那他的罪名又能多一条。”   “是!”裴济怀毫不犹豫应下,似乎对太子的行为,没有半点意见。   “太子,你如此草率办案,不怕得到报应吗?”阿大恨恨地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恨不得从太子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孤在伸张正义,问心无愧,就算是有报应,也该落在谢驸马身上,与孤何干?”太子笑了笑,“不要着急,孤整治过那么多人,有谁是被冤枉的?”   阿大心头一震,他虽常年在南方,但是关于太子的流言也听说过。   据说太子脾气非常怪,有时候发起脾气来,不会给人留半分面子。更邪门的是,但凡被他刁难过的人,最后都被查出有重大的问题。   “看在你这么忠心的份上,孤决定早点把谢驸马关进来,好一圆你们的主仆情谊。”太子挑眉,“不要太感谢孤。”   阿大:“……”   怎么不来一道雷劈死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孤向来贴心。   阿大:滚! 第105章 绝配   京城近几天流传着一个十分奇怪的谣言。   茶铺子里, 一些游手好闲的汉子聚在一起喝茶聊天。   “你们听说没有,今天一早公主府去了好几个大夫, 据说是谢驸马身体出了问题。”   “难道是不太行?难怪公主宁可养一个其貌不扬的面首, 都不要他呢。”   “你们这些消息已经落后了。”一个汉子满脸神秘道,“听说那个谢驸马, 疯了。”   “什么, 被绿帽子气疯了?”茶客们顿时来了兴致,“真的还是假的?”   “那还能有假?”汉子把胸膛拍得啪啪响, “我家里的亲戚,是开药房的, 听说公主府这两日四处求医问药, 就是为了治谢驸马的疯病。”   “被戴绿帽子, 气疯了?”一时间,众人不知道该看笑话,还是同情这位驸马了。   “谁知道呢。”汉子摇头, “反正人已经疯了,听说那位公主还在哭呢。”   “不对啊, 若是公主不喜欢他,他疯了不是更好?”   “那倒也是,难道不是因为绿帽疯的?”   事实证明, 普通百姓最感兴趣的还是绿帽,至于谢驸马身份如何,才华如何,他们并不在乎。   他们甚至有些可惜, 无法看到这位驸马爷发疯的样子。   “什么,谢驸马疯了?”花琉璃听到这个消息,觉得有些奇怪,前两天这位驸马才去东宫门口跪着装可怜,明明是个擅于隐忍的人,怎么一言不合就疯了?   “为什么疯?”花琉璃惊讶得连早饭都没心思吃了:“总不能因为太子让他跪了,他就开始装疯卖傻吧?”   现在只要这些人闹幺蛾子,花琉璃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些人又想暗算太子?   “在皇家,疯不疯不重要,真疯还是假疯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疯了后想干什么。”卫明月看了眼花琉璃碗里没有动多少的食物,“好好吃饭,我看你是被太子惯坏了,吃个东西越来越挑嘴。”   “女儿只是有些好奇。”花琉璃赶紧扒了两口饭,试图在父母这里打听点消息:“爹爹,娘亲,你们说谢驸马想干什么?”   “谢聘心思十分复杂,是个深藏不漏的人。”卫明月淡淡道,“就算是乐阳公主疯了,他都不会疯。”   “他就是个表里不一,好色之徒。”花应庭冷哼一声,“装模作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哪里比得上你爹的一半?”   “爹爹,你不要说笑了。”花琉璃被花应庭逗笑,故作严肃道,“在女儿看来,他根本不配跟爹爹对比。”   “听到没有。”花应庭用小眼神看卫明月,“咱们闺女多有眼光。”   花长空看腻了亲爹争风吃醋的场面,放下筷子道:“父亲,母亲,我吃完了。”他进了翰林院当值,每天都要准时去。   “路上小心。”卫明月起身替儿子整理了一下衣襟,“翰林院可有人欺负你?”   “您放心吧。”花长空偷偷看了眼花应庭,在卫明月耳边小声道,“翰林院有几个老翰林,提到你就赞不绝口,对儿子好得很。”   卫明月笑着拍他的肩:“促狭!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家里。”   “是。”花长空作了一个揖,笑着看了眼向花琉璃,“小妹,今天你一个人在家,不要出去惹事。”   自从跟太子定亲以后,他发现妹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带着太子一起……捣乱了。   恐怕陛下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儿子被琉璃带坏了。   “我今天有事要办。”花琉璃放下筷子,一脸神秘。   “何事?”   “正事。”花琉璃眨了眨眼,“你们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她要去办的事,还真与乐阳公主府有关。   等家里人都出了门,她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坐上了去大理寺的马车。   现在整个京城都流传着谢驸马被戴绿帽子的故事,花琉璃坐在马车里,都能听到一两句流言蜚语,也不知道谢驸马现在是什么感受?   到了大理寺,花琉璃刚走下马车就听到了争吵声,她抬头看到了神情焦急的谢世子。   谢世子只有十多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没有长开的婴儿肥,虽然相貌普通了一点,但白白净净并不让人讨厌。   就是身上那股纯真劲儿,一点都不像谢驸马与乐阳公主的孩子。   看现场的情形,应该是谢世子想进去探望谢瑶,但是被大理寺的人拦下了。   “福寿郡主。”谢世子察觉到身后的异样,扭头一看,见来人是花琉璃,面上一喜:“福寿郡主,请你帮我向这几位大人求求情,让我看一眼二姐。”   “世子,你可知谢二小姐要杀的是太子,当日我差点死在刺客剑下?”花琉璃捂着受伤的手臂,“直到现在,我的手臂还不能用力。世子让我这个受害者,来帮你求情,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谢世子顿时面色通红,低着头吱吱呜呜地向花琉璃道歉。   “世子请回吧,虽然陛下没有禁了你的足,但你此刻在京城里走来走去也不妥。”花琉璃道,“听闻谢驸马病了,可用了药?”   “多谢郡主关心,家父已经请医用药,大夫说需要到他熟悉的地方静养,不能再受刺激。”想到神智失常的父亲,谢世子面色惨白。他实在没有想到,优雅的父亲,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既然如此,驸马就在京中好好修养,京城里的御医医术高强,定会让驸马痊愈的。”花琉璃福了福身,“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   “郡主慢走。”谢世子想拜托花琉璃帮家里求求情,希望她能帮着说服陛下,让父亲回南方治病。可是想到二姐曾想杀了这位郡主,他就开不了这个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婢女的簇拥下,走进大理寺。   “这两日有恶人潜入大牢,为了这些犯人的安全,这两日没有安排他们出去做劳役。”狱卒一边引着花琉璃往里走,一边解释今天牢房里为什么人满为患。   花琉璃跟着狱卒走了一段路,在一个十分隐蔽的角落,看到了被关押的谢瑶。现在的谢瑶,看起来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憔悴很多。   失去了华服美食与胭脂水粉,谢瑶原本有七分的美色只剩下两分。   看到花琉璃出现,她竟然没有露出更多的表情,只是隔着围栏冷冷看着她,眼里是冰凉的恨意。   “谢二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花琉璃笑了笑,“好几日没见,你想我了吗?”   谢瑶:“贱人!”   “裴大人。”一个属下匆匆跑到裴济怀面前,“福寿郡主去见谢瑶了,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想起上次福寿郡主与太子把谢瑶气得晕了过去,裴济怀拿笔的手一顿,只考虑了三息时间,放下手中的笔:“本官过去看看。”   “谢二姑娘,令尊怎么说也是南方有名的才子,你怎么一出口就说粗鲁之言?”花琉璃诧异地看着谢瑶,“谢二姑娘虽然没怎么想我,我却很想你呢。”   谢瑶冷眼看着装模作样的花琉璃,忽然道:“你以为太子喜欢的是你吗?”   花琉璃笑:“殿下说了,此生只爱我一人,再看不见其他女子。”   “你若是见过我的姐姐,就不会说这种话了。”谢瑶恶意笑道,“她比你更柔弱,比你更美,你以为你是太子表哥的心上人,实际上只是我姐姐的影子罢了。”   跟在花琉璃身后的鸢尾与玉蓉微微变了脸色。   “谢二姑娘真会说笑,如果殿下喜欢令姐,令姐香消玉殒后,他应该拿你当替身才对,为何会喜欢我?”花琉璃轻笑出声,“我知道二小姐嫉妒我,所以我不会跟你一般见识。”   谢瑶脸颊上的肉抖了抖:“你就自我欺骗吧。”   “人家就算要做影子,也是做太子殿下的影子,从此我们便如影随形,永不分离呢。”花琉璃羞涩一笑,“哎呀,这样的甜蜜,你是体会不到的。”   谢瑶面色扭曲了片刻,随后恢复正常:“哼,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   没想到被自己上次刺激过后,谢瑶的接受能力变强了,她遗憾地叹息一声,轻笑道:“谢二小姐以为我今天来,只是为了想气你?”   “不然呢?”谢瑶冷嗤一声,贱人就是贱人。   “谢二小姐,你可知道昨天晚上闯进大理寺的人,想干什么?”   谢瑶眼睑颤了颤,没有说话。   “虽然不知道二小姐为何在家里不受重视,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会可怜到这个地步,连你的亲生爹娘都想杀了你。”花琉璃摇了摇头,“其实仔细想想,我也不该来气你,像你这么可怜的贵族姑娘也不多了。”   “长得没有姐姐漂亮,又没有弟弟受父母疼爱。做错了事,父母不仅没有帮你说一句话,还派杀手来杀你灭口。”花琉璃在椅子上坐下,怜悯地看着谢瑶,“像我这种被家人捧在掌心宠大的人,实在无法想象你过着怎样的生活。所以实在好奇得很,要不你给我讲讲?”   “你是在故意激怒我?”谢瑶双手握成拳,面上却没有半点表情,“你死心吧,我不会上当的。”   “难道你以为我过来,是想在你这里知道什么?”花琉璃愣了愣,随即大笑出声,“天啦,谢二姑娘,究竟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你很重要的错觉?”   “你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弃女,能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花琉璃笑了笑,眼角眉梢皆是对谢瑶的轻视。   “你在牢中关了这么多天,贵府可有人来探望过你?”   谢瑶反驳:“难道不是你们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进来?”   “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开心一点的话,那你就这么认为吧。”花琉璃同情地看着谢瑶,“百国宴那天早上,令尊令慈在东宫门口跪了好几个时辰,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尽管无数次在心里提醒自己,花琉璃有可能在骗自己,但谢瑶仍旧忍不住开口问:“他们提了什么?”   “他们说……”花琉璃语气顿了顿,扭头看了眼赶过来的裴济怀等人,慢吞吞道,“他们说你罪无可赦,不会替你求情。但谢世子是无辜的,希望陛下与太子殿下能饶了谢世子。”   “不可能,你骗我……”谢瑶喃喃道,“你在骗我。”   “你被大理寺带走那天,乐阳公主可有拦住大理寺的人?”花琉璃叹口气,“我可是听说,你是在自己院子里,被带走的。”   谢瑶想起自己被带走的那天,母亲确实没有怎么拦大理寺的人。   刹那间,母亲骂她的画面,众人围着姐姐讨好的画面,还有父亲抱着小弟弟的走来走去,连她摔倒都没注意到的画面,就像是挥不去的魔咒,不断地涌进脑海里。   “你信不信都没关系,反正你已经被判了斩首,不久之后就要推去菜市口斩首了。”花琉璃叹息,“也许没了你这个不省心的女儿,你家中二老,还有你弟弟,才能过上安静的日子。”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谁能想到你这个女儿,会胆大到安排杀手刺杀太子呢?”花琉璃站起身,“如果我是他们,也会急急忙忙离开京城,回到南方,宁可当做从来没有生过你。”   “你说他们要回去了?”谢瑶瞪大眼睛看着花琉璃。   “是啊,昨天乐阳公主连夜给陛下写了奏折,说她与谢驸马身体不适,要回南方休养。”花琉璃指向站在一边的裴济怀,“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不信的话,你可以问裴大人。”   谢瑶扭头看向裴济怀,似乎想从他口里知道真相。   “乐阳公主确实给陛下写了一道奏折,希望与谢驸马回南方养病。”裴济怀面无表情道,“而且乐阳公主还说,希望能越快越好。”   他看了眼面带怜悯的花琉璃,忍不住想,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比福寿郡主,更适合太子的女人了。   这两人,天生绝配。   谢瑶表情扭曲起来,他们想杀她灭口,失败以后就想抛弃她?!   他们舍不得弟弟,那她就拉着全家一起死!   作者有话要说:  乐阳公主府:谁考虑过我们的感受?! 第106章 差远了   “那些杀手不是我在外面请的, 是谢家私养的。”谢瑶一句话,让大理寺所有人都来了精神, 裴济怀下意识从怀里掏出了口供记录册。   “你们想要我说也可以, 但我有个要求。”谢瑶指着花琉璃道,“她必须给我道歉。”   “我有哪里做错了?”花琉璃理直气壮地眨了眨眼, “你不说就算了, 反正受委屈的人又不是我。”   说完,也不等谢瑶反应, 转身就就走。   大理寺的人敢拦吗?   他们不仅不敢拦,还笑着把人送出门。   “福寿郡主。”裴济怀问花琉璃, “您知道这样会让谢瑶说出事实真相?”   “什么真相?”花琉璃诧异道, “办案有你们大理寺, 我不过是与谢瑶有些过节,故意过来气她的。”   说到这,她害怕道:“我真没有想到, 谢家竟然如此大胆,敢私养杀手。裴大人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 保护皇室的安全。”   裴济怀看着一脸害怕表情的福寿郡主,拱手行礼:“请郡主放心,属下一定会把此事查得清清楚楚。”   “那就太好了。”花琉璃放心一笑, “爹爹与娘亲都说,大理寺办案是最厉害的。”   裴济怀面上露出笑意:“两位将军谬赞了。”   送走花琉璃,裴济怀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转身走进牢里,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谢瑶:“谢姑娘,你若是知道什么,就尽快说。如果你说出来的消息有用,本官可以向陛下请奏,饶你不死。”   “真的?”谢瑶看着裴济怀。   “谢姑娘若是不相信本官,本官也没有办法。”   谢瑶敛下眉:“我说过了,只要花琉璃给我道歉,我就说出真相。”   “看来谢姑娘并不想配合我们。”裴济怀合上口供登记册,语气淡淡,“既然这样,我们可以等谢姑娘想清楚,再来谈这个事。”   “不过……”裴济怀慢悠悠道,“希望你尽快在乐阳公主与谢驸马离京前想清楚,不然你说的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处了。”   让福寿郡主向一个罪犯道歉?   别说他们大理寺开不了这个口,单说太子殿下那一关,他们就过不去。若让太子殿下知道,他们大理寺从上到下都会跟着倒霉。   裴济怀转身走出牢房,他的手下叹口气,对谢瑶无奈道:“谢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家大人脾气,他平时很少主动替犯人求情的。这次难得破了例,你却提这种过分的要求,这不是故意惹怒我家大人吗?”   谢瑶只觉得可笑,她身为公主的女儿,到了这个时候,竟然需要一个大理寺的官员替她求情。   可是事到如今,除了把希望放到大理寺少卿身上外,她已经别无她法。亲生爹娘怕她说出家里的秘密,宁可杀了她,也不想办法把她从牢里救出去。   也许在她不能嫁给太子以后,她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想到自己死后,家里人快活生活在一起的画面,谢瑶被无尽的恨意掩埋。   既然他们不愿意护着她,她又何必替他们着想?   “郡主,前面好像是太子殿下的车架。”   马车停了下来,花琉璃掀开帘子望去,刚好遇到太子也掀起了帘子。   太子见到花琉璃,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对她招手道:“琉璃,来。”   花琉璃爬到太子马车上,占据了最舒服的位置,懒洋洋道:“殿下,还是你的马车坐起来最舒服。”   “那你早点嫁给我,嫁给我以后,我所有东西你都能用了。”太子随时随地都不忘催婚。   花琉璃:“……”   好好一个美男,怎么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一个催婚狂魔?   “这个时候,你去哪儿?”花琉璃有些好奇,“前几天东宫的几个官员遇到我,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好像我是带坏你的妖妃,让你不理政务。”   “詹事府的那些官员脑子不正常,不用理他们。”太子看到那几个天天提醒他,要小心这个,防备那个的官员就头疼。   虽然他们是番好意,但是按照他们的想法,他不把几个兄弟通通踩在脚下,就不算是合格的太子。   他确实不喜欢这些兄弟,但把他们踩在脚下,又有什么意义?   “谢驸马病重,父皇让我代他去探望。”太子叹了口气,“谢驸马也算是个有才华的人,没想到说疯就疯了,让我感到十分地遗憾。”   花琉璃忍着笑意道:“殿下不要太过担心,京城御医这么多,一定会治好他的。”   此时此刻的公主府,上至主人,下至仆人心情都不太好。明明他们家驸马爷是因为女儿刺杀太子一事,又气又难过,加上在宫里受了太子侮辱,才会变得神智失常,也不知道外面是哪些刁民乱传谣言,说是……说是……   公主与驸马感情好得很,这些乱说话的贱民知道什么?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解释,外面的人都露出一脸“我懂我明白”的微笑,嘴上说着同情驸马,转头就看起热闹。   京城里的这些百姓,实在是不要脸。   乐阳公主早就哭成了泪人,整整一天都没吃下什么东西,听大夫说,这种癔症要去熟悉的地方治疗,她连夜写了奏折,希望皇兄能恩准他们一家回到南方。   “公主,驸马又不好了,他说自己是小鸟,但他的孩子丢了,要去屋顶找孩子。”   “什么?”乐阳匆匆跑出院子,就见谢驸马披头散发地在房顶走来走去,她不敢大声叫喊,只好强忍着泪水:“不是让你们看好驸马吗?”   “你是谁?”谢驸马看到乐阳,温柔笑道,“请问,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我知道,你下来我就告诉你。”   “好。”说着,谢驸马就要挥着双臂往下面跳。   乐阳公主吓得尖叫一声:“不要!”   “怎么了?”谢驸马疑惑地看着乐阳公主,似乎在看一个阻拦他飞翔的恶人。   乐阳公主已经泣不成声,语不成句。   花琉璃踏进公主府大门,看着痛哭的乐阳公主,停下了脚步。她一直以为乐阳公主是个自私的女人,因为她提到失去的大女儿时,哭得十分虚假。她的二女儿被关进大理寺后,她也只是表面悲伤,看不出有多少真感情。   但是今天的乐阳公主,却推翻了她以往的看法。   乐阳公主对谢驸马的感情是真的,没有掺杂半点虚假。   抬头看向在屋顶装疯卖傻的谢驸马,他好像并没有看到乐阳公主的悲伤,反而做出更多常人不会做的举动。   “你没有骗我,我的孩子果然在这里。”谢驸马看到走进来的太子与花琉璃,眼神落到花琉璃身上:“乖女儿,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跟着花琉璃与太子一起进来的下人们变了脸色,这谢驸马是在占福寿郡主的便宜啊!   “乖女儿,你快飞上来,爹爹带你去云上面摘星星。”谢驸马笑呵呵地看着花琉璃,“来,快过来。”   “您忘了,我还不能飞吗?”花琉璃弯了弯嘴角,“你可以现在就飞下来,带我上去。”   “好。”谢驸马作势就要跳下来。   “不要,求求你,不要!”乐阳公主的厉吼声,阻止了谢驸马的动作。好在此时已经有下人爬上了屋顶,把谢驸马一把按住了。   乐阳公主擦去脸上的泪,恨恨地看着花琉璃:“福寿郡主,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家驸马?”   花琉璃挑眉:“无冤无仇?”   “你的女儿差点杀了我的男人,你好意思说我们无冤无仇?”花琉璃冷笑,“子不教,父之过,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   说完,她抬头看向被压在屋顶上的谢驸马:“你还说要带我去天上摘星星,这个女人欺负我,你都不管?”   乐阳公主没想到花琉璃竟然这么无耻,紧紧拽住手帕,恨不能挠烂花琉璃的脸。   “你这个恶毒的疯婆子,放开我的女儿!”谢驸马挣扎着从房顶上滚下来,好在公主府下人趁他不注意时,在地上铺了很多柔软的被子,不然他要摔个结实。   平日里谢驸马斯斯文文,发了疯以后,竟变得力大如牛,几个下人没有拦住他,让他直冲冲跑到了乐阳公主面前。   还不等乐阳公主反应过来,他就一巴掌挥了过去。   乐阳公主愣愣地看着挥过来的巴掌,没有半点反应。   “好了。”花琉璃伸出手,拦住了谢驸马的动作,“身为一个公畜牲,你怎么能欺负女人呢?”   谢驸马赶紧放下手,“乖女儿,爹爹错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放了她。”说完,就试图去抓花琉璃的手。   太子注意到他的动作,想也不想就迈开腿踹过去,把谢驸马踢翻在地。   “驸马。”乐阳公主心疼地扑到谢驸马身上,把谢驸马拦在自己身后,愤怒地看着太子:“太子,就算你恨谢瑶,也不要做得如此绝情,他是你的姑丈。”   “姑姑,孤看姑丈发疯想要伤害你,孤才出手相助。”太子抖了抖衣袍,“孤的一片好心,却被姑姑如此曲解,孤心里很是难受。”   “不用你管。”乐阳公主恨恨道,“你们今日谁敢伤害驸马,我就跟你们拼了。”   花琉璃看着拼命想保护谢驸马的乐阳公主,蹲在她面前:“他刚才为了我一个外人,想要伤害你,你还这么护着他?”   “驸马只是得了癔症,平日又怎么舍得伤害我?”乐阳公主把谢驸马藏在身后,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太子:“太子,我知道谢瑶做错了,我不敢替她求情,但驸马是无辜的,请你放过他吧。”   太子面无表情地道:“姑姑,孤什么都没做。”   “那你放我们回南方好不好?”乐阳公主急切道,“只要你愿意放驸马回南方养病,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你。”   “即使让你舍弃公主之位?”太子看着躲在乐阳公主身后傻笑的谢驸马,“你也愿意?”   乐阳公主面色一白,她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良久后抖着嗓子道:“我、我愿意。”   “你是谁?”谢驸马忽然一把推开乐阳公主,“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离我远一点,不要伤害我的乖闺女。”   “我才是你的妻子!”乐阳公主情绪忽然崩溃了,她死死抓住谢驸马双臂,神情狰狞道,“是我为你生儿育女,你为什么要把那个贱人生的孩子,认作你的女儿?难道你连疯了,都忘不了她吗?!”   谢驸马被乐阳公主的尖叫声吓住了,他闪躲着往后退了几步:“你、你别过来,我的娘子很厉害的。”   “你、你……”乐阳公主泪如雨下,哽咽道,“这么多年的温情,你都是在骗我吗?”   花琉璃皱了皱眉,这个谢驸马故意这样装疯卖傻,是想干什么?   乐阳公主双目赤红地看向花琉璃,恨声道:“你跟你那个贱人娘一样,你娘勾引我的男人,你又勾引我女儿看中的男人,都是贱人!”   太子冷着脸开口道:“姑姑,你虽然是皇家公主,但也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卫将军的丈夫是赫赫有名的花将军,与你男人没有关系。当然,你男人当年勾引卫将军失败,卫将军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是他魅力不够,与卫将军有什么关系?”   “至于你的女儿……”太子啧了一声,“京城里看中孤的女人不少,你的女儿就算排队,也轮不到她排第一。”   “孤好不容才凭着美好的内涵,夺得福寿郡主的芳心,你说这种话,是想破坏孤与未婚妻的感情?”太子冷着脸,“这样孤就不高兴了。”   “总不能因为你得不到谢驸马真心,就迁怒别人。”太子嗤笑一声,“依孤来看,你丈夫的姿色风度与花将军相比,可差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岳父岳母,你们看孤舔的姿势标准吗? 第107章 招了   大概是因为太子的话实在太过气人, 乐阳公主气极之后,竟然神奇地冷静了下来。她让仆人们把驸马扶回房间, 擦干脸上的泪痕, 面无表情地请太子与花琉璃去前殿落座:“太子今天来鄙府,是为了探病, 还是为了看热闹?”   “父皇听说驸马病了, 就让孤代他来探望一番。”太子见乐阳公主连茶都不愿意给他倒一杯,“孤看驸马病情严重得很, 不宜远行,就留在京城慢慢养病吧。姑姑你也不用担心药材跟大夫, 万事还有父皇与孤。”   乐阳公主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皇兄为了仁德之名, 表面对兄弟姐妹们好,实际上呢?她跟驸马在东宫门口跪了那么久,皇兄不仅没有派人来劝阻太子, 反而撤去她长公主封号。   既然彼此都是面子情,就不要说什么“万事有我的话”, 实在太可笑了。   她抿了抿嘴唇:“大夫说,驸马的癔症,更适合在熟悉的环境养病。”   “京城公主府他居住的时间并不少, 也算得上是熟悉的环境。”太子半点退路都不给乐阳公主留,“更何况,南方的那些大夫,医术怎么能跟太医院的御医相比?”   “能进太医院的大夫, 都是世代从医,治过各种疑难杂症的名医。”太子换了一种语气,“孤知道你现在对孤有怨言,实际上孤对你们一家也没什么感情可谈,不过看在父皇的份上,孤最后一次好言劝你。”   “南方郡县的大夫厉害还是太医院的御医厉害?京城的药材更齐全,也更安全。”太子轻轻摩挲着手串,“退一万步说,谁也不知道姑丈的病什么时候能好,谢家旁支众多,难保没有起其他坏心思的人,你们离京城这么远,万一发生什么事,宫里想保护你们一家,都来不及。”   “你是公主,是姑丈的娘子,如果连你都不能冷静地替他考虑,还有谁能全心全意保护他?”太子似笑非笑,“难道靠那些心思复杂的谢家亲眷?”   乐阳公主没有说话。   她心里清楚,太子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谢家在南方势大,与当地望族同气连枝,如果他们真的起了歹意,失去了皇家庇佑的她,保护不了驸马,也保不了他们的孩子。   “你跟姑丈就安心在京城养病,出京的话不要再提。”太子站起身,“父皇不答应你这个要求,也是为你好。”   乐阳抬头看太子:“当真是为了我好?”   太子语气平淡:“再怎么样,你也是姬家子孙。”   乐阳怔怔地看着太子没有说话,她呆滞地坐在椅子上,直到太子带着花琉璃离开,也没有回过神来。   “公主殿下。”在驸马身边伺候的小厮匆匆过来,满脸急切:“太子可同意让驸马回南方养病了?”   乐阳公主缓缓摇头,失魂落魄道:“好好照顾驸马,回南方的事情,不要再提。”   “可是大夫说了,驸马这种癔症,必须要回熟悉的环境才能缓解。”小厮急了,“若让驸马继续留在京城,小奴担心驸马的病情会加重。”   “留在京城不是更好?”乐阳公主自嘲笑道,“在这里,有最厉害的御医,还有……他最喜欢的女人。”   这些年来,驸马从没在她面前提过卫明月,她以为他早就放下了,没想到他换上癔症后,竟然把卫明月的女儿,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原来在他心里,是想跟卫明月生儿育女?   那她又算什么?   这么多年的甜言蜜语,全都是哄骗她的吗?   为了这个男人,她与同父妹妹反目成仇,放下自己的骄傲远嫁他乡,可这一切,都比不上一个多年没见的卫明月。   还是说,男人总是最在乎没有得到的女人?   乐阳知道自己应该恨那个跟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可她恨不了,所以唯一恨的人只有卫明月。   她恨不得这个女人死。   当天中午,宫中就派了大量的禁卫军,把乐阳公主府保护得结结实实,对外宣称是谢驸马病重,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所以才派人保护。   可是乐阳公主府的下人很快发现,他们不能出门了。他们缺什么,要什么,全由殿中省的人送进来,但没有一个人能够出去。   整座公主府,就像是一潭死水,突然死寂下来。   “我被姬元溯骗了!”乐阳公主看着被看守得密不透风的公主府,气得砸了屋子里的摆件,“皇兄想要软禁我!”   什么为了驸马的病情,为了她的安全,都是骗人的鬼话。   他们只是不想放他们回南方。   难道、难道皇兄已经知道,谢家为了宣扬自己的思想理念,在京城安排了自己的人脉?   想到这点,她顿时坐立不安起来,让人把谢世子叫了过来,神情凝重道:“我儿,若是我与你父亲出了什么事,你就去宫里求见太后。当年你外祖母在宫里,与太后娘娘是好姐妹,你皇舅登基时,你外祖母还帮过忙。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他们不会太过为难你。”   “母亲,发生了什么事?”谢世子疑惑地看着乐阳公主,“为什么外面围了那么多禁卫军?”   “你还小,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乐阳公主摸了摸谢世子头顶,“若不是你那个蠢货二姐,家里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只可怜我的儿……”   “母亲,二姐刺杀太子,确实是大罪。等皇舅查明事情真相,就算降罪下来,也不会要了我们的性命。”谢世子见母亲哭得双眼红肿,连忙安慰道,“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你不要哭坏了身子。”   看着对所有一切还懵懂无知的儿子,乐阳公主强忍住眼泪,深吸一口气道:“等下我就去写奏折,请皇兄与太后收留你在宫中读书,不管后面发生了什么,你都要乖乖听太后的话,哄她老人家的开心,明白吗?”   “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要吓我……”   “不要怕,没事。”乐阳公主笑了笑,“我就是觉得,与其一直留在南方学习,也许皇家学院更适合你。”   “好了,你回去好好收拾东西,说不定明天就有人接你进宫了。”乐阳这些年敢横行霸道,就是因为她知道,太后与皇兄都是念恩的人,当年她母妃帮过太后,以太后的性格,肯定不会让她吃亏。   这些年来,她受惯了众人的吹捧,从未受过委屈。   临到落难,她突然就冷静下来,也想通了很多东西。   早知道二女儿会惹出这么多麻烦,她宁可让她死在南方,也不会带她到京城来。若不是谢瑶惹出这么多事,那般风光霁月的驸马怎么会疯,她又怎么会让最疼爱的儿子,在太后面前讨好卖乖,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写好给太后的信,乐阳公主却发现,她的信送不出去。府中的人出不去,禁卫军根本不听她的命令,在这些禁卫军眼里,她这个公主毫无用处。   捏着信封,她看着守在门口的卫兵,咬了咬牙,正准备撒泼打滚都要把这封信送到宫里时,有人骑着一匹威风凛凛的骏马而来。   来人穿着深色锦袍,胡须剃得干干净净,五官俊挺,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多岁的年龄。   乐阳却清楚,这个骑在马背上的男人,早已经年过四十,只是看起来不显老而已。   她恨卫明月,也恨卫明月的男人,可悲的是,这个时候,她只有弯下头颅,请花应庭帮忙。   “花将军。”隔着禁卫军手中的刀,乐阳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叫住了花应庭。   花应庭扭头看了眼乐阳公主,让马儿哒哒地离乐阳更远一些,才开口:“请问公主有何吩咐?”   “不敢。”乐阳朝花应庭福了福身,哀求道,“我有一封信想要交给太后娘娘,请将军帮我代为转交。”   “公主殿下,末将身为男子,带信去后宫恐怕不太合适。”花应庭往后看了看,“不过末将的夫人倒是可以帮这个忙,不如你与末将的夫人商量此事?”   乐阳猛地回神,才看到后面不远处,卫明月穿着男子劲装,笑盈盈地骑在马背上。   她刚才狼狈求人的模样,都被卫明月看见了?   乐阳紧紧捏着手中的信,良久后才缓缓朝卫明月一福:“请……卫将军帮我转交一下这封信。”   “公主太过客气了。”卫明月侧了侧身子,避开乐阳行的礼。她跳下马背,走到乐阳公主面前,接过她手里被捏皱的信,转身就准备走。   恰在此时,大门里突然跑出一个人,他似乎想冲到卫明月面前,可惜被禁卫军拦了下来。   “驸马?”乐阳看到谢驸马瞧卫明月的眼神,心中犹如万箭穿心,她狠狠瞪了一眼看守驸马的小厮:“带驸马回去。”   “夫人,你是来找我们女儿的吗?”谢驸马话音刚落,一把刀鞘直袭他胸膛而来,谢驸马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刀鞘砸倒在地。   “对不住。”花应庭跳下马,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刀鞘,“这把刀鞘有些问题,谢驸马可还好?”   敢装疯卖傻占他娘子便宜,打不死他。   “咳咳咳咳。”谢驸马咳嗽两声,忽然坐地大哭起来,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乐阳看着他这样,心疼不已。   “噫。”卫明月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原来这个披头散发的丑男人就是谢驸马?这么多年不见,他怎么变这样了?”   乐阳脸上的泪水瞬间凝固,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男人,竟被卫明月说丑?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卫明月朝乐阳公主抱拳道:“抱歉,末将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请公主见谅。也许不是谢驸马长得丑,是末将眼神儿不好,公主不用把末将的话放在心上。”   乐阳觉得卫明月在羞辱她。   卫明月三步并作两步翻身上马,一副很害怕被谢驸马碰到衣角的模样:“请公主放心,末将这就把你的信送进宫。”   有求于人,乐阳公主什么都不能说。她看着神采飞扬的卫明月,默默咽下心头翻涌的委屈与愤怒,咬牙切齿道:“多谢卫将军。”   “公主殿下不用客气,末将告辞。”卫明月拱了拱手,“哦,刚才的话还请公主不要介意。”   乐阳:“……”   你少提两句,我就可以假装不介意了!   谢瑶改变主意的速度很快,快得裴济怀刚走出大牢,就被叫了回来。   随着谢瑶供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裴济怀面色也越来越凝重。如果谢瑶提供的这些消息都是真的,谢家至少从几十年前就开始计划了,能隐忍这么久,这个家族也真能沉得住气。   事关皇室,裴济怀不敢耽搁,记录好以后,就匆匆进宫面见陛下。这个案子牵扯得太大,他们大理寺已经不敢单独处理了。   花琉璃与太子刚在东宫吃完饭,宸阳宫那边就派人来请太子过去。   “现在?”太子看了眼花琉璃,起身道,“你们先回去,孤与福寿郡主稍候就到。”   “为什么我也要过去?”花琉璃疑惑。   “等下卫将军与花将军也会进宫,人多热闹。”太子还想趁着两边的人都在,提一提成亲的事。   太子带着花琉璃走进宸阳宫正殿,没想到除了未来的岳父岳母外,大理寺的张硕与裴济怀也在,他皱了皱眉:“儿臣参见父皇,您脸色如此难看,发生了什么事? ”   “谢瑶招了。”昌隆帝见太子与花琉璃进来,对太子道,“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个。”   太子翻看完内容,冷笑:“真是异想天开,荒唐得可笑。”   大晋读书人那么多,就算想要青史留名,靠的也是文采或是治理政事之能,谢家想的怎么全是不靠谱的歪点子?   恐怕他们真正想要的不是名,而是权!   作者有话要说:  卫明月:莫挨我! 第108章 恩科   站在一堆神情凝重的人里面, 花琉璃觉得自己跟他们有些格格不入。她把眼神投向太子,想让太子给她一些提示。   太子直接把谢瑶的口供递到了花琉璃面前。   花琉璃没有伸手接, 她只是朝廷加封的非皇室郡主, 朝政之事按理是不能多看的。   “花家小丫头,你也看看。”昌隆帝想得比较直接, 花琉璃是他未来儿媳妇, 作为太子妃,多接触一点这些东西也好。太子这么懒, 有太子妃管着,说不定能勤快一点。   “臣女冒犯了。”花琉璃朝昌隆帝行了一礼, 优雅地从太子手里接过口供, 快速看了起来。越看她越觉得迷糊, 谢家人因为崇尚玳瑁的礼仪之风,所以一直想更改大晋的礼仪标准?可是让谢家失望的是,不仅先帝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当今陛下登基以后,也拒绝了。   当今陛下不仅拒绝了谢家提议, 还提拔卫明月做女将军,统领几万大军,这让谢家觉得, 昌隆帝在故意跟他们作对,不采纳他们的建议便罢了,还故意让女人掌权。   对昌隆帝心怀不满的他们,不仅偷偷与残余势力勾结, 收买人心,还与玳瑁国有过往来。可惜谢瑶在家中不受重视,不能知道太多隐秘的事,所以也不清楚与谢家有来往的玳瑁势力是谁。   花琉璃有些不太理解他们的脑回路,折腾这么多,就为了更改礼学?   人的本质不是追名逐利吗,做这种事,对谢家好处不大啊。她把口供还给太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难道是因为她脑子太正常,所以才无法理解他们?   她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神情平静的娘亲,觉得这个时候不说话最好。   但是可能因为昌隆帝对这个儿媳妇格外满意,所以尽管他心头有怒火,却笑容温和地问花琉璃:“花家小丫头,这事你怎么看?”   裴济怀都已经跟他说了,若不是有福寿郡主去大理寺刺激谢瑶,谢瑶不会这么快就松口说出谢家的秘密。   “陛下,臣女不懂朝政大事。”花琉璃羞怯一笑,看起来十分胆小,“在臣女看来,谢家敢私养杀手,还刺杀太子,那就是谋害皇室的大罪。”   昌隆帝一听就明白过来,花家丫头还在记恨太子差点遇刺这件事。   做父亲的,谁会不喜欢一个全心全意护着自家孩子的儿媳妇?   昌隆帝大笑出声,点头道:“福寿郡主说得有道理。”   花琉璃茫然,她说什么了,有什么道理。   “谢家究竟在想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做过什么,造成了什么恶果。”昌隆帝敲了敲桌面,“按照谢瑶提供的线索,把谢家查清楚。”   “陛下,南方的那些学子……”裴济怀有些犹豫,谢家在南方的名声太大,加之南方离京城远,万一谢家煽动谣言,最后就算把谢家全部捉拿归案,也会对陛下产生一些不利的影响。   “朕不能因为一些虚名,让谢家阴谋得逞。”昌隆帝却比裴济怀想象中还要坚定,“谢家所图甚多,为天下百姓计,朕容不了他们。”   “父皇,花将军与卫将军打败金珀贼兵是件大喜事,儿臣以为,仅仅举办百国宴是不够的。”太子开口道,“不如开恩科,明年开春再举办一次科举考试?”   “按照流言传播的速度,谢瑶刺杀太子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南方了。”太子笑了笑,似乎十分无奈,“流言这种东西,传得越远就越走样,说不定传到南方的时候,已经变得十分离谱。”   “太子说得有道理。”昌隆帝欣慰一笑,“花爱卿与卫爱卿打退敌国确实是件功在百年的大事,加开恩科也是应该。”   裴济怀看着这对相视而笑的天家父子,忽然觉得,某些盼着太子被废的文臣,可能要失望了。   太子不仅不会被陛下罢黜,还会继续嚣张下去,嚣张到他登基为帝。因为这个表面看上去嚣张跋扈的太子,是个聪明的明白人。   加开恩科,绝对是拉拢南方文人的最好办法。此举不仅拉拢了文人,还在无形中表达了皇室对武将的看重,还消减了文武臣子的矛盾。   加开恩科的理由是什么?   是两位将军打了胜仗。   世上不缺名士,但更多的是普通人,有几个读书人不想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恩科一开,最开心的莫过于读书人。加上今年科举,南方学子拿到好名次的并不多,心中定想着一雪前耻,朝廷开恩科,等于是雪中送炭。   谢家名望是高,可是跟自身利益与国家安定相比,谢家的事,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天大地大,吃饭与国家最大。   “既然如此,朕这就召六部官员,商议加开恩科之事。”昌隆帝不再提谢家的事,他扭头看向花应庭,“太子与花爱卿留下,朕有事要与你们商谈。”   “陛下,末将受乐阳公主所托,送一封信给您与太后娘娘。”卫明月把乐阳写的信从怀里拿出来。   昌隆帝神情淡淡,没有接这封信:“交给太后做主便好。”   谢瑶刺杀太子一事,伤透了昌隆帝的心,他对乐阳一家,已是半点温情都不剩。   好在与太子同行的是福寿郡主,虽然体弱却愿意以性命为太子引开杀手,若是福寿郡主不在呢?   太子是他亲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甚至不敢想象,太子如果真的没了,他会难受成什么样。   身为皇帝,若是连自己孩子都护不住,他还做什么皇帝?   六部尚书得知皇上急召,匆匆赶到宸阳宫,听到陛下开口就准备加开恩科,尚书们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这是在为读书人谋福利,是好事。   六位尚书大人都没有反对,开始商量着如何把公告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全国各地,也能给读书人多一些准备时间。   等大家商量完,老老实实退出宸阳宫后,才慢慢反应过来,陛下这个态度,分明就是让他们好好做事,没打算征求他们的意见啊?   几位老尚书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先前一点征兆都没有,陛下怎么突然就加开恩科了?   “刚才太子与花将军也在,难道这是太子的主意?”   “太子有这么好?”兵部尚书疑惑道,“太子与文臣的关系,也不……”   也不怎么样啊。   不仅不怎么样,有些文臣还盼着太子被废呢。   只可惜盼了好几年,太子还在嚣张跋扈,也不知道要盼到哪一天,他们的愿望才会实现?   没两天,尚书们得到了消息,加开恩科的意见,还真是太子提出来的。由于透露这个消息的人是大理寺少卿裴济怀,大家都没有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大家改为怀疑太子脑子出了问题。   尤其是那些盼着太子被废的文臣,太子提出加开恩科后,弄得他们这几天都不好意思继续在背后偷偷骂太子了。   身为高高在上的太子,他就不能一恶到底吗,搞得他们很难做的!   京城里贵人多,读书人也多,加开恩科的消息传出来,歌颂昌隆帝、太子还有花应庭、卫明月的文章,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所以,竟没有多少人关注乐阳公主儿子,谢世子搬进宫里的事。   谢世子搬进宫后,住在还没封王爵的四皇子与五皇子旁边。不过五皇子不喜欢谢家人,而四皇子又从来不爱开口说话,他搬过去后,处境十分尴尬。   他身边伺候的人,也是太后新安排的,至于公主府的那些下人,一个都没能带进来。谢世子虽然被养得十分天真,但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明白过来,家里是出了大事了。   母亲送他进宫,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   加开恩科的消息,就像一股春风,很快传到了全国各地。学子们欢喜异常,加紧读书练字,以求来年进京能夺得好名次。   谢瑶刺杀太子的消息,比加开恩科更快一步传到南方。   消息刚传过来的时候,学子们只当是谣言,还说一定是恶人嫉妒谢家的好名声,故意抹黑谢家。   可是随着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学子们渐渐有些相信,谢家嫡女真的犯了这种杀头的大罪。   “什么,你们还不知道到谢瑶为什么要杀太子?”一个从京城过来的商人似乎很惊讶南方人对这事一无所知,“这不对啊,我刚从北边过来,这事早就在北边传遍了,你们南方平日消息这么灵通,怎么反而在这件事上一问三不知?”   他挠了挠头,迷惑道:“难道有人故意压下了消息?”   谁会故意压下这种消息?自然是不想让大家知道这事的谢家。   在不少南方学子心中,谢家向来是光明磊落、书香世家的代表,现在有人突然告诉他们,这家人只手遮天,连京里的消息都敢隐瞒,文人们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世人总是如此,坏人做了件好事,就会觉得这人也不是太坏。可若是心目中的好人做了一件坏事,难免会让人觉得,此人会不会是伪君子?   不过大多读书人还是觉得,这个商人在胡说八道,两边谁也说服不了谁,竟然吵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这件大茶馆里来往的商人很多,一个商人走进来,听两边人争吵着谢家二小姐刺杀太子一事,忍不住道:“这种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有什么好吵的?不就是驸马爷想让谢二小姐做太子妃,可是太子想要求娶的姑娘是花将军之女,便拒绝了谢家的提议。谢家恼羞成怒,派了刺客刺杀太子。据说花将军的女儿为了保护太子,被刺客用刀砍得鲜血淋淋,一身衣服都被染红了。”   有几位书生似乎对花将军一家十分敬佩,听到花家姑娘被砍得鲜血淋淋,脸色都变了:“那、那花家姑娘,可还好?”   “小姑娘家家的,流那么多血,能好吗?”商人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命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道身体什么时候能养回来。太子也是有情有义的男人,当着众多官员的面,向花家求了亲。”   大多文人心思细腻,最是佩服不离不弃的感情,不少年轻文人都忍不住感慨:“花家小姐以性命待太子,太子以真情报之,这样的感情真是令人感动。”   这样一来,就显得谢家的行为更加丑恶了。   商人叹息道:“可不是嘛,花家小姐天生体弱,又受了不少伤,能从死亡边缘挣扎着活过来,也许就是因为放不下对太子的一片情谊吧。”   痴情、无悔、为心爱的人能抛却生死,忍受苦痛。   这简直是无数男人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子形象。   文人们感动了,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回家写一篇歌颂太子与花家小姐爱情故事的文章。   “不过你们南方的读书人为何如此悠闲?”商人话锋一转,“其他地方的学子都在头悬梁锥刺股,为了明年的恩科拼命看书,你们怎么都跑到茶馆来听热闹?”   “什么恩科?”文人们诧异地看着商人。   “为了庆贺朝廷打了胜仗,陛下决定加开恩科了啊。”商人比这些文人更加诧异,“公告早就张贴到全国,昨天谢家旁支的读书人,还在我这里买了几套从京城带过来的科举套题,说是为了明年恩科做准备,你们竟然还不知道?”   众文人懵了,这么大的消息,为什么他们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其他地方,也张贴出公告了?”有几个文人面色不太好看。   “北方那边,五天前就已经张贴出来了。”刚才那个自称从北方过来的商人接过话头,“你们这边是郡府地界,离京城还近一点,难道公告还没有张贴出来?”   后进来的商人满脸不解,小声嘀咕:“没道理啊,谢家旁支都知道的事情,你们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些文臣:太子今天被废了吗?   答:没有呢   谢家:看,这口锅又大又圆,又黑又亮。 第109章 婚期   为什么谢家知道的事情, 他们却不知道?   是不是谢家想隐瞒住消息,提前准备?   今年科举, 谢家旁支没能拿到状元, 他们想明年科举拿到状元,一雪前耻?   想拿到状元没错, 可是自己偷偷学习, 却不让别人知道朝廷加开恩科,就有些过分了吧?   众所周知, 当地太守与谢家是姻亲,太守的儿子娶了谢家的姑娘。为了谢家, 太守压下公告晚几天贴出来, 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还有部分文人安慰自己, 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但是谢家高高在上的地位,似乎已经摇摇欲坠。   朝廷加开恩科的消息, 很快传到每个南方学子耳中。文人们发现,在消息越传越烈后, 太守府贴出了朝廷开恩科的公告。为了平息文人们的怒气,太守亲自出来解释,他们也是刚刚接到朝廷传下来的消息。   文人们进京赶考, 需要在衙门办理路引等手续,表面上相信了太守的解释,实际上对谢家以及太守府已经满腹怀疑。   谢家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事,又怎么知道买京城传出来的资料?   不过这个关头, 文人们虽然不满,但也没有精力与谢家争吵。   “听说明年恩科主考官的书籍已经开始在书斋售卖了,我们快去买。”   对于考生来说,主考官的偏好十分重要,所以不管有钱没钱,都要想办法弄来一本。   等这些文人赶到书斋一打听,发现书全部已经卖完了。   “卖完了?”文人们惊讶道,“老板为何不多准备一些?”   书斋老板苦笑:“各位老爷,小的准备了不少。可今天书斋刚开门,就有谢家的下人过来,把相关的书买光了。几位老爷若是不介意,可以去邻县买,那边应该还是有的。”   那几个自称是谢家家仆的人出手大方,他一个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是谁给钱多,就卖给谁了。   “多谢老板告知。”文人们没有办法,只好去下一家书斋去问,结果得到的答案是相同的,书被谢家下人买走了。   接连几家都是这样,交好的文人们互相一打听,才得知谢家把全城的书几乎都买了,唯一没被买走的那几家,书籍印字不清晰,书的纸张也不好。   “谢家虽是名门望族,但如此欺负人,也太过分了。”脾气再好的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有怨言,更何况事关科举。   可他们大都是小门小户,得罪不起谢家,就算心中有怨,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好言好语求书斋老板,让他下次多准备一些,他们一定来买。   新书到的那一天,很多文人一早就守在了书铺门前。书铺刚开门,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几个神情凶悍的人,冲进来抱起他们想买的书,扔下一锭碎银子就走。   有文人想上前理论几句,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沉着脸道:“我们可是谢家的人,谁若是敢多说一句,小心我们不客气。”   说完,也不等文人们的反应,转身就走。   “这、这、这……”文人甲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谢家近来为何如此嚣张?”   以往谢家行事十分谦逊,素有善名,很少做这种横行霸道的事。   “大概是假仁假义的面目被拆穿,就破罐子破摔了。”一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书生道,“谢家人都敢刺杀太子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兴许、兴许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分明是怕我们考得太好,抢了谢家的风光。”陌生书生道,“几位兄台都是有名的学子,若是你们都被打压,我们这些学识平平的人,又怎能看到希望呢?”   说到这,他掩面哽咽道:“可怜我家中老母,一直盼望我能金榜题名,衣锦还乡,谢家如此行事,我如何能完成二老的期望?”   “抱歉,在下失态了,告辞。”说完,在其他文人同情的目光中,跌跌撞撞跑开了。   “唉。”一位文人看着这个书生狼狈跑走的样子,忍不住叹息,“谢家一时半会这样便罢了,若是一直这样……”   众人心头,顿时乌云密布,心生惧意。   谢家还不知道,很多文人对他们已经产生了不满的情绪。应该说,谢家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些小事,他们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京城。   听说有交好的家族来向谢家借书,谢家人虽然奇怪,但还是借给了他们。不过由于家里发生了大事,他们没有把这种小事上报给代理家族的谢幺爷。   “你确定家主被软禁在京城了?”谢幺爷是谢家辈分最高的老爷子,早年在京城里任过职位,后来因与杜太师政见不合,于是告老还乡,在南方过着悠闲日子。   “为了迷惑陛下,家主已经服下暂时能迷失心智的药物。”传话的人,是谢驸马身边的小厮,“可是陛下不仅没有因此放过家主,反而派了重兵把公主府重重围了起来。小人非常担心,陛下会因为谢二小姐的罪,把家主在京城里关押一辈子。”   谢幺爷摸着花白的胡子:“备马车,老朽亲自进京,求陛下放家主回南方养病。”   当年先帝差点废去陛下太子之位时,他也在朝堂上帮陛下说过话,希望陛下能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放谢家一马。   谢幺爷带着几个族人,连夜赶往京城,全然不知谢家在读书人中的名声,已经渐渐坏了起来。   家主不在,辈分最高习惯管着后辈的谢幺爷一走,谢家旁支几个纨绔子弟就活泛起来,在外面闹了不少事。   有次喝醉了,还把一个敢冒犯他们的读书人,推进了河里。   这个读书人挣扎了一番,便沉了下去。等其他路过的文人安排书童来救的时候,这个被推入河的书生已经被水流冲走,连尸首都没找到。   文人们虽不认识这个被推入河的书生,但却见不得这种仗势欺人的事,跑去衙门报了官,哪知太守却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尸首就跑来报官,那就是污蔑。   文人们被太守维护谢家的行为气得拂袖而走,回到河边时,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跪在河边伤心痛苦,心中又愧又难过。   心中更是发了狠,这次去京城,一定要考取功名,为这位失去孩子的老妇人讨回公道。   没过几天,老妇人消失了。文人们私下偷偷打听,有说老妇人进京求大官住持公道了,有说老妇人已经被太守与谢家灭了口,无论真相如何,老妇人与那个被淹死的书生,就像是不值一提的蜉蝣,被谢家与太守忽视得彻底。   文人们却是彻底寒了心。   那几个推书生下河的谢家旁支,丝毫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心生出老天都帮他们的错觉。不然为何刚好那个书生的尸首,就被河水冲走,一点证据都没有留下?   南方发生的种种,并没有影响京城众人的生活。   昌隆帝甚至特意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把花应庭跟卫明月请进宫里,再次提起了婚期的事。   “元溯这孩子是朕一手养大,年岁已经不小,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昌隆帝搓着手,有些不太敢看卫明月:“钦天监算了几个吉日,朕瞧着都不错,两位爱卿也看看。”   赵三财把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日,准备放到花应庭手里,但是在走近花应庭时,他脚步顿了顿,转身双手呈给了卫明月。   “五月初六?”卫明月皱了皱眉,“陛下,这个日子怕是早了些。”   昌隆帝赶紧点头:“朕也觉得早了些,元溯乃朕之爱子,福寿郡主是两位爱卿的掌上明珠,朕自然想把他们的婚礼办得隆重些,这点时间朕怕准备得不够充分。”   “当然,若是卫爱卿觉得这个日子好,朕就让礼部加紧准备,定不会委屈令嫒。”昌隆帝觉得,这种小事顺着卫明月完全没问题。   毕竟卫卿家能够拳头碎大石啊。   卫明月缓缓摇头:“陛下,末将以为,这个日子不够好。”   “那……看看下一个?”昌隆帝忍不住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六月二十八?”卫明月想也不想就摇头,“六月暑气正旺,小女体弱,这么热的天,她坐在花轿里怕是受不住。”   “卫卿家所言有理,朕也觉得这个日子不够好,一切以令嫒身体为主。”昌隆帝想了一下太子妃的吉服,大热天穿着确实难受。   “七月天气倒是渐渐凉爽下来,只是这个月份不太好。”卫明月继续摇头,“腊月又太冷,依末将看来,明年三月正好。不冷不热,万物复苏,寓意也好。”   明年三月?那岂不是要等上将近一年?   他那不孝儿天天都想把福寿郡主娶回东宫,他这个当父皇的,怎么都要替儿子拼搏努力一把。   “朕瞧着今年八月的那个日子也挺好,天气适宜,又是即将丰收的季节,寓意也不错。”昌隆帝干笑一声,扭头看向花应庭,“花爱卿,你说是不是?”   花应庭莫名其妙地看了昌隆帝一眼,陛下,我的意见并不知道啊,反正我说了又不算。   昌隆帝看着花应庭夫纲不振的样子,就知道这位老友是指望不上了,他鼓足勇气望向卫明月:“卫卿家,令嫒嫁进皇家,朕定会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花应庭开始思索,陛下对两个女儿好还是不好?   “八月确实是个不错的日子,只是……”卫明月怜悯地看了昌隆帝一眼,只是何必呢,早早让琉璃嫁去东宫,最后苦的只能是太子啊。   “卫卿家没有意见就好。”昌隆帝拍了拍手掌,“既然我们两边已经说定,那朕就让钦天监把日子定在八月十二这一日,让他们好好算算那天的吉时。”   “陛下……”花应庭忍不住开口,“末将以为,殿下与小女都还年轻,不必急着把婚期定下来。”   “男儿先成家后立业,太子成了亲,朕也能早点把身上的担子交给他。”昌隆帝打断花应庭的话,“更何况太子已经二十又一,不算小了。”   “可小女才……”   “太子虽年长令嫒五岁,但年龄大些也好,大一点知道疼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昌隆帝没想到花应庭竟然闹出幺蛾子,语重心长道,“应庭,朕这些年一个人撑着偌大的皇宫,已经累了。太子有了你跟卫卿家这样的岳父岳母,朕才勉强能松口气。我们既是君臣,又是好友,你就当是为了朕,就把婚期定下来吧。”   为了儿子,昌隆帝连卖惨这种手段,都用上了。   花应庭有苦说不出,陛下,末将就是为了您着想,才想把婚期延后啊。   “一切都按陛下的意思来办。”卫明月沉默了片刻,对昌隆帝行礼道,“末将没有意见。”   花应庭看了看夫人,又看了看满含期待地昌隆帝,缓缓低下了头颅:“末将,谨遵圣意。”   陛下,末将真的已经努力过了。   未来的一切,你都不要怪在末将的身上。   送走花应庭与卫明月,昌隆帝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他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对赵三财道:“去把太子叫来。”   太子一进宸阳宫大门,就见昌隆帝指着一大堆奏折道:“今天这些奏折,都交给你。”   “父皇,儿臣忽然想起,东宫还有些事……”   “朕已经跟你未来岳父岳母说好,婚期订在八月十二,你如果有意见的话,改到明年三月也是可以的。”昌隆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朕向来偏疼你,为了你出尔反尔也是做得出的。”   太子转过去的身子,瞬间又转了回来,他笑容满面道:“是儿臣记错了,东宫那边没什么事,能为父皇排忧解难,是儿臣莫大的荣幸。”   他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朱笔唰唰写了起来。   昌隆帝喝了一杯茶。   昌隆帝吃了一碟点心。   昌隆帝出去赏了一会儿曲,乐声时不时传进书房里。   听完曲,他回来看着奋笔疾书的儿子,内心不由自主升起一股畅快。原来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如此的美妙。   “父皇,婚期您真的帮儿臣定下来了?”太子假装没有看到昌隆帝脸上灿烂的笑,手中的笔不停,“儿臣就知道,父皇待儿臣的爱,比泰山还要厚重,比大海还要宽阔。”   昌隆帝:“呵。”   别以为说好听的话,他就会帮着处理这些奏折。   这种肤浅的讨好手段,太子从三岁用到二十一岁,他这个做父皇的,早就看腻了。   “父皇,儿臣前些日子得了块好玉,请匠人雕成了一大一小两只瑞兽。”太子笑容灿烂,“儿臣让赵三财把这两只瑞兽摆到您的寝宫里,您若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去私库。”   昌隆帝想起太子还小时,得了新奇玩意儿,总会给他留一份。就连抓虫子,都会特意多抓一只给他带回来。   一炷香后,昌隆帝看着时不时揉手腕的太子,默默坐回了御案旁,拿起了御笔。   算了,儿女都是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昌隆帝:给人当爹不容易啊。   花应庭:给人当爹当臣子真不容易啊。 第110章 善良的太子   皇家学堂内, 其他皇亲后辈正在院子外打闹,谢世子沉默地坐在走廊下, 双眼无神。   “谢世子。”一位皇族远亲小辈走到他面前, “下午我们要去练武场学习骑射,听说卫将军会来给我们授课, 你去吗?”   谢世子骑射功夫非常差, 也不喜欢学这些。可是进了皇家学堂以后,他发现京城的这些皇亲国戚都会一些拳脚功夫, 甚至以文武双全为荣。他们中间有个小世子习得一套好剑法,在学堂里人气很高。   “去。”谢世子知道自己不能任性, 除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合群以外,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学堂里其他人虽然表面对他客气, 但他看得出来,这些人大多都不敢与他来往密切。这是他第一次体会人情冷暖,以及皇亲国戚们的虚伪。   中午用饭的时候, 其他人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捧着食盒有说有笑, 他坐在角落里,食不知味地担心着被软禁的父母,还有被关进大理寺天牢的二姐。   “听说了没有, 今天下午不仅卫将军回来演武场,太子与几位王爷也要过来。”一位少年公子道,“听说四皇子五皇子要封爵建府,需要一些同龄人做两位皇子副手, 太子殿下过来替两位皇子挑选的。”   他们里面有些人虽然与皇家沾亲带故,但却是家族又不太显赫的远亲,能到封爵的王爷府上谋职,算得上一条不错的出路。   给两位皇子的副手,由太子来挑选,可见陛下对太子的信任与看重。   谢世子对太子的惧多于敬,因心虚而害怕,只要想到太子差一点被二姐害死,他就没法在太子面前抬起头来。   他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太子会来,他就不该同意下午去演武场。可惜以他现在的处境,若是真不去,在别人眼里又会变成别有用心。   难怪会有人主动邀请他去演武场,原来他们知道太子会来,把他叫去只是为了看笑话。   谢世子恨不得午休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可是不管他如何不愿意,最后还是站在了演武场上。   弓,他拉不开。   剑,他舞不动。   就连最基本的强身拳法,他都练不好。   他知道旁边的人在心里偷偷笑话他,可他已经无瑕顾忌这些,只是在心里偷偷祈祷,太子不要过来。   骑在马背上的他心神不定,甚至连缰绳都没有握紧。随着一声尖叫,他才发现自己骑着的这匹马好像突然发了疯。   这些温顺的马,怎么会突然发疯?   有人想要他死?   谁?!   太子还是花家?!   马儿把他甩来甩去,谢世子恶心得想吐。就在他终于抓不住缰绳,即将摔下马背的那一刻,有一个人骑着马飞奔而来,把悬空的他捞了起来。   “谢世子,可还好?”   他被此人放下马背,在天旋地转间,他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是……母亲极不喜欢的卫明月将军。   是她救了他?   想到自己刚才还在怀疑花家,谢世子只觉得臊得慌,满脸通红道:“多谢卫将军救命之恩。”   “这匹马得了热症。”卫明月皱眉,“负责这些马的官员是谁,马儿患了病,为何没有查出来?!”   马夫们吓得变了脸色,这些马儿是专给皇亲国戚使用的,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每天他们都会认真挑选这些马儿,今天怎么会混入一匹病马?   “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卫明月把手里的马鞭一甩,冷笑道,“皇亲国戚的安全你们都敢不放在心上,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负责演武场的小吏们见卫明月动了怒,都叩头求饶起来。   那些皇家小辈们纷纷用敬仰地目光看着卫明月,卫将军好生威风。   “娘亲,出了什么事?”花琉璃走进演武场,见自家娘亲脸色难看,旁边一个小太监扶着站立不稳的谢世子,演武场小吏跪了一地,意识到演武场可能出了事。   “你怎么来了?”卫明月见太子把花琉璃带了过来,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太子今天过来替两位皇子挑选王府副手,把琉璃叫在一块,是想让皇子们提前适应琉璃这个皇嫂?   花琉璃讨好一笑:“女儿陪殿下过来看看。”   她不爱插手后辈的私事,所以也不会管女儿与太子的相处方式。她对太子行了一礼:“太子殿下,演武场的病马方才差点伤了谢世子。”   皇家演武场怎么会出现疯马?   太子与花琉璃交换一个眼神,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谢世子若是摔得重伤,以京城那些没事都喜欢多想几分世家们行事风格,这口锅多半要掉在太子或者花家头上。   早不摔晚不摔,为什么他们一来这边,谢世子就摔了?   那肯定是故意欺负人啊。   有些人嘛,就是喜欢不讲道理并毫无原则地同情弱者,这样才能彰显出他们无处安放的善良。   好在娘亲及时赶到,还把谢世子救了下来。   这下就变成卫将军放下上一辈恩怨,危机时刻勇救仇人儿子。谢家女儿想雇杀手杀她,她的娘亲却以德报怨,救下了乐阳公主的子嗣,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与品德?   值得所有人夸奖与赞扬啊!   也不知道背后设计这件事的人,会不会被气死?   当然,能被气死就更好了。   太子二话不说,叫来金甲卫把这些小吏全部带走,交给大理寺一一审问。   “孤今日来的用意,想必在座各位都清楚。”太子往雕花大椅上一坐,看向这些皇室宗亲,“你们有什么会的,什么擅长的,都开口介绍一下。”   说完,他偏头看向两个弟弟:“四弟、五弟,你们自己看着挑。”   皇室宗亲:“……”   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地里的萝卜,等着兔子来挑拣似的。   四皇子抬了抬眼皮,又飞快地把眼皮垂下:“都由太子做主。”   “既然四弟没什么要求,那只能由孤来替你挑了。”太子在众人脸上扫过,点了几个相貌出众的少年郎,“你们几个里,谁擅长与人交流?”   宗室子弟有些茫然,擅长与人交流的标准是?   “孤的这个四弟,平日不愿与人来往,也不喜跟人说话,孤想替他挑两个性格活泼,能说会道的。”太子指了其中一人,“孤瞧着你挺机灵,去,站到四皇子后面。”   “谢太子殿下。”被太子挑出来的人,满脸喜色地给四皇子见礼,“学生见过四皇子殿下。”   “嗯。”四皇子拒绝开口说话。   这个宗室子他有印象,家世清白,与其他势力也没有什么牵扯,但是……聒噪。   一个不爱说话的他,实在不想拥有两个话多的手下。   可是太子能如他的意吗?   当然是不能了。   他不仅给四皇子多挑了两个副手,而且每个副手都是话多的性子。   四皇子忍不住怀疑,太子是在报当年他不理太子之仇。   那时候太子才几岁大,主动找他说话,他却懒得开口以后,太子就再也没有主动与他攀谈过,这些年他们一直都相安无事,他也以为太子早就忘了小时候的事情。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等着他。   “太子三哥。”自从百国夜宴以后,五皇子对太子就亲近了不少,他见太子帮四哥选完了副手,赶紧提出自己对副手的要求,“臣弟想要几个擅长绘画,又懂画的人。”   太子扭头看了他一眼,可疑地沉默了片刻:“好。”   但是宗室子弟们发现,太子给五皇子殿下挑的四个副手,只有两个擅长作画,其他两个最大的特长……就是说甜言蜜语,把人哄得眉开眼笑。   不管太子挑选出来的这八个人有什么特长,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家世清白,家里没有性格偏激、立场鲜明的长辈。   这些宗室子家里,没有任何一个是偏向太子的。   卫明月赞赏地看了眼太子,难怪陛下心中的帝位继承人,从未有过动摇,因为治理江山,需要有胸怀的人。   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有完美的皇帝,但太子身上有着好皇帝的品质。   太子替两位皇子选完副手,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宗室子弟面前,展示了一下自己还算拿得出手的骑射功夫以及剑法,在未来岳母面前刷足了存在感,才礼貌又客气地提出告辞。   卫明月神情温和道:“太子殿下慢走。”   花琉璃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卫明月,乖巧笑道:“娘亲,女儿留在这里陪您。”   “演武场灰尘重,你身体不好,在这里待久了会咳嗽。”卫明月可不想打扰自家小花猪刨水灵白菜大计,对太子笑道:“小女就拜托殿下多多照顾了。”   “孤乐意之至。”太子观察着未来岳母看自己的眼神,心头大定,看来岳母大人对他还是很满意的。   花琉璃笑眯眯地拉着太子离开演武场,好奇地问:“殿下,为何要给四皇子挑能说会道的副手?”   “孤担心四弟整日闷着不说话,对身体不好。”太子露出温柔的微笑,“有几个喜欢笑闹的副手,对他也是好事。”   “原来如此。”花琉璃感慨,“殿下对几位皇子殿下真好。”   殿下都这么好了,还有文臣时不时挑殿下错处,真是鸡蛋里挑骨头。   她家殿下,从小到大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想到这,花琉璃心疼地握住太子的手:“以后你不要这么好了。”   太子露出包容的笑容:“以后他们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四弟当年对他爱答不理,现在他要四弟被烦得痛哭流涕。   “以后他们如果不听话,我帮你一起教训他们。”花琉璃道,“你是太子,其他皇子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该教训就要教训,不要老让着他们。”   “郡主。”东宫随侍太监道:“请恕奴婢斗胆插几句话,太子殿下这些年,可是受了不少委屈。”   “不要胡说。”太子打断随侍太监的话,“这些下人知道什么。”   “奴婢虽然不懂,但是奴婢有眼睛。”随侍太监道,“您受的这些委屈,奴婢瞧着都心疼,更别提郡主……”   “既然知道郡主知道会难受,就不要提。”太子冷着脸道,“自己下去领十个板子,以后再敢胡说,就不要留在东宫伺候了。”   虽然随侍太监没有说太子以前受了什么委屈,但是已经足够花琉璃心疼了,她紧紧握着太子的手,以后她要对太子更加好一点。   不能再让他受这么委屈了。   听说太子为皇子挑选副手,林妃特意招来四皇子,问他太子挑选了哪些人。   四皇子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的贴身太监开口回话。   等四皇子身边的太监说完这几个人的名字,林妃缓缓点头道:“虽然这几个人身份没有本宫预想的那么好,但好歹不是太子那边的人。本宫就知道,太子再胆大,也不敢在你父皇眼皮子底下,在你身边安插眼线。”   只可惜陛下不让她插手这件事,不然她挑出来的人,肯定比太子挑出来的好。   四皇子看了林妃一眼,忽然挥手让屋子里宫人都退下:“母妃,儿臣有话说。”   难得见儿子主动跟自己说话,林妃想也不想就让这些人退下。   “母妃,百国宴那天晚上,太子在后殿出了一些事,你可知道?”四皇子看着林妃,不想错过她脸上的表情。   林妃神情平静:“你在说什么?”   “儿臣只是想劝您悬崖勒马,太子此人……”四皇子皱眉,“生性记仇,你不要做一些不可挽回的事。”   “母妃心里有数。”林妃板着脸道,“你需要好好讨好你父皇,其他的不用你管。”   四皇子皱眉:“母妃,父皇是个英明的君主,他待儿臣很好。”   他不爱说话,父皇从不逼迫他,平日赏赐其他兄弟什么东西,也从未忘记他一份儿。   也没有因为他阴沉的性格,对他有半点厌弃。   “好?”林妃语气突然尖刻,“有对太子好吗?!”   她与惠妃同年进宫,陛下待惠妃只是平平。太子刚出生时,身体不太好,她实在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最喜欢这个病恹恹的儿子。   论容貌,惠妃比不过她。论才华,惠妃也不如她,陛下为什么要偏宠她生下来的孩子?   “母妃。”四皇子睁着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看着林妃:“太子比儿臣长得好看。”   林妃:“……”   四皇子继续道:“太子从小就比儿臣讨父皇喜欢。”   林妃:“……”   四皇子一本正经:“父皇对儿子很好,对太子更好,不是很正常?”   林妃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生气。   生气催人老。   “本宫为什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这个问题,十四年前您已经问过了。”四皇子眼瞳黑黝黝地看着林妃,“儿臣也不知道。”   林妃悚然一惊,十四年前他才三岁,怎么会记得她私下抱怨的那些话?!   作者有话要说:  四皇子:这是报复,最恶意报复。   东宫太监:演技,是我们东宫下人必备技能。 第111章 歪瓜裂枣   林妃还记得当年, 她与淑妃同年诞下皇子。当她发现比自家儿子还要小半岁的五皇子已经能够说出流利话,而自己儿子连“父皇”都不会喊, 甚至不爱笑不爱闹时, 忍不住当着儿子的面,对亲近的宫人抱怨过。   “本宫与兄长都不是愚笨之人, 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蠢货, 连话都不会说?!”   林妃依稀记得,自己是这样抱怨的。   她出生贫寒, 不像贤妃、容妃那样,出身富贵, 见多识广。好不容易生下儿子, 她是高兴的。可是这份开心, 在儿子三岁都还不会说话时,就变成了怨恨。   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儿子有问题?   为什么偏偏是她?   那时的她,觉得整个后宫都在嘲笑她生了一个傻儿子, 她甚至觉得,这个傻呆呆的儿子, 就是她的耻辱。   后来还是陛下把他接进宸阳宫养了一段时间,并且给他改名为启辰。   陛下说,启辰这个名字, 代表着新的开始,是希望与祝福。孩子还小,三岁不会说话,也许只是开智晚而已。   没想到陛下把启辰接到宸阳宫, 与太子在一起养了一段时间后,启辰竟然真的学会了说话。   据宸阳宫的宫人说,启辰本来在角落里玩木马,听到太子的老师不断地说话,不断地说话,忽然开口说了一句:“闭嘴。”   从此以后,启辰虽然仍旧不爱说话,但是再也没有人在背后偷偷说他是傻子。   这段陈年旧事,林妃已经忘了,或者说她刻意想要遗忘这段代表着屈辱的时光。但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启辰还记得。   她面色惨白地看着眼前这个没有表情的儿子:“启辰,母妃当年说的那些只是气话,你不要当真。母妃是爱你的,只要你想要的,母妃都会帮你夺回来。”   四皇子神情平静地看着林妃:“母妃,儿子记事早。”他很早就能听懂大人的话,也能敏感地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可是说话太累了,他不想跟这些平庸的人说话。   林妃不喜欢他,他并不觉得怨恨,有谁规定,母亲必须要喜欢自己的孩子?   只是他不喜欢母妃把自己的野心,包裹上一层母爱的外衣,强加在他的身上。   本来就没有多少的东西,何必委屈自己做一个慈母?   “人生短暂,母妃无需委屈自己。”四皇子眼瞳黑得不见底,“儿臣不想做太子,也不想做皇帝,母妃不要做无用功。”   朝堂上那么多笨蛋,如果天天跟这些人说话,那就是生不如死。   林妃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在这个儿子面前,无所遁形。她的野心,她的谎言,甚至是她的一切伪装,都被他看在眼里。   她就像是个傻子一般,丑态百出地表演着。而她的儿子,就这么平静地看着,没有情绪,没有反应,甚至没有正常人的喜怒。   她生出来的,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林妃太难堪了,她近乎恼羞成怒道:“你是个怪物吗,这么多年,都在看我的笑话?!”   四皇子皱眉,面对亲生母亲的责骂,他脸上半点难过的情绪都没有,只是平静地表述:“儿臣是您生出来的,就算是怪物,也不能怪儿臣。”   林妃气得发抖,她这么多年的谋算,成了一场空,成了笑话,她口不择言道:“早知道你是个怪物,当年我就不该生下你。”   这声怒吼后,林妃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有些慌乱地看着唯一的儿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挽回这份本就虚假的母子情。   片刻的沉默后,四皇子才愣愣道:“哦。”   “没关系。”四皇子嘴角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当年父皇对儿臣说过,儿臣是上天给他的礼物。太子也说过,虽然我笨了些,但不会让其他人欺负我。”   “您虽然不想生下儿臣,至少宫里还是有两个人希望儿臣好好活着的。”四皇子见林妃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大方地安慰道,“不要因为别人跟你看法不同而生气,世间跟你看法不同的人太多了,您会气不过来的。”   林妃情绪崩溃道:“你给本宫滚出去。”   四皇子看了眼面目扭曲的林妃,听话地滚了。   离开林妃宫里,四皇子觉得今晚的夜色不错,打消了乘坐步辇回寝宫的想法,把手背在身后慢吞吞走着。   天上的星星真亮,倒是月亮没看见影子。   “四皇子殿下?”花琉璃提着灯笼,见四皇子单独走在宫道上,诧异道,“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身边伺候的宫人呢?”   四皇子扭头看身后,缓缓摇头:“不知。”   花琉璃叹口气,把灯笼提得近了一些,帮四皇子照亮脚下的路:“四殿下,你单独走在宫里,臣女有些不放心,臣女送您回去吧。”   四皇子看着花琉璃白嫩的脸颊:“你比我小。”   “您是皇子,臣女理应保护你。”花琉璃失笑,见四皇子一个字都不愿多说的样子,直接道,“走吧。”   四皇子想,福寿郡主是未来的太子妃,那就是他三嫂。嫂子为长,护送他回寝宫,也说得过去。   鸢尾玉蓉跟在四皇子身后,把四皇子保护得严严实实。不是她们太过小心,实在是京城刺客太多,让她们不得不绷紧心神。   “四殿下看起来好像不开心,是发生了什么事?”花琉璃见四皇子一直闷不吭声,被树上落下的果子砸了头也不说话,便多嘴问了一句。   “不开心?”四皇子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花琉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不开心。”   花琉璃抬头看了眼天空:“那您方才一直抬头看天,是在看星星?”   “嗯。”   “既然如此,殿下不如与臣女一起去观景台,那里最适合欣赏夜色。”   “不合适。”四皇子瞥了眼花琉璃,身为小叔子,怎么能与未来嫂子一起去看星星。太子那么记仇,会惹来麻烦的。   “殿下误会了。”虽然四皇子没有多少表情,但是花琉璃竟然从他黑沉沉的眼神里,看懂了他的想法,“太子殿下也在观星台。”   太子在观星台,那他就更不能去了。太子那么喜欢福寿郡主,他这个时候跑去凑热闹,太子说不定会多塞几个话痨的随侍给他。   “不。”四皇子连连摇头。   想要安静生活不容易,他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琉璃?”太子久等花琉璃不至,便从观景台上下来,见四皇子竟然与花琉璃在一起,便多看了四皇子一眼。   迎上太子的目光,四皇子后退了一步,觉得不够安全,再往后退了一步。想了想,又往后退了三步。   花琉璃看了眼自己与四皇子之间的距离,挑起了眉。   她看起来像是要吃人的坏人吗?   “四弟怎么在此处?”太子上前牵住花琉璃的手,见四皇子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伺候你的人在哪?”   四皇子摇头。   太子皱眉,对身后的随侍太监道:“让殿中省的人去查,办事不上心的宫人,不能留在四皇子身边。今晚在四皇子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换掉。”   他的这些兄弟虽然各个都是歪瓜裂枣,但也只有他嫌弃的份儿,容不得外人慢待。   听到太子要惩罚自己身边伺候的人,四皇子也没有反应,他沉默地低着头,仍旧是那副阴沉沉的模样。   正准备让人送他回寝宫休息,四皇子忽然抬头看太子:“太子三哥,臣弟想看星星。”   太子盯着四皇子看了片刻,点了点头:“跟孤来。”   四皇子默默跟在太子身后,他如果不说话,几乎没有多少存在感。他抬头看着太子与福寿郡主牵在一起的手,有些不解。   太子平时脾气差,说话又不好听,为什么在福寿郡主面前,判若两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感情?   攀登观景台的阶梯时,四皇子看到太子弯下腰,十分自然地替福寿郡主提起裙摆,再牵着人慢慢往上走。   太子的行为过于出乎他的意料,他已经忘记看天上的星星了。   好不容易爬到观景台上,四皇子看到福寿郡主从腰间下解下一个锦囊,从里面掏出一把零嘴,然后分给了太子一半。   剩下的一半,福寿郡主递到了他面前。   零嘴这种东西,还是他三岁多时,养在宸阳宫的那几个月吃过的。后来母妃把他领回去以后,就再也没有碰过这些东西。   他扭头看了眼太子,伸手接住这些零嘴,学着太子的模样,坐在观景台的石凳上,慢慢吃着。   花琉璃在太子身边坐下,她看了眼坐在太子另一边的四皇子,笑着道:“殿下,你看我们像不像是排排坐,分果果的小朋友?”   “嗯。”太子点头微笑,“在孤的心中,你永远都是需要呵护的小朋友。”   四皇子的屁股往石凳旁边挪了挪,用行动表示自己觉得这话有些肉麻。   他想起在宸阳宫的时候,太子端着盘子跟他分枣糕。父皇不让他们多吃零嘴,所以每天都是有定量的。   每次分完,他都发现太子比自己多上两三个。然而每次太子就会把用尽心机才多分出来的零食留给父皇。   那时候他不明白,这些东西都是父皇给他们的,父皇想要什么东西都没有,太子为什么还要特意留给父皇?   更不明白的是,父皇竟然每次都很高兴,好像太子留给他的不是零嘴,而是什么稀罕东西。   现在他明白了,也就不觉得父皇偏爱一点太子,有什么奇怪了。   比较奇怪的是那些盼着父皇废掉太子的臣子,世上怎么老有盼着人家父子感情不好的外人,缺德不缺德?   “四殿下,还要吗?”花琉璃注意到四皇子竟然不声不响把零嘴吃光了,又从锦囊里掏出一把,“来,给你。”   看着笑容灿烂的福寿郡主,四皇子把零嘴接了过来,偏头见太子眼神幽幽地望着自己,脑子一晃:“多谢三嫂。”   “哈?”花琉璃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四弟年龄还小,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不用放在心上。”太子脸上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琉璃也不要生他的气,好不好?”   花琉璃干咳一声,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抬头望天:“殿下,你看,有颗星星划过去了。”   四皇子跟着抬头,他只看到星星划过去的尾巴。   他看了看太子,吃着福寿郡主分的零嘴,嘴角微微上翘。   太子偏头看向四皇子,笑起来的歪瓜裂枣,勉强比不笑的时候顺眼一点。   宸阳宫中,昌隆帝看着有关百国宴当天的调查资料,良久后叹息一声。   “赵三财,去宣林妃,不必惊动他人。”   “是。”赵三财担忧地看了眼昌隆帝,躬身轻轻退了出去。   两刻钟后,林妃推开了虚掩的大门,看着正襟危坐的昌隆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妾,见过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不是孤针对哪位皇子,在孤的眼里,你们都是歪瓜裂枣。   英王:呸!   宁王、四皇子、五皇子:哦。 第112章 林妃   “你来了?”昌隆帝看到林妃, 指了指屋子里摆着的椅子:“坐下说话。”说完,他让屋子里其他伺候的宫人全部退下。   椅子上铺了软垫, 但是林妃坐下的时候, 却觉得有些僵硬别扭。   “你知不知道,朕为何要召你来?”   听到这话, 林妃垂首道:“妾不知。”   当年她用尽手段进了宫, 做了皇妃,本以为凭借自己的美貌, 定会宠冠后宫,哪知陛下对她虽好, 却并不偏宠后宫任何一个女人。   “事实上, 朕并不希望今晚要见的人, 是你。”昌隆帝看着眼前的女人,他与林妃相识二十多年,并不想以一个难堪的结局收场。   林妃心头一颤, 她抬头看向昌隆帝,抿着唇不说话。   她做的那些事……陛下都知道了?   “朕待你不好?”昌隆帝看着林妃, 眼神里有失望,有遗憾,最终都化为了平静:“林妃, 朕给启辰王爵挑好了封号,为诚。这孩子有一颗赤子之心,朕以为诚很适合他。”   诚是一个好字,林妃起身行礼:“多谢陛下。”   既然陛下愿意封她的儿子为王, 还细心挑拣封号,说明陛下并没有厌弃启辰,也不知道她私下里做的那些事。   那陛下叫她来作甚,难道是宫里其他几个女人在背后陷害她?   “你不必谢朕,朕是启辰的父皇,为他未来考虑,是父亲的责任。”昌隆帝试图在林妃脸上看到半点愧疚或是害怕,可是她的脸上,只有完美的笑容。   “朕记得,当年在宫外巧遇林爱卿,你说你心悦于朕,坚持跟着朕进了宫。”当年的林妃,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尽管得知他宫中已经有其他妃嫔,也委屈自己做了宫中妃嫔。   是他的错,如果当年他没有答应她的要求,也许她还是当初那个满腹才华的女子。而不像现在这般,被无尽的野心掩埋。   “因为陛下你不知道,你有多么英俊。”林妃弯起唇角,“在那么多的读书人里,你是最特别的存在。”   这么多年,她最骄傲的便是当年认出了陛下的身份,借机靠近他,让他同意纳自己进宫。   如果没有进宫,也许她会像大嫂一样,嫁给一个两袖清风的文官,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   “这些年,你在宫中过得还好吗?”昌隆帝看着林妃漂亮的双眸,“朕不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这些年委屈你了。”   “不,陛下对妾一直都很好。”林妃虽然怨恨昌隆帝偏爱太子,但也不得不承认,陛下对后宫的几位妃嫔都很好。   他不是好色的帝王,后宫妃嫔数量是晋国历朝皇帝里最少的,但却是个负责的丈夫。   “朕以为你对朕心中有怨,才会做出这些事来。”昌隆帝把查出来的东西放到林妃面前,“林妃,你想要什么?”   林妃抖着手拿起那些资料,只看了最上面几页便心慌不已,大脑嗡嗡作响,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陛下既然已经知道,妾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朕很后悔。”   “陛下后悔让我进宫了?”林妃嘲讽笑问。   “是。”昌隆帝徐徐点头,“朕后悔当年让你进宫,让你成为后宫的女人。”   “哈。”林妃自嘲一笑,她最得意的事,却成了对方最后悔的事,难道她这一生,就是笑话吗?   “你虽出生寒门,却饱读诗书,是个有见识的女子。”昌隆帝叹息一声,“若是当年朕没有让你进宫,你也不会生出这么多野心,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林妃怔住,她看着这个从未爱过的男人,第一次有了难受的感觉。这种难受的就像是一张网,把她密密麻麻笼罩其中,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这些年你在朕面前,总是温柔又体贴,无论朕做什么,你都会说好。”昌隆帝站起身,走到窗边站定,背对着林妃道:“朕会好好照顾启辰,以后你幽居在宫中,不要再出来,也不要接触启辰了。”   “陛下要幽禁我?”林妃回过神,她看着昌隆帝的背影,眼泪顺着脸颊落下,“陛下,妾知道错了,求陛下饶过妾这一次。我们的启辰还没有成亲,还没有出宫建府,您看在我们孩子的份上,饶了妾这一次吧。”   以往她若是这样哭泣,陛下总是会对她心软。   可是这一次,昌隆帝没有回头看她。   “林妃,你做这些事之前,若是能顾忌启辰半分,朕也不会如此待你。”昌隆帝声音里带着疲惫,“你,退下吧。”   林妃知道,这一退,她就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林妃了。   “陛下,陛下……”林妃跪行到昌隆帝身边,抱着他的腿哭求道,“陛下,你不要这么对我。”   昌隆帝闭上眼,不去看她狼狈可怜的模样:“林妃,朕善待后宫里每一位妃嫔,但是朕的底线,是朕的孩子。”   见昌隆帝不为所动,林妃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她知道陛下是一个温和却不优柔寡断的男人,他可以包容孩子、妃嫔甚至是朝臣的小错误,但是当他下定了决心,便无人能更改。   不,曾经有人让他改变过主意,那就是太子。   知道自己无法再让陛下收回成命,林妃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她擦干净脸上的泪,声音平静道:“在陛下心里,到底还是更加偏宠惠妃。”   昌隆帝没有说话。   “我与惠妃同年进宫,她的儿子成了太子,而我的孩子,至今都只是一个没有封号的皇子。”林妃冷笑,“陛下是无法容忍我的野心,还是无法容忍妾算计太子?”   “太子被你宠爱得无法无天,当朝对大臣无礼,随意调换东宫詹事府官员,你不仅没有怪他,反而给他挑了花应庭的女儿为太子妃。”林妃情绪突然失控,她大声问道,“我们都不是正宫皇后,凭什么你让惠妃的儿子做太子?”   “你嘴上说不偏宠谁,实际上却给了她封号惠,而我呢?”林妃指着自己的胸膛,“我跟她都是寒门出生,你给了她封号,而我只是以姓为号,难道我天生就该低她一等吗?!”   昌隆帝睁开眼,看着不甘愤恨的林妃,良久后才开口道:“朕记得我们初识时,你说林这个姓氏,是令尊给予你尊贵的礼物,朕信了你。”   嗡。   林妃觉得自己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在轰隆作响,她踉跄了几步,浑身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当年为了引起陛下的注意,说了什么她就忘了,又怎么会记得随口说出的话?   “你在骗我!”林妃声嘶力竭吼道,“你在骗我!”   站在殿门外的赵三财听到林妃的嘶吼声,把手中的拂尘一挥,轻轻摇头叹息了一声。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又是何苦?   林妃从不觉得自己为孩子算计有什么错,陛下偏宠惠妃,就连她死了,也是最偏爱她生的儿子。如果她不算计,整座后宫,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不甘心只做一个妃嫔,也不甘心儿子做一个没有地位的王爷。   都是陛下的儿子,凭什么就是姬元溯高高在上?   “不可能,陛下你明明就是偏宠惠妃……”似乎只有证明陛下偏宠死去的惠妃,才会让她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没有错。   空旷的大殿里,出了林妃不甘的嘶吼声,无人说话。   林妃渐渐安静下来,她擦干脸上的泪,看着昌隆帝:“陛下……准备怎么处置我?”   昌隆帝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就像是一把刀,直直插在林妃的心头。   看着陛下的背影,她忽然回忆起当年与陛下的初见,他穿着一身浅色锦袍,笑起来犹如人间的四月天。   灿烂得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想起来了,那时的她,在那个瞬间,心跳是慢了几拍的。   那样的翩翩佳公子,谁都想要多看两眼。   “你回去吧。”昌隆帝疲倦地摆了摆手,“一日夫妻百日恩,朕不想杀你。你病了,需要养伤,朕会派人好好照顾你。”   “好。”林妃颤抖着嗓音朝昌隆帝叩头:“妾,告退。”   昌隆帝背对着她,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在他身后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这道影子一直蔓延,蔓延到林妃的面前。   她忽然问:“陛下,当年妾生下启辰,他不会说话,不会哭闹,你可曾厌弃过我?”   “从未。”   黑色的影子动了动,但它的主人仍旧没有回头。   “朕未怨过你,也未嫌弃过孩子。他是朕的孩子,是上天赠予朕的礼物,身为父亲,又怎会嫌弃他的到来?”   “妾,明白了。”林妃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往门外走。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挂着璀璨的灯火。她回头看着昌隆帝的背影,忽然问:“陛下……”   她想说什么,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无话可说。   迈过高高的门槛,林妃出了殿。   “恭送林妃娘娘。”   林妃停下脚步,看了眼宸阳宫正殿外的宫人们,忽然笑了一声,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昌隆帝站在窗前,久久没有挪动步子,赵三财躬身关上殿门,心里却担忧地叹息。   真没想到,看起来最是知书达理的林妃娘娘,竟然会用这么肮脏的后宫手段。威逼宫女构陷太子,还特意挑与福寿郡主有几分相似的宫女。   这事若是成功,不仅会害了太子,也会害了福寿郡主。   出了这种事,最难过的恐怕就是陛下了。   赵三财在门口守了一会,就在太子抱着一个盒子过来,脚步轻快,面上带笑,似乎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   “太子殿下。”赵三财迎了上去。   “赵三财,你怎么守在门口,父皇呢?”   “陛下在殿里,您……”赵三财话还没说完,就见太子殿下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殿下,陛下心情不好,您别往上撞啊。   可惜太子是听不到赵三财心中的呐喊了,他见昌隆帝站在窗边,上前道:“父皇,儿臣给您带了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昌隆帝声音有些沙哑,他转头看着太子,面色看起来还算平静。   “刚才儿臣带着福寿郡主还有四弟在观景台赏星星,忽然觉得腹中饥饿,就带他们俩去东宫小厨房,自己动手做了点吃的。”太子打开盒子,里面摆着几个丑不拉几的点心,看起来像是动物模样,但昌隆帝实在忍不住,这些是什么动物。   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丑。   “你们自己做的?”昌隆帝走到椅子边坐下,看着这几个点心,有些下不了手。   “丑是丑了些,但味道不错。”太子用银筷夹了一个喂到昌隆帝嘴边,“儿臣听说您今晚没有吃什么东西,想必早就饿了。”   昌隆帝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这个点心吃下了。   说句实话,他觉得两个儿子跟未来三儿媳,在厨艺上都没有什么天分。   这点心虽没到食不下咽的地步,可是除了甜,也尝不出其他味道了。他的舌头习惯了御厨的手艺,受不得这种委屈。   “光吃点心不爽口,儿臣还带了汤来。”太子在食盒的下面一层,端出一大碗汤,用小碗分了,与昌隆帝坐在一起喝汤。   汤味浓郁,一尝就知道熬了好几个时辰。昌隆帝看了眼捧着碗小口的太子,伸手拦住他:“夜里不宜多食,你刚吃了东西,怎么还吃?”   “儿臣没吃饱。”   昌隆帝失笑:“朕知道你是想让朕胃口好一点,才过来陪朕一起用。”他端起碗喝了两口:“朕会好好用饭,你不要硬撑了。”   太子当即放下碗,揉着肚子苦着脸道:“知儿臣者,父皇也。为了哄您未来儿媳妇高兴,儿臣把她做的几个丑点心全吃光了,这几个是儿臣跟四弟做的。”   昌隆帝捻起一块点心吞下,脸上有了些笑意:“朕看这些点心,做得也不甚好看。”   “外形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太子哄着昌隆帝喝了汤,用了点心,又道,“刚吃完东西不能睡觉,儿臣陪您在院子里走走。”   “好。”   守在外面的赵三财,见太子殿下陪着陛下用了汤,还出门散步,提起来的心松了下去。   幸好有太子殿下在,陛下心情也能慢慢好转过来。   天上繁星点点,昌隆帝听着太子各种讨好卖乖的话,忽然笑道:“元溯,朕没有事,你不用担心。”   “什么担心?”太子扭头,满脸疑惑,“儿臣只是过来送点心的。”   昌隆帝笑了笑:“明天早点过来,帮着朕处理奏折。”   “好。”   “这两天事多,不要出宫了。”昌隆帝继续道,“大理寺那边有几个卷宗,你拿去看看。”   “是。”太子虽然苦着脸,但还是同意了。   昌隆帝笑着摇头,平时太子哪有这么听话?   看来是知道林妃出了事,特意跑来哄他开心呢。   第二日一早,在寿康宫留宿的花琉璃,听到了一个有些震惊的消息。四皇子生母,林妃娘娘病重,在她养病期间,闲杂人等都不得进去探望。   在宫里,以病重为理由,却不让去探望的,都是粉饰太平的借口。   林妃出事了。   花琉璃皱了皱眉,想起了百国宴时,那个诬陷太子的宫女。难道那件事……是林妃做的?   可是四皇子既不占嫡,也不占长,林妃这么做,最受益的也是英王,而不是四皇子啊。   圣旨说闲杂人等不能去探望,可是花琉璃作为未来的太子妃,却不能当做事情没有发生过,所以让鸢尾备上礼,去了林妃的寝宫。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探病过程。   刚进宫门,花琉璃就听到贤妃高亢的质疑声。   “那天晚上,是不是你引我去后殿的?!”   林妃声音冷漠极了,与以前判若两人。   “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贤妃:我就知道,宫里肯定有人害本宫。 第113章 我疼他   “不是你还能有谁?”贤妃根本不相信林妃的推脱之言, “整个后宫,就属你最会装模作样。我算是看出来了, 其实你早就在心里嫉妒我比你更受陛下宠爱, 所以才故意算计太子,还把我也算计进去, 对不对?”   “我嫉妒你更受宠?”林妃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贤妃这个蠢货,生下皇长子都没能让姬明昊得到太子之位, 就这也好意思说自己受宠?   以贤妃那榆木疙瘩似的脑子,若不是陛下待后宫宽容, 临翠宫早就变成冷宫了, 还好意思说自己受宠?   她反唇相讥道:“究竟是什么让你觉得, 陛下宠爱你?”   “每年换季,陛下都会给本宫分最新鲜的东西。本宫偶尔犯了错,陛下也舍不得责怪本宫, 本宫不是最受宠的,谁是?”贤妃得意洋洋, 就连福寿郡主在她宫里中了毒,陛下都没有迁怒她,如果这还不是宠爱, 什么才是?   “这算什么宠爱,陛下待我……”林妃突然顿住,面色惨白。   是了,陛下待她也是这样的。   可是她从未觉得陛下是在偏宠她, 也从未记在心上过。只有贤妃这样的傻子,把别人也有的东西,当做陛下对她的特别。   “怎么不算?”贤妃见林妃变了脸色,以为她是在嫉妒自己,心中越发得意,“就连去年冬天陛下分给临翠宫的橘子,都要比你宫里的大个。”   “你也不用太过羡慕我,谁叫我长得比你好看,又比你会讨陛下欢心。”贤妃冷哼一声,“幸好陛下英明神武,查出了真正的主使人是你,才彻底洗清了本宫的嫌疑。”   所以陛下对她是真的好,从没有冤枉过她。   “你不用在我面前得意。”林妃有些恶意道,“就算你真的受宠又如何,你的儿子还是做不了太子,陛下最偏宠的孩子还是姬元溯。”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门突然被推开,门撞在墙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对不住,下人做事没轻没重,吓着两位娘娘了。”花琉璃站在门口,朝林妃与贤妃福了福身,“臣女见过两位娘娘。”   贤妃看到花琉璃,就下意识地紧张,恨不能让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把花琉璃围着,免得她突然发生意外。   “郡主不必多礼。”贤妃瞥了眼门槛,好像有些高,福寿郡主迈进来的时候,会不会摔着?   摔着以后,别人会不会以为是她故意推的?   “还愣着干什么?”贤妃不满地看了眼身边的宫人,“还不好好扶着郡主?”   “听闻林妃娘娘病了,臣女前来探望。”花琉璃把手递给临翠宫的宫女,任由她们扶着自己走进屋子。   林妃靠着窗坐着,面上脂粉未施。一头秀发随意披散在身后,神情看起来有些憔悴。以往精心装扮出来的美丽,在此刻消息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看起来老了近十岁。   林妃看到花琉璃带进来的下人里,还有寿康宫的管事姑姑红袖,自嘲一笑。宫中最偏宠太子的不是陛下,而是太后娘娘,为了照顾福寿郡主这个未来太子妃,她老人家可是付出了不少精力。   就连皇家正经公主,都没有这个待遇。   所有面目已经被陛下拆穿,林妃也懒得再在其他人面前装模作样,她冷淡道:“福寿郡主身体娇贵,莫靠近我这个病秧子,免得把病气传给你。”   “臣女见娘娘气色好得很,想必患的不是能传染给别人的病。”见林妃不欢迎自己,花琉璃也不介意,她自顾自走到椅子旁,转头问贤妃:“贤妃娘娘,有什么话我们坐着慢慢说。”   “郡主说得是。”贤妃当真坐了下来,还招呼着花琉璃一起,“郡主也坐下说话。”   林妃紧皱眉头,这两人是故意来看她笑话的?   “贤妃娘娘,福寿郡主,本宫病重,招呼不了你们,请回吧。”   “没关系,我们带了伺候的人,不用你招呼。”贤妃一口恶气还没有出完,怎么舍得走。   林妃:“……”   她以为自己被陛下厌弃,已经是最惨的结局,没想到被厌弃,还被迫遭人围观,才是最惨的。   “贤妃,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妃虽然在心里讨厌花琉璃,但她最讨厌的,还是坐在花琉璃身边的贤妃。   “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贤妃已有所指道,“过了今天,以后再见到你,就不容易了。”   林妃构陷太子的消息虽然还没传出去,但后妃们都已经猜到林妃做了什么,不然以陛下的温和性子,不会对林妃这么无情。   “你不用来嘲笑我!”林妃冷笑,“我虽然输了,但是你们也赢不了。”   “你不要胡说,什么赢不赢的。”贤妃紧张地看了眼花琉璃,见她还是还是一副纯善懵懂的样子,才偷偷松了口气,随即义正言辞道:“身为后妃,竟然胆敢陷害太子,你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都是陛下的孩子,我凭什么不能想?”林妃嘲讽地看着贤妃,“难道你不想?”   “不仅是你,还有容妃与淑妃,谁没有想过?”林妃毫不顾忌道,“当年容妃与你在同一个月怀孕,为了诞下皇长子,容妃甚至偷偷吃了催生药。只是她命不好,折腾了大半天,还是让你先把儿子生了出来。”   “还有淑妃,为什么要教儿子隔三差五去给太子请安?”在林妃看来,后宫的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不就是想让陛下看到姬宴丘的恭顺?”   刚走到院子里的容妃与淑妃,听到屋子里传来的话,神情有些尴尬。   这些陈年旧事被重新提起,她们面上有些尴尬。   “林妃娘娘,您说的这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花琉璃打断林妃的话,“容妃娘娘对宁王殿下温柔体贴,就连太子殿下都对臣女说,容妃娘娘是一位好母亲。催生药这些东西,没凭没据的,你可不能诬陷容妃娘娘。”   花琉璃的话传到容妃耳力,她紧紧握住扇柄的手微微松开,这些年以来,她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昏了头,听信宫里的谣言,以为陛下会立皇长子为太子,所以吃下了催产药。   看着儿子读书习武都比不上其他皇子,容妃都在暗暗后悔与愧疚,若是她当年不吃催产药,也许儿子也不会样样都不及别人。   这个秘密,她没脸告诉儿子,也不敢让他知道,她能做的,就是尽力护他一生平安,不让他卷入后宫的争夺。   “更重要的是,宁王殿下对容妃娘娘孝顺得很,您这样故意挑拨人家母子之间的感情,是不是不太妥当?”花琉璃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是作为一个从小在父母宠爱中长大的人,她一眼就能看出,容妃看向宁王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母爱。   林妃嗤笑:“你这种边关来的蠢笨丫头知道什么?”   鸢尾与玉蓉齐齐看了眼林妃,她家郡主十一岁就坐阵军中,说谁蠢呢?   “林妃娘娘,有句话叫心里想着什么,眼里看到的就是什么。”花琉璃温柔一笑,“臣女觉得,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要阳光,不然看谁都是不安好心,看谁都是虚情假意。五皇子给太子请安,那叫兄友弟恭,不叫恭顺。陛下对五殿下好,不是因为他给太子请安,而是因为他是陛下的孩子。”   说到这,花琉璃叹息一声:“娘娘您饱读诗书,最是善解人意,没想到会说出这种让人失望的话。”   院子里的淑妃娘娘眉头挑了挑,随后淡淡笑了笑。   她与容妃对望一眼,有了福寿郡主这番打岔,她跟容妃之间的尴尬,已经消失无踪。   不过想到贤妃得理不饶人,没理也要搅三分的性子,她们站在院子里不打算进去。免得贤妃发疯骂人的时候,把她们也牵连进去。   “本宫就是失了势,也没有你一个外臣女说话的份,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听到“饱读诗书”这四个字,林妃就觉得心烦,因为寒门出身的她,除了饱读诗书,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提的了。   这些年为了在陛下面前维持形象,她总要书不离手,写诗作词。可是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她的儿子是个怪物,而陛下对她,跟其他女人也没有差别。   就像贤妃这个蠢货,除了出身比她好,还有哪里比得过她?   可是在陛下面前,就连这样的蠢货都能与她平起平坐。   “林妃,你怎么说话呢?”贤妃厉声呵斥林妃:“福寿郡主是两位大将军之女,又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还是陛下请康王爷亲自说媒的未来太子妃。她心地善良,出身高贵,说你两句怎么了?”   说到“出身高贵”四个字时,贤妃特意加重了语调。   贤妃讨厌花琉璃吗?   当然是讨厌的。   但是也仅仅只是讨厌,在此时此地,她们就是有相同立场的盟友,她跟花琉璃都是百国宴后殿阴谋的受害者。   “林妃,不是本宫说你。”贤妃摇头,“你我在福寿郡主面前,也算是长辈。世上哪有心思阴毒,故意安排下人给晚辈戴绿帽子的?”   “贤妃娘娘,您不要生气。”花琉璃对贤妃娘娘笑了笑:“臣女虽然对林妃娘娘的行为感到痛心与失望,但是臣女相信,太子殿下不会背叛臣女。所以从一开始,臣女就没有相信那个宫女说的话。”   贤妃:“……”   她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太子与花琉璃感情好不好,她只是想借花琉璃来打击林妃而已,为什么这位郡主一点都不懂她的用意,还一脸“你真好”的表情看着她?   卫明月怎么养的女儿,把孩子养得这么天真单纯,等以后进宫,不知要吃多少亏?   能不能严肃点,认真点?   她们现在是在宫斗,不是长辈关心晚辈情感现场。   “林妃娘娘,臣女不知道您为何如此讨厌太子殿下,处处都不忘记挑拨几位皇子殿下与太子的兄弟感情。”花琉璃捂着胸口猛咳几声,神情愤怒道,“就算其他人认为臣女不讲规矩,臣女也要说。您欺负一个从小就没了母亲的可怜孩子,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贤妃一头雾水,从小没母亲的可怜孩子指的是谁?   太子?!   没想到这位郡主不仅脑子单纯,眼神儿还不太好,那个狗太子到底哪里跟可怜有关系?   林妃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花琉璃,欺负太子?   谁敢欺负太子?   整座后宫,还有谁没被太子折腾过?   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究竟是谁欺负谁?   “娘娘,臣女今日好心来探病,你却在挑拨臣女未婚夫与他兄弟们的感情。”花琉璃虚弱地站起身,似乎被气得不轻,“早知道如此,臣女就不该来。”   “您不喜欢臣女,批评臣女都可以,但你不要说臣女未婚夫的坏话。”花琉璃看着林妃,“太子没有母亲疼爱他,我疼他。”   贤妃听着这话,实在觉得荒唐,可她瞧着福寿郡主较真的眼神,有些怀疑人生。   福寿郡主的眼神,好像是真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好可怜,好孤单,需要琉璃亲亲抱抱。   后宫众人:狗太子! 第114章 猜忌   太子站在和煦的阳光中, 忽然扭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英王与宁王,对他们露出一个亲切友好的微笑。   英王被这个笑恶心得够呛, 把头扭到了一边。   可是福寿郡主那句“我疼他”, 就像是一把刀戳在了英王心头。他知道太子为什么会突然笑得这么恶心,可他偏偏不想如太子的意。   宁王想得比较简单, 没想到福寿郡主看起来柔柔弱弱, 没想到对太子三弟这么好,难怪在刺客到来时, 能挡在太子三弟面前。   人生在世,一辈子若有人愿意以命相护, 实在太幸运了。   “福寿郡主, 你可真会说笑。”林妃嘲讽笑道, “太子身份尊贵,谁敢招惹他?”   “正是因为他身份尊贵,所有人才会觉得, 他不会受任何委屈。”花琉璃绷着脸,“他受委屈的时候, 你们没人看见,因为你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人们只会关心自己在乎的人好不好,对于不在乎的人, 人们往往只会看到他的风光,看到他犯的错。   至于委屈不委屈,难过不难过,关他们什么事?   “呵。”林妃冷笑一声, 不再跟花琉璃争辩。   花琉璃也不在乎她听没听进去这句话,起身道:“臣女见林妃娘娘气色不好,需要好好休养,臣女告退。”   “这就走啦?”贤妃有些意犹未尽,她还想福寿郡主多说几句呢。   花琉璃福了福身:“娘娘,明日是杜太师下葬的日子,臣女想再去杜府为他老人家上一炷香。”   贤妃忽然想起,杜太师下葬的日子就在明天。   杜太师死后,陛下追封了他“文忠”两字,杜家请僧道在家中念了足足二十一天往生经,去杜家拜祭的文人络绎不绝。   杜太师在京城及周边州府文人里极有地位,以往这老爷子就爱时不时挑太子的刺,她还挺高兴。没想到病重后,时不时在访客面前夸太子几句,就连他咽气的时候,也夸了太子。   这老爷子,做人怎么能不坚定呢,既然喜欢骂太子,就该一直骂到底啊,怎么转口就夸了?   “既然如此,那本宫也就不留你了。”贤妃挤出一个笑,“路上小心,来人,送送福寿郡主。”   “娘娘。”贤妃身边的宫女提醒,“这里是林妃娘娘寝宫。”   您这做派,太像主人了。   贤妃瞥了眼林妃,林妃现在已经不顶事,她还是让人亲自送花琉璃出门比较好,至少安心。   “你们在这等着,孤有事去去就来。”太子转身出了院门。   宁王不解地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福寿郡主都要出来了,太子怎么反而走开了?   害羞了?   “见过各位娘娘,见过两位王爷。”花琉璃没想到院子里竟然站了不少人,给他们行了礼。   “福寿郡主好。”容妃与淑妃对花琉璃笑得格外温柔,让花琉璃有些受宠若惊。   她记得这两位娘娘,以前看她的眼神没有这么和蔼啊。   “娘娘与王爷们,是去探望林妃娘娘吧,臣女不打扰了。” 花琉璃对英王与宁王微微颔首,走出林妃的寝宫内院。   院子围墙下,种着几颗柿子树,树上已经挂了果,绿油油的看起来格外喜人。   “这些树在林妃娘娘进宫以后就种下了。”送花琉璃出来的宫女,是贤妃身边的人,她看了眼柿子,解释道:“林妃娘娘与恭惠皇后娘娘同年进宫,但林妃娘娘一直没有怀孕,就让人在院子里种下了柿子。”   “哦。”花琉璃点了点头,她还以为种柿子是为了吃。   “福寿郡主。”英王追了出来,见花琉璃站在柿子树下,上前道,“本王正好也要出宫,郡主与本王一起吧。”   贤妃身边的宫女,见到英王追出来,脸色都变了。   “多谢王爷好意,但是太子殿下已经替臣女备好了马车。”花琉璃往旁边退了一步,扶着鸢尾的手道,“不敢让王爷相陪。”   “是不敢,还是不想?”英王忍不住开口道,“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鸢尾与玉蓉扭头瞥了英王一眼,但您再这么作下去,郡主有可能会揍你。   “王爷说笑了。”花琉璃不想与英王有过多的牵扯,引得太子难过,所以对英王福了福身,转身大步离开。   英王面色不太好看。   “王爷,您请息怒。”英王的随侍太监劝慰道,“郡主与太子殿下有婚约,宫里这么多人,郡主或许是怕人说闲话,才……”   “不需要你这个狗东西来提醒我。”英王恼羞成怒,转身走了出去。   随侍太监低下头,匆匆跟上。   “郡主当真以为,太子是什么善良好欺负的人?”英王大步追上花琉璃的步伐,“你会这么说,是因为还不够了解他。”   花琉璃不愿意理会,继续往前走。   “从小到大,父皇最偏爱的都是他,他也习惯了在宫里横行霸道。你以为他可怜,只是他在骗你而已。”   “王爷。”花琉璃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英王:“您这是在挑拨臣女与太子殿下之间的感情吗?”   英王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少女,声音不由自主降低:“本王只是不想让你受骗。”   “王爷,臣女不知道殿下对别人如何,但是他对臣女很好。”花琉璃道:“你说他骗臣女,臣女不知真假,但世间那么多女子他不去骗,为何只骗臣女?说明臣女对太子殿下而言,是最特别的。”   “啥?”英王满腔的话,被花琉璃这番言论堵得严严实实。面对这样的态度,他连说太子的坏话,都没有兴趣了。   “太子殿下文武双全,受陛下看重,又有冠绝京城的容貌,这样一个出众的儿郎,却愿意为臣女掩饰自己的情绪与爱好,哄臣女开心快乐……”花琉璃脸上露出了感动之情,“如果这都不能证明太子殿下对臣女是真心,还有什么能够证明。”   英王:“……”   他忽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你难道没有想过,太子娶你,是为了花家的势力?”英王觉得自己还不能放弃。   “王爷,您又在说笑了。臣女家一切都是陛下给的,太子是陛下的儿子,他需要什么东西,只需要对陛下开口就足以,何需牺牲自己的幸福,来哄骗臣女?”花琉璃道,“您之前不是还说,太子殿下在宫里横行霸道吗?一个能在宫里横行霸道的人,又何需委屈自己?”   “臣女明白了。”花琉璃一拍手掌,感激地看着英王:“王爷,您是故意说这些话,让臣女明白殿下对臣女的爱吧?”   英王:“……”   我不是,我没有。   “多谢王爷提醒,臣女会跟太子殿下好好的,你不用担心。”花琉璃笑眯眯地对英王行了个万福礼。   英王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声音要温柔,不要吓着福寿郡主:“郡主,本王今日来找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花琉璃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本王心悦于你。”   英王红着脸说完这句话,就见花琉璃与她的婢女们,神情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番。   这是什么反应?   “郡主,四周没有可疑的人。”玉蓉在花琉璃耳边小声道,“以英王说话声音大小,十步外无人能够听清他说了什么。”   花琉璃松了口气,她看向面红耳赤地英王,叹气道:“王爷,您并不是心悦臣女,只是遗憾而已。”   英王皱眉:“不是这样……”   “王爷知道臣女喜欢什么吗?”   “王爷知道臣女平时生活习惯吗?还有臣女喜欢穿什么,吃什么,喜欢去哪儿玩,您通通都不知道。”   花琉璃快速打断英王的话,一连串的问句,把英王问懵了。她知道绝对不能让英王走上抒情的道路,于是继续开口道:“王爷不能了解过臣女,臣女也不曾了解过您。您喜欢臣女什么呢,这张脸吗?”   英王很认真地回想,他看到福寿郡主,就忍不住心生怜惜,还想多看她几眼,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其实您喜欢的不是臣女,只是因为臣女差点与您有婚约,您看到臣女才会有不一样的心情。”花琉璃道,“这个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其他姑娘,您明白吗?”   英王皱眉思索,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好像又不是太明白。   “王爷如此聪明,一定会很快想明白的。”花琉璃笑了笑,“臣女与太子殿下已经定下了婚期,今年八月十二那一天,便会举办我们的婚礼。请王爷以后,不要再说这些容易引起别人误会的话。”   赶紧溜,赶紧溜,再不走就麻烦了。   太子与福寿郡主的婚礼,订在了八月十二?   英王愣愣地看着花琉璃匆匆离去的背影,整个人像是挨了闷头一棍,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他是因为不甘,才会觉得自己喜欢她?   “王爷?”随侍太监见王爷神情不对劲,小声道,“福寿郡主已经走远了。”   几个伺候英王的下人,早就被英王一席话吓白了脸,自家王爷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敢跟未来太子妃告白?   更惨的是,王爷以前跟太子抢马抢兵器抢宝石没抢过,现在连女人也抢不过。   惨,那是真的惨。   昌隆帝见太子盯着一本奏折发笑,起身把这份奏折拿起来,里面全是一堆无用的拍马屁奏折,以往太子看到这种奏折,都只画个圈扔到一边,今天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在笑什么?”昌隆帝一夜没睡好,眼底还有着淡淡的阴影。   “没什么。”太子回过神,笑着对昌隆帝摇了摇头。见自家父皇一脸不信,才美滋滋道:“方才琉璃对其他娘娘说,就算世间所有人都不护着儿臣,也有她护着。”   昌隆帝:“……”   “儿臣,很开心。”太子笑容灿烂,欢快得像是个十分满足的孩子。昌隆帝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忽然想起,元溯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傻气开心了。   “开心就好。”昌隆帝什么都没有说,他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这些天,各国使臣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京城,玳瑁的使臣,为了能够成功离开京城,不停在京城中走动,朕看他们已经坐不住了。”   “也不知道这位三皇子,愿意付出什么代价?”谈到正事,太子脸上的笑意又变得玩世不恭起来,“儿臣觉得,父皇您可以慢慢等。”   “这事由你来做主。”昌隆帝已有所指道,“未来,他们会是你的对手与盟友。”   乘坐马车离开皇宫,鸢尾疑惑道:“郡主,那个英王到底想做什么?”   “可能是想挑拨我与太子殿下的感情?”除了这个,花琉璃想不到其他的理由。反正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她,英王也从没在她面前表现过喜欢这种事。   “当初陛下想让您与英王成婚,后来又不再提,应该就是贤妃与英王爷不同意。现在您跟太子殿下婚期都订好了,他才出来说这些。”玉蓉皱眉,“一看就别有用心。”   唉,皇宫里的这些皇子,心真脏,见不得人家好。   难怪郡主会心疼太子,这些皇子连太子的未婚妻都想撬墙角,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贤妃听宫女说,自家儿子追出去向福寿郡主告白,气得差点一巴掌甩在英王脸上,怒骂道,“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当初林菀因为你,对花琉璃口出恶言,甚至还诅咒花家。我如果是花琉璃,也不会以为你是喜欢我,只会觉得你别有用心。”   “母妃,儿臣对福寿郡主……是真的喜欢……”   “喜欢个屁!”贤妃口吐粗鲁之言“你说你喜欢人家,你做过什么?!”   “你父皇都知道常常给后妃送东西,你呢?”贤妃讥笑道,“给过人家珠宝,还是给过人家绫罗绸缎?知道狗太子追求福寿郡主时,做了什么吗?”   “人家送珠宝首饰,带人观景游湖,送美食珍馐。冷了送暖手炉,下雪送斗篷,还陪人看星星看月亮。”贤妃气得浑身发抖,“你呢?!”   别说送东西,连句甜言蜜语都不会,长得又不如狗太子讨女人喜欢,拿什么跟姬元溯争?   英王:“儿臣对她的心意是真的。”   “什么都不做,就不要说什么真心。”贤妃指着英王,语气严厉道,“我不管你真心还是假意,但你给我记着,她与太子已经定亲了。从今天开始,你必须把这可笑的心思收起来,不然我没有你这个惦记弟媳的儿子,丢不起这个人。”   英王虎目微红:“母妃,儿臣后悔了……”   “后悔就后悔了,但世间没有后悔药。”贤妃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重重扳住他的肩,认真地看着他:“明昊,你要记住。对了,你可以去嘲笑对手。错了,就老老实实咽下所有的苦果。身为皇子,有些东西你可以去争,有些不可以。”   她松开手,心疼地摸着儿子的脸:“这事,放下吧。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以后都不要再提。”   英王朝贤妃磕了一个头,良久后哽着喉咙道:“是。”   “英王对未来太子妃有意?”昏暗的屋子里,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拿起份秘报,忽然笑了一声,“晋国太子与英王本就不和,若是因为女人争吵起来,不知京城里会热闹成什么样子?”   “主公,您想做什么?”   “我想让晋国皇室乱起来,再无暇顾及他国之事。”男人冷笑,“我不相信,晋国皇帝当真对花家毫无芥蒂。”   “可晋国皇帝连禁卫军都交给花应庭掌管了……”   “如果花家有通敌的嫌疑呢?”男人把秘报扔到一边,“帝王多疑,只要有人能够证明,花家通敌卖国,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昌隆帝都会对花家产生猜忌。”   花家不除,他心中一刻都不得安宁。   他要昌隆帝亲自拿起猜忌那把刀,杀了花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英王:我是真心的。   贤妃:谁信? 第115章 谢幺爷   杜太师下葬当天, 送葬路两边,摆满了各家族的路祭。   一些受过杜家恩惠的文人, 自发换上粗布麻衣, 跟在送葬队伍后面送灵。杜家后人们哭得形容憔悴,几乎靠着下人的搀扶, 才勉强能挪动步子。   有人写了祭文, 有人在路边作揖送行,就连一些还没有离开京城的他国使臣, 也在路边摆上了祭品。   花琉璃穿着白衣,身上没有半点珠翠, 青丝用几支素银簪束着。花家摆的路祭, 与顺安长公主府摆的路祭相隔很近, 花琉璃见嘉敏神情憔悴,猜到她在杜府陪了杜琇莹一夜,走到她身边问:“一夜没睡, 扛得住吗?”   “我还好。”嘉敏叹气:“杜表姐这半个月来,瘦了整整一大圈。”   花琉璃抿了抿嘴, 没有说话。生离死别,纵是出身富贵,也逃脱不了。   没过多久, 远远有哀乐声传来,花琉璃知道这是送葬队伍过来了。   纸钱漫天飞舞着,八大金刚抬着棺木,时走时停。棺木停下时, 孝子贤孙们便要跪下,行三拜大礼。   杜琇莹的父亲哭得后背躬着,抱着牌位踉跄往前走,连经过各家路祭台时,都顾不上道谢。   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人会去追究杜大人的失礼,他们朝杜太师棺木行了一礼,再抓出一串金元宝,在祭盆里点燃:“恭送杜太师,愿您来世福寿双全,吉星高照。”   花家点燃金元宝的,是花琉璃的三哥花长空,因为他是花家最有文化的人,花应庭觉得,让考上状元的儿子来烧金元宝,杜太师会走得开心一点。   “杜姐姐。”花琉璃在杜家送葬队伍中,看到形销骨立的杜琇莹,她担忧道:“请多保重。”   杜琇莹沉默地给花琉璃福了福身,沉默地跟在队伍里,慢慢远去。   跟在后面的文人们在默默哭泣,让这场葬礼显得轰轰烈烈起来。   死后能有这么多人真心哭泣,也算得上是问心无愧了吧。   即使见惯了生死,花琉璃心情也有些低落,她看着地上飘落的纸钱,耸拉着肩回府换了一身衣服,对花长空道:“三哥,我跟嘉敏出去走走。”   “小小年纪,不要有气无力的。”花长空拍了一下花琉璃的发顶,“打起精神来。”   “哦。”花琉璃外出找到已经换好衣服的嘉敏,“走吧,我陪你到茶坊坐坐。”   谢幺爷刚进城,马车就正面迎上送葬队伍。民间有规矩,绝对不能冲撞送葬队伍,这叫冲煞,会给人带来厄运。   他没想到刚到京城,就遇到这种事,连忙让谢家马车队避让到一边。   掀起马车窗帘子,谢幺爷发现送葬队伍里,有很多文人,心里有些疑惑,难道死的是德高望重之人?   看着漫天飞舞的纸钱,还有送葬队伍里举着的送魂幡,谢幺爷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然怎么会不早不晚,刚好在他进京时,遇到这样的下葬队伍?   等送葬队伍走远,谢幺爷拿下捂着口鼻的手帕,哑着声音道:“去打听打听,这是谁的葬礼。”   很快打听消息的小厮回来了:“老太爷,刚才过去的,是杜太师的灵棺。”   “杜颂闻?”谢幺爷愣了愣,好半天才叹气道,“没想到竟然是他。”   当年他与杜颂闻同朝为官,可是由于他们两人政见不合,所以交情不太好。当时大晋流传着一句话,那就是南谢北杜,他们谢家在南方文人中,有很高的名望,而杜家则是在京城及周边州郡很有影响力。   先帝病逝,当今陛下登基后,他向陛下提出重修晋国礼则,陛下拒绝了。他一怒之下,辞官回了南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踏足过京城。   没想到时隔近三十年,再回到此地,得到的第一个消息竟是老对头死了。   可惜杜颂闻的几个儿子都是平庸之辈,他一死,杜家想要继续维持在北方读书人的地位,恐怕就难了。   想到这,谢幺爷心情又畅快了起来,杜家倒下,那就是他们谢家的好机会。只可惜谢瑶无用,没能嫁给太子,不然谢家也能趁着这个机会,把势力发展到京城这边。   马车直接赶到乐阳公主府,谢幺爷年事已高,为了赶路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他扶着小厮的手臂,浑身僵硬地走下马车,还没靠近公主府大门,就被禁卫军拦了下来。   “老先生,此乃公主府,不可擅闯。”   “老朽乃南方谢家的人,听闻家主病重,特来探望。”   “你是谢家人?”看守的护卫看了眼谢幺爷,态度冷漠,“抱歉,陛下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公主府。老先生若真是谢家人,可以奏请陛下,拿陛下手令进去。”   “多谢小兄弟告知。”谢幺爷客气地拱手,转身回到马车里,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昌隆帝竟然把家主跟乐阳公主软禁在了府中,看来陛下对谢家的厌恶之情,已经超越了他跟乐阳公主的兄妹之情。   谢幺爷又去了一趟大理寺,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大理寺不让他探望谢瑶。   他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下人们在客栈里住下,然后拜托以前的同僚,希望他们能想办法,让自己面见陛下。   只可惜他三十年没来京城,以前交好的朋友,老的老,病的病,死的死,能够帮他说话的,竟是寥寥无几。   人走茶凉,他早就不在朝里做官,这些人分明是怕跟他们谢家扯上关系,受到刺杀太子案的牵连。   谢幺爷只好四处送礼求人,舍下了老脸,才与户部尚书曹进伯搭上了关系。   曹进伯当年参加科举的时候,谢幺爷是那届科举的副考官,勉强算得上有“师生之谊”。   听谢幺爷说明来意,曹进伯道:“谢老先生的奏折,晚辈愿意替您送进去,只是陛下愿不愿意见您,晚辈无法保证。”   “曹大人愿意替老朽把奏折送到陛下面前,老朽已是感激不已。”谢幺爷心头松了口气,陛下是个念旧情的人,就算对谢家有怨,看到奏折以后,也会见他一面。   出了尚书府,谢幺爷看着繁华得不像记忆里的那个京城,摆手让扶他上马车的小厮退开:“老夫想四处走走看,你们让马车在后面跟着。”   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陛下刚登基不到一年,由于先帝偏宠妖妃,为妖妃修建行宫,弄得京城乌烟瘴气,百姓们人人自危,很是小心。   现在的这个京城,人来人往,时不时还能见到头发肤色有异的外族人,老百姓们穿的衣服也鲜亮,四处都是欢声笑语,热闹得很。   与南方不同的是,这边的女子更加豪放,就连穿衣打扮也比南方女子开放。临近初夏,一些女子穿着漂亮的纱衣,胳膊的形状在纱衣下若隐若现。   谢幺爷皱了皱眉,女子还是温婉些好看。   “杜姐姐,你这么天天闷在家里,对身体不好。”   “对,杜表姐,这边茶楼风景独好,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楼下的景致一览无余,看到漂亮的少年郎,还能往他头上丢一块手帕,或是扔下几朵花,看到他们手足无措的模样,也很好玩。”   这是哪家姑娘,竟如此随性无礼?   谢幺爷眉头皱得更紧,就见几个打扮精致的少女,围着一个身穿素色衣服,头戴银簪的女子,说说笑笑毫不避讳四周有外男经过。   不过三十年而已,京城里的这些女子,都这样了?   他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老太爷,您没事吧?”花琉璃正劝着杜琇莹出来散心,见路边一个老爷子捂着胸口喘个不停,连忙叫来会一些医术的鸢尾:“鸢尾,替这位老爷子看看。”   “急怒攻心,肝火太旺。”鸢尾看了两眼,取了一粒药丸递给老太爷:“老太爷,人到了您这个年纪,就要讲究不怒、不喜,您要放宽心神。”   瞧着老太爷穿着绫罗绸缎,也不像是缺吃少穿的人家,怎么脾气还这么大?   谢幺爷捏着来历不明的药丸,一口气没上来,仰着头翻了几下白眼。   “哎,你这老人家脾气也太大了。”鸢尾干脆把药丸直接喂到老爷子嘴里,见他面色渐渐好下来后,才道,“老爷子,有什么事慢慢来,气出病来可无人替。”   谢幺爷板着脸道:“多谢。”说完,看了眼方才说说笑笑的几个华服少女,转身坐进马车。   他不能再看京城里这些女子的豪放行为,怕再看下去,他眼睛受不了。   谢幺爷又在客栈里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陛下愿意召见他的消息。第二天一早,他换上干净衣服,匆匆进了宫。   可惜他去得太早,昌隆帝还没有下朝。   “谢老爷,您已经很多年没进宫了,老奴陪你在四周走走。”赵三财殷勤地招待着谢幺爷,若不是他在乐阳公主府门口碰壁,恐怕不会相信,软禁家主的人会是陛下。   “那就有劳公公了。”谢幺爷不敢得罪昌隆帝身边的太监,只有顺着他的话来说。   “您太客气了。”赵三财叫来几个宫女太监,与他一起陪谢幺爷去往御花园。   京城里繁华了很多,皇宫却还是三十年前的样子,高高的宫墙,恭敬谨慎的宫人,还有彩蝶飞舞的御花园。   先帝在世时,因妖妃独爱牡丹,所以整个御花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牡丹花。三十年过去,御花园里的牡丹少了很多,多了一些其他的花。   谢幺爷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了一对男女亲密的说笑声。   “殿下,这朵花是整个御花园最美的花,送给你了。”   “你骗人,这根本不是最好看的,我分明看到了一朵更美的,你把它送给我好不好?”   “在哪?”   “就在我眼里。”   谢幺爷停下脚步,扭头看赵三财,这是哪位皇子,竟敢在御花园与女子如此轻浮地说话?   赵三财把头埋得更低了一点,殿下今天又没去上朝!   “殿下说错了,最漂亮的花明明在我眼里。”   “那我送给你,你送给我,好不好?”   “好呀……”   “咳咳咳。”谢幺爷实在听不下去,他干咳几声,提醒这对在御花园里谈情说爱的年轻人,旁边还有其他人。   “赵三财?”太子从假山后探出头,玉冠上还戴着一支半开的牡丹花,“你今天怎么没在父皇身边伺候?”   “老奴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福寿郡主。”赵三财笑眯眯道,“陛下今天召见谢家老爷子,老奴奉命在宫中等候。”   “谢家的老爷子?”太子取下玉冠上的牡丹,转身牵住花琉璃的手,把牡丹戴在了她的鬓边,随后满意地点头,“我家琉璃果真国色天香,这花不及你。”   这个轻浮的年轻人,就是当今太子?   谢幺爷再看太子牵着的少女,这不是两天前,他在大街上看到的那群少女之一?   赵三财唤她为福寿郡主,难道她就是未来的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小明的爷爷活到了一百岁。   花琉璃:雨女无瓜,懂的伐?   谢幺爷:…… 第116章 温柔善良   “老朽见过太子殿下, 福寿郡主。”谢幺爷不敢得罪最受帝王宠爱的太子,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 给太子行礼。   “谢老不用多礼。”太子语气淡淡, 态度更是冷淡,就差在脸上写“我不想多理你”几个字:“谢老不远千里来到京城, 是有什么事?”   谢幺爷面色有些尴尬, 越是讲究的人,说话越是迂回。太子忽然开门见山地把话题直接揭开, 他反而有些不适应。   见谢幺爷不说话,太子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谢老是来京城游玩的?”   “游玩好呀。”花琉璃笑得一脸天真, “这些年在陛下的治理下, 咱们大晋安居乐业, 百姓的日子也越过越好。谢老多年没来京城,多走走多看看,也挺有意思的。”   听着太子与他的未婚妻, 一唱一和地把他此行说成游山玩水,谢幺爷只好开口辩解:“殿下, 老朽此次进京,除了观赏陛下治理下的盛世江山外,还有一事相求。”   “哎呀, 殿下。”花琉璃忽然捂住了胸口,“臣女胸口好疼。”   “孤送你回去休息,是不是旧疾犯了?”太子心疼地扶住花琉璃,对谢幺爷道, “前些日子孤在宫外遇到刺客,福寿郡主为了保护孤,身受重伤,旧疾也犯了。谢老请随意,孤先送郡主回寿康宫休息。”   在宫外遇到刺客……   谢幺爷面色更加尴尬,他当然知道太子说的是哪件事,身为谢家辈分最高的长辈,他面色十分难看。   “恭送太子。”   “谢老,太子殿下与福寿郡主感情极好,如有怠慢之处,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赵三财目送太子与福寿郡主远去,转头对谢幺爷道,“您是不知道,太子殿下遇刺那一日,禁卫军在山下找到太子与福寿郡主时,福寿郡主浑身是血,差点连命都救不回来,太后娘娘心疼得都落泪了。”   “老朽教导后辈无方,让太子殿下与福寿郡主受苦了。”除了谢罪,谢幺爷还能说什么?   什么都不能说。   他总不能说,谢瑶虽然姓谢,但身上也有一半的皇家血统吧?   如果他真敢这么说,也许家族就不用被软禁了,因为昌隆帝会直接把他推到菜市口斩首。   自知不占理,谢幺爷除了对一个看不上的老太监,露出讨好的微笑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赵三财仿佛没有看出他的难看,微笑道:“谢老,请往这边走。”   谢幺爷很快就发现,御花园比自己记忆里要大很多,他走得气喘吁吁,却不敢让人来搀扶。   “陛下应该快要下朝了。”赵三财一甩拂尘,皮笑肉不笑道:“谢老,请随老奴来。”   “多谢。”谢幺爷打起精神,跟赵三财回了宸阳宫。   “赵公公。”守门的太监见赵三财回来,小声道,“陛下在正殿与曹尚书、花将军议事。”   “那可真是不巧。”赵三财对谢幺爷道,“谢老,老奴带您去偏殿休息一会儿吧。近来礼部事忙,由户部曹大人协理恩科之事,怕是还要商议一会儿呢。”   “公公客气了。”谢幺爷忽然忆起了当年,那时候他与杜颂闻平起平坐,进宫面见陛下时,也不会在外面等这么久。   谢幺爷心里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此行不会太顺利。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谢幺爷终于得到了昌隆帝召见。他踏进正殿大门,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谢老请坐。”昌隆帝让人把谢幺爷从地上扶起来,给他赐了座:“多年未见,谢老的身子可还硬朗?”   “托陛下的福,老朽一切都还好。”谢幺爷小心地在椅子上坐下,观察着昌隆帝的脸色。   几十年不见,昌隆帝看起来沉稳成熟了许多,给人深不可测之感。   昌隆帝没有问谢幺爷的来意,亲切地与他聊了一些家常,仿佛在关心一位普通的老人。   谢幺爷心里着急,可陛不露半点情绪,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直接开口道:“陛下,老朽厚颜,想向您求一个恩典。”   “哦?”昌隆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盯着谢幺爷,让人看不出息怒。   谢幺爷头皮有些发麻,可是为了谢家,他只能硬着头皮求情:“陛下,驸马病重,老朽想接驸马回南方养病。”   “谢老放心,谢驸马乃是朕的妹婿,朕会派人好好照顾他的。”   “老朽并无他意,只是驸马的病情复杂,接回南方休养,更有利于他的病情。”谢幺爷看出昌隆帝不愿意答应这个要求,豁出老脸哭道,“陛下,老朽膝下无子,待驸马如亲子。得知他患了癔症,老朽怕得一夜未睡,连夜赶到京城,唯盼他平安。”   谢幺爷年纪已经大了,伤心哭泣的样子,分外可怜。   “这是怎么了?”太子大步走进正殿,看了眼以袖抹泪的谢幺爷,朝昌隆帝行礼:“父皇,谢老怎么哭了,您为难他了?”   “陛下仁厚,岂会为难老朽,太子殿下您误会了。”谢幺爷赶紧解释。   “既然父皇不曾苛待你,你哭这么伤心做什么?”太子走到椅子边坐下,接过赵三财端来的茶轻啜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父皇欺负老人,让人误会可就不好了。”   正在抹泪的谢幺爷:……   这是连哭都不让人哭的意思吗?   他移开袖子,看了眼没有多少表情的昌隆帝,再看了眼颇为猖狂的太子,擦干眼泪把袖子放下:“是老朽失态了。”   “谢老哭得这么伤心,是因为得知谢家后人刺杀孤,心怀愧疚进京请罪的?”太子摩挲着花琉璃送给他的手串,慢条斯理道:“虽然谢瑶刺杀孤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但父皇向来心软,并不想牵连他人。所以请谢老放心,此事不会追究整个谢家的罪责。”   谢幺爷面色微变,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威胁他?   谢家在南方传承百年,在学子心中威望极高,陛下与太子当真敢动整个谢家?谢幺爷不相信昌隆帝会这么冲动,但他看不透这个太子的脾性。   初见时,只觉得这个太子肤浅好美色,可他现在往这里一坐,却让他感觉到了压力。   “谢瑶常年跟随公主到京中居住,我们长辈对她管教不严,这是我们的错……”   “等等。”太子把玩手串的动作微微一顿,眉头轻皱,“谢老这话的意思,谢瑶跟乐阳公主有时候到京中居住,她犯了错,就是跟我们京城有关?”   “老朽绝无此意。”   “孤看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太子摆了摆手,“算了,孤懒得跟你争辩,免得传出去,还说孤欺负老年人。”   谢幺爷默默咽下一口心头血。   “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谢老年纪大了,就该好好养生,其他的事情不要太过操心。”太子站起身,“至于谢驸马回南方养病一事,你不必再提,孤是不会同意的。”   “陛下……”谢幺爷没料到太子当着昌隆帝的面,都如此嚣张,扭头看向昌隆帝,希望他能斥责太子几句。   哪知昌隆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得一脸无奈。   “这孩子从小被朕惯坏了,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昌隆帝叹口气,“谢老,你是谢驸马的长辈,朕是太子的长辈。你心疼谢驸马,朕何尝不心疼太子刺杀太子一案事关重大,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以前,乐阳公主府的人,谁都不允许离开京城。”   “至于谢老你……”昌隆帝淡笑,“你多年没来京城,就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吧。”   谢幺爷:“……”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仅没能把家主接回去,还把自己给倒贴上了?   “谢老,陛下还有奏折没有批阅,老奴送您回去,请。”赵三财上前请谢幺爷出门。   谢幺爷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迈出门槛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谢老,您脚下可要多留意。”赵三财笑眯眯地扶住谢幺爷的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奴怎么向皇上交待呢?”   谢幺爷心里直泛苦,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昌隆帝现在变得如此难说话。难道真要家主一直住在京城里,与外界断了联系。   不行,必须要想办法把家主救出来,不然这几十年的谋划,全都白费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乐阳公主被关在公主府里,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唯一让她安心的是儿子被安全送到了宫里,不管出什么事,都能保住他的性命。   宫里的御医每天都来,可是驸马的癔症不见半点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身边的丫鬟与小厮都在劝她,想办法送驸马回南方休养。   可是她现在连门都不能出,还能有什么办法?   晚上睡不着时,她起身在院子里透气,听到两个丫鬟在偷偷说话。   “驸马对公主殿下那么好,没想到驸马得了癔症后,公主竟然眼睁睁看着陛下圈禁整个公主府。”   “你不要胡说,这是陛下的命令,公主殿下能有什么办法?”   “再怎么说,公主也是陛下的妹妹,若是讲理不行,那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陛下与太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公主这样。”   “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万一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看皇家的笑话?”   “就算被人看了笑话又怎么样,只要能保住驸马就好嘛……”   两个婢女的声音渐渐远去,乐阳公主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皇兄真的会顾忌颜面,让她带驸马离京吗?   朝廷加开恩科的消息传开以后,一些家境殷实的学子,就收拾好包袱,开始往京城里赶,为的是提前适应京城的气候与饮食,在考场上就不会出现岔子。   离京城较近的学子,已经三三两两赶到了京城。   王启等学子也是提前来京城的,可是由于谢家故意隐瞒消息,他们从家乡赶过来的时候,比其他学子晚了几天。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还没到京城,就有同伴感染上了风寒,大家为了帮同伴治病,几乎花光了身上的银钱。   一路上大家饿得前胸贴后背,为了省钱,有时候就宿破庙,或是搭乡民的顺风车赶路。   好不容易快到京城地界的时候,他们已经饿得连路都走不动,晚上一个劲儿灌水充饥。   “大家再撑一撑,还有一天的路程,我们就能赶到京城了。”王启与同伴们围坐在火堆旁,小声道,“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农家借些米粮,写下借据,等家里把银子送来以后,再加倍还给他们。”   他们从小就开始读书,什么时候为银钱为难过?   “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连累你们,又怎么会让你们一路上吃苦。”杨文哽咽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咱们相交这么多年,吃点苦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人没事。”王启与其他几个学子纷纷安慰杨文,顺便揉一揉饿得发瘪的肚皮。   第二天一早,他们继续赶路,走到一半的时候,身体最弱的杨文,晕了过去。   “杨兄,杨兄?”   “发生了何事?”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路边,车里传出女子轻柔的声音。   王启等人心中一喜,起身向马车里的主人行了一礼,说明了他们近来的遭遇。   “原来你们是南方来的考生?”马车帘子动了动,一只白皙的手腕,轻轻撩起车帘。   车内的少女明眸皓齿,只是面色苍白得有些不正常,看起来像是患了病。   王启等人不好意思瞪着少女看,连忙低下头道:“小生等人正是从南方赶过来的。”   少女吩咐下人们把晕过去的杨文,抬到后面一辆车上,随后疑惑地看着他们:“听闻南方学子向来重视科举,为何你们竟比其他州府的学子来得还要晚?”   学子们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以杨文生病为由,才在路上耽搁了。   “你们都是有情有义的好儿郎,朋友患病以后,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替他看病。”少女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走下马车,“世间读书人很多,但是像你们这样有情有义的学子,却值得人敬佩。”   她把一个装银子的荷包放到王启手中:“大晋的朝廷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这些银两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们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不不不。”王启等学子面红耳赤,不好意思收下荷包:“多谢姑娘好意,您愿意送我们进城,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又怎好拿您的银子?”   “这些银子,是因我敬佩你们的为人,不想让你们这样的正人君子,因银钱而埋没自身才华。”少女轻咳几声,把荷包放到王启手中:“我相信,像你们这样的君子,日后入朝为官,也是为民着想的好官。我赠你们银子,是为了百姓。”   “多谢姑娘。”王启红着眼眶收起装着银子的荷包,与其他几位学子一起,向少女深深一揖:“若日后真有机会入朝为官,我等必不会忘记姑娘今日之言。”   “咳咳咳。”少女咳嗽几声,看起来很是虚弱,“时辰不早,几位公子请上马车,与小女子一道进京。”   “郡主,您身子本就不好,前段时间又受了重伤,仔细别吹了风。”一位婢女上前,给少女喂了一粒药丸。   少女对学子们歉然一笑,以袖掩面,把药服了下去。   郡主、体弱、受重伤?   王启等学子,不由自主想到了来京城前,在南方传得轰轰烈烈的流言。   虽然理智告诉他们,世间没有这么多巧合之事,但他们仍旧忍不住猜测,这位无意中帮助了他们的好心姑娘,会不会就是福寿郡主?   不愧是花将军与卫将军的女儿,竟如此善良,还希望他们以后做好官,为百姓谋福利。   这么温柔善良的女子,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她呢?   他们几乎不敢去想象,这位柔弱善良的姑娘,浑身都是血是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谢家:南方学子是我强有力的后盾。   南方学子:福寿郡主好善良,好娇弱,好温柔。 第117章 委屈   学子们被送到京城后, 杨文已经恢复了精神,看着人来人往, 繁华无比的京城, 他们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诸位公子,你们已经安全抵京, 我们也该告辞了。”   “姑娘请留步。”王启叫住过来告别的丫鬟:“请恕小生唐突, 不知您家小姐是哪家千金,待小生们有了银子后, 好去贵府还银钱。”   被他们叫住的丫鬟笑了笑:“诸位公子不必客气,这是我家郡主的心意。”   “郡主见我们遇难, 慷慨解囊是郡主仁善, 我们又岂能欠钱不还。”王启作揖道, “还请姑娘告知我们。”   “罢了。”丫鬟无奈摇头:“我家主子家主城东的紫府巷,乃是当朝大将军之女。”   能被称为“当朝大将军”的武将,整个大晋就只有两个人, 那就是花应庭与卫明月。王启等学子虽猜测过救他们的人是福寿郡主,但也是猜测, 他们也不敢相信,世间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原来是福寿郡主。”王启深深一揖,“多谢郡主出手相助, 小生等一定好好温习书本,不负郡主所望。”   “咳咳咳。”马车里传来福寿郡主的轻咳声,这一次她没有掀起帘子,而是隔着马车道:“诸位公子客气, 万水千山能够相逢就是缘。你们刚好在那里遇事,而我刚好又从那里经过,说明上天注定让我帮你们。上天注定的事,你们心中就不要有压力,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来帮你们。”   王启心里很清楚,若是遇到别人,就算他们获得帮助,帮他们的人也不一定能像福寿郡主那样,处处妥帖,还照顾他们的颜面。   马车缓缓远去,杨文忍不住感慨:“福寿郡主真是温柔善良,难怪太子殿下会喜欢她,而不是……”   “杨兄。”王启赶紧打断他的话:“京城重地,我们要慎言。”   杨文恍然:“多谢王兄提醒。”   他们来京城前,谢家做的恶事已经传遍了各大郡县。虽然后来有谢家人出来说,那些事不是他们做的,但没人相信谢家的托词。   尤其是那个被谢家人推下水的读书人,是他们看着推下去的,只恨当时河流急,等他们跑到岸边时,掉进水里的书生,早就不知冲去了何处。   他们把谢家当做仰望的对象,谁知谢家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甚至还胆大包天地隐瞒京城公告,拖延其他学子温习书本的进度,实在是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真没想到,我随便救下几个人,刚好就是从南边来的考生。”花琉璃昨天出城,是为了巡视一下皇家赏赐给她的别苑与田地,还在别苑里住了一晚,没想到回城的路上,就遇到这种事。   “说明老天都在帮我们。”鸢尾道,“郡主,玳瑁国与金珀国的使臣都还在京城,谢家的长老为了谢驸马,也进了京城。奴婢担心他们还有其他的阴谋诡计,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可爱的鸢尾,你忘了吗?”花琉璃伸手勾起鸢尾的下巴,笑着道,“你家郡主可是体弱单纯的娇小姐,你若是那些人,会不会觉得我是整个花家最好对付的人?”   鸢尾半蹲在花琉璃面前,帮她敲了几下腿:“郡主,最近京城里的事情好像格外多,奴婢心里有些不踏实。”   “没事。”花琉璃拉起鸢尾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我还有你跟玉蓉在,不用担心。”   鸢尾无奈笑:“郡主,奴婢跟玉蓉只懂在马背上打仗,可不懂京城里这一套。”   “没事,你家郡主很聪明的。”花琉璃掀开马车窗帘往外看了一眼,眼中的笑意渐渐收敛:“这么美好又安宁的世间,若是为了一己私利而去破坏,这样的人就是大晋百姓的敌人。”   花家人既然能在疆场上挥洒热血保护这块土地,自然也能在风云变幻的京城,护住这一地的繁华。   五年前,她敢独自留在军营。五年后,她就敢陪着太子,把晋国守护得更好。   这就是花家人的使命。   朝堂上,昌隆帝左手食指微微抬起,伺立在一边的赵三财高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这几乎是朝会结束后的标准流程,一般说了这种话,就代表朝会结束,大家可以散了。   但是今天有些不同,一位御史站了出来。   “臣有本奏。”   昌隆帝坐直身体,面无表情道:“讲。”   “微臣近日收到秘报,与边境有关。”这位御史扭头看了眼站在武将行列之首的花应庭:“有人发现,花应庭将军的大儿子花景逸与金珀皇室来往密切,有通敌卖国之嫌。”   满朝皆惊,几乎没人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陛下。”曹进伯出列道:“陛下,花将军带着儿子守卫边疆多年,还带兵打败金珀贼兵,他们又怎么会通敌卖国,请陛下明察。”   曹进伯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昌隆帝,心思翻涌,难道陛下让太子与福寿郡主定亲,只是为了麻痹花家,现在他就想打压花家了?   好在太子来了今日的大朝会,曹进伯把希望的眼神投向太子,希望他能帮着花家说上几句。   站在文臣之首的太子没有说话,朝臣们都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花景逸年轻有为,是朕的心腹爱将,你说他通敌卖国,可有证据?”昌隆帝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御史。   “这是花景逸与敌国来往的信件,请陛下过目。”御史从袖笼里,掏出好几封信。   赵三财接过信件,确认无毒以后,才转交到昌隆帝手上。昌隆帝没有急着看信,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太子。   “太子,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文臣们在心中感慨,陛下还是看重太子的,这种时候,还要顾忌太子的颜面。当然,此时此刻他们更加同情花应庭。   通敌卖国这种嫌疑,只要沾上了,想要洗干净就要掉一层皮。   若陛下想要趁机打击花家,他们掉一层皮还不够,恐怕要去大半条命。   “这位御史孤瞧着有些眼生,新来的?”太子瞥了眼这个御史。   “回太子殿下,微臣是本届科举榜眼。”谢御史作揖道,“前些日子刚到御史台任职。”   “哦。”太子点了点头,“你相貌平庸了些,孤只记得状元与探花长什么模样,倒是把你给忘了。”   被太子当众嘲笑容貌,谢御史面色青白交加,煞是好看。   “你一个刚入朝为官的御史,从何处得知花景逸通敌卖国的?”太子把手背在身后,跺着步子缓缓走到谢御史面前,“孤倒是怀疑,你见花长空科举时名次比你好,于是心生嫉妒,便故意造谣生事。”   “殿下,微臣绝无这样的心思。”谢御史急道,“微臣只是在无意间得到这份证据,怕花景逸犯下更多的错事,才在朝会上说出此事。殿下,您虽是福寿郡主的未婚夫,但不能因为您的个人私情,就包庇花家的逆天大罪。”   “你这话,是在说孤包庇罪犯?”太子轻笑一声,忽然沉下脸道,“花家有没有罪,父皇与孤都还没说话,轮到你来定罪了?你一个小小的御史,是要帮着大理寺断案,还是要帮着父皇给人定罪?”   说完,他一脚踹在谢御史身上,把谢御史踹趴在了地上:“什么乌七八糟的狗东西,竟然在孤面前阴阳怪气的。”   其他文臣默默往旁边挪了挪,让出更多的空间,让太子继续发挥。   这位刚来的谢御史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踩踩花家就算了,偏偏还要把太子牵连进去。太子是什么脾气,他们早就领教过,已经牢牢记住“宁可惹怒陛下,也不可惹太子发疯”的上朝准则。   大家都是当官的,面子还是要的,万一被太子当朝骂几句或是踹上一脚,面子往哪儿搁?   更何况这个御史实在是……   哪个通敌卖国的人,还把通敌的国家打得落花流水?   这是侮辱谁的脑子呢?   谢御史被太子一脚踢翻在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这不是朝堂吗,陛下不是还在场吗,为什么太子敢一言不合就踹朝臣?   “太子。”昌隆帝干咳一声,“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武,回去后好好抄写十篇大字,养一养心性。”   然后呢,没了?!   谢御史不敢置信,陛下对太子竟然容忍到了这个地步?!你可是皇帝,能不能有点脾气,把这种坏脾气太子好好收拾一顿?   可惜谢御史注定要失望了,陛下除了不轻不重说了这么几句后,就好像忘了太子当庭发脾气的事。而其他朝臣,也一脸风淡云轻,高深莫测的模样。   谢御史:……   京城的这些官员是不是有毛病?   “陛下。”倔强的谢御史没有服输,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忍着疼痛道:“陛下,这些信件都是花景逸亲笔信,请您过目。”   昌隆帝是认识花景逸字迹的,应该说,他认识花应庭所有子女的字迹。因为花应庭经常拿儿子写的字给他看,就连后来去了边关,花应庭也会在写给他的信里面,塞上几幅儿女写的字。   信封一拆开,他就认出这些字迹,确实像是花景逸的亲笔信。这些信里,不仅涉及部分朝中政事,还谈及了青寒州与他国通商的事,看起来确实很像泄露了晋国的信息。   还有些信里,是花景逸暗示金珀那边的人,要给他送金银珠宝,不然合作就作废等等。   合上这些信件,昌隆帝看向花应庭。花应庭脸上还带着委屈、疑惑、茫然等情绪,唯独没有心虚。   “这些信朕看了一下,确实是花景逸的字迹。”昌隆帝把目光扫向朝中众人,食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没有说话。   “陛下,微臣以为,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大理寺卿张硕站出来道:“花景逸将军年少随父从军,杀敌无数,这样的人又怎么通敌卖国,请陛下明察。”   “臣附议。”大理寺少卿裴济怀站了出来。   “陛下,微臣怀疑,此事乃他国故意栽赃陷害。”工部侍郎林舟也站了出来,虽然他跟花家关系很尴尬,但他还记得,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是花应庭为他求了情。   花家世代为晋国抛头颅洒热血,如果因为几封字迹相似的信,就判定花家通敌卖国,实在太过草率了。   “父皇。”英王直接道,“依儿臣看,就是这个御史不安好心。瞧他尖嘴猴腮的样子,就不像个好东西,肯定是他故意陷害花家人。”   谢御史:“……”   你们皇家人有事就说事,能不能别提容貌?   “诸位爱卿不要紧张,朕说这些字迹是花景逸的,不是朕怀疑他,而是想告诉你们,这一切都是朕授意的。”昌隆帝把信件全部放到了托盘里,哈哈一笑,“只是他要做的事,朕现在不能告诉你们,你们都不要胡乱猜测了。”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明白过来以后,大家又有些担心,这事闹出来,花景逸正在进行的事,恐怕也要失败了吧。   想到这,众人扭头看向谢御史,有什么事不能私下汇报,非要闹得满朝皆知?   现在好了,坏了陛下的计划。   面对诸多朝臣谴责的目光,谢御史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重大的冲击。把这些证据交给他的人,分明说只要有了这些,就能让花家吃不了兜着走,为什么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他?   “这场闹剧到此为止。”昌隆帝站起身,语气淡淡,“退朝吧。”   陛下没有治谢御史的罪,可是很多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刚入朝就得罪太子,真是一位勇士。   谢御史想向同僚打听一点消息,哪知他还没靠近,这些同僚就像见鬼般躲开。   “等等。”   谢御史看着低头匆匆离开的同僚们,终于开始害怕起来。   “谢御史……”裴济怀走到他面前,意有所指道,“你是谢驸马远亲吧?”   谢御史点头,不解道:“不知裴大人这话是何意?”   裴大人讽笑一声,转身走开。   谢御史:“……”   都什么毛病?   方才在朝堂上一句话都没说的花应庭,默默跟在昌隆帝身后,进了宸阳宫正殿。   “陛下!”花应庭嗷地一嗓子,噗通一声跪在昌隆帝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陛下,末将心里苦啊!”   “这是哪个王八蛋竟然陷害末将,如果不是陛下您护着末将,末将就算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呜呜呜。”   在这个瞬间,花应庭就是一个受尽委屈,重达两百斤,需要人哄才能好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花应庭:谁还不是宝宝了?会哭的将军有糖吃。 第118章 伸冤   谁说英雄不掉泪, 只是未到伤心处。   花应庭哭声震天,吓得刚走到门外的英王往后退了两步, 问守在门外的赵三财:“赵公公, 花将军……没事吧?”   父皇因为刚才发生的事,责备他了?   “请赵公公帮我传达一下, 我想求见父皇。”英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想进去看看才放心。   “王爷请稍候。”   赵三财进殿后,很快花应庭的哭声就消失了。英王忍不住探了探头, 赵三财走出来:“王爷,陛下请您进去。”   英王大步走进殿内一看, 花将军站在旁边, 眼眶发红, 看起来受尽了委屈。父皇面色倒是正常,看不出喜怒。   “父皇。”英王向昌隆帝行礼道,“父皇, 儿臣怀疑那个谢御史故意抹黑花将军一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昌隆帝欣慰地看着这个儿子, 竟然愿意动脑了,真是可喜可贺。   “嗯,有道理。”昌隆帝点头:“那你觉得, 谁最有可能?”   “还能有谁,当然是谢家。他们家惹出这么大的祸事,肯定想把花家拖下水,说不定他们还在恨福寿郡主救下太子, 坏了他们的大计。”英王肯定道:“依儿臣看,不是他们还能有谁,就连那个污蔑花景逸的御史,都是他们谢家旁支的人。”   昌隆帝叹息了一声,大儿子愿意动脑就很好了,对他要求不要太高。   见父皇叹气,英王不解:“父皇,儿臣说错了?”   “没。”昌隆帝疲倦地摆手,“你先回去休息,朕会好好处理此事的。”   “是。”英王看了眼花应庭,退了出去。刚出宸阳宫,他就遇到了相携而来的太子与花琉璃。   英王沉默地拱了拱手,走开几步后,又回头对花琉璃道:“福寿郡主不用担心,父皇不会相信小人的谗言。”   “多谢。”花琉璃以为英王还会说什么,就见他闷闷地扭头走远,沉默得都不太像他。   “不要看其他男人,多看看我。”太子捧住花琉璃的脸:“孤比他好看多了。”   “是是是,臣女知道殿下最好看。”花琉璃抓住太子的手:“可我现在更想面见陛下,一时间无心欣赏殿下的美色。”   太子轻笑出声,带着花琉璃进了正殿。见到是太子与福寿郡主,赵三财连通报都不用通报,笑着向他们行了礼,就任他们进门了。   “陛下,此人故意引谢家旁支的人上钩,心思十分险恶。”嚎啕大哭后的花应庭,情绪恢复得很快:“若是陛下您相信末将,那么被牵连进去的就是谢家。所有人都知道,谢家女嫁太子不成,因爱生恨这件事。”   “所有人都知道,谢家对末将一家肯定心生嫌隙。但是谢家的老太爷行事十分稳重,又擅隐忍,就算真的恨我们花家,也不可能让谢家旁支的人出手。”   最可疑的谢家,其实并不是那么可疑。   “朕也是这么想。”昌隆帝把谢御史呈上的信递给花应庭:“这些信你来看看。”   花应庭接过来看了几眼,摇头道:“这些字迹与犬子十分相似,但末将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他亲笔缩所写。”   “朕知道。”昌隆帝点头:“不过,为了把谣言与争辩掐死在萌芽阶段,朕只能对外说,这是朕让景逸去做的。”   “陛下的苦心,末将明白。”花应庭单膝跪下:“陛下如此护着末将一家,末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了,毕竟微臣一家所有东西都是您给的。”   谣言永远比真相更吸引人注意,只要花家有可能通敌卖国的谣言传出去,花家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就会受到大大的影响。所以陛下在没有查出真凶前,才当朝说一切都是他授意。   “你与卫卿家为朕守护江山,朕就该守护你们,谈何报答?”昌隆帝把住花应庭手臂,想把他从地上拖起来。   可惜他忘记了花卿是个将近两百斤的壮实男人,以他的力气,他拉不动。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花应庭马上顺着昌隆帝的力道站起身,摸着泪道:“为将者,得遇明君,是末将之幸,就算是抛头颅洒热血,末将也心甘情愿。”   “花爱卿!”   “陛下!”   “咳咳咳。”太子干咳两声,打断这段君臣情感剖白,上前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昌隆帝还没从感动的情绪中走出来,见到太子身后的花琉璃,忍不住道:“爱卿好,养出来的子女也好,太子能娶到这样的太子妃,是他的福气。”   “哪里。”花应庭赶紧道,“太子殿下文武双全,貌比潘安,小女能嫁给他,是小女的福气。”   “还是琉璃好。”   “太子殿下更好。”   “多谢父皇与花将军夸赞,儿臣也觉得,儿臣与福寿郡主是天生一对。”太子觉得,再让他们夸下去,天都要黑了。   花应庭憨厚一笑,看向太子的眼神,比以往亲切了许多。   今日在朝堂上,他本以为太子会保持沉默,没想到为了花家,当庭与御史对峙,甚至还气得动了脚。   若不是看重他家闺女,太子又怎会不惧流言,做到这一步?   其实他心里一直隐隐担心,在边关养大的女儿,与太子在一起会不自在。宫里养大的孩子,讲究多,规矩多,乖女可以因太子出众的容貌,与他相守一时,可是以她的脾性,能跟太子相伴一世吗?   直到今天,他看到太子在朝堂上的行为,那颗提起的心,竟是慢慢落了下去。   这样的太子,或许不符合文人心中完美的太子形象,但却更加适合女儿。   若真要用词语来形容,大概就是……臭味相投?   身为一名父亲,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夸自家儿子。早就受够了其他人对自家太子指指点点,听到花应庭对太子的夸奖,昌隆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   “你刚才进来,是想说什么?”昌隆帝还记得太子找自己有事。   “儿臣以为,谢家人诬陷花家通敌卖国之事,十分严重。”太子道,“儿臣以为,应该彻查谢家,好洗清他们与他国勾结的嫌疑。”   昌隆帝眼神微亮:“你的意思是……”   “天气越来越热,儿臣想让谢家凉快凉快。”太子翘起嘴角,笑得十分好看,“谢家私养死士,刺杀太子,已是证据确凿。”   “凭借两份口供,就去彻查谢家,是不是有些不够?”昌隆帝敲了敲桌面,“谢家在南方势重,仅仅凭这些理由,还不行。”   “很快就有了。”太子笑眯眯道,“您今天答应儿臣出宫游玩,就能有。”   昌隆帝:“……”   拐弯抹角说这么多,还是想溜出宫玩?   “请陛下放心,臣女会好好照顾太子殿下的。”花琉璃温柔一笑。   当着未来儿媳的面,昌隆帝不好骂太子,只好忍着气道:“他一个大老爷们,好好照顾你才对。让元溯陪你在京城里多看看,多逛逛,有喜欢的东西就买,让他掏钱。”   花琉璃掩着嘴笑:“多谢陛下。”   “父皇,花将军,那我们先告退。”太子抓住花琉璃的手,转身就往外走,就怕走得晚了,昌隆帝就改变主意了。   “唉。”昌隆帝叹口气,对花应庭干笑道:“年轻人,成亲前就该多培养培养感情。”   绝对不能让爱卿看出,他拿太子没办法。   “陛下说得是。”花应庭点头道:“末将也是这么想的。”   昌隆帝笑容变得自然起来,有这么一个他说什么,都觉得很有道理的臣子,真是让人舒心。   “主公,谢家的那个旁支,已经把证据当朝拿了出来。”   “哼。”男人冷笑一声,“然后呢?”   “然、然后……”属下结结巴巴道,“然后昌隆帝说,那些书信是他授意花景逸写的。”   “你说什么?!”男人坐直身体,连手中的折扇都撕裂了:“看到花景逸那些通敌证据,昌隆帝竟然说,那些是他授意的?”   “是啊。”属下满头雾水,那些书信明明是他们安排人临摹的花景逸字迹,再故意让谢家旁支人发现的。   怎么呈到昌隆帝手里,就变了一种说法?   正常的皇帝,遇到这种难得的好机会,不是趁机打压花家吗?   “昌隆帝竟然如此信任花家?”男人失神片刻以后,就明白了昌隆帝的用意,他想把花家完完整整保下来。   身为帝王,怎么可能不猜忌武将?甚至连看到证据以后,都没有半点动摇?   这昌隆帝,脑子是有病吧?哪有这么奇怪的皇帝?   “主公,这下该怎么办?”属下也没料到昌隆帝不吃这一套,于是有些傻眼。   “我听说花家现在住的大宅,是昌隆帝赐下的?”男人沉吟片刻,“另外,福寿郡主有一座御赐的别苑?”   “是。”   “如果有人在福寿郡主御赐的别苑里,发现了龙袍。”男人优雅地打开折扇,发现折扇已经在刚才被自己撕裂了,于是把扇子扔到一边,继续高深莫测道:“我很想知道,昌隆帝看到那套龙袍,是怀疑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还是心腹爱将呢?”   “属下明白了。”   花琉璃与太子出宫玩耍了一会,正准备乘坐马车回宫,忽然有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跪在了他们面前。   “求青天大老爷,为老妇人伸冤啊!”   街上人来人往,很快路人便把马车围得水泄不通,太子府的护卫们,差点拔刀示警。   “王兄,你们快看!”住在客栈二楼的杨文看到这一幕,赶忙叫来王启等同乡:“这位拦马车的老妇人,像不像被推入河的书生母亲?”   书生被推入河后那几日,他的母亲整日在河边喊儿子的名字,哭得眼睛都凹了下去。后来太守府的衙役前来驱赶,老妇人便消失了。   他们以为老妇人被谢家与太守害死了,没想到竟来了京城。   “青天大老爷,民妇要状告昌尧州太守与谢家草菅人命!”老妇人跪在马车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状纸,高举过头顶,哭泣道:“求大人替民妇伸冤!”   众人哗然,昌尧州谢家?   “可是那个做了驸马的谢家?”   “就是那个被公主戴了绿帽还疯了的驸马?”   “不是说他心生反意,派刺客刺杀太子,阴谋败露后被吓疯的么?”   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不管真相如何,很快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知道,谢家草菅人命,害得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来京城里告御状了。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又有些担心,看这妇人衣衫褴褛,肯定是贫苦人家。谢家可是有驸马爷的大家族,也不知道坐在马车里的人,敢不敢管这事?   若是不敢管,被公主府知道老妇人进京告状,会不会杀人灭口?   “老人家,有话慢慢说。”一位护卫上前,神情温和地扶起老妇人:“你先说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家殿下才知道如何帮你。”   “殿下?”老妇人激动地道,“是皇子殿下?”   护卫微笑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老妇人低头抹泪:“殿下,我儿死得冤啊。”   “老妇乃昌尧州人,孩子三岁时,孩子他爹就去了。”老妇人说自己的亡夫,是在边疆杀敌阵亡的。丈夫死去以后,她便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只求孩子能金榜题名,报效朝廷。   “亡夫去后,朝廷给了笔不少的抚恤金,靠着这笔钱,我给孩子请了先生,让他读书念字,想让他像他父亲那般报效国家,哪知谢家那些畜牲……”说到这,老妇人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眼看着朝廷就要开恩科了,独自抚养长大的孩子,却被谢家人推进河中淹死,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可怜的母亲报官无人理,反而受到了谢家的恐吓。悲伤的她,只能一路乞讨来了京城,可她害怕京城的官员像昌尧州太守一样,所以只好在大街上找了贵人的马车求了起来。   听完可怜妇人悲惨的一生,不少人开始抹泪,嫉恶如仇的人,已经开始骂起谢家来。   说完了所有经过,感染了无数路人后,老妇人仿佛放下了心中所有的坚持,晕了过去。   “快把人送去医管。”   护卫们把人抬走,有热心的百姓担心妇人安全,也跟了过去。   有胆子比较大的,就堵在马车前,希望马车的主人能够表态。   “请诸位父老乡亲放心,我家殿下定会严肃处理此事,不会放走一个恶人。”   “当真?”   “当真。”   “宫里那么多皇子,你家主人是哪一位?”人群中不知是谁,吼着嗓子问了一句。   “我家主子乃东宫太子,自小嫉恶如仇,对贪官污吏不假辞色。”回话的侍卫高声道:“请诸位放心,太子殿下一定会奏请皇上,彻查谢家与昌尧州太守。”   “太子殿下?!”百姓们听到太子殿下四个字,顿时放心下来。   听说太子是陛下最看重的儿子,又是花将军的女婿,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不会包庇谢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天热了,让谢家凉吧。 第119章 龙袍   老妇人被送走了, 热闹也看完了,众人不敢冒犯太子殿下, 只能依依不舍地散去。   “殿下。”花琉璃掀起马车窗帘, 见人群已经渐渐散去,才道:“我觉得此事有异。”   “此话从何说起?”太子笑看着花琉璃。   “那老妇人哭得虽然伤心, 但她的伤心, 更像是给别人看的。讲到儿子落水不见时,她的每一句话, 都恰到好处地引起其他人同情。”花琉璃想了想:“她表现得太完美了,反而有些不真实。”   太子轻笑一声, 伸出食指在她鼻尖轻轻一点:“我家琉璃果然冰雪聪明, 一眼就能看出很多别人不能发现的东西。”   见太子笑得这么平静, 花琉璃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猜测:“殿下,难道此人是你……”   “嘘。”太子把食指放到好看的唇角边:“你懂的。”   花琉璃确实懂了,她盯着太子半天没有说话。   “为何这么看着我?”太子温柔地回望:“嫌弃我不择手段?”   花琉璃轻轻摇头, 笑了:“我是在看殿下,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为何如此机智。”   谢家所图众多,以谢家在南方的地位,如果不尽快处理, 肯定会引起非常可怕的后果。   “可能因为近朱者赤?”太子笑,“有一位聪慧的未婚妻,我如果不多动脑,岂不是显得太无能?”   花琉璃大笑出声:“殿下这么会说话, 一定是嘴巴甜。”   话音刚落,她的唇角似乎被什么温软的东西碰了一下,她摸着嘴角,看着缓缓坐直身体的太子,瞪大了眼睛。   “不是说我的嘴甜?”太子指了指自己的唇:“所以让你尝尝。”   花琉璃脸颊微微发红,虽然她曾经是个准备养面首的美少女,可从来只是心动没有行动。   所以她……害羞了。   马车刚停到花家门口,花琉璃就跳下车往家里跑。   “琉璃,慢些走,你身体不好。”太子掀起车帘,对跑远的花琉璃露出温柔的笑容。   花琉璃脚下一个踉跄,回头看了眼太子,朝他做了一个鬼脸,溜进花家大门。   太子轻笑出声,斜靠着车壁,忍不住叹息一声。   离八月十二还有三个多月,真是度日如年啊,也不知道礼部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东宫的摆件要换上一些琉璃喜欢的。   “殿下。”随侍太监小心翼翼提醒:“郡主已经回府了,您要现在回宫吗?”   太子收回神,看了眼小心翼翼的随侍太监:“回吧。”   等下回去,就去父皇的私库看看,有没有什么女孩子喜欢的物件儿。   谢家杀害无辜书生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京城。一些认识王启、杨文等南方学子的文人,特意跑来跟他们打听,是不是真有这种事发生。   王启等人忌惮谢家威势,可是想到在他们落难时,福寿郡主救助了他们,还说希望他们以后能够成为为民做主的好官。   如果他们连谢家作恶这种事,都不敢说出来,以后入了朝,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能做好官?   几人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都怪我,若是我会水,也许当日就能把那位兄台救上来,而不是眼看着他被河水吞噬,做了水中亡魂。”王启愧疚不已,这件事几乎成了他无法挥去的阴影。   “王兄,你虽然无力帮他,却说出了这些真相,我相信那位学子也会感谢你的。”一位北方文人见王启满脸愧疚,劝慰道:“该感到愧疚的应该是谢家,而不是你。”   “都说谢家是书香世家,没想到竟然做出这种没有人性的事。”   南方来的读书人听到这句话,面上都有些发热。南方读书人以谢家为首,谢家出了这么多事,让他们脸上也感到不光彩。   “以前就听说,南方的文人风光霁月,不惧权贵,今日见了诸位兄台,才知南方文人果然有好风骨。”一位北方文人朝南方学子们拱手作揖道:“谢家势大,诸位却敢说出真相,我辈佩服。”   被北方文人这么一夸,南方学子又是脸红又是愧疚,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夸的这么好,可是面对其他学子敬佩的眼神,他们心里对谢家的惧怕,也渐渐散去了。   有胆子大的,还把谢家收罗书籍、故意拖延朝廷加恩公告、仗势欺人、与太守府勾结等事迹都说了出来。   “身为读书人,当心怀天下,为国为民,怎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平时温和好说话,关键时刻出口成章的京城读书人怒了,有心直口快者,已经拍着桌子表示,一定要写文章骂死谢家。   “今日谢家可以杀这个读书人,明日就有可能来杀我们。”有读书人道,“我们必须要为那位学子声讨,让朝廷早日把杀人凶手抓捕归案。”   文人的笔杆子,是无形的刀,谢家想要大晋学玳瑁礼仪,就是因为他们拥有南方学子的支持。可是当这些笔杆子指向他们以后,他们便会觉得这些读书人实在可恶。   说什么“为民请命”,分明就是嫉妒他们谢家的地位。   谢幺爷听说这个消息后,大惊失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南方学子向来以谢家为尊,怎么可能与京城学子一起辱骂谢家?”   小厮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糊涂!”谢幺爷气得差点呕血:“我临走前不是已经吩咐过,要他们严管家中后辈?为何还会闹出人命来?”   闹出人命便罢了,偏偏死的还是一个读书人,而且被好些人看到是他们谢家动的手。   被人看到了,他们可以说这个书生欠债不还,或是欺骗了谢家女眷感情,他们一时气愤才动手都行,可他们倒好,竟然与太守一起,说书生的母亲污蔑。   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竟然还敢说死者母亲在污蔑,这些人办事的时候,究竟有没有长脑子?   问清惹出事情的是哪几个后辈,谢幺爷内心有些绝望,家里最没脑子的几个后辈,都凑在一块儿去了。   即使谢家是书香世家,也会有那么两个干啥啥不行,惹祸他最行的废物。   “事到如今,只要交出这几个废物,保住整个谢家。”谢幺爷狠了狠心:“我修书一封,你们快马加鞭送到昌尧州,让家里把那几个废物交出去,以平民愤。”   经此一事,谢家在南方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就要大幅度下降了。   想到这,谢幺爷心口就疼。谢家几辈人苦心竖立的形象,就这么毁于一旦,他死了以后,如何去面对谢家列祖列宗?   可惜谢幺爷不知道,他连夜让人送去昌尧州的书信,刚出京城就被人截了下来。送信的小厮,也被关进了京兆府大牢。   谢幺爷的信,很快就出现在了御案上。   昌隆帝看完这封信,叹息道:“弃车保帅,谢家人做事,真是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毛病。”   “父皇,关于谢家的案子,民间呼声很大。”太子道,“为了安抚民心,儿臣以为,我们应该张贴告示,派出钦差大臣,彻查谢家。”   “钦差可有人选?”昌隆帝问。   “父皇觉得,大理寺裴济怀与翰林院花长空如何?”太子道:“花长空是新科状元,又是两位大将军的儿子,读书人跟百姓都会信任他。裴济怀擅长断案破案,身家清白,为人正直,定不会受谢家影响。”   “看来你早就想好了。”昌隆帝笑:“还没跟花家姑娘成亲,就先帮着小舅子谋职位了。”   “举贤不避亲。”太子理直气壮道,“难道儿臣挑选的这两个人不合适?”   “好。”昌隆帝道:“就依你的意思办。”   太子说得没错,花长空的身份,确实很适合去办理此案。若不是花长空刚入朝为官,他甚至想点他为主钦差。   朝廷的公告贴出来以后,果然获得了一片赞扬。老百姓觉得,这位花翰林是花将军与卫将军的孩子,听说入京前,还随父母上过战场,这样的人一定会不惧强权,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文人们也很满意,被谢家害死的是书生,陛下特别让新科状元当副钦差,说明陛下认真考虑了文人的感受,对他们很看重。   于是夸颂昌隆帝的文章,又多了起来。多好的陛下啊,为了老百姓安危,宁可得罪妹婿,也要一查到底。   有这样的陛下,是万民之福!   茶馆里、天桥下,无数个夸耀昌隆帝的故事诞生了。   花琉璃与嘉敏等几个小姐妹,特意跑去茶馆里听。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在这些故事里,陛下已经变成了龙子下凡。   什么出生的时候,天际有金龙出现啦。   登基的时候,天上出现五彩祥云啦。   甚至还有微服私访时,背着老太太过河的版本。   花琉璃默默扭头看嘉敏,很想知道,这些故事里,有多少是真的。   “你别看我啊。”嘉敏连连摇头:“我从没听母亲说过这些事,你是皇舅未来儿媳妇都没听说过,我能知道吗?”   “陛下就算要送老奶奶过河,也是让护卫送,怎么可能亲自背过去?”田珊小声道:“一听就不像是真的。”   在他们聊天的这一会儿里,关于昌隆帝的故事,已经进展到某座宅子家里闹鬼,有一天昌隆帝坐马车经过以后,这栋宅子的鬼全部消失了。   “青徽真人过来一看,口念道号,对这位贵人道:老太爷,你家这座宅子原本是有鬼魂的,但今日有真龙天子经过,便驱散了鬼气。这位天子功德深厚,龙气缭绕,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能百邪不侵。”   茶客们听得津津有味,打赏的钱,如雨水般砸落在台上。   嘉敏等人也扔了一些碎银子上去,再怎么说也是夸陛下的,管他是真还是假,态度很重要。   “若不是他说的是我舅舅,我都快要当真了。”嘉敏感慨:“这些说书先生实在是厉害。”   “说不定陛下真的是真龙转世。”花琉璃笑眯眯道:“你想啊,自从陛下登基后,天下百姓是不是越过越好了?”   小姐妹们点头。   “就连总是来挑衅我们的金珀,都拜服在陛下的龙袍之下。”花琉璃重重点了一下头:“除了真龙天子,谁能做到?”   “郡主说得对!”   这是二重奏。   嘉敏看了眼小堂姐跟田珊,在她们三人脸上似乎看到了“马屁精”三个字:“我也这么觉得。”   好姐妹有难同当,有马屁也要一起拍嘛。   “郡主,出事了。”向来稳重的玉蓉,步伐匆匆地走到茶桌边:“有人在您的别苑里,发现了龙袍。”   “什么?!”嘉敏吓得手里的茶杯都打翻了,面色惨白地看着花琉璃:“是谁在陷害你们家?快,你现在马上进宫,去求太子帮忙!”   私藏龙袍是诛九族的大罪,可太子对花琉璃是有真感情的,他应该会帮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嘉敏:太子,考验你感情的关键时刻到了,你要雄起啊! 第120章 陛下?   “等等, 先等等。”姚文茵叫住花琉璃,她因为太过害怕, 牙齿都在打颤。   私藏龙袍这种事, 在前朝也是发生过的,牵连进这事的太子最后被废了储君之位, 在牢中圈禁了一辈子。   “不能去找太子。”姚文茵深吸一口气,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去找太子。”   “为什么?”嘉敏不解:“皇舅最宠爱太子, 这种时候,太子去说情, 比谁都有用。”   “可是私藏龙袍是大罪, 你们还记不记得前朝被圈禁了一辈子的废太子?”姚文茵急道:“太子是福寿郡主的未婚夫, 这件事闹出来,对太子才是最不利的。”   嘉敏怔住,她担忧地看着花琉璃:“那现在该怎么办?那个别苑是怎么回事?”   “别苑是我晋封郡主时, 陛下赏赐的,里面的下人, 也是殿中省分配过来的。”这些下人,大都是家里犯了大罪,被贬为了奴籍。   她除了偶尔去别苑看一眼外, 连别院的产业都没有精心打理过,现在别院突然出现一件龙袍,她都要好好回忆一下,别院里有多少个房间。   由殿中省经手的下人, 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大问题,除非在他们分到别院前,就有人做了手脚。   “那现在该怎么办”嘉敏急得跺脚,急道:“花琉璃,你先别急,我回去让娘打听打听,有没有能帮着说情的。”   说完,她连马车都不坐了,跑下楼抢下护卫的坐骑,翻身上马,就准备骑马回府。   “等等。”花琉璃勒住缰绳,马儿嘶鸣了一声,停了下来。   “你做什么?”嘉敏吓了一跳:“你的手没事吧?”   “我没事。”花琉璃摸了摸马儿,劝着嘉敏道:“闹市不可纵马,你这么急急忙忙的,伤到人了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得这个。”嘉敏无奈:“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花琉璃抿着唇角:“既然是我的别苑出问题,那就我去给陛下解释。”   花琉璃坐上马车,对赶车的马夫道:“走,进宫。”   看着花家的马车不快不慢地离开,嘉敏气得踹了一脚马车轮:“这么阴损的手段都能用出来,这些人的心是什么做的?”   花家为了守卫边疆,付出了这么多,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就说花家人私藏龙袍,太欺负人了。   想到自己最崇拜的卫将军,要受这么多委屈,嘉敏气红了眼睛,转身就往马车走。   “嘉敏,你去哪儿?”姚文茵叫住嘉敏。   “我去求母亲帮忙。”嘉敏咬牙切齿道,“我不相信花家人会私藏龙袍!”   姚文茵重重点头:“那我也回去求爷爷。”   田珊看了看两位姐妹,小声道:“那我进宫去求求姑母。”不说这话她说得没什么底气,姑母一直都不太喜欢太子,更重要的是,太子若是因为此事获罪,获利最大的便是表哥英王,姑母不一定会愿意帮忙。   不过,就算没有希望,总要试试。   几位小姐妹,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花家会做这种事。   花琉璃乘坐的马车行至宫门口,刚好有一辆马车从里面出来。   马车缓缓停下,马车里的人掀起了帘子,花琉璃认出来人:“二公主。”   “福寿郡主。”二公主似乎已经知道私藏龙袍一事了,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郡主,父皇的御书房里,有好几位大人在,你此时过去,要多加小心。”   “多谢公主告知。”花琉璃笑了笑,“没有做过的事,臣女问心无愧。”   “两位将军忠心耿耿,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二公主勾起唇角,温柔道:“只是父皇还在气头上,若是有什么事,请郡主不要放在心上。太子殿下对你真心一片,他一定会来救你的。”   花琉璃看了二公主一眼,微微勾起嘴角:“是的。”   二公主在花琉璃脸上,没有看到惊惶与害怕,微微颔首后,放下了帘子。   等二公的车架离开后,花琉璃的马车才继续前行。   一路无人阻拦,就算宫女太监们看花琉璃的眼神有些怪异,也不忘给她行礼。   花琉璃大步来到宸阳宫大门外,守在门外的赵三财看到她,上前温和一笑:“郡主,您来了?”   “赵公公,臣女有要事求见陛下,还请公公代为通传。”   “陛下已经跟老奴说过,郡主若是来,直接进去就是,不用通传。”   “多谢。”花琉璃道了一声谢,低头走进大门。   花琉璃的小姐妹相信花家,并不代表着所有人都相信花家。   “陛下,私藏龙袍乃是造反的大罪,在没有查清福寿郡主是否清白前,微臣以为,花应庭不能继续担任禁卫军统领一职。”   “王大人这话真是好笑,既然还没有定罪,为何要卸去花将军的职位?”大理寺卿张硕反唇相讥:“要这么说,我还怀疑你贪污受贿,你们一家人是不是该全部停职,等事情查清楚?”   “你!”王大人气道:“张大人不要强词夺理。”   “我这是在跟你讲理,不是强词夺理。”张硕道,“查案是衙门跟大理寺的事,若是靠王大人一张嘴就能定案,衙门、大理寺、刑部都可以不用忙了。”   “张大人如此袒护花家,难道是与花家有所勾结?”   “王大人这话又没道理了,我现在可是在跟你说话,难道不是在跟你勾结?”张大人不再理会王大人,转头朝昌隆帝拱手道:“陛下,此事非同寻常,甚至不合常理,微臣以为,应该尽快查清事情真相,还福寿郡主一个清白。”   昌隆帝看着这两个从进门以后,就开始唇枪舌剑的臣子,慢慢喝了一杯茶:“两位爱卿,可是辩论出结果了?”   张硕与王大人这才意识到,从他们进门到现在,陛下还没在这件事上发表意见,想到这,他们面上有些尴尬。   “福寿郡主的别苑,原本是皇家别苑,朕前些日子才赏赐给福寿郡主,就连别苑里的下人,也是朕赐下的。”昌隆帝看着御案上绣功精美的龙袍,“福寿郡主是朕亲自为太子选的太子妃,她会蠢到在皇家御赐别苑里私藏龙袍?”   “陛下,有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王大人继续道,“若不是别苑里进了小偷被人发现,谁会知道福寿郡主竟然在家中私藏了龙袍?”   “福寿郡主一介女流,这件龙袍自然不是她为自己准备的。”王大人目光从龙袍上扫过:“也许,她是为在乎的人准备的。”   福寿郡主在意的男人有哪些?   无非是花应庭、她的三位兄长,还有……太子。   “陛下,微臣知道您不愿意怀疑花家,可是此事涉及江山社稷,请陛下三思啊。”王大人不敢提太子,只把怀疑对象引向花家。   实际上,他早就怀疑花家了。不仅把持边关几十万大军,还掌控着禁卫军大权,若是他们心生反意,京城就危险了。   “陛下,臣女花琉璃求见。”垂帘外,花琉璃躬身而立。   王大人与张硕齐齐回头,他们惊讶地看着站在外面的花琉璃,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敢进宫?   若是其他小辈出了事,肯定是躲在家里,让家中长辈出来周旋。没想到福寿郡主竟然独身来了,难道她不怕陛下当场把她关押进大牢?   “进来。”昌隆帝面色温和了一些,他见花琉璃进来的时候,面色虽然苍白,却没有心虚与愧疚的情绪,便道:“赵三财,给福寿郡主端凳子来。”   “谢陛下。”花琉璃捂着嘴角轻咳了两声。   “你身体不好,不要为了这种小事急急进宫。”昌隆帝等花琉璃落座,才继续道:“太子可知道你进宫?”   花琉璃摇了摇头,老实回答:“殿下不知道。”   昌隆帝的心瞬间提起来了,等会太子闹起来,说他欺负了未来儿媳妇,岂不是伤了父子间的和气?   王大人见陛下不仅没有责备福寿郡主,反而给她赐座,忍不住道:“陛下,既然福寿郡主已经来了,就该让她把事情说清楚。”   “王卿家。”昌隆帝道:“福寿郡主身体不好,年龄又小,有什么话你慢慢说,不要急,别把她吓着了。”   王大人:“……”   陛下,我们现在谈的是私藏龙袍,你是皇帝,有人窥视你的位子,您就不能表现得焦急一些?   王大人扭头看福寿郡主,就见这位长得乖乖巧巧的小郡主,对他露出一个既胆怯又羞涩的笑,看着她白嫩嫩的脸蛋,年过五十的王大人,不由得想到了家中的小孙女。   “福、福寿郡主,关于你别苑中的龙袍,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王大人声音不由自主温柔起来:“不急,你慢慢说。如果你真的是冤枉的,陛下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多谢这位大人。”花琉璃对他感激一笑,她本就长得好看,笑起来就更招老人喜欢了。   看到这个笑容,王大人有些愧疚,也许他真的冤枉福寿郡主了,这么可爱胆怯的小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胆子私藏龙袍的。   难道是太子干的?   太子借着未婚夫的名义,把龙袍藏在了福寿郡主的别苑里,没被发现还好,发现了就把罪推给福寿郡主……   王大人偷偷看了眼昌隆帝,越想越觉得,以太子那种嚣张的脾气,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只是可怜了福寿郡主,被牵连进阴谋还不知道为什么。   “臣女……”   花琉璃还没来得及说话,赵三财的声音响起:“陛下,顺安长公主求见。”   昌隆帝有些意外:“她来干什么?”   看了眼乖乖巧巧的未来儿媳,昌隆帝道:“让她进来。”   “皇兄!”顺安一进殿,就急吼吼道,“这一定是别人故意针对花家与太子的阴谋。”   王大人与张硕齐齐侧目,顺安长公主不是最讨厌太子的么,这种时候,竟然没有趁机踩太子一脚,反而帮着未来太子妃求情?   皇家人的感情,真是比蜘蛛网还要复杂。   顺安急匆匆给昌隆帝行了一个礼,转头见花琉璃也在,几步走到她身边,直接道:“琉璃这孩子,体弱又胆小,她哪里敢做这种事?”   “那座别苑是皇家别苑,里面的下人也是殿中省分配的。”顺安道:“我以为,这些下人肯定有问题。不如把这些下人全部抓起来,一个个审问,还福寿郡主的公道。”   “你说得对,这些下人是该审问审问。”昌隆帝对花琉璃道,“原本朕是想给你增加些能用的奴仆,哪知道这些下人办事不力,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这事过后,你重新安排下人去打理别苑,莫委屈了自己。”   花琉璃疑惑地看着昌隆帝,难道陛下一点都没怀疑她?   “对。”顺安见皇兄没有怀疑花琉璃,松了一口气:“你若是不懂,我可以送些下人给你。”   张硕:“……”   这看起来很像趁机在福寿郡主别苑安插眼线啊。   “怎么好麻烦公主殿下?”   “有什么麻烦的,我府里下人太多,正愁养他们费钱。”顺安公主笑,“你这算是为我分忧了。”   “那就多谢公主了。”   张硕:“……”   得,这也是个傻的。   贤妃带着田珊来到了宸阳宫正殿外,她其实并不太想帮着花琉璃求情,不过能过来看看热闹,也是可以的。   刚走到门口,她就听到了陛下的笑声。   这是被花家私藏龙袍气疯了?   “两位爱卿有所不知,这件龙袍不是福寿郡主放的,而是朕让人送过去的。”   贤妃脚步一顿,满头雾水,还有这种事?   “陛下?”   王大人与张硕同样很吃惊,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昌隆帝,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昌隆帝:这个锅,朕先背了。 第121章 委屈难过   不仅王大人、张硕吃惊, 花琉璃也很意外,她前几天去过别苑, 并没有在主院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今天突然被人找出了龙袍,这是明显的栽赃陷害, 却是最好用的污水。   但凡陛下对花家有半点猜忌, 这件事就算查清不是她做的,花家在朝中的地位也会变得尴尬起来。   以后不管他们做什么, 说什么,在别人眼里, 都有可能是别有用心。君臣间的关系, 比夫妻之道更复杂。   任何情感, 都禁受不起考验与怀疑。   她以为陛下下令严查此事,并且不把花家当做罪犯看待,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没想到陛下竟然直接说,这件事是他做的。   陛下在撒谎。   “这事吧……”昌隆帝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朕与太子的私事。”   张硕与王大人垂首站着, 耳朵却竖了起来。   陛下与太子的私事,怎么把龙袍放到福寿郡主的别苑了?   “近来外面不是在传,朕是真龙下凡, 能驱邪避煞嘛。”可怜昌隆帝一把年纪,为了保住爱卿一家的名声,绞尽脑汁想理由:“太子在外面听了民间的谣言,就厚着脸皮来求朕, 讨要了一件朕穿旧不用的龙袍,放到了福寿郡主的别苑,说是能让福寿郡主百病不侵。”   “朕自然是不信这些的,不过是让太子求个心安。”昌隆帝无奈地叹气,一副宠爱孩子的老父亲形象:“本来这种私事朕不愿意讲出来,谁知龙袍刚放去别苑,就被人发现了,还连累福寿郡主担上谋反大罪。”   王大人一脸“我是谁我在听什么”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才五十五岁,可能还不够老,所以理解不了皇家父子间的情感交流方式。   随后他又觉得尴尬,人家父子之间你情我愿的事,他却如此兴师动众,实在没脸见人了。   “王爱卿一心为朕,朕心甚慰。”昌隆帝还不忘帮大臣找回面子,赏赐了他一些东西后道:“朝中有王大人这般心细如发的臣子,是朝廷之幸。”   被昌隆帝夸奖了一番,王大人尴尬之情飞走乐,美滋滋道:“陛下言重了,为君分忧是微臣的应尽职责。”   “既然事情已解,王大人先退下,朕与张大人还有事相商。”   “是,微臣告退。”王大人退出宸阳宫,见贤妃在殿外,心下想,贤妃娘娘肯定是来看福寿郡主笑话的,可惜这事陛下早就知情,贤妃娘娘是白跑这一趟了。   贤妃还没从刚才听到的消息中回过神来,见王大人出来,朝他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王大人沉默地拱了拱手,匆匆往外走,没想到与迎面而来的太子遇上,连忙避让到一边。   瞅着坐在步辇上的太子,王大人心思很复杂,没想到太子竟然相信民间那些传言,为了福寿郡主虚弱的身体,连挂龙袍的法子都使了,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虽然这方法不太好,不过由此可以看出,太子殿下对陛下十分崇拜,不然怎么会相信陛下穿过的龙袍可辟邪祛煞?   不仅如此,太子殿下还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福寿郡主用命拦住刺客,深受重伤,太子便娶她为太子妃,还为了她放下太子身份求来陛下的龙袍。   身为臣子,不怕皇帝有情有义,就怕帝王冷血无情,不念半点情谊,因为在这种帝王手下办事,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丢了性命。   也许是他以前误会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为人还是不错的。   “王大人。”太子抬手示意抬步辇的太监停下脚步,他扭头看向王大人,收起脸上焦急的神情:“你刚从御书房出来?”   “回太子殿下,正是。”王大人拱手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听说你在御书房里,指责福寿郡主私藏龙袍了?”太子微微皱眉。   王大人:“……”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他确实指责过了,但他又不好当着太子的面说,殿下,微臣已经知道这事其实是您跟陛下干的,只好垂着脑袋保持沉默。   “实不相瞒,此事与孤有关,与福寿郡主毫无干系。”太子垂着眼睑,语气冷淡:“此事自有孤与父皇说清楚,你们不得妄言。”   “是。”   王大人道:“请殿下放心,微臣绝不外传。”   太子有些意外,这位王大人是杜太师的学生,为人处世也很像杜太师,执拗不知变通,虽然有时候做事不懂看人眼色,但也算得上是个正直的官员。事关朝廷,他还以为王大人会跟他争执一番,没想到就这么应了下来。   习惯了王大人油盐不进的模样,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让太子还有些不适应。   赶到宸阳宫,太子等不及赵三财通报,直接大步冲了进去:“父皇,此事跟福寿郡主无关,请您……”   看到殿内的景象,他脚步一顿,连话都咽了回去。   不是说有人在琉璃的别苑里找到了龙袍?为什么顺安长公主、贤妃还有琉璃都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   “朕当然知道跟福寿郡主无关。”昌隆帝看了眼坐在旁边喝茶,不愿意走的贤妃,直接开口道:“贤妃,带顺安去你宫里坐坐。”   贤妃看了眼太子,热闹还没看够的她,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带顺安长公主一起离开了。   “朕怀疑伪造花景逸通敌卖国书信,还有把龙袍藏到福寿郡主别苑的,是同一伙人。”昌隆帝面色有些不好看:“能在皇家别苑里,趁人不注意把龙袍放进去的,只有别苑里的那些下人。”   这些下人是殿中省安排的,能提前在殿中省安插眼线的人,很有可能来自宫中。   张硕没有说话,陛下的后宫人员简单,除了几位妃嫔,就是皇子公主。不过他能理解陛下的心情,谁也不想轻易怀疑身边的人。   他原本就觉得太子把龙袍放到别苑的理由荒唐了些,现在听陛下一说,就明白了过来,陛下是在替花家打掩护。   对于陛下这种反应,他心中震惊万分,陛下得知这件事,首先竟不是怀疑花家,而是找理由保住花家,不让花家名声有半点损害。   这是何等的信任,才能做到这一步?   都说鸟尽弓藏,陛下对待花家的态度,哪里像是要把弓箭藏起来?分明是恨不得把这把弓镀上一层金,然后再悬挂在高处,向所有人显摆,快来看我家的弓,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很帅,看到这把弓你们怕不怕?   “张爱卿,这件案子就交由你来办,不要打草惊蛇了。”昌隆帝看向张硕:“尤其是那个偶然发现龙袍的人,一定要严加审查。”   “微臣领命。”张硕看了眼福寿郡主,“郡主,不知别苑的下人里,有没有让你觉得可疑的人?”   花琉璃摇头:“别苑是陛下赏赐给我的,除了偶尔去巡视外,我并没有变动里面的人员,就连家具摆件都是原来的样子。”   “微臣明白了。”张硕朝昌隆帝行礼,“陛下,微臣这就去清查别苑可疑的下人,微臣告退。”   “花家丫头,这次的事情让你受惊了。”   走到殿门口,张硕听到陛下说了这么一句。   “花家丫头”这个称呼,听起来比封号亲近多了,陛下对这个未来儿媳,看来是真的很满意。   他看着殿外汉白石柱上雕刻的龙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件事,若把皇子牵扯进来,可就难办了。   从明面上,私藏龙袍这种事,能把花家与太子一网打尽。太子一倒,皇子里面身份最尊贵的就是英王了。   无论是东宫刺杀事件,还是近几个月其他几个大案,似乎都跟英王脱不了干系。表面上是有利于英王,实际上英王才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最疼爱的是太子,太子若是出了事,陛下不会转而重视皇长子,反而会忍不住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皇长子为了自身利益做的?   还有临翠宫对福寿郡主下毒一案,查到最后是临翠宫的宫女“畏罪自杀”,自杀的宫女嘴上说着与贤妃娘娘无关,实际上每一个举动都恨不得告诉他们大理寺,贤妃与英王最可疑,一定不要放过他们。   可是他们大理寺是这么容易被蒙蔽的吗?   所以把所有疑点都告诉陛下以后,他们没有把案子宣扬出去,贤妃与英王殿下,也没有受到半点牵连。   “陛下。”花琉璃起身跪在昌隆帝面前:“陛下,臣女的事情让您为难了。”   俗话说,君子一诺重千金,陛下为了不让她感到困扰,竟然在臣子面前说了谎言。   “元溯,快把花家丫头扶起来。”昌隆帝见未来儿媳跪下了,安慰她道:“朕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便不觉有何为难。”   “你还小,不懂人心险恶。”昌隆帝笑:“不少人都想给花家染上污点,想让我们君臣失和。可朕不能随他们的意,朕护的不仅仅是你们花家,朕护的是姬家王朝的百年基业,护的是民心。”   花家倒了,最高兴的莫过于玳瑁、金珀等国,眼下几年他们或许不敢乱来,可是十年后、二十年后呢?   花家不仅仅是花家,还是大晋震慑列国的武器。   “元溯,花家丫头可能被这事吓坏了,你陪她在御花园里逛一逛,散散心。”昌隆帝不忘让儿子与未来儿媳培养感情:“其他事不要担心,朕相信你们花家的忠心。”   “谢陛下。”花琉璃行了一个大礼,退了出去。   太子走在花琉璃身边,表情看起来不是太开心:“闹出这么大的事,你刚才害怕吗?”   花琉璃摇了摇头,又点了一下头:“原本是有些害怕的,可是我又觉得,既然问心无愧,陛下一定会还花家一个公道。”   太子伸手揪下一朵小花,扯着上面的花瓣,看起来既委屈又难过:“我以为,你会先进宫找我,我在东宫等你,结果你一直没来。”   得知花琉璃直接到了宸阳宫,他才匆匆赶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难过了,要琉璃亲亲才能勉强恢复的那种难过。 第122章 有病?   “殿下, 是在生气?”花琉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太子是真不高兴了。   太子偷偷看了花琉璃一眼, 扭了扭身子:“嗯。”   见太子闹别扭了, 花琉璃走到他身边,拉了拉袖子:“不要生气了, 好不好?”   太子轻轻一扯袖子, 没想到竟然把袖子从花琉璃手里拉了出来,他别别扭扭地把袖子塞回花琉璃手里, 扭过头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殿下,正是因为我相信你, 才没有来找你。”花琉璃握住太子的手, 太子的手温润干净, 握住后能人无限的安全感。   “古往今来,私藏龙袍都是大罪,前朝太子因为不辩真相的私藏龙袍大罪, 被他的父皇软禁了一辈子。你是我的未婚夫,在我没有弄清陛下对此事态度之前, 我不能把你牵连进去。”花琉璃温柔的笑,“殿下你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 京城虽然有春夏秋冬,可只要有你,就永远是最美的春天。”   “说我自私也好,自以为是也罢, 我舍不得你吃一点苦。”花琉璃张开双手,把太子的一只手轻轻拽住,摇来摇去道:“殿下,不要生气好不好?”   太子被花琉璃说得面红耳赤,心驰神往。他顶着一双红扑扑的耳朵,故作生气的模样看着花琉璃:“不要以为你说好听的话,我就不跟你生气了。”   “那殿下要怎么才能原谅我?”花琉璃可怜巴巴地看着太子:“殿下因为这么件小事,就不喜欢我了?”   “莫要胡说。”太子望着花琉璃,他的眼中仿佛有翻涌的情绪,最后全都化作无限的温柔:“琉璃于我,是心,是肝,也是我的命。你不舍得我受苦,我又怎么舍得你身陷阴谋?”   “以后……”太子微微俯身,仿佛要亲到花琉璃的唇角,“以后遇到这种事,先来找我好不好?”   花琉璃怔怔地看着太子,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她浑浑噩噩的想,面对这么深情漂亮的眼睛,就算是要她的命,她也会忍不住想点头。   “好不好,嗯?”   花琉璃闻到了太子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她点头:“好。”   “我记住了。”太子反手紧紧抓住花琉璃的手:“以后遇到事,一定先来找我,两个人出的主意,总比一个人多。”   花琉璃笑:“就算我连累你也没有关系吗?”   “我们之间的事,不叫连累,只能被称为同甘共苦。”太子忽然指了指枝头,“你看,这株玉兰开得多好?”   花琉璃抬头看去,几朵洁白的玉兰花开在花枝头,又如蒙着面纱的仙女。   脸颊被温热的唇轻轻碰了一下,花琉璃瞪大眼睛,扭头看向太子。   “这叫声东击西。”计谋得逞的太子笑得一脸得意:“琉璃出生于武将世家,应该懂的。”   花琉璃伸手捏住太子的脸颊,把他那张俊美的脸,拉成了四方形:“太子不愧与家父有师徒之谊,连声东击西都知道了。”   “疼……”太子委屈巴巴地看着花琉璃,任由花琉璃扯自己的脸。   “真疼了?”花琉璃赶紧松开手,捧住太子的脸揉了揉:“殿下的脸太水嫩了,轻轻一捏就红了。”   “玉兰虽美,可有琉璃在,我便被你迷去了所有的心神。”太子苦恼道:“要怪就只能怪你太好,好得让我每时每刻都想靠近你。”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怪我?”花琉璃捧着太子的脸,挑眉瞪他。   “怪我,怪我,怪我的心它不听话。”太子抓住花琉璃的两只手:“我们家琉璃不会犯错的,就算错了,那也是我的错。”   听说福寿郡主犯下私藏龙袍大罪的英王匆匆赶进宫,远远看到玉兰树下说笑打闹的太子与花琉璃,停下了脚步。   在他的印象里,福寿郡主是柔弱的,需要人捧在掌中细心呵护,就连笑的时候,都是羞怯胆小的模样。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福寿郡主也会跟人说笑,甚至会主动伸手拉人的脸颊,只是被拉的人,不是他而已。   “王爷?”随侍太监知道英王匆匆赶进宫,是为了替福寿郡主求情,可是现在福寿郡主既然有心情与太子说笑,说明事情根本就不严重。   “王爷,太子对福寿郡主还真是好,连私藏龙袍这样的大罪,都敢去向陛下求情。”随侍太监垂首行礼道:“浪费了您……”   “闭嘴。”英王看着这个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随侍太监,语气恶劣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不知道规矩了,皇家的事情,岂容你一个太监说三道四。”   “王爷恕罪。”随侍太监跪在英王面前,样子卑微极了:“奴婢只是瞧着您为福寿郡主付出这么多,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反而与太子打情骂俏,心里忍不住为您打抱不平。”   “本王需要你来打抱不平?”英王一脚踹在他肩膀上,把他踹出一个翻滚:“不要在本王面前多嘴多舌,这里没有说话的地儿。”   “是。”太监匆匆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去拍身上的尘土,匆匆跟在英王身后,离开了皇宫。   王大人出宫以后,探听消息的大臣们便围了上来。   “王大人,陛下可出了旨意?”   “福寿郡主别苑里的龙袍,是谁私藏的。”   “是太子……”   王大人的话还没说话,就见一些官员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太子这些年被陛下惯坏了,如今又有了花家做后盾,心也就跟着大了。以太子这般狂傲的性格,做出私藏龙袍的事,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意外。   “跟陛下放到别苑里的。”   “啥?!”正准备回家写折子弹劾太子的几位官员,当场惊得发出呼声:“怎么可能?!”   “是真的,老夫去面见陛下以后,陛下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此事与福寿郡主没有半点干系,你们也不要胡乱猜测,免得引陛下发怒。”王大人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太子放龙袍的理由,只好故作高深道:“陛下与太子做事,自有他们的深意,你们不要打听,免得坏了陛下的事。”   几位大人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其实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想到他们刚才还为了此事义愤填膺,还说了几句福寿郡主的坏话,就有些后怕,那可是未来太子妃,甚至有可能是未来皇后,他们说的这些话,万一传到福寿郡主耳朵里,就不太好了。   “就说嘛,福寿郡主出生于忠臣良将之家,又是温柔善良的性子,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本官也是这么认为的,家中女眷提到福寿郡主,向来是赞不绝口。她可是陛下为太子殿下亲自挑选的太子妃,这样的好姑娘,怎么可能做出这等谋逆之事。”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至于刚才说的那些“乱臣贼子”“知人知面不知心”等胡话,都不是他们说的,一切都是误会。   福寿郡主私藏龙袍这件事,以轰轰烈烈开场,以无声无息结束,甚至在第二天朝会上,都没人拿这件事出来讨论。   唯有几个胡乱揣测过花家与太子的朝臣,闷头站在臣子堆里,一句话都不说,就怕花家与太子知道他们昨天说了什么。   好在直到朝会结束,花家人与太子都没有来找他们的麻烦。   只是不知道是他们心里有鬼,所以想得有点多。他们莫名觉得,太子经过他们身边时,步伐似乎格外慢。   “太子殿下。”张硕叫住太子,太子回过头:“张大人?”   “不知太子能否与下官去大理寺小叙片刻?”张硕给太子作揖行礼。   “好。”太子点了点头,当即答应了下来。   到了大理寺,张硕开门见山道:“殿下,微臣把福寿郡主别苑里的下人都排查了一边,确实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靠近过发现龙袍的地方。”   张硕把一张写着名单的纸放到太子面前:“这些人看似没有关联,但他们或多或少都能与临翠宫或是英王府牵连上关系。”   “英王?”太子拿起那份名单看了一眼,随后把它放回桌面,食指轻轻扣着桌子:“张大人为何与孤说这些?”   “陛下有命,此案交给殿下全权负责。”张硕看着太子,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所以微臣来请示殿下的命令。”   “你们可以去英王府询问,但孤以为,此事与英王无关。”太子语气平静,“英王虽与孤称不上兄弟情深,但是以他的性格,不会做这种下作的事,更不会让忠臣良将之后牵扯到这种事情里。”   张硕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太子与英王不合,以往英王与太子发生矛盾,太子也不会给英王留颜面,没想到在这种可以收拾英王的好机会面前,太子竟然帮着英王说话。   都说皇家无真情,他却看不清姬家皇朝这些人的感情。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殿下此话当真?”张硕还想确认一下,太子是不是在说谎。   “难道张大人以为,孤会帮着他说好话?”太子嗤笑一声:“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孤与皇长兄关系不好?只是暗算忠良之后这种事,他是肯定不会做的。张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慢慢去查,左右他若是倒了霉,对孤还算是好事。”   “张大人不必犹豫,有什么事直接问本王就是。”英王忽然推门进来,不知道他在门外听了多久,他面色看起来很平静,大步走进屋子,看也不看坐在一边的太子,直接对张硕道:“张大人请问吧。”   张大人看了眼太子,太子正悠闲地盘腿坐在蒲团上,慢悠悠地品茶,仿佛大理寺的茶叶,是今年新出的稀罕物似的。   “这些人,王爷可有印象?”张硕把那些重点怀疑下人名单,递到英王面前。   英王接过这份名单,发现这份名单关系图画得很清楚,就连他们与临翠宫、英王府哪些下人有过来往,或是有过间接联系,都全部列了出来。   “请张大人放心,一个时辰之内,本王会把这些人全部送来大理寺。”英王面色非常难看,就算他不爱动脑子,也看出这里面有阴谋。   这个阴谋不仅针对了太子与花家,也针对了他。   是谁干的?   宁王?不,宁王是个温吞性子,最爱干的事就是品尝美食与看热闹,干不出这种事?   是姬启辰还是姬宴丘?   他就知道,这两个弟弟一定是来讨债的。   “多谢王爷能够配合微臣查案。”张硕松了口气,没想到英王殿下竟然这么好说话,一点都不像平时脾气暴躁的他了。   太子放下茶杯,微笑道:“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孤就先告辞。”   “等等。”英王叫住太子:“我跟你一起走。”   太子没有应他,把手背在身后出了张硕办公的屋子。   英王想也没想,便追了出去。   出了大理寺,兄弟二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时无言。   英王心浮气躁地看着似笑非笑的太子,忍了片刻后开口:“你为什么要帮着我说话?”   “帮你?”太子知道,英王是听见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了,他轻笑一声,很是潇洒:“我不是在帮你,只是说出事实,不让父皇操心而已。”   “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趁机打压我,消除我这个威胁?”英王想不明白,太子为什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威胁?”太子挑眉,对英王露出了招牌式的气人微笑:“大皇兄,知道为什么你只比孤大七天,看起来却比孤老几岁吗?”   英王瞪着他不说话,因为他知道太子肯定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想太多的人,容易老。”太子哼笑一声:“不是孤针对你们谁,你们在孤的眼里,从来不是威胁。”   英王有些动容:“难道你……”   “你们谁能威胁孤?”太子懒洋洋一笑:“不要想太多,想太多不仅容易老,还容易自我感觉良好。”   英王:“……”   他还是打死这个狗太子算了,有这么一个太子,对他们皇子来说,简直就是精神上的折磨。   “大皇兄不要生气。”太子不笑眯眯道:“孤说话向来是这个性子,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气呢?”   英王咬牙切齿道:“闭嘴。”   太子微笑着看他,竟然当真不说话了。   明明对方听他的话,当真不开口了,英王却觉得憋屈。应该说,每次他与太子对上,就没有不憋屈的时候。   都是父皇的儿子,为什么就只有狗太子格外气人?   英王沉默了一会儿:“你跟福寿郡主,真的把婚期定在了八月十二?”   “大皇兄是担心来不及准备孤与琉璃的新婚贺礼?”   琉璃。   英王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把这个名字说出口。现在他唤她郡主,以后他要唤她为太子妃。   若是当初他不是顾虑那么多,也许成为新郎的,便是他。   英王唇角动了动,移开目光道:“不知福寿郡主喜欢什么,我也好提前准备。”   “大皇兄不必客气,你若是不知道送什么,送我们金子银子,地契铺面都可以,孤跟琉璃都不会嫌弃。”太子微笑道,“银子这种东西,谁都不会嫌多。”   “好。”英王闷声应下,“福寿郡主身体弱,你好好待她。”   “多谢皇兄关心,琉璃是孤的心头珍宝,怎么舍得委屈她。”太子仿佛没有看到英王面上的异色,提起自己与琉璃之间的甜蜜,连语气都轻快了许多:“等孤亲事办完,皇兄你的好事,应该也快近了。”   英王觉得自己心头被太子扎了两刀,不仅隐隐作疼,还要强颜欢笑。   等他与太子分开以后,回到王府便让人把那些可疑的下人捆了起来,悄悄塞进马车里,从后门送去了大理寺。   被太子扎刀就算了,他可不会容忍这些下人。   “王爷……”   随侍太监过来,英王心情正不好,一把推开他,不耐烦道:“都滚出去,本王想静静。”   “是。”随侍太监躬身退出屋子,替他小心掩好了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随侍太监透过门缝,看到了英王脸上似有痛苦的表情浮现。   太子回到宸阳宫中,把那件从别苑里搜出来的龙袍细细看了一遍。龙袍的绣功十分精湛,不像是紧急赶制出来的东西,一般民间的绣娘,做不出这样的好东西。   还有绣龙纹的金线,更是要耗费无数的工序,才能绣出一条完整的龙纹。   “衣服的尺寸量过没有?”太子拉起龙袍袖子看了一眼,转头问赵三财。   “殿下,这件龙袍的尺寸……”赵三财犹豫了一下:“跟您平日穿衣服的尺寸相仿。”   “连孤的尺寸都知道?”太子把袖子从手里丢掉,仿佛这东西烫手一般:“看来此人不简单。”   “这么多人天天盯着你,朕实在不放心。”昌隆帝叹口气,语带担忧地看着太子:“不如朕直接退位,让你登基为帝,就不会再有人用这种手段来针对你或是花家,朕也能省点心。”   “父皇,请恕儿臣说话不好听,您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能想这么荒唐的事。”太子连忙道:“儿臣年轻没见过世面,您放心把百年基业交到儿臣手里?”   “朕很放心。”   太子:“……”   这话他不好接。   “父皇,为了咱们姬家列祖列宗,请您千万不要有这么消极的想法。”太子道:“您是真龙天子,为了大晋的百姓,您再辛苦辛苦。”   “儿臣还小呢,不仅没有娶亲,也没有生子。”太子退退退,退得离龙袍越来越远:“有句话说得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儿臣太年轻了,靠不住的。”   昌隆帝:“……”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才养出这样的儿子?   夜色渐渐降临,月亮爬上树梢,身着浅色锦袍的男人站在金桂树下,神情冷漠。   “主公,私藏龙袍的计划失败,那些下人暴露了。”属下跪在男人面前,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已经摇摇欲坠,快要滚落在地。   “失败了?”男人皱眉:“龙袍没成功放进去?”   “回主公,龙袍不仅放进福寿郡主别苑,还被人发现呈送进了宸阳宫。”属下咽了咽口水,不敢说接下来发生的事。   “继续说!”   男人面色更加阴冷。   “可是很快宫中传出消息,龙袍不是福寿郡主放的,而是陛下与太子放进去的。”属下瑟瑟发抖:“所以此事,没有人追究。”   那么珍贵的一件龙袍,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做好的龙袍,明明是他们派人放进去的,怎么只是进了一趟宫,就成了昌隆帝让太子放进去的了?   昌隆帝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你是说,昌隆帝对外宣称,龙袍是他放的?”男人面目扭曲,仿佛被气得不轻:“他是不是在宫里,被太子与花家把持了朝政?”   属下摇头:“据宫里的那位说,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哪有皇帝看到臣子家私藏龙袍,还自己跑去背黑锅,昭告天下人说,你们不要误会,这都是我自己放的。   是不是有病?!   他还是不是皇帝了?!   能不能有点做皇帝的猜忌心?!   帝王的尊严与脾气呢?!   都被狗吃了吗,啊?!   男人扶住金桂树,没忍住心头的火气,把桂树枝丫折断了一截:“宫里那位不是想报仇吗?她既然那么恨贤妃,就把她最在意的人杀死。”   “据说英王与太子不合,甚至常有争吵。”男人从怀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此药名为三息散,曾让福寿郡主逃过一劫。”   只可惜,英王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既然他的计谋与福寿郡主五行相克,那么这次的计划,就避开福寿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别问,问就是气得想杀人。 第123章 茶馆   私藏龙袍这件大事能够平平安安解决, 花琉璃的小姐妹们都很高兴。为了感谢小姐妹们为了自己东奔西走,四处求人, 花琉璃请她们到京城最好的酒楼吃饭。   吃完饭, 嘉敏看了眼天色:“离宵禁还有几个时辰,要不我们找个地方, 听几首小曲儿?这么早回去, 多没意思。”   “嘉敏说得对,听说有家乐坊来了几个琴师, 长得眉清目秀,十分养眼。”姚文茵道:“最近因为百国宴的事, 我已经好久没有去过乐坊了。”   “还是不了吧。”花琉璃干笑两声, 万一让太子知道她去了乐坊, 肯定会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她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哄好?   “走走走,我请客。”嘉敏挽起花琉璃的胳膊:“你好歹也是有食邑的郡主, 平时也不见你节约,这会儿怎么抠门起来?”   “别别别别。”花琉璃赶紧道:“嘉敏, 我不太合适去。”   “为什么?”嘉敏不解,前几个月,她不是还在跟她们抢琴师?现在竟然连乐坊都不去了, 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舍不得太子难过啊。”花琉璃叹气:“太子待我情深义重,我若是去了这种地方,他会在心里偷偷难过的。”   嘉敏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因为她无法想象太子偷偷难过是什么样子。   “委屈你了。”她伸手拍了拍花琉璃的肩膀, 好好一姑娘,就这么变成了夫管严,真是令人唏嘘。   就太子那脾气,一般人真拿他没办法,花琉璃能让他动真情,也是本事。   就是……   嘉敏担忧地看了花琉璃一眼,太子知道花琉璃的真面目吗?   年轻之时,也许会因为容貌而互相吸引,但仅仅靠容貌,却无法让两人长久走下去。   太子身份尊贵,以后若是有什么……吃亏的还是花琉璃。以花家对皇室的忠心程度,就算太子以后负了花琉璃,花琉璃为了天下安危,也绝不可能做出伤害太子的事。   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是花琉璃吃亏了呀。   “只是听曲儿而已,又不是去包养面首,有什么关系。”嘉敏试图让花琉璃在成亲前,再享受一下自由的味道。   “不了。”花琉璃笑着摇头:“让他伤心,我舍不得。”   嘉敏看着花琉璃眼底的认真,沉默了片刻,摇头叹息:“算了,不劝你了。”   以后太子若是对不起花琉璃,她一定会在背后骂死他。   “那算了,我们去茶馆听书。”嘉敏挑眉:“陛下奇遇记,我才听到一半呢。”   “好。”花琉璃笑:“想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尽管点,我请客。”   “今年最新出的大红袍也行?”   花琉璃拍了拍腰间的荷包:“没事,我有钱。”   “发财啦?”   “嗯。”花琉璃笑得眉眼弯弯:“太子隔三差五送我那么多金银珠宝,我也没地方花呀。”   嘉敏:“……”   空气中缭绕的酸味是什么,是她的嫉妒啊。   “郡主真好。”姚文茵感慨,“拿太子的钱来养我们,感天动地的姐妹情。”   嘉敏眉头皱了皱,这么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可是按照这种思维,她颇有一种花琉璃是渣女的感觉。   呸呸呸。   “小堂姐,你别乱开玩笑。”嘉敏打断脑子里可怕的猜想:“我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姚文茵想说,自己不是有意开玩笑,可是她想到太子的脾气,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惹不起。   京城百姓喜欢凑热闹,加上民风开放,朝廷也不太管着他们拿昌隆帝编故事,所以关于昌隆帝上天入地斩妖魔的故事在民间十分受欢迎。   幸好嘉敏在茶楼有固定的包厢,不然连座位都没有。她们到的时候,说书先生正讲得兴起,不少百姓鼓掌叫好。   花琉璃一行人在二楼包厢坐下,让堂倌撤去屏风,好方便她们听楼下说书人讲故事。   “说时迟,那时快,陛下反手就是一剑,只见那铁齿铜皮的怪兽被劈成了两半……”   “太后娘娘说过,皇舅年轻的时候不擅骑射,别说提剑斩怪兽,他连重弓都拉不开。”嘉敏小声嘀咕道:“这些人可真会编,不过听起来倒是挺有意思。”   “哎,你们看那边。”田珊伸手偷偷指了一下角落:“是不是玳瑁国的三皇子?”   花琉璃与嘉敏齐齐望过去,看到玳瑁三皇子贺远亭坐在角落里喝茶,神情忧郁,陪坐在旁边的除了玳瑁使臣,还有大晋禁卫军。   这几个禁卫军,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以保护使臣安全的名义,跟在玳瑁使臣身边。花琉璃怀疑,让禁卫军跟在玳瑁使臣身后,是为了三皇子逃跑,但这个命令是太子下的,她不能拆自家未婚夫的台。   “听说玳瑁国太子病逝了,三皇子是太子一母兄弟,下一任太子很有可能是他。”嘉敏是皇亲,关于其他国家的消息,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不过玳瑁国不止他一个皇子,他现在被留在咱们晋国京城,心里指不定急成什么模样。”   “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太喜欢他。”花琉璃有些意外,嘉敏与这位玳瑁三皇子,应该没什么交集。   “是不太喜欢。”嘉敏点头。   “为什么?”姚文茵追问。   “没有理由。”嘉敏愣了愣,讨厌玳瑁三皇子确实没有理由,就是觉得看他哪里都不顺眼:“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姚文茵:“……”   花琉璃看了嘉敏一眼,嘉敏自己或许没有察觉,实际花琉璃早就发现,嘉敏的直觉有时候很准。   当初她刚进京,嘉敏能下意识察觉到她表里不一,还有京城里其他贵女,嘉敏竟然也能准确地察觉出,谁只是表面讨好她,谁是真正想跟她好。   也正是因为此,从小被娇惯大的嘉敏,就养成了讨人厌的“说话不过脑”毛病。   不过经过她这几个月与嘉敏的“友好交流”,这个毛病已经好了很多。   正想着,花琉璃发现贺远亭抬起头,看向了她们这边。   她端起蜂蜜水轻啜一口,掩饰了眼底的情绪,这位三皇子殿下,警觉性很高,她们仅仅是看了他两眼,他就能察觉出来,并且可以准确找到视线来源。   “两位郡主好,姑娘们好。”贺远亭红着脸过来,他可能是不太习惯离女子这么近,手脚都有些无措:“没想到这么巧。”   几位穿着常服的禁卫军跟了过来,见贺远亭要见的人是福寿郡主,全都打起了精神。   “三殿下。”嘉敏起身回了一礼,花琉璃跟在后面行了一个礼,没有说话。   贺远亭目光从花琉璃身上扫过,随后很快地垂下头:“你、你们好。”   嘉敏身子扭了扭,把花琉璃挡在自己身后,她语气淡淡道:“三殿下怎么会在此处听书?”   贺远亭神情微黯:“前两日得到鄙国快报,在下的兄长……”一句话未说完,他的眼眶先红了,“我身在贵国,无法赶回去见皇兄最后一面,只好出来散散心。”   贺远亭长得好看,难过的样子也很惹人心疼,若是一般女子,早就生出了恻隐之心。   可他面对的是大晋京城有名的几位纨绔女,早就见惯了楚楚可怜的男人,所以对贺远亭的样子已经有了免疫力。   至于有怜香惜玉之心的花琉璃,天天面对脸好看,说话好听,出手大方却爱吃飞醋的太子,已经有了不去招惹其他男人的自觉。   所以他这番话说完,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就这么僵硬下来。   最后还是心比较软的田珊道:“人死不能复生,三殿下请节哀。”   不过除了这一句,她也没其他话可说了。看过各种话本的她,觉得这种时候,说太多话,就是给对方机会。   “多谢姑娘。”贺远亭不好意思看田珊的脸,朝田珊作揖致谢。   花琉璃看着这个不擅长跟女子交流的玳瑁国皇子,眉梢微微一挑。   “今日在下来找两位郡主,是有一事相求。”贺远亭深吸一口气,对他来说,开口求人是件有些难以启齿的事:“舍妹要留在贵国学习,在下回国以后,不知何年才能见到舍妹。舍妹性格温柔,是个不争不抢的性格,恳求两位郡主在闲暇之时,能照应照应她。”   嘉敏在心中讽笑,她一个公主之女,哪能管皇家学堂的事?至于玳瑁公主未来会怎么安排,她更是无法插手。   他哪里是来求她的,分明是来求花琉璃这个未来太子妃的。   这事儿若是放在几个月前,她定会因为这席话,对花琉璃心存不满。   至于现在……   她除了保持微笑,没有任何想法。   “请殿下放心。”花琉璃也听出了贺远亭的意思,沉默许久的她开口道:“贵国公主来鄙国学习,那就是鄙国的学子。鄙国尊敬的昌隆陛下向来尊重求学之人,就算令妹只是普通的姑娘,鄙国都会善待她,更何况她还是一国公主。”   “有了郡主的话,在下就放心了。”贺远亭拱手道谢:“待在下回国,一切都托付给贵国了。”   听他数次提到“回国”两个字,花琉璃笑而不语。   贺远亭看了眼花琉璃,犹豫着开口道:“郡主,在下还有一件事,想求郡主帮在下问一问。贵国风土虽好,但在下思乡心切……”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身着黑色锦衣的男人走进来,他排场很大,引起了不少茶客的注意。   就连嘉敏等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英王爷怎么来了?”姚文茵倒吸一口气:“我们要不要派人下去,让说书先生不要再讲了?”   英王自己请人唱歌颂陛下的曲儿可以,但却容不得别人胡编乱造。这要是被他听清说书人讲了什么,恐怕要掀场子。   作者有话要说:  英王:知道我属什么吗,我属螃蟹,只要太子不在,我就横着走路,别惹我。 第124章 樱桃   “来不及了。”嘉敏叹口气:“英王已经发现我们了。”   自从她不再喜欢英王爷以后, 就发现他身上有很多毛病。比如说走路的姿势没有五皇子优雅,穿的衣服没有太子有品位, 长相也不够精致, 甚至连他走进来的样子,也有些像螃蟹。   再次看到英王, 她没有心如止水, 而是有难言的,淡淡的, 嫌弃。   英王听到身边的太监说,这家茶馆有说书先生在胡乱编排父皇。   他一听, 顿时就赶了过来。父皇是天子, 若任由这些说书先生编排, 那还得了?这些读书人有他品位好,有他感情深吗?   只有他让人编的曲子,才是最好的!   他进来的时候, 说书先生正好讲到昌隆帝梦游天宫,玉皇大帝夸昌隆帝做得好这一段, 因为英王进来,故事被打断了。   茶客们正想骂,是谁这么不长眼, 扭头看了眼英王身后的随仆,又把即将出口的骂言咽了回去。   他们京城人士,讲究的是以和为贵。   英王也很想骂人,可是在他仰头看到坐在二楼的花琉璃, 把粗鲁的话都咽了回去。拍了拍衣袍,他朝二楼走去。   他走路的力道很大,踩在楼梯上,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英王殿下。”楼上的茶客里,有认识英王的,三三两两上前行礼问安。   英王对他们略点了点头,大步走到花琉璃面前:“福寿郡主?”   “英王殿下。”花琉璃起身行礼,眼角余光看到,贺远亭在英王朝她走过来的时候,有意无意看了嘉敏一眼。   她垂下眼睑,没想到玳瑁国的三皇子也这么八卦,想看热闹的心思都写到脸上了。   英王跟花琉璃打完招呼,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扭头对嘉敏道:“嘉敏,你也在啊。”   嘉敏:“……”   是啊,我这么大个活人,总算被你注意到了,真是可喜可贺。   “王爷到这里,也是为了听书?”嘉敏问,“我与几位小姐妹在这里听书,楼下说书人的故事胡编乱造了些,不过听着还算有趣。”   英王沉默片刻,问花琉璃:“福寿郡主与嘉敏一起来的?”   “回王爷,正是。”花琉璃微笑,“若不是王爷您进来,他就要说到玉皇大帝见陛下的情节了。”   英王脸颊上的肌肉动了动,他没想到民间吹嘘起父皇来,比他还不要脸。   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几个月前,姚嘉敏见到花琉璃还是仇人相见分外眼明,现在却在一起听书聊天了。   不是说,大多女人都小气记仇么?   他看着花琉璃,有很多话想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一是想起母妃那嗷嗷的哭声让他头疼,二是想到太子在张硕面前,说他不会做下作的事。   在心里偷偷惦记弟弟的未婚妻,也算是下作了。   “那、那……”越是心虚,英王就越不能好好说话,他视线从花琉璃身上收回来:“那你们慢慢看,本王与玳瑁三皇子到旁边去坐。”   话音落,也不管贺远亭同不同意,英王伸手把贺远亭拉过来:“三殿下,你坐哪儿?”   如果他敢说,与这几个小姑娘是一起的,他能当场冷脸。   “王爷,在下坐在对面。”贺远亭温和地笑了。   英王不与他废话,转身就在贺远亭订好的茶桌坐下。   “王爷,您喝什么茶?”   英王正在听楼下说书人讲玉皇大帝要给父皇封神位,听到贺远亭问起来,心不在焉道:“随意就好。”   一杯热茶放到英王手边,可是直到这杯茶放凉,英王都没有碰它一下。   皇家人从小就养成了习惯,不是心腹之人送来的东西,是不会入口的。当着贺远亭的面,英王身边的随侍不好验毒,所以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英王摩挲着茶盏的边缘,抬头看着对面。不知嘉敏几人跟福寿郡主说了什么,她笑得很开心。   楼下吵吵嚷嚷,一会儿有人叫好,一会儿有人鼓掌,英王忽然觉得有些厌烦。抬眸见贺远亭带着讨好的笑容看着自己,他站起身道:“三殿下,本王该走了。”   “王爷慢走。”贺远亭亲自把英王送到楼下。   英王扭头看着他,忽然开口道:“不用讨好本王。”   贺远亭表情有些僵硬。   “讨好本王也没用,本王不会帮你求情的。”英王很是冷酷无情:“还有,离我们大晋的小姑娘远一点。”   尤其是福寿郡主!   英王瞥了眼贺远亭的容貌,长相如此平庸,也好意思往福寿郡主面前靠?   贺远亭表情彻底僵住了,他从未见过说话这么直接,这么不留情的贵族,所以这话彻底没法接了。   英王才不管他能不能接,是不是在忍辱负重,翻身上马,高傲地离开了。   盯着英王离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贺远亭回到茶楼里,看了眼已经没了热气的茶杯,叹了口气,对身边的陪行使臣道:“也不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京城。”   其他大大小小的国家使臣,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除了几个真心想留在晋国学习的使臣,就只剩下他们玳瑁与金珀被“热情好客”的昌隆帝留了下来。   “殿下不用担心,等金珀把他们的大皇子送过来,我们应该就能走了。”虽然他们不明白,金珀国要送质子过来,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但他们也不敢问。   万一多问两句,昌隆帝忽然突发奇想,让他们三殿下也留在京城学习,陛下恐怕也会答应下来。   这次跟贺远亭一起来晋国的使臣,大多都是太子派系的,太子病逝,他们伤心难过之余,也怕陛下会立其他皇子为太子。   在他们看来,除了太子的亲弟弟三皇子以外,其他皇子都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可他们人在晋国京城,想再多都没有用,除非昌隆帝愿意放他们回去。   现在他们除了住在别院里吃吃喝喝以外,根本见不到昌隆帝,身边还有晋国禁卫军把守,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想到这,使臣摇头叹息一声:“可惜了。”   可惜福寿郡主已经与晋国太子殿下有了婚约,不然三殿下也能靠着美男计,让这位郡主出手相助了。   想到晋国皇太子的长相,使臣沉默下来。有这样一位未婚夫,再让福寿郡主中他们家三殿下的美男计,确实有些困难。   晋国这个地方有毒,不仅女人能做将军,男人还要靠脸吃饭。   回到自己的王府,英王刚换下身上的外袍,就听下人来说,二公主来了。   英王披上外袍,系好腰带来到正殿,开门见山道:“皇妹,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我前两天听说你在收集一些成色好的宝石,我那里有很多用不上的,就先给你拿过来。”二公主指了指桌上装着宝石的盒子,顺手拿起盒子上的请帖:“我园子里的樱桃都熟了,就让厨子办了宴席,大皇兄明日也来凑个热闹?”   英王顺手接过请帖:“还有谁去?”   “其他几位皇兄皇弟,还有一些贵族姑娘都去。”二公主笑:“贤妃娘娘见到太子殿下定了亲,心里着急呢。”   英王顿时明白,这是母妃让皇妹帮他挑王妃,他盯着请帖看了片刻:“好。”   “皇兄能答应就好,我这就回宫告诉贤母妃去。”二公主没有久留,匆匆离开了。   英王打开她送来的宝石盒子看了看,把盒子盖上后,抱起盒子就走。   “殿下,您去哪儿?”随侍太监连忙跟上。   英王抱着慢慢一匣子盒子去了东宫,把宝石匣子放在太子面前:“拿去。”   太子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大皇兄这是做什么?”   “就当你前几天在大理寺帮我说话的还礼。”英王面无表情道:“我不爱欠谁的人情。”   太子挥手让宫侍把宝石抱下去,连假意推辞的意思都没有:“大皇兄,孤一般不帮谁说好话。”   “你什么意思?”英王瞪他。   “孤的意思是,一匣子宝石不够。”太子微笑道:“孤听闻贤妃娘娘那里有一盏十分漂亮的琉璃灯,能在月色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听懂太子的暗示,英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狗太子还能不能要点脸,连女人的东西都要抢?   “我记得父皇曾经赏赐过你好几盏价值连城的琉璃灯……”英王嫌弃地看着太子,早知道太子这么不要脸,他连宝石都不该送。   “东西……永远是别人的好。”太子唰地一下打开折扇:“皇兄,你说是不是?”   英王沉默片刻:“你不用暗示我,放心吧,我不会再多靠近福寿郡主的。”   太子慢慢收起折扇,轻笑一声:“皇兄想到哪儿去了,孤对琉璃的眼光还是很信任的。”   英王:“……”   “做人,想法不能太复杂。”本王慵懒一笑:“孤只是单纯想要那盏琉璃灯而已。”   英王忍了忍,再忍了忍,最终还是咆哮出声:“姬元溯!”   “啧。”太子叹气:“脾气这么大,舍不得就算了,这个人情你愿意欠着就欠着,孤不介意的。”   英王气冲冲地走出东宫,他以后如果再主动找太子说话,他就是猪。   接到二公主送来的请柬,花琉璃发现,二公主是个喜欢举办宴会的人,今天赏花宴,明日樱桃宴,到了夏天,可能还会有什么观荷宴?   免得她还没嫁到皇家,外面就传什么未来太子妃,对二公主不满之类的谣言,她就算不想参加,也要去凑个热闹。   自古姑嫂关系不好相处,皇家也一样啊。   反正她是个娇弱无力的美少女,除了吃吃喝喝,也不用做其他的事。   更重要的是,太子又送了她新首饰,总要找机会戴出去,不然他又要委屈巴拉地问,是不是不喜欢他送的东西?   唉,自己的未婚夫嘛,总是要哄着点。   作者有话要说:  英王对贺远亭:看看自己的脸,清醒一下。   太子:不是我针对你们谁,只要有孤在,你们的脸……呵。 第125章 红樱桃   众所周知, 昌隆帝是个对儿女慈爱的皇帝,他心疼女儿不能当政, 所以给了女儿不少田庄地产。   二公主闲着没事就举办宴会, 就是因为她名下东西多,举办得毫无心理负担。   花琉璃到得不早不晚, 因她身份特殊, 别苑里的下人待她很热情。   “郡主,园子后面就是大片的樱桃林。”二公主见花琉璃来了, 亲热地迎了上来:“嘉敏郡主、姚姑娘方才说要自己去摘樱桃,这会儿应该去了后园, 你若是也想体验一下摘樱桃, 我让下人带你过去。”   她的目光扫过花琉璃鬓边的红珊瑚垂珠, 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就有劳二公主殿下了。”花琉璃福了福身,伸手接过一只精致的手提小竹筐:“臣女还是第一次采摘樱桃。”   “青寒州气候不好,樱桃种在那边挂不了果, 也是没办法的事。”二公主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虽然大家都知道她属于贤妃英王一系, 但是对花琉璃这个未来太子妃,态度亲昵得犹如亲姐姐。   “是啊。”花琉璃笑:“好在现在回了京。”   两人寒暄了几句,又有其他客人来, 花琉璃趁机离开了。   二公主看着花琉璃离开的背影,眉头轻皱,那支红珊瑚垂珠钗用的料子,倒像是她前几日送到大皇兄那里的。   “太子殿下、四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到了!”   二公主看着意气风发的太子, 嘴角露出好看的笑容。   高高在上的太子,知道他的未婚妻头上,戴着其他男人送的发钗吗?   太子到了别院,听说花琉璃去找小姐妹们一起摘樱桃后,就懒洋洋地坐在一边,都不带动弹一下。   英王进来的时候,看到太子就想坐到对面去,离太子越远越好。   “大皇兄。”五皇子看到英王,朝他行礼道:“快来坐。”   英王看着热情的五弟,再看了眼太子身边的空桌,一点都不想过去。皇五弟怎么回事,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他看起来像是想跟太子坐在一起的样子吗?   太子慢悠悠抬起眼皮:“五弟,大皇兄并不想与孤坐在一起。”   “为何?”五皇子不知是真无知还是假无知,竟然问了出来。   “你我容貌出众,大皇兄又怎么愿意与我们坐在一起?”太子用好听的嗓音,说出气死人的话:“一家子兄弟,我们要体谅他。”   英王在心里冷笑,他看了眼五皇子,没想到太子竟然把老五变成了他的走狗。他大步走到太子旁边坐下,冷哼道:“太子多虑了。”   身为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能力,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有什么好得意?   樱桃林里,花琉璃看着红红的樱桃,往四周看了看,趁人不注意,飞速摘了一些又红又大的樱桃放进篮子里。   远处有女孩子说话的声音传来,她凝神听了一下,好像嘉敏在跟人争吵。她走近几步,听清了她们的交谈。   “论识时务,谁能比得上嘉敏郡主?”说话的女子穿着红衣,语气听起来十分不友好:“福寿郡主刚回京城的时候,你对她冷嘲热讽。现在人家跟太子定了亲,你就跟人家成了好姐妹。”   “直爽的嘉敏郡主,可真是直爽得恰到好处。”   “郡主……”鸢尾听着这话实在不像样,这不是故意挑拨离间么?再好的朋友,也禁不起这样的挑拨。   花琉璃把装着樱桃的篮子递给鸢尾,从里面挑了一颗最大最红的樱桃,用手帕擦干净,慢慢放进嘴里。   “跟你有关系?”嘉敏沉着脸道:“我就是喜欢去讨好福寿郡主又怎么了,不讨好她,难道来讨好你?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当谁看不出你是在嫉妒福寿郡主似的。”   “你胡说八道!”   “我就胡说八道怎么了?”嘉敏呵呵一笑:“听说某个人,做梦就想嫁进宫里做太子妃,也不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清醒清醒。”   “含血喷人!”说话的红衣女子似乎被嘉敏激怒了,她尖声骂道:“姚嘉敏,你贱不贱啊,像条狗一样跟在花琉璃后面,靠着她,你母亲封了长公主,你被太后接进宫。为了这些荣耀,你连自己喜欢的男人都能放弃?”   “男人算什么?”姚嘉敏抬了抬下巴:“有了地位,什么男人没有?”   红衣女子还想说什么,忽然她注意到了树丛后,站着几个人,那是……花琉璃的婢女?   她心中一喜,继续道:“原来你对福寿郡主半点情谊都没有,只是为了利用她”   嘉敏皱眉:“你这人管天管地,还要管人交朋友了?”   “我只是替福寿郡主鸣不平。”   嘉敏嗤笑出声,一个想要做皇子妃的人,替花琉璃鸣不平?这跟猫哭耗子有什么区别?   “怎么,被我说中心思,心虚了?”见嘉敏不说话,红衣女子更加咄咄逼人。   “我如果是你,就少说两句。”嘉敏懒得再跟她废话:“你外祖谢家麻烦缠身,你还有心思来参加樱桃宴,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是不是有毛病?上一个用尽手段想嫁给太子的是你表姐,她这会儿还在大理寺监牢里待着呢。”   红衣女子被嘉敏挤兑得面红耳赤,忽然她扭头看向旁边,惊呼道:“福寿郡主?”   嘉敏面色一僵,扭头看过去,见花琉璃站在一棵樱桃树下,手里还拿着几颗樱桃,不知道站在那里听了多久。   她唇角动了动,扭过头轻哼一声,没有解释。   “福寿郡主,我跟嘉敏郡主只是闲聊几句,她并不是有意利用您的感情,请您不要责怪她。”红衣女子焦急道,“请您不要因为我的几句胡言乱语,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情谊。”   花琉璃瞥了一眼说话的女子,靠着树干微笑:“你们继续聊,不用在意我。”   红衣女子表情有些尴尬,看了看花琉璃,又看了看神色不安却不愿意开口的嘉敏郡主,把头低了下去,看起来十分柔弱无助。   “怎么不聊了?”花琉璃叹口气:“要不我走远一点,免得打扰你们?”   嘉敏看了眼花琉璃的表情,从她的神情里,嘉敏看不出她究竟有没有把别人的话当真。   “没事了。”红衣女子连忙道:“只要郡主没有因为我的话,误会嘉敏郡主就好。”   “你放心吧,一定不会。”花琉璃走到嘉敏身边,伸手挽住嘉敏的手臂,对红衣女子笑道:“不过刚才你有些话说错了。”   “什、什么?”看着花琉璃与嘉敏挽在一起的手臂,红衣女子有些傻眼,难道花琉璃是真的不介意?   “我能跟嘉敏做朋友,不是她故意讨好我,是我故意讨好她呢。”花琉璃笑眯眯看嘉敏:“对吧,嘉敏?”   嘉敏:“???”   花琉璃什么时候讨好过她,不是一直威逼加恐吓吗?   她有些别扭,脸颊微微发红,心里却像是被人倒进了一大碗糖,甜滋滋的。   “太后娘娘召嘉敏进宫小住,那是因为嘉敏是太后的外孙女,顺安公主被封为长公主,因为她是陛下的妹妹。”花琉璃歪了歪头,看起来一派天真:“你是哪家的千金,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我……”红衣女子不知道花琉璃想干什么,一时间竟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胆子挺大的,我来京城这么久,像你这样对皇家说三道四的人,真是不多了。”花琉璃眼睛笑成了弯月:“你放心,我一定会在太后还有太子面前好好夸夸你,快跟我说,你姓甚名谁,家里是做什么的?”   红衣女子被花琉璃的话吓住了,吱吱呜呜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快步匆匆跑走,连头上的发钗,被樱桃树的枝挂落在地,都顾不上去捡。   “体力真好,跑得还挺快。”花琉璃松开嘉敏的手臂,双手环胸看着她。   “你看我做什么?”嘉敏有些不自在,她想跟花琉璃说,刚才那个女人在胡说八道,可是好面子的她,说不出口。   “我看你傻啊。”花琉璃恨铁不成钢道:“你平时跟我吵嘴的时候,不是挺厉害吗?反正这里又没有什么人看见,她这么胡言乱语,你就该狠狠收拾她。你说你从小学武有什么用,竟然老老实实任由别人泼脏水。”   “唉。”她摇头叹气:“跟我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一点长进都没有。”   嘉敏:“……”   想到跟花琉璃认识以来,她在花琉璃身上吃的暗亏,嘉敏竟无法反驳。   “你不信她说的话?”   “她是谁啊她,我为什么要信她的?”花琉璃挑眉:“再说了,她把你说得那么识时务,那么聪明,我能信吗?”   嘉敏觉得,自己内心满满的感动,在这个瞬间流失了一半。   “走吧,我特意挑了颗大粒红的樱桃摘,等下分你一小半。”花琉璃重新挽上嘉敏的手臂,准备带她回别院。   “你摘这么多,就分我一小半?”嘉敏瞥了眼竹筐里的樱桃,她怀疑花琉璃全挑的最好摘。   “没办法,我还要喂我亲爱的未婚夫。”花琉璃把自己重色轻友说得光明正大:“虽说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但咱们做人的,怎么能缺了衣服?”   嘉敏沉默了片刻:“刚才那个人名叫李茹,她父亲是上个月调任回来的。她的母亲姓谢,是谢驸马的亲姐姐。”   “难怪会在这个时候挑拨离间。”花琉璃把两颗擦干净的樱桃分给嘉敏:“下次遇到这种人,拿出你长公主之女的气势骂死她,不要给她留脸面。”   嘉敏想起刚认识花琉璃时,花琉璃使计让英王误以为她要对花琉璃动手,忍不住笑道:“她的手段,比你可差远了。”   花琉璃眨了眨眼:“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咯?”   嘉敏扭头:“你高兴就好。”   虽然被花琉璃嫌弃了几句,但是低头看了眼两人挽在一起的手,嘉敏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   虽然知道她做作还表里不一,但……既然是朋友,就要包容她的缺点嘛。有时候眼一闭,忍忍也就过去了。   两人便走边吃樱桃,遇到又红又大的,还不忘把它们给摘下来,等她们吃得差不多,摘得差不多时,别院里已经坐满了宾客,十分热闹。   花琉璃让鸢尾招来几片大树叶,把篮子里的樱桃遮住。   “你干什么?”嘉敏不解。   “人这么多,不分显得小气,分出去就不能给太子了。”花琉璃理直气壮,“这可是精挑细选的樱桃,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属于你的一部分呢。”   嘉敏被花琉璃的抠门程度惊呆了。   两人正在小声嘀咕,见一个蓝衣太监捧着一盘色泽红润的樱桃过来,花琉璃顺口道:“这太监看起来有些眼熟。”   “那是英王身边的长随太监。”嘉敏随意看了一眼,没怎么在意。   “等等。”花琉璃叫住那个蓝衣太监:“你过来。”   蓝衣太监犹豫了一下,躬身来到花琉璃面前:“奴婢见过两位郡主。”   “你是英王的随侍?”花琉璃发现对方盘子里的樱桃似乎比自己摘的樱桃还要红,还要大,看起来分外好吃。   “是。”随侍太监躬身站在花琉璃面前。   “把你摘的樱桃给我看看。”花琉璃见他袖子遮住了一半盘子,便道:“站直了回话。”   随侍有些为难:“郡主,这些樱桃是王爷要的……”   “谁说要这些樱桃了。”花琉璃失笑:“我想知道,你这些樱桃在哪儿摘的。”   “回郡主,就是在西边的林子里。”   “西边?”花琉璃看了眼西面林子,她刚才最先去的就是西面的林子,没见到颗粒这么大的。   “你很热?”花琉璃注意到小太监额头上有细汗冒出,眉梢微微一挑:“把樱桃给我。”   “请郡主恕罪,这樱桃真是给王爷准备的。”小太监似乎很怕英王发脾气,“要不奴婢让人把樱桃给王爷送进去,奴婢带您去找那棵樱桃树?”   嘉敏有些惊讶地看着花琉璃,平日里花琉璃对下人向来温和,怎么这会儿开始刁难英王身边的下人了?   就算不喜欢英王,以花琉璃的脾性,也不会拿一个无辜的太监出气啊。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居然让一个身份高贵的郡主,做出抢人樱桃的事。她捂了捂脸,不想让人看到她。   她要脸的。   “鸢尾,去告诉英王爷一声,就说我看上了他随侍手里的樱桃。”花琉璃把手伸到蓝衣太监面前,观察着小太监脸上的表情:“不要怕,有什么事本郡主替你担着。”   “是。”蓝衣太监面上的惊恐之色渐渐淡去,双手把盘子递到花琉璃面前。   就在花琉璃即将接过盘子时,他的手不小心一抖,盘子掉在了地上,红艳艳的樱桃滚落了一地,染上了尘土。   作者有话要说:  花琉璃:我以为你是个白银,没想到只是个青铜。   嘉敏:…… 第126章 有毒!   “请郡主恕罪。”蓝衣太监惊惶地扑到地上, 试图把这些樱桃捡起来,可是看到樱桃沾上了灰土, 他的动作停下了, 只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旁边有人经过,看到这一幕后, 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可是当他们发现, 为难太监的人是未来太子妃与姚嘉敏以后,就把目光收了回去。   英王还不知道自己的随侍太监与花琉璃起了冲突, 他闷不吭声地坐着,时不时端起樱桃酒喝上一两口。   樱桃酒不够烈, 喝起来有些没滋没味。   “大皇兄不喜欢这种酒?”二公主端着一壶酒过来, 给英王和自己倒了一杯:“就猜到你可能不会喜欢樱桃酒, 这是我特意寻来的女儿红。”   她端起酒杯,朝英王敬酒道:“尝尝?”   英王端起来抿了一口:“尚可。”   “大皇兄对酒还是这么挑剔,可惜我不是懂酒之人, 还请您担待。”说完,二公主仰头喝下杯中的酒:“我见大皇兄一直不说话, 可是有什么心事?”   英王随手放下酒杯:“没事。”   “没事就好。”二公主笑:“我差点以为,你当真有了心仪的女子,正在为她苦恼。”   英王诧异道:“为何这么想?”   “前几日你一直在找各种好看名贵的宝石, 若不是以为你是想讨好心仪的姑娘,我才舍不得把那一匣子珠宝首饰送给你。”   英王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太子,爱面子的他,是不可能当着其他兄妹的面, 说那些珠宝首饰都是他找来送给太子的。   万一被人误会他在讨好太子,他面子还要不要了?   想到这,他干咳两声,掩饰住心底的尴尬。   二公主见英王神情尴尬,还偷偷看了太子两眼,似乎很心虚的模样,内心十分震惊,大皇兄竟然真的背着太子与花琉璃……   怕让英王察觉自己已经知道他的秘密,二公主赶紧岔开话题,寒暄起家长理短。英王有一下没一下地应着,显然对这些话题并不感兴趣。   “王爷。”一位穿着红衣的女子走到英王面前:“臣女看到您的随侍,似乎开罪了福寿郡主,正跪在福寿面前请罪呢。”   “什么?”英王皱眉:“怎么回事?”   “臣女也不清楚,只是远远看到福寿郡主把您的随侍叫过去,也不知说了什么,您的随侍便跪下了。”   英王眉头皱得更紧了,大步往外走去。   坐在旁边的太子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起来,他站起身看了眼红衣女子:“你是哪家的姑娘?”   “臣女姓李,小名茹茹。”红衣女子似乎没想到太子会主动与她说话,神情看起来有些激动。   “哦。”太子唰地一下打开折扇:“可有婚配?”   李茹脸颊绯红:“回、回殿下,臣女还未婚配。”   “那倒也是。”太子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起来:“女孩子婚配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灵美。不然就算拥有绝世容颜,也只是一副皮囊。”   李茹脸上的笑意散去,太子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公主看了眼面色煞白的李茹,又看了眼已经往外走的太子,对李茹温和笑道:“你不必放在心上,太子与福寿郡主情深似海,很是不喜他人说福寿郡主半点不好,他并不是有意针对你。”   李茹勉强笑了笑:“多谢公主,臣女无碍。”   二公主担心闹出事来,都是身份珍贵的主儿,得罪谁都不行,她要出去看看才放心。   “这么好的樱桃,就这么掉在地上,可惜了。”花琉璃叹了口气,她不笑的时候,便没了平日里温和可亲的样子,反而让人想到了征战沙场的卫明月。   “奴婢手脚不利索,奴婢有罪。”说完,蓝衣太监就举起手,准备打自己的脸。   “哎,你这是干什么?”玉蓉伸手拦住蓝衣太监的动作:“我家郡主只是可惜掉在地上的樱桃而已,又没有让你受罚。这里人来人往的,让别人瞧见了,岂不是要误会我家郡主故意刁难你?”   “奴婢不敢。”蓝衣太监乖乖把手收了回去。   英王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己的随侍太监跪在地上,而花琉璃的贴身婢女抓住他的手,看起来像是要打人。   “王爷。”蓝衣太监看到英王,眼神微微发亮,小心翼翼看了眼花琉璃,跪在旁边不敢说话了。   “怎么回事?”英王走过来,看也不看跪在旁边的蓝衣太监,对花琉璃道:“福寿郡主,可是这不懂事的奴才得罪了你?”   “王爷言重了。”花琉璃笑道:“臣女刚才见这太监手里的樱桃又红又大,就想拿过来看看,没想到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你这狗东西,连盘樱桃都拿不好。”英王踢了蓝衣太监一脚,蓝衣太监原地一个打滚,压碎了不少掉在地上的樱桃。   “只是误会而已,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花琉璃弯下腰,隔着纱绢捡起两粒完好的樱桃,仔细端详起来。   “郡主,樱桃已经脏了,本王让他重新给你准备一份。”英王以为花琉璃要捡地上的水果吃,赶紧劝道:“你放心,一定给你挑最好的。”   听说边关在气候恶劣的时候,缺少物资,所以大多在边关待过几年的人,都见不得好东西掉地上。   福寿郡主是金尊玉贵的大将军之女,竟然也有这样的习惯   “没事,东西没有坏,洗一洗就好。”花琉璃用纱绢把这两粒樱桃包起来,转身递给鸢尾。   “郡、郡主,奴婢罪该万死。只是地上脏污,还请郡主万万不要食用。”蓝衣太监面色又怕又急,连连朝花琉璃磕头。   “你若是喜欢磕头,记得跪远一点。”太子走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太监:“我家郡主胆小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   跟出来的二公主听到这话,似乎已经看到了英王暴跳如雷的画面。   她看着英王,准备在英王叫骂起来的时候,就冲过去劝住他。这里人多,他就算是皇长子,也不能对太子不敬。   但是让她意外的是,英王竟然忍住了,他不仅忍住了,竟然还真的按照太子的意思,让他的随侍太监跪远一些。   不对,这不对!   英王什么时候这么听太子的话了?   能让英王这种人自愿低头,只会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真心崇拜,二是因为心怀愧疚。   英王会真心崇拜佩服太子?那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难。   所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愧疚。英王为什么会觉得愧对太子?   二公主看了眼花琉璃,越来越肯定心中那个荒谬的猜测。英王私底下已经与花琉璃暧昧不清,所以才会在太子面前,失去了争执的底气。   此时的大理寺里,已经完全查清了私藏龙袍案的来龙去脉,福寿郡主别院里那些可疑的下人确实与宫里的人有联系,但是让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是,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人,英王身边的随侍太监。   裴济怀看完所有资料,忽然站起身道:“不好!”   “什么?”张硕与苟敬祺扭头看向裴济怀。   “张大人,下官怀疑,那个太监会在近日杀害英王。”裴济怀匆匆拿起桌上的佩刀,问自己的属官:“英王现在在哪儿?”   属官愣住,英王的行踪,他们这些小官员哪能知道?   “我听说二公主在她的樱桃园里举办宴席,皇室里不少人都去了。”苟敬祺摸着自己的胡须道:“以英王与二公主的交情,应该也会赏面参加。”   “樱桃宴上人多嘴杂,恰是下手的最好时机。”裴济怀神情凝重:“现在已经快午时。”   若是那随侍小太监找到合适的机会,差不多已经快要得手了。英王身边的这个太监,在英王十岁左右的时候,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   谁会轻易怀疑跟在身边十年的贴身随侍?   他带着几个属官骑上快马,匆匆往京郊赶。   “大理寺办案,无关人等通通避开。”他掏出腰牌,让两边行人让路。   一般情况下,大理寺的人并不会在闹市骑快马,见到这个场面,京城百姓在心中暗暗嘀咕,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裴济怀在心中暗暗着急,英王若真是死在随侍手里,负责此案的大理寺,从头到下都要倒霉。跟着一起倒霉的还有负责皇室内务的殿中省,以及与随侍太监有关的一干人等。   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山脚,裴济怀看着修建在半山腰的樱桃园,忍不住骂了一声,把袍子往腰间一系,带着属官们往山上跑。   真不知道这些皇家人都是什么毛病,把别院建在哪里不好,非要建在半山腰,多浪费体力?   山脚到别院的路上,站满了护卫,他们见到带着佩剑的裴济怀,伸手拦住了他:“公主有令,没有请帖者,不得入内。”   “下官乃大理寺少卿裴济怀,怀疑别院里会有重案发生,特来阻拦。”裴济怀掏出腰牌,他心里着急,却又无法强闯。   “这……”护卫当然不会认为裴济怀在撒谎,可他们是宫里的护卫,自然要听公主的命令。   “让他进去。”一个女声响起,“若是有什么事,由本将担着。”   “卫将军!”皇宫里的护卫,几乎无人不认识卫明月,见她发了话,收回了拦住裴济怀的手。   “多谢卫将军。”裴济怀感激地向卫明月行了一礼,大步往上跑去。   卫明月方才见大理寺一路疾行到这边,猜到可能是出了事,所以跟了过来。她望着裴济怀等大理寺的人匆匆跑上去的背影,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她家闺女也去参加了樱桃宴,所以她的内心,并不是太着急。   不过她虽然也没有带请柬,但没有哪个护卫敢拦她。   未来的太子岳母,大晋最神武的女将军,谁敢拦?   参加宴席的宾客,还不知道大理寺的人即将来临,得知英王的随侍太监得罪了福寿郡主,他们很想跑出去看热闹,但是理智不允许他们犯这种错误。   皇家的热闹看不得,轻则倒霉,重丢命,在权势与地位面前,好奇心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二公主走到英王身边,小声道:“有什么事我们进去再说,莫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英王走到随侍太监身边,用脚踢了踢他:“去,重新取一份干净的来。”   “是。”随侍太监连忙小跑出去,很快取了一盘新的过来。   “有劳了。”花琉璃接过盘子,这一次小太监的手很稳,樱桃没有摔在地上。   “奴婢不敢。”   花琉璃轻笑出声,转身从鸢尾手里拿过纱绢,缓缓摊开,露出里面两粒红艳艳的樱桃:“这两粒樱桃赏给你。”   “多谢郡主。”蓝衣太监伸手准备去接。   “不必这么麻烦。”花琉璃拿着纱绢的手往后躲了躲,微笑道:“方才多有误会,让你受委屈了。樱桃碰不得,摔不得,你把这两粒吃了再去做事吧。”   蓝衣太监看着躺在纱绢上的两粒樱桃,慢慢伸出手:“多、多谢郡主,只是奴婢吃相不雅,不敢当着郡主的面用食。”   “我自小在边关长大,军士们的吃相千奇百怪,还有什么是我没有见过的。”花琉璃笑容更加温柔:“没事,吃吧,我看着你吃。”   英王看着这一幕,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来人,替郡主拿着樱桃,喂他吃。”太子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冷哼道:“郡主赏赐你东西,你拘不接受,是瞧不起孤的郡主?”   “太子明鉴,奴婢绝无此意。”蓝衣太监连连磕头。   “那就给孤把东西吃了。”太子转着手里的扇子:“这般不懂规矩,若是在孤的东宫,你这样的,早被孤送回殿中省了。”   “殿下,奴婢觉得,这人啊,就是仗着他是英王爷的随侍,便恃宠而骄了。”东宫太监站出来,鄙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蓝衣太监,仿佛在看一个太监之耻。   众目睽睽之下,蓝衣太监抖着手拿起一粒樱桃,慢吞吞往嘴里放,可是樱桃在即将触及嘴唇时,滚落在地。   “求郡主饶命!”他猛地朝花琉璃磕头:“求郡主饶命。”   “郡主只是让你吃樱桃,又不是让你去卖命,什么饶命不饶命的?!”东宫太监见蓝衣太监磕头磕得咚咚响,皱眉道:“难不成樱桃里有毒?”   蓝衣太监身子一僵,猛地跪行在英王面前:“王爷,求您救救奴婢,奴婢只是一时糊涂。奴、奴婢也是受人胁迫,求王爷救我。”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求的随侍太监,英王才渐渐缓过神来,那盘樱桃里,真的有毒?   这个小太监十岁时便跟在他身边,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他竟然想杀他?   这件事太出人意料,英王有些发懵,甚至顾不上难过或是愤怒,只是盯着蓝衣太监那张哭泣的脸,半天不说话。   东宫太监意识到不妙,他们看了眼太子的脸色,赶忙上前把这个蓝衣太监拖到一边,不让他靠近英王殿下。   嘉敏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呆了,她张口结舌道:“花、花琉璃,你早就看出他不对了?”   “其实也没有完全看出来,只是他的态度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花琉璃叹气:“没办法,在边关待久了,看谁举止不对劲,就会忍不住怀疑是探子。”   她只是想拿樱桃试探一下,没想到里面真有毒。   “你连一粒樱桃都不敢吃,说明这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花琉璃把纱绢与樱桃收了起来:“而你也很清楚,只要英王殿下吃下一粒,他就会死。”   原本还在求饶的蓝衣太监,听到这句话以后,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作为英王的随侍太监,你也算得上是太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花琉璃皱眉:“我实在不明白,英王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蓝衣太监沉默不语,他脸上的谄媚、惊恐全部消失不见,一双黑黝黝的眼瞳看着英王,里面满是恨意与嫉妒。   “因为高高在上的英王殿下不知道,我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就连手腕处的痣,都长得一模一样。”蓝衣太监哈哈笑了几声:“王爷就不好奇,这是为什么?”   嘉敏与花琉璃互相交换一个眼神,这是……皇家秘闻啊。   “吃点樱桃压压惊?”花琉璃把后端来的那盘樱桃,递到嘉敏面前。   “别动,樱桃有毒!”随着一声急吼,嘉敏只看到眼前一道黑影飞过。   哐当一声,这道黑影把花琉璃手里装樱桃的盘子砸得四分五裂。   与碎瓷片躺在一起的,还有把剑鞘。   看着滚落一地,在地上旋转跳跃,最后丧生的美味樱桃,嘉敏与花琉璃都沉默了。   鸢尾甚至看到自家郡主的手,在微微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大理寺:虽然我们总是迟到,但我们会尽量不缺席。 第127章 骂本宫?   “英王殿下, 有人想要害你,下官怀疑这樱桃里有毒, 请诸位贵人不要食用。”裴济怀见英王还好好站着, 不像是中了毒的模样,终于放松下来。   但是让他奇怪的是, 他说了这么重要的事, 竟然没有一个人表示惊讶,甚至连看他的眼神, 都带着一股……莫名的怜悯?   难道他的推测是错的?   “太子殿下,英王殿下。”裴济怀在这种怪异的气氛里, 坚强地走到英王与太子面前:“请容下官解释, 根据大理寺查探的消息推测, 英王殿下身边,有居心叵测之人。”   英王顶着一张麻木又沧桑的脸,指向被东宫太监押住的随侍太监:“你说的可是他?”   裴济怀扭头看去, 看到一个蓝衣太监狼狈地被按在地上,垂着头看不清容貌。他愣了一下:“这就是英王殿下身边的随侍太监?”   原来英王与太子已经猜到了?   英王看了裴济怀一眼, 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太子没有管英王与裴济怀,他大步走到花琉璃身边, 伸出食指弹了弹她的脑门:“生气了?”   “我特意给你准备的樱桃。”花琉璃看着地上的樱桃,眉头都皱了起来:“挑的最大最红的……”   “不气,不气。”太子在花琉璃身边小声道:“皇家园林里也有一片樱桃园,明天我们一起去摘。”   “可你最近不是很忙?”花琉璃勾着太子的袖袍, 在他耳边小声道:“谢家那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太子看了眼裴济怀,在她耳边小声道:“明日裴济怀与令兄就要出发赶往南方,不用担心。”   花琉璃眼神微微一闪,谢家在南方势大,事情闹出来以后,原本应该赶往南方的钦差还在京城里,会不会让谢家以为,皇家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才对外宣称彻查谢家,实际上却是有意放他们一马?   她若是谢家人,得知这种消息,肯定会欣喜若狂,甚至暗自放松警惕。这样一来,两位钦差也能安全不少。   实际上,彻查谢家的人,恐怕早就抵达了昌尧州。所谓的钦差,只是明面上的幌子,真正查清谢家的另有其人。   花琉璃看了眼站在不远处,满脸震惊与迷茫的二公主,没有把心里的猜测说出来。   “福寿郡主。”跟英王说明原委的裴济怀走到花琉璃面前,行礼道:“下官方才一时情急,有失礼之处,还请郡主多多包涵。”   花琉璃看了眼地上的樱桃,又看了眼身边的太子,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男人如此美丽,她不生气,不生气,气坏自己无人替。   “无碍,裴大人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危着想。”花琉璃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柔又宽容。   裴济怀:“……”   为什么他觉得福寿郡主的这个笑容里,没有半点笑意?   “多谢郡主体谅。”裴济怀表情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花琉璃看了眼蓝衣太监:“这太监满嘴胡话,裴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先带他去一个安静的房间,慢慢审问。”   太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东宫随侍把蓝衣太监的嘴巴堵住。免得旁人听了,传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谣言,误导他人。   二公主这才从震惊中回神,连忙开口道:“诸位随我来。”她带大理寺的人来到后院的屋子里,关上门后才结结巴巴道:“这个太监在大皇兄身边待了十余年,平时看起来老实又听话,没想到……”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扭头看向花琉璃:“方才若不是福寿郡主,那盘有毒的樱桃,就要送到大皇兄桌上了。”   裴济怀有些意外:“是郡主发现了此人不对劲?”   习惯了福寿郡主柔弱的模样,裴济怀总是很容易就忘记,这位曾将计就计在敌人军帐中活捉阿瓦。   “都只是凑巧。”花琉璃笑得眉眼弯弯:“一开始我只是瞧着这太监盘子里的樱桃好,想问问他在哪里得的。没想到他竟然露出这么多马脚。”   说到这,花琉璃不解地看着被堵住嘴的蓝衣太监:“说来也奇怪,这太监看到我,表情就变得不对劲,难道我平日里待人很苛刻?”   “郡主貌若天仙,又是菩萨似的心肠。您若是苛刻,天下就没有宽容的人了。”东宫太监永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拍马屁的机会:“定是这太监做贼心虚,在善良的您面前,觉得无地自容,便暴露了他的阴谋诡计。”   裴济怀抽了抽眉,东宫的下人,是不是太谄媚了点?   “说得有道理。”太子握住花琉璃的手:“孤也是这么认为的。”   裴济怀在心底叹息,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二公主瞪着蓝衣太监:“你这些年跟在大皇兄身边,大皇兄一直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么阴狠之事?”   东宫太监扯下堵住蓝衣太监嘴巴的手帕。   “待我不薄?”蓝衣太监冷笑:“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我却因为天阉之体做了太监。他高兴了赏赐我一点东西,不顺心了就拿脚踹,这也叫不薄?”   二公主扭头看了眼太子,欲言又止。   太子倒是不打骂宫人,但是只要惹他不快的,他就把人送回殿中省,一点情面都不留。   “就因为这些?”裴济怀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蓝衣太监忽然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红痣,恨恨地看着英王:“王爷手臂上也长了这个,你不会忘吧?”   英王莫名其妙:“本王是长了这个,可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与你乃是双生兄弟,我因为天阉之体被贤妃娘娘放弃,做了宫里的太监。”蓝衣太监双眼充血:“你们知不知道,十岁以前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满室皆静,不知众人是被这个消息惊呆了,还是不知该说什么,一丝间无人说话。   “这个……”鸢尾忽然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自己结实有力的手臂:“奴婢手腕上也有一颗红痣,这是不是代表,奴婢也是英王殿下失散多年的妹妹?”   “鸢尾,今晚早点回去睡觉。”花琉璃微笑着拍了拍鸢尾的肩:“早睡着早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蓝衣太监恨恨地瞪了主仆二人一眼,他正在述说与自己身世有关的血海深仇,这两人是来破坏气氛的?   “你继续说,你继续说。”接收到蓝衣太监愤怒的眼神,花琉璃用手帕捂住嘴角,轻笑道:“我身边这个丫头,也在我身边跟了不少年,被我惯坏了。”   “郡主,奴婢脾气虽然不好,但奴婢不会弑主。”鸢尾这话明显意思有所指。   一时间,大家竟不知这对主仆是在嘲讽英王,还是在讥讽蓝衣太监。只是蓝衣太监塑造出来的凝重气氛,被主仆二人成功破坏掉了。   英王回过神怒骂道:“胡言乱语,母妃就只生了本王一人,你从哪听来的谣言?”   “胡言乱语?”蓝衣太监冷笑:“几个月前,我在当年被遗弃的地方,找到了几块破烂的布料。根据殿中省的记录,那种布料是二十一年前,专供给皇子使用的襁褓布。”   “我还查到,当年贤妃娘娘产子后,曾鬼鬼祟祟让人往宫外送了什么东西。”蓝衣太监哈哈大笑,笑得眼中掉出了眼泪:“送出去的哪是什么东西,分明就是我这个生来就不健全的皇子。”   英王想也不想道:“不可能,你若真是皇子,母妃绝不可能遗弃你。”   “不可能?!”蓝衣太监哈了一声:“当年贤妃与容妃争抢着诞下皇长子,若是让人知道,她生下的双子中,有一个残缺不全的天阉,不仅她会被陛下厌弃,就连她那个健全的儿子,也有可能受到牵连。”   “最重要的是,我查阅过太医院二十一年前的诊脉记录,曾有太医怀疑,贤妃娘娘腹中怀的是双胎。”蓝衣太监望向英王的眼里,满是恨意:“我唯一感谢你的地方,就是让我做随侍太监,也让我有机会靠近太医院,查清那些资料。”   “当初在临翠宫酒杯上淬毒的人,也是你?”裴济怀追问。   “临翠宫的人,就像贤妃娘娘一样愚蠢。”蓝衣太监轻笑一声:“我只是暗示她,下毒英王的意思,事成之后,英王会纳她进府,她就照做了。”   “哦,还有。”事迹败露,蓝衣太监忽然破罐子破摔起来:“混入东宫的杀手,也是我帮她混入了宫里,只可惜她太愚蠢,连福寿郡主不喝茶都不知道,结果泄露了行踪。不过我也没盼着她能成事,只想让太子忌惮英王就成了。”   “所以福寿郡主与嘉敏郡主,在田家被歹徒带走,也是你在里面帮忙?”裴济怀眉头紧皱,看着这个疯狂的太监,心情十分复杂:“你有没有想过,田家会因为此事受到牵连?”   “田家帮着贤妃那个女人,把我抛弃在荒郊野岭,我巴不得他们被连累。”蓝衣太监咬牙切齿道:“可是我做了这么多,为什么贤妃与英王还是好好的?”   “你是太子,为什么遇到这么多事,都不收拾他们?!”蓝衣太监最想不明白的就是太子,明明平时行事嚣张,但是遇到有可能被贤妃英王暗算的事,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皇家兄弟争名夺利,甚至丢了性命,才是正常的皇家兄弟相处之道。   只是想看个热闹的太子,莫名奇妙被点了名,他打开折扇扇了扇,慢条斯理道:“英王是孤的兄长,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孤又怎么能为了证据不足的疑案怀疑自家兄弟?”   蓝衣太监胸口一闷,差点被气得吐血:“就算他派杀手取你的性命,你也能忍?”   “现在不是证明乐,幕后凶手是你?”太子挑眉,很是正直大度:“可见孤当初不怀疑大皇兄是正确的。”   “哇!”蓝衣太监没忍住,终于呕出了一口鲜血。   太子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转头见英王木木愣愣,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把扇子一手,在他肩上敲了敲:“时隔这么多年,真相究竟是什么样,不能听信这个太监一面之词。”   “太子说得对。”英王回过神,难得没有在意太子拿扇子敲他:“裴济怀,把这个太监捆起来,本王带他进去面见父皇。”   说完,他转身打开门准备走,转头见太子拉着花琉璃跟在自己身后:“你跟来做什么?”   “跟来看热闹啊。”太子理直气壮道:“这么大的事,孤不在场怎么能行?”   “你……”英王额头上的青筋蹦了蹦,很想把太子按在地上揍。   可他不敢,所以他忍了。   “大皇兄,太子,我就不跟过去了。”二公主小声道:“此事不宜闹大,我去安抚宾客。”   太子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二公主担忧地看了英王一眼,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更加自然一些后,才大步走出屋子。   东宫随侍熟练地堵上蓝衣太监的嘴,蓝衣太监连都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   贤妃正在吃二公主让人送进宫的樱桃,听宸阳宫召见,起身问传话的太监:“还有谁在?”   “回娘娘,太子殿下、英王殿下、福寿郡主、大理寺裴大人都在。”   贤妃心中一个咯噔,该不会是她家儿子跟太子闹矛盾了吧?   想到这,她也来不及补妆,匆匆往宸阳宫赶去。到了宸阳宫正殿,见太子还有闲心与福寿郡主偷偷勾小指头,默默松了口气。   太子还有心情与福寿郡主打闹,说明没有大事发生。   “妾见过陛下。”贤妃向昌隆帝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昌隆帝表情看起来有些……一言难尽,他指着反手后绑,看起来有些狼狈的蓝衣太监:“这个太监,你可认识?”   “这是昊儿的随侍太监,他犯了什么事?”贤妃漫不经心地问。   “他在明昊食用的樱桃中投毒……”   “什么?!”贤妃面色大变,顾不上这里是宸阳宫,三步并作两步抓住英王手臂,把他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昊儿,你可吃了那些樱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母妃,儿子没事。”英王见贤妃吓得面无人色,连忙抓住她颤抖的手,安慰道:“那盘樱桃被福寿郡主发现不对劲,已经打翻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贤妃吓得差点落泪,转头对花琉璃连连道谢。   “高贵的贤妃娘娘只知道关心这个儿子吗?”蓝衣太监眼神执拗,“你难道没有发现,奴婢的眼睛,与你有两分相似?”   他双目灼灼地看着贤妃,不想错过她任何反应。   “放肆!”贤妃恶狠狠地瞪着蓝衣太监:“你这狗东西,想要毒害我儿便罢了,竟然还敢骂本宫丑?!”   在场其他人:“嗯?”   作者有话要说:  贤妃:本宫美着呢,不要碰瓷! 第128章 又?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贤妃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顿时更加不高兴了:“怎么,你们也觉得我跟这狗奴才眼睛长得像?”   花琉璃看了眼贤妃, 又看了眼蓝衣太监, 平心而论,这个太监与贤妃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包括他说的眼睛。   “琉璃。”太子在她耳边道:“你怎么看?”   “宫中守卫森严, 田家人想要配合贤妃娘娘把一个活着的婴儿带出宫太难了。” 花琉璃摇头,小声道:“把一个孩子遗弃在荒郊野外, 说明扔他的人根本不想让他活。既然如此,何不把他在宫里弄死, 再带尸首出宫?”   这件事处处是漏洞, 花琉璃根本不相信太监的说法。她看向蓝衣太监大声问:“你被人捡走以后, 被穷苦人家收养了?”   蓝衣太监冷笑:“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宫中给新生皇子的襁褓布料,柔软贴肤, 谁会把一个天阉孩子捡走,却把珍贵的襁褓布留在原地?”花琉璃忍不住嗤笑出声, “撒这种谎的人,根本不知道普通老百姓连巴掌大一块的布头,都舍不得丢掉, 怎么可能放着襁褓不要?就算这些布料太过精致,不能做外衣穿,也能洗干净做贴身的衣物。”   蓝衣太监反驳:“他们胆小怕事,不敢带哪些布料回来, 有何奇怪?”   “布料都不敢捡,还敢捡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花琉璃反驳:“是谁让你开始怀疑,你是贤妃娘娘的孩子,还引你去查这些所谓的真相?”   正在气头上的贤妃一脸茫然,这事儿跟她怎么还扯上关系了?   蓝衣太监没有看花琉璃的眼睛,冷笑道:“没有谁,是我自己发现了真相。福寿郡主身为未来的太子妃,竟然帮着英王说话?”   太子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脚。随即斯文地抖了抖袍子:“你怀疑英王可以骂他,牵扯到孤的未婚妻,孤的脾气就不好了。”   可能是以为领教过太子的坏脾气,蓝衣太监被太子踹了以后,竟然真的不敢吭声了。   昌隆帝已经派人去搜查了蓝衣太监的屋子,见太子动脚踹人,昌隆帝干咳一声,对贤妃道:“贤妃,这太监怀疑,他与明昊是一胎双生,但因为……生性残缺,被你遗弃了。”   “不可能。”贤妃吓了一大跳,顾不上生气,急切地向昌隆帝解释:“陛下,这跟妾没有关系,妾生了几个孩子,自己还能不清楚?再说了,这后宫内院的,您给妾十个胆子,妾也不敢把孩子往宫外送。”   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眼看着就要捂着眼睛嚎,昌隆帝一看她这个动作,脑门就突突地疼,赶紧开口道:“朕只是在跟你说明事情的原委,何时说过不相信你了?后辈们都在,你好好坐在旁边,把事情慢慢说清楚。”   后辈?   贤妃扭头看了眼太子,举止顿时端庄起来。   她可是立志让太子叫她母后的女人,绝对不能在太子面前,失去她端庄优雅的形象。   确定贤妃不会再嚎哭,昌隆帝松口气,随后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太子。他为儿子挑了一个温柔、体贴、善良却愿意拿命保护他的太子妃,以后他的儿子,就不用体验他受过的苦了。   “花家丫头,你继续说。”昌隆帝对花琉璃和蔼一笑,眼中泛着“儿子捡着大宝贝”的光芒:“朕认为你的推测很有道理。”   太子得意笑道:“我家郡主生来就是冰雪聪明。”   裴济怀往旁边挪了挪步子,东宫真是从上到下一个样,尤其是见缝插针式地夸奖福寿郡主。   “陛下,臣女只是说一说自己的猜测,做不得准的。”花琉璃叹口气:“臣女在边关的时候,曾听军医讲过,有一种病人因生活困顿,会产生一种臆想,想象自己是权贵的亲戚,或是喜爱之人的爱人,严重的时候他们分不清现实还是想象,最后把想象当了真。”   这个蓝衣太监是天阉,从小到大可能受到不少身边人的刺激,进宫在英王身边伺候后,见惯了荣华富贵,也看多了贤妃对英王的好,也许就产生了想象,若他也是贤妃的孩子,生活得是不是也这么好?   但想象只是想象,让一个靠着想象救赎童年的人,把想象当了真,除非有人刻意引导。   “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从小到大的经历?”花琉璃问蓝衣太监。   “为什么?”蓝衣太监有些后悔,下手之前,已经有人提醒过他,千万要避开这位福寿郡主。他虽然不信这种说法,但到了樱桃别院后,还是特意打听过福寿郡主的行踪,确定她去摘樱桃,一时半刻不会回来,才会挑这个机会下手。   没想到这位郡主不仅提前赶了回来,还刚好看到他端樱桃经过。   之前有人提醒他,这个福寿郡主十分邪门,他不以为然。一个身体娇弱,别人还没把她怎样,她就开始嘤嘤哭泣的女人,有什么好怕的?   事实证明,这个郡主确实邪门。   若是没有她,英王现在早就已经气绝身亡,贤妃也会陷入丧子之痛中。   “因为我好奇呀。”花琉璃笑容十分天真:“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蓝衣太监:“……”   直接让他死吧,他不想说话。   “孤就知道这太监是在撒谎,连过往都不敢提,哪是什么皇室血脉。”太子用折扇轻轻敲着掌心,像是看街边热闹的纨绔:“皇家子弟各个长得眉清目秀,你这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姬家的人,别胡言乱语了,直接拉出去砍了。”   “各个眉清目秀?”蓝衣太监冷笑一声,抬头看向脸青面黑的英王。   众人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英王。   英王皱眉:“都看着本王干什么?”   “虽偶有意外,但绝对不会发生遗弃皇室血脉的事。”太子干咳一声:“有人在骗你。”   “不可能!”蓝衣太监斩钉截铁道:“她亲口跟我说过,不会错。”   “他?”裴济怀皱眉:“他是谁?”   蓝衣太监却没有理会裴济怀,他看着花琉璃:“因为你的存在,破坏了他们好几次计划,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花琉璃默然无语,她只是一个柔弱多病的美少女而已,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从小被领养我的人毒打叫骂,在地上学狗爬哄他们全家开心。”蓝衣太监突然疯狂地低声笑起来:“七岁进宫,领班的老太监更是畜生不如。十岁那年,我因生辰年月与英王一样,高贵的贤妃娘娘便让我到英王身边伺候。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贤妃娘娘觉得,我的八字能为英王挡灾。”   “本宫是见你小小年纪,被老太监打骂,才找了个理由让你去我儿身边伺候。”贤妃差点被气笑:“我儿乃皇亲贵胄,有陛下的龙气护体,需要你一个小太监挡灾?”   “贤妃娘娘当然不会认下这种事。”蓝衣太监嘲讽笑道:“你这种女人,连抛弃子嗣都能做到,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既然这么不满意,当初你就该继续回到那个老太监身边。”贤妃脾气大,受不得别人冤枉:“何必留在我儿身边伺候?”   蓝衣顿了顿:“若不是留在英王身边,我又怎么会知道,你对另外一个儿子这么好?”   “本宫只有一个儿子。”贤妃冷着脸重申了一遍。   很快有人把蓝衣太监搜找到的东西,呈了上来,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两个御医。   这些东西里,有已经黯淡失色破碎的襁褓布料,有发黄的太医院脉案,还有一些与贤妃、英王有关的东西。   “你是疯子吗?”贤妃在里面看到一条自己无意间丢失的手帕:“本宫不是你的生母。”   “母亲不愿意认儿子便罢了。”蓝衣太监声音渐渐平静下来:“我这一生,生来被人厌弃,死时无人怜惜,只怪命不好。”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贤妃不是你的生母,你做下的这一切,会让你再也找不到亲生父母?”花琉璃往蓝衣太监面前走了几步,她的眼神里没有厌恶,也没有怜悯:“你在宫里这么多年,难道真的以为,田家与贤妃,能在后宫里,带走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当年两位后妃产子,宫中守卫森严。临翠宫里是伺候贤妃娘娘还是能产的太医、稳婆、宫女就有几十人,你觉得抱走一个孩子,还不让其他人发现,可能吗?”   当时容妃与贤妃都想生下皇长子,肯定早就派人盯住彼此的寝宫。如果有这种事,最高兴的就是容妃,又怎么会帮着贤妃隐瞒?   蓝衣太监眼神变得慌乱起来,他疯狂地摇头:“我不信,你在骗我!”   “你既然能去太医院找到二十一年前的脉案,为何就不查一下,当年贤妃产子时,在临翠宫产房伺候的人员名单?”花琉璃眼神很干净,干净得让原本已经发疯的蓝衣太监,渐渐冷静下来。   “也许你潜意识里,知道贤妃不是你亲生母亲的。”花琉璃叹息:“可你的童年太苦了,你想要一个母亲,想要一个仇恨的对象,便听信了他人的误导,开始受他们的利用。”   “事实上,你若不是英王随侍,连被他们利用的价值都没有。”花琉璃怜悯地看着他:“你这一生太不容易了,告诉我们利用你的那个人是谁,我们帮你报仇。”   蓝衣太监愣神了片刻,随即冷笑:“福寿郡主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会轻易上你的当?”   “陛下,这是二十一年前所有与贤妃娘娘有关的脉案。”太医把一叠发黄的脉案交给昌隆帝:“二十一年前,贤妃娘娘有孕三月时,脉象确实有双生之兆,可是由几位御医大人重新请脉以后,才发现脉象有误。关于这些请脉过程,太医院皆有记录。”   “这么多记录,你却只找到贤妃娘娘脉象疑似双生的脉案。”花琉璃扭头看着蓝衣太监:“你这一生,唯一怜悯过你的只有贤妃娘娘,而你却听信他人的谎言,试图毒害她的儿子。”   “我不信,这不可能!”蓝衣太监疯了,他疯狂地看向贤妃:“母亲,母亲,我是你的孩子对不对?”   贤妃冷漠摇头:“本宫由始至终,只有姬明昊一个孩子。”   “那襁褓呢,这个襁褓呢!”蓝衣太监犹不放弃:“这个襁褓,只有皇子才能用。”   “这些布料,在二十二年前,由玳瑁使臣赠送。”赵三财道:“后来咱们大晋皇室虽然不再使用这种布料,玳瑁皇室却不曾断过,哄骗你的人若是有心,自然有办法取来这些布料。”   “玳瑁……”蓝衣太监喃喃自语:“我被骗了?”   “那我亲生父母是谁?!”他看向众人:“生下我,却又抛弃我的人是谁?”   没人能回答他。   此时在某个院子里,男人收到属下传来的消息。   “主公,计划失败了。”   男人眼神阴冷地盯着属下看了很久:“这次又是为什么?”   提到“又”这个字,他心情竟然神奇地平静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为什么我要说“又”呢? 第129章 下套   在听到主公提到“又”这个字, 属下愣住,见主公望过来, 吓得赶紧开口:“下毒的食物, 被福寿郡主发现了。”   “我不是说,出手的时候要避开她?”男人气得揉了揉额头:“这个花琉璃简直就像是姬家皇室的福星, 自从她回京以后, 便事事不顺利。再完美的谋划,只要遇到她, 就会出现岔子。”   “既然如此……主公,不如我们先杀了她?”属下道:“她是晋国太子的未婚妻, 又是花应庭与卫明月的女儿, 她如果一死, 晋国必乱。”   “就怕晋国人发了疯,开始拿别人撒气。”男人神情微变,很快又恢复如常:“以前曾派人向她下过手, 代价是我们安排在晋国京城的人手几乎全军覆没,就连派出去抓她的人也死得不明不白, 了无音讯。”   “上次虽然没有成功,也许这次会不……”   “我的命令,你听不懂?”男人眼神变冷:“没有我的命令, 不许打花琉璃的主意,免得惹出事端。”   “是……”属下不敢再说话,只是心里隐隐有些疑惑,福寿郡主当真如此邪门, 连主公都对她心生忌惮?   可她明明只是一个体弱多病,胆小貌美的普通女人而已。若不是家中父母宠爱,像她那种三步一喘,十步一倒的体质,根本就活不到这么大。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属下有些焦急:“难道一直留在此地?”   男人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急什么呢?”   “可是京城那边……”   “由着他们斗。”男人神情平淡:“留在这里,反而更加安全。若是我的哪个兄弟死了或是残了,那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怨不到我的头上。”   属下心喜道:“原来主公心中早有成算。”   男人垂眸不语,无喜无怒。   宸阳宫中,蓝衣太监怎么都不愿意说出,与他有牵连的人。   “难道你不恨他故意误导你,让你落入这种境地?”裴济怀看着蓝衣太监:“只要你说出他是谁,我们就能帮你报仇。”   “帮我报仇?”蓝衣太监哈哈大笑:“我一个阉人,哪里配得上让各位高高在上的贵人,为我报仇?”   “反正我难逃一死,为什么要说出这个人让你们安心?”蓝衣太监疯狂一笑:“你们就互相猜忌吧,哈哈哈。”   在场众人脸色十分难看。   “真想看到你们得知真相那一天的表情,可惜我快死了。”蓝衣太监笑着笑着,眼中忽然掉下泪来,他擦干眼角,又咧嘴露出快意的笑:“那个人,生于皇宫,长于皇宫。皇帝陛下,你觉得谁最可疑?”   昌隆帝神情平静地看着蓝衣太监:“裴济怀,把他押下去。”   大理寺的人架着蓝衣太监往外走时,蓝衣太监忽然扭头看向花琉璃,对她悚然一笑:“你也逃不掉的。”   花琉璃还没说话,鸢尾便一巴掌拍在了蓝衣太监的后脑勺上。   “装什么装,故意弄出这种笑容吓谁,啊?!”鸢尾又哐哐拍了好几下:“谁教你笑得这么恶心的,啊?!啊?!”   鸢尾跟着卫将军上过战场,拍人的手劲儿比很多男人还大,每一下都把蓝衣太监脑袋敲出沉闷的声响。   “这位姑娘。”裴济怀忍不住道:“他本来脑子就不太好,你再敲下去,脑子里的水都要洒出来了。”   “抱歉,奴婢护主心切,让大人见笑了。”鸢尾把钢铁般的手掌收了回来,行了一礼:“我家郡主体弱胆小,受到惊吓后,容易旧疾复发。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把身体养好了一些,可不能前功尽弃。”   “没事,不怕不怕。”太子轻声安慰花琉璃,体贴入微:“有孤在,不怕。”   看到福寿郡主身边的婢女,用手砸脑袋,竟然砸出了砖头的效果,昌隆帝不由自主便想到了卫明月。他后背冷汗直冒,看了眼柔弱的福寿郡主。   还好还好,至少儿媳妇是温柔的。   裴济怀看了眼面色煞白,仿佛受惊小鹿般的花琉璃,脑子浮现的却是花琉璃气疯谢瑶,让她说出全部真相的一幕。   虽然她敢去大理寺天牢,敢以性命保护太子,但她还是一个胆小的好姑娘。   蓝衣太监被押进了大理寺天牢,他在经过云寒与青衫书生时,步伐慢了半拍。虽然他面色没有变,但是裴济怀可以肯定,他认识这两个人。   “牢房不够,把他关押到这边来。”裴济怀指了指云寒,示意狱卒把云寒与青衫书生关在一起。   云寒神情有些惊恐,他真的不想过去。   可惜他的抗拒与反对无人看见,看见了也当做没看见。狱卒像拎狗崽一样,把他拖进了青衫书生的牢房里。   云寒空出来的牢房,就成了蓝衣太监的独家拥有。   青衫书生、云寒、蓝衣太监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然后极有默契地收了回来。   “我换邻居了?”隔壁牢房的话痨犯人热情地靠着围栏:“哥们,你身上这衣服,像是在宫里当差?”   蓝衣太监没有理他。   “我祖上也曾阔过,还去过皇宫。”话痨犯人见蓝衣太监不理自己,敲了敲围栏:“跟我说说呗,皇宫是不是真的很大很漂亮?”   蓝衣太监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在他是英王随侍的时候,这样的人连在他面前点头哈腰当狗的机会都没有。   “哥们,你是犯了啥事进来的?”   “安静点。”狱卒走过来敲了敲围栏:“不要吵闹。”   说完,狱卒瞅了蓝衣太监一眼:“他犯的罪,可比你的严重多了,他毒害皇子未遂。”   “嚯!”话痨犯人赶紧坐回原位,离狱友阿大近了许多,然后拉着阿大继续讲述他曾阔过的祖上。   “闭嘴!”阿大忍无可忍:“你不是想找新来的人说话吗,不要烦我!”   “其他人哪有狱友你在我心中重要?”话痨犯人小声解释:“再说了,从小我娘亲就教育我,不要跟傻子玩。你说他一个宫里的太监,连毒害皇子的事都敢做,不是傻子是什么?”   阿大额头青筋自爆:“闭嘴。”   这里最大的傻子,分明就是他自个儿。   深夜,牢中的犯人已经陷入沉睡,鼾声、磨牙声此起彼伏,云寒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就对上青衫书生幽冷的眼神。   他赶紧坐起身,想朝青衫书生跪下去。   青衫书生皱眉,伸出手指了一下坐在桌边的狱卒,翻身躺了回去。   云寒缩着身子,抱着脏臭的被子,靠坐在角落,混混沉沉睡了过去。他们的牢房对面,话痨犯人翻了一个身,梦呓了几句。   阿大在黑暗中看着云寒与青衫书生,眼神变得怪异起来,原来这两人认识。   他回头看话痨犯人,因为翻身,话痨脖子上戴的珠子掉了出来,在微弱的烛火光芒中,闪着润泽的光辉。   虽然这个话痨喜欢吹牛又爱撒谎,但是他却他的话里,提取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他说他的祖上,给他留了一枚很重要的印章,只是他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掉到了什么地方。   据传妖妃被太后与昌隆帝治罪时,有很大一批金银珠宝消失不见,很多人猜测这些珠宝被妖妃藏了起来,以待她的后人为她报仇雪恨。   只可惜太后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把她所有的希望都铲除了干净。   也许这个话痨提到的印章,就与那批珠宝有关系。想明白这一点,第二天去采石场挖石头时,阿大只略作引导,话痨就把自己小时候的住处以及家里有哪些还来往的亲戚,交待得清清楚楚。   从采石场回来的时候,阿大故意用石子儿打中话痨的膝盖,趁着他摔跤引起犯人队伍混乱时,把消息传给一个看似过来瞧热闹的路人。   谢幺爷被软禁在京城以后,虽然不像谢驸马与乐阳公主那样,哪里都不能去,但他也只能在京城里走走,连城门都出不去。   从阿大那里得到的消息令他兴奋,尤其是顺着阿大提供的信息,成功找到那枚印章,发现那是某个地下钱庄贵宾独有的标志后,沉闷许久的谢幺爷,顿时年轻了好几岁。   谢家在南方虽然有名望,但他们缺钱啊,可人活在世,干什么不要钱?   只要有了妖妃留下来的这些珠宝,谢家往后行事就能方便许多。   天色刚亮,谢幺爷乘坐着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捧着装印章的木盒,来到了藏着妖妃珠宝的钱庄。   这座钱庄是家老字号,但是在京城里并不算显眼,任谁都想不到,这种小钱庄会藏着妖妃留下的那些珠宝。   “客官,取物、典当还是售物?”掌柜见来人虽然年迈,但衣着华丽,还有跟着伺候的下人,热情地迎了上去:“小店也出售一些物件儿,客官若是感兴趣,小的亲自带您到楼上看。”   “可有九十九个月的女儿红?”   “九十九个月的女儿红没有,三十一年的女儿红,倒是有一罐。”掌柜的笑容微变:“客官是要三十一年的女儿红,还是要金珠酒?”   谢幺爷缓缓往楼上走,他年纪大了,爬楼梯的背影看起来有些佝偻,但仍旧能看出几分文雅之气:“金珠酒来九钱,女儿红来九钱。”   楼上没有其他人,谢幺爷把印章拿出来:“我是来取旧人之物的。”   “老先生当真要取?”掌柜脸上的笑意敛去。   “是。”   “旧人之物,可不好取。”   “只要掌柜愿意拿出来,老朽自然能取走。”谢幺爷把印章放回木盒:“还是说,掌柜不愿意。”   “老先生说笑了,我们钱庄讲究的就是一个信誉,别说三十年的东西,即使是三百年,只要有人来取,我们都会给。”掌柜带着谢幺爷来到一扇门前:“只是请容在下再问一句,老先生当真要取?”   谢幺爷面色不变:“开门。”   掌柜笑了笑,弯腰缓缓推开这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雕花门也许很少打开过,发出吱嘎的声响,谢幺爷透过门缝,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珍稀古画,还有珍宝玉树。   装着元宝的箱子堆积在角落,让看到这一幕的谢幺爷,呼吸重了几分。   雕花大门彻底打开,谢幺爷猛地睁大眼,惊讶地看着站在屋子里的人:“世子,你怎么在这?”   谢世子面色惨白地看着谢幺爷:“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谢幺爷意识到不对,往后退了几步,可是身后已经有人拦住了他的退路。他回头一看,是东宫的金甲卫。   “真巧。”太子从谢世子身后的屏风里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幺爷:“孤来钱庄查一查账本,谢先生竟然也在?”   谢幺爷心如擂鼓:“这家钱庄……”   “让你见笑了,这家钱庄是皇祖母的嫁妆,前些年她老人家把钱庄给了孤。”太子坐到一张金丝楠木椅上,眉梢微挑,笑容越加温和:“谢先生想来这里拿走什么?”   “这是你的阴谋?!”谢幺爷失声怒吼:“你在故意引我下套!”   作者有话要说:  谢幺爷:我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太子:好巧哦,孤脾气不好,也受不得刺激。 第130章 神奇?   “什么阴谋与下套, 谢老先生说的哪的话,孤怎么听不太懂?”太子转着手里的扇子, 指了指旁边摆好的椅子:“千山万水都是情, 孤向来尊老爱幼,坐下说话。”   不等谢幺爷回答, 就有人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面对谢世子不敢置信又痛苦的眼神, 他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叔公,为什么?”谢世子从小被乐阳公主保护得很好, 养成了善良娇憨的性格,他无法接受平日里正直的幺叔公, 突然变成了贪婪的野心者, 就像他无法接受二姐毒害了大姐, 还要刺杀太子一样。   美好的生活,突然被身边的人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缝,裂缝后面是亲人们肮脏的野心与欲望。   他不明白, 谢家乃南方有名的书香世家,他们家不缺吃不缺穿也不缺书读, 甚至母亲还是皇舅亲封的长公主,他们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谢幺爷避开谢世子的眼神不说话。   “因为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贪婪会让人丧失本性,变成被野望支配的怪物。”太子看着谢幺爷:“你们谢家传承六七代,你们祖上出过史上留名的大文学家,你们这些做后人的, 真是……”   他摇头叹息:“不知谢家祖上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从地里爬出来?”   “世上读书人千千万,真正能够名留青史的又有几人?”听太子提到祖上的荣光,谢幺爷似乎受了刺激:“我们谢家每个后人,从能走路就开始读书习字,可是即使我们如何努力,世人提到的总是曾经名绝天下的先祖。”   “所以你们便起了歪心思,想借着修改大晋礼仪的机会,让谢家再次名扬四海?”太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为了这些虚名,你们宁可与他国勾结,私养家兵死士?”   事迹败露,谢幺爷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他面无表情道:“殿下身为太子,前有圣明之德的父皇,后有表现优异的兄弟,等你登基为帝,就会明白个中滋味。”   表现优异的兄弟在哪?   太子挑眉,难道他还有个没有见过的兄弟?   “可是这些虚名有什么用!”谢世子情绪有些崩溃:“为什么不能好好的过日子,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难道没有好好活着重要?”   “天真!”谢幺爷冷笑:“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图的不就是青史留名,后人敬仰?”   谢世子眼眶发红:“可是你们提出的那些东西,真的就能让后世仰望你们?”   “人心会变。”谢幺爷不甘心道:“只要陛下愿意支持我们谢家提出的礼仪改制,就算一时间有人反对,但是百年以后,还会有谁抱怨?他们能记住的,就是我们谢家对这些的贡献。”   在谢世子的记忆里,幺叔公虽然对后辈严肃,但是个不重外物的清贵之人。此刻看着他脸上无尽的野望,谢世子忽然发现,原来身边一切都是虚假的。   太子带他过来的时候,他一直在心中祈愿,不会有谢家人来,一定不会有谢家人来。   可是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他失望了。   太子说得对,谢家早就被欲望吞噬,所有的清贵与高雅,都只是欲望外的那层皮囊。   他看着谢幺爷,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   “谢世子。”等在外面的掌柜见他出来,微笑道:“您准备走了?”   “我想见家姐一面,可否?”即使他生来天真,也猜到这些事不是谢幺爷一个人能做到的,他的父亲或许也牵涉其中。   难怪母亲会把他送到太后娘娘那里,让他留在宫里读书习字,原来是担心事迹败露,他会受到牵连。   “当然可以。”掌柜笑了笑:“会有金甲卫带您前去大理寺天牢,请您稍等。”   谢世子以为对方会拒绝,没想到这么轻松就答应了下来:“多谢。”   知道一切真相以后,谢世子有些迷惘,他不知道自己该去面对谁。他的父母或许做错了,可他们一直待他如珍宝。可他若是视他们的行为不见,又过不去良心上的那道坎。   他不想去见父母,也不想进宫去见皇家学堂里那些同窗,唯一能见的,只有关在大理寺天牢的姐姐。   谢世子离开以后,谢幺爷展露出所有尖刻的情绪:“太子为了今天,计划了很久吧?”   “我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太子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接过随侍太监端来的葡萄吃了一粒:“你们谢家如果没有起别的心思,又怎么会掉进这个圈套?”   “从你进门后,孤给了你三次机会,只要你转身离开,孤就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太子把葡萄核吐进碗里:“可惜你坚持要推开这扇门。”   “老朽岂不是要感谢太子的宽宏?”谢幺爷冷笑:“那个自称祖上是妖妃派系的囚犯,是你派去的人?”   太子笑而不语。   “堂堂一国太子,为了铲除对手,竟然用这种手段,若是传出去,不怕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所以你放心,孤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的。”太子是潇洒地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孤可是一手遮天,又受父皇偏爱的皇子,这种问题你不用替孤考虑。”   谢幺爷眼前一花,是被太子气的,他抖着手指向太子:“你……”   “与区区骂名比起来,孤更在意你们这些衣冠禽兽什么时候能够束手就擒。”太子冷笑:“若是有利于天下百姓,孤这点名声要与不要,又有什么重要的?”   谢幺爷悚然一惊,他忽然想起来,关于太子的那些传言里,被太子无礼针对的官员,最后都被查出了严重的问题,轻则欺男霸女,重则鱼肉百姓。他身在南方,以为这只是昌隆帝保护太子的手段。   可,若那些官员的罪名,是真实的呢?   等案子慢慢查清,不知会牵连多少无辜的人进去,太子率先发难,找理由把这些官员打进大牢,再把他们的黑暗势力一网打尽……   他们谢家现在,不就是那些“不小心”得罪太子,最后被查出大罪的犯官吗?   想明白这些,谢幺爷全身被寒意笼罩。姬元溯此人,根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辈,那些关于他行事张狂、目中无人的传言,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心计与手段。   是了,是了。   一个能让昌隆帝如此看重,不管做什么,太子之位都稳稳不倒的皇子,又怎么可能是无脑之辈。   谢幺爷这才意识到,谢家自以为聪明,实际早就掉进了姬家的陷阱中。   先帝当年死得不明不白,昌隆帝登基以后,朝政稳抓在手心,一边安抚文臣,一边重用武将,把大晋江山守得铁桶一般。   花应庭立下撼世大功,本该引得文臣猜忌,可他的儿子转头去参加科举,甚至还一举得中状元。武将的幺子弃武从文的举动,极大地满足了文臣的虚荣心。   这样一来,就连原本文武对立的危机,也悄然渡过了。   这些看似巧合的事,凑在一起就是一环扣一环,让大晋的朝廷与江山变得更加稳固。   昌隆帝让太子娶花家的女儿,既不是猜忌花家,也不是猜忌太子,而是以一种委婉的手段,把大晋的兵权交到了太子手里。   世人都以为太子荒唐,昌隆帝偏心。实际上,傻的是他们。   满朝上下,都被这对父子还有花家骗了。   想明白这些,谢幺爷颓然一笑:“我的事与谢家无关,无凭无据,你不能对谢家下手。”   “谢老先生,你以为钦差晚离京几天,给了谢家掩饰证据的机会?”太子从袖笼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纸:“你们谢家私藏兵器、低价强买农户良田、偷开矿山的证据,全在孤的手里。你们谢家……完了。”   “你不能这么做!”谢幺爷急道:“杜颂闻已死,杜家后继无人。你们又要铲除我们谢家,难道就不怕天下读书人说皇室故意打压读书人?”   “朝廷连恩科都开了,又怎么会打压读书人?”太子嗤笑:“没有你们谢家,也许还会有张家、陈家、王家、李家。天下心怀正义的读书人何其多,只要百姓喜欢他们,爱戴他们,你们谢家又算什么?”   “更何况,谁说杜家后继无人。”太子把手背在身后:“杜颂闻的孙女,天资聪颖,阅览群书,是难得的饱学之士,不久后便会去清河书院担任山长。”   清河书院,是晋国数一数二的书院。这所书院的历史,比晋国的历史还长,教出无数的能臣好官。   “她是女人。”谢幺爷冷笑:“难道你想让一个女人,撑起杜家的百年名声?”   “在事情没有结果之前,不要去判定一个人能不能。”太子微微抬起下巴,笑得十分讨厌:“反正,你们谢家是不能了。”   谢世子跟金甲卫来到大理寺天牢,见到了形容憔悴的谢瑶,他激动地趴到围栏前:“二姐,你怎么样了?”   谢瑶的态度却冷淡得很,她看着身穿锦衣华服的谢世子,忽然笑了:“你没离开京城?”   “父亲与母亲……还在公主府。”谢世子不想把家里的现状告诉谢瑶:“你呢,在牢里有没有吃苦?”   “你说呢?”谢瑶摊开双手,上面全是劳作时留下的血泡:“你跟母亲有没有帮我求情?”   谢世子看着这双粗糙的手,眼神闪烁着说不出话。   “别装了,我知道你们根本不想救我出来,不仅不想救我,还想派杀手取我性命。”谢瑶嗤笑一声:“你们想抛下我远走高飞,门都没有!”   “二姐,你在说什么?”谢世子讶然。   “父亲与母亲是不是已经被软禁了?”谢瑶见谢世子变了脸色,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我们是一家人,大难临头时,怎么能各自飞?”   谢世子面色惨白,他看着面色狰狞的谢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的好弟弟,你怎么被养得这么傻?”谢瑶笑出声来:“你可能还不知道,在我被关进大理寺后,父亲并没有想过救我出来,他想杀我灭口。只可惜我命不该绝,父亲大概很失望吧。”   “听说父亲得了癔症?”谢瑶神秘一笑:“我的好弟弟,不如你回去仔细观察,父亲的癔症是真还是假?”   谢世子脑子嗡嗡作响,他觉得身边这些人都太可怕了。父不父,子不子,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   他一定是在做梦。   一定是。   裴济怀与花长空带着大理寺高手以及金甲卫伪装的普通护卫,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昌尧州。   谢家与当地太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金银珠宝更是不要钱地送到两人面前。   裴济怀冷眼看着一箱箱宝石,看昌尧州太守的眼神里满是杀意。昌尧州太守祖上并不显赫,以他的俸禄与祖产,根本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金银财宝。   “王太守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花长空笑眯眯地弯腰拿起一锭金元宝,看了几眼后把它放回原位。   “这都是下官等一番心意。”王太守见裴济怀冷着脸,心里还有些担心,甚至考虑要不要暗中使计,让这两位钦差死于“乱匪”刀下。   可是看到花长空眼里的贪婪,他安下心来。花长空是未来太子妃的兄长,只要讨好了他,所有麻烦都能迎刃而解。   一番假意推辞后,花长空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这些珠宝:“王太守热情好客,本官最喜欢你这么豪爽的朋友,等你调任到京城,本官一定请你多喝几杯。”   调任到京城?   王太守眼神变得灼热:“能跟花大人做朋友,是下官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两人推心置腹了一番,王太守又掏出一叠银票放到花长空手里。   花长空面色更加温和:“王太守久不在京城,大概不知道京城的肥缺有多难。不过咱们交情这么好,再难的事也不是问题。”他压低声音,在王太守耳边小声道:“本官的妹妹,再过两月就要嫁到东宫,什么事不能成?”   “是是是。”能搭上太子妃兄长的门路,他又何须小心翼翼捧着谢家那些人?他对花长空吹捧了一番,才面带笑意地离开钦差居住的院子。   院子外面都是太守府的人,裴济怀走到花长空身边,小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拿好处咯。”花长空极其自然地把银票塞进自己袖子,伸手拍了拍裴济怀肩膀:“裴大人放心,本官不会坏了你的好事。”   接下来的几天,太守府的人带他们去看了粮仓与农田,裴济怀察觉到里面有猫腻,正想多问几句,便被花长空打断。   “好好好,王太守果然是爱民如子的好官。”花长空夸道:“待本官回京,一定要把昌尧州富饶的景象,转告给陛下。”   “多谢花大人替下官美言。”王太守看了裴济怀一言,这个裴济怀虽然是正钦差,可是在花长空面前,连多一句嘴的胆量都没有。   可见花长空在陛下心中,地位有多高。   有个好爹好娘好妹妹就是不一样,年纪轻轻就能这般风光。发现这位花大人不仅好金银外,还喜欢去乐坊、酒馆等地,王太守渐渐放松了警惕,等两位钦差离开的那一日,他热情地把两人送上马,并且附赠了不少土仪。   “裴大人,花大人,一路顺风,下官在此的等候花大人的喜信。”   “王太守就安心在家等本官的好消息吧。”花长空微笑:“如果一路顺畅,你还能进京参加舍妹的婚礼。”   王太守闻言,赶紧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放到花长空手里:“不知郡主喜欢什么,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请花大人代为转达。”   “好说,好说。”花长空把银票塞进胸口,胸口被塞得鼓鼓囊囊,很是贪婪。   裴济怀盯着他全身上下叮叮当当的金银玉饰,怕闪花自己的眼,默默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出了昌尧州地界后,花长空摘下自己身上叮叮当当的配饰,拿出扇子扇风:“可累死我。”   裴济怀朝他拱了拱手:“不知花大人有何收获?”   “也就顺手收了几个愿意给本官做牛做马的仆人。”花长空把扇子挥得呼呼作响:“说来也巧,这几个人竟然都受过谢家与王太守的迫害,你说神奇不神奇?”   裴济怀:“……”   他每天不是收王太守与谢家的好处,就是去乐府酒楼茶馆游玩,上哪把这些人找出来的?   “没办法,人都带回来了,本官总不能不管。”花长空叹气:“等回京以后,这些人就交给裴大人带回大理寺,本官只是个刚如朝的翰林,什么事都不懂,还要靠裴大人多担待。”   裴济怀在花长空身上,仿佛看到了自称柔弱,却能把谢瑶气晕的福寿郡主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花长空:失敬失敬,本官没什么本事,只是有裙带关系而已,见笑了。 第131章 回不了   回京路上, 裴济怀很担心他们一行会被谢家杀手伏击,或是王太守派人追杀, 所以连续好几晚都没有睡个安稳觉。   每天早上看到精神奕奕, 捧着当地美食大快朵颐的花长空,他都有种也许他们不是出来办案, 而是出来公费吃喝玩乐的。   “裴大人, 听说当地的煎饺乃是一绝,我特意给大理寺各位兄弟准备了几份。”花长空笑眯眯道:“大家都来尝尝。”   大理寺的人办案, 从来不贪图享受,他们跑过天南地北, 但是从不贪图口腹之欲, 见花长空这么悠闲的样子, 他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富贵公子,竟然还随父母上过战场。   默默提醒自己, 这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小舅子,得罪不起。裴济怀板着脸在花长空身边坐下, 花长空把装煎饺的碗碟往裴济怀面前一推:“这里不必京城,也就这些煎饺能勉强入口了。”   裴济怀语气平静:“我不讲究,能吃就行。”   “我就不行, 从小在边关苦日子过多了,回了京城就爱吃好吃的,再过一过舒适的日子。”花长空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邻桌的食客听清他的话。   等邻桌的客人离开, 花长空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谢家与昌尧太守府对我们还是不放心,竟然派人一路跟到了这边。”   裴济怀面色微变:“真是狼子野心。”刚让人意外的是,花长空与他带来的人,竟然比大理寺的人还要警惕。   看花长空天天睡得那么好,他还以为对方当真万事不管呢。   “不必紧张,有我这个拿了好处的纨绔子弟在,只要他们相信了我的说辞,不仅不会故意为难,还会盼着我们一路平安回到京城。”花长空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嘴角:“我拿了那么多好处,总要替人说两句好话。”   “花大人,请恕我问个冒犯的问题,你们花家的人,都这么深藏不漏?”   “都?”花长空眼睑微微垂下,叹口气:“舍妹体弱多病,是个温柔良善的性子。更何况我的这些只是雕虫小技,算不得深藏不漏。”   温柔良善?   裴济怀觉得,在这个词语的理解上,他跟花长空可能存在着一些分歧。   “而且你不用紧张,事情闹得这么大,陛下还留我们在京城里待了好几天,才让我们出京。”花长空笑:“说明陛下早就心里有数,派我们到昌尧州,只是为了迷惑敌人。”   身为大理寺少卿,裴济怀当然知道,他这个钦差只是明面上的,实际上彻查谢家与王太守的另有其人。但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过花长空,没想到花长空竟然猜了出来。   不愧是世代从武,却能考上状元的人。太子有这样的人为助手,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裴济怀笑:“可是即使如此,花大人也能找到一些人证,在下佩服。”   “裴大人说笑了,一切都是巧合,都是巧合。”花长空又恢复了那副纨绔模样。   裴济怀抬起头来,正好有一个旅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背着包袱走了进来。端起稀粥喝了一口,不愧是花家人,这份警觉心,也是很多人比不上的。   想到这份警觉,可能是在无数个战场上培养起来的,裴济怀心里忍不住多了几分敬仰。   京城近来几天很平静,没发生什么大案子。就连谢家老太爷被关押的消息,都没有传扬出去。   唯有谢驸马身边的小厮,在好几天没有收到谢幺爷送来的消息后,察觉到了不妙。无奈之下,他把解药喂谢驸马吃了下去。   谢驸马清醒以后,看着自己身上染上脏污的外袍,顺手脱下扔在地上:“这么久了,公主那边有什么消息?”   小厮道:“公主这几日除了看望您,就闭门不出,小的不知道公主的想法。”他把京城里近来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必须找机会离开京城。”谢驸马砸碎桌上的花瓶,拿起碎瓷片往自己手臂上深深一划:“去通知公主,就说我发疯,开始自残。”   看着不断往地上滴的鲜血,谢驸马冷着脸道:“我现在唯一的出路,就在她身上了。”   小厮面色惨白地点头,拉开房门大喊:“快来人啊,驸马自残了!”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花琉璃就变得不爱出门,为了让她到东宫玩,太子让东宫厨子做了很多消暑解渴的食物,才把人哄到自己面前。   东宫詹事府的官员,对太子如此在意福寿郡主的行为有些不满,在他们看来,一位合格的帝王,不应该有太多的情感牵绊。   但是由于东宫素来有“铁打的詹事府,流水的官员”说法,所以没人拿这事说嘴。但是随着每次福寿郡主来东宫,他们就有美味可口的冰碗消暑解渴后,他们内心的想法,渐渐发生了改变。   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要先讨好他的胃,无论何时都很实用。   再后来,他们发现太子骂他们的次数少了,有时候还主动在福寿郡主面前,召他们商议一些政事,差点感动得落泪。   休息的时候,一位官员忽然感慨:“男人,还是要有个喜欢的女人看管着,才能更加成熟稳重。”   其他官员都知道他在说太子,可是没人敢点明。   “俗话说得好,阴阳调和,万事顺遂。”另一位官员应和道:“要不然老祖宗怎么会有先成家再立业的说法?”   “不知福寿郡主明日还会不会来呢?”一个刚来东宫詹事府的年轻官员,十分耿直地问了这么一句。   其他官员扭头看着他,新来的还是太年轻,怎么什么都敢问出来。   不过,他们也很期盼,福寿郡主明天能来东宫啊。   被东宫詹事府官员盼望着明天再来的花琉璃,刚离开东宫不远,连宫门走到。太子怕热着她,特意安排了步辇送她到宫门口,再让她乘坐马车回府。   宫里的几位后妃都知道福寿郡主身体不好,没人觉得此举不合规矩,只是在私下感慨,太子那种能得罪天下所有女人的狗脾气,对福寿郡主竟如此细心。   也算是天下奇事了。   就连以前喜欢在背后念叨花琉璃几句的贤妃,这次也没说什么。自从英王随侍毒害英王,被花琉璃识破后,贤妃面对花琉璃,都是未语先有三分笑。   为人母亲,面对儿子的救命恩人,贤妃实在说不出难听话,所以近来几天十分安静,让昌隆帝清净了不少。   弄明白贤妃近几天老实安静的原因,昌隆帝让赵三财送了不少好东西给花琉璃。反正送给未来儿媳妇,也等于送给自己儿子,他不心疼好东西,只要贤妃能多安静几天就好。   昌隆帝心情一好,得知谢世子请命回公主暂住一晚,也应了下来。   得知自己能够回公主府居住一碗,谢世子并没有高兴,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他怕二姐说的事成了真。   若父亲真的是假装得了癔症,母亲知道吗?   若是母亲不知道,她为父亲流下的泪,做出的那些努力,岂不是可悲的笑话?   他慢吞吞地走在宫道上,高高的城墙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扭头看去,几个太监抬着步辇朝这边走来,坐在步辇上的,是穿着如月华般华丽裙衫的福寿郡主。   面对福寿郡主,他总有一种难言的愧疚与尴尬,他往旁边退了两步,让步辇先通过。   “世子?”花琉璃差点没认出,这个穿着灰蓝色锦袍的少年,是当初那个看起来有些天真的谢世子。不过是大半个月不见,他看起来沉闷了许多,眉头下意识地皱起,看起来有些愁苦。   “福寿郡主。”谢世子拱手行礼,看不到半点年轻人的朝气。   “世子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好,可是中了暑气?”花琉璃见他面色青白,额头上全是汗水,从锦囊里取出一个小瓶:“这是解暑的药,世子若是觉得不适,可以服食一粒。”   “多谢郡主。”谢世子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发软,脑子有些晕,接过花琉璃递来的解暑药,想也不想便吃了一粒。   薄荷的清香瞬间传入大脑,让他一点点清醒过来。他再次向花琉璃道谢:“多谢。”   “世子不必客气,这种解暑药军中常备,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花琉璃失笑,这个世子性格还是单纯的,她递过去的药也敢吃,难道不怕药里有其他东西?   由于谢世子现在的身份比较尴尬,花琉璃不想因为自己让他更难堪,找个理由离开了。   “郡主慢走。”谢世子目送着步辇离开,从药瓶里又倒了一粒解暑药到嘴里。   吮吸着薄荷的药香味,他似乎有了回家面对一切的勇气,他抬起头颅,大步朝宫外走去。   公主府的大门,依旧艳丽,但是谢世子看着紧闭的大门,却感觉到了几分难言的冷清。他没有从正门进,而是绕了一个弯,进了东角门。   地上有一些下人没来得及清扫的枯叶,谢世子刚穿过跨院,就听到下人们吵嚷的声音。   “快来人,驸马自残了。”   “公主,这可怎么办?”   他一路快跑,来到了父亲居住的院子里,就看到父亲浑身血污,被几个仆人按着给伤口上药。母亲心疼地看着父亲,哭得泣不成声。   “驸马。”乐阳哽咽道:“我一定会想办法送你回南方养病,一定会。”   听到母亲的话,谢世子苦笑,哪还有南方?母亲还不知道谢幺爷已经被抓走,皇舅与太子早就猜忌上了谢家。   谢家早就自身难保,就连那些好名声,也被毁得干干净净。   而他们一家,注定是回不了南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游手好闲花长空。   温柔良善花琉璃。   宽容大度姬太子。   贤惠可亲田贤妃。   聪明睿智好英王。 第132章 自缢   “母亲。”谢世子走到乐阳公主身边, 扶住哭得站不稳身子的她:“太医很快就来,您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太医?太医若是有用, 驸马怎么会病了这么久还不好?”乐阳公主心中又急又气, 破口大骂道:“都是群没用的庸医,这都快一个月了, 驸马的病半点没好, 反而越来越严重。”   谢世子知道自己不该怀疑父亲,可他却控制不住地想, 谢幺爷刚被抓住没几天,父亲的病就严重了, 真的只是巧合, 还是……   刚走进院门口的两个太医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们能在太医院做事,大多都是世代行医,医术精湛之辈, 被乐阳公主骂庸医,心里当然不会太畅快。   不过医者父母心, 有时候病患家属因为伤心过度口不择言,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听见便过去了。   避免谢驸马继续发疯伤害自己,太医让公主府下人把谢驸马手脚用柔软的布条捆绑起来。   开好凝神的药方, 太医对守在旁边的小厮道:“三碗水煎成一碗,吃完药以后观察一段时间,近几天不能留驸马单独一个人待着。”   “多谢大人。”小厮感激道:“驸马现在这个情况,去他熟悉的环境, 是不是更利于养病?”   两个太医没有回答,收拾好药箱以后,便出言请辞。公主府天天闹着想把谢驸马带回南方养病,宫里一直没有同意,说明这事有猫腻。他们只是看病拿药的大夫,不想趟这池浑水。   “两位太医大人请留步。”谢世子追上两位太医:“请问二位大人,家父的症状,为何突然加重了?”   “癔症属于脑疾,这种病看不见摸不着,有时候受到刺激就患上了。”一位太医答道:“世子也不用太担心,谢驸马这种情况还是有机会好转的。”   谢驸马身边,十二个时辰随时都有仆人环绕,公主又对他上心,这样的患者已算幸运。   “多谢。”谢世子心事重重地谢过两位太医,转身回到父亲的院子,父亲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伤口也被太医包扎好了,躺在床上没有继续在闹腾。   听着母亲悲切的哭声,谢世子上前安慰:“母亲,父亲已经睡下了,你不要担心,父亲一定会没事的。”   乐阳公主擦去脸上的眼泪,看了眼床上睡过去的谢驸马,带着谢世子去了院子里:“你怎么回来了?”   “儿子想你们了,所以求了皇舅,让他同意儿子回府小住一日。”谢世子看着乐阳公主红肿的双眼,心疼地让下人取来冰,让乐阳公主敷上。   “傻孩子,我与你父亲已经遭到陛下的厌弃,你别老想着回来看我们,万一陛下连你也讨厌怎么办?”乐阳公主想让谢世子马上离开公主府,回到宫里去:“你现在马上……”   忽然,她语气一顿,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看儿子:“那你在家里住一晚,明天早点回宫里。”   “好。”谢世子没看出乐阳公主眼神的不对劲,他哄着乐阳公主回了屋子,让她早点休息。   乐阳公主是个既怕苦也怕委屈的性子,从小到大,但凡她想要的东西,都会用尽手段得到。当年她对驸马一见钟情,得知父皇想让顺安下嫁给他,她便使计让父皇厌恶顺安,最后谢家公子就成了她的驸马。   婚后她发现,驸马对她虽好,可心里却藏着一个人。一开始她以为是顺安,后来她发现,驸马对顺安根本没有感情,他真正心仪的,是名动京城的卫明月。   这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后来卫明月怀着身孕上战场,她总是忍不住想,若是卫明月死在战场上,或是被毁去那张艳丽的容颜,就好了。   可是卫明月不仅没有死,还成了整个大晋最有名的女将军,无数女子敬仰她,就连一些文人书生也为她写下歌颂的文章。   夜深人静时,就会控制不住地猜测,身边这个最爱的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已经放下了?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浮现一个月前,那两个丫鬟说的话。   一哭二闹三上吊……   皇兄虽然因为谢瑶刺杀太子,对他们家产生了厌恶之情。但是他向来待亲人很好,只要她闹着自杀,也许皇兄会看在她的面上,放过他们一家。   乐阳从床上爬起来,从柜子里找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强忍着痛苦,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写起了求情的血书。   她能依仗的,只有皇兄的心软。   夜色渐深,谢驸马捂着划伤的手臂,从床上坐起身。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有些发热。   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突然他意识到不对,转身准备躺回床上,发现床帐后站着一个人影。   “父亲……”谢世子掀开纱帐走出来,“父亲装疯卖傻这么久,辛苦了。”   “什么装疯卖傻?”谢驸马愕然:“这几日京城里外国使臣多,你不早点休息,守在我屋子里作甚?”   “使臣?”谢世子走到谢驸马面前:“使臣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离京,如果还留在京城的,唯有金珀与玳瑁的使臣。”   “一个月前?”谢驸马痛苦地揉着头:“不是才举行百国宴不久?”   谢世子沉默地看着谢驸马,良久后才移开自己的视线:“父亲,别装了,你根本就没有癔症,对不对?”   “什么癔症?”谢驸马面色更加痛苦,“我最近做了什么?”   谢世子从未像现在这一刻清醒,他看着谢驸马:“父亲,这些日子以来,母亲为了你的癔症,吃不好睡不安,整日以泪洗面,憔悴了许多,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为母亲想过?”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谢驸马揉着额际:“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竟然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谢世子正欲说什么,外面传来下人们的哭叫声。   “来人啊,不好了,公主殿下自缢了。”   谢世子如遭雷击,推开谢驸马跌跌撞撞跑向公主居住的院子。跨过门槛时,他被重重摔了一跤,可他仿佛不知道疼一般,爬起来继续跑。   冲进母亲的院子里,他看到被下人们七手八脚抬到床上的母亲,他颤抖着手轻轻探着母亲的鼻息,还好,还有鼻息。   “快去请太医,快去!”   向来不爱发脾气的他,大声吼着屋子里的下人:“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请医问药都不懂吗?!”   下人们连滚带爬跑去请医生,谢世子哭了一场,起身看到放在桌上的血书。   血书散发着阵阵血腥味,字里行间全是母亲在为父亲求情,就连自缢也是为了父亲。   “臣妹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但求皇兄能饶驸马一命……”   看到这一句,谢世子手抖得厉害,他看着床上昏迷的母亲,想要大声呐喊,你为了那个男人得罪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为了他甚至愿意放弃生命,可你知道他在骗你吗?!   谢世子红着眼眶,把这封血书收了起来,放进自己的胸口。   乐阳公主的贴身婢女看到这一幕,小声道:“世子,您……”   “谁也不许说。”谢世子沉着脸,冷冷地看着屋子里几个婢女,“你们记住,公主没有写过任何信,明白吗?只要有人敢说漏嘴,你们全都不用活了。”   “明、明白。”贴身婢女们瑟瑟发抖地应下。   她们怎么都没想到,以往温和善良的世子,竟然也会有如此无情的眼神。让人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害怕。   乐阳公主自缢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宸阳宫与寿康宫。昌隆帝披上外袍,看着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赵三财,良久后叹口气:“她怎么说也是朕的妹妹,让太子与……”   他想说让太子与英王与探望,可是想到英王在宫外不方便,改口道:“让太子与五皇子探望一番,她若是为了替驸马求情,才会自缢……就不用再管。”   昌隆帝的面色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中,看不太清晰,可是伺候昌隆帝多年的赵三财知道,陛下这是彻底对乐阳公主失望了。   五皇子在梦里睡得正想,被随侍太监急催促着起床,不情不愿地起身穿衣服:“人死了没?”   “听说公主殿下身边的婢女发现及时,人虽晕了过去,但命保住了。”   “身为公主,却用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她哪里是想死,是在以死相逼,想求父皇饶了驸马的性命。”五皇子困意未消:“这大半夜的,闹也应该白天闹,免得折腾太医跟我们这些晚辈。”   “殿下,您且消消气。”随侍太监见五皇子不高兴,连忙劝道:“东宫那边的太子殿下,也要跟您一起过去呢。”   “太子三哥也要去?”五皇子困意顿时飞走一半,以太子的脾气,哪能受得了乐阳姑母玩这种手段?   “快替我换好衣服,不能让太子殿下久等。”五皇子开始积极配合,只要太子骂的人不是他,他就喜欢看这种热闹。   太子刚出东宫,就见五皇子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满脸写着想要搞事的表情。   “上马车。”太子招呼五皇子一起坐上东宫的马车:“等下到了公主府,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轻易应下。”   “请太子三哥放心,弟弟唯您马首是瞻。”五皇子立刻表忠心:“只要您不同意的,弟弟坚决不点头。”   面对五弟如此灼热的眼神,太子往旁边挪了挪。   他有种街头地痞老大,带着小弟去闹事的错觉。   五皇子见太子往旁边挪了挪,也跟着挪。   搞事,搞事。   咱们一起去搞事。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坏行为,可惯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妙手丹青五皇子:想搞事的心蠢蠢欲动。 第133章 起落落落   “世子, 太子殿下与五皇子殿下到来了。”   谢世子正陪着太医给母亲诊脉,听到皇子们来了, 起身大步出去相迎。   有太子出现的地方, 永远都是热闹的。谢世子看着众星拱月的太子,作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五皇子殿下。”   “表弟不用多礼。”太子站在院子里没有进去, 乐阳虽是他的姑母,那也是女眷, 他不好直接往屋子里走:“姑母身体可有大碍?”   “自缢”不是什么风光的事,太子不想挂到嘴边, 都是姓姬, 他丢不起这个人。   谢世子面色有些不自然, 连他都能猜到母亲自缢的原因,太子与皇舅又怎么会猜不出来?他把头埋得更低:“太医正在为母亲把脉,没有性命之忧。”   “太医也在?”太子抬脚道:“那孤进去看看。”   “殿下请。”谢世子没有阻拦, 他低头在前面引路,踩上台阶时, 他伸手捂了一下胸口放血书的地方。等母亲清醒以后,也许会怪他,可他不想再让这件事错上加错。   谢家犯下的罪, 已经不是母亲自缢就能担下来的。   “殿下,请。”他掀开帘子,让太子与五皇子进屋。   走进屋,太子闻到淡淡的药味, 他朝床上看了一眼,乐阳公主还没有醒过来,脖子上还有一道清晰的印记。抬手免了屋子里众人行礼,太子把屋子打量了一遍:“姑母休息的时候,没有人守夜?”   “回殿下,往日都有下人守夜,但是今天晚上公主心情不好,所以没有留人伺候。”一个穿着翠衫的婢女上前回答。   太子看了她一眼:“为何心情不好?”   翠衫婢女看了世子一眼,见世子不说话,只好继续道:“几个时辰前,驸马爷癔症加重,砸碎了花瓶,那碎瓷片划伤了手臂。”   “患了癔症的人,屋子里就不该放瓷器。”太子皱眉:“你们谢家的下人,真是不懂照顾病人。幸好在京城还有我们皇家看着,若是被接回南方,焉能保住性命?”   屋子里谢家的下人听到这句话,表情有些空白。他们都知道太子在栽赃毁谤,但他们不敢反驳。   “定是这些下人不好好伺候姑母,才会让姑母起了不好的心思。”太子抬起眼皮,语气冷淡:“来人,把谢家这些下人全部拉去京兆府审问。公主与驸马身边伺候的下人,由殿中省重新审派,万事以公主与驸马安全为上。”   “求太子殿下恕罪。”屋子里的下人吓得变了脸色,全部跪下求饶,还有人祈求地望向谢世子,希望他能帮着求情。   可是让他们失望的是,谢世子只是沉默地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们。   “姑父癔症严重,姑母身体又这么不好。你们这些下人,仗着孤的表弟年少心善,便奴大欺主了。”太子怒喝道:“若是饶了你们,姑母与姑丈岂不是白受了这些罪。就算孤是个宽容性子,也容不得这些事发生。”   他击了击掌,便有金甲卫进来,把屋子里的下人全部拖了出去。   谢驸马听到公主自缢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等新消息。他等了很久,都没人给他传消息进来,就在他准备装疯卖傻闯出去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金甲卫奉命办案,尔等罪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金甲卫?   谢驸马听到这个动静,眉头轻皱,金甲卫是太子亲兵,怎么跑到公主府拿人?   “我是驸马随侍,你们不得无礼。”   听到心腹小厮的呼声,谢驸马暗道不好,情急之下,他只好翻身下床,披头散发地冲出屋子,把小厮的手臂拽住。   “我的伙伴,不能带走。”他拉住小厮的衣摆,就地一坐,蹬腿儿嚎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五皇子走进院子,看着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谢驸马,把手背在身后,对金甲卫道:“不要愣着,太子三哥说了,这些居心叵测的下人,一个都不能留。”   “贵人,我家驸马现在的心智如同幼童,小人在驸马身边伺候了十几年,您现在让兵爷们把小的带走,驸马怎么办?”小厮朝五皇子跪下:“求贵人开恩。”   “殿中省安排的下人很快就到,难道你觉得宫里出来的下人,不如你伺候得好?”五皇子冷脸道:“就算姑丈现在只是个三四岁的幼童,也没有为了不让幼童苦恼,便任由危险留在他身边的道理。”   “好孩子不是惯来的,是好好教来的。”五皇子抬手,“带走。”   驸马抱着小厮大腿不放,小厮护着驸马不让金甲卫碰到驸马,一番感动人心的生离死别后,金甲卫终于把主仆二人撕开了。   “驸马!”   “伙伴。”   驸马与小厮朝彼此伸着手,这个场面看起来悲情极了。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谢世子只觉得可笑与可悲,都这个时候了,母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都不忘装疯卖傻。   既然这么能装病,为何不找机会跑到母亲的院子,看一看母亲是否安好?   伸手捂着嘴,他忽然觉得这一幕恶心极了,恶心得想吐。   “表弟,你的脸色很差。”太子见谢世子面色在刹那间突然变得惨白:“生病了?”   “多谢太子关心,我没事。”谢世子勉强笑着道谢。   “这边有五弟处理就好,表弟随孤回姑母住的地方。”太子带着谢世子回了乐阳公主住的院子,让太医顺便给谢世子请了脉。   “世子有中暑的症状,不过之前似是吃过解暑药,症状并不严重。”太医几粒药丸递给谢世子,让他和白水服下。   谢世子想起回家前,福寿郡主给他的那瓶药。看来就是那个药,缓解了他的症状。   整座公主府的下人被带走大半,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几个东宫的太监在旁边帮着伺候。他扭头看了眼太子,小声道谢。   “你是孤的表弟,姑母与姑丈现在又这样,孤不能不管你。”太子笑容温和,一副好哥哥的模样。   谢世子欲言又止,恰好床上的乐阳公主动了动,他赶紧起身走到床边:“母亲?”   乐阳公主幽幽醒转,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疼得厉害。   “母亲,你先不要急,太医说你伤了喉咙,要养几日才能说话。”谢世子握住她的手腕:“听说您出了事,太子与五皇子都过来看您了。”   太子来了?   乐阳公主忍住喉咙处的巨疼,扭头看向坐在屋子里的太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血书,太子看见了吗?目光转上桌面,血书已经不见了。她抓住谢世子的袖子,指了指放血书的地方。   “母亲请放心,儿子会好好招待太子的。”谢世子捏住乐阳公主的手腕,把她的手塞进蚕丝被中。   乐阳瞪大眼,她不是这个意思!   谢世子神情平静地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母亲,您好好休息,儿子送太子出去。”   他松开乐阳的手,起身朝太子行礼道:“因家母的事,累太子与五皇子走这一趟,我心中十分愧疚。家母已醒,两位殿下早些回宫休息吧。”   “见姑母完好地醒过来,孤就放心了。”太子站起身,看向躺在床上,却瞪着浑圆两只眼睛的乐阳公主:“姑母,孤竟不知你在谢家受了这么多苦。谢家这些下人实在胆大包天,连公主都敢欺辱,你且放心,孤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谢家下人欺辱她?   乐阳公主发现自己竟然听不懂太子话里的意思。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想用笔再次写下自己的请求。   “公主殿下,您躺着别动。”东宫的太监把乐阳公主按了回去,满脸关切与愤怒道:“十指连心啊,那些狗胆包天的下人,竟然敢以下犯上,在您的手指上留下这么多伤口,太子殿下瞧着可心疼了。”   乐阳公主急促地喘息,她是被气的。   太子是故意的!什么以下犯上,胆大包天,都只是太子的借口。他想把她自杀的原因,全部推到谢家头上去。   她忘了,她怎么就忘了?   姬元溯从小就是胆大包天,心狠手辣的主?无论她做什么,只要他不想她好过,就永不会罢手。   “听到孤要替你报仇,姑母竟然高兴成这样?”看着呼吸急促的乐阳公主,太子微微一笑:“你放心,孤不会让你的这些苦白吃的。”   乐阳公主眼一翻,被气晕了过去。   第二日,京兆府就有流言传出,谢家的下人竟然趁着谢驸马得了癔症,以下犯上欺辱乐阳公主,乐阳公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竟然上吊自杀了。   幸好当晚乐阳公主的儿子回府发现不对劲,把乐阳公主救了下来。   谢家的名声在京城早就臭大街了,听到谢家下人把金枝玉叶的公主逼得自杀,竟没什么人怀疑,只是骂谢家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   就连从南方来的书生,都对这些事深信不疑。谢家旁支都敢当着其他书生的面,把一个读书人推进河里活生生淹死,谢家下人趁着谢驸马犯癔症时欺负公主,也就不意外了。   当坊间开始流传各个谢家下人欺负乐阳公主的版本时,金珀国终于把大皇子送到了大晋的京城。   金珀大皇子坐在马车里,看着这座繁华的城市,面色倒不是太愁苦。   在金珀战败二弟被俘后,他就猜到自己可能要被送到晋国做质子。他没有猜到的是,就算他被送到晋国都城为质,二弟仍旧要留在晋国为囚。   质子比囚犯好。   做人嘛,就是要学会苦中作乐。这些年他被二弟刁难过无数次,没想到第一次超过他的机会,竟是来晋国做质子。   人生啊,真是起落落落落……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指着一只鸡:看那只鸭子真美味。   东宫太监:殿下好眼光! 第134章 茶   面对简装快行赶来的大皇子, 被留在晋国的几位使臣脸色都有些闪烁。拿大皇子换二皇子的虽是陛下提出的主意,但却是在他们在昌隆帝面前说出来的。   他们都清楚, 大皇子被送到晋国做质子, 代表着再也与皇位无缘,若是金珀以后闹出什么让晋国不高兴的事, 最先送命的就是留在这里的大皇子。   “大殿下……”使臣们躬身朝大皇子行礼。   “你们脸色不必这么难看, 不就是丢了芝麻又丢西瓜的事?”大皇子微笑:“没事,本王这个芝麻都不放在心上。”   使臣面色更加难堪, 原来大皇子对他们原本的打算也一清二楚。   “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们,在本王来晋国前, 父皇给本王加赐了封号, 封号为和。”被封为和王的大皇子往椅子上一坐:“和平共处, 才是两国百姓最盼望的事。诸位大人,你们说本王这个封号好不好?”   使臣们硬着头皮夸奖了一番。   “我就知道。”和王似笑非笑道:“你们也不是不会夸人,现在夸得多好听?以前在金珀, 本王竟无缘体会诸位大人夸人的本领,真是令人遗憾。”   诸位使臣心虚理亏, 只能装作没有听懂和王的冷嘲热讽。   和王进京的第三天,就受到昌隆帝召见,他领下礼部送达的口谕后, 转头见身后的使臣们神情激动,心里有些嫌弃,就算他们急着把自己留下来当质子,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激动, 他还站在这里没走呢。   使臣们一看和王的脸色,就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王爷,我们在京城里住了这么久,从未得到昌隆帝召见。您刚来三天,昌隆帝就主动打算见您,说明他还是看重你的。”   和王终于明白,这几个使臣究竟是怎么把他送过来,还把二弟弄丢的,他连晋国皇帝的面都不能见到,还能做什么?   当年父皇为什么非要招惹晋国,当初不闹出那么多事,也不会有今日下场了。他看着这些战战兢兢的使臣,他还记得派兵攻打晋国时,这些大臣眼神里满是势在必得,仿佛晋国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哪知道晋国出了两个名将,更可怕的是,两位名将是夫妻,彼此间不会因为争夺权力产生分歧,在战场上心有灵犀配合默契,把他们金珀打得落花流水。   最爱的将领战死,最看重的皇子也被抓走,父皇终于知道爱护世界和平的重要性,早干嘛去了?   人生难买早知道。   这句话也适用于谢驸马,他身边最得用的下人被换得干干净净,整座公主府被围得密不透风,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里面的消息也传不出去。   他现在就是睁眼的瞎子,除了每天按时喝那些乱七八糟的苦药,别无办法。知道太子与昌隆帝不会放过他,他连病也懒得再继续装了。   乐阳公主养了三天,勉强能说话了。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拉着从皇家学堂赶回来的谢世子:“我的那封血书,太子看见没有?”   “什么血书?”谢世子神情平静地安慰乐阳公主:“母亲,你放心吧,那些不懂事的下人已经被带走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敢对你不敬……”   “我说的是那封能够救你父亲性命的血书!”乐阳公主声音沙哑,拽住谢世子的手用尽了全部力气:“我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救你父亲,你懂不懂?!”   “即使父亲做的那些事,有可能引起天下大乱,让无数女子失去自由,让百姓吃苦,您也毫无顾忌地护着他吗?”谢世子看着母亲愤怒的面庞:“母亲,你是晋国的公主,是天下百姓的公主。”   “我不管,我只要驸马平安无事!”乐阳公主一把推开谢世子:“他是你的父亲,你竟然指责他。”   “父亲犯下滔天大罪,儿子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当这一切都不存在。”谢世子掀起衣袍,跪在乐阳公主面前:“儿子不孝,该被天打雷劈,这是儿子的罪。母亲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即使现在取走我的性命,儿子也绝无怨言。”   他对着乐阳连连磕头,很快把额头便磕得头破血流:“儿子不孝,罪无可赦,请母亲好好养病,儿子告退。”   鲜血流了满脸,谢世子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长公主居住的院子,有下人尖叫声想要给他止血,却被他一把挥开。   他来到谢驸马居住的院子里,看着坐在屋檐下喝茶的谢驸马,沉默不语。   谢驸马看到他额头上的血,面色微动,他倒了一杯茶,放到桌上:“过来坐。”   谢世子随意抹了抹额头上的血,坐在谢驸马对面。父慈子孝的二人,竟变得相顾无言。   “今天的茶,比往年更苦一点。”谢驸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再装疯卖傻的他,仍是那副迷人的模样。   谢世子端起茶,拿到嘴边又放了回去:“你不再继续装下去?”   “既然装疯已经无用,何必再自取其辱?”谢驸马看着院子里长得茂盛的花草树木:“外面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找到了谢家的罪证,太子不会这么无情地对待谢家。只是让他有些想不到的是,五皇子竟然是坚定的太子派系,太子指哪儿他就打哪。   姬家皇朝的兄弟关系,实在让人看不明白。仿佛历朝历代的兄弟阋墙在他们这一代,突然发生了变异,让人摸不清虚实。   “儿子不知。”谢世子轻轻摇头,没有把太子查到的事说出来。   “你不愿说,便罢了。”谢驸马叹口气:“我最后悔的,便是把你养成这般善良天真的性子。”   “在儿子心中,父亲您曾是世界上最高洁,最伟大的人。”鲜血从没有愈合的伤口中滑落,顺着鼻梁掉进他面前的茶杯里。   殷红的血液与青翠的茶叶混合在一起,散发着怪异的味道。   谢驸马看着谢世子手里的那杯茶,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你现在跟着太子也好,以昌隆帝对太子的宠爱,日后继承皇位的必是姬元溯,靠着他你能好好活下去。”   只是谢家的风光再也不在,子孙后代会成为无数碌碌无为的庸人之一。   “这些年,你有真心爱过母亲吗?”谢世子忍不住问,他看着谢驸马的脸:“她为了您,可以放下珍贵的身份,甚至愿意去死,你知道吗?”   谢驸马稳稳端着手里的茶杯,水面纹丝不动,他避开儿子的眼神,良久后道:“我这一生,最爱的是谢家,其次是自己。”   “那母亲呢,我与姐姐们呢?”   “你与她们不一样,你是谢家下一代的传承。”谢驸马看着儿子:“在我想象里,谢家几十年的计划会在我手中成功,而下一辈的谢家人,需要一位真正的善良君子。”   可是所有的计划遇到了太子这个意外,他的行事作风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若是谢瑶派杀手时,能真正取了太子的性命也好,偏偏太子他活下来了。从此谢家便不断陷入深渊,几代人的努力与计划毁于一旦。   谢家,毁在了太子手里。   “所以你派人去暗杀二姐,甚至利用母亲的感情,让她为你自杀?”谢世子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极了,记忆中那个优雅温柔的父亲,就像是泡影,在阳光下变得虚无。   “这只是叫合理利用,更何况你母亲根本没事,不是吗?”谢驸马摩挲着茶杯,微笑的样子还是那么温柔:“我这一生,注定不会为任何女人疯狂。”   “所以你在装疯的时候,说福寿郡主是你女儿,卫将军是你夫人,也是故意的?”谢世子神情痛苦:“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让母亲多么难过?”   谢驸马面色微变,随后轻笑出声:“我说过,我这一辈子,不会为任何女人动心。从出生开始,我都注定了为谢家而活。”   “我明白了。”谢世子站起身,悲伤地看着谢驸马:“所以对你来说,我跟母亲还有姐姐们,都只是谢家工具,是吗?”   “是。”谢驸马笑:“孩子,以后不要再这么天真,世上没有那么多好人。”   谢世子走下屋檐,在谢驸马面前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父亲养育之恩,儿子一生不忘,还请父亲悬崖勒马,不要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谢驸马笑出声来,他偏过头,看到了站在院门口,泪流满面的乐阳公主,露出温柔体贴的笑容:“公主,你都听到了?”   看着这个笑得如此好看的男人,乐阳公主觉得自己浑身很冷,冷得控制不住地发抖。   若这些年一切都是假象,她的所有真心,又算什么?为了嫁给他,她用尽了手段,付出了一切,得到的只是一句“不会为任何女人动心”,她这一生,原来就是场笑话吗?   “母亲……”谢世子没想到母亲竟然会过来,刚才他与父亲谈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   乐阳公主走到谢驸马面前:“这些年,你当真没有爱过我?”   “若是能让公主开心,我也能说爱过。”谢驸马站起身,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鬓角,帮她把一支发钗扶正:“你不该来的。”   “我若是不来,又怎会知道,你从未爱过我?”乐阳公主泣不成声,“你、你好狠的心。”   “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驸马用手帕轻轻擦去乐阳公主的眼泪,勾起唇角笑,好看极了。   乐阳公主的心却越来越冷,她说错了,他不是狠心,他根本就是没有心。   甜言蜜语是假的,誓言是假的,就连温柔的眼神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她傻傻的把一切当真,为他付出所有。   “为什么?”她哑着嗓子问。   谢驸马叹息一声:“当年我原本打算娶的人是顺安公主,我也不想欺骗你的,可你坚持着要嫁过来,你忘了吗?”   “哈哈哈哈。”乐阳笑出了眼泪:“我抢了顺安的男人,所以这是我的报应,报应……”   谢驸马把手背在身后,温柔地看着她:“公主,若是恨我能让你余生好过一些,你还是恨我吧。”   说完这句话,他嘴角与鼻尖流出了乌红的血液。   “驸马,你怎么了?”看到谢驸马这个样子,乐阳浑身抖得更加厉害,她掏出手帕想要替他擦去血迹。   “不必了。”谢驸马拦住她的手:“方才的茶里,我放了三息散,此毒无解。”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乐阳公主疯狂地大吼:“御医,快叫御医!”   谢世子愣愣地看着桌上的茶杯,母亲疯狂大吼的声音,没有传进他的耳朵,他脑子嗡嗡作响,方才明白过来,父亲方才想让他死。   “身为谢家人,我宁可你干干净净的死,也不想你在太子手下苟且的活。”谢驸马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他看着谢世子:“只可惜你命不该绝,竟然没有喝下那杯茶。”   他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你就会明白一个道理,别人送的东西,不要随便入口。”   “驸马……驸马。”乐阳公主伸手捂住谢驸马的嘴,仿佛这样就能制止鲜血流出,可是大口大口的鲜血,还是顺着她的指缝流了出来。   她痛苦地哭:“怎么办,怎么办,你别死,你不能死。”   谢驸马推开她,踉踉跄跄地坐回屋檐下的椅子上,他看着桌上犹带热气的茶,掏出手帕轻轻擦干净自己的下巴,然后无力地靠在了椅子上。   大门被人重重撞开,卫明月带着禁卫军大步走进来,高举手中昌隆帝下发的令牌:“抱歉,打扰了。末将奉陛下的命令,捉拿谢驸马彻查谢家之案,请乐阳公主配合。”   谢驸马偏头看向走进来的女人,卫……明月。   那年他初到京城,远远便看到一位红衣女子,高坐在雪色大马上,美艳得不可方物。   还是翩翩少年郎的他,忍不住想,这是哪家的姑娘,竟如此大胆,又如此惹人动心肠?   可惜她太聪明了,而他不能娶一个聪明的女人。   他这一生,到底有没有对一个女人动过心?   眼见着卫明月朝自己走来,他闭上眼睛笑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一眼万年,情深似海。他这一生,从未爱过人,也从不后悔没有爱过人。   只恨自己小瞧了太子,让谢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将军,他死了。”有人上前探了一下谢驸马的鼻息,吓得缩回手,有些无措地看向卫明月。   “嫌犯畏罪自杀。”卫明月端起桌上的茶杯看了一眼:“茶中有毒。”   “驸马没有死!”乐阳公主疯狂地扑向卫明月:“卫明月你这个贱人,驸马没有死。”   卫明月拦住乐阳公主挥过来的手,叹息一声道:“公主,您再这么闹下去,是想让陛下彻底厌弃您?就算您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您的孩子想想,谢家犯下滔天大罪,若您也惹得陛下不满,谁还能护住他?”   “你放开我!”乐阳公主嚎啕大哭:“驸马已经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谢世子忍着苦痛上前劝说乐阳公主,却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   “我没有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儿子,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你父亲又怎么会死?”乐阳公主看向谢世子的眼神里,带着恨意:“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谢世子怔怔地看着乐阳公主,颓然地垂下了双臂,任由乐阳公主在他身上捶打还有谩骂。   “把她拉开。”卫明月看不下去,伸手把谢世子拉到一边,对他道:“你这孩子,到底懂不懂大杖则走的道理?”   谢世子顶着一张红肿的脸不说话。看着疯狂怒骂的母亲,他有些惶然。   天地之大,竟无他容身之处。   花琉璃在寿康宫陪太后下棋,两人棋艺都算不好,凑在一块下得有滋有味。太后时不时告诉她一些掌管后宫的诀窍,不知情的大概会以为,她们才是亲生的祖孙。   “太后娘娘,乐阳公主府那边传来消息,谢驸马服毒自杀了。”红袖看了眼花琉璃:“今日一早,裴大人与花大人从昌尧州赶了回来,进宫面见陛下后不久,陛下就让卫将军去公主府捉拿谢驸马,没想到谢驸马竟然提前服毒自杀了。”   这事严格算起来,就是卫将军办事不力,她与福寿郡主交好,所以迫不及待地赶回来禀告太后。   “乐阳公主怎么样了?”太后看着乐阳长大,对她是有感情的,听到这种事,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她放下手里的棋子,对花琉璃道:“你去宸阳宫看看,就说是奉了哀家的命令,皇帝不会为难你的。”   “多谢太后娘娘。”这件事牵涉到太子、三哥还有娘亲,花琉璃放不下心,听太后这么说,谢恩后匆匆赶向宸阳宫。   守在门口的赵三财见福寿郡主赶过来,笑着道:“郡主不用担心,谢驸马畏罪自杀,与卫将军没有干系。这会儿殿里有不少人,您进去便是。”   “多谢公公。”花琉璃放下心来,朝赵三财道谢后,才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殿内确实有不少人,花琉璃上前行了一礼:“臣女见过陛下。”   “花家丫头来了?”昌隆帝指了指太子身边的空位:“坐着说话。”   “谢陛下。”她看了眼爹爹与娘亲,见他们神情都还如常,转头在太子身边坐下。还没来及开口跟太子说话,太子就偷偷牵住了她的手。   “谢家的罪证已经收集了很多,就算判他们满门抄斩都不为过。”太子在花琉璃身边小声道:“不用担心,案子已经水落石出,谢驸马就算服毒自杀,也救不了谢家。”   花琉璃看了眼站在角落里的谢世子,轻轻叹息一声。   “陛下,在这些证物中,谢家人与玳瑁国已经保持多年的密信来往。”一位穿着常服的金甲卫道:“其中一封信里,提到让谢家杀了福寿郡主,但微臣无法确定这封信,是从玳瑁还是从京城里寄出的,因为这封信字迹与其他不同,更像是女子的字迹。”   “女子的字迹?”卫明月眼神一冷:“谁想动我的宝贝闺女?!”   花琉璃睁大眼,她只是一个无助可怜的小姑娘,为何这么多人想杀她?   看到卫明月沉下来的脸色,坐在御座上的昌隆帝,忍不住往后挪了挪龙屁股:“查,立刻查清这封信的来源!”   卫明月起身向昌隆帝请罪:“求陛下恕罪,末将失态了。”   “为人父母者,谁不护着自家孩子?”昌隆帝大度地表示:“朕明白爱卿的感受。”   只要卫明月不当着他的面拍碎桌子,一切都好说。   站在角落的谢世子听到昌隆帝的话,忍不住苦涩一笑,世间总有不愿意护着孩子的父母。 第135章 获罪   大理寺的人, 带着金甲卫在昌尧州秘密搜罗的证据离开宸阳宫,正殿就只剩下姬家人、花家人, 还有站在角落没有说话的谢世子。   昌隆帝看了眼谢世子, 叹了口气。谢聘在事迹败露后,竟然想带着儿子一起自杀, 这个人骨子里, 瞧不起普通人,也无法接受谢家从高高在上的地位跌落。   御案上, 清楚记录着谢聘以及谢家这些年来,私底下干的事。   因怀疑茶馆的堂倌听到了他与谋士的话, 让堂倌一家死于走水。堂倌一家老小共有七口人, 最小的还不满周岁, 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谢家还偷偷收养孤儿,以养蛊的方式来挑选死士,合格的孩子留下, 不合格的孩子全都没了性命。   在谢家的计划里,平民的生死并不重要, 他们高高在上,冷漠得近乎残忍。昌隆帝爱民如子,实在无法容忍谢家犯下的累累恶行, 他深吸一口气,把卷宗拿起来:“赵三财,把这份卷宗拿给谢世子看看。”   谢世子抖着手接过这份卷宗,每看一段面色就白一份, 里面记录在册的性命,就像是一把大手,紧紧拽住他的良心,让他无法呼吸。   卷宗还没看完,谢世子便跪了下去。   谢家,罪不可恕。   昌隆帝看着被愧疚击垮的谢世子:“为了这些冤魂,朕将严惩谢家,你莫要恨朕。”   “陛下。”谢世子已经不敢唤昌隆帝为皇舅,他朝昌隆帝磕了一个头:“一切乃谢家咎由自取,罪臣只有愧疚,又岂会责怪。”   昌隆帝叹口气,唤来一个小太监:“送谢世子回去。”   按照大晋规矩,外嫁公主诞下的儿女,长子加冠后封郡王爵,长女及笄后封郡主,但是谢家犯下这么多大案,谢世子是不可能晋封郡王了。   “宣礼部尚书进殿,朕欲册封乐阳公主长子为平侯。”昌隆帝沉默片刻:“赐平侯京中府邸,无召不得出京。”   这是他身为帝王,最大的仁慈。   谢世子加封平侯的第二天,谢家犯下的累累罪行便昭告了天下,震惊了天下所有人。   暗杀平民,私养家兵死士、圈夺民田、与他国勾结、卖官卖爵……   与这些惊天恶行比起来,之前闹出的淹死书生案,简直渺小得不值一提。   大理寺开堂审案时,引来无数百姓围观。这些人证,有些是金甲卫带回来的,有些是花长空“无意”找到的。   听着这些人证们句句泣血诉,诉说着家中发生的惨案,百姓们愤怒不已,吼着要把谢家人千刀万剐。   “你们还不知道,主犯已经在案发时自杀了。”有个消息灵通的百姓小声抱怨道:“真是便宜他了。”   “真是没想到,谢家竟然做了这么多恶事。”另有百姓摇头:“这些读书人,表面看起来知书达理,没想到这么坏。”   “你可别胡说,谢家犯下错事,与其他读书人何干?”有明理的老百姓立刻反驳:“那些为咱们老百姓做事的,很多也是读书人,就连这次去昌尧州查案的钦差也有一位是新科状元,难道他也坏?”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被反驳的百姓面带羞意,掩面而去。有南方读书人听到这段对话,心里好受了很多。谁愿意自己什么都没做,就担上坏名声?   “真是没想到,谢驸马竟然会服毒自杀。”石榴树下,花琉璃与太子坐在一起闲聊,桌上放满了花琉璃喜欢的零嘴。   “谢聘这个人十分自傲,让谢家凌驾于所有读书人之上,是他毕生的追求。当这份希望落空,整个谢家败落,他宁可死也不会承认自己走上了错路。”太子抿了一口茶,语气有些淡淡:“说到底,他并不想承认自己失败了。”   一个自诩聪明,看世间皆是蠢材的人,有他独有的“骄傲”,其他人的生死皆不在他眼中。   谢家这场大戏落幕,花琉璃心里隐隐有些不得劲儿,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是她忽略的。   “与谢家勾结的玳瑁人,会是谁?”花琉璃皱眉:“玳瑁太子病逝,三皇子还留在我们大晋京城,其他的皇子或是玳瑁皇帝,会不会是与谢家有来往的人?”   “玳瑁皇帝重文轻武,沉迷享乐与女色,对玳瑁国内的政务都疏于管理,更别提费尽心思与谢家联手唱这一出戏。”太子取了一粒葡萄喂到花琉璃嘴边:“愿意做这种事的,自然是某位有野心的皇子。”   玳瑁皇子比金珀与大晋皇子都多,这是玳瑁皇帝沉迷女色的后遗症。在所有玳瑁皇子里,据说太子最后仁德之相,很多心系天下的玳瑁官员,对这位太子充满了期待。   哪知道这位太子嘎嘣一下死了,不知有多少文臣哭湿枕头?   “殿下,陛下召您去宸阳宫处理政务。”宸阳宫的小太监已经学会了一项技能,只要有福寿郡主在,请太子去宸阳宫,太子都会乖乖答应。   要面子的太子,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也要维持有责任、有能力、积极向上形象的。   “陛下召见啊?”花琉璃道:“殿下不要耽搁,快去陛下那里吧。家兄刚从南边回来,我也该多回去陪陪他。”   “哦。”太子深深怀疑,自家父皇是故意的。为了让他去宸阳宫帮着处理奏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是男人,就不能让媳妇儿觉得他不上进啊。   太子耷拉着脑袋走了,花琉璃想起太后前几日说御花园里的花开得好,就准备去采几支花送到寿康宫再回家。   到了御花园,她见二公主跟几位宫女在园子里扑蝶,时不时伴着悦耳的笑声,很是欢乐。   她驻足看了一会儿,没有上前打扰。   二公主没有扑到蝴蝶,伸出左手采了一枝花别在鬓边,侧首见花琉璃站在假山石旁边,笑道:“福寿郡主,你怎么也在这里?”   “二公主安好。”花琉璃走到二公主面前,向她行了一礼:“臣女过来采几朵花,送到太后娘娘的寿康宫去。”   “原来如此。”二公主点头:“你请随意。”   自从花琉璃回京以后,皇祖母对花琉璃就格外喜欢,她这个做亲孙女的,都比不上花琉璃在皇祖母心中的地位。   原本她以为皇祖母喜欢花琉璃,是因为她父母的关系。后来父皇定了花琉璃为太子妃,她才明白过来,皇祖母这是爱屋及乌。   他们都偏爱太子,自然也就喜欢花琉璃这个未来太子妃了。   二公主带着宫女离开御花园,见英王朝这边走过来,脚步一顿:“大皇兄。”   “二皇妹,你这是打哪来,脸怎么晒得红扑扑的?”英王见二公主额头带着细汗:“跟猴子屁股似的。”   “大皇兄,这是最近新流行的妆容。”二公主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   “谁会把猴屁股画在脸上,多难看啊。”英王摇头表示不解,有时候女人的审美实在太奇怪。   “可能……可能是方才在御花园里扑蝶,不小心弄花了妆。”二公主脸上的笑容,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她拿出手帕轻轻擦了一下脸颊:“后来福寿郡主过来采花,我便带着宫女离开了。”   “福寿郡主?”英王大骇:“福寿郡主也化了你这样的妆容?”   二公主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干巴巴道:“并未。”   英王松了口气,看来福寿郡主的审美还是正常的。   “福寿郡主在御花园西面。”二公主补充了一句,福了福身:“大皇兄,我先告辞。”   英王看着二皇妹离去的背影,不解地想,福寿郡主在西御花园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去帮着福寿郡主采花吧?   想不明白,英王只好摇着头走开。   去寿康宫送完花,花琉璃乘坐马车路过大理寺时,见大门口围着许多百姓,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便让鸢尾过去问问。   没过一会儿,鸢尾打探完消息回来:“郡主,谢家的判决下来了。”   “跟我说说。”花琉璃看着那些围着公告栏指指点点的百姓,微微垂下眼睑。谢家祖上出过有名的大文豪,后人本该在祖宗的庇佑下,修身养德,不堕先祖名声,结果却欲壑难填,为了自家的名声,犯下那么多错事。   他们想要史上留名的愿望达到了,不过遗臭万年,而不是名留青史。   “谢家牵扯到罪案里的男女,被判斩首之刑的有二十人,判流放之刑的有三十余人,其他罪罚各有轻重。没有犯罪的外嫁女并未受到牵连,嫁到谢家的女眷,若是查清对案件不知情,也能携嫁妆返回娘家。”鸢尾叹息:“若是早知有今日的下场,不知谢家人会不会为当初做的事后悔?”   “若世上真有后悔药,他们只会后悔事情做得不够隐蔽,被陛下发现,而不是后悔这些事不该做。”花琉璃摇头:“欲望这种东西,只要从心里发了芽,就再难消除。”   “公告栏里,并没提到如何处置乐阳公主。”鸢尾把冰盆里的水果捞起来,切开放到盘中,端到花琉璃面前。   花琉璃正欲开口说话,马车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请问,马车里可是福寿郡主?”   花琉璃掀开车窗帘子,见到站在不远处的裴济怀。   “裴大人。”花琉璃微微挑眉:“不知裴大人叫住小女子,是为何事?”   “下官有些事想托郡主相助,请郡主到大理寺一叙。”裴济怀给花琉璃行了一礼。   花琉璃走下马车,对裴济怀点头:“大人,请。”   “请郡主往这边走。”   “家兄回家后,说裴大人一路上照应他良多,在此小女子代家兄向裴大人道声谢。”花琉璃踏进大理寺,就见里面的人脚步匆匆,卷不离手。   放眼望去,头发稀疏者,竟占了将近一半。   她看了眼头发浓密的裴济怀,这样的人在大理寺,会遭到嫉妒吧。   “郡主说笑了,是花大人照应在下才对。”裴济怀表情有些微妙,他们从昌尧州回来以后,就直接进宫面了圣。花长空当着陛下的面,把收到的银票与珠宝单子呈给了陛下。   事后陛下不仅让花长空把这些东西收下,还夸他做事灵活。   花长空出宫以后,把收受的大部分贿赂捐到了善堂,剩下的银票二一添作五,分了他一半。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官,第一次见到收受贿赂还被夸奖的人。不过陛下夸得没错,花长空此举,不仅安抚了谢家与昌尧太守,让他们能太平地回到京城,还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连掩盖证据的机会都没有。   花琉璃跟着裴济怀来到大理寺官员办公的地方,进门后她发现大理寺卿张硕,还有另一位少卿苟敬祺也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踏进门的那一刻,张大人似乎用幽怨的眼神,看了她头顶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张大人:我恨头发多的人。 第136章 和王   顶着张大人略有些微妙的眼神, 花琉璃弄明白大理寺叫她来是干什么的了。   “三位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在宫里试探出, 这封信上的字迹, 与宫里哪位主子相仿?”花琉璃拿起那封信,觉得那句“花家女琉璃, 引得太子动心, 为防意外,当杀之”格外刺眼。   “请郡主出手相助。”张硕起身向花琉璃行了一礼:“宫中女眷身份尊贵, 墨宝也不宜随意流入大理寺官员手中,我们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后宫妃嫔虽不多, 但都是陛下的女人, 他们大理寺一群臭老爷们, 总不好去讨要这些娘娘们的墨宝,只好找个委婉的手段,请同是女眷的人帮忙。   现在幕后之人在暗, 他们在明,也不敢轻易请人帮忙, 万一帮忙的人,就是真正的凶手?   他们思来想去,发现最合适的人选, 就是福寿郡主花琉璃。一来陛下、太后、太子都看重福寿郡主,二是福寿郡主常入宫中,由她来办这事就再合适不过。   “张大人您太客气了。”花琉璃起身回礼:“我尽力而为,只是能不能成, 并不敢保证。”   “郡主愿意出手相助,我等已经感激万分。”张硕喜道:“郡主若有需要我们大理寺的地方,请尽快开口。”   花琉璃点头,走出张硕的办公屋,外面的大屋子里有几位官员正在抄写卷宗。他们写字的速度极快,不多时便抄了几排字,更有甚者左右开弓,左右手各拿一支笔,在两张纸上誊写。   不愧是神秘的大理寺,真是卧虎藏龙。   花琉璃叹为观止,对大理寺心生一股莫名的仰望。   谢家倒台,乐阳公主闹自杀,后宫的妃嫔们安静极了,就连最爱哭嚎着告状的贤妃,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宫里,绝不去招惹昌隆帝。   金珀大皇子和王战战兢兢地跟在太监身后,跨进了宸阳宫正殿的大门。他原本在三天前就要进宫面见昌隆帝的,后来谢家案发,刚走到宫门口的他,就被拦了下来,他在别馆里又等了三天,才等到昌隆帝的再次宣召。   与金珀皇宫相比,晋国皇宫多了几分婉约与精致,他不敢多看,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献上父皇亲笔书写的国书。   “令尊客气了,你来我晋国学习,又能花用多少,何需献上一城?”昌隆帝面上露出笑意:“盛情难却,朕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和王心想,您要是不勉为其难地收下,金珀满朝文武也放心不下呀。   吃了这么大的败仗,金珀已经被打破了胆,胆小者甚至连做梦都在担心花家军会打进皇城。   “你的封号为和?”坐在旁边的太子看向和王:“这个封号很好,万事以和为贵,贵国国主有这样的感悟,令人感动。孤原本还担心,贵国若是不懂得和平的重要,该如何是好呢。”   和王听到这话,身子一抖,赶紧道:“在尊贵的晋国陛下感召下,鄙国上下都很热爱和平,绝不敢侵犯他国。”   “朕与爱子都是热爱和平的人。”昌隆帝欣慰笑道:“贵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   和王欲哭无泪,如果不好的话,是不是要挨打?   不过得到晋国肯定的答复,和王还是松了口气。按照晋国的意思,只要他们金珀不再冒犯他国,晋国就不会再与金珀发动战争了。   想明白这一点,和王连连道谢。   “和王与二皇子很久没见,想来对他很是思念。”   和王:不,一点都不想。   “贵国二皇子杀害我国百姓,罪无可赦,看在令尊曾拿数座城池的份上,我国可以不杀他,但他一辈子都要在大理寺天牢里渡过。”太子看了眼面露欣慰之色的和王,嘴角微扬:“但我国并非不讲理之辈,并不会阻拦你们兄弟见面。以后每隔一个月,你都能去大理寺天牢探望二皇子一次。”   和王先是一愣,随后高兴地谢恩:“多谢尊贵的太子殿下大恩。”   从小到大,他与母亲遭受二弟母子无数责骂与侮辱。现在他终于有报仇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君子骂人,十年不晚!   和王离开皇宫时,带走了一份恩准金珀使臣离开晋国的手谕。金珀使臣看到这份手谕,喜极而泣。   在晋国过了近两个月不敢出门,出门就被吐口水的日子,他们终于能够解脱了。当天夜里,他们背着收拾好的包裹,偷偷摸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晋京城。   “这个鬼地方,我再也不来了。”一位金珀使臣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眼京城高耸的城墙,心有余悸。   晋国皇城实在邪门,太邪门了。   等他们回去以后,一定要对身边的女眷客气一些。见识过晋国的女人后,他们深觉自家最厉害的女眷,都配得上“温柔似水”这个词。   第二天一早,玳瑁国使臣才知道金珀使臣离京的消息,他们围坐在一起,想着该怎么开口让昌隆帝放他们回国。   “当初晋国留住我们的借口是要一视同仁,现在金珀使臣都已经离京了,没道理还继续留着我们。”使臣甲急道:“要不我们今日就进宫面见昌隆帝,求请他放我们归国?”   “你们可知道昌隆帝为什么放人放得那么痛快?”打听消息回来的使臣乙,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两大杯:“金珀不仅把他们大皇子送来了,还送了一座城池给昌隆帝,美其名曰那是大皇子的学费与生活费。”   当年主动打杀晋国百姓的金珀有多狠,现在的金珀国跪得就有多干脆。   “金珀与晋国有血海深仇,割城让地也是活该,可咱们又没杀过晋国无辜百姓……”使臣甲忽然一顿,面色沉下来:“你们可还记得,谢家犯下的数条罪状中,有一条是通敌卖国?”   “与谢家私通的不是金珀?”其他使臣不解:“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使臣甲面色煞白:“我听闻谢家曾提议,让晋国按照我们玳瑁的风俗礼仪,重新定制晋国礼仪规制。你们说,跟谢家私通的,会不会是我们玳瑁的哪位大臣或是……”   皇子?   使臣甲看了坐在上首的贺远亭一眼,不敢把剩下的两个字说出来。   贺远亭看了使臣甲一眼,沉默良久,起身道:“我进宫求见昌隆帝,若是事情不成,我们再另想办法。”   “殿下,昌隆帝若是不想放我们走,必不会见您,您进宫只会遭遇难堪。”使臣乙道:“公主殿下在宫中学堂念书,不如让她去求一求宫里的贵人,让贵人帮着探一探话?”   贺远亭苦笑:“受些难堪又如何,只要能让诸位大人平安归国,我也就安心了。”   使臣们听到这话,感动得红了眼眶。三殿下乃皇后所生的嫡子,为了他们与玳瑁国,真是受尽了委屈。   使臣们预料得没错,宫里拒绝了贺远亭的求见,理由是昌隆帝最近政务繁忙,请他过几天再来。   “前两日微臣还在外面看到,晋国太子陪他未婚妻去买首饰。昌隆帝若真有那么忙,身为储君的太子还有空闲陪女人?”   其余使臣皆沉默下来,一位使臣安慰道:“事情要往好的方面想,万一晋国太子生来就是游手好闲的性子呢?”   这样,晋国下一代就倒霉了。   和王还不知道玳瑁的使臣为了离开晋国,连他们金珀都开始偷偷羡慕了。金珀使臣昨天连夜离开,他早上起来以后,就挑出最好的衣服换上,大摇大摆去了大理寺。   在狱卒的带领下,和王站在了一间老门前。   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二弟的身影,心里有些失落。他打扮得这么好看,如果不能刺激二弟,还有什么意义?   狱长拿着一串钥匙,打开了旁边一间牢房的门,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犯人道:“你,出来。”   “哎!”话痨犯人站起身,拍了拍阿大的肩膀:“哥们,等我回来,再继续跟你讲,我家先祖的光荣事迹啊。”   阿大无声地对他说了一个“滚”字。   自从跟这个话痨关在一起,他才知道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人如此折磨。可他被大理寺废去了丹田,一身武艺不再,打又打不过这个人,只能硬生生忍着。   他瞥了眼站在牢门外,锦衣华服的和王,翻身躺了下去。   短暂的安静时光,对他而言,都是无上的享受。   “老大,你也被关进来了?”   就在和王还在迷茫的时候,他面前牢房里的大胖子开口说话了。看着这个胖子油汪汪脏兮兮的脸,还有挤成一团的下巴,还有衣衫盖不住的肚子,他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忍不住高身问狱卒:“你们晋国大理寺监牢,还会关野猪妖?”   “啥叫野猪妖,世上哪来的妖怪?”狱卒抬了抬下巴:“这不就是你弟弟?”   和王沉默了。   虽然他看二弟非常不顺眼,但是他的良心告诉他,二弟真没这么丑。   兄弟二人隔着牢门两两相望,沉默地凝视了一会儿后,和王转身往外走。   “老大,老大……”阿瓦伸出手臂,试图挽留和王,然而和王越走越快,几乎用跑的速度,远离了阿瓦的视野。   他怕自己再不跑快一点,就会忍不住在晋国狱卒面前,大笑出声。   阿瓦隔壁牢房的阿大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话痨回来。当夜晚来临,他忍不住问狱卒,话痨犯人的去向。   “他啊?”狱卒意味深长地看了阿大一眼:“刑满释放,你以后都不会见到他了。”   阿大愣了愣:“官爷,大理寺的犯人,能否戴首饰?”   狱卒轻笑一声,没有回答他,哼了两句曲儿,转身离开。 第137章 绿帽?   花琉璃去东宫的时候, 发现太子身边多了一个沉默寡言,没有表情的小太监。与东宫其他能说会道的宫侍站在一起, 这个太监显得格格不入。   更重要的是, 这个太监身材高大,肌肉结实, 看起来不像是太监, 更像是金甲卫穿上了太监袍。   “他前些日子替孤去办事,昨日才回来。”太子注意到花琉璃的眼神, 主动解释道,“当年他全家被奸妃所害, 是忠臣之后。”   “原来如此。”花琉璃看向这个太监的眼神温和了几分, 能在一众擅长吹捧的太监里面脱颖而出, 在太子面前争得一席之位,说明此人是有些本事的。   高壮的太监向花琉璃行了一礼。   “他似乎不太爱说话?”花琉璃小声道:“因为家中受那位奸妃迫害,这些年一直没有从悲痛走出来?”   “他家里遭难的时候, 他还未出生。”太子摇头:“想来是前段时间话说得太多,近来不想开口了。”   花琉璃若有所思:“哦。”   虽然她根本没有想明白, 但这并不影响她假装明白。   “郡主。”鸢尾拿着一叠纸走进来,向太子行了一个礼,继续对花琉璃道:“各宫主位, 还有她们身边会写字的女官,笔迹全部在这里。”   “辛苦我的好鸢尾了。”花琉璃接过这叠纸,快速翻阅起来。   昨天她跟太后串通好了,以她跟太后娘娘梦到神仙为由, 让宫中会写字的女眷,抄写几句祈福的话,祭烧给仙人,为自己和大晋积攒福气。   不管这些宫里的女眷们信不信,只要太后表现出对梦境深信不疑的态度,她们都会积极表现。   谁让陛下不好女色,宫里就那么几位娘娘,宫斗是斗不起来的,大家总要找点热闹的事情做。   太子知道花琉璃想做什么,两人凑在一起,头挨着头,拿着这些纸张上的字迹,与那封从谢家搜出来的信件字迹一一比对。   “原来宫里擅书法的女眷这么多。”翻了一半,太子伸手替花琉璃轻轻捏着肩膀:“休息一会儿再看?”   “等等。”花琉璃抽出一张纸,神情凝重地放到太子面前:“殿下,你看这份。”   太子拿起来一看,这份祈福书,几乎与那封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两人互相对望一眼,把剩下的祈福书全部翻阅了一遍,又从里面挑出两份字迹有些相似的,但都比不上最开始找出来的那一份。   花琉璃把信纸与祈福书放在一起:“几乎一模一样。”   “这份祈福书是谁写的?”太子问。   花琉璃看了眼落款,表情有些微妙:“是临翠宫的女官。”   “怎么又跟贤妃牵扯上了?”太子食指轻轻点着桌面,“那个恨贤妃的小太监已经被押送进了监狱,宫里还有谁想把这种勾结谢家的大罪,栽赃到贤妃头上?”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幕后之人或许已经预料到,你并不相信这事是贤妃做的。”花琉璃把信好好保存起来,等下还要把这个证物还给大理寺的。   “嗯?”太子挑眉。   “也许在他的计划里,这是一把他送给你的刀。因为他觉得,你恨贤妃母子,就算你知道这件事不对劲,也会借着这次机会,除掉他们母子。”花琉璃歪了歪头:“可是这么多年你都忍下来了,为什么他会觉得,在这件事上你会忍无可忍?”   不是她想故意羞辱贤妃母子,而是按照事实说话。按照太子与英王的大脑聪明程度,太子如果想要坑死英王早就坑了,不会留到现在。   “殿下,你觉得英王对你做什么,你会无法原谅他?”   “他蠢成那样,我都没要他的命,还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太子表情微妙地看了花琉璃一眼:“此事你不用再管,我去跟大理寺那边的人商量。”   “好。”花琉璃想也不想地点头,她实在不想再面对大理寺张大人那奇怪的眼神了。   在东宫用完午膳,太子去了宸阳宫,花琉璃准备出宫找嘉敏几位小姐妹玩,刚走到宫门口,就有人唤住了她。   “福寿郡主。”玳瑁公主娇娇怯怯地走到花琉璃面前,朝她行了一个礼:“这厢有礼了。”   “公主殿下安。”花琉璃回了一礼,笑问:“公主殿下叫住臣女,是为何事?”   玳瑁公主紧咬下唇,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安,她抬头见福寿郡主笑吟吟地看着她,很是温柔的样子,鼓足勇气道:“我……我来找郡主,有一事相求。”   “公主请说。”花琉璃笑容不变。   “听闻金珀国使臣前两日已经启程归国,我斗胆想请郡主帮鄙国使臣问一问,尊贵的昌隆陛下何时恩准鄙国使臣回国?鄙国太子病逝,三皇兄与太子兄弟情深,若是他赶不及参加太子的葬礼,恐会成为他一生的伤心事。”玳瑁公主见花琉璃沉默不言,咬了咬牙,掀起裙摆作势欲跪下,被鸢尾一把拎了起来。   “公主使不得,您贵为皇族之女,我家郡主受不得您的大礼。”鸢尾轻轻巧巧地把她扶正:“有话您可以慢慢说,能帮的我家郡主自然会帮,若是不能帮,也请公主殿下能够体谅我家郡主。”   “是我失礼了。”以下跪来逼人同意的手段,玳瑁公主自己也觉得有些抬不起头,可是想着向来温和的三哥,红着眼眶的样子,她只好昧着良心道:“郡主,您是未来的太子妃,在太子与昌隆陛下面前,都很得脸,求郡主帮我这一次。”   “公主,非我不愿帮你,但我只是领了爵位的外臣之女,不曾在朝中任职,若是插手朝中大事,便是僭越。”花琉璃拒绝了玳瑁公主的请求,满脸忧郁又无助,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意道:“公主非我大晋人,不知我这个太子未婚妻有多艰难。”   鸢尾眉毛抖了抖。   太后隔三差五送衣服首饰,陛下也常有赏赐下来,东宫上下更是把郡主当成了女主人,加之有两位将军撑腰,郡主病弱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也不敢招惹她,这日子可真是艰难得很呢。   “郡主,你……”玳瑁公主脑子里浮现出无数的念头,比如与太子只是表面恩爱,昌隆帝猜忌花家,或是被京城未出阁的女子排挤等等。   “我们都是女子,你一定懂我的对不对?”花琉璃轻轻握住玳瑁公主的手,神情更加忧虑:“为了能嫁给我最爱的人,我在宫中如履薄冰。话不敢多说一句,饭不敢乱吃一口,更是不敢惹陛下不满。咱们大晋并不是没有解除皇子婚约的先例,先前为英王殿下订的王妃,就是因为说错了话,被退了婚约。”   说到这,花琉璃那手帕轻轻抹了一下眼角:“关于贵国的事,我有心想帮忙,可我实在有心无力。太子于我,是血肉,是心灵的寄托,是未来的一切希望,我真的不想落得前一位姑娘的下场。公主殿下,你会原谅我的无能与软弱,对吗?”   玳瑁公主没想到福寿郡主也这么不容易,她往日只看到太子对福寿郡主的好,倒是忘了皇家规矩森严,伴君如伴虎。福寿郡主身为武将家的女儿,却要嫁给太子,肯定会遭受不少非议与嫉妒。   想明白这些,她心中内疚不已,怎么能拿这种事去为难这位善良温柔的姑娘?为了嫁给心爱的男子,福寿郡主已经付出了那么多,若是因为他们玳瑁国的事,害得福寿郡主被退婚或是遭到厌弃,岂不是毁了她一辈子?   “此事我只是随口一说,郡主万莫放到心上。”玳瑁公主越想越愧疚,见福寿郡主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内疚,哄劝了好一会儿,才让福寿郡主没有心理负担地离开。   “公主,为何您不再劝劝福寿郡主。”身后的婢女见花琉璃走远,急道:“没了福寿郡主帮忙,三殿下那里可怎么办?”   “宫中女子本就不易,我们岂能因自己的事害了她?”玳瑁公主摇了摇头:“这件事你不必再劝,只能请三皇兄……再想别的办法。”   皇宫里的日子有多难熬,她比谁都清楚。福寿郡主这般引人怜惜的好姑娘,不该像她那样,没人在意、没人重视,生得不明不白,活得浑浑噩噩。   “这位玳瑁公主,是个好姑娘。”花琉璃登上马车,叹口气道:“可惜脸皮太薄,心太软,这样的性子太容易吃亏了。”   “那您何苦要骗她?”鸢尾忍不住问。   “我这样骗她,是为了她好。”花琉璃挑眉解释:“天子脚下,她一个异国公主与我交谈,定会有人查到她跟我说了什么。一个心软善良的人,可比一个为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讨喜许多。”   “那倒也是。”鸢尾顿时明白过来:“玳瑁皇帝本来是想把她嫁到咱们大晋,可陛下没有同意玳瑁皇帝的打算,反而让她以学子的身份留在京城。她的身份本就不尴不尬,若是传出一些不好的话,以后的日子更加难熬。”   “依奴婢看来,那玳瑁的三皇子与使臣都不是好东西,明知道这位公主处境艰难,还让她来向您求情。”玉蓉拿着扇子给花琉璃扇风:“他们不是向来瞧不起女人吗,怎么这会儿倒是打起女人的主意来。可见那个玳瑁皇子也只是表面憨厚老实,心眼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那些真小人好歹坏得明明白白,伪君子才最让人恶心。”玉蓉把玳瑁使臣与三皇子好一通骂后:“看着就不像是好人。”   花琉璃笑道:“咱们玉蓉这张嘴,若是去战场与敌军对骂,定能赢下千军万马。”   她垂下眼睑,不过玉蓉说得对,那位三皇子行事,确实算不得厚道。做哥哥的,对亲妹妹都这么无情算计,平日里的斯文温和恐怕也是装出来的。   就连太子对英王,都没这么阴损呢。最多也就嘲讽两句,让他破财免灾之类,真正让英王后半辈子都在苦难中渡过的事,却从没干过。   为了让昌隆帝答应自己与琉璃成婚后,可以休息一个月,太子最近几天在宸阳宫做牛做马,常常忙到夜色降临,才从宸阳宫出来。   今天照例是如此,他坐在步辇上,途径荷花池,突然听到假山后,有宫女提到了福寿郡主。身边的太监想要上前呵斥,他抬手阻拦了他们。   他走下步辇,轻手轻脚走到假山后面,听这两个小宫女在小声说些什么。   “贤妃娘娘原就觉得,福寿郡主像是个装模作样的狐狸精,才拒了她与英王殿下的婚事。没想到她与太子定了婚约以后,还这么不安分。”   “你说的是不是前几日,英王殿下与福寿郡主在御花园私会的那件事?”   “竟然还有这事?我说的是福寿郡主参加二公主的樱桃宴,头上还戴着英王送的发钗。”   “天啊,她怎么能这样?!”   太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宫女:“都是孤惯的,你们有什么意见?”   两个宫女这才发现,太子竟然就站在她们身后,吓得瑟瑟发抖,语不成句,几欲晕过去。   “你们是哪个宫的人?”太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面上看不出喜怒。   两个宫女只是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们不愿意说,东宫的宫侍也能查出来,不一会儿就查出,这两人是临翠宫的宫女。这两人不知道在哪听了谣言,躲在假山后纳凉时,便说了出来。   “她们都是刚进宫不久的宫女,是临翠宫的粗使宫女。”殿中省掌印太监听说出了事,匆匆带着管事赶了过来。   除了刚进宫又没脑子的宫侍,谁敢说这种掉脑袋的话。   “去,把英王请进宫。”太子坐在步辇上,看也不看跪在自己面前的宫女:“这话也让他来听一听。”   东宫随侍太监心中一紧,忍不住担忧,太子与英王不会打起来吧?   听到太子叫自己进宫,英王一边在心里骂,一边骑着马匆匆赶进宫。等他赶到,见太子面前跪着两个宫女,绷着脸道:“太子请我来,就是为了看你惩罚人?”   太子瞥了他一眼,眼神冷极了。看得英王心里有些发虚,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难道宫里又闹出什么跟他有关的事了?   东宫随侍太监学着这两个宫女的语气,把她们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什么御花园?”英王莫名其妙道:“前几日听说福寿郡主在西御花园,我为了避嫌,特意绕了一个大圈,这算什么私会?”   “还有,别说福寿郡主参加樱桃宴那天戴了什么首饰,我连她穿的衣服是什么样式都弄不清,就记得还挺好看。”说完“好看”两个字,英王察觉太子又看了自己一眼,想到自己确实对福寿郡主有那么些不明不白的心思,于是有些不敢看太子的眼睛:“可不能冤枉我。”   “福寿郡主那天戴的首饰,确实是你送来的。”太子轻轻敲着步辇扶手。   英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从没见过没有绿帽子,主动织一顶给自己戴的男人,他什么时候给福寿郡主送首饰了,这事传到父皇与母妃耳里,他岂不是会被打断腿?   刚想到这,他屁股就被人重重一踹。回头望去,自家母妃一手叉腰,一手拎着裙摆死死瞪着自己。   “母妃,我是被冤枉的!”被自家母妃二话不说就踹了一脚屁股,英王有些委屈,这么多人在,他不要面子的么?   “废话少说,我先打死你这个不安于室的不孝子。”贤妃也心疼自家儿子,可是此时她不打,等太子气得缓过劲儿来,就要由太子来打了。   想到这,贤妃又是哐哐几脚,一时间鸡飞狗跳,热闹不已。   等贤妃踢得差不多了,太子才道:“贤妃娘娘,你误会了,此事与大皇兄没有关系。”   “啊?”贤妃收回抬起来的脚,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子:“此事,当真与他无关?”   太子略略点头:“只是这两个传谣的宫女,却是从你宫里出来的。”   “怎么又是本宫?”贤妃忍不住道:“本宫又不是脑子又问题,怎么可能让宫里的仆从跑到外面说明昊给你戴……”   太子微笑地看着贤妃,贤妃把后面三个字咽了回去。   “在樱桃宴前,大皇兄曾送给孤一匣子珠宝,孤见那些打磨好的珊瑚珠不错,便让东宫的匠人连夜赶制出几样首饰,送给了未婚妻。”太子笑容更加冷漠:“这本是孤与大皇兄的私事,不知你们从何得知,那珊瑚与英王有关?”   贤妃不敢置信地看着英王,他得了珠宝玉石不送给她,竟送给太子去讨好花家丫头?   这样的儿子留着有什么用?!   两个宫女胆子小,在太子的冷眼凝视下,竟然晕了过去。   太子转头看英王:“大皇兄,不知你送孤的那盒珠宝,从何而来?”   英王拍着衣服上的脚印,随口道:“是二皇妹送来的。”   “哦?”太子抬手示意殿中省的太监,把两个晕倒的宫女带下去,又让东宫随侍搬了几张凳子:“贤妃娘娘,大皇兄,今晚月色正好,我们坐在这里,慢慢赏月,把二皇妹请来一起,人多热闹。”   英王挥手拍开嗡嗡作响的蚊子,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他扭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贤妃,从扇套里取出折扇,打开扇子替贤妃赶蚊子。   太子抬眸看了母子二人一眼,很快又垂下了眼睑。   “太子、大皇兄、贤母妃?”二公主匆匆赶过来,看着排排坐的三人,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不是向来不合,站在一块儿都会互扔白眼吗?这会儿竟然没有对骂,没有互相嘲讽,而是心平气和地……晒月亮?   她抬头望天,今晚的月色有什么特别之处? 第138章 钓鱼   “二皇妹来了?”太子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坐。”   二公主偷偷看了眼贤妃与英王, 见他们都不说话,神情疑惑地坐下, 刚坐下就有蚊子朝她脸飞过来, 她连忙用团扇挥开。   “太子,此事既然是误会, 说开便好了。”贤妃虽不太喜欢福寿郡主, 但福寿郡主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又是如花般的年纪, 若因为这种事与太子起了嫌隙,岂不是让她后面大半辈子都过得不顺畅。   “贤妃娘娘不必多心, 孤与福寿郡主情比金坚, 又岂会因为这点事情, 与她闹得不愉快。”太子身边有太监打扇,有太监捧烛,倒是没受到蚊虫叮咬。他的目光扫过二公主, 手中的玉串被他捻得轻声作响。   “太子,这手串好生精致。”尴尬的气氛令人窒息, 二公主在这里坐得浑身难受,只好主动找话说。   “孤也这么觉得。”太子勾起嘴角:“这是福寿郡主送孤的。”   二公主干笑两声,假装没看出太子是有意显摆。   尴尬的气氛渐渐流淌, 直到福寿郡主的声音传过来。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贤妃娘娘、英王殿下、公主殿下。”   “琉璃,来。”太子招手让花琉璃在自己旁边坐下。花琉璃坐下以后,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叫我来的太监,说你在荷塘边赏月, 我想着荷塘边蚊虫肯定多,就带了两个驱蚊香囊来。”   “我们一人一个。”花琉璃把解下来香囊系到太子腰间,扭头对其他人歉意一笑:“对不住,臣女来之前,以为只有太子殿下一人在此。”   不等其他人说话,太子率先开口道:“没关系,他们不会介意的,对吗?”   贤妃等人只能点头,你是太子,我们得罪不起,所以你说什么都对。   “郡主带来的香囊真好,才这么一会儿,蚊虫就不见了,连奴婢等人都跟着享福了。”东宫的宫侍们又是一顿夸,仿佛花琉璃送来的不是驱蚊香囊,而是什么厉害的物件。   看着东宫随侍谄媚的嘴脸,英王想嘲讽两句,可是想到他们吹捧的人是不福寿郡主,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吹捧过后,东宫太监把刚才发生的事,向花琉璃说了一遍。   “那两日从父皇私库里也拿了些宝石出来,加上大皇兄送来的那些,我挑拣色泽最好的那些宝石做成首饰,给你送了过去。”太子握住花琉璃的手:“此事与你无关,只怪那些多嘴多舌的人乱传谣言。”   “只要殿下信我,其他人的愚蠢之言,我不会放在心上。”花家的女儿,必要的时候可以不拘小节。   “可臣女有一事不明。”花琉璃扭头看向二公主:“除了二公主以外,还有谁知道,樱桃宴当日,臣女戴的珊瑚钗,曾是英王的东西?”   二公主面色风云变幻,随后看向身后几名亲信宫女:“你们谁泄露了消息?”   几个宫女吓得面无人色,通通跪了下来。公主送了英王哪些宝石,除了她们以外,再无他人知晓。现在宫里传出这样的流言,除了她们以外,还有谁更可疑?   “事关储君婚姻大事,你们竟敢如此儿戏!”二公主气得全身都在发抖,连说三个好字:“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说,那你们就一起受罚,我用不起你们这样的好宫女。”   花琉璃看了眼二公主的表情,她愤怒的样子不像是作假。   宫女们齐齐求饶,磕头作揖一番,很是热闹。   大概见公主不愿意松口,有个宫女心一狠,牙一咬:“请殿下容禀,奴婢前几日发现,她半夜偷偷出过屋子。”   被指出来的宫女,是个穿着绿衫的宫女,她被指出来以后,神情有些慌乱,连忙推诿。   “你不用辩解了,那天夜里我发现你神情有异,所以并没有喝下你端来的水。”指认的宫女道,“其他喝了水的人,当天夜里都睡得格外香甜,大概也不知道你偷偷出过门。”   绿衫宫女面色惨白,她大概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辩无所辩,突然冷笑着看向二公主:“公主,你是气奴婢乱传谣言,还是气奴婢破坏了您的计划?”   “你在说什么?”二公主皱眉看着她,“你这贱婢,造谣生事便罢了,还想攀咬本宫一口?”   “公主可还记得福生?”绿衫宫女笑出了眼泪:“若不是你,他怎么会对自己虚构出来的身份深信不疑?”   英王与贤妃听到“福生”二字,面色有些难看,此人正是前些日子,说贤妃是他生母的疯太监。   “胡言乱语!”二公主指着绿衫宫女:“把她拉下去,行杖刑,本宫这里容不得造谣生事的人。”   “等等。”太子不让人把绿衫宫女带走:“孤最喜欢听别人编故事,来,你继续说。”   “太子殿下,奴婢与福生进宫不久后便相识,只是福生不受管事公公待见,他便不让我表现出两人相识。”绿衫宫女泪如雨下:“他到了英王殿下身边伺候后,日子渐渐好过其他,哪知从两年前开始,他突然跟我说,他可能是贤妃娘娘的孩子。”   “奴婢怀疑其中有诈,多次苦劝他,直到前些日子他才跟我说,他定是贤妃娘娘的儿子,因为这一切都是公主殿下告诉他的。”绿衫宫女死死盯着二公主:“这些年来,奴婢与福生相依为命,甚至打算等公主出嫁后,就恳求公主让奴婢与福生结成对食。可这一切,都被二公主毁了!”   “笑话。”二公主气急反笑:“本宫骗他,说他是贤妃娘娘的儿子,对本宫有什么好处?整座宫里谁不知道,贤妃娘娘对本宫有养育之恩,本宫与贤妃娘娘情同母子?”   “是了,奴婢原本也这么认为。”绿衫宫女脸上露出大仇得报的疯狂笑意:“可您却忘了,奴婢是您的贴身宫女,您的一言一行,都在奴婢的眼里。您大概不知道,樱桃宴前一夜,你在睡梦中笑出声来,口称娘亲女儿为你报仇之类的话。”   “您哪是与贤妃情同母子,您分明恨不得她去死!”   花琉璃被皇宫里的恩怨情仇惊呆了,她忽然觉得有些遗憾,刚才应该带点零嘴过来的,边吃边看才更有气氛。   “来点?”太子似乎猜出了她的想法,拿着包松子糖放到她手里。   花琉璃喂了一颗给太子,自己吃了一颗,见刚才还情绪激动的几个人,都望向他们这边,温柔一笑:“你们继续,不用顾虑我们。”   青衫宫女的哭声顿了顿,抹去脸上的眼泪继续道:“这一切真正的幕后黑手并不是福生,而是她!”   她伸手指向二公主。   被宫女这般指认,二公主反而不气了,她挑眉反问:“这不过是你一面之词,无凭无据便诬陷我。说到底,你只是气本宫不愿护住你,就倒打一耙罢了。”   “太子与福寿郡主感情正好,你故意让人散播出这样的流言,究竟是何居心?”二公主平日里是个温和好相处的性子,发起怒来倒有几分威仪。   “感情正好?”宫女哈哈大笑:“最想让太子与福寿郡主不合的人,不就是你吗?你这么恨奴婢,不过是因为奴婢提前放出流言,害得你行迹暴露,被太子怀疑而已。”   “这么争吵下去,也不是办法。”太子看向贤妃:“贤妃娘娘,你派人去看看二皇妹的屋子,看看二皇妹宫中,有没有可疑的东西,这样也能证明二皇妹的清白。”   “公主殿下不要担心,太子殿下是相信您的。”花琉璃对二公主道:“今晚围在这里的宫人这么多,若是不能把事情查得清楚明白,岂不是影响你的声誉?”   贤妃从头到尾都听得云里雾里,听太子让她派人去查二公主屋子,她想也不想就按照太子的意思办了。   下了命令以后,又有些后悔,她堂堂贤妃,为什么要听一个小辈的话?   “公主与贤妃娘娘情同母女,别人若是去搜查你的宫殿,显得过于孟浪了。”花琉璃继续微笑:“倒是做长辈的贤妃娘娘正合适,可见太子为你想得十分周全。”   二公主在心里冷笑,若真是周全,又何必派人去搜找她的屋子?   “贤妃娘娘身边的女官,各个似仙女般,不宜太过劳累。”花琉璃点了点鸢尾与玉蓉:“臣女身边的这两个丫头,从小在边关长大,没别的优点,就是有一身力气,让她们跟过去帮一把。”   贤妃从太子面色上,察觉到些许不对劲,点头应了下来。   “说起那日在御花园,臣女虽未与英王殿下见面,倒是见到过二公主殿下。”花琉璃笑着对二公主眨了眨眼:“公主似有用左手摘花的习惯,难道你是左撇子?”   二公主把手缩进袖笼:“本宫不知道这事与福寿郡主有什么关系。”   旁边的贤妃一拍大腿,激动道:“她母亲也是左撇子。不过这丫头向来是用右手吃饭,右手写字,不像是左撇子。”   “也许是在公主年幼的时候,见身边的人都用右手,便偷偷改正了这种习惯。”花琉璃看了眼神情不明的二公主:“但骨子里的习惯是改不了的,所以有时候会下意识地显露出来。”   “臣女说得对吗,二公主?”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二公主沉着脸不说话,她面上没有什么惊恐的神情,似乎笃定自己没有犯错,所以问心无愧。   公主殿里,贤妃身边的女官确实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福寿郡主身边的两个婢女,时不时东敲敲西摸摸,竟然找出了几支有问题的发钗,还有另一些看起来有些可疑的物件儿。   她们正准备上前帮忙抬东西,谁知这两个宫女把东西一捆,单手就拎了起来。这份气势惊得想要开口说帮忙的女官们,都闭上了嘴。   鸢尾与玉蓉把拎来的东西,放在众人面前。   “太子殿下,这瓶子底部有空心,奴婢怀疑里面藏了东西。”说完,鸢尾徒手劈了下去,花瓶底应声碎成两半,从里面掉出一封泛黄的信。   “这发钗重量有异。”玉蓉一手掰断金发钗,里面掉出白色的粉末。   大概是两位婢女的气势太足,一时间竟无人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们徒手碎宫砖、单手捏开金元宝金花生,然后从里面翻找出一些东西出来。   东西拆完以后,鸢尾与玉蓉见大家都不说话,解释道:“奴婢二人自幼跟在卫将军身边,为了避免敌军混入城中,自小就养成了搜可疑物件儿的习惯。”   二公主藏东西的方式确实十分隐蔽,但是对于经久考验的她们而言,这都不是事儿。   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偷偷收藏这些东西,已经是奇怪的行为了。   这些东西里面,有些是她生母留下的遗物,还有一些来历不明的便签纸条,上面的内容却很普通。   什么衣服颜色,什么宝石几粒云云。   二公主动作轻柔地把生母留下的遗物收起来,声音有些颤抖:“我想留些亡母的东西在身边,当做念想也不成么?”   “你想留便留着,何须偷偷摸摸行事?”贤妃忍不住道:“难道我还能因为这点东西,故意刻薄你不成?”   她自己有儿子,养育二公主只是怜她早早没有母妃,至于她是否怀念生母,贤妃向来是不在意的。   反正又不是她生的,她管那么多作甚?   二公主轻轻摸着一条泛黄的手绢:“贤妃娘娘当年不是对身边宫女说,莫让我看到母妃的东西?”   贤妃仔细回想,良久后道:“可是你七岁生病那一回?”   二公主沉默了。   “我是怕你小小年纪,听了身边人的胡言乱语,生出不好的心思,耽误了病情。”贤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便被人记恨了这么久,忍不住抱怨:“到底不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   “这些应该是一些暗语。”花琉璃捡起那些大多只写了几个字的字条:“公主殿下,臣女在大理寺看到有人能左右两只手同时抄写卷宗,公主殿下会用左手写字吗?”   二公主对上花琉璃的目光,笑了:“郡主真会说笑,能在大理寺任职的,都是有绝顶天赋的人,我怎么会用左手写字。”   “会不会不重要。”花琉璃把所有的字条都收了起来:“不如请公主配合臣女来玩一个游戏?”   “什么游戏?”二公主沉默不语,倒是贤妃有些好奇。   太子笑而不言,似乎已经决定把这件事交给花琉璃做主。   “钓鱼。”   花琉璃拿出手帕捂着嘴角轻咳两声:“臣女虽生来体弱,但却习得了钓鱼之术。”   贤妃茫然,会钓鱼很了不起吗?只要有鱼竿有饵,谁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贤妃:你们说的每个字我都懂,为啥就是不太明白? 第139章 童言无忌   “主公, 宫中传来消息,太子与福寿郡主发生争吵, 福寿郡主怒气冲冲, 乘坐马车回了将军府。”属下来到男人身边,小声道:“在福寿郡主离开以后, 姬元溯砸破了东宫不少物件儿。”   “为何?”男人睁开眼, 眼神中有莫名的情绪涌出,但很快平复下来。   “宫里的那位说, 太子发现福寿郡主与英王似乎有来往,两人争吵过后便不欢而散。”   “当初英王差一点与福寿郡主订下婚约?”男人想到这段过往, 眉梢微皱:“太子被昌隆帝偏宠着长大, 受不得半点委屈, 眼里也容不下沙子。”   “不过,这对我们而言,却是个好机会。”男人起身推开窗, 仰头望着窗外的皎月:“在这里耽搁这么久,该回去了。”   得知太子与花琉璃吵架红了脸, 太后把太子叫到东宫,把他骂了一顿。   在寿康宫挨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骂,太子去宸阳宫的时候, 就看到父皇神情凝重地看着他。   “父皇?”太子以为父皇也要责怪他,哪知父皇看了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元溯,这几日若是碰见卫将军,你……离她远些。”昌隆帝凝视他许久, 说了这么一句话。   “儿臣,谨遵父皇之命。”太子虽然有些不明白父皇为何这么说,但还是应了下来。   将军府里,花长空从翰林院回来,见小妹在院子里纳凉,感到有些意外:“你怎么在家?”   平日这个时候,小妹不是跟姐妹们逛街,就是进宫陪太后、太子,现在忽然出现在家里,他还有些不习惯。   花琉璃抿着嘴角不说话。   “看你这气冲冲的样子,是跟太子吵架了?”花长空欣慰地笑了:“原以为按照你们的脾气,早就会拌嘴,没想到今天才有争吵,看来你们感情确实很好。”   “三哥!”花琉璃轻哼一声:“你回来就回来,怎么还取笑我?”   “你这傻姑娘。”花长空拍了拍她的头顶:“不高兴的话,就跟小姐妹们一起去逛逛街,不要闷在家里,会闷出病来的。”   他在腰间摸了摸,掏出钱袋放到花琉璃手里:“这些钱,你拿去花。”   “谢谢三哥。”花琉璃接过钱袋,顶着一张忧郁的脸,带着丫鬟们出了门。   看着小妹离去的背影,花长空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做兄长的,宁可妹妹不懂得情爱,也想她开心一辈子。   但感情这种事,只要沾上,就很难再放下。   他叹息一声,被刚好进门的卫明月听到:“叹什么?”   “母亲。”花长空对卫明月勉强笑道:“刚才听到小妹吵架,儿子心里有些感慨。”   “我看你就是舍不得你妹妹跟其他人好。”卫明月摇头:“年轻人之间,偶有争吵是正常的,小事上我们做父母兄长的,切忌插手太多,这样反而越帮越忙。”   有些小夫妻本来感情很不错,可是由于家里人胡乱插手,反而把关系弄得十分僵硬。更重要的是,她相信琉璃会处理好这些事。   “你跟太子吵架了?”嘉敏声音忍不住提高,想到茶楼的隔壁包厢还有其他客人,连忙压低声音:“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不提这个。”花琉璃语气含糊,还有些伤心:“还是说说最近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带我去解解闷。”   “前段时间你不是还说,要为了太子放弃爱好?”嘉敏心里又是替花琉璃感到生气,又忍不住心软:“男人有什么好,说发脾气就发脾气,还是我们这些小姐妹靠得住。”   “嘉敏,你就少说两句。”姚文茵扯了扯嘉敏的袖子,小堂妹不会说话的毛病什么时候给改改,这哪里是在安慰人,分明就是伤口撒盐。   “那个啥,我不是这个意思……”嘉敏反应过来,偷偷看了眼花琉璃的脸色,见她果然更加难过了,连忙道:“要不、要不我带你去听曲儿?”   但求不要被太子发现。   “好。”花琉璃站起身:“反正他什么都要怀疑,那我干脆去听曲,找几个眉清目秀的……”   “等等!”嘉敏突然改口:“我好像忘记带荷包,你们带了吗?”她把目光投向田珊与姚文茵,两人也跟着摇头。   “好巧哦,我们也没带。”姚文茵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不敢看花琉璃的眼睛。   “今天怎么这么不凑巧?”嘉敏敢带花琉璃去听曲儿,却不敢带她去找美男子玩。这事若是传出去,不等太子找她麻烦,她母亲就会先打断她的腿。   叩叩叩。   包厢外响起轻柔的敲门声。   嘉敏皱眉,谁这么没规矩,在这个时候打扰她们,难道是相熟的人?她拉开门,看清外面站的人:“贺三皇子?”   “诸位姑娘好。”贺远亭见里面坐的皆是女子,有些害羞地掏出一袋银子:“在下方才路过时,听到几位姑娘说忘记带钱袋,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嘉敏沉默了,她真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有人来献殷勤。   “多谢贺三皇子的好意,我们不需要这些。”拿人手短,嘉敏很怕对方送了这么小袋银子过来,明天就跑到她家,让母亲帮着他求情,希望皇舅能恩准他回玳瑁。   “谁说我不要的?”花琉璃站起身,挤开嘉敏,对贺远亭道:“三皇子殿下,走,你陪我去。”   “去哪儿?”嘉敏连忙伸手拉住花琉璃:“花琉璃,你别冲动。”   “我心里有数。”花琉璃拿出手帕捂着嘴角轻咳:“你不要管我,我只是想四处走走。”   嘉敏相劝,又怕花琉璃在气头上会跟她打起来,到时候全京城的人就会知道,她姚嘉敏练武多年,却被病弱的福寿郡主一巴掌拍在了地上。   这么丢人的事,是坚决不能发生的。   “请郡主放心,在下会把福寿郡主完好无缺送回来的。”贺远亭对嘉敏笑了笑,跟在花琉璃身后出了茶馆。   “我就知道,恋爱中的人脑子都不好。”嘉敏急得不行,扭头问田珊:“按照话本定律,这种情况一般会怎样?”   “一般就是他们被太子发现,然后误会变得更深。”田珊愁得皱起眉:“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去拦着?”   “拦不住。”你们不知道她的真实战斗力有多可怕。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嘉敏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酒馆里,花琉璃伸手拿起酒壶,就准备往杯中倒酒,被贺远亭一把拦住:“郡主,在下听闻你身体不好,不宜饮酒。”   “反正就是一副病歪歪的残躯,我活了十六年,不敢吃不敢喝,甚至连喜怒情绪都太明显。”花琉璃推开贺远亭的手,把酒给自己倒上:“世人笑我身为花家后人,却拿不动刀剑,难道这是我可以选择的么?”   嘉敏原本伸出去阻拦的手,忽然顿住,她看了眼花琉璃,慢慢缩回了自己的手,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花琉璃瞥了嘉敏一眼,随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呛得她面色通红。   “生死喜怒皆不能由自己选择,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她一边咳嗽,一边又喝了两杯下去,双眼中沾上一层厚厚的水雾。   “郡主,你醉了。”   “你胡说。”她单手撑着下巴,皱起好看的眉头:“酒这种东西,真难喝。”   “酒这种东西,本就是越喝越愁。”贺远亭笑了笑,拿走了花琉璃面前的酒杯:“郡主以往没有喝过酒,这种伤身体的东西,还是少碰为妙。”   “殿下,你为何不信我?”她突然醉眼惺忪地看着贺远亭,贺远亭轻轻一怔,看到花琉璃的这双眼睛,他顿时明白过来,她口中的殿下不是自己,而是晋朝太子姬元溯。   “早知道你如此伤人心,当初我就不该让爹爹与娘亲,答应这门婚事。”她自嘲一笑,“你宁可信宫女的谣言,也不信我?”   贺远亭看着她没有说话。   嘉敏还在努力调整坐姿,似乎想让坐着的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你怎么不说话?!”可是因为贺远亭的沉默,激怒了醉酒的花琉璃,她似乎想去抓他的衣角,却因为胸口难受,只好捂着胸口颓然地坐了回去。   “郡主,你认错人了。”贺远亭伸手移开酒盏,不让酒水打湿花琉璃的衣摆:“在下是贺远亭,非你的未婚夫。”   “贺远亭是谁?”花琉璃揉了揉脑子:“哦,那个回不了家的倒霉皇子?”   贺远亭捏酒杯的手微微用力,随后笑道:“郡主,你说笑了,在下在贵国做客,怎么算得上倒霉?”   “亲哥哥病死了,都不能回去看,他不倒霉谁倒霉?”花琉璃打了个酒嗝:“不过谁让大理寺查到,玳瑁国有人……”   她声音越说越小,贺远亭没有听清后面的字眼。   他神情温和,似乎并没有把花琉璃的话放在心里,也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在他的眼里,花琉璃就是一个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醉鬼。   见花琉璃趴在桌上,嘉敏还没来得及唤花琉璃的婢女一起过来扶一把,包厢的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贺远亭抬起头,目光与太子的视线交锋,起身朝太子行礼:“在下见过尊贵的晋国皇太子殿下。”   太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走到花琉璃面前,面色阴沉地看了她许久,弯腰把人抱进怀里,大步离去。   “太子殿下慢走。”   贺远亭看着桌上几乎没有动过的菜,面上有担忧之色,似乎在害怕太子误会。   嘉敏面色更加不安,太子会不会怀疑,让花琉璃喝酒这件事,也有她的功劳?她似乎被太子的冷脸吓着了,扔下贺远亭独自留在桌边,也跟着匆匆离开。   太子抱着花琉璃下楼,把她放在马车,就忍不住揉了揉手臂,这种抱法太考验臂力了。   “对方很有戒心。”刚才“醉醺醺”的花琉璃坐起身:“几乎表现得滴水不漏。”   “你不怀疑他?”   “不。”花琉璃摇头:“在我装作醉酒时,故意含糊地提起他不能回玳瑁的原因,他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只要是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听到与自己有关的事,都会有些下意识的好奇心。   不感兴趣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真正的圣人,另一种是假装不在意的人。   “这件事对我们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你先朝地上呸三下,对老天爷说你是童言无忌。”   “什么?”花琉璃没反应过来。   太子严肃认真道:“你刚才跟贺远亭说的那些话,有些不吉利,万一被老天爷当真可怎么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天爷:我很忙的。 第140章 探病   “老天爷那么忙, 不会有时间管我们的。”花琉璃失笑。   “可是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长得好看的人, 连老天都会多关注几分。”太子牵住花琉璃的手, 轻轻捏了捏:“就当是哄我一下,好不好?”   “真是拿你没办法。”花琉璃呸了三下, 双手合十:“老天爷, 童言无忌,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两人甜甜蜜蜜腻歪了好一会儿, 马车在花家门口停下,花琉璃抖了抖衣服, 对太子道:“近来京城可能会传出一些谣言, 要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 只担心你……”   “殿下,你又忘了?”花琉璃笑着打断太子的话:“身为花家人,生来以万民与国家为重, 我的区区名声不重要,只要国富民强, 天下百姓能安稳过日子,才不算负了祖宗教诲。更何况,有殿下你站在我身后, 我又有何惧?”   太子怔住,是了,平日与琉璃在一起嬉笑怒骂,倒是忘了花家人刻在骨子里的忠诚与大义。   “我只你。”太子张开双臂抱了抱她:“不过你不要忘了, 待此事了了,就该我们大婚了。”   花琉璃推开太子:“那接下来几天,就要委屈殿下了。”   她下马车,醉醺醺地靠在婢女身上,注意到旁边有其他马车经过,垂泪痛哭道:“殿下,臣女告退。”   正经过的马车,十分可疑地减缓了速度,但是在花琉璃跨进花家大门后,马车速度又加快起来。   到了第二天,便有不少人得知,太子与福寿郡主闹矛盾了。据说事情闹得还挺大,从不饮酒的福寿郡主因借酒浇愁,当天夜里便旧疾复发,惊得花家上下连夜请御医治病。   还有人看到,早上花应庭去宫里见了陛下与太子,不知太子说了什么,花应庭离开的时候面色非常难看,随后便称旧伤复发,不能再做禁卫军统领,上奏折请辞。   昌隆帝驳斥了花应庭几句,没有恩准他的请辞奏折。   众人怎么都没有想到,在他们以为花家会受陛下猜忌的时候,花家万事都没有。就在他们以为,皇家对花家深信不疑时,却因为太子的婚事,闹出了矛盾。   一个是陛下捧在手心的太子,一个是被花家捧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女儿,眼看着再过一两月就能成婚了,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有跟花家交好的,上门探望病重的花琉璃后,回来摇头叹息:“福寿郡主这次病得不轻,连向来坚毅的卫将军都红了眼眶,只怕是不太好了。”   若福寿郡主真被太子给气死,花家岂不是要对皇家心生怨气?有人不安,甚至还有人鼓足勇气去劝太子,去花府探望病重的福寿郡主。   “孤身为男子,岂能为一女子低头?”面对前来劝解他的人,太子当场冷脸:“诸位不必劝孤,孤是不会同意的。”   劝解太子的人沉默了。   当初是你们姬家主动求娶福寿郡主,现在闹了矛盾,连人家的病重都不顾,当真是无情。   众人无法,有人想起五皇子近来与太子关系很是亲近,便转头求到五皇子面前,让他去劝一劝太子。   谁知五皇子去了东宫后,也被太子扫地出门,显然是谁去劝都没用。   宫里的太后娘娘与陛下倒是赏赐了不少东西到花家,就连贤妃都跟着送了不少珍贵药材。   “本宫就知道,太子那个狗脾气不会好到哪里去。”贤妃以前觉得花琉璃有些讨厌,现在对她只剩下同情:“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闹成这样?”   英王眉头紧皱,面色有些不好看。   贤妃注意到他的表情:“你可不要去花家,你若是去了,太子与她的矛盾会变得更大。”   “母妃放心,儿子知道。”英王跟贤妃含含糊糊说了一些话,起身离开临翠宫。   骑马经过花家大门时,他在门外驻足了片刻,沉着脸走远。半路上遇到玳瑁国的三皇子贺远亭,对方邀请他去酒楼喝酒,他心中本就烦闷,于是同意了下来。   好酒好菜,英王几杯酒下肚,面色没有半点变化,眼神也一片清明。   “王爷好酒量,前几日福寿郡主来此处吃酒,不过一杯就醉了。”贺远亭满怀愧疚:“早知道,在下就不该答应福寿郡主喝酒的提议。”   英王放下酒杯看了他一眼,抬手给杯中倒满酒。   他心里正烦闷,没心情搭理贺远亭的絮絮叨叨,酒足饭饱以后,他起身拍了拍屁股离开。   望着英王离去的背影,贺远亭眉头微皱。英王身为皇长子,对皇位肯定有着不小的野心,可是他刚才说了那么多诱导的话,对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他是深藏不漏,这些年来的冲动性格都是装出来的?   英王走出酒楼以后,对身在身边的太监道:“那个玳瑁国的三皇子,也太聒噪了,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太监不敢说话,自从福生被查出有问题以后,其他在英王身边伺候的太监,谁都不敢乱说话,也不敢向王爷胡乱出主意。   “老子最烦说话唠叨的人,以后你们见到他,提醒本王离他远一点。”英王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带着一身酒气回了王府。   今天过后,福寿郡主的病情加重,疼爱女儿的花将军再次进宫求见太子,最后仍旧不欢而散。   宫里有消息传出,当天晚上宸阳宫烛火亮了一夜。也不知陛下跟太子说了什么,太子终于愿意去花家探望病重的福寿郡主了。   听闻太子终于愿意去探望福寿郡主,有好事者蹲在花家门外大街上看热闹。哪知不到半个时辰,花家大门里就传出争吵声,太子与东宫一干随侍狼狈地走出大门,卫明月站在大门口,面若冰霜:“恭送太子,末将高攀不起殿下,殿下以后不用来了。”   再看太子用袖子遮掩住的脸颊,好事者大惊,卫明月竟然把太子给打了?   卫明月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太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脾气还是不好。连太子都敢打,事情是真的要闹大了。   与花家交好的家族,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夜都没有睡好,早上天不亮,就派人去打探消息,好弄清陛下是不是要责罚花家。   结果当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上早朝的时候,陛下见花应庭与卫明月没来上朝,还体贴地问了两句,仿佛不知道太子受伤这件事。   很快就有谣言传出,陛下其实对花家已经心生不满,只是花家手握兵权,皇家一时半刻不敢动他们家。   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仁德爱民,就算花家手握兵权,又岂能撼动陛下的地位,更何况还有天下众人的嘴巴。   曹进伯不忍花家遭此劫难,加之花家兄妹对他的好友林辉之有救命之恩,所以他顶着有可能引得陛下与太子不满的压力,去花家拜访。   走进花家,他发现下人们面色愁苦,还有小丫鬟在偷偷抹泪,他心底一沉,莫不是福寿郡主真的不好了?   去了待客的正厅,曹进伯跟花应庭寒暄时,发现花应庭衣袍上有褶皱,神情也十分疲倦,看起来像是一夜没有休息,听到有客来访,便匆匆赶了出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看到这样的花应庭,曹进伯在心底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福寿郡主现在病成这样子,也难怪卫将军……   想起卫将军年轻时的脾气,他心里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然后道:“在下前些日子得了新茶,送来给将军尝尝。”这话说得有些不尴不尬,他与花应庭交际不多,又不好空手上门,只能借送茶的理由上门拜访:“为何卫将军不在?”   “内子在照顾小女。”花应庭勉强笑了笑:“小女现在昏迷不醒,她放心不下,就一直在旁边陪着。”   听到这,曹进伯更加说不出话了。当年的卫明月,何其动人潇洒,如今为了心爱的女儿,却连门都舍不得出。   虽不知太子与福寿郡主之间究竟闹了什么矛盾,但是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既不利国,也不利民。   “曹大人,我知道你今天来是为何。”花应庭叹息一声:“你放心吧,花家对大晋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大晋之事。”   “将军……”曹进伯心头微颤,从这句话里听出几分心酸:“请两位将军多多保重,您的几个孩子都还年轻,需要您为他们撑着呢。”   花应庭勉强一笑,只是笑起来的样子,犹如在哭泣:“可我这个做父亲的,又能为他们撑起什么呢?”   曹进伯安慰了几句,见花应庭精神不济,主动起身告辞。   休沐在家的花长空送他到了门外:“曹尚书慢走。”   “贤侄请留步。”曹进伯看了眼花长空眉宇间没有化开的忧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福寿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借大人吉言。”花长空送曹进伯坐上马车,再次作揖道谢。   “花大人。”贺远亭从马车上下来,他手里提着东西,身后的几位玳瑁使臣捧着箱子,显然是特意而来。   “贺三殿下。”花长空看到贺远亭,行了一礼。   “听闻郡主病重,在下请来探望与赔罪。”贺远亭回礼道:“那日怪我没有拦住郡主饮酒,她醉酒后把在下认成了太子殿下,说了些伤心的话,又多喝了两盏。”   “舍妹跟殿下说了什么?”花长空面色微变,做了请的姿势:“请殿下进寒舍饮一杯淡茶。”   “那在下就厚颜叨扰了。”贺远亭嘴角微扬,优雅地跟在花长空身后,走进花家的大门。   往里面走了几步,厚重的大门应声关上。贺远亭停下脚步,朝关上的大门看了一眼。   “殿下,这边请。”   “有劳。”贺远亭微微颔首,与花长空继续往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花长空:小老弟,你来啦? 第141章 来都来了   在贺远亭被迎入花家大门时, 一位近来在京城很有名的神医,也被花家下人, 从侧门迎了进去。   神医鹤发童颜, 衣袂飘飘,看起来不像是大夫, 更像是一个修道成仙的人物。   花家下人待他很是热情, 又是点头又是作揖,话里话外的意思, 就是只要治好他们家郡主,黄金白银甚至是高官厚禄都可以。   神医捻着胡须道:“老朽听闻, 若想在京城做官, 很是不易。老朽乃是无功名的白身, 即使想要做官,又岂是容易的事?”   “别人做不到的事,难道我家两位将军也做不到?”接待他的下人不屑冷笑:“姬家皇朝有如此风光, 还不是我们家两位将军打下来的,如今他们不仁, 就别怪我们花家不义。”   神医云淡风轻地一笑,似乎对花家拥有的权势地位并不感兴趣。走进福寿郡主住的院子,他闻到屋子里浓重的药味。   “这些药味里, 似乎有几味药是驱寒、宁神、固元的?”神医鼻子微微一动,在屋子四周看了看。   花家下人顿时被惊呆了,敬仰道:“神医真是医术高明,仅仅是闻药味, 就能判断出用了什么药?”   “这有何难?”神医淡然一笑:“老朽从医多年,辨气识药不过是基本功底罢了。”   此言一出,下人们眼中的崇拜情绪更加浓烈了。   给福寿郡主把完脉,神医表情十分凝重,他收回手,长声叹息:“郡主郁结在心,元气虚弱,只怕是……”   “神医,连您也没有办法吗?”屋子里有丫鬟低声啜泣道:“宫里的御医,总是开些什么没用的温养方子,郡主吃了这么多药,半点不见好转,反而是越来越严重了。”   “神医,求您想想办法,花家三代皆生男子,到了郡主这一代,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宝贝女儿。我家将军身怀六甲奔赴战场,不幸早产,才让郡主自小就体弱。家中待她如珍宝,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两位将军怎么承受得住?”   “若不是太子,我家郡主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另一个丫鬟满腹怨气,看得出背后没有少说皇家的坏话,所以即使有他这个外人在,也没有半点掩饰的意思。   可见花家对皇家甚是不满,连下人都无所顾忌。   神医摸着胡须沉吟半晌,叹息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老朽且试一试。郡主神元俱虚,普通药物对她已是无用。老朽家中有一套金针,可对郡主施针法固元,这便让童儿取来。”   “多谢神医,我们这便送您的童儿回贵居……”   “不必,我们神医谷有规定,外人不可入药居,由他自己去便好。”神医补充了一句:“你们再给老朽说说郡主病症刚发时的情况。”   花家下人不敢得罪老神医,自然是神医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在送药童出门的时候,他们抓了一大把银子给童儿,只求药童脚程能快些。   “放心吧。”药童接过银子,脸上笑容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会很快的。”   可惜花家下人一心担忧病重的郡主,并未察觉出他有哪里不对。   正厅里,贺远亭与花家父子寒暄着,父子二人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花大人,你今日不用去翰林院……”   不等贺远亭说完,花长空便冷着脸道:“朝廷对我家无义,花某何必在朝为官。”   贺远亭有心想劝,见一下人来报:“将军,外面有自称贺三皇子的随侍,说是有要事禀告。”   “下人无礼……”贺远亭面色尴尬,起身赔罪。   “正事要紧,快快请进来。”花应庭态度意外地和蔼,半点不见当初对玳瑁使臣的冷淡。   贺远亭再次道谢,很快便见一位穿着红袍的玳瑁侍卫进来,说什么亡太子即将下葬,陛下来信盼他早归云云。   “贵国亡太子与殿下乃一母同胞,为何不早些归国。你们兄弟情深,若是连葬礼都赶不及,岂不是一生的遗憾?”花应庭看着贺远亭,眼中有着算计。   贺远亭苦笑:“非在下不愿归国,只是尊贵的昌隆陛下留在下在贵国做客……”   “他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花应庭冷哼:“故意伪造通敌书信跟龙袍,一面陷害我花家,一面又在朝堂上,大度地为花家洗罪。”   “若不是那夜小女无意间听到二公主与宫女的交谈,我花家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花应庭越说越怒:“什么仁义天子,明德贤君,一切都只是骗我们花家为他卖命的手段!”   “为了他姬家,我花家上下待在边关苦寒之地,抛头颅洒热血,便是宫中年年有金银赐下又如何,在那种苦寒战乱之地,即便是有银子也没处花。”花应庭一拳拍在桌上,把桌子砸得四分五裂,气愤咆哮:“我花家世代忠良,没想到是在为这样一个伪君子卖命。”   贺远亭看着愤怒到极点的花应庭,犹豫了一下:“在下见昌隆陛下待将军一家极好,里面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难怪太后以挑拨太子与福寿郡主感情为由,把二公主关在了寿康宫里。背后的真相有可能是她说了这些话,被昌隆帝与太后得知,引起他们不满了。   看来英王身边的太监被抓,让她坐不住了,才会出此狠招。为了复仇,她倒是狠得下心来。   “误会?!”花应庭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若不是他们皇家人自己说出来,我们又怎能知道?若是如此便也罢了,没想到太子也不是个东西。”   “太子殿下待福寿郡主情深意重,年轻人有争吵也是正常……”   “什么狗屁的情深义重!”坐在一旁没怎么说话的花长空忍无可忍:“太子私下跟人抱怨,我家小妹体弱多病,根本连孩子都生不下来,若不是为了借我花家权势打压其他皇子,他又怎么会娶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我花家捧在掌心的珍宝,被他当成了什么?!”花长空气得面色赤红,面相斯文的他,连五官都扭曲起来:“难道只有他们姬家人才珍贵无比,我花家姑娘便不是人了么?”   “贺三皇子,你可想回玳瑁登上太子之位?”花应庭把脚边的碎木片踢到一边:“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贺远亭满脸恐慌:“花将军,您这是何意?且不说在下现在恐无法归国,即便是能回去,也不敢肖想太子之位。储君之位珍贵无比,一切皆由父皇决断。”   “三殿下的意思是,无意太子之位?我还以为,三殿下今日登门,是因为近些日子收到我给你的那些信件而心动,没想到只是单纯地来探望小女?”花应庭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支持你其他的兄弟了。我花家虽没有权倾朝野,但手中还有几个兵,几个有脑子的谋士。若是与贵国皇子里应外合,助他登基以后,再领兵攻打姬家皇室也不难。”   花应庭方才对贺远亭的和蔼消失不见,只剩下冷漠与不耐:“三殿下请回。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若无我花家帮忙,只怕你这一辈子都回不了玳瑁。”   “在下虽不在意太子之位,但故土难离……”贺远亭面上的谦和之色不变:“还请将军帮我。”   “呵。”花应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似乎在嘲笑贺远亭的虚伪:“三殿下若愿意与我合作,我自然是愿意的,毕竟谁会舍近求远呢?”   贺远亭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不过我只担心,送你归国后,你会翻脸不认,岂不是让我很为难?”花应庭直接道:“老夫可以助你回国,助你夺得储君之位,甚至是帝位,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将军请讲。”   “我要你在登基以后,发兵攻打晋国,届时花家军会与你里应外合。”花应庭面色阴冷:“想必三殿下明白我的意思。”   花家想要造反?!   贺远亭怎么都没有想到,让花家与皇室彻底决裂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一个女儿。想起过往种种,他突然露出一个笑意:“在下明白。”   “殿下的茶冷了,重新换一杯上来。”花应庭面色好了很多,开始与贺远亭商量,如何送他出晋国,如何助他登上储君之位。   贺远亭越听越心惊,花家暗中的势力,竟然如此地庞大可怕?   “唯一难的就是在宫中安插人手。”提到这事,花应庭再次发怒:“这些年来花家镇守边疆,何曾想过背叛朝廷?若不是姬家逼人太甚,谁又愿意走到这一步。”   看着花应庭脸上的痛苦与愤怒,贺远亭想,以前的花家对皇室有多忠心,恐怕现在就有多失望与愤怒。   “这一点将军不用太担心,在下可以为你分忧。”被花家的愤怒与诚意打动,贺远亭终于松了口:“将军只需要助在下夺得储君之位便好。”   花应庭有些意外,看向贺远亭的眼神里,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看重:“宫中规矩森严,能进宫者,身份都要经过层层筛选,殿下身为他国皇子,又怎能在晋国的皇宫安插人手?”   贺远亭淡然一笑:“这就是在下给将军的诚意,不知将军还满意不满意?”   “若只是普通的洒扫太监宫女之类,安插进去也不难。”花应庭很快就冷静下来:“殿下提出的这个,可算不上什么诚意。”   能够指挥几十万大军的人,果然不会因为愤怒,便失去理智,这是只不见肉不松口的老狐狸。   “这点将军不用担心,我的人不仅能够出入御书房,还能打探各宫的消息。”贺远亭轻笑一声:“不会有人比她更好用。”   花应庭沉默片刻:“此话当真?”   “自然。”贺远亭道:“将军手握几十万大军,您夫人的娘家,也掌握着不少兵力,难道在下敢骗你?”   花应庭看着贺远亭,似乎在猜测他话里的真假。   贺远亭微笑回望,不见半点怯懦之色。   从花家前几日开始给他送信,频频示好时,他就察觉到了花家的用意。只是他不敢轻易相信,所以让人假扮神医,去花家后院探听消息。   没想到连花家的下人,都对皇家颇有抱怨。   有其主,必有其仆。花家到底是对皇室起了不臣之心,不然下人不敢当着外人的面,表露出对皇家的不满。   恐怕连高高在上的昌隆帝与晋国太子都没想到,当初他们把假信件与龙袍事件含糊地压下去后,会成为让花家生出反心的导火索。   而福寿郡主,就成了压断一切的那根稻草。   多亏了妄自尊大的晋国太子,若不是他对福寿郡主无情,又哪会有这个意外之喜?   想到自己这些年的谋划,即将在花家的支持下成真,贺远亭脸上再次浮现出笑意。   “三殿下,请恕在下冒昧问您一句。”花长空把手搭在腰间:“您在宫中的内应,可是二公主?”   贺远亭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花三公子这话是何意?”   他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贵国使臣刚来鄙国时,因出现了自杀事件,鄙国为了查案,就把贵国诸位使臣与随侍的墨宝都留存了一份在大理寺。”花长空脸上露出笑意:“比较巧合的是,我们在二公主住处发现,有几张字条上的字迹,与殿下的字迹十分相似,你说有趣不有趣?”   贺远亭带来的随侍意识到不对,纷纷围在了贺远亭四周。   整个京城都知道,二公主因挑起太子与福寿郡主之间的矛盾,惹得太后大怒,罚她在寿康宫抄写经书。贤妃为二公主求情,却被太后大骂一顿,连贤妃也遭到了厌弃。   太后有多喜欢福寿郡主,在太子与福寿郡主闹翻以后,就有多讨厌二公主。   但如果一切只是假的……   难道二公主早就暴露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引出他这个与二公主有联系的人?   “花三公子真会说笑,在下身为他国皇子,怎会与贵国公主有来往?”贺远亭呵斥道:“在下好心前来探望郡主,不想竟受如此侮辱,花将军莫要欺人太甚,告辞!”   “来都来了,何必走?”屏风后面,突然走出一个人来,犹如皎皎月色,让万物都失了色。   此人正是晋国太子姬元溯。   贺远亭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哦,忘了告诉贺三皇子,孤这个人既喜欢热闹,又热情好客,所以还请了几位贵国的使臣一起来听热闹。”   屏风被下人抬走,贺远亭看到几个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的玳瑁使臣,还有晋国的几位重要官员。   这几位使臣,都是玳瑁颇有名望的文臣,他们最推崇的是已经死去的太子。   他面色变了几变,忽然笑道:“花将军与太子有心与在下闲谈,不如想一想福寿郡主怎么样了?”   “哦?”太子挑了挑眉。   噗通一声,一个捆得结结实实的人,被鸢尾单手扔进了屋子。   面对屋内众人震惊的目光,鸢尾行了一个万福礼:“各位贵人,奴婢一不小心就抓了个假神医,请诸位贵人定夺。”   作者有话要说:  晋国名言:来都来了。 第142章 白眼狼   为了钓起这条大鱼, 大理寺的人,几乎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收集可疑人员的墨宝, 再一一进行比对。圈定主要的怀疑对象以后, 又开始清查他们身边人员的来往轨迹,既要查得准确清楚, 又不能引起对方怀疑, 以免影响后续的计划。   他们大理寺的人很辛苦,可他们已经习惯了不说。   查出贺三皇子最为可疑后, 他们却不能直接把人抓起来拷问,一是因为对方身份特殊, 二是因为证据还不足。   一个有野心, 却拼命压抑着野心, 深谋多虑的男人,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实在太难,所以花家便显得尤为重要。   近段时间以来, 花家私下频频向贺三皇子示好,只是让贺三皇子开始怀疑, 花家是不是与姬家产生了矛盾。   有野心重权欲的人,往往会觉得天下人都跟他一样。所以贺三皇子从未相信,姬家与花家会君臣一家亲。   贺远亭不相信的事情, 在眼前发生了。他看晋国的太子与大臣,谦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扭曲的神情:“这一切都是你们的圈套?”   “幸好有这些事,才让我们认识到贺三皇子更加真实的一面。”太子微笑着抬手让金甲卫松开玳瑁使臣身上的绳子,还有嘴巴:“大晋与玳瑁一直秉持着友好往来的态度, 但是贵国三皇子做下的种种事情,已经侵犯了我大晋的利益。”   几位被迫看完全程的玳瑁使臣,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温厚谦逊的三皇子殿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是想回国,但他不是为了赶回去祭奠亡太子,而是去争夺储君之位。   那个不流连权势,对太子恭敬又亲近的三皇子殿下,去哪儿了?   他们渐渐从震惊中回神,随即又陷入另一个恐慌中,三皇子犯下这么多事,会不会引得大晋发兵攻打玳瑁?   以玳瑁现在的实力,哪有还手之力?   玳瑁使臣们忐忑不安,无人敢给贺远亭求情,另外几个有可能站出来与晋国作斗争的使臣,都没在这里。   屋子里静寂无声,直到太子下令把贺远亭关押到大理寺天牢,才有玳瑁使臣鼓足勇气道:“尊贵的晋国皇太子殿下,贺三皇子虽犯下大罪,但他……”   “这位大人的意思是,等我们两国谈了以后,再来处置这位贺三皇子?”太子挑眉反问:“既然大人有这样的想法,孤也可以满足你。”   玳瑁使臣听到这话,顿时噤若寒蝉,两国谈?   用什么谈?   贺远亭看着这些在晋国太子面前,软弱无用的使臣,既悲凉又不甘地笑了一声,晋国君臣相和,人才济济。而玳瑁却陷入了一位推崇文学,抑制农商武的怪圈。朝中只剩下这群没用的大臣,还有他那几个愚蠢的兄弟,玳瑁危矣。   他没有问太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也没有问派去控制花琉璃的人,为什么会失手。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屋内众人,最后看了眼福寿郡主身边的贴身婢女,讽笑一声,任由大理寺的人把他带走。   假扮神医的属下见主公被抓,整个人绝望地趴在了地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今天早上出门前,他还斗志昂扬,对未来充满希望。为何短短几个时辰过去,一切都变了?   从仙境掉入地府,也莫过于如此。   大理寺天牢最近处置了一批犯人,所以又有牢房空了下来。阿瓦隔壁的犯人,一个刑期满了被放出去,一个因为手上沾了无数人命,被判了斩首之刑。   习惯了那个话痨犯人时不时骂他几句,现在安静下来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他啃了两口白馒头,听到脚镣的声音,顿时来了精神,难道来新狱友了?   被送进来的人,身穿锦衣,头戴玉冠,容貌俊秀,比那个以前自称是美男子的云寒好看多了。   不少犯人都在偷偷盯着这个人看。   “贺远亭?”阿瓦认识此人,几年前他出使玳瑁的时候,与贺远亭打过交道。在他记忆里,贺远亭总是跟在玳瑁太子身后,别人也很少注意到他。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贺远亭脚步微顿,看了眼牢房里油腻腻的大胖子,冷漠地收回自己目光。   狱卒打开阿瓦旁边的牢门,把贺远亭关了进去。   “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阿瓦脸上的幸灾乐祸太过明显,当日子过得太苦的时候,别人也跟着一起苦,也就能苦中作乐了。   对面牢房的青衫书生,看到贺远亭被抓进来,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他,瞬间冲到牢门边,眼中满是担忧与惊讶。   贺远亭却没有看他,关进牢房以后,他就盘腿坐下,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他知道,软弱的父皇不会为了他得罪晋国皇帝。为了平息晋国皇帝的怒意,父皇甚至有可能写国书亲自斥责他。   多年的谋划,本该一切如愿,可是自从谋士告诉他,在晋国客栈刺杀林辉之失败以后,便开始频频出现意外。   就像是老天爷在故意跟他作对,每走一步棋都会发生意外,甚至连逃到永州的谋士,也被金甲卫抓进了大理寺。   贺远亭抬头看了眼青衫书生,眼神里满是冷漠,仿佛认不出这就是他的谋士般。   主仆二人隔着牢门与走廊对望,贺远亭率先移开了视线。   在他被晋国皇太子怀疑的那一刻,他就输了。前尘往事,即使追究又有何用?   寿康宫偏殿里,二公主靠着窗户发呆,贤妃进来的时候,她冷笑道:“不必在我面前伪善。”   “你想多了。”贤妃哼声道:“本宫只是来告诉你,你一直不愿意说出来的那个人,已经被关进了大理寺天牢。”   “你在骗我?”二公主猛地转头看向贤妃。   “爱信不信。”贤妃翻个白眼:“我就是想不明白,身为皇家公主,从小陛下不缺你吃不缺你穿,你怎么会做出与他国皇子勾结的事,你是脑子不太好,还是生来就是白眼狼?”   “父皇偏宠你,连我母妃的死都不愿意追究,为人子女者,为母报仇有何不对?”二公主恶狠狠地瞪着贤妃:“只恨花琉璃那个女人,频频破坏我的好事。”   贤妃皱眉:“本宫早跟你说过,你母妃是产子而亡。你信与不信也没关系,反正本宫也不在乎了。不过本宫倒是觉得,像你这样的白眼狼,不会为了没见过面的母妃,做到这一步。”   “母妃可还记得刘家?”二公主眼中带着思念:“就是那个被英王殿下连累,最后被太子查出贪污受贿,圈占农田的刘家?”   “贪污受贿,圈占农田被按律处置,有什么错?这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爱的人,是刘家长子!”二公主凄厉道:“若不是他们,刘郎又怎么会在发配边疆的路上,染病而死?”   贤妃恍然大悟:“原来你不仅是白眼狼,脑子也不太好。他被发配边疆,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刘家作恶多端?”   作者有话要说:  贤妃:小小年纪,说傻就傻了。 第143章 最美的风景   “你懂什么?”二公主眼中恨意汹涌, 仿佛她人生中所有的不幸,都是贤妃赋予的。   她生来便失去了母妃, 有人说她八字不好, 才会克母。寄养在贤妃宫里的那几年,虽然贤妃表面待她一样, 实际真正关心的人只有大皇兄。   无母无兄弟的她, 只能小心翼翼地讨好贤妃、讨好大皇兄,做一个永远乖巧贴心的二公主。直到十四岁那年, 她遇到刘大人家的大公子。   与他在一起,她学会了真诚的笑, 她可以不完美, 可以不善解人意, 不需要小心翼翼察言观色。   他们约好,等她年满十六后,刘郎就进宫向父皇求娶她。然而就在她年满十六岁的前夕, 刘家满门被打入天牢,斩首、流放者无数。   她去天牢探望刘郎, 说要给他求情,可是刘郎却说,刘家犯下滔天大错, 落到这个下场是报应。   他说,要她忘了他。   她对他说,她要等他回来。   可是他死了,在流放途中死了。负责押送刘家的人, 正是贤妃母族的旁支亲戚。生她者,爱她者,都死在了贤妃手里。   她闭上眼,不愿意接受自己所有计谋都失败的结局:“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   “养只猫狗都有感情,更何况养大一个人。”贤妃面上的幸灾乐祸渐渐被忧伤取代:“当年你母妃生你的时候,太后与陛下都守在外面,你以为本宫有那么大的手段,能在太后娘娘与陛下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你若是因为失去了母亲,才会对本宫产生扭曲的怨恨,本宫看在这些年的母女情分上,不怪你。”贤妃站起身:“可你处处算计本宫,还与他国皇子勾结,全然不顾这一切会给我们大晋带来什么样的灾难。你做这一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父皇,有没有想过天下百姓?”   “你父皇待你不好?”贤妃问:“这些年来,他何曾忽视过你,冷待过你?”   “因为我不像你,父皇对你一点点好,就心满意足。”二公主冷笑:“好?他最喜欢的,一直都是太子,而不是我。”   贤妃沉默良久:“事实证明,陛下更喜欢太子是有道理的。”   若是最喜爱的孩子变成白眼狼,那得多痛心?   贤妃叹息一声,转身准备离开时,忽然道:“以前不知道你与刘家长子有私情,所以有件事就没有跟你说过。刘家长子非病故,而是自杀。陛下怜他一片赤子之心,不愿世人笑他懦弱,才对外宣称他病故。”   二公主怔怔地看着贤妃的背影,良久后,她摸着脸上的泪,声音凄厉地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睡了两天好觉的大理寺众人,在抓住贺远亭这条大鱼以后,又开始忙乱起来。   不出他们所料,与谢家勾结的玳瑁人,果然就是这位三皇子。   “贺远亭好深的心计,他派往晋国的暗探与谋士,竟然都不知道他私下与谢家也有来往。”苟敬祺翻着卷宗,简直对贺远亭的一桩桩计划叹为观止。   “刺杀文臣,想要挑起文武官员的矛盾,啧啧啧。”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计谋再好,也比不上下毒的食物被花家侍女一脚踹倒。这个文臣不仅没死,还被福寿郡主派人安全地送到了流放之地。   潜伏在容妃娘家的小厮,准备趁乱杀死贤妃娘家侄儿,结果因为福寿郡主意外出现,计划失败。   派杀手刺杀太子,不管成功与否,都打算把黑锅扔到英王身上,哪知福寿郡主不小心摔倒,影响了杀手发挥。   后面还有不少阴谋诡计,每一桩计划,只要成功都会给大晋带来无数的麻烦。但还是那句老话,人算不如……天算。   “福寿郡主虽然体弱多病,但是为咱们大晋立下的功劳,不比她的三位兄长少。”苟敬祺把卷宗收起来,把它们装进卷筒。拿起桌边的密封纸,贴在了卷筒上,再在上面盖上了自己的少卿印章。   裴济怀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苟敬祺,把自己的少卿印章拿出来,同样在上面留了印。   卷筒转送到大理寺卿张硕手上,张硕拿着这份沉甸甸的卷筒,长长叹息一声,这个看似普通的卷筒里,装着的却是近几年的风云变幻,以及两个国家的未来。   好在,上天保佑的是他们大晋。   他在密封纸上盖上最后一个印,起身把这份卷筒,封存在了大理寺的绝密档案中。或许千百年后,会有后人发现这份卷筒,窥得近几年的风雨变幻。   咔嗒。   铜锁落下,锁住的不仅是卷筒,亦是针对大晋的阴谋诡计。   七月流火,京城已经变得凉爽了一些。   花琉璃坐在东宫的凉亭中,悠闲地吃得冰碗,东宫的宫女太监殷切地围在她身边,好不悠闲。   刚从宸阳宫忙完,赶回东宫的太子看到这一幕,走到花琉璃身边坐下,恹恹道:“琉璃,我的手腕好累,你帮我揉揉。”   花琉璃喂了他一勺子玫瑰冰,放下碗开始帮他揉手:“殿下辛苦了。”   “知道有你在宫里等我,我就觉得不辛苦了。”太子单手拿着勺子吃玫瑰冰,看着花琉璃白嫩嫩的脸,心下想,他喜欢的姑娘,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   看着她的侧脸,太子有些失神,忽然道:“琉璃。”   “嗯?”花琉璃微笑着看他。   “还有二十多天就是我们的成亲大礼了。”太子把花琉璃的手,握进自己的掌心:“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花琉璃抬头看他,轻笑出声:“对。”   “我这么好看,你拥有了我,就不会再想养面首这种事了吧?”太子的内心,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害怕。   “殿下,你忘了?”花琉璃伸出手指,在太子胸口处轻轻点了点:“我早就说过,见过殿下你以后,世间万千男儿,都不过尔尔。”   太子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眼神温柔缠绵:“我记得,我会记住一辈子。”   八月初八,太子殿下大婚在即,礼部上下忙得晕头转向,一会儿跑去花家议定大婚流程,一会儿去宫里跟陛下汇报进度。   昌隆帝对太子大婚的典礼要求十分简单粗暴,要隆重、要大、要热闹。   京城里某些还盼着太子被废的官员,看完礼部拟定的大婚流程后,内心希望的火苗几乎要熄灭了。   今天的陛下依旧对太子很好,太子仍然没有被废呢。   清河书院中,杜琇莹刚整理完一卷书籍,接到了一份烫金的请柬。   她翻开请柬,上面是花琉璃亲笔书写的字体。   看完这份请柬,杜琇莹无声地笑了。从她决定不嫁给太子时,就知道她这一生并不适合跟任何男人共度一生。   不过,看到自己的好友大婚,她的心里还是高兴的。   在书院待了好几个月的她,第一次决定下山。   书院的学子与先生并不愿意让一个女人来担任山长,只是碍于杜琇莹乃是杜太师亲手教养出来的孙女,大家才勉强答应下来。   杜琇莹来到书院以后,很快凭借自己的学识获得所有人的尊敬,学子们见她离开书院,都吓了一跳,难道山长不打算待在这里了?   学子们又上前挽留的,有上前劝说的,好不热闹。   “你们想到哪去了?”杜琇莹嘴角露出笑意:“我有一好友,即将成亲,我去参加她的婚礼。”   众人既惊讶,又恍然,整日里沉迷学识的山长,也有朋友?   “山长,不知您的朋友是?”一位助教不放心,厚着脸皮打破砂锅问到底。   “花将军与卫将军之女,福寿郡主。”   众人更加震惊,山长的好友竟然是未来的太子妃?曾经说过新山长坏话的人更是忐忑不安,怕被报复。   杜琇莹看了眼众人的面色,淡笑一下,转身下了山。   八月初十,花府上下都在忙碌,唯有花琉璃这个马上要做新娘子的人,最为悠闲。她住的院子,已经挂上了红绫,贴上了双喜字。   怕花琉璃大婚前紧张,嘉敏特意赶过来陪她。吃着瓜果,磕着瓜子,嘉敏在花琉璃脸上,实在找不到所谓的紧张情绪。   其实也对,真正紧张的人应该是太子表哥,谁能想到这位看起来娇弱的郡主,是个能倒拔垂杨柳的人物?   “你说想做史上留名的病弱美人,其实是骗我的吧?”离开花府前,嘉敏忽然道:“花家手握兵权,你身为花家唯一的女儿,不管嫁给哪位皇子,都有能引起皇子之间的纷争。不管嫁给哪个权贵之子,也都有可能引来党派的斗争。”   “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朝廷安宁,为了花家平安,对不对?”   花琉璃眨了眨眼:“原来我在你心中这么厉害?”   嘉敏面颊微红,扭过头道:“若不是太子主动想要娶你,你是不是会牺牲自己一辈子,即使遇到喜欢的人,也会终身不嫁?”   “不要胡思乱想。”花琉璃轻笑出声:“年轻小姑娘想太多,会掉头发的。”   最近确实有些脱发的嘉敏沉默了,她瞥了眼花琉璃浓密的乌发,一脸麻木:“打扰了,告辞。”   既生嘉敏,何生琉璃啊!   八月十二,大吉,天气晴朗,整座京城都被漫天的红所包围。   花琉璃很少穿上红色,换上红色嫁衣的她,眉眼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花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从边关赶回京城,一大家人看她的眼神既欣慰又带着几分担忧。   “小妹啊。”沉稳的花家大哥,花景逸语重心长道:“有事不要急,能动口的时候,咱们坚决不动手啊。”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皇宫里,太子穿着大红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喜滋滋地出了皇宫,去花家接自己未来的太子妃。   昌隆帝站在观景台上,看着迎亲队伍走出宫门,欣慰一笑,对赵三财道:“福寿郡主温柔善良,又是元溯自己喜欢的姑娘,朕总算是放心了。”   “陛下说得是。”赵三财也是满脸的笑容。   唯有挤在花家门口看热闹的人们有些奇怪,别人家嫁女儿,都是垂泪不舍,为何花家的人嫁女儿没人哭就算了,神情为何还如此凝重?   花景逸把花琉璃背进花轿里,转身对骑在马背上的太子拱手道:“殿下,您……”   还是多保重吧。   “大舅兄。”太子笑意盎然,眼神亮闪闪地看着花景逸。   面对这张满是喜悦的脸,花景逸的良心有一点痛,回了一个堪称娘家人面对女婿时最温柔的笑脸。   花轿抬进宫,经过一道又一道繁复的礼仪后,小两口终于能够安安稳稳地坐在了床上。   坐下的时候,还被铺在被子下面的桂圆、红枣、花生等物膈着了屁股。   “好累。” 花琉璃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哼唧着让太子帮她取头冠。   太子笑着帮她取下头冠,与她并排趴在一起,两人面对面望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殿下,你的脸好像有些红。”花琉璃拉了拉太子的脸颊。   太子:“这是高兴红的。”   “我还以为你是在害羞。”花琉璃眼睛笑成了弯月。   “我没有害羞。”太子握住花琉璃的手:“还有,你不该再叫我殿下。”   “那叫你什么?”   “叫我……夫君,或是唤我的名字,元溯。”   两人手指交扣在一起,就像是两人的人生,原以为不会有太多的交集,最后却成为彼此最深的牵绊。   “我们注定有缘。”太子笑:“你还在卫将军肚子里时,我们就已经相遇。那时候我就在心里偷偷祝愿,卫将军肚子里的小宝宝,一定要平安生下来。”   “上天听到了我的话。”   所以让我们再次相遇,相知,相识,相爱,最后走在了一起。   两人额头相抵,甜蜜无比。   在这满室的红里,他们才是最美的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  姬元溯:我爱你,这是上天注定。 正文就到这里啦,后面还有几篇番外,比如柔弱太子妃的神秘力量、人人盼着被废的太子他登基了、贤妃母子超级聪明、大理寺天牢的风景等等,欢迎大家选择性购买观看→_→   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爱你们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Jowie【谢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aysnow、不知岁晚、喵小墨、霸总小迷妹、L°、清言、? 微笑向暖 丶、每天打卡大大催更、tutu、五音不全的鸟【不唱歌的鸟,就是好鸟】、琦伊安、与呃呃呃、京墨、蝴蝶要健健康康的啊【=3=】、朝爱俞来俞爱朝、乔翊宣布放弃早睡、tingkling、若水牌干脆面【最近天天喝粥,连干脆面在我眼里,都是美味】、朵朵花开淡墨痕、政 1个; 第144章 番外:他很聪明   太子大婚, 各国派使臣来贺, 京城里热闹无比。   家里有大龄未娶未嫁的孩子, 被家中长辈念叨了一番。连人家太子都成亲了, 你们怎么还是一个人?   被长辈们念叨得头晕, 世家公子小姐们只好出来踏青游玩, 倒还真成了好几对儿恩爱夫妻。   玳瑁国送来的贺礼,比其他国家都要丰厚,至于被关在大理寺天牢里的三皇子贺远亭, 他们连问也没敢问。   只要晋国不派兵攻打他们, 他们可以放弃这个嫡子。   在天牢里得知这个消息的贺远亭, 愣怔片刻后,自嘲地笑了一声。   “别笑了,老老实实搬石头吧。”阿瓦胖乎乎地身躯从他身边走过, 手里还抬着一大块石头。   本来身为他国皇子,他在天牢里有不去参加劳役的特权, 但是前几天天牢里的犯人们开始闹事,说什么都是犯人, 凭什么有些人就有优待?   因事情实在闹得太大,最后就变成所有人都要去劳役。   贺远亭何曾经历过抬石头、抢饭吃这种日子,若不是有青衫书生与云寒护着, 说不定连饭都吃不上。   每次阿瓦心情郁闷的时候, 就抬头看两眼贺远亭, 恍惚觉得这日子勉强还能过下去。   “这几天太子大婚,连咱们犯人的伙食, 都比平时好一些。”午饭的时候,犯人能休息小半个时辰。犯人们捧着大碗,就地一坐,在狱卒的监视下,小声说得打听来的消息。   “听说花家嫁女儿那天,十里红妆,街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个每月都会有家人来探望的犯人叹息:“若我没有犯事关进来,就能去凑热闹了。”   能关进大理寺天牢的犯人,犯的都是大案,大多人这辈子都只能在牢里渡过。   听着犯人们揣测着太子大婚时有多隆重,阿瓦走到贺远亭身边坐下,冷哼道:“姬元溯跟那个女人,到底是在一起了。”   贺远亭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看在大家都是落难皇子的份上,不要这么冷淡。”阿瓦完全不在意贺远亭的冷漠,他三两口啃完手里的馒头,瞥了眼陪坐在贺远亭身边的两个人:“我就说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原来是你的人。”   贺远亭仍旧不说话。   阿瓦也不在乎他的态度,自顾自地说道:“我说你也是,在你们玳瑁好好当皇子,你的大哥一死,下一任太子必然是你。你倒好,跑来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到了花琉璃,那个女人就是世上最阴毒的美人蛇。”   听阿瓦提到花琉璃,贺远亭终于愿意用正眼看他了。   “兄弟,看你这个眼神……”阿瓦表情变得微妙起来:“难道你也是栽在她的手里?”   “不要胡言乱语,谁跟你是兄弟?”青衫书生冷冷地看了阿瓦一眼,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烦。   不过牢中的生活,让他看起来十分落魄,倒不太像书生的样子了。   “嗤。”阿瓦顺走他们三人面前的一个馒头,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都是阶下囚,有什么好得意的。”   云寒看了看离去的阿瓦,又看了眼贺远亭,没有出声。   贺远亭沉默地站起身,他眺向远方,那里是晋国皇宫的方向。   初来京城,第一眼看到那个人群中的红裙少女时,他是心动的。那么明艳鲜活的姑娘,只需要一眼,就能让人把她的样子记在心底。   从他出生开始,身边的人都在告诉他,女人只是男人生命中重要的消遣品,男人可以喜爱,却不可以沉迷。   当父皇想要把皇妹当做物件送给晋国时,他没有反对。   所以当他被父皇当做平息晋国怒气的礼物送出来时,也没有人反对。   在利益面前,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有可能是牺牲品。他这一生,所求甚多,为了这些东西,他放下了所有,最后终将一场空。   闭上眼,仍山间的风,吹过他的耳朵,吹过他空荡荡的心。   皇宫观景台上,花琉璃趴在围墙上,看着远处山头泛红的枫叶,时不时从宫女端着的盘子里,取点东西吃,姿态很是悠闲。   “太子妃,等山上的枫叶全红的时候,景色特别美。”东宫女官小声道:“秋高气爽登高远眺,也是惬意之事。”   正说着,太子拿着一件披风上来,走到花琉璃身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上面风大,仔细不要着凉。”   见到他来,花琉璃把手里的水果,喂到他的嘴里:“父皇不是让你去宸阳宫?”   “你刚住进东宫,我怕你不习惯。”就着花琉璃的手,太子把她喂的水果吃下:“我们成亲前,我已经跟父皇说好,成亲后可陪你玩耍一段时日。”   花琉璃轻声一笑,没有劝太子回宸阳宫帮着处理政务。两人坐在石凳上,你一口我一口分享着水果。   刚爬上来的英王看到这一幕,与太子、花琉璃的视线对上,彼此无言。   “打扰,你们继续。”英王转头就走。   宫里是缺吃的么?   你一口我一口也不嫌腻歪?   他匆匆往前走了一段路,抬头看到临翠宫的牌匾,才停下脚步。想到母妃天天念叨着,要给他找个比福寿郡主更好的王妃,他就觉得头疼,又转身往外走。   “王爷?”伺候的随侍连忙跟在他身后。   英王一路疾行,出宫前忽然停下脚步,仰头看向观景台的方向,姬元溯这会儿恐怕还在跟福寿郡主甜蜜腻歪?   街上人声鼎沸,英王准备翻身上马时,忽然想起福寿郡主曾被纵马的表弟吓得旧疾复发,上马的动作顿了顿,把缰绳扔给身后的随侍,继续闷闷地走着。   他心里不畅快,也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不畅快,但他开不了口。   “英王殿下。”   听到有女人叫自己,英王扭头看去,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是你啊。”   林菀看着眼前这个差一点就成为她夫君的男人,走到他面前,行了一个万福礼:“臣女见过王爷,王爷近来还好吗?”   她生来性格敏感,早就看出英王对花琉璃有几分心思,所以她不喜欢花琉璃。即使她心里明白,男人若是有了心思,怪不得其他人。   难道要让她承认,自己一切都比不上花琉璃,英王才会视自己这个未来王妃而不见,反而对花琉璃抱有他意吗?   父亲曾对她说过,嫉恨是令人面目丑恶的魔鬼,她记下了,却做不到。即使是现在,听到与花琉璃有关的消息,她仍旧无法平静。   “挺好的,你有事?”英王挑眉,他们的婚约早就解除了,孤男寡女站在大街上,是不是有些难看?   “无事。”林菀面色僵硬地一笑:“只是见到王爷,过来行个礼。”   “礼行完了,你可以走了。”英王看不懂林菀的百转愁肠,也看不懂她的欲言又止。   “王爷,臣女有话想跟你说……”   “你一个闺中的姑娘,与本王有什么好说的?”英王警惕地看着林菀:“你也知道咱们是退过亲的关系,站在大街上见个礼没关系,再做其他的,本王担心其他人误会。”   “臣女问心无愧,不怕他人诋毁。”   “你虽然不怕,但是本王怕。”英王紧皱眉头:“万一到时候毁了你名声,岂不是要纳你进府做侧妃?”   想要在这些事上算计他,没可能。   他可是皇家里聪明绝顶的好男人。   林菀惨笑,英王撇清一切的态度太明显,她想装傻都做不到。一直以来,她怨花琉璃害了她,怨家世不够显赫,才让她陷入现在这种被人嘲笑、忽视的境地。   可是看到英王眼神里的嫌弃,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她被退婚,归根结底……是英王根本就不喜欢她。   “王爷竟如此厌恶臣女?”   英王看着林菀泫然欲泣的脸,叹口气:“林菀,本王知道,你根本无心于我。你想做的是英王妃,至于英王长得高矮还是胖瘦,都不重要。所以在本王面前,你不必如此做派。”   林菀紧咬下唇,直到咬破了唇,才抖着嗓音问:“若是花琉璃呢,即使她不喜欢你,你也回娶吗?”   “你是不是傻?”英王嗤笑:“拿太子妃打比方?”   林菀狠狠瞪着他,似乎坚持要得到一个答案。   英王不懂她在坚持什么,甚至不明白,她以前为什么要与花琉璃作对,明明两人之间毫无交集。   “就当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请王爷回答臣女。”   “会。”   “为什么?!”林菀:“你果然对她……”   “她好看。”英王扔下这一句,匆匆离开。   她好看?!   林菀愣怔片刻,心头所有的情绪都被愤怒替代,花琉璃好看,难道她就不好看吗?   说她品性不行都可以,为什么要攻击她的长相?!   英王回到府中,靠坐在树下,为自己倒上一杯酒,慢慢喝着。   “你说……”他扭头看身边的随侍太监:“人是不是格外的贱?”   随侍太监不敢说话。   英王似乎也没打算从他那得到答案,继续道:“得不到的,不能得到的,就会觉得格外的好。”   秋叶落下,他伸手接住。   “不过本王聪明着呢。”他把玩着枯黄的树叶,嗤笑一声:“别人会犯的错,本王绝不会犯。”   秋风呜呜咽咽地吹着,他把杯中残酒喝尽,扔掉手中的枯叶:“冬天快要到了。”   他只是有那么一些后悔。   去年的冬天,父皇让他娶花家的姑娘,那时的他如果能点点头就好了。   可惜……   这是他人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   无法弥补,也不能去弥补。   不过好在他很聪明,懂得放弃。 第145章 番外:拖油瓶   姬宴丘觉得, 自己是所有兄弟中, 最有才华、最优雅、最会画画的人, 只是大多人不懂他、也不理解他。   绘画的美, 来源于生活, 又要高于生活, 意境永远重于形态。在时光洪流中,万物皆会发生改变,唯有画卷里的神韵永不磨灭。   作为五个皇子中最小的那一个, 他其实并不喜欢太子, 可是打小母妃就告诉他, 绝不可以得罪太子。所以他每过几天就要给太子请安,当他感觉得出来,太子其实也不太稀罕他去请安。   不过做人嘛, 最重要的就是讲礼仪,太子喜不喜欢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按规矩做了。   把心与灵魂都献给绘画的他,很不想跟这几不正常的兄弟来往, 但是母妃说了,不好好跟兄弟们来往,等他们其中一位登基后, 他连画笔都有可能摸不上。   事实上, 他打心底觉得, 五兄弟里只有他一个正常人,其他四个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老大脑子简单、老二脑子蠢笨、老三脾气怪异、老四性格阴沉, 就连那个被幽禁在皇家天牢里的二姐,也是个性格偏执又糊涂的。   年纪最幼小的他,只能承受着本不该承受的清醒与压力。   他以为太子会一直这么奇葩,但是福寿郡主出现了。   不知道福寿郡主与太子是怎么走在一起的,反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太子与福寿郡主之间的气氛,已经变得微妙又暧昧了。   在他的内心,很希望福寿郡主能做太子妃。知音难求,有一个欣赏他画作又温柔的太子妃,对他而言是件天大的好事。   可他心里也很明白,花家坐拥大晋近半的兵权,但凡父皇对太子有半点忌惮之意,就不会让花家女嫁到东宫。   其实这样也好,花琉璃身体虚弱,不管父皇愿不愿意让她嫁到东宫,身体虚弱都是她进可攻退可守的挡箭牌。   没多久之后,父皇就让皇叔皇婶亲自去花家为太子提亲,在那个瞬间他就彻底明白过来,不管太子怎么闹,父皇心中的储君人选,从未改变过。   世人都以为,他忽然跟太子亲近,是因为他看透了父皇的心思。其实不然,他与太子亲近,只因太子是所有兄弟中,第一个当着百官的面,夸他画技的。   士为知己者死,身为皇子,他可以为知己站队。虽然他父皇总共就这么几个儿子,其他皇子也不是太子的对手。   太子与福寿郡主大婚后的第二日,他信守承诺地送出了自己亲手作的画。这是他第一次违背自己平日作画的爱好与意愿,用时下通俗的作画技巧,画下了一幅万里红妆喜瑞图。   “殿下好画技。”他在太子妃的眼里,看到了惊艳。   五皇子心中有些得意,用通俗的写实画法,都能让太子妃如此惊艳,难怪以前那些意境高深的画,能让太子妃夸成那样。   “三嫂喜欢就好。”五皇子笑得十分谦虚。   几日后,他见这幅画被挂在了东宫墙上,既有些得意,又有些遗憾,忍不住问太子:“太子三哥,此画匠气过重,不及弟弟送的其他画,为何你只挂了这一幅?”   太子喝茶的动作略缓了缓,抬头用一种慈爱又包容的眼神看着他:“此画记下了孤与太子妃大婚之时,意义非凡。更何况五弟其他几幅画,意境深远,画技非凡,孤实在舍不得挂出来让一些俗人糟蹋。”   五皇子大为感动,他就知道太子与太子妃对他的画,珍惜无比。   此后的每年,他都会给太子、太子妃赠送俗气的写实派化作,也会给他们赠送意境高深的意识流画作。   那些意境高深的画,太子一直都没舍得挂出来,写实派的倒是挂了不少。渐渐地,他在画技上的造诣越来越高,名声也越来越大,成为大晋最有名的绘画大家。   他这漫长一生,画了很多的画。画过山,画过水,画过人,也画过动物,但是每年必画的就是三哥与三嫂。   为了记录下二人的生活状态,他只能用匠气十足的画法,留下他们恩爱的画面。   三嫂身体总是虚弱着,京城里甚至有一些不太好的流言传出。但是娇弱的三嫂让他们失望了,她不仅没有芳华早逝,反而一直陪在三哥的身边。   她陪着三哥登基,陪着三哥吃饭睡觉、陪着三哥在寂静的宫廷中,渡过所有的余生。   三哥从未纳过妃。   三哥刚登基没多久,就有朝臣上奏,说三哥后宫空虚,无大国皇帝之风范。   “大国之风范,不在朕的后宫有多少人,而在众卿心系百姓,在于百姓安居乐业。”帝王立于高台之上,面色坚毅,一如年少之时:“当年朕陷入危难之际,皇后以命救之,今又陪伴朕住在这深宫内院中。得此情分乃朕十世之福,尔等让朕纳他人为妃,是想让朕不惜福?”   众臣再不敢劝,谁若是劝,就是想让陛下折福,谁担得起这样的责任?   有朝臣还不死心,想去行宫求见太上皇,希望他老人家能劝劝陛下,哪知太上皇当场拒绝道:“做父亲的管天管地,总不能管到后辈的房里去?”   太上皇他老人家很忙,他忙着下棋、钓鱼、作画、赏曲儿,有时候还要调解几位太妃之间的小矛盾,实在没时间去管儿子要不要纳妃。   再说了,花家丫头多好的小姑娘,皇儿待她又痴心一片,还让其他女子进宫做什么,蹲在冷宫里看他皇儿与儿媳感情有多好么?   皇宫已经属于新任的帝王与皇后,太上皇与太妃们搬去了风景优美的行宫,宫廷的某个院落,仿佛被人遗忘了般,无论花开还是叶落,总是寂静无声。   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坐在院子里的林太妃看向来人,脸上浮起一个有些怪异的笑:“当年你初进皇宫,我就觉得你跟其他女人不同,没想到……”她语气顿了顿,“你竟是死死勾住了太子的心,让他为了你空置后宫,不再纳妃。”   花琉璃笑着走到林太妃面前坐下:“多谢太妃夸奖。”   “皇后娘娘想多了,我没有夸你。”她表情冷漠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见她不说话,花琉璃也不再开口,她默默地坐在一边,从怀里掏出话本慢悠悠地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林太妃问:“陛下还好吗?”   花琉璃明白,林太妃口中的陛下,是指父皇:“父皇一切都很好,前几日与几位太妃娘娘去了行宫游玩,约莫半年后才会回来。”   林太妃望着宸阳宫的方向,神情有些落寞:“他把所有人都带去了,唯独忘了我。”   “太妃娘娘,你可还记得,你私下里借用林大人的势力,在永州买卖户籍的事情?”花琉璃见林太妃黯然神伤,一副太上皇负了她的模样,直接开口道:“你大概不知,你卖出去的那些户籍里,有些是玳瑁国贺远亭派来的奸细。”   “不可能!”林太妃震惊道:“我只是趁着兄长不注意,让他身边的人,帮着处理一些商人的通关文书与户籍!”   她想要儿子登基,却从未想过,要把大晋出卖给其他国家。   花琉璃看着林太妃震惊的模样,轻笑出声:“大概陛下也是信你的,所以这件事并没有牵扯到你跟林大人身上。”   当年金甲卫把青衫书生从永州带回来,却没有提户籍一事,花琉璃就猜出,这里面肯定还牵扯到其他的人。   林太妃听到这话,先是笑,随后又哭了起来。   她出生寒门,入宫后虽未宠冠后宫,但也受陛下爱重。若不是她的野心变得难以控制,又怎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她有丈夫,丈夫却不愿再见她。   她有儿子,但是母子间的感情比陌生人还要淡漠。   “你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林太妃回过神来,冷笑着对花琉璃道:“看我笑话吗?”   “你是父皇的后妃,今日我过来,只是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花琉璃并不在乎林太妃对她的态度:“更何况,你有什么笑话可以看的?”   “是了,皇后娘娘身边讨好者无数,自然无需拿我当笑话。”林太妃垂眸轻笑一声,忽然道:“皇后,你遣退宫人,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花琉璃沉默地盯着林太妃看了几眼,抬手让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空荡荡地院子里,只剩下她跟林太妃,气氛安静得近乎诡异。   “我想说的秘密就是……”林太妃忽然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朝自己心口扎去。   她不想活了,临死前能为新帝与皇后增加麻烦,她很乐意。   然而她用尽全身力气的一扎,刀尖还没触及皮肤,就被人拦了下来。她的手腕,被一只柔弱无骨的手,稳稳地握住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体弱多病的花琉璃,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你……”林太妃大骇,什么体弱多病,这都是花琉璃装出来的,她在撒谎!她骗了京城里所有的人!   花琉璃轻轻松松地夺过这把匕首,在刀柄上一捏,匕首的刃身与刀柄分成了两截。   “林太妃不要叫喊,因为就算你叫了,也不会有人进来。”花琉璃把刀刃踢到一边,起身用手帕擦了擦掌心:“父皇与几位太妃娘娘正在行宫玩乐,我不希望你打扰他们的兴致。”   “就算你是皇后,你能拦着我活,难道还能拦着我死吗?”林太妃冷笑:“若是我活着,你就不怕秘密暴露?”   “林太妃撒谎成性,你说的话,谁会信?”花琉璃笑着挑眉:“是陛下会信你,还是朝中官员会信你?”   林太妃面色惨白,沉默不语。   京城里的人,确实不会再相信她的话。   “我知道太妃不怕死,但是俗话说得好,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太妃现在自刎,就不怕死后进不了妃陵,做下的恶事闹得天下皆知,遗臭万年?”   “你在威胁我?”   “太妃说笑了,我这是在劝阻你。”   “我的生死与你有何关系,你为何要这么做?”林太妃不明白。   “因为你死了,会影响父皇的心情。父皇心情不好,我家元溯就会操心难过。”花琉璃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我不在意你,却在意他。”   林太妃只觉得这话荒唐可笑,可是看到花琉璃认真的神情,她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原来,她的生死,对于别人来说,早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你直唤帝王名字,为他考虑周全,有没有想过,他会有变心的一天?”林太妃恶意地看着花琉璃,盼望从她的眼神里,看出难过的情绪。   可是她失望了,花琉璃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花琉璃笑了:“没有发生过的事,我不会去想。”   说完,她转身往院门外走去。   林太妃看着花琉璃离去的背影,低声呢喃:“我不信,我不信。”   可是她在宫中孤寂地活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姬元溯的身边,也只有花琉璃一人。   临死前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曾经被她嫌弃的儿子。   他站在她的床边,神情认真道:“母妃,下辈子我们不要再做母子了。”   她伸出手,第一次试图主动牵起他的手。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力气,手软软地地垂了下去,咽下人生中最后一口气。   姬启辰看着这只垂下的手,沉默了许久,缓缓地伸出了手。在他指尖即将碰触到她手背时,又收了回来。   他们此生注定没有母子缘分,这样就很好。   下一辈子,不要再相遇了。   他走出院门,来到了宸阳宫,三哥与三嫂肩并肩站在一起,似乎是看上了快要成熟的柿子,对树上的柿子指指点点。   嘉敏郡主与花长空站在他们身后,低声说笑着,气氛十分融洽。   “四弟?”三嫂看到了他,笑着朝他招手:“来,过来看看,这棵柿子树上的果实快熟了,你喜欢哪个,我让宫人帮你盯着,等长好了就摘下来给你送过去。”   三哥闻言也望了过来,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是温暖的。   他走到他们跟前,在他们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就像多年前,他独自行走在宫道中,被三哥三嫂带去观景台,坐在一起分零嘴,然后再一起去东宫厨房下厨。   他,总是被需要,被在意着。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他已经老了,最小的孙儿都已经开始描红念诗。三哥三嫂仍旧喜欢肩并肩地站着或是坐着,然后给他分享着各种不同的小玩意儿。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希望三哥三嫂仍旧恩爱不离,而他继续厚着脸皮去做他们身后的拖油瓶。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琉璃与狗太子在他们的世界里,造作着,恩爱着。   大晋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花家人仍旧守护着那片土地。   全文就写到这里啦,感谢一路以来,支持本文的读者,祝你们开心快乐呀,有缘下篇文再见。   【最后,附一则不负责任的小番外,与正文无关。】   千百年后,一场历史考试结束。   同学甲:“刚才有道选择题,问的是晋国著名画家姬宴丘,属于哪个流派的花家?我选的是写实派,你们呢?”   同学乙:“什么,他不是抽象意识派的?!”   同学丁:“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这位花家是写实派、意识派的代表人物,这是多选题啊。”   甲、乙:“???”   同学丁:“博物馆里,有晋庆帝与花皇后很多画像,据说都是姬宴丘所画。这些画里,帝后栩栩如生,连头发丝都能分辨出来,可见其画技的精湛程度。”   同学乙:“可是博物馆里,还放着一堆盖了他私印,但是让人完全看不懂的……大作。”   同学丁:“所以后世才说他是了不起的意识流派与写实派代表。”   这技能点得确实有些矛盾,但架不住这位的画作风格差别实在太大,后人实在没法给他归类。   同学甲:“说起来,关于花皇后的历史记载,也挺矛盾的。史书上记载,她容貌倾城,体弱多病,但是精神坚毅,是位集才华、勇气、忠义于一生的奇女子。一代名相花长空的文集中,曾多次提到这位妹妹,说连天上的日月星辰都比不上她。但也有野史记载,花皇后虽美貌倾城,但并不是体弱多病,而是力大无穷,并擅谋略,完美地继承了她的母亲,大晋第一女将军卫明月的所有优点,并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关于这一点,当时一位名为裴济怀的官员记忆录里,似乎也有提及。”   同学乙、丁:“野史怎么能当真?你难道忘了,晋庆帝的墨宝中,有很多与花皇后有关的诗词流传下来,那些美好形容词,不都是在说她体弱又美丽吗?”   把野史当真实的同学甲有些羞愧:“也、也对。”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同学丁感慨:“晋庆帝与花皇后的感情,不管是野史还是正史,都说他们情比金坚,天下无双。”   同学乙小声道:“不是有专家说,在晋皇宫地砖下面,发现了一份疑似晋庆帝的祈愿书,书里的内容是祈愿他与花皇后生生世世,永不相离吗?”   同学丁沉默片刻:“晋庆帝是个好皇帝,在他的统领下,晋国繁荣昌盛,八方来朝。也许老天看在他是个好皇帝的份上,会实现他的愿望呢。”   同学甲、同学乙都沉默下来。良久后,同学甲重重点头:“一定会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