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醉卧伊人怀 作者:眉间雪 文案 卑贱如泥的庶女,却被封为尊贵的皇子妃。 攻无不克的战神,却被迫迎娶一个俘虏。 他视她为狗,让她钻狗洞,睡狗棚,冷眼看着她毁去倾城容。 父母惨死,姐妹反目,最爱的男人,将她死死锁在牢笼中。 她活着的唯一意义,只剩下了战斗、复仇! 他恨她是一条捂不热的毒蛇,没有心。 她却笑他不知贱命难存,看不懂人心。 ==================   ☆、第1章 你只是贱婢     大雪纷纷扬扬,白皑皑的一片。     艳红花轿,徐徐前行。     前方,陆续行来四五辆囚车,每辆囚车里都装满了人。     寒风中,隐约可见烙印在肩头处的“奴”。     车、轿缓缓交错。     雪风又过,那血红色的帷幔下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凤灵夜!”     如一粒石子落入寒潭,瞬间激起千万层涟漪。囚车里的奴隶,乍然惊醒,纷纷起身看向花轿。     一张又一张的脸,迅速变得狰狞而扭曲,乌黑的指甲抓住栅栏,犹如一头头被困的野兽。     “妖女!夏国战士的血还未干!你就在敌国男人的怀里辗转承欢!你简直不知羞耻!”     “凤灵夜,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对得起夏国千千万万的亡魂吗?!”     “我咒你不得好死!贱人!”     ......     摇摇晃晃的花轿中,她双手叠放在膝前,双眸沉静。     白马上,段君墨穿着一身喜袍,身姿挺拔,端坐于白马上,一双美若繁星的眼眸,透着一丝冰凉和冷漠。     闻言,他转向丝绸垂挂的花轿,眼里浮起嘲讽,“凤灵夜,你还真是臭名昭著。”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能够伺候殿下,是灵儿几世修来的福分。”凤灵夜声色温婉,回答得滴水不漏,丝毫没有因为他的羞辱而恼羞成怒。     “是吗?”段君墨双眸微眯,一手捏起她的下巴,隔着盖头,冷漠而玩味地打量着她的脸,清雅绝色,但却丝毫入不了他的眼,“可是本殿,看不上你!”     他一手将她扔了出去,动作粗暴,厌恶之情全都写在脸上。     跌倒在轿中,她没有像一般女子一般哭泣,而是缓缓坐正身姿,整理好自己的衣襟,重新恢复温顺的神态,“殿下教训的是。”     谦恭得让人愈发生气。     “落轿!”段君墨面向迎亲的队伍,双目冰冷,“亡国奴没资格坐花轿!”     此话一出,抬花轿的下人瞬间一愣。     新娘子半途落地,那可是大忌!     一时,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段君墨脸色一沉,看向喜娘,双眸如刀,“还要本殿说第二次?”     “快快,让皇妃出来歇歇脚!”喜娘赶紧催促着放下花轿,下人也不敢违抗命令,连忙将凤灵夜放了下来,心中不免唏嘘。     也不怪七皇子动怒,他堂堂一个大理国的皇子,还是赫赫有名的风云战王,没想到却娶了一个战败国俘虏为正室,并且还是一名小小的太医庶女。     花轿落下,凤灵夜手指微紧,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出花轿,朝着段君墨行了一礼,“臣妾惹恼殿下,还望殿下赎罪。”     忽然,她喉咙一紧,双脚悬空。     只见段君墨俯下身,一手提起她的脖子,冰冷的眸子里毫无感情,“本殿面前,你只是贱婢。”     她双眸微微一抖,看着这个将她玩弄于股掌中的陌生男人,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凄凉,城墙一倒,她就什么也不是了。     呼吸一点点变得稀薄,她的脸开始涨红,她拼命挤出五个字,“贱婢......知晓了。”     段君墨手一松,她身子一软,直接跌坐在雪地中,心却比这雪还冰还冷。     他冷冷看了一眼,眼里却无半丝怜悯,起身,决绝地驾马而去。     望着绝尘而去的高大身影,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前几日,皇帝突然派人到战俘营中挑选一名庶女,所有人都不敢向前,只有她孤注一掷站了出来,没想到却是嫁作七皇子为皇子。     虽说这七皇子性子冷血无情,但好歹没要她的命。     只要活着,就是她的希望,母亲尚在牢狱之中,生死难料,嫡姐庶妹们又杳无音信,如今她只能靠自己了。     一场小小的变动,善于察言观色的下人们就接收到了,七皇子不待见这位新皇妃的信息。     “还真是晦气!”喜娘瞪了一眼凤灵夜,立时将火气发泄到她身上,“老娘送了数十年的亲,还真是头一回碰见你这样的扫把星!”     凤灵夜可以忍段君墨,不代表她需要忍一个下人,当即,一耳光就扇向了喜娘。     “啪”的一声,瞬间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第2章 从狗洞进府     喜娘一脸发蒙,捂着红肿的脸颊,指着凤灵夜,目瞪口呆,“你你......你?!”     “就算我在七殿下面前自称贱婢,但在圣旨面前,我就是七皇妃,你骂我扫把星,难道是想表示皇上眼拙了?”她语气冷漠,浑然不似刚刚那个柔弱可欺的女子。     喜娘看着她,忽然不敢反驳了,只觉红盖头下面的那双眼睛,清明而犀利,让人不寒而栗。     她一个罪名扣过来,吓得喜娘赶紧跪在地上,高呼赎罪,“皇妃赎罪,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凤灵夜并未将她扶起,而是转向周围的下人,下人们纷纷跪地尊呼皇妃。     她整理好仪容,挺直后背,优雅而高贵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仿佛适才七皇子羞辱的人,并不是她,只是众人的一场错觉。     一炷香的时辰不到,喜娘就带着下人战战兢兢地来到了皇子府前。     喜娘身为下人,自觉地前去与守门的侍卫交谈,示意打开大门,让花轿进门。     没想到,侍卫却对着台阶下的凤灵夜冷冰冰地回道:“七殿下吩咐,贱婢奴才,从狗洞进府!”     他话音一落,下人们一脸震惊地看向凤灵夜。     凤灵夜面无表情,没有一丝惊讶,仿佛早已料到这道门槛不好进。     在大家的注目下,她举步走向侍卫,身上竟然散发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就连侍卫,也不由得皱起眉头,底气不足地呵斥道:“难道你想违抗殿下的命令?!”     她抬头看向侍卫,目光泛着一丝冷意,“龙配龙,凤配凤,如果本皇妃是狗,那七殿下又是怎么?既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本皇妃随就是!”     侍卫瞬间愣住,以为她还要反抗,没想到她转身就走,方向竟然是朝着皇子府的狗洞。     一时,站在皇子府外面的轿夫们,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言语中皆带着一丝嘲笑。     他一看形势不对,连忙朝身边的下人说道:“你赶紧将原话转告七殿下!我这就去阻止皇妃!”     堂堂一国七皇妃,真要是钻了狗洞,传遍京都,七皇子的名誉恐怕就难保了。     凤灵夜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侍卫叫住了,“皇妃息怒,是奴才的错,还请您快快进府吧!”     凤灵夜停了脚步,看向侍卫,唇角微勾,漫不经心地问道:“可是殿下的意思?”     侍卫正要作答,身后负责传话跑腿的下人急匆匆赶来,“七殿下有令,让皇妃速速从侧门进府!”     侧门......     凤灵夜心底冷笑了一声,皇子正室却从侧门而入,也罢,总好过狗洞不是?     喜娘和轿夫恭敬地将她送入洞房,终于完成了任务,如临大赦地离开了七皇子府。     坐在冷冷清清的婚房中,没有红帐,没有喜烛,没有交杯酒。     她嘴里扬起一抹苦涩的笑,今时今日,他对她所有的羞辱,来日她定会一一奉还!     脚步声传来,她抬起头看向来人,不料一耳光突然扇到她脸上,瞬间传来火辣辣的一阵疼。     她惊愕地仰起脸,看到的人却不是段君墨。     “小骚狐狸,就凭你也想迷惑我们战王?!”女子站在她面前,小脸精致漂亮,神情却很狰狞凶狠,身后跟着两名婢女。     凤灵夜一阵恍惚,后才明白过来。     七皇子早些年就被皇帝封为战王,因为叱咤风云的战绩,无人能比,人称风云战王。     见她穿着不凡,应该就是府上的侧皇妃席雪瑶。     不想树敌太多,凤灵夜正要开口解释。     席雪瑶却没给她机会,一把撕扯下她的盖头,连着她的头皮都差点扯了下来,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目光里的妒火熊熊燃烧,“果然是一副狐狸精的骚样,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叫你胡乱魅惑男人!”     她退后一步,看了一眼身后的两名婢女,“给我抓住这个贱人!”     凤灵夜神色一变,迅速朝门外跑去,奈何一天没有进食,早已身疲脚软,一名婢女拉住她的手臂往后一扯,她瞬间摔倒在地。     席雪瑶一把抓过桌上的白蜡烛,阴笑着,就要往她的脸上滴下去。     她瞳孔一紧,朝着席雪瑶的脸就抓去。     席雪瑶始料未及,急忙后退,但却不罢休,直接将烛火扔到她身上,目光淬着毒光,“去死吧!”   ☆、第3章 要你面目全毁     她浑身一震,条件反射的一挡,衣袖立刻燃起了火,慌乱中,只听到耳边传来席雪瑶疯狂的笑声。     “什么七皇妃!这七皇子府就只能有侧妃,我席雪瑶才是君墨哥哥的最爱!”     两名婢女怕引火烧身,纷纷远离了凤灵夜。     火势很快就会蔓延全身,凤灵夜心跳如雷,迅速让自己保持冷静,双眼扫过屋子的每个角落,终于在屏风旁看到了铜盆,冲过去,立刻将里面的水倒在了身上。     但还是晚了一步,她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明显被灼伤了一块。     席雪瑶恶毒地看着她,“如今你面目全毁,我看你还怎么勾引人!”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凤灵夜一个箭步冲过去,手掌用力一扇,直接将震惊的席雪瑶扇到地上,取下头上的发簪,猛地就要划破她的脸。     两名婢女想要上前阻拦,凤灵夜立刻加重发簪的力道,吓得二人不敢再妄动。     席雪瑶见此,目光里闪过慌乱,拼命叫喊,“君墨哥哥快救我!”     就在这时,一个石子突然从门外飞来,瞬间击中凤灵夜的手腕,她的手一软,发簪从手中脱落。     席雪瑶见机,立刻从她的禁锢中逃脱,跑到了门外。     凤灵夜难以置信地看着,从门外缓缓踱步进来的男人,眼眶微红。     是他指使自己的侧妃,对她下此毒手的?     他当真就如此恨毒了她,不惜毁掉她的脸?     段君墨已经换掉了身上的喜服,此刻一身黑色长袍,愈发冰凉冷酷,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笑,“这样丑陋的一张脸,与你更配。”     她跪坐在地上,望着他,如同一只任人蹂躏的卑微蚂蚁,所有的反抗,在他眼里都显得那么可笑可悲。     如果不是国破家亡,她也有亲人,也有能够反抗的资本,也有一段不必仰人鼻息的锦绣良缘。     可惜,这一切都不存在了。     所以现在,她就活该要被人践踏在泥潭中吗?     她不甘心!她决不要苟延残喘,决不能任人宰割!     她一定要让这些轻贱她的人明白,侮辱一个亡国奴,是他们最大的错误!     “来人!”他缓缓开口,声音冷漠而绝情,“以后,这个贱婢就和看门狗同吃同住!”   ☆、第4章 你是我的耻辱     很快,下人们将凤灵夜扔到了猎犬棚里。     被绳子套住的猎犬们,立刻对着她凶猛地吠了起来。     她急忙后退,与这些猎犬保持距离,却惹得下人们哈哈大笑,“还以为殿下娶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原来却是个毁了容的丑八怪!难怪要被赶出来和狗一起住。”     凤灵夜一个眼风扫过去,下人们一惊,没想到她如此潦倒,还能这么气势汹汹,纷纷不敢再言语嘲讽,急忙退了下去。     此时的她,又饿又累,很想坐下来休息片刻,但对上虎视眈眈的猎狗们,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将自己新婚妻子扔进狗棚,除了段君墨,恐怕再无第二人。     她蹲下身,打算先养足精神,不料一只凶猛的猎犬,突然挣脱绳索,猛地朝她咬来。     猎犬发达的四肢,一跃而上,瞬间将她扑倒在地。     始料未及的凤灵夜,只得拿手挡住自己的脖子,猎犬张开大嘴,利齿一口咬住她的胳膊。     刺骨钻心的疼痛,迅速传遍全身。     鲜血很快染湿了喜袍。     但她却没有皱一丝眉头,眼神冷静到仿佛被撕咬的不是自己,她一手趁机扼住猎犬的脖子,一手抓起身边的木棒,朝着猎犬的后退,狠狠一击。     只闻一声骨头断裂的“咔嚓”声,猎犬一瘸一拐的躲到角落,畏惧地望着凤灵夜,后腿流血不止。     原本还在狂吠不止的猎犬们,在这一刻,所有叫声,忽然戛然而止。     凤灵夜紧盯袭击她的猎犬,双眸冷如寒潭,语气漠然,“你伤我一手,我断你一腿。若再敢咬一口,我定叫你们都活不过明天。”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着所有猎犬说的,立时猎犬们都呜咽着后退,不敢再吭一声。     此时,棚外寒风呼啸,大雪交杂着冰渣子,不断灌进棚里。     她扔掉手中的木棒,抓起稻草,坐到避风的角落里,捂着自己的身子,就这么不挑不拣地睡了下去。     翌日,当下人们经过时,却惊讶地发现,原本从不让人靠近的猎犬,居然紧紧依偎着角落里穿着喜袍的女人。     “凤灵夜!凤灵夜......”     耳边依稀传来声音,她缓缓睁开眼,却发现昨夜正是这些猎犬们给了她温暖,她抚了抚它们的脑袋,微微一笑,“谢谢。”     “这是你的换洗衣物,换好以后,马上跟随七殿下进宫。”一名丫鬟嫌弃地看着她和一只狗道谢,将一套衣服丢到地上,举止傲慢。     她看向这名丫鬟,疑惑道:“进宫做什么?”     “自然是向端妃娘娘敬茶请安。”丫鬟传完话,便转头离开了,态度十分恶劣。     凤灵夜看着丫鬟的背影,眉头微蹙。     向端妃敬茶请安?     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她不过一个亡国庶女,对七皇府里的人来说,就是一个侮辱,又怎么会承认她,并且让她去敬茶请安呢?     也罢,去了便知道那端妃的心思了。     换好衣裙以后,她来到大门前,只见府门外停着一辆黑檀木马车,外垂黑绸银丝帷幔,高贵而奢华。     她还未走近,身边下人便急忙捂住嘴唇,窃窃私语。     “这什么味儿啊?”     “还能有什么味儿,还不是她身上狗棚里的骚味儿!”     那人冲着凤灵夜瞄了一眼。     守门的侍卫似乎也闻到了,屏住气,后退了一步。     凤灵夜步子一顿,目光猛地射向出言嘲讽的人,眸色如寒冰。     那人不过一个下人,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威慑,慌忙转身跑了。     下人们都知道这位虽然落魄,但手段非常,猎犬棚里的猎犬从不让人靠近,居然能给她温暖,可见她不一般,奚落两句,便都识趣的散了。     凤灵夜现在也没工夫与这些小人斗,当她正要跨步上马车时,马车旁的下人立刻拦住了她,一脸轻蔑,“这不是你坐的马车。”     “谁说的?”凤灵夜神色一冷。     “我说的。”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第5章 人人可欺     她转身一看,竟然是昨日的席雪瑶,而她身前正是段君墨。     席雪瑶不屑地看着她的脸,居然已经包扎好了,便嘲讽道:“我们府里究竟是谁这么好心,还给一条狗包扎伤口啊?”     此话一出,身边的婢女纷纷噗嗤笑了出来。     “既然是狗府,自然就有兽医,雪瑶妹妹。”凤灵夜薄唇轻启,巧笑盼兮,丝毫看不出落魄之态。     席雪瑶圆眼一瞪,立刻求助于身边的段君墨,“王爷,你快看看这贱婢,居然骂我们整个王府的人都是狗!”     段君墨似乎对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不感兴趣,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走到凤灵夜身前,停住脚步,平静到冷漠的眼,就这么无波无澜地看着她。     凤灵夜温顺地垂下脸。     他深邃的双眸,似乎想将她一眼看穿,许是已经知晓狗棚里的事。     也许时间紧迫,也许他今天心情很好,竟然没有给她难堪,而是与她擦肩而过,上了马车。     席雪瑶在一旁气得跺脚,愤愤盯着走下台阶的凤灵夜,使劲绞着手里的锦帕,心里又开始算计了起来。     贱人,等她回府,一定要她好看!     不能坐马车,大家便以为凤灵夜徒步而行。     没想到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她居然走到一匹黑马前,轻轻一跃,便骑了上去。     觉察到外面的动静,段君墨一手挑起窗帘,竟然看见她意气风发地端坐于黑马上。     长发轻绾,身姿瘦弱却笔直,一身粉黄色的长袍裙子,在白雪皑皑的街道旁,宛如一株寒冬腊梅,清冷而孤傲。     立时,他便皱起了剑眉。     下人一看脸色,就知道他不高兴了,赶紧瞪向凤灵夜,呵斥道:“这马岂是给你的,还不快下......”     凤灵夜面向不悦的段君墨,薄唇微扬,温婉一笑,“七殿下,若再不出发,恐怕就耽误时辰了。”     “出发。”他放下帘子,语气冷然。     下人便只得由了她去。     她唇角浮起一抹嘲然,老套路用过一回就不灵了,她这次绝不会傻到徒步追赶一辆马车。     一队人,不紧不慢地朝着安武门前进。     大约一炷香的时辰,马车停了下来,凤灵夜下马,段君墨同时走出马车,直接无视她,径直朝前去了。凤灵夜立刻加快步伐跟上去。     二人一路无话,由宫里的婢女姑姑带领着,很快就到了一座名叫沁昔斋的殿门前。     一进殿门,一股与宫殿名截然相反的气质扑面而来,大朵大朵象征富贵的牡丹,种满了整个庭院,金碧辉煌的设施与亭台建筑,奢华尊贵,毫无清雅兰桂之气。     大厅中央,雍容华贵的端妃,早已等候在高位,容颜不老,但却姿色平平,触及到凤灵夜以后,她眼眸里的阴冷和犀利,格外刺目。     但很快,就被迎面走来的段君墨柔化了。     她急忙扶起想要行礼的他,亲热地将他牵到一旁坐下,“一年难得见上几回,就不必这样客套了,快跟母妃说说......”     两个人,就这般聊了起来。     唯独凤灵夜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腿脚已经冻得麻木。     “快去给你父皇请安吧。”终于,端妃笑着送走了段君墨。     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她盯着跪在地上的凤灵夜,双眼一冷,“凤灵夜,你可知罪?”   ☆、第6章 配不上,就得死?     凤灵夜俯身到地,佯装出一丝慌乱,“不知民女何罪之有,还请娘娘明示。”     端妃闻言,冷笑了一声,“你倒有自知之明。”     “民女乃亡国奴,从未肖想过做皇子妃,当初承认自己是亡国庶女,也是不敢欺君,还请娘娘莫要怪罪。”她将头紧紧贴在地面,身子微微颤抖,仿佛寻常的胆小女子一般。     但这一幕却看得端妃很受用,眼里的敌视和戾气稍减,却也未叫她起身,“莫说你是亡国奴,就算你是大理国的太医之女,以你庶女的身份,也配不上七皇子。”     “娘娘所言极是,民女自知身份卑微,不敢高攀。”凤灵夜谨小慎微道。     一个人,做得再天衣无风,别人要伸手打你,就一定不会需要理由。     皇帝将她嫁给了七皇子,打了端妃的脸,可端妃不敢打回去,她就只能对凤灵夜下手,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所以,得到端妃眼神示意的宫女,一手推翻了茶几上的茶盏,朝着凤灵夜怒喝道:“七皇妃,你居然打翻了皇上赏赐给娘娘的茶盏!”     凤灵夜脸色一愣,虽然心中早已知晓,但仍表现得很无措,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是我......”     “来人啊!”宫女朝殿门外大喊了一声,“七皇妃打翻了御赐的茶盏,快将她抓起来!”     很快,殿门外巡逻的侍卫冲了进来,立刻将慌里慌张的凤灵夜按倒在地。     “不是我,你们冤枉好人,不是我......”凤灵夜拼命挣扎,因为被诬陷而气红了脸。     端妃看着她,愈发瞧不上了,身边有人提醒自己,这凤灵夜是个攻于心计的女子,所以才会被皇上选中,看来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此女,不过草包一个。     “打碎皇帝御赐贡品,拖下去,杖责二十,以儆效尤。从此以后,严禁踏进我沁昔斋半步。”     命令一下,侍卫立刻将她拖了下去。     “你们冤枉好人,我没打翻,是那宫女打翻的!我是冤枉的!”凤灵夜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宫女一看,狠狠道:“快堵住她的嘴!”     侍卫立刻将一团破布塞进了她的嘴里,将她拖到院子外的雪堆里一扔。     太监们拿着杖棍,匆匆赶来,朝着她的屁股就噼噼啪啪打了下去。     力道很重,板子很响,在这死寂一般的后宫,却荡不出一丝涟漪。     很快,她的下身就一片血色,染红了地面的白雪,触目惊心。     她额头冷汗淋漓,嘴里呜咽着,僵冷的身体,在血液的流失下,痛觉一点一点消失,直至麻木。     她紧紧抓着手中的雪,眼神空洞而冰冷,眼底的仇恨波涛汹涌。     总有一天,她会站立在这个世上,取下温顺和草包的假面,救出自己的亲人,高贵而有尊严的活着!     二十板很快就打完了,可留下的伤口和流走的鲜血,永远也好不了。     宫女走到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凤灵夜身前,“噗嗤”一声笑了,“在这后宫之中,还想反抗,真是愚蠢至极!”     凤灵夜双眼含泪,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宫女看着她脸上的冤屈,却无丝毫怜悯,奚落完,看向执刑的太监,冷漠而刻板,“将她背出宫,免得叫她的血染脏了娘娘的院子!”     太监眉头紧皱,捏起鼻子,尖着嗓子,“可是她这么臭,还浑身是血......”     宫女眼神一冷,“要是死在娘娘的院子,皇上怪罪下来,你能承担吗?”     “杂家可是伺候主子的,居然背一个轻贱卑微的亡国奴,简直倒八辈子血霉了!”太监嚷嚷着,一脸不情愿地背起了凤灵夜。     “什么七皇妃,却也不过是贱命一条!真把自个儿当主子了,还敢进宫来请安......”     可他没骂几句,整个人忽然就僵在了原地。   ☆、第7章 惹下大祸!     察觉到异样,凤灵夜抬头一看,只见长廊尽头,四五名随行的宫女太监前方,一身明黄色龙袍的九五之尊,正与头戴凤钗的皇后和段君墨,闲庭信步而来。     见到二人,曹公公立即高喊一声,“前方是哪宫的奴才,见到皇上还不快快回避行礼!”     太监一听,急忙下跪,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皇上要是知道他背上这受伤的人,就是新婚的七皇子妃,他这祸可就闯大了!     宫里人太多,受罚的奴才也不少,各位主子自然也不会闲着一一过问。     当段君墨随同皇上,经过二人时,目光不经意地落到这抹熟悉的身影上,触及到她浑身是血的后背,眉头微微一蹙。     但也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朝前走去。     皇后看到他的神情,不禁停了脚步,看向跪在地上的太监和凤灵夜,“你是何人?”     太监知道皇后问的是凤灵夜,额头顿时冒出冷汗,不敢造次。     听见皇后问话,皇上和段君墨也不由得停下了步子,同时看向凤灵夜。     只见她额头贴着地面,纵然背后受了很重的伤,礼数却做得极其标准,声音温婉而恭敬,“在下凤灵夜。”     只字不提七皇子府。     这让段君墨颇觉意外,目光转沉。     皇上虽然赐了婚,却对她的名字没有印象,但皇后却是记忆很好,闻言,双眼微微诧异,“你不是皇上刚刚赐婚的七皇子妃吗?怎么受此重伤?”     段君墨深知端妃的个性,很快就将事情理清楚,双眼紧紧盯着凤灵夜,似乎在等她如何作答。     熟料凤灵夜跪在地上,未起身哭泣喊冤,也未状告端妃,只平静地回道:“是我不小心打翻了端妃最珍爱的茶具,端妃为了不乱规矩,便小小的惩罚了我一番。”     “这还叫小小的惩罚一番?”皇后眉头紧皱,一副慈悲相,不禁感慨了一句,“端妃也真是硬心肠,竟对自己儿媳下如此重手。”     凤灵夜没有说话。     太监更是吓得大汗淋漓,浑身发抖。     皇上脸色转沉,看了段君墨一眼,“叫端妃来见朕!”     仿佛早已料到,段君墨没有迟疑,对着身边的冷鸢吩咐了一句,冷鸢立刻赶往沁昔斋。     一行人也移步到了附近的宫殿,春暖阁。     没多久,端妃就被传到了大殿。在路上,端妃就将事情的大概,通过冷鸢之口了解了。     原本,她还想着一口咬定就是凤灵夜打翻了茶具,没想到这凤灵夜也不算太蠢,居然屈服了。     因此,她刚踏入春暖阁,就一脸忏悔的跪在了皇上面前,“臣妾一时糊涂了,只因那茶具是皇上赏赐臣妾的珍贵之物,所以太过伤心着急,这才对灵儿责罚过重,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原本憋着一口闷气,没想到这端妃也识趣,一进门就承认自己有罪,很快就抚平了他心中的不满。     皇后端坐在皇上身旁,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妹妹爱惜皇上赏赐之物,这无可厚非,但东西没了,皇上又不是不会再赏赐于你,你何须大动干戈,杖责七皇妃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不算重罚,但也不轻了。     皇上一听,平顺下来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端妃是个聪明人,又岂会在这时与皇后硬来,于是垂下头,温婉地回道:“皇后教训得对,都是臣妾太过鲁莽了。”     皇后知道皇上不喜后宫争斗,于是也不再咄咄逼人,转而面向皇上,开口求情道:“臣妾看端妃妹妹已经真心悔过,不如就此算了......”     皇后不求情还好,这一求情,皇上忽然就怒上心头,猛地指着端妃,龙颜大怒,“因一套茶具,就责罚于人二十大板!你当朕赐给君墨的是一个下人,任由你打骂责罚?!”   ☆、第8章 剑走偏锋,局中局     端妃身子一抖,立刻磕头认错,“皇上息怒,臣妾有错,还望皇上责罚!”     这凤灵夜是皇上亲自赐的婚,端妃如此作为,倘若皇上不知道还好,这么直接撞见了,怎能不动怒?     “端妃行为乖张,无半点宽容大度之心!朕特命扣除她这月所有的开支,罚抄《女诫》和佛经,禁足沁昔斋十日,静思己过!”皇上面色阴沉,浑身散发着帝王的威严。     “谢皇上教训,臣妾领罚。”端妃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并在嬷嬷的搀扶下,退出了春暖阁。     至始至终,段君墨就像一个局外人,对端妃没有半点维护,就连被皇上责罚以后,他也没有一丝同情端妃的情绪,双眼冷漠得如同陌生人。     这让暗中观察的凤灵夜很是费解。     皇后一脸温和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凤灵夜,开口询问皇上,“她做错事,也受过罚了,不如请御医给她瞧瞧,以免落下什么病根?”     皇上微微颔首。     皇后起身,送走了皇上,并亲自派人将凤灵夜背到了内阁。     御医把脉,皇后则同段君墨坐在一旁,两人无话,就这么看着凤灵夜。     开完方子以后,御医注意到她额头上已经包扎好的烫伤,“七皇妃额头处,可需要臣重新上药?”     摸了摸额头,她摇头,“粗鄙之身,怎可劳大人费心。”     御医盯着她包扎的地方,仍旧有些执着,“王妃客气了,为王妃治病,是属下应尽职责。”     皇后乃细心之人,便问道:“你额头这伤从何而来?”     凤灵夜看向段君墨。     段君墨依旧面无表情,对她投来的目光更是无所畏惧。     “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伤的。”她温婉一笑,“谢过皇后挂心。”     皇后颔首,也未追问,只对御医道:“你暂时就退下吧。”     御医起身,一边整理药箱,一边看着女主包扎的手法,实在安奈不住内心的好奇,上前行了一礼,“还请王妃原谅属下的鲁莽,请问王妃可是凤启麟的什么亲人?”     在场人,无不一怔。     就连段君墨,也不由得看向了御医。     皇后更是惊讶,忽而想到什么,便脱口问道:“你是凤启麟的女儿?!”     凤灵夜知道他们惊讶的是什么,凤启麟是夏国鼎鼎有名的神医,千金难买一诊,专侍皇上一人,后消失于战火中。     听闻,大理皇上还特地命人寻找过他的踪迹,可惜,只找到了他丧身荒野的尸体。     见她缓缓点头,御医一脸惊喜,也忘记了自己的称呼,“这就对了,你额头处的包扎,我只见过一次,还是当初我陪使者出使夏国,见凤太医替夏国皇上包扎过。”     “你父亲曾教过你医术?”皇后从御医的话里,很快猜出是凤灵夜给自己包扎了。     凤灵夜颔首,“但不及父亲一成。”     闻言,御医和皇后不免有些失望,但好歹是凤启麟的女儿,说不定也有她的高明之处。     段君墨意外之余,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既是太医之女,懂些皮毛医术,并不奇怪。     很快,上完药,喝了点止血的汤药,皇后便让段君墨陪着凤灵夜出了宫。     马车中。     段君墨一双寒眸,深不可测的盯着凤灵夜,语气深沉,“你接近本王,意欲为何?”     凤灵夜眸光一怔。   ☆、第9章 容不得沙子,容不得你     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住在他府上的女子,并非一般女子,而是凤启麟的女儿。     凤启麟不但拥有超凡脱俗的医术,他还有着极高的威望和权力。     他的女儿,只要稍一布局,就能利用父亲的势力,召集所有残余部队发动叛乱。     而他的父亲,却让他迎娶一个如此危险的女子。     看着他复杂而深邃的目光,凤灵夜根据自己身份被拆穿这件事,很快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她微微一勾唇,杏眸美好而温婉,“殿下在担心什么?”     “本王为何担心?”段君墨现在才慢慢发现,这个女人并非眼见的简单和乖巧。     凤灵夜懂得什么时候该露,什么时候该藏。     很显然,这个男人已经开始怀疑她了,这个时候如果再继续扮猪,只会适得其反,如果让他以为,她只是一个耍点小聪明的女人,反而能够让他大意。     “殿下担心我会对端妃娘娘落井下石,这一点,殿下大可放心。我在大理能够立足,全仰仗殿下和端妃娘娘。窝里反,只会让人坐收渔翁之利的道理,灵儿还是懂的。”她话语里,无不透露着忠心。     段君墨心中嘲然,原以为她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没想也不过如此,他又岂是在为她的落井下石而担心?     “能够嫁给殿下,是所有亡国女想也不敢想的事,灵儿能伺候殿下,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不敢企盼其他,更不敢奢求王妃地位。”她缓缓道,声音温柔而善解人意。     段君墨看着她恭顺谦卑的模样,原本对她的鄙夷,也消淡了几分。虽说是个会点小聪明的女人,但能够审时度势,也不算太坏。     所以,回到府上以后,段君墨就命人给她安排了一个院子居住。     虽然简陋,但比起狗棚是好了太多。     皇后那边已经注意到了凤灵夜,若让她抓到什么把柄,也是麻烦。     凤灵夜也很清楚,自己能够从狗棚里走出来,靠的不是段君墨的良心发现,而是她不漏痕迹的布局。     站在寒风倒灌的窗台后,她轻轻抚上自己包扎过的额头。     这是她布下的第一条线。     相信用不了多久,鱼儿就会上钩了。     沁昔斋。     大殿之中,一片狼藉,处处都是破碎残缺的茶盏瓷器。     端妃端坐在高位,胸口怒气未消,手指紧紧掐着玫瑰椅的扶手,微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宫门。     屋子里的奴才,跪了一地,脑袋紧紧贴着地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这时,端妃身边的静怀姑姑,有条不紊地小步跑进屋,急匆匆跑到她身边,小声禀报道:“七皇子府席雪瑶求见娘娘。”     端妃冷冷扬起唇角,“来得正好。”     迈着匆忙的小碎步,席雪瑶梨花带雨的,一路掩着面,迅速扑倒在了端妃的怀里,“湘姨,你可要为雪儿做主啊!”     “是谁欺负了我们家的雪儿?”端妃扶起她,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     席雪瑶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打水,越擦越多,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个凤灵夜!”     端妃脸上的笑意微收,坐正了身子。     席雪瑶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狼藉,顿时加一把火,“我看那凤灵夜就是一个扫把星,刚过门,就害得姨娘被皇上责罚,不如咱们尽快除去......”     “咳咳咳。”静怀轻轻咳嗽了一声。   ☆、第10章 不能死,就让她生不如死     席雪瑶这才注意到端妃的脸色岂止是难看,已经是黑沉得可怕了,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自己侄女什么性格,端妃比谁都清楚,愚钝如猪,又嚣张善妒,所以这些年才未给段君墨生下一男半女。     “凤灵夜,不能死。”她平和了自己的情绪,揉着席雪瑶的脑袋,循循诱导道,“她是皇上亲赐的七皇子妃,她死了,不止你我,整个七皇子府都得受牵连。”     席雪瑶一听她这么说,顿时才明白了这里面的危险,可又心中不满,“那怎么办,难道就要让一个亡国奴在我头顶上撒野吗”     “有时候,人活着,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端妃笑着,双眼里透着无尽的算计,“你不是已经毁了她的容貌吗?”     席雪瑶愚钝,皱着眉,“那又怎么样?”     端妃不再言语。     静怀上前一步,凑到席雪瑶耳旁,低语了起来。     席雪瑶越听越开心,一张藏不住秘密的脸,写满了阴谋和得意。     凤灵夜,这一次,她一定要她生不如死!     小院中。     寒风萧瑟,破窗不断灌进冰雪,薄被难以御寒。     木板床上,凤灵夜紧紧拢着被子,浑身冻得微微发抖,嘴唇也乌紫,加上身上失血过多,手脚早已麻木。     没睡多久,就听见窗外传来骂声,“王爷真是太善良了,居然让一条狗住院子!”     凤灵夜强撑着,坐了起来,缓缓还击道:“哪里来的疯狗,来我院子乱叫。”     “你说谁是疯狗?!”来人正是席雪瑶的贴身婢女,听见凤灵夜骂自己,立刻冲进屋子。     看见病床的女子,虽然神色虚弱,但清冷的容颜,更显风华,不禁微微一怔。     幸好侧妃烧毁了她的脸,否则这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凤灵夜嘴角扬起一抹嘲讽,“谁回答谁就是。”     “你!”紫露气极,但想着要事要紧,便冷哼了一声,“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侧妃让你走一趟!”     凤灵夜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紫露。     紫露被她看得心慌,还以为她不会去,正想开口教训,没想到她竟然撑着栏杆,杵着一根破木下了床。     不过也算她识相,就算她不去,侧妃交代,绑也得绑着去。     很快,紫露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虽比凤灵夜的院子好很多,但却不像是席雪瑶会居住的地方。     “这是何处?”凤灵夜问道。     紫露懒洋洋地回道:“花姨娘的宅院。”     凤灵夜眼里闪过一丝讽刺。     看来这一次,席雪瑶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学会用计了。     也好,她也不喜欢像个泼妇一样扭打在一起。     何况席雪瑶人多势众,她势单力薄,明显弱势。     可若是玩心计和设局,那就不一定了。     进入院落,只见席雪瑶穿着一件粉色绸缎、外饰狐裘的袄子,一身蓝色长裙,不去看她那张得意阴狠的脸,还挺有王府侧妃的金贵样儿。     凤灵夜看向床头处,一个脸色苍白,神态虚弱的女子,躺在被子里,身子微微颤抖着,一副胆怯和病弱的模样,此人应该就是花姨娘了。     “听说你会医,现在花姨娘得了隐疾,不方便大夫整治,都是一个后宅的姐妹,那你就给她看看,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再给开一记药吃吃。”席雪瑶照着静怀的原话说道。     凤灵夜闻言笑了。     席雪瑶顿时不悦道:“你笑什么?”   ☆、第11章 蛇蝎的心,歹毒的计     “一个府的姐妹......难得侧妃如此看重花姨娘,那我便替花姨娘一诊。”凤灵夜爽快道。     席雪瑶一愣,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答应了,心里一时还有些奇怪,但依她的脑子又想不通为什么。     “花姨娘,请你说出你的病症。”凤灵夜看向花澈。     花澈似乎有些胆小,许是临时被席雪瑶抓来的,慌乱得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难以启齿,“我......我......”     “她得了痔疮!”席雪瑶没羞没臊地来了一句,反正这病的又不是她,何必顾及脸面。     花澈原本惨白的脸,瞬间变得一片涨红。     凤灵夜看了一眼席雪瑶鄙夷的脸,顿感无语,看来这病弱模样,也是被吓出来的,“严重吗?”     花澈声音低若蚊声,“时有病发。”     “看来是不严重,我给开一些清火的药物就好。”凤灵夜走到一旁,很快就写好了一张单子,交给花澈的丫鬟,“记得少沾辛辣。”     席雪瑶鼻孔哼了一声,喃喃道:“装模作样,还真以为自己是华佗在世。”     处理完以后,凤灵夜便离开了院子。     二人前脚刚走,紫露就从怀里拿出一大把火红的尖椒,扔到了可怜的花澈身上,“知道怎么做了吧?”     花澈急忙从床上滚落在地,不断磕头求饶,“求侧妃绕过我吧,求侧妃开恩啊......”     席雪瑶冷笑了一声,阴狠地看着她。     紫露蹲下身子,捡起辣椒,一把塞到了花澈嘴里,疼得花澈呜呜大哭,眼里的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滚。     没多久,她的病情就转了急。     立时,席雪瑶就风风火火地来到了段君墨的书房。     此时,段君墨正在处理一些与兵部交接的事宜,如今皇上正在一点一点削弱他的兵权,这里不比军营,他也只得暂时妥协。     须臾,冷鸢上前禀报,“侧妃求见王爷。”     “不见。”段君墨淡淡道。     冷鸢继续道:“她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是与王妃有关的。”     段君墨拿着毛笔的手一顿,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耐,最终将笔搁置到了笔架上。     很快,席雪瑶进入了书房,立刻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全部交代给了段君墨。     最后,她人神共愤地说道:“这凤灵夜就是一个骗子,不但撒谎,还差点害死了花姨娘!求王爷严惩凤灵夜,给花姨娘一个交代!”     段君墨很清楚席雪瑶的思维,这种栽赃陷害的招数,虽然简单,但凭她绝对也想不出来的。     而端妃受了罚,自然会将怒气撒在凤灵夜身上。     既然凤灵夜就是一个麻烦,不如顺了端妃的意,就当王府永远没有了这个人。     不能杀,那就关。     他看向冷鸢,神情冷漠,“凤灵夜蓄意谋害花姨娘,争风吃醋,有失女德,从今日起,永闭西苑,没本王命令,不得踏出西苑一步。”     冷鸢迅速下去执行命令。     此时,席雪瑶心中大喜,立刻奉承道:“王爷公正严明,谢王爷替花姨娘做主!”     见段君墨看也没有看自己一眼,她嘟着嘴,支走了紫露,放开了性子,直接跑到书桌旁,身子黏了过去,撒着娇,“君墨哥哥......”   ☆、第12章 将她逼入绝境     只见段君墨抬起头,双眸深沉而冰冷,顿时吓得她缩回了手,鼻子一红,哭了起来,“你都好久没来雪儿的院子,雪儿想你了。”     他轻轻一拂手,神态威严,不容拒绝。     席雪瑶强撑了几秒,但还是抵不过他浑身散发的强大气场,拿着绣帕掩着眼角,委屈地离开了。     雨花阁。     花姨娘站在门口,举步维艰,虚弱的身子如同飘零的残花,我见犹怜。     婢女玉珍放下手里的活,立刻上前搀扶,“花姨娘,您还是叫大夫看看吧!”     花姨娘蹙眉,“你觉得王府里能容忍一个,被别的男人看过的姨娘吗?”     玉珍紧紧抿唇,“可是您身体怎么办?”     花姨娘忍着痛躺回床上,看着桌上的药方,叹了一口气,“你拿去给外面的大夫看看,就旁敲侧击问问,这副药是治什么的?”     玉珍刚拿起药方,忽然就被闯进屋的紫露抢了过去,眉眼如刀,“你们想窝藏凤灵夜的罪证吗?!”     玉珍急着解释道:“不......”     “玉珍,还不快给紫露姑娘倒茶!”花姨娘立刻打断她,笑着看向紫露,“紫露姑娘来得正好,我正想让玉珍给你送过去呢。”     紫露收好药方,趾高气扬道:“这个药方,是凤灵夜当初下错药的罪证,侧妃是要留着的。你想治病,自己想办法。”     说完,便气焰嚣张地离开了。     “我们又不是大夫,如何自己想办法?”玉珍不禁开始自恼,突然想起什么,她看向花姨娘,“不如奴婢再去王妃那儿,给您要一副药方吧?”     “不得胡来,”花姨娘冷声警告,“侧妃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很清楚,倘若让她知道,你去跟王妃求药,后果不堪设想。”     玉珍咬住下唇,不再多言。     “不如这样,”花姨娘思量了片刻,“你就把我的病情告诉大夫,让他开一副药我试试。”     玉珍眼前一亮,还是主子聪明,便欢喜地下去照办了。     一连数日,凤灵夜都留在院子养伤,足不出户。     下人们也会按时将饭菜送来,席雪瑶经过端妃提点以后,也不敢在饭菜里动手脚。     王府里,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可唯独花姨娘的病情,却是一日比一日严重,吃了那大夫开的药以后,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是上吐下泻,身体更加恶化了。     玉珍急得没有办法,念着死马当活马医,好歹求着凤灵夜再写一副药方,也比这样等死的强,可主子一直严厉警告着,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眼瞅着,元宵节也快到了,家家户户都开始装点起来,迎接这喜庆的一天。     府里的姨娘和侧妃们,也都纷纷挖空了心思购置货物,精心装扮自己,想着与段君墨一同出游时,能够出尽风采,从而得到夫君的垂爱。     可花姨娘这身体,别说出尽风采,就连走路都困难。     玉珍是真急了,可自家主子却是异常的平静。     这一晚,雨花阁早早地便熄了烛火,主仆二人睡得很早。     落寞空寂的西苑,一盏青灯,徐徐摇曳。     凤灵夜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拿着一卷泛黄的书,仔细地翻越着,长长的睫毛倒影,遮住了双眸,额头处用一块白纱缚到脑后,看不到伤疤,却也别样的优雅沉静。     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她放下书卷,起身熄灭烛火,而后站在窗口前,望着远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没多久,雪地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直至门前才停了下来,但许久也未进门。     “既然都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她目色平静,嗓音清丽。     来人推开门,在黑暗中,最后“扑通”一声,双膝直接跪在了地上。   ☆、第13章 踏错一步,万劫不复     漆黑的房间里,借着月色,能隐约看到跪在地上的是一名娇弱的女子。     凤灵夜站在窗前,神情漠然,“花姨娘这是做什么?”     花姨娘脑袋伏地,声音平静,不卑不亢,“这一跪,是为我忍辱不言,被迫与侧妃构陷王妃而道歉。”     当初席雪瑶为陷害凤灵夜,随意在后院查探一番,得知她有顽疾,故而要挟她一起谋害凤灵夜。     其实,她也不愿蹚这趟浑水,毕竟那席雪瑶势力太过强大,她不得不顺从。     “如果是道歉,花姨娘大可不必亲自前来。”凤灵夜回首,看了她一眼,坐到椅子上,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花姨娘慢慢握紧双手,仿佛下了决心,缓缓说道:“王妃初来王府,对这里的情况少有了解,行事多有不便,花澈知道,王妃非池中物,绝不会一辈子困于西苑,还请王妃允许花澈助您一臂之力。”     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凤灵夜不会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双眸看着她,嘴角浮起一丝莫测的弧度,“与我一起,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这风险有多大,你考虑清楚了?”     花姨娘嘴角扬起一抹苦涩,“这世道,还有什么风险会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王妃若能救花澈一命,便是花澈的在世父母,花澈岂有不感恩的道理。”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凤灵夜道:“这是王府所有主子和下人的资料,有详有略,都是我入府以来所知晓的。一点诚意,还望王妃笑纳。”     看似一本普通的册子,但里面的内容有多重要,只有二人明白。     一旦泄露出去,花澈的性命更是难保,可见这一次她已经豁出去了。     凤灵夜没有马上接过来,而是走到窗前,借着月光写下了一个药方,然后蹲下身,“你的诚意我收到了,册子你留着,药方我送你。”     花澈抬眸,眼里有些不解和惊讶。     “我救你,是身为医者最基本的素养,这不是卖卖。”凤灵夜扶起了她,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天色不早了,小心府里的眼线,回去休息吧。”     花姨娘紧紧皱着眉头,眼眶湿润,接着再次跪地,重重叩了一个头,转身,迅速离开了。     是我者,不会失,非我者,不可强留。     收回视线,凤灵夜正欲转身,忽然瞧见地上的小册子,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淡然的弧度。     聪明冷静,知恩图报,这花澈,以后兴许能用用。     半月以后,元宵佳节终于来临了。     百姓逛夜市,文人猜灯谜,情侣幽会彼岸河,达官贵族则齐聚牡丹亭,一时,整个京都,热闹非凡。     而这一天,凤灵夜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她依着惯例,很早便熄了烛火。     亥时。     她戴上一张镂空的金色半面面具,换上一身轻装,翻过王府的墙头,迅速潜入了夜色中。     王府外,一片灯火辉煌,人潮如海,他们带着面具,拿着花灯,赏着月色,神色欢悦。     而唯独凤灵夜,她穿梭在人海中,步伐稳健,神态如常,仿佛在执行着一件重要的任务。     只有这一天,整个王府的守卫要松懈一些,她才有机会出府。     原本所有的事情,都在计划之中,时辰,地点,甚至是段君墨布下的两个眼线,都被她用迷香不知不觉解决了。     可就在她即将抵达目的地的路上,人群中,她的手臂忽然被人一拉,背后传来的声音温柔如溪,“姑娘......”   ☆、第14章 阑珊烟火,不及你     她神色一冷,黛眉微蹙,转头看向身后。     看清此人,她的双眸不禁一怔。     他一袭海蓝宽袍,靛青长衣,长发如水墨随风飞舞,凤眸斜飞,清冷的眸子里,偏偏温润如月,骨子里散发着慵懒、清冷和高贵。     在这阑珊的灯火中,宛如坠入凡尘的谪仙,绝世倾城的容颜,令万千烟火失色。     只一眼,凤灵夜就收回了视线,看着抓着她衣袖的手,冷冷道:“劳烦这位公子放手。”     “姑娘气质兰雅,形容清绝,令在下一见倾心,不知可否为在下停留片刻?”温润的嗓音,慵懒,夹杂着一丝迷离。     凤灵夜脚步一顿,凝眸看向他。     他白皙的手指提起一个桃花灯,将之放到了她手中,淡色的薄唇微微一扬,“还望姑娘喜欢。”     她微微蹙眉,握紧桃花灯,什么也没说,转过身迅速离开了街道。     看着消失在人海里的凤灵夜,段懿轩嘴角微扬,如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自信,“她接受了。”     “她只是接收了你的花灯,懿轩兄。”人群中,走出三四名穿着锦绣绸缎的男子,调笑着来到他身边。     “花灯即代表我的心意。”段懿轩强调道。     男子笑着摇头,“你猜灯谜输了,愿赌就要服输,那姑娘明显对你的表白无感,你再去向另外的姑娘表白吧。”     段懿轩凤眸里闪过一丝苦笑,看着凤灵夜消失的方向,神色意味深长。     对他如此冷淡的女子,这还是头一个。     看她形色匆匆,难道是去会情郎?     男子拍了拍走神的他,望着他看的方向,揶揄道:“怎么,懿轩兄你这是看上人家了?”     段懿轩很快回神,恢复了漫不经心的儒雅神态,朝着男子们微微颔首,“我还有事,就不陪各位了。”     告辞以后,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留下大伙们面面相觑,后知后觉地一拍大腿,“好不容易才约出来,这家伙又逃了!”     烟火璀璨的人群中,凤灵夜终于抵达了牡丹亭,可这儿不仅人山人海,侍卫更是严密地把守着。     见她靠近,侍卫立刻拔刀,“此处严禁平民靠近!”     她也未恼,反而微笑着,温婉地问道:“请问这位大人,李素闵大人可在里头?”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如此一位美人。     虽然蒙了半面,但依然难掩她的美貌。     侍卫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里头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姑娘还是别打听的好。”     “大人误会了。”凤灵夜迅速从怀里拿出信封,“这是李大人想要的药方,一直没机会给他,想着他今夜会参加牡丹宴会,所以便带来了。”     侍卫也不傻,“既然是李大人的朋友,何故没有随之一同进去?”     “这不正值佳节吗?倘若进去了,岂不浪费这良辰美景了。”凤灵夜将信封递给侍卫,双手合十,眨了眨眼,声音软糯,“拜托大人行行好,就替我交给李大人吧。”     侍卫无奈,拿过信封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些药方,“也罢,等我见着了大人,就帮你交给他。”     “小女子在此谢过大人了。”凤灵夜乖巧地行完一礼,便退身离开了。     她刚走不久,一直躲在柱子后面的人,悄然地走了出来,将适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第15章 让她身败名裂!     紫露匆忙奔进牡丹亭,小跑着来到席雪瑶身边。     此时,席雪瑶为了吸引段君墨的目光,打扮得格外耀眼,瞧见紫露慌慌张张的模样,顿时来气,“一副丧气脸,又怎么了?”     紫露顾不得其他,赶紧凑到她耳朵边低语。     “什么?!”席雪瑶一惊。     “那个侍卫,你记得长什么样吗?”她眉眼里闪过一丝阴毒。     正是天助我也,正愁整不死这贱人呢,没想到她竟然往刀口上撞。     紫露皱眉摇头,“奴婢顾着来禀报,没看清那侍卫,而且现在人多口杂,回头再去找也找不到了。”     “蠢猪!”席雪瑶瞪了她一眼。     紫露一阵委屈,“当时那女子戴着面具,奴婢也是根据她的形态举止,来判断她可能是凤灵夜,并无十足把握。侧妃,要告诉王爷吗?”     “咱们现在无凭无据,告诉了王爷,万一抓到的人不是呢?”席雪瑶盯着大厅的舞女,心思很快转了起来,“不过,我倒有另外一个法子,不管是不是她,一试便知。”     紫露眼前一亮,立刻将耳朵凑了过去。     席雪瑶吩咐了几句,紫露迅速带着一批下人离开了牡丹亭。     此时,人声鼎沸的人潮中,凤灵夜拿着桃花灯,正努力穿过人群,朝着王府的路回去。     怕行踪败露,她特意抄了人少的小路,不料刚进路口,一群黑衣人瞬间从天而降,挡在了她面前。     她不由得步步后退,路口的行人一见这阵仗,纷纷吓得四散开来。     “你们是什么人?”她紧紧握着袖中的匕首,大脑迅速想着对策。     只见黑衣头目嗤笑了一声,一步步靠近,直至将她逼到死角,声音轻浮,“自然是怜香惜玉之人!”     说罢,他一手抓住凤灵夜的衣袖,猛地往下一撕。     清脆的布帛撕裂声,很快激起男人们最原始的冲动。     而就在这时,一道鲜血,在空中瞬间划出一条血弧。     所有黑衣人,纷纷瞪大了双眼,惊愕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凤灵夜。     她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抓着黑衣头目的肩,双目清冷平静,甚至无一丝生气,浑身却散发着强大而凛冽的杀伐之气,叫人胆寒。     她轻轻一推,适才还在身边的黑衣头目,很快倒在了她的裙下。     剩余的黑衣人,不禁倒退了一步。     她转过身,背对着众人走向街道,仿佛根本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黑衣人们跃跃欲试,最终没人再敢向前,“一起上!”     大家喊了一声,立即一跃而上。     凤灵夜蹲下身子,躲过黑衣人的攻击,迅速朝着反方向奔跑。     奈何大病初愈,脚力根本不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黑衣人踢倒在地,“叫你耍狠!”     凤灵夜一倒,所有人一拥而上,拉着她的衣服就开撕。     她被压在地面,反手就给了身上的人一刀,匕首恰好划破那人的脸。     “她娘的!”那人吃痛,一个耳光甩过来,她一口鲜血喷出,身子滚到了墙脚。     众人再欲上前,夜空中,忽然闪出一个人影,未见其出手,黑衣人已悉数落地。   ☆、第16章 一眼万年     “你娘的找死!”被划破脸的黑衣人起身,抡起拳头正要挥向他,可在看到他的脸时,双眼震惊,生生收回了拳头。     打斗时,他的面目就早已暴露人前,知道自己被看穿,立刻下跪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对于自己府里的人横行霸道,段君墨本不关心。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向被猥亵的人,正觉得身影有些似曾相识时,却见她已经起身,迅速跑进了人群。     他眸色一暗,几步就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匆忙中,她错愕地回首。     恰在此时,一簇烟火平地而起,飞至高空,猛地炸开,璀璨绚烂的烟花,瞬间点燃夜空。     迷幻而迷醉的美景下,她的面具悄然滑落到地。     一阵微风拂过,缕缕青丝滑过眼角,只余下半张倾城绝美的容颜,和那宛如麋鹿般惊慌、无辜和带着致命诱惑的杏花眸。     段君墨古井无波的凤眸,微微一怔。     就在这时,凤灵夜迅速挣脱开他,逃离到了人海中。     “凤灵夜!”段君墨低吼了一声,紧紧盯着淹没在人群里的小小身影,握着拳头,有种被戏弄了一般的憋闷。     这女人,居然不听她命令,擅自出府,还敢当着他的面逃走!     他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语气低沉到了极点,“回府!”     下人们立刻连滚带爬地起了身。     就在段君墨经过适才打斗的地方,目光不经意扫到了掉落在地的桃花灯,原本深不可测的凤眸,变得愈发冰冷了。     众人离开没多久,一路追寻过来的段懿轩,就赶了过来,看着夜风中已经支离破碎的桃花灯,原本期待的神色,闪过一丝自嘲。     段懿轩啊段懿轩,你究竟在想什么?     她不过与你才见一面,你就想人家对你痴心绝对吗?     他摇了摇头,走到桃花灯前,捡起被揉碎的花灯,这才注意到了地面上的鲜血,神色很快变得凝重起来。     “青染。”他低唤一声。     夜空中,很快落下一人,跪在他面前,“主子,有何吩咐?”     “查。”清冷决绝,不似以往的温润。     与此同时,事情败露以后,紫露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传给了席雪瑶。     席雪瑶匆匆回府,恰好就在府门口撞见了段君墨,她当即唤道:“王爷,您回来得正好,雪儿正好有事想要告诉您!”     段君墨停下脚步,神情淡漠地看着她。     席雪瑶低着头,一副委屈的模样,“雪儿刚刚看见,一个貌似凤灵夜的女子,和一个侍卫卿卿我我,还互相递送情书!雪儿就想,说不定这就是凤灵夜,于是就派下人过来调查,没想到这些狗奴才心生歹念,还差点误伤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段君墨凤眸一紧,脑海里,迅速闪过那个桃花灯。     “哪个侍卫?”语气依然平静,却比往常多了一丝薄怒。     席雪瑶一喜,王爷没降罪于她,反而追问凤灵夜,于是大胆地说道:“雪儿没瞧仔细,只知道这凤灵夜送完情书就匆匆离开了!王爷,您一定要狠狠地治她的罪!”     说完,她一脸邀功地看向段君墨,却没想到他竟然冷冷地盯着自己,“王......王爷,怎么了?”   ☆、第17章 死是他的鬼!     “她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本王不喜,也轮不到你羞辱。”他逼近她,强大的气势震慑得席雪瑶步步后退,“若敢再犯,本王定不饶你。”     他说完,拂袖而去。     席雪瑶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眼睛大大地睁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西苑。     段君墨推开大门,笔直地来到了正房,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院子,只觉破败、凄冷和杂乱。     而就在这样狭小的房间里,凤灵夜却早已换好了睡服,坐在床头,拿着书卷,悠闲地翻越着,仿佛从未离开过这个房间。     见到他进屋,她便起了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贱婢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不知为何,让她自称贱婢,明明是他的命令,可他现在听来,却十分刺耳,仿佛带着一丝嘲讽,一似鄙夷。     “深夜看书,你倒挺勤奋。”他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凤灵夜走到桌旁,为他倒了一杯茶,嘴角含笑,“不过是贱婢打发时光罢了。”     声音温婉贤淑,却一口一个贱婢,让人听了不由得烦闷。     “那侍卫,就当真让你如此倾心,不惜冒险出府?”他握着她倒好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果然是冰凉的。     凤灵夜指尖微微一颤。     那批黑衣人突然出现,她就猜到事情可能败露了,却想不到是在哪儿被发现了。     原来是在她见黑衣人时,就被人识破了。     段君墨此言,明显是误会了她,就证明她的信,和那侍卫都是安全的。     见她迟疑,以为被他言中了,段君墨剑眉微蹙,“说话!”     凤灵夜迅速回神,一脸莫名道:“贱婢不知王爷所言为何,更是从未出过府。”     “那这是什么?”段君墨扬起手,一个精美的面具垂落到空中。     凤灵夜看了一眼,眉头紧锁,费解道:“王爷就为了一个面具,深夜找贱婢吗?”     段君墨紧紧盯着她,相处不过几日,一直以为她是一个温婉、会点小聪明的女人,没想到不止会演戏,还如此厚颜无耻。     他起身走近她,凤眸深沉可怕,显然这一次,真的超越了他的底线,“本王最后问一遍,那侍卫是谁?”     “王爷,这是......吃醋了?”她探寻地看着他,目光懵懂。     段君墨瞳孔一紧,有一瞬的恍惚,但很快反应到自己着了她的道,被她成功岔开了话题,他顿时气怒地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语气森然,“凤灵夜!本王警告你,倘若让我抓到那名侍卫,定让你们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呼吸一点点消失,凤灵夜紧紧抓着他的手,却不想解释这个误会,因为真相远比奸夫还要可怕。     段君墨见她无言狡辩,便料定她心里有鬼,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怒火,一刻也不想见到她,于是一把将她扔到了地上,拂袖而去。     空气重新回到体内,凤灵夜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着盛怒而去的男子,她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     今夜再怎么惊险,第一步计划,好歹是顺利完成了。     出了西苑,段君墨冷声唤道:“冷鸢。”     冷鸢很快出现在他身后,“主子?”   ☆、第18章 敢跟本侧妃争宠,不知死活     “从今日起,解除凤灵夜的幽禁。”他吩咐道,淡漠的凤眸里深不可测,让人看不穿他的心思,“查出那名侍卫。”     冷鸢微微一怔,迅速颔首。“是。”     直至后半夜,牡丹亭的聚会也未停止。     但更深露重,各位熬不住的大人,便散了许多。     一个身穿暗红色锦袍,大约四五十岁的男人,也随着各位权贵,离开了牡丹亭,就在他刚下石梯,一名侍卫走到他身边,恭敬地递出一个信封,说道:“李大人,一位姑娘说是与您约好了,有一个药方要给您。”     李素闵为官二三十年,什么没见过,心思转了一圈,便接过了信封,打开一看,双眼顿时一惊。     他很快稳住情绪,看着侍卫,“那姑娘还说了什么?”     侍卫摇头,“并未再交代什么。”     李素闵颔首,将信封收好以后说道:“这件事,还望你好好保密,一旦有人追查下来,就说今晚从未见过任何人,否则招来祸事,本官也难保你。”     那侍卫一听,顿时心中一凉,连连点头。     翌日一早。     冷鸢前来禀报,由于昨夜的侍卫,都是由各府家丁组成,所以人多庞杂,经由询问的人,都说没见过戴面具的女子,所以也无从查到那名侍卫。     段君墨听完,也没有多余的神色,只微微颔首,示意冷鸢退下,并未再继续追查这名侍卫。     不到一晚,段君墨解除凤灵夜足禁的消息,就在王府里炸开了锅,下人们纷纷猜测,这是凤灵夜要开始得宠的前奏了。     临雪院里的席雪瑶,大发雷霆,屋子里没一处是完好的,琉璃盏、瓷器和桌椅碎了一地,一片狼藉。     要不是几个懂事的丫鬟拦着,这会儿恐怕已经闹到段君墨的锦泷轩了。     “凤灵夜这个贱人,那晚她究竟对君墨哥哥使了什么魅惑手段,竟让君墨哥哥解了她的足禁?!”     她站在屋子中央,像个泼妇般瞪着跪了一地的下人,气喘吁吁地咆哮着。     丫鬟仆人都不敢上前,只有紫露慢慢靠前,宽慰道:“侧妃,现在当务之急,不是生气凤灵夜使了手段,而是阻止她进一步魅惑王爷。”     “你这么说,是有主意了?”她怒气稍解,脸色依旧不善。     紫露微微颔首,“不知侧妃是否记得,过几日就是寒江宴了?”     席雪瑶很快平复了下来,紫露这丫头素来鬼点子多,要不是她,还真拿凤灵夜没办法,“说来听听。”     紫露开始娓娓道来,“寒江宴,原本是纪念寒姬的节日,后来演变成了京都权贵女子的聚会,所有后宅主母都会参加,往年都是侧妃代王府出席,但这一次,既然王爷已经解了凤灵夜的足禁,那自然就是由她去了。”     “狗奴才!你还嫌她不够风光吗,竟然让她出去参加寒江宴?!”席雪瑶的脸很快垮了下来。     “奴婢恨不得她马上死,又岂会让她好过?”紫露立刻表明忠心,随后踮起脚,攀附到席雪瑶的耳边,“奴婢的意思是......”     席雪瑶听完,很快喜上眉梢,瞪了紫露一眼,“臭丫头,我果真没白疼你。”     转过身,她看向西苑的方向,眼里一片阴狠,咬牙道:“这一次,我非让君墨哥哥断她一条腿不可!还敢跟本侧妃争宠,不知死活!”   ☆、第19章 玩?她奉陪到底     当凤灵夜听说,自己被解除足禁时,只诧异了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放长线钓大鱼。段君墨认定她与人私通,但又拿不到证据,便刻意松懈,好让她露出马脚。     好在李素闵大人是个聪明人,知晓这阵子王府戒备森严,也没有冒险与她通信。     眼下不能再行动,只能等段君墨打消了疑虑,才可继续下一步计划。     虽是被解除了足禁,她却一连几日都在院子里看书,这时,只听院门“砰”的一声,就被人踢开了。     她却头也未抬,继续翻了一页书。     “凤灵夜,你还真是悠闲啊。”席雪瑶迈着孔雀般的碎步,懒洋洋地走进院子,鄙夷而嫌弃地看了一圈院子,“身为贱婢,却端着一副主子样儿,真是笑话。”     “王妃是贱婢,那侧妃自然是贱婢都不如,妹妹何苦百步笑我五十步呢?”她云淡风轻地反驳道。     席雪瑶气得瞪大双眼,“你!”     紫露立刻向前骂道:“一个奴隶罢了!我们侧妃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没有资格相提并论!”     “看来瑶妹妹是愈发不中用了,连句姐妹斗嘴的话,也要丫鬟来教。”她轻轻一笑,面容不带一丝嘲讽,偏偏清冷的神态,又让人无比抓狂。     “侧妃,您身份尊贵,别与这市井泼妇计较!”     紫露想要安抚席雪瑶,不料她忽然一巴掌就匡了过来,气怒道:“你给我闭嘴!”     紫露身子一趔趄,险些跌倒,捂着发烫的脸颊,委屈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凤灵夜合上书册,抬眸看向席雪瑶,神色不冷不淡,“如果妹妹来我西苑,就是想当面教训自己的狗,还请移步。”     席雪瑶真是一刻也不想跟这个嘴毒的女人待一起,立刻从怀里拿出请帖,一把朝她的脸上扔去。     凤灵夜当空一把接下,眉头微蹙,迟疑着打开了请帖,双眸一扫,便知道了大概,随手将请帖一丢,“我不去。”     “这可是一年一度的重要聚会,你不去,那就是对先祖的不敬!”席雪瑶威胁道,“如今王府王妃是你,由不得你说不去!”     寒江,原本叫彼岸河,由于大理国先祖,嘉殷帝不幸在彼岸流域战死,他最爱的宠妃寒姬为了追随他,火化以后,命人将自己骨灰洒在彼岸河。     大理国子民为了纪念寒姬和嘉殷帝,故而将彼岸河又称为寒江,常在此祭奠,后来演变了正式聚会。     “如果王爷知晓此事,你说他会不会大发雷霆?”凤灵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段君墨根本没将凤灵夜视为王妃,如果席雪瑶将寒江宴的位置让给她,让她出去抛头露脸,一定不会饶过席雪瑶。     席雪瑶也没有傻到底,经由她这么一提醒,脸色很快变得难看起来。     紫露深知这个主意是自己提的,万一行不通,便又要挨打,立刻说道:“寒江宴那么大的聚会,若是侧妃您去了,皇上定然不悦,奴婢想王爷肯定也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看来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席雪瑶得意地瞧着凤灵夜,“你想忤逆皇上,让王爷难堪,就尽管拒绝这场邀约。”     “紫露,我们走!”她高高地扬起唇角,骄傲地抬步离开了。     凤灵夜看着地上的请帖,眸底一片寒冷。     既然要玩,那她就奉陪到底。   ☆、第20章 寒江宴的博弈     锦泷轩。     一座四角飞檐亭台,伫立于一片紫竹林中,左侧是一道飞流直下的瀑布,恰好流经亭台,汇做小溪,环绕整个王府别院。     亭中,段君墨一袭宽大黑袍,背靠栏杆,手里拿着一串菩提子,看着远方,神色讳莫如深。     “主子,您看这事?”冷鸢打量着他的神情。     他理了理衣袖,起身,声色淡漠,“妥善处理。”     冷鸢颔首,“是。”     退下以后,冷鸢吩咐后院掌事的,立刻买来一套成衣和首饰,送到了西苑。     当凤灵夜收到这套金丝银线穿织的锦袍时,手指轻轻抚上华袍上的纹路,嘴角嘲弄一扬。     他能等,她却偏偏能忍。     这场博弈,段君墨注定赢不了。     翌日。     凤灵夜穿上华服,绾好发髻,戴了发簪,没有前呼后拥的奴婢,独自一人往王府大门而去,步伐从容优雅,气度清冷沉静,远胜这王府里的每一位女子。     恰逢,席雪瑶走到大门口,看到她的装扮,一扫往日的落魄,清雅端庄,额头虽覆着白纱,却难挡她的倾世美貌。     顿时,她就变了脸,冷声质问道:“谁让你穿这身衣裳的?”     “自然是王爷的命令。”她扫了一眼衣裙,接着看向她,眉目含笑,“这还多亏了妹妹,若不是你,今日我也不会有这般待遇。”     席雪瑶冷哼了一声,“王爷是怕你丢了王府的脸,所以才赏赐给你,瞧你那副得意的穷酸样儿,果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她心里却十分憋闷,进入王府这么多年,段君墨从未派人送过她什么。     紫露赶紧上前扶住她,岔开她的心思,“侧妃赶快上马车吧。”     此时,只听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忽然从王府后方传来,众人皆好奇一看,只见一辆上好的马车,由王府的管家,亲自赶来,停在了凤灵夜身边。     管家下车,朝着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老奴拜见王妃,今夜寒江宴,由老奴为王妃赶车。”     凤灵夜虚扶了他一把,“管家快起身。”     席雪瑶见此,整张脸瞬间气得涨红,她狠狠扇了紫露一巴掌,“看什么看,还不快扶本侧妃进马车?!”     紫露挨了一巴掌,一声也不敢吭,忍痛扶着席雪瑶上了马车。     坐上马车的凤灵夜,却并未因这恩宠而感到欢喜,反而心中泛起一丝冷笑。     今夜这段君墨做足了表面功夫,想必寒江宴上,定是有什么大人物降临了。     马车行驶了大约一炷香的时辰,便抵达了寒江宴的地点。     只见一艘巨大的石造船舫里,灯火辉煌,女子们三五成群,她们穿着丝绸锦绣,尊贵而高雅,依靠在栏杆旁,或嬉闹于船头,笑颜动人,格外热闹。     一轮皓月当空,璀璨星子布满四周。     远远看去,宛如隔世仙境。     凤灵夜稍快席雪瑶一步,坐上早已等候的扁舟,缓缓驶向美轮美奂的大理石巨舫。     上了石舫,船夫离去,凤灵夜正要抬步走上楼,一个人影忽然与她擦身而过,一张纸条,悄无声息地塞到了她的手中。     她迅速停住脚步,转身一看。   ☆、第21章 美人的笑,深藏的刀     是她?     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凤灵夜握紧字条,避到暗处,缓缓打开一看。     原来是花姨娘托玉珍递给她的消息。     看花姨娘此举,是在向她表达忠心。     转身上船,只闻歌舞升平的管弦之声更盛,她抬眸看去,发现这里看似繁华,实则守卫森严。     果然,她刚上船,一名侍卫就走到她身边,恭敬地行了一礼,“七皇妃,皇后雅间有请。”     今夜的大人物居然是皇后?     也是,除了她,也无人能让段君墨如此忌惮了。     她朝着侍卫微微颔首,便随着他一起前往面见皇后。     石舫总共有三层,最高层往往都是供身份最尊贵的人,皇后暂居于此,理所当然。     当她上去以后才发现,这里来了不少人,除了位居高位的皇后,还有一众夫人小姐,大家都围着皇后聊天谈笑。     见到她来,皇后亲热地伸出了手,脸上挂起端庄亲和的笑容,“七皇妃,快到本宫身边坐。”     一时,所有人都对凤灵夜投来好奇、敌视或探究的目光。     原来她就是“名”震京都的七皇妃,果然是貌若天仙,可惜命不好,纵然人前风光,私底下终究还是卑贱的俘虏。     凤灵夜未奴颜婢膝,也未受宠若惊,在皇后的注目下,平静地行了一礼,“见过皇后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后亲自将她牵到了身边,握着她的手,“前些日子,七皇妃受的伤可痊愈了?”     “谢皇后娘娘挂念,已经好了。”凤灵夜微微一笑,温婉却不奉承。     身边的人,顿时各怀心思,皆猜不透皇后的心思。     皇后为何如此礼待凤灵夜,难道就因为这凤灵夜是皇上赐的婚?     “适才皇后娘娘就在念叨着七皇妃的身子,看七皇妃这生龙活虎的样子,皇后娘娘也能放心了。”一夫人跟着附和。     另一小姐也目带艳羡地看着凤灵夜,“七皇妃生得貌若天仙,也难怪皇后娘娘喜欢。听闻七皇妃生父乃神医,不知七皇妃可是用了什么保养的法子啊?”     凤灵夜看向众人,颇有些无奈,“各位夫人、姐姐、妹妹谬赞了,灵夜不过闲来看过几本医书,打发时间罢了,哪里通晓什么医理保养之法。”     “诶?提到从医,庄妹妹的父亲不也是御医院判吗?”一人嘀咕起来。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便统统转向了人群中的一个角落。     雕花窗台前,只见一名穿着青衣蓝裙的女子,眉如远黛,唇如樱,头上缀着粉色碎花,横插一支玉兰钗,一把青丝垂泄肩头,手挽一条百合长纱巾,清雅美好。     见众人看来,她小巧的嘴角微微上扬,“家父确为院判,可府中家教甚严,家父从不让我们这些女子接触,遑论什么保养之法,姐姐们就莫要为难我了。”     “皇后娘娘您看看,她们自己生得肤白貌美,就生怕我们得了便宜,一个个竟推脱起来,谁也不告诉。”小姐们笑着打趣起来。     皇后笑着瞪了一眼这些小姐们,“年纪轻轻就谈保养,本宫岂不是无地自容?”     小姐夫人们纷纷笑着告罪,这个话题才就这么结束了。     少时,一名太监进了屋禀告,“皇后,吉时快到了,可以进香了。”     皇后颔首,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大家,“你们先去,本宫稍后就到。”     “是。”一众女起身行礼,纷纷退离。     这时,皇后看向凤灵夜,“你陪本宫一起去。”     凤灵夜听此,顺从地停下脚步。     待众人都走了,皇后给屋里的下人们使了个眼神,大家便一起撤了出去。     一时,屋子里便只剩下了皇后和凤灵夜。     凤灵夜心若明镜,皇后这是有事相求了。     “时辰也不早了,本宫就不与你兜兜转转了。”皇后转向凤灵夜,见她微微低着头,沉静而谨慎,是个小心的人,心里的犹豫便打消了大半。     她长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本宫此次出宫,只为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寻你帮忙。”     闻言,凤灵夜随即下跪,“不敢......”     皇后立刻扶起她,眉头紧锁,“还记得李素闵御医吗?”     凤灵夜心中一怔。   ☆、第22章 逼她饮下毒酒     她稍稍回想了片刻,然后摇头,“望皇后恕罪,我已经记不起了。”     “就是宫中那个为你疗伤,却追问你是不是凤神医之女的那个御医。”皇后笑着提醒。     她面带恍然,“他?”     皇后颔首,而后拉着她走到窗边,“本宫身患顽疾多年,一直不能为皇上诞下龙嗣,实为本宫的罪过。可前几日,李御医却告诉本宫一个好消息,你父亲曾治疗过此类病症。”     她略含期待地看着凤灵夜,“不知你爹,是否将这方子传给了你?”     凤灵夜双眸一紧,这么快,李大人就行动了?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若攀附皇后的心思太急切,只会引起段君墨的怀疑,反而适得其反。     “父亲确实有一本医书,里面记录着这个方子,不过,”她回忆了一会儿,“不过当时战乱,这本医书已经遗失了。”     皇后期待的神色变得有些晦涩,苦笑,“是吗?”     “皇后不必灰心,”凤灵夜调转话锋,“那个方子我曾翻阅过,脑海里尚有些印象,待我回想真切以后,必定第一时间转告皇后。”     听她这么一说,皇后面色转喜,“如此,本宫便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二人商榷妥帖以后,皇后便带着凤灵夜一起去了大厅,进香礼拜过后,皇后便乘坐马车,秘密回宫了。     她跟着众人送走了皇后,正欲回府。     这时,只听身后幽幽地传来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     “真是恭喜你啊,这么快,就找到乘凉的大树了。”     凤灵夜脚步一顿,嘴角扬起一抹冷淡,不用转身,她也知道是谁。     今夜她席雪瑶不玩些什么,这一晚的寒江宴,她不就白跑了。     “你的意思是,皇后与我结党营私?”她转过身,双眸泛冷,如同覆了一层薄霜     席雪瑶身子一震,立刻心虚地叫道:“贱人,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何时说过这句话了?!”     “就在刚才。”她语气淡漠,据理不让。     席雪瑶死死咬住牙,面对她凌厉的气势,脑子里忽然一脸凌乱,“我那是…….”     这时,紫露当即走上前,凑近她身旁,低声说道:“侧妃,您不是找王妃冰释前嫌的吗?”     说完,她立刻又朝着凤灵夜行了一礼,“侧妃适才只是玩笑话,还请王妃莫要放在心里。”     凤灵夜淡然一笑,“我虽不介意,可这话若传进皇后耳中,后果不堪设想,还望侧妃日后谨言。”     席雪瑶暗暗握住拳头,却也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怒气,笑着说道:“王妃提醒的是,日后妹妹一定牢记。”     说着,她便走到凤灵夜身边,诚恳地说道:“差点忘了正事,今夜来找王妃,是想跟王妃道歉,以前在府上多有得罪,都是我不懂事,任性爱吃醋,王爷已经教训过我了,还请王妃见谅。”     “你我都是伺候王爷的姐妹,我又岂会生你的气。”凤灵夜淡然回复。     “既然姐姐已经原谅妹妹,那请姐姐喝下这杯酒,从此你我二人,便可齐心伺候王爷了。”席雪瑶嘴甜地说着,同时冷冷瞪了一眼紫露,“快将酒水斟上!”     命令一下,船舱里立刻出现两个下人,拿着酒杯,谨慎地走了过来。     凤灵夜看着那杯中酒,双眸似笑非笑,淡淡道:“妹妹心意,我心领了。”     “姐姐的意思是,不想喝这杯酒了?”席雪瑶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双目却已变冷。     凤灵夜仿佛没看见她的神色变化,只笑着摇头,“妹妹难道忘记了,今日乃寒姬忌辰,寒江宴上禁止饮酒。”     席雪瑶闻言,猛地瞪向紫露,“该死的贱婢,你怎么能拿酒水给王妃?!”     紫露心下一抖,心思一转,赶紧笑着纠正道:“侧妃您记错了,这是茶水,并非酒水。”     席雪瑶一愣,立刻又转向凤灵夜,皮笑肉不笑道:“姐姐,你莫不是不想领我的情?”“我适才已经说过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凤灵夜加重语气,淡淡强调道。     席雪瑶闻言,脸上仅存的笑意也消失了,阴沉着一张脸,大声逼问道:“我最后问一遍,你喝还是不喝?!”     “看妹妹这架势,不明白的,还以为你敬的是毒药。”凤灵夜丝毫没有被强逼的紧迫感,反而云淡风轻地说着笑。     “今天晚上,这茶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席雪瑶的耐性,终于被磨掉了,她猛地一挥手,“给我上!”     两个下人,端着托盘和酒杯,一步步走向栏杆处的凤灵夜,看着她风云不变的脸色,心中皆有些畏惧。     此时此刻,大家不知道的是,石舫旁边正停靠着一艘画舫。     画舫中,段君墨身着一袭宽大黑袍,负手而立,身后站着冷鸢,二人的视野,恰好将这一幕清楚无比的收进眼底。     冷鸢蹙眉看着石舫里的情景,不由得担心起来,“主子,要不要属下前去阻止?”     段君墨扬起手,制止了他。     抬起双眼,看着石舫中那个淡漠沉静的女子,他深不见底的如墨凤眸,在灯火璀璨的石舫之下,愈发神秘难测。     究竟哪一个,才是她?     石舫上,席雪瑶剑拔弩张,和凤灵夜死死僵持着。     就在下人即将下手按住凤灵夜时,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喝,“慢着!”   ☆、第23章 他在乎的女人     众人齐齐转身,只见一个绿裙青袍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她容颜精致,气质清雅温婉,正是适才大家谈笑的庄小姐庄南烟。     走到近前,她看着这些下人和席雪瑶,黛眉微蹙,语气却依旧保持着该有的礼节,“见过王妃,见过侧妃。”     席雪瑶紧盯着她,“庄妹妹?”     庄南烟莞尔一笑,“哪有强迫别人接受原谅的,席姐姐,你还是这样急性子。”     说罢,不等席雪瑶说话,她继而又看向凤灵夜,“还望王妃别介意,席姐姐性子就是这般,但人却不是坏的,你多担......啊!”     她话还未说完,只见席雪瑶早已冲到她跟前,伸开双手,猛地一推。     毫无防备的庄南烟,当即就摔进了河水中。     只听“咚!”的一声,瞬间被冰冷的河水淹没。     凤灵夜双眸一紧,猛地看向席雪瑶,只见她一张脸嚣张而歹毒,望着落水的庄南烟,狠狠道:“让你多管闲事!”     站在一旁的紫露一看,神色大震,冲到席雪瑶身边,慌忙将她拉过来,同时,立刻朝着船舱里大声呼喊起来,“王妃不小心将庄小姐推下水了,快来人啊!”     不一会儿,整个石舫便乱做了一团。     跳水救人的,喊人的,呼救的……混在一起,嘈杂无比。     这时,画舫中的段君墨见此一幕,正欲飞身而去,只见杂乱的石舫中,凤灵夜突然一手拉住席雪瑶,纵身一跃,飞快地跳入了水中。     紫露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二人已经悉数掉下了石舫,当即吓得不轻,朝着身边下人喊道:“快快!快来人啊!快下去救侧妃!”     两个下人不敢耽搁,迅速跳下石舫。     黑暗的河水中,只见一人如河童般,飞快地游向庄南烟,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从水里领了起来。     庄南烟终于缓过气,狼狈间定睛一看,竟然是凤灵夜!     “救你的人是我,你很失望吧?”凤灵夜嘴角一扬,带起一抹嘲讽。     庄南烟目光微闪,柔柔道:“我不明白王妃此意为何?”     凤灵夜冷笑了一声,并未与她多做废话,拎着她的手臂,迅速游向岸边。     而与此同时,被凤灵夜一同拉下水的席雪瑶惊恐而慌张,在水中拼命扑打着,尖叫着,“来人啊!快救我!救我......”     河水不断倒灌进喉咙,身子一点一点下沉,耳朵里全是水声,就在她几乎绝望时,一个下人终于抓住了她的手,拼命往河岸边拽。     她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须臾,她便被下人救上岸,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缓了许久,才终于平复了下来。     可当她缓过神来以后,却震惊地看见段君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岸边,经过一场惊吓以后,她也没想段君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眼泪顿时就倾泻而下,伸出手想要抱住他,“君墨哥哥.......”     只见段君墨蹲下身子,抱起她身边的庄南烟,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席雪瑶身子一震,眼泪顿时凝固眼角。     慌乱中,紫露急急忙忙地跑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侧妃,您没事吧?”     席雪瑶立刻睁大通红的眼,冷冷瞪着她,近乎咆哮一般地吼道:“你给我滚!”     最绝望的不是溺水,最恐惧的也不是死亡,而是心爱的男人眼里没有她!     为什么,君墨哥哥抱的人不是她?!     此时的岸边,凤灵夜也已浑身湿透,她冷眼看着崩溃的席雪瑶,以及远去的段君墨二人,脑海里他眼中的那抹着急一闪而过。     如此冷漠绝情,甚至对母妃都那般寡淡的男人,居然也有在乎的人?     半个时辰以后。     王府。     庄南烟病喘娇弱地躺在床上,嘴唇发白,温润的眸子愈发楚楚动人,虚弱的容颜,我见犹怜。     段君墨坐于一旁,浑身散发着冷沉的气息,整个屋子压抑得可怕。     凤灵夜和席雪瑶两人跪在他面前,浑身湿哒哒的,地面浸湿了一片水。     虽是立了春,但那河水依旧寒冷刺骨。     尤其是娇生惯养的席雪瑶,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冻得牙齿直打架。     “庄小姐,你先说。”段君墨语气不冷不淡,听不出喜怒。     庄南烟看了一眼席雪瑶,接着又看了一眼凤灵夜,似乎左右为难,犹豫了半响,这才缓缓开口,“王妃、侧妃与我一同在栏杆处玩耍嬉闹,结果我不小心被撞了一下,便掉入了河中。”     说罢,她立刻看向段君墨,“王爷,这就是一个误会,您千万别责罚王妃和侧妃。”     “庄小姐,你没看清,但我们却看得很清楚!”紫露大着胆子,一脸打抱不平,“王妃推了你,侧妃和我们这几个下人可以为你作证。”     席雪瑶挺直了腰杆,“是啊庄妹妹,现在王爷就在这儿,你有什么委屈就直说,我们王府一定会给您和庄府一个交代!”     段君墨未作评判,只淡淡看向席雪瑶,“你又是怎么掉下水的?”     席雪瑶闻言,心头一喜,王爷果然还是关心她的,遂立刻将矛头指向凤灵夜,“当然也是她!她推完庄小姐不说,还想杀我灭口!”     段君墨又问,“她为何推庄小姐?”     席雪瑶一愣。   ☆、第24章 点燃她的仇恨!     紫露赶紧接话,“王爷,适才庄小姐也说了,王妃是不小心推她入水的。”     段君墨目光落到她身上,她身子一颤,赶紧跪倒在地,“奴婢擅自插言,还望王爷见谅!”     席雪瑶蛮横霸道惯了,立刻说道:“她是证人,有权发言!”     段君墨未再理会二人,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凤灵夜。     只见她湿衣紧紧贴着身子,几乎是皮包骨头,瘦弱得令人心疼,水珠顺着发丝一滴滴往下坠落,一张清丽绝美的容颜愈发迷人,沉着冷静的双眸,往下垂着,温婉动人。     不知为何,他竟有些期待她的反转。     “你说。”他淡淡道。     她微微颔首,行了一礼,声音沉稳,“如王爷所见。”     他凤眸一怔。     冷鸢更是惊讶得睁大了双眼,她居然看到了他们?!     席雪瑶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意思。     段君墨手执茶盏,回想起画舫和石舫的角度,凤灵夜只能看见画舫,并不能看见船舱。     也就是说,凤灵夜是根据他出现在岸边的时辰,以及能靠近石舫的画舫身份推测而出是他。     嘴角浮起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     这个女人,果然有点小聪明。     “本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俯瞰凤灵夜,偏偏要看她怎么编。     适才不过是凤灵夜的推测,如此看来,那画舫中确是段君墨无疑了。     既然是他,那席雪瑶今夜的计谋就失败了。     可她不解,为何他还要听她的说法呢?     “凤灵夜,王爷问你话,你装什么哑巴?!”席雪瑶怒道,“还是你心虚了,答不上来了?”     凤灵夜心中嘲然,回道:“王爷既然问贱婢的话,那贱婢就要力证自己的清白了。”     说罢,她看向庄南烟,目光清冷,“我与庄小姐素未谋面,何来玩耍嬉闹?”     接着,她又看向席雪瑶,“船夫可以作证,是我救了庄小姐,而随之你才落水,我既已落水,如何推你下水?”     席雪瑶一时愣住了,就连紫露也不知如何应对。     倘若凤灵夜今夜没有跳水,完全可以将祸事全部推给她,可现在她不止跳了水,还拉着席雪瑶一起,事情变得复杂,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根本就无法判决。     凤灵夜,她就是想将这趟浑水搅乱!     席雪瑶这才明白中计,上前就要去撕她的脸,“你这个贱人,你拉我下水不说,还敢污蔑我!我要......”     “冷鸢!”段君墨薄唇轻启,缓缓开口,“庄小姐无故落水,是本王之责,明日本王亲自上门道歉,你立刻安排庄小姐回府。”     席雪瑶以为段君墨就这么放过凤灵夜,正要张口辩解。     不料段君墨一记眼风扫过,嗓音威严而不容置疑,“凤灵夜和席雪瑶二人尔虞我诈、谎话连篇,连累庄小姐。罚凤灵夜担水十日,席雪瑶禁闭一月!”     席雪瑶身子一软,不敢置信。     庄南烟着急地看着,拉住段君墨的袖袍,“王爷,王妃和侧妃都是无心之失,你从轻发落吧。”     “你且好生歇息,一会儿本王着冷鸢亲自送你。”段君墨柔声宽慰,一向寒冷的凤眸里,竟然多了一丝温情。     席雪瑶清晰地看到了这种变化,顿时妒火直冒,猛地瞪向罪魁祸首凤灵夜,紫露一把抓住她的手,示意这个节骨眼神,千万别再惹怒段君墨。     她不甘心地咬着牙,不禁暗暗发誓,她席雪瑶此后,势必与凤灵夜水火不容。     是夜。     凤灵夜沐浴更衣以后,便坐到小木桌旁,拿出花姨娘留下的册子,重新翻阅了起来。     席雪瑶,年方十八,端妃外甥女,从小与段君墨一起长大,二人青梅竹马,生母庄氏,生父......     “庄氏?”凤灵夜当即了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庄南烟的出现,果然不是意外。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     凤灵夜合上册子,收入袖中,平声道:“请进。”   ☆、第25章 真相,危机四伏     房门传来“吱呀”一声,一双梅花绣鞋踏进房门,迅速合上门,朝着她行了一礼,“见过王妃。”     抬眸看向来人,凤灵夜却并无意外,“不知花姨娘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花姨娘面容恭亲,声色柔和,“一来是感谢王妃前几日的救命之恩,花澈身子已经好了很多,二来是想跟王妃说一声抱歉,今夜之事,花澈没有帮上忙,害得王妃受了罚。”     凤灵夜倒了一杯茶,放到对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花姨娘顺从地坐了下来。     “使我受罚的,并不是你。”凤灵夜淡笑如风,似乎并不在乎段君墨的惩罚,只陈述道,“计划,总不如变化快,你并无过错。”     玉珍确实送了一个消息给她,但里面只写了酒水中有手脚,却并未料到后面的落水一事。     “没有帮上王妃,花澈心里有愧。”她目光灼灼,看着对面云淡风轻的女子。     “你我皆是王府之人,不必如此客气。”凤灵夜对上花澈的目光,缓缓说道,“既然你有心,不如你替我再去查一次,那酒杯中是否真有毒。”     花姨娘微微一惊。     据她所知,席雪瑶是下了狠心要毒害凤灵夜,又怎会不下毒......     难道有什么变数?!     似想到什么,她看向凤灵夜的目光,忽然变得深沉而复杂,还有一丝丝敬佩。     当即,她退身离开桌子,朝着凤灵夜行了一礼,“王妃心思过人,花澈这就下去暗查。”     凤灵夜颔首,又道:“你身上的病,只靠药物还不能完全根治,过些时日,找个时机,我替你手术根除。”     花姨娘当即又要感激叩拜,凤灵夜一把扶起她,目色沉沉,“你要记住,万事切莫让人发现了。我不要紧,可是你,若让人知晓你与我共事,席雪瑶不容你,就连王爷也容不得你,明白吗?”     花姨娘心中一动,眼眶微红,“花澈知晓了,谢过王妃提点。”     凤灵夜点头,目送着她潜入夜色中,杏眸沉静而泰然。     酒中是否有毒,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之所以让花姨娘去彻查,要的不是结果,却又是结果。     席雪瑶和庄南烟有关系,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酒里无毒,说明庄南烟也参与了此事,并使席雪瑶改变了原计划,才有了后续的落水一事。     酒里有毒,并不能说明庄南烟没有参与此事,但却能看出花澈是否忠心。     倘若花澈给出的结果是无毒,那说明她没有保庄南烟,而是将席雪瑶和庄南烟的真面目完全暴露给了她。     倘若花澈给出的结果是有毒,则有两种情况,一是酒里真有毒,二是花澈撒了谎,那么,花澈此人还需再接受考验。     凤灵夜走到窗前,双手搭在窗栏上,望着这座深深宅院,眉目深邃。     翌日。     按照吩咐,凤灵夜一早便被下人带到了后厨,开始挑水供大家使用。     “厨房的四口大缸,以及洗衣房的两个浣衣池,这十日,都是你的工作,”厨娘将水桶丢到凤灵夜脚边,颐指气使,“王妃,开始吧!”     “王爷只让我挑满一日的水,却未让我填满大缸、浣衣池,”凤灵夜缓缓拾起木桶,双眸看向厨娘,声色清冷,“你可知,你这叫越俎代庖?”     厨娘双目一颤,下人们都说这夏国来的庶女不好惹,没想到还真是一个硬骨头。     “王妃,你是来受罚,可不是来谈条件斗嘴的!”厨娘蛮横道,“你今日挑不满这么多水,耽误了后厨的安排,我就拿你去向王爷谢罪!”     发完狠,便一撂挑子离开了。     双手握紧木桶,凤灵夜转过身,忽然看到站在树下的男子,她双眸一沉,但一瞬间又恢复了温婉。   ☆、第26章 血淋淋的伤口,铜墙铁壁的心     开了春,梨花未开,嫩绿的梨叶却抽了枝条,冒出了新芽。     璀璨而温暖的朝阳下,晨露包裹着叶片,晶莹剔透。     段君墨站在树下,与凤灵夜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一晚的画面。     绚烂的烟火,如丝如缕的青丝下,那双迷离无辜的杏花眸,就这么触不及防的,深深烙印在了......记忆里。     凤灵夜垂下眸子,远远地朝着他行了一礼,便离开了院子。     段君墨凤目微动,收回目光,紧紧皱着剑眉,仿佛百思不得其解。     井房。     凤灵夜吃力地担着两桶水,一趟又一趟地给厨房添水。     没走几回,居然看见庄南烟朝着自己缓缓走来。     她今天穿着一件烟紫色的长纱裙,在明亮的阳光下,气色好了很多,明艳动人。     迈着小碎步,她很快来到凤灵夜的身边,神色间,颇有些气怨,“这些下人真敢让王妃您担水?”     凤灵夜没搭理她,绕过她,径直朝小院走去。     庄南烟咬着下唇,嗓音透着一丝无奈,“我知道,王妃您这是在怨我没说实话,可昨晚我确实没有看见是谁推了我。”     凤灵夜将水倒进水缸中,出来看着她清秀而无辜的脸,“庄小姐,我很忙,请您不要打扰我受罚。”     说完,她走向井房打水。     没想到庄南烟也跟着过来了,“王妃,我今天来是想感谢您,谢谢您昨夜救了我。”     凤灵夜心中冷笑了一声。     “您不信我?”庄南烟把心一横,撩起裙子就欲下跪,不料双脚踩到水渍上,忽然摔向地面。     凤灵夜双眼一紧,松开水桶想要去扶,奈何绳子瞬间划破她的手掌,顿时出了血,一吃痛,竟没来得及伸手。     这时,只见一个黑影闪过,立刻将摔倒的庄南烟拉起,抱入怀中。     “凤灵夜!”段君墨寒眸如刀。     凤灵夜顾不得手上伤口,随即跪倒在地,“贱婢有罪。”     “王爷您错怪王妃了,”庄南烟望着段君墨,急忙解释,“是我自己踩到了水,以致于滑倒,与王妃无关!”     段君墨根本没听她的解释,蹲下身,揭开她的袖子,亲自查看她的膝盖和手,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好几处擦破皮的淤青。     他的脸色,瞬间黑沉了下来。     起身,他看向跪在脚边的凤灵夜,漆黑的眼眸,无情而冷漠,“看来本王对你还是太仁慈了。”     凤灵夜没有回话。     庄南烟依偎在段君墨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眉目焦急,“王爷,您千万别再惩罚王妃了,昨晚王妃救了我一命,她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以后,你少与此人接触。”他语气柔和,神色依旧不太好看。     此时,下人们听见动静,纷纷赶了过来,皆跪在地上请罪。     段君墨看向凤灵夜,目光凌厉而冷酷,“今天晚上,谁也不许给她送饭。”     说罢,他抱起扭伤脚的庄南烟,迅速离开了井房。     待他走远了,凤灵夜才缓缓站起了身子,手掌上的血珠子渗透出来,传来密密麻麻的如针扎一般的痛意,可她却仿佛毫无感觉。     下人们看着她的落魄样儿,纷纷面带嘲讽,低声嘲讽起来。     “看王爷解了足禁,就真以为是王爷心尖上的人了。”     “竟敢得罪庄府嫡女,真是不知死活!”     “什么王妃,不就是一个挂牌的低贱货。”     ......     凤灵夜扯下一块布,随意包扎了一下手,便重新放下水桶开始打水。     直至傍晚,她才停了手里的活儿,一身疲倦地回了西苑。     也就是在这一晚,后厨里的下人,都出事了。   ☆、第27章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不知为何,后厨下人们,开始频频往茅厕奔跑,有的忍不住便去找了大夫查看,奈何大夫看了许久,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有人怀疑是凤灵夜在水里做了手脚,但偏偏府里的各位主子没事,就后厨里的人遭了殃。     没有证据,又没有人证,单凭猜测又定不了案,奈何凤灵夜还是名义上的主子,哪有状告主子的奴才,大家只好吃了这哑巴亏。     可是经过此事以后,后厨里的人,纷纷有了忌惮之心,再也不敢为难她了。     是夜。     夜凉如水。     借着焚烧废物的时机,凤灵夜放了一些迷烟进去。     少时,隐藏在暗处的侍卫,纷纷睡了过去。     她回到屋里,戴上一副镂空的薄玉面具,换上一套白衣,绾了一个发髻,翻出后院。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段君墨不许人送饭,难道还能阻止她出去找吃的不成?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一天不吃饭,明天如何担水?     出了王府,她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嘴角露出一抹罕见的笑意。     轻车驾熟地来到夜晚的集市,她随意坐到一个街边小摊上,叫了一份馄饨。     摊位摆在一棵巨大的槐树下,这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也很清净,都是几个熟客。     馄饨味道不错,凤灵夜连肉带汤一起喝了下去,终于解除了一天的疲劳,她取下头上的桃木簪,“老板,结账。”     老板热情地走了过来,看到她手里的桃木簪一愣,“小姐,您这是?”     “先用这个抵押,等日后我有了银子,再赎回不迟。”她笑着解释。     “得了!”老板也是个好说话的人,了然一笑,便伸手欲接过来。     这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忽然从二人身后伸出,优雅地接过了凤灵夜手中的桃木簪。     二人一愣,转身一看。     只见来人穿着一身白衣,披着一袭紫色长袍,一头青丝垂在肩头,只在发尾束以紫布,凤眸狭长而慵懒。     他手指捏着桃木簪,薄唇微启,声色散漫而清越,“这簪赠予在下可好?”     是他?     凤灵夜双眸微微一动。     老板一愣,看了看簪子,又看了看凤灵夜。     段懿轩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嘴角笑意云淡风轻,“以后这位小姐的账目,都由我来结。”     “好嘞!”老板会心一笑,接过银子便麻利地退下了。     “谢过公子倾囊相助,不知公子大姓,来日我定当上门答谢。”凤灵夜行了一个谢礼,礼貌而不失疏离。     段懿轩拿着簪子轻轻晃动了一番,薄唇含笑,“姑娘客气了,在下只是单纯喜欢这簪子,以物易物罢了。”     凤灵夜眉头微蹙,看着他把玩着簪子,心里不禁有些别扭,虽说不值钱,好歹也是自己戴了许久的东西,被人这么把玩着,竟有种她自己被把玩的不适感。     “既然公子喜欢,那便送你了。”她语气少了一分和气,多了一丝清冷,“只是公子的银子,我还是要还的。”     段懿轩挑眉,看向她,“姑娘何必如此执着于银钱之事?”     “我本俗人。”她眉头紧锁。     段懿轩闻言一怔,片刻之后,竟失笑了起来,“姑娘还在为元宵节之事置气?”     “公子莫要再随意揣度他人了,你我陌路人,又岂有置气一说?”凤灵夜杏眸望着他。     “你我已相见两回,又岂是陌路人?”段懿轩笑了笑,优雅地将簪子放进了袖中,而后一撩袍子,竟然坐了下来,“老板,来一碗馄饨。”     凤灵夜微微蹙眉,看来今夜是遇见无赖了。     也罢,她转身就走,不料衣袖忽然被拉住,只得被迫停住。   ☆、第28章 以后,不许再自称贱婢     “姑娘,你说要还钱的,怎么又想抵赖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对面,“坐下,陪我吃完。”     “你!”她无语,只得被迫坐到他对面,一张脸很是难看。     馄饨上来以后,他竟真吃了起来,慢条斯理的动作,如同品尝着什么海珍海味。     她将脸转向一边,一刻也不想看到此人。     他也不恼,继续优雅地舀着碗里的馄饨,“你可以唤我颜九,但这不是我的真名,只是乳名。”     凤灵夜骨子里本就是一个强势又清冷的人,对于互不相识的人,也没有必要藏着自己的真脾性,不想说话,便没有回话。     段懿轩本也是个话少的人,她这一不回话,他一时也找不到话题,便默默添了一句,“真名还不能告诉你。”     她蹙眉瞅了一眼还有大半碗的馄饨,不耐之情溢于言表,“你要吃多久?”     “大夫说,细嚼慢咽对身体好。”他笑着解释。     她伸出手一探馄饨碗,冷冷道:“大夫也说过,吃冷食对身体不好,颜公子还是换一碗吧。”     “你这是在关心我?”他抬眸,狭长的凤眸温润如月。转身,朝着馄饨老板说道,“老板,再来一碗。”     回头,只见对面的位置空空如也,定睛一看,凤灵夜早已走了很远。     他起身,懒懒地高声唤道:“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却见远方之人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黑夜中,也没有回首。     “还真是一个清高绝情之人。”他微微扬起唇角,笑容儒雅淡然。     夜色里。     凤灵夜回到院子,正欲推开房门,只听屋中忽然传出一道声音。     “你去哪儿了?”     她心下顿时一紧,段君墨怎么会来她的院子,他不是应该在陪庄南烟吗?     见她久久未开门,段君墨一手将门打开,掐住她的脖子,狠狠抵到墙上,浑身气势阴沉而可怕,“本王问你,去哪儿了?”     她咬住下唇,急忙解释,“出去吃东西了。”     见他眼里透着怀疑,她又补充道:“贱婢没有银钱,所以用桃木簪换了一碗馄饨,王爷若不信,大可派人去闹市口槐树下的馄饨铺里询问。”     他看了一眼她用布帛束着的青丝,相信了她说的话。     “本王命令过,今晚你禁止用饭。”他嗓音深沉冷漠,捏着她,如同捏着一只蚂蚁。     她紧紧皱着眉头,“王爷只说过,不许人给贱婢送吃的,却未说贱婢不得吃饭。”     “还需要本王明说?”他靠近她,冷冷地看着她。     她躲闪着他强势的目光,“贱婢知错了。”     “以后,不许再自称贱婢。”他一把松开她,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她靠在墙上,目光闪过一丝诧异,看着神色莫测的男子,忽然有些迷惑,他这是何意?     看着眼前这个任人揉捏的女子,段君墨心中竟有一丝气闷,挥袖离开了。     他真是抽了风,竟还担心这狡猾的女人饿肚子,没想人家早已吃了饭,还迷了他的暗卫,手段是愈发厉害了!     凤灵夜看着莫名而来、又负气离去的段君墨,忽然有些摸不清他今夜的行为了。     这一晚深夜。     花姨娘悄悄潜入了凤灵夜的卧室。     凤灵夜听见动静,正欲起床。     “王妃莫动,您只管听花澈禀报即可。”花姨娘阻止了她,继而缓缓说道,“王妃果然料事如神,那杯原本应该下有仙人散的酒水里,竟然一滴毒也没有。庄小姐落水并非偶然,而是与侧妃合谋为之。王妃受冤了。”     “辛苦了,你下去吧。”凤灵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仙人散,就如同罂粟花毒,中者虽无性命之危,却宛如癫痫病患,这手段也就席雪瑶能想得出来。     花姨娘微微颔首,悄悄退出了西苑。     担水十日,后厨之人也不再敢使绊子,责罚顺利结束。     这一日。     凤灵夜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院,敲了敲摇摇欲坠的木门。     “谁啊?”屋里头传来一道苍老的询问声。   ☆、第29章 隐忍,只为最后的爆发!     “是我。”她平声回道。     里头的人打开了院门,是一位银发苍苍的老者,脸上布满了皱纹,身子却很健朗。     当她看清站在门外的是凤灵夜时,双眼一惊,立刻把着院门要重新关上。     凤灵夜当即用手挡住,眸色凄伤,“桂嬷嬷,你忘了我吗?我是灵儿啊。”     桂嬷嬷两行老泪,瞬间滑过脸庞,“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凤小姐,你找到老奴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既是亲人,同住一屋檐,又怎可不拜见?”凤灵夜笑着,落寞而伤感,段君墨千万铁骑踏进夏国京都的情景,仿佛又历历在目。     桂嬷嬷退后了一步,“你进屋吧,免得叫人看见,落下话柄。”     凤灵夜进屋,桂嬷嬷随即将门关上,二人一起坐到了简陋的屋子里。     “你找我,无非是想询问你娘亲的下落吧?”她开门见山地说道。     凤灵夜苦笑,“牵挂者,无非亲人,桂嬷嬷要是知道,你就告诉灵儿吧。”     “不是老奴不说,而是说不得!”桂嬷嬷忧心地瞪着她,“告诉了你又能如何?找段君墨拼命,替夏国复仇,将你娘和姐妹救出,还是重建夏国?你知道吗,你这是找死!”     凤灵夜深深吸了一口气,“苟且活着,只为更有尊严的活着。”     “灵儿啊灵儿,你可真糊涂,倔牛脾气一点也没有改!你马上给我走!”桂嬷嬷起身,一把拉起她,拼命往院子外撵,“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你这样,不止会害死你自己,还会害死我,害死你娘!”     凤灵夜拗不过,只得被撵了出来,关门那刹那,却看见桂嬷嬷难受地勾着腰,气喘吁吁仿佛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桂嬷嬷?”她伸出手想要问究竟怎么回事,奈何桂嬷嬷一把关上房门,一点余地也没有留给她。     她只得落寞地收回手,离开了院子。     看完花姨娘的册子以后,她才惊觉,原来府上还有一位夏国旧人,只因为怀疑花姨娘的忠诚,所以一直不敢来。     昨夜确信花姨娘可用以后,这才一大早赶了过来相见,没想到,桂嬷嬷却拒不相见。     这天,果然变了。     清晨。     段君墨身着一身朝服,刚刚从朝堂上退了早朝,坐在回往王府的轿子里。     轿子外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轿子经过一处店铺时,一个叫卖声忽然落进了段君墨的耳中。     “桃花簪,上好的桃花簪,成色不好不要钱!”     他心下微动,“停轿。”     轿子随即落了下来。     他走出轿子,径直举步进了店铺,随意扫了一眼柜台上的木簪,凤眸很快被一支桃木簪吸引了。     桃木为柄,青玉为花,银丝为蕊,古朴而不失清新,简洁而不失精致。     他随手拿起这支簪子,付了钱,便重新回了轿子。     这一系列动作,仿佛都出自条件反射,并非他的本意。     而当隐藏在树上的冷鸢,看着自家主子手里竟然拿着一个首饰盒,一向冷静的他,当场震惊地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是夜。     西苑。     凤灵夜回想起桂嬷嬷的症状,心中越来越确认,桂嬷嬷可能患有了哮喘。     于是,事不宜迟,她连夜赶往桂嬷嬷的院子。     当她马不停蹄地来到院子时,却蹊跷地发现院门并未上锁,她立刻一把推开,发现桂嬷嬷居然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上。     桂嬷嬷!     她心下一沉,飞快地冲进院子。   ☆、30     扶起桂嬷嬷,凤灵夜死死掐住她的人中穴,并轻轻拍打着她的脸,“桂嬷嬷,桂嬷嬷?”     见没有反应,她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放至桂嬷嬷的鼻子间。     须臾,桂嬷嬷缓缓睁开了眼。     她面露喜色,立刻将小瓶收入袖中,扶着桂嬷嬷到木凳上坐下。     “是你救了我?”桂嬷嬷虚弱地看着她。     凤灵夜微微颔首,“桂嬷嬷,您得了哮喘。”     得知病情的桂嬷嬷苦涩一笑,“我这老身板,我自己知道。这异国他乡的,就算死在这儿,也没人知道。”     “你还有我。”凤灵夜紧紧握着她的手,温柔一笑。     桂嬷嬷心中慰藉,继而叹息了一声,“好吧!都是老奴欠你的,老奴就统统告诉了你吧!”     宣文二十三年,夏王朝国破。     凤启麟由于在军营替夏国战士医治,死于战乱之中。     凤灵夜一家老小,随着一众俘虏,被押往大理国,凤灵夜被挑走以后,凤母和桂嬷嬷等人,分别送往大理各地贵族为奴为婢。     凤灵夜的两个姐妹,也成了大理皇亲国戚的小妾,而凤母,则被送到了大理后宫浣衣局做洗衣婢,虽性命无忧,可整日受尽屈辱和打骂,生活在水生火热中,生不如死。     凤灵夜听罢,身子软了大半。     桂嬷嬷虽不忍心,却又无可奈何,“自古亡国皆为奴,从此天下一个主。”     “桂嬷嬷可否帮我一个忙?”她凝眸看向身边的老人。     桂嬷嬷知道她想做什么,犹豫了片刻,道:“我在宫中尚有些熟人,你且写吧。”     她起身,朝着桂嬷嬷行了一个谢礼,接着拿起屋中的笔墨,迅速写下一行字:子很好,望母保重。     叠好收进信封中,她递给桂嬷嬷,“内容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让娘看见我的亲笔书信,她就放心了。”     “放心吧,老奴一定带到。”桂嬷嬷收好信。     凤灵夜从怀中拿出一些药,“您身体不好,这些药你就拿着吧。”     桂嬷嬷接过药以后,笑着送道:“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院歇息吧。”     她微微颔首,离开了小院。     当她回到西苑,走入房中,点燃烛火以后,竟然看到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首饰匣子。     难道是李素闵大人那儿回信了?     她先是四周看了一眼,见屋中并没有人,这才走过去拿起首饰盒查探了一番,也无蹊跷的地方。     打开匣子,发现里面竟然躺着一支桃花簪。     脑海里,瞬间闪过昨夜她与段君墨的对话。     似觉得太匪夷所思,她摇了摇脑袋,拿起簪子,皱紧了眉头。     可除了他,还能有谁?     近几日,这段君墨的举止行为,是越来越让她摸不着头脑了。     现在正是紧要的时候,不敢懈怠,她拿起桃花簪,对着铜镜插在了发髻中,清新素雅,竟然合了她清冷的性子。     “咚咚咚!”     这时,她的院门响了起来。     她起身,打开院子门,只见管家站在门外,恭敬地行了一礼,“王妃,王爷请您去一趟书房。”     她心中一顿。     这还是段君墨第一次叫她去书房。     她问道:“王爷可有说是什么事?”     “王爷的心思,怎能轻易传达于我们这些下人,王妃去了便知道了。”管家勾着腰,脸上挂着招牌似的笑。     凤灵夜不再多想,随着管家一道去了锦泷轩。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入段君墨的宅院,与他冷冰冰的个性不同的是,这里布局讲究,有山有水,颇有诗情画意的意境美,尤其是那簇紫竹林、那道横穿而过的泉水瀑布、以及那座朱雀亭台,相得益彰。     段君墨的书房在锦泷轩二楼,管家到了楼下,便停了下来,“王妃请进,老奴就不便相送了。”     她微微颔首,独自一人上了楼。     二楼四面皆是窗栏,烛火明亮,书柜并不多,中央的书桌却是很大,后方便是紫竹林,微风阵阵,送来缕缕清香。     当她收回目光,看到段君墨手中的信封,以及跪在地上的桂嬷嬷时,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   ☆、第31章 一刀捅进她心窝!     夜风,吹起纱帘,覆盖住了堆积的书册。     段君墨一袭白色里衣,外罩一件玄色外套,显然准备入睡了,他凤眸深沉,看到凤灵夜发髻间的桃花簪时,目光微闪,但很快便恢复了漠然。     凤灵夜站到桂嬷嬷身边,神色沉重,心中凄然,一言不发。     段君墨亦平静地看着二人,没有开口。     气氛,一时凝重而压抑。     桂嬷嬷身子轻微颤抖,看了凤灵夜一眼,怒其不争道:“王妃,老奴喊您一声王妃,您也要担得起这个称号啊!”     “我且问你,”凤灵夜缓缓开口,双眸无波,“宣文九年,是不是我爹救了你?”     桂嬷嬷老眼一愣,随即垂了下来,“是!”     凤灵夜再度开口,“宣文一年,可是你接生的我?”     桂嬷嬷沉默半响,“是。”     凤灵夜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微红,却硬是一滴泪也没有流,“今夜,可是我将你从鬼门关拉出来的?”     “所以老奴才不愿意王妃您一错再错啊!”桂嬷嬷爬到她脚边,紧紧抓住她的衣摆,痛哭流涕,“宣文帝死了!夏王朝灭了!您现在是王爷的王妃,就要替整个王府着想,老奴就不明白了,为何您还要念着夏国的事?!”     “那是我娘,不是什么夏国的事!”凤灵夜冷声纠正道。     桂嬷嬷突然一脸愤恨,“我们都是大理国的奴才!没有什么母子!王妃您这样做,就是聚集夏国旧人,就是大逆不道,您陷王爷不顾,陷整个王府生死于不顾啊!”     “人若无情,与禽兽何异?”她冷笑道。     “让整个王府里的人,因你一封信而陪葬,这就是你口中的情?!”段君墨眸色一沉,迅速将手中信封撕毁,直接丢到了她脸上。     飘飞的纸屑中,凤灵夜面无表情地站着,微红的眼眶,一滴清透的泪,悄然而落。     段君墨凤眸一紧。     她喉结微动,咽下泪水,轻声问道:“王爷,您尝过骨肉分离的滋味吗?”     他蹙眉看着她,心口竟然没来由的觉得窒闷。     “不,您永远不会明白的。”她无奈一笑,颇带一丝幽怨,蹙眉道,“您身在帝王家,又岂会有亲情?”     他紧紧握着扶手,凤目情绪复杂。     明明是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却又让人我见犹怜,无力责怪。     她跪到地上,将额头贴着地面,视死如归道:“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冷鸢!”他沉声唤道。     冷鸢立刻从房顶飞到书房中,单膝跪地,“主子!”     他看向胆战心惊的桂嬷嬷,凤眸闪过一起杀气,薄唇微启,“这件事,绝不能透露出去。”     “是!”冷鸢明白,当即走向桂嬷嬷。     桂嬷嬷猛然醒悟过来,朝着段君墨就拼命磕起头来,“求王爷饶命!老奴决不会向外面透露半分!王爷饶命啊!老奴这可都是为了大理国,为了您和整个王府的安危着想啊!老奴忠心可鉴日月,对大理绝无半点祸心啊王爷!老奴......”     冷鸢抬起她的脖子,手中匕首轻轻一划。     鲜血瞬间溅开。     一滴溅到了凤灵夜的脸上,明明是温热的,她却觉得寒冷无比。     冷鸢一松手,桂嬷嬷的身子连同脑袋,一起摔到地上,睁大着眼,惊恐地瞪着跪拜在地的凤灵夜。     段君墨起身,走到凤灵夜身边,深邃的凤眸,透着无比的寒意。   ☆、第32章 一段初生的情     他低沉的嗓音,一如往常的冰冷,“这件事,下不为例。”     凤灵夜跪在地上,手指微微发颤,不知是喜极、悲极,还是惊极。     她缓缓回道:“谢过王爷不杀之恩。”     “要杀你,可没那么简单。”他冷言嘲讽一句,转身离开了书房。     “来人啊,马上将这屋子收拾干净!”冷鸢吩咐道,随即走到她身边,扶起了她,这才看到了她头上的桃木簪,顿时睁大了双眼,“你这簪子?”     “怎么了?”凤灵夜抬手摸了摸簪子,诧异地看着他。     他又重新看了一遍簪子,又重新看了看她的脸,确定簪子确实戴在她的头上以后,直接震惊得合不拢嘴了。     这简直就是特大密文啊!     他们的冰山主子,居然亲自挑选了一支簪子,送给了他最厌恶的女子!     他当即皱起眉头,这难道是主子羞辱王妃的一个阴谋?     “冷大人何故见我的簪子,这般惊讶?”凤灵夜失笑道。     冷鸢悄悄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这是王爷送你的?”     凤灵夜微微一怔,“我在房间桌子上发现的,许是他送的吧。不知冷大人可明白,王爷是何意思?”     “我一个暗卫,哪里明白主子的心思!既然是主子送的,王妃好生戴着便是。”冷鸢摸了摸脑袋,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地傻笑着,哪里还像刚刚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暗卫。     见凤灵夜也没有吩咐,他双手抱拳,恭敬而客气地说道:“王妃早点回屋歇着吧,属下告退了。”     她微微颔首,也离开了书房。     下人们来到书房,将桂嬷嬷的尸体迅速抬走,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地板便被洗得一尘不染。     夜风一吹,仅存的一丝血腥味,也荡然无存。     王府后院,浑然不知今夜的一条人命,就这般悄然而逝了。     回到西苑的凤灵夜,辗转床榻,一夜无眠。     桂嬷嬷,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她与凤府也有过命的交情,所以今晚她也不会这么大意写下那封书信。     桂嬷嬷决不是席雪瑶和庄南烟之流,能安插得了的。     花姨娘也没有必要这么做,况且她提供的王府中人的信息也是可靠的。     段君墨就更不会无聊到陪她演戏了。     这么一排除,便只剩下了一条线索。     那就是皇宫里的人。     而皇后尚且还需要她,不会这么利用她,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了一人。     这父子二人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会让她一个战俘,许配给了堂堂一国皇子为正室?     并且还在王府中安插下桂嬷嬷,闹出今夜之事,无非是想让他明白,躺在他身边的女人,就是他亲手断送的夏国人,他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这其中渊源,恐怕只有他二人知晓了。     亦或者,这一切只是她的假想,桂嬷嬷根本就无人指使,而是为了在大理国站稳脚跟,出人头地,所以才将那封信交给段君墨,向他以表忠心罢了。     翌日,清晨。     临雪院里,席雪瑶坐在软榻上,一边揉着酸痛的手,一边写着字,神态颇有些不耐烦,“死丫头,这办法要是不管用,我明天就把你赶出府!”     紫露正在为她磨墨,闻言不禁一笑,“侧妃放心吧,王爷见您为他写了这么多佛经,心里的气自然就消了,到时候就会解了您的一月足禁。”     “可是现在都过去大半个月了,再熬个十来日就过去了,何必还要费力写这些?”席雪瑶皱着眉头,真是一刻也不想动。     “我的侧妃呀,就是一日,您也不能懈怠啊!”紫露无奈,“你别忘了,这府上还有一位王妃,虽说是挂牌的,但只要王爷的心一旦到了她那儿,她的王妃之位,可就是名副其实了!”     席雪瑶一听,顿时来了气,“那个贱人!她都毁了容了,还敢魅惑君墨哥哥,下次我非要把她整张脸都毁了不可!”     这时,院子外一个婢女走了进来,“侧妃,庄小姐求见。”     席雪瑶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黑沉,将笔一扔,“她来做什么?不见!”。     “哎呀我的小祖宗!”紫露连忙劝道,“庄小姐是什么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就算得罪王爷,也不能得罪她啊!”     席雪瑶生着闷气没说话。     紫露立刻转向禀报的婢女,“快请庄小姐进屋!”   ☆、第33章 排山倒海的愤怒     庄南烟走进屋,就看到了置气的席雪瑶,当即一笑,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软声哄道:“我的好姐姐,你这可是在生我的气?”     “哪里敢?”席雪瑶阴阳怪气地说道。     庄南烟噗嗤一声就笑了,“这天底下,难道还有席姐姐不敢的事?”     “就你爱取笑我!”席雪瑶瞪了她一眼,心里也没了气,“说吧,上次为何不与我一起对付凤灵夜?”     “害席姐姐被王爷足足幽禁了一月,这确是我的错。”庄南烟目光诚恳,接着她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可当时情况紧急,王爷一直守在我身边,我根本来不及跟姐姐说。”     “说什么?”席雪瑶皱着眉,发觉事情果然有变化。     庄南烟看向她,语气凝重,“那一晚,王爷就在附近,而我们的事情,他全都看到了,所以我不得不立刻改变口径。”     席雪瑶这才后知后觉地睁大了眼。     紫露不明,“那为何王爷却惩罚了凤灵夜?”     “许是给她一个警示,让她不要逾越了规矩吧。”这一点,庄南烟自己也猜不透。     “今日你来,就为了给我道歉?”席雪瑶心里好受了许多,脸上也有了笑容。     “是啊,我的席姐姐,看你被下足禁,我当时不也求情了吗?奈何这件事,总得有人受罚,所以委屈席姐姐了。”庄南烟嘴甜地挽起她的手。     席雪瑶嘴角笑意更浓,“算你识趣。”     “哦对了,”庄南烟忽然想起什么,看着她,神秘笑道,“王爷是不是已经原谅你了?”     “什么意思?”席雪瑶一头雾水。     “快别装了,”庄南烟打趣道,继而一笑,“昨个儿听府里的下人们说,王爷进桃木斋了,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匣子,他是不是送你礼物了?”     “我没有收到礼物啊。”席雪瑶纳闷道,随即心里一喜,难道君墨哥哥知道自己惩罚重了,所以想买礼物来弥补她?     这时,紫露皱着眉,忽然回想起来一件事,立刻看向庄南烟,“庄小姐说的可是一支桃木簪,上面是青玉花,银丝蕊!?”     庄南烟一怔,“我也不太清楚,只听下人们这样说的。”     席雪瑶见紫露有话要说,顿时蹙眉道:“有话就快说!”     紫露咬着下唇,思索了半响,压低声音道:“那支簪,奴婢见过,它现在正戴在了凤灵夜的头上。”     “啪嗒!”     席雪瑶猛地起身,手中的茶杯随即掉落在地,“你说什么?!”     紫露身子一抖,硬着头皮说道:“奴婢说,王爷那支簪,可能是送给凤灵夜了。”     “那个狐媚蹄子!”席雪瑶大力一拍茶桌,脸色铁青,“我现在就去撕烂她的脸!”     紫露和庄南烟一见,顿时大惊,纷纷上前阻拦,奈何席雪瑶怒火攻心,一把就将二人推倒在地,冲出了屋子。     西苑。     凤灵夜坐在铜镜前,正盯着匣子里的桃花簪出神,不料屋外突然传来“咚”的一道踹门声,紧接着,便是席雪瑶排山倒海的咆哮声。     “凤灵夜,你给我滚出来!”     她双眸倏然一紧,立刻将桃花簪放入怀中,走出房门。     只见席雪瑶气势汹汹,带着两名婢女,手指朝着凤灵夜一指,“给我按住这个贱人!”   ☆、第34章 不再隐忍,凤灵夜的爆发!     两名婢女不敢怠慢,立刻冲向凤灵夜。     凤灵夜身子一蹲,躲过二人的压制,手迅速抓起墙角的洗衣棍。     两位婢女还未来得及转身,只听“咔嚓”一声,脚骨瞬间断裂,一阵撕心的剧痛立刻传遍全身。     二人当即滚到了地上,抱着膝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没用的废物!”席雪瑶破口骂道,她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迅速冲过去,“贱人,你去死吧!”     凤灵夜转身,双目笔直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席雪瑶。     席雪瑶被嫉妒冲昏了头,双眼狠毒而猩红,见她不动,立刻加快速度奔过来。     就在刀锋距离她的眉间只有一寸时,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身子猛地朝侧方一躲,刀锋从她脸颊旁擦身而过。     就在席雪瑶准备刹住脚时,凤灵夜猛地朝着她的后方用力一蹬。     席雪瑶当即摔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凤灵夜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双目阴沉而寒冷。     触及到她充满杀气的双眸,席雪瑶身子猛地一震,眼里透着一丝恐惧,她想做什么?     只见凤灵夜一手握着桃木簪,紧紧贴着她的额头,嗓音清冷,透着无尽的寒意,“欠债,总要还的。”     话语落,她的手猛地一划。     鲜血立刻从席雪瑶的额头流淌而下,染红了半张脸。     “啊——”     席雪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整个王府,惊散了枝头无数的鸟雀。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当紫露和庄南烟赶到时,看见凤灵夜正拿着一支带血的桃花簪,气定神闲地插到发髻中,淡漠孤冷的双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而她的身边,两个婢女正抱着断腿惨叫,席雪瑶则满脸鲜血,像个木偶一样呆呆地坐在地上。     “侧妃!”紫露飞快地冲到席雪瑶身边,一把将她抱住,见她没有反应,立刻瞪向凤灵夜,“凤灵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划破侧妃的脸?!”     自从上次溺水一事,凤灵夜就彻底与她们撕破了脸,便也不再隐藏自己的真性情,冷冷看向紫露,“你亲眼所见,我划破了她的脸?”     紫露一愣。     “王爷,王爷......”席雪瑶捂着脸,泪水混着血水,十分吓人。     紫露赶紧安慰她,“王爷应该下早朝了,奴婢先带您去医治额头吧?”     “滚!”席雪瑶一把推开她,猛地起身跑出院子,一边跑一边咬牙骂着,“我要去找王爷,我要让王爷把这个女人处死!”     紫露和庄南烟一看,赶紧又跟了过去。     此时,段君墨正好下了马车,还未走进王府大门,就见一个头破血流,满脸是血的女人冲向自己,一头跪倒在地,凄惨地喊着冤,“君墨哥哥,您要替雪儿做主啊!”     段君墨眉头一紧。     赶来的紫露立刻解释道:“禀王爷,是王妃划破了侧妃的额头!”     大门前,人来人往,见到这一幕,不少人停驻看热闹。     段君墨看向庄南烟,双眸肃穆,“庄小姐,今日府里有事,就不奉陪了。”     庄南烟微微颔首,“那我便先告退了。”     在段君墨目送下,她乘上了马车,离开了王府。     回过头来,段君墨脸色一沉,当即踏进府门,冷冷道:“全都带到大厅。”   ☆、第35章 杀伐果断的男人     少时。     大厅。     段君墨坐在高首,双手搭在扶手上,神色凝重,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质。     跪在地上的,除了凤灵夜,还有草草包扎过的席雪瑶。     “王......王爷,您要给雪儿做主啊!凤,凤灵夜划破我的脸,大夫说我的脸,这辈子也好不了了,一定会留下伤疤的。”     席雪瑶抽抽搭搭地说着,根本听不清她讲了些什么。     段君墨蹙眉,看向一旁的紫露,“你说。”     紫露吞吞吐吐着,突然不知道怎么说,犹豫了半响,只说了一句话,“奴婢只知道是王妃划破了侧妃的脸,别的,什么也没看见。”     “雪妹妹受了伤,不便讲话,紫露也不在现场,这件事,便由我来为王爷解惑吧。”     凤灵夜温婉却不失沉稳,开始一一讲述整件事的经过。     “就在王爷回府前,雪妹妹带着两个贴身婢女,突然闯进我的院子,扬言就让二人按住我。”     “王爷知道,我就是一个市井人,别的没有,力气却很大,为了自保,我拿起洗衣棍,趁着两个婢女没有防备,就敲断了她们的腿。”     段君墨双眸一沉。     元宵节那一晚的情景,他依然记得很清楚,几十个男人围着她,也没占到多少便宜,两个婢女又岂会是她的对手。     凤灵夜继续说道:“看二人不中用,雪妹妹就准备亲自动手,拿出她藏着的匕首,就开始刺向我。为了自保,我只能反抗。打斗中,雪妹妹便被划破了脸。”     段君墨听完以后,寒眸转向跪在地上的两名婢女,“是这样的吗?”     两名婢女不敢撒谎,只得默默点头。     段君墨紧紧盯着席雪瑶,“你为何突然要去西苑?”     席雪瑶闻言,眼泪忽然决堤,心里的委屈和连日来的悲愤,统统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她幽怨地看着他,“为什么?!她就是一个战俘,为什么你要对她那么好?!桃木斋里的东西,也是她配戴的吗?君墨哥哥,你从未送过我任何东西,为何时时刻刻都挂念着这个罪犯?!你的心,当真被她迷......”     “席雪瑶!”段君墨冷喝一声,打断她的话,凤眸深沉如夜,“你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席雪瑶身子一颤,双眼绝望而痛苦,哑着嗓子笑道:“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与我一起长大的君墨哥哥了。”     “本王,从未逼你嫁进王府,更未许诺过你什么,”他的神色,绝情而冷漠,一字一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     席雪瑶惊得瞪大双眼,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唯独眼角的泪痕,触目惊心。     “将侧妃送进临雪院养伤,伤未痊愈以前,不得踏出房门一步,”他看向身边的婢女和下人,双眼冷冽而犀利,“谁若敢放她出来,斩断双手,逐出王府!”     屋子里的婢女和下人,纷纷惶恐地跪倒一片,“奴才(婢)遵命!”     “带下去!”他一挥手,杀伐而果断。     紫露立刻扶着席雪瑶退出大厅,席雪瑶这才从毁容的梦魇中清醒了过来,挣扎着拼命叫嚷,“君墨哥哥,我错了!你不能关我啊!我可是端妃娘娘的外甥女,皇太后是我的姨婆,你不能没有我......”     段君墨浑身散发出一阵寒意,冷冷看向席雪瑶。   ☆、第36章 在你心中,我就这般不堪?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快别说了!”紫露浑身一抖,立刻上手捂住席雪瑶的嘴,赶紧带人连拖带拽地拉走了席雪瑶。     席雪瑶一走,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段君墨眼神示意了一下,屋子里的下人立刻识趣地退了下去。     他负手站立在大厅前,看着跪在地上,头也未抬的凤灵夜,带着一丝嘲讽,冷冷开口,“断腿、划脸、杀人,依本王看,你不应该做王妃,去改做杀手更适合。”     凤灵夜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亦没有回话。     他坐回太师椅,神色冷淡,声音听不出喜怒,“本王送你的桃花簪,就是让你拿去杀人的?”     “王爷美意,恕我难能享用。”     凤灵夜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从头上取下桃花簪,双手恭敬地奉上,“灵儿一介庶女,自知配不上王爷的尊贵之身,王爷不喜我,大可再将我罚进狗棚即可,不必送什么礼物,惹来众姐妹嫉妒,使得王府后宅鸡飞狗跳。”     段君墨紧紧盯着她,袖中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在你心中,本王就是这种卑鄙阴险之人?”     “灵儿不敢。”凤灵夜立刻伏地。     段君墨目色一点一点变冷,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本王是不喜你,可本王不喜的是你的身份,而不是你这个人。”     凤灵夜浑身一怔。     心中只觉无比的烦闷,段君墨看着她,语气低沉而疏离,“而本王最厌恶的,就是你这副故作恭敬的姿态!”     说罢,他站起身,不耐地离开了。     一时,屋子里便只留下了凤灵夜一人,她缓缓直起身子,脑海里全都是段君墨说过的那几句话。     他的意思究竟是......喜她,还是厌恶她?     是夜。     庄南烟再一次来了临雪院。     这一次,席雪瑶是真伤了心,坐在软榻上,泪流不止,任由庄南烟怎么安慰也听不进去。     她一边哭,一边说道:“明日,我就进宫告诉端妃姨娘,若再不阻止君墨哥哥,只怕他会越陷越深,倘若日后那个贱人怀了他的骨肉,你说,这是大理国的血脉,还是她夏国的血脉呢?”     “早知你如此冲动,这件事,我便不该告诉你的。”庄南烟自责道。     她凄凉一笑,“纸包不住火,我迟早会知道,这不关你的事。”     “你现在被王爷下了死令,不得踏出房门一步,王爷说一不二,你明日若要进宫,这临雪院的奴婢和奴才不都得跟着你遭罪吗?”庄南烟劝解道。     她看了看屋子里的奴才奴婢们,根本没放心里,“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件事很严重,我必须告诉端妃姨娘,不能叫她被蒙在鼓里。”     “不如这样吧,”庄南烟思量道,“你顶着这白布进宫也不好看,不如明日一早,我替你向端妃说明此事。”     席雪瑶看向她,“岂不是也将你卷了进来,那多麻烦你?”     “你我姐妹,何必如此拘礼?就这么说定了吧,你且安心养伤,明日回宫以后,我便再来看你。”她轻轻拍了拍席雪瑶的手背。     席雪瑶很是信任自己这个温柔聪明的妹妹,便点头同意了。     翌日。     沁昔斋。     养尊处优的端妃,坐在窗栏前的软榻上,正慢条斯理地吃着宫婢们端来的补品。     庄南烟坐在她面前的小凳上,一边给她捶腿,一边聊着最近有趣的事,逗得端妃心情很是愉悦。     吃完补品,宫婢立刻就将碗盘撤了下去。     端妃笑着看向她,缓缓道:“本宫这几个侄女外甥女中,就属你最懂事了。”     “姨娘莫夸了,南儿都被您夸得不好意思了。”庄南烟一手捂着小脸,模样乖巧而温婉。     端妃笑了笑,接着微微叹息了一声,“你本是我最中意的女子,本宫有心想将你收为儿媳,可惜皇上先将那凤灵夜赐了墨儿,而你又是庄家嫡女,是万万不能委屈你的。”     庄南烟羞涩地垂着头,“姨娘,您快别说了。”     端妃瞧着她的小模样,是越看越喜欢,“说吧,你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第37章 懵懂的情意     “南儿就是来陪姨娘解闷的。”庄南烟眨巴了一下眼睛,笑颜如花,“不过南儿确实有一事,但却不是南儿的事。”     端妃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女,大家立刻识趣地退了下去。     端妃扬了扬下巴,“说吧。”     庄南烟看了看她的脸色,这才谨慎小心地说了起来,“王府出事了,瑶姐姐托南儿来转告姨娘,她被凤灵夜毁了容,求姨娘为她做主。”     “你说什么?”端妃惊讶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战俘,竟敢如此嚣张?!     “姨娘您先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庄南烟急忙安抚端妃。     端妃一把推开她,气怒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说!”     “是!”庄南烟不敢含糊,立刻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端妃身子一软,猛地一拍桌案,“这个蠢货!”     “您是从小看着瑶姐姐长大的,她的性子,您也知道,”庄南烟宽慰着,又幽幽叹息了一声,“可惜了她的脸,这辈子恐怕都毁了。”     端妃心中一怔。     席雪瑶是她布到段君墨身边的一个棋子,虽然不省心,可好歹也是段君墨的枕边人,如今彻底毁了容,段君墨恐怕这辈子也不会靠近她了。     庄南烟继续添了一把火,“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这王妃并非大理国人,一旦怀上王爷的骨肉.......”     她欲言又止,缓缓看向一脸惨白的端妃。     “本宫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端妃猛地站起身。     庄南烟也跟着站了起来,“姨娘,南儿是您的亲外甥女,只要您一句话,南儿便为您排忧解难。”     端妃双眸微动,很快将她的心思收入心底,“可这样,岂不是委屈了你?”     “为了姨娘,为了大理国,南儿不觉委屈。”庄南烟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端妃心乱如麻,思绪飞快地转着,她重新坐回软榻上,神态沉重,“你且容本宫想想。”     庄南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时机。     须臾,一名宫婢走进屋子,神色匆忙,走到端妃身边行了一礼,“娘娘,奴婢有大事禀报。”     接着,她看了一眼庄南烟。     端妃也没有避讳,“都是自己人,说吧。”     宫婢颔首,“下面的人转告奴婢说,他们看见王爷去了浣衣局。”     “他去那儿干嘛?”端妃皱眉问道,心情差到了极点。     刚问完这句话,她便猛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命令道:“你先退下去,这件事千万别传到皇上耳中,一定要封住这个消息!”     “奴婢遵命!”宫婢颔首,迅速退了下去。     此时,事情已经严重到端妃无法控制的地步了,她心里的犹豫,也被这件事彻底打消。     她趁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握住庄南烟的手,语重心长道:“南儿,姨娘就拜托你了。”     庄南烟微笑着摇头,双眼清澈乖巧,“南儿定不负姨娘所托。”     晌午。     西苑。     立过春以后,天气逐渐转暖。     打量着段君墨对凤灵夜的态度有所好转,底下的奴才们纷纷转了舵,这几日送到西苑的饭菜,也好了许多。     不少奴才丫鬟,为了巴结这位可能成为新宠的王妃,甚至经常到西苑来,对凤灵夜各种嘘寒问暖,体贴备至。     就算是再愚钝,凤灵夜也觉察到了段君墨的心意。     男人送女人珠花,又撤了她自称贱婢的称号,有时还莫名出现在她院落,这一系列反应都说明,这男人动了心思。     回想起昨晚他说过的话,她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她和段君墨的关系,谈不上深仇大恨,如他所言,一开始他就是不喜欢她的身份,同理,她亦不喜欢一个攻破她国家的战神。     正在她出神之际,院子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她抬起头一看,恰好与进来的段君墨四目相对,二人双目同时一怔。   ☆、第38章 他的细心和关怀     这几日相处下来,说实话,她并不厌恶他这个人,只因他和她一样,都是明白人。     虽然一开始,他顺着席雪瑶的意,处处针对她,但他明白这些事的真相,就好比这几日,他开始逐渐偏袒她,不是因为席雪瑶的计谋不够高明了,而是他不愿再针对她了。     比起一个受女人控制的愚蠢男人,她更欣赏一个有自己主见的男人,爱与恨,都由自己说了算。     如果真如大家猜测的那般,段君墨对她有那份心思,那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你在想什么?”他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微微一怔,她竟没发现,他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立刻起身准备下跪,奈何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放回了椅子上。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别样的情绪。     “不知王爷今日到我西苑,所为何事?”她恭敬地问道,同时周到地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他拿起茶盏微微一抿,茶水入口,不禁微微蹙眉。     “可是茶凉了?”她立刻问道。     他摇了摇头,心中不禁有一丝拧巴。     凤灵夜院里的茶水,竟然都快赶上他锦泷轩的了。     府里这群奴才,真是越来越会察言观色了。     “本王说过,在本王面前,不必刻意装恭顺。”他淡淡道。     凤灵夜眉眼微弯,竟美如春日梨花,清新淡雅,看得段君墨不禁蹙了眉头,还失了片刻的神。     “女子三从四德,本应当如此。”她笑道。     他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可你凤灵夜却非这样的贤惠女子。”否则,她早就死在了亡国路上。     “王爷过奖了。”她淡笑如风。     他看了一眼她眼底的漫不经心,凤眸滑过一丝笑意,“本王可不是夸你。”     她拿起茶盏,亦小饮起来。     此时,一阵春风拂过,吹起她青丝上的桃花簪,花蕊撞击到青玉上,发出几声清脆动听的细响。     他看着她眉间覆着的白纱,心里的话,不禁脱口而出,“额头的伤,好了吗?”     她伸手摸上白纱,“已经好了,可是疤痕却去不掉了。”     他面容微敛,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到了她的茶盏旁,“你且试试。”     “王爷今日来,就是为了......”她心中一紧,诧异地看向他。     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重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和淡然,“放那儿也无用,索性给你试试。”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院子,仿佛适才与她谈笑风生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凤灵夜蹙眉看着走远的人,又看了看手里的瓷瓶,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     正在她愣神时,冷鸢忽然从天而降,手里拿着一封信,“这是王爷给你的!”     凤灵夜放下瓷瓶,立刻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当她看清信封上的字迹时,心中骤然一暖。     娘亲......     她眼眶一红,一滴清泪当即掉落到了信封上。     她激动地抬起头,“这是我娘的信!王爷他去看了我娘?”     “嗯!”冷鸢点点头,目光忽然就看到了桌子上的瓷瓶,当即瞪大了眼,“这不是我找了好多天的雪玉膏吗,王爷他给你了?!”     凤灵夜微微一怔,不确定地说道:“王爷说,放那儿无用,便给了我。”     “既然无用,王爷干嘛让我找那么久?”冷鸢紧紧皱着眉,显然想不通,摸了摸脑瓜子,便又飞走了。     凤灵夜拿着信封,又看了看雪玉膏,只觉心中微暖,有一种她从来没有体会的愉悦感,充满了心间。     她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母很好,子莫忧。     她心中的大石,这才暂时落下了。     走到屋中,她立刻将此信封焚毁。     是夜,经过一下午的思考,凤灵夜决定还是有必要去向段君墨道谢。     毕竟去一趟皇宫的浣衣局,还是去见夏国旧人,她很清楚这其中有多大的风险。     可当她进入锦泷轩以后,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可笑和愚蠢。   ☆、第39章 他要迎娶侧妃?     雕花窗栏上,烛光映出了段君墨的身影,笔直修长,虽然隔着窗户,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漠和沉稳。     她走到门前,只见门童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王爷正与人议事,还请王妃稍等片刻。”     她微微颔首,便立在了一旁,看向窗台倒影中,确实有一人身影。     虽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却能从窗外隐约听到里面的声音。     “这件事,甚为不妥。”段君墨的嗓音,还是那般深沉,带着磁性。     “为何?”这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南烟是庄府嫡女,岂能做本王的侧妃。”     “此时非彼时,等您坐上了那个位置,谁做什么,还不是您说了算。”     ......     她心中一顿,知道他们谈论的事情比较隐私,便准备暂时退避。     岂料,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回应,“好。”     她抬起的脚步一僵,随即嘴角扬起一抹晦涩的弧度,默默离开了锦泷轩。     小小的背影,在苍凉的夜色中,落寞而怅然。     回到西苑以后,她便在墙脚的菩提树下,站了一晚上。     她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自己为何会这样,只觉心里闷闷的,原先的愉悦感一扫而光,只剩下一丝隐隐的伤。     脑子里也乱乱的,仿佛被什么填满了,可又觉得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耳旁,那个声音一次次回响着,让人难以消除。     第二天清晨,她醒来以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在了树下,而院子里空空荡荡的,透着一丝冷意。     没有了送早餐的婢女,也没有了殷勤的奴才,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而前几日发生的,不过是她的一场梦境。     天一亮,府里就开始张灯结彩,不到一天,喜庆的红绸就挂满了所有的房梁和树梢,甚至是她所住的西苑,也是艳红一片。     奴才们兴高采烈地,脸上挂着笑,从她身边走来走去,仿佛没有看见这位王妃一般,只管吆喝着布置王府,一片热闹。     由于一夜都在院子里,凤灵夜不甚感染了风寒,便关起了院门,闭门不出。     侧妃不同于王妃,所以有很多礼节都会省去,但庄南烟毕竟是一府嫡女,王府里的人也不敢怠慢,虽是准备了不到十日,但正室该有的聘礼和嫁妆,一应俱全,奇珍异宝抬了满满数十箱,一时羡煞了无数女子。     这一日。     听闻庄府嫡女嫁作七皇子为侧室,无数老百姓们纷纷上前看热闹。     有人说,这庄小姐与王爷伉俪情深,所以才不在乎名分地嫁作了侧室。     也有人说,王爷早已倾心于庄小姐,奈何皇上赐婚,不得已才娶了王妃。     更有人说,凤灵夜使出了天大的手段,这才从一个战俘庶女,翻身成为了一国王妃。     街道上,从庄府到王府,一路都铺上了红毯。     恰逢婚期又是百花盛开的春季,道路两旁,桃花纷飞,迷乱人眼,洒了一地,为二人的爱情又增添了一许美景。     鞭炮声中,段君墨身穿喜袍,身姿修长魁梧,面带笑意,竟与先前迎娶王妃时冷若冰霜的神态截然相反,这便更加证实了大家的推断。     鼎沸的欢呼声,无不在祝愿二人的爱情能够天长地久,白头到老。     婚轿放下,段君墨亲自下马,将盖着红纱的庄南烟打横抱起,步态轻盈地走向了拜堂大厅。     侧室原本没有拜堂礼,这一场是段君墨亲自下令添的,只道是不能委屈了庄南烟。     喜娘站在前方引路,将二人带到大厅以后,开始施行拜堂礼。     由于情况特殊,高堂之上只有两把座椅,并无端妃和皇上。     喜娘调整了一下形态,望着两位新人,开始高声唱道:“两位新人,一拜高堂!”     庄南烟嘴角扬起甜蜜的微笑,随着段君墨牵起红绸,终于朝着空椅朝拜时,只见门口,一道清丽如仙的身影,翩翩走来。   ☆、第40章 最撕心裂肺的背叛!     她身着一袭白衣,一头青丝只插了一支桃花簪,身形清瘦,却偏偏多了一股我见犹怜的温柔,额头覆着一块轻纱,虽是遮挡疤痕,却为她添了一丝仙气。     “你怎么来了?”段君墨双眸渐冷,蹙眉看着她。     她莞尔一笑,“王爷迎娶侧妃,臣妾身为王妃,岂能缺席?所以,我来向王爷和妹妹道喜了。”     “这里无需你在场,立刻回西苑。”他的神情,一如从前的冷漠和决绝。     这时,庄南烟轻轻拉住他的手,温柔体贴道:“王爷,姐姐说得对,就让她在这儿观礼吧。”     段君墨紧皱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开来,看了一眼喜娘,示意拜堂继续。     喜娘颔首,高唱道:“一拜高堂——”     在凤灵夜淡笑如风的注目下,二人相敬如宾地行了一礼,郎才女貌,在这幸福的气氛里,竟是那么的般配。     可唯独段君墨却偏偏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特别是触及到她温柔动人的杏花眸,更觉她深不可测。     庄南烟却未觉得任何威胁,这一天,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本就该属于她的,要不是凤灵夜横插一脚,她早已是这座王府的女主人。     但是没关系,她现在俨然已经是这座王府的女主人了,不消一段时日,这座王府里的人,便再也不会记得凤灵夜这个人了。     两位新人礼成,台下宾客立刻吆喝着送人洞房。     这时,凤灵夜端着一杯酒,缓缓走到庄南烟身旁,气定神闲地打量着她幸福的小脸,声色沉静,仿佛在真心祝福一般,“妹妹,饮下这杯酒,你我以后便是一个府里的人了。”     段君墨眸色一沉,冷冷看着她杯中的酒,“凤灵夜,你不要不识规矩。”     她抬眸,淡雅一笑,“王爷莫不是怕这酒中有毒?”     庄南烟目光一震,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女人,心中不禁有些畏惧,她难道想跟自己同归于尽?     “臣妾以为王爷性子清冷,不问世事,却不想这般护犊,”她谈笑如风,却字字带刺,将手中酒递向了他,温柔道,“那不如王爷干了这杯?”     “凤灵夜,你想做什么?”他紧紧蹙眉,实在看不穿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自从她拿簪划破席雪瑶的脸,还能恢复一脸的温婉无辜以后,他便明白了她不是温顺乖巧的绵羊,也不是会耍小聪明的女人,她就是一条藏着利齿的毒蛇,温顺贤淑都是她的保护色。     面对大家的剑拔弩张,她仿佛置若罔闻,只抿唇一笑,“王爷与臣妾大婚,未能饮下交杯酒,所以,臣妾想将这杯酒赠与妹妹和王爷,只望你们二人白头偕老,一生幸福。”     “姐姐的祝福,妹妹收到了,姐姐的酒,我喝。”庄南烟是个爽快人,为了不耽误自己的洞房,同时料定凤灵夜也不是席雪瑶那种愚蠢的人,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凤灵夜别有深意地看向讳莫如深的段君墨,杏眸悠远,“以前,臣妾以为,王爷是大理国的战神,亦能成为臣妾的神,原来是臣妾一厢情愿了。”     段君墨手心一紧,只见她说完这句话,便缓缓转过头,看向了屋外。     这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屋外。     就在大家疑惑不解的时候,大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高呼,“圣旨到——王府所有人出来接圣旨!”     众人猛地一震。   ☆、第41章 她凤灵夜,要反了!     整个王府里的人,皆跪在了地上。     段君墨跪在最前端,其后则是凤灵夜、庄南烟,以及关了禁闭才被放出来的席雪瑶。     海公公穿着一身绸缎宫服,身为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气势非凡,他展开圣旨,一字一句,缓缓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突染重疾,各位宫中御医束手无策,听闻七皇妃乃神医凤启麟之后,特招后宫为皇后诊治,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以后,段君墨凤眸转沉,如夜海旋涡般深不可测,浑身散发着一股森森的寒气。     凤灵夜,她竟敢公然与他对立!     这个女人,她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海公公收起圣旨,轻描淡写地看向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女子,“七皇妃,接旨吧!”     跪在地上的人,纷纷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灵夜起身,步伐从容,白色的裙摆经过段君墨身边,气势竟然丝毫不逊色于他的寒冷和强大。     她跪在地上,缓缓抬起双手,“臣妾接旨。”     海公公将圣旨放到她手中,“事态紧急,七皇妃现在就随杂家一同进宫吧。”     她微微颔首,将圣旨放到身后一名婢女手中,随之起身。     身后的人,这才纷纷起了身。     “凤灵夜!”     袖中的双手一点点收紧,直至握紧成拳,他凤眸死死盯着前方那个瘦弱却站得笔直的女子,嗓音低沉略带压抑。     她缓缓回首,亦如那夜烟火璀璨的回眸,却不再迷离和无辜,只充满了漠然和沉静,“王爷放心,臣妾去去就回。”     她转过身,随着海公公一步步走出大厅。     庄南烟被下人搀扶着,看着她从容淡然的背影,幽深的眸子冰冷无比。     一旦和皇后有了救命的恩情,凤灵夜便不再是从前的凤灵夜,看似王府中人,实则却是皇后的人,如此,要想动她,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她看向怒不可遏的段君墨,忽然有些费解,皇上,难道也是这个意思?     婚礼还要继续,拜过堂的二人,被宾客送入了洞房。     凤灵夜则被带至后宫,开始了她步步为营的计划,她步了这么多线,唯独这一步棋,是她最不愿走的。     一入后宫深似海,她不想和皇宫牵扯太深,这个局,只会越陷越深,甚至走到最后,会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死局。     她只有一条命,她输不起。     可现在,段君墨断了她内心最希冀的那条线,庄南烟入府,她再无保护屏障,后宅争斗不休,没有大树,她只会如蝼蚁般死在风雨里。     而她不能死,只能拼。     踏入宫门以后,一路直抵皇后的寝宫。     皇后看到她以后,只缓缓一笑,“这些时日,终于想清楚了?”     哪里有记不起的药方,只有不想记起的人,深处后宫的皇后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灵夜有罪,耽误了娘娘的病情,还请娘娘责罚。”她缓缓下跪。     “起来吧,”还未跪到地上,便被皇后亲切地扶了起来,笑道,“既然要罚,那就罚你治好本宫的病吧。”     她颔首,“定当全力以赴。”     凤灵夜治病有一个规矩,她不会把悬丝脉,也不会让人帮忙,屋子里不得有外人,门外必须有人把手,不能有人冒然闯进来打断她的诊治。     皇后只见她用一根银针似的东西,刺入她的手臂以后,只觉头有些发晕,没多久,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深夜。     凤灵夜终于完成了手术,双手疲惫地有些发颤,皇后醒来以后,欲留她一晚,却被她拒绝了,“皇后最近几月好好修养身子,不出半年,便能为皇上诞下龙子了。”     “承你吉言。”皇后微微一笑,接着看向身边的婢女,“送七皇妃回府吧。“     凤灵夜告退,“若有不适,还请娘娘及时转告,若无异情,便可安心养着,灵夜告辞,娘娘金安。”     “去吧。”皇后轻轻拂了拂手。     凤灵夜一退出寝宫,皇后看向自己的贴身婢女,目色微沉,“去请李素闵。”   ☆、第42章 羞辱她,心却隐隐作痛?     李素闵御医到了寝宫以后,立刻为皇后把了脉,顿时一脸惊讶,“娘娘,那七皇妃给您吃了什么药?”     “没服药,”皇后微微蹙眉,“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不不,”李素闵连连否定,接着起身恭贺道,“恭喜娘娘,您体内的堵塞和淤塞已然畅通不少,这般神奇的效果,可非寻常医者能够达到。”     闻言,皇后面色这才露出了一丝喜悦,“看来这凤灵夜,还真有几分本事。”     “老臣好奇的是,七皇妃给您吃了什么药,见效居然如此迅速?”李素闵一脸好学的模样。     “说是做了一场手术,可本宫昏迷着,她也不喜外人打扰,便也不知具体细节,”皇后回道,接着她觑了李素闵一眼,“要想知道,你问问她不就知晓了。”     “要是她能相告,那就不是凤启麟的女儿了。”李素闵苦笑道。     那一夜凤灵夜送来的药方,正是他问的包扎之法,这还是她有求于他,让他给她和皇后搭线,这才给的一个方子。     现在他若去问,她定是不会再说了。     与此同时,凤灵夜在侍卫的护送下,终于抵达了王府。     正值喜事的王府,并没有因为她被招入后宫而受到影响,宾客们该吃吃,该喝喝,十分热闹。     洞房前,本该敬酒新郎,然后将他灌醉送入新房,再闹洞房,可是对方是王爷,加之段君墨又不是一个能得罪的人,大家只得上前说几句恭贺的话,并不敢灌酒。     可大家不敢敬酒,却见段君墨拿着酒坛,一碗又一碗地倒,独自一人坐在黑夜中,浑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冰冷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这时,恰逢凤灵夜从宫中回来,途经此处。     宴席中,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皇子,看到她的身影,嘴角撅起一抹兴味的弧度,缓缓起身道:“七皇妃请留步!”     凤灵夜脚步一顿。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她的方向。     “本皇子出使夏国时,就听闻凤启麟的小女,不但医术了得,舞艺更是精湛,不知七皇妃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能否为大家舞一曲,也好热闹热闹啊?”皇子提着酒壶调笑着,如同在青楼里点歌点舞一般,双眼浪荡而放肆。     她转过身,微微垂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都是大家讹传的笑话罢了,还望十二殿下恕罪,我不能.......”     “十二弟让你跳,你就跳。”一道冰冷略带薄怒的嗓音,忽而打断了她。     众人一惊,回过头一看,只见段君墨坐在高位,冰冷寡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对上他的眼,内心仿佛激不起一丝涟漪,淡淡开口,“那臣妾,献丑了。”     段君墨手指微紧。     他不过是想为难她,却没想她竟然应下了。     收起一身疲惫,只见她缓缓走到了舞姬们舞蹈的高台中央,面向一脸看热闹的众人,双眸沉静而淡然。     随着乐师们奏起了配乐,她一袭白衣翩翩,慢慢伸出兰花指,悄然滑过脸庞,莲步轻移。     台下众人,顿时惊艳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一手举过头顶,一手伸过脸庞,抬眸看向夜空,宽大的白色衣袖滑出一抹弧度,不盈一握的腰肢一转,轻轻半跪在地。     此时,一阵夜风拂过,树上的桃花,纷纷从枝头掉落,吹向舞台。     舞台中央的那名白衣女子,瞬间美得如梦如幻。     众人不禁看得如痴如醉,神态贪恋。     适才发酒疯的十二皇子,竟然还鼓起了手掌。     纷纷扬扬的花瓣中,只见她一手捏着衣袖,半掩容颜,清冷的眸子,在这百花盛开的璀璨夜色中,如一颗耀眼的星子,熠熠生辉。     脑海中,烟火腾飞的美丽夜色中,那双蓦然回首的灵动杏眸,再次闪现。     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怒意,他握紧酒杯的手指一紧,猛地将酒杯扔到了舞台中央,“够了!”     只听一声清脆的碎响,酒水连同碎片,一起摔在了凤灵夜的脚边。     管弦之声,戛然而止。     凤灵夜停了手中动作,微微抬眸,看向高位上面色阴沉的段君墨。   ☆、第43章 阴谋乍现,她的反攻!     只见他站起身子,冷冷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宾客,冷漠强大的气势,不容置疑,“送客!”     在座的众人,哪里敢惹这位活阎王,见命令一下,纷纷争相恐后地离开了现场。     就连醉酒闹事不愿离开的十二皇子,也被下人们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整个花园,眨眼之间,便只剩下了段君墨和凤灵夜。     段君墨一步一步走上舞台,直至与凤灵夜只有一寸的距离,他才堪堪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深邃的双眼一片冰寒,“为何背叛本王?”     “臣妾不过是奉旨行事,王爷言重了。”她淡然以对。     他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周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一把将她提了起来,凤目满溢杀伐之气,语气凌厉而冷酷,“你若敢有半点逾越,本王定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他一把将她扔到了地上,转身决绝地离开了。     凤灵夜趴在地上,撑起身子,看着他怒极的背影,冷冷一笑。     她与大理国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她又岂会输给他?     翌日。     天还未亮,西苑的房门便被人敲响了。     凤灵夜走到院子门口,将门打开以后,竟然看到了一身素衣、一头青丝绾发的庄南烟。     见到她以后,庄南烟随即行了一礼,“妹妹来给姐姐敬茶请安了。”     “妹妹的心意,我心领了,这敬茶就免了。”凤灵夜淡淡回道,站在门口,并没有打算放她进门的意思。     庄南烟笑了笑,“姐姐是王妃,妹妹是侧妃,礼数是不能免的,相信王爷也不喜欢有人坏了规矩。”     凤灵夜心里很清楚,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这庄南烟进府,不玩些心思,那就不是后宅里的女人了。     “既然妹妹都拿王爷来说事了,那我也不好阻了妹妹行规矩。”说着,她便让开了身子。     庄南烟带着自己的贴身婢女,款款进了凤灵夜的小院。     二人进了屋子,庄南烟便从火炉上提起水壶,亲自为茶杯里倒满了水。     凤灵夜坐在高位,平静地看着她手中的动作。     不一会儿,她便沏好了茶水,端着茶杯,弯着身子,恭敬地双手递向凤灵夜,语气软糯温柔,“妹妹给王妃敬茶请安。”     看着她端着茶碗的手,白嫩细滑,凤灵夜不禁微微一笑,真是可惜了这双曼妙的美手。     见她打量着自己的手,庄南烟嘴角扬起一抹笑,继续恭敬道:“妹妹给王妃敬茶请安。”     凤灵夜唇角扬起一抹冷冷的弧度,伸出了手。     庄南烟一看,便将茶杯往前一送,茶碗碰到凤灵夜的手指以后,突然一偏,一杯滚烫的茶水,瞬间倒在了庄南烟的手背上。     “啊——”     一声尖叫,伴随着茶水摔在地上的清脆响声,庄南烟突然跌倒在地。     她身边的婢女简萝立刻奔到她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当看到她那双红彤彤的手时,惊叫了一声,“小姐,你的手?!”     庄南烟慌忙抬起自己的双手,只见整双手一片通红,上面还布着两三个大水泡,触目惊心,她当场失声尖叫了起来。     “小姐!”简萝当场就急哭了,看向凤灵夜,“王妃,您是神医,快救救我小姐吧!”     “自作孽,不可活。”凤灵夜冷眼旁观着二人,神色冷漠。     简萝怨恨地瞪了她一眼,“你故意推翻茶杯,烫伤小姐的手,还见死不救!我这就去禀告王爷,让他狠狠治你的罪!”     她扶起庄南烟,迅速离开了西苑。   ☆、第44章 电闪雷鸣,佛堂走水!     半个时辰不到,凤灵夜便被叫到了兰香阁。     新布置的二层精致阁楼里,依旧是熟悉的人物,熟悉的布局。     庄南烟楚楚可怜地依偎在段君墨的怀里,手上已经缠好了绷带,躺在床上,泪流不止,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可见有天大的冤屈。     这般的无辜形态,席雪瑶是万万做不来的。     “是你将茶水打翻的?”他冷冷看着她,微微蹙眉,昨夜喝了不少的酒,以至于现在头还有些疼。     凤灵夜抬眸,目色清冷,“是。”     庄南烟双目一惊,没想到她居然承认了罪名?     段君墨也感到诧异,“为何?”     她冷冷一笑,“因为嫉妒她有拜堂礼,嫉妒她有新房,嫉妒她是天之骄子,嫉妒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够了!”他一拍桌案。     她却是云淡风气地一笑,“这不就是你们想听到的吗?”     “凤灵夜,别以为你是皇后的恩人,本王就不敢动你。”他淡淡说道,棱角分明的轮廓微微绷紧。     “王爷,您错怪王妃了,都是妾身没有端好茶杯,这才发生了这些事,请您莫要责怪王妃,她是无辜的。”庄南烟拉着他的衣襟,怯怯地说道。     “相信王爷自有论断,妹妹还是少替王爷做主的好。”凤灵夜眼里闪过一抹嘲然,丝毫不给她留情面,语气冷漠,“王爷要想责罚我,只管下令,何须审问,反正最终结果都是我的错!”     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最终真相是什么,她凤灵夜都逃脱不了责罚,不是吗?     庄南烟的脸色,顿时一阵难堪。     段君墨黑沉的凤眸,瞬间幽深一片,“你想死,本王成全你。”     “来人!”他起身,站到凤灵夜身边,语气森冷,“从今日起,将凤灵夜锁在佛堂反思,三天三夜不得吃一口饭、喝一滴水!”     “是!”侍卫上前,立刻将凤灵夜押起,拖往王府佛堂。     看着她倔强而决然的背影,段君墨剑眉紧锁,双眸深邃不见底。     他认识的凤灵夜,绝不是呈口舌之快的人,她今天如此反常,究竟是想做什么?     黄昏时分。     阳光透过雕花窗栏,一缕一缕地照射到了屋内的大理石地板上,飘飞的灰尘,在阳光里时隐时现。     屋子里,宁谧安详,落针可闻。     大厅中央,庄严肃穆的佛像睁着慈悲的眼,俯瞰人世苍生。     佛像下方,凤灵夜静静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一动不动,神态虔诚。     须臾,佛堂渐渐暗沉了下来。     一大片乌云,从远方徐徐飘来,适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转眼就变了天。     屋子里,很快闷热起来。     不过一个时辰,夜幕降临,天空开始电闪雷鸣,第一场夏雨,终于就要来了。     轰——     一声炸雷突然响彻整个京城。     宁静的王府,迅速开始喧闹起来,大家收衣服、抢东西,瞬间忙乱成一团。     轰——     第二道炸雷,震耳欲聋。     凤灵夜睁开双眼,唇角微微一勾。     突然,一声惊慌的尖叫声,猛地在夜空炸开,“走水啦,佛堂走水啦!”   ☆、第45章 一场会死人的游戏     原本嘈杂的王府,瞬间一片混乱!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佛堂方位,突然浓烟冲天,火光一片。     “佛堂着火了!快救火啊!”     所有下人,纷纷丢下手里的活,赶往厨房,提水桶打水,纷纷奔向佛堂位置。     此时,段君墨正在书房,听见外面的嘈杂声,便走到窗外一看,只见王府高空,浓烟密布,他目色瞬时一沉。     “王爷不好了!佛堂走水了!”     一个下人匆匆来到锦泷轩,朝着二楼窗台处的段君墨喊道。     段君墨神色一凝,当即下楼,直奔向佛堂。     下人赶紧跟上。     佛堂着火,不是小事,府里的主子都被惊动了,火势蔓延得很快,大家全都走出了屋子。     兰香阁、临雪院和雨花阁距离佛堂最近,所以当段君墨赶到时,庄南烟、席雪瑶和花姨娘都已经到了。     段君墨看了一眼火势冲天的佛堂,眼看就要冲进去,下人们一把就拉住了他,“王爷,您进去不得啊!”     庄南烟和席雪瑶也跟着跑了过来,“王爷,佛像是铜和金造就的,一时半会儿坏不了,您就别进去冒险了!”     岂料他绕过众人,一把拉过灭火的管家,凤目清凌,“凤灵夜呢?”     庄南烟和席雪瑶脸色一僵,王爷居然在担心那个贱婢?     管家满脸都被大火熏得漆黑,蓬头垢面地咳嗽着,“没瞧见王妃,王爷莫担心,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她也许已经出来了!”     段君墨薄唇紧抿,一把丢开他,语气低沉得可怕,“她被锁在佛堂,如何出来?”     管家神色一震,这才想起佛堂上了锁,“奴才该死!奴才竟然忘了佛堂上了锁,求王爷责罚!”     现在情况紧急,段君墨根本顾不得他,看向漫天的火势,眉头紧锁,一双眼深不可测。     虽然他极度厌恶这桩婚姻,甚至羞辱她,恨不得她自我了断,这样他就解脱了,可罪不在她,就算她死了,皇上也会安排第二个凤灵夜在他身边。     于其安排别的女人,他更希望是凤灵夜。     他迈出步伐,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火海。     身后众人见此,纷纷震惊地睁大了双眼,却又不敢阻挡,只见狂风吹起他一头长发,一身黑袍,露出他棱角分明的冰冷脸庞,王者之气呼之欲出,强大而冷酷。     他走到门口,正欲一脚踢开熊熊燃烧的大门,突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大门从内至外飞射而出。     他侧身一避,大门擦身而过,飞落在地,溅出一地的火星子。     当众人朝着佛堂大门定睛一看,当场倒吸了一口气。     只见浓烟滚滚的内堂,凤灵夜举着一张被水淋湿的窗帘,满面漆黑,双目却明亮有神,双手紧紧抓着窗帘,神情镇定冷静,越过屏障,飞一般地冲出佛堂。     她居然没死!?     席雪瑶看到她的身影,双目陡然瞪大,心中大震,这怎么可能?!     当看到门口的段君墨,她眼里闪过一丝迷惑,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打算与他擦身而过。     岂料段君墨一把抓住她的手,往怀中一带,迅速离开了原地。     下人们赶紧上前查看。     这时,豆大的雨滴,穿过厚厚的云层,一颗颗砸到地面。     人们纷纷兴奋地高呼起来,“下雨了,佛祖显灵啦!”     凤灵夜却仿佛置若罔闻,离开段君墨的怀里,丢掉披在身上的湿帘子,朝着他委身一拜,“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段君墨看着她,语气微嘲,“本王何时救过你?”     “王爷能不顾自身安危,出现在佛堂门口,已然让臣妾受宠若惊。”她不卑不亢道。     他冷冷勾起唇角,“本王过去,不过是想看你烧死了没有。”     她身子微微一怔。     一旁的庄南烟急忙走了过来,扶着凤灵夜上下打量了一番,赶紧从衣袖里拿出绣帕,轻轻擦拭她脸上的灰迹,微微感慨道:“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没事太好了。”     “妹妹放心吧,有你真心祷告,我又岂会出事?”凤灵夜眉眼一弯,笑意却不达眼底。     席雪瑶白眼一翻,冷哼道:“真是祸害遗千年!”     凤灵夜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扬,转眼又消失了。     雨越下越大,加之下人们又积极灭火,如处火海一般的佛堂,终于在雨幕中偃旗息鼓了,除了袅袅飞升的缕缕青烟,便只剩下了一尊熏黑的佛像,以及满目疮痍的残垣断壁。     众人来到了佛堂对面的亭子中避雨,看着对面的场景,心中颇为感慨和畏惧。     不知这老天爷突然一个闪电劈下来,偏偏打中凤灵夜所在的佛堂,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管家来到段君墨身旁,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这场祸事,需要立刻向宫里汇报吗?”     段君墨负手而立,望着佛堂残址,双眸讳莫如深,“先核实情况,看是否真是闪电所为,再禀报不迟。”     “好的。”管家点头,弯着腰退下了。     这时,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进避雨亭,快步走到段君墨身边,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禀报王爷,大事不好了,地牢里的战犯不见了!”     什么?!     段君墨眼底一沉,“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在佛堂起火,大家都忙着救火的时候,属下上来查看了一下火势,再下去的时候,他就不见了!”侍卫低着头,他也想不通,那人明明被四条铁链锁着,而且铁链足足有婴儿手臂粗,怎么就消失了?     “立刻去查!”段君墨嗓音低沉到了极点,双眸扫过众人,目光犀利而冰冷。     这场大火,绝不是意外。     侍卫退下没多久,一个婢女突然冲到段君墨脚下,跪倒在地,颤着嗓子喊道:“王爷,奴婢有实情相告!”     凤灵夜冷冷一勾唇角。     好戏要开始了。     段君墨蹙眉看向这名婢女,脑海里依稀有些印象,此人不正是在佛堂当值的婢女吗?     “说。”他淡淡道。     婢女颔首,随即有些害怕地转向凤灵夜,鼓起勇气说道:“王妃,您就跟王爷坦白吧!王爷见您坦诚告罪,也许还会从轻发落,既往不咎!”     闻言,大家纷纷看向凤灵夜。     “还请你跟大家说说,我需要坦白什么?”凤灵夜从容一笑,柳眉清冽,杏眸干净通透,如一块闪着碎光的黑宝石。     婢女一副不愿揭穿她的纠结模样,痛苦挣扎了一番,最终面向段君墨,“既然王妃不愿意承认,那奴婢就将自己看见的,统统转告于王爷了!”     慷慨陈词一番以后,她开始声情并茂地描绘起来,“就在傍晚,我见王妃跪在佛像前诚心祈祷,便以为她是真心悔过了,便也放了心,打算依照王爷的吩咐,将门窗锁好,然后忙别的事务,可奴婢忘记了一样东西,便去而复返了。”     说到这里,她看向凤灵夜,一副痛恨又不解的模样,“没想到,奴婢刚准备开锁,竟然看见王妃拿着灯盏,点燃了供奉佛像的木桌!接着,佛堂里便瞬间起了大火,奴婢害怕极了,想去禀报王爷,可火势蔓延得又太快,左思右想间,决定还是先灭了火,再向王爷细细禀报!”     “王爷,你千万别信这个奴婢的话,”庄南烟一副怀疑的姿态,走到段君墨身边,转向婢女,义正言辞地问道,“你可知栽赃陷害王妃是什么罪名?况且,王妃为何要放火自杀?你休得在王爷面前胡言乱语!”     奴婢慌忙向庄南烟磕头,“奴婢不敢冤枉王妃,这一切都是奴婢亲眼所见,奴婢要有半句谎言,奴婢就不得好死!”     席雪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庄妹妹就是菩萨心肠,不知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这奴婢就没说谎。王妃要是放火,只为自杀,又怎么会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席侧妃所言极是,奴婢也只是将自己看见的,禀报王爷而已,至于其中缘由,奴婢也是不知情的!”婢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道。     大家说完以后,见段君墨一句话也没有说,便悄悄地转向了他,观察着他的脸色。     只见他平静地转动着手中的墨色扳指,心思叵测,“放火不为自杀,那是为了什么?”     凤灵夜站在原地,气定神闲,嘴角一直含着一丝微笑,又仿佛没有笑意。     就在大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适才前来禀报的侍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禀报王爷,负责关押战犯的侍卫醒了,他有话要说。”     段君墨微微颔首,坐到了下人端来的太师椅上。     自从凤灵夜一来王府,他后宅里的戏码,是一出比一出精彩。     很快,一名侍卫跪倒在地,“地牢正处佛堂下放,在火烧佛堂时,王侍卫便上去查看情况,属下在下面把手,不料属下突然感到一丝困倦,之后便不省人事,醒来以后,关押在地牢里的夏国战犯便消失无踪了!”     “传大夫。”段君墨扬了扬下巴。     府里的下人当即出府去叫大夫。     同时,段君墨示意侍卫继续讲下去。     侍卫点头,转向凤灵夜,斩钉截铁道:“在属下昏迷倒地之际,却看到了王妃的身影!”     “难道王妃放火烧佛堂,就是为了趁机放走关押在地牢里的夏国战犯!?”婢女突然惊叫一声,震惊地看向凤灵夜。     此话一出,在场中人无比惊愕地看着她。     席雪瑶更是冷嗤了一声,“竟敢私自放走夏国战犯,说你究竟是大理国的王妃,还是夏国的王妃呢?”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相信姐姐决不是这样的人!”庄南烟依旧相信凤灵夜,替她求着情,轻轻拉住段君墨的衣袖,“王爷,您一定要为姐姐做主!”     “妹妹,你能如此相信我,真让我感动,下辈子,你若能真做我的妹妹,我定死而无憾了。”凤灵夜似笑非笑地说道。     庄南烟指尖一颤,面色有些难堪,她的意思是让她做庶女?     没多久,大夫便被请了进来,当场为那位中了迷香的侍卫把脉。     大约半柱香时辰以后,大夫皱着眉头说道:“老夫若没有诊断错误的话,这位大人中的应该是世面上常见的迷时散。”     段君墨微微颔首。     管家上前,给了大夫一些银两,接着带着大夫退了下去。     段君墨看向凤灵夜,薄唇微启,“搜。”     管家点头,带着一众下人,迅速赶往西苑。     一时,在雨亭中人,无比感到背脊发凉,看向凤灵夜的目光,略带同情,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     她们身为妾室的,哪个不是庶女出身,凭什么凤灵夜这个庶女就能做王妃?     席雪瑶鄙夷地打量着凤灵夜,看她一副局外人的淡然神态,一会儿搜出证据,有她哭的时候!     很快,管家便带着一包药粉,匆匆来到凉亭,双手呈上递到段君墨身边,“王爷,此物正是大夫所说的迷时散!”     段君墨只淡淡看了一眼,便转向凤灵夜,“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何话可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冷冷一笑,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卫和婢女,“臣妾,无话可说。”     段君墨锁紧眉头,原想给她一个开罪的机会,没想到她连反抗都懒得。     看来今日她故意顶撞他,好让他将她关到佛堂,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给放走地牢里的人做的戏。     既然如此,他便也无需再为她脱罪!     “将凤灵夜戴上枷锁,”他杀伐果断,冰冷的眼里,不带一丝感情,“立刻押往皇宫!”     侍卫当机立断,上前就给凤灵夜戴上了枷锁,而凤灵夜全程毫无反抗,任凭处置,安静得让人迷惑。     段君墨起身,一撩墨袍,大步走出避雨亭。     席雪瑶看向凤灵夜,心中一阵痛快,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目光放肆而恶毒,凤灵夜,你也有今天!     就在段君墨快要走出亭子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喊声,“王爷......”     声音虽小,但却足够所有人听见。     段君墨原本加快的步伐,不禁停了下来,凤眸转向人群,锁定在了一个小巧的奴婢身上。     只见那奴婢触及到他目光以后,顿时一阵惶恐,慌忙跪在了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身边的花姨娘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婢女玉珍,当即也吓得跪在了地上。     两个婢女姨娘失了仪态,原本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段君墨这一回首,顿时就引起了所有的注目。     玉珍将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仿佛豁了出去,竟也忘记了害怕,大有不怕死的模样,大声又紧张地喊道:“奴婢也有实情禀报!还请王爷留步!”     “玉珍!”花姨娘拼命给她使眼色,“这件案子,王爷自有定论,你切莫扰乱了王爷。”     席雪瑶脸色一变,玉珍这死丫头又想做什么?!     “小姐,咱们做事,要讲天地良心,奴婢身为王府里的人,有事就绝不能欺瞒王爷!”玉珍对一副软弱姿态的花姨娘说道。     接着,她不管不顾,大着胆子爬到段君墨身边,仰起头,“王爷,王妃是无辜的,奴婢去后厨为花姨娘找吃的,经过西苑时,恰好就看见了席侧妃的奶娘在西苑中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说完,她立刻瞪向席雪瑶身后一脸心虚的奶娘,“奴婢猜想,那包迷时散,一定是奶娘在那时偷偷放进去的!”     段君墨的目光,缓缓转向奶娘,“继续搜。”     “是!”管家点头,当即又派人去往奶娘的屋子。     奶娘一看这阵仗,当即腿就软了,跪到地上,拼命喊着无辜,“老奴冤枉啊王爷!老奴又怎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借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放火烧佛堂、放走战犯、诬陷王妃啊!”     席雪瑶猛地瞪向玉珍,却见玉珍一副大义凛然的回瞪向她,她又看向花姨娘,只见花姨娘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吓得花颜失色,脸色苍白。     没多久,管家就带来了两样东西,一一呈到了段君墨身边。     段君墨垂眸一看,目色一紧。     一个残留着灯油的空瓶,一套和凤灵夜一模一样的衣裙。     奶娘一看,当场就软了身子,喊冤的声音比刚才竟大了两倍,“老奴冤枉啊!老奴屋子里绝对没有这些东西,王爷您明察!老奴没有做过,老奴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哪里来的,老奴定是被人陷害了......”     “谁指使你的?”段君墨淡淡打断她。     奶娘瞬间就傻眼了,拼命磕头,“没有人指使老奴!老奴是冤枉的啊!”     席雪瑶身子一僵,面色也有些慌张起来,垂下头,死死捏着绣帕。而一旁的庄南烟则紧紧蹙着眉头,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从实招来吧,莫要连累了你的家人。”     奶娘身子一震。     段君墨抬起手掌,极其平静地说了一个字,“打。“     立时,两个下人走上前,一把将奶娘按倒在地,另外两个下人抬起手掌宽的板子,朝着奶娘的下半身就狠狠打了下去。     霎时之间,板子和肉撞击的“噼噼啪啪”声,便回响在了落针可闻的避雨亭中,骇人而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不一会儿,奶娘的下半身就皮开肉绽了。     段君墨端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双目深邃不见底,他明明没有生一丝气,却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奶娘咬着下嘴唇,血丝从她嘴角流出,她朝他伸出手,虚弱地喊着,“冤枉啊,老奴冤枉......”     凤灵夜冷眼旁观着,这是一场会死人的游戏,不是别人死,就是她死,在她生存的世界里,就没有“同情”二字。     席雪瑶再铁石心肠的心,也忍受不了自己的奶娘这般,于是她立刻跪到段君墨身边,哭着求情,“君墨哥哥,你就放过奶娘吧,她也许是被人诬陷......”     “求情者,一律杖杀。”他一字一句,平缓而漠然,冰冷的语气,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席雪瑶这才猛然醒悟,她的君墨哥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白衣翩翩的文弱公子了,他是镇杀四方的大将军,人们口中的战神!     以前,她只知道战神代表着荣耀,现在,她才从他眼里看到了残酷和鲜血。     在座大多都是后宅里的女人,哪里见过这种血淋漓的场面,纷纷震惊地捂着嘴,胆小的,直接转过脸不敢再看。     奶娘终于熬不过痛,不再喊冤,只凭着本能拼命地惨叫和哀嚎,在这大雨磅礴的第一场夏雨中,凄厉而惨绝。     在一场角逐中,死的永远不会是主谋,不是因为下人就该死,而是因为他们不够强大!     凤灵夜深谙这个道理,她一定要爬上去,就算是尸骨堆积的高山,站在最上面的,也只能是她!     终于,在逐渐消绝的哀嚎声中,奶娘气绝身亡。     在场中人,一口大气也不敢出,谁也不敢提出离开,更不敢说一句话,生怕找来杀生之祸。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穿过人群,猛地撞向避雨亭的石柱,一声闷哼,当即头破血流,倒地身亡。     “啊——”     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叫。     众人慌忙定睛一看,只见躺在地上的,居然就是适才那个做伪证的婢女,她睁着眼,额头布满鲜血,躺在雨地中,仿佛死不瞑目,凄厉而恐怖。     席雪瑶双腿一软,差点跌倒,紫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大雨蓦然转停,一束月光穿过漂移的云层,洒到地面上,一片惨白。     段君墨站起身,看向仍然戴着枷锁的凤灵夜,管家善于观察眼色,立刻催促道:“还不快放了王妃!”     下人一愣,慌忙解了凤灵夜的枷锁。     段君墨再转向跪在地上的玉珍和花姨娘,“主子怯弱无用,但奴婢有勇,奖。”     花姨娘和玉珍立刻磕头领赏,“谢王爷恩赐!”     段君墨目色深深地看了一眼凤灵夜,便负手离开了。     席雪瑶早已吓得腿脚发软,也没了嚣张跋扈的劲儿,紫露便带着她回了临雪院。     时辰也不早了,虚惊一场的众人也三三两两地撤了。     凤灵夜走到玉珍身边,当着众人的面,道了一句谢,“适才,多谢姑娘仗义相助了。”     “王妃本就冤枉,奴婢不过是行本分之事。”玉珍客气地回道。     凤灵夜只客气地答谢了一番,便也没有过多交涉,而是走到庄南烟身旁,牵起她的手,亲热地问道:“妹妹,你的手可好了?”     庄南烟手指一僵,面上却笑道:“已经快好了,多谢姐姐挂念。”     “也难为你了,上午你的手不小心被我烫伤,晚上你还能替我求情和祷告,就像瑶妹妹说的那样,你真是一个菩萨心肠。”凤灵夜由衷地赞美道。     “姐姐谬赞了,你我皆是伺候王爷的人,求情祈祷是应当的。”庄南烟看了一眼天色,“时辰不早了,姐姐虚惊一场,也赶紧回院休息吧。”     “也好,妹妹慢走。”她款款一笑。     庄南烟回了一个笑,便匆匆离开了。     由于佛堂被毁,急于装修和上报皇宫,段君墨便也没有心思再理会凤灵夜的惩罚一事。     雨花阁内。     花姨娘和玉珍回了屋子,玉珍就泡了一壶茶给花姨娘,“主子,您说奴婢适才替王妃伸冤,会不会让侧妃和王爷怀疑,我们已经和王妃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     “尚且还不会。”花姨娘接过暖暖的茶杯,捧在手里,眉目深远,“你只是打抱不平,而我也阻止了你,在外人眼里,我们应该只是一个局外人,而是不小心看见了奶娘栽赃而已。”     “让咱们偷偷将空油瓶和衣服扔到奶娘床下,再让奴婢以打抱不平的姿态为她作证,王妃这招棋,果然高明!”玉珍一脸敬佩,接着不解地问道,“可是主子,那夏国战犯是王妃放走的,还是奶娘放的呢?”     花姨娘手一顿,立刻蹙眉看向她,“王妃的事,你切莫打听,她自有她的计划,咱们只需听令行事。”     玉珍赶紧认错,“奴婢知错了,以后绝不对王妃的事好奇。”     花姨娘放下茶杯,微微叹了一口气,“王妃绝非池中物,她想要的,是我们不敢想的,所以不打听,也是对你好。”     “奴婢知道了。”玉珍乖乖点头。     临雪院内。     席雪瑶一回到屋子,就开始出冷汗,发低烧,吓得紫露赶紧出去找大夫,折腾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满脑袋都是奶娘和那婢女死时的惨状。     席雪瑶生病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兰香阁里。     简萝将消息,禀报向了庄南烟。     庄南烟听完以后,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叫她送去了一些人参等补品。     此时,锦泷轩中,段君墨穿着一身白色里衣,洗漱完,已经准备就寝。     冷鸢站在他身后,一手撑着下巴,嘀咕道:“主子,属下在房梁上看了一晚上,怎么就没看明白啊?”     “看明白什么?”段君墨靠到床上,领口微松,露出一片迤逦春光,比往日少了一分冰冷,多了一分柔和。     冷鸢走到他跟前,一副求教的模样,“您说,这夏国战犯,究竟是王妃放走的,还是那奶娘放走的?”     段君墨抬头,打量着他的脑袋,沉声问道:“如果是凤灵夜放走的,奶娘又怎么会提前将迷时散放进西苑?”     冷鸢如醍醐灌顶,一拍脑门,一副服了自己猪脑袋的崩溃表情,“真是要死!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若是王妃主谋,奶娘就不知道佛堂会起火,更不知道她会迷晕侍卫,从而放走夏国战犯啊!”     段君墨淡淡瞧了他一眼,嘴角冷笑,“奶娘是不知道,可她凤灵夜知道。”     别以为今夜闹腾了一晚上,他会不知道她心里在盘算什么。从始至终,这个女人都不是局外人。     冷鸢一怔,原本清晰的脑瓜子,瞬间又变得糊涂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段君墨不想跟他多说废话,往床上一躺,冷淡地说了一句,“熄灯。”     “切,脑瓜子聪明有什么了不起,再聪明还不是没有我的拳头厉害。”冷鸢嘟嘟囔囔地举起自己的拳头打量,很快又恢复了一脸骄傲,熄灭烛火,飞出了屋子。     此刻处于风尖浪口的西苑,却平静得如一潭湖水。     凤灵夜坐在烛火前,正埋头写着什么,一双乌黑且布满伤口的手臂,悄然地从她身后搂住了她的腰。   ☆、第46章 手一抖,放出一只大妖孽(已改)     她却仿佛没有感觉到,继续写着手里的字,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若你想死,我不介意将你再送回地牢。”     “半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凉薄。”他幽幽叹了一口气,桃花眼中略带一丝忧伤,“你可知,我在那地牢中受了多少苦?”     凤灵夜起身,一手挑起他的下巴,冷漠地左右打量了一番,嘴角似笑非笑,“脸蛋保护得还挺好,看来也没有你说得那么苦。”     “我都这样了,你还打趣我?”他颇有一丝幽怨,一双桃花眼妖媚而不轻佻。     她轻轻一笑,放开他的下巴,走到木柜旁,拿出一张薄被,往桌上一铺,“今夜你睡床,我睡这儿。”     “明日你有何安排?”他问道。     “想办法将你安插到我身边。”她的手放到桌上,轻轻一撑,身子便上了桌子,看向他,“这期间,段君墨一定会派人到处搜查,你哪儿也别去。”     突然,院子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凤灵夜神色一变,翻身跳下木桌,“快躲起来!”     只听“砰”的一声,院门被人踢开,紧接着,脚步声直接来到凤灵夜的房门前,许是顾忌到她的身份,不敢直接闯进来,“王妃,我们奉命搜查战犯,不知王妃可方便?”     “我屋子里没有战犯。”她沉声道。     “得罪了!”侍卫微一垂首,朝着身后的府兵一挥手,“进!”     房门强行被推开,只见凤灵夜坐在床上,穿着一件白色里衣,锁骨微露,头发凌乱,显然才被惊醒,目色微怒,“你们可知擅闯王妃闺阁乃重罪?!”     “这是王爷的命令,属下只不过是执行公务!”侍卫强硬回道,接着看了一圈屋子,一声令下,“搜!”     府兵立刻将不大的屋子,每一个角落以及可能暗藏机关的地方,都仔细搜查起来。     很快,府兵们一一跑来禀报结果。     “禀告大人,客厅没人!”     “禀告大人,院子里也没有!”     “禀告大人,厨房和偏房也没有!”     结果一无所获,所有的地方,便只剩下了凤灵夜所在的主卧。     侍卫双眼犀利地盯着凤灵夜的床,“搜主卧!”     “慢着!”凤灵夜冷冷看向侍卫,语气低沉,“若是没有搜到,大人应当如何?”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双眼,侍卫心里忽然没了底,自佛堂起火,战犯逃匿以后,他们就将整个王府搜查了一遍。     可当王爷回院子以后,突然命令他们再搜查一遍,尤其是西苑。     可见战犯也许真藏在这里,但现在......     侍卫前思后想了一番,皱眉道:“王爷的命令,属下也不敢违抗!”     “那王爷可说过,让你搜我的床?”凤灵夜目光沉静,见他不语,又道,“既然王爷没说,而你又搜了,若没有搜查出什么,这个责任,可是由你负责?”     被她这么一说,侍卫心里彻底没底了,只好转向一旁的府兵,压低声音,“马上去通知王爷。”     于是,所有人只好站在等待命令。     半盏茶的时间,前去通报的府兵就赶了过来,同时还带来了一名婢女,“王爷说了,一干人等全都在屋子外守着。”     侍卫闻言,便带着所有人,全都退到了门外,唯独那名婢女。     婢女朝着凤灵夜恭敬地行了一礼,接着她走到床边,朝着床底看了看,发现没人以后,便站起身子,正欲去拉凤灵夜身后的被子。     岂料凤灵夜凉凉地看着她,语气微嘲,一字一句道:“替我转告王爷,他不信我,这一生,也休想再得到我的信任。”     婢女闻言,手心不禁冒出一丝薄汗,一鼓作气,将被角用力一掀。     除了一张薄被,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婢女心底彻底一凉,慌忙下跪,“奴婢该死!是我们误会王妃了,奴婢这就去向王爷禀报结果!”     婢女匆匆跑出房门,带着门外的侍卫和府兵,一起撤出了西苑。     坐在床上的凤灵夜,悬着的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段君墨还能杀一个回马枪,此人的心思,果然是不能小觑了。     她微微一抬首,只见房梁上,宫姬月已然酣睡在了上面,想必在地牢的那些日子,并不好过。     锦泷轩。     婢女将凤灵夜的原话,全部转告给了段君墨。     只见段君墨负手站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明朗的月色,神态讳莫如深。     管家看了一眼婢女,婢女便悄然退下了。     翌日。     凤灵夜穿戴整齐以后,便借着替皇后把请安脉的由头,去往皇宫一趟。     上了马车,一炷香的时辰,便抵达了皇宫安武门。     接着,她便独自一人走到了乾明宫,这是皇后的寝殿,她是第二次来这儿了。     宫里的宫婢见到她以后,便进去通报了皇后,接着领着她来到了皇宫的卧室。     此时,皇后正坐在软榻上,和几位嫔妃聊天,大家见到她以后,不禁打趣道:“哟,凤神医这么快就来了,刚刚我们还在谈你呢。”     “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她将手放至腰间,行了一礼,接着面向各位妃嫔,又行了一礼,“见过各位娘娘,娘娘们谬赞了。”     “医术了得,礼数也周到,不愧是凤启麟最疼爱的小女儿,不但将一身本事都传给了她,还调教得比大家闺秀还要懂礼。”一位离得皇后近的妃嫔说道,虽是在赞美凤灵夜,这话却是对着皇后说的,大有阿谀奉承之意。     皇后会心一笑,“还是皇上慧眼识珠,将她许配给了七殿下。“     “我们就不打扰七皇妃替皇后诊脉了,皇后娘娘小心身子,咱们明日再来看您。”一个会看眼色的妃嫔起身道。     诊病是私事,大家既然都请完早安了,也不好久留,便纷纷行礼告退了。     凤灵夜走到软榻前,宫婢立刻将一个软凳放到她身后。     她坐下以后,观察了一番皇后的气色,接着询问了一些关于身体的情况,“今日娘娘可觉哪里不适?”     皇后微微摇头,“一日从前,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她的手术做得很成功,一般只要术中没有意外,术后便也没有大问题,何况李御医肯定也来诊过脉,想必也没有大碍了。     “娘娘近日不宜太补,吃些粥喝点汤即可,切忌辛辣和太过油腻,想必这些,李御医应该就能调理。”她娓娓说道。     皇后见她空手而来,也没带什么药箱,不觉有些好奇,“你一不诊脉,二不带工具,平时就这般望闻问切?”     “娘娘莫不是不信我?”她微微一笑,继而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纸包好的纸袋,“这里是娘娘后续的药,再吃三四日,就可停了。”     宫婢立刻从她手中接过药。     皇后看了她一眼,她便识趣地带着其余宫婢退了下去,并关好了门窗。     凤灵夜知道皇后这是有隐私的事情要问了。     果然,皇后将一杯沏好的茶水递给她,“你与本宫相视也有些日子了,本宫也信任你,你也帮了本宫不少,现下,本宫就不与你温婉了。”     “娘娘但问无妨。”她接过茶水,握在手里。     皇后稍稍凑近了她,直言道:“你说,本宫还需多久才能伺候皇上?”     “大致一月以后,就可以了。”她莞尔回道。     皇后面色微喜,“恰好一月以后就是围猎了。”     “那妾身就祝娘娘早得贵子了。”她笑着祝福道,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茶,接着放到了一边。     皇后面色红润,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困扰她多年的难题终于解决,便亲热地拉住她的手,“你就是本宫的贵人,若你有什么难事,尽管跟本宫开口,千万别客气。”     提及难事,凤灵夜笑容微收敛了一些,感慨道:“难事到是没有,小事到是有一桩。”     “什么事?”皇后一脸关切。     她看向皇后,显然有些难以开口,迟疑了片刻,这才缓缓道:“实不相瞒,妾身在王府条件艰苦,至今身边也没有一奴半婢,许多事,做起来就不太方便......”     “这七皇子是愈发不晓事理了!”皇后闻言,脸色当即就不太好,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意识到自己失态,这才叹了一口,蹙眉看着她,“真是苦了你了,你放心,本宫这就想办法给你调几个奴才。”     “娘娘是皇宫里的人,怎可从身边调奴才到王府?”凤灵夜失笑,接着又道,“妾身刚好身边有一个从小长大的好朋友,她也是夏国旧人,又与我情同姐妹,若娘娘能将她称作是娘家里的丫鬟,再将她送给妾身,岂不两全其美?”     皇后没立即回话,只迅速沉思起来,夏国一破灭,这大理国便到处都是夏国的奴才,从娘家调一个夏国旧人,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同时,她也看到了凤灵夜的心思,不信任其他的下人,只用自己熟识的人,确实符合她谨慎小心的性格。     既然人家都开口了,她自然不好拒绝。     于是,她笑着道:“熟识的人伺候你,本宫也放心,那就这么办吧。”     “谢娘娘隆恩。”她起身,正欲下跪答谢,却被皇后一把扶了起来,笑道:“你快起来吧,本宫这身子要是真有了喜,日后还得指望你呢。”     “侍奉娘娘,是妾身的福气。”凤灵夜巧言一笑,接着拂了拂身,“娘娘小心歇息,这段时日除了服药忌口,也许出去多散散步,这样身子才能恢复得更快,时辰也不早了,妾身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     皇后微微颔首,“嬷嬷,送七皇妃回府。”     门外的嬷嬷婢女立刻进屋,跟着凤灵夜一路出了后宫。     凤灵夜一回到西苑,刚将房门一关,里头的宫姬月就走了过来,妖艳的红唇懒懒一勾,“我可以出去了?”     “记得躲过院子里的眼线。”她淡淡道。     他微微一颔首,打开窗户,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一个时辰不到,院子外就有下人过来通报了,说是有人拜见她,让她到大厅去一趟。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去往大厅。     此时,大厅里只有四人,一个是刚处理完公务的段君墨,坐在首位,面色沉稳,没有太多表情,一个则是庄南烟,她与坐在客位上的妇人寒暄着,极尽女主人的职责。     这位妇人很眼生,穿着锦绣绸缎,举止得体,贵气非凡,而她身后站着的那位女子,则要出众许多,一对黛眉,一双含情桃花眼,红唇不染而艳,一头长发披散,妖艳而绝美,虽是穿着一身布衣,却也难掩她的曼妙风情。     庄南烟见到凤灵夜来了,立刻起身相迎,“姐姐快来,这位是姜夫人。”     “见过七皇妃。”姜夫人起身,朝着凤灵夜拂了拂身。     凤灵夜点了点头,意思回礼,接着伸出手,“姜夫人不必客气,请坐。”     庄南烟先到,所以情况都了解,于是看向那穿着布衣的婢女,对凤灵夜说道:“这是皇后娘娘特地吩咐姜夫人,给姐姐送的婢女,姐姐看,可还喜欢?”     凤灵夜朝着那婢女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客气地回道:“皇后娘娘厚爱,妾身感激不尽,还望姜夫人替妾身向皇后娘娘转达一声,她的厚礼妾身收下了,多谢她的关切。”     姜夫人微微颔首,于是看了一眼婢女,婢女便款款走向凤灵夜,行了一礼,“见过王妃。”     “本王何时说过,王府会收下这名婢女?”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段君墨,冷冷看向姜夫人。     姜夫人闻言,脸上笑容不减,从容不迫地回道:“皇后娘娘视王妃为贵人,哪里见得贵人身边没有下人伺候,所以这才从娘家,命我特地从府内挑一名夏国婢女伺候王妃,一来大家都是一个地方的,照顾起来方便,二来在异国他乡也能有个慰藉。”     此话一语双关,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她又笑着添了一句,“王爷放心,这些事都是皇后暗中让我办的,皇上并不知情。”     意思是,你亏待凤灵夜的事,皇后还没有向皇上禀报,你若拒绝,那就休怪大家翻脸了。     段君墨双眸一沉。     庄南烟知道此事僵持下去,定然对段君墨不利,于是款款走到姜夫人身边,“夫人说得对,皇后娘娘也是一片好心,姐姐身份特殊,我们也一直在为她寻找合适的奴才,结果还是不及皇后娘娘有心了。”     “皇后娘娘交代任务,我也完成了,那我就告退了。”姜夫人朝着段君墨、凤灵夜拜了拜,便退身离开了。     对段君墨的好感消失以后,凤灵夜便再也不想与他多呆一刻,便福了福身子,也相继走出了大厅,姜夫人带来的婢女则紧随其后。     一时,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段君墨二人。     庄南烟缓缓靠近他,蹲在地上,替他捏着腿脚,小心翼翼又极尽温柔道:“王爷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他被拉回了思绪,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轻轻地握住她的小手,将她从地上牵了起来,“地上凉。”     “王爷,”她看了一眼外头阳光明媚的天气,“今日花园里的桃花开了,我们去看看吧?”     段君墨一扫适才的不快,嘴角微微含笑,起身便随着庄南烟一起出了屋子。     关于佛堂起火一事,由于段君墨的雷霆手段,后宅硝烟一时之间也消停了一阵子。     期间,由于昨夜凤灵夜的那番话,不知令段君墨作何感想,竟撤了搜查令。     趁着这阵子的悠闲,凤灵夜让宫姬月将院子里种植的草药卖去各个药铺。     由于她种植的药草,都是比较名贵的,所以经过各个掌柜检验以后,出手得很快,加之段君墨也无心管她,药草经过转卖,她手里终于也有了一些余钱。     这一天,凤灵夜带着宫姬月到花园里散步吗,只见府里的下人忙成了一团,有的铲土,有的抱着树苗,一个个在花园里穿来穿去。     什么时候起,王府要大兴草木了?     看到她疑惑的目光,宫姬月挑眉道:“听说小白莲喜欢桃花,段君墨就特地命人开始种植桃木。”     十里桃林吗?     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凤灵夜听完,只付之一笑,便没了多余的表情,甚至都懒得过问,绕过忙碌的下人,正欲回西苑,却被身后的人唤住了。     “王妃请留步。”简萝走到二人前方,行了一礼,“沁妃请王妃到大厅一趟。”     沁妃?     看着凤灵夜一脸不解的模样,简萝便笑着说道:“王妃在西苑深居简出,可能不知道这外面的事,就在前几日,王爷已经赐封我们家侧妃为沁妃了,寓意‘心尖上的女人’。”     凤灵夜漫不经心一笑,“确实是一个好封号。”     万荣阁,是段君墨召集众人的大厅,如今段君墨不在,最高位则由后宅的主母端坐。而此时坐在最上面的,毫无疑问成了最受宠爱的庄南烟。     此时,席雪瑶坐在她身边,额头的疤痕,用一朵鲜艳的桃花点缀,为她原本就娇嫩白皙的脸蛋,增添了一丝魅色。     她能出现在这里,凤灵夜并不意外。     只要庄南烟一句话,谁敢不放人?     见到凤灵夜以后,庄南烟也未起身相迎,而是端坐在高位上,神色严肃,“这几日,王妃都让你的婢女去哪儿了?”     “百草堂。”凤灵夜也没有避讳。     席雪瑶勾起唇角,冷哼了一声,一副果然如她所料的姿态。     “去百草堂做什么?”庄南烟目色转冷,嫣然有了一家主母的姿态。     凤灵夜缓缓对上她的眼,“卖药。”     “王府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你竟做出如此颜面尽失的勾当,现在还这般理直气壮地说出口,凤灵夜,你不要脸,可王府要脸!”席雪瑶扬起眉头,一双眼咄咄逼人。     凤灵夜闻言,竟低声笑了起来,继而目光一沉,“吃,残羹冷炙,穿,粗布麻衣,王府待我如下人,我又如何自居为主?”     “你?!”席雪瑶顿时语塞。     庄南烟也不与凤灵夜多做争辩,只从容地拿起桌案上的一本册子,递给简萝,简萝接过以后,又转递给凤灵夜。     凤灵夜接过来一看,目色一紧。     这册子上竟然详细地记录着,她这几日派宫姬月出府的所有时辰和次数。     她看向凤灵夜,一副宅心仁厚,又无可奈何的神情,“王妃,我待你一直如姐妹,大家有目共睹,可王府待你如何,我并不知情,但既然王爷将这个位置交给了我,我就要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绝不会让后宅里的人丢了王府的面子。”     好一个不知情。     原来先前的默不作声,并不是她们拿她没办法,而是为了今日狠狠地办她。     凤灵夜从容一笑,“沁妃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根据王府新规,若有后宅女子擅自出府经商,一律鞭刑伺候!”席雪瑶早已按耐不住站了起来,直直瞪着她,厉声喊道,“来人,上刑!”     席雪瑶命令一下,大厅外,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高头大汉,拿着一把长长的鞭子,快步走进大厅。     庄南烟坐在高位上,淡淡看着这一幕。     “给我打!”席雪瑶瞪向凤灵夜,狠狠一咬牙。     大汉拿起鞭子,粗大的鼻孔深吸了一口气,扬起鞭子,狠狠挥向凤灵夜。     霎时,所有人都齐齐看向这道鞭子。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她身后的婢女,身形一闪,众人眼前一花,待再次看清时,“她”已站到大汉身前,将长鞭紧紧握在了手中。     “你想造反吗?!”席雪瑶冷声一喝。     宫姬月冷嗤一声,握着长鞭用力一扯,只见彪头大汉瞬间摔倒在地。     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只见他抬起左脚一踢,重如千斤的大汉,竟直接飞出三尺,脑袋撞上门槛,顿时头破血流,惨叫连连。     宫姬月妖艳的嘴角放肆一勾,接着挑眉看向席雪瑶,目色阴冷而可怕。     席雪瑶直接吓得脸色一白,接连后退了三步,紫露赶紧扶住了她。     就连一向善于藏匿神色的庄南烟,也不禁看直了眼,这样武功卓绝的高人,竟会屈居在凤灵夜的身后?     对于宫姬月的残暴和乖张,凤灵夜仿佛习以为常了,她看着大家的惊愕之色,淡雅一笑,“新法需经过岁月的考验,以及血的洗礼,方可成为铁的法则。妹妹们继续钻研,我就不奉陪了。”     “姐姐说得没错,不见血,哪里有什么铁的法则?”庄南烟款款起身,走到她身边,嘴角浮起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简萝,将册子送至后宫,亲自交给端妃娘娘。”     “是!”简萝点头,立刻跑出了万荣阁。     凤灵夜也未阻止,只将身子微微倾到庄南烟身旁,红唇靠在她的耳畔,斯斯低语,“妹妹,你将事情闹大,可想好如何收场了吗?”     庄南烟目色一怔,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第47章 赐封三品诰名夫人     锦泷轩。     段懿轩一袭领口用金丝穿织的藤蔓黑色宽袍,脚踩云靴,坐在四面通透的书房中,手握狼毫,正在批阅兵部和边疆军营递来的事宜。     这时,冷鸢头急脑热地从窗外飞进来,指着万荣阁的方向,“主子,那边打起来了。”     段君墨没有抬头,继续有条不紊地批阅着自己的公文,只冷淡地“嗯”了一声。     见他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冷鸢摸了摸脑袋,低低地加了一句,“她们好像闹到宫里去了。”     段君墨目色一沉,抿唇紧抿,将笔丢进洗砚池,“备马。”     朝华宫。     琉璃屋瓦,金丝楠木,大理石地板,一把金色龙椅,设施陈旧,却是价值连城,积攒了几代帝王之气,整座殿堂庄严肃穆,渗透着丝丝寒意。     皇上穿着龙袍,虽人到中年,已有些发福,却难掩周身的帝王贵气,喝着皇后递来的羹汤,双眼却是不离桌案上的奏折。     在一旁伺候的皇后见了,不禁莞尔一笑,“皇上勤政爱民,是我大理之福,可您也要多多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皇上这才从奏折上收回了目光,似是有什么不省心的事,眉头微紧,“盛夏就要来了,工部扩建河堤的进度还得抓紧些才是。”     “皇上体恤百姓,百姓心里都清楚。”皇后接过他递来的空碗,又给盛了小半碗,缓缓说道,“一旦发了大水,受了灾,就容易散发瘟疫,太医院那边也得上点心。”     “是啊。”皇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颇有些头疼。     “记得西部爆发瘟疫时,凤启麟曾研究过几个方子,将药材发放出去以后,灾民病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皇后将碗递给皇上,接着给他轻轻按着肩膀,“这几日恰好七皇妃在为本宫治病,不如臣妾问一问?”     “提前做好防范,这是好的。”皇上抬头,看着皇后温婉的脸庞,眼光柔和了一瞬,拉过她的手,“这阵子,身体可好些了?”     “劳皇上挂念,臣妾已经好多了,下月便可断药了。”皇后温婉一笑。     这时,海公公走进殿中,禀报道:“禀皇上、皇后,端妃在外求见,说有要事递呈。”     “让她进来。”皇上坐正身子,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之态。     端妃神色凝重,走到大殿以后,便朝着两位行了礼,“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接着,她跪倒在地,脑袋紧紧贴在地面,“臣妾有罪,还请皇上、皇后责罚!”     “何罪之有?”皇上眉头紧锁。     “臣妾不敢讲。”端妃一副畏惧胆小的模样。     皇上一看,不禁笑了,“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     “是七皇妃的事。”她压低了声音。     皇上脸上笑意稍减,“她又能有何事?”     “一切都是臣妾管教无法,千错万错都是臣妾。”她直起身子,接着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双手托在手中,“请皇上亲自过目,还请皇上看了,切莫动怒。”     海公公瞧了一眼,便快步走过去接过来,然后送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探寻地看了一眼端妃,然后翻开册子,当看到上面的文字时,眉头一紧,一手将册子扔到地上,“凤灵夜在哪儿?”     “已在大殿外等候。”端妃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海公公得到皇上的指示,走到大殿门口,朝外尖着嗓子吼了一声,“宣凤灵夜等人进殿!”     紧接着,凤灵夜、庄南烟和席雪瑶三人,很快进入大殿,皆跪拜在端妃身后。     “段君墨呢?”皇上扫视了众人一眼,忽而问道。     端妃一愣,没想到皇上忽然会问到他,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此时,席雪瑶为讨乖,自认为大方得体地回道:“禀皇上,王爷因处理公务繁忙,所以我们并未打扰他。”     “他公务繁忙,朕就很清闲了?”皇上龙颜微变。     端妃一看,慌忙朝着他一拜,“皇上恕罪,瑶儿并不是这个意思。兹事体大,关乎国体颜面,就连臣妾看了,也不敢妄加定夺,只得请皇上决断。”     皇上听完,只冷冷看向跪在地上的四个女人,“段君墨的家务事,却要朕来替他决断?那他这个王爷,要来何用?!”     “皇上息怒。”端妃等人,纷纷跪拜在地,不敢抬头。     这时,一位公公走了进来,朝着海公公耳语了一番,海公公便对着皇上说道:“皇上,七皇子来了。”     皇上怒气未消,只拂了一把袖,便示意让他进殿。     很快,段君墨进来以后,自觉地跪在了凤灵夜身边,什么话也没有说。     皇上坐到龙椅上,神色莫测地看着这群人,最终将目光定在了凤灵夜头上,“这册子上记录的,可都是事实?”     “不敢欺瞒皇上,确实都是真的。”她恭敬地回道。     皇上听完,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又转向段君墨,“你可知你身边的王妃,被你逼得竟让下人出去贩卖草药?”     这件事,段君墨自然是知晓的,只是当时他并未在意,却没想到竟然捅到了皇上这里。     他也未反驳,只微微垂首,“是儿臣疏忽,儿臣愿意受罚。”     席雪瑶嘟囔起来,“这件事明明就是王妃瞒着大家做的,王爷为何啊......”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端妃当即就一耳光甩了过去,厉声教训道:“这里是皇宫,没有皇上的问话,岂容你插言?!”     席雪瑶眼眶一红,额头的花瓣被打落,露出一张可怖的脸色,顿时让一旁的宫女们微微变色,她慌忙捂住自己的额头,磕头道:“瑶儿知错了,瑶儿再也不敢了!”     皇上淡淡看向段君墨,手指轻轻抚着龙头纹路,一张脸阴晴不定,“既然你们都知道错了,那朕就依照大理法律,严惩不贷。”     他一句话,瞬间让所有人都捏起了嗓子。     “后院不宁,一国难安。端妃你身为人母,却纵容此类事件,不止一次的发生,确实该罚!”皇上说完,语气又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你深居后宫,鞭长莫及,情有可原,就罚你在皇后的乾明宫呆一个月,好好学习管教之法。”     端妃本来就是来请罪的,可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安排,看向皇后仁慈又严肃的脸庞,顿时心里不舒畅起来,奈何骑虎难下,只得领罪道:“臣妾领命。”     接着,皇上看向席雪瑶,面色一沉,“席雪瑶殿前失仪,大声喧哗,毫无规矩,从今日起,就在宫中由教习嬷嬷管教一月,期间不得出宫!”     席雪瑶脖子一硬,原想抗拒,端妃一个眼光射过来,她顿时觉得被打的耳光又隐隐作痛起来,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领了罪。     皇上目光转向凤灵夜,深邃难测的神色,顿时吸引了所有人。     凤灵夜有辱国体,实乃重罪,皇上就算想包庇她,这一次也定不会轻易饶过。     果然,皇上握紧龙头,大声宣布道:“凤灵夜,朕看你为皇后治病,颇有几分才气,却不想你恃宠而骄,做出尔等有辱国体之事,你可知罪?!”     “皇上,我不知我何罪之有?”凤灵夜突然抬起头,理直地对上皇上的目光。     此话一出,包括皇上在内,皆是一怔。     端妃目光转沉,“你虽为我皇儿媳,可你做出这等事情来,叫人难以置信,如今罪已定,现在还敢公然顶撞皇上?”     “我并未顶撞皇上。”凤灵夜微微皱眉,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皇上问我册子里记录是否属实,我也没有撒谎,可我不知道,我这么做,为何就有辱国体了?”     端妃等人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难不成佛堂的那把大火将她烧傻了?     皇后深知凤灵夜的性格,没有把握和后路的事,她绝不会冒然去做,于是严肃地问道:“既然你觉得有冤,那冤在何处?”     凤灵夜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我让婢女私自贩卖草药属实,却不是行商人之买卖,而是见院子空着,闲来便种了一些草药,卖去药草以后,我便将银子都给了那些前去看病的穷苦百姓,此乃医者救世之举。”     她看向一脸震惊的端妃和庄南烟,“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为何就有辱国体了?”     “你在骗人!你明明就是去贩卖草药,怎么就成了救济穷苦百姓?!”席雪瑶难以置信地吼道。     凤灵夜朝着皇上轻轻一拜,语气沉静从容,“身正不怕影子斜,皇上若不信,大可去各个药房查探一番。”     “这件事,臣妾也略有耳闻。”这时,皇后幽幽开口,看向一脸莫测的皇上,“都怪臣妾近日健忘,又觉这只是小事一桩,便也没有向皇上提及。”     皇后再这么一说,原本还有希望的庄南烟和席雪瑶,彻底垮了身子,难怪凤灵夜毫无避讳地行此买卖,原来是早就留了一手。     皇上站起身,看向闹事的端妃等人,语气微重,“身为人母,却无半点人母之心,还未调查清楚,就状告自己的皇儿媳,是你最近越来越糊涂了,还是你根本就不满朕指派的这桩婚事!”     “皇上,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端妃跪着走了几步。     皇上看到她,是愈发火大,拿起羹汤碗,直接砸到了她的身前,当场吓得她身子一抖,不敢再向前。     接着,他又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段君墨,冷漠的双眼里,毫无半点父子之情,“你就给朕跪在这儿,直至翌日早朝!”     段君墨薄唇紧抿,“是。”     端妃顿时泪流不止,“皇上,墨儿什么都不知道,他是冤枉的啊,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没有督查清楚!”     “凤灵夜身为医者,救世看诊是好事,大理国人不分贵贱,皆应向她学习。”皇后打断端妃的求情,接着看向跪在地上的众人,“女子能有如此胸怀和医德,是我大理之幸。”     席雪瑶和庄南烟垂着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皇上怒气稍稍收敛,坐回龙椅,似乎默认了皇后所言。     “既然这就是一场误会,该责罚的,皇上也责罚了,那此事就揭过去吧。”皇后神态宽容,看向身边的九五之尊,“皇上,您意下如何?”     “朕身为大理国的皇帝,错,就该罚,对,就应赏。”皇上拂了拂袖,稍微调整了自己的仪态,神色威严,“如皇后所言,救世乃善举,是为大理积福,朕不但不会罚,还会提倡!”     说道,他看向从容不迫的凤灵夜,“朕,特赐凤灵夜一块‘百善堂’牌匾,立在南街,封号‘善医’三品诰名夫人,可随时出府,广结善缘,为我大理积德。”     此命令一出,在场众人,除了一直面无表情的段君墨,纷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庄南烟跪在地上,手指一点一点收紧,脑海中,突然回响起凤灵夜说的那句:妹妹,你将事情闹大,可想好如何收场了吗?     她此刻才猛然醒悟,原来,她一开始就错了。     她凤灵夜的靠山,不是皇后,而是眼前这位九五之尊!     王爷忌惮的也不是皇后,也是皇上,皇后与凤灵夜亲近,不过是投皇上所好,主动做了这个桥梁罢了。     凤灵夜轻轻伏到地面,一字一句清晰地叩谢道:“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端妃和庄南烟心中的巨石。     不是庄南烟斗不过凤灵夜,更不是端妃斗不过皇后,而是她们都斗不过皇上!     段君墨凤眸淡然,仿佛这一切丝毫激荡不起他内心的涟漪,他早已习惯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大家这才意识到了凤灵夜的心思极恐。     原来她故意漏出的马脚,不过是为了日后能够,更加光明正大地壮大自己的实力。     皇帝下令众人撤退以后,起身离开了朝华宫。     皇后走下高台,来到一脸深思的端妃面前,缓缓道:“妹妹,随我回乾明宫吧。”     端妃心中有苦难言,以为庄南烟是个聪明的人,没想到竟然也着了那凤灵夜的道,叹了一口气,便跟着皇后走了。     紧跟着,席雪瑶也被教习嬷嬷带走了。     一时,大殿之上,便只剩下了段君墨、凤灵夜和庄南烟。     凤灵夜站起身子,淡淡看着依旧跪着的男子,清冷的双眼中,没有一丝同情。     道不同,不相为谋,从那夜他迎娶庄南烟开始,便注定了,他们只是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的陌路人。     回首,她步履从容地经过了他的身旁。     闻着她经过时,空气中的清香,他嘴角含起一丝漠然的弧度,复杂难言。     庄南烟自知有罪,跪向他,美丽的双眸微微泛红,声音无助而自责,“王爷,妾身连累你了,妾身想着当其职某其位,却没想害了端妃和王爷,妾身实在有愧于你们。”     “你去吧。”他嗓音淡然,听不出喜怒。     庄南烟朝着他微微一拜。     出了皇宫,一行人,便只剩下了庄南烟和凤灵夜,二人坐在马车中,相顾无言,一路默默地回了王府。     由于席雪瑶被严禁在深宫,端妃又有皇后看着,庄南烟一时又成不了事,凤灵夜收到皇上亲笔御赐的牌匾以后,利用手里的余钱,开始紧锣密鼓的布置起来。     先是在南街购买了一处铺子,接着挂上牌匾,开始免费看病送药三日,一时,整个京都的老百姓,都说这是一位“活菩萨”,竞相赶过来送东西道谢。     就连宫里的各位娘娘也惊动了,见皇上有意扶持凤灵夜,也纷纷借着小病小痛的理由,将凤灵夜请到了后宫看诊,接连几日,凤灵夜都是分身乏术,深夜才能稍作休息。     但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子,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前奏。     一个月以后,百善堂还是出事了。     凤灵夜刚起床,准备到南街去看看,只见院子外,宫姬月疾步走来,来到她身边,立刻沉声道:“不好了,百善堂出事了。”     凤灵夜眉目一紧,将手中的毛巾一扔,立刻就跟着宫姬月去往南街。     不过才平息了一阵子,他们就这般按耐不住了吗?     此时此刻,百善堂外,聚集了不少平民百姓,他们举着锄头、扁担,将百善堂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穷凶极恶,丝毫没有了往日的感激之情。     凤灵夜刚一抵达,大家就开始沸腾起来,齐齐包围过来,宫姬月无法,抱着凤灵夜,直接跃过人群障碍,翻过百善堂的院墙,进入了内院。     来到后院大堂,只见掌柜的早已等候在一旁,神色焦急,“王妃,咱们的药,吃死人了!”     “你确定是咱们的药?”凤灵夜反问。     掌柜的一愣,这才赶紧将事情一一道来,“就在昨晚上,我按照惯例,让大夫替一位张姓的病人诊治,接着开了药,可就在今天一早,病患家属就抬着这张氏的尸体来了咱们百善堂,没过多久,一大群百姓就围了过来,扬言要砸了咱们的百善堂!”     闻言,凤灵夜冷冷一笑,“那怎么不砸?”     “王妃您又不是不知道,这牌匾是皇上亲笔御赐,他们又岂敢说砸就砸?”掌柜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     “凡事有因必有果,不可能平白无故死人。”凤灵夜安抚道,“你将张氏的诊单给我。”     掌柜的赶紧命人将册子拿来递给凤灵夜,随后翻到其中一页,“这是那一日,所有病人的记录,张氏就在这里。”     凤灵夜垂眸一看,风寒?     现在正值夏季,气温也未陡然转凉,一般来说,应该很少有人会感染风寒。     她继续往下一看,发现药材和药量都没有错,看来张氏的死,与百善堂的药并无关系。     她合上册子,条例清晰地问道:“张氏的尸体在哪儿?”     掌柜的看向大门外,“被一群刁民护着,不让咱们碰。”     凤灵夜转向宫姬月,“你马上去衙门报案,然后让仵作过来验尸。”     宫姬月却是一步也未动,抱着双手,神色慵懒,“我要留下来保你安全,跑腿让别人去。”     她顿时无奈,看向掌柜,“你派个人去。”     掌柜点头,立刻下去照办。     大约一炷香的时辰,衙门里的人便赶到了。     可聚众闹事的百姓一看,这下更加沸腾了,他们举起锄头,纷纷组成人墙。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他们想带走罪证,大家快阻止他们!”     顿时,两方人马起了激烈的冲突,上百名百姓推攘着十几位士兵,士兵没有命令,又不敢拔刀砍人。     原本跟着过来的仵作,也只得滞留不前,没办法验尸。下人只得偷偷绕回百善堂,跟凤灵夜转告了此事。     凤灵夜听罢,目色沉然。     一百多人聚众闹事,与这张氏非亲非故,却不惜和官兵硬对硬,可想而知,这群人绝非普通百姓,定是受人唆使。     事情总得解决,躲在屋子里,真相也不会浮出水面。     凤灵夜长出了一口气,便步履沉稳地走向百善堂大门。     掌柜的一看,赶紧上前阻止,“王妃,前面可都是一群不怕死的刁民,你千万不能出去!”     “无妨。”凤灵夜冷冷勾起唇角,目色沉静,加快了脚步,她活了这么久,就没有见过不怕死的人。     百善堂一直紧紧关闭的大门,“轰”的一声,突然打开了。     原本与官兵抗衡的刁民,立刻调转方向,将矛头指向凤灵夜,高声呼喊起来,“杀人犯!你快还命来!”     凤灵夜站在门口,宫姬月就护在她身旁。     只见她淡淡扫视了众人一眼,清冷的双眸一眼就锁定了喊话的那人,“你站出来。”     那人目光一颤,没想到被点了名,左右看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去,脖子一扬,“你想做什么?!”     “我且问你几句话,你回答便是。”凤灵夜不徐不疾,缓缓道,“张氏与你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就纯粹为他打抱不平!”男人一脸正义。     凤灵夜点了点头,仿佛很赞同,接着又说:“那你可知,你取了三品诰名夫人的命,诛几族?”     男人双眼陡然瞪大。     凤灵夜云淡风轻地看着他不断变化的脸色,所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群人为了钱不怕死,可他们赚来的命钱,自己又花不着,自然就是为了家人而卖命。     她一句诛连罪,瞬间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如果是百善堂里的药致命,我自然会提着人头向皇上请罪,如果不是,我一定将罪魁祸首绳之于法!”凤灵夜俯瞰着这群人,语气犀利,“现在,我就来查证真相,若有人敢阻拦,那就是凶手,官兵可立刻抓进大牢问罪!”     说完,她走下大门台阶,笔直地来到用白布遮盖的尸体旁。     她拉着白布的手一掀,张氏的尸体瞬间暴露在阳光之下。     众人低头一看,当即震惊地睁大了眼。   ☆、48     只见烈日下,张氏的嘴大大地张着,双眼发直,脸色惨白,仿佛死不瞑目一般,十分恐怖。     胆小的女人们,纷纷惊叫着往后退了几步,就连胆大的男人,也不禁微微变色。     可凤灵夜却是异常镇定,她先是皱眉观察了一番,然后站起身,望向人墙对面的仵作,“过来验尸吧!”     仵作恭敬地点了点头,这才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他朝着两名官兵一招手,官兵立刻过来抬走尸体,不料原本平息的百姓们突然又激动了起来,举着锄头嚷嚷起来,“不准带走他!要验尸就在这儿验,休要耍什么把戏!”     仵作顿时一脸为难,看向凤灵夜,“王妃,小的可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验过尸!”     怕当人的面验尸,这都是借口,他不过是怕惹怒身后的百姓,祸殃自己。     他的心思,凤灵夜懂,自然也不会为难他,于是伸出手,“箱子给我。”     “王妃,您这是要?”仵作当即一惊。     凤灵夜蹲下身,从衣角撕下一块布覆住口鼻,接着翻了翻张氏的眼眸、口腔等五官,然后一路往下查看,没有外伤,也没有状似毒针的小孔。     仵作一看,赶紧将工具箱打开递给了她。     扯开张氏的胸膛,凤灵夜拿出小刀,游刃有余地划开一道口子,虽是不见血,但红翻翻的皮肉终究还是太过骇人。     她却是面色不变,轻易就翻出了张氏的胃囊,她拿出一个瓷瓶,然后用银针在胃囊上刺了一个小孔,接了一部分胃液。     一旁围观的百姓,顿时面色如土,却又怕凤灵夜做手脚,不得不看。     她将瓷瓶盖好以后,交给了身边的宫姬月,然后面对这群人,“将张氏的尸体用冰块护住,再这件案子还没有查清楚以前,若有半点损伤,就以销毁证据罪为由,逮捕入狱!”     百姓们一听,脸色更加不好看了,还要用冰块护住,他们这些平明百姓,哪里用得起冰块啊?     凤灵夜取下面上的布条,紧接着回了百善堂内院。     见她风尘仆仆却镇定从容的模样,掌柜的心也跟着冷静了许多,“王妃,找到真凶了?”     “找到真凶是不可能了,但洗清百善堂的污名还是绰绰有余。”她说着,然后从后门离开了。     掌柜的一摸脑袋,洗清百善堂污名,不就是找到真凶了吗?王妃怎么又说不可能呢?     出了百善堂,根据记录和调查,凤灵夜一路来到了张氏的家中。     这是一座屋顶用茅草遮掩,而墙面却用泥土和竹条混合而成的,屋子前的院子也没有石头,只用黄土夯实而成,可见张氏的家庭很是清苦。     院子里坐着一位妇人,怀里抱着一个不足月的孩子,而门槛上则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整个院子里的气氛有点阴霾。     她们见到凤灵夜和宫姬月二人,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凤灵夜走过去,蹲在妇人身边,“大婶,你可知张氏出事了?”     妇人幽幽抬起目光,冷笑了一下,“他死了和活着又有什么区别,你也想来说我绝情凉薄吗?”     凤灵夜微微蹙眉,看来二人关系很不和谐,她继而摇了摇头,“大婶你误会了,大家说张氏是喝了我的药死的,所以我想请大婶回答我几个问题。”     “我也不能回答你什么,”妇人幽怨地叹了一口气,“自从我怀了身孕,一年中,他就有三百天不回家,一回家就要拿钱,拿不到钱就对我又打又骂。”     说到这里,她突然朝着凤灵夜笑了起来,“我每一天都希望他死在外面,没想到他真死在了外面,真是苍天有眼!”     凤灵夜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道:“我能进屋看看吗?”     “你去看吧。”妇人无所谓,这家里穷得连贼都嫌弃,也不怕凤灵夜会拿走什么。     茅草屋中,一共只有三间屋子,连客厅也没有,只有两个卧室和一间厨房。     凤灵夜先是去厨房看了看,只见厨房一角,还有一些残留的药渣子,她取过来仔细看了一下,和百善堂开的方子一模一样,可见百善堂里并无内奸。     然后她又到了妇人和张氏居住的主卧,打开箱子,里面除了几件衣服,什么也没有,她又随意地掀了掀已经破得起倒刺的凉席,终究是一无所获。     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一览无余,正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眼角突然被一个亮色的东西晃到。     她立刻回头一看,只见纸糊的窗口角落,居然藏着一块粉色的手帕。     她取出来,将手帕抖开,竟是一块上好的丝绸绣帕,绣工精美,绝非寻常人能够寻得。     拿着这块绣帕,她走出院子来到妇人身边,“这块帕子,可是你的?”     妇人一见这帕子,眼色一变,神态极尽嘲讽,“死前居然还钓上一个富家女!”     凤灵夜瞬间了悟,“可否将这块绣帕送给我?”     “本就不是我的,你拿去吧。”妇人也痛快。     凤灵夜拿着绣帕,便走出了院子。     这时,一直杵在门槛旁的老婆婆,颤颤悠悠地走到厨房,想好奇地看看凤灵夜都做了什么,没想到居然在灶台上发现了一锭金子!     也顾不得自己只有一颗牙了,她赶紧拿起金子一咬,当即举着金子,惊喜地“跑”向院子,“雀儿她妈!金子,金子,金子......”     妇人回头一看,赶紧接过来,当即便愣住了。     她看向还未走远的凤灵夜二人,眼中顿时一阵感激。     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凤灵夜也没有急着立刻解决,而是回了西苑,打算先将胃液里面的成分调查清楚。     她将宫姬月“赶”到门外守着,然后自己关起门来秘密研究。     大约半个时辰,她终于查清楚了。     确实是药物中毒,是百善堂里的药,但也不全是。     换句话说就是,里面多了一味相克的药材。     要从这味药里开始查证,太过渺茫,现在只能从这块丝帕开始着手。     在她感到毫无头绪之时,恰好庄南烟派了紫露过来邀请,说是为了庆祝席雪瑶从宫里学成规矩回府,特地让大家一起吃吃饭。     面对紫露的邀请,宫姬月直接就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只听说过,打完胜仗回来吃庆功宴的,这吃教学宴,还是第一回。”     紫露面色顿时有些难堪。     凤灵夜走在前面,笑了笑,“一回生,二回熟,习惯就好了。”     意思就是,席雪瑶还会有第二次进宫学规矩。     紫露的脸一时变得更加难堪了。     万荣阁的偏厅里,府里的大小奴才们都在忙碌着这顿午饭,一张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色香味俱全。     许是这庄南烟想摆正自己主母的姿态,所以对内院是格外上心,就连花姨娘等各位小妾姨娘们,也被请上了桌。     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当凤灵夜等各位姨娘们都到场了,庄南烟和席雪瑶还未到场。     大家落座以后,原本不甚饿的肚子,在面对这么多美食面前,也有了些饿意。     面对这种拿架子的行为,各位姨娘们,也渐渐有了不满。     “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王妃都到了,她两个侧妃还敢姗姗不来。”     “什么叫侧妃,人家那是叫沁妃,王爷心尖上的宠妃。”     “今天沁妃,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出来一个蕊妃,恃宠而骄的结果,最终往往都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     凤灵夜笑了笑,并未参与言谈中。     大约一炷香的时辰以后,门外才传来了说话声。     “沁妃妹妹,也就你心地善良,见我回来了,还请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清脆而奉承的嗓音,除了席雪瑶别无他人。     只听庄南烟温婉的声音传来,“大家都是一个府里的姐妹,瑶姐姐就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了。”     脚步声逐渐靠近,在座的姨娘们正欲给出自己不悦的脸色,当看到门口出现的那抹暗黑色身影时,难看的脸顿时笑逐颜开起来,“王爷也来了?”     有的直接迎了上去,可见段君墨身边一左一右都有了人,只好巴巴地站在身后,替他摆好椅子。     “让各位久等了,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实在不好意思。”庄南烟略带歉意地说道。     “下人等主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席雪瑶趾高气扬地说道,在这里,妾就是如同下人的存在。     庄南烟见凤灵夜也在,赶紧咳嗽了一声,她这才悠悠地看向凤灵夜,“没瞧见姐姐也在,适才的话,可不是说你的。”     “无妨,”她莞尔一笑,接着抬起双眸,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不知瑶妹妹在后宫学得如何了?”     席雪瑶得意的脸,瞬间变得扭曲起来。     “吃饭吧。”段君墨淡淡地说了一句,接着开始为庄南烟布菜。     庄南烟一副小媳妇的羞涩样儿,“王爷,这么多人在,还是让妾身伺候你吧。”     说着,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席雪瑶一看,也没有生气,转而嘚瑟地看向凤灵夜,“姐姐,宫里的嬷嬷说了,夫为天,你瞧沁妃妹妹多懂事,看来你也多得学学。”     凤灵夜淡然一笑,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麻辣红烧鱼,最后竟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缓缓地放到了段君墨的碗里,柔柔地说了一句,“夫君,请慢用。”     在座的女人们一看,当场就傻了眼。     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王爷最讨厌吃辣,王妃这不会是故意的吧?     段君墨握着筷子的手指一颤,看着这块鱼仿佛犹豫了许久。     “王爷,还是吃点清淡的好。”庄南烟接着去夹水煮豆腐鱼里的鱼肉。     可她还没有夹到,就见段君墨竟然夹起那块红彤彤的鱼肉,放进了嘴里,最后面无表情地吃了下去。     一时,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怪异起来。     唯独席雪瑶仿佛什么也没有觉察到,只觉得那块被段君墨吃下去的鱼肉十分碍眼,但很快她就释然了,开始开心地讲道:“这后宫就是不一样,虽然规矩严格,但里面的东西却是百年难得一见,这次进宫,也算是开了眼。”     她这么一说,底下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妾们,纷纷热闹地追问起来。     谁知她根本不给脸,反而看向凤灵夜,“尤其是浣衣局的那位洗衣婢女,脾气又臭又硬,跟府上某个人一模一样,竟敢给我难堪,我便让人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     凤灵夜心里的某根弦仿佛被牵动,当时脸色就变了。     席雪瑶满意地看着她的故作镇定,于是又说道:“结果你们知道后来她怎么样了吗?她痛不过,于是就跪在我面前,拼命给我磕了二十多个响头,我看她磕得头破血流,怕出了人命,这才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她。”     “这就是你进宫学的规矩?”低沉黯哑的嗓音,忽然冷冷地问道。     席雪瑶一惊,对上段君墨平静却深邃的眼,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再说话。     “我吃饱了。”凤灵夜淡淡道,接着,从怀里拿出那块粉色的丝绸绣帕,装作“擦拭”了一下嘴角的动作,同时,目光不经意地将每个人脸上的瞬间变化记在了脑海里,起身,离开了偏厅。     席雪瑶仿佛并没有什么太多变化,只鄙夷地哼了一声,“真是越来越娇贵了。”     回了西苑。     凤灵夜便拿出那块绣帕,递给宫姬月,“你拿去给懂行的绣娘看看。”     宫姬月嘴角一扬,并未接过绣帕,而是来到窗前,轻轻一吹口哨。     只见一道黑影,瞬间落在了凤灵夜跟前。     凤灵夜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大约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黑衣,蒙着面,只露出了一双冷静犀利的眼睛。     “这是你的小情人?”她蹙眉看向宫姬月。     宫姬月真端着一杯凉茶,闻言,差点喷出来,“我可没有这样的爱好,她是我以前养的杀手,晓芳。”     凤灵夜微微颔首,便将绣帕递给她。     她话不多,接过以后,便瞬间消失在了房间里。     凤灵夜看向窗外,这才发觉到了不对的地方,“什么时候,段君墨将外面的暗卫撤了?”     “就在你对婢女说,这辈子他也别想得到你信任的时候。”宫姬月坐到太师椅上,慵懒地翘着脚。     闻言,凤灵夜没有太多感动,反而觉得嘲讽,如果他对庄南烟一心一意,对她冷漠绝情,她反而会觉得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男人。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晓芳拿着绣帕回来了。     “属下直接去了京都最有经验的绣娘那儿,她说自己见过无数的绣图,唯独这个没有看过,便说这极可能是宫里的东西绣样。”她沉声禀报道。     “劳烦了。”凤灵夜接过来以后,晓芳便退下了。     凤灵夜稍作思索,便对宫姬月说道:“我要进宫一趟。”     “这么快?”他迅速从椅子上站起身子。     凤灵夜微一颔首,便将绣帕收好,让他备马,马上进宫。     当她抵达乾明宫时,皇后正在午睡,她只得在大厅候着。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皇后这一个才由宫婢们伺候着起了床,见到凤灵夜有急事,不禁叹道:“你有急事,让人唤醒本宫即可,何必在这儿干等?”     “娘娘身体为大,妾身的事情微不足道。”凤灵夜莞尔,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块粉色的绣帕,递给了一旁的宫婢,“想必娘娘也听说了百善堂出事的事情,妾身来,不是想让娘娘为我主持公道,而是想将背后的真相大事化小。”     皇后一听,便知道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宫婢将绣帕递到她眼前,她只看了一眼,“这?”     “这是张氏生前的东西,可又不是他该有的东西。”凤灵夜委婉地说道。     皇后目色一沉,转向宫婢,“立刻叫司制局里的掌司,悄悄来见本宫。”     宫婢颔首,赶紧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司制局里的掌司就赶到了,拿着那块粉色的绣帕查看了一番以后,当即回道:“这块绣帕,确实出自我们司制局之手。”     “都分发给了哪些宫?”皇后一脸严肃。     掌司想也没有想,十分确定地回道:“只有沁昔斋,这种布料名锦云,是皇上从西域得来的贡品,当时端妃娘娘得宠,皇上便将这块布赏赐给了端妃娘娘。”     “本宫知晓了。”皇后脸色阴沉,看着她,“这件事,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否则,本宫也保不了你的命。”     掌司一听,这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跪倒在地,“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下去吧。”皇后拂袖道。     掌司迅速退了下去。     皇后看向凤灵夜,“你可猜到,这作孽的是谁了?”     “既然掌司都说了,这锦云价值连城,可见能得这边角料做成的绣帕,一定就是端妃身边最亲近的婢女。”凤灵夜推测道,接着又说了一句,“何况这样不成体统的事,端妃也断不敢让外人来做,万一泄露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般下作勾栏的手段,亏她做得出来!”皇后震怒,一手紧紧拽着绣帕,几乎咬着牙道,“这件事你说得对,必须大事化小,绝不能让皇上知道。”     这是一个扳倒端妃的绝佳机会,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段君墨手握兵权,皇上虽然表面给他难堪,但实际却奈他不何。     皇后命人将绣帕好生藏着,只待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机会出现,这将是端妃自掘坟墓的罪证。     但这件事虽然不能闹,但却不能就这么算了。     很快,皇后的旨意下达以后,乾明宫中四名大太监,两名嬷嬷,便飞快地赶往沁昔斋。     此时的沁昔斋中,一片宁静。     一名大丫鬟替端妃揉着肩膀,笑得很是灿烂,“皇上御赐一块牌匾,这凤灵夜还就真敢用,要是让皇上知道,她百善堂出了事,那可就是给万岁爷泼脏水了。”     端妃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任由四五名宫婢给自己打着扇子,神态间颇为愉悦。     为讨主子欢心,大丫鬟又笑道:“她想往上爬,我们就使劲踩,看究竟是她的肩膀硬,还是咱们的脚有力!竟敢窝里反,公然与王爷和端妃作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端妃鼻孔冷嗤了一声。     这时,一名太监进来禀报,“主子,七皇子府里的沁妃求见。”     “她来做什么?”端妃微微纳闷。     太监摇了摇头,“沁妃说有急事相见,一定要立刻见到娘娘。”     端妃眉头微紧,坐起了身子。     大丫鬟赶紧宽慰道:“娘娘莫担心,说不定是来传递喜讯了。”     端妃想了想也不会出事,但总觉得庄南烟突然来见自己,肯定是有什么大事。     须臾,庄南烟匆匆赶到,脸色微白,来不及行礼,当即就跪在端妃面前,“不好了皇姨娘,百善堂那边出事了!”     “百善堂出事,不是好事吗?你怎么一脸哭丧样?”端妃蹙眉道。     庄南烟急忙摇头,“今日瑶妹妹回府,我便邀请了府上所有女眷一起吃饭,熟料我看见凤灵夜擦拭嘴角时用的绣帕,有些眼熟。”     她话一出口,站在端妃身边的大丫鬟,当即就白了脸。     庄南烟缓了一口气,急忙道:“都怪烟儿大意,只觉那绣帕的布料眼熟,却一直想不起来是哪儿见过,直到一个时辰前,烟儿才猛然想起来,那绣帕的布料正是皇姨娘舍不得用的锦云!”     端妃身子一软,双眼直勾勾地看向大丫鬟,还没有张口咒骂,就见大丫鬟急忙跪在了地上,眼泪顿时喷涌而出,抓着她的衣袖,“娘娘,娘娘饶命啊!”     端妃一脚将她踹开,指着她厉声喝道:“你说,那锦帕怎么会在凤灵夜的手里!?”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知道在不久前,奴婢的绣帕忽然就不见了,奴婢怎么找也找不到。现在一想,许是见张氏的时候,被那张氏给偷了。”大丫鬟哭着趴在地上,也顾不得擦眼泪,“娘娘,您要救救奴婢啊!”     转眼,适才通报的太监又匆匆地跑了过来,指着殿门外,一脸慌张,“不好了主子,皇后派人来了!”   ☆、第49章 亡命厮杀,凤灵夜深陷危机     “该死!”     端妃低低咒骂了一声,正欲起身想办法,不料后脚,四名大太监和两名嬷嬷已经闯了进来。     他们脸色如铁,扫了一眼屋子,目光最后迅速锁定在了跪在地上的大丫鬟身上,“给我绑了!”     “你们要做什么?!”大丫鬟仓皇地想躲到端妃身后,却被两名嬷嬷抢了先,一把逮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扯,大丫鬟当即就痛得砸在了地上。     端妃一看,猛地一拍桌案,“反了!”     四名大太监走到她身边,弯腰行了一礼,“这是皇后的懿旨,希望端妃配合。”     接着,他们转过身,看向嬷嬷,“按住她!”     “救命啊娘娘,救命啊!”大丫鬟拼命反抗,嬷嬷当即一人一个耳光扇过去,当场就打得她嘴角渗血,头晕脑花地倒在了地上。     两名大太监上前,一人按住一只脚。     另外两名大太监,立刻走过去,捏住她的嘴,将一壶酒水,猛地朝她嘴里灌下去。     她拼命挣扎着,眼睛大大地瞪着,一句冤都没来得及喊,就被酒水堵住了所有的真相。     端妃在一旁震惊地看着,手指紧紧扣着桌案,无力地坐到软榻上,一张脸苍白无比。     庄南烟不忍直视,咬着下嘴唇,转过了视线。     一壶毒酒下肚,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就见大丫鬟挣扎得更厉害了,但这一次却不是主观想要逃命,而是出于身体的痛苦本能。     端妃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嘴里,不断冒出黑色的血,眼神一点一点涣散,没过多久,她就停止了挣扎。     大太监和嬷嬷松开手,只见大丫鬟的身体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很快变得僵冷。     执行完任务,大太监和嬷嬷朝着失魂似的端妃行了一礼,接着退出了沁昔斋,来去如风,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庄南烟掩着嘴角,轻轻地啜泣了起来。     端妃瘫软在软榻上,盯着跟了自己十多年的婢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夜,夜凉如水。     王府后院。     一片广阔的湖水之上,一座凉亭独立其中,其间荷花围绕,清风一拂,送来缕缕荷香。     月光下,荷花洁白无瑕,点缀一点粉,愈添柔美,立在层层叠叠的荷叶中,如窈窕仙子般清雅脱俗。     亭子里,庄南烟穿着一袭烟紫色长纱襦裙,长发微拢,而她对面,则是一身素白长裙的凤灵夜。     二人这般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共赏夜景的画面,实属稀罕,而凤灵夜也觉如此。     凤灵夜非一般女子,庄南烟不管是硬斗还是智取,皆斗不过她,于是只好改变策略,故而才有了今夜这个画面。     “你是王妃,我是侧妃,这件事,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庄南烟拿着瓷壶,为她倒了一杯凉茶,接着望向湖面,“我也不想让你为难,这一切,我都是被逼的。”     她曾说了这么多话,今夜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她笑了笑,带着一抹苦涩,“如果没有皇上的那道圣旨,你不会来到王府受尽侮辱,我身为庄家嫡女,亦不会只做一个侧室。这些日子我所做的,不过是努力争取我所应得的荣耀。”     “我说这些,并非责怪你的意思。”她看向面色沉静的凤灵夜,“一切都是造化弄人,我们不过都是为了更好地活着罢了。”     凤灵夜没有回话,只静静地听着她的“坦白”。     她微微叹息了一声,“我嫁进王府,只有一个目的,一个和王爷是相同的目的。如今因为你,这个目的眼看就会毁于一旦。我能理解,这一切并非你本意,你不过是被卷入这场皇权争夺中的无辜者,你的努力,无非是为了更有尊严的活着,甚至是活下去。”     凤灵夜握着茶杯,微微转动着。     她说得没错,没有利益,就没有争斗,没有人会喜欢尔虞我诈。可惜她出现在王府的那一刻,就注定是她和段君墨的绊脚石,他们一开始就是对立的。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凤灵夜,语气恳切,“只要你肯退出,我愿意结束这一场无意义的争斗。”     凤灵夜望着远方的夜空,目色悠远,“你让我,如何退出?”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只想和你的亲人远离是非,这并不难,只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庄南烟真切地说道。     凤灵夜红唇微抿,“哪两个条件?”     庄南烟笔直地对上她的眼,“一,斩断王爷对你的念想,二,一年之内,离开王府。”     她杏眸微沉,“王爷的所思所想,我左右不了,这个条件恕我做不到。一年以内,若你能替我救出所有亲人,不必你要求,我便会自行离开王府。”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庄南烟有些诧异,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她淡淡勾起唇角,“你先做到你说的条件,再来找我履行我的承诺。”     说完,她放下茶杯,起身走出凉亭。     当她走到湖畔,竟然在一株杨柳树下看见了段君墨的身影。     他远远地看着她,良久,他朝她招了招手,示意过去。     她微微蹙眉,但还是举步走了过去。     月色明亮的湖畔下,杨柳依依,拂过人面,优雅宁静。     他站在她身前,负手而立。     “这次围猎,本王会带上你。”他淡淡道。     她冷淡地勾起唇角,“王爷费心了,这次围猎,臣妾不想去。”     “时辰不早了,明天臣妾还要忙百善堂的事,就不陪王爷赏景了。”她转过身,正欲离开。     没走两步,却传来了他低沉略带磁性的嗓音,“你母亲也会去。”     娘亲......     她脚步一顿,眉头深深地皱在了一起。     他转过身,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凤眸淡然,“到时,本王会想办法让你与你母亲见上一面。”     “不必了。”她突然冷声打断,意识到自己失态,又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王爷不必对臣妾的事如此上心,我不过是一个阶下囚,有幸才能坐上这个位置,臣妾是什么身份,臣妾清楚。”     “你不必妄自菲薄,你生来也不是阶下囚。”他淡漠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待朝局稳定了,本王会给你王妃应得的名分和地位。     凤灵夜笑了笑,心中无半点涟漪,只淡然回道:“王爷放心,臣妾虽与皇后走得近,但绝不会做有损王爷前程的事,这一点,王爷大可放心。”     “你......当真就不明白我的意思?”他微微蹙眉,紧盯着她的双眼。     她杏眸沉静,微微一勾唇角,淡笑如风,“若臣妾要的不是王妃的位置,而是皇后之位呢?”     他双目一怔。     那一夜,她也在?     “王爷和沁妃才是同路人,臣妾要的,王爷给不了,王爷要的,臣妾不想要。”她缓缓收了笑意,淡然地转过身,慢慢离开了杨柳湖畔。     冰冷的夜色下,段君墨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一双如夜的凤目,深沉如海。     数日以后。     一年一度的围猎终于要到了,王公贵族们积极地筹备路上的行李。一时,大街小巷里,全都是来往穿梭的大府下人。     对于长期出不了宫门和府门的小姐公子们,能够出府呼吸不一样的空气,皆感到愉悦和轻松。就连被编在队伍行列的丫鬟奴才们,也异常兴奋。     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体验新生活的机会,而对凤灵夜来说,却变得意义非凡,她能否提前见到凤母,这将是最关键的一次机会。     这一天,准备了大半个月的庞大队伍,终于在皇上的带领之下,缓缓地出了城门。     整个队伍中,以皇家为首,其后则是各位大臣女眷们。前端、两旁和末尾,则由步兵和骑兵严格把守。     此去路途一共需要三天,刚好在第三天傍晚,路上休息一晚,这是每一年围猎的行程安排,从未改变过。     后宫妃嫔去往围猎的名单,除了皇上亲自点名的,其余则是皇后安排,而这一次,端妃“恰好”就被二人都忽略了。     御驾之后,紧跟着的是段君墨等几位皇子公主的马车,由于段君墨是唯一一个有封号的皇子,因此相较其他皇子,是靠前的。     凤灵夜、庄南烟和席雪瑶三人,共乘一辆马车,丫鬟奴才们则都步行在马车两边。     “沁妃妹妹,我们来下棋吧?”席雪瑶亲热地邀请道。     庄南烟抱歉地一笑,“瑶姐姐,我有些晕车,等到了江阴山,我一定陪你。”     席雪瑶努了努嘴,接着看向闭眼小憩的凤灵夜,冷嘲热讽起来,“千算万算,没想到居然和猪坐在了同一辆马车里!”     “瑶妹妹可听过‘蛇鼠一窝’这个成语?”凤灵夜闭着眼,缓缓说道。     “你!”席雪瑶指着她,气红了脸。     论斗嘴,席雪瑶根本就不是凤灵夜的对手,不管是凤灵夜云淡风轻的表情本身就很气人,还是她轻飘飘说出的那些话,虽不带一个脏字,却能骂得你哑口无言。     百无聊赖中,她撩开帘子,对着骑着骏马的段君墨,“君墨哥哥,我要跟你一起骑马!”     宫姬月看到她气红的小脸,不禁揶揄道:“抛头露脸成何体统,侧妃,您这怕是还想进宫学规矩?”     一次性被主子下人连翻嘲讽,席雪瑶气得简直想吐血,偏偏又反驳不了,甩下帘子,躺回马车,憋了一肚子的气。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让着她,就连庄南烟和自己说话,都会顺着自己,所以她不止沉不住气,斗嘴也不行。     闹了一顿脾气,她更加烦躁了,再次撩起帘子,“停车,我要方便!”     段君墨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王府的队伍很快停了下来。     在紫露的陪伴下,席雪瑶提着裙子来到路边的一个小树林,见四周无人,便准备蹲下身子解决,可当她刚蹲了一半,林子中一道亮光突然闪过眼角。     她顺势一看,漫不经心的双眼瞬间瞪大,一脸惊恐,“快快快!”     她朝紫露伸出手,紫露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抓住她的手。     她站起身,拔腿就朝队伍狂奔,一边跑一边拼命叫喊,“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     很快,侍卫就被惊动了,急忙拔出佩刀。     席雪瑶慌忙指向闪过刀光的丛林,“君墨哥哥,他们就躲在那儿!”     她话音刚落,耀眼的光束之下,只见那片丛林中,瞬间闪耀出密密麻麻的刀光剑影。     “放!”     一声冰冷的命令下达,只见无数箭矢自丛林中,飞射而出,直逼队伍。     “快护驾——”     人群里,海公公尖锐的嗓子猛地炸响。     原本整齐有序的队伍,瞬间慌乱起来,尤其是不会武功的家眷和大臣,躲在马车中,神色惶恐。     箭矢就像一张网,直接罩到队伍高空,然后直速下落。     “防卫!”     御林军统领大喊一声,侍卫拿起盾牌,立刻挡出一片保护罩,但杯水车薪,依旧阻挡不了漏网之鱼。     箭矢穿过窗帘,射中马车中的人,顿时传出一片惨叫声。     一时之间,马的嘶鸣声、人的哭声、箭矢穿透空气的呼啸声,笼罩整片高空。     不等大家喘口气,紧接着,第二道攻击又猛地袭来。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点了火把的箭矢,从天而降,猛地扎进队伍,顿时火光四射,硝烟迷茫。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马车已毁,大家只得逃出来,可外面兵荒马乱、处处都是大火,根本逃无可逃。     御林军统领带着众人进行两波防卫以后,弓箭手这才慌忙准备就绪,迅速朝丛林中放箭。     只见丛林中,大批黑衣人,突然飞跃而出。     他们穿着黑衣,面罩黑布,整齐划一,全副武装,握着长刀,飞快地闯入队列之中。     两方人马,顿时展开了近身拼杀。     海公公紧紧护着皇后和皇上,两大贴身侍卫不断阻止攻来的杀手。     这队刺客仿佛训练有素,一部分人见人就砍,一部人则集中攻击皇上。     由于大家都赶来护驾,所以队伍的另一边,则要惨烈许多。     凤灵夜跳下马车以后,也遭到了刺客的攻击,她虽比一般闺阁小姐要强悍,但面对这样专业的杀手,依旧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勉强保住性命。     “你是凤灵夜?!”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     凤灵夜回过头一看,双目一怔。     只见一名黑衣刺客,手握染血的大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双眸一紧,夏国人?     两相对视片刻以后,他面目瞬间扭曲,举起长刀就朝她挥来,“叛徒!”     周边的刺客闻声一看,纷纷认出了她的身份。     “杀了这个叛徒!”大家同仇敌忾,举起大刀就冲了过来。     凤灵夜心中一冷,迅速后退。     飞来的大刀,瞬间擦过她的大腿。     双腿一软,她跌倒在地。     “凤灵夜,去死吧!”刺客低吼一声。     眼看刀刃即将划破她的脖子,千钧一发之际,一把佩剑突然从天而降,剑尖直接斩断了刀刃。     “将军?”一人喃喃道,这样的刀法,只有他们的将军才会!     只见宫姬月缓缓走到众人跟前,一双眼冰冷嗜血,“滚!”     刺客眼神微变,将军什么时候从地牢里出来了?可来不及细想,他们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当即一挥手,“撤!”     刺客撤离以后,宫姬月转过身,一把将凤灵夜捞了起来,染血的脸妖艳而狂野,只见他嘴角冷扬,“这些人都是夏国的亡命徒,已决心死在这里。”     凤灵夜神色复杂,没有回话,而是看向前方浴血奋战的御林军,她立刻抓紧他的手臂,“你快去救皇上!”     “除了你,我谁也不救!”宫姬月眉目一沉。     凤灵夜死死盯着他,低吼道:“皇上一死,我们便都成了夏国余孽,只有死路一条!”     若皇上一死,新皇登基,他们不但没有了依靠,而且生死难料。     宫姬月很快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将一把刀扔到她怀里,气怒道:“保护好你自己!”     把话撂下以后,他便飞身赶去了前方。     少了宫姬月的保护,适才散去的亡命徒看到时机,竟然又折返回来了。     凤灵夜紧紧握着宫姬月的佩剑,染血的脸颊紧绷,身子一步步后退,“国已破,城墙已倒,你们的反叛,只会让更多无辜的夏国人跟着你们陪葬!”     “这只是你懦弱无能的借口!没了将军,我看你怎么反抗!”刺客极端而愤怒,只要投靠大理国人,就是夏国的叛徒。     与此同时,段君墨正在不远处,他斩下一名刺客的头颅,恰好就看到了身处危机中的凤灵夜,正欲赶过去,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王爷,救我!”     他回头一看,只见庄南烟倒在地上,右手紧紧捂着胳膊,鲜血染红衣襟,从她指缝里不断地流淌出来。     来不及细想,他当即飞奔过去,抱起她然后放到了安全地带。     见他要走,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苦苦哀求道:“王爷,不要离开烟儿好吗?烟儿好怕!”     握着佩剑的手一紧,可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泪眸,他犹豫了一瞬,最终,只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好。”     此时,身处旋涡之中的凤灵夜,她双手杵着佩剑,溅了鲜血的脸,一片惨白,一身白衣鲜血斑斑,触目惊心。     三名刺客气势汹汹站在她跟前,一刀便可结束了她的性命。     半响,她缓缓开口道:“我愿意殉国。”     三名刺客皆是一震。     只见她抬起冰冷的眸子,冷冷地看着他们,“但我想自我了结。”     三名刺客互相看了一眼,接着面向她,点了点头,他们更愿意让一个叛徒有尊严地死去。     她紧了紧手中的佩剑,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将佩剑放到脖子上,双眼缓缓合上。     仿佛她真要就此了结性命。     可突然,她手中的佩剑方向一转,猛地刺入一名刺客的胸口。     紧接着,她一脚踢开他,拔出佩剑,飞快地奔跑起来。     “该死!”身后的刺客知道上当了,立刻就追了上去。     凤灵夜一路狂奔,裙摆不断往下滴着鲜血,她却毫无感觉,心中却只有一个信念。     她必须活下去!     她不能倒在这里!     她拼尽所有力气往前奔跑,可哪里是刺客的对手,只见他们轻轻一跃,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知道凤灵夜心思狡猾,刺客们不再跟她废话,身形一转,长剑如风,转眼即到。     刹那之间,只见一个黑色身影突然出现,将凤灵夜大力一推,迅速拿刀一挡。     “冷鸢?!”凤灵夜大喜过望。     冷鸢点了点头,飞身而起,握着长剑往后一送,一名刺客当即毙命,紧接着,他身形一闪,贴着手臂的长剑立刻飞出,见血封喉。     不出三招,三名刺客皆以暴毙当场。     她赶到他身边,“你怎么......”     “当然是主子让我过来的!”冷鸢扬了扬眉,接着一闪身便离开了。     凤灵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没想到生死关头,段君墨还能想到自己。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除了腿被割伤意外,身上也有很多皮外伤,索性都没有伤到筋骨。     此时,因为亡命徒的突然袭击,整个场面一片混乱,所幸都被镇压了下来。     凤灵夜一瘸一拐地重新归队,御林军看到她以后,当即单膝跪地,“王妃,您平安无事太好了,皇上现在正在找您,还请随属下过去一趟!”     “皇上出事了?”她目色一沉。     御林军立刻摇头,“皇上没事。”     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稍稍稳住了。     她跟着御林军来到前方的队列中,只见大家正在有条不紊地清理现场,有的抬着受伤的人,有的将死尸就地掩埋,有的整理着地上的行礼。     很快,她来到了御林军包围的地方,见到她来,御林军赶紧让出一个通道。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站在中心的皇上、皇后、海公公,以及一旁的宫姬月,大家一脸凝重,仿佛才从刚才的噩梦中惊醒。     她走到跟前,款款地行了一礼,“凤灵夜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看着她一身是血,依旧从容淡然、不忘礼数,皇上眼里不禁有了一丝欣赏,沉声问道:“知道朕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第50章 极尽羞辱践踏她的尊严     凤灵夜微微垂首,“还请皇上赐教。”     皇上看了众人一眼,尤其是身后的皇子公主,语气微沉,“就在刚才,刺客偷袭的时候,朕险些送命于这些亡命徒手中。只有凤灵夜一个人,将她身边的婢女派到了朕身边护驾,与朕的贴身侍卫力挽狂澜,才保住了朕的性命!”     一时,周边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     皇上脸色黑沉,看着自己身边这些臣子皇儿,语气加重,“君亡,则国将不稳,夏国余孽又在四处蠢蠢欲动,你们可知孰轻孰重?!”     “皇上息怒!”众位臣子和皇子纷纷下跪。     皇上刚从生死边缘走了一回,心情俱疲,也不愿再多说,只看向凤灵夜,“女子能有如此胸怀,是我大理之福,今日暂且不论,回宫以后,朕必定重重有赏!”     “谢皇上隆恩。”凤灵夜福了福身。     皇上看向身边的海公公,“都收拾妥当了?”     “禀报皇上,已经差不多了。”海公公搀扶着他,又道,“陆知县已经加派人手赶了过来,不出半个时辰,咱们就能在他安排的地方落脚。”     他微微颔首,语色疲惫,“出发吧。”     于是,在御林军的守卫下,大家开始朝着另外的方向前进。     由于马车大部分被毁,剩下的马车,除了供给皇上和皇后以外,便留给了受伤的人。     如海公公所言,不出半个时辰,队伍便抵达了陆知县准备的府邸和客栈。     皇上等宫里的人,住府邸,段君墨等各位皇子、大臣和女眷们,则暂住客栈。     这一天晚上。     凤灵夜在客栈的屋子里养伤,庄南烟则拿着药,过来看她。     庄南烟坐在床的旁边,胳膊上也缠着绷带,她将药放到桌上以后,便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给姐姐拿的一点药,一点心意,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沁妃妹妹的心意,我又怎敢嫌弃,感谢都来不及呢。”凤灵夜躺在床上,腿脚有些不便,就没有下床,看着她的手,便关心地问道,“你的手也是被刺客割伤的?”     庄南烟微微颔首,蹙着眉头,仿佛下午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要不是王爷赶到救了我,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沁妃妹妹是王爷心尖上的人,王爷又怎么会让你出事?”她微微笑着。     “提及此事,妹妹还想跟姐姐说一声抱歉。”庄南烟伸出手,拉住她的,眼角泪光点点,“就在姐姐被刺客追杀的时候,王爷本想去救姐姐的,可是王爷看到我受了伤,只好留下来照看我,如此说来,都是我的错,差点害死了姐姐。”     “刺客又不是妹妹你派来的,就算我死了,也与妹妹无关,想必王爷也会这么想。”凤灵夜依旧微笑着,对于段君墨,她唯一的好感也早被他磨灭了,现在庄南烟故意来炫耀,她也不会感到丝毫醋意。     庄南烟笑了笑,“可是王爷竟让冷鸢过去救了姐姐,可见王爷心里还是有你的。”     “沁妃妹妹想说什么,不如直言?”凤灵夜懒得跟她打哑谜,单刀直入道。     庄南烟松开她的手,淡淡道:“不知那一夜我们的约定,是否还作数?”     “作数与否,只取决于你。”凤灵夜目色沉静,强调道。     庄南烟看向她,“救出你母亲和姐妹,绝非易事,想必你也知道没那么快。既然你对王爷无意,等一会儿王爷来看你,你就与他说清楚。”     “那一夜,我就已经说清楚了,无需再多言,”凤灵夜语气转淡,冷冷看着她,“而且,你无权命令我。”     “你!”庄南烟眉头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也罢,姐姐只要心态坚决,想必日后,王爷定会断了这份心思的。”     说完,她站起身,“姐姐好生修养,妹妹就不打扰了。”     “沁妃妹妹慢走。”凤灵夜亦恢复了好颜色。     庄南烟一走,段君墨就像等着的一样,敲响了房门,“在吗?”     “今日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臣妾累了,王爷请回吧。”她看着门框上倒影着的高大身影,语气恭敬,却没有什么表情。     段君墨也未硬闯,站在门口,低低地问了一句,“你伤势如何,可严重?”     “只是一些皮外伤,让王爷挂心了。”她声色恭敬,却带着一抹冷淡的疏离。     段君墨能够听得出来,他沉默了半响,双眸空寡,“没能亲自相救,是我的错。”     凤灵夜瞳孔一紧。     这是第一次,他以“我”自称。     当她抬起双眸,再度看向门框时,那抹高大颀长的身影,已然离去了。     她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正在她缓神之际,突然,窗口发出一阵响动。     “啪”的一声,立刻将床上的凤灵夜惊动,她转头一看,正准备喊宫姬月了,却看到了冷鸢。     只见他端着一个食盒,由于从窗外冲进来,导致半跪在地,弹了弹膝盖上的灰,像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     “这是,王爷今天晚上给你准备的晚饭。”他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指了指。     “客栈后厨自有人准备,你拿下去吧。”凤灵夜想也没有想,直接拒绝。     冷鸢看不懂这两个人之间的复杂关系,摸着脑瓜问道:“你们以前不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么生份了?”     凤灵夜顿时一噎。     见她不说话,他就将饭盒打开,然后一一摆在了饭桌上,接着又将整个饭桌,直接搬到了床边,“王爷说了,你现在生病了,要是吃那些大锅饭,身子恢复得不好,会留下很难看的疤!”     凤灵夜眉头一颤。     “王爷还说了,你要是不吃这些饭,他就扔了,”说着,他又一副看穿的表情,补了一句,“王爷肯定不会扔的,他就是吓唬你!”     凤灵夜嘴角一抽,见自己不吃,冷鸢也不好交差,只得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冷鸢见她吃了,这才释然地飞出了房间,临走时还不忘嘀嘀咕咕,“主子也是的,送个饭还让人家走窗子。”     两日以后,陆知县备好马车,队伍兵分两路,一路带着伤者回京,一路继续往江阴山前进。     此次刺杀行动,已经调查清楚,就是夏国亡命徒组织的,目标只有皇上一人,趁着围猎展开的偷袭。     由于御林军的及时守护和反攻,伤员人数虽多,但伤及性命的却不多,所以这次围猎还是照常进行。     因此,整个队伍抵达江阴山脚下时,多花去了两天。     为了透透气,加上山路滑石较多,大部分都选择下了马车,徒步上山。     一下马车,原本静悄悄的山路上,便热闹了许多。     没走多久,就见后方一个身着皇子锦袍的男子,缓缓走到了段君墨身旁,他面容冷峻,脸庞线条棱角分明,和段君墨有三分相似,却比他少了一分沉稳,多了一丝外放的嚣张。     “七弟,听闻弟媳立了大功,可喜可贺呀!”四皇子段瑞朝着他拱了拱手,接着,飞扬的眉目瞟了一眼他的身后,却只见庄南烟,不见凤灵夜。     段君墨面无表情,只冷冷地回了一句,“这都是她应尽的职责,不敢邀功。”     “得了吧,七弟,那一天,谁又尽了自己应尽的职责?”段瑞懒洋洋地笑了笑,“我的七弟媳呢?你把她藏哪儿了?”     段君墨薄唇微抿,似乎不想再搭理他。     段瑞视线转了一圈,重新又落到了庄南烟身上,“你又是谁?”     “见过四皇子,我是七皇子的侧妃。”庄南烟不失温婉地回道。     段瑞冷冷地勾起了唇角,微带嘲讽,“你一个侧妃,不在队伍后面待着,抢我七弟媳的位置,可知‘礼节’二字?”     “四哥,可是要与本王论位置?”段君墨凤目微沉。     段瑞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是皇上赐封为王的唯一一个皇子,要不是他倾覆了夏国,这个位置又岂会轮到他一个七皇子来坐?     他懒洋洋地轻哼了一声,双眼半眯,略带警告,“大理有很多王爷,可皇上却只有一个。”     “四哥说得在理。”段君墨不咸不淡地回道。     几句下来,段瑞没有讨到半点便宜,便也没有再继续争论下去。     他的好戏,还在后头。     在傍晚时分,大家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在一月以前,这里就布下了重兵,因此大家也不会担心再发生突袭的事了。     各位主子在营帐中休息了一阵以后,便开始转移到了室外。     经过下人们的打理和安排,这里搭了一个简易的台子,以供皇上和皇后休憩,其下则是等级森严的桌椅顺序,分别供各位大臣、皇子们宴饮,在各个男子的后方,才是女眷们的位置。     在宴席的旁边,有一块空场地,这里摆满了箭靶、擂台和各类武器,想必是今夜为了考核各个年轻子弟而准备的。     大臣、皇子们先到,没过多久,皇上和皇后也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众卿家一路奔波,辛苦了。”皇上举起一杯酒,面带微笑,“这杯酒,就当是朕敬给大家,以表达朕的一点慰藉之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缓缓站起身子,握着酒杯,脸上挂着宽厚的笑容,“皇上客气了,为皇上鞠躬尽瘁,是臣等应尽的职责。”     接着,在座的大臣、皇子们跟着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说了些客气吉祥的话。     首辅又道:“这杯酒,还是臣等敬皇上,预祝明日皇上能够旗开得胜,拿下狩猎魁首!”     “好!”皇上也不与大家客套了,赞扬了一句,便首先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台下各位大臣,纷纷举杯饮下。     几杯酒水下肚,中间的红毯上开始莺歌燕舞起来,气氛由一开始的拘谨慢慢变得活跃起来。     皇上见段君墨身边的位置还空着,不禁转向身旁的皇后,微微压低了嗓音,“太子呢?”     “听随行的御医说,前几日受了些惊,状态不好,所以今晚上就不来了。”皇后详细地解释道。     皇上听完也没有太多表情,只“嗯”了一声。     此时,人群里,不知是谁笑了几声,醉醺醺地建议道:“既然空场的台子都搭好了,就让咱们大理未来的后辈们,大展一下拳脚吧?”     皇上听了,也正有此意,便大手一挥,允了。     女眷席位中,一听说要开始比试了,女眷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要换做平时,她们是见不到这么多男宾的,尤其是还未婚嫁的少女们,纷纷将目光锁在空场上,万一说不准,还能相中个不错的人。     不一会儿,各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们,则纷纷站到了空场上,摩拳擦掌,就等着在皇上面前大展身手。     裁判拿着一个木槌,走到铜锣前,用力一敲,比试便算是开始了。     不算正规的比试,所以秩序随意,有的走到骑射前,有的看上了眼,便自行地来到高台之上比武切磋。     当大家看得正投入的时候,只见宴席上,四皇子段瑞站了起来,朝着高台上的皇上一拜,“父皇,儿臣想与七弟切磋一番,还望父皇准许。”     皇上面色平和,并未立刻回答。     这空场原本是为贵族子弟准备的,极少有皇子愿意去掺和。     这时,首辅大人笑了笑,“年轻人,就应血气方刚,有好胜好斗之心这是好事!”     皇上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段君墨,思索了一瞬,笑道:“今日大伙都开心,允了!”     段瑞来到段君墨跟前,“七弟,请。”     段君墨放下手中酒杯,缓缓踱步到了空场。     段瑞冷冷勾起唇角,对他这个战神的称号极为不屑,若他能胜过他,皇上自有办法封他为王,到时候,便可压下段君墨的风头,削弱他的兵权。     段瑞为了今天,苦练了好久,于是当仁不让地拿出箭筒里的箭矢,搭弓上弦,瞄准箭靶,猛地一松。     箭矢脱弦,快如闪电,只听“嗖”的一阵破空声,瞬间便紧紧地扎进了靶心。     原本在一旁比试的年轻人,无比惊叹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百米的距离,能够如此随心随性地射出去,还能射中靶心,可见实力非凡。     他将弓箭递给段君墨,“七弟,该你了。”     段君墨却是漠然地绕过他,径直选了另外一把弓,抽出箭矢,朝着箭靶微微一瞄,松手。     势力没有段瑞的猛,更没有破空之声,却轻如飞燕,瞬间点到了段瑞箭矢的一旁。     段瑞一看,略微紧张的神色,顿时展颜一笑,“七弟,你这是在故意隐藏实......”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只见箭靶上的箭矢,突然就轻飘飘地脱落了。     他当即面色大喜,“哈哈哈......七弟,你这是在侮辱本皇子的实力吗?”     可就在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不怕死地喊了一声,“四皇子,是你的箭矢掉了!”     “不可能!”段瑞脸色当即崩毁,他双眼一沉,气急败坏地走过去一看,确实是自己射中靶心的箭矢!     他不甘心地回过身,指向面色不动的段君墨,“你这只是巧合!”     “那便是巧合吧。”段君墨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段瑞更觉受到侮辱,当即拔出长剑,“我要与你比武!”     不待段君墨抽剑,只见他已闪身靠近,握着长剑,毫不客气地抹向他的脖子。     段君墨目色一沉,身影一闪,避过他的长剑,背靠着他的背,右手突然握住他的手,顺势一转!     剑尖直指喉咙,一滴鲜血沁出皮肤,段瑞大骇,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放肆!”突然,皇上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子,震怒地望着段君墨。     段君墨手一松,长剑插入泥中,段瑞也软在了地上,一张阴冷的脸,黑沉到了极点。     一时,气氛剑拔弩张,舞姬们也停止了舞蹈。     皇后一看,赶紧站起身子,替皇上顺了顺后背,温婉而端庄地说道:“皇上息怒。”     接着,她看了一眼段君墨和段瑞,笑着道:“刀枪本无眼,比武擂台之上都要签订生死契约,何况发生一些小摩擦,皇上心疼臣子皇子们,那便让下人撤了那些兵器,换做木制的可好?”     首辅见这般僵持着也不好,于是也跟着附和道:“皇后所言极是,空场准备确实太过仓促,明日臣就让人换了。”     台下大臣们,也纷纷跟着解围。     皇上面色稍解,在皇后的搀扶下,这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皇后见时辰也不早了,便朝着皇上道:“皇上,明日还要围猎,今日又赶了些许路,不如您早些歇着吧?”     皇上看向空场的二人,段瑞锋芒毕露,却不成气候,段君墨沉稳老辣,却游刃有余,可惜城府太深。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拂了拂手,“摆驾。”     海公公立刻朝着前方吼了一嗓子,“摆驾——”     在众位大臣、皇子们的恭送下,皇上和皇后离开了宴席。     二人一走,首辅等各位老臣,也纷纷告退了许多。     一时,便留下了一些贪夜的年轻后辈,而恰好,就成了段瑞的主场。     只见他软在靠椅上,朝着段君墨缓缓说道:“七弟,为了感谢你适才比武的赏脸,四哥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说着,他又看向坐在段君墨身后的凤灵夜,目光放肆,“这份礼,也顺便送给七弟媳。”     凤灵夜握着酒杯,面色平静。     他勾了勾唇角,接着手掌轻轻一击。     一阵靡靡之音响起,接着,只见一个身着粉色长纱裙的舞女,以袖掩面,缓缓来到了红毯中央。     随着鼓乐声,她开始极尽所能地跳了起来,身姿曼妙,舞姿优美,尤其是纱裙上绣着的朵朵桃花,分外美好。     在大家惊艳而疑惑的目光下,凤灵夜却觉得这身影似曾相识。     待乐曲进入高潮时,舞女纤腰一转,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顿时展现在了凤灵夜眼前。     此时,凤灵夜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     阿姐?!     凤锦绣对上她的视线,亦震惊地睁大了眼,但很快,她便又转过身,继续舞蹈,供人娱乐。     一曲毕。     段瑞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朝着凤锦绣一伸手,语气冷淡,“过来。”     凤锦绣垂下头,脚步轻快地走到了他身边。     他一把搂了过来,将她放到自己的腿上,姿态暧昧而轻浮,他一手捏着她的嘴,然后喂了一颗葡萄下去。     凤锦绣顺从地吃了下去,还朝着他微微一笑。     段瑞接着看向段君墨,语带调笑,“这是本皇子新收的小妾,她叫凤锦绣,恰好和七弟媳一个姓。”     “是吗?”段君墨扬了扬唇角,客气得冷淡。     段瑞又看向凤灵夜,一字一句道:“她虽是凤府嫡女,可就没有七弟媳的好命了。”     凤灵夜手心一紧。     “亡国庶女,却能爬上七皇妃的位置,”段瑞啧啧称奇,扬起眉头,“那让这亡国嫡女做七皇妃,是不是要......好那么稍微一点呢?”     “四哥此话当心,”段君墨放下酒杯,薄唇微启,“婚约本是父皇所定,四哥此言,可就是抗旨不尊了。”     段瑞目光一滞,但又一笑,“那就当四哥说了句玩笑话吧,不过嫡女,终究还是比庶女懂规矩。”     说着,他扶起坐在腿上的凤锦绣,“倒酒。”     凤锦绣微微颔首,拿起酒壶正欲往他的酒杯里倒,却见他伸手一挡,眉头一紧,“跪下。”     凤锦绣点头,正要下跪倒酒,不料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阴冷,“适才还在夸你,这么快就忘了规矩。”     话音一落,只见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过来,右手握住她的袖口用力一撕,只听一道丝帛撕裂声。     凤锦绣的桃花外衣,瞬间被撕烂,连同一边的胳膊,顿时春光乍泄,她发出一道闷闷的哭声,急忙捂住自己的胸口,可外套已碎,根本就挡不住。     凤灵夜双眸一紧,正欲按耐不住地站起身来,却被身后的宫姬月一把按住了,他压低声音道:“这事你管不了。”段瑞针对的,就是段君墨。     凤灵夜紧紧握住拳头,一双眼冰若冰霜。     “去给七皇子倒酒。”段瑞翘起二郎腿,淡淡地命令道。     凤锦绣顾不得身上的衣襟,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来到段君墨身边,拿起酒壶,往他酒杯里一灌,却因倾倒得太过,酒水一下子就溢了出来。     她顿时一慌,朝着段瑞的方向一看。     只见他一张脸阴沉得可怕,她的身子瞬间就软在了地上。     她完了……   ☆、第51章 落入强敌圈套,迷失黑暗森林     “滚过来。”     段瑞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句。     凤锦绣犹豫了半响,最终敌不过他的威严,爬到地上,一下又一下地“滚”到了他身边。     他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肮脏的小脸,“平日里,本皇子待你如何?”     “很......很好。”她双眸惊恐,嘴角却艰难地挤出笑容。     他轻笑一声,“那你为何这么怕本皇子?”     说完,只见他缓缓提过桌上的酒壶。     看到他的动作,她瞳孔顿时一缩。     “做错了事,就应该受罚。”他懒懒地笑着。     一手捏住她的嘴,再用力一扬,另一只手提着酒壶,直接往她的嘴里灌下去。     她却不敢挣扎,只得闭上眼,认命地拼命下咽。     指尖几乎嵌进了肉里,凤灵夜死死盯着自己的阿姐,整个身子都在细细地颤抖着。     段君墨面无表情,喝着自己的酒,仿佛一个局外人。     庄南烟紧紧抓着绣帕,神色复杂。     席雪瑶则一脸幸灾乐祸,甚至小声感慨道:“亡国奴就是亡国奴,嫡庶又有什么区别?国破城倒,就都成了奴婢,奴婢就应该有奴婢该有的姿态!”     只见凤灵夜一记眼光射过来,冰冷如雪,她手指一抖,当即不敢表现得太过,只不爽地哼了一声。     一壶烈酒下肚,凤锦绣受不住,直接就吐了出来,可奈何一天也没有吃东西,只吐出了一些水。     酒水一半灌进肚子,一半洒在残破的衣襟上,紧紧贴着她的身体,狼狈而卑微。     “过去给七皇子磕头认错。”段瑞冷冷道。     “是。”凤锦绣颔首,接着走到段君墨身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求七殿下恕罪。”     “无妨。”段君墨淡淡地回了一句。     “再向王妃道歉。”段瑞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凤锦绣蹒跚地走到凤灵夜身边,脸上挂起一丝僵硬的笑容,“王妃,贱婢错了,还请原谅。”     她一声“贱婢”,当即让凤灵夜红了眼,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沙哑的嗓子,低低地喊了一声,“阿姐......”     “王妃,贱婢知错了!”凤锦绣又磕了一个响头。     凤灵夜深深吸了一口气,“起来吧。”     凤锦绣依言站了起来,突然,段瑞一句话,让她如遭雷劈,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道:“今夜,你就好好伺候七皇子。”     此话一出,当场众人,无不震惊,纷纷看向了段君墨。     就连置身事外的庄南烟和席雪瑶,也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本王妻妾无数,四哥美意,本王心领了。”段君墨凤目冷淡,委婉地拒绝了。     “不过一个贱婢,玩玩罢了,哪里比得上七弟的妻妾。”说着,段瑞看向站在场上呆若木鸡的凤锦绣,当即将一把匕首扔到了她脚下,“七皇子看不上你,那你也没有什么价值了,本皇子从不留无用之人,自我了断吧。”     “四皇子,求求您,锦绣一定会好好侍奉您,绝不会像今夜这般放肆,求您饶过贱婢一条贱命吧!”凤锦绣慌忙跪到段瑞的脚边,拼命磕头。     段瑞却一脚将她踢开,“你应该去求七皇子。”     凤锦绣一愣,她知道段君墨是凤灵夜的夫君,虽然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也有先例,可这么做,她就对不起凤灵夜,怎可为了苟活,而侍奉妹妹的男人?     “不愿意是吧?”段瑞冷笑了一声,眼神微变,“你不动手,那本皇子就让人送你一程!”     “慢着!”     宴席中,突然一声清丽冰凉的嗓音打断了二人。     众人闻声一看,只见凤灵夜已站起了身,双眸沉静地看着段瑞。     段瑞对上她的目光,兴味地勾起了嘴角,“七弟媳有话要说?”     “对你,无话可说。”凤灵夜冷冷道。     段瑞一愣,继而一笑,此女还挺有意思。     只见凤灵夜绕过桌椅,径直来到段君墨的身前,朝着他行了一个跪拜大礼,“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爷至今尚无子嗣,是臣妾之过,王府妻妾无数,却无一人能得王爷欢心,因此,臣妾不但不能阻止王爷纳妾,还应为王爷多多寻觅贤女。既然四皇子有心,王爷就收下这舞姬吧!”     段君墨握着酒杯的手一紧,虽然句句是为他着想,为王府着想,但场合不对,时机也不对,尤其是任何人都可以给他介绍女人,但就她凤灵夜不行。     凤锦绣一听,想要阻止,可又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只得将话憋了回去。     席雪瑶一看,冷嗤了一声,“什么贤女,这明明就是四皇子不要的贱婢,怎可让她这粗鄙之身玷污了我们的王爷!”     庄南烟也甚觉不妥,看向段君墨,低低地唤了一声,“王爷......”     半响,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段君墨缓缓地站了起来,只见他走到跪在地上的凤锦绣身前,只将她打量了一眼,略带磁性的嗓音深沉淡漠,“走吧。”     席雪瑶和庄南烟当即一愣,还想要阻止,却见段君墨已经离开了宴席。     席雪瑶立刻愤愤地瞪了凤锦绣一眼,“真是有什么样的狐狸精妹妹,就有什么样的狐狸精姐姐,一家子下作的狐狸精!”     骂完,她也跺脚离开了。     凤灵夜直接视若无睹,走过去扶起凤锦绣,两个人一同前往段君墨的帐篷。     此时,段君墨已经更衣,穿着一件白色里衣,坐在长长的矮桌旁边,手里拿着一本书,仿佛今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神态从容而平静。     不久,凤灵夜就将凤锦绣送到了帐篷,她看了段君墨一眼,杏眸漠然,语气却带着一丝真诚,“今夜,多谢王爷相助。”     段君墨翻了一页书,没有说话。     凤灵夜转身欲走,凤锦绣一把拉住她,眼眶一红,“灵儿,阿姐没有能力阻止这一切,阿姐对不住你。”     “没有什么能比命重要,阿姐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凤灵夜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转过身子,朝着帐篷外走去。     “站住。”身后一道冰冷淡薄的嗓音传来。     凤灵夜堪堪停了脚步。     “在你眼里,本王就这般不堪?”他问道,不冷不淡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凤灵夜微微垂着头,语气平静,“王爷今夜一句话,就是救了阿姐的一条命。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阿姐以身相许,并没有什么不堪。”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段君墨的脸色就更加深沉了,只见他将书册往桌子一扔,语气不善道:“你们就在这儿,不要打扰了本王休息。”     说完,他便绕过屏风,到了最里间的床榻上睡下了。     他一走,凤锦绣为难的脸上,顿时展开了笑容,两行清泪流过脸颊,她一把就将凤灵夜抱入了怀中,无数的思念和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声柔情的呼唤,“灵儿。”     凤灵夜依紧紧抱着她,闭上眼,努力不让眼角的泪水夺眶而出。     两个人各自压抑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拉着手,坐了下来长谈。     原来凤灵夜从囚车里被接走以后,没过多久,凤锦绣也被官府里的人接走了,最后几经辗转,才做了四皇子段瑞身边的舞姬。     可段瑞生性残暴,根本就没把她当成人,就看做了一个牲畜,任由他打骂出气。     由于段君墨就在隔壁,凤灵夜只说了一句还好,便对自己的事情只字不提。     “阿姐,你可知三妹去哪儿了?”凤灵夜问道。     “不知道,”凤锦绣摇了摇头,勾起一抹苦涩的微笑,“也许跟我一样,也沦为了王孙贵族的玩物。”     二人一时无限感慨,各自命运身不由己,能够在死前见上一面,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所以机会难得,两人就这样坐在帐篷里,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以前的幸福时光,直到了天亮。     翌日一早。     段君墨起了床,准备外出,结果看到二人依旧很精神地说着悄悄话,顿时有些无言,女人们聊起天来,总是比什么都重要。     一见他出来,凤灵夜和凤锦绣二人便起身行了一个礼。     段君墨正欲出去,不料凤锦绣突然就跪在了他面前,“求王爷收了奴家吧!奴家实在忍受不了四皇子的打骂,奴家不愿意再回四皇子身边了!”     段君墨眼色一沉,继而看向凤灵夜,只见她站在一旁,脸色平静。     这是她出的主意,若段君墨有一点想法,便可收了自己的阿姐,因为她对他没有丝毫感情,于其后宅里都是庄南烟和席雪瑶之流的人,她更愿意让自己的阿姐进府,少受点皮肉之苦。     “不是本王不救你,”段君墨也看出了二人的心思,神色淡漠,“而是本王越想救你,四皇子就越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便离开了帐篷。     凤锦绣面色一苦,坐在了地上。     凤灵夜扶起她,虽是难过,却也无能为力,她的权利,还是不够。     “阿姐,你先回去,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强地活着。”凤灵夜宽慰道,“只要时机一到,我立刻将你救出苦海。”     凤锦绣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笑道:“你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爹娘也最疼你,阿姐相信你!”     二人道别以后,凤锦绣便离开了帐篷。     在去往皇上营帐的路上,段瑞仿佛早已等好了一般,恰好就遇见了段君墨,见他面色如常,不禁笑了笑,“七弟不止身手不凡,这身子也是雄风强健啊。”     段君墨凤目淡漠,没有回话。     “听闻昨日,七弟、七弟媳和那贱婢都在同一个营帐过夜,这简直让四哥大开眼界啊!”段瑞夹枪带炮地笑道。     只见段君墨停了下来,剑眉冰冷,双目如淬寒霜,“你最好不要挑战本王的底线,否则本王将你的丑事全都抖出来,看父皇还怎么护你?”     段瑞脸部顿时一紧,一双眼阴戾深沉。     段君墨视若罔闻,抬步继续往前。     二人来到帐篷以后,大多数人已经都到了,不一会儿,皇上也到了。     他首先看向段瑞,“这次御林军是由你负责,那批刺客的身份都查清楚了吗?”     段瑞立刻收敛了往日的懒散姿态,神态严肃认真,“禀报父皇,都查清楚了,这批刺客正是夏国旧部的士兵,目前不知被谁统领着,知晓父皇每年都会在这几天出来围猎,因此设下埋伏,偷袭了我们。”     “继续查,将头目查到以后一网打尽!”皇上说完,继而转向段君墨,“听说最近林子里出现了熊的脚印,你带着侍卫多留意一点,莫要让这些牲畜闯进营帐区伤了家眷。”     “儿臣领命。”段君墨微微颔首。     这时,内阁首辅禀报道:“皇上,围猎的马匹和箭矢都准备妥当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午时以后,就可准备出发。”皇上回道。     接着,各位大臣和皇子就自己手里的工作一一禀报以后,便都散回各自的营帐。     大家用完早饭,做完最后的准备工作,再吃饱午饭,便到了集合地点,整装待发。     前去狩猎的都是年轻男子,女眷和各位年迈的大臣,则都留在营帐内,于是大人小孩、老人和女子们,便纷纷到校场一旁看热闹。     只见偌大的校场上,皇上为首,身后紧跟着段君墨、段瑞等几位皇子,其后则是年轻的王孙贵族、以及大臣之子,威风凛凛地坐在骏马上,数百名侍卫紧随其后,气势不凡。     皇上扬起手,轻轻往前一挥,早已等待得不耐的骏马嘶鸣了一声,立刻撒开四蹄飞奔起来,黄烟滚滚中,一支庞大的围猎队伍,气势恢宏地进入了森林。     这时,凤灵夜送完队伍,便迅速回了自己的帐篷,见宫姬月已经回来了,于是立刻问道:“怎么样?”     “经我查探,凤母就在西边最角落的一个帐篷里,那里面住着的都是粗使宫婢,靠着河,方便她们洗衣干活。”宫姬月道。     凤灵夜微微颔首,“趁着他们晚上才会回来,咱们开始依照计划行动。”     二人商量完毕以后,立刻换上宫婢的服饰。     来到西区以后,二人互相看了一眼。     宫姬月拿出道具,开始玩起了杂耍,凤灵夜当即提高声音,高兴地喊了一句,“大家快来看啊,这里居然还有玩杂耍的!”     不一会儿,西区帐篷里的宫婢们,便纷纷好奇地走了出来,将宫姬月围了一圈。     宫姬月嘴甜,一边哄得大伙儿呵呵直乐,一边不断地变化着手里的杂技。     巡逻的侍卫知道各位主子都出去围猎了,便也没有制止这些宫婢们玩耍。     凤灵夜见人群中并无自己的母亲,便趁机退出人群,径直进入了最角落的帐篷中,只见一个小姑娘正匆忙收拾完东西,然后朝宫姬月的方向跑去,她急忙拉住她问道,“请问一下,西区的其他宫婢去哪儿了?”     “都在外面看杂耍啊!”小宫女一口回道,想了想,又说,“哦,还有一个被大家叫去河边洗衣服了。”     说完,她也匆匆离开了。     凤灵夜看了一眼宫姬月,没有多想,便快速朝着河岸走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凤灵夜便赶到了河边,她站在一片树林后面,手搭着树干,看着远方那个女子佝偻着腰,脚踩在水中,身边摆放着四五盆打湿的脏衣服。     她拿着木棍,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衣服,然后又放进清澈的河水里洗净,这样一遍又一遍,仿佛不知疲倦。     那个人不是她娘,又是谁呢?     凤灵夜的眼眶,顿时就红了,喉咙动了动,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呼喊,“娘......”     一阵夏风吹过,凤母仿佛幻听了一般,竟然直起了腰,朝着树林里一看。     两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凤母仿佛以为自己眼花了,放下衣服,揉了揉眼睛,这才清晰地意识到没有看花眼,当即喜极而泣,朝着凤灵夜跑来。     凤灵夜立刻奔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闪过,落在凤母身边,一手击中她的脖子,凤母当即就晕了过去。黑衣人扛起她,身影一闪,便飞快地闪进了树林。     “娘!”凤灵夜嘶吼一声,迅速朝树林里追过去。     当她进入树林以后,看见黑衣人并未加快脚步,她便很快悟到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可那人是她的母亲,如果她不追进去,母亲定会遭遇不测!     这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陷阱,凤灵夜没有想太多,一路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     宫姬月见四周并没有凤灵夜和凤母的身影,他朝着周边的宫婢们一问,适才那位小宫女说可能去了河边,宫姬月立刻收起手里的道具,飞奔往河边。     可当他抵达以后,早已人去楼空,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顺着脚印,他一路查到了树林里,但一到树林,脚印却没那么明显,再多走几步,便彻底消失了。     树林深处,那黑衣人越走越远,凤灵夜几乎快要跟不上的时候,他又刻意放缓了速度。     林子越来越深,树木越来越大,路也越来越不好走了。     不知跑了多远多久,凤灵夜只觉得双腿已经软到颤抖,体内的力气已经快要用完的时候,那黑衣人突然就停了下来。     凤灵夜身子一顿,顿时意识不好,急忙奔跑过去。     只见黑衣人将凤母从肩上放下来,再朝一个山坡下用力一抛,身子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密林中。     凤灵夜心口一紧,慌忙爬过去,看着自己昏迷的母亲一路往下滑,不一会儿身上就布满了血痕。     来不及细想,她立刻跳下山坡,一路滑了下去,尖锐的树枝、带刺的荆棘,瞬间划破她的衣衫和皮肉,不一会儿,身上就变得血肉模糊了。     凤母没有知觉,一路下滑,身子撞上一棵大树,这才猛地停了下来。     凤灵夜追上去,爬到她身边,当即泪眼朦胧地将她死死抱在了怀里,“娘!娘!”     她抹掉眼泪,迅速摸索着查了一下凤母的身体状况,所幸只受了一些外伤,包扎一下就没事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些消毒的草药,以及干净的布条,很快为凤母止住了血,然后再为自己也草草包扎了一番。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天空,透过茂密的树枝,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她背起昏迷的凤母,艰难地爬上了坠落的小山坡,然后低头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她就找到了自己洒落在地上的菩提子。     为了返回去,幸好她身上随时都带着一些小玩意,便悄悄地洒在了地上。     可夜晚逐渐降临,虽是有标志,但肉眼难以看清,只能靠一步一步的摸索寻找,加上那黑衣人有意的绕路,以及背着昏迷的母亲,凤灵夜耗费了太多的体力,返回的路程,开始变得寸步难行。     没过多久,夕阳就已经完全落山了。     围猎的部队也悉数回了营帐。     段君墨这次狩猎不多,但也不少,大家带着战利品各自回了各自的营帐,只等着晚上一起烧烤和庆祝。     这时,段君墨将猎物交给冷鸢以后,便欲回自己的营帐,岂料凤锦绣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神色苍白,当即就跪在了他面前,“王爷,求求你救救二妹吧!刚刚我去帐篷里找她,谁知她和身边的婢女小月都不在,我又将整个区域都找了一遍,结果都没有她们二人的身影!”     席雪瑶恰好也走了过来,冷哼了一声,“不在就不在,又不代表她们有生命危险,真是大惊小怪!”     凤锦绣连忙摇头,慌忙说道:“我找周边的侍卫一问,他们说好像看见有人往河边的树林里去了,可是现在都没有回来,一定是遇见什么危险了。”     她心里很清楚,河边是自己娘亲洗衣干活的地方,二妹一定是去哪里见娘亲,结果出事了。可是她不能将这些都说出来。     段君墨闻言,当即调转马头,朝身后的侍卫命令道:“一百人随本王进林子,其余人继续守着营帐。”     说罢,他一甩鞭子,便迅速朝着河边去了。     席雪瑶一看,想要跟过去,却被身后的内阁首辅一把拉住了,“他去找王妃,你去做什么?”     “爹,瑶儿怕君墨哥哥出事,您让瑶儿去吧!”席雪瑶皱着眉头求道。     首辅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回了营帐,仿佛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席雪瑶只得作罢,随即瞪了跪在地上的凤锦绣一眼,“要是君墨哥哥出事了,我一定让四殿下剥了你的狐狸皮!”     凤锦绣身子一颤,虽然昨夜二妹什么也没有说,可现在她一看这席雪瑶的嚣张跋扈劲儿,才明白二妹的日子也并非那么好过。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虽然有月光,但密林之下,一片漆黑。     凤灵夜身上又没有火石,她又不会钻木取火,只得用手摸着,摸到了菩提子,她才往前走一步,没摸到,则又返回。     就在她刚走没几步,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她身子微微一抖,立刻直起身子,警惕地看向发声处。   ☆、第52章 温柔的陷阱     可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心里顿时一阵发毛。     早上大家还在传森林里有熊的踪影,难道真有?     她脑海里的念头刚出来,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她当即将凤母放到一旁,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半弯着腰,目不转睛地与这庞然大物对视着。     很快,它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半截身体暴露在月光之下,硕大的圆脑袋,深色条纹清晰,密布整个身体,黑黄相间,四肢线条发达。     它双眼冰冷嗜血,嗅到凤灵夜身上的血腥味以后,突然兽性大发,朝着天空,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兴奋激昂的呼啸,“昂嗷——”     吼声强劲低沉,震动半个山谷。     凤灵夜一步一步后退,突然,猛虎后足发力,猛地弹扑过来!     凤灵夜瞬间往一旁一跳,终究速度不及猛虎,半空中,它一个大掌拍过来,凤灵夜当即被拍倒在地。     猛虎紧接着扑上凤灵夜,整个身子直接压到她上面,张开森白的獠牙,就欲朝着她的脖子咬下去。     就在这时,凤灵夜拿出手中的东西,朝着猛虎脖子猛地一刺。     不痛不痒。     猛虎完全没当回事,正欲再下口时,全身却忽然没了力气,身子一软,直接倒了下来。     凤灵夜哪里吃得消,这庞然大物推又推不动,只得抓着头顶的杂草和树枝,慢慢将自己的身体抽了出来。     可正当她站起身,身后却突然又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一头虎,已经让她吃不消了,后背上那一爪子,现在还在流血,不可能刚刚的呼啸,迎来了其他的猛兽?     她立刻又拿出适才的武器,准备殊死一搏时,却见一个人影忽然从丛林后走了出来,站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脸,身形却是似曾相识。     凤灵夜立刻就将手中的东西收了回去。     但月光之下,泛出的白光,还是让他看到了一缕踪迹,他朝倒在地上的猛虎一看,嗓音清雅而温润,“你居然能打老虎?”     只一声,凤灵夜便分辨出了他的嗓音,“我只是让它睡着了。你怎么也在这儿?”     “营帐里的人都在找一位姑娘,说是找到她,就会有一笔丰厚的赏金,在下闲来无事,便跟来了,没想到却是你。”他笑着如是解释。     接着,他拿出火石,缓缓地从怀里拿出一根蜡烛点上,渺小的火焰,却瞬间给森冷黑暗的树林里,带来了一丝温暖。     只见他神色柔和,目色清澈如溪,朝她伸出手,“我们走吧。”     “你能找着路?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凤灵夜带着一丝防备。     他温雅一笑,接着摊开自己的手掌,“你瞧,在下是跟着你的菩提子过来的。”     “你把我的菩提子都拿走了?”凤灵夜微惊,“那我们还怎么找回家的路?”     “你别怕,在下都记住了。”他淡淡一笑,目光看到凤母,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他也没有多问,只将蜡烛递给凤灵夜,然后过去背起了凤母。     凤灵夜不疑有他,此人虽然只见过两回,但每一次他对自己都并无恶意,就算做最坏的打算,也比这深山老林的强。     她又不是武松,要不是手里有点药,赤手空拳哪能放倒那么一只庞然大物?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     段懿轩仿佛不觉得累,一副在月光下散步的悠闲姿态,无论在何时何地,他总能给人一种优雅闲适的感觉。     “你是一个人来的?”她问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他说过是为了钱,可凤灵夜此时此刻却对他生不起厌烦来,有时候,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能将你从危难中解救出来,已然让你心存感激。     “你究竟是哪家的公子,也是围猎的吗?一个人到这深山中来,可有防身的武术,万一碰到了猛虎野兽,就为了那几个金子,搭上自己的命,真的值得吗?”她情不自禁地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却听前方传来一道笑声,从胸膛里发出的,闷闷的,有些温暖的感觉。     “在下是李家的庶子,算是来围猎的,会点武功,但不多,来救你,也不全是为了金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笑着一一回道。     凤灵夜有些诧异,“你是李御医大人家的庶子?”她原以为他叫颜九,会是姓“颜”。     “算是吧。”他回道。     凤灵夜话不多,说了几句以后,便没了话,但态度比从前的冷漠清冷好了很多。     段懿轩能感觉到她的变化,神态间不禁挂起了愉悦的微笑。     “夜灵姑娘,在下能与你做个朋友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救命之恩大于天,凤灵夜又岂会连这个要求都不答应,“能与李公子做朋友,是我三生有幸。以后你叫我夜灵便好,在我面前,不必谦称。”     她拿着蜡烛,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瞧到了他头发上的簪子,正是那一夜从她手里拿走的,没想到他会佩戴着。     与此同时,森林的前方,段君墨带领的侍卫,地毯式的搜查着,一路上,遇见了不少蛇虫猛兽,一颗原本就沉重的心,愈发有些压抑了。     突然,前方一名侍卫喊道:“王爷,前面有火光!”     段君墨仔细一看,确实发现了一笼微弱的火点,立刻夹紧马肚,加快了速度赶过去。     这时,凤灵夜也看到了这支队伍,为了避免事端,她赶紧跑到段懿轩的身前,“你背着我娘回西区的营帐,替我好好照顾她,算是我拜托你了,前方寻我的人到了,你带着她先走吧!”     段懿轩看了一眼,果然有大批人马赶了过来,他也没有耽误,点了点头,便借着月光走了另外一条路。     夜色太暗,距离也远,待段君墨赶过来时,丝毫没有察觉到第三者的存在。     他就像一个炙热的太阳,走到哪儿,就瞬间照亮了半个树林,上百名侍卫跟随在他身后,火把明亮而整齐。     他端坐在白色的骏马上,身子高大而挺拔,一袭宽大的黑袍宛如夜色中的使者,朝她伸出了手,语气依旧是那么冷漠冰冷,“上来。”     “王爷,这么多人看着,臣妾还是单骑一匹马吧。”凤灵夜委婉地拒绝道。     她抬起头,却见他依旧伸着手,一双凤目深沉而倔强。     她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只得将手搭在了他手掌上,只觉冰凉的手心,瞬间传来一股温暖、粗粝和宽厚的感觉。     他将她拉上马,坐在自己前方,宽大的胸膛几乎要将她的身躯完全遮挡,一甩马鞭,马儿顿时撒腿跑了起来。     身后上百名侍卫,纷纷跟在身后。     气势恢宏、光耀照人,与适才她与段懿轩两人行走时的悠闲宁静,完全不一样。     就像一个是艳阳高照的白昼,一个是宁谧清雅的月夜。     身后的胸膛炙热而坚硬,她不禁觉得有些不适,于是往前微微地倾斜了一下,却听头顶传来一道黯哑的嗓音,“你再动,我就将你扔下去。”     她身子一僵,立刻不再动弹。     “知道今晚为了救你,我都错过了什么吗?”他淡淡开口。     她喉结微紧,“不知道。”     只要他一用“我”这个称呼,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你还是称‘本王’吧。”     须臾,仿佛听到了他的笑声,很轻,很弱,仿佛幻听一般,“你怕了?”     凤灵夜不想跟他继续这种无聊的话题,便没有答话。     “今夜本是烧烤宴会,因为你,我什么也没有了。”他淡淡地说着,仿佛很在意,又仿佛不在意。     这句话,听得她很是迷惘,“若是王爷喜欢,臣妾明日为你烧烤便是。”     “这可是你说的。”他很快便接了话。     她反应了一瞬,这才明白自己被他套路了,不禁微蹙眉头,席雪瑶总说她是狐狸,没想到最大的狐狸其实就在她身边。     在侍卫的护送下,二人回了营帐。     此时,大部队正在空场上享用今日的战斗成果,方眼望去,都是烤得金灿灿的猎物,小到野兔、鸽子、山鸡,大到山猪、羚羊、狍子,架在烈火堆里,烤得“滋滋”作响,油水四溢。     席雪瑶和庄南烟听说段君墨回来了,也顾不得这些美味的野味,立刻就跑了过去迎接,可当她们看到同乘一匹马的二人时,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凤灵夜此刻浑身都是伤口,段君墨叫人带她下去包扎清理,然后自己前去赴宴。     庄南烟心中虽然不悦,但很快面上就恢复了过来,替段君墨拿下盔甲和披风,“王爷,大家还在等你呢,我们快去吧。”     段君墨微微颔首,进了帐篷,洗了一把脸以后,便赶了过去。     席雪瑶瞪着凤灵夜的方向,眼神歹毒,“她怎么还能活着回来?!”     “走吧。”庄南烟淡淡道,仿佛浑然不在意。     帐篷里,婢女们为凤灵夜打来热水,清洗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又敷了一些消毒的草药,便退了下去。     凤灵夜刚穿上衣服,就见宫姬月皱着眉头,一张脸分外难看,“出什么事了?”     “我们遇上强敌了。”她黛眉平静,坐到了桌子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口喝了下去,嘴里这才觉得没那么干燥了。     宫姬月只沉思了片刻,“你是说,除了庄南烟、席雪瑶、端妃之流,今晚上的人,是另外一批人?”     “没错。”她微微颔首,“但我也不知道是谁,凭着直觉认定,今晚决不是她们想出来的计谋。”     他将脑海里所有的人物闪过一遍,蹙眉问道:“难道是段瑞?”     “不,他对付的是段君墨,不会花太多心思在我身上,何况他也知道,我身后是皇后和皇上,并非段君墨,就照这一点,他也不会朝我动手。”凤灵夜笃定道。     宫姬月微微颔首,“近日,你小心一点,和凤母见面的事情,推一推吧。”     “我已经见过娘了,虽然老了许多,但好在没有性命危险。”她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现在她唯一的心愿,就是亲人能够活下来。     翌日晚上,段君墨果然准时地派人让她去烧烤。     为了保证野味的新鲜,他还特地不怕麻烦地又一次去了树林,打回来一只山鸡和一只羚羊,让下人洗干净以后,送到了烧烤的地方。     当凤灵夜带着各种调味品,尤其是辣椒包,然后来到他说的地方时,居然只看到了他一个人。     这里四处空旷,新鲜的绿草味扑面而来,架子和猎物已经搭好,火堆也放好了,仿佛就等着她上手一样。     “沁妃和侧妃呢?她们不来吗?”她若无其事地问道。     “她们昨夜已经吃过了。”他从身旁拿过一壶酒,放到身边的长几上,然后不拘小节地盘腿坐在了草地上。     她眉头一紧,他昨夜不是也去吃过了吗?     拿出怀里的调料包以后,她转身就走,“我去叫小月来帮我。”     “昨夜你说过,是亲手为我做一顿。”他淡淡道。     她不由得停下脚步。     只见他站起身子,貌似清闲地挽起袖子,然后看向她,“需要做什么,我来。”     她一看,顿时有些诧异和不解,但这些疑惑也只能埋在心里,默默地走过去,开始点燃火堆,慢慢调控食物的着火面积。     准备得差不多时,她看向他,“王爷喜欢什么口味的?”     他则站在一旁,仔细看着她手里的动作,“按照你喜欢的口味做吧。”     她心中一怔,手里不在状态地捣鼓着烤肉,半响,才来了一句,“我喜欢超辣的。”     只见他剑眉一颤,内心仿佛是挣扎了一番,“我都行。”     都行?     她知道他讨厌吃辣椒,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受不了那种刺激味,不知是心里对他积怨已久,还是让他不再对自己抱有希望,她拿起辣椒包,直接整个覆盖了上去。     段君墨一看,直接愣了神。     这还没完,凤灵夜将辣椒整个涂满羚羊的身子以后,又用刷子,里里外外地刷了一遍,刷得十分仔细均匀,就怕落下了一个角落。     接着,她又拿出花椒粉和胡椒粉,毫不客气地往上一洒,然后是香油、盐、酱......     看着她手里拿着的五花八门的调味品,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实在忍不住,低低问了一句,“你这......能吃吗?”     “第一次做,所以我也不太确定。”她朝着他淡淡一笑,然后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一开始还对她的手法感到不理解,可随着她不断涂涂抹抹,加上烈火一烤,一股诱人的香味,便扑面而来,不禁让人垂涎三尺。     一时之间,他对身边的瓶瓶罐罐,不禁有了一些好感。     “已经可以吃了。”她拿出匕首,朝着最外层的肉一剥,直接上手递给段君墨,“你尝尝?”     他看着她油腻腻的手,微微蹙眉,默了片刻,这才从长几上拿过一个盘子,接了过来。     “吃肉就得上手吃,你这种王族贵公子的吃法,是吃不出美味的。”她淡淡揶揄道,然后又给自己削了一块,仰起头,豪爽地咬下一口。     他剑眉纠结,伸出手想去拿,可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还是用筷子夹着吃,刚一入口,就呛得脸色通红,辣得简直不能入口,可麻辣过后,竟又觉得有些香味萦绕唇舌,还想再吃的感觉。     他又试着小吃了一口,适应了辣度以后,发现还是比较美味的。     看着他的窘态,她心中不由得畅快了一些,想不到大理国堂堂的战王,竟然会怕吃辣椒。     这样一层一层地烧烤剥下来以后,二人就着酒水,一口肉,一口酒,还算惬意。     没过多久,一旁的山鸡也烤得熟透了。     这一次,她良心发现地没给加辣椒,然后整只递给了他,“昨夜你能及时赶来救我,这份心,我会记住的。”     他微微抬眸,略带一次诧异,那个总是自称“臣妾”,恭敬又温婉的女子,仿佛不见了,而此刻性格直爽大气的女子,才应该是真正的凤灵夜。     接过她手里的山鸡,他心情不禁大好,也忘记了自己的洁癖,竟然情不自禁地吃了一口,没了辣椒,果然还是要合口许多。     此时,美酒佳肴,火光温暖而明亮,不远处则是皎洁的月光,二人不远不近地坐在草地上,仿佛一副美丽而和谐的画卷。     很多年以后,而这一夜,也成为了段君墨最为怀念的日子。     三日过去。     凤灵夜不能和凤母见面,但她知道凤母洗衣干活的地方以后,便经常独自一个人来到河边的小树林中,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娘。     由于出了上次的意外,宫姬月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这一天,凤灵夜照常坐在隐秘的树林里,看着在河中洗衣的凤母。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淡雅熟悉的声音,“你又在这儿?”     她回头一看,只见段懿轩今天穿着一袭白色长袍,上面染着墨色的荷花,头发只用拿支桃花簪绾了束在脑后,清雅绝色,宛如不染凡尘的谪仙。     但他眉宇间的清冷,又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笑问。     他坐到她身边的枯叶上,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凤母,“因为她在这儿,我便知道,你也会在这儿。”     她失笑,“那一夜多谢了,你背着我母亲离开,让你白白地失去了赏钱。”     “钱只是一部分原因,何况在我见到你以后,便更不重要了。”他拾起一片枯叶,捏在指尖,轻轻地转动着。     不知为何,就算凤灵夜已知晓了他的身份,他却仍能给人一种讳莫如深的错觉,不同于段君墨的冷漠,而是他本身的气质就让人觉得不简单。     “我有办法替你照顾她,”他望着凤母,淡淡地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目色转沉,“你有什么办法?”     “我是李府里的人,而李府又是皇后的娘家,安排一名宫女进浣衣局,并不是难事。”他转向她,眉眼里始终带着一抹微笑。     “当真?!”她紧紧盯着他,只要有一线希望,让自己的娘好过一些,不管对方是谁,不管是什么办法,她都愿意冒险一试。     他淡色的唇微微一扬,“进宫的婢女,可由你安排。若你想好了,今夜便可以来见我。”     凤灵夜喉咙微动,内心有些挣扎和犹豫,可看向不断给娘添衣服的宫婢,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在哪儿见?”     “浩瀚星崖。”他薄唇一启。     是夜。     帐篷中,凤灵夜坐在饭桌前,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刀鞘华丽,镶嵌着宝石,刀刃光泽厚重低沉,却是削铁如泥。     “你确定要这么做?”宫姬月站在她身前。     她将刀刃收进刀鞘,“直觉告诉我,那一夜陷害我的人,并不是他。”     “可他为什么要帮你,就连段君墨都不愿意冒的险,而他却做了。”宫姬月单刀直入地分析道。     “我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我愿意信他。”她执着地回道。     宫姬月一脸不解,甚至带着一抹嘲讽,“一个不过才见四次面的陌生人,你就愿意信他?”     “至少昨夜,他循着菩提子找到了我。”她目光一沉,意识到自己有些偏激,她又缓了一缓自己的情绪,“比起毫无用处的废物,我宁愿做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至少我有机会反击。”     她能从阶下囚变成王妃,是因为皇上利用她,她能从王妃变成三品诰名夫人,是因为皇后利用她。     若没有人利用她,那她今天和阿姐有何区别,又谈何反击?     “好,时机成熟以后,晓芳便依照你的计划进宫。”宫姬月妥协道。     凤灵夜微微颔首,他的心意她明白,在这个世上,她现在就是她唯一的亲友,他不愿她冒险,她也能理解。     她将匕首佩到腰间以后,宫姬月便带着她,一路靠着轻功,悄悄潜离了营帐区,来到了浩瀚星崖。     当她站立在这片广袤无垠的草地上,望着这浩瀚无边的璀璨星子时,双眼顿时就被这震撼的美景收服了。     繁星之下,段懿轩握着一把未开的折扇,一袭白衣在夜风中徐徐飘动。     听到脚步声以后,他缓缓转过身,朝着她淡然一笑,“你来了?”   ☆、第53章 她杀人了?!     凤灵夜微微颔首,走到了他身边。     两人一起坐到最高的山丘上,望着远方的星空和皎白月色下的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覆了一层白纱,如梦如幻。     “很美吧?”他看着远方,一双流转潋滟的丹凤眼,顾盼生辉。     她不禁微微愣了神,但一瞬便恢复了平静。     没想到,他也是丹凤眼,和段君墨的一样,又有些不太一样,更柔更美,没那么冰冷。     她有些明白,原来祸国殃民、倾国倾城,其实不一定只能用在女子身上,如果美到一定程度,男子也可以。     “其实带你来这儿,不止是想让你多一点时间考虑,还有想借机让你看看这儿的景色,”他笑了笑,双手撑在身后,“每一年围猎,我都会来这儿,可惜只有我一个人,美景再好,却显得寂寥。这次有了你,又有了另外一番感受。”     她闻言一笑。     他转过头,指向不远处的一片山坡,“你看那边,每年都有昙花盛开,可惜每一次围猎都错过了。”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除了一些绿叶,什么也没有,建议道:“既然喜欢,你可以提前过来。”     “那我们约定好了,明年一起来怎么样?”他忽然转向她,目光专注。     她微微一怔。     明年?     她莞尔一笑,嘴角泛起一丝无奈,“明年能不能活着,还不一定呢。”     “要是你真不在了,我就带着你的骨灰来这里,怎么样?”他打趣道,凤眸含笑,半真半假。     她顿时就笑了,“好好好,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骨灰带来埋在这里,行了吧?”     “那如果是我死了呢?”他忽然又问。     她嘴角微微一抽,咳嗽了一声,“那个,我们能换个话题吗?”     “好像是你先说的。”他一脸无辜。     她无语扶额,“好吧,我的错。”     “我也要埋在这里。”他仿佛爱上了这个话题,倔强地强调道。     她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时的戏言,没想到多年以后,却成了真,可是这个真,却又承载了无数的悲伤和绝望。     二人离开浩瀚星崖时,已经很晚,宫姬月守在一边,默默地等着。     三人离开时,却不知道这一幕,恰好被一直躲在暗处的人看见了。     翌日一早。     一名宫婢便急急忙忙地来找段君墨,不料她却在路上撞见了席雪瑶。     “要死啊!莽莽撞撞的,你这是急着去投胎吗?!”紫露一边咒骂,一边给席雪瑶理衣服,查看有没有被撞到哪儿。     “主子饶命!奴婢该死!是奴婢眼瞎,冲撞了主子!”宫婢慌忙磕头认错。     席雪瑶今天心情不坏,看了这宫婢一眼,也没当回事。     紫露看了一下,仿佛也没大问题,便朝着这名宫婢教训道:“这位可是王爷身边的侧妃,幸好没出事,要真撞到哪儿了,你十条贱命也抵不过!”     “王爷?可是七皇子身边的席侧妃?宫婢当即喜出望外地抬起头。     席雪瑶没空搭理她,她还赶着去找段君墨一起吃早饭,没想到她刚走没多远,就见跪在地上的宫婢急急忙忙地追了过来,“侧妃,奴婢有要事跟您禀报!”     席雪瑶眉头一紧,只见这位宫婢大胆地凑到她耳边,将昨夜凤灵夜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原本不耐烦的席雪瑶,顿时眼前一亮,痛快大呼,“好啊,这个贱人还敢和那奸夫偷情!”     说完以后,她便立即加快脚步,火急火燎地赶往段君墨的营帐。     此时,段君墨恰好去了皇上的营帐,只有庄南烟在里面,当她看到席雪瑶一腿冲进帐篷,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进来就问,“王爷呢?”     “去皇上那儿了。”她一看席雪瑶的神态不对,很快就意识到出了事,“出什么事了?”     席雪瑶本就是一个把不住话的,而且庄南烟是她的表妹,便也没有隐瞒,直接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     听完以后,庄南烟只诧异了片刻,便觉得事情不对,“据那名宫婢说,两个人只是坐在一起聊了几句,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大半夜偷偷摸摸的,就算没有奸情,那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席雪瑶迅速判断道,“管她是什么,到时候给王爷一说,事情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不妥。”庄南烟缓缓摇了摇头。     席雪瑶就不明白了,皱眉道:“哪里不妥了?”     “如今人也走了,就凭一个宫婢,什么证据也没有,如何拿人?”庄南烟慢慢分析道。     “我们可以慢慢查啊!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席雪瑶干脆地问道。     庄南烟踱步来到桌案前,想了片刻,“就当没看见。”     “什么?!”席雪瑶大惊,“这是扳倒凤灵夜的大好时机,王爷奈她不何,咱们就闹大,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庄南烟笑了笑,“你的意思是,让她忘掉外面的人,然后对王爷一网深情,接着稳坐王妃之位是吧?”     “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席雪瑶皱着眉头,无辜道。     庄南烟走近她,拉着她的手,慢慢安抚道:“我的傻姐姐,她在外面有人,这不是好事吗?等时机成熟以后,她与那人逃出京都,不就再也没有人跟你争宠了吗?”     席雪瑶顿时如醍醐灌顶,“还是沁妃妹妹高明!”     午后。     宫婢小荷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什么赏赐和招她过去问话的人。     一时,不禁有些着急了。     见她愁眉苦脸的,另一名与她关系很好的宫婢明月便笑了,“我说你这告密的对象就不对,人家侧妃巴不得王妃外面有人,然后不与自己争宠了,你竟然还将这个好事告诉人家。”     “你说我这猪脑袋,还真是猪脑袋,难怪一辈子要被困在这浣衣局里干苦差!”小荷一脸懊恼,“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王爷!”     这时,恰好凤母洗完衣服回来,听到这一幕,她当即就放下洗衣盆,朝着小荷追了上去,“小荷,你等等!”     “有什么事吗?”小荷趾高气扬地看着她,整个浣衣局里,就属眼前这个女人最低贱,大理国的战俘,自然是人人可欺。     凤母佝偻着腰,一脸讨好地说道:“无凭无据的,又是黑灯瞎火的大半夜,能瞧见什么呢,也许是你眼花了。”     “哦!”小荷顿时瞪大了眼,猛然醒悟地指着她,“你和那王妃都是夏国来的,是不是你们认识,所以你才想袒护她?!”     “不是的,我只是夏国的一名奴婢,哪里能认识她。”凤母有些寒碜地说道。     小荷冷眼瞧了她一眼,然后大步朝前走去。     “你别走!”凤母一看,当即慌了,想要去拉扯,不料小荷一把甩开她,“别挡姑奶奶的道!”     凤母不防,直接跌坐在地,但又迅速爬了起来,一把抱住小荷的腿,“求求你了,你发发慈悲吧,王妃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她也不容易,你就放过她吧!”     “夏国狗,你放开我!”小荷怒吼着,一脚将她踢开,冷哼了一声,加快速度往前跑去。     凤母一看,心里一慌,拿起地上的砖头追过去,就朝着她的脑袋猛地敲了下去。     顿时,小荷的脑袋鲜血如注,她缓缓地转过头看了一眼,便倒在了地上。     凤母双手一抖,砖头砸在地上,她瞬间睁大惊恐的眼,喃喃自语,“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当即脸色惨白地跑开了。     营帐里出了人命,这是大事,可死者是一个宫婢,便又成了小事。     但事情终归还是有人负责的,有人负责,所以事情再小也得彻查一番才能结案。     这一彻查,便查到了凤母的头上。     只因宫婢明月,看到了凤母放在帐篷外的洗衣盆和衣物,这条线索,便直指凤母,很快凤母就被逮捕了。     几经盘问她的杀人动机,她都死死咬着牙齿不说。     而浣衣局里的宫婢们,又不知道凤母的身份,只知道是夏国来的奴隶,所以明月也没有往小荷告密的这件事上想。     按理说,这种事情不需要跟上面汇报,但在围猎这个情况比较特殊的时候,掌事的还需向上面的人禀报。     恰好,这上面的人,就是四皇子段瑞。     原本段瑞也只例行公事地看一眼,便随口问了一句这凤母是什么身份,掌事的便立刻下去一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当时就吓住了。     连忙将凤母的详细资料递给了段瑞。     段瑞一看,眉头一扬,便瞬间对这件事产生了兴趣。     没多久,凤灵夜生母杀了人的这件事就传开了。     席雪瑶听闻以后,作为事件的旁观者,只要是能对凤灵夜落井下石,她就必定要插一脚。     于是这一天,在段瑞审凤母的时候,席雪瑶便来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凤母,她眼神里除了幸灾乐祸,就是无尽的轻蔑和嘲讽,“听说这刁妇打死也不肯说出杀人动机对吧?”     “还在审讯当中,”段瑞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指了身旁,“快给侧妃赐座。”     “不用了,本侧妃说几句话就走。”席雪瑶骄傲地扬起唇角,走到凤母跟前,打量了一眼,“你以为你不说,你女儿干出的那些下三滥的事,就没人知道了吗?”     跪在地上的凤母,身子当即一震。     席雪瑶冷笑了一声,“女儿偷情,当娘地给擦屁股,你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脸做,有脸杀人,就没脸承认!”     段瑞一听,愈发觉得这件事有意思了。王妃偷情,生母杀人?这不就是典型的话本里才有的故事吗?     “我承认我杀了人,但这件事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有什么罪名,我一人承担!”凤母身姿挺直,眼睛冷冽。     “看你还死鸭子嘴硬到什么时候,”席雪瑶不屑地一抿唇,看向帐篷外,“带明月进来!”     明月?!     凤母双腿一软,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没有不透风的强,只要席雪瑶派人稍稍一问,便知道小荷身边平时最亲近的人是谁,再一盘问,便水落石出了。     很快,明月便走了进来,跪在段瑞面前,行了礼,然后愤愤地看向凤母,“我说你怎么会杀了小荷,原来你是王妃的亲娘!为了保住女儿的名誉,你就谋害他人的性命,你可真是心狠手辣!”     “不!”凤母据理力争,一双眼通红,死死瞪着明月,“这件事和王妃没关系,我杀小荷,是因为我恨浣衣局的每一个宫婢,我恨她们将所有的脏活累活都给我做!我恨她们看我是夏国人就侮辱践踏我!我每天做梦都恨不得杀光她们!”     明月脸色一白,往后倒退了一步。     段瑞却是将凤母的心思看得恨透,“你想维护王妃的名誉,本皇子理解,这是每一个做母亲的天性。”     接着,他看向明月,“你将所有的事情,无论大小细节,全都陈述一遍。”     明月立刻跪正身体,将所有知情的细节都讲了,最后她看向凤母,“你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在你偷听我们说话的时候,你因赶着去追小荷,便将洗衣盆放在帐篷外,真是百密终有一疏!”     “这只是巧合,我杀人只是因为我恨她!王妃的事情,子虚乌有,纯粹是你们编出来想陷害她的!”凤母冷声辩解道。     “究竟是不是诬陷,一查便知。”段瑞冷冷一扬嘴唇,放肆而得意。     与此同时,凤锦绣因为是段瑞身边的人,所以凤母被捕的事情,她立刻就知晓了,原本以为事情能够凭着她的关系,暗中解决了,没想到却扯出了凤灵夜的事,于是当机立即,她迅速赶到了凤灵夜的帐篷。     “阿姐,你怎么来了?”凤灵夜见她神色焦急,仿佛出了什么大事,便立刻走到了她身边。     “你最近在做什么,娘出事了你知道吗?”她急忙开口说道。     凤灵夜微微一怔,最近她一直在忙百善堂里递来的事情,所以几乎没有出过帐篷,“娘怎么了?”     “娘为了瞒住你出去和别的男......见面的事,她失手杀死了一个宫婢,这个事情现在传到了四皇子的手里,已经闹大了!”凤锦绣一脸着急。     凤灵夜迅速回忆起了那一晚,她和段懿轩见面的事,一手按住风景秀,“阿姐你别急,这件事我来处理。”     说完,她迅速冲出帐篷,直往皇上的营帐里跑去。     两个帐篷距离不远,当她赶到时,两名侍卫立刻就挡住了她,“王妃,请留步!”     “二位大人,请你们通知一下皇上,说我有要事求见!”凤灵夜沉声道。     二位侍卫互相一看,其中一人微微颔首,另一人便走了进去通传,不一会儿,侍卫便朝着她点了点头,并让开了道。     凤灵夜整理好自己的仪态以后,垂首进入营帐,走到距离皇上、皇后七步之遥时,便停了下来,朝着二位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儿臣凤灵夜见过皇上,吾皇万岁,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起来吧。”皇上随意地罢了罢手。     凤灵夜却依旧不起,“我有罪,还请皇上明察。”     “你有什么罪?”皇上笑了起来。     皇后一看,便指了指前方,“坐着说话吧。”     一个宫婢,立刻将椅子搬到了皇后所指的地方。     凤灵夜微微抬头,却看见椅子旁边坐着段君墨,他也在这儿?     “儿臣有罪,皇上容儿臣就这么说吧。”凤灵夜坚持道。     “行行行,那你就说吧。”皇上笑了笑,不甚在意,仿佛料到凤灵夜也犯不了什么大罪,纵容犯下滔天罪行,还有他顶着。     “古人云:子不孝父之过,那么反过来,母亲出了事,做女儿的也有罪,”凤灵夜声音沉重,“儿臣的母亲,杀了人。他们说,昨晚看见儿臣与人苟且,我母亲是为了包庇儿臣......所以杀了人灭口。”     皇上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一字一句地问道:“那究竟,是不是与人苟且了?”     凤灵夜将头重重一磕,“儿臣受人污蔑,母亲受人蛊惑,以致失手杀了人,还请皇上为儿臣做主,还我母亲清白!”     “立刻将大理寺卿叫来!”皇上声色一冷,仿佛要大力调查这件事。     “父皇,不必叫大理寺卿来了,”这是,段君墨淡淡地打断了他的命令,一双凤眼淡漠而平静,“昨夜与灵儿在一起的人,是儿臣。”     只见他话音一落,凤灵夜当即震惊地睁大了眼,他......怎会?     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皇上老眸一眯,“当真?”     “儿臣的贴身侍卫,冷鸢可以作证。”段君墨淡淡地说道,一双眼无波无澜,“这只是一个误会,想必凤母也不知情,如灵儿所言,许是受人蛊惑,才做出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还望父皇从轻发落。”     一时,整个营帐里的气氛怪异到了极点。     就连善于调节气氛的皇后,也有些哑口无言。段君墨主动为凤灵夜开脱罪名,不管是否属实,都让人难以置信。     良久,只见皇上神色莫测地打量了二人一番,这才缓缓开口,“叫四皇子过来。”     “遵命。”海公公一颔首,便出去命人将段瑞叫了过来。     段瑞行完礼,先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凤灵夜,仿佛早已料到,可没想到段君墨居然也在这里,不由得感到一丝诧异。     “判决如何了?”皇上沉声问道。     段瑞颔首回道:“差不多可以结案了,凤氏杀人属实,但嘴里一直说她恨那名已死的宫婢,与而王妃之事无关......”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可王妃这件事,已有人证,而物证,还有待考查。”     “那你知不知道,昨夜与七皇妃在一起的那名男子是谁?”皇上缓缓问道。     段瑞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猜不出他的意思,只好依照实情回道:“儿臣尚且不知,但已在积极地调查中。”     “积极调查?还用得着调查吗?!”皇上脸色忽然一沉,指向段君墨,气急败坏道,“这件事,不是应该第一时间过问当事人吗?!七皇妃是否不检,最清楚的人应该是她的夫君,而不是一个死去的宫婢和道听途说的其旁观者!”     段瑞一看事情发展不对,当即跪了下来,“儿臣知错,是儿臣糊涂了!儿臣办案不利,还请父皇责罚!”     “这种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就应该立刻扼杀,你居然还要慢慢调查,等你调查清楚了,我皇家颜面何存?!”皇上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现在朕命你,马上将那些造谣的奴才杖杀,若让朕听到半点风声,小心你的脑袋!”     “是!儿臣这就下去督办!”段瑞神色慌张,站起身迅速出了营帐。     此时,凤灵夜依旧跪在地上,额头贴地,虽然有段君墨作证求情,悬着的心却依旧不敢放下。     位居高位的皇上,深不可测地看着凤灵夜,怒气虽然缓和了许多,但脸色依旧很难看,“你母亲是个懂事的人,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她杀了人,就难辞其咎。”     “儿臣愿意将功补过,只求皇上饶恕我娘一条贱命!”凤灵夜重重地磕下一个响头。     “刺客偷袭那一日,是你将贴身婢女派到了朕的身边,朕说过,一定会厚赏你。”皇上淡淡地看着她,“既然你愿意将功补过,那朕便饶你娘一条性命。”     凤灵夜正欲谢恩,只见他话锋一转,“死罪可免,但活罪难赦!”     凤灵夜一听,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堪堪落下了一半,只要娘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好。     此时,一直坐在皇上身边的皇后,稍稍偏向了他,“皇上,臣妾有一个意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微微颔首。     “凤氏既然杀了人,便要受到严惩,功过相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上判决公正。”皇后这才看向凤灵夜,“凤氏手里出了人命,但皇上开恩,饶她不死,若将她安排到皇宫中的佛光寺,削发为尼,一辈子吃斋念佛,忏悔自己的罪恶,也算是功德一件。”     皇上一听,仔细琢磨了一下皇后的话。     凤氏是凤灵夜的母亲,而佛光寺又是为皇后特建的寺庙,里面的人,都是皇后的人。     如此一来,凤灵夜的行动,便都是他们说了算。     “皇后宅心仁厚,朕允了。”皇上一锤定音。     凤灵夜和段君墨是何等聪明的人,皇后此举,二人当即识破,可眼下时局又不利于自己,凤灵夜只得叩首谢恩。     与此同时。     段瑞回了营帐,直接下令让人斩杀了明月,如同碾死一只蚂蚁,眼都没眨一下,所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祸从口出,便正是如此。     另外,他又将凤母送到了另一个帐篷,只等皇上的命令。     见段瑞突然改变了主意,席雪瑶当场就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立刻杀了凤氏?”     “你蠢,可本皇子不蠢!”段瑞没好气地回道,差一点就被这群女人带沟里了。     王妃与人苟且,这是多大的事情,传出去,不止有辱皇家颜面,还会流传于坊间,为百姓所耻笑,为后世所耻笑!     皇宫里,不是没有出现这种丑闻,但凡出现,都是秘密调查,确实以后变马上杖毙,不留一个活口。     端妃身边的那名贴身宫婢,不就和宫外的男人有了苟且,就被皇上立刻镇压下来,事后皇上虽然知道了,但也没有追究,为的就是皇家颜面!     他差点就犯了大忌!     “皇上一定是又袒护了那个贱人!”席雪瑶冷哼了一声,便甩手离开了。     良久。     段君墨和凤灵夜一道回了营帐以后,只见段君墨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压抑的愤怒顷刻爆发,只见他双眼深邃如旋涡,嗓音低沉而可怕,“昨夜,你究竟与谁在一起?!”   ☆、第54章 服毒自杀!     凤灵夜看着他盛怒的脸,双眸异常平静,“臣妾昨晚一直没有离开帐篷,皇上若要下令调查,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歪。王爷替臣妾求情,臣妾很感激,但‘苟且’二字,臣妾决无法认同。”     “世上没有空穴来风!”段君墨凤眸深沉,嗓音冰冷。     元宵节那日过后,她再无动静,他便打消了这个疑虑,没想到今日又传出了这种事。     “王爷不信臣妾所言,纵然臣妾解释再多,也是徒然。”凤灵夜语气冷淡,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抹灵光,段君墨一把拉着她的手腕,靠近自己,让她被迫看着他的眼睛,“那人,是不是你放走的宫姬月?你刻意设下火烧佛堂的局,是不是就是为了他?”     凤灵夜心中顿时漏了一拍,心思一转,立刻回道:“不是他!”     段君墨见她神思了片刻,以为是被自己猜中所以心虚,当即脸色一变,将她扔到了地上,“凤灵夜,本王抓到他以后,必将他碎尸万段!”     说罢,愤愤地甩袖离开了。     凤灵夜坐在地上,一张脸微微泛白,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缓缓地放了下来。     段君墨离开以后,宫姬月就从帐篷外走了进来,迅速将她扶了起来,“没事吧?”     “这就是一个谣言罢了,没有人能够拿得出证据的。”凤灵夜坐到椅子上,神色凝重,若她与段懿轩确实有“奸情”,恐怕这一次,早已被人暗算了。     “你怀疑这整件事,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宫姬月皱眉问道。     凤灵夜微微颔首,开始条理清晰地一一罗列起来,“第一,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有些事,不但得不到赏赐,还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这些身处深宫里的宫婢们不比寻常婢女,她们不可能不知道。”     宫姬月闻言,甚觉有理。     她继续说道:“第二,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浩瀚星崖地处偏僻,距离营帐区甚远,一名宫婢不在营里当差,深夜怎么会莫名出现在那里。加上,我去河边见母亲的时候,母亲被黑衣人劫走,然后黑衣人引我入局,害我险些命丧虎口,可见,我身边是有一些我们不易察觉的眼线。我在浩瀚星崖的事,便被这些眼线看到了,于是那人便密谋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这一次,是我们大意了。”宫姬月目色微沉,“据你分析,这次出手的人,可能是谁?”     她捏着茶杯,“第一次,我可能没有太多头绪,但那人接二连三地出手,露出的破绽便越来越多,我便有了一个大概的思绪。和上次一样,排除庄南烟、席雪瑶和端妃之流。段瑞只是一个旁观者,排除。段君墨既然能出面求情,还生了那么大的气,可见他并不知情,也要排除。”     “这一切,是否正是约你去浩瀚星崖的那人?”宫姬月问道。     “每次我出事时,总有他在场,所以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凤灵夜分析道,接着看向宫姬月,“你手里的人准备得怎么样了?”     “虽然组织还不健全,但差不多可以用了。”宫姬月回道,接着看向她,“那你有目标了吗?”     凤灵夜微微颔首,目光清冷,“如果我只是一个阶下囚,可能就引不出这么多事,那么一切就只能从我的身份上分析。我是王妃,同时也是皇上用来警告和压制段君墨的女人。所以,我的存在,就阻断了某些人的势力,比如段君墨背后的同盟者。”     “我明白了,我立刻让晓芳下去彻查。”宫姬月走出帐篷。     与此同时。     就在凤灵夜不远处的帐篷里,席雪瑶一肚子火地走了进去,往庄南烟身边一座,自己倒了一杯茶就咕噜噜地灌了下去,万分悲愤道:“沁妃妹妹,这一切都被你猜中了!”     不知情的庄南烟一看,不禁笑了笑:“你这是怎么了?”     “那个贱人的母亲杀了人,结果却只是被关在了佛光寺!”席雪瑶愤懑地瞪着她,“凭什么,她就是一个俘虏奴隶,为什么皇上要这么偏袒这个贱人?!”     “你参与这件事了?”庄南烟料事如神。     席雪瑶顿时一阵心虚,“我也没做什么,也没有告诉王爷,只是去给这件案子作证。”     “四皇子和我们王爷一直是死对头,你居然......”庄南烟的话戛然而止,叹了一口气,“下次别再和那个四皇子接触了。”     “我知道,下回不去就是了。”席雪瑶嘟着嘴,依旧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这件事,皇上包庇凤灵夜的母亲就算了,可我没想到,王爷居然也给凤灵夜开脱,说昨夜和她在一起的人是他!”     “你说什么?”庄南烟微微一怔,显然不敢相信。     席雪瑶一看她还被蒙在鼓里,顿时将段君墨为凤灵夜求情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我看王爷早就被这个狐狸精给迷惑了,居然不惜当着皇上的面撒谎,给她做伪证!”     庄南烟握着茶杯的手一紧,脸色微白。     怎么会......     凤灵夜都那般拒绝王爷了,王爷怎么还会如此对她?     甚至在得知她与人苟且时,没有生气,反而想着办法帮她?     “这次回了府,我们要好好想一个办法,将这个贱人彻底赶出王府!”席雪瑶紧紧盯着她道,却没有意识到她的变化,只以为她也是太过生气。     庄南烟缓了一口气,神态有些心不在焉,只点了点头。     翌日。     宫姬月便拿着一本册子,找到了凤灵夜。     “这么快?”凤灵夜惊喜地接了过来,没想到他手底的组织还为完善齐全,就能有如此高的效率了。     宫姬月挑了挑眉,桃花眼里带着一丝自信,“也不看看是谁组见的,这些都是小意思。”     她笑了笑,展开册子一看,眼眸顿时一沉。     宫姬月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在一旁说道:“段君墨能带兵灭了夏国,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并不是一个受人挟制的废材王爷。”     只见册子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段君墨的人,为首的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席年成,也正是席雪瑶的亲爹,而下面记录的则都是席年成推荐的一系列官员,兵部、刑部、户部三部,皆是他们的人,有大有小,像一根枝蔓一样密布着整个大理国。     而再往下一看,则是段君墨培养的一批大将,忠心耿耿,赤胆忠诚,皆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战场兄弟。     这所有的官员中,唯独庄南烟的父亲御医院判庄慕扬一党,对段君墨来说,并无多大作用以外,无论文官,还是武官,皆是他们的人,可谓心思极恐,权倾朝野!     凤灵夜心情沉重地合上了册子,突然明白,皇上为何会挑选一个庶女来侮辱他,只因他的权利早已威胁到了做父亲的,他又如何能得到皇上的喜爱?     在这一刻,她不禁有些恍惚,仿佛一直都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她从未了解过。     为何他能权倾朝野,为何他天生冷酷无情,为何他不惜与自己的父亲反目为仇,也要将权利掌控在自己手上?     她知道,每一个男人都渴望权利,但段君墨这么做,似乎早已超乎寻常,这里面一定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     “需要调查他吗?”宫姬月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禁问道。     她遏制住了自己的好奇,摇了摇头,“这件事与他无关,不必这么做,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他问道。     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看向外面如血的残阳,眸光微沉,“设局。”     是夜。     凤灵夜换了一身装束,带着宫姬月,悄然地避开了巡逻的士兵,趁着月色,一路往四皇子的营帐区潜行。     这时,二人蹲在帐篷外,互相看了一眼。     宫姬月拿出一个竹筒,朝着两名守卫,轻轻一吹,一根银针飞快地扎入二人的脖子,不出一瞬,便倒在了地上。     接着,二人戴上面罩,宫姬月带着凤灵夜,使用轻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帐篷内。     只见守在帐篷里的侍卫一看,当即震惊地瞪大双眼,想要张嘴叫人,不料宫姬月一个闪身来到他身后,手肘朝着他的脖子一敲,他闷哼了一声失去了知觉。     原本在睡梦中的凤母一看,神色一慌,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是谁?”     “娘,是我。”凤灵夜轻轻回了一句,同时看向宫姬月。     宫姬月颔首,飞快地闪出帐篷。     凤灵夜一回头,只见两道黑影一闪,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她朝着凤母说了一句,微微一笑,“娘,我走了,以后千万别再做傻事了。”     交代完以后,她也立刻冲出了帐篷。     此时,只见一个黑衣人倒在地上,口吐黑色的鲜血,早已服毒自杀。     宫姬月蹙眉道:“巡逻的侍卫马上就到了。”     “很快就好。”凤灵夜蹲下身,迅速拿出一个透明的瓶子,将黑衣人的血液装进瓶子内,转身道,“撤!”     宫姬月立刻抱着她,闪身离开了四皇子的营帐区。     没过多久,巡逻的士兵便发现了死去的黑衣人和昏倒的侍卫,不敢含糊,连夜禀报了四皇子段瑞。     段瑞不耐烦地从温柔乡里走了出来,看着自杀身亡的黑衣人,正好躺在凤母帐篷周围,立刻皱起了眉头,“接下这个案子,真是倒了天大的霉!”     “想办法将这些昏迷的侍卫弄醒。”他罢了罢手。     半个小时以后,昏迷的侍卫转醒,却迷茫地摸了摸脑袋,表示什么也没有看见,而被打晕的侍卫,则说看见了两个蒙面人,然后就被打晕了。     找到凤母,凤母却咬着牙,什么也没有说。     考虑到她身份特殊,这一次段瑞也不敢再冒然动刑。     下人走到他身边,低低地问了一句,“四殿下,这件事,需要禀报皇上吗?”     “不必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段瑞也不想再趟这趟浑水,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他已然聪明了许多,到时候事情真相出不来,还有可能连累到自身。     他于是说道:“立刻将这件事压下去,连夜将黑衣人的尸体秘密焚毁,若敢传出半点风声,本皇子就要了他的脑袋!”     尸体一烧,夜风一吹,这一夜,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凤灵夜回到帐篷以后,立刻去到屏风后,将里面的毒液检测了出来,然后找到宫姬月,“这里面主要成分是毒蛇‘竹叶青’的毒液,能够萃取出这种成分很难,你可知能够拥有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这种毒,我听过,”他想也未想,一口回道,“是江湖最为神秘低调的组织映天阁所有,但我与那黑衣人交手的过程中发现,他似乎并非映天阁的阁员,映天阁选择成员极其严格,而他却未能接过我三招,更像是官员身边养的普通杀手。”     凤灵夜微微蹙眉,“可见一直跟踪咱们的眼线,和映天阁、朝廷官员都有关系,你再去确认一下。”     宫姬月目光中不禁有一丝钦佩,“不过半年不见,你这不止会验毒、剖尸,就连这心思也比从前缜密细致了许多。”     没想到今夜她能设下如此简单的一个局,可看似简单,却又让人意想不到。     “你就别打趣我了。”她莞尔一笑,恢复了一丝原有的女儿姿态,可笑意中有带着一抹沧桑,如果能够回到从前,谁不想简单无忧地活着。     有些事情,瞒,只是一种大事化小的手段,却不是想要瞒住上头的人。     所以,段瑞虽焚烧了黑衣人的尸体,将这件事盖了下来,但这里的动静,却依然逃不过他们的眼。     这一天,内阁首辅席年成,忽然被段君墨招到了密林深处。     当他到达时,只见茂密的森林中,段君墨一袭黑色宽袍,背对着他,站立在高耸入云的大树下,负手而立,一头如夜色般漆黑的长发,在葱郁的树冠之下,泛着点点幽光,将他衬托得愈发深沉冷漠。     “王爷。”席年成朝着他行了一礼,虽已年过半百,神态依旧透露着恭敬。     “两件事,都是你做的?”他问道,语气沉稳淡漠,听不出喜怒。     “都是老臣做的。”席年成微微垂着头,平静地坦言,没有丝毫诧异,他知道瞒不住眼前这位,一件利用凤母将凤灵夜骗到森林,一件传谣她与人苟且,都是他做的。     “为什么?”他又问。     席年成将头微微抬起,颇有一分忠贞为君的神态,“为了帮助王爷完成大业,老臣甘愿替王爷扫清一切障碍!”     “那一晚,和她见面的人是谁?”他转过身,凤眼深沉如海。     席年成一怔,没想到段君墨话锋一转,竟问起这件事,于是端正了神色,不解地问道:“这件事,与王爷的大业有关吗?”     “有或没有,本王自有判断。”他剑眉如峰,眉宇微冷。     席年成仿佛不能理解,于是脱口而出,直接说了三个字,“段懿轩。”     段君墨闻言,凤目一沉。     怎么会是他?!     “他接近王妃,必定有所图谋,也许是皇后授意,也许是他自己的本意,王妃心里也清楚,二人都不傻,只是相互利用罢了。”席年成分析道,接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段君墨,不禁又添了一句,“所以那一夜,王妃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日后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其他的事,就不要插手了。”段君墨沉声命令道。     席年成顿时不解,极力劝谏道:“王爷,此女不除,后患无穷啊!”     “王妃死了,还有下一个王妃。”他淡淡地对上席年成的眼,不容置疑。     席年成一腔热血,紧紧皱着眉头,“可凤灵夜一死,世上再无第二个凤灵夜!此女太过狡黠聪颖,又与王爷陌路,日后必将成为王爷的大患!”     “凤灵夜的命,是本王的,谁也拿不走!”段君墨眸色一冷。     席年成早已豁出去了,一双眼闪着精光,“王爷,你别忘了老臣还有一个嫡女,她可是二皇子的正室!”     “你若想倒戈,尽管去做,”段君墨双目冰冷,带着一丝不屑和残忍,“没有了本王的庇佑,你什么也不是。”     “你?!”席年成老眼一瞪,显然气极,奈何实力和气势皆不是段君墨的对手,只得咽下这口恶气,拂袖离去,“忠言逆耳啊!”     席年成一走,只见一棵巨大的灌木丛中,幽幽地传来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这老贼势力一大,便愈发不将你放在眼里了。”     听着这道如鬼魅般的声音,段君墨神色平静,仿佛多年的老朋友一般,没有丝毫意外,“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的小情人,都查到我这儿了。”灌木丛幽幽地“说”道,还有一丝责怪的味道在里面。     他剑眉微蹙,什么也没有说,径直离开了密林。     这时,只听灌木丛又幽幽地“笑”了起来,躲在暗处的冷鸢一听,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迅速一闪身,跟上了段君墨。     营帐区。     凤灵夜浅眠在塌,忽然觉得一股冷压袭来,她当即睁开了眼,冷不丁地将撞见了站在床头的段君墨。     她捂着被子,迅速退到墙脚,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本王来,只善意地提醒你一句,映天阁,不能再查下去了,还有,”窗角月光下,他眸色晦暗不明,“离开他,此人不是你能操控和利用的。”     她眸底一怔。     他都知道了?     一阵风过,只见窗口帘子飞扬,站在原地的黑影已然消失不见,仿佛适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宫姬月。”她朝着窗外低低唤了一声。     转瞬,他就出现在了屋子,坐在了桌子旁,唇角一勾,“是他?”     “嗯。”她微微颔首,继而又问,“映天阁的事......”     “已经断了。”他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去了十人,只有一人回来,且空手而归。”     她双眸一紧,映天阁,当真就如此强大?     “适才段君墨来,就是让我别再彻查映天阁的事,”她撑起身子,靠在栏杆上,目色悠远,“想必,映天阁与他有关。”     “虽然映天阁无法再继续调查,但那名黑衣人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如你所料,他就是内阁首辅席年成养的死士。”他拿起茶杯,小酌了一口。     “席年成将枪口指向我们,无非两个原因,”凤灵夜分析道,“一个是公报私仇,替他女儿席雪瑶出口恶气,二是怕段君墨被我蛊惑,从而自作主张地出了手。”     “段君墨能替你挡下这个谣言,可见席年成的担忧并无道理,段君墨的犹豫,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宫姬月眉头微扬,透着一丝冷意。     凤灵夜抿紧唇角,“段君墨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他替我求情,不过是除去我的时机没到,他知道我不过是皇上的一枚棋子,我死了,还会有第二个人顶替我,并且他足够自信,我不是他的对手。”     宫姬月颔首表示认同。     “这阵子,辛苦你了。”她由衷地感谢道,“没有你,事情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什么时候起,我的小灵儿变得这么客气了?”他桃花眼一眯,妖冶地勾起了唇角。     “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她神色收敛,“你查一查李颜九的真实身份。”     “好。”宫姬月微微颔首,起身离开了帐篷。     翌日清晨,阴霾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在这大山之中,水雾缭绕,增添了一丝缥缈和仙气。     凤灵夜站在帐篷前,望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和侍卫,目色幽沉。     没多久,宫姬月就来到了她身边,唇角一扬,“查到李颜九的信息了。”     “这么快?”凤灵夜诧异道,正欲退进屋里听他细说,不料一名青涩的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朝着凤灵夜一鞠躬,也顾不得抹去脸上的细雨,“王妃,太子殿下有请。”     凤灵夜手指一紧,杏眸疑惑。     太子?   ☆、第55章 你不也知道了我身份?     随着小太监离开营帐区以后,走过的方向和景色,竟然越来越熟悉。     她不禁皱起了眉头,朝前方的小太监问道:“请问,太子殿下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的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只让小的带着王妃去浩瀚星崖。”小太监有些腼腆地回道。     浩瀚星崖?!     她目光微微一怔,难道只是巧合?     穿过一片小树林,小太监便停了下来,指着前方,“殿下就在前方等您,小的就撤下了。”     说完,他便转身退下了。     此时,正值蒙蒙细雨,凤灵夜青丝微湿,站在树下望向远方。     只见烟雨朦胧中,他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一袭白衣点缀着几片鲜红的花瓣,清雅中又不失惊艳。     似是感觉到她的到来,他转过身,油纸扇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了线条柔美的下巴,和一双握着伞柄的修长手指,气质兰雅尊贵。     看着这抹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凤灵夜一点一点走近,直至看到他温润微弯的双眸,她才停下了脚步,唇角微扬。     “你过来。”他朝她伸出手,亦如从前一样熟稔自然。     凤灵夜走过去,稍稍靠近了他。     他将油纸伞往她身边一倾斜,两个人便站在了同一把伞下。     一个白衣飘飘,一个湖绿罗襦裙,在这茫茫细雨中,竟然如一对神仙眷女,和谐而自然。     “我叫颜九,是李太医府的孩子,这都是真的。”他扬起唇角,看着远处悬崖下一片朦脓的山景,“颜九是我乳名,李府是我母后的娘家,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只因时机没到。”     凤灵夜跟着他目视前方,神色沉静,心中却有一丝诧异,她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没想到却是真的。     “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他转头看着她,一双丹凤眼熠熠生辉,带着一丝期待和无奈。     她回首对上他的眼,唇角一勾,“很久以前,你不也知道了我的身份?”     第一次元宵节,他们或许只是真的巧遇,可第二次,她不相信他没有调查过她的身份。     “在森林里找到你,我也不是为了什么赏赐。”他笑着坦言。     她亦笑了笑,无情地拆穿道:“我都知道,段君墨根本没贴悬赏告示,你跟谁领赏?”     “原来你都知道。”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带着一丝后怕,“我还以为你知道以后,便又变成了那个淡漠清冷的女子了。”     “我为何要变?”她反问道,接着转向悬崖远方,杏眸恢复了沉静,“送我桃花灯的人,是你,在馄饨铺给我银子解围的人,也是你,带我走出森林的人,更是你,难道你成为了太子殿下,这一切便都不是你做的了吗?”     段懿轩垂首一笑,笑容清雅淡然,“害我白担心了一整晚,最终我才决定告诉你。”     “若不是你知道我让小月去调查了,现在你也不会召见我。”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段懿轩顿时一噎,微微咳嗽了一下,“被你查出来,总不如坦白从宽的好。”     她莞尔一笑,并未再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远方,彼此心照不宣,直至雨停。     在江阴山,队伍驻扎也有大半个月了,没多久,便陆陆续续开始准备着回宫了。     刚来时,大家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而离开时,除了回味,更多则是满足。     第三日傍晚,大部队便顺利地回到了京都,一进城门,大家便分了路,各回各府。     当晚,凤灵夜不放心百善堂,于是吃过晚饭以后,便去了一趟,没想到刚下马车,就见后门一个身着褴褛的女子抱着孩子,坐在门槛一旁。     宫姬月下了马车以后,便过去敲门。     凤灵夜则走到了这名女子身边,看着她,似乎觉得有点熟悉。     察觉到有人靠近,女子也缓缓地抬起头,打量起她,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就是百善堂的王妃?”     凤灵夜正准备回答,只见后门打开,掌柜的走了出来,一看到这女子,立刻皱起眉轰人,“快走快走!你以为百善堂是什么地方,是你说来就来的吗?”     凤灵夜顿时恍然,这不就是张氏的妻儿吗?当时张氏毒发,大家都说是吃了百善堂的药死的,后来她便去了张氏的家调查,而这位就是她当时问话的张氏妻子。     “这是怎么回事?”凤灵夜朝掌柜的问道。     掌柜的便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这女人非说您是她的恩人,她要来报恩,想来百善堂跑腿做事,每天都在这儿等您,赶都赶不走,可咱们药铺里怎么能收女人?”     “女人怎么了?”凤灵夜淡淡反问。     掌柜的立刻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掌嘴,“小的可没有指王妃您啊!小的是说这些刁妇!”     回想起自己临走前,是给过这张氏妻儿一锭金子,可凤灵夜从没有想过回报,于是转向跪在地上的女子,“那些金子,你拿去好好改善一下生活,我不需要你报恩。”     “王妃,没有您的那锭金子,我们也许都活不过这个夏天,您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您就让我为您做牛做马报答您吧!”她背着孩子,一个劲儿地磕头。     “你先起来。”凤灵夜立刻将她扶了起来,“你先说,你叫什么?”     她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垂着头,“我叫翠红。”     “你可以来百善堂做事,但是工钱你必须拿着。”说完,凤灵夜转向一旁的掌柜,“活计你安排一下,就在后院打杂。”     掌柜点了点头,转向翠红,将她领了下去。     接着,凤灵夜便到书房里开始核对账册,以及查看百善堂里的一些情况。     没多久,宫姬月敲响了她的房门,然后来到她身边,“晓芳已经安排进宫了,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太子的母后是皇后,佛光寺里的人也是皇后的,他想安插一名宫婢进去,不是难事。”凤灵夜放下账本,继而抬眸,“他可说了要我做些什么?”     宫姬月缓缓摇头。     “时辰不早了,你也下去休息吧。”凤灵夜微笑道。     宫姬月ABC小说网楼,“你今晚在这儿歇息?”     “嗯,反正段君墨也不会去西苑,在百善堂留宿一晚也没事。”她起了身。     宫姬月微微颔首,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去了隔壁。     凤灵夜出了书房,洗漱完以后,便直接上了阁楼,看了一会儿书,也睡下了。     翌日清晨,她还是被翠红叫醒的,“王妃,堂里来了一位贵客,自称是您的朋友。”     “以后不必喊我王妃,叫我凤姑娘就成。”凤灵夜起了身,依然有些瞌睡,这几日体力有些透支过度了。     “这可怎么成,那我便喊你凤老板吧!”翠红说着,然后将她的洗漱用的水放好,背着一个娃,忙前忙后,小家伙也听话,睁着咕噜噜转的大眼睛,好奇地左看右看。     凤老板?     凤灵夜苦笑不得,但也没有再强求,便随了她的意,“是位什么样的贵客?”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长得特别俊美,浑身都透着一股仙气。”翠红激动地比划着,眼睛发亮地回道。     仙气?     凤灵夜不禁失笑,能和仙气沾边的就只有段懿轩了。     她一边洗漱,一边逗着翠红身后的奶娃,“她叫什么名儿?”     “小名叫波妞儿,大名还没起。”翠红一边摇着孩子,一边笑着回道。     波妞儿?     凤灵夜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继而一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如此熟悉的小名儿。     洗漱完毕以后,凤灵夜来不及吃早点,便急急忙忙地赶到了院子里。     这时,段懿轩正坐在一棵老槐树下的石凳上,由于吹了一夜的风,地上的槐叶还没来得及扫去,落了满地,就连他的肩头也沾了一片小小的翠绿叶片。     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充满了整个院子。     “你也喜欢槐花?”他看着她走到自己对面,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她微微颔首,“父亲在世时,觉得这槐花有药用价值,所以早年便在院子里种了一棵,待我出身以后,那棵槐树便伴随了我十多年。一闻到这股味道,纵然不是开花时节,也觉得满是回忆。”     当时选这个铺子作为百善堂,也是这棵老槐树吸引了她。     看着她一脸向往的神态,嘴角微微带着笑,目光纯粹而简单,仿佛又回到了她的从前,他不禁有些感同身受,感慨道:“若我登基做了皇帝,一定不会发动战争。”     她一怔,凝眸看向他,接着一笑,“那我就替百姓提前谢你了。”     “对了,你还没有用早饭吧?”他拿出身后的一个食盒,接着放到了石桌上,从里面端出了一个石锅状的碗,接着又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碗,亲自盛了一碗放到她身前,“知道你喜欢吃辣,但早饭的话,还是清淡一点的好。”     “你比我更像大夫。”凤灵夜笑着揶揄,端起碗一看,里面竟然有米线、白菜和几块豆腐,香味扑鼻,也不油腻,她抬眸道,“你还真是细心。”     “打扰了你的清梦,总得补偿一些不是吗?”他也没有居功,看着她吃了起来,仿佛比自己吃得还香。     待凤灵夜一碗米线下肚,整个人也觉得精神了许多,在这凉爽的夏日清晨,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宁静和悠闲。     见她也吃得差不多了,段懿轩缓缓说道:“围猎时也没什么可做的,我便四处转了转,你猜我在林子里发现了什么?”     “漂亮的麋鹿?”她道。     他摇了摇头。     “一条巨蟒?”她道。     他又摇了摇头。     “山神?”她道。     他眉头一颤,颇有些哭笑不得,“见你经常手握一本书,还以为你脑子里都是一些渊博的知识,没想到看的竟是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本。”     “学医已经够枯燥乏味的了,要是平时还得看一些深厚的知识,我不得累死?”凤灵夜笑着反驳。     他顿时也觉得甚有道理,于是也不再继续让她猜了,而是转身看向站在柱子后的小太监,“小夜子,让人把东西抬过来。”     凤灵夜定睛一看,这小夜子不正是那天那个腼腆的小太监吗?     他低着头,一溜烟地便出了院子。     凤灵夜也被他们整得来了兴趣,于是微微伸着头,看向院子外。     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几个侍卫抬着一棵一丈多高的小树走了进来,他们放到院子里以后,就站到了一边。     段懿轩转向凤灵夜,淡淡一笑,“喜欢吗?”     只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眼紧紧盯着这棵树,所有回忆就像决堤的河水,顷刻袭来。     “夏国盛产枇杷,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棵这样的枇杷树,就连道路两旁,官府偶尔也会下令种上这样的树,恰好我在江阴山的路上发现了这棵小树,想着你也许会喜欢,就命人给移了过来。”他眉目如画,薄唇含笑,声色清雅。     凤灵夜看着这棵小树,莞尔一笑,目色苍凉而感慨,只淡淡地道了一句,“让你费心了。”     小夜子稍稍靠近二人,低低地问了一句,“主子,这棵枇杷树种在哪儿?”     “你们都退下,我来种,”段懿轩从容一笑,接着挽起袖子,看向凤灵夜,“一起?”     凤灵夜看向桌上的石锅,这才恍然一笑,“感情你这是让我吃饱饭,好方便干活呀!”     段懿轩跟着一笑,笑意清浅。     二人刨好坑以后,一个撑着树干,一个填坑,大约半个时辰以后,终于种好这棵“野生”枇杷树。     只见凤灵夜一手扶着树干,抬头望着这棵大树苗,疑惑地问道:“你说这树是从江阴山挖来的,确定这上面结出来的果子能吃?”     不会吃死人吧?     段懿轩眉头一颤。     小夜子则在后面,忍不住捂唇偷笑。     二人种好树以后,则又坐到槐树下的石凳上开始纳凉,翠红则背着孩子在院子里忙上忙下,一会儿修剪树枝,一会儿扫落叶,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哼着轻快的民谣,哄着已经睡着的波妞。     这时,凤灵夜不禁在想,日子要是能永远都这么平淡就好了。     可她这一想法刚出现,就见掌柜的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朝着凤灵夜鞠了一躬道:“王妃,王爷来了!”     宁谧悠闲的时光,看来是没法继续享受了。     凤灵夜看向段懿轩,“殿下,你想回避吗?”     “回避什么?”他握着清茶,轻轻抿了一口,接着缓缓放了下来,神色平静从容,“以后,你还是叫我颜九吧。”     凤灵夜一听,顿时有些头大。     她没有下跪尊呼太子殿下千岁,已经算是大逆不道了,如今他竟还让自己叫他皇上皇后才敢叫的乳名,岂不是要为难死她?     而且,段君墨就要来了,虽然她跟他就是假夫妻,并且她与段懿轩也没什么苟且。但若让他听到她叫堂堂一国太子乳名,这不就有公然秀恩爱的嫌疑了吗?     正在凤灵夜纠结在这叫与不叫的烦恼中时,段君墨沉稳矫健的步伐,已然踏进了内院,几个箭步,就坐到了她的身旁。     只见他拿起了她喝过的茶杯,重新倒满,然后自然地喝了下去。     嗯?     凤灵夜当即睁大了眼,看向面色冰冷淡漠的段君墨,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提醒,还是不提醒。     最终,还是按下自己想要夺回自己茶杯的冲动,让翠红给自己再拿了一个新茶杯。     三人坐在一个石桌上,两个皇子,一个皇子妃,说实话,气氛还是有点不那么......和谐。     可段君墨一来,就这么坐着,不说话,也不生气,平静得跟没事人一样。     而段懿轩更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仿佛比他还能沉得住气。     唯有凤灵夜一个人,只好若无其事地喝着凉茶。     “前些日子,便见九弟大张旗鼓地派人到南部,没想到,却是为了这棵枇杷树。”终于,过了许久,段君墨这才淡淡地开了口。     凤灵夜手指一颤,南部正是夏国所在地,这么说来,段懿轩说在江阴山挖到的,其实都是假的?     段懿轩闻言,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因为段君墨的“揭发”而感到不悦,“比起七哥的十里桃林,这点算不了什么。”     王府中,段君墨为庄南烟所种的十里桃林,与这一棵枇杷树苗比起来,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贱内一点爱好,不足挂齿。”段君墨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段懿轩放下茶杯,语气淡然,“千金难买一知己,何况一棵树苗?”     “知己还是红颜,是否终成祸水,只在一念之差。”段君墨放下茶杯,语气淡漠。     段懿轩拿起茶杯,浅尝一口,“自古红颜多薄命,不是命途多舛,而是造化弄人。”     凤灵夜只觉脑袋嗡嗡的,刀光剑影,杀人于无形。     对了几句对子以后,段君墨忽然又话锋一转,“盛夏来临,父皇托你督办的河堤进度如何了?”     “已经完成了,想必今年受灾的百姓会少一些。”段懿轩回道。     段君墨微微颔首,“造福于民,是你作为储君,亦是未来天子的责任,这件事,确实不能懈怠了。”     “七哥提点的是。”段懿轩温和而谦逊。     凤灵夜坐在一旁,微微蹙眉,这又是上演了哪一出?     二人大约谈了半个小时的国事,和谐而亲切,仿佛坐在一旁的凤灵夜才是局外人,一壶凉茶竟也被她喝了大半。     最后,二人终于结束了这个话题,段懿轩看向她,“下午有空吗?”     “嗯,下午没什么事。”凤灵夜耿直地回道。     段懿轩便说道:“听说城北新添了一家戏楼,里头来了一位名震四方的名角儿,不如一起去看看?”     听戏?     凤灵夜眉头一紧,对她来说,戏曲就像催眠曲,她实在没有这种高雅的艺术情操。     于是,她准备想个办法拒绝,这时,一旁的段君墨不咸不淡地开口,“恐怕九弟计划要落空了。”     接着,他从怀里拿出一道懿旨,“适才从宫里出来,皇后托我将这份懿旨转送给你。”     段懿轩接过来一看,果然是皇后的印章和笔记,只好惋惜地看向凤灵夜,“也好,那我们下次再约吧。”     凤灵夜微微颔首,接着起身,目送着他离开了内院。     他一走,原本阳光明媚的内院,瞬间笼罩在了一层寒霜之中。     只见段君墨坐在原地,手执茶杯,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阴郁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凤灵夜则站在桌旁,神色淡漠。     她了解段君墨的性格,他不喜欢拐弯抹角,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是他不会隐藏自己的愤怒,而是他在她面前,根本就不屑于伪装。     凤灵夜不想和他争执,转身就欲进书房。     “站住。”只听身后传来一股压抑而低沉的嗓音。     今天他一来,她就知道有些事是避免不了了,于是顺从地停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他。     却看到他已然站到了那棵枇杷树前,宽大的手掌轻轻握着树干,仿佛只要他稍一用力,这棵尊贵难得的树苗便会拦腰折断。     “停手。”她冷冷盯着他,语气不再恭顺温婉。     他抬起犹如寒冰的凤眼,一字一句问道:“舍不得?”     “它只是一棵树苗。”她紧紧盯着他的眼,强调道。     他手指收紧,修长的指节微微泛白,“但却能长成参天大树!”     “段君墨!”     眼看树干就快要被折断,凤灵夜眼眶微红,突然冷声低吼,“夏国江山你已经毁了,难道就连这棵小树苗,你也容忍不了吗?!”     他手指一颤,一双凤眼通红而愤怒,一把放开树干,语气森冷而可怕,“本王容忍不下的是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凤灵夜一怔,只见他一把将她捞入怀中,双眼一闭,狠狠地吻了下去!     嘴唇忽然一凉,大脑一片混沌。     她猛地睁大双眼,却仿佛又没有了视觉,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浑身知觉,只剩下了覆盖在她唇上的那抹柔软。   ☆、第56章 他的女人病了,却要她熬夜诊治?     树干上的冷鸢一看,当即震惊得瞪大了双眼,脸色一红,瞬间转过了头,非礼勿视。     槐树下,微风拂过,斑驳的阴影在脸上摇曳。     她靠在树干上,腰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一双手紧张无措得无处安放。     他闭着眼,身子比她高太多,只得弯着腰,宽大的胸怀就像一棵大树一样,将瘦小的她完全笼罩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顷刻间,她猛然醒悟,眼眸一冷,拔出腰间的匕首,瞬间划向他的脖子。     许是察觉到她的反常,他迅速朝后一退,匕首堪堪划过他的脸颊,擦破皮肤,渗出一滴血珠。     只见他食指指背一抚,看着上面的血迹,他冷冷扬起唇角,语气深沉复杂,“本王容不下的是什么,现在你知道了?”     她手指一紧,看着被她划破的脸颊,坚毅冷酷,一双灼热的凤眼几乎将她燃烧,她整个心绪瞬间乱如麻,对于他的所作所为和问话,她突然感到不知所措。     于是,她转过身,匆匆上了书房里的阁楼。     与此同时,皇城后宫中。     皇后悠闲地坐在竹条编制的长椅上,身旁是两名宫婢缓缓地打着扇子,屋子里还放着一些冰块,为这酷暑的夏日里,增添了一抹凉意。     一会儿,太监端来一碗消暑的莲子汤,在一旁伺候着。     段懿轩坐在她身旁的一个朱漆圆凳上,“母后找儿臣来,不知所为何事?”     “听说近日,你与七皇子妃经常走动?”她放下汤勺,微微抬眸,平静的美眸中带着一丝询问。     段懿轩微微勾起唇角,“见面不到十次,谈不上经常。”     “你打算如何做?”她拿起宫婢递来的毛巾,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     他对上皇后的眼,“母后的意思是?”     “凤灵夜不同于一般女子,你接近她,是为了什么?”皇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段懿轩一时陷入了沉思,微微蹙眉,想了许久,才目色悠远地看向皇后,“儿臣认为,日后她必定会成为一个非常有用的人。”     “母后知道你的心思,”皇后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接近凤灵夜,只以过来人的语气,说了一句,“你与她结交,母后不会阻止,但切记一定不可对她动了心。她就是你父皇的一枚棋子,一枚棋子最终会沦为弃子。”     待段懿轩登基为帝,以凤灵夜的身份,是绝对不能进入后宫,污了他儿的名誉。     段懿轩凤目深邃,微微颔首,答应了皇后的忠告。     是夜。     西苑。     简陋而狭窄的卧室里,凤灵夜躺在床上,一手枕着头,望着窗外的月光,久久也难以入眠。     脑子乱哄哄的,心绪不宁,有一种烦闷、透不过气的感觉。     阿姐处境艰难,处处忍受着段瑞的侮辱和鞭打,母亲又在深宫受人威胁,三妹下落不明,不知是生是死。     如今,她和段君墨的关系又如此凌乱,中间又出现了一个段懿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她也开始越陷越深,无法再轻易逃脱。     一时,辗转难眠,无法入睡。     王府另一端,锦泷轩的院子里。     段君墨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外面披着一件墨绿色的宽袍,负手站立在树下,望着天边的弯月,表情晦暗不明。     一直以来,他都能够十分完美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独独面对她,他体内就仿佛住着另外一个灵魂,言行举止都不再是那个原来的他。     他对她的感觉,连他自己也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不是爱,却又想占有,一旦强行占有,又觉得心中空空的,仿佛什么也没有。     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他心口就仿佛有一双手紧紧地揪着,让他无法忍受,最终所有的不甘都化作愤怒,伤害了她,自己却更加难受。     夜风,轻轻吹拂着他的宽袍,长发随风飘起,一双深幽的凤眼,写满了寂寥和迷茫。     少时,守门的下人来到了他身边,“王爷,沁妃出事了。”     他收回目光,微微蹙眉,“出什么事了?”     “沁妃从傍晚起就高烧不止,她怕王爷担心,就一直不让下人来禀报,大夫来看过了,吃了药,也不顶事,身边的下人不敢耽误,这才急急赶来禀报王爷。”下人低着头道。     他脸色一沉,什么也没有说,立刻就朝着兰香阁疾步走去。     兰香阁中,所有下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有的去取冰,有的去打凉水,有的煎药,乱成了一团。     一看段君墨进来,奴才们顿时吓得慌忙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段君墨没有理会,径直进入内院,来到卧室以后,只见庄南烟躺在床上,双眼微闭,脸色潮红,额头搭着湿毛巾,一手软软地搭在外面,一动不动。     他坐到一旁,拿开毛巾,伸手一探,果然像火一样烫手,随即看向跪在屋子里的婢女们,脸色阴沉可怕,“大夫呢?”     “大夫看过了,药也吃了,可沁妃就是不退烧,奴婢们什么办法都试过了,求王爷恕罪!”简萝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道。     “这么严重,现在才来禀报,是本王太过纵容你们了,还是沁妃太宠你们了?”他语气森冷,一字一句宛如刀锋,吓得下人们直呼恕罪饶命。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立刻看向简萝,“你马上派人去太医院请御医。”     “王爷,您忘了吗?经常为王爷和沁妃看病的,就是从太医院里出来的老御医,他多年经验都没有办法,宫里的年轻御医又岂会有办法?”简萝紧紧皱着眉头,一副火烧眉头的模样,思考了一瞬,探寻地问道,“不如王爷让王妃来试一试吧?皇后的顽疾,宫里里御医都束手无策,王妃却轻易治好了,也许她也能为沁妃退烧。”     段君墨转向昏迷不醒的庄南烟,一直这么烧下去也不是办法,再拖下去可能还会有生命危险。     于是,他同意了简萝的提议,语气微沉,“让她来吧。”     得到命令以后,简萝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西苑。     此时,西苑已经熄灯入睡了,简萝不管不顾,直接推开院门就冲了进去,一瞬间,就被宫姬月挡了下来。     “王爷有令,让凤灵夜为沁妃治病!”她理直气壮地看着宫姬月。     宫姬月却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王妃不是谁的大夫,庄南烟有病就吃药,自己想办法治去。”     “你违抗王爷的命令,耽误了沁妃的病情,王爷一定会将你赶出王府!”简萝气怒地睁大眼。     宫姬月冷冷一笑,懒懒地回道:“是吗?我好怕。”     见识过“她”的手段,简萝不敢硬来,只重重地哼了一声,便转身折返回兰香阁。     须臾。     她回到兰香阁的卧室以后,朝着段君墨一跪,眼泪一流,哭着道:“西苑那小月,非挡着不让奴婢进屋,奴婢说了这是王爷的命令,她也不让,奴婢办事不利,还请王爷责罚!”     段君墨剑眉微凝,“冷鸢。”     冷鸢立刻从房梁上飞了下来,单膝跪地,“主子。”     段君墨递了一个眼神,他微微颔首,转身就走。     可他刚到院子,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凤灵夜二人,他顿时一摸脑门,看了一眼里屋,飞身重新回到了房梁上。     简萝跪在地上,还在哭着告状,“王妃身边那婢女着实厉害,奴婢们哪里是她的对手,王妃在里屋,就算睡得再香,应该也能听到了......”     “你硬闯我西苑,门未敲一下,进来就命令我为你主子治病,现在又在背后诋毁我,你们兰香阁下人找人办事,都是这般嚣张的态度吗?”凤灵夜一步踏进屋,冷冷看着简萝,语气犀利。     简萝一听,当时吓得冷汗直冒,心虚地闭了嘴。     段君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看向凤灵夜,想要说些什么。     不料凤灵夜冷冷对上他的眼,“王爷你坐这儿,大夫又如何看诊?”     段君墨一怔,薄唇紧抿,站了起来。     兰香阁的下人们一看,纷纷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看在他们主子生病的份上,她一个阶下囚也敢这么跟王爷说话?     凤灵夜走过去,坐到床边,探了探庄南烟的体温,确实是发了高烧,接着她看向跪在地上的简萝,“沁妃如何病的?什么时候病的?”     “你不是大夫吗?这也要问我?”简萝没好气地回道。     宫姬月冷呵了一声,“我看这兰香阁里各个都是主子,说话都这么理直气壮。”     简萝嗖得瞪向宫姬月,宫姬月却不屑扬起唇角,不再搭理她。     “第一,我是大夫,不是神仙,算不到她的一切,”凤灵夜冷冷道,看他们也不是诚心看病,那么便是死不了,也就没有必要着急,“第二,你们不想配合,让自己的主子受苦,我也管不了。”     说罢,她就站起了身,“小月,我们走。”     “沁妃是给王爷做凉汤的时候,手一直浸泡在冰水里受凉的,也就是今早开始不适,傍晚开始发烧的。”简萝着急地说道。     段君墨闻言以后,没有太多表情。     凤灵夜朝简萝伸出手,“大夫开的单子,以及熬制的药渣给我一份。”     简萝没有再顶撞,立刻命人去厨房拿药渣,她则从柜子里拿出了大夫开的药方。     凤灵夜查看了药方,并无不妥。     接着,下人又将药渣带了上来,也都符合治疗风寒和退高烧的症状。     “王妃,您是来给我们沁妃开药退烧的,可不是来查案件的。”简萝不满地嘀咕着。     凤灵夜深深皱着眉,没有理会她,既然单子和药都没事,又有冰水降温,为何就退不了烧呢?     情况令人费解,她猜着这也许就是一个局,便也不会贸然开药,于是对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段君墨说道:“既然大夫也开过药,她也吃了药,我若再开一个方子,很可能会引起她的不适,不如再观察一阵,再开药也不迟。”     段君墨面无表情,微微颔首。     简萝一看,这凤灵夜就是想要撇责任,于是立刻伸出手臂,将她拦了下来,“既然我们沁妃病情尚未稳定,不如就劳烦王妃暂住兰香阁,也好方便及时为沁妃诊治。”     说完,她直接看向段君墨,“王爷,您意下如何?”     段君墨背对着凤灵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语气低沉黯哑,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今夜,你留下。”     凤灵夜自嘲地扬起唇角,张开唇,冷冷地回了一个“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只要涉及到庄南烟的安危,在段君墨的眼里,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简萝将她带到了隔壁的房间,说是隔壁也不算,只因中间只隔了一层镂空的雕花木墙,与庄南烟的主卧相连接,但格局很小,也很简陋,是专供下人伺候主子起夜所用的地方。     凤灵夜看了一眼屋子,嘴角笑意苦涩,这种地方,他不会不知道是给下人休息的。     从前,他撤了她的贱婢称谓,她便天真地以为,至少在他眼里自己不会再是一个低下的贱婢。     可眼下一看,不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躺到床上,心中百感交集,谈不上难受,只有满满的自嘲和讥讽。     她将被子紧紧罩着自己的头,伸手一遍又一遍用力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唇,就算已经被擦破了皮,她也仿佛没有感觉,依旧麻木地重复着动作,一双幽黑的眼,冷静得可怕。     深夜里,不知是什么时候,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庄南烟和段君墨的声音。     “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你昨夜为我做凉汤的事,我都知道了。”     “都是南儿的错,笨手笨脚的,不但没有做好凉汤,还感染了风寒。”     “傻瓜,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王爷,你快离开南儿吧,南儿不能把风寒传给你。”     “没事,睡吧。”     ......     镂空木墙的另一边,二人的声音清晰而暧昧,如同一对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一样。     凤灵夜躺在简陋的小床上,蜷缩着身子,闭着眼,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睡在凤灵夜对面的简萝,压低了声音,冷嘲热讽地说道:“王妃,你也听见了,王爷有多心疼我们的沁妃。所以,无论你有多么聪明,手段多么厉害,性格多么独特,与我们沁妃比起来,你在王爷心里,便什么也不是了。”     凤灵夜仿佛没有听见,不作回应。     简萝冷哼了一声,翻了一个身,便继续进入睡眠。     又过了一会儿。     木墙那边突然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听到声响以后,简萝翻身就起,朝着一动不动的凤灵夜,仿佛命令一个下人一般斥责道:“没听见我们沁妃发病了吗?还像没事人一样躺着!”     凤灵夜幽幽地睁开眼,不知怎么地,就回想起了适才,无论简萝多么大逆不道地顶撞她,段君墨见了,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     可见,简萝说得没错,她连兰香阁的一个婢女都不如!     出了隔间,便见庄南烟无力地躺在段君墨怀里,娇弱地扶着胸口,一张脸一片惨白。     凤灵夜例行公事地检查了一番,“没有大碍,只是肠胃引起的不适。”     简萝不耐烦地问道:“这都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大夫开的药性也差不多过了,可沁妃却愈发严重了,这次你可以开药了吧?”     庄南烟虚弱地睁开眼,看到是凤灵夜,不禁恍然地问道:“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她给你看病的,你别动。”段君墨淡淡说道。     庄南烟立刻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王爷,你怎么可以劳烦姐姐,她是王妃,不是大夫,你们怎就如此糊涂了?我的身体没事,我自己知道。”     她一说完,胃中一阵翻涌,又赶紧趴向床边。     下人一看,迅速将痰盂放到了她脚下。     奈何许久没有吃东西,吐的都是一些清水。     “沁妃,你就别固执了,快让王妃为你诊治看病吧!”简萝着急地说道。     此时,庄南烟身体早已虚脱,根本没有力气再挣扎。     段君墨看了一眼凤灵夜,示意她开药。     于是,她只从怀里拿出一根银针,朝着庄南烟的手腕,细细地扎了进去,过了许久,见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她这才抽回了银针。     接着,她走到精雕细刻的沉香木圆桌旁,写下了一个药方。     简萝拿着这个药方,立刻让人去煎药。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药煎好,端了上来。     凤灵夜接过来闻了闻,发现没有任何问题,便递给了段君墨。     段君墨接过以后,便一勺一勺地亲自喂了起来。     她看着他手上细致而温柔的动作,一脸漠然。     吃过药以后,庄南烟果然没有再吐了,简萝伺候着她躺下以后,段君墨则依然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凤灵夜看着他,语气平静,“既然沁妃已无大碍,我可以走了吗?”     “你刚刚也说我们沁妃没大碍,可后半夜却突然呕吐起来,现在吃了一点药,你又说没大碍,谁难保后面不发生别的状况?”简萝不让她走。     “似乎你好像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凤灵夜嘲讽一笑,继而转向段君墨,语气微冷,“你们别忘了,我不是你们的大夫,我也不是兰香阁的下人。”     说完,她转身就要出屋,岂料简萝突然跑上来将她拦住,“王妃这么着急要走,可是王妃不敢负这个责?!”     “那就等她死了再来找我负责!”凤灵夜眉目一沉,一把将她推开,大步走出房门。     也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庄南烟突然起了反应。     “啊——”     守在一旁伺候的婢女发出一声尖叫,捂着脸,看着庄南烟,一双眼无比惊恐。     “南烟。”段君墨急忙凑近一看,只见庄南烟突然满面红疹,手背、胳膊、脖子,到处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十分恐怖。     “这是怎么回事?”他眉头紧锁。     简萝立刻跑了过来,定睛一看,当即大骇,“快去叫大夫!”     婢女闻言,立刻跑出兰香阁去请大夫。     听到里面的动静,下人们迅速将凤灵夜拦截下来。     宫姬月站在她身前,只等她一声令下,便将这些人全部击退。     凤灵夜沉默片刻,没有硬闯,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折返了过去。     屋子里,一时乱成一团。     庄南烟看到自己布满红疹的手,吓得花容失色,埋在段君墨怀里不断抽泣着。     段君墨只好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柔声安慰着。     简萝则跪在地上,跟着主子一起哭了起来,“刚刚还好好的,喝了王妃的药,就成这样了。”     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庄南烟尚还有意识,闻言不禁止了泪,看向简萝,“不得胡说,我与姐姐无冤无仇,她为何要这般害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主子你就是太善良了。”简萝抽抽搭搭地回道。     凤灵夜坐在卧室的偏厅里,听着主仆二人的说话声,没有任何表情。     段君墨看向一旁的下人,催道:“大夫来了吗?”     下人刚出去查看,就见大夫匆忙赶了过来,放下药箱,立刻为庄南烟把脉。     查完以后,他当即就跪在了段君墨的脚下,“禀报王爷,沁妃这是对药物过敏了。”     过敏?     段君墨凤目一沉。     简萝当即一脸恍然大悟,指着还残留着药渣的药碗,“大夫你快看看,主子适才只是风寒引起的呕吐,没想到喝下那碗药以后,就开始起了红疹。”     于是,大夫走了过去,端起药查看了一番,面向段君墨,“禀王爷,里面的药没有问题,但沁妃喝下这碗药以后起了反应,那就说明她是对里面的某种药物过了敏。”     一切已经明了,段君墨微微颔首,下人接过大夫开的药单以后,便领着大夫离开了。     庄南烟以为他要惩罚凤灵夜,于是拉着他的袖子求情道:“王爷,姐姐一夜守在兰香阁已实属难得,出现这样的情况,她也是无心的,妾身对什么过敏,她也不清楚,你千万不要责怪她。”     “身为大夫,下药前没有过问病人,是她的疏忽差点害了你,该赏还是该罚,本王自有论断,”段君墨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怒,“叫她进来。”     很快,凤灵夜走进卧室,接着跪在了二人跟前。   ☆、第57章 请王爷自重!     “你有何话可说?”他问。     她抬起沉静的眸子,看着他,“如果我说,沁妃过敏并不是喝了我的药,你信我吗?”     他眼眸一沉。     “那你这么说,就是我们沁妃谋害你了?”简萝提高嗓门质问道。     庄南烟原本是想为凤灵夜求情,如此一看,也不禁蹙了眉头,流着泪道:“姐姐,妹妹扪心自问,一直以来对你是一片真心,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我就问王爷最后一遍,”她打断庄南烟话,目光紧紧盯着段君墨,“你信我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移开了目光,凤眼深邃而复杂,“凤灵夜医术不精,以致沁妃过敏,现本王命令,立刻跪到兰香阁外,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起身。”     凤灵夜死死咬着唇角,随即朝他一拜,“臣妾,领命。”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反驳一句,只问了段君墨这么一句话,便悄然地离开兰香阁,跪在了大门外。     一时,整个房间里,都洋溢着一种胜利和得意的气息。     唯独庄南烟看着段君墨愁眉不展的脸,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赢了她。     长夜漫漫,夜凉如水。     兰香阁外,凤灵夜孤零零地跪在那里,宫姬月伴随她左右,她不言,他便不语。     她的性格,他比谁都清楚,她若要反,谁都不是她的对手,她若不反,咬着牙却比谁都能忍。     可今夜他却不明白,为何她要忍?     夜风,越来越大了,月色逐渐被乌云覆盖。     大风吹起她一头及腰青丝,美艳不可方物,一双清冷的杏眸,倔强而淡漠。     没多久,闪电便随着雷声,穿透云层,一声又一声,咆哮着宣泄着自己的愤怒和不满。     滂沱大雨,顷刻袭来,声势浩大。     雨幕中,她浑身湿透,雨水顺着脸颊流淌,她却纹丝不动地跪着,仿佛这样才能洗刷去她唇上的脏污。     这一吻,是烙印在她心口的一道疤,让她感到恶心。     段君墨,配不上她的爱,更配不上她的吻。     她紧紧捏着拳头,睁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看清他是一个怎样的人,看着他如何与另外的女人耳鬓厮磨,看着他如何对她倾尽所有的柔情,看着他对自己表白了心迹却又狠狠抛弃!     这一吻,这一巴掌,她凤灵夜会永远牢记在心,总有一天,她会狠狠还给他!     兰香阁内,听见外面风雨大作,段君墨立刻想要出去。     不料他刚一起身,就惊动了还未熟睡的庄南烟,只见她纤细的手轻轻拉住他的,“王爷,你要去哪儿?”     他动了动唇角,眉头紧锁。     “王爷,南儿哪儿也不想你去,你今夜就陪陪南儿好吗?”她将头靠近他,期盼地望着他,语气软糯带着哀求。     他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窗外,但又重新坐到了床边。     “王爷,外面下那么大的雨,要不要让姐姐进屋?”她看出他的心思,喃喃问道。     他薄唇紧抿,最终还是狠心地没有下令。     兰香阁外。     暴雨下得太大,排水沟来不及排水,很快淹没了凤灵夜跪在地上的膝盖,头发紧紧贴着她的脸,雨水就像小溪一样顺着流淌。     慢慢的,她开始细细地颤抖起来,先是牙齿,接着是手脚,最后全身都开始打起了冷颤。     宫姬月看不下去了,紧紧捏着拳头,“我带你走!”     只见她死死咬着牙齿,摇了摇头。     她能去哪儿?     势力刚刚稳固,她又岂能有退路,一走了之?     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了大雨的冲击,加之不分日夜的忙着百善堂的事,身子早已吃不消,眼前忽然一暗,她便倒在了雨水弥漫的地上,雨水灌进口鼻,狼狈不堪。     坐在房梁上的冷鸢一看,急忙飞身跳下,来到段君墨跟前,“主子,她昏倒了!”     段君墨眼眸一震,放开庄南烟,急忙冲了出去。     漆黑的雨幕中,只见雨水淹没他的小腿,他一贯沉稳的凤眼里,竟闪过一丝焦急,看向四周,却没有看见那抹倔强的身影。     庄南烟顾不得下这么大的雨,也跟着跑了出来,慌乱地喊着他的名字,“王爷!王爷你在哪儿?”     一夜高烧,加上呕吐过敏,哪里经得起这般冰冷的雨水,没走几步,就倒在了地上。     简萝一看,吓得立刻过去扶起她,“沁妃,沁妃!”     嘈杂的雨声里,段君墨仿佛听到了简萝的声音,这才退了回来,看到倒在雨里的庄南烟,立刻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回到了屋子里。     庄南烟一回屋,就害怕地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求着,“王爷,你别离开南儿了好吗?南儿好怕......”     他打湿了雨,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显得冷毅,他轻轻拍着拍着她的手,柔声哄道:“好,我不走。”     见庄南烟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他才转向冷鸢,“快去百善堂看看。”     冷鸢点头,转眼消失在了雨幕中。     与此同时。     大雨里,宫姬月抱着昏迷的凤灵夜,顶着大雨,一路冲往百善堂后院。     掌柜的被惊醒,出门一看,当即吓坏了,赶紧派人将住在院子里的大夫叫醒,然后让翠红准备热水和木桶。     掌柜退出房门以后,宫姬月也跟着想要退出来,不料翠红一把拉住她,“你快来扶着,我来给她擦擦身子,然后换上干衣服。”     宫姬月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你是她的贴身婢女,这百善堂里又没有别的婢女,就你了。”翠红也干脆,不待他答应,就赶紧为凤灵夜脱掉湿衣。     宫姬月眼睛一直,立刻将脸转向一边,伸手扶住她。     一会儿,翠红就换好了衣服。     紧接着,张大夫就走了进来,一摸凤灵夜的额头,就摇头道:“受凉了,身子太冷,先想办法给她暖和一下。”     然后走到桌案上,迅速写下一个祛风寒的单子,递给掌柜,“你去抓药,让人马上煎好送到房里来。”     掌柜的接下单子,急忙退了出去。     张大夫一回头,见翠红不断给凤灵夜添被子,皱眉道:“错了错了,这样太慢了,赶紧准备热水和木桶。”     翠红一听,丝毫没有含糊,跑着出去了。     就在这时,突然差点和一个人影撞到了一起,所幸她及时刹住脚,这才没有殃及无辜,抬头一看,“李公子?”     “你先忙。”段懿轩有礼地让出了路。     翠红点了点头,继续去忙大夫交代的事。     宫姬月一看,目色微惊,“太......”     “她怎么样了?”段懿轩淡淡打断他的话,走到凤灵夜的床边,伸手去把脉,触手冰凉,脉息微弱。     张大夫见是熟人,也没有隐瞒,直言道:“一直昏迷不醒,手脚太多冰凉,所以已经让人下去准备热水了。”     “你先退下吧。”段懿轩说道,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张大夫看了宫姬月一眼,宫姬月微微颔首,他这才退了下去。     只见段懿轩退下外衫,里面穿着一件白色里衣,放到一边以后,嗓音平和,“让他们都在门外候着。”     宫姬月知道他身份尊贵,又是皇后的人,对凤灵夜也没有敌意,于是也没有反抗,走到门前对掌柜的吩咐了一下,便将门关上了。     刚一折返,却惊讶地看到他将冰冷的凤灵夜从被窝里抱了起来,然后将被子裹着他和她的身子,不留一点缝隙,动作优雅而细致,神态自然温柔,丝毫没有觉得难为情。     “殿下,你这样......”宫姬月不知如何开口,要是凤灵夜醒了,这怎么交代?     “一会儿她也许会发高烧,你去准备退烧的冰水。”他紧紧抱着凤灵夜,就像抱着一块寒冷刺骨的冰块,柔和的脸部不禁微微紧绷。     宫姬月叹了一口气,接着出门让翠红不用烧热水,改而准备冰水。     果然没捂多久,凤灵夜的身子渐渐热了起来,可体温却没有停下来,一路高升,脸色也变得通红。     段懿轩将她放到床上以后,外套也来不及穿,便亲自将毛巾浸入冰水中,然后放到凤灵夜的额头上。     病来如山倒,原本体格就弱的她,加之又淋了半夜的一场暴雨,哪里经受得住这样折腾,转眼之间,身子便垮了。     此时,她脑子变得混乱起来,言行也失了控制,不禁开始胡言乱语,“娘......不......女儿.....爹......”     段懿轩一边用冰过的湿毛巾擦拭着她的身体,一边软声宽慰着,“你娘好好的,你放心吧。”     “娘......热......我......”她紧紧皱着眉头,仿佛十分难受,抓住他的手腕,用尽了力气,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温柔而有耐心地哄着。     没过多久,张大夫开的药就煎好了。     宫姬月接过来以后,便要喂给凤灵夜,谁知凤灵夜紧紧抓着段懿轩的手腕,他根本无法靠近,只得无奈地将药碗递给了段懿轩。     段懿轩接过来,先是尝了尝,确定药材成分确是驱寒退烧的以后,这才扶着凤灵夜,将药喂进了她嘴里。     好在虽然烧得糊涂了,但还知道往下咽,一碗药还是喝了大半。     喝完药以后,虽然烧还没退,但她终于不再胡言乱语地说话了,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虽然意识有些模糊,但却能感受到一双温柔的大手,偶尔摸摸她的额头,又偶尔拿起她的手腕把了把脉搏,她只觉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鸡鸣时分。     就像注入了铅一样沉重的身体,这才轻盈缓和了一些。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的景色,原来自己在百善堂。     此时,窗外的天空,一片深蓝,还未蒙蒙亮。     微弱的光线下,她朝着四周看了看,没想到竟然看到段懿轩坐在自己的床头,靠着床栏杆睡着了。     她定了片刻,努力往回想昨夜发生的事,奈何昨晚脑子里一直是一片浆糊一样,只记得那双冰冰凉凉的手了。     她轻轻地起了身,然后将外套盖到他身上,接着出了门,下了一夜雨,外面空气清新又凉快,她不禁扬起嘴角,好心情地吸了一口。     借着微光,她来到厨房,恰好就看到了早起的翠红,“翠红姐,我饿了,你能做点粥吗?”     “知道你醒了想吃东西,马上就好了。”翠红是个勤快老实人,添了最后一把火以后,赶紧到橱柜里取来一个碗,接着从锅里舀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粥。     凤灵夜接过来以后,闻了一下,稀粥混着瘦肉,香味扑鼻,一时更觉肚子里饥肠辘辘了。     她满心欢喜地端着这碗粥,回了书房,怕吵着阁楼上熟睡的段懿轩,于是在书房的书桌上吃了起来。     可她没吃几勺,就听身后传来了下楼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恰好看见段懿轩走了过来,面满憔悴,眼眸底下还有一层黑眼圈,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心虚和愧疚,连忙起身问道:“你饿了吗?我去给你盛一碗。”     “我不饿,你吃吧。”他笑了笑,然后坐到她对面,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双眸微微一惊,昨天的事又不记得,哪里晓得他还会医,当即就想抽回手。     岂料他诧异地看着她,笑道:“想什么呢,我在给你把脉。”     这不说还好,一说,瞬间气氛就变得非常暧昧和尴尬了。     凤灵夜的脸颊,立时变得绯红,垂下脑袋,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李御医是皇后娘家的人,段懿轩会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难怪有胃口了,已经退烧了。”他觑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你......怎么在这儿?”她迟疑着开口。     他理了理褶皱的衣裳,“昨夜下大雨,我浅眠,于是就醒了。”     嗯......     凤灵夜大病初愈,有点反应迟钝,不过她好像问的不是这样吧?     看着她迷惑的样子,他不禁笑了,“恰好下人告诉我说,你被罚跪屋外,淋了雨,身子经不住,倒在了雨中。我猜小月定会将你送到百善堂来,所以就过来了。”     想起昨夜的事,她脸色凝重了一些,但很快又缓解了,目光含笑,“所以,你就过来了?”     “我也是大夫,听说有病人,自然就赶来了。”他目光恬淡平静,一副理由充分的模样。     “那我能这么快痊愈,还多亏了你这位神医。”她似笑非笑地揶揄着,“既然你医术如此高明,不如就来我百善堂当坐诊大夫?”     “好啊。”他想也没想,一口回道。     凤灵夜却是微微一怔,她不过一句玩笑话,岂料他会当真,于是赶紧笑道:“我是开玩笑的,你是太子殿下,我怎敢聘用你?”     “只要不露面,谁又知晓我是太子?”他淡淡反驳道。     闻言,她顿时都有了想咬断自己舌头的心了,这尊大佛本就撵都撵不走,她居然还给机会让他留下来。     “怎么,嫌弃我医术不精?”他淡笑如风。     她面带苦笑,只得默默地埋了自己刨的坑,“既然你不嫌弃我百善堂,那你便来吧。”     他温尔一笑,“自然是不敢嫌弃的。”     段懿轩执意要来百善堂垂帘坐诊,凤灵夜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命人开始张罗起来。     一时之间,百善堂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神医,纷纷吸引了不少百姓过来看诊,但这位神医行踪不定,时间不定,因此要靠缘分,便更显得神秘了。     段懿轩还要早朝,离开以后,没多久,花姨娘便趁着清晨无人注目,悄悄地从后门来了百善堂。     凤灵夜虽然退了烧,身子清爽了许多,但依旧还是虚弱的,吃了药,脑袋昏昏沉沉的,便准备再多睡一会儿。     听到花姨娘过来了,于是就在阁楼里见了她。     花姨娘带来了一些水果,放到桌上以后,便端着圆凳坐到了她床边,神色凝重,“昨夜的事,花澈都听说了。”     她又接着道:“庄南烟这次,很明显是开始宣战了。而此次王爷的意思,也是偏袒着她的。”     “如今我已不再是那个有名无实的王妃了,我有你,有皇上,有百善堂,还有三品诰命夫人的头衔。”她冷冷一笑,“今时不同往日,谁输谁赢,结局未定。”     昨夜,之所以不战,无非是想告诉段君墨一个道理,她若不自卫,那便是昨夜的下场。     他护不了她,那么就休怪她翻脸无情,与他和庄南烟战斗到底。     她从来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容忍只是为了韬光养晦,更有实力地反击。     花姨娘面带苦涩,“看得出来王爷是对你动了真心,否则庄南烟不会急着对你宣战。可在男人心中,往往有比爱情还要重要的东西。而王爷心里,他分得很清楚,什么对他才是最重要的。”     凤灵夜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目色冰冷,“爱这个东西,虽然谁也抵挡不了,但却是最没用的东西。它换不来权利,变不成金钱,更不能让人登基称帝,它只会成为一个人的软肋和致命的威胁。”     “你明白就好。”花姨娘释然道,原以为经过昨夜的事,会让她伤心欲碎,没想到她却比谁都通透。     “你不必担心我,”凤灵夜脸上恢复笑意,继而开始进入正题,“席雪瑶那边有什么动静?”     “近日与娘家内阁府那边走得比较近。”花姨娘眉头微蹙,“可她没有任何行动,相反,却要比平时还要循规蹈矩。”     “你继续盯着她,她背后的势力,远要比庄南烟背后的势力强大,千万不能大意了。”凤灵夜眉目深沉。     花姨娘点头,告辞道:“这次主要是来看你,想开导开导你,既然你没事了,以免节外生枝,那我便回府了。”     “过几日,你再来百善堂找我,你的病也不能再拖了。”凤灵夜吩咐道。     花姨娘说了一个“好”,便悄悄地从百善堂后门离开了。     大约,下完早朝的时候,段君墨也来了。     不过此时,凤灵夜已经睡下了。     他也没有让翠红叫醒她,只一个人坐在阁楼下的书房里,静静地等着,偶尔翻翻她放在书架上的书本。     没想到医书不多,一些稀奇古怪的言情话本却是一堆。     左右闲来无事,他便翻开看了看,没想到第一页就是床戏,凤目当即一怔。     他薄唇紧抿着,摇了摇头。     然后,他又翻开了另外一本,总体看下来,都是一些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事。     后院里的事已经让他头疼了,没想到她还如此热衷这类话本。     他剑眉微蹙,于是放下手里的书,到内院去透气了。     许久以后,凤灵夜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刚起身,就听翠红说,段君墨已经在院子里等了一个时辰。     她颇觉无语,他这又是闹哪样?     披上外套以后,她便让翠红立刻引着他上了阁楼。     段君墨上了楼,目光打量了一眼这个小屋子,虽算不上华丽,却比西苑好许多,窗前则是内院,正对着那棵古老的大槐树。     收回目光,他站在床前,这才注意到她破皮的嘴唇,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你的唇......”     岂料凤灵夜当即往后退了一下,伸手挡住自己的嘴,客气而疏离,“请王爷自重。”     他的手,瞬间僵在了原地。     默了片刻,这才缓缓地收了回来,坐到她身旁,语气平静,“身子好些了吗?”     “谢王爷关心,粗鄙之事,怎与千金之躯相比,今早就好了。”她不冷不淡地回道。     “本王知道你的心思,”他神色落寞,语气低沉,“昨夜......”     “昨夜,王爷既已责罚了我,今日又何必再来看我?”她抬起脸,打断他的话,目色沉静而冷漠,“王爷既然已经选择信她不信我,那么又何必再来惺惺作态?”     段君墨脸色一沉。     凤灵夜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说话有多重,“既然你都来了,那我们今天就把话挑明了吧。”     说罢,她从怀里拿出一根银针,“还记得下药前,我用这根银针扎进她手腕的这个步骤吗?可惜我这么做,不是为了缓解她的症状,而是测试她是否对我的药过敏。”     她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很显然,是没有反应的,那么为何她就过敏了呢?”     段君墨接过这根银针,紧紧握在手中,目色深邃。   ☆、第58章 给不起,就放手吧     “我问王爷信不信我,而王爷却什么也没有说,甚至为了将这件事的真相压下去,没有给我任何辩驳的机会,就让堂堂一国三品诰名妇人,跪在了侧妃的院子门前。”她轻笑了一声。     他薄唇紧抿,凤眸复杂,“除了庄南烟,你动任何人,本王都不会插手。”     “可偏偏任何人都没有动我,唯独她庄南烟。”她冷声强调道,眉头紧锁。     他目色灼灼地看着她,喉结微动。     “昨夜我问你信不信我,并不是征求你的同意,我没有拿出这根银针,也不是懦弱。”她抬眸,冷冷看着他的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而是想要告诉你,我若不反击,你所谓的爱,在这个波谲云诡的人心里,根本不能保我周全!”     他凤眸一怔,看着她倔强而清冷的眼眸,神色凝重。     “给不起,就放手吧,王爷。”她唇角浮起一丝笑,淡淡的,又仿佛带着一丝哀伤、嘲弄和无奈,“从今往后,你的侧妃,你去保,我的周全,我来护。”     他紧握着袖中的手,内心煎熬而痛苦,久久也不能做出抉择。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紧握的拳头,才缓缓打开,面容憔悴,勾起一抹复杂的笑,轻轻地说了一个,“好。”     起身,他走下阁楼。     凤灵夜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微冷,“多行不义必自毙,若她还来,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他脚步微顿,停留了一瞬,举步离开了。     刚离开百善堂,冷鸢就从房檐上飞了下来,“王爷,沁妃高烧不退的病因查到了。”     他微微颔首,示意说下去。     “听下人说,王爷离开兰香阁以后,简萝从沁妃的被子里拿出来好几个暖手炉。”冷鸢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色。     他神色讳莫如深,却什么也没有说,只道了一句“回府。”     听人说,王爷一回府,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谁都不许进去,就连最得宠的沁妃,也被冷鸢挡在门外。     第二日早朝,他也借病请了假,一连三天都在院子里,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看见锦泷轩的下人不断抬着酒壶进去,又抬着空壶出来。     于是大家猜测,主子这是在借酒消愁,可他与沁妃伉俪情深,又有何愁可消呢?     第四天。     飞流直下的瀑布旁边,段君墨靠在一块大石下,坐在泉水旁,一手枕着头,一手握着酒壶,耷拉悬空在水面之上,凤目幽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冷鸢大着胆子凑了过去,“主子,内阁首辅席大人想见你。”     “不见。”他一口回绝。     冷鸢撇了撇嘴,“席大人说,主子若不见他,就让我给主子传一句话,他说太子和女主子结盟了,让你尽快......”     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酒壶猛地向他飞来。     他双眼一瞪,当即飞身一闪,堪堪躲过了。     接着,他一边飞到树上,一边还不怕死地继续说道:“让你尽快出去商议正事,管管女主子!”     段君墨起身,凤眸冷冷射向树上的冷鸢。     冷鸢一哆嗦,主子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不过幸好他武功好,打不着他。     段君墨留在府上的这四天,凤灵夜也未回府,一直呆在百善堂养病,二来也方便照顾百善堂里的事务。     不想段懿轩却是天天过来,对这个坐诊大夫仿佛有很大的兴趣,隔着帘子,为人把脉开药,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凤灵夜闲来无事,偶尔也会去他的小房间看看,看着小房间里排着的长长队伍,不禁揶揄他,百善堂其他大夫的生意,都被他抢光了。     这天清晨,凤灵夜的身子已经痊愈,于是来到院子里,提着一桶水,给已经服土的枇杷树浇了浇水。     这时,掌柜从百善堂正门的通道里走了进来,“主子,王府沁妃来了。”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提着木桶,又给老槐树浇水。     掌柜跟着走过去,低声问道:“那要不要让她进来?”     “不用了,我过去。”她将竹勺交给他,然后就走进了百善堂的会客大厅。     此时,是由翠红给她们上茶伺候着。     见到她来了,翠红便退到了她身边候着。     庄南烟品着茶,夸了一句,“这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吧,姐姐真是大方,用这么名贵的茶水招待客人。”     “妹妹谬赞了。”凤灵夜亦客气地回道。     庄南烟放下茶盏,然后走到她面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姐姐,上次王爷罚你,妹妹实在有心无力,没能替你说服王爷,是妹妹的错。”     “妹妹哪里的话,你当时卧病在床,如何替我求情?”她笑着道,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便这么任由她牵着。     庄南烟自责地说道:“姐姐是神医之女,又岂会出那么大的纰漏,事后妹妹想了想,也许是阁里的哪个奴才不小心,才酿成了这么大的祸事。”     “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妹妹也不必耿耿于怀了。”凤灵夜宽慰道。     庄南烟亦无奈地点点头,“姐姐说得对,后宅还是要平平静静的才好。上次出了那么大的事,王爷心里烦闷,已经好几日没有出院子了,早朝也没上,想必也是因为这事烦了心。”     凤灵夜漫不经心地听着,也未说话。     庄南烟又继续道:“所以,妹妹专程赶过来,一来看姐姐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二来是跟姐姐道歉,三来是请姐姐回府的。”     “妹妹说得对,后院还是得一团和气,王爷才有心思处理政务。”凤灵夜说着,话锋一转,“可是皇上交给我这么大一个百善堂,让我为皇族做善事,所以府上的事,还得需妹妹多操点心。”     “沁妃请你回府,那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你别不知好歹!”简萝嚣张地说道。     翠红此时就站在凤灵夜身后,闻言,冷笑了一声,“这就是你们求人办事的态度?世人都说沁妃是心尖上的妃子,那为何就请不出自己的男人呢?”     简萝一噎。庄南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这才将气吞进了肚子。     庄南烟面向凤灵夜,好脾气地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这才出了这么多的事端,惹王爷不高兴。若是姐姐肯回府,王爷看见咱们姐妹情深,想必也不会生气了。”     既然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凤灵夜也不好再拒绝,何况一直呆在这百善堂里也不是事。     该面对的风雨,还是得面对。     “妹妹说得对,”她微微颔首,看向翠红,“你向掌柜和李大夫说一声,就说我回府一趟,然后让小月过来。”     翠红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没多久,宫姬月便到了。     凤灵夜坐到庄南烟准备的马车中,一起回了王府。     进了王府以后,庄南烟便客气地将凤灵夜送到了西苑,聊了几句以后,也回了兰香阁。     站在自己的院子前,简陋、破败、狭窄,不过才在百善堂住了三四日,如今再一看,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二人刚进院子,还没进屋歇歇脚,就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     “这被王爷责罚了,居然还闹上了脾气,沁妃妹妹不去请,还真把百善堂当自己娘家了。”     凤灵夜嘴角一扬。     狗咬了你,你不能咬回去,但却不能不还手。     她转过身,看向一身华服鲜艳的席雪瑶,“妹妹这身衣裳真好看。”     席雪瑶神色一愣,一时被她夸得有点莫名其妙,缓了一刻,这才得意地扬起脸,“我这身衣服,可是京城最好的毓绣庄做的,算你识货。”     “货自然是好货,可惜了......”她话锋一转,“可惜却把额头上的疤痕,衬得愈发明显了。”     提及自己额头上的伤疤,席雪瑶脸色一慌,急忙用手挡住。     这几天段君墨没有出院子,她也懒得天天贴着花瓣,没想到今日凤灵夜回府,她却把这件事给忘了。     跟在她身边的紫露,为了宽慰她,转而攻击凤灵夜,“王妃又何必百步笑人五十步,揭人伤疤,可却忘了自己的伤疤有多丑陋?”     “那你可说错了。”凤灵夜淡淡地笑着,接着抬起手,在二人疑惑的目光中,她将额头覆盖的白纱轻轻一扯,只见上面的肌肤吹弹可破,细腻如白雪,哪里还有什么烧伤的疤痕。     顿时,席雪瑶二人震惊得瞪大双眼,“这怎么可能?!”     那日烧得那么严重,怎么会痊愈?     “忘了告诉妹妹,其实我覆这白纱,只是为了好看,并不是遮丑。”凤灵夜火上浇油道。     其实在烧伤那日,她就上好了药,并未耽误,之所以覆盖白纱,不过是将计就计,躲避锋芒。     席雪瑶看着她美好的肌肤,再看看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当即就发了疯,脏话当即就脱口而出,“你这个心思恶毒的贱人!”     “小月。”只见凤灵夜面色一冷,居高临下地看着面目狰狞的席雪瑶。     “在!”宫姬月立刻走前几步。     凤灵夜双眸如冰,语气威严,不容置疑,“席雪瑶身为侧妃,却当众辱骂朝廷诰名夫人,目无尊长,藐视王府主母,毫无侧妃典范,现依我的命令,立刻掌嘴二十!”     席雪瑶一看,瞬间吓得身子一软,“你敢?!”     凤灵夜没有跟她废话,淡淡地看了宫姬月一眼。     宫姬月走到席雪瑶跟前,扬起手,狠狠就朝着她扇了一巴掌。     席雪瑶不防,当即震惊地瞪大双眼,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立刻伸出手想反击,“我跟你们拼了!”     说完,她伸手抓向宫姬月,可她哪里是他的对手,一转眼,反而被他一手提了起来。     “造反啦!”紫露一看,大惊失色,疾呼了一声,慌忙上去阻止,奈何宫姬月右手一拂,她便轻飘飘地摔在了地上。     这两个女人,宫姬月早已忍了很久,不止秘密报信,替段瑞作证,差点害死凤母,还三番四次挑事。     如今时机已到,他又岂会手下留情,当即朝着席雪瑶的脸左右开弓。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的脸就肿成了一个猪头,又青又紫。     二十巴掌打完,他直接就将她扔到了地上。     凤灵夜走到她跟前,蹲下身,一手捏起她的下巴,目光幽冷,“今日就是一个教训,若敢再挑战我的底线,就决不是二十巴掌这么简单。”     席雪瑶嘴角渗出血丝,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凤灵夜森冷的眼,忽然感到了一丝害怕。     凤灵夜手一松,眼眸犀利,“滚!”     席雪瑶当即连滚带爬地起了身,由紫露扶着,一路跌跌撞撞地出了西苑。     凤灵夜站在原地,看着二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神态淡漠,“这个月的月银发了吗?”     “从我来这儿,就没见过什么月银。”宫姬月懒懒地说道。     “去管事房。”凤灵夜一声令下,便大步走出了西苑,雷厉风行。     宫姬月立刻跟了上去。     内院的管事房一直由庄南烟掌管,由管家执行和分配各房的开支,所以当凤灵夜二人赶到时,所有下人纷纷感到诧异。     这管事房从前是由王爷掌管,后来王爷交给了沁妃,便是沁妃在做主,就连席雪瑶也从未逾越规矩闯进这里,今日,这王妃怎么就来了?     此时,管家正在账房算账,一听下人说王妃来了,心里一咯噔,赶紧恭敬地出来迎接,“老奴见过王妃!”     凤灵夜罢了罢手,云淡风轻地说道:“听闻今日是发放月银的日子,所以我来看看。”     管家一听,立刻觉着势头不对,“禀王妃,确实是今日。”     “你放心,我来不为别的,就想亲自取回我的月钱。”凤灵夜态度温和,坐到管家让人准备的桌案前,目色含笑。     管家面容一怔。     这件事,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但他身为一个下人,主子的意思,他又不敢多问,何况凤灵夜是王妃,每个月的月银又那么重要,主子不可能会忘记。     并且在王爷掌管后院的期间,也是没有她的份额,所以当沁妃也没有给她分发份额的时候,他也就如从前一样没有过问。     没想到,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王妃才来询问这月银的事。     “怎么,没有我的?”凤灵夜见他不回答,淡淡地问了一句。     在这大夏天里,管家顿时冷汗直冒,因为刚刚一奴才才进来说,王妃将侧妃打了二十巴掌,这事,瞬间在后院里炸开了锅。     一向好脾气、认人揉捏的王妃,居然打了后宅里脾气最厉害的一位主子!     见她食指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敲着桌板,仿佛心情很好,他愈发谨慎小心起来,“禀王妃,这事一向是由沁妃做主,今日账目刚刚拟定,还未交由沁妃过目,待沁妃看完以后,老奴才敢往下发银子。”     “那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凤灵夜拿起茶盏,悠闲地喝了一口茶水。     管家一时皱紧眉头,只得向她告退,然后拿着账本,出了管事房。     没过多久,银子没发下来,庄南烟却跟着管家一起来了。     看到凤灵夜坐在那儿,庄南烟赶紧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略带歉意地说道:“你看我忙得脑子都不好使了,竟将姐姐的月钱给忙没了,我真是糊涂!”     说着,她看了管家一眼,“快去将姐姐的月钱拿来。”     管家进屋,立刻拿着钥匙去了库房,没多久,就拿了一两银子出来,然后恭敬地放到凤灵夜跟前,“王妃,这是您这个月的月钱。”     凤灵夜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看向庄南烟,“冒昧问一句,妹妹月钱是多少,席雪瑶月钱是多少?”     庄南烟一怔,但很快就恢复了笑脸,“各房账目,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皆由主事的掌管,姐姐如此问,到是为难妹妹了。”     “好,那我换个说法。”凤灵夜话锋一转,“王府中人,除了王爷以外,你、我和席雪瑶三人中,谁的月钱最多,谁的月钱最少?”     庄南烟手指一紧,突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说实话,那便是分配不均,是为失责。若说谎话,被查出以后,那她威严何在?若说一样多,那王府后院中人,为何要分为三六九等?     她想了想,最终将这个球抛了出去,“这个分配法,妹妹一直都是按照王爷先前的办法来分配的,规矩就是规矩,妹妹也不敢轻易更改。”     凤灵夜淡淡一笑,语气犀利,“王爷乃朝堂中人,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不会在意,可妹妹不一样,身为掌管后院的主事,却遵循王爷的手法来掌管后院,那岂不是浪费了王爷的一片苦心?”     庄南烟笑了笑,“姐姐教训的是,妹妹知晓了。”     “教训不敢,只不过是几个建议罢了。”凤灵夜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两银子,“这就是我进府五月以来的所有月银?”     原本以为躲过了一劫,没想到凤灵夜突然又问了这么一句,庄南烟赶紧笑道:“姐姐真会开玩笑,这一两银子,又岂够五个月的开销?”     说罢,她转向管家,“再拿一两银子过来。”     “看来真如妹妹所说,脑子都忙糊涂了。”凤灵夜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庄南烟顿时脸色一阵难看,却又不得不吃下这哑巴亏,没想到凤灵夜一进府就开始刁难,以前没有月银,也是忍气吞声着,没想到今日一回府,居然变得分毫必争起来。     此时,管家去库房又拿来一两银子,递向凤灵夜。     宫姬月则伸手接了过来,抬了抬银子,笑道:“沁妃你这是什么意思,打发叫花子吗?适才王妃可是说五个月的月银。”     庄南烟和颜悦色地回道:“我主事王府只有两个月,其余都是王爷在掌管,若姐姐觉得不妥,可且让人去问问王爷,看王爷是何意思?”     凤灵夜唇角一勾,看向管家,“去吧。”     管家一点头,又麻利地跑去锦泷轩。     此时,段君墨正在书房批阅送来的公文,头也未抬,蹙眉问道:“何事?”     “王妃要王爷还她三个月的月钱。”管家胆战心惊地说着。     他手指一顿,停了笔,抬头问道:“她回来了?”     “已经回来好些时辰了。”管家回道。     他目色微沉,对于凤灵夜的举止,突然有些不解起来,好好的,怎么要起了月银,但又忽然回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从未给过她月银。     “她要,那就给。”他也没当回事,埋头继续批阅公文。     管家得了命令,又匆匆回到管事房汇报,接着,又从库房里拿出三两白银,亲自交给了宫姬月。     此时,凤灵夜和庄南烟面对面地坐着,虽然拿了月银,却没有急着走,而是看向庄南烟,“妹妹可知今日,为何我会突然要回这月银?”     庄南烟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依旧装作不知情地摇了摇头,“还请姐姐赐教。”     “因为,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只是时候未到,”她淡笑如风,却句句如刀,字字带刺,“那一晚,多谢妹妹给姐姐上了一课。余生,还请多赐教。”     说罢,她站起身,抬步离开了。     只见她一走,庄南烟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仿佛隐忍了天大的怒火。     凤灵夜,咱们走着瞧!     与此同时,被打成猪头的席雪瑶,知道王府中无人替自己做主了,也顾不得席年成的劝告了,哭着让紫露备好马车,一路赶往席府娘家。     大约一炷香的时辰以后,她便从后门进席府,然后一路来到席年成的院子,也不经下人的禀报,一路横冲直撞,直接闯进了席年成的书房。     席年成正在和人谈事,只听房门“砰”的一声,然后就看到了一脸肿胀的席雪瑶,当时就惊讶地站了起来,“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席雪瑶就一步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起来,“爹爹,你要为女儿做主啊!”   ☆、第59章 打砸烧抢,漂亮反击!     席年成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向身边的人,“这边出了一点事,户部那边的事,我们改日再谈。”     那人也识趣,点了点头,便告退了。     下人将门关好以后,席年成看着一脸狼狈的爱女,顿时黑了脸,“这是谁打的?”     “就是凤灵夜那个贱人!”席雪瑶脸颊浮肿,一说话嘴还疼,奈何就是压制不住内心对凤灵夜的愤怒,“爹,你快想办法把她杀了吧!”     “你又去招惹她了?”席年成一语道破,自己女儿什么脾性,他还不清楚?     席雪瑶不觉理亏,“女儿不就说了她几句,她居然就命人打女儿的脸!”     “如今她身份今非昔比,你又身为侧妃,岂能与她直言相撞?”席年成教训道,“这件事,为父也不能替你去做主,你理亏在前,就算为父去了,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难道女儿就要一直被这个贱人压制吗?”席雪瑶心中委屈,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如今南烟妹妹又得君墨哥哥垂爱,凤灵夜又是正室,可女儿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     突然,她的这句话,猛地点醒了席年成。     他看着自己委屈又可怜的小女儿,心中开始盘算了起来,“你说没错,在王爷顺利坐上那个位置以前,为父一定要先稳住你的位置!”     “那父亲可有主意了?”席雪瑶期盼地看着他。     “为父缺的不是主意,而是时机。”他沉沉地看着她,“而时机,是需要等待的。”     席雪瑶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等,很多事情不是只要一算计,就能出结果的吗?     但父亲自有打算,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忍下了这口恶气。     “瑶儿你放心,为父绝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只要时机一到,为父一定会为你出气的!”席年成握着她的肩膀,承诺道。     席雪瑶放心地重重点头,“女儿知道还是父亲最疼我!”     席年成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让大夫过来,给她的脸上了一些药,接着就让紫露将她送回了王府。     当二人刚从席府回到家,就看见一堆人在忙前忙后,知道自己主子疑惑,于是紫露就上前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个下人停了手中的活,朝着席雪瑶恭敬地行了一礼,“禀侧妃,西苑准备毁了,小的们都是奉王妃之命,正在执行命令。”     席雪瑶眉头一紧,这贱人又想玩什么把戏?     “你下去吧。”紫露说了一句,下人便继续忙了起来。     “她毁自己的别院做什么?!”席雪瑶的脸肿着,只有一双眼写满了不屑。     紫露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侧妃,我们先回临雪院吧,西苑的事,侧妃就先别管了。”     席雪瑶冷哼了一声,奈何扯到嘴角,顿时疼得倒吸了一口气,不耐烦地甩开紫露的手,气冲冲地回了临雪院。     此时的西苑里,凤灵夜站在园子一角,默默地看着下人们有条不紊地将那些简陋破败的家具移出来,然后将墙面凿破,顷刻之间,这个不堪一击的小院就轰然倒塌在地,飞尘漫天。     整个过程进行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庄南烟带着简萝,匆匆地赶了过来。     二人驻足在门前,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的破败小院,眼睛都直了。     简萝狗仗人势,量着段君墨看在自己主子的份上不会动自己,于是气势汹汹地朝着下人们吼了起来,“你们都给我住手!马上住手!”     下人们一愣,纷纷不知所措地看向凤灵夜。     凤灵夜唇角微扬,眉目清冷,“什么时候起,兰香阁多了一位简主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简萝一急。     凤灵夜却理也未理她,冷冷道:“继续砸!”     庄南烟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这是要闹哪出,于是赶紧走到她身边,“姐姐,你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能白白地糟蹋房子啊!”     “妹妹觉得,这算是一间房子吗?”凤灵夜转过头,笑着看向她,“那一日,姐姐去了兰香阁,只在妹妹隔壁的下人房里住了不到一晚,便心中感慨,姐姐这院子还抵不过妹妹的一间茅房。”     庄南烟面色羞红,只见凤灵夜勾起唇角,笑意寡淡,“堂堂朝廷赐封的三品诰名夫人,却居如茅厕,姐姐甚觉羞辱,想着,倒还不如风餐露宿的好。”     “也不想想你自己什么身份,就算是三品诰命夫人又怎么样,就算你是一品诰名夫人,骨子里也是一个夏国余孽阶下囚!”简萝愤怒地反驳道。     此话一出,凤灵夜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幽幽地转向她,“兰香阁什么时候多了一位简主子?”     又是适才那番话,却听得简萝一脸发蒙,“你耳聋了吗?我都说我不是什么主子了!”     “那就撕烂她的嘴!”语气森冷,凤灵夜下颌微抬。     简萝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宫姬月一步朝前,一手将她的嘴捏住,拿出匕首,像割猪肉一样,朝着她的嘴飞快地一划。     只听一声惨叫,简萝猛地朝后退去,捂着自己的嘴,踉跄地倒在了地上,鲜血瞬间从嘴里流出,溅了她一脸。     庄南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时惊得脸都白了,骤然看向凤灵夜,却见她面色如常,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目光平静地看着简萝,“这里不是兰香阁,你也不是兰香阁的主子,既然都是奴才,来了我西苑,就要遵守西苑的规矩。”     简萝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紧紧抓着庄南烟的裤腿求情,想要主子为自己做主,岂料庄南烟紧紧捏着拳头,什么也做不了。     凤灵夜说得没错,主子惩罚奴才,天经地义,何况简萝自己要往刀枪口上撞,她也没有反驳的道理。     “都砸光了吗?”凤灵夜看向砸院子的下人,目色微冷。     大家见也差不多了,于是走到她面前,指着身后这些家具,“王妃,这些家具还要吗?”     “烧了。”凤灵夜淡淡回道。     于是,一人点了一把火,扔进这些摇摇欲坠的破木桌和破木床板上,大火“轰”的一声,瞬间点燃早已腐烂不堪的朽木。     火光中,凤灵夜转向宫姬月,泰然自若地说道:“给沁妃报报,其他王府的后院主事,都是如何分配各院开销与月银的。”     宫姬月没有含糊,直接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册子,然后念了起来,“按照常例,王爷月银三十两,王妃二十两,侧妃十两,姨娘二两,不加丝绸布匹日常的额外开销,纯属每月派发到手里的零花银钱。另外,府上每位丫鬟月银也有一吊钱。”     “各府有各府的规矩,何况王府里的账目,都是遵从王爷以前做的来执行,姐姐这意思,难道是不满王爷的分配?”庄南烟微微蹙眉。     先前用这一招,也许管用,但现在就不一定了。     凤灵夜笑了笑,“王爷贵人事忙,先前并未派发我银钱,所以王妃兼三品诰名夫人的头衔,只能认领一两月钱,甚至低于姨娘月银,而身边婢女却连一吊钱也没有,却是妹妹的意思。”     庄南烟双眸一紧。     凤灵夜转向宫姬月,“进宫告诉皇上,儿臣在后院备受侮辱,这王妃和三品诰名夫人不当也罢!”     宫姬月听完,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庄南烟一看,心中一慌,立刻制止道:“慢着!”     宫姬月脚步一停。     “这都是后院里的事,怎好上报给皇上?”庄南烟挂上笑意,亲热地握住凤灵夜的手,“姐姐莫生气了,都是妹妹这个后院主事没有做好,只想着节俭,却没想怠慢了姐姐。”     说罢,她转向一脸惊恐的简萝,“下去缝好你的嘴,下次再胡言乱语,小心另一边也被人划了去!马上叫管家再拿九十五两白银,外加五吊铜钱。”     简萝捂着嘴,飞快地逃出了西苑。     安排完这茬,庄南烟又转向还在燃烧的家具,和倾塌的小院前,感慨道:“让姐姐堂堂一国王妃,却委身于此,确实是委屈了姐姐,但姐姐好言与妹妹商量就可,何必焚了这小院?”     “妹妹是看着可惜吗?”凤灵夜淡淡一笑,继而话锋一转,“不如姐姐马上让人修好,让妹妹住进来,带头做好勤俭节约的美德可好?”     庄南烟顿时语塞,于是不再跟她辩论,“小院既然已毁,那再行修建就是浪费,恰好临雪院附近有一座空置的大宅院,也符合姐姐的身份,不如姐姐暂时就搬到那儿吧?”     “从进入这西苑起,我便孑然一身,不必搬了,我现在就去。”凤灵夜毫不客气地接过话头,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悠然一笑,“那座大宅院里的布置和洒扫,就劳妹妹多费心了。”     说完,她便带着宫姬月,踩着悠闲的步子,缓缓地过去了。     庄南烟死死捏着手中的绣帕,上面的刺绣都被扯变形了,一双眼早已没了往日的温柔,如同淬了冰一般,阴冷地盯着她的背影。     一炷香的时辰,凤灵夜和宫姬月就来到了庄南烟说的院子前。     只见气派的匾额上,大大地书写着三个字——秋枫苑。     凤灵夜看了看一旁,不禁玩味地勾起了唇角。     这里距离临雪院确实很近,就隔了一道墙,看来庄南烟这么安排,就是想让她去膈应席雪瑶。     看来所谓的姐妹情深,也不过是你利用我,而我又被你蒙在鼓里。     虽说庄南烟这般“良苦用心”,但好歹也是一个不错的院子,两进两出,内院很大,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尤其是院子里的枫树,风景大气而简洁,虽比不上兰香阁的精美,但却比临雪院要好一些。     宫姬月走了进去,四下查看了一番,最终坐到长廊底下,靠在了栏杆上,“环境确实不错,隔壁的女人要知道了,肯定会气得吐血的。”     “就算气,也不敢闯进来了,你那二十巴掌打得那么重,消肿见人也得好几天。”凤灵夜扬起唇角,似笑非笑。     想想自己刚进府时,任打任骂,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时日一长,这些人都快忘记了,她不但有手,还有一口能将人粉碎的牙。     她站在院子中央,淡淡地问道:“庄南烟派过来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宫姬月起了身,揶揄道:“得了,你现在是主子,小的这就去问问。”     “若你不喜欢,可以回百善堂做你的大掌柜,我可没强迫你。”她笑道。     他边走边回头,瞪了她一眼,“臭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看着他偏偏奈她不何的模样,她开心地扬了扬眉。     由于秋枫苑距离兰香阁也不远,所以没多久,宫姬月就带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婢女过来了。     凤灵夜一看,眉头不由得一紧,他这是去选花姑娘,还是选婢女?     只见一个穿着水湖色罗襦裙,手垂一条紫色长巾,头梳朝云近香髻,贴着一朵粉色小花,更加衬托得她温婉动人。     另一个则姿色更美,面如桃花,双眸明艳,上身穿着一件绣樱花的乳白通袖短襦,下面系着粉色曳地裙,外披一袭若隐若现的蚕丝纱袍,竟出落得犹如出水芙蓉一般娇嫩美艳。     凤灵夜疑惑地看向宫姬月,宫姬月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庄南烟这是什么意思。     “见过王妃,我叫绿荷,以后就是秋枫苑的丫鬟了。”穿着绿裙的少女行了一礼,脚却未弯一下。     “我叫桃夭。”穿着粉群的少女报上姓名以后,干脆不行礼,神态清高。     宫姬月摸了摸鼻子,凑到凤灵夜耳畔旁,小声说道:“这两位是庄南烟身边的陪嫁丫鬟,原本是准备着做通房丫鬟的,不过段君墨眼里除了庄南烟就没有别人,于是庄南烟就将这两位打发到你这儿来了。”     凤灵夜微微颔首,表示了解,而后看向这二人,“你们先把这院子里的卫生打扫了,然后......”     只见她话还没有说完,桃夭就皱起了娇气的眉头,“你没搞错吧,让我们两个打扫这屋子?”     凤灵夜一怔,“你们不做,难道让我来做?”     “我们可是沁妃身边的一等丫鬟,这种粗使丫头干的活,怎么能让我们两个人来做?”绿荷亦嫌弃地看了一眼布满灰尘的房顶,一边说着,便将步子挪到了干净的地方,生怕把自己裙子弄脏了。     凤灵夜笑意收敛,正色道:“秋枫苑里,就你们两个丫鬟,没有什么粗使丫鬟金贵丫鬟,今天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简萝被撕嘴的事情,整个后院里的下人都知道了,二人虽然不满,但也不敢太过。     桃夭不高兴地翘起了嘴,和绿荷对看了一眼,只得像个千金小姐一样,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捏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了起来。     仿佛心存报复一般,屋子里,很快灰尘漫天。     凤灵夜也不予计较,于是退出了屋子,宫姬月也跟着走了出来,看着这两个人互相伤害,不一会儿就脸红气喘地咳嗽了起来。     “女人啊,何苦要为难女人?”宫姬月不禁摇头感叹。     凤灵夜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要不你去?”     “当我没说过。”他摸了摸鼻子。     看着这两个人的动作,看来这一天是打扫不完了,凤灵夜于是淡淡地说道:“今日打扫不完,中午就不吃饭了。”     “哈?”桃夭皱起精描细画的漂亮黛眉,“这怎么不让人吃饭,还要人干活啊?”     绿荷也跟着停了下来,“是啊,王妃这么做,也太严格了一些。”     “今日打扫不完,你们就睡院子。”凤灵夜不咸不淡地又添了一句。     两个人一听,顿时露出苦瓜脸,知道逃也逃不过了,只好泄气地拿起扫把,稍微加快了一点手里的动作。     宫姬月好奇地凑过去问道:“对付这俩娇生惯养的主儿,你怎么不施行你的体罚暴政了?”     “这两个人还有用。”她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后拿起一块破布扔到他怀里,“她们扫完以后你就进去擦。”     “凭什么让爷......老娘做这个?!”宫姬月急忙改口。     凤灵夜冷笑了一声,“这么大的院子,你真想让她们两个人就打扫完?”     说完,她也提起水桶,撸起袖子开始进屋打扫。     绿荷和桃夭一看,顿时一惊,于是也不好再说什么,为了中午能吃上饱饭,只得忍气吞声地擦了起来。     正午时分,才将所有屋子的灰尘去除了,两个丫鬟也是累得腰酸背痛,都快直不起腰了,唯独凤灵夜和宫姬月就像两个没事人一样,一点也看不出疲倦。     吃过午饭继续清理,傍晚时辰,才将所有屋子彻底整理好了。     与此同时,兰香阁内。     庄南烟坐在软榻前,梨花带雨,一手扶着胸口,一口抓着绣帕轻轻擦拭自己的眼泪,一双眼早已哭得红肿。     而简萝的嘴虽然已经缝上了,但这张脸却是毁了,血肉模糊,跪在地上,面目可憎。     段君墨从锦泷轩一出来,便听管家说了凤灵夜干的这些事,一张原本就深沉的脸,变得愈发黑沉了。     “王爷,南儿自己也反省过了,这事还是南儿做得不对,没有将月银算清楚,也没有给姐姐安排好的住处,这一切,都是南儿的错。”她抽泣着,抽抽搭搭地说着自己的不对。     段君墨将她搂在怀里,语气冰冷,“简萝这张嘴又是怎么回事?”     “简萝自小跟着我,都是我娇惯坏了,她虽然嘴碎,但心眼不坏啊,南儿就不知道,姐姐为何就这般恨毒了她,不惜命人撕烂她的嘴。”她将脑袋埋在他胸膛里,身子因为哭泣,细细地颤抖着。     而软榻一旁,唯恐天下不乱的席雪瑶也顶着一个猪脑袋,流着眼泪,委屈巴巴地瞥着嘴,“王爷,你要为瑶儿做主啊,瑶儿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有什么说什么,看不惯自然就会说上几句,可她居然就让一个婢女狠狠地扇了我二十巴掌,还说瑶儿辱骂顶撞朝堂三品诰名夫人就该罚!”     段君墨没想到,自己一出院子,凤灵夜就闹出这么多事,砸西苑,烧家具,要月银,扇耳光,撕嘴巴?     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能耐呢?     一时,不禁紧紧地皱起了眉头,瞪向席雪瑶,“你这是该打!”     席雪瑶身子一震,王爷说什么了?     王爷居然说她该打?     顿时,她眼泪就流了出来,“王爷,瑶儿知道错了,瑶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可她凤灵夜这么做,完全就是没将王爷您放在眼里,王爷好歹也要替瑶儿做主啊!”     “你休将本文也拖下水。”段君墨目色寡淡,“那一日,你烧毁她的脸,已犯了大忌,本文不予追究,你却愈发变本加厉,不知收敛,你可知如今她身份今非昔比,本文也要礼让三分。”     他的一番话,顿时让三个女人都止了眼泪。     席雪瑶突然意识到,爹爹不帮自己,是太远,无法下手,可自己夫君也不帮自己,难道这凤灵夜变身成为三品诰名夫人,当真就不一样了?     接着,他拿起绣帕,轻轻擦去庄南烟垂挂在眼角的泪,“你也莫哭了,这些事与你无关,都是本王先前没有处理好。”     “那王妃......”庄南烟欲言又止。     他抬起头,长出了一口气,眉头紧锁,似是很烦闷,“那都是她应得的,她想要,就让她拿去吧,这事闹大也不好看。”     “可简萝的嘴......”庄南烟不敢置信。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简萝,凤眼冷漠,“就算是一个教训。”     庄南烟似乎依旧不罢休,哭着问:“既是她应得的,那王爷的意思,是不是南儿也需要将后院主权交于她?”     此话一出,段君墨的凤目,蓦然转冷。     庄南烟心中顿时漏了一拍,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刻转了话头,“简萝与南儿一起长大,早已将她视作姐妹,见她这般模样,南儿一时太过悲痛,不由得说错了话,还望王爷莫要怪罪南儿。”     段君墨脸色转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沉重,“你别忘了,你以后会成为什么,若不顾全大局,如何执掌大权?”     “南儿知晓了。”她轻轻咬着下唇,顺从而乖巧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升起了森森恨意。     深夜。     秋枫苑。     凤灵夜看向宫姬月,“迷烟都放了吗?”     他微微颔首,“二人累了一天,不放迷烟也醒不了。”     凤灵夜走到院子前,看了一下时辰,她也应该快到了。   ☆、第60章 鸿门宴     皎洁的月光下,一人披着黑色斗篷,脚步匆匆地进入了秋枫苑。     宫姬月将她迎进来,四下看了一眼,然后便守在了屋外。     她走进屋以后,取下斗篷,露出了一张清秀精致的小脸,正是前来治病的花姨娘。     凤灵夜将她请进内室,她则面带忧色,“王妃,树大招风,锋芒太露容易招致祸端,今日你为何公然与庄南烟她们为敌?”     “不这么做,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淡然一笑。     段君墨、庄南烟和席雪瑶三人,已然都将她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若一味退让,只会让前面的路更难走。     她今日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告诉她们,想要明着斗,她们的身份根本不能与她匹敌,她们能够在王府站立至今,靠的无非是段君墨的宠爱和维护。     所以,要想将她推倒,她们就要靠一些狡诈手段,而她如今做的,不止是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有利用她们自己的局,从而将事情推到另一个高度,高到段君墨也无法压制。     一旦事情演变到段君墨也无法收场,那最后的赢家自然就是掌控全局的人。     花姨娘是个聪明人,知道凤灵夜的所作所为都有自己的计划,于是也没有多问,“你且小心一些,事情变化莫测,意外总是难免。”     “知道。”凤灵夜莞尔一笑,“我们开始吧。”     花姨娘点点头。     凤灵夜拿出一根银针,然后交代道:“我会将这根银针刺入你的昏睡穴,以减轻你手术中的疼痛,防止你忍不住乱动影响手术。”     “没问题,你刺吧。”花姨娘目光坚定而信任地看着她。     她拿着银针,然后走到花姨娘的身后,轻轻将银针刺入了花姨娘的脊椎中。     花姨娘不禁有些疑惑,昏睡穴原来是在背部?可很快,她便意识涣散,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只觉世界一片模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雨花阁的床头上,她撑起身子一看,天还是黑的,而手术过的地方还有一些隐隐作痛。     此时,玉珍见她醒了,于是赶紧从小床上爬了起来,“主子,你醒了?”     “我怎么回来了,睡了多久?”她疑惑地问道,身子还觉得软软的。     玉珍赶紧从火炉上的水壶里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主子是小月姑娘送回来的,躺在床上已经有两三个时辰了。”     喝完热水,花姨娘又重新躺了回去,想起一根小小的银针,就能让自己睡这么久,一时不禁倍觉神奇。     三日以后。     凤灵夜正坐在外院的长廊里,悠闲地翻着话本打发时间。     绿荷和桃夭也在内院,绣着花花草草,谈天说笑,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大门外,只见紫露缓缓走了进来,看着这座豪宅大院,心中顿时充满了羡慕,这可是侧妃想了好久的院子,没想到最后居然落到了凤灵夜的手里。     心中虽然嫉妒,但因为简萝那件事,不止是她,所有下人都不敢再小觑了眼前这个看似温柔悠闲的女子。     于是,她款款走到凤灵夜身边,竟恭敬地行了一礼,面带微笑,“见过王妃。”     凤灵夜微微抬眸看着她。     她立刻从怀里拿出一张暗红色镶着银边的请帖,“内阁首辅大寿,想着人多热闹一些,于是邀请了王爷、王妃和府上的各位主子,一同去参加宴席。”     “大寿?”凤灵夜微微蹙眉,“我记得,首辅大人好像不满五十岁,怎就办起了寿辰?”     紫露一怔,立刻笑着改口,“王妃说得对,是奴婢传话没到位,应该是首辅大人的生辰才对。”     无事不登三宝殿,凤灵夜又岂会不知这群人背后的心思,于是将帖子接了过来,算是答应了。     “奴婢马上还要去给沁妃递帖子,就不打扰王妃休息了。”紫露笑着退了三步,这才转过身离开了。     刚一踏出秋枫苑,她的脸色就变了,冷冷地瞪了身后的大院一眼,看她明晚过后还怎么嚣张!     宫姬月恰好端着果盘出来,看到凤灵夜手里的请帖,又看了一眼还未走远的紫露,“他们开始行动了?”     “应该差不多了。”凤灵夜放下请帖,拿过一个橘子,“席年成既然是段君墨的人,那么这席雪瑶便是二人之间的枢纽,前几日席雪瑶在我这儿受辱,席年成为了保护这条枢纽,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这么说来,这还是一场鸿门宴了?”他懒洋洋地坐到她身边,接过她剥好的一半橘子,然后放进了嘴里。     “确实是鸿门宴,”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不过是谁的鸿门宴,却不是他们说了算。”     说着,她又看向他,“上次查映天阁的损失,都恢复得怎么样了?”     “放心吧,对付首辅举办的一个宴席,还是绰绰有余的。”他给了她一个放心的微笑。     少时。     紫露来到了兰香阁,并将请帖交给了庄南烟,庄南烟接过帖子以后,问了一句,“她收了?”     “王爷和您都去了,她还敢摆架子不去吗?”紫露笑了笑。     庄南烟知道这次她们的阴谋,但她却没有参与其中,总觉得这个局太简单,凤灵夜没那么容易上当,于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你让你家侧妃小心一点,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放心吧,这次有首辅大人,她凤灵夜此次是插翅难飞。”紫露反而宽慰着庄南烟。     庄南烟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让紫露退了下去。     由于第二天要赴宴,所以庄南烟还是要负责一些准备的,例如出席宴会时,需要一些衣服。     想到凤灵夜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衣裙,万一到时候在宴席上丢了脸,恐怕落到皇后皇上耳朵里,也不好听。     于是她让简萝去成衣铺子里买来一套衣裙,然后送去了秋枫苑。     绿荷和桃夭拿着这件华美的衣服时,顿时充满了羡慕,爱不释手,不断地争抢着在自己身上比划。     恰好凤灵夜经过,看到了二人的争抢。     绿荷和桃夭一看,急忙松开了衣服,衣服顿时就落在了地上,二人又赶紧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凤灵夜淡淡问道。     桃夭单胆子要大一些,于是笑着回道:“这是简萝姑娘送过来的裙子,说是沁妃拿给王妃明日参加宴席穿的。”     凤灵夜瞅了那裙子一眼,轻描淡写道:“你喜欢,那就赏给你了。”     桃夭一愣。     绿荷当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惊讶过后,桃夭立刻喜上眉梢地朝着她行了一礼,“奴婢谢过王妃恩赐!”     绿荷紧紧捏着拳头,早知道王妃这般不在意,她就直接跟王妃要了,可又耐不住面子,于是待凤灵夜离开以后,不禁酸了一句,“这么老气的裙子,也就王妃看不上才给你,你还当个宝一样!”     “这么名贵的云织布料,王府里的姨娘都未必能穿得上,老气又何妨?”桃夭一脸得意地炫耀着,然后拿着裙子,开心地回了屋子。     翌日傍晚,王府里的人也开始出发了。     府门前,一共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供给王爷和王妃的,一辆则是供给侧妃的。     凤灵夜只看了一眼前头宽敞的大马车,便毫不犹豫地上了第二辆。     段君墨的脸,她是一眼也不想多看。     没过多久,席雪瑶也上了马车,当看到她也在时,顿时一怔,继而又笑了,“你还真是自觉。”     “妹妹今日的妆容甚是白皙,不知是用了什么粉面?”凤灵夜温尔一笑,哪壶不开提哪壶道。     果然,席雪瑶脸色一沉,要不是脸上的淤青还在,她至于涂抹这么白吗?     那日的二十巴掌,她迟早有一天会还回来的!     马车徐徐前行,席雪瑶自知嘴皮子没凤灵夜厉害,也不再自讨没趣,沉默着一路到了席府。     此时,席年成亲自带着几位公子在门口迎接贵宾,见到段君墨从马车中下来以后,立刻走过去,“劳王爷亲自来参加老臣的宴席,真是让老臣寒舍蓬荜生辉啊!”     “你我本是亲家,首辅大人客气了。”段君墨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     二人寒暄着,庄南烟这时才从马车中优雅尊贵地走了下来,顿时让周围的女宾惊艳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她今日穿着一袭白纱裙,外罩一件淡紫色薄袍,衣领上绣着银丝花蕊,一头清雅脱俗的凌云髻,裙摆曳地,每走一步,头上的金步摇便闪闪发光,明艳动人,尤其她耳朵上那对通透的翡翠,价值连城。     而这时,席雪瑶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虽然穿得不寒酸,但和庄南烟一比,却成了一个跟班丫鬟,顿时心里就有了不满。     席年成走过去,客气地问道:“这位就是王爷府的沁妃吧,快快里面请。”     接着,他又给席雪瑶使了一个眼色,“今日你也算是半个主人,快将沁妃迎到后花园吧。”     席雪瑶于是不乐意地走过去,和自己的嫡兄一起,将庄南烟和段君墨迎进了席府。     此时,便只剩下了凤灵夜一人,她走出来以后,周围的气氛却变得有些怪异了,大家的热情和客气削减,取而代之是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那是谁啊?你看身后的丫鬟穿得都比她好。”     “还能有谁,自然就是那位不得宠的王妃了。”     “难怪坐着侧妃的马车,原来是她。”     ......     凤灵夜也没有将这些人的话放进心里,带着宫姬月举步朝着府邸进去。     绿荷和桃夭却觉得这是一件丢脸的事,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     经过门前,席年成大约觉得身份摆在这儿,不迎接也不好,于是便客气地说了一句,“王妃里面请。”     凤灵夜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宴席布置在后花园,分为两部分,由大树作为屏障,一部分是男宾们宴饮的地方,一部分是招待女眷的地方。     由于地势有限,所以两部分距离很近,站起来便能看到对方,分为两个地方,也只是意思意思。     今晚,凤灵夜很是低调,加之前来参加宴席的人,大多都是席年成一派的,所以她自然就被孤立了。     此时,席府掌事的大夫人还没来,于是众女眷纷纷围着庄南烟夸长夸短,各种好听的话都用上了,就差给她下跪磕头了。     席雪瑶在一旁看得眼睛发红,尤其是对庄南烟今天这身衣服简直恨透了,不过比她多了一个封号,就敢穿得如此隆重,好像今夜是她的生辰一样。     凤灵夜随意地坐在一个角落里,悠闲地吃着瓜果盘里的杏仁,仿佛一个局外人。     这时,男宾那边忽然安静了下来,仿佛来了什么人。     这边的女宾大多都是一些年轻的小姑娘,原本就对隔壁好奇,听到动静,纷纷伸长脖子看过去,看清人群中那抹清雅出尘的白色身影以后,不禁小小地雀跃了起来。     “快看快看,那不是太子殿下吗?他怎么也来了?”     “听说他性子寡淡,就连皇上皇后举办的宴会,他也极少出现,没想到今夜居然来了!”     “难道他知道我来了,所以特地来看我的吗?”     ......     众女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看了一眼花痴一样的小姑娘,默默地都不再说话,而是转过脸静静地欣赏着段懿轩的言行举止,他可真美啊。     凤灵夜坐在一旁,被这些小姑娘挤得有些头疼,可偏偏她这个位置是偷窥美男最隐秘的地方。     她不禁揉了揉额头,幸好段懿轩做的是垂帘看诊,要是把帘子收起来,恐怕百善堂的生意会好上几十倍吧?     此时,坐在一旁的席雪瑶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再美也没有我们王爷好看!”     大家一听,纷纷对她的审美投来同情的目光。     席雪瑶双眼一瞪,立刻表示不服,“我们家王爷怎么了?男人就要像他那样才算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知道她的脾性,小姑娘们笑着点了点头,继续看向段懿轩。     席雪瑶气馁地坐到位置上,愤愤地不再跟她们争辩。     凤灵夜不禁莞尔一笑,她倒很少对比这二人,只因这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根本没法比较。     若论姿色,确实是段懿轩要更胜一筹,就连元宵节那一晚,她都差点迷失了眼。     段君墨与段懿轩都是一个父亲,容貌自然不差,但他凌厉冰冷的气质,往往会让人忽略了他的俊容。     想到这儿,她不禁也微微伸长了脖子,朝那二人看去。     可就是这一眼,突然就与不经意看过来的段懿轩撞在了一起。     二人皆是一怔。     很快,只见他薄唇一笑,淡然地一手执起酒杯,隔空朝她一敬。     她脸颊瞬间浮起一层绯色,抿了抿唇角,立刻坐了回来。     挤在她身边的少女们一看,皆以为太子在跟自己搭讪,纷纷娇羞地叫了起来。     听到女眷这边的动静,坐在上位的段君墨,也将目光转了过去,看了一阵,也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人,于是落寞地收回了视线。     这支小小的插曲结束以后,席府的席夫人也出现了,只见她穿着一袭暗红色的锦绣长袍,脸庞偏瘦,眉目犀利而带着精光。     她虽身为东道主,但座下的凤灵夜身为王妃,理应将上座让给凤灵夜,但很明显她没有将凤灵夜看在眼里,只让人在自己旁边摆了一把椅子,以供庄南烟就坐。     席夫人就坐以后,首先朝庄南烟寒暄起来,“沁妃大驾光临,老妇不甚惶恐,若多有怠慢,还请沁妃直言。”     “瑶姐姐就似我的亲姐姐,来到席府,就像回了庄府一样,席夫人也莫要客气了。”庄南烟温婉而不失礼貌地回道。     二人寒暄一阵以后,席夫人于是面向大家,看了看,这才找到了角落里的凤灵夜,眼中滑过一丝沉然,继而说道:“沁妃说得对,你们就把这里就当自己家一样,随意一点吧。”     两边的宴席都开始了,莺歌燕舞也出现在了红毯上,宴席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专注地欣赏着舞蹈。     “听闻,姐姐舞蹈一绝,尤其是在王爷迎娶沁妃那一夜,倾尽所有宾客的心,不如姐姐今夜也舞一曲,为大家助助兴?”     突然,人群里一个声音,不高不低地响了起来,恰好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就是段君墨羞辱凤灵夜的一个污点,没想到被人旧事重提,瞬间让两边的人都看了过来。     就连男宾中的段君墨,也不禁看向挑衅的席雪瑶,微微蹙眉。     而令人费解的是,当席雪瑶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时,内阁首辅和席夫人皆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凤灵夜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看向充满敌意的席雪瑶,语气清冷,“一些道听途说的传言,妹妹竟也当了真?”     “是不是传言,凤姑娘跳了,大家自然就知道了。”席夫人忽然笑着接过话头,嘴角虽带着笑,眼底却一片森冷。     一口一个凤姑娘,显然没将凤灵夜当做是王妃看待。     段君墨察觉到事情不对,淡淡地看向席年成。     席年成笑了笑,接着替他斟满酒杯,“女人们的事,咱们这些大老爷们也不便参与,王爷继续喝!”     段君墨不放心,依旧将目光锁定在了那边。     只见凤灵夜面色转冷,语气却还是沉稳,“那请席夫人先给一个非跳不可的理由。”     “能为沁妃跳,为何就不能为我们跳,难道在凤姑娘眼里,我们身份太过卑贱,不能劳您大驾?”席夫人面带微笑,话语却咄咄逼人,“凤姑娘嫡姐都能做的事,为何庶妹就做不得了?”     凤灵夜笔直地看向她,眸光冰冷,“那我不跳,席夫人又当如何?”     “给脸不要脸,自然立刻轰出我席府!”席夫人目光紧紧盯着她,她毁了瑶儿的脸,还让一个贱婢扇了二十巴掌,这口恶气,她无论如何也要还回来!     段君墨面色一沉,薄唇紧抿,正要起身替凤灵夜说话,不料人群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     “请人来府,却又轰人离府,不知席夫人这是何意思?”     众人立刻闻声一看,只见男宾中,他一袭白衣飘飘,长发如溪,淡笑如风地穿过屏障,直直地朝着女宾席上走了过来。     席夫人目光一震,“太子殿下,您怎么......”     “不得已闯入女席,实属失礼,还望大家见谅。”他儒雅而又礼貌地朝着大家轻轻一拱手。     底下的少女们,早已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呆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女有别。     接着,他不紧不慢地面向高位,正色道:“适才王妃也说了,都是一些子虚乌有的谣言,何况她乃父皇御赐的三品诰名夫人,又是七皇兄的王妃,席夫人怎可让人抛头露脸供人娱乐?”     “这里都是女眷,跳一支舞,让各家小姐见见世面,互相切磋,哪里就是抛头露脸供人娱乐了?”席夫人依旧不依不饶。     “若是要让各家小姐见世面,本殿到是有一个好主意。”他温雅地勾起唇角,轻轻唤了一声,“青染。”     他声音一落,只见一道青色身影在夜空一闪而过,众人再定睛一看,一名青衣少年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他看向这名少年,“你给大家舞一支。”     “主人,青染不会跳舞啊!”少年冷峻的脸一红,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的脸都要丢没了。     段懿轩抿唇,无奈地强调道:“是让你照着平时练武那样,舞一舞。”     “属下明白了!”青染一脸恍然。     段懿轩看向一脸好奇的少女们,“不知大家可喜欢?”     一时,坐在下首的少女们早已将羞怯抛到了一边,纷纷积极响应起来,笑着喊道:“还是太子殿下有心,我们就喜欢看平常看不到的,整天听那些丝竹管弦之声都快腻了,还是男儿跳舞有意思!”     段懿轩这才转向席夫人,依旧保持着自己儒雅的风度,“不知席夫人意下如何?”     席夫人叹了一口气,本想着今夜好好羞辱凤灵夜一番,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么一尊大佛,只好作罢,“既然大家喜欢,那就依了太子殿下的安排吧。”     段懿轩朝着青染点了点头。     青染立刻站直身子,拿出腰上的佩剑,小脸羞红,但依旧尽职尽责地耍了起来。     少与男儿接触的少女们,瞬间就被这位小小少年吸引了目光,看到精彩处,还不断为他鼓掌喝彩。     而青染也越舞越来劲儿,连翻、倒立、腾空,十八般武艺仿佛全都用上了。     就在大家专注于青染精湛的武术中时,席夫人看了身边的添酒婢女一眼。     这名婢女点了点头,然后走了下去,一一为各位添酒。     可就在经过凤灵夜身旁时,突然一不小心就挂住了她的衣袖,只听“兹拉”一声,凤灵夜的衣袖,突然被撕烂半截。     听到这边的响动,大家不由自主地看了过来,当看到她裸露的手臂时,当场一脸惊讶!   ☆、第61章 撤掉席雪瑶侧妃     公然裸露身体,那可是大忌,何况还是身份尊贵的女子。     段君墨一看,脸色微沉,迅速起身赶过去。     而此时,凤灵夜只觉手臂一凉,低头一看,立刻拿另一只袖子遮挡。     匆忙的遮掩中,她忽觉眼前一花,只见一袭薄薄的长袍,轻飘飘地将她包裹了起来。     她错愕地抬起头一看,恰好就看到段懿轩一双温润的凤眼,朝她淡淡一笑,语气低柔,“别怕,没事了。”     她不禁垂下了头,紧紧抓着他的外套,抿了抿唇,“谢谢。”     此时,段君墨站在原地,看着二人和谐的画面,他袖中的手指不禁一点点收紧。     过了许久,席夫人这才后知后觉地起身赶了过来,语气里谈不上关切,“凤姑娘没事吧?”     “无妨。”凤灵夜淡淡地回了一句。     此时,那名倒酒的婢女自知做错了事,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等着主人责罚。     席夫人冷冷瞪着她,“将这贱婢拖下去!”     “夫人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夫人饶过贱婢这一回......”倒酒的婢女一边挣扎一边求饶,没多久便被几个下人拖出宴席,消失在了夜色中。     席夫人转过身,看向席雪瑶,不带任何感情,“你先带凤姑娘去后院换一件衣裙。”     席雪瑶身为半个主子,也没有反驳,便走到凤灵夜身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走吧。”     凤灵夜微微颔首,便跟在了她后面。     段懿轩也没有说什么,只朝着席夫人微微颔首,示意打扰了,然后也回到了男宾席。     此时,段君墨剑眉紧锁,看着凤灵夜二人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     “今日老臣生辰,好不容易才能与王爷聚这一回,王爷可不能早早地就走了。”席年成举起酒杯,然后与他轻轻碰了一下。     段君墨收回目光,有些心绪不宁,虽是喝着美酒,却是食不知味。     后院。     内阁首辅的府邸很大,却和席雪瑶院子里的风格差不多,尽显奢华浮夸,丝毫不知收敛,想必席年成跟着段君墨的这些年,从中捞了不少油水,早已撑得脑满肥肠。     凤灵夜一路跟着席雪瑶,一路查看着四周的地形,前方席雪瑶尖酸刻薄地说着话,“你可真是好福气,不止王爷偏袒你,就连太子殿下也为了你闯入女宾席。”     “福气再好也不如妹妹你,不但和王爷是青梅竹马,还有这么庞大的一个娘家靠山。”凤灵夜淡淡地回道。     席雪瑶听了,嘴角浮起一抹得意,“你知道就好。”     穿过一个走廊,绕过一个假山,进入一个别院以后,席雪瑶停在了一个点着烛火的房间前,毫无待客之道,懒散地扬了扬下巴,“就是这儿了,衣服都在柜子里,你自己进去穿吧。”     凤灵夜也没有多问,推开门,便走了进去,可当她穿过外室进入内室时,看到被捆绑在床上的凤锦绣,她当即一怔,“阿姐?”     她立刻跑过去,一手扯掉堵在凤锦绣嘴里的布条,“阿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不知道,这就是一个局,你赶紧先出去!”凤锦绣立刻说道,顾不得自身安危,只想让凤灵夜赶快脱困。     凤灵夜眉头一紧,转身就欲离开,不料只听“咔嚓”一声,房门瞬间被人在外面反锁住了。     凤锦绣一看,神色大震,“完了,我们这次完了。”     上次她与凤灵夜见面,只是作为舞姬献给段君墨,借着这个由头,所以才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可若让抓到她们私底下在一起,只要稍有心术不正的人说一句,她们这是在趁机聚集叛变,一旦上报朝廷,那这个罪名可就大了!     而这也是凤灵夜一直不敢去看凤母的原因。     “二妹,你快去看能不能从窗户逃走?!”凤锦绣着急地给她出主意,却见她双眸镇定,冷冷道:“既然这是一个局,哪里还会给我留出路?”     与此同时,席雪瑶见自己成功将她反锁到后院以后,于是拿着钥匙,又故作悠闲地走向宾客席。     可她刚走出院子不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她条件反射地回过头一看,可没待她看清什么,脖子猛地一痛,眼前瞬间变得漆黑,整个人很快没了知觉。     一切都在计划中,见时辰也差不多了,在黑暗中等待的杂役换上一张慌张惊恐的脸,飞快地奔向宴席处。     众人正在尽情地宴饮,只见这名杂役穿过人群,神色紧张,大家纷纷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疑惑地看向他。     杂役来到席年成身前,迅速跪到地上,“老爷不好了,奴才去给畅平院里的花浇水时,突然听到王妃和一女子在房间密谈,非礼勿听,奴才本想立刻离开,却听到王妃叫此女‘姐姐’,紧接着,二人又提到了什么围猎任务失败的事。”     其间意思,不言而喻。     围猎任务,那不正是夏国余孽趁着皇上出宫围猎,从而展开暗杀的事吗?     众人一听,顿时变了脸色。     段君墨一听,明显不相信,“出城那一日,要不是本王让人救了凤灵夜,她早已丧命于此,又怎会密谋?”     “小的不敢撒谎欺瞒王爷,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可是夏国人,这也许就是她的一个局。”杂役言之凿凿地说道,“为了以防万一,小的已经将门反锁了,还请王爷随小的过去一趟,一看便知。”     见段君墨还有话要说,恐怕耽误了时机,席年成立刻看向这名杂役,面色严厉,“老夫今日生辰,却被有心人利用来相聚密谋,若情况属实,老夫定不会饶了她,若是事情不像你说的,老夫必定家法伺候。”     说罢,他面向众位宾客,“还请各位与老夫一同前去,毕竟兹事体大,也好做个见证!”     众位宾客闻言,纷纷正义凛然地点头表示赞同。     此时,女宾席见到这边情况异常,席夫人和几位女眷也顾不得礼仪,冒昧地走了过来,听到此事以后,也跟着大家一同赶往畅平院。     见事情已经闹大,段君墨也无法收场,只得跟了过去,同时心中默默地希望她能逃过一劫,毕竟勾结夏国余孽,那可是大事,也许闹上朝堂,就连皇上也保不住她。     更何况她只是皇上的一枚棋子,一旦没了用,那便是一颗弃子。     一时,几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跟随席年成一起,从前院转移向后院,声势浩大。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杂役就领着各位大人到了畅平院,他一路来到还点着烛火的房间,迅速用钥匙打开房门。     众人站在房门前,见里面毫无动静,一时不禁有些疑惑起来,难道那凤灵夜已经逃走了?     就连席年成的内心也有点忐忑起来,这房门到处都已经密封住了,没有钥匙,从里面是万万不可能逃出来的。     很快,杂役将门打开,众人立刻冲了进去,可看到眼前这个景象时,全都傻了眼。     只见凤锦绣的嘴,被布条紧紧的塞着,浑身被绳子捆绑着,一张脸分外惊恐,不断地发出“呜呜”声来求救,哪里像是什么密谋勾结,分明就是遭人绑架了。     看到这一幕,段君墨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了下来,看来那个女人还是聪明的,知道今夜这宴席就是她的鸿门宴,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这时,人群里发出了一声嗤笑,继而幽幽地笑了起来,“原来年大人喜欢这一口。”     众人一看,当即一惊,四皇子怎么也在这儿?     席年成当即气得脸色发青,“这怎么可能?!”     “来人啊!”席夫人大声道,“立刻将这个房间彻彻底底搜一遍!”     杂役看到这种情况,早已吓得腿软,提前就跪在了地上。     房间不大,能够藏人的地方又不多,没多久就彻底被翻遍了。     “年大人这就别再贼喊捉贼了,”只见段瑞冷不丁地了一句,似笑非笑地看着这群跳梁小丑,“年大人喜欢本皇子的美人,大可跟本皇子直言,本皇子送你就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老臣冤枉啊!”席年成大喊了一声,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他就想不通了,这凤灵夜又没有钥匙,她怎么就能逃出来呢?     突然,他猛地一激灵,立刻转向身边的席夫人,“瑶儿呢?”     席夫人双眼发懵,刚才一直惦记着凤灵夜这事,倒把席雪瑶给忘了,“我......”她也不知道啊!     庄南烟一看,立刻对席年成说道:“从送完姐姐来后院以后,就一直没有出现。”     段瑞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闻言,不满地挑起眉头,“年大人,本皇子这舞姬,你还没有给个合理的解释呢。”     “四皇子啊,老臣的女儿不见了,这事咱们就暂且放一边,明日老臣彻查清楚以后,必定会给四皇子一个交代的!”席年成颇有头痛的说道。     说完,他看向身边的下人,正准备让人下去找席雪瑶,不料这时,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一道暧昧的声音。     众人对这声音都很敏感,当即整个房间变得鸦雀无声。     紧接着,仿佛为了证实大家不是幻听,一道更加清晰的叫声传来。     众人心中一惊,情不自禁地侧目看向席年成。     席年成身子一震,老脸僵硬,看了看席夫人,席夫人也看了看他,二人心中瞬间一冷。     段瑞一听,笑了起来,“席大人,你的女儿好像没有失踪,她好像还玩得很开心呀。”     席年成老脸一红,“小女自小就喜欢与婢女玩按脚心的游戏,让各位笑话了,既然这就是一场误会,那咱们继续回宴席上吧。”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既然席年成自己都不愿意明说,大家又是朋友一场,于是也都不揭穿,纷纷吆喝着回宴席继续宴饮。     可当众人转过身,看到段君墨一脸阴沉地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沉了下去,心中冷汗直冒。     看来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席年成心虚地走到他身边,舔着老脸,“王爷,咱们回去吧。”     只见他面部线条紧绷,一双眼深沉如海,语气低沉得可怕,“宴席,到此为止。”     众位一听,哪里不懂得是什么意思,于是纷纷告退了。     除了看热闹的段瑞,局外人的庄南烟,便只剩下了席年成和席夫人,二人如临大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众人已散,段君墨当即走到隔壁,神色阴郁,一脚将门踢开,里面的情景,当即暴露在了他们眼前。     只见席雪瑶像一条蛇一样,紧紧缠着床头的男子。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男子眼色迷离地朝这边一看,当目光触及到段君墨阴冷森然的双眸时,所有情欲顷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惶恐和震惊,当即连滚带爬地砸到地上,跪在了地上。     席夫人仔细一看,险些气得吐血,这不是她娘家那边的侄子吗?!     “作孽啊!”她尖着嗓子哭喊了一声,迅速冲了过去,一巴掌扇到男子的脸上,“畜生,她可是你表妹啊!你怎敢与她苟且?!”     “不是我,姨娘,不是我!”男子慌忙跪地求饶,“这都是表妹自己勾引我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来人啊,立刻将这个畜生给我关起来!”席夫人大喊道。     “慢着!”段君墨声色冰冷,看着地上的男子,如同看着一个死人,“这事,席大人如何看?”     席年成老脸都被丢尽了,别开脸,不忍直视床头的一对狗男女,低低地叹道:“王爷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好。”段君墨薄唇一启,双眸杀伐,“就地处死,”     席年成猛地睁大了眼,随即又闭上了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席夫人一听,哪里要得,慌忙跪在段君墨身前,“王爷,您就饶过他这条贱命吧,他是我的侄子,他若是死了,我没法跟娘家人交代啊!”     段君墨下颌微抬,双目冷如寒冰。     席年成立刻将席夫人拉了过去,银声命令道:“都聋了吗?立刻将这个畜生打死!”     下人一听,迅速拿起手中的棍棒,按住男子,死命地打了起来。     男子拼命叫喊着,哭诉着,奈何色字头上一把刀,一场阴谋里,总有人需要拿命来填。     不一会儿,男子便气息奄奄地倒在了血泊中。     段瑞双手悠闲地环抱着胸,玩味地看向床头的席雪瑶,竟然发现床头处有一抹落红,一时不由得感到一丝诧异。     他看向面无表情的段君墨,顿时嘴角一扬,有意思。     此时,床上的席雪瑶似乎清醒了一些,捂着被子,看着死在地上的男子,不禁瑟瑟发抖,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席年成也知道,这肯定是凤灵夜的局,可如今事情都发生了,瑶儿清白已毁,说什么都晚了。     何况一旦仔细彻查下去,他自己今夜的局也得曝光,到时候还说不清楚谁输谁赢。     这个道理,段君墨自然也懂,后院里的勾心斗角,他比谁都清楚,只是没想到席年成堂堂一国首辅,竟然也这么糊涂!     他看也没看席雪瑶一眼,神情冷漠,“席雪瑶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王府实难容她,从现在起,本王立刻休......”     “王爷!”席年成疾声打断他的话,然后缓缓跪在了地上,一把年纪了,身子也佝偻着,感慨万千地说道,“老臣就这一个小女,从小就被她母亲溺爱了,所以疏于管教,这才受人唆使,干出这等丧尽妇德之事,可王爷若是休了她,那便是断了她身为女人的一生。”     他说到这里,于是磕下一个响头,嗓音沙哑而悲凉,“还请王爷看在老臣唯王爷马首是瞻的份上,留小女一条活命,老臣感激不尽!”     段君墨负手而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老人,目色深邃复杂。     良久,他冷声回道:“从今日起,撤除席雪瑶身为侧妃的头衔,降为通房丫鬟!”     说罢,他转身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今晚这事本就与庄南烟无关,见计划失败,也在她情理之中,可是没想到席雪瑶今晚的下场会这么惨,于是心情复杂地跟上了段君墨。     段瑞见热闹也看完了,于是走到隔壁,给凤锦绣松了绑,然后什么也没有问,带上她以后也离开了。     席夫人一看,心里只觉不甘,赶紧跑向还未走远的段君墨,只见席年成一把拉过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你想你女儿活不过今晚,我现在就让你去!”     席夫人顿时痛哭流涕道:“那可是我的心肝宝贝,你怎么能让她做别人的通房丫鬟?!”     通房丫鬟,换句话说就是比小妾还要低下的层次,可任由主子送给任何男人过夜,还会在一些宴席上,伺候别的男人,供其娱乐。     “她现在这种情况,王爷能留她在王府,已经算给我面子了,”席年成咬牙切齿道,“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出去偷腥,还被捉奸在床?就算是他看不上的,也只得规规矩矩地呆在后院里直至老死!”     席夫人身子彻底软了,老泪纵横,哪里还有半点威严了,只得抱着柱子痛哭了起来。     此时,段君墨已经离开了后院,来到了前院,正准备绕过宴席出府,眼角余光却瞟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见她一手执着酒杯,一手轻轻撑着下巴,明艳的烛火下,只见她的侧颜冷艳而清雅,红唇微扬,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悠闲。     一袭白衣松散地套在身上,正是段懿轩给她披上的,虽然有点大,但却多了一丝慵懒的韵味,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清新脱俗。     明明是局中人,却偏偏给人一种局外人的错觉,笃定而自信,仿佛一切都在她的股掌之中。     而她的对面,则是笑如春风的段懿轩,二人说说笑笑,在这美丽的夜色中,竟美如一副神仙眷侣图,和谐而自然。     顿时他的心,没来由得一紧,仿佛被人死死捏住,无法挣脱。     似乎也看到了这边有人,凤灵夜微微侧过脸,因为饮酒的缘故,脸颊带着绯色,却让她愈发明艳动人,但看到是他以后,她的目光很快就暗淡了下来。     他眼中的失望稍纵即逝,她就这般厌恶自己?     段懿轩一看,于是起身缓缓地走了过去,客气地问了一句,“后院的事都处理好了?”     段君墨微微颔首,“能否借一步说话?”     段懿轩双目一怔,见他神色严肃,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于是勾起唇角,朝着不远处的凤灵夜说道:“我去七哥四处走走,你早点回府吧。”     她也起身走了过来,伸手抚上白色宽袍,“那这件衣服......”     “现在就还给他。”段君墨冷声打断她的话。     接着,他竟脱下自己的外套,直直地递给了她。     她看着这件黑色长袍,唇角微抿,犹豫了片刻,还是脱下了白色宽袍,递给段懿轩道:“今日多谢九殿下出手解围,日后我必定登门道谢。”     “王妃客气了。”他温尔一笑,接过了外套。     然而接下来,凤灵夜却并未伸手接过段君墨的外套,而是福了福身子疏离而客气地说道:“王爷美意,臣妾心领了。”     说完,她便面无表情绕过了他。     可她还没走两步,手肘突然一紧,只见那宽大的黑色长袍,像一张巨大的网,瞬间将她娇小的身子包裹了起来。     “你?!”她眉头一紧,正欲伸手拽下袍子。     “不准脱。”只听他的嗓音低沉黯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眉头紧皱,杏眸中明显带着不悦。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让步。     最终,凤灵夜还是妥协了,她转过身,心不甘情不愿地披着这件已经拖到地上的外套,迅速离开了宴席。     他看着她匆匆的脚步,深邃的凤目复杂难言。     如果感情似水,能够收放自如,他又何尝不能说到做到?     庄南烟看着这一幕,心如刀割,紧紧握着双手,就连指甲嵌进了肉里,她也丝毫没有察觉到疼痛。     段君墨看向她,“你先回府吧。”     她很快恢复了往日的贤淑乖巧,缓缓地点了点头,“那南儿就先行告退了,时辰也不早了,王爷和九皇子聊完,也记得早点回府。”     段君墨微微颔首,目送着她走出了宴席。     接着,他和段懿轩一起走到了一处僻静的亭子里,这里没什么人,下人也都在忙着收拾宴席的碗盘,一时更无人打扰。     只见他站在栏杆前,负手而立,凤眸平静,开门见山道:“我不想和你成为敌人。”   ☆、第62章 轩兄喜欢上了男子?     段懿轩闻言,嘴角依旧还带着温尔儒雅的微笑,仿佛段君墨与他不过在拉家常一般。     良久,段君墨才继续说道:“我与你乃是兄弟,我不想为了一个女人,使得你我二人反目为仇。孰轻孰重,希望你分得清。”     “七哥说得对,可貌似是误会了什么?”段懿轩转向他,眉目淡雅,“七哥可以不信九弟,却也不信七皇妃?”     他亦对上段懿轩的眼,“她外表性柔,实则内刚,看似心怀宽广,却又只装得下一人,而你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则是她致命的危险。”     相处了这么久,他又岂会不知她的性格,若不是时局所困,他才对庄南烟处处维护,而这恰恰导致他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     “看来七哥很了解七皇妃。”段懿轩淡淡一笑。     段君墨亦笑了笑,却满目怅然。     这桩婚约本就是皇上安排的,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拒绝的权利,她亦无法脱身,可是他知道她在等,等一个能够完全离开这里的机会。     正如她所说的一样,她想要的,他给不起,他要的,她却不屑拥有。     他望着夜空,凤眸悠远而复杂,“待时机成熟以后,我便会放她离开王府。”     段懿轩双眸微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却面容平静,仿佛看透了世间许多,眸光湛黑,“你若想利用她,就要做好反被利用的准备,你若想真心和她在一起,那么她不适合你,我与她的今天,也许就是你与她的明天,或许更甚。”     段懿轩眉头微蹙。     却见段君墨薄唇轻启,缓缓说道:“你和我是一样的人,而她是向往自由的鸟,我们只会给她编制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却给不了她一片蓝天。”     他们流着相同的血液,生在相同的帝王家,见过了太多的血雨腥风,他们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段懿轩淡淡地凝视着他,温润柔和的凤眼中,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     与此同时。     凤灵夜一走出席府,就迫不及待地将段君墨的外套递给了宫姬月,“回府以后就将衣服送回锦泷轩。”     由于二人身后还跟着绿荷和桃夭,宫姬月也没有多说什么,于是伸手接了过来。随后四人一起进了马车。     这时,绿荷满目艳羡地看着这件外套,那可是王爷的衣服,平日里,若不是他身边的贴身婢女,谁有资格碰?     她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却见桃夭还在挠自己的手臂,不由得皱眉嘀咕道:“你都挠一晚上了,真有这么痒吗?”     桃夭也觉得纳闷,感觉皮都快挠破还是痒,“许是被什么虫子咬了。”     凤灵夜听着二人的对话,也没有放在心上,这一夜虽然没有受到损害,但还是有些耗费精力。靠在车厢上,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宫姬月唤醒她以后,她这才起身出了马车。     四人回到秋枫苑以后,桃夭和绿荷便立刻给凤灵夜打来了洗漱用的水,然后又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凤灵夜将手放到铜盆里,拧干毛巾,一边问道:“今夜是怎么回事,为何是段懿轩拿着钥匙,打开了畅平院的门,将我救了出来?”     “我刚将席雪瑶打晕,段懿轩就出现了,也许是料到你会出事,不放心所以赶了过来。”宫姬月懒懒地躺在软榻上,“所以接下来,他就拿着席雪瑶身上的钥匙去救你,我就扛着席雪瑶到了隔壁房间,准备了后续的事。”     “你这么做太过冒险了,”凤灵夜淡淡地觑了他一眼,“若段懿轩当时拿着钥匙跑了,那咱们今夜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管段懿轩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始终是皇后的人,所以不可能跑的。”宫姬月不在意地扬了扬眉。     凤灵夜无奈,继而又正色道:“这次席雪瑶出了事,他们的计划败露,肯定会彻查府里的奸细,你的那些眼线准备怎么办?”     “当段君墨推开席雪瑶的房门时,他们就已经撤离了,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宫姬月转动起手中的珊瑚珠,神态莫测。     凤灵夜微微颔首,宫姬月办事她放心,毕竟这是他的老本行,这点事情还难不倒他,不过让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却易容乔装成一个婢女,也是难为了他,若不是他本就性子乖张阴柔,还真容易穿帮。     宫姬月退下以后,凤灵夜也脱了外套,换上白色里衣准备休息时,房门突然传来了一道急促的拍门声。     “王妃,您睡了吗?桃夭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绿荷在外面,不断拍打着门。     凤灵夜微微蹙眉,疾步走过去,将门一开,“怎么了?”     “桃夭自从穿了简萝送来的衣服以后,浑身突然奇痒无比,现在她脱了衣服也止不住了。”绿荷急得小脸通红,性子还算镇定,没有失了方寸。     凤灵夜什么也没有问,心思一转,便料到了这事是谁做的,庄南烟不可能这么蠢,席雪瑶又刚出事,那么就只剩下了大仇未报的简萝,而且这种小把戏,也就她能想得出来了。     “走吧。”她说了一声,便立刻赶往桃夭的房间。     二人住在一进院的偏房,所以没几步就到了。     推开门,凤灵夜就看到桃夭穿着一件粉色小肚兜,站在屋子里拼命地挠着,身上到处都是红红的抓痕,就连脸上也布满了一块又一块的藓斑。     一看到凤灵夜过来,桃夭也顾不得挠痒了,飞快地冲过来跪倒她面前,憋了一晚上的泪水,终于委屈地哭了出来,“王妃救救我,快救救我吧,我感觉快要痒死了!”     凤灵夜蹲下身,捏着她的下巴,查看了一下脸上的藓斑,似乎有些眼熟,说道:“你可能是染上猫藓了。”     “啊?!”绿荷神色一惊,赶紧离着桃夭远了几步,听人说这病可是会传染的。     桃夭一听,又委屈巴巴地哭了起来,“我连猫的影子都没有见过,怎么会感染了猫藓啊?”     “那为何有人喝着凉茶,也会中毒死亡呢?”凤灵夜淡淡地提醒道。     桃夭眼泪顿时一止,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知道了,这一定是简萝想害王妃,所以在王妃的衣服上动了手脚!”     “你是从兰香阁出来的,这些事,你自然比我清楚。”凤灵夜语气平静。     在兰香阁里,简萝就仗着自己是沁妃的贴身婢女,在一众丫鬟里嚣张跋扈,尤其是看她们二人不顺眼,于是这才让她们两个过来秋枫苑。     虽然她们二人是沁妃盯着凤灵夜的眼线,但现在使计都使到她头上了,虽说目标是凤灵夜,但也应该提前告诉她。     她这病要是治不好,这辈子也回不了兰香阁。     一时,桃夭越想越气,越气就越痒,于是又拼命挠了起来。     绿荷知晓这病传染人以后,便躲得远远的了,看着凤灵夜小声说道:“王妃,我能不能换个房间啊?”     要是她也被传染上,还怎么回去给沁妃传递消息?她可不想成为弃子,一辈子呆在一个不受宠的主子身边,翻不了身,也做不了姨娘。     “这个病虽然不致命,但确实是会传染人,严重的还会留下抓痕,影响容貌。”凤灵夜分析着,然后朝绿荷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对面的偏房住吧。”     绿荷一听,如获大赦,“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说着,她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桃夭一看,心里更慌了,赶紧给凤灵夜拼命磕头,“求王妃救救我吧,桃夭不想毁容,王妃要是能治好桃夭,桃夭愿意为王妃做牛做马来报答!”     “不是我不救你,而是你要想清楚,我为何要救你?”凤灵夜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目色从容地看着她。     大家都是聪明人,凤灵夜也不想拐弯抹角地说话。     桃夭和绿荷是谁派来的,她们在秋枫苑当值,实际又忠心于谁,她们过来除了伺候凤灵夜,背后真正的目的,大家心中都清楚。     桃夭一听就明白,眼睛滴溜地转了一圈以后,孰轻孰重她立刻分得很清楚,于是她郑重地看着凤灵夜,“王妃的意思,桃夭都明白了,以后秋枫苑里的大事小事,桃夭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的!”     凤灵夜看向她,微微摇了摇头。     她心思一转,恍然道:“是重要的大事一律不说,就捡不重要的小事禀告!”     凤灵夜微微颔首,继而从怀里拿出一个药膏,“每天涂抹藓斑处三次,用完了以后若没有好,再向我拿药。”     桃夭感激涕零地接过药膏,又朝着凤灵夜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凤灵夜见时辰也不早了,于是回了房。     见她一走,桃夭就飞快地跑到铜镜前,迫不及待地将药抹了上去。     过来半响,才终于止了痒。     她紧紧握着药膏,看着铜镜里像花猫一样的自己,顿时气得指尖发颤,简萝那个小蹄子,她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回了房以后,凤灵夜却看到宫姬月正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问她道:“没事了?”     “简萝的一点小手段而已。”凤灵夜进了屋,然后在洗漱的盆子里洗了手。     “所以,你这是又收服了一名小将?”他扬起唇角问道,亦跟着走了进来。     凤灵夜摇了摇头,“小将算不上,顶多一名跑腿小卒,但结果如何还是未知,毕竟人心叵测,嘴上答应的往往只是权宜之策,最后还要看她的实际行动。”     “若真能将这小婢女拉过来,那么对付庄南烟就容易多了。”宫姬月说道。     桃夭跟着庄南烟也有些时日了,对她的情况了若指掌,若中间这么一穿插,很多事情便能迎刃而解。     翌日。     只见一个宽广的湖面上,层层叠叠地布满了碧绿的荷叶,一路连绵不绝地延伸到了远方。     璀璨的阳光下,叶子中的荷花含苞待放,粉白色的花瓣一层又一层,娇嫩而美好。     清澈的湖水中央,只见凤灵夜躺在一叶扁舟里,一片荷叶遮目,双手枕着脑袋,悠闲自得。     没多久,一个人影闪过,宛如飞鸟般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船头,“你倒是清闲得很。”     她笑了笑,拿开荷叶,坐起身子,“忙了那么久,就不能让人躲躲闲?”     她一起身,宫姬月就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躺到荷叶的阴影里,翘着二郎腿,悠闲地说道:“一大早,桃夭就找了一个理由,在厨房和简萝打了起来。”     “她这是恨不过被出卖了,所以才想要报复,正常。”凤灵夜丝毫不觉得意外,继而又问道,“云舍进展如何了?”     云舍是宫姬月这几个月在外面组织起来的情报网,这些天她能够这么简单地破局并设局,都与云舍放出去的眼线和收回来的情报有关。     宫姬月将手放到冰凉的湖水中,一边缓解着酷暑,一边回道:“差不多健全了,各个朝臣府邸、皇子府、王府以及皇宫,都已经送进了我们的人。”     “这阵子辛苦你了。”她由衷地感谢道。     他却觑了她一眼,“能有点实质性的感谢不?”     “诺,那不就是了。”凤灵夜用下巴指了指放在船头的莲子,“今夜我就做成莲子汤,清热解暑。”     宫姬月还从来没见过她下厨,顿时咽了咽口水,有些忐忑,“能行吗你,会不会把我毒死?”     “你就是百毒不侵,怕什么?”凤灵夜眼一瞪,真是不知好歹的家伙,亲自为他下厨,还这么挑三拣四。     宫姬月笑了笑,“跟你开个玩笑,这么认真干什么?”     “我要去云舍看看。”她临时起意道。     他面色微变,仿佛因为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顿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弱弱地问了一句,“你确定?”     “当然。”她微微蹙眉,这有什么好见外的?     可当宫姬月带着她来到了所谓的“云舍”中时,她终于明白为何他会有那种表情了。     只见清一色的小白脸们,穿着花花绿绿的丝薄纱衣,穿梭于走廊、大厅和阁楼之间,身若无骨,步伐轻盈,姿态妖娆,拿着一把蚕丝扇子,不痛不痒地摇着。     “哟,这里怎么来了一位姑娘啊?”     凤灵夜刚一踏进这清倌馆,就被眼尖的男子发现了真身,于是娇笑着凑了过来。     一个宫姬月就让她吃不消了,哪里还经得住比他还魅的男子,于是赶紧朝宫姬月身旁挪了一步,慌忙压低声音提醒道:“你赶快解决他。”     宫姬月嘴角含笑,走过去,一把将那男子揽入怀中,自然得就像这里的常客,“今日爷有约了,下次吧。”     “爷可要说话算话哟。”男子娇滴滴地将扇子拍了拍他的胸口,然后扭着尊臀,款款地退了下去。     凤灵夜看着他的走路姿态,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就应该猜到依着宫姬月这性子,云舍肯定是隐藏在这种不三不四、又鱼龙混杂的地方。     来到一个单独的雅间以后,凤灵夜这才自然了一些,于是进入正题道:“这里面的人,都是你的?”     “不,”他拿起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菊花茶,缓缓说道,“老板还是原来的老板,清倌还是原来的清倌,客人还是原来的客人。”     她看着杯中的菊花茶,总觉得在这种地方喝这种茶哪里怪怪的,抛开自己的杂念,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将云舍建立在这里的?”     “于其说建立,倒不如说是隐形的控制,”宫姬月抿了一口茶水,神态悠闲,“通过一些特殊手段,使得他们不知不觉地招入一些新人,然后又恰好如你所意,送到了一些你想要他去的地方,如此一来,没有人会知道云舍,也没有人会看出这是一个组织。”     这个办法实在是高明,凤灵夜也不由得感到赞叹,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有多难,她很清楚。     “今晚的莲子汤,你可以多喝一点。”她淡淡道。     他微微一怔,继而一笑,“多谢主子赏赐!”     她笑了笑。     此时楼下突然响起了唱戏的奏乐声,她顿时好奇地走到窗前,往下一看。     虽然她不太懂戏,但见台上的正旦,由一名男子反串,身姿婀娜柔美,扮演着虞姬,惟妙惟肖,嗓音凄美,只见他一上台,台下瞬间聚集了不少观众。     “他叫秋池,是我最中意的一个眼线,明天,他就要进宫为端妃唱戏了。”宫姬月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件漂亮的艺术品,看得出来此人应该颇有几分实力。     凤灵夜亦再度将目光投到男子身上,目色悠远而怅然,一入侯门深似海,希望他一切顺利。     出了雅间,凤灵夜也准备回府了,不料她刚一打开门,就与经过门前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急忙抬起头准备道歉,不料却看到了段懿轩,顿时满目惊奇,“你怎么在这儿?”     原本她一身男装打扮,不注意看也瞧不出来,可她这一出声,立刻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段懿轩看着她,同样感到啼笑皆非,“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凤灵夜突然感到词穷,看了一眼四周,蹙了蹙眉头,“我......我就是好奇。”     理直气壮地说完,她又看向他,“那你呢?”     他仿佛没有什么犹豫的,开口就回道:“被朋友给强行拉过来的。”     凤灵夜明显不信,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催促的说话声,“轩兄,你还在那儿做什么,都等你半天了,赶快进屋来吧。”     他唇角微弯,仿佛在对她说,看吧,他可没有说谎。     “好了,我相信你。”她清浅一笑,看了一眼还在等他的朋友们,“那你们玩吧,我告退了。”     “一会儿百善堂见?”他依依不舍地看着她。     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下了楼梯。     “轩兄,你这是要看到什么时候啊?”一个男子走到段懿轩身边,看着他唇角含笑地目送着凤灵夜,于是跟着看了一眼,调侃道,“什么时候起,轩兄也喜欢男子了?”     段懿轩也未反驳,只淡淡一笑,“就在刚才。”     男子当即惊讶得瞪大双眼。     这要是让皇后知道了,他经常带着太子来这种地方,还改变了她儿子的取向,那不是要诛他九族?     “骗你的。”段懿轩回过头,好心情地添了一句。     “你?!”男子愤愤地指着他,却又无可奈何,只咬牙道了一句,“一会儿可要狠狠罚你一顿酒!”     此时,凤灵夜下了楼,正好经过大厅,此时,一个端着盘子的下人与她擦身而过,突然猛地倒在了她身边。     大厅里的人一看,纷纷退到了一旁围观。     凤灵夜来不及细想,身为医者的条件反射,她迅速蹲到地上,查看这名下人的心跳,发现此人气息微弱,她立刻将手放到他的胸口有规律地按压起来。     宫姬月亦跟着蹲在她身旁,“有救吗?”     “不知道,试一试吧。”凤灵夜加快手上的动作,在这酷热的盛夏里,很快大汗淋漓,却依旧不敢停顿松懈分毫。     这时,段懿轩也闻声赶来,见到人群中央的凤灵夜,他立刻从阁楼上快步走了下来。     只见她一边按压,一边对宫姬月吩咐道:“你帮我探探他的鼻息。”     段懿轩眼疾手快地探了探下人的鼻息,“有了。”     她目色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了镇静,“将他送上阁楼。”     此时救人要紧,段懿轩也顾不得身份,将昏迷的下人打横就抱上了阁楼。     凤灵夜紧随其后。     他将下人放到软榻上以后,她则将病人的头侧向一边,然后立刻关上房门,对门外的宫姬月说道:“谁来也不准让他进来。”     说罢,她返回到软榻前,看了一眼段懿轩,想要让他出去,可又觉得这么做有些伤彼此的感情,眼下情况紧急,她也来不及思考太多。     于是,她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用袖子遮挡住上面部分,只留了一根针头,然后对着男子的静脉,轻轻地推了进去。     段懿轩看着她袖子外的针头,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夜她在森林里受困时的画面,当时夜色虽然很暗,但她袖子里闪过的光芒,正是这个东西。     见她没有说,还刻意用袖子遮挡了一部分,他便礼貌地没有多问。     就在凤灵夜对病人进行紧急的救治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仿佛要不顾一切地闯进来。   ☆、第63章 饿虎扑食最伤人     宫姬月在外面挡着,这群人虽然嚷嚷得厉害,却也不敢真动手,只叫嚣道:“这人可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来的,他要是死了,你们就得赔钱!”     原来是怕人死了,没地方讹钱的主儿。     十两银子,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宫姬月也懒得跟这群人废话,这清倌馆里有不少人都是坑蒙拐骗过来的,姿色好的,就做了清倌,姿色差点的,就做了这里的杂役。     外面的动静,里面的凤灵夜和段懿轩也听到了,但二人皆不为所动,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救治。     见她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他于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素净的帕子,温柔地替她拭去薄汗。     没多久,凤灵夜便抽出了针,然后迅速将东西收了回去,一切收拾妥当以后,她这才对他莞尔一笑,“谢谢。”     “他怎么样了?”他看向床上的病人。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你看他面黄肌瘦,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导致的低血糖,我刚刚给他注入了一点药,应该马上就会醒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见男子幽幽地睁开了眼,看到床边的二人,脑海里回想了一下,于是赶紧从床上爬了下来,感激涕零地磕起了响头,“小的谢过两位贵人的救命之恩,贵人的大恩大德,小的无以回报!”     “你叫什么名字?”凤灵夜问道。     男子立刻回道:“俺叫李二,以前是个农夫,后来想出来创世面,结果却被山贼撸走,卖到了这里。”     “你适才晕倒,都是因为身体太差,”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你好生保管着,莫要让外面的人发现了,自己留着买点东西补补身子。”     “你们就是活菩萨啊!”李二接过银子,开心地掩面哭了起来。     凤灵夜无奈,最后让宫姬月打开了房门,几个身材粗壮的人迅速闯了进来,一看男子没事,脸色还不满了起来,一把揪过李二的耳朵,“狗奴才,谁让你晕倒的,今晚上罚你不准吃饭!”     李二顿时发出惨叫声,被迫跟着出了房门。     这样的事,太多了,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凤灵夜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但亲眼看到了,终归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何况自己三妹现在行踪还没有,也许她也像这个李二一样,不知道在哪里正受人欺辱。     段懿轩知道她心绪难平,于是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她双眸有些诧异,“你不是要陪朋友吗?”     “你也是我的朋友,不是吗?”他温雅一笑。     她亦跟着一笑,点了点头。     二人出了清倌馆,就见段懿轩身边的贴身公公小夜子赶来一辆马车,凤灵夜心中不由得新奇,这还是她第一次坐他的马车。     他的马车,没有段君墨那辆沉香木镶嵌的马车奢侈,简单的梨木打造,却格外舒适,尤其是里面淡淡的龙诞香,总让人觉得很放松。     “你还在担心那个李二吗?”他看出她的心思。     她微微一怔,提及此事,不禁感慨道:“人各有命,只能愿他自求多福了。”     “恰好我在百善堂缺一个跑腿拿药的,不如就他了吧。”他眉目清雅,嘴角含笑,善解人意地替她出着主意。     她有些受宠若惊,蹙紧眉头,“其实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的,今日我救人,你能出来解围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你做好事,难道就不允我也做好事?”他笑着反问。     她顿时语塞,缓了一会儿才笑道:“好,那就让你也做好人,积积福报。”     一时,心中的无限感慨,也因为他的提议而烟消云散。     少时。     马车到了王府侧门,二人道别以后,凤灵夜和宫姬月跳下了马车,没想却遇到了回府的席雪瑶。     只见她脸色苍白,穿着也没有那么鲜艳,一身淡黄色裙装,显得十分素雅,许是昨日房事过度,娇弱的身子还需紫露搀扶着才能行走。     当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时,她也转过了身,当看到下来的人是凤灵夜时,一张疲倦的脸,瞬间变得扭曲起来,一双眼愤怒的眼,恨不得将她凿出两个大洞。     尤其是看到赶马车的小太监时,愈发变得怒不可遏,为什么凤灵夜光明正大地与人苟且,王爷都不管,而自己只是被人陷害才发生了那种事,王爷却将她贬为通房丫鬟?!     王爷都是被这个心机深沉的贱人蒙蔽了!     张开嘴,她就准备要出口成章,但一想到前几日脸上挨的那几巴掌,又生生改了口,讽刺道:“王妃真是好雅兴啊,这么热的天,也不忘和太子殿下叙旧。”     “不过才一夜不见,妹妹怎就变得如此憔悴不堪,像是遭人蹂躏了似的?”凤灵夜似笑非笑。     “你这是明知故问!”席雪瑶死死拽着紫露的手,一口牙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女人咬碎,稳了稳自己情绪才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问你,昨夜是不是你给我下的药?!”     凤灵夜一步一步走向她,从容而泰然,“小月,你可知通房丫鬟见了王妃,要行什么礼?”     “若是重大节日,则要三跪九叩,平时的话,行个跪拜礼就好了。”宫姬月缓缓说道。     凤灵夜看了看脸色涨得通红的席雪瑶,又淡淡问道:“若府上丫鬟不讲规矩,又当如何?”     宫姬月正要开口,却听“咚”的一声,席雪瑶便瞬间跪在了她面前,一脸屈辱的模样。     凤灵夜蹲下身,打量起她狼狈不堪的神态,压低了嗓音,语气低沉,“昨夜,你身上的药是我下的,你那死去的表哥是我安排的,让大家撞见你的丑态也是我设计的,可那又如何?年大人敢查吗?王爷他又能容忍你吗?不,他不敢查,王爷也不会包庇你。”     席雪瑶死死瞪着眼,难以置信,撕心裂肺地低吼了一句,“凤灵夜你不得好死!你这个贱人!”     “诅咒的话,要在人临死前才管用。”凤灵夜语气凉薄,目色幽冷,“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你吗?”     席雪瑶双眼疑惑,仿佛早已忘记了自己对她做过什么。     “看来你作恶多端,就连自己做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凤灵夜冷冷一笑,开始细数她罄竹难书的罪行,“一,元宵节那日,你派出十多名侍卫出来,是不是想轮了我?二,你在四皇子面前作证污蔑我与人苟且,那你可抓到了什么?三,昨夜你将我反锁在屋子里,想告我一个密谋造反的大罪,不就是想置我于死地?”     “你休想诬赖我!”席雪瑶尖叫了一声,激动地伸出手想要挠她。     只见凤灵夜一手捏住她的手臂,然后猛地将她甩在地上,看着她崩溃的神色,双眼冷如寒冰,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凤灵夜!你就是一个疯子!”席雪瑶惊恐地叫道,接着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跑进了王府。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凤灵夜很快收敛起了阴沉的神态,脸色恢复了平静。     “你好像吓到她了。”宫姬月在一旁悠闲地抱着胸,站着说话不腰疼,“好歹人家昨晚才失了清白,你应该多考虑一下人家。”     “然后让一个敌人养好伤继续反击?”凤灵夜淡淡地觑了他一眼,继而一步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收放自如的情绪,仿佛适才那个咄咄逼人的人根本不是她。     如今席雪瑶受到重创,必定会狗急跳墙,她如今再添一把火,就不怕她不往火坑里跳了。     果然如凤灵夜所料,席雪瑶吓得慌不择路,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兰香阁,看到院子里的庄南烟以后,她当即就给她跪下了,痛哭流涕道:“沁妃妹妹,我知道现在就只有你能对付那个贱人了,你快想想办法吧!若再不动手,她一旦势力坐大,你就再也奈何不了她了!”     “瑶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庄南烟立刻将她扶了起来,然后看了身边的婢女一眼,大家便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席雪瑶根本不肯起来,死死抱着她的手,脸上既激动又愤慨,“沁妃妹妹,你不要再犹豫了,否则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啊!”     庄南烟目色一震。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如席雪瑶所言也并无不可能,如今凤灵夜身为三品诰名夫人,又是正室王妃,而她虽然有封号,却和席雪瑶一样只是一名侧妃。     若真的有那一天,王爷会不会也像对待席雪瑶一样,将自己贬为通房丫鬟?     她紧紧握着拳头,目色震骇,脸色也微微泛白,万一王爷对凤灵夜的爱,超过了对她父亲的承诺,是不是就代表着她就什么也不是了?     “不,我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她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感,然后一把抓住席雪瑶的手,“你说得对,现在我们必须团结起来。”     “那你可有什么主意了?”席雪瑶喜出望外道。     庄南烟摇了摇头,“目前没有,但我们必须尽快想出来。”     “沁妃妹妹,成败与否,就靠你这一次了。”席雪瑶握着她的手,目色郑重。     庄南烟点了点头,劝道:“你先下去休养身子吧,等有了消息,我就告诉你。”     席雪瑶擦去眼泪,这才放宽了心,只要她说成,就一定会有好办法。     出了兰香阁,席雪瑶还是像往常一样走回临雪院,可她刚到院子,就看到匾额被人拆了下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急忙冲了上去,想阻止他们。     “王府规矩,通房丫鬟一律住偏房,临雪院立刻腾出来!”下人们一把推开她,然后盛气凌人地抬着匾额离开了。     与此同时,临雪院里的下人们也纷纷拿着行李搬了出来,麻木的脸上,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了。     很快,一名大丫鬟走了过来,看向二人也未行礼,冷漠地说道:“依照府上规矩,通房丫鬟身边也不得有丫鬟伺候,紫露,你跟我去管事处重新等待分配。”     “不,我是侧妃的陪嫁丫鬟,我不去!”紫露死死拉住席雪瑶,“小姐,我不去,我不去!”     今非昔比,席雪瑶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她,只得劝慰道:“你去吧,等我收拾了那个贱人,我再跟沁妃将你要回来。”     紫露这才流着泪,依依不舍地跟着丫鬟离开了。     席雪瑶崩溃地靠在墙头,捂着脸蹲到地上,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流过脸颊。     怎么会这样?一夜之间,怎么就全变了?     此时,只隔了一道墙的秋枫苑里。     凤灵夜坐在长廊中的阴凉处,手执话本,面无表情地听着隔壁传来的哭声,心中却激不起半点怜悯之心,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席雪瑶在后院嚣张跋扈了这么多年,一旦失势,自然不会有人伸出援助之手,更多的则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通房丫鬟,说好听点,是伺候主子的,说难听点,是连贴身婢女都不如的陪侍。     不过,席雪瑶依旧还是内阁首辅的庶女,背后靠山还在,所以大家表面功夫还是要过得去,但实际会怎么样,就是各凭手段了。     三天不到,桃夭就将席雪瑶的遭遇,在凤灵夜面前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王妃,您真应该亲眼去看看,当时她去后厨领饭时的嚣张劲儿,险些就把大伙的饭都给砸了,要不是厨娘护得快,咱们今儿下午可就得吃宵夜了。”     ......     “听说她的被窝里有一堆蚂蚁,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当晚睡下去,可是挠了一晚上,比我这染了猫鲜的人还惨。她动静又大,吵得其余通房丫鬟又睡不着,于是纷纷闹到沁妃那儿去,要求换房。”     ......     “换了房,理应就该安静了吧,可半夜里,她屋顶上的瓦松了,恰逢又下雨,唯一的一床被子都给淋湿了,于是在屋子里大喊大叫,一直骂着王妃您的名字,说是你教唆人做的。”     ......     后来桃夭讲着讲着,发现凤灵夜居然睡着了,于是便不再继续讲席雪瑶的故事了。     饿虎扑食最伤人,凤灵夜算着,距离席雪瑶反击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这一天,庄南烟呆在屋子里,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于是秘密将席雪瑶招到了兰香阁。     此时,庄南烟正坐在自家院子的大树下,一把竹藤编织的凉椅,一张沉香木打造的圆桌,惬意而奢侈。     经过无数的苦难的席雪瑶看了,不禁两眼通红,委屈地泪水直流。     “瑶姐姐你莫哭了,看到你受苦,我心里同样不好受,我虽掌管着后院,但也不能乱了规矩,为你添置别院和丫鬟,否则凤灵夜看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庄南烟拿出绣帕,善解人意地替她擦拭掉眼泪。     席雪瑶原本只有委屈,一听她这么说,立时又变得愤懑起来,“凤灵夜这个贱人,她害得我好苦啊!”     “瑶姐姐心里的苦,我都知道,”庄南烟拉着她的手,宽慰地拍了拍,“所以我这不整日绞尽脑汁地为你想办法,今日终于想到了。”     “想到了?!”席雪瑶喜出望外,愁云惨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希望。     庄南烟点了点头,“还记得围猎那日,我们遭到夏国余孽刺杀的事情吗?”     “记得。”席雪瑶点了点头,那一日简直就是她的噩梦,她是第一个发现有刺客的人。     接着,庄南烟将身子倾向她,靠到她身边,低声耳语了一番,然后坐正身子,问道:“你让紫露下去办。”     “妙啊!这招太妙了!”席雪瑶由衷地赞道,脸色兴奋而痛快,“这一次,凤灵夜她必死无疑!”     庄南烟却没有那么激动,而是蹙眉说道:“只不过她身边那个叫小月的婢女,武功高强,我们必须想个办法困住她。”     席雪瑶点头表示赞同,“这个好办。”     “那你下去开始行动吧。”庄南烟拿出一个纸条,“这是地址,你交给紫露然后让她去这儿。”     “好的。”席雪瑶接过纸条,连一声道谢也没有,便匆匆离开了。     庄南烟看着她的背影,目色平静,接着将替她擦泪的绣帕,直接丢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     今日百善堂有事要处理,所以凤灵夜便来了百善堂的书房处理事务,这时,房门被人敲响,她淡淡地回了一句,“请进。”     只见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然后就跪在了她身边。     她忙着处理事,眼角余光瞥到下跪的人,这才转过头一看,“李二?”     “小的多谢凤老板的救命之恩,多谢凤老板和李大夫的栽培知遇之恩,你们就是李二的再生父母,活菩萨!”李二磕起响头。     李大夫就是段懿轩在百善堂里的称呼。     凤灵夜皱紧眉头,连忙起身将他拉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你为百善堂干活,我付你工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谢,这只是公平的交易懂吗?”     “李二不懂,李二只知道是凤老板和李大夫救了俺。”李二委屈巴巴地说着。     凤灵夜噗嗤一笑,好吧,和一个农夫讲商道确实有点超纲了,“对了,李大夫把你接过来,花了多少钱?”     “一个铜板也没花,”李二笑着说道,仿佛很开心以前的主子没赚到钱,“因为俺是被山贼拐卖进去的,所以李大夫就说要报官,恰好李大夫身边站着的是京都人人皆知的混世魔王宋世子,吓得他们赶紧放了人,不止俺,还有很多跟俺一样的人,都被放了出去。”     “你出来这么久了,家里人肯定很担心,抽个空回家看看爹娘,回家的路上找个伴儿,别再一个人了。”凤灵夜叮嘱道。     李二一听,感动地热泪盈眶又要下跪。     “你再跪,我可就把你送回去。”凤灵夜指着他,淡淡地威胁道。     李二摸着脑瓜傻傻一笑,“俺不跪了不跪了。”     道完谢,李二于是又下去给段懿轩跑腿了,虽是忙得团团转,脸上却带着笑。     少时。     宫姬月走进书房,然后将门关了起来,看向凤灵夜,神色凝重,“她们开始行动了?”     “这次又是什么计?”凤灵夜将毛笔一搁,抬眸。     宫姬月唇角一扬,“借刀杀人。”     “那我们就一锅端。”她杏眸微冷,“情报都可靠吗?”     宫姬月颔首,“都是眼线亲眼所见的情报。”     “让他们尽可能多收一些证据,这一次,我要让段君墨也跑不了。”她神色从容而镇定,放了这么久的长线,大鱼终于忍不住上钩了。     翌日。     盛夏的正午,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刺眼的光芒照得大地发白,知了在树上嘶鸣着,植物也蔫蔫地耷拉着脑袋。     凤灵夜坐在朝北的树荫下,吃着各种应季水果和碎冰混合在一起的凉汤,躺在简易的凉椅上,最近换了口味,手里拿着的是一本聊斋话本。     这时,绿荷从外院走了进来,禀报道:“王妃,沁妃托人转告您,说是打算带着府里的各个姐妹们,一起去城郊的夏莲山庄避暑。”     凤灵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着话本遮住额头,抬头看了一眼酷热的大夏天,“沁妃有心了,正好我也有此意,你回她,就说多谢她还能记得我,稍后我们就出发。”     绿荷点了点头,然后退了下去。     接着,桃夭开始准备行李。     城郊虽然不远,但也要一两个时辰的路程,所以需要一些行李在山庄休息过夜,第二天清晨再赶回来。     午后,待太阳不再那么毒辣的时候,庄南烟便着人开始安排马车,大约半柱香的时辰以后,除了凤灵夜,应约的姨娘和通房丫鬟们都到了。     秋枫苑里此时也准备得差不多了,绿荷和桃夭拿着行李,宫姬月跟在凤灵夜身后,开始往大门走去。     不料经过一座假山时,绿荷抱着一堆行李,又看不见前方,脚突然踩到了从假山上掉落下的石子,脚踝一扭,整个人瞬间摔到了地上。     桃夭一看,正要伸手去扶她,却见她突然一脸害怕地往后一退,“你别碰我!”     “哼!”桃夭知道她害怕自己身上的病,顿时气得站了起来,骂骂咧咧地说道,“真是好心没好报!”     距离约定的时辰也快到了,时间紧迫,可绿荷怎么也站不起来,只得无奈地看向凤灵夜,“王妃,我脚踝扭伤了,今天可能去不了夏莲山庄,不如小月扶我回秋枫苑,然后再赶上你们?”   ☆、第64章 王爷这是在关心我?     凤灵夜看了她一眼,她眼里略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好吧,小月你留下来照顾绿荷,桃夭跟我先走。”凤灵夜仿佛没有注意到一般,淡淡道。     绿荷仿佛松了一口气。     于是,桃夭接过了所有行李,和凤灵夜一道先去与大部队汇合,然后宫姬月扶着绿荷返回秋枫苑。     来到门前,庄南烟还特意走了过来,好了一眼凤灵夜的身后,“姐姐,绿荷和小月呢?”     “绿荷有点事,所以让小月带她回去了。”凤灵夜平静地回道。     庄南烟微微颔首,“大家已等了许久,不如我们先走一步吧?”     凤灵夜没有异议,上了庄南烟准备好的马车,然后一众女眷欢喜地踏上了旅途。     四五辆马车,由府上的府兵护卫着,一路顺利地出了城。     行驶在宽阔的山路上,见四周没了行人,各位姨娘丫鬟们纷纷好奇地撩起了帘子,呼吸着郊外的新鲜空气。     虽然天气炎热,却也阻挡不了她们游玩的心思,经过一片小树林时,庄南烟提议所有人下车休息,早已按捺不住好奇的女子们,纷纷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     上次围猎没有机会出来游玩,这次她们能够出来,也算圆了自己的心愿。     桃夭站在树林中,阳光照在树叶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她伸出手,阴影投在手掌上,她朝着凤灵夜笑道:“果然还是郊外凉快。”     “快来啊,这边有一条小溪!”林子不远处,有一人惊喜地喊道。     坐在地上歇凉的女子们一听,赶紧好奇地凑了过去。     桃夭一看,也有些跃跃欲试,“王妃,我们也去洗把脸吧?”     在京城闷了这么多天,就当出来散心游玩了,凤灵夜笑了笑,于是跟着桃夭一起走了过去。     果然有一条横穿小树林的小溪,清澈的溪水从石头上流淌而过,甚至还能看清石头上的落叶和小鱼。     大家竞相跑到溪边,鞠了一捧水,就往脸上洗了起来,一路上的奔波和疲累都消失在了凉爽的溪水中。     洗完脸,见四处无人,有胆子大的直接脱了鞋袜,进入水中尽情地玩了起来。     一个带头,两个便跟着做,不一会儿就有一群女子踩到水中嬉闹起来,互相将水溅到对方身上。     就连一向沉稳的花姨娘和玉珍,也情不自禁地脱了鞋袜,坐在溪边将脚放到了溪水里。     桃夭看了,想保持矜持,可又见机会难得,犹豫了一阵,也下了水。     凤灵夜知道,反正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于是就坐到了花姨娘和玉珍身边,一起将脚泡在了水中。     唯独庄南烟和席雪瑶几人,站在岸边没有下水。     席雪瑶看着这群不知收敛的女子,愤愤道:“果然都是一些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卑贱货,没见过什么世面,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这般不成体统的事!”     简萝原本也想过去,可听到席雪瑶这么一骂,也只好断了这个念头,羡慕地看着溪水里玩闹的大家。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该来的人,席雪瑶不禁有些失了耐心,“沁妃妹妹,怎么还没有动静啊?”     “再等等吧。”庄南烟镇定地说道。     席雪瑶看她神态冷静,想必只是路上耽误了,只好继续等下去,可站在岸上又口干舌燥,尤其是看着小溪里玩得开怀的女子们,她心里就更火了。     溪水旁,花姨娘看了一眼林子里的二人,装作闲聊似的,笑着朝凤灵夜问答:“她们在等什么?”     “等一群不会再来的人。”凤灵夜淡淡一笑,拿手点了点轻咬自己脚背的小鱼,“恐怕再过一会儿,咱们就要回府了。”     桃夭刚好走了过来,脸上还残留着嬉闹的微笑,随口问道:“为什么要回府啊?”     “因为你们太皮了。”凤灵夜亦笑着随后回了一句。     桃夭吐了吐舌头,正欲转身,只见身后一汪水,冷不伶仃地就溅到了她胸口,她当即笑着骂了一声,立刻又兴奋地加入了玩水的战局。     大约过去了一炷香的时辰,这次就连庄南烟也有些不安起来,尤其是看着凤灵夜一副悠闲自得的神态,愈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可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只能这么死等着。     就在大家都玩得差不多,上岸穿上鞋袜,准备催促庄南烟继续上路时,突然,一匹快马迅速赶了过来,直奔向庄南烟,来者下马单膝跪地,神态严肃而凝重,“不好了沁妃,王爷命你们立刻回城,王府出事了!”     庄南烟面色一沉,“出什么事了?”王府怎么会出事呢?     侍卫道:“说是四皇子抓到了一批夏国余孽,其中居然还有一个是王府的丫鬟,说要带着王爷立刻进宫面圣。”     庄南烟神色一震,慌忙看向不远处的凤灵夜,顿时皱着眉头,难以置信,她怎么会提前知晓这一切?     “沁妃,启程吧?”侍卫提醒道。     庄南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起,“启程!”     于是,所有不知情的姨娘丫鬟们,又跟着返回京城,虽然知道王府出了大事,但依旧有些不舍,好不容易出城一趟,就这么回去了,太可惜了。     由于队伍加快了步伐,所以只用了来时的一半时间,就赶回了王府。     当庄南烟和席雪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进入王府时,只听管家说道:“王爷已经和四皇子进宫了,经过查证,那名丫鬟确实是我们王府的,叫紫露。”     席雪瑶一听,差点昏厥,幸好被简萝一把扶住了。     庄南烟紧紧握着拳,又缓缓松开了,这次她不止输了,还害了王爷。     随即,她当即愤愤地看向凤灵夜,没想到她居然和四皇子勾结在了一起!     凤灵夜看着她恨不得掐死自己的目光,反而笑了笑,“妹妹这是怎么了?四皇子捉拿夏国余孽有功,而紫露说不定就是去揭发他们行踪的,所以捉到紫露也许就是一场误会,王爷也不会有事的。”     “希望如此吧。”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庄南烟竟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一个跳梁小丑,无论做什么,她都能提前知晓,可为何她又有这般强大的情报,难道是太子殿下那边?     这边,席雪瑶缓过神以后,立刻抓着管家问道:“那王爷怎么样?若皇上真的认为紫露勾结了夏国余孽,王爷又会怎么样?”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啊。”管家皱着眉头。     席雪瑶松开了她,悲愤地看向凤灵夜,双眼如锋利的刀子一般,她不是夏国人,她竟然连自己人都算计,她就是一个六亲不认的疯子!     “四皇子捉拿了叛党,这是好事,为何大家一个个都哭丧着脸,还对着我吹鼻子瞪眼的?”凤灵夜哭笑不得地问道。     庄南烟有些累了,什么也不想说,由简萝搀扶着回了兰香阁。     席雪瑶则狠狠瞪着凤灵夜,“王爷出事了,整个王府里的人都逃不了,你也别想好过!”     放完狠话,她也离开了。     凤灵夜则笑了笑,仿佛浑然不在意似的,段君墨又岂会说倒就倒了,这一次顶多是给他一个警告罢了。     此时,皇宫里的宣政殿内,紫露和一名黑衣头目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两旁站着的是段瑞和段君墨。     坐在龙椅之上的,则是执掌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他脸色阴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手紧紧握着龙椅,咬着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     “父皇,儿臣怀疑,不止是这一次他们预谋刺杀王妃,上次围猎时,可能也是因为这名丫鬟与之里应外合,才发生了那日的惨案!”段瑞郑重其事地说道。     皇上语气冰冷,“说下去。”     段瑞点头,“因为上次王妃让贴身婢女救了父皇,扰乱了他们的计划,所以这一次才有了刺杀王妃的计划!”     “不是这样的!”紫露慌忙阻止他说道,“上次围猎只是巧合,这一次发生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皆因她凤灵夜谋害我主子,使得我与主子相隔两地,受尽苦难,我这才和夏国人......”     “皇上没有允许,岂有你说话的地方?”段瑞冷冷地看着她。     “四哥难道比她更清楚事情的始末?”段君墨平静地对上他的眼,丝毫没有感到慌乱和紧张。     只见一方砚台,猛地从高空砸了过来,摔到段君墨脚边,墨汁瞬间溅了他半身。     “现在都到什么时候,你还想包庇自己的人?!”皇上愤怒地站起身,嗓音沙哑而带着低吼,“这是密谋叛国!这是勾结乱党!这是逼宫造反!”     段君墨微微抿唇,没有说话。     此时紫露也吓得不敢说话,墨汁也溅了她一脸,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狼狈而卑微。     皇上在高台上踱了两步,胸口剧烈起伏着,恨不得立刻借机办了段君墨,可又碍于他手中的兵权,最终只得忍下滔天怒火,指向段瑞,“这件事立刻交给大理寺卿来办,你从旁协助,务必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儿臣遵命!”段瑞颔首,接着立刻带人将紫露和黑衣头目带了下去。     段君墨亦朝着皇上行了一礼,面无表情地退了下去。     皇上紧紧扶着自己的额头,只觉头疼欲裂,朝身边的海公公罢了罢手,“宣庄太医!”     海公公一看他头疾又犯了,于是赶紧下去喊人。     到了大理寺以后,大理寺卿立刻出来迎接,接着将人犯暂时关押了起来,看到段君墨以后,顿时颇觉头疼。     大理国的大理寺,不同于段君墨手里的刑部,接手所有的重大案件,大理寺而是专审皇上派下来的案件,也是由皇上亲自扶持起来的。     虽说两部沾不上关系,但实际一直都在明争暗斗。     没想到许久都不接案,这一接案就是死对头的案子,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一桩案子。     “皇上说了,大人不必有顾虑,一律正常审案。”段瑞在一旁说道。     大理寺卿看了一眼段君墨,只得硬着头皮审下去了,于是先将黑衣头目拉上了刑堂,询问了一番,竟然打死一个字也不说,最后疼得昏迷过去,只得重新关押了起来。     接着,轮到了紫露上堂。     紫露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段君墨,然后跪在了大理寺卿面前,“大人,适才奴婢在皇上面前也说了,这件事都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厌恶王妃凤灵夜,知晓围猎那日夏国刺客痛恨她,所以暗地里找到他们,然后里应外合将她除去!”     “你一个小小婢女,竟想谋害一国王妃,如此胆大包天,定是受人指使,说!你背后的人是谁?!”大理寺卿喝问道。     紫露垂着头,闭着眼,大有慷慨赴义的气势,“凤灵夜人人得而诛之,奴婢能替天行道,这是为人除害!”     “窝藏夏国余孽的地方,你又是如何得知?精心密谋这一切,你又是如何做到的?就凭你一己之力,如何能办到这么多事,若不从实招来,立刻刑罚伺候!”大理寺卿卿语气陡然一转。     紫露磕头道:“奴婢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察!”     “上刑!”大理寺卿卿袖袍一挥。     很快,两名士兵抬上来一架刑台,只要人躺上去,然后开始拉伸躯体,直至崩断。     紫露一看,顿时面如土色,可看着身边站着的段君墨,又不敢招供,只得向各位大人求救,“大人,奴婢都已经招供了,奴婢只求一死,还望大人给奴婢一个痛快!”     “屈打成招可不好,”段瑞淡淡一笑,接着看了一眼身后的跟班,“将人带上来。”     紫露一脸迷茫地看着,直至看到自己的父母被押了上来,她突然就慌了,“大人,这整件事都与奴婢的父母无关,还请大人放过他们吧!”     “子不教,父之过,既然你不肯承认......”段瑞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士兵,示意动刑。     两位老人哀嚎着被拉上刑架,老泪纵横,不断地高声喊着,“冤枉啊!大人,小的们什么都不知道啊!紫露啊,你快告诉他们吧!”     紫露咬着牙,早已泪眼模糊,终于抵不住,正欲将席雪瑶供出来时,突然,她只觉脖子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接着炙热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她拿手一捂,却怎么也捂不住,最终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段瑞紧紧锁着眉头,怒目看向段君墨,“七弟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段君墨手执长剑,凤眸肃杀而凛冽,他的手随意一扬,只一瞬,长剑便准确无误地回到了刀鞘中。     他抬起脸,看向神色惊讶的大理寺卿,浑身气势让人不寒而栗,“证人已说完证言,大人可以定案了。”     大理寺卿脸色微白,急忙点了点头。     接着,段君墨转身走出了刑堂,高大修长的背影,带着一股强势和不容置疑。     段瑞咬着牙,一掌拍碎座椅,一张扭曲的脸,怒不可遏。     若不是父皇也要忌惮他三分,他又怎敢如此嚣张、目中无人?!     秋枫苑。     折腾了大半日,最后哪儿也没去成,桃夭也累了,于是吃过晚饭以后就睡下了。     绿荷脚踝受了伤,也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     凤灵夜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歇凉,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残阳似血,凄美而动人,仿佛在为最后的美丽涂抹上了最绚丽的色彩。     她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就这么看着,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也没有转头看去,只淡淡地问了一句,“王爷果然神速,不到一个时辰,就将事情解决了。”     “为何要与段瑞勾结?”他语气低沉,双目复杂而深邃。     她轻轻笑了笑,“四皇子负责捉拿夏国余孽,这件事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不过‘勾结’二字,更适合王爷最宠爱的沁妃。”     “与虎谋皮,你可知最终的下场?”他紧紧盯着她。     她收敛了笑意,转过头看向他,“王爷这是在关心我,还是警告我?”     见他不语,她杏眸微冷,“谁是虎,谋谁的皮,结局未定,就下不了定论。”     “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来,你什么也谋不了。”他眸中泛寒。     无论她怎么斗,他都保持着沉默没有参与当中,却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将矛头指向了他,甚至不惜将他也拉入了这趟浑水当中。     “我说过,若她再动手,我不会再手下留情,”她眸光微冷,“想必王爷应该还记得,这一次,有替死鬼给她填命,下一次,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剑眉紧锁,当即拂袖离开了秋枫苑。     此时,兰香阁里气氛低迷,庄南烟坐在软榻上,心绪不宁,席雪瑶则坐在她身边,一直掩面哭泣。     自从席雪瑶降为通房丫鬟以后,简萝也不再那么恭敬,见她哭个没完,于是冷言斥责道:“圣旨还没下来,你这是在哭丧吗?没事也被你哭成有事了!”     经历了那么多冷言冷语,席雪瑶仿佛也麻木了,只低低地说道:“我只求王爷能够平安回来,若皇上追查下来,我愿意一力承担,决不连累他。”     “说来说去,都是你害的!”简萝口不择言道,“要不是你求沁妃给你出主意,至于出这么大的事吗?”     席雪瑶一想,似乎觉得有那么一点道理,于是又哭了起来,“都是我害了王爷啊,我才是罪魁祸首!”     “别哭了,王爷不会有事的,王府也不会有事的。”庄南烟无力地安慰了一句。     这时,一名婢女一脸惊喜地跑了进来,“沁妃,王爷回来了,正往兰香阁走来!”     “真的?!”庄南烟顿时喜出望外,一颗提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     婢女点头如捣蒜,“是真的!”     席雪瑶眼泪也止住了,拉着庄南烟的手,“太好了沁妃妹妹,我们王爷终于回来了!”     庄南烟亦笑着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席雪瑶又问,“紫露回来了吗?”     婢女一怔,接着摇了摇头,“没看见。”     庄南烟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件事总有人得送命,于是宽慰道:“紫露为主殉命,是个好奴才。”     席雪瑶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却也没有太难过。     没多久,段君墨便来到了兰香阁,神情紧张的奴才们,纷纷跪在地上迎接,见他神色深沉,下人们都知趣地退了出来。     席雪瑶一看门外的身影,立刻笑着迎了上去,“王爷......”     只见段君墨漠然地与她擦身而过,直接进了内室。     她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而后又挂起笑脸,跟着走了进来。     庄南烟善于察言观色,看出气氛不对,于是立刻就跪在了地上,梨花带雨道:“这一切都是南儿自作主张,还请王爷责罚。”     段君墨想伸手将她扶起来,但又止住了,面色冷漠,但语气还算柔和,“本王那日与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他告诉过她,她以后可能会执掌六宫,到时候后宫佳丽三千,她连一个凤灵夜都容忍不了,如何包容整个后宫?     庄南烟心思一转,两行清泪一落,我见犹怜,“是南儿鲁莽了,有负王爷的期望。”     段君墨最终放下了身段,蹙眉将她扶了起来,婉言劝道:“有皇上的扶持,她的势力已经日渐坐大,你又怎是她的对手,几番下来,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王爷教诲的是,南儿知晓了。”她低眉顺眼地垂着头,软软的性子,让人不忍再继续责罚下去。     见王爷终于原谅了自己的主子,简萝这才委屈地嘀咕起来,“其实这事也不全怪沁妃,要不是席雪瑶来求沁妃出主意,沁妃又岂会平白无故地招惹王妃,害得王爷......”     “简萝。”庄南烟蹙眉看了她一眼,并摇了摇头。     席雪瑶一看段君墨脸色微变,慌忙跪到地上解释,“君墨哥哥,我冤枉啊!我求沁妃替我报仇,也是因为那一夜我是被王妃陷害,所以才与表哥发生......”     “住口!”     只见段君墨双眸漆黑慑人,冷冷地盯着她,仿佛下一刻就取了她的性命。   ☆、第65章 冤魂索命,她看到了!     那一夜的事情,本就不堪入目,席雪瑶却随口就说了出来,丝毫不觉得丢脸。     要不是看在席年成还有用的份上,他早已让她自绝身亡!     她每走一步,都是在自掘坟墓,自取灭亡,却偏偏蠢得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脑子还要与人争夺,可怜又叫人可恨!     席雪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学着庄南烟的样子,梨花带雨地哭着认错,“王爷,瑶儿错了,瑶儿再也不敢了,求......”     “若你再自寻死路,本王也护不了你。”段君墨冷冷地警告了一句,一眼也不想看到她,“退下。”     席雪瑶愣了愣,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为何沁妃妹妹这么做,王爷就对她百般呵护,而自己却遭到了王爷的嫌弃?     简萝见她迟迟也不走,于是耐着性子提醒道:“席雪瑶,王爷要和沁妃安寝了,你退下吧。”     席雪瑶紧紧握着拳头,咬着牙,愤愤地离开了。     这一切都是凤灵夜害的!     她没有进王府以前,君墨哥哥虽说不与她亲近,可也没有这般嫌弃,可自从她进府以后,君墨哥哥是一刻也不想和她呆在一起!     这个贱人,她害她失去了紫露这个左臂右膀,她席雪瑶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一家欢喜一家愁,席雪瑶这一落势,后院里长期被她欺压的姨娘们,则撑直了腰杆,加上庄南烟和凤灵夜斗得厉害,她们也就乐得清闲了许多。     于是这天晚上,花姨娘便抽空来了凤灵夜的秋枫苑。     知道凤灵夜爱吃水果,所以娘家人从乡下带了一些自家种的蔬果,她便拿了一些给凤灵夜。     “有心了。”凤灵夜欢喜地接过篮子,礼貌地谢了一句。     “这都是应该的。”花姨娘回道,因为做了手术的原因,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一直没时间来感谢你,今日王爷留宿兰香阁,席雪瑶又在偏房伺候着,几个丫鬟又累得早睡了,我这才有空来看你。”     “这府上能与我交心的姨娘不多,你却是唯一一个,”凤灵夜笑着感慨,“虽然我背后有皇上和皇后支持,但王府里毕竟还是王爷最大,所以她们还是不敢与我走得太近。”     “王妃客气了,能与王妃交心,是花澈几世修来的福分。”想到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花姨娘尤感到惊心动魄,“庄南烟不是一个善茬,她眼里又容不下沙子,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要王爷宠她一日,你们的争斗就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     “放心吧,事情总会有结束的一天,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凤灵夜却是豁达,对付几个女子不成问题,她现在最大的难题是解救出自己的阿姐和娘,还有找到三妹,一家团圆。     花姨娘点了点头,继而真诚地看着她,“我的病虽然治好,但我们的友谊还在,你对花澈的恩情还在,若有一日需要花澈帮忙,还请王妃与花澈直言。”     “这座王府就像一座牢笼,我没有一日不想挣脱出去,但唯独你让我感到这府上还有一丝温暖。”凤灵夜欣慰一笑。     花姨娘亦感慨道:“花澈来这王府也是身不由己,谨小慎微地活着,也是为了父母能过得更好,从未想过还能遇见王妃这般敢爱敢恨、真性情的朋友。”     二人彼此坦诚聊着心事,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以后,花姨娘便告退了。     她走以后,凤灵夜站到窗前,看着屋外明亮皎洁的月色,唇角浮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自从来到大理国以后,除了树敌众多,期间支持她的朋友也收获了无数。     除了花姨娘和玉珍,还有百善堂里的翠红和李二,被她解救出来的宫姬月,还有那个一直默默帮了她许多次的段懿轩,虽然只是在偶然间帮助了他们,但能遇到这些心怀感恩的人,也是一种幸运。     摧毁了敌人的计谋也是喜事一件,所以这一夜凤灵夜都睡得很香。     第二天。     凤灵夜起了一个大早,然后来到了百善堂,处理完事情以后,便来到院子里看看已经开始茁壮生长的枇杷树,仿佛看到了一树金灿灿的枇杷。     “凤老板,您就算把眼睛看坏了,这枇杷树今年也结不出果子的。”翠红开着玩笑道。     凤灵夜啼笑皆非,走到她身边逗了逗波妞,伸出手让波妞抓住她的指头,“小波妞小波妞,快快长大,长大以后咱们一起摘枇杷好吗?”     “啊,啊,哈......”波妞激灵地张着嘴,咿咿呀呀地说着。     凤灵夜笑了,“看来你也是一个潜力股小吃货呢!”     “王妃这么喜欢波妞,若王妃不嫌弃波妞身份低微,不如就让波妞认你做干娘吧?”翠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凤灵夜想也没有想,“好啊,反正我也觉得自己跟她有缘,是吧,小波妞?”     波妞见她叫自己名字,于是咯咯地笑了起来。     “只有干娘,没有干爹怎么行,不如我也认波妞做干女儿吧。”     二人正聊得开心,身后忽然就传来了一道温雅清润的嗓音,在这酷热的夏天里就像一股清澈的溪流,听了也觉得凉爽。     翠红赶紧转过了身,一看是段懿轩,不禁笑着点了点头,“李大夫早。”     “翠姐早。”段懿轩礼貌地回了一礼,然后不休不饶地继续道,“翠姐,我适才说的,你可愿意?”     翠红当即有些尴尬,她虽然知道凤灵夜是王妃,却不知道段懿轩是太子,但她却能看得出来二人关系匪浅,于是看了看凤灵夜,笑着回道:“这个得看凤老板同意不同意。”     “你不过才在百善堂呆了一月多,这踢皮球的技术是越来越好了。”凤灵夜笑着揶揄她,继而又转向段懿轩,拉着脸,“你一个大夫,只管好好治病就行,别跟着我们女人瞎起哄。”     “是,遵命凤老板。”段懿轩一脸认真地接受了批评,却逗得凤灵夜忍俊不禁起来,“偷懒的话,小心我扣你工钱。”     段懿轩闻言,温润一笑,“为百姓造福,工钱可以免了。”     说完,他又转波妞,从怀里拿出一把平安锁,递到了她手里,“这个送你了,我的干女儿。”     “这可怎么使得,李大夫,你快快收回吧!”翠红看到这是一把黄金锁,当即吓得要去夺回来还过去,“要是李大夫喜欢波妞,认她做干女儿也无妨,但这么贵重的礼物还请收回吧!”     “波妞都收下了,我这个做干爹的岂有收回的道理。”他笑着替波妞带到了脖子上,然后看向一头黑线的凤灵夜,淡然地勾起唇角,“是吧,干女儿她干娘?”     这满满的套路啊,凤灵夜颇觉无语,只得哭笑不得地说道:“既然是李大夫的一片心意,翠姐你就收下吧。待波妞满一周岁时,我也该送点礼物聊表心意。”     “凤老板客气了!”翠红一脸感激,看了看二人,只好无奈地收下了这贵重的大礼。     反正府里也没什么事,凤灵夜便也没有回府,于是决定在百善堂吃午饭。     翠红见大家都在,想着一起热闹热闹,于是就亲自去市集买菜,打算做一顿丰盛的午餐。     没想到,她却在市集里出事了。     只见几个三大五粗的男人,穿着简陋,面上戴着一块破布面纱,目光凶狠,手里拿着一把大弯刀,将她围堵在一个角落里。     “你们想做什么?!”翠红死死护着身后的波妞,警惕地盯着他们。     站在最前端的头目头一偏,身后的弟兄立刻冲过来抢孩子。     “来人啊!救命啊!这里有劫匪,快来抓劫匪啊!”翠红急忙高喊起来,见无路可退,于是迅速蹲到地上,将波妞放到自己身下,一手抓着一旁的柱子,拼命挡着波妞,“快来人啊!这里有人抢孩子啦!”     不一会儿就惊动了过路的百姓,大家纷纷驻足过来查看。     “不想死的立刻给老子滚!”头目怒喝了一声,大家见他们人多势众,立刻散开了。     头目转向翠红,双眼可怖,“给老子砍!”他就不信还不松手!     大家抓紧弯刀,立刻上前,朝着她的后背不由分说地就是一顿乱砍。     她双眼猛地一瞪,鲜血立时从嘴里流了出来,却怎么砍也不松手,衣裙全是血,她浑身颤抖着,指甲像铁一样死死抓着柱子,怎么掰也掰不开。     “怎么办?”男人不禁皱眉看向自己的头目。     “剁了她的手!”头目愤怒地咬牙,眼都没有眨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把风的小弟匆忙跑了过来,“不好了老大,有人通知了百善堂,现在他们已经火速赶过来了!”     “他娘的!”头目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蹲到翠红身前,一把捏起她的下巴,看着满脸鲜血的她,威胁道,“老子今天就放过你,但老子还会来,老子告诉你,接近凤灵夜的人都得死!”     他一把甩开她的脸,头一偏,“撤!”     几个男人迅速从小路撤离了,围观的百姓这才敢靠过来,却又不敢靠太近,以免惹祸上身,只交头接耳地站在一旁指指点点。     当凤灵夜和段懿轩赶过来时,只见翠红浑身都是血,怀里抱着啼哭的波妞,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见到是凤灵夜来了,她才艰难地扯起嘴角笑了笑,“凤老板......你来了?”     “你别说话!”凤灵夜眼眶微红,将波妞抱起递给段懿轩,“我马上给你止血!”     “我要是死了,家里的老母还有波妞......”她流着泪,艰难地交代起遗言。     “我再说一遍,你不能说话!”凤灵夜厉声吼道,紧紧皱着眉头,不断从怀里扯出白色的纱布替她裹上,然后一把背起她,穿过人群,直接闯入最近的一个院子。     那家主子正要阻止,李二立刻上前去解释了几句,顺带还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些银钱。     将翠红抱进屋子里以后,她立刻关上了房门,没有任何解释,就连段懿轩也被关在门外,她带上口罩和帽子,一手从怀里拿出一个注射器,然后迅速在翠红手臂上抽了一管子血。     测出她的血型以后,紧接着,她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血袋,飞快地注入翠红的血管中。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开始一处一处地清洗翠红的刀伤,血肉模糊,皮肉都翻出来了,触目惊心。     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清洗以后,迅速进行缝合、包扎。     然后又打开下一处伤口,清洗、缝合、包扎,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双手灵巧而快速,让人眼花缭乱。     终于,在过去大半个时辰以后,伤口才彻底缝合包扎完毕。     她呼了一口浊气,用袖子擦去额头的汗水以后,这才累得瘫软在了床边。     见里面久久没有动静,李二都有些急了,但见段懿轩抱着已经停止哭泣的波妞,静静地站在门外,丝毫没有进去询问的意思,仿佛对凤灵夜有一种莫名的耐心和信任,他也只好沉默着等在门外。     一个时辰以后。     凤灵夜终于推开了门,面色疲惫而微白,朝着他灿然一笑,“没事了。”     段懿轩将波妞递给李二,然后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平和的嗓音温柔得让人感到安心,“你就是一个傻瓜。”     凤灵夜身子微微一僵,一双手伸在半空,不敢动弹。     李二一看,双眼惊得瞪大,非礼勿视,赶紧红着脸转过了身。     良久,段懿轩才放开了她,擦了擦她鬓角的薄汗,心疼地说道:“下次可不能这样逞强了。”     “嗯。”她脸颊微红,点了点头。     紧接着,掌柜请了几个下人过来,将死里逃生但仍旧昏迷的翠红接回了百善堂,凤灵夜和段懿轩也一起走了回去。     一路上,凤灵夜都在思索,翠红不过到市集里买个菜,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却能遇上一批劫匪,拼了命地要抢走波妞,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但翠红现在还在昏迷中,一切还不能下定论,只有等她醒了,才可以仔细彻查。     于是,她找到宫姬月,让他先去打听一下翠红出事的时候,都有什么可靠的线索留了下来。宫姬月也没有含糊,立刻就下去调查了起来。     直至当日傍晚,一直昏迷的翠红才醒了过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波妞。     段懿轩立刻让人将已经睡过去的波妞抱了过来,她这才放了心,“多谢李大夫替我照顾她。”     段懿轩摇了摇头,“翠姐你客气了。”     凤灵夜亲自给她熬好了药,然后端了上来,坐到她床边,舀了一勺放到她嘴边。     “这可怎么使得啊?您可是王......”翠红受宠若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急忙改了口,“您是老板,我只是跑腿的,怎敢劳您大驾?”     “你若乱动,伤口崩坏了,岂不让我更麻烦?”凤灵夜笑着说道。     翠红也觉得有理,轻轻叹了一口气,乖乖将药喝了下去。     她看着抱着波妞的段懿轩,又看了看给自己喂药的凤灵夜,心中不由得一暖,“翠红这辈子能遇上你们二位,定是翠红前世修了天大的福分。”     “你能说出这么甜的话,看来这药还不够苦。”凤灵夜似笑非笑道。     翠红立时喉咙一紧,哭笑不得,“这药......是我吃过最苦的了。”     “事发时,你都有什么发现?”凤灵夜微微收敛了笑意,正色道。     翠红却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从那劫匪头目的话语中来看,很明显他们是针对凤灵夜的,她不想让凤灵夜自责。     但事关重大,若她不说出实情,也许后面更严重,她思考了一瞬,坦言道:“从外形上来看,只是一般的劫匪,但从他们的言行举止来看,应该是被人收买替人消灾的。”     她这么一说,凤灵夜便彻底明白了。     她现在的仇人不多,知道她是皇上的人还敢动手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而绕过她转而攻击她身边的人,那就只有一个人有嫌疑了。     那就是刚刚失去左臂右膀的席雪瑶。     “你好好养伤,别的事都不用操心,下次出门,记得带上百善堂里的几个伙计,人多有个照应。”凤灵夜交代道,然而看向段懿轩,“孩子就暂时交给李大夫和李二,有什么吩咐你直接说就行。是吧李大夫?”     段懿轩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没意见。     “这......怎么好?”翠红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两个都是大男人,麻烦人家照顾一个小孩子,总归不太好吧?     李二一看,赶紧热情地接受了,“翠红你别客气了,虽然我是个粗人,但是你只要说,我就会照着做,你现在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动不得,就让我替你做吧。”     盛情难却,自己确实又不能动弹,翠红只好答应了,“那就麻烦李兄了。”     处理完百善堂里的事以后,凤灵夜便带着宫姬月回了王府。     看来有些事,是不能再耽误分毫,必须得尽快结束了。     回到秋枫苑以后,遣散了绿荷和桃夭,凤灵夜和宫姬月留在了房间里。     “既然是普通的劫匪,那么调查起来很容易,调查出来以后,不必向我汇报,直接想办法交给刑部处理,不要让刑部察觉是云舍透露的就好。”凤灵夜沉声道。     “没问题。”宫姬月颔首,继而又不解,“刑部属于段君墨的人,劫匪虽然在劫难逃,但席雪瑶那边,他恐怕不会有动静。”     “我这么做,也没有想过他有什么动静,我只要劫匪入狱就好,”她目色微凉,“席雪瑶那边,我另有安排。”     这一次,她要让她彻底翻不了身。     宫姬月明白她的计划以后,迅速下去策划了起来。     一场酝酿已久的阴谋,终于要上演了。     此时,经过有人暗中的提示以后,绿荷和桃夭二人悄悄地离开了秋枫苑,来到了兰香阁的院子里。     二人在这院子里都站了快半个时辰了,简萝还未让她们进去禀报收来的信息。     桃夭有些不耐烦,直接过去找到简萝,“你究竟什么意思,想公报私仇?一会儿王妃叫我们发现没人,暴露了我们的身份,这个后果你来承担吗?”     简萝瞥了她一眼,“瞧你这性急的,若担心在王妃面前失了忠心,现在你就回去啊!沁妃现在在休息,你想闯进去我可没拦你。”     说完,她一脸悠闲而清高地走进了内室,将二人留在了门外。     桃夭气得跺脚,既然沁妃在休息,为什么这小蹄子要将她们叫来,这不是刻意刁难她们吗?     又过了一会儿,庄南烟貌似醒了,于是简萝出来,朝着绿荷说道:“你进去吧。”     “那我呢?”桃夭气得吹胡子瞪眼。     简萝不屑一笑,“一个院子里干活的,还能有不一样的信息?既然有了绿荷禀报,你就退下去伺候你的王妃好了。”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桃夭指着她,愤愤地转身离开了。     此时,庄南烟坐在软榻上,绿荷恭敬地垂着脑袋禀报,“适才王妃回了秋枫苑,什么也没有说,便将我们撤了出去,只和小月单独留在房间里,看来是要谋划什么事情。”     “席雪瑶伤了她百善堂里的人,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庄南烟平静地说了一句。     绿荷问道:“那咱们要不要提醒席雪瑶,让她小心一点?”     “有些愚钝的人,不管你怎么教,她都学不乖,时间一长,还会将你也拖下水。”庄南烟悠悠地说道。     绿荷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绿荷知晓了,那绿荷退下了。”     庄南烟微微颔首,她这才退了三步,转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回到秋枫苑的桃夭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就被简萝这个小蹄子设计了,现在她已经无法再向沁妃效忠,那么她现在就只剩下凤灵夜这一条路了。     前前后后思索了一番,她终于下定决心,瞒着绿荷,偷偷敲响了凤灵夜的房门。     “请进。”     只听里头传来凤灵夜平静淡然的嗓音。     桃夭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将门关上,恭敬地跪在地上,“王妃,桃夭有事情禀报。”     “哦?”凤灵夜微微抬眸。     桃夭一股脑门地说道:“适才简萝叫我和绿荷去了兰香阁,接着跟沁妃禀报了王妃的动向。”     “这事啊。”凤灵夜笑了笑,不以为意。     桃夭皱眉,“我什么也没有说,绿荷却什么都说了,沁妃到时候一定会提醒席雪瑶,要她小心王妃。”     凤灵夜抿唇一笑,看来这小妮子是连门都没有进去,虽说唇亡齿寒,但如今席雪瑶什么也不是了,就如同一条疯狗一般乱叫乱咬,聪明如庄南烟,她又岂会再度惹火烧身。     “好了,我知道了。”凤灵夜淡淡道。     桃夭面上一喜,接着邀功道:“不说沁妃的动向,就说绿荷有什么动静,以后桃夭一定会立刻禀告给王妃!”     凤灵夜点了点头,然后从梳妆盒里拿出了一两银子,递给了她,“你这病光靠药膏还不行,还需营养和锻炼,才能好得快,这银子拿去补身子吧。”     “谢过王妃!”桃夭开心地接过银子,果然还是跟着王妃好,她适才见绿荷出来两手空空,看来一点好处也没有捞着。     拿着银子,桃夭满足地离开了。心想下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一定要第一时间过来禀报。     就这样,凤灵夜偶尔都会赏给她一点小零碎,除了银子,还有一些女人喜欢的簪花啊,玉镯啊之类的。     桃夭也就更卖力,为了获取更多的信息,不惜想办法搞定了争锋相对的简萝,同绿荷一起进入兰香阁,摸清她们的一举一动。     桃夭怕引起绿荷的怀疑,也聪明地将东西都藏了起来,以便作为以后自己出府时的嫁妆,她也想通了,王爷除了沁妃,眼里就没别人了,她于其在王府做一个不受恩宠的姨娘,还不如出府嫁一个好人。     经过翠红一事,百善堂便没有再发生类似的事件了,隐藏也在暗处的劫匪也被刑部悉数捉拿,关入了大牢。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宁静。     可下人们人心惶惶,总觉得这样的平静不太正常。     是夜。     下人们忙完手里的活以后,都纷纷回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是夏天,白日里还很热,但一到晚上,夜里开始转凉,夜风一吹,便透着丝丝冷意。     后院里,一名婢女因为白天贪凉多喝了一些凉汤,半夜忽然憋醒了,她摇了摇睡在旁边的婢女们,可大家睡得跟死猪一样,谁也不愿意陪她去茅房。     可茅房又远,屋子里又没有尿壶,她只得哆哆嗦嗦地起了床,披上外套,端着一盏油灯,颤颤巍巍地开始摸向茅房。     王府里除了各个主子的院子里点着灯笼,其余丫鬟下人的院子都是一片漆黑,每一个黑影都像极了一个人。     她举着油灯,害怕地东张西望着,嘴里不断念叨着阿弥陀佛。     可走到一半,突然一阵大风刮来,手里的油灯猛地熄灭了。     她浑身一抖,心顿时凉了半截,慌忙拿出打火石来点燃灯芯。     身边的大风越吹越大,她越是捉急,越是点不着油灯,手也不听使唤起来,抖个不停,打火石这时不甚掉落在了地上。     她正要弯腰去捡,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缥缈凄美的歌声。     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两股颤颤,两眼发直地闻声看去,方向正是她要去的茅房。     她顿时喉咙发紧,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唾沫,捡起地上的打火石,点燃了油灯,大着胆子挪步走了过去。     难道有人恶作剧?     可走着走着,她就觉得这歌声有些耳熟,不禁想起了一个熟悉的人,心里开始发毛,尿意也被吓没了。     越往茅房的方向走,歌声就越清晰,她穿过一条小道,在即将靠近茅房的位置停了下来,举着油灯,颤着嗓音问道:“是谁啊?谁在哪儿唱歌?”     她这么一问,歌声突然戛然而止了。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时尿意袭来,怎么也挡不住了,只好艰难地继续走了过去。     当她来到茅房,准备推开其中一个小间时,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只听她隔壁的小间里,歌声再一次幽幽地唱了起来,清晰而凄惨,近似在哀嚎一般,带着哭泣声。     大风又刮了起来,茅房的门被吹得“哗哗”作响,配合这隔壁的歌声,早已让这名婢女毛骨悚然起来。     她干脆闭上眼,拉开门蹲进去,立刻痛快地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需求,可就在她准备拿起旁边的油灯离开时,突然她感觉到了一阵寒意,从她头顶上方,不断渗透了下来。     她整个身子当即变得僵硬,脖子一点一点抬起了头。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整个王府夜空。     只见茅房的顶部,一个脸色惨白的女子,穿着一身染血的白衣,颈部悬挂在房梁上,双足赤脚悬空,长长的指甲里布满了鲜血。     她垂着头,双眼惊恐地看着在她身下的婢女,仿佛死不瞑目一般,正是死了没多久的紫露!     婢女发出一声尖叫,油灯也顾不得拿了,夺门而出,发足狂奔,她一路跑,一路尖叫着,“有鬼啊,有鬼啊——”     没跑几步,她突然跌倒在地,鬼使神差地回头一看,居然看到“紫露”站在了她刚才的茅房前,冷幽幽地看着她。     “救命啊!”婢女惊魂未定,爬起来就往前跑,脚已经不是自己的脚了,早已恐惧得麻木了。     黑夜中,仿佛这条路突然变得无比漫长起来,怎么走也走不到头。     直到听到她的惨叫声,巡逻的府兵赶过来,她才一把抓住他们的手,指向茅房,“那里有鬼!我看见了,紫露她出来冤魂索命了!”     府兵互相看了一眼,立刻赶了过去。     婢女不敢再去,但又害怕单独一个人回去,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当大家再度来到茅房时,却见一个人影也没有,于是一间一间的排查起来,除了放在茅房里的那盏油灯,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啊,刚刚紫露就站在这里!”婢女脸色苍白地辩解道,然后看向“紫露”刚才站过的地方,根本没有脚印。     顿时,她心头一寒。   ☆、第66章 阴谋乍现,对自己更狠!     第二天,因为这件事,当时吓得几个胆小的婢女,晚上再也不敢单独去茅房了。     尤其是听到“紫露”这两个字都吓得发抖,谁都知道她是替谁死的,心里肯定有冤屈,所以灵魂才飘荡在王府后院里,久久不肯离开。     这件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知道了。     就连一直受到排挤的席雪瑶,也听到了这事,当即皱眉表示不信,“就算紫露要索命,也要找凤灵夜才对,她找你一个小小婢女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婢女也觉得奇怪,“难道是王妃气势太盛,所以她不敢靠近,所以就专吓我们这些小丫鬟?”     “你要是再敢造谣,搅得大家寝食难安,小心王爷治你的罪!”席雪瑶沉声威胁道。     平素里,她最不信这些了,死都死了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她一个活人还会怕一个死人不成?     婢女见她不信自己,于是愤愤地顶了一句嘴,“你不信就不信,紫露可是为你死的,要是半夜她去找你,你可别在这儿跟我们哭鼻子!”     “你!”席雪瑶看着这些人放肆的嘴脸,顿时气得要死,好歹她也是内阁首辅的女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帮小蹄子竟敢这样对她说话!     婢女也不怕她,说完冷哼了一声就走了。     由于没有证据,也只有婢女一人看到,而且巡逻的府兵过去也是一无所获,所以大家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可接下来的事,却不得不让所有人都相信了王府闹鬼的事情!     婢女遇见“紫露”以后的第二天傍晚,由于天气炎热,以及体内炎症又犯了,雨花阁的花姨娘突然想喝莲子汤,所以让贴身婢女玉珍去清莲湖摘一些莲子回来。     玉珍胆子也大,浑然没将闹鬼的事情放在心上,于是一个人就去了清莲湖。     此时,残阳似血,将这一片湖水照得有些迷离和梦幻,荷叶和莲花都笼罩在这片昏黄的光芒下,神秘而凄美。     空气有些潮湿,没有一丝风。     耳旁只有一只蝉在抵死嘶鸣。     采完一篮子莲子,玉珍也打算往回走了,于是用木浆滑动小船,开始穿梭在层层叠叠高过头顶的荷叶中。     由于正值盛夏,又是盛开荷花的时节,所以密密麻麻的荷叶遮挡着,也看不到岸。     但所幸清莲湖不大,小船滑过的地方也会留下一条痕迹,所以玉珍便顺着这条痕迹往回摇浆。     可她明明是顺着这条路往返,可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她也没有按时返回到岸上,一时不禁纳了闷。     看了一眼即将落山的太阳,心里也开始急了,于是昨夜的诡异事件,也不禁浮上心头。     可她明显要比昨日的婢女镇定许多,于是站起身,一边滑一边用手推开荷叶,可这样走了一会儿,手中的浆突然就被什么绊住了。     她皱了皱眉,蹲下身仔细一看,只见一团漆黑的东西死死地缠住了她的浆。     她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然后一点一点将浆抽出水面。     只见木浆上,一个已经泡得发白的头颅,眼珠里还翻涌着一条一条白白胖胖的虫子,嘴巴大张,眼睛只剩下空洞的骷髅,下半身也已腐烂了一半,一双手死死抓住船桨。     玉珍当即吓得坐在了船头,脸色惨白,这不就是席雪瑶那死去没几月的奶娘吗?     她顿时咬紧牙关,拼命想抽出船桨,奈何越缠越紧,一双骷髅眼死死瞪着她,带着无尽的怨恨和控诉。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玉珍又不会游泳,浆也被缠住了,她仿佛被逼入了绝境,一咬牙,死就死,她活人还怕一个死尸吗?!     思罢,她立刻壮着胆子将“奶娘”捞了起来,然后闭着眼,一把将缠住木浆的头发薅了下来,“害死你的人是席雪瑶,你要找就找她!”     大声吼完,她当即不要命地划了起来,终于靠上了岸,也顾不上莲子了,拔腿就跑向有人的地方。     由于昨夜的事情,所以府兵们加强了防守,一看玉珍过来指向清莲湖,立刻带兵过去,果然在小船上发现了一具还未完全腐烂的女尸!     这一下子,瞬间在王府后院里炸开了锅。     原本不信的人,看到这具女尸以后也变了脸色。     就连席雪瑶也开始忐忑起来,夜里盯着窗口,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紫露”和“奶娘”阴森森的笑脸。     瓦房上,也仿佛有东西在走来走去的,很轻,但却很清晰。     她眼睛一瞪,吓得迅速将被子拉过头顶,将脑袋全部盖了起来,可没睡多久,只听夜里突然传出一道惨叫声。     她立时惊出一身冷汗,一下坐了起来,只听外面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还有一些交头接耳的说话声。     顾不得那么多,她也点燃油灯,披上外套,跟着隔壁的丫鬟们走出房间,好奇又害怕地来到院子里。     “出什么事了,是谁在尖叫?”她心虚地问着身边的丫鬟。     丫鬟们看了她一眼,顿时吓了一跳,“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随口应付道:“可能是有些着凉了吧。”     “刚刚传来惨叫的地方是雨花阁,听说傍晚的时候,玉珍去给花姨娘采莲子,结果发现了一具已经腐烂的女尸,然后回到院子里没多久就疯了。”丫鬟们一脸惊恐地说道。     席雪瑶喉咙有些发紧,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总觉得有什么在盯着自己。     丫鬟们又三言两语地聊了起来,“我总觉得最近府上死了太多人,所以才冤魂不散,徘徊在偏僻的地方,就等着找替身。”     “你快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另一个丫鬟害怕地抚了抚手臂。     一丫鬟凑过来说:“我看这事还没完,接下来恐怕还得出事,不知道下一个替身又是谁。”     “还是找驱鬼法师来做做法吧,不然长期下去可如何是好?”胆小的婢女说道。     那丫鬟又说:“主子们都没有发话,咱们也无权决定啊。”     席雪瑶听着她们的话,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然后举着油灯心绪不宁地回到了房间。     这一夜,她的油灯一直燃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了一趟席府,找到席夫人以后,将王府里出现的闹鬼事件,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她。     “世上不可能有鬼的,这也许都是丫鬟们眼花,以讹传讹罢了。”席夫人冷静地分析着。     席雪瑶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清莲湖里确实捞出了奶娘的尸体!”     “你奶娘是替你死的,本就死得不明不白,下人们没有好好安葬,随意地扔到了清莲湖也不是没有可能。”席夫人宽慰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的傻女儿,世上没有鬼,只有心中装着鬼的人。”     席雪瑶经过她这么一说,心中的恐惧感也消散了一些,“大家都说府上有妖人作祟,想请法师过来......”     “你说什么?”席夫人突然眼前一亮。     席雪瑶愣了愣,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就是这个!”席夫人露出一抹痛快的笑容,“娘突然想到了一个赶走凤灵夜的好主意了!”     席雪瑶经过这么多事以后,再看母亲这么开心,细细一回想,也想到了同一个点子上,当即拍手叫绝,“瑶儿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     没有告诉席年成,也没有与庄南烟商量,席雪瑶根据席夫人的建议,立刻风风火火地下去办了起来。     秋枫苑。     桃夭将这几天府里打听到的事情,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给了凤灵夜,“丫鬟们说看见紫露的时候,席雪瑶还不信,可一看清莲湖里捞出的女尸,竟然是她的奶娘时,她也慌了,连忙就下去找法师,说要在王府做一场驱鬼法事!”     “有说什么时候办吗?”凤灵夜手里端着一杯茶,神色淡然。     桃夭立刻点头,“据可靠消息,说是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后天正午开坛做法。”     凤灵夜微微颔首,眼中流露着赞许的目光,然后看了一眼宫姬月。     宫姬月会意,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荷包,递给了桃夭。     桃夭接过来一看,双眼瞬时一亮,这可是天羽绸缎庄里最好的锦罗绸缎,上面的刺绣也是京都最好的绣娘织月所绣,虽然算不上价值连城,但却是异常难得。     她惊喜地放进怀里,朝着凤灵夜乖巧地一拜,“桃夭多谢王妃赏赐!”     “下去吧。”凤灵夜扬了扬下巴。     桃夭立刻退了下去,并懂事地合上了门。     宫姬月看了一眼,见她身影已走远以后,这才看向凤灵夜,“看来席雪瑶已经上钩了,接下来咱们可以收网捞鱼了。”     “这一次,谁也救不了她。”她目色沉静而笃定,带着一股大局在握的凛然气势。     翠红之仇,必须要报!     席雪瑶要驱鬼的消息传出以后,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夜里接连发生的怪事也少了,但也没人敢单独出行,都等着法师彻底解决以后,一直悬着的心才能放下来。     席雪瑶虽然已经被贬为通房丫鬟,但实力还是在的,她要做的事,府上的下人也不敢拒绝,而对于她这次的驱鬼做法,庄南烟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予表态,所以一切都进行都很顺利。     举办驱鬼法事的这一天,席雪瑶将后院所有的女人,包括庄南烟和凤灵夜一起请到了后花园。     当凤灵夜带着宫姬月、桃夭和绿荷到来时,这里已经是人满为患,只见丫鬟们站在外围,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好奇地打量着中央的场景。     穿过人群,凤灵夜看到中央摆着一个高高的小木台,上面摆放着一些法器和驱邪的道具,木台两旁,分别站着席雪瑶和庄南烟等人,就连花姨娘和玉珍也被请来了。     此时玉珍面目呆滞,被两个下人看守着,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双眼大大地瞪着,有种莫名痴呆。     法师是一位瘦瘦高高的老者,留着一缕仙风道骨的白髯,颇有道行一般,见到凤灵夜以后,他向一旁的小童使了一个眼色。     小童会意,于是走到凤灵夜身边,将她领到了一个位置站好。她这才发现原来每个人站的位置都不一样。     除了去兵部处理事务的段君墨,王府所有人都已到齐。     法师仰头望向高空,静心等了一会儿,终于开始开坛做法,一会儿将特制过的液体喷到桃木剑上,一会儿燃起一道符,放进一碗装着不明液体的碗里,娴熟的手法,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周围的人觉得十分神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里的动作。     庄南烟配合地站在一旁,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席雪瑶一脸虔诚地双手合十,仿佛在为后院诚心祈祷。     将桌上的道具都使用得差不多时,法师又走到玉珍身边,开始对她进行驱邪,他手指捏着一张符,正欲贴上玉珍的额头,突然,纸符猛地燃了起来,就连法师也吓得后退了一步,脸色微白。     见到这一变故,席雪瑶赶紧问道:“大法师,怎么了?”     “老夫无能为力,还请各位主子另请高明吧!”法师说完,当即一步走上高台,匆忙收拾起道具。     席雪瑶一看慌了,立刻追上去问道:“大法师,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法师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叹了一口气,拂袖离去。     席雪瑶连忙追了上去,伸开双手一把拦住了他,脸色微变,“大法师这是什么意思?钱你可是收了的,事情却没有解决,就这么一走了之似乎不妥吧?”     法师闻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转向凤灵夜所在的位置,“府上有妖孽作祟,力量无穷,老夫虽能与之抗衡,却恐伤了她的原身啊!”     此话一出,站在周边的人纷纷看向凤灵夜,皆不知不觉地后退了一步,与之保持出一定距离。     “既然都是为了王府好,法师有话不妨直说?”凤灵夜见矛头已经指向自己,于是抬眸看了过去。     法师看着她,似乎带着一丝忌惮,最后看了看席雪瑶,席雪瑶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做下去。     法师微微颔首,于是走到凤灵夜身边,但刻意保持在五步之遥的地方,“王妃是否经常会感到情绪难以控制,有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有些事情明明不是自己做的,又偏偏对这件事有印象?”     凤灵夜面色平常,张了张嘴正欲回话,只见席雪瑶立刻插了一句,“大法师果然是神机妙算,王妃有时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性情大变。”     法师闻言一脸沉思,“果真如此,那么一切就错不了了,那是因为王妃身边有妖孽作祟,会影响王妃的性情与言行举止,导致王妃会做一些与自己意愿不符的事情出来,且不自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席雪瑶一脸恍然大悟。     对于这番言论,凤灵夜没有表态,只平静地看着二人。     法师脸色沉重,“所以这就是为何府上总有冤魂出没,甚至有人疯癫,被这妖孽勾了一魂一魄。”     “那大师可有解决的办法?”凤灵夜看着他,沉静的杏眸看不出她是信还是不信。     法师叹了一口气,“这妖孽道行极深,已老夫之力,恐怕......”     “钱不是问题,只要大法师替王妃祛除身上的妖孽,还我王府太平。”席雪瑶急忙说道。     “不是钱的问题,”法师摇了摇头,继而为难地看向凤灵夜,“只是看王妃愿不愿意配合了?”     席雪瑶一听,赶紧上前抓住凤灵夜的手,“王妃,为了府上的安宁和太平,也为了将妖孽早点祛除,你就配合一下吧?”     凤灵夜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庄南烟,“不知沁妃是何意思?”     这一趟浑水,庄南烟经过上次的教训,这一次她是绝对不想再蹚了,于是婉言道:“既是有妖孽,自然是要祛除的,但这妖孽既然是附身在姐姐身上,这个决定自然是由姐姐决定。”     这个球踢得不错。     凤灵夜笑了笑,继而转向法师,“愿闻其详。”     法师微微颔首,解释道:“这妖孽道行太深,不知不觉地附在王妃身上,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夺取他人的魂魄,若非近日是他的衰退之时,他也不会出来兴风作浪,凭借老夫的修为还不足与之抗衡,所以需要将妖孽转移到城郊的南无寺,用那里的佛光净化才可,     南无寺?     凤灵夜秀眉微挑,“需要几日?”     “一年半载恐怕是净化不了,还需王妃在寺中静心修佛,与老夫同心协力,共同驱邪才可。”法师说道。     宫姬月闻言,不冷不淡地来了一句,“这不就是让我们家王妃带发修行吗?”     他这么一直白地说出来,府上的丫鬟们纷纷觉得不可思议。     这不明摆着就是将凤灵夜赶到城郊的寺庙里吗?!     “可以这么理解,但只要驱邪成功了,王妃就可重返王府,继续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与带发修行还是有区别的。”法师宽慰道。     见凤灵夜迟迟不表态,席雪瑶于是强硬地说道:“大法师也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为了王府的荣耀和安泰,王妃你作为后院之首,是否应该做个表率呢?”     凤灵夜唇角轻扬,“府外的人可能不知道,但府上的人,有谁不知道后院之首不是我而是沁妃?”     庄南烟被提名,袖中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带着笑,“后院确实是我在掌管,可名义上还是姐姐为大,我为小。”     不痛不痒的这么一句话,既没有表态让凤灵夜去,也没有表态让凤灵夜不去,聪明至极。     “一年半载都无法确定的事,就要让我去往城郊驱邪,大师本能有限,还是先去南无寺先行修炼几年,再到府上说话吧。”凤灵夜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法师闻言,也没有说话,因为先前他自己也承认了自己修为不足。     席雪瑶却不满了,一直按捺的好脾气和修养全部消失,瞪向凤灵夜,“这位大法师可是整个京城最有名望的,曾经他还为太上皇祭祖操办过事宜,你这么说,可是在侮辱太上皇不敬祖先,随意找了一个法师冒名顶替?”     “先帝祭祖,自然是大事,但与驱邪除鬼却是两件事,两件事又怎可相提并论?”凤灵夜据礼不让。     席雪瑶捏紧拳头,咬牙威胁道:“那你可是置王爷不顾,置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于不顾?!”     “是否有妖孽作祟,还是人为,尚不可知,一切仅凭法师一人之言,不足为信,何况这人还是你请来的,这当中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只有你知他知。”凤灵夜云淡风轻地说道,继而看向庄南烟,“是吧,沁妃妹妹?”     庄南烟一愣,没想到她三句话不离她,一时有些难以回话,想了想,才不失端庄和身份地回道:“姐姐所言极是,不过大法师既然是太上皇御用过的人,那也是值得信任的。但去往南无寺一事,还需和王爷慢慢商量。”     “等王爷来了,一切就都晚了!”席雪瑶拔高音调,没想到庄南烟不帮自己,还护着这个贱人,“王爷心中惦念王妃,怎可舍得王妃去往南无寺?还请王妃自己做好决定,莫要让王爷为难!”     此时,玉珍突然大喊大叫起来,“不要找我!我是无辜的,火烧佛堂那夜,我都是亲眼所见的!我没有害你,我没有......”     “快堵住她的嘴!”席雪瑶厉声叫道。     跟在玉珍身后的下人立刻将她按倒在地,不让她挣扎,同时拿出一个破布,直接塞到她嘴里,只见她惊恐地睁着双眼,看向凤灵夜,拼命呜呜着想说什么。     花姨娘看了,也不禁落了泪,低着头,无可奈何的模样。     席雪瑶脸色阴沉,语气嚣张而带着威胁,“王妃,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无辜的下人一个个疯魔在你面前?最后连我们也都死在你面前,你才甘心吗?!”     凤灵夜抿紧嘴唇,神色凝重。     她这一句话,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不安,站在外面的婢女,不知是谁带头,一下子跪在地上,哀求道:“王妃,求您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一个带头,两个效仿,不一会儿便跪倒了一大片。     “王妃,夜里实在太难熬了,求您发发慈悲吧!”     “我不想成为下一个玉珍,我家里还有年幼的弟弟和年迈的父母需要赡养,请您可怜可怜我们吧!”     “王妃,我们给您磕头了!”     ......     不一会儿,站在外围的婢女和下人统统开始叩拜起来。     “王妃,你都看见了吗?”席雪瑶咄咄逼人地转向凤灵夜。     法师一脸慈悲,虽不能强求于人,但他的态度明显是顺着大众的。     庄南烟站在另一边,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止,也没有跟着起哄。     良久。     凤灵夜看了一眼泪光朦胧的花姨娘,妥协道:“好,我去。”     花姨娘身子微微一震,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     绿荷一看,立时就傻了眼,她这要是去了南无寺,自己岂不是也得跟过去,那么这辈子都见不到王爷了!     “王妃,您不能去啊!”绿荷极力劝谏道。     桃夭虽说对姨娘之位已经没了觊觎,但好歹也不想去南无寺,“王妃,您要三思!”     席雪瑶一看凤灵夜终于让步了,顿时凶恶地瞪着二人,“主子的心思,岂能由你们二人左右,何况王妃为了王府的安危着想,这是好事!”     绿荷随即跑到庄南烟身边去,跪倒在地,“沁妃,奴婢不想去南无寺,求您将奴婢派发到府上别的地儿吧!”     桃夭一看,虽然心中也有这个想法,但好歹凤灵夜给了自己许多好处,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何况简萝与她势同水火,即便留在府上也不会让自己好过,所以打消了想要离开凤灵夜的这个念头。,     庄南烟一脸为难,“这个......”     “既然绿荷想留在王府,我总不能强人所难,拿就让她重新回到妹妹身边吧。”凤灵夜大气地说道。     绿荷一听,慌忙给她磕头道谢,“谢谢王妃,谢谢王妃!”     庄南烟一看,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也罢,南无寺那么偏僻,就算凤灵夜过去了,她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而且还有一个桃夭在,总能传来一点消息。     “好吧,那绿荷就回兰香阁。”她莞尔道。     绿荷又赶紧给庄南烟磕头道谢,接着欢心地走到了庄南烟身后,和简萝站在了一起。     简萝冷哼了一声,心情不爽,她想办法送走这两个妖艳货,最后居然还能回来一个。     事情尘埃落定,席雪瑶终于大仇得报,只要将凤灵夜送到南无寺,接着使点小计谋,说她被妖孽缠身,最终斗不过自杀了,到时候,就是她席雪瑶翻身的日子了!     法师走到木台上,然后端来一碗适才作法用的水,来到凤灵夜身边,“还请王妃将这碗净化莲池水喝了,再准备上路。”     凤灵夜看着这碗不干不净的水,眸色深沉,“适才大师可没说要喝这碗水。”     席雪瑶一看,也觉得纳闷,法师和自己约定的时候,也没有说过要喝水这一环节,但转念一想,也许是让这一切更逼真吧?     反正凤灵夜都要被赶走了,她心情也痛快了许多,于是轻松地说道:“大法师让你喝,你就喝吧,不过一碗水,总不会要了你命的。”     庄南烟远远地看着,心中不禁开始忐忑起来,总觉得要出事,席雪瑶不会蠢到为杀人灭口,在这碗水里下毒吧?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她伸出手,正欲阻止。     不料凤灵夜接过陶碗,深吸了一口气,已经一口气将碗里的水喝了下去。     顿时,庄南烟的担忧卡在了喉咙中,一脸紧张地看着凤灵夜。     只见凤灵夜喝完这碗水以后,面色如常,将碗递还给了法师。     法师看了一眼天色,“今日正是妖孽衰弱之时,若要等到傍晚,被他察觉,一切也许就晚了,王妃的行李,让下人准备,现在王妃就请与老夫立刻前往南无寺吧!”     凤灵夜没有异议,微微颔首,便随着他一起准备离开。     法师转过身走在前面,凤灵夜正欲转身跟过去,可她刚走一步,突然,面色微变,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王妃?”桃夭一看她脸色不对,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她的惊呼,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当众人看到凤灵夜的脸时,当即双目大震。     只见她面色发黑,嘴唇乌青,神情紧绷,站在原地,僵持着身子,突然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王妃!”宫姬月大惊,只见她身子虚晃了一下,连忙上前扶住她。     转眼之间,只见凤灵夜唇角黑血不止,双眼迷离,倒在宫姬月的怀里,双腿一软,瞬间昏迷了过去。     “王妃中毒啦——”     人群里,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紧接着,所有人都乱了起来。     站在外面的婢女和下人,为了逃避责任,慌忙起身逃开了。     庄南烟面色微白,意识到出事了,背后突然冒出一阵冷汗,简萝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她连忙抓住简萝的手臂,“快去通知王爷,快去!”     简萝重重点头,飞快地跑了下去。     而此时,不明所以的席雪瑶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被宫姬月抱在怀里的凤灵夜,像个木偶一样麻木地摇着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     宫姬月迅速将凤灵夜打横抱起,立刻飞身赶往百善堂。     桃夭一看,连忙跑着跟了上去。     庄南烟吃惊之余,还算镇定,强撑着身子,立刻朝身边的侍卫命令道:“马上将在场所有人都抓起来!”     侍卫一点头,立刻冲了下来,将法师、小童和席雪瑶一起扣押了下来。     法师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这一切都在意料中,小童则吓得哭了起来。     唯独席雪瑶还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木讷地看着奔跑的众人,“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第67章 收线,一网打尽!     席雪瑶连同那名法师等人一起被关入王府地牢。     当下人的话传到了兵部段君墨的耳中以后,下人只见他手中的笔掉落在地,眨眼便消失在了房间,他们第一次看见一向沉稳镇定的战王如此失措。     出了兵部,段君墨没有立刻回王府主持大局,也没有去问罪席雪瑶,而是第一时间赶到了百善堂。     此时,百善堂房门紧闭,原本络绎不绝的大门前,竟无一人。     所有跑堂的下人都守在凤灵夜的书房前,等待主子的吩咐,十多人站在院子里,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书房内,段懿轩站在阁楼下,负手而立,神色凝重。     就连大病初愈的翠红,也抱着波妞等候在一旁。     “自己给自己诊治,凤老板真的可以吗?”李二不禁担心地问道。     他这句话,正是所有人心中都想问的。     医人不可自医,她这般冒险不让别人插手,难道是有自己独特的办法吗?     可凤灵夜本就特立独行,她说一不二,虽然面上温和善良,但性子倔强要强,不容置疑。     所以就连闻讯赶来的段懿轩,也只得配合地在书房里等待,尊重她,没有上楼。     翠红宽慰道:“凤老板吉人自有天相,又是在世神医,不会有事的。”     宫姬月把守在阁楼与书房之间,双手交叉环抱与胸前,闭着眼,神情严肃。     自打他认识凤灵夜起,她就严禁别人进去打扰围观,这一条规定,从未因任何人而打破。     阁楼上。     凤灵夜趴在床头,双手撑着床沿,一次又一次剧烈地呕吐着,乌青的嘴唇,一片惨白。     浑身虚脱得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一般,无力地颤抖着。     吐不出来时,她就稍稍停了片刻,接着继续喝一口杯子里的液体,胃部顿时一阵痉挛,肚子里很快翻江倒海起来。     她死死咬着下嘴唇,顿了一会儿,又剧烈地呕吐起来。     如此反复了不知道多少回,只觉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她软得像泥一样的身子,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床头。     与此同时,段君墨已赶到百善堂,掌柜的一看,连忙上去阻拦,“王爷,王妃正在阁楼解毒......”     段君墨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一把推开书房,看了一眼里面的人,凤眸深沉如海,立刻走上阁楼。     宫姬月一看,当即挡在他前面,“王爷,王妃吩咐过了,谁来也不许上楼。”     段君墨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冷鸢瞬间从暗处飞身而来,当即就和宫姬月打了起来。     段君墨立刻走上楼梯,来到阁楼一看,只见昏暗的屋子里,凤灵夜躺在简朴的床头上,面无血色,双眼微闭。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刺鼻的味道。     他的心里顿时一紧,快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下阁楼,众人一看她已经昏迷,纷纷大惊失色。     “凤老板!”翠红痛心地喊了一声,连忙追过去查看。     段懿轩眸色微讶,略过一丝悔痛,情不自禁地走了两步,伸出手想要接过她,却见段君墨已抱着她走出了书房,很快消失在了百善堂。     他眼里闪过一抹落寞,紧紧蹙着眉头,僵在半空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成拳。     景泷轩。     段君墨抱着凤灵夜一路狂奔,凤眸深邃而阴沉,紧绷着脸,火速赶到了自己的院子,然后将她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去请庄太医!”他立刻对身后的冷鸢说道。     冷鸢一点头,迅速飞身离去。     不一会儿,下人将热水送来,段君墨亲自接过来,替凤灵夜擦掉嘴角的污渍,动作轻柔而小心。     周边的下人只快速地瞟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心中无不感到震惊。     虽然王爷对沁妃也是温柔而体贴,但他从不留人在锦泷轩过夜,更不会让任何一个女人沾他的床。     没想到却让王妃睡在了上面,还是满身黑血,脏污难闻......     看到她浑身是血的衣裙,他想要替她换下,但手伸到半空,脑海里情不自禁地闪过她对他充满嘲讽的神色,僵了片刻,朝身后的婢女吩咐道:“给王妃更衣。”     说完,他便站起身,背对着她。     婢女们不敢耽误,立刻将干净合身的白色里衣为凤灵夜换上。     他神色凝重,走到门前,“冷鸢回来了吗?”     守在门外的侍卫摇了摇头。     “换好了,王爷。”婢女小心谨慎地退到了一边。     段君墨这才返身走到她身边,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她惨白的脸色,一言不发,凤眸复杂。     这时,一名下人过来传话,“禀王爷,沁妃在外求见。”     段君墨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凤灵夜,一言不发,仿佛置若罔闻。     下人好奇地抬了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以为他没听见,正欲再说一遍,却见屋子里的婢女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并摇了摇头。     他立即会意,退了下去。     没多久,冷鸢便带着庄太医,运用轻功,一路飞奔了过来。     这一路上,庄太医吓得够呛,赶到时,早已面色惨白,双腿打颤,但也不敢含糊,赶紧走到段君墨身边,行了一个礼,“见过王爷、王妃。”     “庄院判不必多礼,突然将你请来,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段君墨为他让出路,好方便他为凤灵夜看诊。     庄太医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然后走到床边,坐在小凳上,迅速为凤灵夜把脉,似乎诊断到了什么,面色顿时一变。     接着,他又看了看凤灵夜的面色、五官,确诊以后,这才走到段君墨面前回话,“王妃面色发黑,嘴唇发紫,确实为中毒之兆,若臣没有断错,此乃世上最常见也是最阴毒之物——鹤顶红,不过王妃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逼迫自己将体内的毒素完全排出,只剩下扩散到四肢百骸的少许毒素,还无法排解。”     这么说来,凤灵夜算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段君墨一直压抑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庄太医接着走到桌案前,写下一个药方,“毒也是病,尤其是渗透到身体各处的,还需要慢慢调理。臣为王妃开一副排毒的方子,待王妃醒了,王爷再煎药让她服下,这药乃清理肠胃所用,不能多吃,一日只需一小碗即可。”     段君墨接过单子,“多谢庄太医了。”     庄太医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朝他拱手道:“臣宫中还有事务,若王妃有异情,王爷再命人转告臣,臣就不多留了。”     段君墨微微颔首,转身向一旁的冷鸢,“送庄太医回太医院。”     庄太医一听,当即吓得连忙罢手,“不不不,臣自己步行回宫就好,不必劳烦这位小公子了。”     “这次我用马车送你。”冷鸢知道他怕什么,于是好心地添了一句。     庄太医这才放松了一些,笑道:“那就劳烦了。”     冷鸢笑着转过身,走在了前面。     庄太医朝段君墨微微颔首,便跟了过去。     当二人走出景泷院,庄太医这才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庄南烟,她惊喜地低声喊了一声,“爹。”     只见庄俞言看到她以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在这儿?”     庄南烟微微一怔,“我......我担心姐姐。”     “王妃中毒,王爷焦心她都来不及,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赶紧回屋吧。”庄俞言直言道。     庄南烟抿了抿唇,“爹爹教训的是。”     “你虽为嫡女,如今却是庶妃,可不能再像自家府上那般任性妄为了。”庄俞言苦口婆心地劝道。     庄南烟微微垂首,“女儿都记住了。”     “好好伺候王爷和王妃,莫让王爷为难。有空常回家,你娘和我都惦记着你。”他沧桑的目光,无奈地看着她。     庄南烟眼眶微红,乖巧地点了点头,“爹放心,女儿知道了。”     庄俞言点了点头,然后跟随冷鸢离开了。     庄南烟回头看了一眼锦泷轩,神态惆怅而充满了忧伤。     “沁妃,咱们还要等吗?”简萝问道。     庄南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回吧。”     锦泷轩中。     傍晚时分,凤灵夜才虚弱地睁开了眼,她朝着屋子里看了一圈,很陌生的一间卧室,单调而沉闷,除了桌、椅、床、柜,便没有多余的陈设。     她再朝窗台看去,只见一个熟悉而高大的背影坐在书案前,手执狼毫,手指修长而有力,根根分明,侧脸棱角分明,宛如刀刻,锋利而冷酷。     凄美的晚霞从窗台洒了进来,照在他书写的纸张上,柔和而迷离,为他增添了一许暖意。     他认真地批阅着,神情专注而执着,一笔一划下笔有力,动作协调而自然,放下一本,他又拿起另一本放在面前,仿佛不知疲倦,只是手中拿着的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醒了?”他头也没抬,嗓音低沉黯哑,充满了磁性。     她长出了一口气,躺在床上,闻着被子上清冽而陌生的味道,微微蹙眉,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饿了吗?”他又问。     她实在是太累太虚弱了,如果腹中有食物,恐怕明天晚上也醒不来,于是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中了毒,嗓子也哑了?”他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转过视线不看他,神情淡漠,嗓音难听而沙哑,“饿了。”     他回头,放下毛笔,起身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抿了抿干得起皮的嘴唇,撑起软软的身子,正欲起床去拿水杯,不料他已经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碗热粥。     见她起了身,一副想喝水的样子,于是快步走了过去,放下手里的碗,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她。     她接过以后,咕噜噜地一口就喝光了,然后将杯子还给他,“还要。”     “你指使本王倒还挺自然了。”他看了她一眼,不冷不淡,接着又去给她倒了一杯。     等她喝完以后,他又细心地给她倒了一杯。     她也没客气,一股脑门就喝了下去。     接着,他端起粥走到床边,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放到她嘴边。     看着这情景,她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他,脑海里忽然就闪过那一夜他亲自喂药给庄南烟,也是这样的温柔和体贴,心中略过一丝厌恶,她当即一手接过碗,拿过他手里的勺子,“我只是中了毒,手没废,王爷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他也没有强求,只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喝完粥就吃点药。”     “我是大夫,吃药不吃药,我自己知道。”她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也没有为她的不领情为恼怒,只等着她将粥喝完以后,接过碗,然后走了出去,没多久果真端了一碗药上来。     凤灵夜看着这碗药,立时眉头一紧,“我说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王爷就......”     “这里面没毒,本王尝过了。”他定定地看着她,凤眼执着。     她亦紧紧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内心看穿,最终拗不过他,只得将药喝了下去。     他唇角微扬,而后起身,缓缓走到了桌案前,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一会儿,本王就送你去大理寺。”     大理寺?     凤灵夜双眸微微一紧,没想到段懿轩已经替她开始下面的行动了。     她身为七皇子妃,又是朝廷赐封的三品诰名夫人,如今险些出了命案,确实应当交给大理寺来办。     她看向他的背影,不知道这一次事情的真相,他又了解了几分?     半个时辰以后,段君墨便带着凤灵夜,以及地牢中的席雪瑶和法师,一起去往大理寺。     当戴着镣铐,由侍卫押解着的席雪瑶看到段君墨以后,立刻激动地跑向他,“君墨哥哥,瑶儿是冤枉的,你一定要为瑶儿做主啊!”     听到她的声音,段君墨只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径直上了马车,神情淡漠。     席雪瑶心中咯噔了一下,君墨哥哥这是厌倦她了吗?     侍卫上前,重新将她押解起来,态度生硬而刻板,推了她一把,“快走!”     “等我爹为我洗清冤屈以后,我一定砍了你们的脑袋!”席雪瑶恶狠狠地回瞪了一眼。     侍卫根本没有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只冷笑了一声,“踏进大理寺里的人,就没有一个出来的。”     “你们骗人!”席雪瑶没底气地吼了一句,心中却害怕了起来。     她爹一定不会不管她的,君墨哥哥一定会救她的。     他们一定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凤灵夜的奸计。     从王府到大理寺,马车不过走了一炷香的时辰,可席雪瑶却仿佛走了一年,心情复杂而沉重,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根稻草,却什么也抓不到,恐惧和绝望逐渐占据了内心。     大理寺审案大堂。     大理寺卿坐在上首,旁边坐着监审段懿轩,下面分别坐着内阁首辅席年成、段君墨、凤灵夜,还有在大理寺当值的段瑞。     中央,则分别跪着席雪瑶和法师。     在场中的随意每一位,地位都要比大理寺卿要高,因此这个案子,大理寺卿处理起来压力有些大。     他眉头紧皱,首先询问当事人凤灵夜,“请问王妃,事发时,您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凤灵夜微微颔首,然后将正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讲了出来,“席雪瑶软硬兼施,连同法师说我妖孽附身,逼我去往南无寺,接着法师便给了我一碗水,我喝下以后,腹中剧痛无比,便知自己中了毒,后来才知那是鹤顶红。”     大理寺卿点了点头,抓住了关键信息,然后看向法师,“那碗水,可是你递给王妃的?”     法师没有反驳,点头承认了。     大理寺卿又问,“你在水中下了毒?”     法师顿了片刻,又点头承认了。     看着他承认,席雪瑶大惊失色,“你为什么要在水里下毒?”他们不是说好,只要将凤灵夜送去南无寺就好了吗?     法师看向她,一脸坦诚,“席姑娘,王妃乃妖孽化身,你我皆知,此女不除,必将酿成大祸,而你也答应了老夫,只要将她送入南无寺以后,并立刻将此符水喂她喝下,为了以绝后患,老夫正午就趁机给她喝了,不也一样吗?”     闻言,席雪瑶的目光陡然一震。     她确实说过这句话,但那都是后面的计划,现在是万万施行不得的啊!     法师见她发愣,于是又说道:“既然这个妖孽早晚都得死,何不立刻将她杀了,免除祸患?!”     “不,不是这样的!”席雪瑶脑子里忽然乱哄哄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坐在一旁的席年成,很快理出头绪,面朝坐在高位的大理寺卿说道:“大人,此妖道妖言惑众,以鬼力乱神迷惑小女,还请大人明察,还小女一个清白!”     凤灵夜看向他,心中冷笑,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内阁首辅,三言两语就将席雪瑶的罪行瞥了个干净。     大理寺卿思忖了片刻,一句话便驳了他。“究竟谁是主使,还有待查证,年大人稍安勿躁!”     接着,大理寺卿又看向席雪瑶,“法师所言,是否属实?”     席雪瑶一听,顿时有些发懵,关键时刻,她脑子还算好使,看到席年成拼命给自己使眼色,她立刻说道:“不,这一切都是他胡编乱造的,我根本就没跟他说过什么赶去南无寺,除去妖孽之类的话!”     法师一听,只叹了一口气,闭上眼摇了摇头。     口径开始变得不一样,大理寺卿又问法师,“席雪瑶表示,从未与你密谋毒害王妃,你有何话可说?”     “老夫无话可说。”法师不愿再辩解。     席雪瑶一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还闪过一丝窃喜,这么说,她不用担罪了?     她立刻跪在地上喊了起来,“大人,我是冤枉的啊!这一切都是这个妖道做的,我将他请到府,本来是驱鬼辟邪,没想到他却害人性命,险些至王妃丧命,还请大人明察!”     “是人为,还是天意,一切言之尚早。”大理寺卿严肃道,接着看了一眼站在后排的士兵,“将证人带上来。”     席雪瑶紧张地回过头看去,只见两人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放着一具腐烂的尸体,其后分别跟着一名婢女和疯疯癫癫的玉珍。     凤灵夜跟着看了过去,待看清这些人以后,她不禁又转向了神态温和沉静的段懿轩,他什么时候找到这些线索的?这可是她埋了好久的引子。     段懿轩见她看向自己,唇角微微一弯,笑容清澈淡雅。     坐在下首的段瑞,将这二人的举止完全收在了眼里,撅起一抹兴味的笑意,有意思。     担架的尸骨,腐臭难闻,于是大理寺卿便快速问道:“席雪瑶,你可认识这具女尸?”     席雪瑶死死捂着鼻子,只瞟了一眼,连忙摇头,“不认识!”     “她可是将你一手养大的奶娘!”大理寺卿有些气怒,没想到竟能遇见如此生性凉薄不讲孝道的人。     席雪瑶一听,面色露出一抹嫌恶,“大人快快将她抬下去吧,一具女尸有什么好查的?”     “前几日,王府闹鬼,清莲湖中突现女尸,你可知道,玉珍撞见的那具女尸就是你的奶娘?”大理寺卿质问道。     席雪瑶一脸惊讶,“我奶娘的尸体怎么会跑到清莲湖去?”     “这正是本官你的话!”大理寺卿严厉地瞪着她。     她紧紧皱着眉头,“我也不知道啊!”     “将尸体抬下去。”大理寺卿罢了罢手,待众人将奶娘尸体抬下去以后,他又说道,“那日傍晚,玉珍撞见这具女尸以后,当晚就疯了,可据本官查证,玉珍根本不就是疯癫,而是被人陷害中了仙人散!”     仙人散?     席雪瑶一听这名,心中突然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这不是她当初邀请凤灵夜参加寒江宴,预计在她的酒水里添加的东西吗?     大理寺卿看向跪在地上的婢女,“你再将你那日见鬼的事情说一遍。”     这名婢女,正是王府第一天闹鬼时,听见歌声又撞见紫露的人,不敢含糊,立刻将当夜的场景一一讲述了下来,甚至连那个没有脚印的发现,也一并说了。     “王府为何频频闹鬼?哪里来的歌声?站立在茅厕前的人,当真就是没有留下脚印的女鬼?为何奶娘尸体惊现清莲湖?玉珍究竟是被谁下了仙人散?”大理寺卿紧紧盯着席雪瑶,猛地一拍惊堂木,“这一切,是你自己招供,还是本官一一替你解答?!”   ☆、第68章 罪无可赦,斩立决!     席雪瑶一脸茫然,这些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意识到事情的复杂和严重性,席年成脸色阴沉地坐在一旁,紧紧握起拳头,紧闭着唇,一言不发。     席雪瑶看了看身后的婢女和玉珍,最后弱弱地说道:“大人,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大理寺卿神态威严,看向大门口,“将证据呈上来。”     很快,一名士兵带着两名普通的商人走了上来。     二人朝着大理寺卿行了一礼,士兵首先说道:“禀大人,经过查证,原先埋葬奶娘的乱葬岗旁,确实有一行可疑的鞋印,属下命人将这些鞋印的大小和鞋底花纹画了下来,然后在一家鞋铺里发现了一些线索。”     大理寺卿微微点头,示意其中一位商人继续说下去。     这位商人乃鞋铺老板,见大理寺卿示了意,于是说道:“这批鞋底花纹比较特别,是我去往南方学到的图样,款式也很别致,所以来买的客人有很多,但这位拿给我的大小,却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如此小号的脚,我记得自己只为席府三小姐订做过一双。”     “席雪瑶,你看看这鞋底花纹可是你的?”大理寺卿问道。     接着,士兵将鞋底花纹递向席雪瑶。     席雪瑶定睛看了一眼,皱着眉头,她确实是在这家老板店里买过鞋子,“我鞋子那么多,谁会记得一个鞋底的花纹?”     大理寺卿见她还在抵赖,于是给士兵使了一个眼色。     士兵点头,然后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双精致又小巧的鞋,“这是从你房间里搜出来的,你可承认?”     席雪瑶瞥了一眼,顿时有些不安起来。     商人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立刻判断道:“这双鞋子,确实就是我特地为席三小姐订做的小鞋。”     “就算这双鞋子是我的又怎么样!”席雪瑶怒了,“也有可能是别人拿着我的鞋子故意踩下去的脚印啊!”     大理寺卿没有理会她的刁蛮,只冷冷问道:“那这些仙人散你又作何解释?”     席雪瑶眼里闪过一丝心虚,她以前让紫露买过一些仙人散,可因为计划有便,所以藏了起来一直没用,没想到这次却被翻了出来。     她紧了紧喉咙,“这就是别人栽赃陷害我,所以将这些放在我房间里的。”     大理寺卿看向另一名商人,“你说。”     “前几月,一位姑娘躲躲闪闪地来了我的店铺,说要一些仙人散,可这些东西历来都被朝廷禁了,我便不敢给,可是她给了我一锭金子,还说是想买来研究一下里面的含量,没有害人之心,作为一个生意人,哪里有拒绝客人的道理,既然她都说了不是拿来害人的,我便给了。”药铺商人说道。     接着,他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本来我对这位姑娘没有印象,可没想到第二次她又来了,说要一些鹤顶红研究,吓得我想也没有想就拒绝了她,因为印象太过清晰,所以脑海里便记住了这个人。没想到今日,士兵们就找到了我的药铺,问有没有卖过鹤顶红,因此,我这才过来做了证。”     大理寺卿不紧不慢地问道:“可就是席府三小姐?”     药铺商人看向席雪瑶,确认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     席雪瑶脸色一白,拼命摇头,“你胡说!我是向你问了鹤顶红,可是我根本没有去买仙人散......”     “住口,孽障!”席年成气得紧紧抓住扶手。     顿时,席雪瑶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否认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可大理寺卿却不给她任何机会,厉声一吼,“席雪瑶!你装神弄鬼,使武林高手装作紫露鬼魂,惊吓婢女。枉顾孝道,又将腐烂的奶娘尸体挖出,扔进清莲湖,恐吓玉珍,为了制造出府中妖孽作祟的假象,你又用仙人散向玉珍下毒,接着你又去药铺询问鹤顶红之事,杀人之心昭然若揭,最后与法师里应外合,沆瀣一气,毒害当朝三品诰命夫人,你可知罪?!”     一番言论下来,席雪瑶彻底崩了,呆坐在地上,“我没有,我没有,我是冤枉的啊大人!”     “如今物证人证俱在,你有何冤屈?!”大理寺卿冷目瞪向她。     她拼命摇着头,委屈的泪水滑过脸颊,急忙爬到席年成身边,“爹,瑶儿是冤枉的啊!瑶儿根本没有做过这些事!爹快救救瑶儿吧!”     如今真相一环扣一环,每一件事都直逼席雪瑶,就连心思缜密如席年成也没法找到破绽,他最终站起身,朝着段君墨拜了拜,“王爷,王妃虽身为三品诰名夫人,但也是王府中的人,这件事既是公事,也是家事,还望王爷说句公道话吧!”     席年成和段君墨是一党,而席雪瑶是二人唯一的枢纽,如今席雪瑶出了事,席年成认为段君墨自然会维护席雪瑶。     段君墨坐在高位,神色复杂。     这件事情想要翻案,太难,凤灵夜既然设计了这个局,定然不会让他们这么容易破解,何况她这一次动了必杀之心,拖延只会让事情更复杂,并不能解救席雪瑶的命。     他冷冷看向朝着他微笑一脸希冀的席雪瑶,凤眼平静地无一丝波澜。     “谋害王妃与朝廷诰名夫人,于公于私都罪无可赦,本王令,斩立决。”     寒冷如冰的嗓音,就像一道催命符,猛地砸到席雪瑶的头上,将她满怀希望的心彻底粉碎!     席年成震惊地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凭着他的能力,怎么可能救不了席雪瑶?     不是他救不了,而是他不想付出这个代价!     段瑞笑了笑,仿佛这场戏看得很满意。     段懿轩面色如常,温和而不失严肃。     唯独凤灵夜紧紧握着袖中的手,心中冷笑。     这就是帝王家,最是无情凉薄人,有用时,联姻和亲,无用时,翻脸便能弃之,没有一丝犹豫。     虽然她知道,段君墨并不是真的翻不了案,而是他不会为了一个区区席雪瑶,浪费太多代价和精力。     可如此一个绝情冷漠之人,还是会让你感到寒心。     席雪瑶傻傻地瘫坐在地上,泪流不止,痴痴地看着她心爱的男人,“君墨哥哥,瑶儿是冤枉的啊,这一切都是凤灵夜栽赃陷害的,君墨哥哥,你这是被她蒙蔽了心吗?”     “何为栽赃?何为冤枉?”段君墨语气平静,神情冷漠,“请来法师的人是你,藏有仙人散的是你,询问鹤顶红的人是你,若想干净清白,胸中就应无害人之心。”     席雪瑶忏悔地跪在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袍角,哭得肝肠寸断,“君墨哥哥,瑶儿错了,求你救救瑶儿吧,瑶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奶娘之死,不能使你醒悟,紫露之死,亦不能使你醒悟,人有再一再二,却无再三再四。”段君墨冷眸微垂,仿佛执掌着生杀大权的死神,“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席雪瑶双眼无神,跪坐在地,仿佛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爹救不了她,君墨哥哥也不愿救她,为什么所有人都抛弃了她,而凤灵夜身中剧毒,老天却还让她活了下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死亡会这么快来临。     恐惧和绝望一直压在她心口,让她感到了一种世界末日的窒息感。     席年成就这么一个小女儿,好歹也是自己的女儿,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当机立断地站起身,“这件案子,我要求重审!”     大理寺卿看向他,质疑道:“不知内阁首辅对本案哪里不满意?”     “从杀人动机到投毒,整个过程疑点重重,使人难以置信,”席年成据理力争,“瑶儿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地放毒,这不是置她自己于死地吗?”     “借法师的刀,杀自己想杀的人,如此完美的栽赃嫁祸,又怎是明目张胆的放毒?”段瑞在一旁,慢慢分析道,“要不是大理寺卿在王府闹鬼一事上调查得透彻,恐怕现在就是法师妖言惑众,一人所为了。”     “你!?”席年成顿时无话可说。     大理寺卿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何况这件案子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审完了,人证物证俱在,要不是太子提供的这些可靠信息,恐怕还没有这么早定案。     于是,他对席年成说道:“既然内阁首辅存在异议,本官考虑到事情重大,就暂不进行判刑,允内阁首辅三天时间,将人证物证和有力的说辞准备好以后,再行判决。”     “才三天?”席年成不敢置信,三天哪里能翻得了这么大一件案子,但见大理寺卿一脸不容置疑,只得叹气接受了。     席雪瑶见还有翻身的机会,立刻抓着席年成的手,哭着说道:“爹,您一定要救女儿,女儿这次真是冤枉的!就算借女儿十个胆子,女儿也不敢杀人啊!”     “我知道了,这些天,你就在这里等着爹,爹想到了办法,一定来救你。”席年成宽慰道。     席雪瑶抹了抹眼泪,乖巧地点了点头。     大理寺卿喊了一声退堂,然后起身将段君墨、段懿轩、凤灵夜和段瑞,以及席年成,恭敬地送了出去。     这才吐了一口浊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稍不注意,就会殃及自身,好在这件案子上王爷没有再像上次那么护短,直接一刀砍了证人,否则今日的审案觉不会这么容易。     想必王爷也应该知道,有些人,你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留下来终究是个祸患。     案子看似耽搁了下来,其实早已算是定案了,只不过是判刑的时间早晚而已。     三天时间,不过是大理寺卿给席年成卖的一个面子,这件案子错综复杂,一环扣一环,要想翻案,绝没有那么容易,何况背后还有人阻挠,那便更不可能了。     回到王府以后,凤灵夜也没有去百善堂,而是在秋枫苑里养病。     期间,庄南烟作为后院的女主人,便拿了些补品和上好的药材来看她。     凤灵夜也没有拒绝,让桃夭收了回去,二人姐妹深情地寒暄了一番,庄南烟便准备回兰香阁。     走到一半,她又转了身道:“姐姐最近身子不好,妹妹也不能总霸着王爷,不如今夜就让王爷过来陪......”     “妹妹的心意,姐姐心领了,不过王爷事务繁忙,后院里又出了这些事,他定也心烦,我身子不好,无法侍奉他,万一怠慢了王爷,就辜负妹妹你一片心意了。”凤灵夜婉言拒绝道。     庄南烟想了想,也没有坚持,于是劝她好生养病,便款款离去了。     夜里。     凤灵夜拿着一册话本,在昏黄的烛光下,细细地读着。     桃夭进来为她梳洗,一边为她解发髻,一边幸灾乐祸地说道:“席雪瑶入狱,后院里的人都在拍手称快,真是恶人有恶报,这次竟敢给王妃投毒,真是吃了豹子胆。”     自从席雪瑶一倒台,曾经跟着她狐假虎威的下人也跟着失去了依附,许多曾经被欺压的下人纷纷翻身,因此凤灵夜在后院里也逐渐开始得了人心。     “绿荷那个小蹄子,见王妃要去南无寺就立刻倒向沁妃,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王妃不仅没去南无寺,还好好地活了下来,我看她是想回来也没门了。”桃夭奉承道。     凤灵夜一笑置之,然后郑重地看向她,“绿荷一走,你更要得到沁妃的信任,必要时,说一些有用的信息给她。”     桃夭一点就通,“桃夭知道,王妃放心吧。”     凤灵夜微微颔首,桃夭是个聪明人,这点小事还难不住她。     桃夭为她梳好长发,接着端来洗漱的水,憋了一天的话,一刻也包不住,“听说席雪瑶在大理寺的牢狱中,饭也不吃,还大喊大叫,说要见王爷和席大人,骂大理寺卿虐待她,给她的饭不是人吃的,睡的石床又脏又冷,说她爹给她翻案以后,一定会让她爹好好参他一本。”     “你都听谁说的?”凤灵夜听了,笑了,这小丫头最近的消息是越来越灵通了,连大理寺牢狱里的情况都能知道。     这席雪瑶也真能折腾,难怪段君墨这次铁了心不想再保她了。     桃夭讨喜地说道:“后院里有人的亲戚在大理寺牢狱当差,闲聊时便说了几句。”     “这件事,你换个情绪,再告诉沁妃。”凤灵夜淡淡道。     “好的。”桃夭点了点头,收拾好这些,她便乖乖地退了出去。     锦泷轩。     段君墨坐在瀑布旁的凉亭中,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宝剑,用一块布细细地擦拭着。     一个下人走到他身边,“主子,席大人求见。”     他放下布,举起长剑上下打量了一眼,微微颔首。     不一会儿,席年成便匆匆赶到了,见他如此悠闲,不禁怒从心生,“王爷,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你在质问本王?”他缓缓抬眸,眸光微冷。     席年成立刻收敛了自己的不满,“我们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一到,若再救不出瑶儿,那么瑶儿就必死无疑了!”     “三天,只是给你的时间,并不是给本王的。”段君墨冷漠地提醒道。     席年成皱紧眉头,“王爷你这是何意?”     “席雪瑶三番四次闹事,本王已为她善后不少次,”他语气渐冷,带着一丝警告,“自作孽不可活。”     席年成依旧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一筹莫展地问道:“难道王爷就不念及一点夫妻情份了吗?”     “她数次谋害凤灵夜,那凤灵夜难道就不是本王的王妃?”段君墨锁眉反问。     席年成握紧拳头,脱口而出道:“那凤灵夜就是夏国的一个余孽、阶下囚,怎能与瑶儿相提并论,王爷当真就如外人所言,你已被这个女人迷了心智吗?”     “席年成!”段君墨语气陡然一转。     意识到自己失态,席年成连忙垂下头,“王爷,老臣只是救女心切,还望王爷见谅。”     “本王心意已决,”他凤眸冷清,不容置疑,“退下。”     席年成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见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杀气,顿时就闭了嘴,摆着一张臭脸,拂袖离开了。     段君墨冷冷看着他的背影,双眸微眯。     冷鸢从凉亭上跳了下来,不满地噘着嘴,“这老东西是越来越烦了!”     “最近他的一举一动,具无大小,一并禀报给我。”段君墨吩咐道。     冷鸢点了点头,立刻飞身隐了身影。     翌日。     凤灵夜身子好了一些,只是中毒,她又及时将毒排了出来,也没有伤筋动骨,还能下床走动,所以她便去了百善堂一趟。     百善堂里一切正常,只是翠红的伤好得没那么快,身上还缠着布条。     段懿轩这一天也在百善堂看诊,凤灵夜看了,不禁哭笑不得,“你身为太子,不在宫中忙着朝堂上的大事,还真把自己当大夫,整日往我这百善堂里走。”     段懿轩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拿起她的手,把了一下脉,这才放心地松开了她,语气温尔,“大理国十多个太子,国家大事自有人操心,而百善堂里的大夫就几位,我自然得多走动。”     “我还没说你,席雪瑶这件事,你怎么就自己做了?”凤灵夜微微蹙眉,貌似有些不满。     段懿轩坐到石桌旁,沏了一壶茶,举止优雅,淡淡的嗓音温润如溪,“这茶你多喝一些,能排毒养颜,庄太医开的药就不必喝了,药多伤身。”     看着他温柔无害的神情,凤灵夜实在是生不了气,何况他还是为了她,也许是真动了怒,所以才第一次插手了她的事吧。     接过茶水,她喝了一口,有些苦涩,又有一点甘甜,和寻常喝过的茶水不同,又不知里面是掺了什么。     见她疑惑地品着茶水,他稍稍收敛了脸上的情绪,正色道:“下次,不许这么胡闹了。”     她抬眸看着他,微微一怔,“什么?”     “方法千万种,唯独不能用自己的命来赌。”他微微蹙眉,好看的凤眼带着一丝薄怒,“一个席雪瑶死了,还会有下一个出现,你有几条命来赌,你又能喝下几杯毒药?”     她有些没底气地抿了抿唇,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有些过火,可换做其他方法,根本要不了席雪瑶的命,只会让她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而席雪瑶不同于别人,她的苟延残喘,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跟着丧命!     见她低着头不语,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仔细一看,她确实只是一个十多岁还没长大的小女孩,段懿轩不禁又软了嗓子,“我知道,翠姐这次险些丧了命,你急着想为她报仇,可要别人的命很简单,最难的还是保住自己的命。”     “我知道了。”她别扭地回了一句,蹙着眉头,就算自己这次急了点,但好像也不能让他来教训自己吧,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底气不足呢?     见她软软糯糯说话的样子,他不禁笑了起来,笑容温雅淡然,“这茶,以后每天喝三壶。”     “什么?”她微微睁大双眼,看着这茶壶,眉头紧锁,早知道还不如喝庄太医的苦药。     晚饭的时候,翠红知道凤灵夜身子底子差,于是在厨房里,特意让厨子炖了老母鸡汤和一些清淡的药膳,想让凤灵夜好好补一补,没想到却被凤灵夜拉着一起在饭桌上。     恰好段懿轩和李二也忙完了手里的活,于是凑着热闹,也不客气地坐下来,添了两副碗筷,一起热闹地吃了起来。     百善堂里轻松愉快的气氛,与王府里的寂寥阴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连宫姬月,也不想回秋枫苑,没什么事,就丢下凤灵夜,独自一人在百善堂里蹭吃蹭喝。     这一晚。     凤灵夜吃过晚饭以后,并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绕道去了大理寺牢狱。     经过大理寺卿的手谕,她带着宫姬月,一起进入了牢狱,披着一件宝蓝色披风,提着一个食盒,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只见大理寺卿的牢狱中,囚犯并不多,有些阴冷和潮湿,高高的铁窗十分窄小,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将里面显得愈发孤寂。     当狱卒将凤灵夜带到席雪瑶的牢门前时,只见席雪瑶哆哆嗦嗦地蹲在枯草堆里,将脑袋埋在膝盖里,就像一只野猫野狗一样,蓬头垢面,不过才一天一夜,就没了半点人样。     狱卒拿着铁棍,不耐烦地敲了敲木栅栏,“起来了,王妃来看你了!”     席雪瑶宛如受惊的小动物,猛地将头抬了起来,同时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当透过昏暗的牢房,看到栅栏外站着的人是凤灵夜时,她突然睁大双眼,伸出漆黑肮脏的手指,猛地冲了过来,想要一把抓住凤灵夜的脖子。     她的声音凄厉而沙哑,仿佛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冤魂野鬼一般,“你这个贱人!你害得我好惨!我要剥了你的狐狸皮!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啃你的骨!”     凤灵夜静静地站在栅栏前,任由她张牙舞爪地辱骂和发泄,杏眸从容而淡然,仿佛是来看一个落难的朋友。     她提了提手中的食盒,温柔地问道:“饿了吗?今日百善堂里的晚餐很是丰盛,我想着你最近也没吃些什么,便来给你送一点。”     席雪瑶一听,当即恐惧地收回了手,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食盒,喉咙颤抖着,“你想毒死我?”   ☆、第69章 娘亲送她上黄泉     “大理寺卿还未判刑,我怎敢轻易下毒?”凤灵夜笑着提醒,接着看了一眼狱卒,“将牢门打开。”     狱卒一阵犹豫,这席雪瑶性子嚣张又暴力,万一放出来伤了王妃,那他可是犯了大罪。     “出了事我担责。”凤灵夜看出了他的心思。     狱卒见她都这么说了,于是走过去将锁打开了。     可一向张牙舞爪的席雪瑶,看到如此镇定异常的凤灵夜,却心虚地倒退了几步,“你想做什么?”     凤灵夜进了牢房,打量了一眼这里的环境,喃喃道:“确实和西苑有得一比。”     接着,她看向一脸紧张站在角落里的席雪瑶,“过来坐吧,你已经身处这牢笼之中了,我若想下毒,不必这么大张旗鼓。”     听她这么一说,席雪瑶虽然没有放下警惕心,但还是慢慢坐到了她对面。     只见凤灵夜打开食盒,一股饭菜香味扑面而来,顿时引得席雪瑶动了动嘴唇。     凤灵夜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了她面前,一杯放在了自己面前,然后自顾自地喝了一小口,语气缓慢而柔和,带着一丝苍凉,“大婚那日,想必你与我一样,王爷都只是在锦泷轩过夜吧?”     “不一样,王爷是不喜我才不与我同房,而你,王爷只有嫌弃和厌恶。”席雪瑶死到临头,说话还这么恶毒和直接。     凤灵夜也不与她计较,“过程不重要,结果一样就行,而沁妃大婚,你想过为何王爷就去了?”     席雪瑶心中一紧,虽然那抹醋意一直被她努力克制了,但她这么一提,还是很难受。     “沁妃妹妹是个聪明人,想必你也知道,她能从庄府嫁进王府,而你功不可没,每次出了事,她都能轻松度过难关,而你也帮了她不少。”凤灵夜循循善诱道。     “这些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席雪瑶见酒壶没有异常,于是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接着又大胆地尝了一口饭菜。     凤灵夜笑了笑,“每个成功人的背后,都有一个默默奉献的人,说好听点,那是姐妹,说难听点,那是垫脚石、棋子,而棋子的最终命运,则是沦为弃子。”     席雪瑶终于听出了一点端倪,“你想破坏沁妃妹妹和我的感情?”     “你都快死了,还用得着我破坏吗?”凤灵夜唇角带着一丝薄笑,然后给她续了一杯酒。     席雪瑶一听,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确实也是这个理,遂也没有说反驳的话。     “庄府实力虽不如你父亲席大人,但沁妃妹妹的面子却比席大人的面子大,这个事实你应该很清楚。”凤灵夜夹了一筷子肉到她碗里,“王爷对沁妃妹妹言听计从,这是整个王府都知道的事实,不问她是否有向王爷求过情,就说她有没有单独替你喊过冤?”     席雪瑶一口肉吃进嘴里,顿时如鲠在喉。     没有,自从她出事以后,庄南烟立刻就派人将她和法师抓了起来,不念任何姐妹情谊,甚至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凤灵夜看着她迷茫而神伤的模样,缓缓问道:“这一次,我险些中毒身亡,而你即将命丧黄泉,所谓借刀杀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如今独坐牢房,可分清了谁是渔翁,谁是鹬蚌?”     “不,不会的,沁妃姐姐不会这么对我的!”席雪瑶突然感到绝望,满桌的美食也吃不下了,眼眶微红地瞪着凤灵夜,“你撒谎,你骗人!”     “为何王爷处处维护她,却步步打击你我?为何沁妃妹妹才是王爷的最爱,而你最恨的人却是我?为何勾结夏国余孽同样是死罪,王爷不惜与大理寺卿翻脸也要力压下来,而这一次,王爷却没有任何行动?”凤灵夜字字珠玑,如一把锋利的刀,直刺要害!     席雪瑶的身子彻底垮了,瘫坐在地,双目奔溃而绝望,“因为勾结夏国余孽时,她庄南烟也是同谋,而是这一次,却只有我一个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从此府上再无比她背景强大的女人,没有侧妃,很快也会没有王妃。”凤灵夜哀伤而感慨,“你一死,席大人很快就会为你报仇,我一死,这王府就是她的王府了。”     席雪瑶两行清泪一流,有种被深深的背叛和抛弃的痛苦,“我是内阁首辅的女儿,我才是王府里最强的女人......”     “这一次,我们是斗到终点了。”凤灵夜叹了一口气,看向这桌饭菜,“你我水火不容,念在都是落难人,而你也将先我一步离去,想着不能让你做个糊涂鬼,便送上这桌饭菜,算是我们结束争斗的话别了。”     她起了身,看着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的席雪瑶,“你且安心上路吧。”     说完,她默默地摇了摇头,离开了牢房。     席雪瑶犹如走火入魔一般,拼命摇着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庄南烟,为什么你要这样利用我!”     回到秋枫苑以后,凤灵夜恰好遇见了桃夭,桃夭以为她会在百善堂过夜,不由得微微一怔,“王妃,你回来了?”     “马上去告诉沁妃,说我去过了大理寺牢狱。”凤灵夜吩咐道。     桃夭知道这是凤灵夜在栽培自己,取得沁妃的信任,当即欢喜地点了点头,“桃夭这就去!”     此时,花姨娘一直等在院子外,见桃夭离去了,于是便进入了秋枫苑。     知道凤灵夜在培养一些眼线,但花姨娘还是忍不住担心地问道:“这个桃夭可靠吗?”     “可靠算不上,但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只要你运用得当,也是一枚非常好的棋子。”凤灵夜说着,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小包药,“这是我调好的药,你送去给玉珍吧,别让她继续受苦了。”     “劳王妃挂心了。”花姨娘将药接了过来,小心地放到了荷包里,接着问道,“这一次,席雪瑶是必死无疑了吗?”     凤灵夜微微颔首,“以后你在府里的日子会好过一些了。”     “庄南烟比席雪瑶更难缠,表面看似温和,实则心里跟明镜似的,不与我们斗,只是看不上眼罢了,但你若稍有一点上进的心,恐怕就会出事了。”花姨娘叹道,还好她在王府不求恩宠,只求平安度日,每个月拿一点月银,开销再节俭一点,足够应付家里的需求了。     二人聊了一阵,见桃夭也快回来了,花姨娘便悄悄离开了。     桃夭回来以后,立刻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沁妃听了这个消息以后,当即就变了脸色,当着我的面也没有避讳,立刻就让简萝给家里写信,千万要和席大人保持距离,并小心做事别落了把柄被他弹劾。”     凤灵夜微微颔首,“你去打点水来,然后你也早点下去休息吧。”     桃夭点了点头,便下去端来一些洗漱的水,然后退了下去。     第二天,傍晚。     席夫人提着一个食盒,站在大理寺牢狱外,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憔悴的容颜,然后挂起一丝温柔的笑,缓缓走了进去。     席雪瑶一看自己的娘亲来了,以为爹爹已经找到了办法,立刻喜出望外地奔跑到栅栏前,“娘是不是来接瑶儿出去的?”     “你爹说明天就为你翻案,娘惦记你,所以来给你送些吃的。”席夫人示意狱卒将门打开以后,便走了进去,看着里头的场景,鼻子一酸,险些落了泪。     席雪瑶不疑有他,接过食盒就打开来,全是自己喜欢的菜肴,还是娘亲亲自做的熟悉味道,她立刻将菜端了出来,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自从凤灵夜送了那一顿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怎么吃过饭了,这牢里的饭菜都是馊的,实在难以下咽。     “你慢点吃。”席夫人笑着劝道。     席雪瑶蓬头垢面,就像一个疯子,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毫无形象地跟席夫人说道:“娘亲,你一定要小心庄南烟,这次整个事件都是她设计的,瑶儿这几天都想明白了,咱们做了这么多,都是在给她做嫁衣,要不是瑶儿蠢,她也不会成为王府的沁妃,瑶儿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席夫人眉头一紧,女儿这是怎么了,她和庄南烟一向要好,怎么突然说起胡话来了。     可是随着席雪瑶边吃边讲,将所有事情都分析给她听了以后,她才猛然醒悟,“你说王府闹鬼都是她做的?”     席雪瑶仿佛已经麻木了,也没有太多失望,只充满希望地看着席夫人,“等瑶儿出狱了,我们一定要报仇,将这个背叛我们的贱人拉下台!”     席夫人一听,通红的眼眶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颤抖着嗓子,悲痛地将席雪瑶抱入了怀中,“晚了,我可怜的瑶儿啊,一切都晚了......”     “娘,什么晚了?”席雪瑶不明所以。     可不待席夫人回话,她只觉腹中一阵绞痛,就像一把钢刀不断插进她的胃,突然感到一股血腥从下至上涌了上来。     转眼,她嘴里冒出一股黑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脸。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紧紧抓着席夫人的手,张了张嘴,双目绝望而恐惧,“娘......”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样?     不是说好的,爹爹明天就能为她翻案,她明天就能出狱了吗?     席夫人紧紧握着她逐渐冰冷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喉咙哽咽,浑身颤抖,“瑶儿,是娘对不起你,一开始娘就不应该让你去请法师,将凤灵夜赶出南无寺,一切都是娘的错!”     席雪瑶大大地睁着眼,摇着头,四肢百骸连同每一个毛孔都在阵痛,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凤灵夜当时中毒时,是有多痛!     嘴里不断有黑血冒出,她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却又那么想活下来,心中充满了悔恨,她不应该和凤灵夜斗,不应该一心只在段君墨身上......     “瑶儿,你安心去吧,”席夫人紧紧抱着她,不断地哭着安慰,“你爹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不管是凤灵夜,还是庄南烟,她们都要跟着你陪葬!”     席雪瑶双目欲裂,拼命挣扎着,凄凉而可怜。     良久,她终于不再动弹了,一双眼大大的睁着,仿佛死不瞑目。     席夫人抱着冰冷的尸体,泪水也已干涸。     席年成找不到翻案的证据,大理寺卿便下令毒酒一杯刺死席雪瑶,席夫人不忍席雪瑶走得孤独,于是亲自送来了毒酒。     席雪瑶到死也没有想到,她最恨的凤灵夜送来的饭菜里没有毒,而最信任的亲人送来的却是她的黄泉饭!     怎又死得瞑目?     秋枫苑。     凤灵夜站在院子中,负手而立,望着头顶阳光照过树叶的斑驳日光,神态平和宁静。     桃夭站在她身后,宣布了昨夜席雪瑶的死讯。     她只点了点头,没有太多神色,问道:“马上快到最热的时候了吧?”     “是的,说是为了让王府的人散散心,沁妃继续组织大家去夏莲山庄,这一次,就连王爷也会去。”桃夭声音里多了一丝期待。     她看了一眼隔壁的临雪院,早已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心中没有同情,只有无限感慨,“你下去吧。”     桃夭低了低头,然后退了下去。     凤灵夜走出秋枫苑,推开了隔壁院子的大门,不到一月,竟然已布满了灰尘,匾额已卸,屋内空空如也。     想着里面曾经的辉煌,却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眼即逝。     二进二出的豪宅大院,没有繁华,反而充满了荒凉和寂寥。     站在一处掉了一池落叶的小湖旁,她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夏王朝国破那一日,段君墨带着兵马杀进皇宫,将士们带着兵马一路烧杀抢夺,敌人闯进她们的屋子,如蝗虫过境一般掠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连带着将她们也视为财物,一并装进了囚车。     如今的夏国,早已是一片废墟,白骨遍野,却无人掩埋。     而她,也成了敌国最大刽子手的妻子,说来多么嘲讽和悲凉,就像一个胜利者的战利品,被送到了这里。     她紧紧握着凉亭的栏杆,一双杏眸愈发冰凉。     “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深沉黯哑的嗓音,带着一丝疑惑。     她很快挽起嘴角的笑容,转过身,朝着段君墨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段君墨看着她嘴角疏离而陌生的笑意,心思复杂,走上台阶,坐到了亭子里的长椅上,看着这满院的萧瑟,忽然问道:“你也觉得,本王是一个绝情之人?”     “王爷胸怀大志,理应心系百姓,岂能为儿女情长所困。”她亦坐到了他对面,平静地回道。     听了她这句话,他嘴角浮过一丝苦涩,“人非草木,熟能无情?”     “情算得了什么?”凤灵夜双目淡漠,“比起江河破碎,马革裹尸,性命难存,谁还会考虑这种没用的东西?”     闻言,段君墨剑眉紧蹙,他深知她不同于普通女子,却没想到她为何不同,她经历过战乱,父亲身亡,亲友尽散,孤独而倔强地活着,苟延残喘只是为了与她们团聚的那一天。     “曾经拥有,又失去,确实比从未拥有来得刻骨铭心。”他不知该如何劝慰,凤眸深邃,只觉心头有些情绪有些难以言喻。     他们两个人,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幸福过,痛苦过。     他却从未体验过何为幸福。     凤灵夜听着,蹙眉看向他,忽然发现,其实他也是一个可怜人,为了爬上那个至尊的位置,手染鲜血,从小驰骋沙场,杀人如麻。     到头来,却不知何为人间真情。     而是将对她的心意,奉为他此生唯一能感受到的情,可惜比起他奋斗了二十多年的目的,就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了。     二人坐在亭子里,望着眼前的景色,皆是寡言少语之人,也没有聊上几句,凤灵夜便借着百善堂有事,离开了临雪院。     比起王府里让人透不过气的压抑气氛,百善堂则要欢快许多,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身边好笑好玩的事。     知道凤灵夜喜欢吃烤肉,还喜欢将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用铁签子串起来吃,所以翠红身体一好,也不怕麻烦地给她烤了许多。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段懿轩和李二,还有长期跟在段懿轩身边的贴身太监小夜子,一起围着石桌吃了起来。     一口酒,一口肉,配上黄昏阵阵凉爽的清风,让人神清气爽。     波妞已经开始学会撑着墙壁走路了,嘴里咿咿呀呀的,惹人喜欢,尤其是喜欢段懿轩,不知是看上了他的脸,还是觉得他温柔好欺,总要他抱抱。     一伙人聊着聊着,凤灵夜不知不觉就想到了王府里的段君墨,回想起他适才说的那句话,突然有些感同身受,高处不胜寒,他的道路,决定了他一生孤独。     “想什么呢?”段懿轩看她心思重重的样子,关心地问道。     她笑着摇了摇头,“都道帝王家无情,看来也非所有人都如此。”     意思是,你这个皇子当得也太悠闲了,哪里像段君墨那么苦哈哈的。     翠红不知道段懿轩是皇子,只以为他是李太医府的某个亲戚,于是没头没脑地添了一句,“人各有志向,那些个闲散王爷,不但享受得最好,还是活得最长的。”     段懿轩一听,不禁汗颜,默默地埋头吃肉。     “翠姐说得太有理了,这简直就不公平,像我们拼死拼活,还比不过人家一根头发丝。”凤灵夜叹了一口气。     段懿轩抬眸,温润的凤眼略过一丝无奈,“今日我请客,可好?”     “好啊!”翠红一听有人请客,开心地说道,“我下去多烤一些,今日咱们可得好好吃李公子一顿!”     说完,她便积极地下去准备了。     凤灵夜忍俊不禁,看向段懿轩,“百善堂每月都向朝廷交足了税银,让李公子请一两顿,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我何时对你小气过?”段懿轩啼笑皆非,似是想到什么,不禁问道:“听说过几天你们要去夏莲山庄?”     她点了点头,不以为意,“正好天气炎热,过去避避暑。”     “你可知,二皇子一家也会去?”他提醒道。     她微微一怔,“这个我还不知道。”     心中却有些疑惑起来,段懿轩从来不会说多余的话,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含义。     她仔细一想,这才醒悟过来,二皇子的正室不就是席年成的嫡女吗?     见她眉头紧锁,他于是又说道:“放心吧,皇上和皇后也会去,到时候我也会跟着过去。这一次,大家过去住的时日虽然不长,却也不短,好歹有个照应。”     她点了点头,原以为真是庄南烟想换换心情,没想到皇族里的人都去了。     席雪瑶身为一个通房丫鬟,生前又嚣张跋扈,死了不过才两三天,大家的饭后谈资便换了新鲜事,继续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王府里少了她,终于宁静了一段日子。     这天,王府里的下人们,很快准备好出游的行李,马车也被车夫赶到王府大门前,只等主子们上车以后,一声令下,就可以出发。     当凤灵夜抵达时,恰好庄南烟也正准备上马车。     看见她以后,庄南烟便折身退了下来,走到她身边,亲热地挽住她的手,“旅途乏味,姐姐就与我们乘坐同一辆马车吧?”     凤灵夜微微蹙眉,面上却笑道:“妹妹心意我心领了,可我喜欢安静,就不叨扰妹妹了。”     “姐姐身为王妃,怎可坐第二辆马车,既然不喜欢热闹,那妹妹就坐后面的马车,姐姐与王爷一起如何?”庄南烟善解人意地说道。     这时,见庄南烟迟迟不上车,马车中的段君墨不禁撩起车窗帘子,看向二人,目光定在凤灵夜迟疑的脸上,语气平静,“怕本王吃了你吗?”     凤灵夜抿了抿唇,最终拗不过这两人,顺从地上了马车。     没等多久,后院里的女眷一拥而上,也顾不得太多礼仪,开心地挤上了各自的马车。这次有王爷坐镇,应该不会再有半路折回的事情了。     马车很大,一辆车基本可以坐四五个人,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四五个女人还了得。     挤在一起,顿时就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经过上回的小溪。”秦姨娘一脸激动和兴奋,脑海里对上次的小溪充满了回忆。     花姨娘笑了笑,“这次有王爷,恐怕是不能再向上回那么玩闹了。”     秦姨娘听罢,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是啊,花澈妹妹说得对,若还那般玩耍,肯定是要挨骂了。”     “不过等我们去了夏莲山庄,就可以尽情玩耍了。”花姨娘笑着宽慰道。     秦姨娘一听,顿时又笑逐颜开了起来。     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心里惦记的自然都是玩耍,以前府里有席雪瑶压着,现在她一走,姨娘们纷纷直了腰杆。     纵观这几辆马车里头,都满满地坐满了女子。     就连段君墨都不知道,自己的后院里原来还有这么多姨娘,平日里,这个送一个,那个送一个,他也没有留意,只带回了府,便让管家安排了下去,没想到却积少成多,变成了今日这个壮观的场面。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段君墨朝庄南烟问道:“府上总共有多少姨娘?”     “不算通房丫鬟的话,总共有二十九个。”庄南烟执掌后院,每个月都要派发月银,所以算得比较清楚。     闻言,凤灵夜眉头微微一紧。     脑海里不禁想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夜一个,若遇上一个月只有二十八天,岂不是还余了一个。     段君墨显然不知道凤灵夜在想什么,只沉声吩咐道:“统统打发掉。”本王又不是种马,要那么多姨娘做什么?     对于这件事,庄南烟却有不同的见解,“王爷,您不是普通人,姨娘们身份虽上不了台面,但若能为王爷生下一儿半女,也是好的。王爷是要做大事的人,还需子嗣旺盛才好。”     凤灵夜听了,心头一笑,跟着庄南烟苦口婆心地说道:“沁妃妹妹说得对,如今王爷已是二十有四了,王府后院却无半点动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爷不但不能将这些姨娘打发了,还需要夜夜勤奋点才好。”     段君墨蹙眉看向她,“你是怪本王不够勤奋?”     “王爷是否勤奋,臣妾不知晓,这事王爷还得问沁妃妹妹才是。”她说着,转而笑意盈盈地看向庄南烟。     庄南烟面色一红,羞涩地觑了她一眼,“姐姐可不许再胡说了。”     段君墨突然有些无言以对,端坐在马车中,拧紧眉头。     凤灵夜唇角微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若是王爷和妹妹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于臣妾听,臣妾好歹也是一名大夫,不说包治百病,至少这种病还是没问题的,女子的话,皇后便是先例,自然不必多说了,若是男子的话......”     说到这里,她看向了段君墨,“应该也没有问题。”     段君墨紧紧盯着她,凤眸深沉,这个女人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姐姐,你快别说了。”庄南烟脸色通红,一张脸都快掐出水来了。     “罢了罢了,”凤灵夜一脸苦恼地摇了摇头,“没有治不好的病,只有不配合的病人。既然王爷和妹妹不便直说,那只能靠后面那六辆马车中的姨娘了。”     “其实......其实,”庄南烟似乎有些话想说,但看了看段君墨淡漠的脸,最终化作了一声无言的叹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姐姐,不如咱们来下棋吧?”     凤灵夜看了一眼摆在桌案上的棋盘,想着距离夏莲山庄还有一段时辰,于其看着他们二人在马车里你侬我侬,倒不如下下棋,于是点头同意了。     很快,二人摆开围棋,开始厮杀起来。     段君墨靠在车厢上,一开始本是看着窗外的风景,最后还是耐不住好奇,也跟着看了过来。     都说什么样的人,就会下什么样的棋。     不知如凤灵夜这般心思缜密的女子,又会走出一番怎样的棋局?     当他满怀希望和好奇地看过来时,却看到凤灵夜落子随意而散漫,没走几步,就被庄南烟杀得片甲不留。     从她落子的手法和速度,莽撞冒失,简单又直接,哪里像她平常那般诡计多端?     “你这哪里是在走棋?”段君墨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分明就像在喂小鸡仔,棋子满棋盘地跑,毫无章法。     凤灵夜煞有其事地看向他,“下棋不就是你追我赶?”     “姐姐,你以前可下过围棋?”庄南烟耐着性子问道。     凤灵夜老实地摇了摇头,笑着道:“我爹以前之所以决定将医术传给我,并不是我在这方面有多聪明,而是我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爹怕我嫁不出去,于是就教了我一些旁的知识。”     段君墨嘴角微抽。     庄南烟眉头一颤,尴尬地笑了一声,“姐姐还真会说笑,夏国女子各个贤惠,怎有琴棋书画都不精通的闺阁小姐?”     “所以我这不是得了便宜,才以庶女之身,做上了这王妃之位?”凤灵夜看向段君墨,就是想要膈应他。     而这个事情,也正好是庄南烟心底的伤疤,被她这么一说,顿时也笑不出来了。     段君墨却没有太多表情,只淡淡道:“既已成为了王妃,以前的身份便只代表过去,琴棋书画比起医术,只是华而不实的虚表,你父亲是个眼光长远的人。”     “臣妾代父亲,谢过王爷赞赏了。”凤灵夜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也没了逗乐的心,闭上眼,靠在车厢上小憩起来,心思却有些沉重。     可惜他的父亲,却是死在了段君墨的将士手里,纵然眼光长远,也预料不到自己的死期。     庄南烟见凤灵夜也没有了下棋的雅兴,于是收了棋盘,缓缓靠在段君墨怀里,也闭上眼休息了起来。     可马车还没有走多远,前方突然一阵骚动。     一阵慌张的声音,带着疾风,猛地闯进了队伍。     “快让开,让开,统统让开!”     守在前方的侍卫一看,只见一辆失控的马车,迅速朝着队伍冲了过来!   ☆、第70章 人间仙境,夏莲山庄     队伍前方的侍卫也不敢肉身上去顶,只得被迫往两边撤。     一时,失控的马车直接就往第一辆马车撞过来。     第一辆马车,恰好就是段君墨、庄南烟和凤灵夜所在的马车。     车夫吓坏了,慌忙调转方向,却已来不及了,吓得条件反射地跳了下去。     当段君墨闻声将马车门打开时,前方的马匹红着眼,瞬间冲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间,段君墨一把捞过惊慌失措的庄南烟,正打算去拉凤灵夜时,只听庄南烟突然一声尖叫。     他回头一看,马匹已然冲了过来。     见他还在犹豫,庄南烟立刻紧紧抓着他的衣领,面色微白,“王爷!”     再不跳车,就晚了!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段君墨抱起庄南烟,立刻扔向了高空,“冷鸢!”     冷鸢听见主子的呼唤,迅速从隐身处飞了出来,一把接住了庄南烟。     庄南烟秀眉紧锁,站到安全地带以后,立刻看向段君墨,失控的马车撞上他们的马车,马车速度很快,冲击力很大,只闻一声巨响,当场就侧翻了过去。     天旋地转之间,凤灵夜只觉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着自己,护着她的脑袋,两个人就像滚落山崖的石头一般,不断撞击在车厢里。     四肢百骸如同散架了一般,死亡的恐惧笼罩在这一方小小的车厢中。     凤灵夜出于本能,紧紧抓着身边的依靠,心跳如雷。     段君墨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镇定和冷静,使得他就算面对死亡也能稳如泰山,他一边抱着她,一边附到她耳边,语气深沉而稳重,“别怕,我会护着你。”     凤灵夜双眸微微一颤,心中顿时五味陈杂,复杂无比。     此时,马儿吃痛,发出一声嘶鸣。马车滚在地上,转了两圈,撞上一棵大树才猛然停了下来。     “王爷呢?王爷是不是还在马车里!”庄南烟惨白着脸,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的马车,冷鸢也飞身赶了过去。     宫姬月被安排在了侍女队伍里,当赶过来时,已经太晚了。     马车撞上大树,车厢撞裂了一块,当大家将木板拆开时,看到里面的场景,赫然一惊。     段君墨脸上沾满了鲜血,凤眸紧闭,怀里抱着凤灵夜,而凤灵夜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根断裂的尖锐木板插在她的大腿上,鲜血如注。     下人们面色一白,赶紧将二人抬出来。     庄南烟在一旁急得落泪,不断地喊着昏迷的段君墨。     宫姬月急忙赶了过来,一把接过侍卫手中的凤灵夜,蹲下身准备给她止血,她却蹙眉道:“快带我去看段君墨。”     “你自己都快失血死了知道吗?”宫姬月一手抽出扎在她肉中的木板,鲜血当即冒了出来,他立刻用干净的布缠上。     凤灵夜痛得面目一紧,咬着牙死撑着,软着嗓子说道:“我的腿止血以后就没事了,可段君墨头部撞到了马车,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随行的大夫医术有限,你快让我过去看看好吗?”     “他死了才好。”宫姬月嘟囔了一句,根本不理会她,手中的力道加重,顿时痛得凤灵夜想骂人,低声吼道:“刚才要不是段君墨留下来替我挡了,你觉得我还有活命吗?!”     宫姬月手中的动作一顿,诧异道:“段君墨留下来护了你?“     “他武功那么高强,庄南烟都出去了,难道他还会被困住吗?你赶紧抱我过去。”凤灵夜紧紧皱着眉头,带着一丝紧迫。     宫姬月这次没有犹豫,将她打横就抱到了昏迷的段君墨身边。     随行的大夫还在为他看诊包扎,凤灵夜在一旁看着,语气沉稳,“王爷可有呼吸?”     大夫看了一眼是王妃,于是配合地探了探他的呼吸,回道:“气息微弱。”     凤灵夜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问,“头部的血可都止住了?”     大夫看了一眼绑在头部的布条,“应该是止住了。”     庄南烟一直守在一旁,见段君墨一直昏迷着,不由得气急地问道:“那为何王爷还没有醒过来?”     “冲击造成脑部动荡,暂时型的休克也是有的。”凤灵夜解释道。     庄南烟却目光冰冷地瞪着她,“要不是王爷留下来救你,现在昏迷的人应该是你!”     “妹妹恐怕也忘了,王爷若不是及时将你扔出去,恐怕你也已经死在了马车中。”凤灵夜毫不客气地反击。     “你?!”庄南烟气结,看着昏迷不醒的段君墨,心里又急又气,这才失了方寸。     凤灵夜看了一眼前方的小树林,“将王爷慢慢抬到阴凉处吧,莫要中了暑。”     这一回,庄南烟也没有异议,带着马车其余人,一起走入了林子,并让侍卫四处巡逻加强防卫,以恐刺客突袭。     凤灵夜出于医者本能,于是问了一句身边的人,“失控的马车里面可有受伤的人?”     “马车里面没有人,但是车夫受了伤,由于车夫跳了车,所以只有一些皮外伤。”下人详细地说道。     凤灵夜这才放了心,接着转向宫姬月,“你去查一查,马匹何故失控,又是谁家的马车?”     平白无故地失控,又如此巧合地撞上他们的马车,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了。     宫姬月颔首,立刻下去盘问那位车夫。     天气炎热,受伤的大腿又隐隐作痛,凤灵夜有些难以忍受,于是从怀里拿出一粒止疼药吞了下去。     探了探段君墨的额头,体温有些高,但又不像是风寒,她转向庄南烟,“你去小溪里打点水,用毛巾给他降降温。”     此时情况紧急,庄南烟也顾不得身份,亲自拿着水壶和干净的毛巾,在小溪里浸湿以后,又匆忙折返回来。     凤灵夜解开段君墨的上衣,露出线条匀称又结实的胸膛,然后看向她,“你为他擦擦身子。”     庄南烟一看,面色微红,有些犹豫。     “你们二人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不必拘谨,快给他擦吧。”凤灵夜蹙眉道。     她抿了抿唇,这才蹲下身子,细细地给他擦了起来。     因为这一变故,整个队伍停滞了下来,马车中的姨娘们,也纷纷到了林子里歇凉,看着这熟悉的林子,便想到了那条小溪。     但如今段君墨昏迷不醒,大家也不敢下去嬉闹,于是过去洗了一把脸,便折返了回来。     大约过去半个时辰,昏迷的段君墨终于醒了。     守在旁边的庄南烟喜极而泣,立刻扑到了他怀里,“王爷,你终于醒了,南儿都快被你吓死了。”     “本王都没死在沙场上,又岂会憋屈地死在马车中?”段君墨虚弱地笑了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接着,他看了一眼四周,目中带着一丝担忧,“凤灵夜呢?”     庄南烟将他眼中的情绪尽收眼底,回道:“王妃亦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大腿受了重伤,这几日恐怕是不能随意行走了,现在正在小溪边,让小月给她清洗伤口。”     因为急着给段君墨看诊,凤灵夜的伤口也只是草草地包扎了一下。     段君墨微微颔首。     庄南烟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有些苦涩,看得出来王爷还是很在乎凤灵夜的。而这种在乎,和王爷对她的在乎,是她永远也比不了的。     少时,宫姬月背着凤灵夜进了林子,看到醒来的段君墨,宫姬月揶揄一笑,“别人只是受了轻微的伤,睡一觉就好来了,你恐怕就得瘸上一俩月了。”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凤灵夜无语,她的腿本来就够疼了,他还这么奚落嘲笑她。     宫姬月背着她,走到段君墨身边。     凤灵夜身为医者,看见病人醒了,于是本能地问道:“王爷的头还疼吗?”     “一点点,已无大碍。”这点伤,段君墨仿佛没放在心上,而是看向她的腿,眸底渐渐变得深邃起来,却也没有都没说,只唤了一声,“冷鸢。”     冷鸢立刻从树上飞了下来,“主子?”     “今晚给我一个答复。”他沉声道。     冷鸢双眸一紧,这么快,但主子说一不二,于是只好点了点头,瞬间又消失在了树林中。     看着冷鸢如此高效率的办事态度,凤灵夜敲了敲宫姬月的后背,沉声问道:“我的答复呢?”     “没有!”宫姬月气性倒高,直接傲慢地甩了一个冷眼。     凤灵夜失笑,“这就是你一个婢女该有态度吗?”     “姐高兴。”宫姬月一脸嘚瑟。     段君墨看着凤灵夜学着他说话,又与身边的婢女如此亲密无间的玩闹,仿佛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调皮的她。     也许,王府真的不适合她,在这山野林间,她才能够自由地展现自己真正的性子,不再是那个用淡然和贤淑伪装的大家闺秀,只是一个自由和散漫的普通女子。     队伍重新整顿了一番以后,大家继续上路。     在一个时辰以后,终于抵达了夏莲山庄。     夏莲山庄,是由一位商人建造的,据闻还是段君墨和段懿轩共同的好友,专门提供给皇族每年避暑之用。     山庄很大,别院高楼,应有尽有,建在高山之上,透着一股神仙之境的仙气,每日清晨白云缈缈,笼罩在山峰之上,别有一番韵味。     山庄之内,还有各种果树,以供大家采摘及时享用,设计得十分周到。     现在的季节,正是西瓜、葡萄、李子、水蜜桃和杨桃盛产的时期,所以果园里,大多都是夏季水果偏多。     凤灵夜是最爱吃水果和烤肉的,一听说这里有果园,便迫不及待地软硬夹施,让宫姬月背着她去了果园。     此时正值黄昏,天气也没有正午那么酷热了,宫姬月背着她,手里挎着个篮子,由凤灵夜指挥着去往哪棵树下,然后凤灵夜伸手去摘。     不一会儿,篮子就满了。     宫姬月顶着一张“怨妇”脸,“大姐,你好了吗?”     这一篮子,都够他们吃上三天了。     “没没没,我看见还有一个更大更红的李子!”凤灵夜双腿夹着他的腰,然后用力往上伸直身子,伸手去摘头顶的一颗大李子。     宫姬月腰上一紧,面色一红,“大姐,你可知道我们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吗?如果换个方向,再往地上一躺,那咱们就成了奸夫淫妇了。”     “你说什么?”凤灵夜没仔细听他说的,一脑门心思都在诱人的李子上,摘下一个,又贪心地去摘另一个。     宫姬月无奈地摇了摇头,早知道他就不来这给她当“马”了,还不如舒舒服服地在百善堂好,将这苦差事让给段懿轩。     拿起最红最大的那个,凤灵夜迫不及待地擦干上面的白霜,然后一口咬了下去,顿时陶醉在这水嫩多汁的美味中,“果然还是从树上刚摘下来的水果最好吃了!”     “嘘——”     突然,宫姬月拿手嘘了一声,接着,背着她一起,鬼鬼祟祟地猫在了树下。     凤灵夜当即也收了玩心,警惕地压低了嗓音,“怎么了?”     “前面好像有人在......那个。”宫姬月想了想措辞。     凤灵夜顿时面色一红,“看人家那个好像不太好吧?”     “不看白不看,又不要你缴费,看个春宫图还得拿钱买呢。”宫姬月终究还是个男人,仿佛很有这方面的爱好,透过密密麻麻的果树,好奇地看了过去。     凤灵夜顿时有些食不知味,很想跟这个男人撇清干系回去,奈何自己的腿又不能动,只得被迫趴在他背上跟着偷窥。     里面的战况似乎很激烈,凤灵夜红着脸,想转移视线,突然看到那女的有些面熟,于是再次定睛一看,当即一惊。     那女子不就是简萝吗?!     没想到摘个果子还能撞见熟人。     随即,她面上一笑,看了一眼挂在不远处二人的衣服,凤灵夜凑到宫姬月耳边,嘀咕了几句。     宫姬月顿时一脸嫌弃,“啧啧啧,看不出来小夜夜你还是高手。”     “别废话了,快去。”凤灵夜微恼,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二人绕着树林,悄悄地潜到一棵树下,宫姬月很快就将简萝丢在树下的鞋子捡了起来,然后迅速撤离了现场。     宫姬月似乎有些不过瘾,不耐烦地抱怨,“难得见一回,你就不能满足我一下吗?”     “一个清倌馆还不够你造吗?”凤灵夜蹙眉反驳。     提着篮子拿着鞋,宫姬月和凤灵夜一起回到了安排的院子里。     宫姬月提着这双小巧的绣花鞋,问道:“接下来怎么做?”     “拿给桃夭,她自然知道怎么做。”凤灵夜交代着,以前还想着如何搞定简萝这个障碍,没想到这次连老天都在帮她了。     宫姬月看着她嘴角淡淡的笑意,就知道她脑子里又在算计些阴谋诡计了,于是也懒得问,直接走到偏房,将鞋子拿给了整理房间的桃夭。     “月姑娘给我鞋子做什么?”桃夭纳闷,接过来细细一看,顿时就发现了里面的端倪,“这不是简萝的鞋子吗?”     她曾与简萝住在一起,简萝最喜欢穿这种绣着梅花的款式,而大小也相符。     “你不是嫌简萝老给你小鞋穿吗?”宫姬月靠在墙上,懒洋洋地说道,“下次她不听话,你就拿着这只鞋子给她看,她自然会乖乖听话了。”     “当真?!”桃夭面色一喜,可又不解,“为何见了这双鞋子,她就会听我的了?”     宫姬月于是靠在她耳边,将简萝密会男人的事一并说给了她听,她顿时脸色羞红,怒骂了一句,“真是没羞没臊的贱蹄子!”     趁着各位主子和丫鬟们刚到山庄,都忙着休息和整理屋子,她就迫不及待地和那野男人搞在了一起了,真是不知羞耻!     “这事说穿也就没意思了,懂吗?”宫姬月提醒道。     桃夭现在也愈发激灵起来,“桃夭知道了,月姑娘放心吧。”     “嗯,真乖。”宫姬月满意地点了点头,顺手摸了一把她嫩滑的小脸,笑意盈盈地离开了。     桃夭被他这么一摸,认为都是女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于是拿着鞋子,好好地藏了起来。     今夜是抵达山庄的第一晚,所以商老板特地为王府人举办了一场晚宴,因为只有他一人,且又是段君墨的朋友,所以也没有分男宾席和女宾席,大家便坐在了一起。     月色皎洁,繁星当空。     宴席摆在花园的长亭中,清一色的婢女端着美酒佳肴,穿梭在宴席上,身着蓝色罗襦裙,各个身子曼妙,容貌清秀,让人赏心悦目。     主位分别是段君墨、凤灵夜和席雪瑶,还有今日的宴饮主人商璃。     凤灵夜好奇地打量起这位京郊首富,他手执一把折扇,穿着一袭紫色长袍,眉宇微扬,带着一抹风流,容颜俊美,肤色白皙,柔弱无骨地倒在椅子上,与段君墨二人谈笑风生,神态平和而从容,丝毫没有卑微之色。     似乎觉察到有人打量自己,他回过头,恰好与凤灵夜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凤灵夜微微一怔。     他朝她礼貌一笑,并点了点头。     她也跟着点了点头。     段君墨看着二人互相道礼,平静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只拿起茶杯饮了一口。     “王妃貌可倾国,性子又这般巾帼不让须眉,实在乃世间难得的女子,王爷好福气。”商璃收回目光,嘴角含笑,折扇轻摇。     段君墨听他这么一说,嘴角不禁带起一丝苦笑,“商兄可是在笑话我,王府后院的事,你又岂会不知?”     “我倒觉得她是一个妙人,可惜被皇上一封圣旨封给了你这个木头,真是可惜。”商璃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二十九名少女,啼笑皆非,“你这后院如此热闹,怎可怪得了她?”     段君墨看向嬉笑玩闹的少女们,语气颇为无奈,“若商兄不嫌弃,替我收了可好?”     商璃目色一顿,接着仔细看向这些少女,各个貌美肤白,姿色上乘,“你真舍得?”     “后院如此多姨娘,传出去也不好听。”段君墨眉头微紧,虽说他不是个墨守成规的刻板人,但总归是不好看的。     商璃折扇一手,一脸大气道:“既然段兄如此着急,你我又是知己,那商某便替王爷解了这燃眉之急吧。”     正好他地方大,果园里还差几个采摘的人手,吃穿又是自给自足,养几位姨娘还是小意思。     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段君墨无奈一笑。     底下不知情的姨娘们哪里知道,转眼自己就被段君墨送了出去,不过她们也不在乎,本来也是被人送了过来,再被送出去,也早就习惯了。     商璃见自己收了礼,也不好意思不还礼,于是大手一挥,“来人啊,将爷新得的宝贝送上来!”     宴席上谈笑的人,纷纷收了笑意,好奇地看了过去。     须臾,一个身姿婀娜,容颜绝美的女子,款款地走了上来,她杏眸如月,神态柔美,温婉而不失大方,步伐从容而稳重,来到中央,朝着商璃和段君墨拂身行了一礼。     阿姐?     凤灵夜看着她,双眸惊讶而欣喜,阿姐怎么会在这里?     商璃走下来,伸出手,凤锦绣便将手搭在了他的手心,任由他牵着自己来到了段君墨身边。     接着,便让凤锦绣坐在了段君墨身旁,“伺候王爷用餐。”     凤锦绣微微颔首,然后自然地为段君墨布了一道清淡的菜,并知他受了伤,于是将茶杯中的茶水倒满,举止优雅得体、细心而体贴。     段君墨不明所以,看向商璃。     商璃笑了笑,“听闻夏国有三位美人,而这第一位,则是凤府嫡女凤锦绣,前阵子得知她落到了四皇子的手里,于是不惜高价买了过来,不知段兄可还喜欢?”     能从段瑞手中拿走一个人,并非有钱就能办到的,凤灵夜紧紧盯着这个男人,忽然觉得他绝非一个商人那么简单。     段君墨剑眉微蹙,自己好不容易才送出去二十九个姨娘,怎又来了一位。     “美人难得,商兄还是自己收着吧。”他婉言拒绝道。     商璃笑意浅浅,“商某是一个商人,不做亏本买卖,亦不会白占人便宜,若段兄不收,那二十九位美人,商某也不好拿啊。”     凤灵夜看着上头的阿姐,再见段君墨一脸犹豫,袖中的手一紧,面上带着笑,“世人都讲求一个中庸,太多太少都过甚,府上不可无一位姨娘,既然商公子盛情难却,王爷就收下吧。”     段君墨闻声看向她,见她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这还是第一次凤灵夜有求于自己。     庄南烟一看,立刻看向商璃,笑着道:“王爷既然不喜府上太多姨娘,商公子讲义气又不肯白收礼,不如送一些别的?”     商璃正要回话,只见凤灵夜快他一步,笑意盈盈地转向庄南烟,“送礼收礼,都讲求一番心意,既然商公子已然送出了礼物,沁妃妹妹何必再麻烦人家易物?”     商璃微微蹙眉,这才感到了段君墨的难处,两个女人不相上下,说话不当一个脏字,却字字珠玑,让人难以选择。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将这个世纪难题抛给段君墨,“礼我已送出,段兄决定吧。”     段君墨眉头一颤。     这家伙,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却要他来收场。     继而,他无奈地面向庄南烟和凤灵夜,思索了半响。     凤灵夜难得与亲人团聚,她奋斗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亲人,君子有成人之美,何况只是举手之劳。     最终,他看向凤锦绣,凤眼平静,“从今天起,你就做秋枫苑的通房丫鬟。”     庄南烟一听,袖中的手差点将绣帕撕烂。     凤灵夜面色微喜,赶紧提醒还没反应过来的凤锦绣,“凤姑娘,还不快谢谢王爷?”     凤锦绣回神,这才朝着段君墨款款行了一礼,“谢过王爷。”     段君墨微微颔首,没有太多表情。     庄南烟一双眼微红,胸口微微起伏,冷冷盯着二人,没想到走了一个席雪瑶,又来了一个凤锦绣。     这俩姐妹一旦联手,这王府哪里还有她的位置了?   ☆、第71章 动了胎气?     宴席结束以后,凤锦绣就正大光明地跟着凤灵夜回了别院。     二人难得相聚,互道家常直至深夜。     凤锦绣摸了摸凤灵夜的脸,温柔地笑了,“二妹脸上长肉了,个子也高了。”     “阿姐在段瑞身边受了这么多苦,确实清瘦了不少。”凤灵夜缓缓叹了一口气,“都怪灵儿能力不够,不能及早将阿姐接到身边。”     “阿姐没有二妹聪明,所以才苦苦挣扎了这么久,好在老天怜悯,这才让商公子将我赎出,与二妹团聚。”凤锦绣面上带着一丝苦涩。     家里三个孩子,就数凤灵夜小时候最调皮激灵,不学无术,当时爹爹也最为头疼她,没想到时局一变,学的琴棋书画完全没用,还不如脑子有用。     凤灵夜想到商璃,立刻问道:“商公子是如何将你赎出来的啊?”     凤锦绣闻言一笑,“段瑞性子残暴,脾气大过本事,所以没做出过什么成就,他便将心思花在了女人身上,前不久他看中了一个美人,苦于对方要价太高,势力又不好对付,于是商公子便将那位美人买来,送给了段瑞,段瑞收了礼很开心,问商公子想要什么,商公子便指了他身边的我。”     凤灵夜了然,“如此一来,段瑞收了礼,又不好拒绝,于是便将你送给了他?”     凤锦绣微微颔首。     凤灵夜仔细一想,商璃不会做亏本买卖,他这么做,想必是一早就计划好了的,如果心思再深一点,也许那个美人都是他故意安排的。     “商公子知道你我姐妹一场,也许是想借机在段君墨或者我身上狠狠敲一笔,”凤灵夜笑了笑,“没想到段君墨直接送出二十九位美人,让他稳赚不赔,于是做个顺水人情,将你作为回礼送了出来。”     凤锦绣觉得有理,不觉一笑,“还是二妹你看得清楚。”     二人相处的时日还长,聊得差不多以后,也各自回了房洗漱休息。     此时,不远处的另一座宅院中,冷鸢飞身落到了段君墨身后。     段君墨正更衣洗漱,穿着一件白色里衣,双手放在铜盆里,将脸洗净。     冷鸢看了一眼不慌不忙的他,说道:“主子,已经查出来了。”     “嗯。”他微微颔首,示意继续说下去。     冷鸢继续道:“这辆马车,和席府有莫大的联系。”     虽然没有查到具体是何人,但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查出联系,已经很不容易了。     段君墨仿佛没有太多意外,放下了毛巾,走到了桌案旁。     冷鸢于是猜测道:“我觉得可能是席年成叛变了。”     他剑眉微蹙,冷不丁地看向他,“你觉得自己的猜测可靠吗?”     “不是他,那还有谁?”冷鸢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段君墨懒得跟他理论,他这脑子要是成为后宫里的妃子,就算武功高强,第一个死的也是他,“如此低劣的手段,不可能是席年成所为,更像是席夫人痛失爱女以后的极端做法。”     冷鸢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他刚刚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要不要去收拾一下这个女人?”冷鸢摩拳擦掌地建议道,竟敢将坏主意都打到自家主子身上了。     段君墨淡淡地瞅了他一眼,“不必了,只需将这件事转告席年成就好。”     冷鸢脑子滴溜转了一下,终于灵通了,“妙啊主子!席年成知道以后,不但不必劳烦你亲自动手,还能狠狠地警告一番这女人。”     段君墨不耐地罢了罢手,赶紧让他退下。     冷鸢也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还为自己的开窍而感到自豪,当即得意地离开了房间。     没多久,这件事就传到了席年成耳中。     席年成听完以后,当即就怒气冲冲地来到了席夫人的院子,此时席夫人正打算就寝,见席年成一脸愤怒,便知事情败露了。     于是,她也没有起身迎接,也没有畏惧,反而沉着脸等待着他的到来。     “是你在那匹马上动了手脚,以至于马儿癫狂,马车失控撞上王爷的马车,险些要了他们三人的命?!”席年成当头就劈头盖脸地责问起来。     席夫人死猪不怕开水烫,咬牙切齿道:“是我没错,他们三个都该死!”     席年成二话不说,当即一耳光扇到了她脸上。     力道很大,席夫人当即摔倒在地,嘴角渗出了一丝血。     婢女们一看,赶紧上去搀扶她,却听得席年成一声怒吼,“滚出去!”     婢女们吓得纷纷拔腿就跑。     “你可知你如今的行为,和死去的瑶儿一样愚蠢?!”席年成指着她,恨不得再给她一耳光,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谋害王爷、王妃和沁妃,其罪当诛你知道吗?!”     听他这么一说,席夫人心头顿时一凉。     她原本以为,那马车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只是恰好路过,于是便暗中叫人动了手脚,反正也牵扯不到自己,就像一个意外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能让那三个贱人死于非命。     “他......查出来了?”席夫人声音低了下来,心虚地问道。     席年成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出,“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你那点下三滥手段,还能逃过他的眼睛?”     席夫人闻言,把心一横,“既然他能力遮天,为何不救我们的瑶儿?这种负心汉,就应该一车撞死在马车里!”     “你这刁妇,你想死,就别拉着整个席府给你陪葬!”席年成指着她,手指气得发抖。     席夫人冷眼看着他,“你去向他求情,他搭理你了吗?你去跟庄太医谈,结果被人扫地出门,你堂堂内阁首辅的脸面何在?!”     “你这贱妇!”席年成扬手就想再给她一耳光,念到他家境贫寒,若不是靠着她家稍有些富裕,一路扶持着他直至为段君墨所用,他也没有今天的荣华富贵,可小家女人终究上不了台面,只得负气地收回了手。     “你打我啊!打死我,我好去陪我的瑶儿!”席夫人委屈地哭了起来,“瑶儿的仇,还报不报了,你整天怕这个怕那个,畏手畏脚,瑶儿在九天之灵也难以瞑目啊!”     “瑶儿的仇,我自然会替她讨回公道,却也容不得你一个妇道人家插手!”席年成愤愤说完,不耐烦地拂袖离去了。     翌日上午。     二皇子和二皇妃的队伍,也抵达了夏莲山庄。     身为兄长和兄嫂,即使凤灵夜和段君墨有封号,出于礼仪,也到了山庄大门口迎接。     远远的,就看到了这支豪华奢侈的队伍,阵仗比昨日王府还要大,随行的婢女和下人,不算侍卫就有足足有一百多人。     所幸商璃将道路建得宽,因此他们才可自由通行。     山道路陡,但二人却依旧没有下车步行,而是改坐了步辇,姿态尊贵。     直至到了山门,才在婢女的搀扶下,举止高贵地下了步辇。     二皇子段询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皇子袍,相貌普通,气势却很足,端着架子,如同皇帝巡逻自己的江山一般,打量了一眼山庄,虽然已来了不下十次。     庄南烟和凤灵夜虽然都有头衔,但对方是兄长,于是皆拂身行了一礼,“见过二皇兄。”     段询看了一眼二人,果然是貌美动人,眼里不禁闪过一丝惊艳。     段君墨看了也没有生气,唇角微微一勾,轻轻唤了一声,“二皇兄。”     到底是战场上厮杀的人,不必伪装,便自有一股凛冽的气质,和段询毫无底气的贵气截然不同。     段询自然也是感受到了,干咳了几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寒暄客套道:“七皇弟来得早,咱们兄弟二人难得相聚,一会儿可要好好喝一杯。”     “一定。”段君墨平静一笑,惜字如金。     段询心头有些不痛快,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不再热情地寒暄。     “二殿下一路奔波劳累,商某已将别院备好,还请二殿下随商某一同前去。”商璃站在段君墨的一旁,适时地迎接道。     段询没将他放在眼里,只不冷不淡地点了点头。     接着,步辇上的二皇妃席绾如佛爷一般,挺着五个月大的孕肚,由两名丫鬟搀扶着,踩着一名下人的背,这才娇贵地走了下来。     脸上带着一抹清冷的笑,她徐徐走到段君墨等人身边,拂身行了一礼,“见过战王。”     段君墨微微颔首,算是应答。     庄南烟则回了一礼,“南烟见过二皇嫂。”     凤灵夜腿部受了伤,如今坐在轮椅上,自然是不方便行礼,于是便弯了腰算是表示尊敬,“见过二皇嫂。”     二人同时行礼,席绾却亲自走到庄南烟身边,虚扶了一把,“沁妃如此,可折煞了我。”     庄南烟受宠若惊,看了一眼被晾在一旁的凤灵夜,心思明了。     接着,席绾看向凤灵夜,脸上虽带着笑,眉眼间却有一股清高,“弟妹真是好福气,可惜了我那冤死的妹妹,如今尸首还在大理寺扣着,无法领回安埋,真凶却还能逍遥法外,在这儿避暑纳凉。”     “冤死与否,大理寺卿自有定夺,案子已定,何来真凶一说?”凤灵夜还未开口,却见段君墨淡然地开了口。     庄南烟微微一怔,没想到王爷居然会替凤灵夜说话。     凤灵夜面色平静,并无受屈的愠怒,不卑不亢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席绾闻言,凉凉一笑,“王爷可真是护犊,我不过一个孕母,天气炎热,加之丧妹,难免话语锋利,不讨人喜,还望见谅。不过王爷要是也这般护着瑶儿,想必瑶儿现在也该在这夏莲山庄避暑纳凉了。”     女人说话不合礼仪时,男人势必应该出来阻拦,可二皇子似乎没有什么话语权,就站在席绾身旁,没有丝毫动静。     “护与不护,一切还得看事实说话。”段君墨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死者已矣,还望二皇嫂节哀顺变,就算看在肚子里的孩子份上,还是少见气的好。”     席绾不傻,很快就读透了他的言外之意,顿时脸色微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多谢战王关心,本皇妃会注意的。”     段君墨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转过身,便带着众人进了山庄。     席绾一双眼冷冷逼视着这群人,袖中的拳头一点一点握紧,指节发白。     段询看她脸色不对,猜到许是刚刚说话没讨到便宜,一时小心地说了一句,“绾儿,咱们也进去吧?”     席绾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来,“废物!七皇子都知道护着自己的皇妃,你却愣着在做什么,作壁上观,隔岸观火吗?!”     段询脖子一缩,看了一眼周围面无表情的下人,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皇子府后院,你能给本皇子一点面子吗?”     席绾冷哼了一声,挺着大肚子,气势汹汹地进了山庄。     队伍到了山庄,分配到各自的别院以后,本就没有多少交集,所以也没有出来走动,而段询的那句聚一聚,也只是客套而已。     到了正午时分,皇上的御驾即将到来,于是院子里的人又纷纷来到山门前等候,恭迎大驾。     虽是皇上的御驾,可却要低调很多,随行不过百人,但侍卫居多,婢女和下人只有几个。     众人跪拜以后,皇上和皇后便领着众人进了山庄,一边走一边夸商璃,“你这商人的脑子就是灵通,这夏莲山庄建在这高上之上,竟比朕的明华园还要凉爽,自从来了这儿,朕再也不想去明华园避暑了。”     “能得皇上喜爱,是草民之福,能为皇上分忧,是草民之幸。”商璃握着一把折扇,也没有打开,风流而自然,丝毫没有因为见到圣驾而怯场紧张。     皇上听了很是高兴,旅途上的疲劳也一扫而光,“听闻你的果园又扩建了,一会儿太阳落了,可要带朕好好参观一番。”     “难得皇上不嫌弃,草民自然不敢怠慢了。”商璃说道。     一路奔波劳累,皇上吃过午饭以后还要午休,便遣散了众人。     队伍中的段懿轩,这才得闲抽空,找到了凤灵夜的院子。     桃夭一看是太子殿下,当即吓得赶紧要下跪行礼,却见段懿轩亲自将她扶了起来,“王妃呢?”     “你还真把这儿当百善堂说来就来了?”院子里,凤灵夜让宫姬月推着轮椅走了过来,杏眸含笑。     段懿轩看着她受伤的腿,一向清淡温润的神色,竟有些凝重。     凤灵夜知道他这是生了气,笑着宽慰道:“不过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想必过一两月就能走动了。”     听着她的宽慰,段懿轩也未解气,而是微微蹙眉,语气担忧,“若有什么难处,与我说便是,不可一人独自逞强,让人欺负了去。”     “你放心吧,什么时候把你当外人了?”凤灵夜哭笑不得,竟还有嫌她不够麻烦自己的人。     段懿轩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随她一起坐到石桌旁,看了一眼对面连绵不绝的高峰,语气温润,“这里不比王府,更不是皇宫,行动自由,也没人说规矩,你怕什么?”     “清者自清,我可没什么好怕的。”凤灵夜秀眉微挑,替他倒了一杯凉茶,“百善堂那边一切还顺利吗?”     “生意好得很,凤老板不比担心。”段懿轩拿起茶盏,轻轻一闻,“果然还是商璃这儿的绿茶香。”     “据说你们与商璃从小就要好,这商璃究竟是何许人,竟能与你们的关系如此亲近?”凤灵夜好奇地问道。     她话音刚落,院子外就传来了一个风流洒脱的声音。     “我商璃就是一个俗人,难得王妃还惦记着鄙人。”     凤灵夜和段懿轩闻声一看,只见商璃穿着一袭紫袍,一手摇着折扇,悠闲地走了过来。     坐到段懿轩身旁,便觑了他一眼,“好说我们也有半年不见了,你这一来,就到了王妃的别院,也不来看我,实在叫人伤心。”     凤灵夜听了也当没听见,只给他倒了一杯茶。     段懿轩神态自然,也不搭话商璃,而是转向凤灵夜,啼笑皆非道:“他没什么神秘的,就是一个喜欢走关系的商人,一来二去,我和七哥便与他熟了。”     “什么叫走关系的商人?”商璃不乐意了,“我可是一个凭着真本事做生意的正经商人。”     看得出来,段懿轩和商璃的关系要比段君墨亲近许多。     也不怪商璃,段君墨给人确实比较难以接近,能算是他的一个朋友,已经很难得了。     二人就在凤灵夜的别院里叙起了旧,凤灵夜则成了伺候茶水的丫鬟,却也没说什么,静静地听着这二人谈笑风生。     没过多久,一名面生的婢女来到别院门前,桃夭立刻过去询问:“你找王妃有何事?”     “我是二皇妃身边的贴身婢女,二皇妃一路奔波,许是动了些胎气,又忘记了带大夫,听闻王妃会医术,于是特命奴婢过来寻一个药方。”婢女还算恭敬地说道。     桃夭微微蹙眉,这些人真当自己是主子,把王妃当下人一样呼来喝去?     婢女见桃夭面露不满,笑道:“姑娘快去通传吧,二皇妃那边可耽误不得。”     桃夭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院子,将话传给了凤灵夜。     凤灵夜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不给,显得不近人情,给了,万一出了事,又要担责任。     段懿轩和商璃恰好也在,桃夭这么一说,段懿轩便看出了里面的门道,唇角微微一扬,嗓音温润,“你去拿笔墨来。”     “你这是做什么?”凤灵夜诧异地看着他。     他淡然一笑,“我也是大夫,安胎药简单,我也会开。”     “这事与你无关,我自有应对。”凤灵夜看了一眼桃夭,示意她进屋拿笔墨。     不一会儿,桃夭便将笔墨拿了过来,却见凤灵夜一挥而就,字迹娟秀而不失大气。     段懿轩仔细一看,凤眼略过一丝疑惑,“这是安胎的药膳?”     凤灵夜从容一笑,将药方递给桃夭,“你亲自下去做药膳,做好以后再亲自端给二皇妃。”     桃夭不傻,这明摆着二皇妃想陷害王妃,王妃不但不懂得避嫌,还事事亲力亲为,这不是叫人抓把柄吗?     “去吧。”凤灵夜微微颔首,目色镇定。     桃夭叹了一口气,接过了药方,然后告诉门前等待的婢女,说熬好药以后自会端过去,婢女一听,省了这么多事,自然欣喜地应下了。     接着,凤灵夜继续和段懿轩闲谈。     商璃一看,不禁有了一丝好奇,都说战王府里的王妃心思玲珑剔透,今日一见,果然非比寻常,明知是局,还能沉着以对,毫无慌乱之色,就凭这份胸怀,就叫人另眼相看。难怪就连那根木头,也被迷了去。     时辰差不多以后,凤灵夜看了一眼宫姬月,宫姬月便弯下腰,将耳朵凑到了她唇边。     两个人耳语一番以后,宫姬月便下去了。     一时,商璃对接下来的事情愈发期待了。     他后院的女子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但内院的战况比起段君墨的后院,却是小巫见大巫,这种精彩的勾心斗角,是见所未见。     果然,桃夭将药膳送过去,不到半个时辰,二皇妃那边就出事了。     桃夭一脸冤屈地跑到院子,一副“你看吧,那贱人就是想要害王妃你”的表情,愤愤地说道:“王妃,二皇妃喝了桃夭做的药膳,现在躺在软榻上一个劲儿地吼肚子疼,要死不活的。二皇子看了,让王妃立刻过去给个说法!”     凤灵夜的神色镇定,看向段懿轩,“幸好这事没让你插手,否则你现在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段懿轩失笑,目光宠溺,“好好好,你说得都对。”     商璃坐在二人身旁,怎么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     随后,宫姬月推着凤灵夜,和大家一起去了席绾的别院。     一进院子,就听见席绾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若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快要早产了。     凤灵夜进了屋,往软榻上一看,席绾捂着隆起的肚子,不知是痛的,还是喊的,额头汗水淋漓,瞪着一双眼,面部扭曲而痛苦。     凤灵夜看了,还真想给她颁一个表演奖。     段询见她来了,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的礼仪,急忙拉着她走到席绾身边,“王妃,你快看看,绾儿这究竟是怎么了?”   ☆、第72章 她的心,究竟有多歹毒?     凤灵夜被拉到了席绾身边,她看诊时从不把脉,但这一次,她却伸出手替席绾把了一次脉。     “怎么样了?”段询仿佛不知情,急得额头汗水直冒。     凤灵夜看了一眼还在拼命叫喊的席绾,表情淡淡,“二皇嫂,并无动胎气的征兆,那药膳也没有任何问题,为何会这般剧痛难忍?”     “你是大夫,问我做什么?”席绾痛得咬着牙,没好气地看着她。     病人无病,凤灵夜不可能诊出个有病,于是拱手表示歉意,“我才疏学浅,并不能诊出二皇嫂的病症,还望二皇嫂另请高明吧。”     “你才疏学浅,为何给绾儿做那安胎药膳?!”段询气怒道,同时一边走到席绾身边,抱着她安抚着。     凤灵夜无言以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二皇嫂乃我兄嫂,有所求,做小辈的自然尽力办到,何况只是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那为何现在她的肚子这么痛?!”段询本就胸无城府,被这么一吓一急,顿时口不择言,“还开什么百善堂,你就是一个庸医!”     凤灵夜眉头微敛,闭口不言。     段懿轩向前走了一步,想要为凤灵夜证明清白,不料商璃一把折扇拦住了他,笑着看向段询,“二殿下莫着急,夏莲山庄里倒是有几位大夫,我这就叫人过来为二皇妃看看。”     “有劳了。”段询客气道。     少时,婢女领着一位大夫匆匆赶了过来。     大夫朝着席绾恭敬地行了一礼,接着婢女用一块绣帕放到席绾手腕上,大夫隔着这块绣帕把了把脉,眉头深锁。     席绾一边任由其诊脉,一边捂着肚子惨叫。     段询在一旁看得焦头烂额,“大夫,二皇妃这是怎么了?”     大夫看了一眼痛得不得了的席绾,仿佛有些疑惑,接着又把了一会儿脉,良久,这才抚了一把额头的薄汗,“在下医术不精,亦诊断不出二皇妃为何腹中剧痛。”     段询张嘴就欲骂人,一想到这是商璃的人,不好开罪,于是讪讪地闭了嘴,愁眉不展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席绾在软榻上痛不过,指着凤灵夜就破口大骂起来,“你想公报私仇就直说,为何要这般害我和我的孩儿?你害死了我的妹妹不说,现在竟连我们母子也不放过,凤灵夜,你的心究竟有多歹毒?!”     凤灵夜静静地看着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有其母必有其子,虽说这席绾比席雪瑶要聪明许多,但脾气这母女三人却是一模一样。     “我不过是在山门前说了你几句罢了,你就这般记仇,我还傻呆呆地将你视为神医,让贴身婢女去跟你讨药,不曾想你这般狠毒!”席绾捂着肚子,倒在软榻上破口大骂,很是来劲儿,仿佛肚子也不痛了。     商璃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颇觉头疼,忽然有些同情凤灵夜。     段懿轩紧紧皱着眉头,纵是再好的脾气,也忍受不住她这般的无理取闹,沉声道:“病症还未查出,二皇妃就这般辱骂,是否太过武断?”     席绾一听,彻底恼了,拼命捂着肚子惨叫,“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母子被人下了药,如今还不能让人讨回公道!”     段询慌忙过去安抚。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威严的冷喝,“你这是要装病装到什么时候?!”     众人一听,纷纷朝外一看。     皇后穿着一身暗红色滚着金边的长裙,神色肃穆,由身边的嬷嬷搀扶着,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屋子。     下人们瞬时跪在了地上。     段懿轩、段询和商璃则微微弯了腰。     凤灵夜不方便,于是微微垂首。     席绾神色一白,立刻减低了自己的痛呼声,极力忍着的模样,梨花带雨地哭道;“皇后娘娘,你可要为儿臣做主啊!”     “本宫就在这儿,你说。”皇后冷冷看着她,哪里像是做主,反而更像是问罪。     席绾心里有些慌,却依旧委屈地说道:“儿臣路上动了胎气,于是让婢女跟弟妹要了一碗安胎的药膳,熟料吃过以后,肚子愈发疼痛难忍。”     “那本宫吃了这碗药膳,为何就没事?”皇后神色不怒自威,眉头微蹙。     席绾心中一惊,呆呆地看着她。     就连屋子里的段懿轩、商璃和段询,也不由得诧异地抬起了头。     这么说,皇后也......     “皇后娘娘为何也吃了安胎的药膳?”段询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皇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看向心虚的席绾,“本宫怀孕不足三月,为了稳妥起见,便于安胎,本宫就让皇上暂且不必向外公布,待三月以后再说,这事,也就皇上和替本宫调理身子的七皇妃知道。”     真相彻底被揭晓,席绾的奸计也没能得逞,顿时面色惨白。     皇后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善,“本宫没有你身子娇贵,更没有你面子大,顶多只跟七皇妃要一些安胎的药,哪能吃上这珍贵的药膳?好在七皇妃心里惦记着本宫,这才多做了一份药膳送于本宫。”     商璃一听,心中恍然,难怪凤灵夜一开始就不徐不疾的样子,原来早已布置好了退路。     席绾额头冷汗直冒,也不惨叫了,顿时讪讪地笑道:“我也没说弟妹在药膳里下了毒,只是说吃了药膳以后肚子疼痛难忍,大夫也说查不出病症,也许只是路上颠簸动了胎气,这才比寻常人痛得厉害。”     “那本宫在院子里,听到你破口大骂,又都是什么意思?”皇后语气严肃,丝毫没有给她留面子。     席绾赶紧笑呵呵地转向凤灵夜,“都是因为我肚子太疼,一时着急,所以有些口不择言,还望弟妹不要见气。”     凤灵夜神色微敛,自然是见气的。     皇后眼里带着一丝冷笑,“那现在不痛了?”     “要好一些了,看来真是我误会弟妹了。”席绾舔着脸说道。     皇后不再搭理她,而是转向凤灵夜,语气郑重,“你如今也是个病人,先照顾好自己再说,以后再有旁的人找你要这要那的,统统回绝了。”     “谢皇后娘娘关心,儿臣记住了。”凤灵夜坐在轮椅上,温顺地垂首应下了。     这屋子,皇后是一刻也不想呆,莫说二皇子庸碌无为,如今就看这二皇妃也差不多,交代了几句,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段询这才后知后觉地走到席绾身边,唉声叹气道:“你把我骗得好苦,下次可莫要再拿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了!”     “也就你蠢!”席绾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我这是开玩笑吗?要不是你没用,我至于被皇后这么羞辱吗?!”     段询咽了咽口水,低着头没说话。     席绾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的火更大了。     当初要不是她爹还没有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只是一个普通的朝廷官员,她堂堂一个嫡女,怎么会嫁给一个最不受宠的皇子!     如今她爹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而自己丈夫却还是一个不中用的废物,她是越看他越不顺眼。     傍晚时分,太阳落了山,一阵山风吹过,山庄里瞬间变得凉爽起来。     各院各房的主子和下人,也不约而同地出了屋,一同走向商璃建好的果园。     皇上走在前首,旁边分别是皇后和商璃,其后则是段懿轩和段君墨等人,婢女们手里都提着篮子,只等主子一句话,便摘来最新鲜的果子。     走在这悠闲宁静的果园中,皇上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故作感慨,笑望着这大好河山,“不知朕何时才能退位,如太上皇一般,自由自在地享受这平静的生活。”     这个敏感话题,顿时让身后一众皇子如坐针毡。     皇后笑了笑,打趣道:“皇上身体健康,定能长寿,哪有这么早就撂挑子不干的。”     其后一众皇子听了,纷纷跟着皇后附和起来。     皇上嘴角含笑,没有继续下去,眼角余光淡淡地瞥了一眼段君墨和段懿轩,见二人神色如常,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     随着逐渐的深入,大家便随着各自的口味爱好,进入了不同的区域,比如有的偏爱西瓜,于是去了种植西瓜的瓜地,有的喜欢水蜜桃,便去了桃林。     分了路,恰好就是凤灵夜和凤锦绣在前面,段君墨和庄南烟在后面。     凤锦绣推着凤灵夜,停在了一棵杨桃树前,指着上面的果子,“二妹你快看,没想到这里还有杨桃树,夏国杨桃稀少,你可整日念叨着要吃,那时你又长个子,瘦瘦小小的,要吃天上的星星,娘亲也想办法给你弄。”     “阿姐你快给我多摘几个!”凤灵夜嘴馋地就差流哈喇子了,双眼盯着树上又大又黄的杨桃直放光。     凤锦绣不禁一笑,挎着篮子,就挑了起来。     凤灵夜则在一旁搜寻哪个最大,一看树梢上有个更大的,于是指着那个,“阿姐,我要那个最大的,阳光充足,肯定最甜!”     凤锦绣闻言笑着觑了她一眼,“你当阿姐是猴子吗?”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照着爬了上去。     看着凤锦绣的身影,凤灵夜突然就想到了很多年以前,夏国相府的后院里也种了一棵杨桃树,她就带着阿姐三妹从狗洞偷偷钻了进去,她和三妹个子小,就站在树下放哨,阿姐就上树偷果子。     好几次都差点被相府的下人逮住了,所幸最后都是有惊无险,吃到的果子也特别甜。     庄南烟见她们二人这般,一时兴起,便也走到树下亲自摘了起来。     可她刚将手放到一棵杨桃上,突然看见一条褐色的长蛇,伸着脑袋幽幽地看向自己,她当即吓得跌倒在地,发出一声尖叫,“有蛇!”     那蛇飞快地从树上掉了下来,段君墨手疾眼快,迅速抱着庄南烟离开了树下。     蛇被惊吓之余,慌忙逃窜,掠过凤灵夜脚边时,恰好凤灵夜准备躲开,不料那蛇以为她要攻击自己,一张嘴就咬了下去。     凤灵夜当即痛得吸了一口冷气,拿起地上的石头,就朝着它的脑袋猛地砸了下去。     树上的凤锦绣一看,当即就跳了下来,急忙赶到她身边,顾不得场合,撩起她的裤腿一看,果然多了两个渗着鲜血的压印。     “这可怎么办?”凤锦绣紧张地看着凤灵夜,放下篮子,就欲蹲下身给她吸出毒蛇。     凤灵夜一看,赶紧拦住她,哭笑不得,“阿姐,这蛇没毒,放心吧我没事。”     凤灵夜后知后觉地看向已经死透的褐蛇,果然是没有毒的普通蛇,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了下去,“都怪阿姐,只顾着摘果子。”     一旁的庄南烟被段君墨护得好好的,惊吓之余,这才走到了凤灵夜身边,关心地问道:“姐姐,不如你先回去吧,等我摘够果子,就给你分一些去。”     “嗯,谢谢沁妃妹妹了。”凤灵夜清浅一笑,然后就让凤锦绣带着自己返回了别院。     一路上,凤锦绣都全神贯注的,就怕再有个什么意外。     看她一脸警惕的模样,凤灵夜不禁失笑,心里也暖暖的,有亲人保护的感觉就是好。     走在这林子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夏国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里了。     “整个园子里,就你最贪吃,所以人家绕过庄南烟,就盯你的腿咬!“凤锦绣打趣道。     凤灵夜不乐意了,“阿姐你可别说我,你还不是最爱吃,小时候每次瓜分战利品的时候,你总是最多的。”     凤锦绣无语,笑骂道:“你这丫头还记得那么细。”     前方的段君墨,看着二人的背影,尤其是坐在轮椅上的凤灵夜,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深邃的凤眸里带着一丝丝愧疚。     庄南烟置若罔闻,笑容明媚地拉着他的袖子,指着凤锦绣还来不及摘的那个杨桃,“王爷,南儿要那个。”     看到树梢上那个大大黄黄的杨桃,他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与此同时。     陪同皇后的段懿轩,听下人传话说凤灵夜被蛇咬了以后,立刻对皇后说道:“母后,儿臣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想先回院子了。”     皇后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但凤眼里却有一丝掩饰不去的焦急,便料到了是谁的事。     “再陪陪你父皇吧,难得你出现一回。”皇后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知道皇后故意不让自己走,段懿轩只好颔首同意了,可全程都有一些心不在焉。     直至天完全黑了下来,众人这才点着灯笼,意兴阑珊地返回了别院。     一抽身,段懿轩就急忙赶到了凤灵夜的院子,见她躺在凉椅上,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拿着冰镇过的葡萄,一脸享受的望着夜空繁星,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总是这么不小心,这腿是不想要了?”他一来到她身边,就沉着嗓子教训道。     明明就是个温润如玉的人,板起脸来,一脸威信也没有,反而让人想笑。     她一脸苦色,“太子殿下,我这次可什么也没有做,那蛇就是被庄南烟给吓的,却慌不择路地咬了我一口。”     闻言,他也哭笑不得,“估计是觉着你好欺负。”     嘴上虽说着玩笑话,但他却蹲到了她身边,正要撩起她的裙子一看,却吓得凤灵夜赶紧缩回了腿,“这可使不得!”     “我是大夫,你是病人,这里没有男女之分。”他望着她,屋内的烛光洒在他温润的脸庞上,凤眼潋滟而朦胧。     这个姿势,使得他往日的尊贵优雅不再,只剩下了他的随和与温柔。     她微微有些失了神,转过视线,“我也是大夫,我觉得没事了。”     “医人不能自医,也就你爱逞强。”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拿过她的腿,细心地将裙子撩到膝盖,然后将她草草包扎的布条打开,果然看到了两个尖尖的牙印。     “药都没上,也叫没事了?”仿佛被他抓到了把柄,他不客气地蹙眉瞪了她一眼,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用干净的布条沾取了一些,然后细致又轻柔地抹到她受伤的地方。     他的手凉凉的,握着她的小腿肚,又痒痒的,舒服又尴尬。     她身子有些僵硬,脸颊带着一抹绯色,盯着他专心致志的侧脸,仿佛心无杂念一般,她很想快点让他快点结束,又觉得那样有些矫情,只好默默地忍受着。     他涂的药冰冰凉凉的,和他的手一样,也许是某种消炎去毒的,均匀地抹好以后,他便又拿了一块干净的白布条,不松不紧绑得刚刚好。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没那么尴尬了,而是带着一种欣赏和享受的感觉,唇角不自觉地浮起笑意,“难怪病人都说李大夫温柔又细致,各个都来找你看诊,原来就是这样被你虏获芳心的。”     “那不知凤老板的芳心,可被在下虏获了?”他抬起头,笑着反问。     她话语一噎,赶紧抽回自己的脚,“你快回自己的院子吧,一会儿皇上就要开宴了。”     “好好好,凤大老板。”他啼笑皆非,起了身,理了理褶皱的白衣,目光温润如月,“那我走了。”     “嗯。”她微微颔首,目送着他离开院子。     看向包扎得细致的小腿,她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容,杏眸中却又带着一丝怅然。     与此同时,段懿轩刚刚走出别院,就与正要进来的段君墨碰到了一起。     看到他,段君墨微微一怔,随即剑眉一紧。     “七哥。”他面容平静,淡淡一笑。     段君墨看着他,凤眸深邃,“九弟怎么得空来探望王妃了?”     “听闻王妃被蛇咬了,我略懂一些医术,便顺道过来了。”他神色自然,温润兰雅的气质,与段君墨肃杀凌厉的气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个人却又不分伯仲。     段君墨知道在席年成的生日宴席上,自己对他说的话,他没有听进去,一时也不愿意再多说,只道:“王妃有本王照看,就不牢九弟费心了。”     “记得王妃出事时,七哥也在身边,”段懿轩没有继续说下去,大家意会即可,接着看向他,凤眼淡然而带着一丝清冷,“既然七哥也说过,她是鸟,那折断了羽翼的鸟又如何飞翔?还望七哥放她离去时,她还能继续飞翔。”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了。     段君墨站在原地,袖子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修长的指节微微发白。     踏进院子以后,却见凤灵夜光着小腿,慵懒地躺在凉椅上,望着夜空,若有所思,听到脚步声,她侧脸看了过来,见到是他,她目色微微一怔。     赶紧起身,将裙子拉了下来,“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他走了过去,坐到她身边,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看着她吃了一堆的瓜果皮,不禁蹙眉道:“吃这么多,胃不会凉吗?”     “还行。”她看了一眼堆成小山的葡萄皮,好像确实有点多了。     接着,段君墨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杨桃,放到了石桌上,什么也没有说。     凤灵夜一看,目色一惊,这个貌似比她今天中意的那个还要大,她不解地看向他,“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没有护住你,是本王大意了。”他嗓音低沉,略带一丝黯哑和歉意。     她闻言,疑惑地眨了眨眼,看向那棵又大又诱人的杨桃,所以他这是来赔礼道歉了?     顿时失笑了,她看向身边一本正经的男人,神态落落大方,“王爷不必如此,王爷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不是每个男人应当做的事吗?王爷以前是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我又怎会介怀与见气?”     她这一番话,善解人意而又大方,仿佛一个局外人安慰着一个局内人。     可不知为何,听了她这番话,段君墨剑眉紧锁,心里却不是滋味。     什么叫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是每个男人应当做的事?     他确实护住了认为最重要的那个人,可他却比谁都清楚,最重要的却不是他最爱的。     凤灵夜恋恋不舍地拿起那颗大杨桃,递给他,笑容清丽而爽朗,“王爷,拿去吧。”     段君墨皱眉看向她小巧修长的手指,拿着一个比手掌大了两倍的杨桃,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明业火,起身拂袖而去,边走边道了一句,“不可理喻。”     凤灵夜看着他愤懑离去的高大背影,杏眸一呆。     他这是在说她吗?   ☆、第73章 爆发的情感,覆水难收!(钻满100加更3000)     夏莲山庄的半山腰上,据说有一处十丈多高的大瀑布,飞流直下,异常壮美绮丽。     这一天,段懿轩见天气比较晴朗,于是约着凤灵夜一起去瀑布转转,凤锦绣知道二人关系,也没有阻拦,便将轮椅交给了他。     在林荫小道上,斑驳的树影投了一路,车轮压过枯叶,传来清脆的破碎声,深山中,不时有鸟声划破蓝天,悦耳动听。     走得近了,只听潺潺的水声,渐渐传入了耳中。     今日,凤灵夜穿着一袭白裙,衣领和袖袍是精心染制的淡绿色,衣裙下以几瓣粉色碎花点缀,素雅而简洁。     段懿轩则一袭月牙长袍,头上插着凤灵夜送的桃木簪,清新脱俗,二人一前一后,竟恍如隔世眷侣,恬淡而静雅。     少时,二人便已抵达了瀑布脚下,抬头一看,只见瀑布顶端淹没在滚滚水雾中,仿佛从九天倾泻而下,灌入人间,汇聚成一条蜿蜒的浅浅的小河,直至消失在林深处。     不远处还建有一座亭台,风景优美。     二人从小路下来以后,却看到瀑布脚下,有两人依偎着坐在石头上,双脚泡在河水中,仿佛是一对谈情说爱的情侣。     非礼勿视,凤灵夜正欲叫段懿轩去河的下流,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二人,却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定睛一看,原来是段君墨和庄南烟。     段懿轩显然也看到了二人,淡淡道:“我们去下边吧?”     “嗯。”凤灵夜微微颔首,平静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     正当二人准备折返时,却见远处的庄南烟也发现了他们,还站起身,朝着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一起过去游玩。     既然别人都邀请了,这样直接离去也不好看,段懿轩只好与凤灵夜一起来到了瀑布脚下。     此时,没有了朝野的烦恼,亦没有了身份的束缚,段君墨光着脚踩在石头上,冷峻的面容上多了一些闲适,凛冽的气势也被这山水柔和了不少。     看到凤灵夜和段懿轩二人在一起,原本放松的神态也消淡了几分,剑眉微敛,凤眸淡淡地看向凤灵夜。     凤灵夜却直白而大胆地直视向他,眉眼轻轻一弯,“王爷好偏心,竟带着沁妃妹妹一人,也不通晓我与九殿下一声,这么好的美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段君墨凤眸一紧,没想到自己还没说话,她却是先埋怨起自己了。     罢了。     他凤眸满含叹息,责备的话也咽下了肚子。     庄南烟放下裙摆,遮住脚踝,过来拉住凤灵夜的手,“是妹妹考虑不周,姐姐就莫怪王爷了。总听王爷说姐姐烤的肉独一无二,恰好我们在这儿垂钓了几条鱼,不知能否请姐姐为我们做一次烤鱼?”     他们二人在这里闲情雅致地垂钓,谈情说爱,现在却要她做个厨娘,为她们做烤鱼?     这庄南烟也真会使唤人。     凤灵夜很想直接否决了她,但看着鱼篓中的鱼儿甚是肥美,看在这难得的美味上,就不与她计较了。     她接过鱼篓,看向悠闲的二人,“王爷和沁妃妹妹就去拾些柴火,我和九殿下来清理鱼。”     庄南烟虽然不喜去干活,但对这样的搭配却很满意,赶紧抱着段君墨的手臂,“王爷,我们快去吧。”     段君墨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段懿轩,最终拗不过庄南烟,跟着她一起去了附近的林子。     走到河边,凤灵夜拿出一把匕首,游刃有余地将鱼肚子剖开,然后递给段懿轩。     段懿轩挽起袖子,也未拿捏姿态,蹲下身子,细致地洗了起来。     看着他熟练的手法,不像第一次干活,她不禁纳闷道:“你也经常干活?”     “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他嘴角带着一抹淡笑,凤眼中含着回忆,“曾经想过出家,便去林子里自给自足地过了一段日子。”     “出家?”凤灵夜杏眸微惊,看向他继而一笑,“难怪,你总有些出家人的味道。”     “是吗?”他啼笑皆非。     她将鱼递给他,“其实我以前也想过出家当尼姑的,可是要戒酒戒肉,一堆的清规戒律,比做个平凡人还要麻烦,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正要伸手去接,没想鱼儿没有死透,突然一个挺身便要跳进河中,他凤眼微惊,立刻伸手去抓,没想到同时,她也伸出了手。     就在这一刻,两个人的手忽然握在了一起。     明媚的阳光下,一阵凉爽的夏风拂过,河面波光粼粼,二人相视一看。     她鬓发微湿,贴在精致的脸颊旁,杏眸清丽而迷离,红唇艳艳。     他长发微扬,一缕飘飞到她眼前,一双凤眼潋滟,顾盼生辉,绝色容颜,美如画卷。     一个冰冰凉凉,一个温温软软,握在一起,却传入了心底最深处。     仿佛过了一世纪,又仿佛只在眨眼之间。     鱼儿跳入湖水中,溅起无数水花,洒在半空中,晶莹剔透,五光十彩,这才将二人从痴然中唤醒。     她低下头,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双颊浮起一缕绯色,加快了剖鱼的动作。     他亦转移了视线,看向潺潺的河水,凤眼清澈如溪,带着一丝迤色。     没多久,庄南烟就和段君墨抱着柴火折返了,庄南烟看着河边那两个清雅的身影,半认真半开玩笑道:“王爷你看姐姐和太子殿下,两个人靠在一起,画面和谐,不知情的还以为姐姐是太子妃呢。”     “不许胡言。”段君墨面色微沉。     庄南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笑着说道:“臣妾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别的意思,王爷别见气。”     段君墨没有回话,看向河边的二人,眸光微深。     大家清洗好鱼,搭好烤架,刚点火烤了三成熟,就听见林子里传来一阵女子们的娇笑声,她们端着木盆,拿着枝条,一路嬉笑打骂,好不热闹。     待走出林子,看见四人,她们也没有拘谨,而是走到近前,行了一礼,“见过王爷、太子殿下、王妃、沁妃。”     四人微微颔首,她们便起了身,看到这边的烧烤架,顿时好奇地凑了过来。     “王妃这是要亲自下厨吗?”花姨娘也在队列中,惊奇地问道。     不过几日不见,她已神清气爽了许多,如山间女子一般自在充满了灵气。     凤灵夜莞尔一笑,“难得好山好水养出的鱼,自然要亲自下厨。”     “都说王妃厨艺了得,不知花澈是否有这个口福?”花姨娘眼巴巴地望着。     玉珍一看,也不禁眼馋地咽了咽口水。     看着这两只小馋猫,还好鱼篓里的鱼多,便大方地说道:“今日本王妃请客,想吃的就排好队。”     她话音一落,少女顿时发出一阵开心的尖叫,激动地乖乖排起长队,望眼欲穿地看着那三成熟的肥美大鱼。     反倒是先到的庄南烟和段君墨,却被这群少女们挤到了一边。     尤其的段君墨,眉头越皱越深,也不知道自己府上何时多了这么些姨娘,更不知道吃了他府上多少银子,难怪自己总觉得王府后院开销太大,却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照这样的吃法,就靠他那点朝廷俸禄,简直是杯水车薪。     段懿轩站在一旁,看着这壮观的队伍,也不禁汗颜,打趣道:“姑娘们,一会儿拿鱼可要手下留情啊。”     “太子殿下,您什么东西没吃过,怎好与咱们分食这几条小鱼儿?”秦姨娘亦打趣了回去,后院里的规矩,也丢了七八成。     段懿轩失笑,“这瀑布里的鱼到不稀奇,可王妃亲手做的,本殿却是头一回品尝。”     “王妃就在京都,太子又住得近,想吃王妃做的鱼,时常去拜访王爷就好了。”另一位姨娘笑着回话。     段懿轩一张嘴,又怎是这二十多张嘴的对手,笑了笑,不再说话,只将目光投向凤灵夜,意思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不能让他白白忙活了。     凤灵夜无言地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一向谦谦有礼的人,竟然和一群姑娘抢起了吃的。     这一边,大家热火朝天地谈天说地,聊得不亦乐乎,而段君墨和庄南烟那边却冷清了许多,反而像两个局外人,看着她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完全插不上话。     段君墨还好,本就是一个寡言少语之人,不说话,看着别人,也觉得自然。     可庄南烟不一样,一向姐姐长妹妹短的,如今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却像个被排斥的人。     烧烤的地方就在亭子旁边,大家领了烤鱼,直接就坐到了亭子里,一边歇凉,一边吃着凤灵夜做的烤鱼。     有的见没有了位置,直接举着烤鱼到了河边,一边戏水一边吃东西,玩作了一团。     有的吃完了,便端着木盆开始浣衣,长长的纱裙泡在清澈见底的水中,形成一道道绚丽的色彩,迷乱人眼。     一条一条领下来,最后凤灵夜是一条也没剩,看着还在眼巴巴等着的段懿轩三人,无奈一笑。     段君墨和段懿轩仿佛铁了心要吃上这条鱼,于是返身就去钓了起来,像在比赛一般,你一条我一条,速度一个比一个快,看得人眼花缭乱。     凤灵夜看得咋舌,这鱼到底是商璃放进去的,还是自然生长的?     在夏莲山庄的日子,宁静而悠闲,仿佛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大家吃了玩,玩了吃,随行所欲。     由于皇后在场,席绾经过上次吃亏以后,不敢再轻举妄动,所以凤灵夜不必过多防范,便尽情地享受这难得的夏日时光。     美好的日子,总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     山水养人养气,更能养身子,原本要十多日才能完全结疤的伤口,只在这几日,也好得差不多了,虽说不能一直下地行走,但偶尔走上几步还是可以的。     所以在山庄的最后一晚,凤灵夜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凤锦绣,提着灯笼,沿着小路一起去了瀑布。     白日里总有人过往,不太方便,但夜里,将灯笼一熄,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水中畅游,这可是在京城想想都觉得奢侈的事。     二人悄悄地来到了河岸边,凤锦绣不会游泳,于是就在水浅的岸边游玩,凤灵夜看着这汪清澈的河水,早就按耐不住了,也不顾凤锦绣的劝告,一纵身就跳入水中,像条鱼儿般,瞬间潜入了河面之下。     当她游到瀑布下,靠在一块巨石下换气,里衣紧紧贴着身子,胸口微微起伏,迷离皎白的月色下,在脸上投下了一层柔白。     凤锦绣站在浅水中,一见没了影,于是将手放到唇边,压低了声音喊道:“二妹?二妹你在哪儿?”     凤灵夜恰好被巨石挡住了身影,听见她的呼唤,转过头去正欲回应,不料黑暗中,一双手忽然捂住了她的唇。     她双眸一惊,当即回头一看。     皎白的月色下,他站在水中,面容冷俊,半截身子暴露在水面之上,胸膛结实有力,线条匀称,臂膀处还有一条深深的刀疤。     一头黑如绸缎的长发泛着幽光,紧紧贴着他的棱角分明的脸颊,他薄唇紧抿,声色黯哑,“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轻轻松开了手。     她眉头微蹙,紧紧凝视着他,“王......王爷?”     段君墨怎么也在这儿?     她靠在石头上,由于脚站不到底,为防她呛水,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攀在石上,二人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姿势十分暧昧,在这幽暗的瀑布下,孤男寡女,气氛异常迤逦。     她喉咙动了动,沾着水珠的红唇愈发娇艳了,要命的是嗓子这时候还有些低沉沙哑,“我......我先回去了。”     他看着她脸颊上的绯色,亦神情不自然,薄唇微启,说了一个“好”。     见脱离了他的束缚,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过身,立刻蹚水离去,可她刚游没多远,手臂突然一紧,一阵天旋地转之间,身子竟又被拉了回来。     她看着凤眸深邃的段君墨,内心突然升起一股不安,胸口也开始起伏,她避开眼,双手紧紧抵在他的胸口,喉咙微紧,“王爷......”     “灵儿......”     一声轻如羽毛的嗓音,淡淡地在耳边化开,宛如幻听。     她诧异地睁开眼,对上他灼热的视线,陡然一怔,只见他凤眸深沉如海,仿佛有诉说不尽的相思和压抑,在这一瞬统统爆发,眼中那波涛汹涌的暗流,仿佛要将她吞入腹中。     她意识到不妙,正要挣扎离开,又岂是段君墨的对手,他一手按住她挣扎的双手,顷刻便吻了上去,带着疯狂和执着,忘却一切,只想将这个令他烦恼令他忧愁的女子占为己有。     他的唇,火热而霸道,不顾一切,极致情痴,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两个人顺势滑入水中。     水面之下,她长发散开,唯美而绮丽,双眸微睁,带着一丝慌乱和不知所措。     他从容而平静,痴痴地看着她惊乱的杏眸,脑海中突然闪过烟花璀璨的那一夜,她蓦然回首,一眼万年,他便再也忘不掉了。     清澈的河水中,幽蓝而迷离,朦胧而绝美。     他仿佛忘记了身上的血海深仇,步步为营,屈辱和绝望,只想陪着她一起沦陷,一起死亡。     他捧着她的脸,冰冷的唇角竟浮起了一丝淡笑,带着满足和向往,如美丽的流星,稍纵即逝。     他的手游走到她的小腹,慢慢上移,她忽然惊醒,猛地一把推开他,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她双眸微紧,拼命朝着岸边游去。     狼狈地上了岸,她也顾不得河对岸阿姐的呼唤,心跳如雷,跌跌撞撞地朝着林子跑去,因为行动剧烈,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裂开,渗出了一丝鲜红的血。     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只觉心中复杂而混乱,一不小心,竟然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惊愕地抬起头,想要后退道歉,却被他紧紧地抱入了怀中,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身子微微颤抖。     闻着这股熟悉的龙涎香,她目光微微一怔。     他都看到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目色茫然。     他抱着她,一言不发,清澈的双眸淬了一层薄雾,冷冷清清的,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她眉头微紧,仿佛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愁绪和无奈,杏眸含了一丝叹息,伸出手,搂住他颀长的身影,轻轻拍了拍。     不远处,凤锦绣站在林子外,看着站在一起的二人,月光透过树叶照下来,清淡而柔和,又平添了一抹忧伤。     过了许久,段懿轩才放开了凤灵夜,他嘴角重新浮起了熟悉的温柔笑意,脱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同时蹲下身,细心地擦掉她腿上的血,包扎伤口。     整理好了以后,这才起了身,微笑着看向她,平静淡雅的脸上,仿佛适才什么也没有过一样。     “我......”她开了开口,声音黯哑而充满了犹豫。     修长白皙的食指放到她唇边,他摇了摇头,笑容澄澈,“回去吧。”     她微微一怔,顺从地点了点头,正要往回走,身子忽然一轻,竟被他抱了起来。     “你......”她张了张嘴,表示想要下来,可看着他柔美却微冷的侧脸,只得将话咽了下去。     他一定是生气了。     她这么想着,垂着头,一脸做错事的样子,可想来想去,自己都是受害者,要怪不都得怪段君墨吗?     明明说好放手的,却又隔三差五地来招惹她。     他这人,怎么能这么言而无信。     明亮的月色下,凤锦绣不远不近地跟着,看着抱着二妹的段懿轩,她嘴角不禁撅起了一丝微笑,继而又有些惆怅。     二妹性格一向要强,这个太子虽然看似温柔,想必骨子里却比王爷还要强,二妹这是遇到对手了。     只不过,这一段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到头来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第二天,在夏莲山庄住了小五日以后,大家终于决定启程回京了。     商璃站在对面,与皇上和皇后等人话别,凤灵夜看着商璃身后的花姨娘,朝着她微微一笑,并点了点头。     花姨娘目色微红,亦泪光点点与她道了别。     其实这样的结局,凤灵夜是真心为她感到开心,王府终究是一个不太平的地方,一旦失败,便就是席雪瑶的结局。     而她如今势力也已稳固,少牵连一人,也就多一人的安全。     话别以后,大部队开始往山下走去,经过昨夜的大瀑布时,凤灵夜心思复杂。     段君墨神色平常,仿佛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回京,便又成为了那个权倾朝野的风云战王,继续他的朝堂厮杀,皇位之争。     返程的路上,没有了来时的愉悦和轻松,众人各怀心思,队伍不知不觉便回到了京城,仿佛在夏莲山庄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美丽而不真实的梦。     午夜。     二皇子府的后门忽然被人敲响,守卫探出头一看,对方亮出身份,他立刻恭敬地将之迎了进来,飞快地进去通知席绾和段询。     此时,段询和席绾穿着白色里衣准备就寝,一听下人来传内阁首辅求见,顿时一惊。     席绾面露喜色,赶紧回道:“快快有请!”     段询亦是受宠若惊,虽然席年成明里暗里都帮了自己不少,但这样深夜求见,还是第一次,可见席雪瑶一死,他便断了扶持段君墨的心思,改而准备扶持他了。     席绾走到他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夫君,咱们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爹爹说什么,你都答应他,只要爹爹站在你这边,日后登基为帝便是指日可待了!”     段询一听,心中更是万分激动,连连披上衣服,快步走向大厅,准备接见席年成。     一家欢喜一家愁。     席年成改而支持段询,只是迟早的事,他心高气傲,开始不服于段君墨的权威,认为他刚愎自用,如今被凤灵夜迷得神魂颠倒,日后也成不了大器,不如早日放弃,趁着皇帝年轻,他慢慢培养段询还是来得及的。     殊不知,他的所有动向,都在段君墨的监视当中。     他秘密抵达二皇子府的这一刻,冷鸢便从屋檐上飞到了段君墨身边。     “主子,席年成叛变了。”他冷声禀报道。     段君墨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月色,神色莫测。     冷鸢看着他的背影,“主子,需要联系映天阁铲除叛党吗?”     他缓缓摇头,凤眸漆黑幽暗。     翌日。     皇宫中出了一件大事,一向身子坚朗的太上皇,突然一病不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席年成得知以后,立刻联合大臣上书,极力推荐凤灵夜前去看诊。     太上皇如今九十有余,本就是归天的年纪了,让凤灵夜过去诊治,若能助太上皇挺过这一关还好,若是太上皇就此驾崩,那凤灵夜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可要是皇上不允,那便成了不忠不孝。     这个罪名,皇上自然担不得,于是看向底下群臣,“众位爱卿觉得如何?”     站在下首的段懿轩,首先站了出来,禀道:“儿臣觉得不妥,王妃虽医术高明,但年轻气盛,经验终究不及太医院中的太医,不可用太上皇来冒险。”     席年成闻言,亦站了出来,沉着脸道:“如今太上皇危在旦夕,若再故步自封,让太医院的御医诊治,恐怕只会耽误了病症,何况王妃成功为皇后治愈顽疾,经验尚浅,可医术精湛,放眼大理国无人能及!”     “皇后之病,乃疑难杂症,而太上皇之症,却是关乎性命的大病,首辅不懂医理,怎可将两者病症相提并论?”段懿轩寸步不让,维护之心明显。     席年成冷哼一声,神态傲慢,“太子殿下读了两本医书,就在此大放厥词,枉顾太上皇性命攸关!”     “放肆!”     皇上猛地一拍龙案,怒目瞪向嚣张跋扈的席年成。     席年成意识到自己失态,这才不慌不忙地跪在了地上,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老臣该死,老臣一心为太上皇病情担忧,言语间多有得罪,还望皇上见谅。”     紧接着,跟随席年成多年的官员,纷纷走了出来,跪在地上,齐声高呼,“请皇上让王妃替太上皇看诊!”     “你们这是逼宫吗?!”皇上气得站了起来,愤愤地瞪着这群忤逆自己的臣子,龙颜震怒。     席年成等朝廷官员,跪在地上,高呼一声,“臣等不敢,还请皇上息怒。”     看着这群黑压压的朝臣,皇上突感无力,不过十年,他身边的官员就悉数换了不少,而段君墨也只用了十年,就将权利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说来可悲,他看似是一个九五之尊,其实不过是一个空有虚壳的傀儡皇帝。     罢了,罢了。     他无力地坐回龙椅,难以置信地看向沉默不语的段君墨,还以为这一切都是他使然,“她可是你的王妃,你就这般不管不顾、迫不及待地想将她推入火坑?”     段君墨虽然不苟同席年成的做法,但也没有否决他的行为,一切都自有他自己的安排和筹谋。     他神色凝重,踏出队伍,回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太上皇看诊,是王妃之幸,没有什么火坑之说,皇上言重了。”     皇上无言以对,看着跪在地上这群人,袖袍一挥,“宣凤灵夜!”     段懿轩眉头紧锁,脸色沉重。     太尚殿。     凤灵夜被海公公一道急召,传入了皇宫,经过一路上的询问以后,才知道了今日早朝上的事情。     海公公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皇上也难做,这一回,王妃要保命,可就得靠你自己了。”     凤灵夜走在宫中的大理石阶梯上,杏眸微深,看来这一回,席年成是准备出大招了。     而令她感到寒心的是,前几日才在瀑布底下表现情深的那个人,却同意了席年成将她推至风尖浪口。     好在她对他一点也没有好感,一直保持着她与他的距离,否则就不止是寒心了。     来到大殿之上,二人合抱粗的宫柱,一路排至殿堂深处,高大而壮观,四面皆是可以自由开启的门窗,通风而明亮。     可由于太上皇病重,所以门窗都紧紧闭合着,明黄色的帘子垂到两侧,层层叠叠,昏暗而透着一丝寂凉。     海公公领着凤灵夜,快步走了进去,很快,一张大床跃入眼帘。     大床之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双眸微闭,呼吸急促而微弱,因为呼吸困难,嘴巴微张,脸上长满了老年斑,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感觉。     走得近了,只闻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充斥着整个卧室。     凤灵夜走过去,蹲到床边,查看了一番,问着身边伺候的太监,“太上皇突然病发,可有预兆?”     “病发前,说了几句胡话,然后就瘫痪在床,昏迷不醒了。”太监恭敬地回道。     凤灵夜微微颔首,“太医们都说了什么?”     “说法不一,有的说是贫血,有的说是痛风,但病根却无人能说清楚。”太监说道。     依照她观察,太医们确实都说对了病症,但病根却没人知道。     凤灵夜起身,看了一眼屋子装饰,以及摆设,果然都是道家风格,于是问道:“太上皇平时修道?”     “是的。”太监据实回答。     凤灵夜眉头紧锁,心中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那么他也吃仙丹?”     “是的。”太监想了想,回道,“这些仙丹,都是太上皇年轻时从宫外带回来的师傅炼成的,每日一粒,从未耽误。”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凤灵夜坐回太上皇身边,看着这位白发老人,忽然觉得他的容貌,和段懿轩有些像。     他这个属于慢性重金属铅中毒,已经到了晚期,扩散到四肢百骸,想要立刻清理出来,根本达不到。     需要饮食、物理和药物三管齐下,才可慢慢排除,但太上皇已经九十岁高龄,长年累月地服用这种丹药,又怎么等得起她慢慢排除?     就算有一天排除了,别的病症再复发,也是一样的结果,人生老病死,本就是常事。     可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她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年迈以后的段懿轩,也许那天,他也会是这个样子,心中不觉有些悲凉。     恍惚中,躺在床上的老人幽幽地睁开了眼,看着床边的小姑娘,笑了笑,温和慈祥,嗓音沙哑而枯燥,“你......是,谁家的......姑娘?”     “我不是姑娘,我是来为您看病的大夫。”凤灵夜看着他就觉得亲切,于是伸出手,握住了他粗糙的布满皱纹的手掌。     闻言,太上皇抿唇一笑,“真是......难为你了。”     他的身子他知道,一个将死的人,又岂会看不到自己的死期?     这帮不省心的人,却将一个无辜的小女孩推到他身边顶罪。     她亦跟着笑了,“我应该叫您一声皇祖父,不过今天,你可得听我的,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我......知道,”他了然一笑,眼里喊着一抹叹息,历经沧桑,又怎看不穿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他们让你来啊,就是......想让你陪着我一块......死。”     “我不想死,”凤灵夜握着他的手,杏眸坚定地看着他,“所以,皇祖父也陪着我挺过这次难关好吗?”     太上皇定定地看着她漂亮的杏眸,愣了一愣,笑了,“好,好......”     看着他,凤灵夜心里忽然有一种,也许段懿轩做了皇帝,会和他一样和蔼可亲,温和善良。     接着,她开始手术,打算给他注入麻药,但想到他年纪太大,可能有一睡不醒的危险,加之他位高权重,年纪也大了,不可能反算计救他性命的人。     于是第一次,她没有使用全麻的情况下,开始了一系列诊治。     看着眼前新奇的物件,老人好奇地摸了摸,双眼发亮地看着她,“神仙都用这些?”     凤灵夜听了,哭笑不得,皇祖父又在胡言乱语了。     输液、上药、注射,一套治疗下来,从容不迫,有条不紊。     看着她的身影,老人虚弱地叹息了一声,接着从床头旁的一个木柜中,取出了一块金牌,颤颤巍巍地朝着她伸了出去。     看着这块金牌,凤灵夜目色一震,没有接过来,而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眶微红,“皇祖父......”     “我......不杀无辜之人。”他双眼含笑,善良而简单,“这块免死牌,你拿去......保命吧。”     凤灵夜当即跪在了地上,双手恭敬地接了过来,“儿臣凤灵夜,谢过太上皇隆恩!”     他微微颔首,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喃喃道:“一起努力......活下去。”     凤灵夜紧紧握着手中的免死金牌,只觉心中感慨,眼前这位老人,吃了一辈子的仙丹,为的就是长生不老,而今日自知死期将到,心中无限凄凉,可她刚才的那番话,似乎又激励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收好这枚珍贵的金牌,她立刻开始继续埋头治疗,信心倍增。     她凤灵夜行医无数,又怎会输在看诊治病上?!   ☆、第74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皇上和众位大臣候在太尚殿外,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凤灵夜在殿中却杳无音信。     一开始,席年成还没有把握,可随着时候的增长,他越来越觉得凤灵夜此次定是在劫难逃。     大家都知道,病人需要讲求安静,加上凤灵夜的习惯,所以就算是皇上,也没有进去打扰。     皇上不急,大臣急。     有人就忍不住上前问了,“皇上,要不要派个人进去看看?”这王妃莫不是偷偷从后门跑了吧?     “再等等。”皇上蹙了眉,他虽然不相信太上皇的身子能长久于世,却相信凤灵夜的医术,一定能解决太上皇目前的症状。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皇太后和几位太妃则守候在西面,心情忐忑,仿佛只等太监们一声宣布,她们就准备好了哭丧。     少时。     屋内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接着,房门一动,凤灵夜走了出来,额头鬓发微湿,唇色微白,面容带着疲倦,看向等候在屋外的人,朝着皇上行了一礼,声色沉稳而从容,“吾皇仁德,天恩浩荡,太上皇已经醒了。”     皇上闻言,心中大石放下,立刻将她扶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辛苦了,一会儿朕一定好好赏赐于你。”     “为皇上分忧,都是分内之事。”凤灵夜微微一笑,客气道。     随后,在皇上的领头下,几位重要的大臣和皇子,一同进入了大殿。     段懿轩看向身边的凤灵夜,与她对视了一眼,真是替她捏了一把汗。     她则朝他淡淡一笑,示意他宽心。     来到最里面的卧室,只见太上皇坐躺在床头,一看来了这么多人,也没有惊讶,脸色好了很多,也开始吃着宫女递过来的热粥。     皇上坐了过去,寒暄了几句,各位大臣也表示了欢喜。     太上皇的表情却淡淡的,反不如和凤灵夜亲近,他虽然老却不傻,让凤灵夜过来医治他这把老骨头,肯定是这群人的主意,为的就是利用他,来陷害无辜的人罢了。     席年成看着他的气色,心中愤懑不已,没想到这都扳不倒凤灵夜,她还真是命大,于是笑着说道:“太上皇能够痊愈,全靠王妃妙手回春,不如以后王妃就做太上皇的贴身女医,方便随时为太上皇看病。”     太上皇一听,便知道了这场主谋人是谁,随即冷哼了一声,满眼不悦地看向席年成,“首辅大人真是体恤朕,不但操心朝野之事,连朕身边的御医也要干涉。”     席年成立刻觉得苗头不对,赶紧跪了下来,战战兢兢道:“是老臣逾越了,还请太上皇见谅。”     太上皇如今年岁已高,不喜这些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皇上,“知人善任,这等越俎代庖的臣子,慎用。”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段君墨。     段君墨面无表情,规矩地站在一旁。     皇上汗颜,连连称太上皇教训的是。     没聊几句,太上皇就开始赶人了,“你们都下去吧,朕要清净,以后朕没死,就不要来这么多人了。”     众位臣子俯首称是,便跟着皇上等几位皇子退了出来。     虽说太上皇的表面症状,都是通过凤灵夜的药物控制着,但实际情况不容乐观,活的都是天天数。     凤灵夜出于对这位老人的好感,加之白白得了他一块免死金牌,因此替皇后看完诊以后,便隔三差五地替他看看身子。     太上皇开明乐观,好不容易身边有个看得顺眼的小孙媳,枯燥的日子也有趣了许多,经过凤灵夜仔细讲解丹药的严重性以后,他也不再摄入丹药。     这件事结束以后没几天,南方突然传来捷报,说是发了大水,曾经修建的堤坝年岁太久,没经得住便裂了,洪水直接冲出河道,淹没了大片田地和农舍。     朝堂之上,一时陷入了阴霾当中。     皇上端坐在龙椅上,俯瞰群臣,双眼沉重,“众爱卿,觉得派谁去比较合适?”     席年成首先出列推荐,振振有词,“二皇子德才兼备,老臣推荐二皇子!”     此话一出,不止是皇上,就连段懿轩也变了脸色。     按理说前去赈灾是一份苦差事,但实质安抚灾民,却又是拉拢民心的好机会,因此只要有心争夺日后帝王之位的,都想争取这个机会。     谁不知道,席年成是段君墨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居然将这样的机会让给二皇子段询,这二人又是何意?     难道段君墨打算用段询作为挡箭牌,所以让席年成扶持他?     一时,在座众人无不感到费解。     皇上还未表态,接着,又有官员上前举荐道:“老臣推荐四皇子,四皇子绞杀夏国余孽有功,守护京都从未懈怠,能力卓越,此次由他去赈灾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蒋大人都说了,四皇子要守护京都,怎么抽身去赈灾?还是二皇子去更合适!”席年成掷地有声地反驳道。     蒋大人丝毫不退让,冷哼了一声,“二皇子无过也无功,一生政绩平平,由他去赈灾,难以服众!”     见二人难以分出胜负,皇上罢了罢手,接着问道:“各位爱卿可还有举荐的人才?”     一些官员互相看了一眼,接着,纷纷出来推荐自己的人,“臣觉得太子殿下更适合,一来太子博学多才,对于修建堤坝一事也有参与,二来太子与李太医走得比较近,精通医理,到时候也能为灾民看病就诊。”     皇上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见势不对,有人立刻站了出来,“臣认为七皇子更合适,他征战沙场多年,什么场面都见过,加之将兵部和刑部事宜处理得当,赈灾一事更能轻松应付。”     一时,群臣举荐,局面开始乱了起来。     “老臣觉得四皇子更合适!”     “臣认为二皇子更好!”     “还是太子殿下能当此任!”     “众位皇子中,有谁的能力可超越七皇子?!”     ......     看着底下一盘散沙的大臣,皇上眉头紧皱,看着底下不合心的臣子,很快将主动权握到了自己手中,“河堤失修,乃工部事宜,工部尚书言之有理,太子殿下长期跟随工部,加之受伤民众也多,由他去最合适!”     群臣还想要议,皇上却没有再给机会,沉着脸道:“朕心意已决,退朝!”     此次立功的大好机会,没有落到段君墨手里,大家都感到诧异。     却不知这一切,都是他精心布置的一个大局。     前去赈灾的既然不是段君墨,皇上必定会派段懿轩或者段瑞,而段君墨的目标,正是其中的一个。     圣旨下达以后,段懿轩便立刻收拾行李,开始前往南部戴梁县。     临别这一天,凤灵夜刚好从皇后的寝宫中出来,正好赶上送他,“此去戴梁,除了赈灾,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天高皇帝远,若有人想陷害,就比在京城容易了许多。     “你是在关心我?”他笑着问,笑容淡雅清浅,如春风一般温暖。     她笑了笑,“自然是关心你,你可是我百善堂最受欢迎的大夫,你若出事,可是我的一大损失。”     “仅此而已?”他仿佛不死心。     她觑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仅此而已!”     他轻笑了一声,接着笑意微敛,潋滟的凤眼里含着期待和无奈,“若我真回不来了,你会伤心吗?”     她亦收敛了脸色的笑意,郑重地说道:“会。”     他脸上笑容化开,一把搂过她,紧紧抱在怀里,心中的感慨和喜悦,无言胜有声。     良久,她送走了依依不舍的他,随后站在城楼上,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脑海里一直在问自己:他若真死了,她会伤心吗?     她虽说了“会”,可心中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也许当真正发生了,答案才会彻底揭晓吧。     段懿轩离开以后,看似平静的朝堂,却开始动荡了起来。     没多久,皇上就看出席年成的异心,果然并非段君墨想要挡箭牌,而是席年成改而辅佐二皇子,放弃了段君墨。     既然席年成已成了单枪匹马,而二皇子段询又不足为据,那么这个人,自然是可以废了,内阁首辅的位置是个肥缺,放上自己的人,那么他们的势力便又强壮了一些。     紧接着,皇上就招来了自己的心腹,秘密地在御书房商谈。     段瑞站在一侧,分析道:“如今席年成已成为七弟的弃子,我们需要先下手为强,然后马上安排我们自己的人手。”     “四皇子所言极是,席年成位高权重,又是七皇子的左臂右膀,近年来更是恃宠而骄,背后干尽了坏事,如今没了七皇子的维护,想要揪出他的毛病不难。”礼部尚书说道。     皇上微微颔首,看向段瑞,“你立刻下去找出席年成这些年的罪证。”     段瑞点头应下,密谈会当即解散。     没想到段瑞刚集齐弹劾席年成的证据以后,第二天,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噩耗——席年成出事了!     席府后院。     赵姨娘一早醒来,突然看到躺在身边的席年成一动不动的,浑身冰凉,面容发黑,嘴唇乌紫,她便伸出手指一探,竟然悄无声息。     她当即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尖叫声。     尖叫引来一众府兵,大家过来一看,立刻封锁了屋子,并通知席夫人。     当席夫人听闻消息,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时,看到的却是早已僵硬的尸体!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躺在地上哭天抢地,肝肠寸断,席府顶梁柱倒台了,嫡子又小,二皇子段询又无权无势,席府彻底完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皇上耳中,皇上令大理寺卿赶到时,发现他躺在姨娘的床上,死相可怕,整个人都是乌黑的,经过调查,却是中了夏国一种秘制的毒药,是夏国余孽手中常用的毒。     整个事件,只留下了这个蛛丝马迹,其余缜密而精细,根本无法继续调查下去。     不用想,这件事也知道是谁做的,还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滴水不漏,并完美栽赃给了夏国余孽。     席年成背叛了段君墨,段君墨又岂能容忍他?     既然皇上已经察觉出他的背叛,内阁首辅之位迟早要易主,段君墨自然会先下手为强。     为了赶在前头,皇上便立刻命人着手准备,安排自己的人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     可群臣们意见纷纷,皆推举自己这一派的人,内阁首辅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要职位,不可草率,加之段君墨此次是势在必得,皇上更是难以抉择。     一时,朝廷开始陷入内战当中,刑部、兵部和户部是段君墨的人,三部极力推荐户部尚书当任内阁首辅。     礼部和工部是皇上的人,二部全力举荐礼部尚书上任内阁首辅。     经过激烈的角逐以后,最终段君墨力挽狂澜,以绝对的势力胜出,内阁首辅由户部尚书当任,而户部尚书则由其下的官员接连顶替。     这一番行动来得太过突然,段君墨早已开始密谋,皇上只是临时迎战,根本来不及布局,因此这才棋差一招。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席年成叛变七日不到,就被段君墨连根拔起,瞬息取代。     他手底下的人一时感到震撼,原本蠢蠢欲动的心,也很快压了下来,不敢再生异变之心,而随着席年成共同叛变的人,也因着各种罪名下了狱。     朝廷内乱之际,南部重灾区又突发瘟疫,整个大理王朝陷入了动荡之中。     皇上出于无奈,任命庄太医以及凤灵夜,前往南部支持太子,共同抗灾,救治灾民。     一路紧急,马车速度很快,带着救治的物资和药材,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南部戴梁县,只用了十日。     当天抵达以后,庄太医便立即为当地人诊治、开药。     凤灵夜却没有急着下诊,先是观察了一下传染点,周围的环境,以及传播途径,然后再检查病人的身体,化验和检测,找寻出药方以后,这才找到庄太医开始商谈。     “病人必须隔离治疗,分为重症感染区,轻微感染区,和逐渐康复的区域,每一天大夫都需要进行看诊,然后分派区域。”凤灵夜建议道。     庄太医没有意见,颔首同意了,“这个法子可行。”     “我查看了一下家禽和水源,都有问题,家禽直接焚毁即可,水源必须从未受灾的地方调过来。”凤灵夜如是说道。     庄太医一时陷入了难境,眉头紧皱,“调水工程浩大,有些难度。”     “这件事我去做,你让人立刻打新井,查看井水质量没问题的话,等我水源调过来支持一阵子,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情况紧急,凤灵夜也没有别的办法,“水源受到了污染,即使服用了药物,也难以痊愈,只会再度感染。”     那这件事是必做不可了,庄太医知道凤灵夜医术高明,虽然年轻,却很有主见,见她说得都有道理,便同意了她的方案。     商量完毕以后,凤灵夜出了帐篷,准备找人前去借水,刚走没两步,就与段懿轩碰到了一起。     近一月不见,他清瘦的身影仿佛又瘦了一圈,凤眼依旧清澈温润,只是柔和的脸颊变得更立体了一些,乍一看,竟有几分段君墨的影子。     说起来,众位皇子当中,也就他们二人相貌最相似,尤其是那双丹凤眼,虽然气质不同,但分开来看,五官却很一样。     看到她,他面上的疲倦一扫而光,带起了一丝笑,“你来了?”     “嗯,正好我有事找你。”她不拘小节地拉起他的手,然后走到一边,神色凝重,“这里的水源大多都受了污染,想要治愈这里的灾民,需要去隔壁县调水。”     “好,我陪你去。”他想也没想,一口回道。     她微微一怔,“你不用安置灾民了?”     “已经安置得差不多了,堤坝需要重修,赈灾的粮食也派发了下来,灾民也得到了安抚,现在最主要的就剩下控制瘟疫了。”他语气温和,耐心地解释着。     这几日,他想尽快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完,然后回京,没想到她也来了。     “朝廷那边出了点事,席年成死了。”她简单说了一下京都的情况。     他微微颔首,似乎不甚关心,“我知道了,你还没吃饭吧?”     她正想说自己不饿,却被他拉着走了,看着被他拉着的手,她脸上掠过一丝绯色,很想抽回手,却想着适才好像自己也这么拉着人家,便作了罢。     看着他心情很好的样子,她想着也许他也没有吃饭,便将拒绝的话咽下了肚子。     没多久,就到了他这些天居住的帐篷。     里面虽然宽敞,却很简谱,除了一张屏风、一张床和一张桌案以外,没有多余的修饰,普通的不像是一个王朝太子的居所。     坐下以后,他命人将饭菜端了上来,然后亲自给她盛了一碗,眉眼含笑:“你现在是大功臣,得好好招待你,外面的受灾百姓听说你来了,都说活神仙下凡,他们有救了。”     凤灵夜啼笑皆非,拿起饭碗,心里却有一个疑问,“这水没问题吧?”     “放心吧,军营里的水,都是后来才打的水井,水还算干净,没有受洪水影响。”他看着她,语气轻快而愉悦。     凤灵夜仔细看了看,一桌子菜有很多,但大多都是素菜,荤菜却只有一个,看来这里的日子还是挺艰苦的。     今天桌上有这盘红烧肉,可能也是听说她来了,才特地奢侈了一回吧?     “你的腿好了吗?”他关心地问道。     她点了点头,“行走没有问题了,只是皮外伤,所以不碍事。”     “要是你不方便,今日下午我去邻县,你留在军营里跟着庄太医发药。”他眉眼温润地看着她,嘴里吃着青菜,却如同吃了山珍海味一样幸福。     看着他脸上莫名的幸福感,她有些不自然,“我是方便的。到是你,忙了这么久,还没好好休息过,瘟疫的事,就交给我吧。”     “看到你,我心里一高兴,也不觉得累了。”他仿佛精神抖擞,整个人虽然瘦,却硬朗了许多,看到她嘴角的菜渍,自然地伸出手去替她拭掉。     她惊得往后一退,睁大眼睛看着他,只觉他温柔的脸庞陌生又熟悉,性子比以前大胆了,却又真实了,“我......我吃饱了,我去收拾一下,然后来找你。”     放下碗筷,她飞也似的逃走了。     看着她狼狈离去的背影,他一脸莫名,凤眼有些迷茫,继而一笑,她怎么了?     带上一批人,下午,凤灵夜就与段懿轩一同去了隔壁毛乌县。     由于地势比较高,所以洪水没有波及这块地方,一见太子殿下和王妃亲自赶来,县令大惊之余,赶紧命人准备工具,寻找干净的水源。     等候在县令府上,凤灵夜二人坐在上位,县令坐在下位。     “待戴梁县的水井打好以后,恐怕还需十多日,所以这小半个月,就劳烦县令每日派人给戴梁百姓运水了。”凤灵夜笑着客气道。     县令惶恐,赶紧回道:“王妃不辞千里过来救治百姓,小臣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真是难辞其咎啊。”     运水工程浩大,又是一个县的人,因此没有感染瘟疫的人,凤灵夜便将他们暂时送到了毛乌县,有上头的命令,县令不敢含糊,恭敬地接待了这些受灾百姓。     受感染的灾民,则严禁四处走动,由凤灵夜调过来的水提供饮用,饮食方面也控制着。     几日以后,虽说瘟疫不可能全部解决,但至少是控制住了蔓延的趋势,效果很好。     一直在灾民当中游走的庄太医,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若再坚持一两个月,等天气不再这么炎热了,疫情必定有所好转。     这一天。     凤灵夜和段懿轩戴着口罩,一起来疫情恢复区探望大家的病情。     一看到二人,大家病一好,心情也好了起来,而二人又毫无架子,大家便肆无忌惮地开了起来玩笑。     “善医夫人,您医术这么好,京都人各个富贵身体好,百善堂开在那儿,好不如建在咱们这儿生意好!”一个长得高大的男人,笑着起哄,“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善医夫人就留下来吧,王府规矩森严,还不如咱们这儿自由自在的。”一个妇人跟着瞎闹。     凤灵夜哭笑不得,“好好好,我留下来,你们可得养我!”     “善医夫人一看就好生养的,这点事还算事吗?!”男人乐得哈哈大笑,话虽不好听,但心意却是好的。     有女的看到段懿轩,也红着脸大声说道:“太子殿下医术高明,治水又是能手,不如跟皇上申请,就留在咱们戴梁县封个闲散王爷可好?”     那些个妇人早就看上了唇红齿白、相貌俊美的段懿轩,一听,那还了得,纷纷跟着叫道:“朝堂变化无常,哪里有我们这儿山清水秀的地方好,无忧无虑,还不愁吃穿!殿下您说呢?”     段懿轩亦笑着摇了摇头,目色温润如月,语气无奈而带着一丝幸福,“你们说什么都好,我也是个好生养的。”     众人一听,乐得哈哈大笑,也忘了先前的不愉快。     大家都是淳朴的百姓,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吃一口饱饭,便可安居乐业,如今没有挨饿,病情也好转了许多,何况皇上还派了这么两位心地善良的活菩萨,自然没有那么多唉声叹气的感慨。     看完病人以后,段懿轩先回了自己的帐篷,凤灵夜则去找庄太医汇报恢复区的病情。     情况恢复得很好,原本一直皱着眉头的庄太医,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笑容,感慨道:“还是王妃您出的力大啊,要不是您的方案和药物,哪里能这么快解决这个难题。”     “太医您客气了,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如此庞大的一个县城,凭我一己之力,怎可完成?”凤灵夜坐到一旁,笑着回道。     庄太医庄俞言知道她这是客气话,年纪轻轻却如此有为,令他也感到忠心地佩服,心中颇有些感慨,“可惜我年老无子,断了香火,这一身医术却无能秉承,要是烟儿能有你一半才能,我也死而无憾了。”     “能力越强,责任越重,沁妃妹妹贤淑有德,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日子简单一点也是福。”凤灵夜宽慰着。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虽然她不能断定庄太医是否暗中视她为仇敌,但在治理瘟疫的过程中,他兢兢业业,毫无一时一刻的懈怠,她的意见,他觉得有理也都统统采纳了,至少在这方面,他是一个敬业的好大夫。     庄太医不傻,自己女儿的那点心思,他又岂会不明白,当初他极力反对她嫁给段君墨,可她以死相逼,执念太深,他也就这一个女儿,便只得妥协。     后院纷争,他也懂。     若论谋略,她又怎是眼前这个有勇有谋的女子的对手?     为人父者,唯一牵挂和担忧便只有子女,思及此,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王妃与臣共事,不说一月,也有小半个月了,算不得同僚,却也有一些同事情谊,臣今日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妃成全!”     说着,他便起了身,朝着凤灵夜跪了下去。     凤灵夜神色一慌,赶紧上前扶住他,“庄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他日,王妃与小女烟儿若有争斗,还请王妃对小女手下留情,留她一条小命,可好?”庄俞言恳求道,望着她,目光真诚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凤灵夜满含叹息,一把扶起了他,“庄大夫行医救人无数,功德无量,一生积德无数,若真有那一天,我定谨记大人今日所言。”     “臣谢过王妃。”他佝偻着后背,年岁已大,站起身来,也有些不稳了。     看着他,凤灵夜不禁就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若他还没死,也是如庄太医这副巍巍老矣的姿态吧?     眼看所有事情已经步入正轨,不日即可离开戴梁县了,没想到段懿轩却出事了。   ☆、第75章 他若称帝,将是天下浩劫!     帐篷里,段懿轩躺在床上,原本白皙的脸更加苍白了,看着忙上忙下的凤灵夜,不禁感到一丝歉意,“真是麻烦你了,忙完外面的病人,还要忙着照顾我。”     “说什么呢?”凤灵夜放下手里的药,无奈地看着他,“再这么客气,我可就不管你了。”     再说她感染风寒那一次,后来听宫姬月说,他可是寸步不离地照顾了一晚上。     他虚弱地勾起一抹笑容,没有再说什么。     走到床边,她拿起药碗,用勺子慢慢舀了一勺,然后轻轻吹了吹,接着放到他唇边,神态自然,“要不是你最近总是熬夜,一个人做好几个人的活,抵抗力也不会下降,就不会感染瘟疫了。”     他凝眸看着放到唇边的勺子,有些受宠若惊,从来没想到自己还能被她这么照顾,温润的凤眼陷入了沉思中。     “怎么了?”见他没动,她疑惑地问道。     他回神,看向她的脸,微微一笑,笑容清浅淡雅,“善医夫人亲自喂药,让我受宠若惊。”     “你可是大理国的太子殿下,命定的储君,未来的天子,我一个小小大夫给你喂药,自然是担得起的。”她啼笑皆非。     他身子现在这么虚弱,手脚无力,自己喝药也困难。     “你又在笑话我了。”他满含无奈,“不是一早就约定过,我只是李颜九吗?”     “好好好,李大夫,现在凤老板给你喂药,你是不是感到特别荣幸呢?”凤灵夜哭笑不得,只得顺了他的意。     都说生病的人会像个孩子,还真不假。     他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满足地将药喝了下去,明明是特别苦的汤药,他每喝一勺,却仿佛甜到了心坎里,嘴角笑意愈浓。     戴梁县这边,由于瘟疫已经控制得差不多,堤坝一事也妥协解决了,因此庄太医随着大部队先回了京都,凤灵夜留下来照顾段懿轩。     京都那边,则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划。     一处隐秘的林子中,段君墨穿着一袭黑衣,负手站立在月光下,身后是几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     “王爷,戴梁县的人已撤离,只剩下了太子,现在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一人说道,嗓音低沉浑厚,有些像朝中大臣兵部尚书。     站在旁边的一位黑衣人亦附和道:“太子虽然看似温和无争,但他位高权重,虽不比四皇子那般惹人注目,但却是皇上最中意的人。”     “刑部尚书说得对,”兵部尚书满眼忧虑,一语中的,“王爷您控制的是皇上的人,可太子殿下,他控制的可是皇上的心!”     段君墨剑眉微敛,眸光冰冷。     此时,户部尚书站了出来,一脸肃然,“太子殿下乃是王爷一母同胞的弟弟,手足相残,就算夺得了皇位,王爷也将会在史书上被人诟病!”     “妇人之仁!”兵部尚书冷嗤一声。     “你?!”户部尚书气得两眼发直,这群武将出身的人,整日喊打喊杀,简直不可理喻!     “好了。”段君墨淡淡打断了二人的争执,语气冷漠,“依照原计划行动。”     “臣遵命!”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得胜,继而看了一眼户部尚书,满目不屑,这些文臣就知道讲一大堆没用的规矩。     户部尚书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并无奈地摇了摇头。     继而,段君墨看向兵部和刑部两位尚书大人,锐利的凤眸一眯,“废了他的腿,但不可伤了他的性命。”     户部尚书微微一怔。     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则眉头一紧,但见段君墨不可置疑的幽深双眸,遂应下了。     命令一下,一切都开始悄无声息地行动了起来。     而在平静的戴梁县中,一切还很完美。     段懿轩甚至还希望,自己的病不要那么快好起来,能与凤灵夜在这里单独多留一阵子。     但随着时日的过去,他的身体还是逐渐康复了。     这一天,凤灵夜恰好带着段懿轩一起,到附近的草地散散心。     过了盛夏以后,天气也渐渐地凉爽了起来,这天恰好是阴天,乌云挡住了太阳,凤灵夜趁着凉快,便拿着一把油纸伞,带着宫姬月一起出了门。     微风拂过草地,草儿便轻轻地摇晃着,一片一片的,清新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草香。     二人并排走着,宫姬月则远远地跟着。     看着山丘下,开始忙碌着重建房屋的人们,二人仿佛处在世外桃源之中,远离尘嚣,也忘记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在这一刻,他心中忽然有一个念头,冲动而炙热,仿佛此刻不说,这一生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个念头使他抛却了曾经的信念,控制了他的人和心,他看向身旁的凤灵夜,神情难得的严肃和郑重,“灵儿,我们私......”     仿佛老天也不成全他,临时搭建的帐篷区,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声,紧接着升起了熊熊大火。     凤灵夜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蹙眉看向营帐,神色微惊,“不好,还有一些病人在里头!”     她立刻丢下他,匆忙跑了过去。     话语被打断,段懿轩怔怔地留在原地,狭长的双眉微紧,仿佛回了神,神色带着一丝惊诧和迷茫,有些难以置信,刚才他差点说了什么?     他望向已经远去的凤灵夜,一双潋滟凤眸不再温润如月,而是深邃而复杂。     另一边,宫姬月也察觉到了帐篷区的突然情况,一把拦住想要过去的凤灵夜,语气紧迫,“定是有人想要刺杀你们二人,你们快躲起来。”     可是帐篷里还有病人!     凤灵夜着急地望向不远方,只见硝烟滚滚中,大火冲天,不少人从帐篷里撤了出来,一路狂奔着、尖叫着。     可情况紧急,很明显她和段懿轩才是这场突袭的目标,于是也不再犹豫,转身就跑向段懿轩,一把拉住他,一声令下,“跑!”     段懿轩见势,当即与她跑向附近的隐身点。     可二人刚跑没多远,一支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了他们前方,瞬间将之包围。     段懿轩立刻将凤灵夜护在身后,从容不迫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双眸微冷。     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握了握手中的长刀,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就杀了上来。     宫姬月迅速飞到二人前面,挡下四五人。     其余人绕开他,当即冲至段懿轩,眼眸肃杀,目标准确。     只见段懿轩身形一转,一手推开凤灵夜,一手挡下对面三把大刀,没有使用蛮力抗下,而是将手中的剑顺势一滑,接着飞快抽出,眨眼之间,刀刃划破他们的喉咙,见血封喉!     另一边,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见凤灵夜落单,当即飞至她身边,长刀挥向她的肩膀。     她身子侧向一弯,躲过刀锋,同时抽出手中匕首,猛地欺身靠近他,匕首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眼看这群黑衣人就要落了下风,可没想到,天边突然又来了三个人,他们身着玄色长袍,背后的一轮银色弯月,手持寒剑,飞快地加入了黑衣人的队列。     宫姬月只与其中一人对了三招,当即面色大骇,“映天阁!”     映天阁?     凤灵夜双眸一紧。     当初她只让宫姬月派出了一队人,结果悉数全军覆没,只知这个神秘的组织和段君墨有关。     段懿轩闻言,也是微微蹙了眉头,可见十分棘手,他立刻对着空中低吼了一声,“青染!”     一道青色身影闪过,瞬间落到他身前,隔开了黑衣人的攻击。     三名映天阁成员加入以后,黑衣人明显占了上风,半盏茶功夫不到,宫姬月就挂了彩,青染虽没有受伤,但明显只打了平手。     段懿轩一刀挑开黑衣人的刀,快步来到凤灵夜跟前,语气低沉,“你先走!”     “他们的目标是你,我走了,你必死无疑!”凤灵夜回了一句,和他背靠背,黛眉紧皱。     段懿轩不想连累她,想要再说些什么,只见其中一名映天阁成员逼入二人身边,手中寒剑以一种刁钻的角度袭来。     段懿轩凤眸一沉,来不及多想,一把推开了凤灵夜,剑锋瞬间刺入他的膝盖,他顿时往后一退,手中佩剑用力一挑。     那人一边疾步追随,一手拿出一支飞镖,打偏他的佩剑,手中寒剑轻轻一挑。     鲜血溅出,筋脉尽断!     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段懿轩身形一歪,当即单膝跪地,面部紧绷,微微颤抖着。     “段懿轩!”凤灵夜双目大震,面色微白,想要追过去,可身边黑衣人围住了她,一时分身乏术。     与此同时,只见那人走到段懿轩身旁,扬起手中寒剑,剑尖直指他的心脏!     也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段懿轩,突然站了起来,一手握住那人的刀刃,一手将佩剑刺入了他的心口。     黑衣人见段懿轩已残,任务完成,正要撤离,却见两名成员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加速了进攻,纷纷面面相觑。     王爷不是说只需废了他,不必取之性命吗?     趁着黑衣人停手迟疑时,凤灵夜当机立断,立刻冲到段懿轩身旁,背起他,迅速跑向山下。     两名成员一看,想要追击过去,青染和宫姬月全力阻挡,二人只得被迫应战。     两方人不齐心,队伍一乱,攻击力也大大减弱,当再度看过去时,凤灵夜已经没了身影。     丛林中,凤灵夜一边狂奔,一边柔声安慰着他,声色颤抖,“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治好你,我们一定可以平安回到皇宫......”     段懿轩失血过多,筋脉尽段,白色袍子染红了一大片,虚弱地倒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唇边残留着一丝微笑,“别......别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她红着眼,哑着嗓子,“你是傻瓜吗?映天阁的目标就是你,为什么你刚刚还要推开我?”     她也说了,映天阁的目标是他,他又怎么可能会连累她呢?     他无奈地笑了笑,双手环抱着她的肩膀,虚弱地靠在她背上,心中竟有一个声音仿佛在说,就这样跑吧,一直跑下去,直至天涯海角,再也不要回去。     不知是天色太阴沉了,还是他的幻觉,只觉视线越来越模糊,最终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     凤灵夜来到一个山沟旁的小溪边,她将他放了下来,这才发现浑身痛得像散了架一般,背着一个比自己还重的男人,果然是超负荷了。     她放下他,然后回头一看,却见不知何时,他已经昏迷了过去。     她面色一变,立刻为他止血。     打开染满鲜血、紧紧贴着膝盖的白袍,她的手都是颤抖的,只见患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示意自己稳定下来,而后走到河边,将外部伤口清洗了一下,然后拿出药水涂抹消毒。     紧接着,她查看了一下失血情况,好在不是特别严重,所以不必输血。     拿出手术刀和针线,她看了一眼他的伤口,然后迅速下手,有条不紊地将他断裂的筋骨重新缝合了在一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也黑了下来。     她还没有来得及包扎,天空又下起了大雨,她急忙将衣服脱下来,搭在头顶上的树枝上,刚好将他的下半身遮住。     她匆匆忙忙地再次消了一遍毒,接着才包扎了起来。     此时,雨越下越大,虽然是在山林中,但汇聚在一起后,便成了大雨,天气转凉以后,这雨水也变得冰冷了。     见段懿轩上半身还淋着雨,怕他伤口发炎引起高烧,她顾不得其他,又赶紧脱下贴身的里衣,再次挡住了一部分。     穿着一件吊带肚兜,她冒雨站在外边,冻得瑟瑟发抖。     她看了一眼四周,见山林并不深,便排除了有猛兽的可能,于是独自一人往四处走去。     将一根枝叶茂密的树枝挡在头顶上,她狼狈地走在山间,深一脚浅一脚底寻找着今夜的避难所。     天无绝人之路,她终于在一个山崖下面,发现了一块凸出来的岩石,恰好能挡住一部分风雨。     她当即欣喜地跑了回去,穿上湿衣,重新背起昏迷的段懿轩,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可没走几步,忽然就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她立刻蹲下身,藏在了一个凹陷的土坡后。     脚步声,很快从她耳旁经过,接着停了下来,没多久又传来了说话声。     “找到了吗?”     “四下都搜过了,没有看见二人的身影。”     “继续找!”     没多久,脚步声渐渐远离了。     靠在土坡上,凤灵夜眸色转沉,看来映天阁的人,是接到必杀令了。     既然这边已经搜过了,她如今再往前走,只会被撞见,索性不如堵一把,于是背着段懿轩来到了那座山崖下。     事实证明她的推理很正确,那群人自视清高,没有再回头搜查,她这才带着段懿轩躲过了一劫。     找到一些干枯的树枝,她赶紧在山崖底下升起了火堆,潮湿的树枝很难点燃,现在她浑身湿哒哒的,也没有干的东西,于是看了一眼昏迷的段懿轩。     喉咙动了动,打定主意以后,她便挪了过去,解开他外面的湿衣,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里衣,果然是干的。     她面色一喜,麻利地解开他的腰带,准备撕下一片衣角点火,可她刚刚解开他的腰带,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了一抹温温润润的东西,她抬头一看。     只见段懿轩此时已经睁开了眼,清澈的凤眼疑惑地看着她。     她杏眸一怔,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面色微红,“我......我......”     原本一两句话就说清楚的事,可她这么一结巴,事情瞬间变得更加暧昧了。     “你......”他张了张唇,欲言又止,声色黯哑好听。     “我......”她咽下一口口水,直起脖子,理直气壮道,“我要撕你的衣服!”     段懿轩双眸微睁,目色讶然。     她反应了一瞬,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慌忙罢了罢手,然后指了指湿湿的火堆,又指了指他的里衣。     他看着她慌乱的小模样,头发湿湿地贴在脑后,一张清雅绝美的小脸因为红润,带着一丝俏丽,湿透的衣服也没有束好,散乱地披在身上,只见她的胸口,是一件湖绿色的肚兜,绣着一只小鸭......     他温润的眸光,微微一紧。     她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当即发现了自己的异常,慌忙盖上,黛眉微蹙,“你可别误会,刚刚发生了很多事,我没法解释,现在我要借你的衣服点个火。”     说着,她红着脸凑了过去,继续摸上他的衣角,正欲撕下一片,可还没等她撕下来,腰上突然一紧,一阵天旋地转间,她已被压在了地上。     她慌忙睁大双眼,只见他双手撑在她脸庞,清澈温润的凤眸,顾盼生辉,如墨的长发顺着他脸颊倾泻而下,落在她的脸颊旁,轻轻痒痒的。     他望着她,轻轻抚上她的脸庞,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杏眸旁,凤眸深邃而痴然。     她亦怔怔地看着他,放在腰间的双手紧握,心跳如雷。     良久,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上了她。     她双眼微睁,看着他的潋滟凤眸,错然而迷茫。     山崖之外,一片漆黑,风声呼啸,雨声淅沥。     崖壁雨水落在积水滩中,叮咚作响,捡起无数水花。     不似段君墨的强势和霸道,他的吻温柔而缠绵,酥骨柔情,似一汪春水将她包围,一点一点吞噬。     她脸颊浮起一丝绯色,鬼使神差地动了动唇角。     他身子一僵,凤眸一沉,立刻加深了这个吻。     看着他绝美的容颜,她似乎忘记了他的身份,忘记了段君墨,忘记了自己是谁,只记得她差点就失去了他,只记得他对她好,他的温柔,他的关怀......     她的紧张和无措消失,带着一抹拘谨,双手缓缓绕过他的脸,主动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风声,渐渐小了。     雨,也停了。     一切似乎很狼狈,又似乎很甜美。     摇曳的柴火旁,凤灵夜双手抱着膝盖,身上披着段懿轩的白袍,双颊还带着一丝绯色,盯着火堆,一动不动,眼里带着一丝懊恼。     她怎么能看别人长得好看,就主动亲了上去呢?     现在好了,做不成恋人,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她对段君墨虽然没有好感,但现在还没和离,就跟别人这么不清不楚的,实在是......唉!     她有些欲哭无泪,虽然啥也没做,只是被强亲了一下,可自己又不是没被强吻过,段君墨不也经常这么做,可为什么她现在就这么烦恼呢?     想着想着,她偷偷地瞄了一眼身边的段懿轩。     只见他一边加着柴火,一边理着挂在一旁的湿衣,双眸平静。     一时,她更加懊恼了,听闻太子府的后院里一个女人也没有,就连近身伺候的都是小厮。     可见人家是一个洁身自爱的男人,如今和她扯到了一起,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服他,就当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良久。     衣服终于烘干,他拿起正要还给她,却见不知何时,她已经疲倦地睡着了,眉头还皱在一起,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他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温柔地将衣服盖到她身上,然后将打着轻微鼾声的她揽入了自己怀中。     冰凉的夜,温暖的火,幸福的瞬间,他只希望永远能够停留在这一刻。     京都。     皇城,朝华宫。     龙椅上,得知密保的皇上勃然大怒,一手打翻了放在桌案上的砚台,面部愤怒而扭曲,指着底下的人,“他这是要弑兄,接下来就是要朕的命!”     “皇上息怒!”各个大臣跪在地上,面目沉重。     “那可是他的亲兄弟啊!”皇上咬着牙,心中愤懑难抑。     他一向就对段君墨的残忍冷酷不满,如今段懿轩一出事,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段君墨就是一个无情狠毒的人!     若让他坐上这皇位,定是一个暴君,连连征战,置天下苍生百姓于不顾,到时候,尸横遍野,马革裹尸,将会是天下浩劫!     皇上在高台上来回走了几圈,最后站定,看向一旁的段瑞,“立刻召集一批精锐的御林军,前去保护太子。”     段瑞心中虽不情愿,但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如今段君墨坐大,段懿轩再出事,他们的势力定会受到影响,于是毫不犹豫地接下了皇上的任命,“儿臣领命!”   ☆、第76章 侧立太子妃?     京都王府,清莲湖。     段君墨站在湖畔,凝望着开始陆续凋谢的荷花,一些荷叶也已干枯,细雨打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本王的事,不用你插手。”嗓音低沉冷漠,亦如他的人。     此时,清莲湖稀稀疏疏的荷叶中,传来了一道低低的笑声,阴冷、湿滑,就像毒蛇爬过人的肌肤,“舍不得你的美人儿?”     段君墨负手而立,面色如常。     “你放心,我不会动她。”一簇荷叶动了动,一只魅红的眼,悄然露了出来,微微一弯,邪魅而诡异。     “撤回阁令,放他回城。”段君墨对上他的眼,凤眸平静。     他赤眸一扬,语色森冷,带着一丝警告,“别忘了,他虽已残废,可你的小美人却能让他重新站起来,只有死人,才没有这个机会。”     “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段君墨双眸微眯,眸光冰冷。     只听荷叶中,再度传来了低低的笑声,语气慵懒而嘲弄,“你可真没趣,难怪小美人不喜欢你。”     段君墨眸底一沉。     荷叶一动,只见一池涟漪,清莲湖中再无一丝生气。     湖畔柳树上,冷鸢打了一个哆嗦,使劲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每次只要一听见这笑,他就受不了。     映天阁阁令一撤,加之御林军守护,凤灵夜和段懿轩回京的路,也就好走多了。     清晨,当山崖底下的凤灵夜醒来时,是被一阵诱人的烤鸡香给引诱醒来的。     段懿轩一手转动着手里的烤鸡,一手控制着火候,动作娴熟,神色认真。     “你的腿......”她看向他的膝盖,果然渗出了血,心里没来由得一紧,走过去,立刻开始拆开染血的纱布,重新拿新的为他包扎。     他也没有反抗,唇角含笑,任由她为自己包扎,低头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她眸底投下一片暗影,轻盈而空灵。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正欲触碰这弯弯的睫毛,却见她不经意地抬眸,修长白皙的指尖,恰恰就落在了她眼旁。     他微微一怔。     她脸颊浮起一抹绯色,赶紧起身退到了一旁,酝酿了一晚上的话,终于鼓足了勇气,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昨晚你......你就当什么也......”     “天晴了。”他抬眸看向远处,淡淡一笑。     她愣了愣,条件反射地跟着他看了过去。     此时早已雨过天晴,明媚的阳光穿过大树,投下一束束光芒,梦幻而朦胧。     凝结在树叶间的雨珠,在万丈光芒中闪闪发光,晶莹剔透,汇聚成无数的星星点点,五光十色,耀眼而壮观。     “好美。”她不由自主地感叹道,看着这难得的宁谧美景,什么烦恼都抛到了一边。     当她深陷在这景色中时,他轻轻执起了她的手。     她双眸微惊,回头看向他,张了张嘴。     “发生过的事情,就如看过的美景,又怎么能让我当没看过?”他凤眼潋滟而温润,语气执着而沉然,“我不会忘记她背着我一路逃亡到这里,更不会忘记昨夜的大雨所发生的一切,我不但不会忘记,还会一生铭记。”     “可......”她目色怅然,黛眉而蹙,“可我还是王府的王妃。”     “七哥野心勃勃,父皇岂能容忍于他?王府一旦消失,你便不再是他的妻。”他握着她的手,目色坚定。     “我虽厌恶他,但绝不会帮着你们一起陷害他。”她松开了他的手,轻轻叹息了一声,“皇权争斗,我不想卷入其中。”     “你不喜,便不做。”他看着她,目光宠溺,“你只需等,等我设下一个契机,然后离开他。”     “总有一日,我会离开他,但......”她略带歉意地看向他,“但我不想从一个牢笼中,又跳入另一个牢笼,你懂吗?”     他微微一怔。     “你是太子,不是你就是段君墨,你们二人总有一个会登基称帝,”她扬起唇角,笑意苦涩,“我不想进入后宫,更不想做谁的妃子。”     她看向山林,目色憧憬而期待,“我想做一个普通人,深居山谷,或者隐于集市做一名大夫,他只有我,我只有他,也许没有爱情,但我们会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只要两颗心在一起,身处乱世之中又如何?”他凤眼掠过一丝慌乱,他明白她说的,也知道她要的,可两个人只要相爱,便能克服一切不是吗?     她看向他,轻轻抚上他的如墨鬓发,笑容清浅,“我已经过了敢爱敢恨的年纪,输不起,也堵不起。”就当昨夜只是风花雪月一场,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吧。     他眉头微敛,紧紧握住她放在自己鬓前的手,心中百般不舍,却又无可奈何。     她就像一阵风,来去自如,却又如此与众不同,想法新奇,让人捉摸不透。     出了山林,二人尽量寻着小路走,敏感如凤灵夜,很快就发现了蹊跷,这一路走来,平静得似乎有些异常,连一个映天阁成员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难道是段君墨撤了阁令?     顺利地来到毛乌县,毛乌县令诚惶诚恐,当即出来接待了二位,并派了重兵守卫,还将皇上秘密派出御林军的事,也告诉了她。     闻言,二人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见二人性命无忧,毛乌县便秘密通知了前来寻人的御林军,没多久,他们便搭上了回城的马车。     十多日以后,凤灵夜和段懿轩进入了皇城。     宣政殿。     一众大臣,和各位皇子、王爷,纷纷集合在殿下,中央,分别站着御医院判庄俞言、凤灵夜,和受伤坐在轮椅上的段懿轩。     青云梯上方,皇上端坐在龙椅之上,俯瞰群臣,神态威严。     海公公站在一旁,手拿圣旨,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御医院判庄俞言,临危受命,火速赶往戴梁县,救百姓于水火,成功驱散瘟疫,功不可没,朕特封为‘德大夫’,赏赐白银一万两,锦罗绸缎三千匹,玉如意一对,珍贵药材十箱。”     庄俞言跪了下来,接下圣旨,叩首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谢皇上隆恩!”     “平身。”皇上轻轻抬了抬右手。     庄俞言起身,然后站到了一旁。     皇上目光落到段懿轩身上,关切地问道:“太子的腿,近日可好转了一些?”     “禀皇上,已经好多了,但行走的话,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段懿轩回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是脚筋已断,虽有凤灵夜接上,但也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皇上点了点头,脸色转沉,“这件事,一定要彻查清楚,到时候刑部和大理寺一起调查,十日之内,务必给朕一个交代。”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颔首应了下来。     接着,皇上面色柔和了下来,又道:“此次太子前去戴梁县,不但将堤坝一事妥善处理,还安抚了灾民,协助庄太医控制了瘟疫,朕也要赏......”     “皇上,”段懿轩微微颔首,温言打断了他的话,“臣为皇上办事,是臣职责所在,为百姓办事,是百姓对臣的信赖,臣不敢鞠躬,臣愿意将皇上的赏赐,变换成银粮,捐给受灾的百姓。”     “好!”皇上听完大喜,不由得起身道,“这才是我大理皇子该有的典范!”     底下各位大臣一见,于是纷纷跟着附和,说太子有德、国家之幸云云。     坐回龙椅,皇上面容带笑,心情很好,于是大手一挥,“从今日起,太子以后随朕前往御书房,作为储君,可以开始学习掌管国家事宜了。”     “皇上,万万不可啊!”     只见内阁首辅何大人站了出来,不似席年成那般嚣张跋扈,诚惶诚恐中,又带着一丝战战兢兢,“请皇上三思,随皇上批阅奏折乃是储君所为,虽然太子殿下可能会成为储君,但至今还未正式受礼赐封,仍旧不能做储君之事。”     “礼部尚书,你认为如何?”皇上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一旁的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是太子这边的人,自然会偏袒自己的主子,于是说道:“在受礼和赐封一事上,何大人言之有理,但这只是小事,皇上只需择一良辰吉日,让太子受礼赐封即可。”     “那就这么办。”皇上板上钉钉,见何大人张了张嘴还有话说,便直接阻止了他说下去,看向凤灵夜,面色柔和,“庄太医一回宫,可跟朕好好夸了你,你跟朕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还能商量?     凤灵夜哭笑不得,虽然她心中有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接回母亲,以及与段君墨和离,但照目前的状况来看,两者都还不到时机。     母亲是皇上要挟她的一枚棋子,而她是压制段君墨的砝码,如今段君墨势力依旧稳定,皇上便不可能放她离开。     “儿臣与太子殿下一样,如今衣食无忧,便也无所求,而戴梁县百姓如今虽已温饱,日子却仍旧艰难,儿臣也愿意将赏赐作为捐赠,救济戴梁县的百姓。”凤灵夜落落大方地说道。     “好,都是朕的好孩子、好臣子,”皇上倍感欣慰,于是转而赏赐一些别的权利,“但此次控制戴梁县的瘟疫,你功不可没,朕一定要赏,既然金银财宝你不要,那朕就破格封你做宫中女医,每日到太医院报道,与众位太医一样。”     此言一出,立时引起了朝中大臣一片哗然。     女医,只在其他朝代中听闻过,但大理国却从未有此先例,凤灵夜身为三品诰名夫人,已经是所有王侯女人当中地位最高贵的了,现在又成了宫中女医,那可是前所未有的职位!     内阁首辅何大人看了看段君墨,见他面色平静,并没有任何指示,当即叹息了一声,便也没有出来阻止。     看来,皇上这是铁了心要提拔这个凤灵夜。     一时,朝中大臣纷纷祝贺皇上,又为太医院增添了一位神医,有真有假,心思各异。     下了朝。     小夜子推着段懿轩,使得他和凤灵夜并排走在一起。     段懿轩目色含笑,“从今日起,我就得唤你凤太医了。”     凤灵夜嗔目瞪了他一眼,“可别这么叫我,一下子老了几十岁,皇上只是封我做医官,可没说是太医。”     “你的医术,已经得到了公众的认可,你去了那儿,想必各位太医们也不会为难你。”他温声宽慰着她,去新地方与人公事,想必心里会有些小忐忑。     她仿佛没有他想象中的忐忑,而是带着一点期待,“以前总爱跟着父亲去太医院玩,我这一身医术,也有他们的影响,如今夏国覆灭,不知大理国的太医们,是否也和他们一样。”     大家一起交流交流医术,总有一些共同话题,比在后院与人勾心斗角有趣多了。     “如今你可是太医院女医了,得天天与太医们看诊交流,再也不是百善堂的凤老板了。”他微微一笑。     她垂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如今你可是储君了,得天天陪着皇上去御书房批阅奏折,再也不是百善堂的李大夫了。”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     快要出宫时,一位宫女迈着小碎步,匆匆赶到了二人身边,向二人行过礼以后,面向段懿轩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说数月不见,甚是想念您,让奴婢请您到乾明宫一聚。”     “嗯。”他微微颔首,继而抬眸看向凤灵夜,“既然你去了太医院,那明日我便上太医院寻你。”     “你现在是储君了,得帮着皇上处理国家大事,寻我做什么?”她微微蹙眉,精致的小脸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绯色。     他哭笑不得,“我这腿,不还得靠你吗女医官?”     “我差点忘记这事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你快去吧,皇后还在等你呢。”     他点了点头。     小夜子推着他,随着宫女一起去了后宫的方向。     凤灵夜看着他的背影,白色长袍,檀木轮椅,竟然也被他渲染出了一股出尘雅然的气质。     大约半柱香的时辰,段懿轩便来到了皇后的乾明宫。     此时,皇后穿着一身得体的宫装,蹲着身子正在修剪一盆快要枯萎的盆栽。     见到段懿轩,她便放下剪刀,邀他一起坐到了附近的凉亭中,微微拢了拢衣领,“近日天气开始转凉,你也得注意多保暖。”     “母后也要多当心身子。”他接过宫女手中的披风,贴心地为皇后披上了。     皇后目光落到他的膝盖,满含叹息,“我儿......真是命苦啊。”     在这关键时刻,竟然被人挑断了脚筋,其心可诛!     “母后且放心,七皇妃医术高明,已替儿臣接好了筋骨,她说幸好没伤及神经,否则儿臣就真得在这轮椅了此一生了。”段懿轩宽慰道。     “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与七皇妃整日呆在一起,也难免落人口实,”皇后脸上的情绪微微收敛,接着从宫女的手中拿出一叠册子,“这是你父皇身边心腹大臣的嫡女名册及画像,好好看一看,是否有中意的,你也该是时候立太子妃了。”     修长的手指一颤,他看向这叠册子,温润的眼眸也沉了一分,继而笑了,“有劳母后操心了,只是儿臣如今实在分身乏术,腿上的病也未痊愈,加之还要受封协助父皇处理政务,不知可否等时局稳定了,母后在为儿臣张罗此事?”     “册立太子妃,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你现下先选着,待朝局稳定了,再举办婚礼也不迟。”皇后丝毫没有退让,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见他盯着册子没有反应,眸光瞬时一沉,“我儿,你当真就被那凤灵夜迷了心智吗?!”     皇后的一声惊呼,瞬间惊醒了沉思中的段懿轩,他微微一怔,看向满面惊愕的皇后,凤眸带着一丝迷茫,“母后为何如此想?”     皇后见状,眉头一紧,“难道不是吗?”     “儿臣接近凤灵夜,正是看在她为母后效力,与我们是同路人,而母后先前也是同意的,她是七哥的王妃,就算儿臣欣赏她的能力与手段,但也没有那份心思,”他笑了笑,“母后莫非是糊涂了?”     皇后闻言,顿时真的有些糊涂了,都说女人的直觉很敏锐,最近见他长期与凤灵夜一起,便起了这个疑心,难道......真是她多心了?     见皇后迟疑,段懿轩温雅一笑,“母后若是怕儿臣真动了心思,所以今日才让儿臣务必寻一太子妃,那儿臣照做便是。”     说完,他便在册子里挑选了起来,拿着一个样貌还算清秀的女子名册,递给了皇后,“儿臣见此人就不错,相貌端庄秀丽,出身文官之家,定是饱腹诗书,知书达理之人,立她为太子妃,日后待儿臣登基,她便是统领六宫的皇后,母后认为如何?”     皇后蹙眉接过这本册子,只看了一眼,便不甚满意,“虽是诗书之家,难免太过小家子气,难当皇后之任。”     “那这个呢?”段懿轩又挑着递了一本过去。     皇后只瞟了一眼,便直接摇头拒绝了,“立太子妃是大事,不是儿戏,怎能这个那个的,还需仔细观察斟酌,今日就这样吧,待母后有了最合适的人选,再与你详说。”     “母后教训的是。”段懿轩微微垂下头。     皇后看着谦逊又温雅的他,不禁叹了一口气,“母后是担心你,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凤灵夜虽是皇上看中的人,落落大方又有特别,但她身份低劣,骨子里又流着夏国的血,怎能为我大理国诞下子嗣,这不是混淆了我大理的血脉吗?”     段懿轩面容深邃,没有回话。     皇后见自己说得很明白了,也知道他爬上今天这个位置不容易,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于是点到即止,便让他离开了乾明宫。     轮椅行驶在平坦的大理石路面上,段懿轩望着巍峨的宫殿,高大粗壮的宫柱,以及翩然若飞的屋脊,眉目深沉。     为何她会喜欢那样的生活,凡间的女子,不都羡慕着这座富丽堂皇的皇城吗?     他一向是个自信的人,每做一件事,都极尽完美,结果也都如他所料,可为何,他会在她面前感到不自信?     是因为她要的,他给不起?     黄昏,密林。     几位朝中大臣约着段君墨,在此集合。     待他终于来临以后,兵部尚书便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王爷,这可怎么整,有王妃为太子医治,咱们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是啊,可有什么办法阻止王妃?!”刑部尚书亦感到焦虑。     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到凤灵夜的医术。     早知道就应该与映天阁站在同一条战线,直接杀了段懿轩,以绝后患!     段君墨神色冷沉,并没有如这些谋臣般焦虑,“如今凤灵夜虽为王府中人,却是皇上一早就安插在本王身边的棋子,若她能与本王一条路,那她也不可能有今天的身份和地位。”     几位大人闻言甚觉有理,可若再不向凤灵夜动手,那他们只会一步步落入皇上的大局中。     兵部尚书胆子稍大,于是不怕死地直言道:“不如王爷想个办法,将凤灵夜除了吧!     段君墨剑眉一紧。     “凤灵夜就是王爷的绊脚石,从她一进府,她到是步步高升了,可王爷却处处受人限制,再这么下去,迟早出事!”刑部尚书皱着眉头,与兵部尚书统一战线,“王爷利用映天阁除去凤灵夜,就像除去叛徒席年成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皇上也拿您没办......”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兵部尚书用手肘顶了顶他,他不耐烦地瞪了一眼,见兵部尚书拼命给他使眼色,他这才抬眸看向脸色阴沉的段君墨,当即吓得闭了嘴。     段君墨收敛起浑身的凌厉气势,“户部尚书如何看?”     户部尚书点了点头,回道:“臣不苟同二位大人的意见,第一,席年成是王爷自己的人,皇上不追究,是因为席年成死了对他也有利,而王妃不同,她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棋子,若她出事,加上她的身份,皇上必定大做文章,我们一定会有所损失,第二,王妃虽然不与我们一条路,但她一直没有做过伤害王爷的事,罪不至死!”     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一听,心不甘情不愿地低着头不说话。     段君墨看向二人,语气低沉,“此事就此罢手,不予再议。”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高大的黑色背影,缓缓地消失在了夕阳中。     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相视一看,皆叹息地摇了摇头。     凤灵夜不除,王爷只会越陷越深,于他们的大计百害而无一利啊。   ☆、第77章 臣妾也想要一个孩子     是夜。     凤灵夜回到了王府,与秋枫苑里的桃夭、凤锦绣和宫姬月一起用着晚饭。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府里都发生了什么?”她看向桃夭和凤锦绣。     凤锦绣想了想,“后院里的人照常作息,并无不妥。”     桃夭放下筷子,神色严肃,“我只知道皇上任命王妃为女医没多久,庄南烟便去了一趟皇宫,桃夭猜着,应该是去找端妃娘娘了。”     “如今你地位越高,就离风尖浪口越近,你的敌人也就越紧迫。”凤锦绣说道。     凤灵夜微微颔首,杏眸冷静,接下来,恐怕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简萝那边,可完全控制了?”她看向桃夭。     桃夭重重点头,带着自信,“那小蹄子自寻死路,竟敢与府外的男人苟合,败坏王府名声,现在已经被我牢牢控制了。”     “小心狗急跳墙,莫要逼得太急。”凤灵夜提醒道。     桃夭知道简萝的性格,表面很嚣张,但实际很虚,尤其是被她抓到把柄以后,“简萝翻不了天,王妃放心吧,你尽管行动。”     如今每一步都很重要,大意不可,越往后走,她们得罪的人也就越厉害,赌上的成本也越来越高。     吃完晚饭以后,趁着桃夭收拾碗筷,凤灵夜和凤锦绣来到了院子里。     凤灵夜知道阿姐最关心的是什么,于是从宫姬月那儿得来的消息,便统统都告诉了她,“宫姬月往皇宫中布下的眼线,已经差不多了,只需等一个契机,咱们就可以利用这些人手,将母亲从佛光寺里接出来。”     “皇上利用母亲,将你控制在手中,你要是将母亲偷偷接出来了,那你怎么办?”凤锦绣担忧道。     凤灵夜黛眉紧锁,“所以要等一个时机,待朝局大乱时,眼线将母亲接出宫,我们再带着母亲一起离开大理国,最后去往邻国隐居下来。”     “好,相信离这一天也不远了。皇上如今利用你,将段君墨逼得太紧,迟早有一天他会反,趁那时,我们就永远离开这里!”凤锦绣一脸希冀。     想到什么,凤锦绣又迟疑地看向她,“那太子殿下呢,你们......”     “他是大理国太子,皇上认定的储君,未来的天子,我如今又是段君墨的王妃,还是夏国人,我们又怎么会有结果。”凤灵夜无所谓地笑了笑,可杏眸中却带着一丝无奈和淡淡的怅然。     凤锦绣点了点头,“太子虽好,但终究身份太过尊贵,而且阿姐也不想你进入后宫,一辈子都过着尔虞我诈的日子。”     “今日告诉阿姐这些,就是想让阿姐放心,我们还有奋斗的希望,不必碌碌无为地苟延残喘下去,虽然这一天不会来得太早,却也不会太远了。”凤灵夜理了理凤锦绣的衣领,笑容和煦。     凤锦绣微微颔首,亦弯起了唇角,看向这深宅大院,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明天。     二人没聊多久,就见桃夭急急地走了过来,“王妃,王爷来了。”     她话音刚落,二人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淡淡冷冷的声音,“本王又不是老虎,何至于如此惊慌?”     桃夭咬着下嘴唇,看了凤灵夜一眼,乖乖地退了下去。     眼角余光瞥向离去的桃夭,他走到二人身边,看向凤灵夜,面无表情,“南儿送给你的奴才,对你是愈发忠心了。”     “都是沁妃妹妹调教得好,所以臣妾才用得顺手。”凤灵夜语气恭敬,面上却再无从前的谨小卑微。     他也未计较,看了一眼凤锦绣,凤锦绣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盛夏过去,天气已经转凉,尤其是夜里,已经有些冷了。     他进入秋枫苑以后,便来到了凤灵夜的客厅,坐在太师椅上,喝了一口刚刚泡好的热茶,神色如常。     “王爷来秋枫苑,有话不妨直说?”凤灵夜看了他一眼,知道此次她救了段懿轩,破坏了他的计划,今夜定是来问罪于她。     最是无情帝王家,为了那个至尊的位置,他们手足相残,手染鲜血,脚踏白骨。     他要杀段懿轩,她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她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动用了映天阁。     “他们都让本王杀了你。”他忽而说了一句,语气低沉复杂。     她微微一怔,却又在意料之中,继而淡然一笑,“那王爷是准备动手了?”     “本王来,只是想看看你。”他用茶盖拨了拨漂浮的茶叶,眼眸深邃而晦涩,“你不在,这王府便空落落的。”     她忽然有点不明所以,蹙眉看向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了。     他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王爷不是有沁妃妹妹吗?”她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     他淡淡地看向她,忽而又道:“我们来谈一个条件吧?”     条件?     她蹙眉看向他。     他放下茶盏,靠在太师椅的靠背上,望着大门外的夜色,凤眼深沉如海,“离开段懿轩,我替你救出凤夫人。”     闻言,她双眸一紧。     如今段懿轩是唯一一个对她无私付出的人,不谈他有什么目的,但就目前来看,他还从未利用过自己,更没有让她从段君墨身上获取什么,然后交给他。     至少现在,他们的关系还很纯粹。     可段君墨却让她离开他,虽然凤母是她努力的目标,这个条件也很诱人,但风险太大。     离开段懿轩,也就代表着背叛皇上和皇后,除了他段君墨的一句诺言,很快她将变得一无所有。     “王爷美意,我心领了,我的娘亲我自己来救,就不必劳烦王爷大驾。”她直言拒绝道。     握着茶杯的手指一紧,段君墨抬眸看向她,眸光微寒,“段懿轩,当真就让你动了心?”     “两件事怎可相提并论?”凤灵夜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眼。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一双眼似乎要将她的心思洞穿,良久,他才收回了视线,语气稍软,“段懿轩是最得皇上心的一位皇子,亦是本王最大的政敌,他没有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与他深处下去,只会令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段君墨的一番苦口婆心,凤灵夜并没有听进去,只是在多年以后,她才恍然想起了他说过的那句话,可惜明白得太晚了,她那时已经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多谢王爷关心。”她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见自己根本劝不听她,也不再强求,也知道如今他早已失去了她的信任,她又怎会与自己同一战线。     遂无声地叹息了一声,起身落寞地离开了秋枫苑。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心乱如麻,她也知道段懿轩并非表面那么温润如玉,但他的另一面究竟如何,她至今也不知晓。     翌日。     如段懿轩所言,凤灵夜第一天去太医院,大家并未为难她,相反都很客气,有一些刚任职的太医,私底下甚至还会偷偷地跑来询问她,关于一些病理的医疗办法,她也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尤其是先前替皇后诊病的李太医,先前就想知道她父亲的一些神秘医术,如今得此机会,更是拿着一个小本本,边问边记录。     大家见她这么随和,于是更加放开了与她交流自己的观点,气氛融洽。     太医院中,虽然也有一些尔虞我诈,但比起朝堂中的官员,关系却要简单许多,接触的除了同事,更多的则是各宫的娘娘和皇上。     大部分时间,还是会用在医术的研究上。     太医院判是庄俞言,也就是庄南烟的父亲,见凤灵夜第一天来,便亲自领着她,前往参观各个药材房、书房和煎药房,以及给她讲解这里面的规矩。     听得出来,他有一些激动,“王妃是大理国第一位女医官,又是第一位善医三品夫人,如此年轻有为,乃是我大理国之幸啊。”     “庄院判谬赞了,我也是受皇上抬爱而已,在各位太医面前班门弄斧,让大人见笑了。”凤灵夜谦逊道。     庄俞言不与苟同,摇了摇头,“你太客气了,若连你都是班门弄斧,那我们岂不是连医学的门槛都没踏进去。”     凤灵夜见他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不禁笑了。     这一上午,过得还算充足,可到了下午,她的麻烦就来了。     一位宫女来到太医院,点名指姓要找凤灵夜。     在这宫中,太医都是奴才,皇上和各宫娘娘才是主子,凤灵夜没有拒绝的权利,各位太医也都心知肚明,所以都默默地各忙各的了。     “走吧。”凤灵夜淡淡地回了一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随着这名小宫女进了沁昔斋,院子的奢华程度,亦如她第一次来时所见,院子亭台,都恨不能漆上一层金。     此时,端妃穿着一身华美的宫装,半躺在凉亭中,手里拿着一把墨绿色的丝绸团扇,见到她以后,也未坐起身子,只懒懒地看着她。     她走到近前,朝着她拂了拂身子,“见过端妃娘娘。”     “本宫的儿媳,竟然抛头露脸地做了女医官,实在让本宫觉得羞耻。”端妃开门见山地嘲讽道。     凤灵夜没有回话,只默默地站在原地。     虽然自己地位再高,但端妃好歹也是皇上的女人,要教训她,也得皇后和皇上才有这个资格。     见她不答话,端妃冷哼了一声,先前还以为她是一个任人打骂的猪头,没想到却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将她彻底蒙在了鼓里。     “罢了,大家都说你是才女,为大理做了不少好事,那本宫就暂且不论这件事了,”端妃话锋一转,姿态却依然拿捏得很高,“听闻你将皇后的顽疾治好了,恰好本宫也有此病,你替本宫也看看。”     凤灵夜微微一怔。     端妃也有此病?     是巧合还是偶然,皇后和她居然都不能再生育了,那段懿轩和段君墨又是如何出现的呢?     据她了解,只要第一胎能够稳定出生,那么患上这种病的几率就要小很多,何况两个人情况都一样。     “怎么,你是觉得皇后要比本宫资格大,所以为本宫看病,降了你的身份?”端妃心高气傲地看过来。     凤灵夜俯首,“儿臣不敢。”     “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过来给本宫瞧瞧!”端妃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     凤灵夜耐着性子,上前走了过去,然后为她把了把脉,摸清脉搏以后,她眸光一沉,果然和皇后是差不多的病。     “看你这样子,难道本宫的病比皇后的还要严重?”端妃打量着她的脸色。     她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奇,为何端妃娘娘与皇后娘娘的病,竟然和皇后娘娘的一模一样。”     只见端妃立刻收回了目光,有些闪躲,接着又瞪了她一眼,“天下的病都一样,这有什么好奇的?”     很明显,端妃的神情不对。     而凤灵夜也察觉到了,遂道:“医者一问二看三查,只有了解了病根,才能更好地控制病情,正如我此次去往戴梁县控制瘟疫,也是发现水源和食物来源都有问题,这才对阵下药,解决了瘟疫。”     “既然你都说本宫的病与皇后的一样了,多问做什么,直接下药救治即可。”端妃三缄其口,对病因就是绝口不提。     凤灵夜知道好奇心害死猫,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道:“既然端妃娘娘信任我,那择日我便为端妃娘娘进行手术。”     见她不再追问,端妃这才松了一口气,蹙眉让她走了。     可凤灵夜刚出沁昔斋,海公公就出现了,神色有些严肃,“王妃,皇上有请。”     凤灵夜心中一“咯噔”,回头望向身后的沁昔斋,双眸一眯。     看来这里头,果真有内情。     御书房。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而段懿轩也坐在轮椅上,候在一旁,一边接过皇上批阅过的奏折来看,一边与之交谈着。     没多久,海公公就来报了,说凤灵夜已等候在书房外。     皇上也没有避嫌,直接宣她进了御书房。     她来到中央,朝着皇上和段懿轩,皆拂身行了一礼,“臣见过皇上,见过太子殿下。”     “平身。”皇上随意地拂了拂袖。     而段懿轩也看向她,微微颔首。     她这才直起了身子,垂首等着皇上发话。     “这份奏折是弹劾戴梁县知县的,说河堤失修,也未上报朝堂,造成如此重大的损失,要朕立刻将他革职查办,你怎么看?”皇上看向一旁的段懿轩。     段懿轩思索了片刻,声色温润,“此事,儿臣已经查过,戴梁县知县确实有向朝廷上书,说戴梁县的河堤需要补修,可折子却在川汉巡抚滞留了下来。”     皇上双眸一眯,拿着手中的折子,“这奏折正是川汉巡抚所递。”     “依儿臣拙见,也许他料定朝廷会开始彻查,于是提前将下面的人拿来顶罪。”段懿轩缓缓回道。     此时,站在书房中央的凤灵夜,虽然不能抬头看,却能听到二人的声音,尤其是段懿轩,他说话温雅沉静,不徐不疾,却总能将皇上的疑问解答,可见他去戴梁县,并不只是做了安抚灾民和控制瘟疫,而是提前将后续的事情也解决了。     可见他心思不凡,做事稳重而有计划,提前为皇上解决了一道难题。     皇上点了点头,眸光中透着赞许,“这川汉巡抚恰好是七皇子的人,上回席年成的空缺被他补上了,这一回,你可莫要让他再得手。”     “儿臣领命。”他微微颔首。     此事结束以后,皇上这才慢慢转向凤灵夜,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听说你适才去了沁昔斋?”     “是的,皇上。”凤灵夜如实回答。     皇上放下手中奏折,靠在椅背上,神色莫测,“她找你做什么?”     “她说我治好了皇后的顽疾,所以让我也为她看看。”凤灵夜回道,杏眸沉静。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嗤然,继而又问道:“你查出什么了?”     “儿臣只为她诊了脉,得出她与皇后是差不多的病。”皇上问,她便答,并无一句不实。     “这个言而无信的贱妇!”猛地,皇上突然说了一句脏话,双眼冰冷而愤然。     凤灵夜不知情,便立刻跪在了地上,脑袋伏地。     段懿轩淡淡地看着,并未出口求情,而是转向皇上,嗓音温温润润的,“父皇息怒。”     皇上怒气稍解,看着跪到地上的凤灵夜,这才平息了怒火,“此事与你无关,起来吧。”     凤灵夜点了点头,这才站了起来。     皇上看向她,“她的病,你不必再去为她医治,就说是朕的命令!”     “臣知道了。”她微微颔首。     皇上罢了罢手,她便行了一礼,然后退了三步,这才转身欲走,他想了想,眉头微蹙,“慢着。”     凤灵夜停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他。     “这件事,不许传出去。”他不耐地补了一句。     “是。”她点了点头,然后才恭敬地退出了御书房。     只是凤灵夜没离开多久,端妃那边就知道了消息,于是哭着闹着要见皇上。     今日的奏折是批不下去了,皇上便让段懿轩提前出了宫。     端妃一进御书房,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膝盖打在坚硬的地板上也不觉疼痛,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皇上,为何你让皇后有了自己的骨肉,却不让凤灵夜为臣妾治病,这不公平啊!”     “这其中缘由,还需要朕提醒你吗?!”皇上忽然怒吼了一声。     端妃一哆嗦,眼泪僵在脸颊,双眸无辜,“臣妾......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知道前些日子,太子差点丧命的事情吗?”皇上幽幽问道。     端妃带着眼泪,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道,背后的凶手就是你一手养大的七皇子?”皇上加重了语气。     端妃顿时一脸茫然,摇了摇头,“臣妾......臣妾不知。”     “这就是你愚蠢的地方!”皇上怒喝了一声,“如今段君墨的势力权倾朝野,甚至都威胁到了朕,而你这个当娘的,就是这样教导他的?”     端妃眨了眨朦胧的泪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当娘的不都是想让子女高升吗?段君墨权势过人,他日登基为帝,她就是皇太后,这又有什么不对?     看出她的疑惑,皇上只觉她愈发愚不可及,“休得再与朕谈治病一事,退下!”     “皇上,臣妾也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求皇上开恩,赐臣妾一个孩子吧!”端妃不依不饶,继续哭着跪着来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袖袍。     皇上气怒,一把将她甩了出去,冷冷逼视着她的脸,“当年是你自己选择的这条路!”     “可皇后如今都有了自己的骨肉,她当年不也许下了承诺吗?!”端妃不管不顾,她虽视段君墨如亲生,但段君墨却始终对她不冷不淡,这些年,她几乎每一天都在幻想着自己能有一个亲生孩子。     皇上冷眸盯着她的脸,无情而凉薄,“曹德海!”     屋外的海公公一听,立刻走了进来,看向跪在地上毫无形象的端妃,“娘娘快起来吧,地上凉。”     端妃眼眶红肿,看着皇上坚决而冷漠的脸,终于心如死灰,放弃了这个念头,由海公公搀扶着,狼狈地离开了御书房。     与此同时。     凤灵夜也已回到了王府,想起皇上的言辞和表情,忽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人们常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而凤灵夜不觉如此,有时候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知道了,还能将事情控制在自己手中。     于是,她找来了宫姬月,并让他立刻下去暗中彻查。     很快,宫姬月就利用手里的眼线,查出了一些线索。     “你说段君墨和段懿轩,是一母所生?!”凤灵夜微惊,从前只觉得众位皇子当中,段懿轩和段君墨长得最像,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气质不同,却是一模一样的,没想到,二人的母亲居然是同一个人。     宫姬月点了点头,“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但却很少有人提及。”     “那他们的母妃呢?”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同时一连串的疑问也在脑海里盘旋,为何段懿轩成了皇后的养子,而段君墨却成了端妃的养子?     这一切,和皇后、端妃的病情一模一样又有什么关系?   ☆、第78章 满门抄斩     “听说在二人年幼时,他们的母妃便已逝世,”宫姬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眉头微紧,“具体是怎么死的,每个人都不愿多说,只说这是宫中禁令,接着便闭口不言了。”     看来这里面还是大有文章。     凤灵夜想问皇后和端妃二人的事,看来也是没有结果了,毕竟十多年前的旧事了,调查起来恐怕也有一定难度,何况还是一桩下过禁令的往事。     “你也别想了,”宫姬月瞥了她一眼,“段君墨和段懿懿轩就是两个极端,但骨子里却都一样,可见当年定是有所隐情,这才导致了二人深藏不露的性格。”     凤灵夜微微颔首,目光深远。     只好打消了继续调查这件事的念头。     第二天,她继续进宫到太医院当值,恰好今夜轮到她守夜。     每一晚,太医院都会留下一两名太医,以防后宫和皇上出了事,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因此,凤灵夜则随着几名太监宫女,一起守在太医院过夜。     傍晚时分,太医们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凤灵夜想着也该吃点晚饭了,于是想叫宫女去御膳房端过来。     结果正要说这事,段懿轩却出现了,小夜子推着他,只见他手里提着食盒,朝着她抬了抬,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她笑着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中的食盒。     “想着正好你也要检查我的腿,所以就给你送来了。”他来到了凤灵夜今夜暂居的小房间,环境还算不错,是太医院内院的一个房间,走出去便是一个小花园。     凤灵夜走到小花园旁的亭子里,此时太医们都回去了,这里也没什么人,她于是将饭盒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饭菜。     一碗新鲜的鱼汤,一碟嫩胡豆凉菜,还有一盘烤鸡,一盘猪肚姜丝鸡胗混合的炒菜,饭盒一打开,顿时冒出一阵诱人的香气。     “这么丰盛啊?”她有些受宠若惊地看向身边温润的男子,里面只有一份米饭,“都是做给我一个人吃的?”     “嗯,”他微微颔首,看着这些饭菜,神态平静,“夜里漫长,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怕你到时候忙到深夜,肚子就饿了,所以多做了一些。”     她也觉得有理,拿起米饭准备开吃,脑子里突然回味出什么,诧异地看向他,“你说这饭菜是你做的?”     他点了点头,笑容清浅,“那盘炒菜,是照着你的口味做的,所以放了一些辣椒。”     小夜子在一旁看了,也跟着笑着附和了一句,“太子殿下为了做那盘烤鸡,可是特地命人去山里抓回来的。”     端着手中的米饭,看着那盘和家鸡形状不太一样的烤鸡,她忽然有种回到了家的感觉,暖暖的幸福感。     她以前调皮挑食,母亲就总会想方设法给她做吃的,如今回想起那段时光,只觉恍如隔世了。     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表达,她抬起头看向他,含笑的杏眸真挚而感激,“谢谢。”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他淡淡一勾唇,伸出手指,自然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她双眸微微一怔,呆了片刻,赶紧将自己埋在饭碗中,匆忙掩盖住自己的无措。     这顿饭吃得很香,他的厨艺很好,尤其还细心地学习了她做菜的手法,所以更合她的口味了。     吃完饭以后,两个人坐在亭子里,饮着小夜子沏的茶水,望着天边夕阳,惬意而悠闲。     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昨日的事,她转过头,看向他的侧脸,柔和而宁静,仿佛一个不经世事的闲散谪仙,简单而纯粹。     究竟是怎样的一件事,才会成为禁令,兄弟二人分别成为了别人的养子?     段君墨以前说过,段懿轩的骨子里和他是相同的人,但若看表面,实在是难以将二人混为一谈。     “在想什么呢?”他见她看着自己一脸沉思,不禁笑着转向她。     “你......”她迟疑着想问,接着看了一眼小夜子。     段懿轩微微颔首,小夜子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他朝她淡淡一笑,“可以问了。”     他总是这么细心体贴,她不禁有些惭愧,尤其是山崖那一夜过后,她还想不负责任地与他保持距离。     “那个......”她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措辞,这件事毕竟关系到他本身,重提就是揭人伤疤。     “你想问为何皇后和端妃的病,为什么一样?”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看着她讶然的脸,淡然一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     她指尖轻轻一颤,想要抽回,可又有些舍不得这温温润润的感觉。     他看向远方暗淡的天空,眸色渐渐转沉,清冽而带着一丝沧桑,“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与七哥乃是一母所生,娘家为云府,我生母即云妃。当年,云府扶持我父皇,逼得太上皇退了位。世人都说,我母妃是父皇最爱的妃子,可世人也说,她只是因为有云府。”     他缓了缓,似乎在回忆这件遥远的事,又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心绪,凤眸清冷而复杂,“没多久,云府获罪,满门抄斩。母妃自缢。父皇两碗绝育汤,一碗给了兰贵人,一碗给了丽贵人,并将我和七哥,分别交给了她们二人抚养。”     皇后是当年的兰贵人,而端妃自然就成了丽贵人。     他三言两语便说完了整个事情的真相,神态清冷,面容平静。     凤灵夜内心感到震撼,满门抄斩,那可是诛连的大罪!     她知道,每一个王朝都有一段腥风血雨的历史,可当事实发生在她身边时,犹然觉得难以接受。     握着他的手,不禁一点一点收紧。     他亦回握住她,看着她温柔一笑,“从今往后,你若有什么想问的,我若知晓,一定不会隐瞒。”     她抿了抿唇,点点头。     两个人不再言语,望着已经全黑的夜空,繁星满布,纵容这幸福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也觉得弥足珍贵。     段懿轩陪了她很久,直至深夜,才送她回到房间就寝,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但当凤灵夜刚准备入睡时,房门就被敲响了,“凤医士,皇后娘娘说肚子有些疼痛,让您去一趟乾明宫。”     凤灵夜披上衣服,打开了门,见是太医院当值的一位宫女,于是回道:“好的,我一会儿就过去。”     宫女颔首,退出了内院。     重新穿好衣裳以后,凤灵夜便匆忙赶往乾明宫。     皇宫很大,乾明宫的宫女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她则快步跟上。     少时,二人进入了宫殿。     守在殿门前的太监进去禀报以后,这才让她进入皇后的卧室,并退了出去,将房门关好,继续守在外面。     凤灵夜回头诧异地看了一眼,若是真的生病,不可能这么谨慎小心,于是怀着疑惑的心,继续走了进去。     只见软榻上,皇后穿着一身上好的棉质里衣,发髻已卸,一头长发垂至腰间,此时的她,素雅而美好,虽然眉眼已带了皱纹,却自有一分韵味,端庄而带着贵气。     凤灵夜走到近前,朝着她行了一礼。     “想必你从端妃那儿也看到了,本宫能怀上这个孩子,有多不容易。”皇后面容平静地看向她,然后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过去。     凤灵夜微微颔首,恭敬地坐了过去,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皇后在比自己地位低的人面前,从不兜圈子,直言道:“皇上之所以让你为本宫治病,一是为测你能力,二是利用这件事提升你的地位,而你也不负众望,成功走上了皇上为你铺上的路。”     “我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都是仰仗皇上和皇后,我也一直谨记着你们的恩情,不敢忘怀。”凤灵夜恭顺地回道。     皇后眼里透露着满意,问道:“那你可明白本宫话里的意思?”     “灵夜愚钝,还请皇后明示。”凤灵夜微微低着头。     皇后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叹了一口气,“皇上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本宫怀有身孕,本宫这个孩子,只是意外得来的。”     凤灵夜没有回话,只默默地听着。     “皇上心思难测,又极为厌恶一手遮天之人,”皇后看向她,美目中带着一丝无奈,“如今本宫统领六宫,位高权重,倘若诞下女儿还好,若是诞下龙子,后果不堪设想!”     稍有不慎,她将是第二个云妃,而李府也将是第二个云府!     凤灵夜对上她紧迫的眉眼,忽然就猜到了她找自己来所为何事。     “宫中御医,皇上最是信任你,而你的医术也最为高明,你今夜就替本宫查一查,看本宫腹中的孩儿究竟是男是女。”皇后郑重其事地说道。     皇后腹中孩子已经差不多有三个月了,若要查的话,自然是能查出来的。     “好。”凤灵夜点了点头。     二人准备就绪以后,凤灵夜为了不影响她腹中的孩子,只给了少许的麻药。     当查出孩子性别,皇后醒来以后,中间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     皇后忐忑地看着她。     她沉思了片刻,凝眸看向她,“是个皇子。”     皇后面色一白,险些跌坐过去,凤灵夜连忙扶住了她,只见她凄然一笑,一向端庄秀丽的她,眼眸中竟然带着一丝狼狈和自嘲。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娘娘打算......如何做?”凤灵夜看向她,忽然有些同情起来。     为了大局,保住李府和她的地位,她只有流掉这个无辜的孩子。     “让本宫好好想一想。”皇后紧紧抓着她的手,面容平静了下来,手却带着一丝颤抖,“这件事,你一定不能说出去,当皇上问起时,你就说孩子太小,还看不出性别。”     “娘娘放心,灵夜一定不会透露出半个字。”凤灵夜保证道。     皇后疲惫地罢了罢手,让她退了下去。     一入侯门深似海,所有的事情,都变得身不由己,就算身为一国帝后,有时候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而这就是凤灵夜,为何不敢爱上段懿轩的理由。     也许段懿轩会不一样,但是她不敢赌。     这件事,算是暂时揭过去了,毕竟是皇后和皇上二人的私事,凤灵夜不能参与太多。     工作了五日以后,轮到凤灵夜休沐,所以这两日就不必再去太医院当值了。     清晨,她先是去了一趟百善堂,有宫姬月坐镇,一切都运行得很顺利,所以她便折回了王府。     没想刚回秋枫苑,就撞上了想要进院子的简萝。     她紧紧盯着凤灵夜,面上虽然依旧有些清高傲慢,但却多了一丝警惕和畏惧,“沁妃说要去南无寺为王府祈福,恰好见你这几日休沐不必当值,所以邀你一起去。”     “我若不去,沁妃又怎么说?”凤灵夜问道。     她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一年一度的祈福,王爷都去了,你若不把自己当王府里的人,尽管在府里呆着便是。沁妃只是怕你忘记了,所以才好心让我来提醒你一句,你爱去不去。”     说完,她便嚣张地转身离开了。     凤灵夜看着她的背影,神色莫测。     这时,桃夭也听见了院门外的声音,打开院门,恰好看到她脸上流露出的神情,上前关心地问道:“王妃,出什么事了?”     “收拾行李,今日下午,随王府的人一起去南无寺。”凤灵夜收回视线,淡淡交代道。     桃夭点头,“行李我已经在准备了,正好我也想跟王妃说这件事。”     “这一次,简萝要开始用了。”凤灵夜沉声说道。     桃夭顿了片刻,一想到此次前往南无寺,不止有王爷,还有沁妃,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好的,王妃放心,桃夭一定会好好利用她的。”     不过才跟着凤灵夜几个月,桃夭就和刚来时大不一样了,沉稳冷静,办事妥当,也不再像个娇滴滴的小姐。     用了这么久,凤灵夜也信任她,于是进了院子,带着凤锦绣一起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     前去南无寺,也只住一小晚,所以也没有太多行礼,不到一个时辰,大家就准备好了。     正午,吃过午饭,王府里几个重要的人,便都到了大门前集合。     由于姨娘们都送给了商璃,整个队伍瞬间清减了不少。     除了段君墨、庄南烟和凤灵夜三人一辆大马车,其后则是装载着行李,以及同行的几个婢女下人,一共不超过四辆马车。     几日没见,庄南烟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贤惠,“姐姐如今升为女医官是愈发忙了,妹妹想去秋枫苑恭贺,也看不到姐姐的身影。”     “妹妹客气了,你我都是臣子,只是当值的地方不同而已,我这只是闲职,而妹妹就不一样了,整日为王府操劳,一会儿到了南无寺,我可得求菩萨多多保佑妹妹,”凤灵夜说着笑,忽然想起什么,看了一眼段君墨,“听说南无寺的送子观音很灵,到时候王爷和妹妹可得多拜拜,妹妹也是时候为王府开枝散叶了。”     庄南烟闻言,面色微红,羞涩地看了一眼段君墨。     可惜段君墨面无表情,似乎无动于衷。     她脸上的羞涩,随即变得有些尴尬,落寞地收回了视线。     段君墨仿佛没有注意到庄南烟的变化,而是看向凤灵夜,语气冷沉,“你身为王妃,难道就没有为王府开枝散叶的责任?”     “府上都说王爷和沁妃妹妹伉俪情深,这等事情,还是你情我愿的好,我与王爷虽为皇上指婚,却无半点夫妻之情,这大任还是交给沁妃妹妹吧。”凤灵夜云淡风轻地抛开了他递过来的问题。     段君墨淡漠地收回目光,语气平静而自然,“谁说本王与你没有夫妻之情了?”     庄南烟听着,眼眸忽而一冷,拧紧手中的绣帕,指节发白。     凤灵夜眉头微蹙,原本她就做好了被二人秀恩爱的准备,没想到这段君墨三言两语都不离自己,反而变相地成了他们二人在调情。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庄南烟最是善解人意,见状,双手缠上段君墨的手臂,“王爷,听说南无寺的斋饭很是好吃,一会儿可得好好尝一尝。”     段君墨微微颔首,却没有回话。     庄南烟见自己被冷落了,也没有表现得失落,而是更加热情地靠在他身上,声音软糯,“王爷,姐姐说得也没错,我们确实该要一个孩子了。”     段君墨凤眸深邃,看不出喜怒,只一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薄唇轻启,“不急。”     “王爷。”庄南烟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往他怀里钻了钻,将脸靠在他结实的胸膛处,一双眼射向凤灵夜,冰冷中带着一丝胜利的光芒,但转眼即逝。     凤灵夜懒得理会她的小心思,看着二人你侬我侬,她索性闭上了眼假寐起来。     马车中,全程都是庄南烟那柔弱软糯的嗓音,以及段君墨偶尔的回应,不冷淡,却也并不是很热情,甚至带着一丝看不出的敷衍。     南无寺就在城郊,比夏莲山庄的路程要近许多。     一个多时辰以后,马车便抵达了南无寺。     此时已经到了夏末秋初,风高气爽,南无寺也来了不少的香客。     南无寺建立在一座不算高的山顶上,上前进香,需要爬上近千步的阶梯,山底下停了不少马车,都是等候下山归来的香客。     由于再没有别的路,因此所有人都必须徒步上山。     段君墨、庄南烟和凤灵夜下了马车,下人们便带着行李,跟在三人后面一起上了山。     知道有贵客要来,南无寺的僧侣早已等候在了寺门前,双手合十,神态安详而从容。     见到三人以后,大家便行了一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三人亦合上手掌,朝着主持和各位大师,微微颔首。     “王爷、王妃和沁妃一路奔波,老衲已为你们准备好了客房,请随老衲一同前往吧。”主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接着便让段君墨走在了前面。     四人绕过上香的大殿,来到了后院。     后院都是平房,没有过多修饰,都是普通的平房,但清幽雅静,大理石地板上更是一尘不染。     闭上眼细听,还能听见前院僧人们念经的声音,给人一种佛门境地的肃穆和宁静。     由于佛门净地,不可行男女之事,所以三人都是各自一间客房,并隔着一段距离。     安顿好了以后,庄南烟便寻着段君墨,一起去了大殿参拜各位菩萨,尤其是别有新意地带着他,去了送子观音那儿,一跪就是一炷香的时辰,态度无比虔诚。     而此时,凤灵夜找到桃夭,让她立刻趁机去找简萝。     桃夭会意,毫不犹豫地退了下去。     太阳落山以后,主持便请着大家一块去了饭堂,如庄南烟所言,这里的斋饭确实不错,凤灵夜还特地多吃了一碗。     吃过晚饭以后,庄南烟对段君墨说道:“王爷,明日咱们就要回府了,南儿还想再为王府多祈一会儿福。”     “今日劳累了一天,明日一早再去也不迟。”段君墨说道。     庄南烟摇了摇头,一脸坚持,笑道:“明日香客太多,菩萨不一定能听到南儿说的,现下正好没人,南儿过去,菩萨便只听南儿一人所言了。”     段君墨见她坚持,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     接着,庄南烟却看向了凤灵夜,“姐姐,你今日还未去大殿参拜,不如咱们一起吧?”     “心诚则灵,我明日再去吧。”凤灵夜偏不如她意。     庄南烟巧笑着走了过来,挽住她的手,亲热道:“姐姐今日还在马车上说,要为妹妹祈福,说要让妹妹为王爷开枝散叶,这般散漫怎是心诚了,还是与妹妹一同过去吧。”     不待凤灵夜拒绝,她又看向段君墨,温柔一笑,“王爷也不放心南儿一个人去大殿是吧?”     段君墨看向不太情愿的凤灵夜,想开口让庄南烟莫要勉强,可看到她眼巴巴的渴望小眼神,他又软了心,无奈道:“既然时辰还早,你便随她去吧。”     每次只要庄南烟铁了心要做某件事,都只有凤灵夜退让的地步。     凤灵夜淡淡地看着他,双眸漠然而清冷。     段君墨,这一次希望你不会后悔。   ☆、第79章 他亲手将她推入火坑!     佛殿之中。     一尊金色大佛伫立中央,其余两旁分别站着几位菩萨,一排排油灯整齐而明亮,将殿堂衬托得愈发庄严肃穆。     每一个菩萨下面,都有一个金黄色的蒲团。     庄南烟挽着凤灵夜,一起进入大殿,然后她理所当然地跪在了最中央的那个蒲团上。     凤灵夜也不与她计较,自然地跪在旁边的蒲团上,闭目祈祷,希望她娘能够早日出宫与她团聚,一家人远走高飞,从此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庄南烟则在心中祈祷着,段君墨能够早日登基称帝,与凤灵夜和离。     大约一炷香以后,一名和尚进来添灯油,接着又离开了。     没过多久,凤灵夜就觉得有些发热,额头也开始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面颊带着一层绯色,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庄南烟的面色也有些发红,伸手用袖袍擦掉额头的薄汗,继而看向凤灵夜,“姐姐,我有些热了,想回房间换一套清爽的衣裙过来,你能等我吗?”     “去吧。”凤灵夜闭着双眼,淡淡回了一句。     庄南烟起了身,拿出绣帕擦着额头,然后款款离开了。     此时,体内的灼热越来越明显了,凤灵夜呼吸微喘,一双眼迷离而虚弱,她看了一眼适才那和尚添过的灯油,站起身,偷偷将之熄灭,然后藏到了供桌下。     接着,她又赶紧从怀里拿出一颗白色药丸,急忙放进嘴里咽了下去。     缓和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体内的灼热感才消失了不少。     没过多久,适才添灯油的和尚又回来了,神色带着疑惑,看向跪在蒲团上静心祈祷的凤灵夜,“王妃,您有什么事找小僧吗?”     凤灵夜睁开眼,双眸不再迷醉,而是清明而透彻,看着畏畏缩缩的和尚,她平静地问道:“谁让你来的?”     “沁妃说,佛殿里有些热,让小僧过来问问王妃有没有什么吩咐。”和尚如实回答。     “我没有什么吩咐。”凤灵夜摇了摇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块丝帕,“这是刚刚沁妃掉的,你替我送到她屋子吧。”     和尚不疑有他,恭敬地接过绣帕,并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庄南烟已经回到了屋子,简萝也已等候在一旁,见她回来,立刻将手中的白色药丸递给了她,同时将一碗茶水也放到了她手中。     庄南烟不疑有他,接过茶水和药丸,一起倒进了口中,只觉今日的茶水有些浓得发苦。     “沁妃,感觉怎么样了?”简萝在一旁担忧地问道。     症状虽然缓和了许多,但体内燥热感还在,但庄南烟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药效没那么快,于是抓着简萝的手,“你快去通知王爷。”     简萝点头,立刻按照计划执行,跑向段君墨的屋子。     此时,段君墨已经换上了白色里衣,坐在一盏孤灯下,手握放在一旁的佛卷,正闲适地阅读着。     很快,简萝冲进院子,一旁守卫一看,伸出手中佩刀拦住了她,“王爷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禀。”     简萝一脸着急,“我有急事,事关王妃的清白!”     守卫一听,撤了佩刀,亲自进屋禀报。     不一会儿,守卫就走了出来,朝着她点了点头。     简萝这才小跑着进入屋子,跪在地上,脸色慌张,“不好了王爷,这南无寺中的和尚有问题!”     段君墨微微蹙眉,看向她。     简萝赶紧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适才沁妃和王妃都在佛殿祈福,可中途,有一个和尚过来添了灯油,接着,沁妃和王妃都开始脸红发热,体内还有一股燥热感,沁妃觉得热,于是就先回了屋子,想换身衣服再去,可是回到屋子以后,她才发现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心中顿觉不妙。”     她缓了一口气,“沁妃想到王妃还在佛殿里,便立刻让奴婢来通知王爷,快......”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一道黑影闪过,她定睛一看,屋子里哪里还有王爷的身影了。     她站起身,慌忙跟着追了过去。     少时。     段君墨飞快地赶到了佛殿,看到眼前这一幕,剑眉一紧。     只见凤灵夜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之上,手持银针,缓缓地扎进自己手腕中,似乎在阻止药性蔓延。     听到脚步声,她猛地回了头,见是段君墨,她立刻就站了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脸色深沉,“王爷,这南无寺有古怪,适才有一个和尚过来添了灯油,然后我和沁妃妹妹就感到一阵异样感,沁妃妹妹说她热,想回去换身衣服,让我在这里等她,我不疑有他,便继续打坐祈祷。”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面色微白,“我意识到不对,便利用银针减缓体内的异样感,接着没多久,那个和尚就找到了我,问我有何吩咐,我说没事,他见我神色清明,便退了下去,我看了一下他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前往沁妃妹妹的屋子,可我体内余毒未清,又不敢贸然追上去......”     段君墨双眸一沉,当即又赶往庄南烟的屋子。     简萝心知出了大事,看向凤灵夜,只见她眉目清冷,哪里还有慌乱的模样,随即怒声问道:“你对我们沁妃做了什么?!”     当初桃夭找到她并加以威胁,为了不让自己的丑事败露,她这才将沁妃的计划告诉了她,而桃夭也没说什么,只跟她要了一颗解药。     她原以为,这一次沁妃的计划顶多失败,可经过凤灵夜这么一绕,她忽然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更糟了。     “于其在这里质问旁人,倒不如自己去看。”凤灵夜嘴角含笑,双眸却是冰冷的。     简萝气得跺脚,不再跟她理论,当即转身跑向庄南烟的屋子。     经过这一闹腾,整个南无寺的僧人都惊醒了,主持听闻出了事,也是披着僧袍就赶了过去。     当简萝和凤灵夜赶到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赤裸的男尸,正是适才添灯油的和尚,他嘴角挂着一丝血,双眼微睁,倒在地上,一剑毙命,胸口处不断渗透出泊泊鲜血,几乎要淹没了半个屋子。     床头处,庄南烟蓬头垢面,脸颊挂着两行泪痕,双眼麻木,脸色惨白,浑身裹着被子,被段君墨紧紧搂在怀中。     段君墨额头青筋若隐若现,抱着庄南烟的手指指节发白,面色阴沉得可怕,仿佛遏制体内滔天的怒火。     没多久,南无寺的主持和大师们也赶到了,看到这屋子里触目惊心的场景,悲悯的双眸一闭,只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净慈方丈,是否应该给本王一个交代?”段君墨眸底漆黑冰冷,低沉的嗓音让人不寒而栗。     主持走了过去,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手一挥,“立刻下去彻查!”     非礼勿视,说完,他们便退出了客房。     凤灵夜也准备退出房门,正欲转身时,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一抹殷红,她不经意地定睛一看,居然有点像女子的落红!     这怎么可能?     她目色微惊,只觉难以置信,可忽然想到每当她提及房事时,庄南烟脸颊总会浮现出一抹自然的红晕,并不似伪装,以及前往夏莲山庄的路上,庄南烟的欲言又止。     庄南烟身子好,段君墨又宠爱她,二人相处也快有小半年了,她的肚子里怎么会毫无动静?     这一抹殷红,仿佛证实了凤灵夜一直以来的疑惑。     难道段君墨当真就没有碰过她,外面传言的宠爱,只是另有隐情,而他的心里其实装着的,只有一个人?     此时,凤灵夜有些凌乱,她又看了一眼死在地上的和尚,也许床上的那抹落红,只是段君墨一剑刺入他心脏的时候,溅出来的鲜血呢?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和尚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朝着段君墨禀报道:“主持让王爷、王妃和沁妃移步大厅。”     他话音刚落,被段君墨搂在怀中的庄南烟忽然尖叫了起来,仿佛受到了刺激,声色尖利,眼泪又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王爷,你莫要离开南儿......”     段君墨紧紧抱着她,不断柔声安慰着,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哪里还有刚才的盛气凌人,“你放心吧,本王哪儿也不去,就一直陪着你。”     凤灵夜静静地看着他,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纵然心中没有爱,却也能让他变得如此温柔多情?     段君墨安抚好了庄南烟,这才让简萝为她穿好衣服,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带着她,一起来到了大厅。     大厅之中,主持和方丈大师们各坐两旁。     段君墨坐在上首,旁边的位置自然留给了庄南烟,凤灵夜便坐在了主持的对面。     此时,佛殿已被人查了一个遍,果然翻到了藏在供桌下面的灯盏。     只是如今那名和尚已死,死无对证,加之整个事件的经过,以及这个罪证,都统统指向了他。     支持整理了一下,陈述道:“孽障凡心未泯,胆大包天,竟对王妃和沁妃图谋不轨,罪大恶极,已严重侵犯南无寺清规,现本主持在此宣布,将这孽障逐出我南无寺,念在他已身亡,尸骨便由王爷自行处决。这孽障犯下滔天大罪,是我南无寺教导无妨,令两位王妃受辱,本主持愿意接受王爷的任何处置!”     说完,他脱下袈裟,双手合十,跪在了段君墨面前。     段君墨冷冷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将死的蚂蚁,手指紧紧握着椅子扶手,双眸漆黑而慑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即将尘埃落定时,庄南烟突然站了起来,双眼凌厉地瞪向凤灵夜,并狠狠地指着她,“王爷,这一切都是王妃主谋,与净慈方丈并无干系!”     她这一句话,如同一道地雷,瞬间在大厅里炸开了锅。     凤灵夜却是不徐不疾,“沁妃妹妹讲话,可要讲求真凭实据。”     庄南烟看向简萝,“将我客房里的茶水拿来。”     简萝没有含糊,立刻下去将茶壶提了过来,其实她也在怀疑,她给凤灵夜的药和庄南烟的药明明就是一样的,为何凤灵夜有效,而自己主子却失效了。     如今庄南烟这么一说,她便恍然大悟,也许是凤灵夜暗中在茶水里动了手脚。     很快,简萝将茶壶提了过来,并将之交给了主持。     主持没有含糊,立刻宣大夫过来检查。     在此期间,庄南烟望着一脸淡然的凤灵夜,声泪俱下,“姐姐为何要借着这僧人陷害侮辱我?”     “愿闻其详。”凤灵夜脸色微沉。     庄南烟眼眸凄伤,语气却很镇定,“油灯确实有问题,可也不代表是这僧人动的手脚,他只是你凤灵夜的替死鬼罢了!你提前在油灯里添了异物,使得你我二人悉数中毒,接着我回屋以后,喝下你早已备好的茶水,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你就将僧人安排到了我的客房,心思缜密,其心可诛!”     段君墨剑眉紧锁,看向凤灵夜,凤眸深沉而复杂。     “故事编得很好。”凤灵夜轻轻一笑,杏眸清雅,“油灯是不是我动了手脚,这个还需要细查,茶水中是否有东西,这个结果还未出来,妹妹就这般狗急跳墙地污蔑我,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庄南烟眼眸一沉,差点原形毕露,见段君墨还在身旁,只得克制住自己的怒火,深吸了一口气,忧伤道:“姐姐巧舌如簧,可事实胜过雄辩。”     她话音刚落,那边大夫就查出了结果,端着茶水,朝着段君墨禀报道:“王爷,这茶水只比平时更浓郁了一些,并无不妥。”     此话一出,振振有词的庄南烟忽然白了脸,就连简萝也震惊得呆在了原地。     这怎么可能?     主子吃下解药时,只喝了一口这茶水,为何就淡化了解药的功效?!     二人不知,可凤灵夜知道。     从简萝口中得出这个计划时,她便想到了这个办法,无声无息,还能让庄南烟百口莫辩。     除非她自己承认喝下了解药,只是被茶水淡化了,否则她适才的假设统统都是她自己的臆测。     很快,庄南烟也猜到了这个事实,她怎么就没想到凤灵夜懂医,能够轻而易举就改变了药物的功效?     可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她起身,当即跪在段君墨身下,拿出一方丝帕,梨花带雨地哭道:“王爷,你要相信南儿啊,当初那僧人来到南儿的客房,说是南儿掉了一方丝帕,王妃让他送过来。可见这一切,都是王妃主使的!”     段君墨看向她手中的丝帕,确实是她经常用的那一块。     凤灵夜闻言,轻笑了一声,“妹妹走后不久,那僧人也来了佛殿,说是妹妹说的,佛殿有些热,让他过来问问我有没有什么吩咐,不知妹妹可对他说过这句话?”     庄南烟拼命摇头,仿佛含了莫大的冤屈,“姐姐,为何事到如今,你还要将恶名推向我。我回到屋子以后,便察觉到异样,来不及顾及我自身,便让简萝去往王爷客房,赶去救你!”     如今僧人已死,死无对证,怎么说都可以。     “既然如此,那就是僧人两边都说了谎,妹妹又凭什么要将罪名推给我呢?”凤灵夜沉着而冷静,杏眸冷淡。     庄南烟抵死不承认,抓住段君墨的手,双眼红肿,哭得我见犹怜,“王爷,你要为南儿做主啊!南儿是被人陷害的,王爷不信问问主持,那僧人平日里是怎样的人,又怎会突然起了这样的歹心,竟然冒死动王爷的人?!”     如今事情很明朗了,可她就是要拉凤灵夜下水。     而段君墨也不傻,他也看出了事情的真相,这一切都是庄南烟使了计,但凤灵夜却利用她的计谋,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主持不敢妄言,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凤灵夜稳稳地坐在原位,杏眸笔直地对上段君墨的眼,清明而秀丽。     庄南烟见段君墨犹豫,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膝盖,再度加了一把火,眼中盈满泪水,“王爷,瑶姐姐当初出事时,她就告诉过南儿,她倒了,王妃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南儿一开始还不信,如今瑶姐姐死了,轮到了南儿,王爷也要眼睁睁地看着南儿死在你面前吗?!”     段君墨凤眸一紧,缓缓看向凤灵夜,目色幽暗,薄唇微启,浑厚黯哑的嗓音低沉而决然,“将王妃暂行关押,明日一早立刻押往王府地牢。”     一字一句,犹如一把利刃,狠狠将他建立在她心中的信任一刀割断!     她笑了。     眉眼如花,神色凄美而哀伤。     她微微勾起的唇畔,似黄昏中最后一抹残阳,冷艳动人,却毫无笑意。     那是她对他最后的期待,已然被他亲自断送。     守卫将枷锁扣在她身上,一如他当初闯入夏国都城,带着强兵强将攻入皇城,一路烧杀抢掠,那把枷锁也是这样落在她肩上,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庄南烟回头看向她,泪眼迷离,隐隐约约中,她勾起了一抹放肆的笑,是那样得意和自信,犹如一条餍足的蛇。     凤灵夜看着她的笑,忽然想起了段君墨说过的那句话,她动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庄南烟!     可别人都已经伸手打你了,你还能傻傻站着任由人抽你耳光吗?     不能!     至少她凤灵夜做不到!     她狠狠瞪向段君墨,双眸寒冷,犹如一只发怒的兽,犀利而慑人。     段君墨看着这样的凤灵夜,忽然感到了一种恐惧,就算在战场上,他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可自己恐惧的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直至凤灵夜不再看他一眼,任由守卫带走自己,消失在大门外,他才猛地明白过来,自己恐惧的是......失去她。     庄南烟虽败尤荣,因为段君墨没有像处决席雪瑶那样,将她贬为通房丫鬟,反而是将成功翻盘的凤灵夜狠狠治了罪。     得了他的心又怎样?     在面对选择时,他一样会毫不犹豫地维护她!     这一夜,庄南烟恃宠而骄,不顾佛门清规,毅然将段君墨留在了自己房中。     柴房中,凤灵夜戴着枷锁,孤身一人睡在枯枝干草上,神态已经平复。     从前,她总以为自己能两全,既能维护好与皇上的关系,又能与段君墨和平共处,救出凤母的同时,尽量不要损害他的利益。     如今看来,她的顾虑是有多可笑。     同一屋檐下的人,只有敌人和朋友,哪里会有什么陌生人?     透过狭小的窗栏,她看向夜空的弯月,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嘲讽。     他美人在怀,她却独坐牢房,而她这只蚂蚁,竟还曾经考虑着大象的安危。     这一夜,难以入眠。     翌日。     队伍押着凤灵夜,将她关在单独的马车中,摇摇晃晃地回了京城。     一回王府,守卫就将她押送到了地牢。     桃夭跑回秋枫苑,将事情的经过完全转告给了凤锦绣。     凤锦绣一听,当即慌了神,“这可怎么办,那地牢森严,咱们的人又进不去,更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要是二妹在里面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啊?!”     “你快去百善堂找太子,他也许在那儿,”桃夭出着主意,“实在不行,让小月赶快回来,她会武功,若有什么意外,就立刻让她闯进去!”     “好!”凤锦绣没有耽搁,首先去了一趟百善堂,可是这几日段懿轩都在皇宫协助皇上批阅奏折,根本没有时间去百善堂,于是她交代宫姬月立刻回府。     来到宫门口,她说明自己的身份以后,表示想要进宫见太子,结果直接就被皇城守卫给哄了出去。     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好去了一趟太子府。     太子府的侍卫一听她是凤灵夜的姐姐,想起段懿轩从前吩咐过,只要是凤灵夜来找,一概不予批奏,直接请进府。     可是现在太子不在,他只好回道:“太子去了皇宫,不到傍晚恐怕回不来。”     “太子回来以后,麻烦你给他传个话,就说我二妹出事了,让他立刻来王府救她!”凤锦绣着急地交代道。     侍卫没有含糊,点了点头,“凤姑娘放心吧,我一定传给太子。”     忙了一大圈,结果谁也没有找到,凤锦绣感到气馁,只得默默地回了王府。     重建的佛堂底下。     凤灵夜被关在一座铁牢中,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光芒微弱到只能照亮灯座。     她蹲坐在墙脚,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头青丝有些凌乱,神情漠然。     没多久,只听上方传来“哐当”一声解锁声,接着,便是一阵不徐不疾的脚步声。     来人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里面的环境,嘴里不断发出“啧啧”的声音,清高而冷漠,尖酸刺耳。     走到地牢前,她看了一眼蹲在里面的凤灵夜,使了一个眼色给狱卒。     狱卒犹豫着,“沁妃,这不太好吧?”     庄南烟将目光冷冷地投向他。     他心下一哆嗦,赶紧将牢门打开了。     “你退下。”她又淡淡地说了一句。     狱卒看了一眼凤灵夜,又看了一眼她,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庄南烟一手扶着牢门,一双好看的眼微微含笑,却不再温柔贤淑,只有清冷和倨傲,“凤灵夜,这地牢和南无寺的柴房比,哪个要好些啊?”     凤灵夜靠在墙头,闭目养神,没有回话。     看着她故作冷淡的样子,庄南烟嗤笑了一声,“依我看,还是你曾经刚入王府时,住了一晚的狗棚更好吧?”     “身下,不痛了?”只见凤灵夜幽幽地睁开了眼,不痛不痒地来了一句。     瞬间,庄南烟的脸就变得漆黑无比,本性也暴露无意,当即尖着嗓子骂了一句,“贱人,你还敢重提这事!”     凤灵夜没有搭理她,将目光转向了一边。     庄南烟怒火被点燃,厉声道:“将她绑上刑架!”     简萝看向云淡风轻的凤灵夜,心中虽然害怕,但这次是王爷做主将她关押起来的,她们只是过来按理审讯,于是看了一眼身后的两名壮汉。     两名壮汉迅速进入牢房,拎起凤灵夜就拖了出来。     刑架摆在地牢中央,底部是一池污水。     因此凤灵夜被绑上去以后,下半身便泡在了寒冷的地下水里,当即冻得微微颤了一下。     庄南烟眼里闪过一丝阴冷,退后一步,“给我打!”     壮汉立刻拿起刑架旁,一条带倒刺的鞭子,二话不说,狠狠抽向凤灵夜。     身体一阵痉挛,凤灵夜拼命咬住牙齿,硬是不让自己哼一声。     庄南烟却是发出一阵轻笑,“想不到你还挺有骨气。”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两名壮汉。壮汉继续开始抽打。     不一会儿,凤灵夜的白色里衣便已被鲜血染红,倒刺勾破的衣衫下,是翻出的血肉,触目惊心,血水顺着她的衣襟,缓缓流到了池子中。     每抽打一下,她的身体就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鞭,只知道视线开始模糊时,他们才停了手,然后从池子里舀了一桶水,直接倒在了她身上。     池水里面放了盐,当即就像无数只虫子,狠狠撕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面部紧绷,双眼冰冷,打湿的长发贴着脸颊,拳头紧紧握在一起,浑身因为疼痛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庄南烟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灿然地笑了起来,“凤灵夜,你昨夜反击我的时候,可想过今天的下场?”     凤灵夜知道,自己反唇相讥,只会引来她更恶劣的报复,可不说话,她也会毫不留情地羞辱践踏自己。     她昏昏沉沉的脑袋想了想,还是留口气,万一有人来救自己的时候,就差她这口气呢?     庄南烟见她不语,心中怒火难消,果然如凤灵夜所料,她亲自拿起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她身上,一边发泄,一边怒问道:“昨夜是不是你怂恿那名僧人闯入我的房间,是不是你故意将茶水淡化了药效!”     鞭子抽在肉上的声音,有些沉闷,又有些沙哑,“噼噼啪啪”的,有些渗人,让人头皮发麻。     盐水浸泡过的伤口,再被这么一抽,愈发让人痛得撕心裂肺。     纵然手脚已经发软,她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尤其是回想起昨晚被段君墨撞见时,他看到自己与僧人苟合时的愕然神色,她愈发变得疯狂而难以控制。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她双眼通红,凶恶的眼,泪流满面,“他爱的人,为什么偏偏就是你!凤灵夜,为什么你不去死?!”     衣衫尽毁,血肉模糊。     凤灵夜看着眼前这个失控又残忍的女人,只觉她可悲又可恨,嘴角微微一扬,声音沙哑难听,就像指甲滑过生锈的铁板,“他爱我,又怎样?”     他爱她,还不是将她关入地牢,让她生死由命?     他爱她,还不是一次次地助纣为虐,而无动于衷?     他爱她,却不能为她撑起一片天,抵不过他的称帝大梦,甚至还抵不过他种下十里桃林的庄南烟!     可这些,庄南烟不会懂,因为她要的,不是他的承诺,更不是他的维护,而是她奢求又永远也得不到的回报。     “你不要,那就给我!”庄南烟歇斯底里地喊着,扔掉长鞭,直接跳下水池,拔掉头上的簪子,一把划向她的脸颊。     惨白的脸,从眉间到下巴,一条鲜红的血痕,赫然印在了她的脸上。     凤灵夜已然觉察不到痛意,她只觉脸上湿湿黏黏的,眉头上渗出的血珠滴到了她的眼里,世界瞬间一片猩红。     她眨了眨眼,茫然而无措。     只见庄南烟手执染血的金簪,在那儿放肆地仰面狂笑,笑声疯狂而沙哑,指着她,极尽嘲讽,“这一下,我看他还怎么爱你,你又怎么勾引这世上的男人,怎么讨得太子殿下的欢心!”     两名壮汉,麻木地看着。     简萝死死盯着凤灵夜丑陋恐怖的脸,心中大快。     与此同时。     还在御书房浏览奏折的段懿轩,只觉心绪不宁,便和皇上告了假,提前回了太子府。     守卫一看是他,立刻将凤锦绣的话转达给了他。     他面色一沉,迅速让青染带着自己,赶往王府。     而此时的秋枫苑中,大家还在等着段懿轩,可宫姬月见府里实在是太过平静,心里不由得起了疑惑,于是立即让桃夭前往兰香阁一趟,观察一下庄南烟的动静。     没多久,桃夭便去而复返,面色苍白,“不好了,听兰香阁里的人说,沁妃早就去了地牢!”   ☆、第80章 杀了段君墨!     “该死!”宫姬月低低咒骂了一声,有些气急败坏。     他怎么就没想到庄南烟这么快就开始动手了,现在他还在秋枫苑里死等着!     他转向桃夭,吩咐道:“你马上去找段君墨,我现在赶去地牢!”     桃夭点头,立马开始行动。     凤锦绣亦紧张地跟上宫姬月,一路赶往佛堂。     此时,佛堂底下的地牢中,凤灵夜早已奄奄一息,头发散乱在脸颊两旁,往下滴着血和水,狼狈而肮脏。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破国的那一日,她被人关进囚车,像一条狗一样被人贩卖、践踏,昏天暗日,食不果腹。     最终却是因为太脏,而被人嫌弃,接着才沦落到了京都。     “你不是会医吗?”庄南烟看着她恐怖血腥的脸,双眸精致而恶毒,“那我倒要看看,这条长长的疤痕,你又怎么去掉!”     凤灵夜的脑袋耷拉着,只觉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昏昏沉沉的脑海里,全是曾经受难的回忆,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王府地牢,还是在夏国商人的囚车里。     庄南烟看着凤灵夜要死不活的样子,忽而冷冷一笑,“姐姐,你知道每当你让我为王爷开枝散叶时,我心中有多恨你吗?”     “我恨不能亲手扒了你的皮,喝你的血,”她用染血的金簪撩起凤灵夜脸颊的长发,仔细欣赏着她的丑态,“要不是你,王妃之位就是我的,王爷又怎么会只留宿兰香阁,却不碰我?”     说到这里,她双眼猩红,可悲又可怜,怒声吼道:“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你,没有我!”     看着和平常不太一样的主子,简萝心里也开始没底了,就像桃夭分析的,她虽然外表嚣张跋扈,实际是外强中干,看到充满杀意的沁妃,她不禁走前了几步,低声提醒道:“沁妃,我们该回去了。”     庄南烟一把挥开她,双手拿起金簪,微微颤抖着,双唇喃喃自语道:“王爷不会怪我的,他那么信守承诺,一定会继续护着我,我要杀了这个贱人,王爷就是我的了......”     “沁妃,你千万别做傻事啊!”简萝爬起来,继续上前阻拦。     庄南烟拼命挣扎着推开她,猩红的双眼紧紧锁定在凤灵夜的脸上。     “你们还不快过来帮忙!”简萝瞪了一眼身后两名壮汉。     壮汉看了一眼,无动于衷,他们只听令于沁妃。     简萝没办法,只得劝道:“她是三品诰名夫人,又是太医院的女医士,她若死了,就算王爷能护得了你,可王爷也护不了整个庄府啊!”     “王爷权倾朝野,又怎会护不了王府!”     庄南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简萝推开,冲向凤灵夜,狠狠将金簪刺入她的胸口,“去死吧,凤灵夜!”     凤灵夜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疼痛了,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只虫子咬了一口,金簪尖端便没入了她的胸口,看着庄南烟疯狂而扭曲的脸,她满含叹息。     留这一口气又有什么用?     早知道在临死就多说点话,气气这个女人也好......     千钧一发之际,庄南烟的身子突然被什么撞到,一声闷哼,猛地倒在了一边,金簪也就停在了她的胸前,没有继续深入。     凤灵夜缓缓地抬起头,只见大门敞开的上方,来人站在逆光中,身形高大修长,宽大的袖袍随风起舞,墨发高束,气势清冽霸道。     她眯了眯眼,眼前的情景,忽然就让她想到了话本中的一句话。     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     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     我猜中了前头,可我猜不着这结局。     ......     “王爷?!”简萝一声惊呼,慌忙跪在了地上。     凤灵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双眸落寞,含着叹息,怎会是他?     段君墨快步走了下来,跳入血水中,脸庞冷峻紧绷,凤眸深沉而带着一丝慌乱,双手微颤地打开绑着她的绳子。     由于太长时间,绳子几乎已经嵌入她的皮肤,和血肉凝固在一起,让人不忍下手。     被石子击中,跌落在地的庄南烟一看,这才从疯狂的嫉妒中清醒了过来,木讷地蹲坐在地,呆呆地看着段君墨。     绳子是死结,段君墨解不开,便一刀斩断。     凤灵夜身子一软,迅速滑入身下的血水中。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打横抱起,匆匆上了岸。     “王爷......”庄南烟痴痴地唤了一声,他从她的身边一晃而过,甚至连回眸都没有,决绝而冷漠,转眼之间,便出了地牢。     地牢外,桃夭、凤锦绣和宫姬月等在佛堂门口,一看段君墨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出来,脸色瞬间一白。     凤锦绣双腿一软,险些跌到了地上,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     桃夭和宫姬月急忙扶住了她。     秋风一吹,凤灵夜脸颊上的发丝垂落,露出了一条如红色蜈蚣的长长血痕,恐怖而血腥。     桃夭吓得失声尖叫了一声,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心一软,眼泪跟着夺眶而出。     段君墨跟着看了一眼,凤眸当即一紧,仿佛酝酿着浓浓的杀意,他抱紧怀中的人,身子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锦泷轩。     段君墨一路疾跑,步伐稳健,冲入自己的卧室。     旁边的下人一看,立刻跑了下去叫大夫。     不一会儿,他便又折返了回来,朝着屋内的段君墨禀报道:“王爷,太子殿下求见。”     “不见。”段君墨语气低沉,轻轻将怀中的血人放到床上,此时已有手脚快的婢女打来了热水,他立刻接过打湿的毛巾替凤灵夜擦拭。     她张了张苍白的唇畔,声音沙哑而难听,却又字字敲击刺痛着他的心,“你......走。”     他手中动作一顿,盯着她冰冷坚定的杏眸,握着毛巾的手指微微发颤。     “你走......走。”她抬起手砸在他的毛巾上,唇瓣一开一合,虚弱得毫无气势,可她清冷明亮的眸子,却盛满了浓浓的寒意。     恰在此时,前来禀报的下人谨慎地说道:“王爷,此事不宜声张,太子既然已知道了,让他来替王妃诊治最合适。”     看着她眼里的厌恶,他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成拳,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剑眉紧锁。     良久,他松开了手,起身,果断地走出了房间。     紧接着,段懿轩推着轮椅进了屋子,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温润而着急的凤眼瞬间一沉。     来到她身边,看着插在她胸口的金簪,伸手想拔出来然后止血,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     他垂下深邃的凤眼,仿佛在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许久,才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温润,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慰道:“可能会有一点疼,你且忍着。”     她看着他,微微颔首。     他顿了片刻,一手拔下金簪,接着用沾着药粉的干布压上,缓了一会儿,这才松了手,看向她浑身被血水染红的下半身,眸光微沉。     “放......心,我......不碍事的。”她握着他的手,想给他一个放心的微笑,可没想到自己虚弱得连笑都很困难。     他拂了拂她的眉心,然后退到了门口,让桃夭和凤锦绣进来先她清理伤口。     由于那长鞭有倒刺,所以这伤虽不致命,但遍布全身,密密麻麻的,又带着血,依旧很骇人。     桃夭和凤锦绣进来以后,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当即红了眼,但又怕凤灵夜担心,只好忍住了泪。     “这庄南烟平日里看似温温柔柔的,没想到她的心竟然这般狠毒!”凤锦绣一边清理着伤口,一边愤愤地说道,有些难以置信。     桃夭跟了庄南烟时间最长,因此了解她,“她就是一个天之骄子,在庄府从小到大都是一颗耀眼的宝石,外表温柔似水,骨子里却比谁都清高偏执,她喜欢王爷,却又不甘被王妃比下去,所以才变得这般疯狂。”     “王妃是皇上钦定的,又是三品诰名夫人,如今还是女医士,她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地严刑拷打,王爷难道还要护着她吗?”凤锦绣觉得段君墨的偏心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桃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想必是知道一些实情的,但也不敢多说,只说了一句,“王爷是不可能看着她受苦的,除非他死。”     “为什么?!”凤锦绣想也没想,直接问道。     桃夭有些为难,没有回话,见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于是赶紧又抹上药膏,“这些事说来复杂,我也只知道一些皮毛,还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是真是假,所以也不敢妄言。”     “到底是什么?”凤锦绣蹙眉问道。     桃夭纠结了一阵子,豁出去了,“是因为王爷对庄府有一个承诺,生死承诺!”     “什么生死承诺?”凤锦绣问。     桃夭皱眉,摇了摇头,再仔细的她也不清楚了。     凤锦绣见她真不知,便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为二妹觉得不平,她都被那个恶毒的女人这般整了,还差点死在她手上,王爷居然还能饶过她,可见这个生死承诺是有多么重要。     二人清理完凤灵夜身上的伤口以后,便退了下去。     接着,段懿轩又进了屋,手里拿着的还是桃夭适才用过的药膏,用小玉瓶装着的,可见弥足珍贵,却已经用了两三瓶。     他坐在轮椅上,动作温柔而细致,拿着一根小小的玉棍,轻轻将药擦在她的脸上。     长长的疤痕,鲜红而翻着白肉,有些骇然,如今涂上了药膏,依然很丑陋。     而他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凤眸中除了温润的温柔,便只有疼惜,时不时定会问一句,“疼吗?”     她摇了摇头,有些麻木。     女子最注重自己的容貌,他以为她亦如此,便说道:“我已经人青染出去寻最好的药膏了,你脸上的伤......”     “你......介意了?”她定定地看着他,空洞的眼眸中没有情绪。     闻言,他握着玉棍的手一顿,凤眸潋滟而朦胧,嗓音清清凉凉的,如溪水般悦耳,“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合于性格,久于善良,忠于人品。灵儿,我于你,只是开始?”     她杏眸一动,泪水无声而落。     不是感动,更不是悲伤,而是在人生最绝望的低谷中,却仍旧有人不离不弃地跟你说下这番话,浮生便有了继续的意义。     如果说段君墨的爱,伤她有多深,那段懿轩的情,便让她陷得有多深。     也许一开始,她能忍住自己的感情,将段懿轩拒之门外,可段君墨的所作所为,反而亲手将段懿轩送进了她的心里。     他伸出食指,轻轻拂去了她眼角的泪,温柔一笑。     温润的凤眼仿佛在说:等我,总有一日,我会为你撑起一片蓝天。     少时,凤灵夜身子包扎好以后,又喝了一碗止血补血的汤药,接着便虚弱地睡下了。     锦泷轩正厅。     段君墨端坐高位,浑身气势凌厉而清冽,俯瞰着跪在地上的人,又仿佛没有入他的眼。     两名壮汉已被宫姬月当场杀死,只抓来了简萝和庄南烟,其余两边则分别跪着看守地牢的狱卒。     简萝浑身发抖,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只觉大难临头,原以为沁妃下地牢,只是小惩大诫,没想到她竟然动了杀心,还被段君墨撞个正着。     庄南烟跪在地上,面色虽白,却并无慌张。     “你实在叫本王失望。”段君墨看着她,神情淡漠。     庄南烟抬眸,仿佛今日的所作所为,她也已经豁出去了,遂对上他的眼,眼眶微红,“南儿昨夜失身,王爷却只将王妃押入地牢,随后不管不问,南儿心中自难平复,前去严刑拷打,只为寻一个公道,南儿何错之有?!”     “公道?”段君墨闻言,嘴角扬起一抹笑,眼中却毫无笑意,反而只有森冷的眸光,这样的他,她还是第一次见,“后院之事,本王不愿多管,却不代表本王无知。”     庄南烟手指微紧,看着他宛如黑夜的凤眸,心中忽然没了底。     难道王爷看出来了?     不可能,她设计得那么完美,王爷又怎么会看得出来?     “本王说过,日后会将你提为正室,也会保你一世安然,”他看着她有些慌乱的眼眸,“而你,有些贪心了。”     庄南烟心中一乱,看着他眸中的冰凉,恍然大悟,凤灵夜竟然都能识破她的计谋,王爷又有何不能?     王爷之所以护着自己,将凤灵夜关进地牢,不过是因为凤灵夜只要躲过这个计谋就好,没想到她却反利用这个计谋,让那和尚侮辱了自己,所以动了他的底线。     并不是王爷相信她昨夜的话,所以才惩罚凤灵夜。     庄南烟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刻放软了姿态,跪着走到他身边,哭着求道:“王爷,南儿错了,南儿以后再也不敢了,王爷......”     段君墨没有推开她,亦没有像往常那样心疼地扶起她,而是冷冰冰地看着她,语气森然,带着一丝警告,“你要知道,本王娶你、护你,是信守承诺,并非受你挟持。”     这样的他,令庄南烟感到害怕和陌生,她流着泪,不断地摇头道歉,却也换不回他温柔的眸光。     他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简萝和三名狱卒,双眸古井无波,嗓音清冷淡漠,“拖出去,杖毙。”     简萝一听,双眼倏地瞪大,急忙跑到段君墨脚下,拼命磕头,“王爷,贱婢知道错了,贱婢再也不敢怂恿沁妃了,贱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王爷开恩,饶贱婢一条贱命吧!”     那三名狱卒也是冤屈,慌忙跟着磕头求情,“王爷饶命啊,属下也是听命行事,一开始拦着沁妃不让进,可沁妃却说已经得了您的允许,说要亲自审问王妃,我们这才将她放进了地牢,王爷,我们是无辜的啊!”     三人以为这后院由庄南烟掌管,便以为她就是女主子了,且王爷处处维护着她,便忘记了去询问王爷的意思,没想到却招来的杀身之祸!     “拖下去。”段君墨双眸一沉,语气已经有了不耐。     正厅后,瞬间出来两名侍卫,拿着麻绳和木塞,一手堵住简萝和狱卒们的嘴,迅速将之捆绑了起来。     简萝拼命一挣,死死抱住错愕的庄南烟,“沁妃,你快救救奴婢吧,你快求求王爷吧,奴婢不想死,奴婢从小伺候沁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沁妃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奴婢去死啊,奴婢适才也劝过沁妃饶了王妃,沁妃你快跟王爷说说啊!”     庄南烟恍然,看向段君墨,正要开口,却见他眸色深沉,不容置疑。     只是一眨眼,简萝便被重新堵上嘴,拉出了房门。     庄南烟浑身一震,立刻回神,赶紧拉住段君墨的袖袍,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哭得撕心裂肺,“王爷,简萝罪不致死,南儿知道错了,求您放简萝一条生路吧王爷!”     然而,段君墨神色平静,淡淡地看着她,一手将她拉了起来,一手轻轻擦拭掉她的眼泪,语气冷静到漠然,“阴谋里,哪有不死人?”     庄南烟双眸一怔。     “一会儿,皇上会派大理寺卿过来调查,你就说,受了简萝蛊惑,本王自会护你周全。”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神态温和平静。     她愣了愣,看着他平易近人的脸庞,心中却再无以前的涟漪。     这一刻,她才终于悲哀地明白,原来一直都是她的厢情愿。     卧室里。     凤灵夜已经熟睡了,段懿轩也离开了。     段君墨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昏沉的光线穿过镂空的窗栏,落在了床边。     他坐在床沿,伸手想替她拿掉挡在眼上的碎发,却见她已经睁开了眼,平静地看着他,不带一丝感情。     “灵儿......”他动了动唇,声色黯哑。     她的杏眸冷静到了极点,紧紧盯着他,沙哑难听的嗓子,一字一句道:“你不配......唤我灵儿。”     他薄唇紧抿,双眼空寡,“他就配?”     她冷冷对上她的眼,艰难地张开嘴,语气无比坚定,“对!”     他双眸瞬间一沉,手中握着的栏杆,顷刻间粉碎。     纱帐垂落,栏杆倒了下来,方向直朝凤灵夜。     他手臂一挥,栏杆砸在他手臂上,弹飞到一旁,他的手轻易地替她挡下了纱帐,看向她的凤眸,却溢满了杀意。     凤灵夜却置若罔闻,神情冷漠,沙哑的嗓子终于有了声音,“段君墨,我们和离吧!”     他目光一震。     她亦耐心地等着他的回复,双眸看着上空,一言不发,态度坚决。     她太累了......     “你觉得,本王不想放你走?”他看向她,忽然满目悲痛,“你以为,本王看着你受苦,很开心?”     如今时机还不成熟,他若强行和离,只会让她成为皇上的一颗弃子,到时候,她不但不是王妃,更不再是善医夫人、太医院女医士,她如今的一切地位,都是因为她能够挟制他,一旦她没了这个利用价值,她又如何自处?     他甘愿被她挟制,看着她一步一步强大,也不愿意一封和离信,断送了她所有的努力。     他叹了一口气,目色沉重而悠远,“十五年前,云府满门抄斩,我母妃自缢,父皇两杯毒酒送到我和懿轩面前,若非庄俞言偷偷将毒酒换成昏死药,我们早已命丧黄泉。宫人云:‘七皇子和九皇子死而复活,乃天降祥瑞’,故而,父皇留下了我们。”     说罢,他嘲讽一笑,“以为躲过一劫,没想只是短暂苟活。懿轩体弱,大病难愈,而我身子健朗,又不懂掩藏锋芒,被父皇看见,再动杀机。我前去求见庄俞言,若他能救我一命,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凤灵夜静静地听着,手指微紧。     那一日,段懿轩虽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可足以让人心惊,而段君墨今日所言,更是让人心寒。     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怎样的心狠手辣,才能做出满门抄斩、枉顾妻儿性命的事?     “庄俞言一生行医,心地善良,便开了一味药让我服下。没多久,我便得了一种传染性疾病,浑身开始溃烂,皇上以为天意如此,便下了一道圣旨,将我送去了遥远的边疆,任其生死。”     他看向凤灵夜,目光清明,“半途,我服下解药,涅槃重生。”     她微微一怔。     她知晓,接下来他在边疆韬光养晦,默默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打下赫赫战功,屡战屡胜,五年不到,变为闻风丧胆的风云战王!     他坐在一旁,深邃的凤眸微敛,“若没有庄俞言,就没有今日的段君墨。”     凤灵夜默默地听着,回想起与庄太医共事的岁月,他确实是一个好大夫,也是一个好人。     如今庄南烟失了身,也就表示段君墨没有尽到职责保护,所以他才将自己关进了地牢。     “她伤我,我便还回去,你护她,就伤我,”她淡淡看向他,不带一丝情绪,没有爱,更没有恨,“我不会原谅你。”     “这一次,是本王的错。”他目光黯然而沧桑。     她转过头,不再看他,“我要回秋枫苑,送我回去。”     “明日再回吧,今夜本王睡软榻。”说着,他便起身离开了,没有给凤灵夜反驳的机会。     而凤灵夜也懒得反驳他,杏眸一片冰凉,如今对他毫无好感,只有深深的怨恨。     今日之仇,来日再报!     段君墨护得了她庄南烟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     当日,皇上果然将大理寺卿派了过来,庄南烟依着段君墨说的,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了已死的简萝身上。     加之段君墨在旁边压着,大理寺卿只得被迫定案,最后将案卷交给了皇上。     皇上一看,勃然大怒,滔天怒火无处发泄,只得将御书房的文房四宝推翻,气骂了一句,悔不当初,“逆子不可留,逆子不可留啊!”     当夜,段君墨果然是睡在了一旁的软榻上,许是一日疲劳,身子一沾软榻,便睡了过去,呼吸均匀,甚至还有微微的鼾声。     凤灵夜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清冷的眼,看着他挂在软榻旁的佩剑,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起了身。     一手拔出长剑,她冷漠地看着他的侧颜,心静如水。     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     仿佛没有觉察到危机的来临,他睡得很沉,薄唇紧抿,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他眼皮下的眼珠微动,剑眉微锁。     她举着剑,紧紧握着刀柄。     “灵儿......”他喉结微动,喃喃自语。     她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盯着他,眉头紧蹙,心中一直有个声音不断在呼喊着,杀了他,杀了他!     良久,她叹息了一声,手一软,将长剑送入了刀鞘中。     他说得没错,他们不能和离。     他亦不能死。     如今她的一切荣耀,皆因他而起,若他灭,则她死。     转身回到床上,她将被子往身上一盖,一夜无眠。     守在房梁上的冷鸢一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迷惑,看向底下睡得死沉的段君墨,不由得皱了皱眉。     主子的心特太大了吧?     翌日。     凤灵夜的伤一好,便立刻回了秋枫苑,临走时,恰好与端着热粥的段君墨相遇,他看向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     她却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回到秋枫苑,宫姬月立刻就迎了上去,一脸着急,“怎么样了?”     “皮外伤,已无大碍。”凤灵夜朝他笑了笑,脸上的伤疤却愈发狰狞。     他心中一梗,一把将她抱入了怀中,鼻音浓重,带着一抹自责,“我已经是你的贴身婢女了,却保护不了你的安危!”     “你不是替我杀死了那两名壮汉吗?”她勾了勾唇,“我看他们很不顺眼,谢谢你为我报了仇。”     “可是庄南烟还活着!”宫姬月皱着眉。     她双眸一沉,“你不能动她。”     “为什么?”他难以置信。     她看向他,“我便是你的前车之鉴,南无寺中对她动手的人,还好是我,若是你,段君墨早已将你碎尸万段了。”     宫姬月手指微紧,沉默不语。     “庄南烟必倒,但不是现在。”凤灵夜将手放到他肩上,轻轻拍了拍,“有段君墨在的一天,她就不会有事。”     宫姬月很快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     话语戛然而止,不言而喻。     她微微颔首,要倒庄南烟,就必须倒段君墨!     既然皇上视她为棋子,那是时候发挥一下她这枚棋子的作用了。     伤还未痊愈,凤灵夜便坐着轿子进了宫。     太医院的太医们一看,对她的敬业精神尤感佩服,哪敢让她干活,纷纷让她到后院去修养。     她也没有勉强,便在后院小憩了一阵。     没过多久,下了早朝的段懿轩,听说她进了宫,果然就第一时间赶过来看她了。     见她身上还缠着绷带,尤其是受伤的脸,还带着一张面具,顿时就沉了脸,一手取下她的面具,“这面具太沉,搁在脸色不利于痊愈,日后不要戴了。”     “你快还给我。”她伸手去抢,结果被他一手握住,凤眸紧紧凝视着她,“明日我找人给你做一个木头的。”     “那多难看?”凤灵夜一脸嫌弃。     段懿轩闻言噗嗤一声笑了,软声道:“我给你雕个好看的花式,表面再涂点颜料如何?”     “看了再说。”她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继续伸手够他手里的面具,“至少今天我得戴着,不然出门吓死了人,谁负责?”     犟不过她,他轻叹了一声,还给了她,“现在没人,你就别戴了。”     “你不是人?”她挑眉。     他眉头一颤,眸中勾起一丝无奈,“灵儿。”     若是世间女子毁了容,早已哭得不成样了,也就她还能如此云淡风轻。     “不跟闹了。”凤灵夜将面具放到了一边,收敛起脸上的情绪,“我要断了段君墨的刑部,你可愿意与我合作?”     他凤眼微沉,似乎有些不相信。     从前,她就算与后院里的女人斗得如何激烈,都绝对不会牵连到段君墨身上,怎这一回突然改变了心意?   ☆、第81章 起风了,她有避风港吗?     接下来,凤灵夜就解答了他的疑惑,“皇上扶持我,正是为了压制段君墨,如果此次能成功,也算回了他的恩情。”     段懿轩微微颔首,算是明白了她的决心,“你打算怎么做?”     她红唇微启,淡淡地说了四个字,“里应外合。”     不出十日,凤灵夜将宫姬月收集到的资料,一手交给了段懿轩。     段懿轩则安排自己的人手,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了起来。     两个人第一次合作,却十分默契,交接得很顺利。     宫姬月有些不放心,总觉得段懿轩此人深不可测,凤灵夜让他放心,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段懿轩是站在段君墨的对立面,不可能做出损害她的事。     宫姬月见她分析得不无道理,便保持了沉默。     一切都进行很隐秘,锦泷轩的段君墨毫无察觉,但又有些隐隐不安。     他很了解凤灵夜,她性子虽隐忍,但觉不是一个吃亏不还手的人,此次险些丧命于庄南烟,她必定有所反击。     只是段君墨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她的目标会是自己,所以他的心思都放在了保护庄南烟的上面。     这一日,秋风萧瑟,太医院后院中,段懿轩和凤灵夜坐在亭子里,望着远方的落叶。     “明日就可以收网了。”他淡淡地说道。     她微微颔首,看着在秋风中打旋的枯叶,“此番以后,他便知道你我联手,以后你......”     “你无惧,我便无恐。”他看向她,唇角微扬,凤眸笑意温暖。     她看着他的笑容,亦眉眼一弯,清浅一笑,“你无惧,我便无恐。”     他执起她的手,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放到她手心,“看看,合适吗?”     她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拿起手里的东西,这是一块丝绸包裹的物件,很轻。     她一层一层打开丝绸,看清上面的东西,眸光微动。     这是一副白底红纹的沉香木面具,有些偏日式的风格,优雅独特、美艳大气又带着一丝神秘,尤其是上面的红纹,有点类似彼岸花的花瓣。     “你......刻了很久吧?”她情不自禁地看向他的手,果然要比平常红肿了一些,尤其是握刻刀刀柄的食指和中指。     他缓缓摇了摇头,接着取过她手里的面具,温柔地给她戴在了脸上,看着她明亮清透的杏眸,他满意一笑,“还行。”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脸,走到池子旁一照,这个独特的面具,再配上她一袭素衣,果然和她很搭。     “喜欢吗?”他走了过来,看着水面里她的倒影。     她看向他的倒影,轻点了一下头,二人相视一笑。     翌日。     精心编织的大网,终于笼罩在了段君墨的头上。     宣政殿。     皇上端坐在盘龙交织的青云梯上方,俯瞰着底下的群臣和临朝的皇子。     敏锐的段君墨,很快察觉到了异样。     果不其然,一位大臣走出队列,义正言辞道:“皇上,臣有要事上奏!”     “准。”皇上龙袍一挥。     大臣点了点头,接着低头禀报道:“前日,刑部尚书的公子打死了人,刑部尚书为给儿子开脱,竟徇私枉法,私自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刑部尚书身子一颤。     段君墨剑眉微蹙。     大臣看了刑部尚书一眼,“身为执法大官,却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皇上闻言,慢悠悠地看向刑部尚书,“可有此事?”     “禀皇上,杨大人所言有偏颇,实情并非如此,那人挑拨犬子,加之犬子喝了些酒,这才误伤了此人,这件事,福来酒楼的客人都可以作证。”刑部尚书也算沉得住气,好歹是从战场上厮杀上来的。     杨大人蔑了他一眼,“就算都是喝酒闹事,那也是一条人命,刑部尚书不管不顾,便滥用自己的权利轻而易举将这件事压了下来,死了人,令公子却还在府上逍遥自在,刑部尚书又如何解释?”     刑部尚书沉声回道:“这件事,臣身为犬子的父亲,不便处置,所以正要向大理寺卿禀报,将犬子留在府上,也并不是包庇。”     杨大人拂袖冷哼了一声,“强词夺理!”     皇上转向大理寺卿,“这事爱卿有何看法?”     大理寺卿微微颔首,而后回道:“酒后杀人,虽不至于判处死刑,但也要在天牢关押三年到七年,以正法纪。”     刑部尚书一听,眼神微变。     果不其然,只听皇上一声令下,“来人,立刻将人关进大理寺天牢,此案全权交由大理寺卿处置,刑部不得插手。”     刑部尚书闻言,顿时肠子都悔青了,急忙将目光投向段君墨,却见他脸色阴郁,薄唇紧抿,什么话也没有说。     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却是不然。     段懿轩走出队列,颔首禀报道:“皇上,儿臣也有一事要禀。”     “准奏。”皇上点了点头。     段懿轩身子微弯,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宽大的白色袖袍垂在两侧,颀长的身影清冷从容,“夏季戴梁县发洪水之前,戴梁县县令发现河堤失修,需要银两补修,于是立刻上奏川汉巡抚,没想川汉巡抚却毫无动静,一没有上奏朝堂,二没有下拨银两,导致洪水毁堤,百姓流离失所,瘟疫蔓延,朝廷损失惨重。”     这件事,皇上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就让段懿轩去处理了,难道事情有变化?     段懿轩也准备亲自动手处理了这名川汉巡抚,可他发现,一个川汉巡抚不足为惧,何不放长线钓大鱼,便顺手将案件交给了刑部处理。     如他所料,川汉巡抚乃段君墨的人,刑部尚书想也没想,便信了汉川巡抚的话,只是戴梁县县令失职,便将戴梁县县令搁置斩首了。     刑部尚书闻言,面色一白。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原来还有内幕,更没有想到川汉巡抚为了脱罪,居然找了戴梁县县令顶替!     段君墨面色冷沉,袖中的手一点一点握紧。     段懿轩微微一颔首,继续道:“这件事,本是皇上交由儿臣来办,可惜儿臣还未动身,便见刑部尚书已处理完毕,汉川巡抚安然无恙,而戴梁县县令却因他的失职而死于非命!儿臣惶恐,今日才特此上奏。”     皇上先是惊讶段懿轩的手段,一开始他只让他想办法换了川汉巡抚,没想到他却钓出了刑部尚书这条大鱼,后来他便释然了,转向刑部尚书,龙颜震怒,“步大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刑部尚书终于有了慌乱之色,跪倒地上,“老臣受那汉川巡抚蒙蔽,失查失职,导致戴梁县县令枉死,老臣有罪啊!”     事实胜于雄辩,喊冤也无济于事。     朝中几位大臣联手,加之太子段懿轩亲自上奏,想必刑部尚书也知道了自己死期将近,只得保全一个算一个了,“但老臣对皇上忠心耿耿,从无二心,还望皇上念在老臣为大理抛头颅、洒热血的份上,饶过老臣一家老小,他们是无辜的!”     皇上脸色阴沉,一字一句道:“你徇私舞弊,见汉川巡抚是你的人,便睁只眼闭只眼,枉顾真相,滥杀无辜,妄为朕信任你,任命你为刑部尚书!”     说罢,他大手一挥,“立刻将步大人革职查办,大理寺卿亲自处理,给朕一个明明白白的说法!”     大理寺卿点头。     只见大殿之中,迅速走出两名御林军,押着刑部尚书走出了宣政殿。     全程,段君墨都没有说一句话,只神色复杂深沉,默默看着这一切。     他深知,虽然步大人只是失职,罪不至死,他也能保住他的性命,但刑部尚书这个职位,是保不住了。     果然,在步大人入狱没几天,朝中对立势力纷纷将早已搜集到的罪证,悉数呈递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圣旨一下,刑部尚书连同汉川巡抚二人,接连降职。     紧接着,段懿轩立刻将自己的人安插了进去,时间迅速,段君墨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场博弈,段君墨输就输在小看了凤灵夜,错就错在,他自负地以为她不敢动他。     一下早朝,段君墨便直往太医院而去,太医院的太医们见了,原想打招呼,可见他气势汹汹,面容冷凝,便纷纷退让到了一边。     此时,凤灵夜正坐在亭子里,难得的拿着一本医书,一边整理着院子里的草药。     见到段君墨,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清浅一笑,“王爷怎来了?”     “你们联手了?”他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双眼漆黑慑人。     她一脸从容,打量着他棱角分明的坚毅脸庞,莫名地问了一句,“王爷会为我报仇吗?”     他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她在说什么。     “臣妾的脸,真的好疼。”她眸光幽冷,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拿起他的手,直接覆上她的面具,“你摸摸,能感受到吗?”     他指尖一颤,仿佛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她,阴沉神秘。让人捉摸不透。     “王爷感受不到的......”她眼中掠过一丝悲痛,眉头紧锁,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双目犀利冷漠,唇角冷冷一勾,“可他能。”     他双目一紧。     “我为何不能与他联手?”她紧紧盯着他,带着深深的嘲讽,“就因为我是你的妻?”     说罢,她又笑了起来,转过身,慵懒而带着一丝迷人的气质,“连世人都知道,我只是你段君墨的一条狗,钻狗洞,住狗棚,这些你都忘了吗?”     她坐到石桌旁,看向他,“你们是同母所生,你却对他狠下杀手,挑断他的筋脉,现在他还在轮椅上,你难道也忘了?”     “这就是你们联手的理由?”他冷静地看着她,滔天怒火,忽然化作了一声无言的叹息。     她轻轻揭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暗红色的长疤,从眉间到下巴,如一条长长的蜈蚣,爬上了一张绝美冷艳的面庞,阴冷而骇人。     看着她的脸,他眉头微微一紧,眸底闪过一丝疼惜,稍纵即逝。     放下面具,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迫使他直视自己的脸,红唇一扬,一字一句道:“不,我与他联手,就是与你为敌。”     “凤灵夜!”     他紧紧握着拳头,浑身散发着冷冽而凌厉的气势,从没有人敢这样挑衅他。     “我的疤,去不掉了。”她抬眸看着他,似乎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嗓音沙哑,“除非她死。”     他倒退了一步,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凤眸复杂而愤怒,“你这是在自掘坟墓!”     “那就看是她先死,还是我先死。”她红唇微启,语气云淡风轻。     他胸口气得微微起伏,盯着她坚定而又沉静的杏眸,良久,他才道了一句,“你不要后悔。”     说罢,他便走出了后院。     两个人不欢而散。     看着他盛怒而去的背影,她软身坐在了石桌旁,手指轻轻抚着放在桌上的面具纹路,神色莫测。     似想到什么,她双眸忽然一紧,立刻起身出了太医院,招呼也没来得及打。     出了宫门以后,她坐上马车,飞快地赶往百善堂。     此时,宫姬月正在百善堂处理事情,一看凤灵夜居然不当值就跑回来了,意识到出了事,立刻跟着她进了后院书房。     “你快去将清倌馆里的眼线全部撤走,散布出去的那些眼线,能撤就撤!”凤灵夜沉声交代道。     宫姬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她神情凝重,便什么也没有问,立刻去了清倌馆,与此同时,迅速发出消息让分散出去的眼线找办法撤退。     可惜覆水难收,一切都是亡羊补牢,只能救一个算一个了。     如凤灵夜所料,这次她和段懿轩联手,彻底惹怒了段君墨。     在她一次次成功反击时,段君墨便看出来她有了自己的势力,但他没有出手,反而包庇容忍着,只为让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居然利用这些势力与段懿轩联手,与他作对。     回到锦泷轩以后,他唤出冷鸢,立即让映天阁出动,彻底铲除凤灵夜的组织。     他却忘了,两个人本身就有无法弥补的隔阂,如此一来,愈发加速了凤灵夜的叛离。     宫姬月的命令一下,清倌馆里的眼线是撤离了,可分散出去的眼线,岂能说撤就撤,有的在深宫,有的在官府,有的在后院,各司其职,难以撤退。     映天阁势力是他们的数百倍,机构也更完善,不出三天,连根挖出了这些人,并顺藤摸瓜地查到了清倌馆,好在凤灵夜及时让他们撤退,躲过了一劫。     只是分散出去,大部分还未来得及撤离的眼线们,全都牺牲了,无一幸免。     秋枫苑中,当宫姬月将情况汇报给她时,她在地牢中受的伤还未痊愈,加之连夜操劳,当即气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昏死了过去。     这一昏迷,她就睡了整整三天。     兰香阁里的庄南烟,似乎嗅到了二人的战争,心中一阵窃喜,但她很聪明,知道不能再以身犯险惹怒段君墨,于是这一天,她悄悄进了皇宫。     她先是来了端妃的沁昔斋,将计划说于端妃听完以后,二人当即一拍即可,立刻来到了皇太后的寝宫。     皇太后是太上皇的续弦,因此要比太上皇年轻许多,现在也就六十出头,保养得很好,发丝间竟无一缕黑发,虽不理后宫之事,却依旧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端妃和庄南烟求见时,她正好在自己的小花园中散步,听说二人来了,便顺势去了旁边的凉亭中小坐。     宫女们立刻将热茶沏好,放在了一旁。     端妃领着庄南烟进了凉亭,二人规规矩矩地给皇太后行了一个礼,“见过皇太后。”     “起来吧。”皇太后手轻轻一抬,接过宫婢递过来的茶盏,润了润嗓子,“今日怎么想起来看哀家了?”     端妃谄媚地迎了上去,皇太后身边的宫女便识趣地让开了,她走到后面,亲自为皇太后捏肩,力度手法刚刚好,“皇姑姑没有召见,哪敢过来叨扰您老人家的清闲,今日过来,也是实在想念得紧。”     “好一张巧嘴,从小就惯会哄人。”皇太后打趣道,接着看向乖巧不语的庄南烟,“你这是跟着端妃一起想念哀家了?”     “皇姑婆,”庄南烟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只把人心都唤化了,她从身后婢女手中接过一个盒子,然后打开,里面摆着一块上好的玉石,“南儿也是看到这稀罕宝贝,便立刻就想到了皇姑婆,这不,和皇姨娘一起巴巴地就跟您送来了。”     皇太后听着这话很顺耳,不由得看了一眼那盒子里的东西,见玉虽是好玉,却没有什么稀罕的,但毕竟是晚辈一片心意,便客气地回了一句,“还是南儿有心。”     接着,宫女便要过去接过来,谁知庄南烟摇了摇头,亲自拿起这块玉,然后走到皇太后身边,蹲下身,隔着她的衣服,力度适中地刮了起来,并说笑道:“这是为皇太后舒筋活血的稀罕玩意,知道平常的物件入不了您的法眼。皇姑婆感觉怎么样?”     皇太后上了岁数,比年轻时更喜欢享受,闻言,遂闭上眼感受了一番,玉石滑过的地方,确实舒畅了一些,“是个好东西。”     “这东西要贴着皮肤才舒服,现在不方便,皇姑婆到了晚上,让宫婢们为你刮一刮试试。”庄南烟将玉石放进盒子里,递给了宫婢。     皇太后知道这二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忽然来见哀家,又是送礼,又是甜言蜜语的,何事相求?”     “南儿与我,就是来看看皇姑姑的,哪里有什么事相求?”端妃笑着停了手,坐到她身边,“而是见皇姑姑在深宫深居简出,想跟皇姑姑说一说这外面的事。”     “外面的事?”皇太后闻言,仿佛不甚感兴趣,感慨了一声,“哀家年岁已大,外面的事已是有心无力了。”     说完,见二人不知如何开口了,她遂松了口,“既然都来了,那就说于哀家听听。”     于是,端妃便将皇上安排凤灵夜进王府,如何提升她做诰名夫人,以及女医士,还有她联合段懿轩做出的事,统统告诉了皇太后。     果然,皇太后听完以后震怒,一手就将茶盏重重地放到了石桌上。     皇上是她的养子,而端妃这边才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如今虽为皇太后,自然还是偏袒娘家人的。     端妃无子,就只有一个段君墨,如今段君墨被皇上联合挟制,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端妃火上浇油,将皇后怀有身孕的事,一并说了出来。     这一次,皇太后是彻底怒了,紧紧抓着扶手,“裕儿这是想做什么?!”     裕儿是皇上的小名。     端妃一副委屈的模样,“自然是扶持皇后和太子无疑了。”     如今皇上让端妃饮下堕胎药,皇太后就已经很不满了,此次一听皇上居然让凤灵夜治好了皇后,而不让之治端妃,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这是要彻底打击她的娘家!     庄南烟见话题扯得有些远了,于是不露痕迹地叹息了一声,“要没有凤灵夜,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     皇太后低头一想,立时觉得她说得没错,不管是哪一件事,凤灵夜都有参与其中。     思索了一会儿,她伸出手,宫女立刻扶住了她,“摆驾回宫。”     “恭送皇太后。”庄南烟和端妃拂了拂身子,二人相视一笑。     由于眼线被段君墨斩断,导致无法与宫姬月联系。     因此宫里发生的一切,凤灵夜都无从知晓。     皇太后回宫以后,立刻就派人将皇后和皇上请到了寝宫。     皇上和皇后还不知情,二人面面相觑,直至皇太后出现,陈词痛斥皇上,不顾大理王朝,竟然将一个夏国余孽捧上了高台,封诰名夫人、女医士,根本不给皇上辩解的机会,要他立刻将这个夏国余孽赶出大理国。     “母后,”权利虽大,但孝字在前,皇上无奈叹息,“夏国已灭,世上再无夏国人,这凤灵夜医术高明,又联合庄太医控制住了瘟疫,能力卓越,她的荣誉都是名副其实。”     “一个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皇太后据理不让,“就算她能力卓越,也应当是扶持自己夫君,默默在后辅佐,而不是这样锋芒毕露,败坏风化!”     皇太后言之有理,在这个世界,女子就应相夫教子,不能抛头露面。     皇上一时无言以对。     如今事情有些焦灼,两方对峙,必有一人退让,如今皇太后气势汹汹,志在必得。     于是,皇后看向皇太后,“臣妾觉得母后说得在理,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如让臣妾与皇上说说。”     皇后一直扮演的都是一个和事老的角色,皇太后余怒未消,没有说话,表示默许了。     皇后这才转向皇上,温言絮语道:“这凤灵夜有能力,皇上提拔她没错,这表示是皇上惜才,可皇太后也说得对,女子不应锋芒毕露,还需懂得藏拙才是,臣妾私以为,皇上不如撤了她的百善堂和封号,留在她太医院做女医士就好?”     皇上一听,很快就知道皇后这是以退为进,便颔首同意了。     皇太后闻言觉得不对,想要反驳,已是来不及了。     “母后说得对,是儿臣行事鲁莽了,”皇上态度好转,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凤灵夜将父皇从鬼门关里拉出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留她在太医院,若父皇有个意外,也好照应。”     话都被说死了,皇太后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如今自己无权无势,能让削去凤灵夜的封号和关闭百善堂,也是皇帝能做出的最大退让,她便也没有逼得太紧,颔首同意了,“削封关店这件事,就交由端妃处置吧。”     皇上眉目一沉,皇后立刻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小不忍则乱大谋。     二人出了皇太后的寝宫。     皇后看向皇上,“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太上皇?”     凤灵夜对太上皇有恩,有他出面,事情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太上皇近日身体不好,整日昏睡,怕是无能为力。”皇上叹息着摇了摇头。叹息的不是凤灵夜的安危,只是栽培一枚棋子的苦心。     秋枫苑。     当凤灵夜醒来时,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天了。     秋风带来一阵寒意,院子里的枫叶,鲜红如血,一片片从树梢飘落,洒了一地。     大家不知去了哪儿,院子里空落落的。     她从床上爬起来,面色苍白,披着一件外套,缓缓走到了院子里。     一阵大风刮来,吹起她的一头青丝,飞向天际。     “起风了。”她呢喃了一句,挽起耳边鬓发,抬头看向天空,双眼被枫叶染红,眸光冷艳。     她收回视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忽然,她脚步一沉,心中“咯噔”了一下,立刻狂奔向百善堂。     百善堂附近,人潮涌动,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她寸步难行,耳边不断传来嘈杂的说话声。     “善医夫人多好的大夫,没想到居然要被撤了封号。”     “夏国人,体内终究还是流着夏国的血,做再多也是白费。”     “可惜了这座百善堂啊,药好,大夫也好,朝廷居然说查封就查封了。”     ......     她拼命推攘着前方的人,顾不得大家诧异和不耐烦的目光,脸色苍白,披在肩上的外套也不知落在何处,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     人流太多,她身子又刚恢复,站在远处,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重兵,将百善堂里的大夫和下人全都清理了出来。     掌柜和李二,戴着镣铐被推了出来,脖子上分别挂着一块牌子,一个写着:助纣为虐,一个写着:为虎作伥。     紧接着,翠红也被推了出来,她上身被人剥去了衣服,只穿着一件肚兜,双手捆绑在身后,前面也挂了一个牌子,写着:我不知羞耻。     他们三个是百善堂的顶梁柱,亦是凤灵夜最亲近的人,此番百善堂被查封,三人自然是首当其冲,站在前面,后续陆陆续续赶出来一批人,都是百善堂里的大夫,虽没有挂着牌子,却也带着沉重的铁脚链。     官兵站在两侧开路,领着囚犯的官兵,一手敲锣,一边高声说道:“百善堂有伤风化,不知廉耻,打着朝廷名号招摇撞骗,从今日,立刻查封!”     百姓们站在两旁,死死盯着队伍,敢怒不敢言。     掌柜、李二和翠红并排走着,三人低着头,面色沉重而狼狈,就像一个小丑一样游走在大街上。     敲锣的官兵,又是一阵敲打,吆喝,“百善堂有伤风化,不知廉耻,打着朝廷名号招摇撞骗,从今日,立刻查封!”     一些被百善堂抢了生意的药铺,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纷纷拿出手里的鸡蛋、菜叶、石头,扔向队伍中的三人。     李二顶着源源不断的烂菜叶,心中愤懑终于再也忍不住,朝着人群大声喊道:“凤老板没有错,她救世济人,她医术高明,她心地善良,凤老板是个好人,百善堂是一家好店!”     翠红闻言,亦跟着嘶吼起来,“凤老板是个好人,百善堂是一家好店!”     敲锣的官兵一听,两人的声音竟然比自己还大,端妃交代过,要让百善堂和凤灵夜名声败坏,岂能让他们为她正了名,于是立刻让人封了他们的嘴。     翠红和李二拼命挣扎着,他们只是普通人,心中只有对凤灵夜的忠,不懂得委曲求全,很快就遭到了官兵的一顿毒打。     凤灵夜站在人群中,眼眶一红,想出去阻拦,却被人墙死死挡住了去路。     她双手拼命推挤着,摇着头,泪水滑过脸颊,心里不断地呐喊着。     不要打了,不要挣扎了,乖乖听话跟他们走吧!     她不值得......     时间仿佛停止了。     秋风枯叶,扫过街道,曾经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回放。     “这可怎么成,那我便喊你凤老板吧!”     “知道你醒了想吃东西,马上就好了。”     “凤老板这么喜欢波妞,若凤老板不嫌弃波妞身份低微,不如就让波妞认你做干娘吧?”     “小的多谢凤老板的救命之恩,多谢凤老板和李大夫的栽培知遇之恩,你们就是李二的再生父母,活菩萨!”     “李二不懂,李二只知道是凤老板和李大夫救了俺。”     ......     街道,很快空了下来。     只余她一个人站在路口,双眸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第82章 从今往后,你我一刀两断!     “在这里!”     一个穿着士兵服的官差,远远地指着凤灵夜。     他身后跟着三四名官差,仿佛在满街寻找着什么,听到喊声,闻声朝着她看了过来。     接着,他们便握着牛尾刀,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凤灵夜看着他们,黛眉微蹙。     只见他们拱手行了一个礼,“王妃,得罪了,还请随属下,暂行天牢一趟!”     凤灵夜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拼死抵抗,就这么平静地跟着他们到了天牢。     幽暗的天牢中,她被关在单独的区域和牢房中,干净却很潮湿,有一床薄被却不足以抵御秋日的寒冷。     桃夭、宫姬月和凤锦绣听闻百善堂出事,也许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然后都被关了起来。     如今所有和百善堂相关的人和事,想必都在严查当中,她知道,这是皇上默许的,既然是皇上默许的,一切就只是暂时的,所以她并不慌张。     每日有三餐,三餐没有油水,甚至谈不上干净,但好在不是剩菜剩饭。     她蹲在铺满干草的石床上,望着仅有的一面窗子,数着自己在天牢里度过的岁月。     在第二天晚上,有人就迫不及待的出现了。     来者披着一件华丽的深紫色披风,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站在栏杆外,等着狱卒开锁,半张精致的脸隐没在斗篷下,露出线条柔美的下颌。     不一会儿,狱卒将牢门打开了。     她走了进来,伸手将斗篷摘了下,看着落魄却平静的凤灵夜,唇角一勾,“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凤灵夜没有抬头,只淡淡回道:“妹妹如此屈尊降贵地来看望,姐姐不胜惶恐。”     此时,狱卒走了进来,将一个小木桌摆在了中央。     庄南烟走到木桌旁,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在了木桌上,亲自为她倒了一杯酒,“姐姐客气了,姐姐难得落难,妹妹更应该来看看才是。”     “熟悉熟悉环境也好,免得妹妹下次进来时会不习惯,”凤灵夜抬眸,轻轻看了她一眼,“不过局外人,还是要亲自体会才更深刻。”     庄南烟轻笑了一声,“姐姐真会开玩笑,这低贱的地方,还是适合低贱的人。”     “妹妹此言差矣,这牢房既然关得了一国王妃,关一个妾室,还是绰绰有余的。”凤灵夜看着她,稍稍加重了“妾室”二字。     庄南烟脸色微变,但也只是稍纵即逝,“姐姐又不是不知,王爷心疼妹妹,怎能与姐姐相提并论?”     “人,靠天靠地,最后才会发现,还是要靠自己。”凤灵夜善意地提醒道。     庄南烟没把这句话放在心里,直至以后才幡然醒悟,她这句话说得有多透彻,可惜那时却是为时已晚了。     二人不再斗嘴皮,庄南烟将菜摆上桌,亲热地唤道:“姐姐,这些都是妹妹亲手给你做的,快下来尝尝味道如何?”     凤灵夜跳下床,径直来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酒,二话不说,从袖中拿出一只灰鼠,直接将酒倒进了它嘴里。     庄南烟面色微变,“姐姐......”     灰鼠被迫灌下白酒,在地上走了几步,脚步忽然发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突然腹泻不止。     “庄南烟,这种小伎俩,还是省省吧。”凤灵夜双眸冰冷,直接将酒杯砸到了栏杆上。     此天牢不比王府地牢,经过上次教训,庄南烟也不敢真把她怎么样,但让她吃点苦头,还是没问题的。     原以为,凤灵夜顶多不吃,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当面拆台。     “我......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庄南烟咬着嘴唇,一副茫然而无辜的模样,接着看向身后的贴身婢女,“贱婢,让你准备酒菜,你就是这样准备的?”     凤灵夜懒得搭理她。     庄南烟见计划没有成功,她也没有气恼,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说道:“这桌酒菜有问题,是妹妹疏忽了,下次妹妹一定重新再给姐姐备一桌。”     说完,她便让狱卒撤走了小木桌,站起身,“姐姐身子不好,那妹妹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不待凤灵夜回话,她便转身欲离去。     “妹妹不辞辛苦赶来看我,姐姐很是感动,”凤灵夜云淡风轻地说着,一手伸向脑后,取下发髻上的桃花簪,“可惜我屈居在这牢房中,身无旁物,妹妹若不嫌弃,还请收下我这一点心意?”     庄南烟停了步子,侧眸看向她手中的桃花簪,目光一怔。     桃木为柄,青玉为花,银丝为蕊,古朴而不失清新,简洁而不失精致。     这不正是段君墨,亲自去桃木斋给她选的吗?     她怎么......     庄南烟抬眸看向带着面具的她,想要看穿她此刻的心思,可却丝毫看出一丝破绽。     难道她有事拜托自己?     凤灵夜见她犹豫,缓缓走近了一步,执起桃花簪,清浅一笑,“妹妹不喜欢?”     庄南烟重新将目光放在了上面,说不心动是假的,段君墨虽对她好,金银首饰也送了无数,可从来没有像对凤灵夜这般上心,更不可能亲自去挑选礼物。     这支桃花簪,几乎成了她的梦魇!     “你......有事要我帮忙?”她看向凤灵夜,带着一丝警惕。     “妹妹真是冰雪聪明。”只见凤灵夜一头青丝垂落,直接披在不盈一握的纤腰下,昏黄的烛光下,泛着温和而柔美的光,“我想托妹妹转告王爷,邀他一见。”     庄南烟看着桃花簪,缓缓平息了自己的喜悦心情,说了一声“好”,便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     然而,就在这时,凤灵夜握着桃木簪的手忽然一紧。     庄南烟眉头一紧,抬眸看向她。     只见她一手握着桃木簪,一手拉着庄南烟的手,朝身边一扯,庄南烟没有防备,当即就朝着她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凤灵夜拿起桃木簪,猛地刺入了她的右眼。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天牢。     庄南烟跌坐在地,捂着鲜血淋漓的右眼,满面惊恐地望着一身肃杀的凤灵夜,不断朝后退去。     跟在她身边的贴身婢女大骇,跟着失声尖叫了起来,吓得躲在牢房外,面色惨白。     狱卒们闻声赶来,天牢瞬间乱成了一团。     只见凤灵夜站在牢房中,身子笔直如杨,一手握着染血的桃木簪,露在面具外的双眸,冰冷而嗜血,嗓音阴沉如鬼,“立刻让段君墨来见我!”     狱卒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两个都是位高权重的人,虽然凤灵夜身处牢狱,却只是暂时,于是将庄南烟扶出了天牢,立刻去通传段君墨。     一炷香时辰不到,段君墨就赶到了天牢,处理完庄南烟的伤口,见没有生病危险,这才来到了凤灵夜的房门前。     此时,凤灵夜正侧身坐在石床上,青丝洒落在床上,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恰好倾泻在她身上,清冷而圣洁。     听到脚步声,她亦没有回头,只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来了?”     “离开他,我护你。”他站在石床前,声色黯哑,高大的身影将瘦下她完全笼罩在暗影中。     “护我?”她痴痴笑了起来,面具下的她,竟让人觉得森然和陌生。     站起身,她缓缓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眼中的悲悯和隐忍,竟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触手粗糙、炙热,“为什么要动百善堂?”     “百善堂不是我动的手。”他一口回绝,冷冷看着她,任由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她低下头,手也跟着放了下来,幽幽走到窗前,声音哽咽,“天牢的另一边,不分男女,那里无人管制,囚犯们为所欲为,每晚凌晨,我都能听到翠红的尖叫和哭喊......”     段君墨凤眸一沉。     她紧紧握住身边的栏杆,指甲几乎都要嵌进其中,指节颤抖,眼眶微红,“李二......李二死了。”     一滴清冷从面具上滑落,缓缓落到了冰冷的地面上,“昨晚,我听到了翠红的痛哭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段君墨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紧紧抱入怀中,声音沙哑低沉,“灵儿,对不起,我不知道......”     凤灵夜突然挣出他的怀抱,一把将他推开,一双漆黑的眼死死盯着他,绝情而冰冷,“段君墨,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来求得你的怜悯!”     说罢,她拿起染血的桃木簪,狠狠将之扔到了地上。     桃木簪落地,一声脆响,青玉花瓣当即破碎,溅了一地。     “从今往后,你我一刀两断!”     她狠狠看着他,决绝而毅然,“我凤灵夜在此发下毒誓,今生今世,绝不会爱上你段君墨,除非我死!”     段君墨双眸愕然,震惊地望着她,双拳紧紧握在一起,浑身发颤。     “我与庄南烟不共戴天,你若护她,那我便踏着你的尸骨杀过去!”她双眸嗜血,一字一句,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插入他的胸口,“拿着你的桃花簪,收起你的爱,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连日来隐忍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看着眼前这个尊贵高大的男人,却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要不是他将她关进地牢,她又怎么会强撑,直至昏迷了三天三夜,错失了补救的时机?     要不是他毁了她的眼线,宫姬月又怎么会如此被动,保不住百善堂,保不住李二和翠红?     没有他,她一样可以伺机而动,达到今天的荣耀。     没有他,她不会这么狼狈。     段君墨容颜憔悴,凤眸深不见底,看着地上支离破碎的桃木簪,他缓缓蹲下身,捡了起来。     凤灵夜冷冷看着他看着蹲在地上,如同跪在她面前,尊贵傲慢如他,就算跪在皇上面前,也依旧是那么清贵漠然,此时此刻,竟然流露出了一丝忧伤和落寞。     她杏眸湿润,声色哑然,“我最后悔的,不是嫁给你,而是当初我就不该站出来,承认自己是庶女。”     他握着桃木簪的手指,轻轻一颤,随即站起身,带着一丝狼狈,默默离开了。     凤灵夜在天牢中度日如年,段懿轩在天牢外度日如年。     凤灵夜出事的当天,他就去了御书房,可惜皇上和皇后二人皆没有办法,只说让她吃吃苦头,过几日出狱,就权当历练了。     如今是皇太后插手,既然皇上和皇后都保不住凤灵夜,段懿轩只好去了太上皇的寝宫,奈何太上皇昏迷了数日,中途虽然有醒,但吃了一点东西以后又睡下了。     他一门心思都在凤灵夜身上,却不知道凤灵夜最挂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百善堂里的人,以至于发生了那样的惨事,他却不知情。     第四天,一直等候在太上皇寝殿中的段懿轩,终于等到了太上皇清醒,他循序渐进地将凤灵夜的事情说给了太上皇听。     太上皇听完,立刻宣来皇上和皇后,命人将凤灵夜和百善堂一干人统统放出来。     皇上和皇后求之不得,当即就宣旨放了凤灵夜和她的人。     那一天,正好是凌晨鸡鸣时分。     段懿轩拿着圣旨,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天牢中,亲自接凤灵夜出狱。     可看着地牢中不哭不闹、冷静得跟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的女子,一路上虽然做好了准备,他的心还是紧了一下,“灵儿......”     她幽幽回眸,清浅一笑,双目却又多了一丝苍凉,“你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他亦回了一笑,朝她伸出一只手。     她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到他手心,看着他眼底的黑晕,满面疲劳,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想必这几日他一日也没有合过眼,一直都守在太上皇的大殿外吧?     “他们呢?”她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他看向天牢的另一方,眸底闪过一抹沉痛,“除了李二和翠姐......勉强算是躲过一劫了。”     闻言,她无悲无喜,双眸寡淡,“从今往后,不会再有百善堂,更无善医夫人,你替我,好好安排他们吧。”     他微微颔首。     二人走出天牢,恰逢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洒到门口,发出万丈光芒。     许久不见阳光的她,伸手挡了挡,透过指缝看着外面的世界,依旧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繁华美好。     她一点一点收缩成拳,最后果断上了段懿轩的马车。     二人一路无话。     马车一路驶向王府。     宽大的朱漆大门,她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     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来到秋枫苑,桃夭、凤锦绣和宫姬月已等候在一旁,看到孤身回来的凤灵夜,凤锦绣眼眶一红,急忙奔跑过去,一把将她抱入了怀中。     她是自己的二妹,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她的性格,倔强、隐忍、善良,百善堂是她的港湾,也是她看做家的地方。     如今百善堂没了,也就表示着她苦心经营的家没了,她的心血付诸东流。她精心建立起来的势力,在那个男人却是不堪一击,她怎能不恨,怎能不心伤?     “二妹。”她鼻音浓厚,强忍着泪。     凤灵夜笑了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嗓音平静,“阿姐,你受苦了。”     “我们三人关在另一边,有小月在,没人敢动我们。”她离开凤灵夜的怀抱,看着她,“李二和翠红呢?”     宫姬月心思一动,走了过来,看向凤锦绣,“王妃刚回来,她也累了,你打些水来,大家洗漱洗漱,一切等休息好了再说吧。”     凤锦绣点了点头,抹去眼角的泪,跟着桃夭一起下去准备。     凤灵夜看向宫姬月,在心里筑起的堡垒顷刻崩塌,扑入他怀中,将头埋在他软软的胸脯上,嗓音哽咽,“月,是我害死了李二,是我害了翠红,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宫姬月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哭吧,这里只有你和我。就像咱们小时候那样,哭出来就没事了。”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眼泪如洪水般涌出眼眶,泪水打湿整张脸颊,却倔强得不肯发出一丝声响。     她知道自己没有倒,破国那一日她能活下来,这一次段君墨依然摧毁不了她!     短暂的歇息以后,重整旗鼓,她还能再扬帆起航!     这场博弈中,没有谁赢,更没有谁输,凤灵夜和段君墨两败俱伤,庄南烟夹在中间,亦没有幸免。     凤灵夜没有失去美貌,而庄南烟却永远失去了右眼。     段君墨将自己关在锦泷轩,极少出门,就算是庄南烟派人过去,他也不闻不问。     庄南烟在兰香阁里大发雷霆,仿佛又变成了另一个席雪瑶,每一步都如同飞蛾扑火、自掘坟墓。     庄太医来看望过她好几次,可惜她冥顽不灵,丝毫没将父亲的话听进去,反而变本加厉,将自己失去右眼的怒火,统统发泄在了这个年迈而可怜的老父亲身上。     这一天傍晚,她秘密将桃夭叫到了自己身边。     桃夭循规蹈矩地站在她身边,等着她的吩咐。     依照凤灵夜的吩咐,她已经给兰香阁送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渐渐取得了庄南烟的信任。     加之简萝一死,庄南烟身边贴己的人就只剩下了绿荷。     “近日,凤灵夜都在做什么?”她冷冷问道,右眼覆着白纱,虽然看不见东西,却不影响她精致的容貌。     桃夭一脸奉承的笑意,讨巧道:“她还能做什么,如今皇太后出面,就算太上皇维护她,她也只得乖乖散了百善堂,现在吓得连太医院都不敢去。”     “凤灵夜不是凡人,她能从一个庶女,拥有今天的一切,就能从今日跌倒的地方,再爬起来。”庄南烟不傻,虽然恨不得杀了凤灵夜,但脑子依旧很清醒。     桃夭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就算她不是凡人又怎样,沁妃今日能让她跌倒,明日就能让她再也爬不起来!”     这话很中听,使得庄南烟的心情好转,可一想起自己的右眼,她不禁又沉下了脸,“在天牢里,是我大意了,居然中了她的奸计。”     更可恨的是,王爷看了,居然没有惩罚那个贱人!     “凤灵夜诡计多端,沁妃一定要小心防着她才是,”桃夭宽慰道,接着又添了一句,“桃夭跟了她这些日子也慢慢发现,她这个人城府极深,性子更是令人捉摸不透,发起疯来,谁都挡不住!”     绿荷在一旁听完,也跟着附和了一句,“她就是一条疯狗,沁妃下次可要离她远点。”     桃夭一听,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说凤灵夜,那是出于无奈,可绿荷这么一说,她顿时觉得无比恶心,好歹当初在秋枫苑里,凤灵夜虽然防着她,却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她。     庄南烟不是席雪瑶,对于这种阿谀奉承的话,也是听听就罢,但也加倍了小心,不敢再像上次那样单独靠近凤灵夜了。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桃夭。     桃夭不知道是什么,但也麻溜地接了过来。     庄南烟看着盒子,缓缓说道:“还有几日就是皇太后寿辰了,到时候,人人都会当面献礼,凤灵夜身为王妃,亦会跟着王爷和我进宫,你既然已成为凤灵夜信任的婢女,随机将她的礼物调换,你可做得到?”     桃夭想了片刻,郑重回道:“沁妃放心,桃夭一定竭尽所能办到!”     庄南烟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看了一眼绿荷。     绿荷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些碎银子,打发给了她。     庄南烟见桃夭满心怀喜地收了银子,接着说道:“等你办成了事,后面还有更大的赏赐。”     桃夭受宠若惊,慌忙跪下道谢,“奴才为主子办事,天经地义,哪敢求赏赐?”     “得了便宜还卖乖。”绿荷冷哼了一声,没想到桃夭居然能取得凤灵夜的信任,平时看她娇滴滴的像个千金大小姐,一到关键时刻居然沉住了气,早知道那日,自己就不该求着沁妃回兰香阁了。     庄南烟淡淡地看了绿荷一眼,“送她出去吧。”     绿荷点了点头,带着桃夭离开了兰香阁。     回到秋枫苑中以后,桃夭看了一眼没人跟来,立刻将院门紧闭,接着敲响了凤灵夜的房门,“王妃,桃夭有急事禀报!”   ☆、第83章 寿宴风波     凤灵夜打开门,见桃夭一脸紧迫的样子,立刻将她让了进来,同时迅速关好门窗。     二人一进入内室,凤灵夜就问道:“兰香阁的事?”     “王妃料事如神,庄南烟果然又要行动了。”桃夭手里抱着一个盒子,来到桌案旁,将盒子放到上面,“过几日就是皇太后寿辰,她让桃夭将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与王妃要送的礼物暗中交换。”     凤灵夜看着这个梨木长盒,手指轻轻滑了上去,按下按钮,盒子弹开,只见里面规整地摆放着一个送子观音。     见此,她唇角一勾,目色微冷。     桃夭一看,双眸睁大,愤愤道:“这庄南烟还真是蛇蝎心肠,这么阴毒的招都能使出来!”     送子观音,顾名思义乃送子,祈求多子多福的寓意。     按理说,送给后宫每一位娘娘都很合适,但唯独不能是皇太后。     一来,她年纪早已过了生育的时机,这送子观音于她无用,二来,她这一生没有为太上皇诞下一儿半女,倘若送这送子观音,反而是对她生不出孩子的羞辱。     庄南烟虽然心思缜密,想的却都是一些邪门歪道,上不了台面。     “王妃,你打算怎么做?”桃夭问道。     凤灵夜思索着,食指轻轻点着梨木盒,嗓音沉稳而从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妃是想将这送子观音与她的礼物调换?”桃夭问道。     只见凤灵夜摇了摇头,“你的身份不能暴露,这送子观音既是陷害我的计谋,也是试探你的忠诚度,所以,这送子观音必须由我送出。”     “那王妃不就着了她的道吗?”桃夭担忧道。     “她给我们玩小的,”凤灵夜气定神闲,目光中胸有成竹,“那我们就给她玩大的。”     桃夭见她如此笃定,便也放了心。     凤灵夜又问道:“你可有绿荷的把柄?”     桃夭蹙眉想了一想,“绿荷与我一起入庄府,又一起入王府,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她的事情我都清楚,大的把柄没有,但若要威胁着她做一些小事,还是没问题。”     “只可惜简萝死得太早,我们这边缺了一个内应,你小心培养和绿荷的关系,用计还是用心,都随你,只要让她乖乖听你的话就好。”凤灵夜交代道。     桃夭微微颔首,“王妃放心,桃夭一定尽力办到。”     “时间不早了,你也回房休息吧。”凤灵夜将盒子递给了她,她接过以后,便告辞离去了。     翌日。     凤灵夜整理好了行装,便再度进了皇宫,前往太医院当值。     太医院的太医们见了,还是如往常一样和她打着招呼,大家敬佩的是她的医术,而不是她善医夫人的名号,所以即便被撤三品诰名夫人这个封号,大家依然很尊重她。     休息了这几日,精神终于恢复了一些,虽然身上的疤痕还未好全,揭开袖子,还能清晰地看到鞭子留在皮肤上面的伤,但时间总能治愈一切的。     一入秋,天气就逐渐转凉了,秋风也带了寒意。     大家出行,总会披上一件挡风的斗篷,衣服也由薄纱换上了保暖的棉质长袍,所以凤灵夜坐在凉亭中整理医书药材,也添了好些衣裳。     太上皇出面以后,皇太后也不敢太对着干,毕竟很多事女人还是占下风,虽然想扶持端妃和段君墨,终究还是有心无力。     所以百善堂虽散了,凤灵夜也被关进了天牢,除了李二和翠红,还是没有太大的损失,唯一的损失还是段君墨毁了她大半的眼线。     眼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的,凤灵夜现在消息没有以前灵通,行事便也愈发小心谨慎了。     段懿轩的腿好了很多,但还是不能够行走,只是能动了,偶尔会让小夜子推着轮椅来太医院看凤灵夜,顺便抓些药。     凤灵夜每回都会特意检查一下,见他恢复得很快,也放了心,“年前应该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多亏凤神医妙手回春,否则我这腿恐怕得瘸一辈子了。”他说笑着。     凤灵夜也没有客气,“你这腿断的是脚筋,若不是当时恰好我在身边,恐怕你还真得瘸一辈子。”     “凤神医大恩大德,小生无以回报,不如以生相许可好?”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凤眼潋滟温润。     “段君墨要是不介意后院再多养一位,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她笑着揶揄了一句,走到一旁将草药收进匣子里,“皇后为何迟迟没有为你迎娶太子妃?”     “时机未到。”他淡淡回了四个字,仿佛不愿多谈这个话题,“这几日见你常去看望太上皇,他老人家身子如何了?”     “不太好。”凤灵夜摇了摇头,脑海里却还在想太子妃一事,后院即代表前院,娶什么样的女子,则表示与什么样的家族结盟。     若段懿轩想与段君墨抗衡,抢夺那个宝座,那日后势必会与一个位高权重的朝臣嫡女结亲,以稳固自己的地位。     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动手将轮椅摇了过去,看着她,“怎么了?”     “你想做皇帝吗?”她对上他温润的眼眸,将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     他看着她直白的目光,微微一怔,忽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从前,他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活着,现在......     见他犹豫,她便扬起了唇角,“不想做老板的员工,不是好员工,何况你还是太子,未来的储君。”     说完,她转了身。     只一眼,便看见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他握着轮椅的手微微一紧,凤眸复杂晦涩。     “翠红都安排好了吗?”她拿着匣子走进凉亭,脚步停下,叹息道,“她家中还有一个老母,波妞又刚学会走路,如今又没了工作......”     “翠姐比我们想象的坚强,她还问了我你的情况,得知你安然无恙,她也放了心。我将她安排进了一家绣坊做绣娘,翠姐心灵手巧,上手得很快。”     他柔声宽慰着她,想了想,语气微沉,“李二家,我也打点好了,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     凤灵夜无奈地扬起唇角,事已如此,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距离皇太后寿辰只有一天,桃夭和凤锦绣选好寿辰的礼物,接着开始张罗凤灵夜进宫要穿的服饰。     这一日恰好是休沐日,凤灵夜便跟着二人一起去了仙品阁。     仙品阁里都是一些成衣,也有量身定制的图样,琳琅满目,款式新颖。     见桃夭和凤锦绣爱不释手的样子,凤灵夜便让二人也选了几套衣裙,顺便订做了几件过冬的棉衣。     掌柜的见几位是贵客,于是将她们请到了上面的阁楼,带着她们一一浏览挂在格子里的真品。     凤灵夜最后停在了一件斗篷前,大红色的锦罗上绣着几朵西番莲花,帽沿由雪狐毛契合,红如血,白如月,在这昏暗的阁楼里,竟然散发出一层神秘而奢华的光。     “这位贵客好眼光,这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这披风的衣料是来自明国的云锦,这金银穿织的西番莲花,是夏国司制房掌司带领各位宫女亲手缝制,这斗篷上的白绒,可是夏国皇后珍藏了多年的雪狐。”掌柜激动地介绍道。     此时,凤锦绣闻声看了过来,当目光触及到这件漂亮的斗篷时,当即一震。     脑海中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往日的繁华和美好,仿佛只是过眼云烟,历经过沧海桑田,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     这件斗篷,名:雪夜,是夏国皇帝亲自让司制房赶制,作为对凤父的赏赐送给了凤母。     后来,凤母一直舍不得穿,便珍藏了起来,说是在凤灵夜大婚时,便作为嫁妆送给她。     不料国破城倒,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凤灵夜想将之买下来,无奈掌柜要价太高,这斗篷本就意义非凡,所以价值连城也能理解。     凤锦绣知道百善堂一倒,凤灵夜没了收入,后面还有许多要花钱的地方,便劝她放弃了这件斗篷。     大家回了秋枫苑,整理一番后,吃过晚饭便歇下了。     寿辰在第二天傍晚,但由于主人身份尊贵,所以每个应邀的人都不得装扮随意,因此一大早,桃夭就起床开始为凤灵夜梳妆了。     先是为她穿上一套繁琐的服饰,夜蓝色的宽大长袍,里面是一件白色长裙,手掌宽的腰带上绣着水纹和青莲,对襟、袖口和裙摆镶嵌着一些淡色的珠花。裙摆下,露出半个绣花鞋面,精致小巧。     接着又开始为她梳妆,由于凤灵夜带着面具,所以桃夭只为她绾好了一头凌虚髻,并未着妆。     桃夭看着镜子中的凤灵夜,若没有脸上的疤痕,也算得上是冷艳绝色了,不禁惋惜地叹了一声。     凤灵夜没有看出她的心思,只问道:“礼物准备得怎么样了?”     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桃夭立刻回道:“王妃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     凤灵夜微微颔首,神色平静。     穿好这一身衣服,已经快到正午了,所以吃完午饭以后,凤灵夜也没有等段君墨和庄南烟,独自一人先进了皇宫。     自从被凤灵夜刺瞎了一只右眼,庄南烟和她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无论人前人后都会尊称她一声姐姐,现在见了面,就像陌生人一般,连个照面都不会打了。     所以,庄南烟直接忽视了她的存在,盛装打扮以后,便直接来了锦泷轩等候段君墨,待他处理完手里的事,二人一起进了宫。     当凤灵夜抵达时,宫门口已停下了不少马车,大家拿着牌子,排队依次进入皇宫。     凤灵夜也没有特殊,她虽然有进宫的医士腰牌,但还是跟着排在了队伍里。     她刚排在队伍末尾没多久,肩膀忽然就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少女朝她扬唇一笑,笑容清爽,脸蛋精致粉嫩,轻快的嗓音也充满了朝气,“你就是太医院里那位鼎鼎大名的女医士凤灵夜?”     “正是我,不知姑娘是?”凤灵夜礼貌地看向她。     “无名小卒而已!”少女笑嘻嘻地罢了罢手,古灵精怪的模样,“不过硬要问我是谁,可能我家也就我爹出名了,他就是长期守在京都,从未出去打过仗的贾将军。”     这位贾将军她略有耳闻,据说是段懿轩手里的人。     凤灵夜抿唇一笑,“你好。”     “你好,我叫贾茹,你也可以叫我小茹。”少女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自己。     看着这个自来熟的小姑娘,不过比自己小一两岁,却比自己朝气阳光许多,她微微颔首,“你我年纪相仿,若无顾忌,喊我灵姐姐即可。”     二人聊得投机,前方队伍却传来了抱怨声,“这还要等多久啊,这么排下去,寿宴都快要开始了!”     凤灵夜和贾茹闻声看过去,原来是挺着孕肚的二皇子妃席绾,一脸不耐烦地等在队伍前方。     按理说她是皇子妃,不必这么排队,可虽让她的夫君不止不受宠,还被皇上排斥,手里也没有段君墨那样的势力,加之唯一的靠山席年成也倒了台,只得硬生生地过来排队了。     一一检查的侍卫也没有回话,例行着手里的工作。     只是人群里的一些女眷说笑道:“谁让皇太后开恩,连一些阿猫阿狗也邀请来了,这队伍自然是长了些。”     席绾听出那人在嘲讽自己,脸色一青,立刻质问道:“你说谁呢?!”     “自然是说阿猫阿狗。”那女眷毫无畏惧地顶了回去。     席绾正要发作,一人好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提醒道:“那是兵部尚书的大夫人。”     闻言,席绾顿时将一腔怒火强忍了下去,死死捏着拳头,没有回话。     世人都知道兵部尚书是段君墨的人,她的父亲席年成倒台,也是因为背叛了段君墨,若因此与这兵部尚书的大夫人结下梁子,到时候重新引起段君墨的注意,那就不好了。     一番吵闹下,宫门外又来了一辆马车,四匹骏马在前,马车高大宽敞,青榆为轴,柞木为辕,马车两旁垂着暗紫色流苏,气派非凡。     大家纷纷好奇地看了过去。     车夫将车门打开,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接着他停在马车旁,伸出手,将里面的女子也一并扶了出来。     排队的众女一看,纷纷露出了艳羡的目光。     这不是七皇子和他的沁妃吗?     见此,还不由得看了一眼狼狈的席绾,同样是皇子妃,怎么待遇就这么不同?     席绾看着尊贵又娇气的庄南烟,尤其是她那身仙气飘飘的衣裙,更是让她越看越气。     要不是席雪瑶着了她的道,她又怎么可能说服端妃,加入王府成为段君墨的女人?     在万众瞩目中,庄南烟如同金光闪闪的仙女,一袭烟紫色曳地长裙,头梳朝云近香髻,披着一件雪白色披风,手里挂着一条薄纱长巾子,跟在段君墨身旁缓缓前行,优雅而美好。     二人走过长长队伍的时,庄南烟恰好看见了凤灵夜,正想停下脚步假意打声招呼,却见段君墨冷漠淡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步伐沉稳从容,转眼便与凤灵夜擦身而过。     她于是冷笑着看了凤灵夜一眼,也跟着走进了宫门。     “这女人很讨厌,”站在凤灵夜身后的贾茹将这眼神尽收眼底,不屑地瘪嘴道,“穿得跟仙女下凡似的,还以为大家不知道她是一个独眼龙。”     凤灵夜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浑然没将庄南烟的挑衅放在眼里。     进入皇宫以后,已经接近傍晚了。     依照惯例,女眷们坐在男子后面,由一道薄纱帘子遮住,必要时才会出来,一般只会在帘子后进行宴席。     宴席上,凤灵夜认识的女眷不多,好在半路遇上了一个贾茹,她拉着几个闺阁小姐一起,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聊着,也热闹了许多。     “你就是战王府的王妃?”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女看向凤灵夜。     凤灵夜微微颔首。     贾茹立刻介绍道:“这位是户部尚书的嫡女颜晴。”     户部?     凤灵夜稍一思索,户部不是段君墨的人吗?     看出她的疑惑,颜晴笑着凑到她耳边,“以前小茹总嫌弃自己亲爹不够威猛,所以喜欢会打仗的男人,尤其是上过战场的铁血硬汉,她知道我父亲曾是风云战王的人,便想托我......”     “诶诶诶!”贾茹立刻上前打断她,脸颊微红,“那都是多少年前陈芝麻烂绿豆的事了,你居然还对人家讲!”     颜晴赶紧笑着躲开她,一边继续道:“我好不容易将信送给了王爷,结果他直接回了一句,目前还没有娶妃的打算......”     “你快给我闭嘴吧!”贾茹一把逮住她,死死将她的嘴捂住,狼狈地看向凤灵夜,“灵姐姐你可别误会,我就是喜欢会打仗的男人,可不是喜欢他这个人!”     凤灵夜啼笑皆非,“喜欢一个人是自由的,你无须跟我解释。”     贾茹讪讪地收了手,摸了摸脑袋,谁没有头脑发晕看走眼的时候啊,反正现在她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了。     女眷们说笑着,后宫那边的妃嫔们也渐渐入了席,皆是走入了帘子后。     不一会儿,等候在前厅的各位重要大臣及皇子们,也纷纷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没过多久,皇上和皇后便协同皇太后一起,来到了临时搭建的小台上。     皇太后今日穿了一件较为喜庆的暗红色宽袍,颇有一种母仪天下的庄严感,由皇后搀扶着,优雅而缓慢地坐到了太师椅上。     一如从前,皇上、皇后和皇太后与众位大臣寒暄了一番,各位大臣纷纷表示了自己的祝贺以后,宴席便正式开始了。     端庄不失曼妙的舞女们迈着舞步,涌上红毯,对着一众权贵们极尽舞蹈,随着乐师们的节奏,不断变换着舞姿,令人眼花缭乱,舞艺精彩绝伦。     台下女眷们一边聊天说笑,一边欣赏着这些莺莺燕燕,相比前面的大臣和皇子们则要随意自在许多。     一支舞蹈结束,只见一名身着戏服的小生,缓缓走了上来,他身姿颀长,容貌清俊,演的是《五女拜寿》,一开嗓,瞬间惊艳四座。     就连位居高位的皇太后,也不禁另眼相看,指着这小生,朝着身边的皇后问道:“这是哪里来了戏子,从前怎从没见过?”     皇后莞尔回道:“这是端妃妹妹从宫外请来的小生,听闻皇太后大寿,特地让他过来为您演唱的。”     端妃就在下首,听到这番话,自然地看向皇太后,“皇太后若喜欢,以后臣妾让他天天给您唱去。”     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向这戏子,“叫什么名儿?”     “秋池。”端妃赶紧回道。     看着红毯上生动演绎的秋池,不但有一副嘹亮清越的嗓子,还有着扎实的唱功,实在难得,皇太后眼里露出欣赏之意。     端妃见皇太后喜欢,巴巴地奉承道:“他尤其擅长反串,能唱得一首别具风味的《霸王别姬》。”     皇太后心生欢喜,随口说道:“改明儿让他给哀家唱唱。”     “臣妾遵命。”端妃见迎合了这位老佛爷的口味,心中一阵喜悦。     纱帘后,凤灵夜手执酒杯,望着秋池,眸光深邃,没想到竟然还有映天阁的漏网之鱼。     记得宫姬月说过,这秋池是他最中意的人,看来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不但唱得了一首好戏,还能在短短时日里取得端妃信任,此人果真不简单。     凤灵夜对戏曲没有感觉,只觉得这秋池相貌清秀,举止优雅,确实别有一番风骨。     但这戏曲的话,她还是有些欣赏不了,转身正想与贾茹聊嗑,却对上了她一脸痴迷的模样,双手撑着下巴,双眼呆呆地看着红毯上从容优雅的男子,嘴角含笑。     凤灵夜微微一愣,这小妮子莫不是看上了秋池?     继而又无奈一笑,果真还是个孩子,这喜欢人的标准果真是说变就变。     一曲精彩的拜寿戏剧结束,大家纷纷捧场鼓掌。     宴席,转眼便安静了下来。     只见高台上的皇太后,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看向台下的段懿轩,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太子今年多大了?”     一般问人多大的潜台词,则是要为人指婚的意思。     此时正在与四皇子谈笑的段懿轩,闻见此言,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第84章 她要与他和离?     段懿轩起身,双手交叠,宽大的白色袖袍垂立在身前,温文儒雅,“回禀皇太后,儿臣今年二十有三了。”     “二十三了呀,”皇太后眉目深邃,看着他,意有所指,“二十三岁,也是时候册立太子妃了,可有喜欢的姑娘?”     段懿轩垂首回道:“暂时还没有。”     “意中人可有什么标准,例如贤良淑德的,还是精通琴棋书画的,抑或是英气爽朗的?”皇太后身子微微前倾,嘴角含笑,耐着性子问道。     一旁的皇上和皇后没有言语,皆保持着沉默。     段懿轩闻言,温雅一笑,“儿臣一心都在朝堂之上,还未曾想过这些儿女私情之事,皇太后忽然问起,儿臣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太子性子温厚,亦哀家看,还是配一个贤良淑德之人好。”说罢,她看向各位大臣的纱帘后,“听闻户部尚书的嫡女也来了?”     户部尚书颜大人赶紧站了起来,“是的,皇太后。”     “让她走出纱帘,让哀家看看。”皇太后自然地看向他身后。     颜大人一阵紧张,朝堂中人皆知他是段君墨推举的人,如今皇太后却撮合他的嫡女和太子,这不明摆着就是监视太子吗?     “晴儿,还不快出来面见皇太后。”颜大人朝着帘子后提醒了一声。     紧接着,一双白嫩的小手,缓缓掀起帘子,露出了一张清秀温婉的脸庞,走到皇太后坐下,她轻轻拂了拂身子,“臣女颜晴,见过皇上、皇太后、皇后和各位王爷、皇子。”     “起身吧。”皇太后虚抬了抬手,继而看向站在原地的段懿轩,“听闻颜小姐不但精通琴棋书画,性子温婉懂礼,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女。”     段懿轩礼貌地与颜晴对视了一眼,而后微微含笑,“如皇太后所言,颜小姐确实名副其实。”     皇太后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转向颜晴,“颜小姐觉得太子殿下如何?”     颜晴哪敢直视段懿轩,只匆匆瞄了一眼,便羞涩地垂下了头,“殿下才貌双全,是世上难得的儒雅男子。”     皇太后见二人都是这般乖顺的性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于是看向皇上,“既然二人颇有眼缘,不如哀家就成人之美,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笑了笑,“有劳母后操心了,只是这事皇后早已在张罗人选,太子如今还要忙着如何成为储君,因此暂时耽误了。”     皇后这时接过话头,“确实有此事,当时花名册都备好了,想着太子妃不同于一般的皇子妃,需要谨慎一些,所以还在物色当中。”     “那皇后觉得这颜小姐如何?”皇太后不依不饶。     皇后看了一眼颜晴,笑道:“颜小姐天资卓越,德才兼备,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只是太子妃不是有这些优点就能当的,夫君作为未来的储君,还需要有统领后宫的心胸、魄力和手段,方能镇住六宫中人。”     很显然,颜晴过于温婉,不具备这种威慑力。     皇太后也听出了这个意思,“那皇后可有意中人了?”     皇后将目光缓缓投向刑部尚书的纱帘后,“听闻贾小姐也来了,不如也让皇太后见见。”     刑部尚书起身,赶紧让贾茹也走了出来。     相比颜晴的温婉贤淑,贾茹就要落落大方许多,举止间更有一些英气,来到颜晴身边,神态活泼而充满了朝气,“臣女贾茹,见过皇上、皇太后、皇后和各位王爷、皇子。”     皇太后打量着她,虽然喜欢她的朝气,却知道她的父亲是段懿轩的人,因此眉宇间有些不满,“你这名儿是谁起的?”     “禀报皇太后,是臣女父亲起的。”贾茹不卑不亢地回道。     皇后满意地看了一眼贾茹,继而看向皇太后,“贾茹年纪尚小,但再过一两年必成大器,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娇媚,却自有一番风骨。”     “太子妃不需要上战场打仗,还是应该以贤良淑德为主,哀家觉得颜小姐更为合适。”皇太后面上虽笑着,目光却丝毫没有退让。     皇后笑了笑,语气温婉,“臣妾是太子的母亲,从小看着太子长大,更清楚他与什么样的人合适。”     一时,两个女人剑拔弩张,气氛有些僵硬。     站在台下的贾茹和颜晴也有一些不知所措,唯独段懿轩面带微笑,看不出情绪。     皇上微微咳嗽了一声,“既然二人年纪都还小,那么此事也不急,可以慢慢从长再议。”     说罢,他看向海公公,“可以上下一个节目了。”     海公公微微颔首,高唱了一声,台下很快又恢复了莺歌燕舞,一派热闹。     皇后没有太多情绪,可皇太后却有些不悦,看着走入帘子的颜晴,仍旧有些不死心。     为段懿轩指婚的事,被皇后这么一插手,算是暂时结束了。     回到帘子后面的贾茹,顿时一阵后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朝着凤灵夜说道:“差点就成靶子了。”     “怎就是靶子了,做太子妃不好吗?”凤灵夜失笑。     贾茹瘪嘴摇了摇头,“太子虽好,太子妃之位却不好坐,我爹爹每日跟着太子都战战兢兢,更何况是做他的枕边人?”     这头,颜晴也坐回了位置,和贾茹的动作如出一辙,后怕地拍了拍的胸口,“差点就成靶子了。”     贾茹顿时看了看凤灵夜,意思是:看吧,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     看着这俩活宝,凤灵夜不禁莞尔一笑。     男子爱权,却不知有的女子却视之为烫手山芋,唯恐避之不及。     说她们庸碌无为也罢,说她们蔑视权贵也好,人生总有不同的选择。     她抬起头,透过帘子看向在前方风轻云淡的男子,唇角微弯,带着一抹苦涩。     他的儒雅不争,只是他的保护伞,亦如她刚到王府时的温婉,他云淡风轻看似淡薄名利,却并不是真的喜欢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她看似精明敏锐,尔虞我诈,步步为营,却不是真的喜欢这种权利至上的生活。     一旦他顺利登基,他们二人只会越走越远。     宴会进行得差不多了,皇后带头将自己准备的贺礼送了出来,是一座鲜红的珊瑚山,寓意着皇太后寿比南山。     接着,皇上也送出了自己的礼物,珍贵却无太多新意,皇太后也是照例笑着收下了。     随后是王爷、皇子们,然后是王妃、皇子妃,一个个送下来,终于快要轮到凤灵夜了。     世人都在猜测,这皇太后不待见凤灵夜,先前还将她打入了天牢,不知道这寿辰上,她又会送些什么呢?     凤灵夜捧着一个盒子,长方形,由楠木打造,从纱帘后款款走出,站到红糖中央,一身夜蓝色长袍,冷艳高贵,背影笔直,气质清冷从容,脸上的面具,让她愈发神秘夺目,使人想要窥得她的真容。     皇太后看了,微微蹙眉,“台下何人,为何遮遮掩掩,穿戴古怪,成何体统?”     她还不知道凤灵夜被毁容一时。     她话一出口,庄南烟就想要阻拦,奈何凤灵夜早已快她一步,声色清冷,不卑不亢,“儿臣凤灵夜,战王府王妃,脸上是被沁妃妹妹金簪所赐,恐污了圣眼,才特地戴了面具。”     皇太后心下一惊,还有这事,她伸出手,正要就此作罢。     “既然皇太后认为这是不恭,那儿臣取下便是。”凤灵夜忽然放下木盒,伸手将面具取了下来,抬眸直视向皇太后。     当众人看清她的脸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纱帘后,甚至还传出了一道失声尖叫。     台下立刻议论纷纷。     “天呐,那是什么?”     “听闻庄府出来的庄南烟温柔贤惠,没想到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这样伤口,又岂是无意为之?”     “这沁妃果然是王爷的心尖宠,将王妃伤成这样,居然没有一点惩罚,大有宠妾灭妻的嫌疑。”     ......     段君墨远远地看着她的脸,神色复杂。     一旁的段懿轩眉目深邃,薄唇紧抿。     “快戴上你的面具!”皇太后惊叫着,连忙用宽袖挡住自己的视线。     凤灵夜微微颔首,又重新戴上了自己的面具,动作有条不紊,丝毫没有慌乱。     皇太后缓缓放下衣袖,语气不善,“今日是哀家的大寿,不是处理后院事的时候,放下你的礼物,马上退回去!”     凤灵夜恭敬颔首,将木盒递给了一位嬷嬷。     帘子后的庄南烟想要开口,却又怕唐突,刚刚才被凤灵夜点名毁了她的容,现在要是强迫她打开盒子,众人发现里面原来是一座送子观音,那自己岂不是有落井下石的嫌疑?     反正礼物已经送出去了,到时候她想办法让绿荷过去查看,就不信皇太后不治她的罪。     凤灵夜退下,接着就轮到了庄南烟。     庄南烟走出纱帘,手里捧着一个小匣子,无视大家投来的异样目光,乖巧地向皇太后行了一礼,“儿臣见过皇太后。”     “你的眼睛又是怎么了?”皇太后见她白纱覆着右眼,不禁关心地问道。     庄南烟想说是凤灵夜刺的,这样皇太后就会为自己讨回公道,可刚刚皇太后才说这是寿宴,不是处理后院之事的地方,只好改了口,“是儿臣不小心撞伤的。”     “走路还要多当心才是。”皇太后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     庄南烟颔首说是,接着打开匣子,看向皇太后,“这是儿臣送给皇太后的寿礼,一个由犀牛角打造的舒筋活脉的小物件,小小心意,还望皇太后喜欢。”     皇太后见又是舒筋活脉的物件,一时便有了好奇,上次她送的那个玉石确实管用,每日那么一刮,总觉得好受了许多。     于是她伸出手,迫不及待道:“快拿给哀家看看。”     嬷嬷下台,从庄南烟手中接过小匣子,快步走到了皇太后身边,皇太后拿起来一看,满心欢喜,翻过来一看,发现还有字,以为是祝贺的词,便不知不觉地念了出来,“日月当空,照临下土。草木之壮,不文亦武。”     念完,她脸色当即大变,手一软,那犀牛物件便脱手落到了木桌上,一声闷响。     一旁的皇上将她的话语尽收耳底,脸色瞬息变得阴沉,伸出手将犀牛角捡了过来,皇太后一看想要阻拦,却是来不及了。     只见皇上将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地再看了一遍,双眼睁大,气息微喘。     台下的庄南烟还不知情,见大家仔细端详着自己的礼物,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皇上,这一定是有人......”皇太后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上一个阴沉的眼神打断,“母后还想说什么?”     皇太后张了张嘴,面色微白,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包庇就是同罪,这样的大祸,避之都来不及,哪还有人敢跟着送死。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皇上站起身,眼神凶狠,一手指着庄南烟,气得发抖,“马上将她拖去安武门斩首!”     “皇上?皇上,儿臣冤枉啊!”庄南烟不知发生了什么,当即跪到地上喊冤。     庄俞言一看,慌忙小跑着来到前方,跪在庄南烟身旁,战战兢兢地求道:“不知小女所犯何事,还请皇上息怒!”     紧跟着,段君墨也走出席位,跪在了前方。     皇上气怒,一把将手里的犀牛角扔到了段君墨的脚下,“你自己看!”     犀牛角摔在地上,弹到段君墨的袍摆旁,他伸手捡了起来,看清上面的字迹以后,凤眸微微一怔。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草木庄,得天下。     他握紧犀牛角,颔首禀道:“皇上,这件事一定有内幕,容臣调查清楚以后......”     “不必了!”皇上冷声打断他的话,看向刑部尚书兼将军的贾大人,“这件事全权交由你处置,立刻将庄南烟押入天牢,择日审讯!”     贾大人不敢含糊,立刻带兵上来,准备押住庄南烟。     “这字不是我刻的,皇上,我是冤枉的啊!”庄南烟慌忙磕头,见皇上一脸怒容,无动于衷,她又紧紧抓住身边的段君墨,“王爷,南儿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你快跟皇上说说,南儿不可能这么做的!”     段君墨拍了拍她的手,神态平静,柔声安慰道;“放心吧,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     庄南烟一怔,看着他从容而淡然的目光,心里忽然不慌了,直至士兵将她押了下去,她才远远地看向皇太后,苦苦哀求道:“皇姑婆,你要相信南儿啊!”     皇太后眉头紧锁,看向皇上,带着一丝怨气,“一块犀牛角,谁都能在上面刻字,南儿性子温厚,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皇上......”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皇上急火攻心,突然捂着胸口,倒了下来,她发出一声惊呼,慌忙伸出双手,“皇儿!”     一旁的皇后见状,立刻起身抱住了皇上,神色紧张,“快宣太医!”     看到这一情况,庄太医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起身走上高台,还未靠近皇上,就见一个倩影闪过眼前,声音清丽而从容,“快将皇上放平!”     皇太后一看是凤灵夜,当即沉下了脸想要阻止,哪知皇后一手推开她,当即将皇上平放在了高台上,所有人一看,纷纷退下高台。     凤灵夜一边探着皇上的呼吸,一边给他按压胸口,手法娴熟,正是抢救李二时的方法。     高台狭小,皇后带着皇太后一起退了下来,二人皆忧心忡忡地看向被太医们包围的皇上。     “这凤灵夜......真能救我皇儿?”皇太后紧紧抓着皇后的手,慌乱中也忘记了被皇后推的那一把。     皇后宽慰道:“凤灵夜承袭了她父亲凤启麟的医术,母后放心吧,她既然能救父皇,自然是能救下皇上的。”     太医们连同庄俞言守在一旁,看着凤灵夜没有阻拦,担忧的同时,皆感到神奇,这种抢救手法他们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平躺在高台上的皇上,忽然剧烈咳嗽了一声。     “气息顺了,立刻将他带到隔壁房间。”凤灵夜起了身,朝着身边的庄俞言交代道,“我需要皇上平日里的病症,顺带给他做个全身检查。”     很快,海公公带着几个太监抬来了一辆步辇,凤灵夜一看,当即皱眉道:“步辇不行,换一个可以平躺的担架来!”     海公公一听,立刻又让太监们去准备担架。将皇上放上去以后,立刻抬往最近的房间。     凤灵夜和庄俞言快步跟上,庄俞言一边走着,一边说道:“皇上一直都有胸痹的症状,所以每日都会喝一些药材进行控制病情,可适才皇上动怒,从而病发。”     胸痹,也就是冠心病的意思。     闻言,凤灵夜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片,以衣袖为遮挡,迅速放入皇上舌下,替他舒缓呼吸,减轻窒息的症状。     太监们将皇上放到床榻上以后,凤灵夜立刻将所有人都驱逐了出去,知道她医治病人的习惯,各位太医们也没有耽误,连同庄俞言一起退出了房门。     很快,皇太后、皇后、段君墨和段懿轩等人也赶了过来,皆等候在外面。     见皇上虽已恢复了呼吸,但眉头紧锁,双手捂着胸口,仿佛疼痛难忍的模样,凤灵夜又从怀里拿出一瓶吸入剂,用手帕包裹着折断以后,靠近皇上的鼻部前端,看着他慢慢吸入。     良久,皇上的胸痛终于缓和了一些,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一会儿便睁开了眼,虚弱地看向凤灵夜,“是你......”     似乎感觉到舌下有一枚药片,他用舌头动了动,含糊不清地问道:“这是什么?”     “是为皇上缓解窒息的药物。”凤灵夜平静地解释道。     皇上微微颔首,脸上带着虚弱的笑,“这次,你又救了朕的命。”     “儿臣身为女医士,救死扶伤本就是职责所在,皇上既然有胸痹的症状,以后切记千万不要再动怒了。”她轻声细语地交代道。     皇上笑了笑,指着她,“太上皇跟朕说,你就是下凡的神仙,朕一开始还不信,现在朕看着你的稀罕玩意,是不得不信了。”     “皇上谬赞了,儿臣哪里是神仙,只是继承了父亲的衣钵,行医较为古怪罢了,也蒙皇上不嫌弃,还委以儿臣重任。”她不卑不亢,谦逊而从容。     皇上看着她,语重心长,“你要是我大理国男儿,定是苍生之福啊!”     “不过江湖郎中一个,皇上言重了。”她微微一笑。     皇上身子好转,撑起身子靠在床头,脾气也好了许多,满含笑意地看着她,“此次你立下大功,可有想要的赏赐?”     凤灵夜收敛笑意,起身,跪到地上,脑袋伏地,“禀皇上,儿臣确实有一心愿,还望皇上成全。”     皇上看着她的身影,顿了片刻,“你说。”     “儿臣想要一道与七皇子的和离圣旨。”她开门见山,语气坚决。     皇上闻言,双眸微眯,定定地看着她,“为何想与七皇子和离,你不满意朕为你配的这桩婚姻?”     “皇上美意,儿臣自然不胜感激,可儿臣无意朝堂,一心只想回归山林,与儿臣的母亲一起隐居,不问世事。”她双手交叠,额头贴着手背,自有一股淡然之气。     若第一次让宫姬月救下皇上,皇上问她要何赏赐时,她不敢要求和离,是时机未到,那么这一次,她认为只要自己态度坚决,皇上不可能不会同意。     而她等这一个机会,已经等得太久了。     皇上老眸深幽,看着在地上长跪不起的凤灵夜,神色莫测,“你可知朕让你与七皇子成亲,意欲为何?”     “皇上器重儿臣,儿臣也愿意为皇上效力。”凤灵夜直言道。     皇上笑了,带着不可一世的倨傲,“你很聪明,朕没有看错人,既然你无意朝堂,那朕便允了你快意江湖的心愿。只是这和离圣旨,时候到了,朕自然会派人送于你。”     “儿臣谢过皇上隆恩。”凤灵夜重重一拜。   ☆、第85章 灵儿,不要离开我     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只要能与段君墨和离,她就可以利用秋池救出凤母,然后与宫姬月一起离开大理国,去往明国暂避居住。     皇上看出她的心思,也没有强留她,她适才也将话说得很明白了,只要能放她与段君墨和离,她愿意为之效力。     “退下吧。”皇上朝她罢了罢手,重新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威严,“让皇后进来,其余人都散了吧。”     “是。”凤灵夜微微颔首,退出内室,打开门,看着屋外神情各异的人们,“皇上已经醒了,暂时无大碍,但是需要静养,除了皇后,大家都回去吧。”     皇上出了事,各位也没有了继续宴饮的心情,闻言,便走了一些,只留了几个皇族中人,依旧不放心地等在一旁。     皇太后知道皇上既然已经醒了,那便是皇上的意思,于是上前朝凤灵夜问道:“皇上确定已无大碍了?”     “皇上只是怒火攻心,导致旧疾病发,适才我已控制住了他的病情,皇太后放心吧。”凤灵夜目色平静。     皇太后闻言,这才放了心,看向凤灵夜时也没那么刺眼了,看来她能得皇上重用,总归还是有点道理的。     皇后看向各位皇子和王爷,“大家都散了,时辰也不早了,寿宴就此结束吧。”     段君墨、段懿轩和段瑞等人,这才返身离开了院子。     凤灵夜走在后面,段懿轩坐在轮椅中,自然要比普通人慢一些,因此二人自然而然地碰到了一起。     夜色里,段懿轩穿着一袭白衣,由于是参加宴席,因此要比往常要庄重一些,袖管处和领口都绣着金色花纹,就是这一点装饰,就将他衬托愈发光华耀眼。     她跟在一旁,静静地走着。     “今夜你......”     “皇上......”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保持了沉默,一时不禁哑然失笑。     他看向她,“你先说吧。”     她微微颔首,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问出了口,“今夜为何没有选一名太子妃,其实颜晴人不错,虽是户部尚书的嫡女,但户部尚书为人正直,相信你娶了他的女儿,便如虎添翼了。”     若是他坚持,再加上皇太后的执意安排,皇后也阻挡不了。     “皇上赏赐了你什么?”他似乎不愿谈及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她也没有勉强追问下去,既然他无意,便是有其他的安排了,“皇上赏了我一个诺言,待时机成熟以后,便让我与段君墨和离。”     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亦没有感到惊讶,神色淡然,“和离以后,你打算如何?”     “出宫,远离这一切。”她想也没有想,直接回道。     他握着扶手的手指微紧,凤眼里闪过一丝落寞,语气低沉,“那我呢?”     她微微一怔,停下脚步,抿了抿唇,“太子不是应当迎娶太子妃,然后稳固自己的地位,继续现在的生活?”     “你也这么想吗?”他抬眸对上她的眼,眸底深邃而复杂。     她有些不知所措,躲开他的目光,“难道不是吗?”     “那戴梁县树林中发生的一切,又算什么?”他目光灼灼,不再如往日那般温雅,而是带着一抹炙热。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绝道:“我说过,就当是一场梦,算我辜负了你。”     “不,真实发生的又怎会是梦?”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他却毫无察觉,只觉有些东西在悄然流逝,而他不得不这么紧握着,“灵儿,不要离开我,好吗?”     她手指微动,想要挣脱,却仿佛感到一种无力感,“你有你的信仰,我有我的追求,我们注定只有短暂的邂逅,没有长久的相随。”     “你在生气?”他有些忧伤,一双眼看透了她的心,“因为太子妃一事,所以你决定与我就此了断?”     凤灵夜自诩自己是一个果断决绝的人,可在这段感情面前,她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割舍,很想清醒地告诉他,他们不可能,可实际行动却又在给他机会。     见她犹豫不语,他轻轻将她拉到自己怀中,眉头紧锁,“太子妃之位,从前是空的,现在是空的,以后也会为你而空,我的妻只有一个。”     凤灵夜心底一软,眼眶微红。     “你不必与七哥拔刀相向,一切由我来做,你只需好好活下去,等着我掌控一切。”他带着一丝紧迫和害怕,紧紧抱着她,“我要成为天下的主,护你,爱你,绝不让人欺负你,无论你是对是错,我都相信你,永远与你站在一起,灵儿,你能信我一次吗?”     她将头紧紧埋在他怀中,眼尾微湿,鼻间到处都是他清冽而熟悉的龙涎香,温暖和安稳。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要求过她什么,她更没有利用过他,虽然彼此心知肚明,他们都曾怀有不轨之心,然而最终,谁也没有踏出那一步。     他说得对,她之所以厌倦了朝堂,厌倦了皇族,只因她看透了一切,除了自己的阿姐和娘,她不信任任何人能够带给自己幸福。     她不敢赌,她已经是孑然一身了,她害怕输得尸骨无存,更不想再到另一个战王府,和另一个庄南烟争斗。     “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他轻轻捧起她的脸庞,看着她面具下犹豫而挣扎的双眸,黯哑的嗓子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灵儿,不要拒绝我好吗?”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半响,终于抵不过心里的那个声音,默默颔首答应了。     时光未老,就让她再任性一次吧。     夜凉如水,一轮皓月当空,静静地照在长廊中的二人身上,美好而宁静。     殊不知长廊尽头,一名宫婢悄悄地躲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而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长廊这头,凤灵夜起了身,与他一道出了宫。     这还是段懿轩第一次如此感性,对她说了这么多话。     经过皇太后的指婚,似乎让二人不敢言说的心思更清晰了,也让那根深埋心底的种子更加坚定了。     出了皇宫,恰好碰到颜晴和贾茹,二人结伴而行。     贾茹一看,顿时一脸暧昧地朝着颜晴笑了,开着玩笑道:“幸好适才皇后阻拦了,否则咱们就成棒打鸳鸯的棒槌了。”     段懿轩仔细一看,原来是被指婚的二人,遂礼貌地笑了笑。     颜晴轻轻拍一下她的脑袋瓜,“快别打扰人家了。”     说着,她拉着贾茹匆匆给段懿轩和凤灵夜行了一个礼,“太子殿下、凤医士慢走,我们这就告辞了。”     贾茹还想说些什么,硬被颜晴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拉着走远了。     看着二人欢脱活泼的身影,凤灵夜无言一笑。     段懿轩看了她一眼,语气温润而无奈,“在我面前,你可以如她们一样随意。”     “既然你嫌我老成,喜欢活泼的,明日我就可以替你转达给皇后。”凤灵夜漫不经心地说着。     段懿轩微微蹙眉,“不可胡来。”     凤灵夜噗嗤一声笑了,“逗你呢。”     出宫以后,段懿轩便将她送到王府门口,然后折返回了太子府。     秋枫苑,桃夭、凤锦绣和宫姬月都等候在家里,见她终于平安回来了,顿时才安了心。     “适才刑部来了好多人,说是调查寿礼一事,兰香阁里的奴才都被抓走了。”凤锦绣担忧地看了看她,“二妹,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笑道:“阿姐,放心吧,我没事。”     桃夭跟着走了过来,“那送子观音真的送出去了?”     “已经送出去了,因为皇太后不待见我,所以也懒得看我的礼物,不过兰香阁里出了奸细,她一定会彻查,尤其是会怀疑你,但那送子观音已经到了皇太后的手里,想必她会打消这个疑虑。”凤灵夜说道。     桃夭听完,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晚上都在提心吊胆,好在出事的人不是秋枫苑,“可是绿荷已经被抓进了天牢。”     “你且放心,绿荷如今与你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她为了保全自己,也不会将你供出去。”凤灵夜宽慰道。     桃夭点了点头,见时辰也不早了,于是下去准备热水为她洗漱。     凤灵夜和宫姬月一起进屋,“你猜我今晚看到谁了?”     “秋池?”宫姬月微微挑眉。     她点了点头,“他现在已经被端妃送到皇太后身边了,一切顺利的话,可以慢慢组建自己的势力了。”     “他是我们最后的王牌,必须用在刀刃上,一旦你拿到和离圣旨,我就秘密传信给他,让他立刻带着凤母离开佛光寺。”宫姬月同样也期待着这一日的到来,带着她一起,远离这一切。     凤灵夜心中微顿了一下,回想起段懿轩说过的话,一时有些黯然,“你也累了,早点下去休息吧。”     他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以为是寿宴上劳累了,便不再打扰她,退出了屋子。     这几日,许是忙着处理庄南烟的事,也许是凤灵夜那一晚真的伤透了他的心,段君墨都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两个人虽同住一屋檐之下,却仿佛如陌生人一般,就算进宫遇见了,一个也只是例行行礼,一个也只是例行回礼。     这天清晨,段懿轩下了早朝,就被一名内侍领到了乾明宫。     皇后孕肚已经很明显,她穿着一身宽松的暗褐色宽袍,坐在软榻上,富贵而雍容,手里拿着一缕针线,似乎在缝制小孩儿的贴身衣物。     “母后。”他轻轻唤了一声,而后将轮椅推到了她身边,看着她手里的衣物款式,好像是一位小公主。     皇后没有停止手里的针线活,依旧细细缝制着,“轩儿,你答应母后的事,可做到了?”     他不明所以,“母后所说为何事?”     “你如今的心,可还在你自己身上?”皇后抬眸,目色深沉。     他指尖一顿,继而从容一笑,“自然是在的。”     “寿宴那一夜,你与凤灵夜在长廊的事,幸好是被我乾明宫的宫婢看见了,若是被别人,甚至是你父皇的人看见了,你又如何交代?”皇后放下手中的针线,语气微重,“凤灵夜,你不必再与之来往了。”     “是。”他没有反抗,亦没有解释,只轻轻地回了一个字,令皇后感到意外,一时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决绝,她遂叹了一口气,“凤灵夜那丫头,本宫我也喜欢,可喜欢归喜欢,她终究只是你父亲一枚棋子,等到用尽时,可抛,可弃,与我们终将成为不同的人。”     “母后之言,儿臣定会铭记于心。”他态度温和谦卑,仿佛总能让人感到顺心。     皇后见他如此,也没有再严厉警告,只语重心长地说道:“皇上不喜皇子们权势过人,所以母后才迟迟没有为你册立太子妃,他提拔重视你,也只是想让你能抗衡七皇子,倘若让他知晓你对凤灵夜有情,到时候谁先成为弃子,尚且还说不准。”     “儿臣知晓,让母后担心了。”他温温润润地回了一句,永远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情绪和感情。     “这阵子你就与凤灵夜暂且保持距离,退下吧。”皇后见自己目的也已达到,便让贴身内侍将他送出了乾明宫。     小夜子推着他走出宫门,他看着巍峨而壮丽的皇城,清澈的凤眸如深潭一般。     看来,所有的计划都需要提前了。     刑部天牢。     这一次,庄南烟似乎陷入了麻烦当中,因为她在这牢房中已经住了有小半月了,段君墨依然没能将她解救出来。     那句谶言,彻底踩到了皇帝的底线,几乎要了她的命,说什么也要彻查到底。     加之刑部已被段懿轩控制,仿佛是为了给凤灵夜报仇,无论段君墨如何做什么,他都以案件太过庞大,需要搜集许多人证和物证,一拖再拖,不予审讯。     段君墨虽气怒,但也隐忍了下来,如今庄南烟与他处于下风,来硬的,只会激怒皇上,来软的,段懿轩又根本不吃这一套,只得默默地等待着。     这一天夜里,凤灵夜让桃夭做好了一篮子的菜,带着桃夭一起来了刑部天牢。     这刑部尚书就是贾茹的父亲,虽然没有出去打过仗,但还是有识人的眼光,知道凤灵夜是皇上的人,二话没说就直接为她敞开了大门。     来到庄南烟的牢门前,狱卒遵照吩咐,将牢门的铁锁打开了,然后退了下去。     昏暗的天牢中,关押庄南烟的牢房恰巧就是关押凤灵夜的那一间,只是这一次环境就没那么好了。     由于居住的时间有点长,地上的干草都潮湿了,甚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尿骚味。     被子还是那床薄被,只是在这愈发寒冷的天气里,更加不顶用了。     这十多天下来,段君墨本人都无法进来,更别说给一些补给了。     杂乱潮湿的地牢里,光线依旧那么微弱奢侈,庄南烟蓬头垢面地抱着薄被,瑟缩在角落,听到开锁声,还以为是段君墨,张口就唤了一句,“王爷......”     “这刑部如今成了太子的,王爷自然是进不来了,所以托我来看看妹妹。”凤灵夜淡淡地回了一句。     这时,熟悉的一幕出现了。     狱卒端来一个小桌子,接着,桃夭就开始将食盒里的美味佳肴一一摆在了上面,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很快充斥了整个牢房。     凤灵夜坐到干草编织的草垫上,一边倒酒,一边撕下盘子里的一块鸡腿,然后放到了对面的空碗里,“妹妹想必早已饥肠辘辘了,快些下来吃吧。”     “凤灵夜,你想做什么?”庄南烟不但没有领情,反而恶狠狠地瞪着她。     凤灵夜笑了笑,从容地为自己倒下一杯清酒,“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记得当初我还在这牢房中时,妹妹就为我置办了这一桌盛宴,如今妹妹落难,做姐姐的怎么也要来看看妹妹才的。”     “凤灵夜,你休要在这里假惺惺的了,我不稀罕你的这些东西,你赶紧给我端走!”庄南烟似乎耐性全无,一点也没有凤灵夜当初的淡然。     “妹妹可是担心我下了毒?”凤灵夜抬眸,微微挑眉,庄南烟仿佛被看穿心思,目光一怔,紧接着就见凤灵夜不知又从哪里抓来一只小白鼠,直接将一小块鸡肉到了它嘴里。     小白鼠一见是肉,立马伸出小爪子啃了起来,凤灵夜放开它,它赶紧抱着鸡肉逃走了,安然无恙。     “如今你可放心了?”凤灵夜朝着她嫣然一笑,执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     庄南烟见她吃相优雅,就像在自家小院一般闲散自在,不禁咽了咽口水,“凤灵夜,你诡计多端,我不会相信你的!”     凤灵夜失笑,一语双关,“当初瑶妹妹临死前,我也为她送过一次饭,可惜却不是吃下我的饭菜死的。”     庄南烟心中一冷,她的意思是难道自己也要命丧黄泉了吗?     “所以,妹妹不必提防着我,更应该注意自己的亲人才是,有时候她们会为了让妹妹好死,好心才会在饭菜里下毒。”说罢,她又为自己夹了一块红烧肉,“如妹妹所知,我凤灵夜诡计多端又心狠手辣,怎会让妹妹好死?”     “我要见王爷!”她瞪着眼叫道。     凤灵夜忽然看向她,“你可有桃花簪?”     提及桃花簪,庄南烟顿时脸色一变,仿佛如一场噩梦般,身子立时就条件反射地往后退缩。     “看你头上空空如也,想必是身无分文,我从不做赔本的交易。”凤灵夜笑着拒绝了。     庄南烟紧紧握着拳头,很想报自己右眼之仇,可她如今饿了好几天,身子早已没了力气,就算是平时,她也不是凤灵夜的对手,否则那一天也不会遭到她突然的暗算。     凤灵夜带的饭菜都是荤腥的,对饿了好几日的人来说更是致命的诱惑和折磨,偏偏她还吃得特别香,如同在做美食一般,一边品尝,一边解说。     庄南烟干脆闭着眼不看她。     这时,凤灵夜放下碗筷,站了起来,看向缩在角落的庄南烟,忽然说道:“妹妹的眼睛如何了,可要让姐姐为你看看?”     庄南烟身子一震,猛地睁开眼,“你想做什么?”     只见凤灵夜双手撑着石床,一点一点靠近她,她则不断往后挪着身子,直至被逼到墙脚,嗓子发颤,“凤灵夜,你若让我双眼失明,王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妹妹莫要害怕,”凤灵夜的面具下发出一声轻笑,接着,她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摘下了自己的面具,竟露出了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庞,“我只是想告诉妹妹一个好消息,我这脸已经恢复如初了。”     只见她脸上从前那道狰狞的疤痕,已然消失不见,甚至看不出一点痕迹,就像是重新换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庄南烟看着她的脸,双眼忽然瞪大,震惊而骇然,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凤灵夜笑颜如花,重新戴上面具,“有一种手术,叫做植皮,还有一种手术,叫做换眼,妹妹不懂医,自然不知道。”     无视庄南烟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她站起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饭菜,“本来是陪妹妹吃的,谁知妹妹却不领情,如今却剩下这残羹冷炙了,下回我再来看你吧。”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牢房,身形洒脱而悠然。     桃夭提着空食盒,快步跟了上去。     庄南烟瞪着她的背影,忽然捂着右眼发泄似的尖叫了一声,面部因为极度愤怒而变得十分扭曲,一只眼阴冷而黑沉。     这一边,二人刚出刑部大牢,就是在前方遇到了一个人。     桃夭一看,立刻自觉地退到了远处。     凤灵夜站着没动,直至他走到了自己面前,剑眉紧锁,“你进去了?”     他与她已有大半月没有说话了,想不到再次交谈,却是为了庄南烟。     “如王爷所见。”她抬起双眸,淡淡地对上他的视线。     他仿佛有些不自然,微不可查地移开了目光,“她......好吗?”     “比我在地牢时好。”她语气轻松,仿佛说的不是自己,想起什么,她又说道,“她似乎很想见你,可惜我没有这个权力放王爷进去。”     他袖中的双手缓缓收紧,“她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你要怨,就怨......”     “知道为何她会在这刑部天牢里吗?”她语气淡漠,眸色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   ☆、第86章 她怀孕了?     他看向她,大半月不见,已然变得更加陌生了,不再谨小慎微,不再温婉乖顺,有的只有自信和从容,淡然和优雅。     她缓缓靠近了他一步,仔细端详着他脸上的神情,一字一句道:“她将我送给皇太后的寿礼,换做了送子观音。”     他目光一沉。     “我无意取她的命,若她非要自寻死路,我会毫不客气地送她上路。”她停在与他并排的位置,杏眸沉静如星夜。     说完这番话,她便离开了,头也未回。     他站在原地,满含叹息。     是夜。     秋枫苑里,屋内的烛光从窗口流出,照到院子里,为萧瑟的秋夜添了几许昏黄的温暖。     院子里的枫叶已经掉落得差不多了,只留下几片残叶摇晃在枝头。     今日桃夭回了老家省亲,因此秋枫苑里就只剩下了凤锦绣和宫姬月。     凤锦绣煮了一壶酒,三人围着小桌聊起了往事,聊到进兴处,凤锦绣又提议下棋,输的人喝酒。     凤灵夜棋艺不精,凤锦绣又不许宫姬月辅助,半个时辰不到,就连输了十局。     十杯酒下来,凤灵夜酒品不差,也微微醉了。     “阿姐欺我棋艺不精,这不公平,接下来咱们不比棋,比投壶。”     她面带绯色,摇晃着站起身,随手拿起一个花瓶,然后拿起桌上的筷子,朝着花瓶轻轻一投,居然一投就中。     “好,那就依你。”凤锦绣无奈一笑,起了身,跟着拿起筷子,朝着花瓶一扔,居然碰到瓶口就弹开,顿时眉头一皱,“为何你醉酒了还能投中?”     “这就叫无心插柳柳成荫。”凤灵夜往她身上一靠,一手搭在她肩头,杏眸迷离,“愿赌服输,轮到阿姐喝酒了。”     凤锦绣想不通,只得默默将酒喝了下去。     宫姬月则双手环抱于胸,靠在柱子上,站在一旁看好戏,笑道:“若是凤三妹也来了,那咱们这夏国四大魔王就到齐了。”     “三妹吉人自有天相,等咱们离开大理了,一定能找到她重聚在一起的。”凤锦绣宽慰道。     这边,凤灵夜拿起筷子,朝着花瓶又是一扔,居然再次正中花瓶中心,遂拍了拍手,“阿姐,该你了。”     凤锦绣这次偏不信了,不可能自己每把手气都这么差,拿着筷子聚精会神地瞄准花瓶口,用力一扔,居然擦着花瓶口飞过了。     凤灵夜乖乖地将酒杯送上,她负气喝了下去,挽起袖子,“我就不信邪了!”     凤锦绣和凤灵夜性子差不多,都是不肯服输的主儿,可每次都投不进去,总共接连输了二十局,喝了二十杯酒,最后还是被宫姬月硬拉着半扶半抱地回了屋。     酒过三巡,凤灵夜一个人留在屋子里,慵懒地躺在软榻上,推开软榻前的雕花窗,望着夜空上的弯月发呆。     在这宁静美好的夜色里,她渐渐感到了困意,眨了眨眼,缓缓地沉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你打算就睡这儿?”     温温润润的,很好听。     她睡得有些迷糊,加之喝了点酒,脑子便有些昏昏沉沉的,嘴唇却不由自主地动了动,“是啊。”     “不怕着凉?”声音依旧盘旋在雕花窗口。     她动了动眼皮底下的眸子,“不怕。”     “喝酒了?”他又问。     她变得很乖,竟还配合地点了点头,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软榻上,如一只小鸡仔般娇小。     窗口传来一道温润的笑声。     没多久,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贴在她脸颊上的布料柔柔的,还带着一股熟悉的龙涎香。     她不由得感到一阵舒心,便贪婪地蹭了蹭。     没想她头顶上方便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笑,带着三分温柔,七分宠溺。     一只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发丝上,细致而有耐心地为她轻抚着,随着他的动作,她的眼皮似乎更沉了,微微呼出一口气,就这么睡过去了。     “几日不见,你可有想我?”他低眉看着她的侧脸,伸手替她取下了面具,当目光触及到她完好的容颜时,指尖微微一顿。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淡然,唇角微弯,“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迷?”     她仿佛觉得有些吵,便拿手挠了挠自己的耳朵,遂又将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     他无奈一笑,她这是将自己当做暖被了吗?     扯过一旁的被子,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就是这么抱着她,内心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第二天,凤灵夜醒来,竟然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看向软榻的雕花窗,居然紧紧关闭着。     有人来过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阵,奈何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张温暖的被子包裹着,睡得很香,一夜无梦。     她起身,穿好鞋袜,当即推开门,恰好看见宫姬月端来一碗醒酒汤,“昨晚谁来了?”     “你猜?”宫姬月阴阳怪气地说着,然后将醒酒汤往桌上一放。     她蹙了蹙眉头,有些不悦,“不会是段君墨吧?”     见他不语,她立时跟了过去,“我不是说过段君墨进院子,你必须通知我吗?”     “大小姐,别一脸吃苍蝇的表情了,不是段君墨,是段懿轩。”宫姬月无奈,估计自己再不说出真相,一会儿就得被她生吞活剥了。     “他......”她面色一红,“他怎么来了?”     “估计是你们的事情,被皇后发现了,”宫姬月啧啧了两声,“有情人不得正大光明地相见,只得偷偷摸摸爬墙了不是?”     “阿姐醒了没,你赶紧给她送去!”凤灵夜一手将醒酒汤递给了他,催着他赶紧离开。     “她还在睡,一会儿就去,”宫姬月条件反射地回道,顿了一会儿,他才忽然反应了过来,“诶,你怎么差遣爷,差遣得越来越顺手了?”     “谢谢大爷的醒酒汤,中午奴婢亲自为你下厨做饭好吗?”凤灵夜推着他,直至将他推出了房门,就怕他再开自己和段懿轩的玩笑。     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她平了平心。     说实话,昨晚她喝了酒,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据说她酒品很差,她不会把人家给......     越想越出格,她连忙摇了摇脑袋,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并警告自己,这段懿轩都学会爬墙了,她日后可不能再贪杯了。     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以后,桃夭也回了秋枫苑。     被关在刑部大牢的庄南烟,最后被定罪为办事不利,以致寿礼被刻了谶言也不自知,因此扰乱了朝纲,影响严重,特地警告了几句,便释放了出来。     据桃夭说,段君墨那日亲自去接的她,她倒在他的怀里,从马车一路哭回了兰香阁,生平第一次受此折磨,不到一月,便没了人形。     从接回庄南烟起,段君墨便寸步不离地照顾在一旁,二人几乎形影不离。     凤灵夜听着,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回应,有时甚至还会走神,脑子不知不觉就想起了段懿轩,想着他今夜是否还会出现,若出现了,会不会露面等等。     桃夭见她对二人之事不甚感兴趣,便领了赏,识趣地退下了。     许是事务繁忙,许是不方便,段懿轩自那一夜以后,就没有再出现了。     兰香阁内,段君墨坐在一旁批阅公文,庄南烟则在软榻上绣荷包,银色为底,黑色为线,手工精巧。     状似无意聊起,她一边刺绣,一边笑着道:“听说姐姐脸上的疤已经好了,王爷可知晓?”     他握着毛笔的手一顿,缓了一会儿,才又继续书写着,从鼻音里淡淡地发出了一个“嗯”。     “姐姐医术高明,不但令太上皇、皇上起死回生,还治好了皇后的顽疾,接全了太子殿下的腿,控制了瘟疫,同是王府里的人,不由得令南儿也感到自豪。”她极尽真诚地说着凤灵夜的好话。     哪知段君墨不徐不疾地批阅着公文,这次连“嗯”也没有了。     她仿佛浑然不在意一般,放下针线活,巴巴地靠了过去,声音软糯,“上次姐姐来天牢里看我,给我送了好些吃的,还问我眼睛怎么样了,说她不但能植皮祛疤,还能换眼复明......”     “本王不会再踏进秋枫苑半步,更不会替你去向她求情。”他冷漠地打断了她。     她眼神一冷,脾气暴露无遗,有些张牙舞爪地吼道:“那我的眼睛怎么办?她的脸都恢复了,可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你的眼睛为何看不见,你应该比本王清楚。”他头也未抬,语气平静。     她身子一软,倒退了一步,满目凄凉,“我的清白是被她毁的,我刺伤她的脸,都是她的报应,王爷你居然还在同情她?”     “你的眼,本王会张榜悬赏大夫为你诊治,但不会是凤灵夜。”他宛如例行公事一般,虽无冷漠绝情,却也没有了昔日的温柔。     而他的这种神情,尤其让庄南烟感到绝望和痛苦,“为什么不能是凤灵夜,你明明知道只有她才可以的,你在乎她超过了南儿吗?!”     他选择放手,是对她最后的温柔。     看着他决绝的侧脸,她抓着他的袖袍,一点一点跪在了地上,“王爷,南儿不想成为瞎子,就算南儿求你的最后一件事,你答应好吗?”     他停下手中的笔,默默地看向她,凤目无悲无喜,“本王亦帮不了你。”     “不!只要王爷你求她,她一定会为南儿换眼复明的!”庄南烟祈求者,一脸卑微地望着他,却在他眼中看到了失望。     她的手一点点松开,跌坐在地,泪流不止。     为何凤灵夜拥有一身本领,而她一无所有,现在就连她最心爱的男人也要离她而去,老天爷为何对她庄南烟就如此不公?!     庄南烟想要段君墨命令凤灵夜的愿望破碎,只得自己想办法,为了让自己复明,她也管不了右眼的仇了。     这天傍晚,凤灵夜刚从太医院回到秋枫苑,刚进院就看到了庄南烟一脸笑意盈盈地坐在亭子里。     由于已经到了深秋,天气转凉,因此桃夭在凉亭四周都挂上了挡风的竹帘,石凳上也垫了棉垫。     看到凤灵夜以后,庄南烟起身迎了上来,“姐姐,今儿在太医院可还顺利?”     “嗯,还行,妹妹怎么来了?”她脱下披风,自然地递给了她。     她双眼一怔,但只反应了一瞬,便立刻有眼力见地接了过来,笑道:“姐姐不在府上,我实在闷得慌,所以特地等候在秋枫苑,想与姐姐聊聊天。”     “妹妹好福气,可惜姐姐是个劳碌命,享受不得,”凤灵夜进了凉亭,接过桃夭递来的热茶,“一会儿还得整理院判交代下来的医书,恐怕是不能陪妹妹闲聊了。”     “爹爹也真是的,怎能将王妃与那些男儿相比,回家还给了这么多事。”庄南烟埋怨了一句,接着又笑道,“改明儿我与爹爹说说,让他莫要交代这么多事给姐姐了,可不能把姐姐累着了。”     “我一个粗鄙之身,不比妹妹这般千金之躯,整理一点医书,还累不着,”凤灵夜喝了一口热茶,这才感觉一路的疲倦都驱散了不少,“有劳妹妹挂心了,要是妹妹没事,那我就去忙了。”     “姐姐,其实......”庄南烟有些急迫地开口,但又觉得有些冒失,犹豫了半响,还是舔着脸说了出来,“其实妹妹今日来,有一事相求。”     “妹妹有事怎不早说?”凤灵夜回眸看向她。     庄南烟仿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求自己最恨的人,因此脸色有些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都怪妹妹脸皮薄,这才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是这样的,那日在刑部大牢时,听姐姐说会一种换眼复明的手术,妹妹便想请姐姐为我看看,我这眼是否还能复明?”     “没错,我是说过有一种手术,叫做换眼复明,”凤灵夜没有否认,只是话锋一转,“不过妹妹意会错了,我并没有说我会这种手术。”     “什么?!”庄南烟大失所望,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一时又羞又怒,一张脸的颜色变幻莫测,十分精彩。     看着她的右眼,凤灵夜微微蹙眉,有些惋惜,“当年我父亲教我这两种手术时,恰好我只学了前面的植皮手术,因为懒惰,后一种手术就此失传了。”     “你?!”庄南烟指着她,一腔怒火却无从发泄。     “这件事,我实在爱莫能助,还请妹妹见谅,我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奉陪了。”凤灵夜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继而走下凉亭,回了自己的屋子。     留庄南烟一人站在原地,气得跳脚。     凤灵夜摆明是不为自己医治,庄南烟不傻,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回到兰香阁以后,她就大发雷霆,摔了好些东西。     绿荷等贴身婢女跪在屋子一角,战战兢兢的,大气也不敢出。     以前庄南烟性子温和,从不这般发泄脾气,可自从在南无寺被人玷污以后,再到刑部天牢蹲了近一月,性情大变,也极稳不住自己情绪,动不动就打砸骂人,简直是重蹈席雪瑶的覆辙。     如今一看,绿荷心里更加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回兰香阁,在秋枫苑乖乖地呆着多好。     如今王爷也越来越少踏足兰香阁,她这想当姨娘的机会就更加渺小了。     庄南烟发完火,右眼就开始隐隐作痛,一名贴身的婢女一看,赶紧下去找大夫。     绿荷带着大伙收拾屋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来到她身边,“沁妃,您已有一个月没来月事了。”     庄南肉揉着太阳穴的手一僵,猛地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奴婢说,您有一个月没来事儿了。”绿荷皱着眉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庄南烟身子一软,喃喃自语,“不可能啊,我从南无寺回来的第二天,就喝了避子汤,怎么可能......”     因为南无寺没有汤药,所以她也是第二天回府以后才喝了避子汤。     “也许是最近沁妃压力大,精神不好,所以晚来了,奴婢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沁妃留心就好。”绿荷嘴上虽然这么安慰着,心里却不这么想。     那避子汤也不是十成就能避孕,何况她还是第二天才喝下的,也许早已过了药效的时间段。     “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王爷,知道吗?!”庄南烟死死盯着绿荷。     绿荷赶紧点头,“奴婢一定谨遵沁妃吩咐,决不向外透露半个字!”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庄南烟又问。     绿荷立刻回道:“沁妃的贴身衣物都是奴婢负责的,因此这件事只有奴婢知道。”     “你下去吧。”庄南烟罢了罢手,一脸疲惫,被绿荷这么一吓,适才在秋枫苑受的气也全都消失了。     她要是怀了身孕,那将是王爷的奇耻大辱,孩子保不住是小,王爷对她彻底死了心才是大!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脑子里不断思索着应对之策。     若是求父亲相助,她万万拉不下这个脸,若是偷偷找府外的大夫来医治,倘若被发现了,整个京都的人都会知道她的丑闻。     凤灵夜不知道兰香阁里的事,更不会管这样的闲事,照旧每日当值,做自己的女医士,等待着皇上的那道和离圣旨。     正午时分,乾明宫的宫女突然来了太医院,说是皇后娘娘想请凤灵夜过去吃个午膳。     凤灵夜知道,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大,还是男胎,恐怕是下决定了,于是便跟着这名宫女去了乾明宫。     大厅中,皇后挺着大大的孕肚,再有两个月,她就能做母亲了,她坐在饭桌旁,饭桌上摆满了各种海珍海味,都是御厨亲自做的。     “灵夜,过来坐,”皇后亲热地朝她伸出了手,“你与本宫虽算不上婆媳,你好歹也得叫本宫一声母后,却从没有一起用过餐,今个儿,你可得好好陪陪本宫。”     “皇后娘娘客气了。”凤灵夜伸出手,握住了皇后的手,然后就势坐在了她身边。     皇后亲自夹了一些菜到她碗里,“听轩儿说,你喜欢吃辣的,所以我特意让御厨加了些辣椒,快尝尝,是否合你口味?”     “有劳娘娘费心了。”凤灵夜笑了笑,也未客气,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小口,细细品尝道,“御厨做的果然不错。”     “喜欢就多吃点。”皇后满心欢喜地看着她。     二人就这般和谐地吃完了午膳,接着,宫婢们上来将碗盘撤离,皇后与凤灵夜坐了一会儿,便慢慢悠悠地去了乾明宫的小花园。     “皇上已让太医为本宫诊断了。”她幽幽开口,望着满院萧瑟的枯木,没什么表情。     凤灵夜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太医诊断出是皇子,”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勾起唇角,笑意有些淡有些冷,“皇上让我堕胎。”     凤灵夜双眸微睁,“可是现在胎儿已有七月多,堕胎风险极大,娘娘还会因此而丧命!”     她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一手握住凤灵夜的手,凤灵夜只觉一片冰凉,她缓缓说道:“你有把握保住本宫的性命吗?”     “这不是保不保得住的问题,这是......”凤灵夜感到有些强人所难,七个月孩儿已成人形,倘若下手,那就是谋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我做不到。”     “倘若你拒绝本宫,那本宫与肚子里的孩子,都只有死路一条了。”皇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眶微红。     “皇上当真就容不下一个七月大的胎儿?”凤灵夜难以置信,“皇上如今五十多岁了,就算这是位皇子,待他驾鹤西去以后,这皇子也丝毫威胁不到他,为何就?”     “皇子自然是威胁不到他,可皇子背后的人,却可以操控皇子威胁他!”皇后紧紧盯着她,目光坚定而沉稳,“是保孩子,还是保我娘家一府大大小小的性命,孰轻孰重,你能分得清吗?”     凤灵夜握紧手中的五指,蹙眉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但是你能做到吗?”皇后忽然反问,给了整个事件一线生机。   ☆、第87章 太上皇驾崩     凤灵夜微微一怔,“愿闻其详。”     皇后看了一眼四周,继而靠近她耳边,将自己的计划全盘说了出来,这才离开她的耳旁,重新又问了一遍,“你能做到吗?”     “做不到十成把握,但我愿意为了这个小生命尽力一试,只是皇后需要把时间往后推,越迟越好。”凤灵夜想了想,“同时还需要一个契机。”     “本宫愿意全力配合你。”皇后毫不犹豫。     凤灵夜颔首,终于如释重负,只是新的压力又重新落在了她的肩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九十有余的太上皇,再也支撑不住岁月的年轮,在破晓时分,伺候太上皇的公公就宣布了宾天的消息。     皇太后和各宫太妃等,纷纷赶往寝殿前哭丧,并陪同内侍们将太上皇的尸体放置在寿和宫,设立灵堂。     各个封地的王爷、王侯等,陆续进京参加丧礼吊唁。     各级官员等,在家斋戒,严禁参加各种娱乐活动,娶亲纳妾。     一时,举国同哀,京城戒严。     天一亮,段君墨、凤灵夜和庄南烟便梳洗着装,穿上素衣,分别坐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赶往皇宫。     抵达皇宫时,安武门前已经停了十多辆马车。     下了马车,三人全程没有交流,而是第一时间赶往寿和宫。     一夜之间,皇宫之中就变了样,到处披麻戴孝,挂满了白布,仿佛提前进入了冬季,到处白茫茫的一片。     出来得有些急,一时还有些不适应,一阵寒风吹来,凤灵夜不禁感到有些冷,于是裹紧了自己的披风,看了一眼身边的庄南烟,似乎也冻得颤抖了一下,唯有前方那个身姿高大的男人,步伐稳健,丝毫没有受其影响。     凤灵夜不禁在想,在军营里生活过的人就是不一样,想曾经她也在宫姬月的军营里当过军医,那身体素质练得就是不一般,可惜后来遭遇了太多,饥一顿饱一顿的,身子也差了下来。     今天是个阴天,天空雾茫茫的,越往寿和宫的方向走,人也就越多,但虽乱却静,没有一个人在大声喧哗,气氛有些压抑。     走得近了,才听见人们的哭声,有女人的、男人的、老人的,还有小孩的,混杂在一起,闷闷沉沉的。     进入寿和宫以后,皇上正随着礼部尚书组织丧礼,见到凤灵夜,也只得抽空过来吩咐了几句,“太上皇临走前,便念叨着你,你过去为太上皇上柱香吧。”     凤灵夜微微颔首,在内侍的带领下进入了灵堂,接过点燃的香,弯腰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中,最后又跪地磕了三个响头,神色肃穆。     太上皇的年岁已大,又身染重病,离开人世也许是另一种解脱。     凤灵夜与他的感情不算深厚,但因为段懿轩和他的容貌有一些相像,因此总有一种熟悉感,抽空总会去为他诊断一番,顺便陪陪他。     可惜大多时候,他都是昏迷不醒的,极少能与他说上几句贴心话。     但如今看着他离世,她的心中总比寻常的皇子妃要多一丝愁绪。     此时的灵堂里有些乱,穿着素衣的宫婢和内侍来来往往,穿梭其中,前来吊唁的皇族子嗣,上完香以后,便三三两两地站立一旁。     巨大的棺椁前,跪着几个哭丧的女子,年纪都不小了,有的还花白了头发,她们的身后是负责弹奏哀乐的两队乐师。     皇后见凤灵夜单独站在一旁,便招手将她叫了过来,跟着几位妃嫔们站在了一起,聊的都是一些丧礼的事。     待妃嫔们都走了,皇后这才拉着她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你准备得如何了?”     “皇上在催了?”凤灵夜蹙眉。     皇后无奈,“昨日傍晚看着本宫越来越大的孕肚,便委婉地提了一句。正巧碰上太上皇驾崩,这才暂时抛在了一边。”     “十日之内,我必定完成娘娘的托付。”凤灵夜笃定道。     皇后有些不放心,“你加紧些,最好赶在皇上亲自动手前。”     亲自动手?     凤灵夜心中顿时一寒。     论世上有几个这般残忍的父亲,恐怕只有这样的帝王家了。     二人聊完,便各自分开了。     没多久,凤灵夜就看到了段懿轩,数日不见,他仿佛变得愈发清冷尊贵了,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从容淡然的储君气质。     人群中,他也一眼就看到了她,于是摇着轮椅,缓缓地来到了她身边。     她立刻四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不怕皇后......”     他雅然一笑,“怕皇后又给我许一个太子妃?”     “怎么这些日子都没看见你?”她蹙了蹙眉头,颇有一丝女儿家的埋怨。     他朝她招了招手,她便跟着蹲下了身子。     “那一夜,七哥貌似发现了我,然后就加强了秋枫苑的守卫。”他笑了笑,笑容清澈而干净。     凤灵夜顿时也无话可说,好歹自己现在还没跟段君墨和离成,虽然有名无实,但是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看,确实不能做得太过,但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们又没做什么,怕什么。”     “我孑然一身,唯一怕的,只有他为难你。”他由衷地说道。     她心情好转,“那下次换我爬太子府的墙怎么样?”     他立时失笑,“我太子府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何需爬墙?”     “我们这种关系,难道不用爬墙吗?”她蹙眉反问。     他忽然就被她问住了,想了半响,才目光深邃地看向她,柔声问道:“我们......什么关系?”     她面色一红,一口回道:“自然是正常男女关系!”     看着她羞涩的小模样,他不禁微微咳嗽了一声,以掩饰自己想要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既然是正常男女关系,为何还要爬墙?”     “你傻啊?”她扬起眉头,较起了真,“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咱们是正常关系吗?”     “嗯......”他沉思了片刻,轻轻回道,“言之有理。”     她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笑容明朗而阳光,在这阴天里,仿佛一束微弱的光,美好而宁静。     他仿佛迷失在了她的微笑中,反应了一瞬,这才压低声音提醒道:“今日可是皇爷爷的葬礼。”     她闻言,立刻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喃喃道:“还不是太久没见到你了。”这次终于瞧见了,一高兴,就忘记了太上皇离世的事。     “好,下次就算七哥阻拦,我也拼死来见你好吗?”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不远处与各位皇子交谈的高大男子,目色深邃,“段君墨发现你去了王府,却没有找你麻烦,已经是他的底线了。一切还是待和离以后再说吧。”     段懿轩亦没有反驳,只微笑着点了点头。     临近中午时,御膳房准备不了这么多饭,于是大部分人都回了各自的府邸。     由于段君墨有事,所以凤灵夜和庄南烟便共乘了同一辆马车。     马车从宫门出发,缓缓经过街市,此时正值午饭时间,街道两旁的酒楼里很快飘来一阵食物的香味。     凤灵夜轻轻嗅了嗅,不错,是烤鸭的香味。     她于是转向身旁脸色不太好的庄南烟,“后院厨子怕是没那么快做好饭菜,不如咱们今日就到这家酒楼吃吧,妹妹意下如何?”     正当她还陶醉在这浓香的烤鸭味中时,庄南烟闻言,忽然再也忍不住,掀开窗帘就吐了起来,可惜上午大家谁也没有吃饭,只是干呕出了一些清水。     只见凤灵夜双眸一沉,当即握住了她的手腕。     庄南烟惊觉过来时,她已经抽回了手,似笑非笑,“妹妹何时怀有身孕的,这样的好消息,怎么不早点说出来?”     “凤灵夜!”庄南烟咬牙瞪向她,自己瞒了这么久,没想到居然被她一眼识破了。     被抓住了把柄,态度还如此强硬,凤灵夜不禁笑了笑,“妹妹如此动怒做什么,这件事王爷想必还不知情吧?”     庄南烟果然面色一变,咬住下唇,隐忍了半响,终于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姐姐又在说笑了,这胎儿大家都知道,他就是一个野种,万万留不得的,怎么还能告诉王爷?”     “这么说,妹妹是想打掉他了?”凤灵夜瞅了一眼她平坦的肚子,“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告诉了王爷,兴许会念在孩儿是无辜的份上,让妹妹生下来也有可......”     “姐姐!”庄南烟急忙打断她的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就算王爷仁慈,妹妹也断然不会生下这个孩子的,还请姐姐行行好,替我瞒住王爷吧?”     “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这孩子一天天长大,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凤灵夜淡淡提醒道。     庄南烟极力忍住自己的怒火,“姐姐提醒的是,所以妹妹正打算找个办法流掉这个孩子。”     “妹妹可想到办法了?”凤灵夜问道。     庄南烟一怔,她似乎有些关心过了头,要是平日里,早就将这个消息昭告全天下了,怎会如此好心,“这样的大事,还需要慢慢斟酌才行。”     凤灵夜微微颔首,便没有继续再问了,仿佛不甚关心的样子。     庄南烟心里忐忑,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见凤灵夜神色淡然地看向窗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她一时竟有些琢磨不透了。     她想着,凤灵夜虽然城府极深,但也不是个主动挑事的人,这事与她无关,便也不会多管这个闲事了。     半路上,凤灵夜下了马车,然后进了路旁的一个酒楼,而她因为孕吐,加上被发现了秘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便心事重重地回了王府。     吃过午饭以后,便又重新进了宫,跟着礼部尚书的安排,参加葬礼的相关活动。     到了天黑,才又返回了家里,如此重复了好多天,直至封地的王侯们赶到,吊唁的队伍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庄严。     三日过后,京都所有的寺庙,纷纷敲响丧钟,一共敲了三万次。     这一日,凤灵夜前脚刚回到秋枫苑,庄南烟后脚就跟上来了。     她不由得回头看向她,微微挑眉,“妹妹可是有事?”     “凤灵夜,我就不与你拐弯抹角了。”只见她面色凝重,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进了凉亭中。     凤灵夜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抬步跟了进去。     她坐到棉垫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说道:“右眼的事,我就不继续纠缠你了,可肚子里的孩子,我必须拿掉,你开个条件吧。”     经过几日的深思熟虑,她决定还是凤灵夜来做这件事最好,一来她已经知晓了这件事,二来她医术高明,也更可靠。     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爽快的一面,凤灵夜却也未感到诧异,毕竟这事已经是火烧眉头了,容不得她有丝毫犹豫,“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本,与我谈条件?”     她双眸一冷,“凤灵夜,你别忘了,我身后不止有庄府、王爷、端妃,我还有皇太后,如今太上皇已死,你觉得还有谁能护得了你?”     “这么说,你是想护我了?”凤灵夜笑着反问。     她冷哼了一声,“护你是不可能,顶多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从此不再往来。”     “那我还得多谢谢妹妹手下留情了。”凤灵夜似笑非笑回了一句。     她不想再多费唇舌,“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事?”     “妹妹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我一时也想不起能让你做些什么,不如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可好?”凤灵夜云淡风轻地看着她。     她神色有些不好看,“我如今拖不得,你最好快点做好决定。”     “妹妹莫急,胎儿三个月以后才能显肚,你且暂时放宽心吧。”凤灵夜安慰道。     因为这件,已将庄南烟折磨得不成人形,也没了往日的优雅和傲慢,见自己已与凤灵夜达成协议,以免引起段君墨怀疑,便悄悄地离开了秋枫苑。     庄南烟前脚刚走,桃夭。凤锦绣和宫姬月就走了进来。     桃夭一脸不满,“王妃,如今正是扳倒庄南烟的好机会,为何你还要为她堕胎?”     “因小失大,不是良策。”凤灵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给出的条件,比公布她怀有身孕更有价值。”     何况如她所言,她背后有庄府、段君墨、端妃和皇太后,扳倒她,又岂非一朝一夕的事,就算向全天下公布她怀了野种,也只会让她和段君墨名誉扫地,并没有实际性的伤害。     她要做的,是更有价值的计谋。     桃夭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计谋,但见凤灵夜行为处事都有所保留,一时又打消了念头。     这一日,距离太上皇宾天已有十五日,明日一早,就会送往泰安陵举行葬礼了。     整个白日,大臣连同皇族里的人,滴水未进,全都跪在寿和宫外的大理石空地上,穿着白袍,整齐地排列着,随着礼部尚书的安排,三跪九叩。     放眼望去,气势雄然,白茫茫的一片,肃杀而庄严。     乐师们齐奏哀乐,众人又是一阵跪拜。     接着,礼部尚书拿出一叠厚厚的册子,缓缓打开,念的都是太上皇生平的政绩,这一介绍,就足足说了一两个时辰。     直至傍晚,吊唁才结束了。     吃过晚饭以后,但凡是太上皇的直系亲属,全都需要留在寿和宫守夜。     因此,段君墨、凤灵夜和庄南烟等人,便只好来到礼部安排的宫殿用晚膳,以便继续守夜。     凤灵夜和段君墨形同陌路,即使坐在同一桌上,二人也无半句话。     庄南烟因为肚子里孩子的事,一直很闹心,加之段君墨对她也愈发冷淡,白日里又累了一天,便也没有说话。     三个人默默地吃完饭以后,段君墨身为皇子,当先就去了寿和宫。     庄南烟正欲跟过去,只见凤灵夜缓缓走到她身边,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妹妹可还记得当初的约定?”     庄南烟看向她手里的东西,并没有接过来,皱着眉头,“你想让我下毒?”     “妹妹先看看我手里的东西,再做决定不迟。”凤灵夜缓缓说道。     庄南烟犹豫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双眸微惊,“猫薄荷?”     “听闻皇太后喜猫,她的宫里便养了一只,趁着大家休息的空档,你将这猫薄荷给它服下。”凤灵夜有条不紊地说道。     庄南烟心思一动,“你想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无须知道,你只需履行你自己的承诺。”凤灵夜淡淡地看着她。     庄南烟紧紧握着手中的东西,指尖都有些发抖,心中惴惴不安。凤灵夜诡计多端,这包猫薄荷,一定只是一个引子。     “机会只有这一次,”凤灵夜语气微沉,一双清眸不容置疑,“做不到,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谈条件。”     庄南烟死死咬着下唇,十分纠结,一方面她害怕凤灵夜将事情做得太大,自己无法收场,一方面她又害怕自己没达成凤灵夜的目的,惹怒了她,直接将自己怀有身孕的事情抖出去。     一时,她陷入了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的境地。     凤灵夜也不急,站在一旁等着她的回复。     思索了良久,庄南烟终于豁出去了,抬头定定看着她,“我完成这一切以后,你立刻为我进行手术,倘若你食言了,休怪我对你下死手!”     “放心,我凤灵夜说到做到。”她微微一笑,双眸莫测。     庄南烟握紧猫薄荷,转身就潜入了夜色中。     凤灵夜看向身边随行的宫姬月,并递给他一包猫薄荷,“告诉皇后,可以行动了。”     宫姬月颔首,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立刻前往乾明宫。     凤灵夜负手看向夜空,目色深沉。     等待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开始收网了。     寿和宫。     棺椁最前方,跪着的是皇太后、皇上和皇后,接着便是几位太妃、王爷,队伍最后才是段君墨等皇子皇孙及女眷,凤灵夜和庄南烟也在队列中。     凤灵夜转向庄南烟,目色沉静。     庄南烟抿了抿唇,并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完成得很顺利。     凤灵夜收回视线,静心等候着。     白日里就跪了饿了一天,晚上还要继续守夜,养尊处优的皇亲国戚们,早就受不了了,跪在自己的位置上,又不能说话,因此还没到午夜,就打起了瞌睡。     今夜是个好天气,一轮皓月当空照,繁星虽微弱,却也稀稀疏疏地点缀着夜空,万里无云。     深秋的夜晚,有些寒冷。     一阵风吹来,竟让人精神了几分。     主子们让一旁的宫婢去看看时辰,恰好是午夜时分。     按理说有这么多人守夜,到处又都灯火通明,本身是不害怕的,可大家不能说话,四周便静得落针可闻,一阵风过,只闻树梢上的枯叶沙沙作响,更显苍凉和诡异。     队伍后方的皇子们女眷们,纷纷紧张地东张西望,生怕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庄南烟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可偏偏又猜不中凤灵夜的心思,只得偷偷抬起头,四下看了看。     只见前方,太上皇的棺椁巨大而威武,立在那里,就像一座漆黑的宫殿,尤其是上面雄伟的花纹,更是让人觉得渗人。     悬挂在房梁上的白布徐徐飘荡着,就像一只只伫立在柱子后的女鬼。     呼啸的夜风,伴随着呜咽的哭丧声,众人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段君墨似乎也察觉出了气氛不同寻常,他微微抬起头,蹙眉观察了一眼,却并无异样。     接着,他又看向身后的凤灵夜,她跪在原地,身影笔直,一脸平静和虔诚。     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她抬眸恰好与他四目相对,目色坦然而从容。     他薄唇紧抿,回过了头。     一旁的段懿轩如今已经能够勉强站立了,但白日里的跪拜礼,皇上还是特地免了,只允了他晚上前来,并让人多加了几层棉垫。     察觉到段君墨的动静,他也没有动作,依旧心平气和地跪在棉垫上,凤眸温润淡然。     就在众人感到惶惶不安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一名女眷突然站了起来,指向太上皇的棺椁处,大声尖叫了起来,“大家快看棺材!”   ☆、第88章 釜底抽薪,太后倒台     众人闻声,纷纷抬头看向太上皇的棺椁。     只见一只黑猫,站立在上面,在皎洁的月光下,双眼反射出慑人的亮光,惊得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跪在前面的皇太后一看,目光当即一震。     那不是......     “黑猫跳棺,这可是会诈尸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颤着嗓子惊叫了一声。     庄南烟慌忙抬头望去,看到那只熟悉的身影后,双腿一软,险些昏了过去。     “快抓住它!”皇上站起身,指着黑猫沉声一吼。     守卫在两旁的侍卫,立刻拔刀追了上去。     黑猫受到惊吓,从棺材盖上猛地跳到了供桌上,不小心将烛台打翻,烛台撞上白布,只听“轰”的一声,白布瞬间烧了起来,火舌顺着柱子,一路舔上了房梁。     “快灭火!”皇后转向一旁的宫婢和内侍,从容而沉稳,“快去打水!”     宫婢和内侍们得了命令,迅速四散开来,拿出备好的水桶,纷纷跑到宫门口的大水缸里打水灭火。     守孝的皇亲国戚们早已慌乱,哪里还顾得上守夜,当即退出了老远。     凤灵夜知道段懿轩有腿疾,来不及多想,迅速将他扶了起来,放到了安全的地方,然后只身准备上去扑火。     “灵儿!”段懿轩一手拉住他,凤眸担忧。     她眉头紧蹙,“太上皇待我不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尸身被烧毁!”     说罢,她挣开他的手,匆匆地赶到了灵柩前,抢过宫婢手中的木桶,当即就朝棺椁上淋了下去。原本就快蔓延上棺椁的火苗,瞬间被熄灭。     庄南烟、端妃和皇太后三人互相搀扶着,远远地站立在寿和宫前,望着大火,面色苍白。     “皇姑姑,那黑猫......”端妃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和您养的黑子有点像啊。”     庄南烟心中一团乱麻,听到端妃这么说,想死的心都有了,何止是像,这明明就是同一只!     她一眼瞪向人群中忙着灭火的凤灵夜,心中纵然有滔天怒火,却也只能咬牙忍下来,默默地吃下这个哑巴亏。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要躲过这一劫,凤灵夜给她拿掉肚子里的孩子,到时候再报仇也不迟。     皇太后闻言,当即瞪向端妃,“天底黑猫一个样,休得再胡言!”     端妃缩了缩脖子,没有再多嘴多舌。     幸好火势控制得快,守夜的宫女和侍卫又多,一人一桶,人多力量大,很快就将火扑灭了。     加之凤灵夜斗胆淋上棺椁的那桶水,这才险险地保住了太上皇的尸身。     情况紧急,皇上也未责怪,也没有表扬,只沉着脸让宫婢们为太上皇清洗了一下身子,重新换上衣服,再清理了一下棺椁和陪葬品。     皇后走上前,一脸沉重地看向皇上,“那只黑猫......”     她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夜空传来一阵凶猛的猫叫声,一道黑影突然扑上她的肚子,她当即惊叫了一声,一个踉跄,身子猛地就撞上身旁的棺椁。     黑猫攻击完皇后,一个飞窜就想逃走。     一名侍卫拿着纱网,瞬间就将它罩在了里面。     “快将这畜生关起来!”皇上咬牙吼道,同时急速冲上倒在地上的皇后。     皇后紧紧捂着肚子,下身已经开始渗透出浓浓的鲜血,她咬着嘴唇,面色发白,肚子里仿佛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宣太医!”皇上抱起她,朝着最近的房间跑了进去。     皇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疼得满头大汗,却依旧艰难地哀求着,“皇上......臣妾要......要凤医士。”     紧要关头,皇上自然知道她最信任的是凤灵夜,当即毫不犹豫地朝身边的宫婢命令道:“马上让凤灵夜过来!”     宫婢颔首,迅速跑到凤灵夜身边,“凤医士,皇上让您马上为皇后接生。”     凤灵夜转向段懿轩,交代道:“我去了,你就在这儿等我。”     “灵儿......”段懿轩目光微沉,似乎有话要说。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脚下却没有停止,匆匆地说了一句,“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来到房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     见到凤灵夜进来,皇上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全然没有了适才的慌张,“皇后,就拜托你了。”     看着他平静得近乎无情的双眼,她唇角微抿,心情复杂,“臣一定竭尽全力保住......皇后。”     皇上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躺在床上的皇后,一声又一声地嘶吼着,她扯着床单,拼命挣扎着,额头青筋涌现,足以看得出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凤灵夜忽然感到了一阵悲哀涌上心头,为皇家男人、女人、子嗣感到悲哀。     迅速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她走到床头,先是查看了一下皇后的情况,看能否顺利早产,然后再决定打不打催产针。     房门外,皇上等人都候在屋外。     礼部尚书走上前来,“皇上,灵堂已经清扫得差不多了,守夜是继续,还是?”     “让他们继续守着,朕在这里等着。”皇上沉声吩咐道。     礼部尚书微微颔首,后退了三步,然后才转身下去安排守夜事宜。     这一折腾,已经是后半夜了。     皇上站在门外,听着屋子里皇后的喊叫声,眼色深邃复杂。     屋子里。     凤灵夜和皇后的一名贴身嬷嬷,不断指导着皇后用力和换气,其余宫婢则不断端来干净的热水,和拿走用过的血水。     一盆接着一盆,从屋内到屋外,宫婢不断地从皇上身旁经过。     似乎是遇到了难产,宫口虽然开了,但肚子里的孩子一直下不来。     “凤灵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后突然一把抓住凤灵夜的手,神色惊恐而紧张。     “由于早产,孩子的头还没有转下来。”凤灵夜眉头紧蹙,额头亦布满了汗珠。     皇后神色大震,“那怎么办?”     “破腹!”凤灵夜虽慌不乱,语气沉稳而从容。     她遣退了所有人,接着在皇后的脊椎中注入麻药,开始剖腹接生。     良久。     等候在屋外的皇上没有听见屋里的动静,见皇后贴身的嬷嬷都被遣退了出来,一时起了疑心,“屋内情况如何了?”     “皇后娘娘难产,胎儿头部下不来,凤医士正在为她剖腹。”嬷嬷急忙解释道。     皇上闻言,眉头紧锁,负手站在院子里,眼中隐隐有些不安。     皇后好歹也是他一手扶持上来的,若因一个胎儿就此丧了命,那这多年的心血岂不白费了?     见皇上神色不安,嬷嬷宽慰了一句,“凤医士医术高明,方法独特不让外人瞧见,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佑,一定会没事的。”     皇上微微颔首,叹出了一口气。     屋内。     凤灵夜终于成功将胎儿取了出来,胎儿一接触空气,瞬间发出啼哭声。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嬷嬷和丫鬟们开心地问道:“凤医士,可是母子平安啊?”     房门被紧锁着,凤灵夜没有回话,而是迅速敲了三下床板。     霎时,床板开了一条细缝,她立刻将孩子递了进去,与此同时,一个死婴被递了上来。     她微微一怔,不是说好换成女婴的吗?     怎么突然变成一个男死婴了?     来不及细想,她接过这个死婴,立时将床板盖住掩好,并迅速为皇后处理伤口。     房门外,嬷嬷们的敲门声更大了,“凤医士,皇上......”     “想要母子平安,就给我闭嘴!”凤灵夜沉声低吼了一声。     房门外的喊叫顿时戛然而止。     处理完皇后的伤口以后,凤灵夜又急忙查看死婴的情况,她听了听心跳,摸了摸体温,奈何一切都太晚了。     她抱着这名死婴,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了,望着屋外齐刷刷的下人,以及那个无悲无喜的九五之尊,她淡淡一笑,“恭喜皇上,皇后为您诞下了一位皇子。”     不知情的下人们一阵欢喜,赶紧上来接过婴儿,但见怀中婴儿毫无生气时,当场就变了脸色,惊恐地看向面无表情的皇上,“这......”     “臣不负皇上所托,全力保住了皇后的性命,只是这孩子尚不足月,心肺还未发育健全,因此一出世,只啼哭了两声,便离开了人世。”凤灵夜淡淡地看着皇上,杏眸清冷。     皇上知道她在不满什么,却也没有计较,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进入了屋子。     此时,皇后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无悲无喜。     皇上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只道了一句,“辛苦了。”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她麻木地眨了眨眼,“皇上认为,这一切都是臣妾自己做的?”     皇上没有说话,表示默认了。     她微微勾起唇角,凄凉一笑,“在皇上心里,臣妾当真就如此不堪吗?”     “朕没有那么想,”皇上低头看向她,替她拂去鬓角被汗水打湿的青丝,“是朕对不起你。”     “臣妾不求别的,只求皇上为臣妾和夭折皇儿,讨回一个公道。”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皇上点了点头,“你且安心休养,朕一定不会让咱们的孩儿白白牺牲的。”     见她无大碍,他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了。     她转头看向等候在一旁的嬷嬷,语气冰冷,“将本宫的衣服烧了,地道立刻填死。”     嬷嬷颔首,当即下去照办。     与此同时。     离开院子以后,凤灵夜来到了前院,看着跪在地上整整齐齐的皇亲国戚,她忽而感到有些心累。     这世上,哪有那么凑巧,就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死婴?     原本以为,她凭借自己精湛的医术和天衣无风的计谋,能够挽救一条无辜的性命。     然而,她却亲手断送了另一位母亲的孩子。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皇上非善类,深居后宫的皇后,亦非善类。     她看向人群里的段君墨,忽然明白,他时刻提醒她的与虎谋皮,并非没有道理。     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新生命来到世上,又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新生命陨落,她心中一时复杂无比。     而守夜人中的段懿轩,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看向她,缓缓摇了摇头,仿佛似在宽慰她。     看着他温润而无奈的凤眸,她目光一怔。     适才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难道就是交换婴儿的事?     他也是知情的吗?     人心叵测,这世上,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人,每个人都有私欲,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为了自己,永远可以不择手段,她也一样。     凤灵夜深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看淡这一切,然后继续回到了守夜的位置。     没多久,皇上处理完死婴的事以后,便回到了灵堂,脸色阴沉。     皇太后身为长辈,这个时候,是应该客气地关怀几句,见皇上脸色不善,于是忧心地问道:“皇后怎么样了?”     “皇后无大碍,只是肚中孩儿早产,如今已经夭折了。”皇上淡淡地说道。     皇太后面色微惊,虽然一切也在预料中,但还是不死心的问道:“凤灵夜不是神医之女吗?她怎么......”     “神医,不是神仙,救得了活人,却救不了死人。”皇上幽幽地说着,意有所指。     皇太后闻言,脸色有些不好。     皇上却未再看她一眼,而是转向身边的贴身侍卫,“黑猫的出处可查到了?”     “禀皇上,这黑猫正是皇太后所养,名唤黑子。”侍卫回道。     皇太后身子一软,不由得破口骂了一句,“这畜生!平日里看着乖顺,怎么今夜突然犯浑伤人了?”     “可查出是什么原因导致性情大变的?”皇上没有理会皇太后。     一旁的御医走了过来,“臣适才查了,这黑猫是因为吸食了猫薄荷,导致它异常兴奋,加之因为胆小,侍卫们又强行抓捕,受了些刺激,这才伤到了皇后娘娘。”     庄南烟一听,心中顿觉不妙,原来兜兜转转了这么久,这凤灵夜的目标却是她!     皇上看向侍卫,“可查出是何人投喂的猫薄荷?”     “目前正在调查中,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侍卫低头回道。     皇太后惊觉出里面有内幕,赶紧撇清干系,“哀家从未给黑子喂过猫薄荷,一定是有人想要嫁祸哀家,皇上......”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庄南烟突然跪到了自己身边,“皇姑婆,都是南儿的错!南儿听说猫喜欢吃猫薄荷,南儿见皇姑婆甚是疼爱这黑子,南儿便想讨皇姑婆喜欢,于是在晚膳过后,便将这猫薄荷给了黑子,没曾想却闯下了如此大祸!”     庄南烟心里想着,这件事迟早会被调查出来,于其被安上别有用心的罪名,倒不如自己承认,顶多落个无知之罪。     “逆子!”皇太后当即给了她一耳光,破口责骂道,“如今正是太上皇葬礼之际,你却还有心思玩猫?!”     庄南烟捂着红肿的脸颊,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认错,“南儿错了,南儿再也不敢了,求皇姑婆饶过南儿这一回吧!”     段君墨站在一旁,淡淡开口,“太后,贱内也是无心之失,知道太上皇驾崩,太后心里烦闷,便想让猫儿逗太后开心,也未曾想过会发生这么多事。”     “是啊皇姑姑,这畜生就是畜生,南烟若是知晓它会这样,定是不会这么做的。”端妃赶紧附和道。     皇太后也并不是真的想惩罚庄南烟,只是事情都发生了,总得有个背锅的,但见段君墨和端妃都开口,遂瞪了庄南烟一眼,“日后莫要再如此混账了!”     “多谢皇姑婆开恩,以后南儿再也不敢了!”庄南烟感激涕零,心想终于逃过了一劫,却不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凤灵夜今夜的目标而是皇太后。     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的时候,却见皇上冷冷地问道:“朕丧失皇子,皇后难产破腹,受尽折磨,母后可有话要说?”     皇太后一时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毫无反击之力地回道:“今夜发生的一切,都怪那畜生突然闯入寿和宫,不但搅了太上皇的安宁,还差点害死了皇后,皇上要如何处置那只畜生,悉听尊便!”     “母后终究是老了啊,”只闻皇上忽然叹息了一声,一脸痛心,“是非黑白不分,真假不辨,如此重大的一桩案子,却推给了一个畜生,儿臣若要这么办案,大理岂不是要亡国了?”     皇太后目色一震,喃喃唤道:“皇上......”何须将话说得如此严重?     只见皇上负手而立,神情严肃而不容置疑,高声宣布道:“太上皇驾崩,朕身为人子,理应在泰安陵守孝三年,但朕又是一国之君,不能弃天下苍生于不顾,从明日起,皇太后代朕守候太上皇,随各位太妃们,明日一起前往泰安陵!”     看着皇上决绝而无情的脸,皇太后身子一软,急忙拉住他的袖袍,“儿啊,母后不想孤单地一人前往泰安陵,母后想陪在你身边啊!”     皇上猛地一甩袖,撇下痛哭的皇太后,面向守孝的众位皇亲国戚,“今夜守夜,各位都辛苦了,时辰已不早了,还有一个时辰就该起灵了,大家先回各宫暂时休息一下,到时候准时出发,不得有误!”     命令一下,大家赶紧行了一礼,捂着发麻的膝盖,纷纷撤退了下去。     庄南烟看着已经垂垂老矣的皇太后,一颗心沉重到了极点,想要开口向皇上说些什么,可惜人微言轻,被端妃拉着也离开了寿和宫。     段君墨知道今夜一切绝非偶然,但也没有说什么,只目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凤灵夜,也转身离开了。     皇上一撤离,其余人已走得差不多了。     见凤灵夜站在原地未动,段懿轩牵住她的手,抬眸看向她,“走吧。”     “今夜太上皇的尸身差点就被我毁了。”她喃喃道,杏眸透着一丝自责。     那只黑猫确实是她安排来陷害皇太后的,但她却没有想到黑猫会撞上烛台,导致这一场火灾。     “太上皇稀罕你,你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少了那么多痛苦,他又怎么会在意你的无心之失?”他柔声宽慰道。     她轻轻“嗯”了一声,神色清淡,“希望太上皇在天之灵,莫要责怪于我吧。”     今夜经历了太多,她也有些累了,回到宫婢们备好的房间,便沉沉地睡下了。     寅时。     礼部尚书带领着二十多个壮汉,准时给太上皇起灵,从寿和宫出发,队伍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缓缓行出了皇宫。     此时天还未亮,守卫们手举火把,犹如一条长龙般,一路洒着冥币、哭丧,气势庞大,蔚为壮观。     街道两旁,百姓们皆出来围观,看着巨大的棺椁由二十多人抬着,纷纷好奇地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争相恐后地挤在前头,生怕错过这壮观的一幕。     坊间有过流传,说是皇上曾联合云府逼宫,逼得太上皇让位退贤,没想到他老人家也看得开,在深宫中炼丹修道,居然活到了九十五岁高龄。     凤灵夜跟在队伍后面,穿着白衣,头戴百花,一身洁白无瑕,素雅如白莲,神色不同于其他人哭天抢地的悲痛欲绝,她清淡平静,眸中隐隐带着悲伤。     段懿轩和段君墨身为男儿,自然也不会有太多大起大落的情绪,只面无表情地一路跟随着出了京城。     泰安陵距离京都不远,却也不近,一路停停走走,也花去了大约三四天。     安葬好太上皇以后,附近就有专供休息的宫殿,因此大家就在此处暂时休息了一晚,明日再返回京都。     这一晚上,庄南烟终于忍不住了,最近孕吐越来越严重,要不是段君墨对她疏于关心,可能早已起了疑心。     所以趁着所有人都疲惫地歇下以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来到凤灵夜休息的院子,敲响了她的房门,“在吗?”     “进来吧。”听出是她的声音,凤灵夜在屋内回了一句。     她推门进屋,接着又将门立刻关上,急匆匆地来到凤灵夜面前,“你何时为我堕胎?”   ☆、第89章 灵儿,我错了     凤灵夜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总不能是今夜吧?”     “那你要到什么时候才做?”庄南烟急红了眼。     凤灵夜语气微冷,“自然是回京以后。要是你不怕死,今夜我也可以为你做。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手术过后容易出血,加之回京一路上颠簸,到时候你能承受得起?”     闻言,她面色一阵发白,“好,我听你的。”     “要是孕吐严重,那就装病,找个可靠的大夫装一装,莫要让他为你把脉就好。”凤灵夜建议道。     庄南烟蹙眉看了她一眼,明显有些不信她,没有说话,直接离开了。     歇息了一晚后,庞大的队伍再次往京都转移,由于不必再运输棺椁,因此路上只用了两日便抵达了城门。     回到王府的当夜,庄南烟就找上了门。     凤灵夜知道她也不能再拖了,如今皇太后已构不成威胁,庄南烟对自己来说已毫无杀伤力了。     于是,凤灵夜对她采取麻醉以后,进行了人流。     大概一炷香的时辰以后,胎儿便被取了出来。     麻醉药效消失以后,庄南烟醒了过来,看着盘子里的胎儿,已经初具人形,不但没有心疼,反而有些反胃和恶心。     “这个东西你拿去好好处理。”凤灵夜端着递给了她,面无表情。     连日来困扰她的心结终于解开了,庄南烟下身虽痛,却感到了一阵轻松,接过盘子,由心地说了一句“谢谢”。     “交易而已。”凤灵夜淡淡地回道,并未领情。     她微微颔首,拿着盘子,悄悄地离开了秋枫苑,与这偌大的深宅大院一比,身影显得渺小而卑微。     翌日。     住在夏莲山庄的商璃,居然难得下山一回,带着他队伍庞大的姨娘们,足足装了七八辆马车,一路游山玩水,第三天才抵达了京都。     将姨娘们安顿到客栈以后,他便带着几个最受宠的姨娘,来拜访王府里的段君墨。     锦泷轩。     雅间内,商璃左右拥抱,手执折扇,风流无比。     而他的对面,段君墨一人独坐,拿着酒杯,一副清心寡欲的姿态。     “啧啧啧......”商璃摇了摇头,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你这王府都快成和尚庙了。”     “如今太上皇刚过世,各级官员和皇族们必须斋戒,一切娱乐活动和嫁娶都禁止了,本王清减只是为了避免麻烦。”段君墨刻意解释了一句,仿佛不愿被人说成是和尚。     商璃闻言笑了笑,看着他,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神态,“你这怕不是为了避免麻烦,而是心里住着一位美人吧?”     “最近在夏莲山庄,是否太清闲了?”段君墨没有反驳,只淡淡地问道。     商璃微微咳嗽了一声,“开个玩笑嘛,干嘛这么认真?”     段君墨喝了一口煮好的热酒,凤眸平静,没有回话。     “我这都等不及下山了,你什么时候动手啊?”商璃吃了一口姨娘递来的桃酥,懒散得如同没有骨头一般,“我这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不急,”段君墨淡淡回了一句,仿佛胜券在握,“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是谁?”他问道。     段君墨缓缓抬眸,薄唇微启,“段懿轩。”     商璃微微一挑眉,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与此同时。     花姨娘也来了王府,由于商璃性子自由散漫,也都由着她们,所以一进府,花姨娘便来到了秋枫苑。     恰好凤灵夜今日没有当值,看到花姨娘时,也是很开心,惊讶地问道:“花澈,你怎么回来了?”     “商公子来了王府,所以我便跟来了,顺便来看看王妃你。”花澈也不当自己是外人,直接走进了四面遮盖得严实的凉亭。     “知道王妃爱吃水果,但现在已经是初冬了,果园里的水果也都不产了,幸好花澈提前将一些红杏做成了杏干,这次过来,便带来了一些。你快尝尝,看是否好吃?”     人还未坐下,她就如同回了娘家一般,赶紧让玉珍把包裹拆开来,放到凤灵夜面前,如数家珍。     凤灵夜看着琳琅满目的果干,当即不客气地拿起来吃了一个,立刻赞不绝口,“甜甜的,带点酸味儿,还很有嚼劲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巧,这杏干真好吃?”     “以前跟着我娘学的,要是王妃爱吃,以后我做好了,就让玉珍下山给你捎过来。”花姨娘贴心地笑了笑。     凤灵夜无奈,“怎么能让玉珍这么麻烦。”     “不麻烦,顺便就当游山玩水了。”玉珍赶紧一口接了话头。     凤灵夜看向她,“小姑娘是越来越激灵了。”     玉珍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花姨娘将自己在夏莲山庄有趣的事情,全都讲给了凤灵夜听,看着她一脸羡慕的神情,不禁叹了一口气,“要是王妃也是商璃的妻子该多好,住在那山间,可比这王府自由多了。”     凤灵夜闻言,差点将嘴里的杏干喷了出来,“花妹妹可别说笑了,那商璃二三十个姨娘,我可不想守活寡。”     知道凤灵夜志不在此,于是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我在夏莲山庄居住了这段日子,也明里暗中地调查了一下自己的枕边人,其实商公子并非表面那么风流不务正业,根据他的一些行动,我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你说。”凤灵夜轻轻点头。     “想必王妃也清楚,太子的夺位之心已经很明显了,”花姨娘知晓凤灵夜的心思,便暗暗地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她并无异常,这才继续说道,“商公子接见了不少能人贤士,我慢慢串联了一下,发现太子和王爷都将有动作了。”     凤灵夜手指一紧,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了段懿轩说过的话。     “你不必与七哥拔刀相向,一切由我来做,你只需好好活下去,等着我掌控一切。”     “我要成为天下的主,护你,爱你,绝不让人欺负你,无论你是对是错,我都相信你,永远与你站在一起,灵儿,你能信我一次吗?”     ......     “王妃,王妃?”看她想得出神,花姨娘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立刻回神,双眼迷茫地看向花姨娘,“怎么了?”     花姨娘见她这般,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从前的凤灵夜可不是这样的,“花澈知道王妃心中的志向,所以花澈此次来,不单单是为了看王妃,而是想告诉王妃,想要离开京都,就要趁早做决定和打算。”     她抿了抿唇,双目严肃,“因为距离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凤灵夜眉尖一颤,心思复杂而凌乱。     是啊,她应该早作打算,然后彻底离开京都......     可这几日,她都在做些什么呢?     见她目色纠结,花姨娘轻轻握住她的手,“王妃,人要为自己而活,无论你做什么决定,花澈只希望你幸福快乐。”     “花澈......”凤灵夜目光一动,有些哽咽,“谢谢。”     花姨娘微笑着摇了摇头,“如今花澈感到很幸福,所以希望王妃也能和花澈一样幸福。”     凤灵夜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像揉着自己三妹的脑袋一样,互相亲昵地碰了碰。     王府另一边。     商璃与段君墨也已商谈完毕,叫了随行的秦姨娘过去通知一声花姨娘,然而一起坐上大门外的马车,又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太子府。     场面很熟悉。     商璃左拥右抱,美人在怀,一口一个甜点,一口一杯热酒,如同随身带了一座青楼。     而他的对面,段懿轩一袭白衣,独坐轮椅之上,手执酒盏,气质清雅淡然,换句熟悉的词语形容,那就是清心寡欲。     商璃感到有意思,看了一眼身边全是清一色奴才的前院,再看了一眼空无一女的后院,当即忍不住皱眉问道:“轩兄......莫不是喜欢男子?”     段懿轩喉咙一紧,手中的酒水险些洒了出来,却还能难得地勾起一抹优雅的微笑,“商兄何出此言?”     “你这太子府比战王府还要战王府啊!”商璃斩钉截铁地评价道。     段懿轩淡淡一笑,“商兄是想说太子府无女子吗?”     “何止无女子啊,这简直就是有点......”商璃闭了嘴,皱眉看了一眼四周,忽然有些词穷了,“那凤灵夜的魅力当真就如此大,竟让堂堂一国王爷,堂堂一国太子,为她守身如玉至此?”     “商兄近日在夏莲山庄,莫不是太清闲了?”段懿轩笑着反问。     商璃顿时收敛了情绪,“啪”的一声打开折扇,“你们还真是亲兄弟,难怪眼光如此刁钻,都对同一个女人死心塌地。”     段懿轩笑了笑,不置可否,抬眸看向他,一双潋滟凤眼仿佛能洞穿所有,莫测而深邃,“七哥都对你说了什么?”     商璃仿佛习以为常,懒散地回了一句,“王爷意欲与你合作,至于皇位,各凭本事。”     “好。”段懿轩一口回道,杀伐果断。     商璃慢悠悠地从怀里拿出一枚锦盒,“这是王爷托我交给你的。”     他伸手接了过来,打开锦盒一看,里面躺着一颗小小的黑色丹药,“散心丸?”     “这可是映天阁里的宝贝,也就你七哥面子大,才能从映天阁主龙骨手里拿到。”商璃挑眉看着那宝贝,虽然心里喜欢,但这可是催命丸,除了慢慢地要人命,也没啥用处。     段懿轩合上锦盒,放至一旁,神色淡然,“他决定好了?”     “虎毒不食子,那狗皇帝连自己亲儿子都能下得了手,并且还是腹中胎儿,如此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还需犹豫?”商璃轻描淡写地说着脏话,抚上那锦盒,露出喜爱之色,“这药丸虽然要不了他的狗命,却能让他痛不欲生,在毫无察觉中慢慢死亡,也算便宜他了。”     听着他如此诅咒自己的父皇,段懿轩凤眸平静,并无丝毫愠色,语气低沉,“三日以内,必定做成,让他放心。”     “你办事,你七哥放心。”商璃随意地回了一句,然后好整以暇地看向他,“已经决定好要江山,还是美人了吗?”     闻言,段懿轩清雅一笑,并未回话。     商璃会意,眉尖一挑,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可比段君墨还要贪心,小心一样也得不到。”     商璃离开太子府以后,便回了自己的客栈,各位娇美姨娘日日陪伴,好不快活,除了一到京城就拜访了两位友人,接着就开始游山玩水,仿佛真是来这京都玩耍一般。     翌日一早。     段懿轩便带着这个锦盒,进了皇宫。     只是他没有想到,却在半路上遇见了凤灵夜。     “灵儿?”他面带微笑,轻轻唤了一声。     她站在宫柱下,穿着一套湛蓝棉裙,披着一件黑色披风,仿佛是特意在等他,勾起一抹笑,朝着他走了过去,“你的腿好些了吗?”     他看向自己的腿,微微颔首,“再过一个月,我就能起身走动了。”     “这些日子,你也忙坏了吧?”她蹲下身,仰头看着他。     他缓缓摇了摇头,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握住他的手,目色含笑,“还记得你问过我,是否愿意为了你而留下来吗?”     他看着她,凤眸一怔,而后笑着点了点头,语气柔和,“自然是记得的。”     “现在我也想知道,你是否愿意为了我而离开京都?”她注视着他的眼,笑颜如花。     他指尖一颤,定定地看着她,潋滟凤眸中,似乎有些意外,也有些迷茫。     “段懿轩,你是否愿意为了我离开京都,抛弃你先前为之奋斗的一切?”她依旧仰着脸,深情地看着他。     他微微蹙眉,对视着她满含期待的杏眸,神色复杂,心中仿佛有什么在剧烈撕扯着。     她望着他,许久也得不到答案。     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握着他手掌的手缓缓滑落,她站起身,杏眸含着一缕忧伤,“既然你都做不到的事,又何必强求我呢?”     转过身,毅然离开了他的身边。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却是晚了一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远,背影倔强而决绝。     五指一点一点收紧,最终握成拳,他张了张唇,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为了她,舍弃一切?     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一时又让他如何作答?     如果可以,他又愿意吗?     怀着这个疑问,他心事重重地来到了乾明宫。     “太子这是怎么了?”看出他神色不定,皇后放下手中的针线活,随口问了一句。     这几日,皇后恢复得不错,养尊处优的日子,让她产后更加有了女人味。     段懿轩闻言,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如玉,笑着摇了摇头,“一点小事。”     说着,他转了话题,“母后身子最近怎么样了?”     “凤丫头医术高明,已经将本宫的身子调理得差不多了,再过小半个月,坐完月子,本宫就可以下床走动了。”皇后提及凤灵夜,满心喜欢,想到什么,她又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夏国要是没被你七哥灭国,凭借她父亲的能力,又何至于如此苦命?”     想起凤灵夜坎坷的往昔,他眉目微沉,仿佛郁结在心,难以言喻。     皇后说完,这才想起他对凤灵夜有意,顿时打住了这个话头,转而道:“你今个儿怎想起来看母后了?”     段懿轩从怀中拿出那个小小的锦盒,递给了她。     她接过来打开一看,目色一沉,“时候到了?”     他微微颔首,凤眸深邃。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锦盒,双眼冷沉,一丝痛快的笑意自眼底一闪而过。     是夜。     皇上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由于前段时间操办太上皇的葬礼,所以许多奏折都堆到了一起。     大殿里灯火通明,照得四周很亮,金碧辉煌中又带着一丝压抑和庄严。     一道轻碎的脚步声响起。     海公公走到近前,轻声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嘱托老奴转告皇上,国事虽繁忙,身体还是最重要。”     “嗯。”皇上头也未抬,继续翻阅着奏折。     海公公接过小太监手中的托盘,轻声细语地说着,“皇后娘娘托老奴给皇上带了一些补品,让皇上喝了以后好好休息。”     皇上抬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海公公便将托盘放到了桌案上,取下青花瓷足碗放到了一边,接着又将托盘递还给了小太监。     “皇上要趁热喝了吗?”海公公问道。     皇上动作停了下来,看向这碗羹汤,似乎在想些什么,半响才问道:“试过了吗?”     海公公一顿,立刻堆起笑容,“禀皇上,老奴适才亲自尝过了,无碍。”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毛笔,这才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喝过羹汤以后,胃里暖了,浑身也更舒畅了,他拿起毛笔,重新又开始批注起来。     海公公则端走了羹汤,轻轻为他掩上了房门,看来一眼前来送羹汤的林嬷嬷,并缓缓点了点头。     林嬷嬷会意,接过空碗和托盘,离开了御书房,迅速回到了乾明宫。     此时,由于天气已近初冬,也有些冷了,但还未到烧炭取暖的时候,所以皇后坐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     “他都喝下了?”见到林嬷嬷,她问了一句。     林嬷嬷微微颔首,“一滴不剩。”     她也没有太多表情,淡淡道:“将碗洗干净,拿下去吧。”     林嬷嬷传完话,恭敬地离开了。     宫院深深,冬月寒冷,夜风呼啸。     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悄然在整座皇城中酝酿了起来。     秋枫苑。     凤灵夜穿着一袭单薄的里衣,站在雕花窗前,望着天边朦胧的夜月,双眸清冷。     夜风过,窗外树枝摇动,拂起她垂落在肩头的缕缕青丝,灵动而美好。     出神间,一抹身影滑过夜空,悄然地落在了她的身后。     她眸光一动,回头一望。     他正坐在那轮椅上,唇角笑意清雅,凤眸潋滟,“灵儿。”     她脸上不觉浮起一丝笑,反应了一瞬,又沉了脸,转过身,“你来做什么?”     他笑了笑,摇着轮椅,滑到她身边,轻轻牵住她的手,“想你便来了。”     “不来,那就是不想了?”她没好气地说着,看向窗外,“这院外的暗卫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明日我就让段君墨换一批。”     他眉心一颤,无奈叹了一声,“灵儿。”     “谁叫灵儿,太子殿下摸不是进错屋子了?”她抽回手,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忍住笑,看着难得闹脾气的女子,语气比往日还要柔和宠溺三分,“我心里只有一个灵儿,这世间也只有一个屋子里住的是她。”     “我不认识。”她负气回了一句,然后坐到了软榻上。     “我认识就好。”他亦摇着轮椅跟了过去。     “你认识与我有何干系?”她蹙眉看了他一眼,又走到了桌边。     “要说干系,那可就大了,”他摇着轮椅慢悠悠地跟了上去,“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别说酒了,我白开水也不给你喝,”她起身,走到床边,见他摇着轮椅滑了过来,立刻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你给我站住!”     他双手一顿,凤眸清澈而无辜。     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她气也消了大半,“你可以走了。”     话音刚落。     只见段懿轩居然双手撑着轮椅,缓缓地站了起来。     烛光下,他一袭月牙白袍,清雅而出尘,迈出步子,一步一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她双眸睁大,既惊又喜。     淡色的唇,清澈的眸,优雅从容的步伐,犹如九天谪仙,绝世而脱俗。     反应过来现在还不到站立的时候,她又恼又急,急忙迎了上去,“你这个傻瓜!”     见她跑来,他淡淡一笑,竟胜过千万美景,一把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头轻轻埋在她颈窝里,闻着她特有的淡淡体香,嗓音低哑,“灵儿,我错了。”     她身子一僵。     他靠在她怀里,双眸微睁,嗓音清润如溪,带着一丝微弱的叹息,“我不该强行将你画入我的未来,更不该让你为难,你有你的过去,也有你追求的未来,我......”     她的心跳一点一点加快,心里既期待又害怕。     期待着他们能够走到一起,害怕着他会就此放手。   ☆、第90章 大理王朝,就要变天了     昏黄而摇曳的烛光下。     二人相拥而立,白色身影,如两朵洁白无瑕的昙花,静美而淡雅。     他双眸平静,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请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想再拼一次。倘若输了,我愿与你隐姓埋名,从此不问世事。”     “倘若赢了呢?”她闷声问道。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我赢得了这天下,你愿与我共享荣华吗?”     她咬着下唇,没有开口。     她不比他孑然一身,她有凤母,还有阿姐,在这乱世之中,就算她能与他躲过一切阴谋诡计,可她们呢?     但如他所言,他倾尽一生拼搏至此,如今却要他突然放弃这一切,甚至连最后竞争的机会都没有了,是有点残忍。     她没有说话,他亦没有着急,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良久,她慎重开口,“我愿给你一次机会,但若你赢得了天下,我是否留在京都,我还想再考虑几日。”     “好。”他唇角微弯,一直凝结心里的郁结,终于释然而解。     她笑了,抬起头,眨着漂亮的杏眸,一脸希冀地看向他,“那你能在关键时刻,故意输给段君墨吗?”     他眉头一颤,顿感无力,这......要怎么输呢?     冬夜深深。     段懿轩离去以后,凤灵夜便找来了宫姬月和凤锦绣商量。     “凤灵夜,你是疯了吗!”宫姬月听完她的计划,瞬间就沉了脸,“为了一个男人,你竟然要放弃我们一直以来的计划?”     凤灵夜坐在圆桌旁,一手放在桌上,神态平静。     见她不语,宫姬月气馁地砸了一下墙壁,无力地坐到了软榻上。     凤锦绣这时款款走了过来,温柔地执起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二妹,做事但凡要三思,那段懿轩看似温润,实则深不可测,他若败了还好,他若胜了,你随他入后宫,你让我们怎么放心离去?”     “从始至终,他从未欺骗过我,更未利用过我,人生漫漫,我愿意赌这一次。”她目光灼灼,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定。     宫姬月冷哼了一声,“没利用,那只是你自己没发现,真到了那一天,他露出真面露,你后悔都来不及!”     凤灵夜看向他,蹙眉道:“你从未与他接触过,又怎能轻易下决断?”     凤锦绣轻叹了一声,她知道凤灵夜的性子,只要决定了的事,就没有更改的,就算到头是错也不会后悔。     可是她现在让她和娘亲离开京都隐居,她自己却进宫,这让她们怎么放心?     “我们是一家人,就要同进退、共祸福,哪有一个身处财狼卧虎之中,一个却在享受山间悠闲时光?”凤锦绣不禁也来了气。     凤灵夜抿了抿唇,阿姐性子温厚,极少生气,遂放低了声音,“这只是我自己的赌局,我不想娘亲和阿姐陪我犯险。”     “你既然知道这是犯险,为何还要去涉嫌呢?”宫姬月难以理解,“那段懿轩就当真让你如此着迷?”     “是!”这宫姬月一开口,凤灵夜就来气,“那次狩猎,要不是他,我和阿娘早就死在了密林中,他就算利用我,我也愿意将这当做恩情还给他!”     “你现在就是走火入魔了!”宫姬月说话本就直接,一生气就更难听了,“你就甘愿身处后宫之中与三千个女人争宠?这王府里的女人还没有让你感到厌烦吗?你就甘愿夜夜站在窗前,只为了等他的临幸?凤灵夜,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高傲洒脱的凤二妹,你如今自甘堕落,为了一个段懿轩,变得毫无尊严和底线!”     “那你呢,名震天下的辅国大将军,你的尊严和底线又在何处?”她嗓音黯哑,满目悲伤,“我将你救出王府地牢,让你离开,为何你又不走?”     宫姬月的双目一震,看着她清丽的脸,张了张嘴,一向能言善辩的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凤锦绣看着这互相伤害的二人,眉头紧锁,默默哀叹了一声,都是孽缘......     “好,”他缓缓点头,声色黯哑低沉,“你要进宫,那我就留下来陪你,继续做你的贴身婢女。”     凤灵夜双目微睁,“你......”     “月哥哥说得对,你若要进宫,我们陪你一起!”凤锦绣目光坚定,斩钉截铁地说道。     “阿姐,怎么连你也跟着他一起胡闹?”她一时感到惆怅。     宫姬月语气不善,“只许你一人胡闹,就不许我们跟着胡闹了?”     她蹙眉瞪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眼下这段懿轩和段君墨二人不分伯仲,究竟谁输输赢,还是未知数呢,咱们还是等结果出来了再愁也不迟。”凤锦绣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希望这段君墨能像他在战场上一样,百战百胜,拿下这皇位,也好让我们安心。”     凤灵夜笑了笑,将脑袋凑到她怀里,甜甜道:“还是阿姐说话好听。”     “是是是,”宫姬月不开心了,“我说话最难听。”     “明明三妹才是最小的,为什么你偏偏就要欺负我?”凤灵夜不满地看向他。     凤锦绣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斥责道:“谁让你最调皮?”     宫姬月闻言,噗嗤一声就笑了,“还是锦绣最明事理。”     凤灵夜捂着脑袋,顿时一脸无辜,“我怎么就调皮了,不就贪吃了点吗?”     “何止是贪吃了一点。”宫姬月冷笑了一声。     凤灵夜瞪向他,“你信不信我把你卖到青楼?”     “乐意至极!”他眨了眨桃花眼,一脸享受。     她无语,不再跟他继续辩论下去。     又过了几日,凤灵夜照常当值,皇宫里的一切都没变,似乎又都在改变。     这一天清晨,她前脚刚进太医院,后脚就有人找到自己,说是皇上召她到御书房相见。     来到御书房以后,却见皇上正襟危坐在桌案前,累积的奏折已全部批阅完,段懿轩也被遣退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行了一个跪拜礼,“叩见皇上。”     皇上微微颔首,却并未让她起身,而是明知故问了一句,“皇后早产那日,可是你亲自剖腹接生的?”     她心中一顿。     难道皇上开始起疑了?     心中虽讶然,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回皇上的话,那日确实是臣亲自接生的。”     “那胎儿,当真夭折了?”皇上又问。     她回道:“确实早夭了。”     “如果是早夭,为何朕听到他刚出世的啼哭声,虽然微弱,却并非早夭胎儿那般无力?”皇上看向她,目色深沉。     她亦抬眸,沉静以对,“皇上那日也在场,如今忽然来问臣这件旧事,可是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真相?”     “真相,也可能是心怀不轨之人用来蒙蔽朕的假象,”皇上冷冷回了一句,“朕不止不相信亲眼所见的,就连亲手做的,也要保留三分疑心,因为这件事有时并非你自己想做,而是受人诱导。”     她不禁握紧袖中五指,竭力克制自己心中感到的森森寒意。     天底下如此赶尽杀绝的父亲,恐怕也就眼前这一位了。     “皇上身为九五之尊,忧天下之忧而忧,凡事留有疑心,这是百姓之福,不过臣身为医者,敢以我一身医术做担保,那孩儿确实已经夭折了。”她面容平静,谈吐清晰,丝毫没有作假的痕迹。     皇上紧紧盯着她的脸,半响,终于半信半疑地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当年他杀了云妃一门,留下段君墨这个祸端,未免重蹈覆辙,如今他不得不防。     “起来吧。”他缓缓说了一句,“近日朕觉身体有些沉重,想必是旧疾复发了,恰好你在,你过来替朕诊断一番。”     “是。”凤灵夜站起身,来到他身边,先是观察了一下身体状况,并无任何发现,“外表看不出异常,皇上能容臣隔着帘子为皇上诊脉吗?”     皇上以为她是避讳,便也没有拒绝,便让海公公带着她,一起到了内间休息的地方。     隔下一道帘子,他伸出了胳膊。     凤灵夜先是把了把脉,继而道:“皇上,臣有一些新方法,能检查得更准确,可否一试?”     好的大夫,总有一些这样那样的怪癖,皇上颔首同意了。     只是没多久,他感觉她在他手臂上缠上了一个什么东西,接着,自己手臂一紧,没过多久,又松开了。     他不禁好奇地问道:“这是你在收紧缠在朕胳膊上的布条吗?”     布条?     凤灵夜收起手里测高血压的仪器,笑了笑,“回皇上,是臣收紧的。”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为何要收紧。     测好血压,凤灵夜看着上面的结果,杏眸当即一沉。     竟然比先前高了许多。     段懿轩和段君墨......开始行动了吗?     “怎么样了?”皇上打开帘子,随口问了一句。     凤灵夜不敢欺瞒,如实回道:“禀皇上,病情较之先前,严重了一些。”     自己的身体,他自己也知道,当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年岁到了,还颇有些感慨道:“太上皇都过世了,朕也老了,可惜朕这身子还不如太上皇,恐怕是活不到太上皇那般年岁了。”     “皇上定能长命百岁的。”凤灵夜平静地说了一句。     皇上不以为意,笑着摇了摇头,“一句玩笑话罢了,太上皇都活不到百岁,朕又怎么可能?你开些药给朕吧。”     说到此处,他不禁心情好转,看向她,夸赞道:“你以前的药,确实要比庄太医的管用许多,早知道朕一早就用你了。”     “皇上谬赞了。”凤灵夜莞尔一笑。     回到太医院以后,她便为皇上开了一些药,拿给专门为皇上煎药的太监手里以后,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于是提早出了宫。     马车抵达王府大门,她刚一掀开车帘,就看到了等候在门口的翠红和波妞。     她面色一喜,赶紧跳下马车,高兴地喊道:“翠姐、波妞,你们怎么来了?”     “许久不见了,就想来看看王妃。”翠红牵着波妞,现在波妞已经会走路了,一看到凤灵夜,张开两只藕节似的小手,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     她赶紧迎上去,一把抱住肉团子,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小波妞都长这么大啦,几个月不见,居然会走路了?”     “干......赶凉!”波妞羞涩地喊了一声,小嗓子软软糯糯的,十分好听。     凤灵夜一愣,惊喜地看向翠红,“翠姐,波妞这是在喊我干娘吗?”     “这丫头,不止会叫干娘,还会叫干爹,只是口齿有点不清楚。”翠红宠溺地看了一眼波妞。     凤灵夜抱着波妞,“咱们进府说话吧?”     翠红点了点头,跟着进了府。     进入秋枫苑以后,凤灵夜带着她进了自己的主室,让桃夭赶紧下去准备茶水和饭菜,看向翠红,“翠姐,今日就留在秋枫苑吃饭吧?”     “这怎么好意思?”翠红拘谨地看了一眼豪华的院子,搓了搓手,“如今你可是王妃,不是百善堂里的凤老板了。”     “一个虚职而已,我永远都是我。”凤灵夜拿出上回花姨娘送的果脯,递给波妞,“来,波妞吃一个。”     波妞接过亮晶晶的杏干,咬了一口,顿时酸得眯住了小眼睛,可是酸过以后又很甜,她举着杏干,咿咿呀呀地说道:“好次,干凉好次。”     “好次也要少次点,不然干凉没得吃了哦。”她开着玩笑,然后将一盒子果脯递给了翠红,“你拿去收着,小孩爱吃,但每天不能多吃了。”     翠红赶紧推辞道:“又吃又拿,这怎么能行?”     “小孩的一点零嘴而已,你客气什么?”凤灵夜笑了笑,见她不收,便将盒子放到了她手里。     翠红见波妞确实喜欢,只好收下了,“小的谢过王妃的赏赐。”     凤灵夜一听,险些被杏干噎到,“一点果脯,算不得赏赐,翠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翠红闻言淳朴地笑了,似想到什么,她赶紧起身拿过身后的包裹,兴致冲冲地说道:“差点忘了,我不是在做绣娘吗?最近天气冷了,我便自己做了几件衣裳,您看看喜欢不?”     说着,她便打开了包裹,拿起一件递给了她,“要是不好看,我再改改。”     凤灵夜抖开一看,是一件短袄,粉色绸缎,绸缎上面绣着一些精致的花纹,边缘还镶嵌着雪白的兔毛,漂亮又保暖,她不禁眼里一亮,“翠姐,你这手可真巧啊!”     “王妃喜欢就好。”见她喜欢,翠红满脸欣喜。     接着,凤灵夜又不客气地打开了其余几件,有斗篷、宽袍、长裙和里衣,用心做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又贴身又漂亮还实用!     “翠姐这么贤惠,谁娶到你真是三生有福了,”凤灵夜啧啧称奇,挑眉问道,“翠姐什么时候再找一个啊?”     翠红脸一红,低下头,“随缘吧,只要对波妞好就行。”     凤灵夜笑了笑,“听李大夫说,绣坊里的管家对你挺上心的,可是真的?”     管家听说也是早年丧妻,一直未娶,从段懿轩的语气里来看,也是一个会过日子的老实人。     “可别听大家瞎传。”翠红的脸更红的,低低说了一句,赶紧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道,“我去后厨帮忙,王妃你替我照看着波妞。”     一眨眼便没了影儿。     凤灵夜顿时乐得不行。     桃夭做好饭以后,凤灵夜就让大家一起坐着吃饭,翠红虽然拘谨,但知道就算推辞也推辞不了,只好跟着坐了下来。     一时,凤灵夜、宫姬月、凤锦绣、桃夭、翠红和波妞六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欢声笑语不断,给这座毫无生气的深宅大院,带来了一丝家的温暖。     这个冬日,有了她们,仿佛不再那么寒冷。     凤灵夜知道翠红做衣裳花了不少钱,那可都是名贵的丝绸布帛,肯定是用好几个月的工钱换的,而翠红又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知道李大夫介绍她工作,都是看在自己的面上,所以自己要是给银子,她肯定不收。     因此,在翠红临走时,趁她不注意,凤灵夜便偷偷将一锭金子塞进荷包中,然后挂在了波妞的脖子上,悄悄说道:“波妞,这荷包里金光闪闪的大石头,可以买好多好多杏干,你千万别弄丢了,到家以后就马上交给娘,知道了吗?”     只见波妞一听,伸出小手,好奇地打开荷包,看了一眼里面的金子,当即夸张又可爱地瞪大双眼,“好朵签签!”     凤灵夜一阵失笑,能认识钱那就好办了。     看来这金子是掉不了了,真是人小鬼大,亏自己还拐着弯解释了半天。     送走翠红和波妞以后,她打算顺着原路返回,结果却在王府的后花园里看到了散步的庄南烟和段君墨。     二人漫步在十里桃林中,虽然四周都是光秃秃的树枝,远远看去,却别有一番萧瑟风景。尤其将病娇的庄南烟,衬托得愈发楚楚可怜。     段君墨穿着一剑加厚的黑色宽袍,领口用的是夜蓝色狐绒,高大的身影站立在那里,犹如一座巍峨的青山,将娇小的庄南烟完全笼罩了自己身影下。     庄南烟采用了凤灵夜说的办法,找了一个大夫,一起谎称自己染了风寒,加之孩子一堕胎,她的心浮气躁也消失了,恢复了往日的温顺乖巧,又重新得到了段君墨的垂怜。     走在路上,一副不胜寒风的病娇样儿,还需要他搀扶着,才能前行,看到凤灵夜,便缓缓走了过来,亲热地打着招呼,“姐姐自从做了女医士,便愈发地忙了,近日难得遇见姐姐,不如到兰香阁坐一坐?”     说着,还刻意往段君墨的怀里靠了靠,仿佛二人很是恩爱。     “妹妹身子不好,还是静休得好,我就不去打扰了。”凤灵夜笑说着,对她的小动作置若罔闻,转向段君墨,漫不经心地说道,“王爷可要好好照顾妹妹,说不定妹妹就是未来的皇后,若是染上了什么顽疾,可就不能为王爷繁衍子嗣、壮大皇族了。”     庄南烟闻言,面色一白。     段君墨薄唇紧抿,凤眸冷冷地看向她。     如今皇上还在,她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她却云淡风轻地一笑,“想起秋枫苑还有事忙,就不打扰二人散步了。”     说罢,她绕过他,悠闲地回了秋枫苑。     京都,正式进入了隆冬,气候也一天天变得更冷了。     条件好一点的家庭,也逐渐开始点起了炭火取暖。     凤灵夜怕冷,桃夭便早早地点了炭火,幸好庄南烟见皇太后倒台,如今也不敢再有动作了,因此炭火给的还很足。     穿上翠红做的棉袄,披上厚厚的斗篷,全身都温暖了起来。     以前这一切都是凤母在打点,如今她深居佛光寺,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三个女儿了。     随着恶劣的天气一样,朝廷内部斗争也越来越激烈,皇帝的病也愈渐严重了。     不少官员因为各种理由相继落马,紧接着,新人又迅速补上,朝廷内部换血很快,皇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能为力。     原本是段懿轩辅佐在一旁批阅奏折,由于病情严重,现在却变成了皇上坐在一旁辅佐,他亲自代笔批阅。     听段懿轩念着奏折的内容,皇上大发雷霆,直接将奏折打翻在地,“反了!他们这是要反了!!     “父皇息怒,您身子不好,太医们说了,您这病不能情绪太大。”段懿轩放下手中奏折,轻声宽慰道。     谁知皇上根本听不进去,站起来,浑身气得发抖,指着宫门外,双眼凶狠,“他们这是当朕死了吗?朕明明还活着,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爬上朕的位置,要是朕真的死了,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段懿轩不能够站立,看了一眼海公公。     海公公会意,立刻过来搀扶住皇上,忧心地宽慰道:“皇上,您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吗?你就放宽心吧,这天下乱不了!”     皇上幽幽地看了一眼段懿轩,突然感到一股油然而生的悲怆,一时怒火攻心,猛地喷出了一口血水。     海公公大骇,慌忙朝着大殿外喊道:“小夜子,快传太医!”     良久。     值班的庄俞言赶来,替皇上把过脉以后,根据凤灵夜的办法,暂时替他压住了心血,平缓了呼吸。     皇上躺在床上,双目呆滞地望着上方。     太上皇宾天,奏折又堆积成山,他好不容易批阅完了,没等缓口气,这朝廷内乱又起了纷争。     一个段君墨就够让他头疼了,没想到那最不成气候的二皇子段询也参了进来,四皇子段瑞一看苗头不对,也赶紧扩张自己的势力。     且不说还有其余包藏祸心的皇子、王爷,正在坐观虎斗,就是这三个,就搅得朝廷内部犹如一锅浆糊了。     一旦大乱,那些皇子、王爷跟着起哄,大理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就算是个好人,发生了这么多事,也可能会积劳成疾,更别说他本身就有胸痹。     他虚弱地呼吸着,说着气话,“朕还能活多久?”     庄俞言一听,慌忙跪在了地上,“皇上......皇上的病情已经严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恕老臣直言,皇上切莫要再大动肝火了!”     皇上目光一颤,幽幽地转向他,有些不相信,“无以复加的地步,是何意思?”     “就是......就是活天天数了,”庄俞言一脸沉痛,“皇上这个病,本就应当戒骄戒躁,可皇上身为九五之尊,国事繁忙,怎可做到心如止水,如此反反复复,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因为呼吸不畅,而突然......”     他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皇上,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明白,就是说得好,还能活个几年,说得不好,明日都活不过了。     “朕的病......朕的病,当真就如此严重了?”皇上仿佛难以置信。     前一月庄俞言还没说这么严重,只让好好休息,怎么一个月以后,他的病情就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庄俞言叹了一口气,“皇上殚精竭虑,不但要忙着处理太上皇的事,还要稳固朝廷大局,加之年岁一大,这病自然是会越来越严重的。”     皇上身子一软,彻底接受了这个噩耗。     他活不久了......     太上皇刚一走,难道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吗?     段懿轩和皇后守候在一旁,二人皆一脸沉重和忧伤,没有言语。     海公公则在一旁劝道:“皇上莫要担心,庄院判是大夫,自然会将病情说得严谨一些,老奴看皇上身子也不至于差到如此地步,这阵子朝廷的事就先放到一边,接下来就调理调理身子,再修养一段日子,这病说不定就好了呢。”     说完,他看了一眼庄太医,给了他一个眼神,“你说是吧,庄院判?”     庄俞言反应了一瞬,这才跟着宽慰了起来,“海公公说得对,皇上莫忧,兴许只是太过劳累了,先休养休养,咱们再下结论也不迟。”     皇上闻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再也不敢动怒了。     一时,朝廷上的大小事宜,皇上便全权交给了段懿轩处理。     他却不知道这朝中的一切,早已由段懿轩和段君墨二人联合控制。     这大理江山,就要变天了!   ☆、第91章 拿到和离圣旨,离开王府     王府大门前。     凤灵夜登上马车,一路往太医院行去。     结果刚到宫门口,就遇见了想要出宫的海公公。     一看到她,海公公当即走了过来,“皇上又呕血了,凤医士快随咱家去看看吧。”     凤灵夜面色微沉,立刻跟着他前往皇上的寝殿。     一踏入大殿内,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     由于是阴天,所以房间中有些昏暗和潮湿。     龙床一旁,点了几盏油灯,因此远远的就能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形容枯槁,奄奄一息。     皇后坐在床头,拿着绣帕,正面色凝重地陪伴在一旁。     她走得近了,磕头行了一个礼,“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平身吧。”皇后回了一句,接着让到了一旁的小凳子上,“快给皇上瞧瞧。”     她起身来到床头旁,用身子挡住皇后的视线,然后测了一次血压,又做了一些其他的检查。     果然如她上次所料,段君墨和段懿轩已经动手了,皇上这次的病情已经恶化到了极点。     正当她要退到一旁时,躺在床上的皇上猛然睁开了眼,一把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喘着粗气,“朕......朕的病还......还有治吗?”     她看着垂死挣扎的皇上,心中微微一惊,忽然忘记了回话。     皇后坐在一旁,不禁轻声提醒道:“凤医士,皇上在问你话。”     她这才回了神,看了一眼皇后,这才面向皇上,缓缓说道:“胸痹乃顽疾,无法根治,而您的胸痹由于积劳成疾、未能好好休息,已经变得非常严重,考虑到您年岁已大,手术有风险,臣只能用药物慢慢控制。”     皇上听完,张了张口,沙哑的喉咙虚弱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朕和太上皇一样,只能等死了?”     凤灵夜低着头,没有回话,但意思不言而喻。     皇上看着她的表情,眼神暗淡了一些,嘴角扯起一抹古怪的弧度,罢了罢手,让她退下了。     凤灵夜离开以后,皇后又重新坐到了床头,动作轻柔地为他掖好被角,“已经入冬了,皇上莫要着凉了。”     皇上幽幽地转向她,语气低沉而凶狠,“是不是你?”     “臣妾不知皇上是何意思?”皇后一脸无辜。     皇上抬起手,指着她的脸,恍然大悟,“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不是臣妾。”皇后漠然地看向他。     他冷笑了一声,“你就是在报复朕害死了你的孩儿!”     “那也是你的孩儿,皇上。”皇后淡淡地强调道,“您是九五之尊,我又怎敢谋害您?谋害皇上的,恐怕都是那些孤魂野鬼吧。”     “什么意思?”他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冰冷而陌生。     皇后柔柔地看向他,“有皇上下令抄斩的云府满门,上吊自杀的云妃,还有被杖毙的宫婢、太监,以及与云妃交好却被打入冷宫,受尽折磨而死的妃嫔们......”     “够了!”皇上忽然咆哮了一声,脸上青筋直冒,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胸口剧烈起伏,而坐在身边的皇后却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他颤颤巍巍地拿出凤灵夜给的药,狼狈地放进舌下,指着大门外,“滚,滚......”     皇后冷冷一笑,起身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     冬日的第一场初雪,终于降临了。     伴随着瑞雪兆丰年的好消息,宫姬月找到凤灵夜,将得来的好消息,迫不及待地传达给她,“灵儿,秋池已经打通了出宫要道,只等宫中大乱,就能带着凤母出宫了!”     凤灵夜正坐在软榻上取暖,一听这个好消息,当即就站了起来,“太好了!”     “是啊,我们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如今只等那皇上一口咽了气,咱们就可以彻底远离这一切了!”凤锦绣亦面露欣喜,眼眶微红。     凤灵夜点了点头,“阿姐,你可以准备出城的东西了,皇上病情十分严重,随时都有驾崩的可能。”     “好,我这就去!”凤锦绣欢喜地下去收拾打点行装。     秋枫苑中的气氛,很快活跃了起来。     桃夭不明所以,跟着跑进屋,小脸通红,开心地指着外面堆积的大雪,“王妃,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我们吃过午饭就来堆雪人吧?”     凤灵夜走到窗前,看了一眼院子里足有小腿厚的雪,眉眼一弯,“好。”     为了不让人发现秋枫苑的异常,吃过午饭以后,凤灵夜便带着凤锦绣和桃夭,一起在院子里堆雪人玩耍。     宫姬月则坐在包裹严实的凉亭中,一边喝着热酒,一边看着她们冻得通红的手和脸。     尽兴时,凤灵夜一个雪球扔过来,恰好砸中了桃夭的脸。     桃夭惊呼了一声,也捏起一个雪球反击,却意外地打中了凤锦绣的脑袋。     一时,三个女人混战到了一起,欢声笑语充斥着整座秋枫苑。     风雨欲来风满楼。     也许是暴雨前的宁静,段君墨原本是想在王府里散散步,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秋枫苑前。     当他听到院子里的笑声,这才反应过来,正要返身离去,眼角余光却瞥到了院子里玩耍的凤灵夜。     只见她一袭淡樱色棉长袍,一身大红斗篷,肌肤胜雪,杏眸清澈单纯,沉浸在打闹中,简单而朴实,没有了清冷和深沉,歇下了重重伪装,她会因为被雪球击中而惊讶,会因为打中别人而开心......     茫茫大雪中,他仿佛回想起了大婚那一日,她的美艳和从容,他的冷漠和嘲弄。     “凤灵夜,你还真是臭名昭著。”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能够伺候殿下,是灵儿几世修来的福分。”     “落轿!亡国奴没资格坐花轿!”     “本殿面前,你只是贱婢。”     “贱婢......知晓了。”     ......     他双手一点一点握紧,看着院子里她笑颜如花,在纷飞的大雪中,曼妙的身姿游走飘飞,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没来由的,心口忽然一紧一疼。     灵儿......     他凤眸深沉如海,仿佛凝结了浓浓的伤悲,怎么也化不开他眸底的愁。     雪花落在他的黑如绸缎的青丝上、肩头,将他笼罩在其中,仿佛要将他悉数吞噬。     屋内的人,似乎也看到了他。     停止了打闹,桃夭和凤锦绣识趣地退了下去,宫姬月也悠悠地跟了上去。     一时,院子便只剩下了凤灵夜,以及院门外一身萧瑟的段君墨。     她走前几步,朝着他莞尔一笑,“王爷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院外冷,还是快进屋吧。”     他微一恍惚,印象中,她对很少有这样的和颜悦色。     只见她已走进了凉亭,提起煮好的热酒,拿起一个干净的杯盏,亲自为他斟满了一杯。     他没有迟疑,抬步走了进去,坐在她对面。     就快离开这一切纷争了,凤灵夜心里高兴,自然看谁都顺眼了,“王爷好事将近,为何还这般愁眉苦脸的?”     他执起酒杯,淡淡看着里面清澈的酒水,“本王......亦不知晓。”     她微微一怔,顿了片刻,笑了,“人生大事关头,总会感到迷茫,王爷不必多虑,只管照着以前的计划做就好。”     “你也想本王夺得那个位置?”他看向她,忽而问道,凤眸复杂。     她看向他,带着一丝疑惑,“这不是王爷一直想要的吗?”     他微微蹙眉,看向手中的酒,仿佛有解不开的愁绪,仰头一口饮下,暖暖的,一路抵达了胃。     他放下酒杯,忽然看向她,双眸深邃而灼热,“如果本王舍弃一切,陪你远走高飞,你愿意跟本王走吗?”     她双眸微惊,看着郑重而认真的段君墨,一时竟然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段懿轩一直犹豫的问题,此时此刻,他却轻易说出了口,当着她的面,问她愿不愿意过她想要的日子。     她握紧双手,神色迷茫而复杂。     他平静地看着她。     那个日日夜夜困扰自己的问题,一直得不到答案,而今看到她,他才发现原来答案在她这里。     良久,她松开了手,哑然一笑,“王爷可是在与我开玩笑?”     他亦跟着笑了,笑容难得温和,清清淡淡的,却很好看。     “等我拿到和离圣旨,离开了王府,你做了皇帝,庄南烟做了皇后,我会在远方祝福你们,”她转了转手中的酒杯,举起酒杯对着他,杏眸憧憬,“你可要做一个好皇帝,这样我即使在远方,也能受到你这位贤帝的恩泽,好好享受你带来的繁荣清明盛世。”     他看着她主动递来的酒杯,唇角微弯,拿着酒杯与她轻轻一碰,不善言语的他,只道了一句,“祝你幸福。”     她清雅一笑,“谢谢。”     千言万语,爱恨情仇,仿佛在这一刻都不足为提。     她要走了。     追求她向往的自由。     他亦要离开了。     登上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     一切仿佛都在计划中,水到渠成,最后他们就会像两道交叉线,汇聚以后,便是越来越远......     是夜。     凤灵夜接到皇帝的急召,要她立刻入宫面圣。     这一次,也许是她最后一次进宫了。     走在宽阔平坦的大理石板上,琉璃屋瓦、宫阙楼宇、假山长廊一一从身旁经过,她就像一个局外人,从容而自若。     进入朝华宫以后,只见大殿内一片通亮,到处都点满了蜡烛和灯笼。     内殿中,皇上坐躺在床上,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里衣,披着一件龙袍,仿佛是回光返照一般,面容虽憔悴,双眼却有神,看到她,他只沙哑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她微微颔首,朝着他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并拍了拍自己的床头。     她走过去,将圆凳搬到了他床头坐下。     他笑着看向前方,神色苦涩而复杂,似是感慨,又似是叹息,“朕就要死了,千防万防,最终还是落得个作茧自缚的下场。”     她微微低垂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论为人子,他谋朝篡位,强逼着自己的父亲退位,是为不孝。     论为人父,他赶尽杀绝,竟亲自下令毒害段君墨和皇后肚中的孩子,是为不仁。     可是论为人君,他勤政爱民,从未有一天懈怠,事事亲力亲为,为了大理江山付出了一生心血,在他执政期间,大理国稳固昌盛,他是一位好皇帝。     “皇后说得对,害死朕的,不是轩儿,更不是墨儿,”他无力勾起唇角,“是朕自己......”     他都知道?     她抬眸,微微一惊。     他转过头,拿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目光温和地看向她,“这是朕答应你的和离圣旨,拿着它,你就自由了。”     她当即跪在地上,双手恭敬地接了过来,“臣谢过皇上成全之恩!”     “你走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已经耗尽了毕生精力,闭上眼,却也掩盖不住满面的疲倦。     她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圣旨,又看了一眼皇上,心情沉重,“皇上保重。臣,告退。”     转过身,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朝华宫。     一出安武门,凤灵夜走上马车,展开一看,确实是和离圣旨无疑,于是立刻朝着马车内的宫姬月吩咐道:“圣旨已拿到,你马上通知秋池,今夜就将我母亲和晓芳送出宫,明日清晨,城门一开,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你答应段懿轩的事呢?”宫姬月蹙眉问道。     她沉思了片刻,“我现在就去太子府一趟,半个时辰以后在秋枫苑汇合!”     宫姬月知道她要话别,也没有反对,立刻跳下马车,开始行动起来。     与此同时,凤灵夜进宫的消息,很快传入了王府段君墨的耳中。     锦泷轩。     段君墨站在寒冷的瀑布前,负手而立,“通知龙骨和商璃,可以行动了。”     一黑衣人,闪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走进屋内,段君墨站在阁楼中,张开双臂,几名贴身婢女立刻拿来一身铁甲战袍,迅速而有条不紊地为他穿戴起来。     巨大的铜镜中,他穿着一套玄色铠甲,身披一件墨色披风,头戴一顶银灰色头盔,窗外一阵大风吹来,头盔上的盔缨随风起舞,披风飘摇,凤眸冷酷而肃杀,气势非凡。     走到窗前,他双手放在窗栏上,望着乌云密布的寒空,带着一股傲视九天的威严和霸道气魄,嗓音低沉,“丑时打开城门,寅时进宫。”     “是!”冷鸢颔首,立刻下去安排。     此时。     皇城之中,一片死寂。     皇城之外,早已波谲云诡。     太子府。     段懿轩站在一棵枯木下,穿着一袭白色宽袍,望着皇宫的方向,凤眼温润而深邃。     身后,贾将军将探子不断收到的信息传递给他,“凤灵夜已经进宫,想必皇上已经得知自己死期将近,太子殿下,我们可以行动了。”     他眉头微蹙,仿佛是在犹豫。     贾将军将得不到回应,正要抬头询问为何迟迟不动手,院子外的管家忽然匆匆赶来,看了一眼贾将军,识趣地没有禀报。     “臣在前厅等候太子殿下的命令。”贾将军叹了一口气,拂袖离开了。     管家走到段懿轩身边,压低声音道:“王妃求见。”     段懿轩凤眸微亮,“快让她进来。”     很快,凤灵夜小跑着来到院子,因为没有停歇的缘故,胸口微喘,小脸微红,站在月亮门前,看着他,清浅一笑。     他快步迎了上去,牵着她的手,二人急忙进了屋。     他替她弹去头上、肩头的雪,眸光宠溺,“我就知道你会来。”一边捂着她冻得通红的手,一边给她倒了一杯暖茶。     “为什么你会知道?”她偏着头打量他。     他伸出手指,轻轻一弹她的脑门,“你说呢?”     她捂住脑门,起身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必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了。”     还没走两步,就被他一把拉了过去,落入了一个宽厚的胸膛中。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他声色黯哑,双手环抱住她,用下巴轻轻抵着她的脑袋。     她微微抬头,看着他柔和的下巴,张了张口,却有些说不出口。     她就要走了......     她已经决定好了。     “懿轩......”她缓缓开口,靠在他怀里,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衣襟,有些话终究是要说的,她沉重地闭上眼,“我不能自私地放任我娘和阿姐不管,和离圣旨我已经拿到了,我......”     “你反悔了?”他喉结微动,看向她,凤眸清澈而忧伤。     她眼眶微红,嘴角轻扬,凄婉一笑,“对不起。”     “那我呢?”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手指微颤,一双眼深邃如夜。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我只是一个亡国医女,你还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要享,而我......”     “你要离开我,就在今夜,对吗?”他满含叹息,双手捧着她的脸,神色悲痛而难以置信。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咬着唇点了点头。     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唇角淡淡一笑,缓缓靠近她唇,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她唇上一热,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正要推开,却见他一手搂上她的腰,一手紧紧扣着她的后脑勺,加重了这个吻。     他的吻,不同于往日的温柔,逐渐变得炙热而疯狂,无论她怎么拒绝抵抗,他也丝毫不退让,褪去了往日的温柔,变得强势而霸道。     一双半睁的温润凤眸,深沉而复杂,承载了太多太多,仿佛要将她吞入骨中,一点一点将她融化。     她被迫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仰着头,一双手抓着他的衣襟,呼吸逐渐消失。     他离开她的唇,眼底有一股浓浓的欲,看着她,好看的唇角一扬。     只见天地一旋转,她就倒在了软榻上,被他压在身下。     她猛地睁大双眼,“段懿轩,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淹没在他的吻中。     她拼命抵抗,一口咬了下去,血腥味很快蔓延到嘴中,而他仿佛毫无感觉,禁锢着她,执着而痴情。     这样的他,令她感到恐惧而害怕,她睁大泪眼不断摇着头,祈求着他,让他停下来。     可他无动于衷,就这么看着她,一手扯下她的腰带,眸底黑沉。     衣衫落到榻下,轻盈飘落。     室内烧着暖炉,她却仍旧觉得寒冷。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她双眸平静,看着视线上方房梁,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太子殿下,贾将军让您......”屋外管家站在门外,忽然前来禀报。     “滚!”段懿轩低吼了一声,声色冷沉而低哑,不复温雅。     管家一哆嗦,立刻退了下去。     安静的夜色中。     一盏油灯徐徐燃烧着,暖炉温暖了一室。     他双手撑在她身边,看着她,一双眼痛苦而复杂,声音沙哑,“为何......你能这般轻易,说放弃就放弃?”她于他,当真就如一个过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她心中一紧。     他没有再强迫她,而是顺势躺在了一边,心力交瘁。     什么帝王之位,什么万里江山,什么千秋大业,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他现在想要的,就只有她而已。     距离半个时辰,已经不远了。     她内心亦备受煎熬,转过头,看着同样看着自己的男子,她淡淡地笑了。     她爱他。     这一点,毋庸置疑。     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她一翻身,来到他身上,青涩地吻上了他。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一刻,还管什么海枯石烂,还管什么沧海桑田,还管什么地久天长。     段懿轩微微一惊,看着她动情而内敛的眸,亦跟着笑了。     二人相拥在一起。     影影绰号的窗花上,两人身影交错,在明黄色的烛火下,忽明忽灭,美好而温馨。     将她抱上床头,他倾身覆了上去,呼吸沉重而灼热,喷在她颈窝中,麻麻痒痒的。     她双手绕上他的颈,双颊带着绯色,杏眸水润动人。     他凤眸深沉而压抑,握着她的手,终于......     芙蓉帐下,春宵难得。     凤灵夜仿佛觉得身处在温暖的泉水中,浑身都被热浪包裹着,有些难受却又充满了渴望,有些窒息,却又觉得无比舒畅。     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曳着,一室迤逦,     良久。     她静静地躺在他怀里,鬓发微湿,双手搂着他的胳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竟然觉得内心第一次如何平和。     他一手枕在她脑后,轻轻抚摸着她的黛眉,心中仿佛打开了一扇窗,明亮而清新,“我们一起走吧。”     她眸光微动,看向他温润的眸,“你......不后悔?”     “没有你,我争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他看着她,平静而淡然,“寅时,我们在城门口汇合,我等你。”     她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有些不敢置信。     他不禁失笑,轻轻弹了一下她的眉头,“若我没来,你可要等我,知道吗?”     她顿了片刻,重重颔首,“我等你。”     穿上衣服,二人依依不舍地暂时别离了。     凤灵夜一出院子,段懿轩就来到了前厅,看着等候在客厅里的贾将军,“大人,本殿对不住你了。”     贾将军一震,“殿下这是何意?”     “本殿决定不争了。”段懿轩释然一笑。     贾将军面色一白,呆坐在了太师椅上。     这时,管家从屋外走了进来,捧着一道圣旨,看向段懿轩,“海公公送来一道密旨,皇上要您立刻前去皇宫一趟。”     段懿轩接过圣旨,展开一看,确实是宣他立刻进宫的急召,他眉头一沉,没有办法,于是立刻出府上了海公公的马车。     现在还不到子时,只希望看完皇上,还能赶得回来。     与此同时。     凤灵夜秘密回到秋枫苑,将圣旨放在桌上,看着住了将近一年的深宅大院,神色感慨。     凤锦绣、宫姬月和桃夭早已将行李收拾好了,正等候在一旁。     她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看向宫姬月,“我们走吧。”     四人爬上围墙,悄悄离开了王府,一路直奔城门。     还有一炷香的时辰,便快到了丑时。     锦泷轩中。     段君墨身着一套铠甲,依旧风雨不动地站在窗前。     没多久,冷鸢闪身进了阁楼。     “她走了?”他淡淡地问了一句,萧瑟的凤目中,无悲无喜。     “嗯。”冷鸢点了点头,然后拿出凤灵夜放在桌上的和离圣旨,“这是她留下来的。”     他接过来展开一看,微微地勾起了唇角,嗓音平静,“她终于自由了。”     一切,看似都在如期进行中,可瞬息之间,一切都变了。     段懿轩被请到朝华宫以后,躺在床上的皇上,只轻轻敲了一下床头,大殿之上,立刻涌上来数十名御林军,当即将他扣押了起来。     “父皇?”他惊讶地看向皇上,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押下去,软禁在了一旁的小房间中。     同时,皇上颤抖地从床头拿出另外一道圣旨,递给跟随了自己数十年的海公公,“七皇子段君墨一死,立刻宣读这份继位圣旨!”     “老奴遵命。”海公公不敢含糊,恭敬地接了过来,退出大殿以后,贾将军也跟了上来。     看着他手中的圣旨,贾将军催促道:“快看看圣旨上究竟是让谁继位?”     海公公面色沉重,迅速展开圣旨一看,看清上面的名字以后,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竟然是他?   ☆、第92章 赢了天下,输了她     贾将军看到以后,双眼一惊,直问:“这可如何是好?”     海公公没有回话,拿着圣旨,立刻往御书房而去。     贾将军一看,赶紧跟了上去。     海公公是皇帝身边最亲信的人,侍卫见到二人,立刻退到了一边。     进入御书房以后,海公公立刻从一个虾子里拿出一道空白圣旨,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笔墨就临摹了起来。     贾将军神色一惊,“海公公,你这......”     “现在都什么时候,还顾得了规矩?”海公公边说边写,笔下的字迹简直和皇上的一模一样。     写到继位名时,毫不犹豫地将“段瑞”改为了“段懿轩”。     贾将军额头都紧张出了冷汗,“没想到皇上平日里看着最宠太子,还将之立为储君,到头来,他还是过不了云府那一关,将皇位让给了四皇子段瑞。”     “段瑞不是一块做皇帝的料,但众位皇子当中,也就他还有一点政绩。”海公公写好圣旨,拿出玉玺,重重地在上面盖了一个印。     贾将军颔首表示赞同,“可段瑞为人贪婪,性子暴戾,沉不住气,他若登基为帝,大理必将走下坡路。”     将原先的圣旨放入痰盂中烧毁,海公公卷好新写的圣旨,郑重交代道:“你我虽是太子的人,但七皇子能力超群,他若坐上这个位置,也将是大理之福,所以他如果成功攻下皇城,你切莫强硬阻挡。”     贾将军忽然想起段懿轩今晚反悔的话,再看向他被囚禁的地方,双眼深沉。     如今段君墨还未攻下皇城,一切都是未知之数,若现在偷偷将他救出来,他若离城了,段君墨那边又出了意外,到时候谁登基,都对大理江山不利。因此,只得暂时委屈他了。     距离丑时只有一炷香了。     凤灵夜带着凤锦绣、桃夭和宫姬月一起,偷偷藏在了城楼附近的巷道中。     只等城门一开,秋池带着凤母出宫,他们就可以完全离开了。     今夜没有月色,除了点着火把的城楼,四周一片漆黑,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     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道清瘦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昏暗的视线中,正是那位名角秋池。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女子,一个身形略显蹒跚,一个身形矫健,毫无疑问就是凤母和晓芳了。     “娘。”     凤灵夜低声唤了一声,急忙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凤母。     凤锦绣亦跟过来,将二人一起抱入了怀中,喜极而泣,“娘,我们好想你。”     凤母摸了摸两个女儿的脑袋,忍着泪,一个劲儿地笑着摇头,“娘没事,娘没事......”     宫姬月看着纹丝不动的城门,估摸着时辰,应该是不远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大批人突然从巷道深处冲了出来,他们身穿铠甲,手执银枪,步伐统一而迅速,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凤母抓紧两个女儿的手,连连后退。     凤灵夜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拿出防身的长剑放到凤母和凤锦绣手中,同时和宫姬月一起挡在了前面。     “皇上有令,夏国余孽,一律格杀勿论!”     骑在马上的大将高声喊了一句,身后的士兵们立刻高呼了起来,举着手中的刀剑,倾巢而动!     与此同时。     锦泷轩。     各位大将已经等候在一旁,只等段君墨一声令下,就可打开城门,迎接城外的兄弟,一起杀进皇宫。     段君墨看了一眼城楼处,目色深邃,缓缓抬起头,正要下令,房门突然被一个黑衣人撞开,他跪在地上,急忙禀报道:“不好了王爷,我等守在暗处保护凤灵夜等人,不料黑夜中突然冲出数百名士兵,扬言要杀光所有夏国余孽!”     段君墨目色一沉,转身就欲前去解救。     几位将士连忙将他拦下,单膝跪地,“王爷,那就是皇上的一个陷阱,您千万去不得啊!”     “数十年的成败,就在今此一举,王爷切莫因小失大,为了一个女人,弃我们千秋大业于不顾啊!”兵部尚书言辞恳切,就差给他磕头了。     内阁首辅亦点头表示赞同,“王爷受了这么多苦,隐忍了这么久,皇上明知不是您的对手,这才安排了一出调虎离山之计,王爷不能上了他的当啊!”     “你们先进宫,本王救下凤灵夜,打开城门以后就去接应你们,”段君墨沉声说道,俯瞰跪在地上跟着自己出身入死的兄弟们,握紧拳头,“这是命令!”     说完,他立刻冲出王府,带着一对人马,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城楼处。     凤灵夜和宫姬月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见势不对,立刻往回跑。     身后的士兵一看,当即放出带火的箭矢,一时之间,天空一片通明,那火把就像烟火般,滑过夜空,一簇簇地落在凤灵夜身旁。     凤母、凤锦绣、秋池和桃夭在前,宫姬月和凤灵夜断后,拼命为她们砍下一条安全的通道。     桃夭紧紧抱着包袱,吓得面色苍白,看着擦身而过的火苗,不断发出惊叫声。     凤锦绣和秋池还算沉稳,一边搀扶着凤母,一边拼命往前跑。     可大家的脚力哪里有身后的士兵快,不到一会儿,他们就追了上来。     宫姬月立刻挡在前面,朝凤灵夜喊道:“你带着她们先走,我断后!”     凤灵夜虽然担心,但也许她们走了,宫姬月更容易脱身,于是果断地带着大家继续朝前狂奔。     此时此刻,宫姬月手执长枪,站在千军万马之前,双眼冷静而肃杀,大风刮来,身影岿然不动,只有一头高绾的长发随风起舞,气势磅礴。     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飞身而起,手中银枪一甩,锋利的枪尖瞬间没入骑在马上的大将心口。     只见他踩上士兵的头顶,落到马上,一手取下银枪,骑着骏马,银枪一扫,周边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即见血封喉。     激战中,守护在暗处的影卫一看,立刻现身加入战场,同宫姬月一起挡下这批军队。     前方,凤灵夜匆忙回头看了一眼,人潮涌动中,宫姬月起起落落,浑身是血,带着一队人,杀红了眼。     她心中一抽,忍住情绪,咬紧牙关,带着大家继续往前冲去。     可就在拐角处,一大批军队再次围了上来。     她看着这些人马,忽然感到绝望。     真是天要亡她吗?     军队前后包抄,凤灵夜只得步步后退,又重新返回了适才的方向。     混战中,宫姬月回头一看,见凤灵夜又折返回来了,当即气得破口大骂,“蠢女人,你怎么......”     可看到她身后的军队,脸色瞬息就变了。     这皇上是要赶尽杀绝。     将他们作为引诱段君墨的诱饵,这下他们成为瓮中之鳖了。     很明显,凤灵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无奈之中,宫姬月只得吹下暗哨,动用自己培养的数十名暗卫,殊死一战了。     包围圈中,凤母、凤锦绣、秋池和桃夭都不会武,只得躲在中央。     而宫姬月、凤灵夜、晓芳还有二三十名暗卫,则在外围拼死抵挡。     看着身边陌生的人影,凤灵夜不禁问道:“这些又是谁的人?”     “也许是段君墨派来保护你的,也许是段懿轩的人。”宫姬月匆忙回了一句。     事情太过复杂,此时此刻,凤灵夜只希望来的人是段懿轩,这样段君墨就能如期攻入皇城,拿下皇位,而他们则全力拼出城,彻底离开大理国。     纵然这些暗卫和影卫都是一顶十的高手,可对面人多势众,时间一长,优势和劣势一眼明了。     一个士兵站在凤灵夜背后,趁她不注意,一刀捅向她的心口。     凤锦绣一看,当即尖叫了一声,“二妹小心!”     宫姬月一听,立刻撤掉手里的攻击,甩出手中银枪。     银枪击中刀刃,刀刃方向异位,直接砍向凤灵夜的手臂,顿时鲜血如注。     与此同时,宫姬月的胸膛处,也生生地挨了一刀。     凤灵夜一手捡起地上的银枪,用力扔向他,皱眉喊道:“快躲到后面去!”     宫姬月接住银枪,抹去嘴角的鲜血,咬牙一笑,“死不了!”     战况激烈,他们拖不了太久,这些人都得了死令,没有援兵,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身边的暗卫和影卫一个个都倒在了血泊中,凤灵夜和宫姬月也悉数受伤,而宫姬月更为严重,一旦失血过多,随时都有毙命的可能。     眼看就在支撑不下去了,远方一队人马及时赶来,他们骑着快马,举着火把,速度很快,气势非凡。     凤灵夜看着赶来的援军,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们终于得救了。     可当她看到最前方一匹棕色的骏马上,他一身黑色盔甲,红色披风,手握宽刀,凤目冰冷黑沉,浑身肃杀而霸道,她的心,瞬间就沉了下来。     段懿轩呢?     他不是说好与自己一起出城的吗?     段君墨冲入人群中,宽刀之下,他的周边瞬间倒下一大片。     如同在疆场中一般,他一路过关斩将,威武高大的身影,就像一座大山,冷漠的双眼不带一丝感情,如同地狱修罗,浑身散发着强大而压抑的气势。     四周的士兵一看来人,当即闻风丧胆。     “是战王!”     “战王来了!”     “皇上有令,谁若拿下战王人头,就可封侯拜相!”     混乱的队伍,大家又畏惧又兴奋,齐齐将目标对准了段君墨。     他冷冷勾起唇角,快马加鞭,转眼来到凤灵夜身边,像拎小鸡仔一样,一手就将她拎上了马,紧紧护在身前,一路往城门口冲去。     两边的队伍,赶紧跟上,一路为二人去除障碍。     宫姬月一看,带上凤母等人,迅速跟在后面。     刺骨的寒风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让人生疼,凤灵夜紧紧抓着马鬃毛,浑身都在细细地颤抖着,她嗓音微颤,“段懿轩呢?”     段君墨没有回话,宽大的胸膛将在她护在身前,一路赶着骏马。     “我问你段懿轩呢?!”她突然提高了音调,声音凄厉而刺耳。     他顿了片刻,眉目深邃,“他进宫了。”     她双眼猛地睁大,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那你为什么要来?”     身后照旧是一片沉默,骏马颠簸地厉害,寒风在耳边呼啸,雪花再度飘零了下来。     “我不想你死。”     带着无限叹息和无奈,低沉的嗓音轻轻地飘入了她耳中。     她咬紧牙齿,恨不得将身后的男人推下去,沙哑地说道:“所以你就不要你的兄弟,不要你的沁妃,不要你心心念念的皇位了?”     他没有回话,只紧紧搂着她,神色冷沉而复杂。     “这就是一个陷阱,段君墨你知道吗?”她忽然低吼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哽咽,“有可能我们都得死!”     他语气平静,“我不在乎。”     “你就是一个......”她很想破口大骂,然后将他打一顿,再让他滚回去,可说到一半,却发现自己已经泣不成声。     快马很快抵达城口,守城门的士兵一看,正要吆喝阻止,但一见是段君墨,当即下跪觐见,“拜见战王!”     “打开城门!”段君墨扬声命令道。     守门的士兵早已得了命令,因此也没有犹豫,迅速将城门打开。     段君墨从怀中拿出一个烟花筒,轻轻一拉下面的线,只听“嗖”的一声,一簇烟花瞬间在夜空爆开。     没过多久,上万军队冲入城门,鱼贯而来。     敌军一看,当即慌了阵脚,不再追击,而是往皇宫的方向撤退。     一员大将走了上来,望着马上的段君墨,“王爷,接下来怎么做?”     “你带着大军继续攻城,本王稍后就到。”段君墨调转马头,带着一小批队伍,毫不犹豫地出了城楼。     军令如山,大将不敢抗拒,只得带着上万军马赶往皇城。     此时已过亥时。     兵部尚书根据计划,带着上千侍卫,已与安武门的御林军激战在了一起。     然而城外的大部队不到,他们便始终进攻不了,只得僵持拖延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一炷香以后,他们没有等来支援的部队,却只等来了四皇子段瑞的军马。     段瑞身穿铠甲,骑坐在马上,站在最前方,手中银枪一挥,嘶吼道:“乱臣贼子逼宫造反,替本殿统统拿下!”     瞬间,兵部尚书就受到了两队人马的夹击,士气瞬间下落,只能拼命抵抗。     城门外。     段君墨带着凤灵夜一路逃奔,身后则是跟着骑坐在马背上的凤母、凤锦绣和宫姬月等人。     时间紧迫,这是段君墨用前程冒险换来的自由,大家不敢耽误,被马匹颠簸得浑身散架也不愿吭一声。     广阔的草地上,是阵阵干枯的草香,混杂着寒冷的大雪,凛冽却清新。     凤灵夜已经平复了心情,她不是矫揉造作的女人,就算第一次给了段懿轩,却反被他抛弃,她也得继续活下去,因为她的命不是捡来的,而是她一步步拼出来的。     她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城楼,双目复杂。     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心中却没有了一丝留恋。     进入一片密林时,冷鸢突然追了上来,段君墨立刻勒紧缰绳,将马停下。     冷鸢沉声道:“主子,王府被皇上的兵马包围了,沁妃......”他看了一眼凤灵夜,继续道,“沁妃有危险了。宫门口,兵部尚书遇到段瑞的兵马,计划有变。”     一时,事情全乱套了。     “府中有府兵,你现在赶去救庄南烟还来得及!”凤灵夜翻身下马,疾声催促道,“我现在出了城,已经安全了。”     段君墨定定地看着她,手握缰绳,沉思了片刻,“这队兵马我留给你,若顺利离开了大理,记得飞鸽传书报个平安。”     “放心吧。”凤灵夜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翻身跳上宫姬月的马背,回头看向一脸担忧的段君墨,“今夜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有生之年,若还能遇见你,我一定会还你这个恩情。”     说罢,她一夹马背,带着家人,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段君墨停留了片刻,调转马头,立即赶往城门口。     大雪扑面,寒风呼啸,天气严酷。     他赶到城门时,身后大将问道:“王爷,我们是先去安武门,还是去王府救沁妃?”     “如今城外的部队想必已经赶到安武门,五万大军对抗段瑞的几千名兵力,不足为惧。”段君墨沉稳回道。     大将会意,于是跟随着他,飞快地赶向王府。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影卫动用轻功,十万火急地赶了过来,“不好了王爷,城外密林中藏有数千名士兵,凤灵夜......”     他话音未落,一名浑身是伤的府兵又赶了过来,“王爷,王府被数千名侍卫攻入,见人就砍,如今王府死伤无数,沁妃快不行了!”     大将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黑沉,一手砸在马背上,低声咒骂了一句,“太卑鄙了!”     难怪他们进城这么容易,宫中守卫也不多。     原来皇上早已将兵力分散,一部分攻击王府,一部分进攻出城的凤灵夜,还有一部分则留着守卫宫门。     大家的目光,纷纷转向马背上的段君墨。     他凤眸冰冷,双手紧紧握着缰绳,指节发白,浑身笼罩在一层阴云之中,薄唇紧抿,剑眉紧锁。     一个是江山,一个是恩情,一个是最爱的女人。     “让兵部尚书立刻撤兵回守王府,其余人跟本王走!”他命令一下,果断调转马头,飞速出城,     从一开始,皇上就未让凤灵夜做过任何事,只一味提升她的地位,让之与段君墨抗衡,却不知道,他在临死前,却布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局,抓的就是段君墨的软肋!     闯入王府的士兵,一路打杀,双眼猩红。     能够抗衡的府兵皆倒在了血泊中,只剩下一些慌忙逃散的无辜婢女和奴仆,面对士兵的屠刀,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王府,瞬间陷入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惨叫声、痛哭声、哀嚎声、刀剑划开皮肉的声音......像一个噩梦,笼罩在王府上空。     没有放过任何角落,仿佛执行着满门抄斩的死令,士兵闯入兰香阁,二话不说,一刀就将紧闭的大门砸开,冲了进去。     兰香阁内,一名奴婢想要誓死冲出房门,不料士兵一刀挥下,直接将她砍成了两半。     床底下,绿荷护着庄南烟,战战兢兢地抱在一起。     庄南烟面色惨白,牙齿不住地颤抖,“王......王爷会来救我吗?”     “沁妃,你放心吧,王爷那么爱你,他一定会回来救咱们的!”绿荷嘴上虽然这么安慰着,心里却同样充满了怀疑。     听着外面的惨叫声,屋子里又一片漆黑,庄南烟神情一片哀伤,“王爷就算能不顾凤灵夜,可是他会抛弃自己的江山,赶来救我吗?”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凤灵夜曾经说过一句话。     靠天,靠地,人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当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一脚踢开,明亮的火把照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染满鲜血的靴子,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床前。     庄南烟和绿荷,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大气也不敢出。     就在靴子转向门口,正欲离开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俯下身,看了一眼床底,猩红的眼,轻轻一弯。     紧接着,庄南烟和绿荷被拖出来,绿荷紧紧护在庄南烟身前,大声喊道:“你们不能杀她,她是庄俞言的嫡女,更是王爷最心爱的女人!”     “皇上有令,凤灵夜、庄南烟、段君墨的命,一个也不能留!”那人说罢,举起染血的大刀,一刀通入了绿荷胸口。     “啊——”庄南烟惊恐地尖叫了一声,捂着嘴,连忙后退了三步。     绿荷惊恐地瞪大双眼,看向胸口的大刀,血水顺着嘴角流下,瞬间倒在了地上。     庄南烟还想逃,却被那士兵一手抓住了脑袋,大刀往她的脖子上一抹,鲜血顿时喷射而出。     士兵不屑冷笑了一声,将之扔到了地上。     她倒在绿荷的尸体上,双眼透着惊恐和绝望,红唇张了张,脖子处鲜血如注,她用手捂住,却怎么也阻挡不了。     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窒息,她张大嘴拼命呼吸,却吸进一口血水,呛得她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怎么还没死?”士兵转了一圈,见屋子没人,又返了回来,于是又朝着她的胸口猛地捅了几刀。     她的身子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声息。     当兵部尚书得到军令,撤兵赶回王府时,只见四处尸体遍野,血水倒灌,大雪都挡不住这刺眼的红,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他老眼一红,双腿跪在了地上,失声痛呼,“老臣对不起王爷啊——”     江山没了,王府没了,就连凤灵夜也生死未卜......     一切都乱了,这一刻,比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人心,谁的心更狠更冷,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当段君墨赶到时,凤灵夜、凤锦绣、宫姬月、桃夭和凤母,她们就像一个个从血里爬出来的鬼,站在成堆的尸体上,凶狠地瞪着包围她们的士兵。     “你来了?”她冲他嫣然一笑,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皇城,攻下来了吗?”     他不忍她失望,只笑着点头,“你以为本王当真会放下江山不顾,来救你?”     “谁知道呢,你有时候这么傻。”她满目疲倦,显然累极了。     他撕下布条,替她包住伤口,揉了揉她的脑袋,“本王这是最后一次救你了,你要牢牢地记在脑海里一辈子,知道吗?!”     她朝他笑了笑,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一辈子。”     得到她的肯定,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提起手中宽刀,迅速加入战场。     凤灵夜虚弱地倒在树上,满脸是血,看着那个一刀挡下十来人的高大男子,脚步稳健,身姿敏捷,她仿佛置身于沙漠中,看着他他威风凛凛地浴血奋战,一边指挥自己的军队,一边鼓舞他们的士气。     千军万马,也抵挡不了他的磅礴气势。     这样的男子,就不该做一位帝王,孤独终老,他就应该活在战场上,驰骋疆场,统帅四方!     在他的带领下,对面士气明显开始不足,被杀得节节败退,胜败只在一时之间。     这时,第一缕曙光穿透乌云,倾斜而下,洒在了茫茫白雪的大地上。     凤灵夜抬起头,望向高空,脸上露出一抹希望的微笑。     很快他们就自由了。     凤母和凤锦绣亦跟着微笑了起来,她们终于得救了。     死里逃生以后,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了。     可就在最后的关头,只见远方出现了一支军队,很快逼近。     大家原本松懈下来的心,顿时又紧张了起来,纷纷看向对面的领头人。     这边对抗的两支队伍一看,自知不是对手,也默默地停了下来。     “贾将军?”     待看清马上的人,凤灵夜杏眸一沉,心中大觉不好。     马上的贾将军跳了下来,手里拿着一道明黄的圣旨,知道现在时局混乱,也未让他们跪地听旨,只高声宣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父皇于今日亥时驾崩,朕临危受命,继承皇位,朕念在战王绞杀叛贼段瑞有功,特封为骠骑大将军,如今朝局动荡,以防外患,朕命战王立刻前往边疆驻守,保卫大理江山太平,不得有误!”     段君墨站在密林之中,握着染血的大宽刀,薄唇紧抿。     凤灵夜缓缓转向他,双眸哀伤,“段君墨,新皇不是你?”     他朝她淡淡一笑,“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那不是你一生的追求吗?”她紧紧皱着眉头,难以置信。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天边曙光,语气轻松,“现在变了。”     贾将军看向段君墨,“战王,接旨吧。”     段君墨微微颔首,走过去,接下了圣旨,展开一看,果然是段懿轩无疑。     原本还有些担心的心,此刻也放了下来。     是他就好。     接着,贾将军又从下属手中接过一道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凤灵夜贤良淑德,心思聪慧,善良温婉,朕特封为懿贵人,即刻进宫!”     这道圣旨,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轰然砸到了凤灵夜的身上。     她面色惨白,手指紧紧握着树干,张了张口,却是问了一句,“新帝是谁?”     “自然是九殿下。”贾将军如实回答。     她冷冷勾起唇角,“你告诉他,我不会进宫,更不会做他的懿贵人。”     说完,她就不顾阻挡地朝前走去。     贾将军眉目一紧,“拦下她!”     她从地上的尸体上拔出一把长剑,双手握住,指向前方的侍卫,双眸通红,“谁拦我,我就杀了谁!”     说时迟,那时快,段君墨飞身来到她身边,二人翻身上马,立刻冲出重围,朝着另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反了反了!”贾将军大惊失色,当即瞪向身边的侍卫,“还不快追!”     这一边,见队伍都在追击二人,宫姬月迅速带上凤母等人,从另一个方向逃了出去。     狂奔的烈马上,凤灵夜愤怒地喊道:“段君墨,你给我下去!这是我自己的事,你还想把命都搭进来吗?!”     “江山都没了,还要命做什么?”他冷冷回道,使劲甩了一下马鞭。     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迅速加快了步伐。     “现在的新皇是段懿轩,不是你的父皇,你惹怒了他,吃亏的只有你!”凤灵夜气急败坏,相处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他是一个这么倔的人。     段君墨似乎根本没听她的话,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要和离,我就和离,你要走,我就送你走。”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装深情?!”凤灵夜气得想骂人,冷声说道,“就算你帮我离开了这里,我也不会喜欢上你的!”     “我知道。”他依旧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她气在脸上,急在心里,慌乱中,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深吸了一口气,她卯足了劲,反手抓住段君墨的衣领,朝着一旁用力一扯。     段君墨大惊,差点跌下马,立刻抓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凤灵夜见这招管用,腾出另一只手,正欲再来一次。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突然射中马蹄,马儿吃痛,脚一软,二人当即侧翻到了一旁。     追兵赶了上来,段君墨为护凤灵夜后退,毫不犹豫地飞身挡了上去,“你快走,段懿轩和我有一约定,他不会杀我的!”     凤灵夜听完,捏紧拳头,一咬牙,转身就跑进了密林中。     走到密林以后,她不放心地往回一看,却见一名侍卫站在他身后,一刀砍向他的腿,她当即惊叫了一声,“小心后面!”     她的声音还未传过去,只见段君墨右腿一弯,单膝跪在了地上。     说什么鬼约定,原来都是他瞎编的!     这个骗子!     凤灵夜气极,咬牙骂了一句,立刻返身跑了回去。     他一倒地,侍卫们一哄而上,瞬间用银枪将他抵在了地面上。     “你们放了他,我跟你们走。”她站在他面前,面色平静,语气低沉。     他蹙眉看向她,只见她朝他凉薄一笑,“我想通了,做懿贵人有什么不好,还能成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领后宫,母仪天下,跟了你,我只能天天风餐露宿,生活在刀光剑影中,提心吊胆。”     “你......”他凤眸深邃,握紧双手,神色沉重。     她冷冷勾起唇角,“其实这就是我和段懿轩的一个局,没想到你真就中了计,将唾手可得的江山,拱手让给了他,世上最无情的人是你,最多情的人亦是你。其实昨晚,我与他就私定了终身,这辈子与你都无可能了。”     “灵儿......”他顾不得腿上的伤,撑着想要站起来。     她眼眸一沉,“如今我已经不是你的王妃了,你走吧,回到你的疆场上去,永远不要再回来,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说完,她决绝地转过身,接过贾将军手中的圣旨,声色淡漠,“回宫。”     踏上备好的马车,她头也未回,就这么狠心地上了车。     段君墨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看着马车从身边经过,一阵风起,掀起车帘,只见她倾国倾城的侧脸上,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     鹅毛大雪,簌簌而落。     侍卫拥簇的马车,渐行渐远。     她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如同一年前她嫁给段君墨那日,也下着这样的大雪。     只是这一次,她入的不再是侯门,而是到了更加险恶的后宫。     段懿轩,封她做懿贵人。     以君之名,冠她之号。     可为何,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无比地寒心?   ☆、第93章 既来之,则安之     雪,已经停了。     厚厚地堆积在屋顶、花园、道路上,银装素裹。     后宫,有些清冷。     皇上一死,新皇继位,后宫里的妃嫔,有子嗣的,则出宫跟随自己的子嗣,没有子嗣的,就去往泰安陵守灵,只有位分高的,例如皇后和端妃,才有资格继续留在皇宫。     偌大的宫殿里,凤灵夜穿着前几日的旧衣裳,伤口已经结痂,坐在门槛上,望着空寂的天空,双目空洞。     段懿轩一直没有出现,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段君墨回了边疆,从此再无交集。     机关算尽太聪明,与虎谋皮,最终下场太凄凉。     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娘和阿姐都成功离开了,她至今孑然一身,再无牵挂。     冰冷的房间里没有暖炉,宫婢们仿佛对她趋之若鹜,每日三餐放下以后,便匆匆离去了。     她也没有挑剔,这一切总好过狗棚不是?     那么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苦吃不下?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虚度着。     直至一月后。     她日日遥望的宫门前,出现了宫姬月、桃夭、凤母和凤锦绣,她才猛然惊醒了过来。     凤母看着她的模样,顿时两行清泪流了下来,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嗓音哽咽,“我的灵儿啊,为何会这般命苦?”     “娘,你怎么回来了?”凤灵夜离开她的怀抱,眉头紧锁,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要回来?!”     凤母摇了摇头,流着泪说不出话。     凤锦绣泪眼朦胧地走了上来,“我们是一家人,从小爹就教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忘记了吗?”     宫姬月看了一眼偌大的宫殿,懒懒地勾起唇角,“苟富贵,莫相忘,你一人住着这么大的宫殿,却要让我们住在那山间茅草棚里?”     凤锦绣闻言,破涕为笑,“是啊,我们这回是跟着二妹来享福的。”     凤灵夜看着这群又傻又善良的亲人,亦跟着笑了,笑容苦涩而无奈,“当初我不愿进宫,就是为了你们,而今你们却主动进来了,那我们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不努力,怎么知道行不行?”桃夭笑着宽慰,“好在大家都还在,一切还得往前看。”     凤母拉着凤灵夜的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新皇会是一位好皇帝,也会是一位好丈夫。每一个王座上,都是用鲜血和权谋换来的,你不要管他是如何坐上去的,你只要看他如何一统江山,造福百姓,又是如何真心对你,给你幸福。”     “娘......”凤灵夜靠在她怀里,眼眶微红,知女莫若娘,这几句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女儿知道了。”     “娘的灵儿,是个坚强的孩子,亡国战火都烧不死咱们,还有什么都难住咱们?”凤母轻言细语,笑容温暖而慈祥,“这后宫再是吃人的地方,可咱们人多力量大,新皇又是护着你的,咱们还愁活不到老吗?”     句句掏心窝的话,瞬间让凤灵夜热泪盈眶。     是啊,亡国战火都烧不死她,她还有何畏惧?     “娘说得都对。”她点了点头,想更用力地抱住凤母,手中却忽然一空。     她猛地睁开双眼,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再看向空空的宫宇,原来......这就是一场梦。     “娘......”     她顺着门框滑下,跪到地上,神情悲伤,眼角还残留着适才的泪水。     女儿想你们了。     你们可在想念女儿?     凤懿宫外。     他穿着一袭龙袍,负手站在寒风雪地中已有半个时辰,凤眸清冽而苍凉,远远地望着她,眉头紧锁。     “皇上,要不咱们进去看看懿贵人吧?”小夜子为他撑着伞,以防从屋檐下融化的雪水掉落,手都麻了,左手右手换了不下十次,可主子就是一动不动的站在这冰天雪地中。     “今天送来的饭菜,她可都吃了?”他淡淡地问道。     小夜子颔首,“回皇上的话,她都吃了。”     “天冷,记得给她屋里多添些炭火。”他眼中含着叹息,“追查凤锦绣等人的侍卫,都撤了吧。”     “奴才遵命,奴才一会儿就去给海公公说。”小夜子应下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坐在那里,仿佛不知疲倦,不知冷暖,“你下去吧,朕想再多留一会儿。”     小夜子闻言一怔,但也不敢逾越了,便恭敬地退下了。     边疆。     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上,段君墨穿着一身铠甲,独自坐在沙丘顶端,寒风将他暗红色的披风吹起,凛冽作响,身影孤寂。     他手里拿着一本小画册,上面画着的,皆是凤灵夜的一举一动,每翻一页,他就能看好久。     “主子,要不要咱们想办法,将灵儿姑娘接出宫?”冷鸢见主子每日盯着一个画册,实在为他感到着急。     他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依旧不离最后一页,凤灵夜坐靠在宫门槛上,含泪而眠的画面。     “既然灵儿姑娘在宫里住着不开心,主子你就将她接出来,然后咱们就不要这劳什子骠骑大将军了,带着灵儿姑娘一起浪迹天涯!”冷鸢直肠子直嘴,见主子都愿意为了她放弃江山,那放弃一个将军也不是问题。     哪知段君墨抬起头,幽幽地看向他,“灵儿也是你叫的?”     “我......我叫的是灵儿姑娘!”冷鸢面色一红,顶了回去,最后又服软地喃喃道,“不叫就不叫嘛。”     段君墨不跟他计较,合上画册,淡淡地回了一句,“本王自有安排。”     凤懿宫。     凤灵夜经由那个梦,也算有了些斗志,于是回到屋子里,将身上的旧伤全部好好地处理了一遍,然后又拿了些棉被堆到床上,以防夜里着凉。     日子还是得过的,就算再苦,也不能轻易言弃。     正当她重振旗鼓收拾屋子时,却见几名宫女鱼贯而入,手里捧着汤婆子、炭火和暖炉,朝着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懿贵人。”     “你们是?”她微微蹙眉。     “我们是特地来伺候懿贵人的宫女,皇上怕懿贵人着凉了,因此让我们拿了些炭火。”为首的宫女激灵地回道。     段懿轩?     她手心一紧,“去吧。”     宫女微微颔首,立刻打点起来,不一会儿,寒冷的宫殿里就暖和了。     她一人坐在软榻上,望着空荡荡的大殿,目光深沉。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那么接下来,她就得好好走下去。     宫女离开不久,凤懿宫外,很快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只见她穿着一身华丽的棉服,披着厚实的斗篷,妆容精致,看了一眼奢华的大殿,嘴角轻蔑一扬,“还真是麻雀爬上了枝头,一朝就变成了凤凰。”     端太妃?     凤灵夜蹙眉看向她。     她在温暖的房间里转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暖炉上,闪过一丝艳羡和惊讶,继而又不屑地笑了,“咱们这位新皇还真是一位痴情种,居然将自己价值千金的银骨炭分给了你,也算是当初你没白帮他。”     “我如何帮他了?”凤灵夜目光微沉。     她扪心自问,除了她设计刑部尚书那一次,她从未参与过段君墨和段懿轩之间的任何斗争。     “现在我儿都沦落边疆了,你还装什么装?”端太妃悠然地坐到软榻上,喝了一口桌上的热茶,“要不是你和新皇联手唱的这出好戏,我儿又怎么会义无反顾地去救你,又怎么会将江山拱手让于他人?你身为王府的王妃,却与别的男人暗度陈仓,可怜我儿对你一片痴心,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得到。”     “王府王妃?”凤灵夜冷冷一笑,“太妃也许是忘了,我不过就是你们王府的一条狗而已,记得第一次进宫,太妃打翻茶具,却将罪名推给我,狠狠地给了我二十大板,我至今也不敢忘记。”     端太妃也不怕她翻旧账,语气轻狂,“你就是我们大理国的一条亡国狗,这一点,你是不应该忘记,就算你做了王妃,做了皇后,也改变不了你骨子里的卑贱!”     “我是卑贱,若不是段君墨灭了我国,我又怎么会沦落至此?”她云淡风轻地看向她,嘴角带着轻笑,“在夏国,我爹是御医院判,我虽为庶女,却也是嫡出的庶女,何至于远嫁他方,与亲人失散?”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就你的命!”端太妃眼神毒辣,恨不得要了她的命,若她早些死了,段君墨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命?”凤灵夜淡淡一笑,“所以这就是庄南烟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却到了我的手里吗?”     “烟儿......死了。”端太妃眼眶一红,别开了眼,“被人乱刀砍死,死不瞑目。”     凤灵夜双眸一怔。     庄南烟死了?     “就是被你的心上人派人杀死的!”端太妃狠狠瞪向她,“你们利用墨儿对你的情感,又利用墨儿对烟儿的信守承诺,两面下手,阻我墨儿继位大路,你们两人狼狈为奸,我咒你们最后都不得好死!”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说派兵围堵我和王府的人,是皇上和段懿轩?”     “他如今都坐上皇位了,美人江山唾手可得,整个事件中,只有他才是唯一的得利者,不是他还有谁?!”端太妃愤愤地叫嚣着,原本她才是皇太后,如今什么也没有了。     不可能......     段懿轩不会这么做的。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灼热的温度烫了她的手也毫无知觉。     也没了与端太妃斗嘴的心,她站起身,匆匆地出了宫,直往御书房跑去。     她一定要问明白,为什么那一晚他没有出现,当真就如端太妃所推测那样,那支突然出现的队伍,就是他提前安排的?     还有,为什么他明知她不愿入宫,还偏偏封她为懿贵人?     身子虚弱了太久,加上雪地湿滑,她一个踉跄就摔在了地上,冰冷的白雪打在脸上,瞬间冻得她浑身一颤。     脑子也清醒了。     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她蹲在地上,瞬间嚎啕大哭起来。     连日累积下来的悲愤,统统发泄了出来。     空旷的雪地上,杳无一人。     她握着身边的枯木,哭得肝肠寸断,眼睛鼻子也被冻得通红,眼泪落在手背上,很快化成了冰。     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就像一个跌倒没人扶的孩子,狼狈而可怜。     可是没多久,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宽厚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头上,头顶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     她闻着这股熟悉的龙涎香,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依旧没有停止哭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凤灵夜不是一个轻易哭泣的人,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她有爱有恨,那就有血有泪。     段懿轩也未阻止,只轻轻抱着她,任由她像个普通女子那般宣泄自己的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她已哭得累了,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睁开眼时,却见段懿轩捧着一碗姜汤,坐在床头,温言道:“你受了凉,喝些姜汤去去寒。”     “我想出宫。”她看着他,淡淡说道。     他微微颔首,舀了一勺放到她唇边,“等天气好了,我带你去。”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她眉头微蹙。     他放下汤勺,看向她,温润的语气中带着一抹强势,“你如今是朕的懿贵人,没有朕的懿旨,你永远都是朕的女人。”     “刺杀我的兵,不是你派的,包围王府的兵,也不是你派的,你进了宫,却做了皇帝,也不是你甘愿的,这一切都是先皇的安排,对吗?”她双眸清澈,一字一字地问道。     他闭上眼,微微颔首。     那日刺杀她的士兵,各个都是下了死手。     他既然要封她做贵人,倘若只是做样子,又岂会痛下杀手?     这一点,凤灵夜一想就通。     见她明了,他也没有再多解释,而是重新舀了一勺姜汤,“我说过,若我得了这天下,必会护你周全,如今我身为九五之尊,也绝不会食言。”     闻言,她淡淡一笑,“可那一日,若不是段君墨,我早已命丧黄泉。”     他拿着汤勺的手微微一颤,汤汁溅到他的龙袍上,晕开一抹淡黄。     她看向他,“我说过,我愿意为你留在后宫,可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你这样强势的办法,只会让人感到压抑。”     他无言叹息了一声,轻轻将她搂入怀中,“是我错了。”     她扬起唇,苦苦一笑。     高处不胜寒,后宫命难存,帝王路艰辛。     跑也跑了,哭也哭了,既然命运如此安排,她又何必再作?     只是她没有想到,时间在变,朝局在变,人心在变。     当她幡然醒悟,想要站起来与命运反抗时,一切已经是太晚了。     接下来的几日,段懿轩都忙着处理先皇的丧事,以及朝廷内部的官员调动,而没有再踏足凤懿宫。     凤灵夜也不再像先前那样自暴自弃,照常起居饮食,恢复了往日那个沉稳从容的凤灵夜,只是较之往常,又多了一抹为人妻子的柔美。     这一日,太后让林嬷嬷去请了凤灵夜和段懿轩过来一起用餐。     三人坐在餐桌上,气氛却有些变了,虽然太后努力维持着和气的景象。     “如今你身为哀家的第一个儿媳,后宫无人,以后可得经常来看哀家了。”太后看向凤灵夜,笑着说道。     凤灵夜微微颔首,“妾身以后会日日来请早安,陪太后解闷聊天。”     “一个人在宫里总归是太寂寞,”太后转向沉默不语的段懿轩,“皇上何时新进一批秀女,也让后宫不再这么清冷?”     “如今父皇刚宾天,尸骨未寒,丧期不可作废,”段懿轩平静地说着,然后夹了一筷子鱼到凤灵夜碗里,“此事,三年以后再议。”     “三年?”太后微惊,“你后宫空无一人,那何时才能为皇族诞下龙子?”     “听说母后夭折的胎儿,占了父皇的风水,过几日就要挪墓了。”段懿轩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     太后面色一白,捏紧手中的筷子,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凤灵夜,不再谈选秀之事。     凤灵夜默默地吃着段懿轩为自己夹的鱼,视若无睹。     如果连这点压力都顶不住,还如何在这深宫自处?     既然她已安心留下来,那么她就准备好了陪着他一起战斗的心。     用完午膳,二人离开以后,太后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     林嬷嬷见风使舵,知道主子现在厌恶凤灵夜,于是跟着煽风点火,“这凤灵夜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太后扶持,她现在在王府连一条狗都不如。”     “凤灵夜绝不能留在后宫,祸害我大理血脉。”太后神色坚决。     林嬷嬷寻思着,愁眉苦脸道:“就算咱们在她饭菜里下毒,让她至此不能生育,可是她医术高明,就连太后您......”意识到说错了话,她立刻调转话头,“恐怕不太好办。”     太后眉头紧锁,似乎也觉得这件事棘手,“皇上对她一往情深,想要打消他对她的念头,难如登天。”     林嬷嬷立即上道,“那咱们就从凤灵夜下手,让她彻底对皇上死心,以致二人决裂!”     “你认为,这件事谁来做比较合适?”皇后看向她。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老奴认为端太妃最合适不过,她厌恶凤灵夜已久,倘若与她联手,再来个借刀杀人!”     太后唇角一扬,“甚好。”     当夜。     凤灵夜坐在软榻上,靠在软垫上,手里拿着一些针线,篮子里放着一些针线,一边比划着,一边绣着一个不成形的荷包。     后宫空无一人,除了几个老熟人,日子无聊又乏味,段懿轩又忙着处理前朝的事,很少踏足她的宫殿。     最近话本也看得差不多了,总得找些爱好打发日子。     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宫婢将门打开来一看,居然是端太妃,“太妃,这么晚了......”     “我找懿贵人有点事。”端太妃微微一笑。     宫婢也未阻止,只道:“容我进去禀报一声。”     端太妃微微颔首。     宫婢来到凤灵夜的卧室,通传道:“懿贵人,端太妃请见。”     凤灵夜抬眸,她怎么又来了?     遂放下手中的针线,淡淡回道:“让她进来吧。”     很快,端太妃便走了进来,比起前几日的冷嘲热讽,这次要和颜悦色许多,“哟,这是在为皇上绣荷包呀?”     凤灵夜看了一眼,唇角带起一抹笑意,“闲来无事便做做,太妃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端太妃扫视了一圈屋子,见并无外人,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出宫吗?”     凤灵夜目光一怔。     很快,她又恢复了笑意,“太妃这是何意?”     “君子有成人之美,这些天,哀家也想明白了,”端太妃一副深明大义的神态,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墨儿既然为你连江山都不要了,那哀家这个做娘的,自然有义务替他完成他的心愿。”     凤灵夜不动声色,“妾身不明白太妃这话何意?”     “你难道不想出宫吗?”端太妃紧紧盯着她,“跟随我儿一起浪迹天涯,从此不问世事,而哀家可以为你们二人铺路。”     闻言,凤灵夜无奈一笑,“我感激段君墨能在危难之际救我于水火,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偿还他的恩情,但绝不会是以身相许。”     “我儿为你放弃一切,你对他难道就没有一丝感情?”端太妃难以置信。     凤灵夜嘴角浮起一抹苦涩,“有过,可惜都葬送在了他与庄南烟那场婚礼上,从此他与我便成了陌路人,再无可能。”     “你连一个庄南烟都容忍不了,还能容忍得下这后宫三千女子?”端太妃一针见血。     凤灵夜看向她,目光微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是我容忍不了庄南烟,是庄南烟容忍不了我。”     端太妃忽然觉得凤灵夜没那么容易上当,两个人不欢而散。     而她的小心思,凤灵夜又岂会不懂。     莫说出宫,就算是真出了宫,以段懿轩如今的权势,天涯海角也会将她找回来。     如今她要做的,是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接下来他们的到来,会使得她一个人的战争,忽然变成了多个人的战场。   ☆、第9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凤母和宫姬月他们,真的进宫了。     凤灵夜看着前来禀报的宫女,难以置信,以为又是梦,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的手臂,这回能感觉到痛意,她抬头问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宫女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快让他们进来。”凤灵夜连忙招手。     宫女转过身,立刻下去通传。     凤灵夜想了想,等不及地亲自出了门,看到站在宫门外,风尘仆仆的四人,她眸光微动,竟再也挪不动脚步了。     站在前面的凤母,一把就将她抱入了怀中,喜极而泣,“灵儿,娘回来看你了。”     凤灵夜紧紧抱着凤母,闻着她身上特有的皂荚淡香,心里觉得特别踏实,这么真实的味道,她一定不是在做梦了。     “咱们先进屋说话吧。”宫姬月看了一眼四周,现在到处都是段懿轩的眼线,有些事还是应当避着好。     凤母点了点头,抹了一把眼泪,由凤灵夜和凤锦绣扶着,一起进了房间。     坐在柔软的软榻上,看着屋子里燃着的银骨炭,凤锦绣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是皇上给你的?”     凤灵夜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微微颔首。     桃夭亦惊讶地睁大了眼,连忙凑过去细看,眼中满含赞叹,“据徐珂《清稗类钞·物品·银骨炭》中记载,银骨炭出近京之西山窰,其炭白霜,无烟,难燃,不易熄,内务府掌之以供御用。选其尤佳者贮盆令满,复以灰糁其隙处,上用铜丝罩爇之,足支一昼夜。入此室处,温暖如春。今日一见,古人诚不欺我也。”     “这些东西看着美好,其实就是一场祸引,”凤母没有艳羡,反而忧心地看向凤灵夜,“如今后宫只有你一人还好,若女子多了,切记莫要锋芒毕露,一定要劝谏皇上雨露均沾,分配均匀。”     凤灵夜点了点头,“女儿知晓了。”     见她神色平静,丝毫没有责怪他们擅自进宫,凤母不禁有了一丝愧疚,“灵儿心里可在怨娘?”     凤灵夜笑着摇了摇头,“女儿想明白了,娘说得对,我们就是一家人,你们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     凤母欣慰一笑,“你明白就好。”     凤锦绣看了一眼偌大的宫殿,走到二人身边,“这可比秋枫苑还要大还要好,以后娘再也不用一个人住在佛光寺了。”     母女三人相视一笑。     宫姬月看着她们,嘴角亦情不自禁地带起了笑意,虽然他如今已孑然一身,但看着她们团聚,自己也由衷地感到喜悦。     这一日,夜里又下起了雪。     可凤懿宫中一片热闹,丝毫让人感觉不到外面的严寒。     翌日一早。     边疆传来战报,朝廷官员纷纷提前赶来早朝。     青云梯上,段懿轩一身明黄色龙袍,端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俯瞰群臣,薄唇紧抿,神态清冷而从容,浑身散发着拒人以千里的帝王威严。     “明国趁皇上刚登基,就在边疆发动战事,可见是想试探我大理内部是否稳固。”兵部尚书分析道。     段懿轩继位以后,除了段君墨的人,其余势力皆已在当晚被铲除,后续涉事官员也纷纷遭到罢免和调职。     因此这兵部尚书依旧还是段君墨的人。     户部尚书颜大人附议,“兵部尚书分析得有理,此次应战,必须给明国一个下马威,否则让明国尝到甜头,边疆一定会爆发大规模战事。”     段懿轩神色不动,“颜大人认为派谁去好?”     颜大人丝毫没有犹豫,斩钉截铁道:“臣推荐战王前去!”     兵部尚书亦表示赞同,“臣也认为战王能担此任。”     二人皆是段君墨的人,工部尚书一看,觉得苗头不对,立刻表示反对,“皇上,臣认为不妥,战王虽战功赫赫,但此刻镇守着其余边界,理应派出别的将军应战,臣推荐刑部尚书贾将军!”     贾将军是段懿轩的人,闻言,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臣愿意为皇上分忧。”     颜大人一看,眉头一紧,“这不妥,贾将军虽然守护京都多年,可始终没有上过战场,这一仗非常重要,必须拿下首胜!”     贾将军毫不退让,“颜大人这是认为我中看不中用?”     “我没有这个意思!”颜大人气极。     “好了,”段懿轩淡淡打断各位大臣的争议,面无表情地宣布道,“朕心意已决,立刻宣旨让战王应战。”     贾将军和工部尚书还想说什么,但见兵部尚书和颜大人一副得意的神情,遂冷哼了一声,用力一甩袖,重新站回了各自的位置。     段懿轩看着底下群臣的神态,不予理会。     回到御书房以后,段懿轩便让凤灵夜过来伺候研磨,他则在桌案上批阅奏折。     书房里静悄悄的,炭火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哔波”,显得四周更加静谧了。     凤灵夜认真地研着磨,思绪飘得有些远了。     红袖添香,大抵就是如此吧。     “大理与明国的边界,发生了战事。”     身边忽然响起了段懿轩清润的嗓音,她微微侧目,看着他的侧脸,没有回话。     只见他继续批阅着奏折,一边说道:“朕派了七哥去。”     她指尖一颤,一滴墨水随即溅到了她的指尖。     他仿佛能感觉到一般,停下笔,看向她沾有墨汁的手指。     她赶紧抽回手。     却被他快一步地握在了手中,拿出一块明黄色的手帕,轻轻地擦拭了去,语气里还略带责备,“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脸色微红,看了一眼近旁低着头的小夜子,低低地提醒道:“皇上......”注意影响啊,您现在可是九五之尊了。     他仿佛置若罔闻,擦干净以后,这才满意地收了回来,望向她,“你说什么?”     她看向他手里那方沾了大块污迹的手帕,一手拿了过来,“我给你洗了。”     “这宫里有浣衣婢。”他无奈一笑,伸手欲接过来。     她手一躲,将手帕叠好放入怀中,理所当然地回道:“我不喜欢别的女人碰你的衣服。”     他眉头一颤,“那朕让小夜子洗。”     “小夜子不一定洗得干净。”她坚持道。     他笑了,“小夜子手巧。”     一旁的小夜子闻言,顿时如站针毡,想回答自己洗得干净也不对,洗不干净也不对。     幸好二人未将战火转移过来,最后还是他依了她。     几日以后。     接到圣旨的段君墨整装待发,集结三万军队,立刻前往交界处应战。     黄沙漫天的荒漠中,他穿着一身漆黑的铠甲,手握一柄大宽刀,身后是整齐划一的军队,气势磅礴。     连夜赶路,三日以后抵达战场,进入军营的第一时间,他便亲自指挥队伍,了解双方具体战况,迅速做出作战计划。     翌日开战,以强势霸道的人海战术,直接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     战报很快传入宫中,段懿轩积极响应,知晓明国吃了败仗,必定会使用迂回战术,于是命户部尚书打开国库,继续为交界处调集军资。     战报传来的这一天,端太妃、太后和凤灵夜等人正在春暖阁里品茶,一听说这个好消息,端太妃当即一脸得意,“还是我墨儿争气!”     “战王从小就在边疆长大,拥有一身本领,此次得胜,意料中事。”太后眼里也透露着欣赏,可眸底深处更多的却是忌惮。     如今段君墨本就手握重兵,上次逼宫虽然先皇使用了调虎离山之计,都未能让他损失一兵一卒,轩儿这次怎就如此糊涂,居然让他在这个时候去立军功?     端太妃不以为意,“战场不比摔跤,靠的可不是蛮力,几万人参战,随时都有意外发生,墨儿能屡屡胜战,也是他统帅有方、战略得当。”     凤灵夜身为唯一的一个后辈,坐在她们中间,没有插言。     “端太妃慎言,论统帅有方还得是我们皇上才是,要没有他慧眼识珠,战王也不可能接下这重任。”一位太妃冷冷地提醒道。     端太妃握紧绣帕,很想反驳,但最后气馁地看了一眼凤灵夜,只得作罢。     要不是这个女人,她儿怎么会还在沙漠里吃刀子,风里来雨里去,饱经风霜。     凤灵夜未将她的眼刀放进心里,只平静地回了一句,“战王打了胜仗,这是一件好事,我们大家理应共同庆贺,替战王祈福下一次也够旗开得胜。”     “懿贵人说得对,等这次战王将明国人赶跑了,哀家可得好好犒赏战王。”太后笑着接下了凤灵夜的台阶。     茶话会结束以后,凤灵夜便迫不及待地回了凤懿宫。     一进宫,就闻到了凤母亲自给她做的辣子鸡,走入厨房,果然看见了凤母的身影和摆在炤台上的辣子鸡,“娘,今夜又是你下厨啊?”     说着,她伸手就捏起一块鸡肉,正要往嘴里放,却被凤母一手拍在了盘子里,“还跟小时候一样,回家洗手了吗?”     “这摸都摸了。”她指着差点进嘴的鸡肉,口水都流出来了。     凤母无奈,递给她一双筷子,“少吃点,一会儿吃饭了。”     “遵命。”她接过筷子,夹起一块鸡肉直接就放进嘴里,顿时又辣又烫,她赶紧一边哈气,一边扇风。     凤母看了,手忙脚乱地递给她一杯凉水,“快喝一口。”     哪知凤灵夜接过水杯以后,却依旧没有喝水,而是不怕烫地嚼了嚼,顿时一脸陶醉地吞入腹中,长呼了一口气,“满足了。”     凤母双眼一瞪,“你个小馋猫!”     坐在一旁的宫姬月仿佛习以为常,“她这么爱吃辣,下回您多放一些,我看她明天怎么从茅房里出来。”     “说我,你那么爱吃酸,肚子里怀的是哪吒吧?”凤灵夜觑了他一眼,餍足地咬着筷子,果然还是妈妈做的辣酱最正宗了。     宫姬月眉头一扬,“哪吒是什么?”     凤灵夜一顿,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摇了摇头,没文化真可怕,又去夹了一筷子辣子鸡。     正当开晚饭时,凤灵夜也没有讲规矩,邀着桃夭坐在餐桌上,一起热闹地吃晚饭,谁知段懿轩居然也不声不响地出现了。     桃夭和凤锦绣一看,赶紧起身迎接。     段懿轩拂袖让大家不必多礼,然后就像在百善堂一样,也不拘谨,直接就坐在了桃夭的位置上,淡淡道:“你再去搬一把椅子。”     桃夭受宠若惊,这不太好吧?“奴......奴婢还是伺候皇上用膳吧。”     凤灵夜转向她,“你也没有吃饭,不用伺候了。”     桃夭闻言,胆战心惊地吞了吞口水,转身下去搬椅子了。     段懿轩一来,除了凤锦绣和桃夭有些不自在,其余人似乎一切照旧,该吃吃该喝喝。     “听闻战王打了胜仗,恭喜皇上了。”凤母笑着道。     段懿轩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看向桌上的饭菜,“凤夫人厨艺了得,如今在这凤懿宫,懿贵人也算有口福了。”     “能容我母女三人在这后宫有个栖身之所,是皇上仁德。”凤母沉稳而不失礼节。     凤灵夜今夜胃口很好,连续盛了两小碗米饭,最后满足地靠在椅子上,摸了摸肚子,“太幸福了。”     段懿轩看着她青蛙似的肚皮,“最近就喜吃辣?”     她对上他的视线,总觉得哪里不自然,“是啊,怎么了?”     “可喜欢吃酸?”他又问。     她面色一红,见大家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透着八卦的光芒,她抿紧嘴唇,瞪了他一眼,“我才不喜欢吃酸,这辈子都不会吃酸!”     他淡淡一笑,“不喜就不喜,这般恼怒做什么?”     宫姬月坐在一旁,不冷不淡地接了一句,“皇上,奴婢最近很喜欢吃酸的。”     段懿轩目光一怔,见凤灵夜疑惑地看向自己,他立时回道:“与朕无关。”     凤锦绣、凤灵夜和凤母都知道宫姬月是男人,听他这么一说,当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凤灵夜见终于让他吃瘪,于是得寸进尺,“你说无关就无关?”     说完,她一手拉住宫姬月的手腕,当面把起了脉。     段懿轩一看,眉头直突突,无奈地唤了一声,“灵儿......”     这一声直接就把凤灵夜的心叫软了,她放下手,慢条斯理地说道:“父亲以前教过我一个医术,能根据小孩和大人的头发,来判断他们是不是亲生父子。”     “灵儿医术高明,朕甘拜下风。”段懿轩一脸臣服。     “咳咳咳......”宫姬月咳嗽了几声,“桌子上这么多饭菜,二位还是赶紧认真吃饭吧。”     又过了几日,交界处燎原沙漠,再度传来捷报。     如段懿轩所料,明国第一回吃了败仗,见到大理的实力以后,第二次不再冒然进攻,而是采取了迂回战术。     然而比起迂回战术,经验老道的段君墨毫不吃亏,采取穿插战术,直接击得敌方溃不成军。     明国见识了大理的厉害,知晓兄弟二人团结对外,毫无间隙,只得潦草收兵,结束了这次试探。     燎原荒漠上。     段君墨打了胜仗,本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好事,没想段懿轩一道召回京师的圣旨,瞬间让各个将领愁了脸。     “我不同意王爷进京!”步将军直肠子直嘴,一口就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底下将领纷纷表示赞同,“这新皇不比先皇,性子看似温润无害,实则心机深厚,谁也不知道这回进京,是不是明赏暗罚,借机削弱王爷的兵权!”     “本王已无称帝的心,手握兵权有何用?”段君墨仿佛浑然不在意。     步将军皱紧眉头,“王爷,就算你不想当皇帝,好歹也得留把伞保护自己的身家性命啊!”     “步将军所言极是,那日参加逼宫的,不止有王爷,听闻还有二皇子段询和四皇子段瑞。待我们撤兵回到王府时,贾将军就将这二人悉数镇压,并关入了大理寺天牢,皇上唯独没有惩罚王爷,反而封疆大吏,派到了这边疆,畏惧的就是王爷手中的兵权!”军师分析道。     段君墨看向遥远的天边,语气微沉,“本王必须进京,此事无需再议。”     御书房中,凤灵夜研好了墨,便坐在段懿轩的身旁看着他批阅奏折。     段懿轩也未阻止,见她看得津津有味,不禁笑问道:“想做女皇了?”     “嗯,你肯让位给我吗?”她一脸认真地对上他的视线。     他笑了笑,继续批阅奏折,“做女皇很辛苦的,不但要像个男人一样处理政务,还要顶着各位大臣的轻视和压力。”     “可是那样会有很多美男啊。”她一口回道。     他笔尖一顿,微微蹙眉看向她,“那朕永远也不会让位给你。”     “干嘛这么小气,你以后也会有成千上万的妃子啊。”她随手拿起桌上的红枣。     他发现,最近她是越来越闲了,揉了揉酸疼的眉心,双眸宠溺,“无论朕的后宫有多少女人,在朕的心里,只会有你一个人。”     “怕什么,我做了女皇,心里也只会装着你一人的。”她笑了笑,发现他做了皇帝以后,比以前反而更好玩了。     这时,海公公从门外走了进来,“禀皇上,燎原沙漠那边回信了,战王即日出发,五日后可抵达京都。”     段懿轩收敛起脸上的情绪,微微颔首,“朕知道了。”     海公公通报完,便退了下去。     凤灵夜看着他的背影,脸上也没了玩笑的心思,“要是海公公当初没有改圣旨,现在坐上这位置的,就是大理寺天牢里的段瑞了吧?”     这件事段懿轩在后来就告诉了她。     “都过去了。”他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着。     她眼角闪过一抹沧桑,“那日段君墨因救我抽不开身,而你被软禁在宫中,一旦段瑞登基,你和段君墨都将成为他的威胁,但他又奈何不了你们,所有的一切,将又回到了以前先皇的局面。”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半响,他才看向她,“犒赏三军那一日,你就不必入席了。”     “你不相信我?”她挑眉。     他无奈,“我是怕你不自然。”     “有些人、有些事总得面对的。”她一脸坦然。     他淡淡地出了一口气,最终还是依了她。     如今,她就像天上的月亮,一开始不属于他,他只有静心欣赏和仰望,现在成了他的月亮,他开始患得患失起来,一有风吹雨动,便害怕她就此离去。     凤母的到来,让凤灵夜感到了温暖和动力。     日子也越来越好了。     转眼还有一月就到大年夜了,凤母开始为这一天张罗着,她让桃夭去尚宫局里拿来一些红纸,然后坐在软榻上,让大伙一起剪窗花贴纸。     闲来无事,凤灵夜也跟着坐了下来,学着凤母的模样剪纸。     “记得小时候,觉得娘的手就像一个百宝箱,什么都能做出来。”凤灵夜一边有模有样地学着,一边聊着往事。     凤锦绣笑道:“记得小时候,最不乖的就是二妹,不学女红琴棋,就学那男儿耍大刀,现在居然稀罕地跟着咱们一起来做了。”     “那时候就觉得还是大刀管用,这些女红又杀不了人。”凤灵夜扬唇回道。     凤锦绣点头,“是是是,还是二妹有远见,这大刀果然是派上了用场。”     宫姬月眉头一扬,看向凤灵夜,“所以你就半夜爬墙,偷看我练武?”     “什么叫偷看?”凤灵夜蹙眉,“那叫凿壁借光,偷师学艺,这种行为应该得到提倡的。”     宫姬月咧嘴,“你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好了!”凤灵夜拿起努力三次终于剪好的“福”字,虽然歪歪扭扭的不好看,但还算能清楚地辨析出这个字。     “啧啧啧。”宫姬月看了,一脸嫌弃,“不敢恭维。”     凤灵夜觑了他一眼,不跟他计较。     桃夭也拿起剪好的“福”字,一脸兴致地说道:“听说后宫有一片蜡梅林开了,咱们把这‘福’字挂在树枝上祈福怎么样?”     凤灵夜挑眉,“挂树枝上管用?”     祈福的话,不是将‘福’字贴在佛光寺的佛像上最管用吗?     听她这口气,宫姬月面色一沉,指着她,“哦!原来大年夜,我家佛像脸上的‘福’字就是你贴的啊!”     “我才没有做这种事!”凤灵夜当即否认,同时站起身就要开溜。     宫姬月一看,立刻就追了上去,“凤灵夜你给我回来,那次我爹以为是我贴的,可没将我一顿狠揍!”     “那都猴年马月的事了,现在还翻旧账,”凤灵夜边跑边道,看向一脸发懵的桃夭,笑道,“蜡梅林在哪儿,还不快出来带路?”     桃夭回神,拿着“福”字赶紧跟了上去。   ☆、第95章 狡兔死,走狗烹!     凤灵夜拿着“福”字,如一只翩飞的红色蝴蝶,翩翩穿梭于腊梅林中。     一朵朵黄色小花绽放在枝头,散发出浓郁香甜的芳香。     踩着厚厚的积雪,从脚底传来“咯吱咯吱”的轻微声响。     “懿贵人,这棵树大,咱们就挂在这上面吧?”桃夭指着身边足有两丈高的梅树。     凤灵夜走近一看,攀下一枝丫,凑近一嗅,花香沁人心脾,“好,就它了。”     她转过身,看向宫姬月,双手合十,“月月大小姐,能拜托您抱我飞上去吗?”     “现在知道求姑奶奶了?”宫姬月嘚瑟地挑了挑眉,抱起她,瞬时飞身而起,轻轻落在了一根较粗的树枝上。     凤灵夜眼疾手快,迅速将“福”字挂上去。     短暂停留以后,宫姬月旋转一圈,又落到了地面。     凤灵夜赶紧双手合十,闭上眼,在心中默默祈福道:愿我们一家人平安幸福,早日找到三妹。     桃夭挂上“福”字,也闭上眼默默祈祷了起来。     凤锦绣和凤母搀扶着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二人,笑容温和。     祈完福,大家又在梅林中转了一圈。     返回凤懿宫的时候,凤灵夜忽然觉得身后传来一声“咯吱”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以为是枝头的积雪掉在地上的声音,也没有在意。     待众人走远以后,梅林中,缓缓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大半张脸都隐藏在斗篷中,只留下瘦削的下巴,和一张含着隐隐笑意的冰凉薄唇。     王府。     经过那场大屠杀,里面的人都已变作了孤魂野鬼,只留下了几个新面孔的人,负责庭院的洒扫和管理。     曾经的繁荣和热闹,付之一炬,如今只剩下了无尽的凄冷和枯寂。     锦泷轩。     段君墨负手站立在瀑布前,望着澄澈如洗的天空,硬朗的脸庞,经历了风霜和沙尘以后,变得愈发棱角分明了。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正是刚刚出现在梅林中的男人。     “刚才,我进宫看了一眼你的小美人。”他勾起冰冷的薄唇,嗓音幽魅。     段君墨转向他,微微蹙眉,“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什么时候夺回江山?”他问道。     段君墨移开目光,语气低沉,“本王已志不在此。”     “倘若我杀了她呢?”他语气平静,如同砍掉一颗青菜。     段君墨双眼微眯,“你可以试试。”     他幽幽地笑了,笑声湿滑沙哑,如同一条蛇爬过肌肤一般,令人毛骨悚然,“为了一个女人,你不忠不义不孝,你已走火入魔了段兄。”     段君墨转过身,语气淡漠,“没有本王,你什么也不是,更没有资格在这里指责本王。人,不可太贪。”     他微微扬起诡异的唇角,黑色身影凭空消失在了瀑布前。     亭子里的冷鸢一看,头皮一麻,这功夫实在变态,记得龙骨以前和他一样,都是主子身边的暗卫,可自从练了这功夫,就像变成了一个妖,幸好他当初义不容辞地拒绝了。     当夜,三军的庆功宴终于展开了。     主要都是从燎原沙漠进京的几位大将,以及为这场战事筹备军资的官员,还有太后、端太妃以及凤灵夜。     人不多,总共不超过三十人,但都是位高权重的高官和大将。     不同于以往的宴会,宴席有些严肃,甚至有一些剑拔弩张,尤其是几位大将看向段懿轩的眼神,虎视眈眈中,带着一抹不屑。     在他们眼里,段懿轩就是一个捡来的便宜皇帝。     段懿轩依旧那么温润无害,面向紧挨着自己的段君墨,谈笑风声,“战王此次为我大理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今夜可要与朕好好痛饮一番。”     “末将身为骠骑大将军,承蒙皇上赏识,这才得以重任,报效大理,末将更应该感谢皇上才是。”段君墨神色严肃,严格遵守着君臣有别的规矩。     凤灵夜身为懿贵人,坐在下席的纱帘后,看着二人举止和睦,一颗悬着的心,也默默地放了下来。     只要段君墨放下对她的觊觎,她相信,以段懿轩的宽容心,绝对不会为难了他。     段懿轩丝毫没有拿出皇帝的架子,亲自举起酒杯,对向段君墨,“今夜你是功臣,朕首先敬你一杯。”     段君墨不敢当,一撩袍子站起身,不卑不亢地举起酒杯,“皇上为大理鞠躬尽瘁,末将岂能在皇上面前居功,这第一杯酒,应是末将敬给皇上才是。”     段懿轩也未坚持,站起身,与他酒杯轻轻一碰,“我们一起。”     说罢,二人共同饮下了这杯酒。     坐在段君墨身后的八位大将,各个都是在战场上厮杀上来的,骨子里热血又骄傲,对段君墨这番客气的行为,纷纷表示不解。     敬完酒,段懿轩又看向段君墨,目光温润,“战王此番立功,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段君墨这一回出奇地没有客气,而是笔直地对上他的眼,“末将想留在京都。”     此话一出,众人当场讶然。     就连纱帘后的凤灵夜,也微微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段君墨,为他捏紧了一把汗。     贾将军坐在二人对面,一听这话,顿时笑了笑,“战王身为骠骑大将军,战功赫赫,怎可屈居京都,弃边疆百姓于不顾呢?”     哪知段君墨看也未看他,双目紧紧盯着段懿轩。     段懿轩亦淡淡地看着他。     一时,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底下的大臣,忌惮着段君墨的势力,顿时如坐针毡,敢怒不敢言。     太后见气氛不对,正要开口缓和,岂料段懿轩却轻轻一笑,凤眸莫测,“战王为何想要留在京都?”     段君墨却是面无表情,“因为,末将喜欢这里。”     端太妃一看,以为是自己儿子有了夺帝的心思,面上露出一抹兴奋。     太后紧紧握着手中绣帕,心急如焚,段君墨决不可留在京都,她正欲站起身否决,却见龙椅之上,段懿轩忽然薄唇微启,声色微沉,“朕,允了。”     各位大臣的心,顿时沉沉地掉在了地上。     完了......     段君墨起身,立即单膝跪地,“末将谢主隆恩!”     段懿轩静静地看着他,双眸深邃,却并未叫他起身,而是淡淡地说道:“王府遭遇灭门之灾,后院空置无人,不如趁着今夜良辰,朕为战王谋一王妃如何?”     段君墨眉头微颤,面色不动,“先皇尸骨未寒,不宜大办喜事......”     “先皇灭你满门,你还要为他守丧?”段懿轩打断他的话,双眸微眯。     凤灵夜紧紧捏着手中茶杯,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刚刚放下的心不禁又提到了嗓子眼。     偏偏如今她人微言轻,又是女儿身,倘若站出来,只会落了太后和端妃的话柄。     段君墨薄唇紧抿,语气低沉,“先皇之过,且让后人评价,末将只知孝义不可作废。”     端太妃闻言,立刻在帘子后说道:“皇上一片美意,战王自当心领了,只是这王妃之位不可草率决定,但侧妃和姨娘,还是可以商量的。”     太后见二人僵持着也不好,也跟着附议,“听闻颜大人和贾大人家中还有几位庶女,都是名门闺秀,娶作侧妃再合适不过了。”     “本王说过,如今不想再行迎娶之事!”段君墨忽然强势地说道。     太后和端妃身子一抖,面色一白。     唯独龙椅上的段懿轩面不改色,“尊朕旨意,颜大人和贾将军立刻从府上挑选两名庶女,送至王府后院,不必举办婚事。”     段君墨凤眸一沉。     他平静地与之相对,丝毫没有退让,温润如初,“战王可满意朕的安排?”     段君墨握紧手中拳头,嘴角一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末将,满意。”     凤灵夜看着段懿轩,只见他一身龙袍,身影颀长而尊贵,面容绝美,她却感到了一丝陌生。     端太妃看着受压制的段君墨,心头生起一股怒火,冷哼了一声,忽然朗声说道:“战王击退明国敌寇,领了军功,这是我大理天大的好事,不如懿贵人就代表我们后宫中人,亲自向战王敬酒,聊表心意!”     太后闻言,自知这就是挑拨三人关系的大好时机,于是跟着笑道:“端太妃所言极是,懿贵人代表我们出席敬酒,再合适不过了。”     说着,她转向不远处的凤灵夜,语气微沉,“懿贵人,还不快去给战王敬酒?”     凤灵夜眉头一紧,隔着纱帘看向段君墨和段懿轩,杏眸微沉。     正在凤灵夜左右为难之际,段懿轩看向纱帘后的倩影,眸中带笑,“懿贵人身为朕的后宫女子,怎可轻易抛头露面,坏了规矩?”     端太妃誓不罢休,就是要羞辱凤灵夜,岂料段懿轩竟然站了起来,拿起酒壶,一边走向段君墨,一边说道:“既然是表达心意,这杯酒,由朕亲自来倒,岂不更显诚意?”     端太妃和太后闻言,纷纷惊讶地睁大双眼。     君王为臣子亲自倒酒,这......     段君墨自知不合理,正要回绝,哪知段懿轩已经快他一步取过酒杯,倒满七分白酒,端端正正地放到了他面前,笑意温雅,“战王,请。”     段君墨看着这杯酒,剑眉紧锁。     端太妃看着这一幕,顿时气得牙痒痒,再次说道:“听闻懿贵人才情双绝,舞艺更是精湛,为了犒赏三军,没有歌舞怎么能行,不如懿贵人就出来为大家跳一曲《霓裳舞》如何?”     太后心中一惊,暗暗给端太妃使了几个眼神,都没能阻止她将这番话说下去。     凤灵夜闭上眼,只在心中默叹了一声。     果然,端太妃话音一落,段懿轩刚打算走回龙椅的脚步,就猛地停了下来。     颀长清瘦的身影岿然不动,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的清冷气息。     整个宴席,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端太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讪讪,可想要收回,已经为时已晚了。     只见段懿轩转过身,嘴角含笑,凤眸温润如月,“端太妃恐怕忘了,这场庆功宴本就不该大办,歌舞早已一律取消。”     哪知端太妃见自己下不来台面,依旧死鸭子嘴硬了一句,“皇上这护犊之心,未免也太过了。”     段懿轩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如今端太妃年岁已高,怕是连规矩都忘了。”     端太妃心中一凉,正想开口挽回。     段懿轩却丝毫未给她机会,转向海公公,语气淡漠,“端太妃身为后宫长辈,目无宫规,行为散漫,性子刁蛮,从今日起,就在佛光寺待发修心,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寺庙半步。”     “皇上!”端太妃大惊,慌忙冲出帘子谢罪,狼狈地跪到地上,“皇上,哀家知道错了,哀家再也不敢了!”     段懿轩拂袖坐上龙椅,眸光泛寒,不容置疑。     端太妃立刻又转向身旁的段君墨,一脸哀求,“墨儿,你快给为娘求求情,为娘不是有心的!”     段君墨凤眸凉薄,不为所动。     端太妃身子一软,两行泪水滑过脸颊。     她怎么就忘了,在他眼里,从来就没有她这个娘?     太后见端太妃还有用,于是开口求情道:“皇上,这战王刚刚立功,端太妃一时开心,这才忘了规矩,看在战王的面子上,就饶过她这一次吧?”     段君墨身边的大臣们,也纷纷跟着太后求情。     段懿轩看着跪在地上的大臣,硬是没有改口,只是念在大事化小的份上,只允了端太妃过年过节才可走出佛光寺。     端太妃经由此事,再也不敢藐视段懿轩的权威了,只可惜已经为时太晚。     这场庆功宴,吃得每个人心里都很压抑。     因此段懿轩准备离场时,大家也跟着纷纷离场了。     凤灵夜站起身,也欲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谁知段君墨忽然站在了她身前,神色莫测,“本王要和你单独谈谈。”     她面色微冷,正要言辞拒绝,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她与战王没什么可谈。”     二人回头一看,只见段懿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旁,神色平静。     段君墨拒不退让,“皇上不是她,怎可知她心中所想?”     “她如今已是懿贵人,还望战王清楚。”段懿轩提醒道。     段君墨冷冷扬起唇角,“王妃都可和离,更何况一个懿贵人?”     “够了!”凤灵夜忽然冷声打断二人,抿唇看向段懿轩,柔声道,“我和他去去就回。”     他紧紧盯着她,眉目深邃。     她嫣然一笑,“你说过会相信我的。”     他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亦淡淡一笑,“我等你。”     她点了点头,转过身,带着段君墨走出宴席大厅,直接走进不远处的梅林中。     段懿轩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目光萧瑟。     这时,海公公走到他身边,低声禀报道:“回皇上,八位大将都已留在了大厅内室等候圣驾。”     段懿轩微微颔首,转身进了大厅内室。     与此同时。     见四周已无人,凤灵夜停下脚步,当即蹙眉看向段君墨,冷声质问道:“为什么你要回来?”     “为了你。”他回答得干脆。     闻言,她冷笑了一声,“庄南烟一死,你现在就可以全心全意地来对付我了?”     “那一夜,我选择了你,而非庄南烟。”他凤眸平静。     此时,一阵风过,吹落枝头的白雪,顿时纷纷扬扬地洒在了二人身边。     她看着他,杏眸里带着嘲讽和苦涩,取出腰上的匕首,扬起右手,朝着胳膊处用力一割。     他双眸一紧。     只见她扔掉匕首,左手用力一扯,整个衣袖瞬间被她扯下,飘扬的白雪中,只见她白皙的手臂上,赫然留着一道长长的疤痕,犹如一条丑陋又狰狞的巨型蜈蚣,触目惊心。     “它没有消失,”她双眸凄凉,嘴角却带着笑,“它一直都留在我身体上,这一辈子都将陪伴着我。”     他凤眸深沉如夜,眸光微颤,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手臂上的疤痕。     却被她一手甩开,语气犀利,眼眶微红,“段君墨,是你带兵践踏了我的国家,让我成为你王府上的一条狗!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年,我睡在狗棚里的滋味,也忘不了你联合席雪瑶差点烧毁我的脸,更忘不了你将我关在地牢中,我受尽庄南烟的欺辱,险些丧命于她!”     他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颤。     “我能活着,全靠我自己的本事,而不是你的爱!”她声色黯哑,将体内积攒的怨恨,统统宣泄了出来,“是,你救了我!可那又怎么样,你能将夏国复原吗?你能将我身体里的这道疤祛除吗?你能让我重新活得像个人吗?”     “灵儿......”他看着她冰冷的眼神,胸口宛如插了一把刀,狠狠地绞刺着。     “我如今身为懿贵人,你知道段懿轩他有多艰难才做到了这一步吗?”她眼角滑过一滴清泪,“我是夏国孽种,整个大理国人都视我为余孽,倘若夏国还在,我何必像今日这般让人轻视?”     冰冷的白雪落在她裸露的胳膊上,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谢谢那一夜你放弃一切来救我,我说过,有生之年,我必定以命抵命还给你,但绝不会是以生相许。”     段君墨站在雪地中,数月来的千言万语,面对着这样的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有满心的愧疚和痛苦。     “我此生做得最对的事,就是与你和离。”她凄然一笑,“段君墨,你不要再白费心机寻我出宫,想要我回心转意,除非我死在这后宫。”     话已至此,她也没有再多费唇舌,只希望他且行且珍惜,放下她,不要再与段懿轩为敌,两败俱伤。     她已经历了太多,不想再看见无辜的人为她而死。     转过身,她决然地踏雪离去,不留给他一片念想。     他落寞地站在雪地中,大雪淹没了他的腿也不自知,一动不动,高大的身影显得那么卑微而颓丧。     与此同时。     段懿轩正在大厅内室与八位大将寒暄,“适才只奖赏了战王,却忽略了八位大将,是朕之过。你们都是大理的顶梁柱,朕理应重重有赏才对。”     八位大将心思各异,听着他这番话,脸上不为所动。     段懿轩却也没有在意,而是看向前首的步将军,“听闻步将军作战勇猛,在战场上更是以一顶十,永远在前冲锋陷阵,是我大理一大良将。”     步将军闻言,只客气地拱了拱手,面无表情,“皇上谬赞了。”     态度嚣张而跋扈,丝毫没有将这位新帝放在眼里。     段懿轩看向身边的海公公,“传朕旨意,立刻封步将军为中军大将军,其余各位将军,皆上升一品。”     此话一出,八位大将军顿时面色微变。     中军大将军,那可是仅次于骠骑大将军的二品大将!     还不说其余人连升一品,这位新帝,怎敢如此将重权交给他们?     “是。”海公公回了一声,立刻下去拟旨。     段懿轩面带微笑,儒雅而贵气,看了一眼小夜子,“还不快给各位大将军斟酒?”     小夜子闻声,拿起酒壶,纷纷一一为八位大将斟酒。     八位大将虽知道自己是来进京受封的,却没想到突然升这么高,一时对这位新帝更加看不起了。     他这大理江山,果然还是得靠王爷和他们!     但既然受了封,这酒自然还是得意思意思一下,于是在段懿轩举起酒杯时,大家也跟着举起酒杯。     敬酒毕,一口饮下,滴酒不剩。     既然受也受封了,酒也喝了,八位大将准备告辞,突然腹中一股异样,顿觉不妙。     他们看向龙椅上的段懿轩,只见他神色从容,凤眸潋滟而绝美,淡色的唇微微上扬,笑容温润而儒雅。     “你!”步将军指向他,一口鲜血喷出,赶紧撑起身子,“快出大殿找战王!”     其余七位大将纷纷起身,凭着一股蛮力,连忙冲出大殿。     可就在他们的脚即将踏出门槛时,只闻一阵破空之声,无数闪着冷光的冷箭,犹如吐着红信的毒蛇,瞬间咬入他们的后背、脑勺、肩膀、大腿......     大殿很快被鲜血染红,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窒息而恐惧。     龙椅上,他双眸清冷,不带一丝感情,双手放在龙头上,神色淡漠,浑身散发着陌生而强大的气息。   ☆、第96章 你想杀了朕?     当凤灵夜踏出梅林,只见段懿轩早已等候在冰冷的雪地中,穿着一身单薄的龙袍,身影清瘦,眉眼含笑,仿佛从未离去。     她看着他的笑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走到了他身边。     他抬手,轻轻拂去她肩头的落雪,语气温润,“他要带你走?”     他都知道?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并点了点头。     “如今的朕,已经给不了你自由,”他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你要走了。”     清冷的语气,没有疑问,只有陈述。     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忽然觉得他放在肩头的手,重如千斤,压得她喘不过气,“你不相信我?”     他凝视着她不语。     知道他在吃醋,她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既然已经决定留下来,就不会再走,除非你我二人情分已尽。”     “你不走,却非不想走,更不是为了朕才选择留在后宫,而是你忌惮朕手里的权力,甚至不想连累段君墨。”他看着她,一双眼清澈而深邃,早已将她内心的一切洞穿。     她目光一怔,眉头紧锁,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少时,握紧的拳手缓缓放开,她看着他冷冷一笑,“我若想走,你留得住吗?”     他眸光一颤。     她收回视线,绕过他,笔直地朝前离去。     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转过身快步追上,一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她紧紧抱入了怀中,温润的嗓音带着一丝哽咽,“灵儿......”     她被迫靠在他怀里,却无动于衷。     而这时,他才注意到她断裂的衣袖,他拉开一看,这才发现了她手臂上的伤疤,“这......”     “有些东西消失了,就是消失了,”她哑然一笑,声音略带一抹自嘲,“而有的东西一旦留下了,便是刻骨铭心的一辈子。”     他恍惚了一瞬,这才猛然发现自己刚才的醋意有多无理,顿时又后悔又懊恼。     “我只希望你不要像他那样,非要在我身上、心里划下一道道伤痕以后,才想要幡然悔悟,弥补所有,到那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她凄然一笑,笑意凉薄而清冷。     “我输不起了,”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紧紧抱着她,手指微颤,声音闷闷的,带着一抹茫然和无措,“我怕自己斗不过七哥,七哥手握兵权,就连父皇在世时都要忌惮他三分,现在,我已经感觉到自己正上了走父皇的老路,除了算计和阴谋,我毫无他法。更怕最后你会跟着他走,离开我,留我一个人在这清冷的皇宫一辈子。”     她是对的,他当初就不应该去拼这一次,高处不胜寒,帝王路艰辛。     凤灵夜微微叹息了一声,回抱住他,并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你且放心,只要我娘在后宫,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就在。我不肯,段君墨也带不走我。”     因为她这一番话,他有些不稳的情绪,这才缓缓平复了下来。     都说伴君如伴虎,情绪喜怒无常,凤灵夜在此刻终于也慢慢体会到了,人在高处以后,拥有的太多,害怕失去的就越多。     二人一起离开梅林以后,只闻梅林深处,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     段君墨穿着一袭黑色宽袍,站在原地,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薄唇紧抿,凤眸深邃如黑夜。     就在这时,户部尚书颜大人匆匆跑了过来,在梅林中打望了一阵,神色焦急,猛然看到他的身影以后,迅速赶了过去,“王爷,大事不好了!”     段君墨看向他,语气低沉,“何事?”     “步将军和其余七位将军,全都暴毙而亡了!”颜大人着急地甩了一下衣袖,“现在正往大殿外抬尸体呢,王爷赶紧过去看看吧!”     段君墨双眸一紧,立刻往大殿方向赶过去。     梅林距离大殿不远,也就数十丈的路程,当他刚刚抵达大殿门口,就见十多名太监抬着八个盖着白布的担架,陆续朝外走了出来。     他急忙迎了上去,停在担架前,凤眸犹如海中旋涡一般,漆黑深沉,充满磁性的嗓音黯哑而带着一丝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几位将军饮酒过度,导致酒中毒,请王爷节哀。”海公公站在一旁,神色平静而漠然。     段君墨伸出手,一把揭开白布,只见脸色惨白的步将军,偏偏嘴唇发黑,身上还有血污和伤口,到处都是留下窟窿的箭伤。     颜大人近身一看,当即惊讶地怒吼道:“这哪里是酒水中毒,分明就是蓄意谋杀!”     “请颜大人慎言,”海公公冷冷看向他,沉声提醒道,“几位将军都是功臣,又是在皇宫应邀参加庆功宴,哪里有什么谋杀?”     颜大人不忍再看,闭上眼转过头,“作孽啊!”     段君墨握着白布的手,青筋凸显,拳头细细颤抖着。     他虽心知肚明此次进京有危险,却从未想过段懿轩如此狠,手段比起驾崩的父皇,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竟敢当着他的面就毒害了他八位弟兄。     “狡兔死,走狗烹,”海公公看着一言不语的段君墨,眉眼无奈,“权力是个好东西,但权力太大,可能就是一场祸端了,还望风云战王明白。”     说罢,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太监们,抬着八位烈士,徐徐朝着宫门行去,“八位烈士英勇善战、战功赫赫,皇上一定会善待他们家人的。”     颜大人只觉大祸临头,摇头叹息了一声,“这可如何是好啊?”     原以为新皇温文儒雅,性子温和无害,会是一个仁慈的帝王,没想到刚一上任,就痛下杀手,将威胁到他帝位的,以雷霆手段,该关的关,该杀的杀,毫不手软!     感到前途一片渺茫,颜大人也没有了继续精忠报国的心,“这朝廷动荡,新帝不仁,老臣还是告老还乡了吧。”     “不必操之过急,”段君墨看向巍峨的大殿,双眼深沉,“他只是在削弱本王的势力,以达到臣子间的互相制衡,并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因为你们一旦全部消失,太后身后的势力将无人能挡。”     颜大人适才因为着急,却忘了这事,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放了心。     与此同时。     凤懿宫中的凤灵夜,也从宫姬月那里听到了这件事,当即面色微白,急着要去见段懿轩。     岂料凤母一把将她拦了下来,蹙眉问道:“你要去哪儿?”     “我想去见段懿轩,问他为何要滥杀无辜!”凤灵夜直言道。     凤母严肃地看着她,语气严厉,“你以什么身份去质问?懿贵人,还是曾经的王妃?他现在身为帝王,手握生杀大权,莫说他杀了那八位大将,你不可过问,就连他杀了我,你也不能与他对峙!”     凤灵夜握紧拳头,心乱如麻,这些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想要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不想他变得越来越冷血。     这样的段懿轩,让她感到寒心,同样也觉得陌生。     “娘知道,他很宠你,但你现在身为她背后的女人,不能锋芒毕露,与他对立,事事应该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凤母苦口婆心地劝道。     凤灵夜看着她,无奈道:“这就是娘所说的三从四德吗?就算女儿认为他做得不对,也不能说一个字,那女儿生而为人,与自己夫君都不能平等言语,那女儿活在这世间的意义何在?     “灵儿!”凤母怒了,“莫说不能与帝王平等言语,就是与普通男子你也不得如此放肆!你怎么还是这般冥顽不灵?从小你就这样,思想叛逆,到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是这样不知悔改,你这是要气死娘吗?”     “好,我不去了。”凤灵夜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和凤母讨论这些三从四德,转身就进了自己房间,将房门紧锁,谁也不想见。     凤母气得半死,凤锦绣赶紧在一旁宽慰,“娘别气了,二妹就这性子,要不是她,我们今天也不能够团聚,娘应该相信二妹做事都是有分寸的。”     凤母闻言叹了一口气,“娘就是怕她吃亏,后宫不比王府,这里面的水更深,若被人利用她的性子,抓她短处,恐怕就晚了。”     “二妹懂得什么时候收敛,什么时候释放,否则也不会爬到今天的地位,娘放心吧。”凤锦绣和凤灵夜在王府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也更比凤母了解她。     凤母点了点头,只得暂时放下了这份心。     直至洗漱,凤灵夜也没有出来,只让桃夭将水和毛巾送进来,然后就早早地睡下了。     不是她任性,而是她知道,人一旦开下杀戒,就会尝到杀人带来的便利和甜头,从今往后,视人命如草芥,便一发不可收拾。     可躺到床上,又辗转难眠。     直至深夜,她听到窗户响了一声,正要起身一看,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就被搂入了一个略带凉意的怀抱中。     她敏感地起了身。     他一把拉住想要离去的她,双眸略带疲倦,嗓音黯哑,“你知道了?”     她僵持着,神色有些清冷,“今夜妾身累了,皇上还是回自己寝殿吧。”     “你认为朕不该杀那八人?”他起了身,淡淡地与她平视。     她亦平静地看着他的眼,以凤母教导的那样回道:“这是皇上您的事,与妾身无关。”     他微微垂下睫毛,薄唇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段君墨手里的人,虽然各个都英勇善战,能力出众,却和他一样心高气傲,恃才傲物,不把朕放在眼里,更别说听命于朕,这样的将才朕要来何用,留下来只会是祸端,影响朕的朝政大局。”     “难道就非要置人于死地吗?”她不解。     他抬眸,伸手抚上她微蹙的秀眉,“方法有很多,但这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朕必须建立起自己的威严。”     凤灵夜只觉三观不合,一手打开他的手,不想再和他多做交流。     岂料她的行为,忽然就激怒了疲惫不堪的段懿轩,他一手死死扼住她的手腕,“你在意的是不是段君墨?”     “是!”她被他捏得生疼,顿时口不择言地回了一句。     岂料原本就处在敏感边缘的段懿轩,当即就认了真,一手将她甩在床头,狠狠地压了上去。     凤灵夜的身子猛地摔在绵软的床上,想要起身,却忽然就被他压在了身下,慌乱中,她凭着本能拼命推攘着他,“段懿轩,你给我起来!”     哪知她越反抗,就越让他觉得她在乎段君墨,嗓音也完全冷沉了下来,“那日朕宣旨找你,段君墨却带着你逃跑,只身一人抵挡千军,你不忍心,为了他才入后宫的,对不对?!”     “对!”她一口回道。     她的性子就这样,别人越用强,她就越倔,死也不会松口,这就是为什么强势的段君墨走不进她心中。     而今患得患失的段懿轩则变成了另外一个段君墨,让她感到寒心,慌乱中,她一手摸过床头的匕首,朝着他狠狠地划了过去。     感到一丝寒意逼来,段懿轩本能地往一退,刀锋瞬间斩断他一缕青丝,缓缓掉落在了床头。     凤灵夜一愣,手指一颤,匕首立即从手心滑落。     段懿轩眼中无一丝情欲,凤眸看着那缕青丝,嘴角滑过一抹疲倦的冷笑,站起身,落寞地离开了屋子。     门没有合上,一阵寒风卷起冰雪扑面而来,透着刺骨的冷意。     她无力地靠在床头,任由寒风倒灌,吹起她的一缕鬓发,落在她的红唇上,萧瑟而沧桑。     以前在王府,段君墨从来伤不了她的心。     因为,她从未将心交付给他。     而今......     她闭上眼,感受着这刺骨的寒冷,却仍旧抵不过心中的寒意。     凤懿宫中,几个小宫女守在屋子里的门旁边,亲眼看着段懿轩不畏大雪也要来看凤灵夜,顿时都充满了艳羡。     一个叫海棠的宫婢望着凤灵夜住的寝殿,“先皇丧期,现在后宫三年不会选秀,皇上原先的后院又空无一人,这懿贵人便是后宫唯一的女主,她一旦生下龙子,母凭子贵,加之皇上的宠爱,一定可以升为懿嫔,再过几年,她又是后宫中资历最高的女人,又可顺利成为懿妃,最后还有可能成为皇后。”     桃夭也坐在一旁,听完这番话,顿时双眼都亮了,皇后啊,那可是比王妃还要尊贵的位置,一统六宫,执掌凤印,逢年过节,皇上还必须来她的寝宫,地位崇高。     海棠看向桃夭,笑容里充满了谄媚,“桃夭姐姐与咱们就不一样了,您可是懿贵人身边的贴身婢女,是跟随她许久的老人,长得又貌美,到时候懿贵人有了身孕,或者身上来事伺候不了圣上,就会派姐姐你去,姐姐若得了圣上的恩宠,少不了被封为常在,到时候一人升天,鸡犬得道,姐姐可别忘了咱们啊!”     桃夭一听这话,心里很是舒坦,原本她在王府就是通房丫鬟,可惜战王洁身自好,连庄南烟都不愿意碰,更何况是她一个丫鬟。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皇上为了繁衍子孙,就得选秀充盈后宫,到时候她又是凤灵夜身边的人,只需凤灵夜一句话,就可翻身成为后宫里的主子。     可转念一想,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叹了一口气,“皇上和懿贵人伉俪情深,皇上不可能看得上其他女人的。”     海棠笑了,“姐姐还真是不了解男人,皇上要是每个女子都喜欢,那他的心岂不累坏?皇上只要是漂亮的有权势的,都会收入后宫,三年以后,这后宫也会有越来越多贵人和妃嫔,现在各宫没有主子,宫婢们都是削尖了脑袋想往皇上身边凑,桃夭姐姐这么美丽,还得早作打算啊。”     桃夭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而是看了一眼海棠,姿色平平,却有一张巧嘴,否则她早就行动了吧,一时更为自己的容貌感到自豪了。     看了一眼这偌大的深宫,她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想一辈子庸庸碌碌地,老死在这后宫中......     二人没聊多久,就见段懿轩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面色冷沉,仿佛与凤灵夜不欢而散。     宫女们一看,慌忙跪下,将头埋在地上。     不久,段懿轩的脚步声远了,海棠这才偷偷转过头,看向桃夭,挤了挤眼,“看吧,这世上没有几对夫妻是长久的,更何况是妻妾成群的帝王,咱们的懿贵人性子又烈,迟早是要吃亏的。”     桃夭抿了抿唇,深以为然。     一连三日,段懿轩都未曾踏足过凤懿宫。     如凤灵夜所想,也许是那夜她的行为,真让他寒了心,也许是近日段君墨回京,让他感到分身乏术。     但想了几日,也想不通,最后索性不去想了。     这一日,见雪已停了,天空湛蓝如洗,凤灵夜便带着桃夭一起到后花园散散心,顺便在亭子里看看雪景。     没曾想,居然遇上了太后,身边还跟了七八位年轻少女,看穿着打扮,都是各府里的千金大小姐。     她们怎么进宫来了?     凤灵夜微微蹙眉,正欲转身离去,可却被太后看见了,一时不行礼也不好,便等候在了一旁。     良久,太后走得近了,邀着她一起进了密封的亭子。     凤灵夜进入凉亭以后,这才发现颜晴和贾茹居然也在队伍中,贾茹见她看过来,还朝着她调皮地挤了挤眼睛。     “忘了给懿贵人介绍了,”太后仿佛心情很好,指着身边的少女们,耐心地介绍道,“这位是礼部尚书的嫡女,叫甄语蓉,这位是户部尚书的嫡女颜晴,这位是刑部尚书的嫡女贾茹,这位是兵部尚书的嫡女慕容霜......”     介绍完,她又笑着添了一句,“这些都是各府官员的嫡女,无一名庶女。”     说到“庶女”二字,还特别加重了语气。     凤灵夜面色带笑,杏眸淡然地看向这群少女。     莺莺燕燕的,都很年轻貌美,有的看着知书达理,有的看着乖巧玲玲,也有的看着冷漠高傲,丝毫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的。     太后满意地看着这群大家闺秀,“皇上整日忙着政务,三年过后,年龄也大了,为了不耽误皇室子嗣繁衍,于是哀家就挑了几位大臣的嫡女进宫伴驾,虽不选秀,但也要张罗着,万一看对了眼,只好委屈了她们,直接进宫封为贵人。”     “太后所言极是,这事终究不能拖的。”凤灵夜笑了笑,并未多做言语,看了一眼外面,想借机离去。     但太后仿佛硬是不给她机会,转向身后的颜晴,“你和贾茹也进宫好几回了,可有带着她们四处转转?”     颜晴温婉而贤淑,声音更是柔美,“回太后的话,晴儿带着各位姐妹去了梅林一趟,昨日天冷又在下雪,便早早地回了宫。”     太后缓缓点头。     这时,为首的慕容霜娇笑着接过话头,“太后将我们接进宫,又让晴姐姐带着我们四处熟悉,如此心意,实在让我们感动,比亲爹亲娘还有贴心。”     太后见她激灵乖巧,嘴巴又甜,不由得上了心,“去梅林玩得如何?”     “梅林的腊梅都开了,可香了,沁人心脾,不过有意思的是,我们居然在腊梅树上发现了剪贴的‘福’字。”慕容霜长得清秀,尤其是嘴角带着酒窝,她一笑就更加讨喜了。     太后一听,不由得微微蹙眉,“在腊梅树上挂‘福’?”     慕容霜善于观察脸色,见太后变了颜色,立刻话锋一转,“是啊,也不知是谁那么无聊,居然将这些东西挂在树上,还以为真能给自己带来福报。”     功劳总不能被她一人抢了。     身后的少女们一看,也跟着附和起来,“是啊,如此迷信的行为,一定是从乡里进宫的宫婢干的,还真把自己当成后宫里的主子,将梅林当成自己的园子了。”     一人开头,其余人便越说越难听,虽不带一个脏字,却让人无地自容。     慕容霜不甘示弱,“尤其是有一个‘福’字,挂得最高,却剪得最丑,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自信,真不怕宫里的主子看了笑话。”     凤灵夜坐在一旁,手握着滚烫的茶杯,一言不发。   ☆、第97章 逐出后宫!     几个少女越说越过分,唯有三个人没有参与,一个是颜晴,一个是贾茹,还有一个是礼部尚书的嫡女甄语蓉。     太后听了,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只当笑话听了。     唯独颜晴抿了抿唇,担忧地看向凤灵夜,虽然她面色镇定,但眼神却有些深沉。     颜晴身为颜大人的女儿,自幼饱读诗书,对于各国风俗趣闻也经常翻阅,所以她知道将“福”字挂在树上,是夏国人才有的风俗。     她凑到近旁的贾茹身边,将这件事偷偷地告诉了贾茹。     贾茹听完,看着脸色不好的凤灵夜,喜怒形于色的她当即就不满了,看向身边叽叽喳喳的女人,“不就一个‘福’字,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少见多怪吗?”     众女脸色顿时一白。     慕容霜身为兵部尚书的女儿,性子同样直爽,见贾茹竟然攻击自己,当即冷笑了一声,“贾小姐这么维护这挂‘福’字的人,难道说就是你挂的咯?”     “是我挂的怎么样,不是我挂的又怎么样?”贾茹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     慕容霜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贾小姐竟然还有如此低俗迷信的爱好。”     “你?!”贾茹本就不善这种拐着弯骂人的话,顿时气得就想上手,却被凤灵夜一手抓住了胳膊。     她幽幽看向慕容霜,“敢问慕容小姐一句,何为低俗,何为高尚,何为科学,何为迷信?”     慕容霜被问得一愣,她读的诗书少,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只好回了一句,“像这种挂‘福’字的行为就是低俗!”     “那贬低别人的祈福,可就是高尚?”凤灵夜直言反问道。     知道她在骂自己,慕容霜面色一红,“你又不是礼部尚书,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的言论行为?”     凤灵夜的一番话,不但攻击了慕容霜,还攻击了适才嘲讽她的少女们,见慕容霜吃瘪,身后的少女仗着人多势众,纷纷说了起来。     “是啊,人家甄语蓉都没有说话!”     “我看‘福’字就是她挂的,否则她怎么不敢承认,就是怕别人说她低俗!”     “不就一个贵人,嘚瑟什么,说好听点,是曾经的战王妃,说中肯点,那就战王不要的破鞋,有什么了不起!”     ......     最后这一句话,尤其尖酸刺耳。     只见凤灵夜忽然站起身,笔直地绕过人群,准确无误地甩了此女一耳光,“啪”的一声,格外响亮。     “放肆!”太后猛地一拍桌案,起身瞪向凤灵夜,“你在做什么?!”     众女见太后动怒,全都跪在了地上。     被打的少女是从四品二等护卫的嫡女赖姿,见太后维护自己,当即两眼一红,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太后,您要为姿儿做主啊。”     太后却是瞪了她一眼,“言语放肆,毫无规矩,赖护卫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赖姿一听,也赶紧跪在了地上,“姿儿知道错了,求太后息怒。”     太后转向凤灵夜,言辞犀利,“现在是在后宫,不比战王府,收敛起你的嚣张性子。心眼如此小,这些嫡女们还不是后宫中的主子,你就这般容忍不得,倘若真成了主子,那你不是要翻天了?”     凤灵夜垂着头,没有回话,心中只觉凄凉。     如今太后已不是从前那个皇后了,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就连段懿轩都得尊敬她,而自己则是小小的贵人。     她们现在不在同一战线上,更不像以前那般维护自己。     别说赖姿嘲讽她,就算赖姿辱骂她,太后也不会再为她说半句话。     太后见她服软,余怒未消,看向赖姿和她,“从现在起,立刻跪在这凉亭中一个时辰,没有哀家的吩咐,谁也不准起来!”     赖姿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太后一脸决绝,只好又闭了口。     太后已无看雪的心情,拂袖准备离去,却听身后凤灵夜淡淡地叹了一声,“太后顺利产子,而妾身如今得到了什么?”     太后面色一白,脚步一顿。     “太后,您怎么了?”甄语蓉关切地扶住了她。     她摇了摇头,继续走下了台阶。     慕容霜站在凉亭中,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凤灵夜,“什么懿贵人,听着到是一个好封号,却不知战王府里的沁妃,也拥有这般的好封号,可是她最终的结局呢?”     还不是沦落到被人抛弃的下场。     她握着暖手炉,步态优雅地迈下了台阶。     贾茹和颜晴看着凤灵夜,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默默地跟上了前方的队伍。     一时,亭子里便只剩下了赖姿和凤灵夜。     二人跪在凉亭里的对立角落,不发一言。     知道凤灵夜是个狠角色,赖姿也不敢再轻易挑衅她,虽然挨了一巴掌,还要被罚跪一个时辰,只得忍气吞声地吃下这哑巴亏。     凉亭四面虽然都放了厚厚的帘子,但为了方便观雪,前方台阶处的帘子是绾起来的,因此寒风倒灌,吹进凉亭,赖姿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赶紧抱紧自己的暖炉取暖。     凤灵夜跪在冰冷的地面,任由寒风吹起她的青丝,神色冷漠而沧桑。     桃夭一看天气这么冷,于是说道:“懿贵人,我去凤懿宫拿件厚实的披风和暖手炉来。”     说完,然后匆匆地离开了。     赖姿第一次进宫,又不是后宫里的人,自然不能带下人,顿时嫉妒地瞪了凤灵夜一眼。     等她成为了这后宫里的小主,夺得皇上的宠爱,一定要她好看!     虽然有厚实的披风和暖炉,但一个时辰就相当于两个小时,这么长久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起来时,两条腿直接都站不稳了,已经冻得毫无知觉。     桃夭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回了凤懿宫。     凤母一看,脸都气红了,一边拿着热毛巾给她搓膝盖,一边痛心地骂着,“怎么就没有在战王府里的容忍和气度了呢,你这是真把皇上对你的宠爱当法宝了?”     凤灵夜蔫蔫的耷拉着脑袋,声音也闷闷的,“她们说什么我都可以忍,唯独不能说我是段君墨的破鞋。”     她与段君墨名不副实,二人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桃夭在一旁换着热毛巾,也跟着凤灵夜说话,“凤夫人有所不知,那群嫡女心高气傲,丝毫没将懿贵人放在眼里,尤其是那赖姿说话太难听了,懿贵人若不给她一巴掌,日后只会叫那群女人欺负了去!”     凤母闻言,叹了一口气,知道女儿受了委屈,可她这不是心疼吗?“下马威可以给,可来日方长,也不必急于一时,非得当着太后的面。”     凤锦绣在一旁看着她淤青的膝盖,也心疼,“如今皇上前朝未稳固,也抽不开身时时护着你,方法有那么多,有时候不必亲自动手。”     “娘和阿姐说得都对,这次是我心急了。”凤灵夜软声说道。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近日和段懿轩闹得不快,也许是段君墨的纠缠,让她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宫姬月站在一旁,看着被众人批斗的凤灵夜,漫不经心地说道:“凤丫头从小就这性子,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要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就不是她了,这就是太后故意刁难,按理应当处理那个口出狂言的赖姿才对。”     “你就别宠着她了!”凤母一眼瞪了过去。     宫姬月赶紧讪讪地闭了嘴。     这一天折腾下来,凤灵夜也累了,加上腿不方便,就回了自己的寝殿,躺在软榻上休息。     吃过晚饭以后,便早早地睡下了。     只是到了深夜,却听见了一阵敲门声,她翻了一个身,睡眼惺忪地问道:“谁?”     桃夭在门外回道:“禀懿贵人,皇上来了。”     “我已经睡了,让他明日再来吧。”她看向门口,只见门框上倒影着桃夭和一抹清瘦落寞的身影。     她拒绝以后,那抹身影似乎是停顿了一会儿,而后才缓缓离开了。     躺回床上,睡意也淡了。     她觉得娘和阿姐说得没错,今日是太冲动了,方法有那么多,何必与太后硬碰硬?     第二天,腿便完全利索了。     打起精神,她画好妆容,带着桃夭和一些礼盒,竟亲自来到了赖姿暂住的宫殿。     赖姿和其余女子们都在这座宫殿里,只是分别住在不同的院子,看到凤灵夜的身影,其余女子顿时都一脸诧异。     昨天那一耳光,她们可都瞧得非常仔细,难道凤灵夜被太后责罚,心有不甘,这又来报复赖姿了?     如大家所料,当赖姿看到凤灵夜时,也是这么想的,不由得皱起眉头,一脸不悦,“你来做什么?”     “妹妹不必如此防备。”凤灵夜笑了笑,“昨日我确实不该动手打妹妹的,妹妹说得也没错,我就是战王爷的一只破鞋。”     赖姿眼皮一跳,没有接话。     “不过这打了打了,罚也罚了,气也消了,后来想了想,觉得妹妹只是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而已,”凤灵夜转动着手里的热茶,“我虽来这宫中不久,好歹也在战王府生活了一年,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赖姿面色不善,“你想说什么?”     “妹妹这般剑拔弩张做什么?”凤灵夜轻轻一笑,“我是想告诉妹妹,‘破鞋’这两个字,让我听见了不打紧,下回可别让皇上听着了,否则皇上一不高兴,那可不就是一个耳光一顿罚跪能了事的。”     赖姿听完,脸色果然一白。     她说得没错,倘若让皇上听见自己捡了一个破鞋,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顿时,她对凤灵夜的敌意削减了一分,“懿贵人说得是,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凤灵夜转身,看了一眼桃夭,桃夭立刻将手上的礼盒递了过来。     她接过礼盒,放到桌上,看向赖姿,和颜悦色道:“昨日是我太过鲁莽,还望妹妹不要往心里去,所谓不打不相识,这点心意,就算是我的赔礼了。”     赖姿微微一惊,看向这些礼盒,骨子里还是有些不屑,虽然她爹是从四品的护卫,但她身为家中嫡女,要什么没有?     “懿贵人实在太客气了。”她推辞道。     凤灵夜打开其中一个礼盒,只见里面摆放着一件精美的珍珠项链,“这是从南海送来的贡品,皇上便顺手赏给了我,觉得很称妹妹的肤色,便拿来借花献佛了。”     赖姿一看,双眼瞬时一亮。     这可是贡品里的珍品,据说价值连城,只有这一件。     “这......”她看向凤灵夜,难以置信。     凤灵夜笑了笑,“这些东西于我只是身外物,多了,也佩戴不过来,不如分给姐妹们共享。”     “懿贵人如此大方,赖姿就此谢过了。”赖姿一脸感激。     就这样,凤灵夜对赖姿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储秀宫。     储秀宫里的少女们,顿时将对凤灵夜不满的矛头,纷纷指向了赖姿。     而赖姿却不以为意,将凤灵夜对自己的好,视为理所当然,认为她现在势单力薄,就是想拉拢自己罢了。     却不知道凤灵夜若想拉拢一个人,从来不会做得人尽皆知。     可赖姿得了便宜,慕容霜等人虽然不屑,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因为凤灵夜地位不高,却是得皇上宠爱的。     只要凤灵夜有心,赖姿很快就能成为这后宫中的主子了。     不出大家所料,这一晚上,桃夭忽然来到储秀宫,告诉赖姿说,凤灵夜最近来了事,可后宫又无人,皇上便总是来寝殿找她,她已拒绝了好多次。     赖姿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刻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于是跟着桃夭,一起出了储秀宫,装扮美艳地到了凤懿宫。     大家都在一个宫,赖姿的所作所为,自然都能看到。     只见慕容雪站在院子里,愤愤地绞着绣花手绢,“这个贱人,居然巴结上了凤灵夜!”     “不过是小小护卫的女儿,就算得宠,也翻不了多大的天。”礼部尚书嫡女,权依柔冷冷地看着赖姿的背影。     慕容雪好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嫉妒,“自从来到后宫,已有四五日,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太后给我们铺好了路,也明说过,是否能成为后宫主子,就要各凭本事。”     “你打算怎么做?”权依柔看向她,带着一丝探寻。     她看向权依柔,淡淡一笑,“自然是努力争取,至于办法嘛,还需要仔细揣摩才是。”     委婉的话语中,满含戒备。     她怎么可能将办法告诉自己的敌人?     权依柔不知是否听出了她的防备,只笑了笑表示赞同,“是应该好好谋划了。”     凤懿宫。     桃夭将赖姿安排到寝殿以后,便依照吩咐退了出来,守在第二道门旁,等候通传。     凤灵夜则躺在凤锦绣的软榻上,嗑着瓜子。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自己寝殿?”凤锦绣见她迟迟不走,不禁开始撵人。     凤灵夜语气淡淡的,“今夜我想和阿姐一起睡。”     凤锦绣当她是回到了小时候,笑着嗔怪道:“都多大了,还跟我一起睡,一会儿皇上恐怕是要来了,可不能再怠慢了他。”     “我来事了,今夜就不留他了。”凤灵夜平静地说着,吃着瓜子,却有些食不知味。     这一天,总会到来,不知段懿轩看到床上之人并非是自己,他又会如何?     不管成功与否,这赖姿都已成为了风尖浪口的一块鱼肉,就算她不动手,也有人替她动手。     凤锦绣说得对,方法千千万,何必亲自动手?     只是这个办法,让她总觉得心里有些抑郁。     遂又抓了一大把瓜子,拼命地吃了起来。     深夜。     如往常一般,段懿轩又来到了凤灵夜的寝殿,桃夭什么也没有说,就将门打开了。     段懿轩走进里间,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子穿着一身里衣,背对着自己,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什么时候起,灵儿竟然也长肉了?     见桃夭给自己开门,便以为是凤灵夜原谅了自己,他走了过去,坐在床头,语气温润,“朕知道这些日子,你受了委屈。”     床上的赖姿一惊,真是皇上的声音,身子不由得轻轻一颤。     看到她的异常,段懿轩微微蹙眉,不由得担心道:“灵儿,你怎么了?”     “皇上......”赖姿万种风情地轻轻唤了一声,接着缓缓地转过身子,柔媚地看向他,“懿贵人身子多有不便,特让姿儿今夜过来伺候皇上。”     段懿轩双目一怔,连忙站起了身,蹙眉看向赖姿。     为了这难得的机会,赖姿也豁出去了,抛开往日学习的女德,双手柔柔地解开腰带,大胆地脱下了白色里衣,然后赤身站到了地上,双手朝着段懿轩伸过去。     “滚!”段懿轩看着她的脸,凤眸深沉漆黑,浑身散发着拒人以千里的冰冷气息。     赖姿浑身一抖,满怀期待的心顿时碎了一地,难道是皇上不喜欢太主动的女子?     一时又羞又委屈,两行泪水滑过脸颊,她当即蹲在了地上,拉过衣服羞辱地盖住了自己的身子。     段懿轩转过身,捏着拳头,笔直地走出寝殿,看向守门的桃夭,语气冷沉,“凤灵夜呢?”     “在......在凤锦绣的屋子里。”桃夭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生气的段懿轩,一时有些木然,在她印象中,皇上一直都是温文儒雅的人,难道这次懿贵人又做错了吗?     此时。     凤灵夜换上里衣,正准备在凤锦绣的床上挤一挤了,哪知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踢开,她回头一看。     只见段懿轩脸色清冷,几步来到她身边,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是你安排的?”     凤锦绣一看,立刻识趣地退出去了。     凤灵夜直视着他的目光,柔柔一笑,“皇上找错人了,这都是太后安排的。”     “朕指的是赖姿。”段懿轩长眉紧蹙。     凤灵夜勾唇,“妾身指的也是赖姿。”     “你还在为上次朕的话而置气?”他满含无奈,凤眸复杂难言,“你是在利用朕,对付太后吗?”     “利用?”她面色一沉,“倘若能得到投怀送抱的美人,皇上大可利用妾身!”     “你想做什么?”他满眼疲倦。     她挣开他的手,退后一步,目光疏离,“这句话应该是皇上问她们,她们想对妾身做什么,而不是妾身想对她们做什么!”     “我们......”原本是一腔怒火,可在看到她时,又统统化作了无限哀愁,他无力一笑,他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原本不都好好的吗?     看着他眼中的无奈和哀愁,她紧紧皱着眉头,“段懿轩,不是我容忍不了她们,是她们容忍不了我,我做这一切都是自卫,你凭什么来指责我?”     “灵儿,”他走过去,一把将她抱入怀中,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温润少年,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切都开始变得面目全非了,“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将她们送出宫。”     “娘说得对,你刚刚登基不久,前朝未稳,如何抽得开身护我周全?”她目色苍凉,“我只要你信我,永远站在我这一边,便于心足矣。”     他重重点了点头。     间隔多日的嫌隙,终于冰释前嫌。     只是赖姿那边却没有这么简单了。     段懿轩以不顾礼义廉耻,公然在他面前宽衣解带,毫无女子该有的矜持,要立刻将她逐出后宫,永远不得踏入宫门半步。     太后却不赞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人都是皇上的人,这赖姿来到后宫,奉哀家之命伺候皇上,何谓不顾礼义廉耻?”     “朕的后宫妃嫔,应当知书达理,而不是这般放荡下贱。”段懿轩丝毫不退让。     赖姿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众女坐在两旁,没有同情,只有幸灾乐祸,这凤灵夜接近她,果然就没好事发生。     凤灵夜坐在太后对面,面容平静,仿佛一个局外人。     太后闻言怒了,“什么叫做放荡下贱?倘若为皇族绵延子嗣,也叫放荡下贱的话,那皇上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为我大理诞下龙子?!”     “前朝不稳,大理江山随时可易主,孰轻孰重,母后不分?”段懿轩眸光微冷。     太后气极,指向凤灵夜,口不择言地吼道:“那懿贵人就身世清白,高尚圣洁了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只见段懿轩坐在龙椅上,双手紧紧抓着扶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泛白,薄唇紧抿,凤眸深邃莫测。     “没有她,母后的顽疾,怎么痊愈?没有她,七月怀胎的母后,如何顺利产子?没有她,何来儿臣这双腿、这条命?”     他低沉的嗓音,字字珠玑,就像一滴水,滴滴击打在太后心坎,“她是否清白,是否于你我有恩,是否高尚圣洁,母后难道忘记了?”     太后一时哑然。     可心中没有一丝愧疚,而是害怕惹急了段懿轩,她送出宫门的皇儿性命难保。     段懿轩面向赖姿,双目冷沉,不容置疑,“遵朕旨意,立刻逐出皇宫。”     “皇上!姿儿知道错了,姿儿下次再也不敢了,求皇上再给姿儿一次机会吧!姿儿一定会好好侍奉您的!”赖姿哭得好不甘心,被两个嬷嬷抓着,一路叫喊。     她的后宫梦,没想到还没开始,就这么草草结束。     听着她撕心裂肺、满脸不甘的哭喊,坐在位置上的各位少女,顿时觉得被凤灵夜上了一课。     那就是上位可以,但一定不能踩她着上去,更不能侵犯她的利益。     初入深宫的少女们,没有了初时的嚣张跋扈、口不择言,一时之间,都聪明地收敛起了自己的嫉妒和小性子,变得谨小慎微,小心翼翼起来。     而通过这次风波,太后也将身后的少女了解了大概,尤其对两个人特别满意,分别就是户部尚书颜大人的嫡女颜晴,还有礼部尚书甄大人的嫡女甄语蓉,二人性子温和沉稳,一定能得段懿轩欢心。     不出意外,等到了合适的机会,她就将二人留在后宫,封为贵人,稳步上升,一步步压下凤灵夜。     结束了这场小小的风波以后,凤灵夜也回到了凤懿宫。     凤母看着她,知道她适才经历了一场争斗,也没有责备她,只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慈祥中带着怜悯,“这才只是开始。”     “娘放心吧,为了你们,女儿也会撑下去的。”她虚弱一笑,疲惫地靠在了凤母温暖的怀里。     深夜。     窗户又传来一声熟悉的响动声。     凤灵夜心中一阵纳闷,这次她不是给段懿轩留门了吗,怎么他又走窗子?     撑起身子,她蹙眉一看,双眼当即一紧。     只见一人穿着一袭单薄的黑袍,笔直地站在床前,脸上带着一副玄铁面具,窗外的月光照在上面,散发着幽冷的微光。     看着他诡异的赤眸,她戒备地伸手握住枕下的匕首,“你是谁?”     “杀你的人。”男子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难听,身影一闪,瞬间逼近凤灵夜。     凤灵夜早有防备,握着匕首一滚,躲开他的利爪,飞快地朝着他后心刺下匕首。     可他身后仿佛长了一双眼,身手更是快如闪电,眨眼之间,就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再狠狠朝着地上一甩。     凤灵夜不敌,摔倒地上,当即高声一喊,“宫姬月!”   ☆、第98章 怎么,你也爱上我了?     宫姬月就住在寝殿不远,听见凤灵夜的喊声,穿着里衣就飞了进来。     男子看见救兵赶到,一手拉住凤灵夜的胳膊,一手阻挡宫姬月的近身攻击,以一只手对宫姬月两只手,竟然毫不落下风,反而压制得宫姬月靠不了身。     凤灵夜有些着急,拿出匕首一起帮忙,哪知她的三脚猫功夫根本不管用,就像给他挠痒痒一样,人家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她气得看向宫姬月,忍不住吐槽道:“你这功夫也太次了吧?!”     宫姬月眉头一颤,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不屑地回道:“比你三脚猫功夫强!”     男子见二人还有心情斗嘴,直接一掌击中宫姬月的胸口,速度快得超过肉眼,当即飞出窗户,一纵身,眨眼消失在了夜色中。     宫姬月起身想要追上去,奈何实力悬殊太大,只得折返回宫,敲响凤母的房间。     凤母下床打开门,一看是他,“怎么了?”     “凤丫头被人掳走了。”宫姬月面色微沉。     凤母双目一震,“这可是皇宫,谁......”     “此人武功高强,出手诡异,皇宫侍卫于他如同无物,既然他没有立刻杀了凤丫头,可见她暂时没有性命危险。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掩人耳目,莫要被人发现她失踪了,否则对她的名声不利。然后我再出宫一趟。”宫姬月眉头紧锁。     凤母点头,“那她一个大活人,怎么掩人耳目呢?”     过了一会儿。     凤母和宫姬月进入凤锦绣的房间,宫姬月很快将凤锦绣易容成了凤灵夜的模样,“你们二人身高虽然不一样,但身形差不多,若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异样,注意声音转变一下就行,实在不行就装嗓子不舒服。”     凤锦绣微微颔首,目色担忧,“宫里就交给我和娘了,你快出宫寻二妹吧。”     宫姬月点头,转身就躲过侍卫,秘密地潜出了皇宫。     黑夜里,凤灵夜被身边的男子夹在咯吱窝下,就像坐着过山车,起起落落,要不是她会点武功,早已虚脱了。     她看了一眼距离地面足有三四层楼的高度,紧紧攥着男子的后背,这跌下去恐怕是五脏六腑都得震碎了。     “怕死?”男子幽幽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笑意,湿滑阴冷。     凤灵夜抿了抿唇,很想反唇相讥还回去,但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而是全神贯注地记着走过的路线,也许逃出来时还能找到回宫的路。     哪知男子似乎浑身都长了眼睛,仿佛看出了她的举止,语气轻蔑而狂傲,“记住了路线,你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我只是在看风景。”她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     “好看吗?”他幽幽地笑了一声,伴随着夜空呼啸的寒风,笑声有些刺骨的阴森。     她很想翻个白眼然后说一句:要是没有煞风景的人,自然是好看的。     但她不想激怒他,于是努力缓和气氛,“来点烟花的话,就更完美了。”     他眉尾轻轻一颤,身上的杀气果然淡了许多。     他的轻功很好,也很快,底下的侍卫几乎看不见他们,就算有所察觉,也只以为是眼花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凤灵夜就被扔到了一个黑暗的房间。     看了一眼漆黑的四周,她杏眸半眯。     这里是宫外的彼岸河,也就是举办寒江宴的寒江。     看来男子没有打算杀她,改而囚禁在这船舫中,是另有计划了。     她现在身处船舫最顶楼,房门紧锁,前方只有一面窗子,楼下是一阵阵歌舞升平的热闹场所,因此就算她叫破了喉咙,也只会被人当做是喝醉酒的舞姬。     既然男子改变了计划,看来她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为了争取逃跑的机会,她开始试着与他交谈。     于是,清了清嗓门,“你说要杀了我,可是我哪家仇人派来的顶级杀手?”     她特意加重了“顶级”二字。     龙骨闻言,果然转过了身,像个幽灵一样看着她,“你可以称本座是顶级高手。”     凤灵夜很快得到信息,他不是仇家派来的杀手。     从“本座”这个称呼来看,他应该是江湖某组织的头目。     “既然我都要死了,你好歹报个名,也好让我进了阴曹地府给阎王有个交代。”她故作轻松地吐槽道。     哪知龙骨根本不上当,而是缓缓勾起唇角,诡异一笑,“你不会死的,因为本座发现了一个更好玩的游戏。”     凤灵夜早已猜到了,只是没想到他要的不是条件,而是游戏,于是语气从容地说道:“如果你能放我走,我愿意陪你玩这场游戏。”     没想到她这么配合,这出乎龙骨的意料,不禁来了兴趣,“杀人游戏,敢玩吗?”     “那看要杀谁了。”凤灵夜微微挑眉。     他冰冷的薄唇一扬,“段君墨。”     凤灵夜双目一怔,“你和他有仇,为何要杀我?”     她此刻终于明白,什么叫喝口凉水也塞牙缝了。     段君墨的仇人,竟然要找自己报仇,简直是飞来横祸。     “本座已将消息传出,他很快就会赶来救你,但他不是本座的对手,如果你杀了他,本座就放你走。”露在面具外的赤眸,冷漠而邪魅。     凤灵夜不傻,“既然他不是你的对手,为何你不自己杀了他?”     闻言,龙骨幽幽地笑了起来,笑声就像窗外的寒风,呜咽又沙哑,还有一丝苍凉,“死在心爱之人的手里,比失去心爱之人,来得更痛苦不是吗?”     她果然遇到了一个变态。     凤灵夜眉头一紧,神色凝重,“好,我答应你。”     见她说得如此轻松,龙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继而又充满了嘲讽,“没想到英明一世的战王,也有愚不可及的时候。”     知道他在嘲讽段君墨爱错了人,她也没有反驳,只冷冷看向他,“你我彼此彼此。”     为了达到目的,同样是不择手段,他似乎没有资格说她狠毒绝情。     龙骨却未恼怒,只不屑地轻笑了一声,“你是一个有意思的女人。”     与此同时。     宫姬月出了宫,动用自己仅剩的人脉,四处搜罗凤灵夜的下落,奈何二人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     一时急得焦头烂额,只得暂时返回宫莫让凤锦绣漏了陷。     岂料他刚回宫,就见段懿轩也来了凤懿宫。     此时,凤锦绣睡在凤母的床上,凤母坐在软榻旁,陪段懿轩闲聊,“灵儿就是依赖我,从小就这样,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这习惯还是没改,一个月总得在我身边睡几天。”     段懿轩看着凤锦绣的侧脸,由于身子都被被子盖住了,也看不出异样,眼里溢满了宠溺,“很少见到这样的她,总归还是女儿家。”     凤母坐在那里,知道段懿轩今天夜里就想留宿凤懿宫,但她怎么能呢,这床上的人可不是凤灵夜,要是被他发现了,后果可就要严重多了。     所以她尽量厚着脸皮不动,“最近我有些失眠,灵儿也孝顺,就说过来陪陪我,没想到她却是熬不住,自己睡着了。现在好了,皇上过来,我也有个说话的人了。”     说完,还抓了一把瓜子,慢慢地嗑了起来。     段懿轩眉头微微一颤。     小夜子站在一旁,笑着提醒凤母,“凤夫人,皇上明早还要早朝呢,不如您也早点歇息吧?”     宫姬月顺着话说下去,“正好懿贵人的寝殿空着,不如皇上今夜就委屈一下,移步到隔壁可好?”     小夜子眉头一紧,一脸茫然,这凤懿宫里的人今夜是怎么了,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忽然一个个犯起傻来了?     皇上既然都来了,肯定是要和懿贵人一起就寝。     段懿轩看了一眼床头睡得香甜的人,淡淡一笑,其实他来也不是非得做些什么,而是白日里一直忙着处理政务,怕冷落了她,所以深夜一忙完,就赶了过来,就是想陪陪她而已。     虽然只是搂着她睡一觉,也觉得这一日甚是满足了。     可前几日他们闹矛盾,他一直被她拒之门外,最近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她又来了凤母的屋子,看来她果然还是感到孤单了。     “时辰也不早了,凤母也早点休息吧,若是失眠,就让庄太医看看。”段懿轩起了身,想走到凤锦绣身边为她掖被子,哪知宫姬月却快他一步,主动过去掖好了被角。     段懿轩微微蹙眉,却也没有说什么,只好收回手,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最后才转身离去了。     他这一走,一直提心吊胆的凤母和宫姬月,这才松了一口气。     躺在床上装睡的凤锦绣直接掀开被子,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得尽快找到二妹,否则迟早会露馅的。”     “你觉得掳走灵儿最大的嫌疑人是谁?”凤母转向宫姬月。     宫姬月还没从这个方向思考,经由她这么一问,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一个人,“段君墨?”     凤锦绣眼眸一沉,“可能就是他,他此次回京的目标就是二妹!”     “你立刻再去王府一趟!”凤母交代道。     宫姬月点头,当即又出了宫。     王府。     此时,锦泷轩中的段君墨已经睡下了,只是还未熟睡,有些浅眠。     忽然,耳边传来“嗖”的一声破空声,他翻身一躲,紧接着,一枚飞镖射在了床头。     他剑眉紧锁,取下飞镖,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寒江船舫。     龙骨?     他认出了上面的熟悉字迹,随即将纸条揉碎在地。     就在这时,冷鸢突然飞身下地,双手抱拳禀报道:“主子,凤懿宫好像出事了。”     一听凤懿宫,他双眸一沉,“何事?”     “我们的眼线似乎看见有人闯了进去,但不待细查,里面又恢复了平静,,紧接着,皇上又进了凤懿宫,可是没过多久,他又出来了,看那神情,不像是与凤姑娘吵架了。”冷鸢细细地说道。     “不好!”段君墨坐在床头,只沉思了片刻,当即站起身,飞快地离开了房间。     冷鸢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不好了,就见他已经没了身影,于是也不敢多问,立刻追了上去。     彼岸河上。     凤灵夜见龙骨静悄悄地站在角落里,乍一看,就跟幽灵似的,于是她开始装作百无赖聊地四处晃悠。     而龙骨闭着眼,气息微沉,仿佛根本没有将她的小动作放在眼里。     她晃晃悠悠地来到窗口,往下一看,这船舫居然有四五层楼高,顿时眉目一紧。     龙骨虽闭着眼,却能感受到她的一举一动,轻笑着道:“下面虽然是水,但跳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哪知凤灵夜忽然说了一句,“不试试怎么知道?”     龙骨闻言,猛地睁开眼。     只见她站在窗台,寒风吹起她一头黑发,遮住了她半张脸,只余一双冷艳潋滟的双眸,衣裙飘飞,月光下,浑身散发着自信夺目的光芒。     她唇角一勾,美得夺人心魄。     一瞬间,便纵身跳了下去。     “该死!”龙骨低声诅咒了一声,立刻飞身跳了下去,并用力踢了一脚窗台,速度加快。     凤灵夜回头一看,双眸一眯。     眼看他的手即将抓住她的胳膊,她拿出匕首狠狠一划。     一道血弧瞬间从她眼前飞过。     龙骨吃痛抓了个空,却并未收回手,而是继续去抓她。     哪知凤灵夜突然改变了身姿,以一种奇异的姿态,瞬间跳入了水中,只闻“咚”的一声,溅起来的水花很轻,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水面之上。     下坠的速度很快,龙骨不敢轻易下水,于是脚轻轻一点水面,做了一个缓冲,然后再纵身扎入了水面之下。     凤灵夜一边往深处游去,一边回头一看,只见他正以一种常人不可达到的速度,像一条长长的黑鱼,飞快地游来。     很快,他就追了上来,伸手用力一抓她的脚踝。     她用力一踢,他又立刻抓住她的另一只脚。     要不是在水里,凤灵夜此刻都想骂人了,眼看就要再度落入贼手,她灵机一动。     她立刻张大嘴,面目痛苦地挣扎起来。     身后的龙骨一看,以为她溺水了,神色一慌,赶紧托着她的脚往水面一顶,带着她一起出了水面。     然而就在此时,毫无防备的他,忽然感到脖子上一冷,回过神来时,凤灵夜已将匕首紧紧地贴在了他的动脉血管上,语气冰冷,“放我走。”     意识到自己上了当,龙骨不怒反笑,有意思。     “忽然舍不得了怎么办?”他邪魅地勾起薄唇,沙哑的嗓音性感而暧昧。     他自诩阴险狡诈第一人,能让他上当的女人,她凤灵夜还是第一个。     凤灵夜却未跟他废话,刀锋直接往他皮肤上一紧,只见一股殷红的血液,便顺着他白得像纸一样的皮肤流了下来,“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不想滥杀无辜。”     “你逃走,是不想杀了段君墨?”他忽而幽幽地说道。     凤灵夜一怔。     千钧一发之际,龙骨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臂,轻轻一推,以诡异的角度瞬间游到她身后,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抓着她的手腕,扬起唇角,“本座忽然明白,为何段氏兄弟会同时爱上你了。”     她紧紧蹙眉,想要挣扎,奈何已被他死死禁锢住了,当即冷笑了一声,“怎么,你也爱上我了?”     “有那么一点,不过我更爱自己。”龙骨语气轻佻,半真半假,带着她瞬间冲出水面,脚尖轻轻一点,二人同时开始往上飞起。     来到船舫最高层,他一手抓住窗台,身子轻轻弹起,一手将她扔了进去,飞上窗台,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件干的斗篷,粗鲁地扔到了她身上。     斗篷很大,直接将她整个都笼罩在了里面。     她扯下这件斗篷,露出湿漉漉的脑袋,满脸嘲讽地看向他,“你最好一点也不要爱上我,因为我会利用每一个男人对我的爱,将他压榨到没有一点价值!”     “这也是本座经常做的事。”龙骨轻松地回了一句,那语气,反而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知己。     凤灵夜懒得搭理他,于是脱下外套以后,还想脱掉冷得掉冰碴的里衣,最后看了看闭着眼站在角落里的龙骨,还是放弃了,直接将斗篷裹在了身上,拿着腰带死死缠住以免漏风。     此人武功太高强,性子诡诈又阴险,她实在难以脱身,只能等段君墨来了再作打算。     这里这里王府不远,他们这一折腾过后,不到一炷香的时辰,房门就被敲响了。     龙骨没有动弹,只看着她说道:“开门以后,立刻杀了他,否则本座就杀了你。”     凤灵夜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即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步步走到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谁?”     门外顿了片刻,接着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我。”     她微微蹙眉,让他来送死,他还真来了,当真江山不要了,连命也不值钱了?     她摇了摇头,甩开自己的胡思乱想,将手放到门闩上,缓缓打开了房门。     船舫走廊的微弱灯光,淡淡地照在他身上,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比从前还要瘦削了,一双眼深邃而有神,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阻挡了身后的一切。     看着狼狈不堪的她,深邃的凤眼微微一眯。     就在此时,凤灵夜忽然抬起手臂,藏在袖中的匕首,瞬间就现了出来。     段君墨始料未及,眼角余光看到一闪而过的刀光,震惊而又错愕,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想要一掌击开凤灵夜。     然而就在半道,一个声音忽然盘旋在他脑海中:这一掌下去,她可能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收回了掌风。     也就在这眨眼之间,凤灵夜的匕首瞬间没入了他的胸膛。     他看着她,眼眸一沉。     角落的龙骨,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顿时大惊失色,狂奔而来,嗓音震惊而凄厉,“为何你没有杀了她!?”     就在此时,面对着段君墨的凤灵夜,忽然一转身,抽出匕首,飞快地扔向龙骨的胸口。     只见龙骨悲痛欲绝,全身精力都在段君墨身上,一时没有防备,只得慌忙一躲,匕首瞬间刺偏了他的心脏。     他立刻倒退了三步,看向临危不动的段君墨,只觉异样,顺着他的胸膛一看,竟然毫发无损,一时神色复杂又古怪。     这怎么可能?     “快杀了他!”凤灵夜转向段君墨,当真以为他不敌龙骨。     哪知他只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龙骨,凤眸深幽而冷沉,“玩够了吗?”     凤灵夜一听,双眼顿时微睁。     他们认识?     靠在墙面的龙骨,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慵懒地勾起一抹弧度,看向凤灵夜,“你还真一个阴险狡诈的女人。”     居然一把弹簧刀,就将他骗到了。     说罢,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纵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凤灵夜蹙紧眉头,转向段君墨,语气不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就是你一直想调查的,映天阁阁主龙骨。”段君墨简洁扼要地回道。     凤灵夜微微一怔。     段君墨看着浑身湿透的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将宽袍脱下,扔到了她手里,转过身,“把里衣也换了,外面风大。”     现在正值寒冬,她穿着湿湿的里衣,真还不如不穿来得暖和,所以也没有矫情,拿起他的宽袍走到一边,就窸窸窣窣地换了起来。     “映天阁背叛你了?”她一边换着衣服,一边问道。     段君墨没有回头,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映天阁就是我的。”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忽然想到什么,心里一沉。     映天阁如此强大,他又手握重兵,这皇位原本是唾手可得,可现在......     “你想过夺回皇位吗?”她闷闷地问道。     “不想,”段君墨想也没想,一口回道,继而又轻叹了一声,低沉的语气显得有些沧桑,“所以这就是为何龙骨想杀了你。”     她指尖微微一颤。     忽然回想起了蜡梅林那一夜,他对她说过的话,心中顿时如五味陈杂,复杂无比。     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她转而道:“一会儿你会送我进宫,还是......”     她看着他,欲言又止。     知道她的意思,他依旧背着身,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池潭水,“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为难你,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跟我走。”     她很想再说些让他死心的话,但意识到她说什么都是徒然,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回到宫里以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大家看着凤灵夜居然是和段君墨一起回来的,当即震惊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受了些凉,麻烦凤夫人给她煎些驱寒的姜汤。”段君墨带着一起尊敬,目色柔和。     凤母见人已经平安回来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句,“以后莫要再如此胡闹了。”     显然是误会了段君墨。     而段君墨也未多作解释,只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凤灵夜转向凤母,哭笑不得,“是他救了我,娘怎么说他在胡闹呢?”     凤母微微一惊。     凤锦绣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终于松了一口气,“什么都别说了,你赶紧去换衣服,现在小月还在宫外,等他回来了,立刻将这身衣服送回去,以免惹来祸端。”     凤灵夜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段君墨的衣服,于是匆匆回房换下了自己的衣物。     没多久,宫姬月就从段君墨口中得知凤灵夜已经回宫了,只好又折返了回来。     接着凤锦绣递给他一身段君墨的衣服,要他送到王府。     他当即就拉下了脸,“你当这出宫不费事啊,今天我差点都跑断腿了,不去,直接烧掉吧!”     “好歹人家救了灵儿,烧他衣服不太好吧?”凤锦绣迟疑道。     宫姬月无语,只好拿过衣服,又匆匆出了凤懿宫。     这一晚上,凤懿宫里除了不知情的桃夭,大家都折腾得够呛,因此第二天,凤灵夜只好顶着黑眼圈去给太后请安了。     乾明宫里。     一众少女们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嘴里说着或奉承或有意思的趣闻,只为逗得太后一笑。     凤灵夜有些犯困,所以努力强撑着,没有说话。     似乎看出她的困意,慕容霜关切地问道:“懿贵人这是怎么了,昨晚可是伺候圣上伺候得太晚?”     凤灵夜回神,敷衍地回道:“失眠而已。”     “这女人一旦上了年纪,可就得好好保养了,否则稍不留意,那皱纹就爬上了你的脸,懿贵人还是少熬夜的好。”权依柔看似在关心她,实则暗讽她已上了年岁。     凤灵夜闻言,觉得脑仁有些疼,本就没有睡好,这女人还来招惹自己,她淡淡地抬起眉眼,“多谢权小姐的关心,不过我从小习医,正好有一秘方,就算老到八十一岁,也能比十八岁的姑娘看起来年轻。”     权依柔嘴角一抽,还故作笑意道:“懿贵人莫不是在开玩笑,哪里有这样的方子?”     “怎么?权小姐这么年轻,也想试试吗?”凤灵夜唇角一勾。     权依柔顿觉上当,当即面色不善地冷哼了一声,没有再接话。     太后坐在上首,冷冷地看向凤灵夜,“以后莫要在人前提你会医,如今身为人妇,就应该知道检点。”     这就是所谓的过河拆桥吧?   ☆、第99章 风波渐起     凤灵夜身为后宫里唯一的小主,因此坐在太后身边,听着太后这番话,也未往心里去,反正她看人治病,都是别人得利。     太后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把路堵死了,以后头疼脑热什么的,若要请她诊治,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太后教诲的是,灵儿以后谁的病也不看了,回去以后就警告所有的奴才,但凡请我看病的,遵照太后懿旨,一律统统拒绝,无论她地位有多高,权力有多大。”凤灵夜微微一笑,如是说道。     太后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很快又释然了,凤灵夜纵然医术高明,她就不信这世间之大,难道就没有比她医术更高明的?     慕容霜等人怎能察觉不出凤灵夜和太后的较量,但都怕祸及彼身,皆保持沉默,没有参战。     一时气氛有些僵硬。     权依柔一看,笑意盈盈地说道:“一会儿我们就要去学习这宫中礼仪了,也不知道这宫规,是否比我们平日里学的要难许多?”     “自然是不能比的,宫里是宫里,府上是府上,宫规森严,在圣上面前更是不能失了礼。”慕容霜接过话,接着叹了一口气,“可是有些人就命好了,仗着圣上的宠爱,一进宫就成为小主。”     “在哀家面前,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太后淡淡地接过话,转向凤灵夜,语气威严不容置疑,“你刚进宫不久,对于宫中规矩不甚了解,从今日起,你就跟着她们一起学习,以免在人前失了礼,让人笑话了去。”     凤灵夜微微颔首,只淡淡地回了一个“好”。     权依柔和慕容霜互看了一眼,双目皆带着胜利的笑意。     早安结束以后,大家便散了回去用早饭。     凤锦绣得知凤灵夜要跟着众位小姐去学习宫规,当即一脸担忧,蹙眉叮嘱道:“这太后显然是在处处刁难你,你一定要小心提防着她。”     “知道了阿姐。”她淡淡一笑,不甚在意。     万事以不变应万变,且让她先看她们如何玩这一盘棋,再决定怎么走也不迟。     凤母同样不放心,替她正了正发簪,“娘教你万事以和为贵,却不是让你真的处处忍让她们,而是让你表面上不要反击,一切都要在背地里进行,莫要被人抓住了错处。”     “娘说得对,女儿都记住了。”凤灵夜郑重颔首,经过上次打那赖姿一巴掌,她就得到了教训,就是她无论如何反击,都不能落下把柄给太后。     大家看着她,一人一句,就像凤灵夜要慷慨就义一样,让她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宫姬月看着她,悠悠地说道:“龙骨都没能奈她何,更何况这一群丫头片子?”     “小月说得对,我就是金刚不坏之身,还有一颗最毒最狠最阴险的心,大家就别担心我了。”凤灵夜瞪了他一眼。     很快,负责来传话的宫婢就来到了凤懿宫,然后带着凤灵夜来到了春暖阁。     看着大厅里着装统一的少女们,唯有凤灵夜穿着自己的服饰,教习嬷嬷顿时沉下了脸,走到她跟前质问道:“你是哪家的女儿?”     凤灵夜刚要回道,慕容霜就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接过话头。“她是夏国御医院判凤启麟的二女儿。”     教习嬷嬷眉头一紧。     贾茹赶紧上前解释,“她是宫里的懿贵人,是临时跟着我们来学宫规,所以并未来得及准备服饰,而且她的身份也与我们不一样,所以服饰也不必非得统一。”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教习嬷嬷脸色黑沉,一双小眼异常严厉,“你又是哪家女儿?”     “明日我就会准备好服饰,决不让戚嬷嬷为难。”凤灵夜平静地接过话,不想拖累贾茹。     戚嬷嬷冷哼了一声,看向自持清高的各位大小姐,“但凡来学规矩的,都得听我的教鞭行事,就连现在的太后都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在我这里,就没有什么特殊化!”     众位小姐们,纷纷颔首回了一句“是”。     戚嬷嬷教鞭往后一扬,神态严肃,“现在立刻进去换旗鞋,换好以后到前院集合。”     得了吩咐,大家进入内室,只见鞋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新鞋,都是按照她们脚的大小订做的,穿上自己的码以后,就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     少时,大家换好鞋以后,便互相搀扶着来到了前院,身姿狼狈。     戚嬷嬷看着这群身子摇晃不定的少女,面无表情,目光最后定在了姿态优美的甄语蓉身上,不禁露出了一抹欣赏,“这位可是礼部尚书甄大人的嫡女甄小姐?”     甄语蓉不失礼貌地颔首,嘴角挂起一抹温婉而得体的微笑,“正是语蓉。”     戚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到前面来,也好给大家做个典范。”     甄语蓉没有拒绝,听话地走到了队伍前方。     凤灵夜的目光穿过人群,看着她走路的样子,不徐不疾,纤纤玉手白皙而柔嫩,三指拿着绣帕,轻轻摇曳,脚下的步子不大不小,恰到好处。     就像一件行走的艺术品,高雅而美好,加之她沉鱼落雁般的美貌,一时就连凤灵夜也移不开眼,气质这种东西,果然还是后天培养出来的。     站在后排身子不稳的少女一看,艳羡的同时又不禁冷嗤了一声,她们要有一个礼部尚书的爹,这种东西也早就学会了,说不定还能更好。     无视这群女子的蔑视目光,她嘴角含笑,温婉而不失清冷,站在人前,如一朵圣洁的雪莲,优雅中又带着距离感。     戚嬷嬷转向众人,开始一一教导如何拿绣帕,又如何挥动绣帕,步子迈多大,面容神情又该如何,见了皇上、太后和不同等级的妃嫔又该如何行礼。     教到一半的时候,戚嬷嬷说道:“你们往前走几步试试。”     接着,大家开始照着她说的调整自己步伐大小,同时挥舞着手帕。     然而当凤灵夜照做的时候,她的鞋跟突然断裂,身子瞬间失去平衡,一个踉跄,摔向了地面。     危急中,她立刻用手撑到地面,缓冲了一下力道,可摔到地上,她的膝盖和手肘依然擦破了皮。     看到她半跪在地的样子,众女顿时嬉笑了起来,眼里露出讥讽的光芒,更有甚者还交头接耳地调笑了起来,“听闻旗鞋的鞋跟厚如城墙,这人是得有多胖,才能将鞋跟踩断。”     “慕容姐姐可不能这么说,万一是人家走路姿态太别致了呢?”权依柔笑着跟风。     慕容霜轻蔑地翻了一个白眼,语气轻松,“大象走路就够别致了。”     凤灵夜跪在地上,手脚一时有些发麻站不起,听着身后传来的讥笑声,她放在地面的手指一紧,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快恢复了平静。     颜晴和贾茹站在后排,看清这里的情景以后,奈何穿着旗鞋,又不方便,只得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二人一起将她扶了起来。     贾茹心直口快,指着这鞋子,气愤地说道:“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否则鞋跟怎么可能这么脆弱?”     “小小年纪就这么多阴谋诡计,进了后宫怕也是不得安宁吧?”权依柔争锋相对地看向贾茹。     “你!”贾茹气极,想要动手抽她几耳光,反正她也不在乎这个劳什子后宫小主,只怪自己穿着旗鞋,走都走不动,还别说跑过去了。     “够了!”戚嬷嬷厉声打断二人的争吵,冷冷看向凤灵夜,“还不快去换一双?”     凤灵夜轻轻拍了拍贾茹的后背,安慰道:“我没事。”     “手脚都出血还没事?”贾茹蹙眉。     凤灵夜笑着摇了摇头,“小伤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之后,她又去找到了一双新鞋,这次她起了提防的心思,于是将手往里面轻轻一探,手指尖果然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她目色一沉,抽回手指,只见里面正是一根绣花针。     她微微扬起唇角,这些小把戏,也就这群新人能够做得出了。     穿好鞋,试了试鞋跟,没有问题以后,她这才重新返回了前院。     大家都在认真学着走路,就连表情都很统一,所以当她走进队伍时,也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     练习暂时结束,中场休息。     贾茹和颜晴不愿和那群女人扎堆,就靠着凤灵夜一起坐下了。     凤灵夜看了二人一眼,笑着问,“你们不怕被连带排挤?”     “我们才不稀罕与她们为伍,”贾茹一脸清高,“排挤什么就更不怕了!”     颜晴比较简单,“茹儿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别怕,我会罩着你的。”贾茹一脸豪气地将手搭在她肩上。     众女见三人聊得尽兴,不由得背后开始窃窃私语。     “你看那两个,以为贴着一个贵人,就能成为这宫里的小主,还真是异想天开。”     “是啊,见过心机重的,没见过心机这么重的。”     “不过一个贵人,还真以为自己有通天的本事,掌控得了皇上的喜好,替皇上选妃纳妾?”     ......     女人多的地方就是这样,总免不得闲言碎语。     经过这段时间,凤灵夜也习惯了。     可贾茹性子火爆,她就听不下去,指着后面八卦的女人,“在背后说别人是非,这就是府上教你们的规矩?那我看,你们可要好好学习这宫规了,因为深宫不比府邸,说错话轻则被割舌头,重则砍头满门抄斩,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被指的几个少女面色一白,也有胆子大的上前一步嚷嚷道:“你指谁呢?!”     “谁扰乱后宫秩序,我就指谁,不服过来打我啊!”贾茹指着自己的脸,穿着高跟旗鞋也挡不住她的火爆性子。     少女自知打不过她,她可是贾将军府上唯一的女儿,贾将军不但将她宠上了天,还任由她胡作非为,不学女红,反学武功。     最后只得讪讪地转过脸不搭理她。     凤灵夜笑了笑,拉着贾茹坐了下来,“你能止住人不言语,却止不住人家嫉妒。”     贾茹喃喃道:“皇上虽好,但世间男儿那般多,何必单恋一个人?”     “还在念着秋池?”凤灵夜挑眉。     贾茹面色一红,狡辩道:“本小姐怎么可能念着那个戏子!”     不过转念一想,那个戏子最近是去哪儿了?     在春暖阁里吃过午饭以后,稍微休息了一个时辰,接着又开始练习。     练到一半,没想到大家看到了段懿轩的步辇,当即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将所学的走姿尽可能完美地展现出来。     段懿轩坐在步辇上,眼角余光似是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手掌一抬,“停轿。”     小夜子回头,“皇上,有事?”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接着走下步辇,径直进入了前院。     戚嬷嬷一看,连忙带着大家一起向他行礼,“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看着莺莺燕燕的人群,他温润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凤灵夜身上,“你出来。”     慕容霜恰好站在凤灵夜身前,以为皇上在叫自己,当即惊喜地睁大眼,“是!”     她正要迈开步子往前走,哪知段懿轩缓缓摇了摇头,目色淡漠,“朕叫的是懿贵人。”     众女一听,纷纷发出一阵嘲讽的嬉笑声。     慕容霜面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站在原地,一双手直接将绣帕扯得变了形。     凤灵夜没有太多表情,而是走出队伍,来到段懿轩身前,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这不顺便过来看看你?”他唇角微弯,替她整理一下歪掉的发簪,握住她的手,目色一沉,“怎么这么凉?”     “大家都这样。”她也没有恃宠而骄,只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也没有说什么,只用自己的手给她暖一点是一点。     她低低垂着头,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被又大又温暖的手掌包裹着,确实很幸福。     反正身后这群女人都够恨自己了,她也不介意再多恨她几分。     由于训练被暂停,权依柔款款走了上来,看向段懿轩,一双秋波脉脉含情,声色更是柔得能掐出水来,“皇上对懿贵人真好,我们要能有懿贵人半点福气就好了。”     “是啊,凤姐姐虽来这后宫不久,却总是处处照顾我们,能得皇上喜爱,也是有道理的。”慕容霜不甘示弱地凑了上来。     戚嬷嬷站在一旁,由于现在皇上就在一旁,他都没有责备,她也不好逾越了规矩,阻止这些争宠的女人。     甄语蓉一直没有动静,站在那里,清冷得如一个局外人。     贾茹一脸鄙夷和不屑,终于看到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贱人了。     “好吵,”段懿轩目色微沉,“戚嬷嬷。”     “是!”戚嬷嬷猛地回应下来,立刻瞪向权依柔和慕容霜,“成何体统,还不快回到你们的位置!”     权依柔和慕容霜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不悦地退下了。     “这里太吵,你还是先回去吧。”凤灵夜抽回自己的手,他要再呆下去,她可就要被这群女人生吞活剥了。     “好,朕晚上再来找你。”他温尔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出了院子,走上步辇,离开了。     凤灵夜也回到了自己队伍中。     一时,不少人瞬间感受到了自己与凤灵夜的差距,不是她够优秀够貌美,而是她够得皇上的心。     这一天,大家也累得够呛,回到自己的宫里以后,躺在软榻上再也直不起腰了。     凤灵夜同然,桃夭和凤锦绣过来替她揉了揉膝盖,这才稍微缓解了一些酸痛,一想起明天还要穿着花盆底鞋在那儿闲逛,她感到一阵颓然。     夜里,段懿轩果然来了,还比往常来得早了一些。     “奏折都批完了?”她翻身坐了起来,将被子紧紧地裹着身子,只留了一个脑袋,这天是真的很冷,屋外恐怕都零下十多度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桃夭和小夜子端着水进来伺候他洗漱,看着他优雅的举止,她脑海里不禁想起了甄语蓉。     这辈子她恐怕都与优雅无缘了,顶多装一下还是可以的,私底下要她这样一辈子,恐怕比死还难受。     “你从小也学规矩吗?”她冷不伶仃地问了一句。     他拿着毛巾的手一顿,似乎回想了一下,良久才微微颔首,“娘在世时,算是从小耳濡目染吧。”     桃夭为他脱掉龙袍,当手碰到他的皮肤时,手指微微一颤,面色一红,赶紧低着头继续整理。     这还是她第一回伺候男子。     拿着充满龙涎香的龙袍,她努力止住自己的心跳,飞快地放到了衣架上。     凤灵夜还在回想那桩旧事,因此也未注意到桃夭的异常,只微微叹了一口气,“云妃一定是一位温柔似水的女子吧?”     也不知道段君墨那冷酷性子随了谁?     正在她愣神时,段懿轩已走到她身边,拿起她的纤纤玉足,力道适中地揉了起来。     “你做什么?”凤灵夜受宠若惊,双颊浮起一缕绯红,慌忙收回自己的脚。     看着她失措的模样,他无奈一笑,“朕又不吃了你,怕什么?”     说罢,继续替她按着脚心,温润潋滟的凤眸,仔细而认真,就像坐在龙案前批阅奏折一般,不禁让她看迷了眼。     “你若不想学那些规矩,我可以去太后那儿否了。”他声色黯哑,带着一种低沉的男子磁性。     她咽了咽口水,移开眼,“我不想让你为难,你尽管处理前朝的事,后宫里的事,我还能应付。”     她不想成为他的拖累。     说着,她又补了一句,“反正闲着也没事,偶尔斗一斗又能打发时间,又能陶冶情操。”     唇角一弯,他失笑地看向她,“陶冶情操?”     她一副“你们男人不懂”的表情,“下辈子你做了女人就知道了。”     翌日。     训练继续开始。     大家找到了流程,到了春暖阁以后,第一时间就去内室找自己的鞋。     凤灵夜坐在小凳上,慢慢悠悠地脱掉自己的鞋。     “该死!”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痛呼。     大家纷纷转过身一看,只见慕容霜一脸痛苦,咬着牙强忍着将脚抽出旗鞋,一根绣花针正深深地扎在她脚趾中。     “啊!”     她这边还没完,另一边又响起了惨叫声,紧接着抽出自己的脚,同样扎入了一根绣花针。     一切还没完,如同中了诅咒一般,所有穿鞋的人,都被刺入了绣花针。     “这究竟是谁干的!”慕容霜将鞋子一扔,瞪向在场的所有人,因为疼痛,神色有些凶狠。     权依柔将绣花针从脚趾里抽出来,立刻拿绣帕止住血,目光扫向众人,“要让我抓到她,一定立刻交给太后处置!”     “这还不简单,谁的鞋里没绣花针,就是谁放的呗。”人群里,一女幽幽地说道。     慕容霜和权依柔面色一冷,不约而同地看向凤灵夜。     凤灵夜失笑,“看我做什么?”     “为何你没事?”慕容霜咄咄逼人地瞪着她。     她冷冷勾起唇角,拿起旗鞋,往下一倒,一根绣花针立刻从里面掉了下来,“清白了吗?”     “那可说不一定!”权依柔气势汹汹,转向还没穿鞋的人,命令道,“马上将你们的鞋子全部检查一遍!”     贾茹和颜晴看不惯她们嚣张的行为,但为了自证清白,只好学着凤灵夜将鞋底一翻,果然都掉出了一根绣花针。     慕容霜被刺得很痛,对这件事誓不罢休,瘸着脚找到戚嬷嬷,将所有少女鞋子里有绣花针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讲了。     戚嬷嬷走进内室,查看以后,面色微沉,“这内室,是我在管理,不可能同时掉这么多绣花针在每一双鞋子里,这一定是有人在恶意陷害!”     “这件事非常严重,必须立刻禀报太后!”权依柔添油加醋地说道。     戚嬷嬷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此时,站在角落里的凤灵夜缓缓走了出来,云淡风轻地说道:“昨日我鞋中恰好也掉了一根绣花针,还发现我的鞋跟被人动过手脚,所以才不甚摔到。戚嬷嬷既然要上报,那就劳烦一起上报吧。”     她们想将事情针对化,她就偏要将事情闹大,看谁能收得了这个场。   ☆、第100章 侍寝     果然,凤灵夜的要求一出口,强烈要求将事情上报的人突然不说话了。     不是怕连累真凶,而是得罪不起背后陷害凤灵夜的人。     很显然,凤灵夜是想将事情闹大,然后查出陷害她的人。     权依柔面色虽无异常,眼神却有些漂移不定,总觉得凤灵夜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想了半响,认为不能顺了她的意,“这件事虽然重要,但还是训练要紧,待学习结束以后,我与慕容小姐再一起去向太后禀报如何?”     慕容霜和权依柔想到了一块儿,当即一拍即合,“权小姐所言极是,学习礼仪要紧,一会儿再向太后禀报也不迟。”     两位都是德高望重的尚书嫡女,其余人也不敢有意见,纷纷表示赞同了。     凤灵夜看着她们一唱一和,也没有逼得太紧,随着她们开始继续学习行走的礼仪。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来到院子练习的少女们,刚没走几步,顿时就倒下了一大片,砸到一起,发出一片惨呼声。     唯独剩下了甄语蓉、凤灵夜、颜晴和贾茹等人。     慕容霜脱下鞋一看,发现自己的鞋跟被人动过手脚,当即怒目看向凤灵夜,“这是你做的吧?!”     “慕容小姐为何如此笃定?”凤灵夜淡淡地看着她。     慕容霜怔了片刻,“适才你说你的鞋跟被人动过手脚,紧接着我们的鞋跟也被人动过手脚,这难道不是你为了报复凶手而做的吗?”     “依照慕容小姐的言论,那你承认你就是凶手了?”凤灵夜说着,又看向倒在地上的少女们,“还是遭殃的都是凶手?”     “你强词夺理,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慕容霜气结,奈何一张嘴根本说不过她。     凤灵夜微微扬唇,“那慕容小姐适才的猜测就不足为据了。”     贾茹和颜晴虽然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但也能分清自己的立场。     贾茹首先站出来,一脸嘲讽地看了一眼慕容霜和权依柔,“二位姐姐看着也不胖啊,没想到也能将这厚如城墙的鞋跟踩断,看来肉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吧?”     颜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二人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够了!”戚嬷嬷脸色黑沉,看着这出闹剧,厚厚的嘴唇紧抿,劈头盖脸地教训道,“后宫争斗本嬷嬷我看得多了,若想凭借这点能力,就想赢得皇上的宠爱,这辈子也是妄想!”     大家垂着头,不敢再吭一声。     她接着看向凤灵夜等人,“这件事就当是一个教训,权当我给你们的一次机会,若日后再敢在我眼皮底子底下玩心机,我定当严惩不怠!今日训练就此结束!”     说罢,她便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了。     一时,院子里便只剩下了狼狈坐在地上的少女,以及完好无损的凤灵夜和甄语蓉等人。     跟着受连累的人只嘀咕着埋怨了几句,然后摸了摸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回了储秀宫。     凤灵夜看向甄语蓉,只见她神色清冷,从容地脱下鞋跟同样被损坏的旗鞋,就着一双白底袜,步态优雅地进入了内室,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看着她的背影,凤灵夜双眸微眯,蹙了蹙眉头。     礼部尚书嫡女,甄语蓉?     十日的练习终于没有白费,太后寻着段懿轩得空的一个日子,刻意将这些小姐们都请到了乾明宫。     就像展览厅一样,太后一一向段懿轩介绍着身边的少女,“这是兵部尚书的嫡女慕容霜,这是礼部尚书的嫡女甄语蓉,这是......”     凤灵夜作为后宫小主,自然不在队列中,而是坐在段懿轩身边,一边喝着好茶,一边观赏着她们优雅美好的步态。     穿着旗鞋的女子就是不一样,不但气质出众了,就连精神面貌也端庄从容了许多,排着队一一走过,燕环肥瘦,年轻而貌美。     段懿轩面色平静,听着太后介绍时,会偶尔抬头看一看,但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     太后不禁微微蹙眉,想要说几句,却见迎面走来的权依柔声色妩媚地说道:“皇上,依柔不止步子走得好,依柔还会跳舞,想借此机会,为皇上舞一曲。”     “好啊,会跳舞好,”太后喜上眉梢,看向一众少女,“会才艺的,都可以在此献给皇上。”     少女闻言,皆整齐地拂身回了一礼,“是。”     得了回应,权依柔弱柳扶风地走前两步,拿着绣帕开始翩翩起舞。     凤灵夜一手拿着果干,一手撑着下巴,嘴角含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舞蹈。     说实在的,这权依柔敢站出来说自己会舞蹈,不止有勇气,她确实也有这个实力,无论是下腰、旋转、跳跃,每一个舞姿都表演得淋漓尽致,身影曼妙,加上她脉脉含情的秋水目,整个过程都非常惊艳。     她使尽浑身解数,只为博得君王的另眼一看,一曲舞蹈下来,她也做到了。     太后看得很尽兴,带头鼓掌。     段懿轩也客气地击了两下,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欢,也看不出不喜欢。     权依柔舞蹈完,额头也沾上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在明亮的阳光下,女子娇嫩的皮肤微微泛红,她微喘着气息,满含期待地看向段懿轩。     凤灵夜放下手中茶盏,转向身边无动于衷的男子,“皇上每日批阅奏折都到深夜,很是辛苦,若每日能见佳人一舞,也能排解疲劳不是?”     段懿轩微微蹙眉。     权依柔看着他的神情,手心一紧,不甘心地走前一步,面上带笑,“凤姐姐说得对,皇上每日处理国事很是繁忙,但跳舞终究是不太庄重,不过依柔还会沏得一手好茶,最是能排解疲劳。”     说着,也不经过段懿轩允许,直接大胆地走到太后身边,拿起茶壶和桌上的绿茶,举止优雅地开始沏茶,然后恭敬地递给了段懿轩,“皇上,请。”     凤灵夜见段懿轩不接,笑道:“皇上,接啊?”     段懿轩抿了抿唇,最终无奈地接了过来,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气,果然浓淡相宜,恰到好处,心情微微好转了一些。     太后一看,顺水推舟道:“既然权小姐如此贤惠贴心,别的皇上又看不上,不如就让她随身伺候皇上,也好让懿贵人得个空休息。”     不待段懿轩发话,权依柔一听,立刻欣喜地领了命,“依柔遵命,依柔定不负太后、皇上、懿贵人所托,一定将皇上伺候得舒心。”     段懿轩张了张口,似乎想要拒绝,怎奈凤灵夜看向他,微微一笑,“皇上身边总得有个人,不能让妾身一人伺候一辈子呢,不是权小姐,也会是别人的,皇上说是吧?”     言外之意是,太后的这次安排,他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初二。     段懿轩握紧的拳头松开了,他深吸一口气,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仍旧站在队列中的慕容霜一看,当即嫉妒得脸色铁青,紧紧握着手,指甲都快嵌进了皮肤里,也毫无感觉。     权依柔这个小蹄子,竟然当着她的面玩这一套!     气归气,奈何她舞艺又拿不上台面,歌喉也不行,唯一会点刺绣,但现场又没法显摆,只能暗暗地咽下了这口气。     近身伺候,封为常在的机会大大增加,权依柔在储秀宫的地位,一时就比旁人要高了许多。     各位大小姐的战火,也由凤灵夜转移到了权依柔的身上。     所以这几日过后,凤灵夜的日子也稍微清净了一些。     参观完各色美人,段懿轩反正也没事,于是就送凤灵夜去往凤懿宫。     经过御花园时,前方恰好是刚刚散会的女子们,她们结伴而行,说说笑笑,穿梭在萧瑟枯萎的花园中,给园子带来了无限生机。     凤灵夜看着她们的身影,嘴角含笑,“这后宫太大,总觉得有些冷清,自从她们来了以后,是要热闹许多。”     “是真纷争,还是假热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段懿轩目色深沉,仿佛对这历来的后宫之争也感到无可奈何。     凤灵夜笑了笑,“事情总会好起来的,想得那么沉重做什么?”     “这座皇城,就像一个巨大的旋涡,没人能全身而退,”他语句深刻而犀利,“你我是一体的,你不好过,我便也不好过。”     她长出了一口气,不知如何言语。     走到今天这一步,谁都没有选择。     正当二人无限感慨时,只听一声轻微的“叮铃”清脆响,一支别致的金步摇掉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凤灵夜抬眸一看,前方不远处的女子披着一件湛蓝色斗篷,背影熟悉,似乎没有察觉到头上发饰的掉落,依旧不徐不疾地朝前走着。     桃夭眼疾手快,小跑上去捡起金步摇,并朝凤灵夜一看。     凤灵夜微微颔首。     桃夭拿着这支金步摇追了上去,“前面的小姐,您的金步摇掉了。”     走在前方的女子步伐一顿。     此时,恰好吹起了一阵寒风,斗篷上的雪狐毛徐徐飘动,一头下垂的青丝往后一扬,她一回眸,顿时露出了一张绝美而淡雅的面容。     尤其是她那双古井无波的桃花眼,似醉非醉,在清冷的寒风中顾盼生辉,美目盼兮。     就连站在不远处的凤灵夜,也不由得惊艳了一瞬。     桃夭更是被这双眼看得微微失神,举着簪子,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甄语蓉伸手接过簪子,樱色红唇微微一勾,嗓音清脆而动听,就像食指轻轻拨动过的琴音,清雅脱俗,“多谢。”     简单的两个字,不卑不亢,带着一丝不拘于世的清冷,转过身便离开了,清新脱俗的就像一个画中女子。     良久,凤灵夜微微抬眸看向段懿轩,只见他看着已经远去的女子,凤目深远淡然。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这甄语蓉不动声色,看似是一个不争不抢的局外人,实则又在默默争宠,这样的手段简单明了,却很低调,不似权依柔那边哗众取宠,惹来嫉妒,只用惊鸿一瞥,就能让人过目难忘。     她只希望此人是友非敌,否则这将会是一个比庄南烟还要强大的对手。     后宫关系着前朝,前朝牵连着后宫。     所以这一日早朝,见将女儿送进宫却迟迟没有动静的大臣们,有些着急了。     兵部尚书慕容大人的性格和慕容霜一样,都是直爽的人,因此第一个站了出来,言辞恳切,“皇上,臣有一要事请奏!”     段懿轩坐在龙椅之上,神色淡漠地微微颔首。     “大理虽面临着先皇的丧期,孝道不可废,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慕容大人努力将问题扩大化,“三年孝期虽不长,可那是对于有妻室的人而言,皇上后宫至今只有一位懿贵人,如何为大理绵延子嗣,壮大大理人脉?”     “慕容大人的意思是?”段懿轩淡淡地看着他,神色不怒自威。     慕容大人叹了一口气,一副为国为君的殚精竭虑模样,“臣以为,丧期不可作废,子嗣也当绵延,所以一切低调从简,后宫要扩充,贵人也要赐封,如此才可保我大理国泰民安!”     “慕容大人思虑周全,不如这皇帝让你来做可好?”段懿轩忽然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     慕容大人浑身一震,慌忙下跪在地,“皇上,臣句句都是为了您,绝无二心啊皇上!”     “兵部尚书言之凿凿,忠心可鉴,”刑部尚书贾将军也站了出来,“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可一日无后,皇上日夜理政,是大理之福,百姓之福,但也应有身为君王的另一份责任。”     段懿轩眉头紧锁,明显感到了不悦。     可是这一次,就连他自己的人,也不愿站出来反驳两位尚书的话,因为这不止干系到他们的利益,还关系到自己的利益。     此时,段君墨也站了出来,为这场逼君纳妃的行为加了一把火,“臣犹记得庆功宴上,皇上自己后宫都无人,还担心臣后院空虚,特地为臣送上了两位姨娘,臣当时感激不尽。如今想来,臣接下这两名姨娘确有不妥之处。”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皇上后宫清冷,而臣却妻妾成群,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臣不忠不义。所以皇上若不充盈后宫,那臣只好将那两名姨娘退还给皇上了。”     段懿轩紧紧握着龙头,凤眸含笑,“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战王这是嫌朕送的人不够好吗?”     “皇上,战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啊!”兵部尚书当即扣下一个响头,一副忠心耿耿的神态,“战王这是在婉言劝谏皇上,也应该适当充盈一下自己的后宫了!”     话音一落,其余人纷纷出列下跪,整齐划一地恳请道:“请皇上为大理江山考虑,封妃娶贤吧!”     段懿轩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上,俯瞰着底下的群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色深邃而悠远。     过了许久,他也没有说话。     底下的臣子跪在地上,也没有起来。     两方就这么僵持着,一时气氛有些诡异。     在众人跪地磕头时,却看不见身居高位的段懿轩他脸上的无奈和落寞。     谁说夺得了这皇位,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控天下,引导一切?     如今,他连保持一颗初心都那么难,还谈什么呼风唤雨?     底下的人,有哪一个真是为了大理子嗣着想?     他们要的,不过是稳固自己的地位,使得自己的家族永远屹立不倒,将自己的人盘根错节地扎进这片江山之中。     努力了这么久,他忽然感到了一片渺茫和无尽的疲惫。     此时,一旁的海公公见他久久没有言语,不禁轻声唤了一句,“皇上?”     他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底下对自己臣服的段君墨,在这一刻,忽然觉得他并非一个失败者,也许不久以后,他才是整盘棋的最后赢家。     “后宫之事,朕自有定夺,退朝。”他冷冷地回了一句,站起身,枉顾身后大臣们激烈的劝谏声,缓缓地走入了内室。     不答应,却不代表着不妥协。     这一日,段懿轩来凤懿宫看凤灵夜,看着她努力学绣花的模样,也许这一刻才是他感到最满足的时候。     “剪子。”她朝他伸出手,二人仿佛一对普通的夫妻,简单而纯粹,没有太过规矩,没有太多距离。     而他也喜欢这样的感觉,递给她剪子,他默默地看着她,语气平和,“大臣们让我充盈后宫,你与那群女子多有接触,你觉得选谁比较好?”     她指尖一顿,笑了笑,笑意却很淡,“这是皇上自己的事,妾身怎么知道?何况每个人的眼光都不同,还别说男人女人的眼光了。”     他神色淡淡的,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选谁,她都不会开心。     所以当段懿轩封甄语蓉、权依柔和颜晴为常在的时候,凤灵夜也是从旁人口中才得知的。     她一个人坐在软榻上,靠在小木桌旁,神色寡淡。     甄语蓉啊......     他果然还是选了她。     没多久,桃夭匆匆地跑进屋子,抖掉一身的雪,然后急忙来到她身边,将得到的消息一股脑门地说道:“懿贵人,皇上今夜就要开始宣人侍寝了!”     她猛地回神,“你说......什么?”     “我说今夜甄常在就要去临华宫伺候皇上了!”桃夭眉头紧蹙,仿佛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凤灵夜好笑地看着她,“侍寝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桃夭一愣,难道懿贵人都不在乎的吗?     反应了一瞬,凤灵夜忽然问道:“哪个甄常在?”     “还能有谁,就是上次不小心掉了金步摇,却被奴婢捡到送给她的甄语蓉!”桃夭当时没想到是一个局,顿时又悔又急,“没想到礼部尚书的嫡女,平时看起来不争不抢,私底下居然这么有心机!”     甄语蓉?     凤灵夜心下一沉,身子也软了半截,又是她......     桃夭急得不行,“要不要想个办法把皇上抢回来啊?”     “就像庄南烟做的那样?”凤灵夜凄然一笑,没想到自己也沦落到了庄南烟的地步。     如今的段懿轩,不就是曾经的段君墨吗?     爱她护她,最终却又在关键时刻抛弃了她。     桃夭知道凤灵夜不耻于这样的办法,咬了咬唇角,垂头丧气地问道:“那要怎么办才好?”     “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她闭上眼,沉沉地靠在软垫上,声色疲倦,“你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桃夭知道她心里难受,点了点头,便退下了,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就不说出来让她添堵了。     夜里,段懿轩果然没有再来凤懿宫。     依照往日,不管他忙到多晚,就算来了只坐一会儿,也会风雨无阻地出现。     这一天,是凤灵夜第一次品尝什么叫做翘首盼君君不见,寂寞空庭春欲晚。     桃夭端来的饭菜,她一口也未动,反而让桃夭送来了不少的白酒。     桃夭知道她的心思,也没阻拦,于是陆续拿来了不少。     抱着酒坛,她坐在软榻前,将窗沿打开,寒风倒灌,她迎着冰雪,喝着烈酒,仿佛这样才能让心里的烦闷减轻一些。     可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凤灵夜比任何都清楚,酒只能使一个人手脚不灵敏,却并不能麻痹大脑,更不可能消除内心的烦恼。     她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又吹了多久的冷风,只知道手僵硬地都快举不起来了。     “你这样折磨自己,又是想给谁看呢?”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关上窗户,转过身看向宫姬月,“你不看,自然就无人知道。”     “你心里难受,难道他心里就不难受?”他一双桃花眼清清冷冷的,和平日里不正经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笑了一声,因为醉酒又吹风的缘故,嗓音有些沙哑,故而有些妩媚,“美人在怀,有什么好难受的?”     他夺过她手中的酒壶,仰起头一饮而尽,“要让我与除你以外的女人苟合,想想心里都难受,更何况是付诸行动。”     她微微一怔,挑眉看向他的桃花眼,越看心里越难受,嗓音沙哑而茫然,“为何偏偏就是那个甄语蓉?”   ☆、第101章 她遇到了后宫强敌     “不是甄语蓉,那是谁比较合适?”宫姬月看着她,目色平静,“是与你交好的颜晴,还是与你作对的权依柔?”     她缓缓垂下眼帘,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无论他选择哪一个,你心里都不会好受不是吗?”宫姬月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人,她是什么性格,他最清楚不过了,“在你心里,就没有一个女子能配得上段懿轩。”     她抬眸看向他,目色清晰,心中的迷惑在这一刻突然明了,他说得对,她就是醋了,虽然表面装作不在乎,心里还是自私地想要完全拥有。     “这就是你选择的路,你也知道这一天会迟早到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靠在软榻上,双眼寡淡。     她笑了笑,有些无奈和疲倦,似乎无力反驳。     他们都是被先帝算计的牺牲品,这不是他们选择的路,而是命运开的一个残忍玩笑。     翌日。     储秀宫里传出一个好消息,甄语蓉被皇上封为淑贵人,特赐住玉芙宫,赏赐了上百件珍贵的首饰珍宝。     各个少女闻言,纷纷赶来看热闹,祝贺第一位晋升的贵人。     甄语蓉是礼部尚书的嫡女,身份高贵,虽然性子清冷不合群,但不争不抢,低调又温柔,所以此次受封,实至名归,也并未迎来太多嫉妒。     慕容霜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人家好歹是贵人了,所以面上总得巴结一些,“甄姐姐性子温柔,貌可倾国,此番受封,也是迟早的事。”     “是啊,淑贵人能得皇上赏赐,昨日必定是伺候得皇上高兴了,日后怕是还有靠近皇上的机会,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姐妹。”另一个少女也巴巴地望着甄语蓉。     甄语蓉款款一笑,回复简洁明了,“一定会的。”     权依柔这几日天天伺候在段懿轩身边,第一个被宣旨侍寝的人竟然不是自己,顿时又气又急。     大家在这边聊得火热,新派给甄语蓉的贴身宫女乐雀缓缓走了进来,“淑贵人,懿贵人请见。”     众人一怔,她怎么来了?     甄语蓉神色如常,嘴角微弯,嗓音清脆沉静,“请她进来。”     “是。”乐雀退了下去。     权依柔立即站队,“淑贵人为何请她进门?她此刻来看你,明摆着就是不怀好意。”     “依柔妹妹也许忘了,那日要不是懿贵人,皇上想必还品尝不到依柔妹妹的好茶。”甄语蓉嘴角含笑,不冷不淡地说道。     权依柔面色一僵,显然没想到她会帮着凤灵夜说话。     慕容霜看着二人,心细如尘,顿时发现这甄语蓉并非凡人。     不一会儿,凤灵夜就进屋了,面容精致,精神很好,丝毫看不出昨夜醉酒的狼狈,不经客套,她就坐到了甄语蓉的对面,然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桃夭,“给妹妹带的礼物,都拿上了吗?”     桃夭颔首,“都拿上了。”     “这偌大的后宫,一个人呆着总觉得冷清,现在好了,有淑妹妹的陪伴,这日子一定不那么难熬了。”凤灵夜笑说着,然后接过桃夭的礼盒,放到桌上,“一点点小心意,还望淑妹妹莫要嫌弃。”     “姐姐客气了,姐姐能不计前嫌地过来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甄语蓉亦双眸含笑,面上不动声色。     众人看着表面和谐,实则刀光剑影的二人,纷纷识趣地保持着沉默。     接着,甄语蓉看了一眼乐雀,“既然是姐姐的一片心意,还不快收下?”     乐雀愣了愣,赶紧上前将礼盒收好。     “头一回来,妹妹难道是不欢迎,一口茶竟也不给吃?”凤灵夜打趣着,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桌面。     “姐姐哪里的话?”甄语蓉笑了笑,忙不徐不疾地亲自给她沏茶,“见到姐姐太过惊喜了,所以这才失礼了,还望姐姐见谅。”     凤灵夜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抬眸看向她发髻上的金步摇,漫不经心地一笑,“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妹妹这金步摇不但失而复得,还巧合地入了皇上的眼,真真是机缘巧合促就的一段良缘。”     慕容霜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甄语蓉被皇上看中,并非偶然,而是借遗失金步摇这个小手段,就赢得了皇上的垂爱!     为何她们努力了这么久,和凤灵夜又斗了这么久,竟然还不及她这一个小小的手段?     她们不知道,凤灵夜却很清楚段懿轩的性子,聪明的女人,总要比愚蠢简单的女人省事许多,很显然,甄语蓉就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甄语蓉闻言,却也未恼她拆穿了自己的面目,反而笑得坦然而从容,“这是我没有损害任何利益而得来的恩宠,难道做得不对吗?皇上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凤灵夜握着茶杯的手微紧,温雅一笑,“所以妹妹是个有福之人,日后定能顺利为皇上诞下龙子龙女,一朝晋升为淑妃。”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猛地刺入当场每个女子的心中,瞬间给她们提了个醒。     这甄语蓉,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婉不争!     “那就借姐姐吉言了。”甄语蓉礼貌地回之一笑,丝毫没将身边这群女人的敌意放在眼里。     凤灵夜礼也送了,喜也道了,说了一句“告辞”便离开了,来去如风。     屋子里原本其乐融融的表象,也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转眼就变了味儿。     出了甄语蓉的玉芙宫,凤灵夜身子忽然一软,桃夭急忙扶住了她,神色担忧,“懿贵人?”     只见她脸色苍白,抬头看向桃夭,双目空洞而无措,喃喃而语,“太像了,太像了......”     桃夭只觉抓着自己的手就像铁一样僵冷,力道很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扭断一般,“懿贵人,什么太像了?”     她忽然睁大双眼,有一些惊慌,“你不觉得淑贵人......”和她很像吗?!     “淑贵人怎么了?”桃夭一脸莫名。     凤灵夜又急忙松开了她的手,身子却依旧不稳,倒退了几步险些跌倒,所幸靠在墙上才稳住了身子。     看着第一次如此失态的凤灵夜,桃夭心里也很慌,“那淑贵人当真就这么强,比庄南烟还厉害?”     凤灵夜摇了摇头,甄语蓉不是强,而是聪明,她知道将计谋和心思用在什么地方,更加知道她的敌人不是她凤灵夜,而是住在段懿轩心里的那个女人。     只有击败了段懿轩心中所爱,那她凤灵夜就什么也不是了。     为了与甄语蓉竞争,凤灵夜开始努力寻找从前与段懿轩相爱时的影子,她开始注意着装,不让自己像个拈风吃醋的小女人,面对所有的大事小事,皆保持着从容和大方。     然而,无论她多努力,段懿轩都从未再踏足她的宫殿,这段期间,白日就由权依柔伺候,晚上就夜宿在甄语蓉的玉芙宫。     凤懿宫,忽然之间就像变成了一座冷宫。     一日两日也就罢了,可一个多月过去了,依旧如此。     凤灵夜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昏沉的下午,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不再绣花,也不再四处走动,而是看着铜镜里妆容精致而美艳的脸庞,神色却如凋敝的牡丹,颓败而无能为力。     恍惚中,她仿佛在铜镜里看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袍,身影高大而熟悉。     她怔了片刻,仿佛不愿被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慌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看着他,冷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他低沉略带磁性的嗓音,平静而淡然。     她转过脸,不再看他,语气冷漠,“宫里很危险,你快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凤眸黯淡深邃,没有说话。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她仿佛有种被嘲弄的感觉,猛地站了起来瞪向他,歇斯底里地低声吼道:“我变成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我害得你一无所有,皇位没了,沁妃没了,王府没了,所以你就总缠着我,想看我是怎么作茧自缚的对吗?”     他走近她,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紧紧罩在自己怀中。     她拼命挣开他,奈何他手长脚长,武功又高强,应付她就像应付一只挣扎的小野猫,易如反掌。     她狠狠地捶打着他的后背、手臂以及所有能够触碰到的地方,嗓音沙哑,“你这样只会让我陷入更深的危机,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她们恨不得找出我的错处,立刻拉我下台,然后将我生吞活剥......”     “没有了宠爱又如何!”段君墨忽然将她拉开怀抱,盯着她的双眼,剑眉紧锁,“难道你就不是凤灵夜了吗?难道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她双眸一怔。     “你现在只是陷得太深,”他凤目深沉,握着她的肩膀,一步步开导道,“这就是他的一个计谋,她不但要锁住你的人,还要锁住你的心,就像这后宫里的每一个女人一样,他只是想完完全全地锁住你。”     她一阵恍惚,看着他清明而无奈的眼,忽然明白了过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湿润,“做你自己,并非是让你成为自己的模板,没有人能让自己永远不变。岁月在变,环境在变,你也在变,无需为了谁而停留,知道吗?”     “段君墨......”她哑然一笑,“你也变了。”     “不再那么讨厌了是吗?”看着她好转,他亦舒展了眉头。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变得更讨厌了。”     “就当你是在夸赞本王吧。”他微微扬起唇角,不苟言笑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笑意。     她抿唇一笑,连日来的抑郁终于一扫而光,“快走吧,莫要被人看见了。”     “只许九弟爬我的府墙,就不许我翻他的宫墙?”他淡淡地问道。     她嘴角微抽,这话说得好像她多不知检点一样。     见她走出了阴霾,他也放了心,不再逗她,转身就离开了。     只是这一幕,却被守在墙脚的桃夭看在眼里。     懿贵人一直心心念念地想出宫,难道有一天她真会跟着战王离开皇宫?     可是她不想走啊,这里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只要像淑贵人那样稍微用个计就能成为这后宫主子,她实在不愿再冒险出宫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     正如段君墨所言,岁月在变,人心也在变。     凤灵夜曾经赖以信任的伙伴,也在这金碧辉煌的环境中变了脸。     桃夭想到了海棠曾经说的话,依着凤灵夜的性子,失宠只是时间早晚而已,自己的命运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中。     因此,这一晚趁着出去办事的空档,她偷偷来到了乾明宫。     乾明宫的太监立刻就将她拦住了,她看了一眼四周,鬼鬼祟祟地说道:“我有要事要见林嬷嬷。”     “你是哪宫的宫女?”太监照例问道。     桃夭不敢声张,只道:“这件事情况特殊,你只需传话给林嬷嬷,见与不见由她来定夺。”     “行吧。”太监也不是那么难说话,转身就进去通传了,果然不到一会儿,他折返回来道,“林嬷嬷让你进去。”     得了允许,桃夭毫无阻碍就见到了林嬷嬷。     林嬷嬷对她有印象,一样就认出了她是凤灵夜身边的贴身宫婢,“是你?”     “是我,”桃夭毫不避讳,“我来就是想投靠太后,为太后传报密信的。”     林嬷嬷微微蹙眉。     桃夭笑了笑,直言道:“我知道海棠是太后的眼线,所以太后想必也等候我许久了吧?”     在凤灵夜身边跟随了这么久,该学习的东西也学得差不多了,调查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看来太后没有看错人,跟我进来吧。”林嬷嬷也没有废话,领着她进了太后的卧室。     此时太后正坐在软榻上,养尊处优,屋子里很是温暖,她怀里抱着一个暖手炉,头上戴着白色的雪狐绒帽,除了眼尾有两条细纹,一张脸竟然找不出第三条皱纹。     “说吧,发现了什么?”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桃夭,悠悠开口。     桃夭无谄媚,也无笑意,只平静地阐述道:“战王适才来了凤懿宫。”     太后面色一紧,双眼冰冷,“他来看懿贵人?”     “是的。”桃夭回道,接着抬起头,“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太后要不要......”     “不急,”太后扬手打断了她的话,“我儿根基尚未稳固,对懿贵人又未死心,战王和懿贵人原本就关系匪浅,就算抓到二人,我儿恐怕也不会做出实际性的动作。”     “桃夭但凭太后吩咐。”她微微颔首。     太后满意地看着她,“你是懿贵人从庄南烟身边挖过来的人,知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道理,也很聪明,所以才会被懿贵人看中,回去以后,继续做你的忠奴,一有情报立刻通传哀家。”     “是!”桃夭毫不犹豫地回道。     太后唇角微勾,“哀家不能够承诺太多,只能说一句,凤灵夜倒台之日,就是你桃夭翻身之时。”     桃夭心中一喜,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心情,“桃夭多谢太后赏识!”     “去吧。”太后扬了扬手。     桃夭颔首,悄悄地离开了乾明宫。     甄语蓉一朝升为淑贵人,较之凤灵夜的地位,却更加稳固,她前朝有礼部尚书在支持,升为妃嫔只是一朝一夕的事。     反观凤灵夜,她从未想过成为什么,她被迫进入后宫的唯一心愿,就是一家人平安。     加之昨夜段君墨的那番话,让她也醒悟了过来,她要的不是段懿轩的宠爱,而是安生。     所以第二天她就起了一个大早,帮着凤母一起打扫屋子,接着又和凤锦绣一起到井边洗衣服。     只是没想到她端着木盆和凤锦绣路过花园时,却看见了段懿轩、甄语蓉和权依柔三人。     几月不见,段懿轩仿佛清瘦了许多,走在甄语蓉和权依柔的身前,凤眸清冷淡漠,浑身多了一丝帝王的清贵之气。     看到不远处的凤灵夜,他脚步一顿,忽然停了下来。     甄语蓉走在后方,淡淡地凝视着凤灵夜,神色平静。     权依柔看了,不禁亲昵地唤了一声,“姐姐,数月不见,最近越发素美了呢,皇上一会儿要去看太后,不如一起吧?”     凤灵夜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段懿轩,淡淡一笑,“不了,你们忙吧。”     说着,就拉着凤锦绣从另一条小路离开了。     权依柔看着她的背影,见段懿轩对她毫无留恋,于是笑了一声,“这懿贵人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一个后宫小主,竟然干起了下人的活。”     倘若换做是慕容霜,肯定会在此刻添一句,“真是自甘下贱。”     然而甄语蓉听了这话,却什么表情也没有,更别说添油加醋了。     唯有段懿轩闻言看了权依柔一眼,温润的凤眸不冷不淡,直看得她心里发颤,幸好没说什么过火的话。     看来皇上表面不在乎那个女人,心里其实还是在意的。     凤锦绣和凤灵夜走到洗衣的井旁以后,不禁疑惑地看向她,“你们二人究竟怎么了?”     “我说自己也不知道,你信吗?”她提着水,然后倒入木盆里,轻声叹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她竟然开始躲着他呢?     她不应该理直气壮地从他身边走过吗?     现在一言不语就闹冷战的人仿佛是他吧。     凤锦绣也不知情,只说道:“他是帝王,你是贵人,不管谁对谁错,只要你做出让步,虽然憋屈了点,对你总没有坏处。”     凤灵夜不想让她担心,遂点了点头,但她比任何都清楚,让她做出退步是绝不可能的。     回到凤懿宫以后,看到宫姬月在练剑,她便让他带着自己一起,虽然目前这种蛮力是用不上了,但难保以后用不上。     是夜。     她披上厚厚的斗篷,拿起一壶酒,便央着宫姬月带着自己翻上了屋顶。     坐在高高的屋脊上,俯瞰全天下最繁华尊贵的地方,灯火璀璨,映衬着金色的琉璃屋瓦,壮观又奢华。     她呼了一口白气,静静地靠在宫姬月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想家了。”     “我们......”他黯哑的嗓音哽咽了一瞬,继而拿起酒壶饮了一口,双手搭在膝盖上,摇了摇酒壶,“没有家了。”     “要是那日,你没有被段君墨算计,夏家军是不是就能撑得......”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淡淡打断了,“人老了才会开始回忆,你这是提前开始衰老了吗?”     她笑了笑,“你就是太笨了,才没有守住我们的家。”     “所以我这不是用一辈子在弥补吗?”他蹙眉。     她拿过酒壶,大口喝了一口,酒水顺着脖子一路热到了腹中。     “前朝出了点事,所以段懿轩必须利用后宫来稳定前朝,所以这些日子才故意冷落了你,只是不想大臣们将矛头指向你,”他原本不想调查这些与他无关的事,可还是不想看到她受伤的模样,“你最近虽然如处冷宫,但是不是不再受到别的女人攻击?”     她双眸微微一怔,“确实......如此。”     “等他处理好前朝,就一定会找你解释清楚的。”他揉了揉她的脑袋。     “诶诶,别摸我头哈!”她打开他的手。     继而惆怅地看向最中心的那座大殿,江山之大,权谋之深,什么时候才叫处理好?     这一日。     凤灵夜到花园中散步,恰好就遇到了慕容霜。     慕容霜看到她以后,原本开心的脸一下就变了,对着身边的少女说道:“这有爹和没爹的,就是不一样啊,有爹的凭着一支舞一支簪,就能成为常在贵人,这没爹的可就要靠自己的手段了。”     少女顿时捂唇笑了起来。     哪知凤灵夜丝毫没有见气,而是走近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们,“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要单独对慕容小姐讲。”     慕容霜刚刚才嘲讽完她,见她这阵仗,以为她想陷害自己,不由得倒退了一步,蹙眉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凤灵夜看着这些迟疑的少女们,眼神微冷。     少女一看,赶紧抱歉地对慕容霜投去同情的目光,然后撤离了现场。     慕容霜此时还不是后宫小主,所以身边也没有伺候的宫婢,见到凤灵夜这般,往后一退,竟然被逼到了假山死角。     却见凤灵夜站在原地,杏眸深邃,薄唇微启,“你想成为后宫小主吗?”   ☆、第102章 她在背后,操控朝野     慕容霜一脸震惊,这凤灵夜今天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她是慕容霜,不是她的好姐妹贾茹。     “权依柔能够陪伴君驾,凭借一身舞蹈是不行的,那日若没有我引线,恐怕现在连一个常在都不是,”凤灵夜含笑看着她,循循善诱道,“我有办法让你成为常在,也有办法为你夺得皇上的宠爱。”     “你有什么办法?”慕容霜试探地问道。     凤灵夜知道众女子当中,唯有慕容霜想成为后宫小主的愿望最强烈,所以这个诱饵对于她来说是诱惑最大的,这也是她选她做为目标的原因。     “我能得皇上的宠爱,不是没有方式方法的,而我与皇上的相处时日,也胜过后宫中的每一位女子,他的喜好,他的憎恶,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从容地看着慕容霜。     慕容霜真的是心动了,她说得没错,就连太后也不及她,皇宫中的母子淡如水,有时候一年才能见到一次,又谈何了解?     可是她也不笨,抬眸看向凤灵夜,“你想要什么条件?”     “条件自然是能与之相等的,等你考虑好了,我再告诉你。”凤灵夜微微勾唇,转过身走开了,“我在凤懿宫等你的消息。”     慕容霜看着她的背影,一张脸深沉又纠结,害怕这是她的一个奸计,可仔细一想,她现在最大的敌人应该是甄语蓉,而不是毫无威胁的自己,她应该是想利用自己对付甄语蓉。     那么,她要不要为了成为后宫小主,而与甄语蓉为敌呢?     凤懿宫。     凤灵夜回宫以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宫姬月,沉声说道:“我需要一个眼线,然后培养成为我在朝廷的靠山。”     “既然要是自己的势力,那就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那是你的人,就像甄语蓉的父亲礼部尚书,慕容霜的父亲兵部尚书一样,这个眼线必须是你的亲信,还需是夏国人。”宫姬月分析道。     凤灵夜颔首,“你身为夏国大将时,身边应该还有许多门客吧?”     “有一个人,非常有才华,我可以推荐他来。”宫姬月很快想到了一个人,“而且他还是你的亲戚。”     “谁?”她问道。     他笑了笑,“燕西。”     “我那......书呆子表哥?!”她双眸微睁,他居然还活着?     他点了点头,“好歹人家也是夏国第一谋士,曾经的文科状元郎,你怎么能叫他书呆子?”     她微微蹙眉,“这个人没问题吧?”     记得在她印象中,燕西一看见她就脸红,她就常常捉弄他,没想到他后来居然去向她的父母提亲,最后......父母还差点同意了。     “国破以后,还能悠哉得活着,可见燕西还是有手段的。”宫姬月眼中带着欣赏。     凤灵夜只好暂选了此人,接着又道:“太医院那边我也想安排一个自己人,这样方便接应燕西,以免一人倒台,全部翻船的危险。”     “这个好办,你父亲手里曾经有很多门客,医术都很高明,相信他们势必能够脱颖而出。”他回道,不过想到最棘手的问题,他话锋一转,“女子不得干政,段懿轩会允许你这么做吗?”     她淡淡一笑,“我了解段懿轩,现在他相信我,也需要建立他自己的人,我的人,也就是他的人,只要有能力,一定会收为己用,只是这件事需要一个名头与附和的大臣。”     宫姬月微微颔首。     接着,凤灵夜走到桌案前,提起毛笔迅速写下一封信递给他,“附和的大臣过不久就有了,而其中最有分量的莫过于段君墨,你将这封信交给他,他......应该会帮我这个忙的。”     宫姬月接过信,回了一句“好”。     处理完这一切,凤灵夜长出了一口浊气,坐回软榻上,手里握着已凉的茶盏,心思深沉。     如今甄语蓉的势力在节节拔高,不管她将来是否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她都必须防患于未然,及早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做完这一切以后,她亲自来到了御书房。     此时,海公公守在殿外,一看是她,不禁露出了难色,但很快又挂上了笑脸,“懿贵人来看皇上了?”     “有些事想找他,不知海公公是否能通传一下?”她亦面带微笑。     海公公顿了片刻,“皇上与几位大臣在商讨大事,恐怕一时半会儿见不了懿贵人。”     “没事,那我就在这儿等他。”这一切都是脱口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就是不愿意见自己。     海公公见她双目坚定,果真就站到了一旁等候,仿佛不见到段懿轩誓不罢休,他微微叹一口气,进殿通传了一声,答案果然如他所料。     段懿轩不愿见她。     而凤灵夜也倔,硬是站在殿外等,这一站就从正午站到了晚上。     又值寒冬腊月,冷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刺骨。     她却连动都没动一下,一双眼沉静得就像一汪深潭水,淡淡地看着紧闭的御书房门。     温暖的御书房内,权依柔伺候着段懿轩的笔墨,听见海公公来禀报了,段懿轩也不见,一时心里就有些不明白。     他明明是在意凤灵夜的,为何偏偏就要这样冷落她呢?     难道是为了保护她?     可这样的保护,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却是最残忍的吧?     段懿轩批阅奏折的速度似乎要比以往要快,但却潦草了许多,仿佛有些心绪不宁,手指染上了朱砂也未有察觉。     权依柔在一旁研磨,想说些什么轻快的话题,但看着他深沉清冽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似乎比平日里还要冷沉许多。     寒风在屋外呼啸着,温度下降得厉害,小夜子过来换炭火都换了好多次。     这一次,小夜子又过来添炭火,只听屋内“啪”的一声,他心下一惊,慌忙抬头一看。     只见段懿轩将毛笔重重地搁置在笔架上,一双幽沉冷漠,嗓音黯哑,“不必添了。”     “这......”小夜子一脸迟疑。     “还要朕说第二遍?”他双眸一冷。     小夜子急忙拾起篮子,“是!奴才这就退下!”     没有了炭火,屋子里瞬间就冷了下来。     权依柔又穿得单薄,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浑身开始瑟瑟发抖。     “你也退下。”段懿轩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继续批阅着手里的奏折。     权依柔看得出来二人在较劲,应了一声“是”,便乖乖地退出了御书房。     走出门外,她果然看到了站在寒风中的凤灵夜。     缓缓迈下台阶,她走到她身前,勾唇一笑,“卖可怜?”     凤灵夜目光凝视着御书房,置若罔闻。     她嘴角一抽,继而又笑了,“淑贵人说得对,要不是你当初替我说情,皇上就不会饮下我沏的茶,太后也就不会顺水推舟地将我安排到御书房来,所以,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说完,她凤灵夜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皇上是不会再见你了,就算你卖可怜,他也不会出现的。”     “是吗?”凤灵夜忽而扬起唇角,双眸有些冷,“那我们可以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出来见我。”     权依柔目色一紧,见她仿佛要有什么阴谋,“你要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只见凤灵夜突然拔出腰上的匕首,顿时吓得她倒退了三步。     然而不待她呼救,凤灵夜握着匕首,竟然朝着自己的手腕,猛地划了一刀,皮肉绽开,一瞬间血水就像红色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流淌了下来。     权依柔失声尖叫了一声,恐惧地望着她,低声吼道:“你疯了!”     她却异常冷静,任由手腕上的血水从身体里流逝,冰冷的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我也希望我疯了。”     海公公听见外面的响声,出门一看,当即大叫了一声,“该死!”     然后匆匆跑进了御书房,朝着龙椅上的男子疾声禀报道:“不好了皇上,懿贵人她割腕......”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一阵风扑面而来,段懿轩已然消失在了屋中。     御书房外,凤灵夜身子一软,倒在了地面上,朦胧的视线里,她看到了段懿轩着急而愤怒的脸,嘶声质问:“你在做什么?!”     她张了张嘴,很想问你又在做什么?奈何在寒风中站了半天,早已消耗了所有的力气,努力动了动嗓子,却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段懿轩抱着她,一路跑到御书房的内室,拿出怀中的药瓶,替她洒上药粉以后,迅速包扎了起来,不止是他的手,就连他的嗓音都是颤抖的。     温暖的房间里,她渐渐恢复了一点力气,右手握住他的,双眸冰凉,语带嘲讽,“你不是一辈子也不想看到我吗?为何现在又露出这般神情?”     他眉尾一颤,一双凤眼难以置信,“为什么要作践自己的身体?”     “那你呢?”她虚弱却又句句带刀,字字如刺,“被迫跟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同床,算不算得上是作践?”     这句话,就像一把利剑,狠狠捅进了他的心窝。     他的身子踉跄了一下,一手紧紧握着栏杆,温润的脸深沉而痛苦,仿佛有某种不得已的苦衷,不断煎熬折磨着他。     良久,他才怒极反笑,“你在嫌弃朕?”     “我宁愿你是朝三暮四、风流成性的昏君,也不愿看到你为了权衡朝野成为木偶。”她紧紧盯着他的脸,原以为她能容忍,可最终这一切发生以后,她才明白,她和这世间的女子不一样,她的教育和三观让她容忍不了。     “你想要的自由,朕已经给不起了,”他神色苍凉,“如果你连朕最后的那点初心也不屑于要,那朕还剩下什么?”     “我如今不想要自由,我要权力,”她目光灼灼,“你能给我吗?”     他微微一怔。     “你为了制衡朝野,而提拔后宫各个女子,她们都有自己的靠山,而我呢?”她微微垂眸,自嘲地勾起唇角,“他们的父亲,一心只为了她们,而你虽是我的靠山,却也是君王,有时并不能只考虑我一人,还要考虑整个大局。”     凤灵夜心思缜密,不同于一般女子,她想的与做的,都是为了后面打下基础,绝不会是心血来潮。     而段懿轩也明白。     “好。”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只要是为她好的,他从不过多考虑。     “我的靠山,我自己来选,你只需替我铺好路,找一个大理夏人一家亲的由头,亲自带头招领夏人进京做官。”她声色微沉,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     他稍微思索了一瞬,“这个有点难施行。”     改革一定会牵扯到某些元老的利益,朝野之中势必会一片反对之声。     “只要你愿意为我一试,我就愿意拼尽全力为自己稳固地位,站在这后宫中,而不再需要你时时刻刻的保护。”她不是一个累赘,从始至终她都愿意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段懿轩知道她在后宫难存,虽有他的宠爱,却比任何一个女子都艰难,遂毫无保留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三日以后。     慕容霜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储秀宫遥遥无期的日子,破天荒地第一次进了凤懿宫。     看着宽敞又明亮的大殿,她想成为后宫小主的心有更甚了。     主殿中,凤灵夜坐在软榻上,为她沏着茶,“怎么,妹妹想好了?”     “我想好了。”她态度坚决,没有什么比她成为后宫女人更重要的事了,即使与甄语蓉作对又如何?     看着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凤灵夜笑了,“妹妹不必紧张,我让你做的事非常简单。”     “什么事?”她蹙眉看向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凤灵夜将茶沏好放至她身边,抬眸,“我需要你爹替我举荐一个夏人进朝。”     “夏人做官?!”慕容霜大惊失色,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夏人怎么能够进大理做官呢?     而她却仿佛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只淡然一笑,“是的。”     “这不可能,我做不到!”慕容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事关她爹的前程,就算她答应了,她爹也会说她胡闹的!     凤灵夜早已料到她会拒绝,一双沉静的杏眸仿佛能洞穿她的心思,“你爹只是我其中的一步棋,只要他走下去,后续就会陆续有人帮忙铺路,不会出问题。”     慕容霜半信半疑,她知道凤灵夜办事稳妥,否则不可能得到皇上的特别宠爱,由一名王妃成为后宫贵人。     见她迟疑,凤灵夜继续添了一把火,“以你的性格,皇上绝对不会让你成为后宫的女人,你看包括我在内的两位贵人和两位常在,哪个不是外表温柔似水,内里似刀?”     慕容霜紧紧握着手,她说得没错。     “我要做什么,你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倘若没有你父亲的帮忙,我照样会做下去,但你既然已经知晓了我的计划,”她微微抬眸,眸光微冷,“只要我稍微在皇上枕边吹一吹风,你这辈子也休想再进宫。”     慕容霜身子一震,看向她的冷眸,忽然觉得她不止是在威胁自己,而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原来事情并非如她所想,凤灵夜想要做的并非是对付甄语蓉,而是要壮大自己的势力。     “想好了吗?”凤灵夜轻轻问道,给了她一定的思考时间。     慕容霜紧了紧手指,最终豁了出去,“好,我答应你,今晚我就修书一封递给家父。”     “合作愉快。”她举起茶杯。     慕容霜看向深不可测、却面含微笑的她,忐忑地抿了抿唇,并未与她碰杯,而是站起身,冷冷道:“希望我做到以后,你也能兑现自己的诺言,否则我慕容府与你势不两立!”     说完,她就迅速离开了凤懿宫。     没过几日,段懿轩就在早朝上提起了大理夏人一家亲的概念,台下大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跟着附和,皆是奉承他仁德、博爱之类的赞美词句。     然而第二天,当段懿轩提出要招夏人入朝为官时,底下群臣顿时一片哗然,这才明白着了这位年轻皇帝的道。     奈何说出去的话,哪里有收回的道理?     大臣们只好想办法弥补这个漏洞,“皇上仁德,想让夏人与我大理人和平共处,但方法有许多,也不必非得入朝为官不是?”     “朕不止要和平共处,朕是要彻底将这个民族融合到大理的血液当中,与大理合二为一,真正实现天下一统。”段懿轩俯瞰群臣,嗓音沉稳而有力,不失威严,“夏人能者贤士居多,却因歧视做不了官,实乃我江山的亏损!”     “夏人被灭国三年不到,夏国余孽众多,若因这场科举成为了朝廷的间隙,后果不堪设想,还望皇上三思啊!”一位胡子白花的老臣劝谏道。     “但凡中举者,身世皆要层层把关和考核,这一点魏大人不必多虑,”段懿轩条理清晰,看向他,唇角微勾,“记得魏大人的先祖,以前也是夏国的贤士,蒙太上先皇不弃,这才在大理国扎根驻营了对吧?”     魏大人身子一颤,忽然没了言语,“这......”     没想到平时不作言语的新皇,居然在这件事上如此上心,仿佛势必要执行下去一般。     段懿轩转向兵部尚书慕容大人,“爱卿,你觉得朕这个国策如何?”     慕容霜早已和慕容大人通气,为了女儿的前程,他也很痛快,“臣认为皇上此举不但能安万民民心,还能招揽天下贤士为大理江山效力,此计一举两得。臣认为推举夏人入朝,是一良策。”     “好,”段懿轩转向刑部贾将军,“贾大人认为呢?”     贾将军是跟随段懿轩出生入死的人,要不是他,段懿轩这个皇帝恐怕也做不了,因此唯马首是瞻,颔首道:“皇上如今登基不久,朝中官员多需换入新鲜血液才可继续发展,臣亦认为推举夏人乃良策!”     底下的老臣一看,纷纷傻眼了。     原来这新帝是有备而来啊!     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和子孙,纷纷下跪。     “臣认为这是国策,也是大事,还需慢慢商量,切勿操之过急啊!何况夏人心中含有血海深仇,买了人,却难买了他们的心啊!”     “臣绝不赞同夏人入朝为伍,请皇上收回成命!”     “臣亦反对!”     ......     一时,朝中大臣便跪了一大半,只剩下少半的人或犹豫,或赞同。     大殿之上,忽然一片死寂,安静得落针可闻。     然而就在两方胶着之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忽然冷冷地从大殿前方传来。     “跪在地上的你们,是为国,还是为自己,扪心自问!”     众人一听,脑仁顿时都要炸了。     这不是战王的声音吗?     怎么他也参与进来了?     他们偷偷抬起头,看了过去。     只见段君墨穿着一身武官朝服,身姿笔直如杨,一张棱角分别的脸,冷峻而漠然,尤其那双眼睛,漆黑慑人,不怒自威,看得人心惶惶。     “一项国策,是利是弊,一目了然,”他转过身,俯视跪在地上的大臣们,“能人贤士皆可入朝为官,你们的子嗣是否能子承父业,还需看他们自己的能力,谋得了一时,谋不了一世。”     跪在大殿之上的群臣,顿时冷汗直冒,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八位大将虽被杀,但段君墨的势力仍旧让在座人忌惮,他想要谁倒,易如反掌,就像从前的内阁首辅席年成,可以一夜之间就让他悄无声息的暴毙,而无察觉。     由于段君墨的强势加入,群臣一时敢怒不敢言,只得纷纷默认了这项国策。     因此如凤灵夜计划的那样,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皇榜一张贴出来,各个县城都炸开了锅,苟延残喘的夏国贤士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再也不用被人指指点点,卑贱如泥地活着,当场激动得落了泪。     谁都有国仇家恨,可历史变更,朝代更替再正常不过,有学识的贤士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要能一展宏图,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为国为民,又有何不可呢?     于是他们纷纷第一时间赶往京都,参加这一场突然而来的科举。     而当乾明宫中的太后闻见此时以后,大觉不妙,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杯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这简直荒唐!”   ☆、第103章 只为求得一心人     权依柔等人伺候在身旁,闻见太后动怒,颜晴和慕容霜目光俱是一颤,唯独甄语蓉坐在一旁不动声色。     权依柔那一日是看着凤灵夜用苦肉计见到皇上的,因此这夏人大理一家亲的政策,可能就与凤灵夜有关。     “这夏人被我大理踏平了国土,成王败寇,就该世世代代为奴为婢,竟然还想翻身做主人,实在太可笑了。”权依柔第一个表明自己的立场。     太后闻言,余怒未消,“夏人决不能进朝堂为官!”     “我有个猜测,要是不对,太后就当玩笑话听了,”权依柔声色转低,为太后重新沏好一杯热茶,“我私以为,这也许就是懿贵人的一个计谋,好为她日后成为皇后铺平道路。”     太后刚一接过茶杯,听到她这话,手一颤,茶水险些溅了出来。     “太后......”林嬷嬷看了,赶紧从她手中接过茶盏,稳稳地放到了桌案上。     太后面色微白,她只知道这件事太过荒唐,却从没想到幕后主使是谁,如今听权依柔这么一说,仔细想想,确实心思极恐。     她握紧茶杯,定定道:“哀家一定要阻止这个计划!”     甄语蓉坐在太后近旁,饮了一口热茶,双眸沉静,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地道了一句,“可惜......女子不得干政。”     这句漫不经心的话,说这无语听者有心,太后原本想要阻止的心,忽然又沉了下去。     慕容霜如今成了凤灵夜的同伙,她的计划她自然也是知晓了,但听权依柔这么一说,还是觉得不敢置信,于是笑着宽慰道:“就算夏人进京做了官,想要成为皇后,似乎也没有那么简单,皇后不但要有资历、品德,更重要的是还需为皇上诞下龙子。”     “慕容妹妹所言极是,后宫女子想成为皇后这是好事,不过也得用对办法才是。”权依柔笑着看向她,绵里藏针。     什么时候起,慕容霜居然帮着凤灵夜说话了?     慕容霜不想表现得太过,于是不再跟她争吵下去。     二人这番言论,却引发了太后的另一个计划,当即立刻以诊脉为由,将李素闵李御医招进乾明宫。     大家见太后有私事,纷纷识趣地告退了。     很快,李素闵就赶到了乾明宫,听太后这么一讲,顿时觉得为难,“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而且战王还在背后推波助澜,想要阻止几乎是不可能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趁机安排自己的门客进宫。”     皇榜已经张贴出去了,现在各大城镇都收到了这个消息,君无戏言,再行更改是绝无可能。     “哀家不过才清闲几日,朝里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你们也不来告知一声。”太后蹙眉道。     李素闵微微垂首,“这件事不是臣等瞒着太后,而是事情发生得太快,满朝文武官员阻止皇上,都抵挡不了他要施行这项国策的决定,加之战王的雷霆手段,更是无人敢挡。”     “罢了罢了,总归还是自己能力不足,”太后叹了一口气,“就依你所言,赶紧安排自己的人手,莫要被夏人挤进了朝野。”     李素闵拱了拱手,然后退下了。     凤懿宫。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凤灵夜虽为幕后操纵者,却也没有太忙,加之最近没有女人找茬,所以就更能腾出手做自己的事。     庭院中,宫姬月带着她一起练剑,从早上起,一直到晚上,她的剑法也日益精进了不少。     几个回合下来,加之宫姬月刻意避让,她偶尔也能占个上风。     “燕西等人都安排好了吗?”她一剑刺过去。     他身子轻松一避,“差不多了,想必今日下午就能抵达京都。”     凤灵夜仿佛已经熟悉了他的套路,木剑顺着他的方向就劈了过去。     宫姬月一看,立刻借着轻功飞了出去。     凤灵夜收剑,蹙眉道:“你这是耍赖!”     “你也用个轻功追上来试试?”他坐在枯木树上,挑衅地伸了伸指头。     凤灵夜气极,正要让桃夭找个梯子,却见凤锦绣端着一盘自制烤鸡走了上来,“这是娘跟御膳房新学的菜样,快过来尝尝怎么样?”     一提起吃,凤灵夜瞬间来了精神,也顾不得树梢上的宫姬月,立刻就跟着凤锦绣进了屋。     洗完手,凤灵夜直接上手,将鸡肉片沾了一点酱料,卷入薄饼以后咬了一口,酥麻爽口,还很有嚼劲,当即点头赞道:“好吃!”     宫姬月飞身落到了屋子,学着她的模样也咬了一口,仿佛觉得不错,吃完一个又拿了一个。     “要是有酒就好了,”凤灵夜感慨了一句,然后转向桃夭,“桃夭,你去拿一壶酒来。”     桃夭抿了抿唇,颔首退下了。     少时,她便捧着一壶酒走了进来。     凤灵夜与宫姬月二人一手拿肉,一手拿酒,要不是这红闱宫墙,他们仿佛当真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     黄昏。     城门口。     一辆马车徐徐行驶了进来,最后停在了一座客栈门口,客栈不大不小,比较低调安静。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挑开帘子,露出了一张清俊温雅的脸庞。     迈下马车,他走了几步,停在了客栈旁边的墙前,身子颀长,一身朴实无华的布衣,生生穿出了几分超脱与淡薄。     掌柜的出来一看,竟见他站在皇榜前,于是温声邀请道:“燕公子,里边请。”     他闻见声音,也未转身,而是微微颔首算是知晓了。     “你这客栈,住了多少夏人?”一开嗓,便是清冷如溪的声音,带着三分傲气,七分书生气。     掌柜的也未觉得失礼,而是笑着回道:“大约有七八人吧。”     他看了一眼屋内,总共约有五六十人,皆是大理书生,他目色忧忧,“夏国亡,不是没有道理的。”     临近年关,所以这次科举进行得也比较紧急,虽是遵照先前的选拔层层淘汰,但进度却要快很多。     因此大理官员最近都在忙于此事。     如燕西所言,夏国灭亡,确实也是气数已尽,虽然段懿轩颁布了这项对夏人有利的国策,但实际积极响应的夏人,还是不够多。     不是没有才能,而是他们怕这是段懿轩一个赶尽杀绝的陷阱,因此不敢贸然行动,大多呈观望态度。     虽然不多,但依旧不乏恃才傲物的贤能才子踊跃进京,就算这是一个阴谋,他们也甘愿飞蛾扑火,不愿一辈子默默无闻。     科举进行得很快,但却很顺利。     考生总共会经历三试,分别为乡试、会试和殿试。     这一日。     宫姬月带着好消息来到了凤灵夜的寝殿,一看到她就兴奋地喊道:“中了!”     “解元?!”凤灵夜起身道,脸上同样出现了喜色。     宫姬月轻轻一拍她的脑袋,“现在都考完会试了,还解元,是会元!”     “那书呆子这么厉害?”她不禁露出惊喜之色,继而又释然道,“不过他就是一个书呆子,中个会元也不足为奇。”     “什么叫不足为奇,他不但中了会试第一名的会元,还是乡试第一名的解元,你也去考个试试?”宫姬月失笑。     凤灵夜轻哼了一声,坐到软榻上,“我要是女扮男装,肯定是状元郎!”     “你说的是状元红吧?”宫姬月打趣道。     凤灵夜拿起软枕就扔向他,“我是不屑读那些没用的之乎者也!”     有了这个好消息,凤懿宫里上上下下都沉浸在这个喜讯当中,而为了保险起见,凤灵夜也让宫姬月加大了对燕西的保护。     桃夭身为凤懿宫里的人,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凭着她这些日子的观察,也猜到了几分。     于是趁着夜色,她又悄悄地来到了乾明宫。     太后此时已经睡下了,听林嬷嬷说她有事禀报,于是起身披上一件斗篷,便移步到了软榻上。     桃夭见太后已经换上白色里衣,知道自己打扰了,略带歉意地说道:“实在抱歉这么晚打扰太后,但桃夭有一事不得不马上转告太后。”     太后知道桃夭的性子,这么晚出现,肯定是怕凤懿宫的人发现,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只道了一句,“说吧。”     桃夭颔首,“前阵子,懿贵人去了御书房一趟,皇上避而不见,她就使用苦肉计逼迫皇上见了她,而后不久,皇上就开始颁布夏人大理一家亲的政令。”     这些太后都知道,因此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的神情。     桃夭继续道:“桃夭就猜测,这项政令与她一定脱不开干系。既然她是想建立自己的势力,那么势必会安排自己的人进朝。就在今日颁布会试入榜名单不久,桃夭看见小月兴冲冲地见了懿贵人,接着凤懿宫就陷入了一片喜悦之中,桃夭想,她们安排的夏人一定是中了会元,或者是已经入了榜。”     太后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这凤灵夜果然有一些本事。     看来李素闵的计划,已经实行不通了。     思索了片刻,太后转向桃夭,面带笑意,“做得不错,这一回你立下了功劳,哀家都记在心里。”     桃夭闻言,立刻跪到地上,将头贴着地面,“桃夭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在后宫有一安身之所。可懿贵人心思缜密,眼里也容不得沙子,倘若桃夭败露,还请太后力保桃夭一条贱命!”     “你替哀家卖命,哀家自然会护你周全,放心吧。”太后宽慰道。     桃夭起身,道了一句“告辞”,然后跟着林嬷嬷从后门出了凤懿宫。     太后面色一沉,“来人。”     一名宫婢从殿外走了进来,“太后。”     “让李素闵立刻进宫来见哀家。”太后刻不容缓道。     宫婢不敢耽误,拿着太后的腰牌,赶紧差人出了一趟皇宫。     李素闵得到密旨,迅速来到乾明宫。     太后坐在软榻上,双眼满含杀气,“这次乡试解元是谁?”     “夏人燕西。”李素闵回道。     太后又问,“会试会元是谁?”     “夏人燕西。”李素闵毫不犹豫地回道。     太后手指一紧,“杀了他!”     李素闵双眼一睁,“此人才华横溢,名誉早已响遍整个大理京都,若冒然动手,恐怕皇上一定会彻查下去!”     “那又如何?”太后瞪向他,“他敢动手杀了哀家吗?”     李素闵眉头紧皱,“虽是不敢,但李府势必会受到影响啊太后!”     “只要哀家不倒,李府就倒不了!”太后强势道。     李素闵叹了一口气,“好吧,臣立刻遵照太后的旨意去做。”     翌日。     如同往常的风流才子一样,燕西也被身边的考生拉进了最大的青楼之中。     这里莺歌燕舞,饱读诗书又身世坎坷的才女众多,其中不乏流落到这里的夏国美人。     坐在上好的厢房中,只见窗台前的凉席上,一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琴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纤纤如玉,惹人爱怜。     对面,四五个青年才子们对饮赋诗,快意又洒脱。     “不出一月,榜单一下,我们当中就有人马上进朝为官了,为官虽好,却无半点自由可言,更别说再来这风花雪月之地了。”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慵懒地靠在屏风,笑着感慨。     “林兄说得对,趁着还未殿试,咱们可要好好痛快痛快!”一名穿着蓝色绸缎锦袍的男子举起酒杯,对着青衣男子隔空一碰。     另一个男子看了二人一眼,目色含笑,“人家会元都没愁,你们两个贡士愁什么?”     话音一落,大家纷纷看向角落里的燕西,只见他端坐在软垫上,平静地饮着这里的清茶,宛若一个局外人。     “燕西,佳人在侧,你居然无动于衷,你这是要进宫为官,还是要进佛光寺为僧啊?”青衣男子打趣道。     燕西轻轻放下茶盏,抬眸看了一眼弹琵琶的美人,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青衣男子笑了,“诶,你这是不看就不看,一看就看上了眼是吗?”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沉鱼落雁,倾城又倾国,”说到动情处,他嘴角肆意一扬,看向青衣男子,“只此一眼,天下再无美人。”     青衣男子一怔,“你说的是?”     微微垂眸,他很快又恢复了清高冷漠的脸,仿佛不愿多谈。     可这却强烈地勾起了青衣男子的好奇,他站起身,正要追问下去,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去死吧!”     青衣男子慌忙抬起头,只见弹琵琶的美人突然扔掉手中乐器,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软剑,飞快地冲向燕西。     在场的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纷纷吓得往外跑。     然而还未跑出屋子,房门就被人一脚踢开,一队黑衣人手执寒剑,猛地冲了进来,见人就砍!     燕西虽无武功,但经历了那场国破以后,整个人就要镇定许多,立刻朝周边的朋友喊道:“从窗户跳下去!”     这里是二楼,跳下去虽不能保证完好无损,好歹也能有一条命。     其余四人闻言,慌忙涌上窗口,岂料竟将窗口堵死了。     黑衣人赶到,一剑挥下,青衣男子当场毙命!     “林兄!”     慌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呼唤了一声,没过多久,又是一声惨叫。     鲜血很快染红了地板。     女子步步逼近,燕西步步后退,直至靠在了屏风上,再无退路。     女子双眸一紧,立刻朝他挥下利剑。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弯刀突然横空飞来,直接将女子的脖子搬了家。     黑衣人一看,只见门前突然出现了一名身穿黑衣女子,弯刀在空中转了一圈,又诡异地回到了她手中。     此女正是宫姬月安排在燕西暗处的晓芳。     转眼,战局就变成了黑衣人对晓芳一人。     明显敌众我寡,晓芳毫不犹豫地看向燕西,“你先走!”     “你是救我的恩人,我怎能弃你于不顾?”燕西坚持道。     晓芳一边抵挡攻击,一边甩给他一记轻蔑的眼神,“迂腐!”     燕西一愣。     焦急中,只见一支军队突然冲上了阁楼,笔直地朝着燕西的房间赶来。     黑衣人一看,知道这次突袭失败,立马下令,“撤!”     晓芳看了一眼上楼的军队,眼眸微沉,当即也从窗台飞身而去。     军队及时赶到,燕西回过头一看,只见为首者一身墨色宽袍,身姿魁梧而高大,站在染满血流的厢房中间,凤目冷漠,气场很强。     这个人他认得,就是踏破他们国破、抢走灵儿的风云战王!     燕西紧紧握着拳头,双眸清冷而肃杀。     段君墨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敌意,甚至可以说他从未将任何一个夏国人的敌意放在眼里。     “你就是燕西?”他沉声问道。     燕西很快恢复了常态,微微颔首。     “从今往后,你就住在我战王府了。”段君墨说完,转过身,雷厉风行,“带走!”     两名士兵上前,站在燕西身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燕西微微抬头,从容地跟上了段君墨。     不久以后,宫姬月很快就从晓芳口中得知了这场刺杀。     “你说最后是段君墨带走了燕西?”她双目一怔。     宫姬月颔首,“想必他提前就知道了燕西是你的人。”     “还好你提前将晓芳安排了过去,否则燕西这次就......”她紧紧蹙眉,有些懊恼,她差点就害死了自己的表哥。     “燕西只是虚惊一场,可惜了你父亲门下的其余客卿,皆死在了刀下。”宫姬月叹息道,“看来燕西以后到了宫中,只能孤军奋战了。”     凤灵夜心情沉重,“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据晓芳回应,那是一批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任务失败以后也未拼尽全力,看来只是高价收买的江湖杀手。”宫姬月分析道,“所以要彻查的话,恐怕有点难。”     “这后宫中有此实力的,无非五个人,太后、甄语蓉、权依柔、慕容霜和贾茹。”凤灵夜很快理出自己的对手,“甄语蓉深不可测,绝不会冒然行动,我觉得不是她,慕容霜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兵部是段君墨手里的人,段君墨既然已赞同了这个国策,兵部尚书自然是不敢动我的人,所以排除,贾茹和贾将军是段懿轩的人,排除,所以只剩下了太后和权依柔。”     宫姬月点头表示赞同。     “你手里的情报网恢复得如何了,能查到这两派人前几日的动静吗?”她问。     他摇了摇头,“经过段君墨那次斩草除根,我们的眼线几乎全军覆没,重建完全还需到明年。”     “那就让段君墨去查。”凤灵夜蹙眉道。     宫姬月微微一怔,什么时候起,她使唤人家使唤得这么顺手了?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依赖一个人,有时候是会上瘾的,这也许就是段君墨的另一种手段吧?     乾明宫。     得知计划失败的太后大发雷霆,一手就将桌上的茶杯掀翻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到跪在地上的李素闵脸上,他身子微微一颤,却不敢吭一声。     “战王怎么就掺和进来了呢?!”太后用力拍着桌案,瞪着李素闵,“他们这是联合起来谋朝篡位吗?!”     李素闵拼命垂着头,不敢言语。     太后头疼欲裂,只觉凤灵夜总有人护着,她仿佛就变成了昔日的端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灵夜一步步强大,最终变得无法控制!     “太后......”李素闵叹了一口气,“臣认为,这件事还是到此为止的好,否则真让懿贵人查出个什么,再与战王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太后揉着太阳穴,闻言又放下了手,一脸不耐烦,“总有一日哀家会揪住他们这对奸夫淫妇的小辫子,让轩儿彻底看清那个贱人的真面目!”     李素闵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他虽敬佩凤灵夜的医学才华,可如今道不同不相为谋,只得为她自求多福了。     与此同时,经过宫姬月传话以后,段君墨仿佛早就在等这一天,于是毫不犹豫就拿出了整理好的册子,递给了他。     宫姬月拿着这本册子,犹豫半响,最终还是问出了口,“王爷做这一切,当真不谋江山,只为求得一心人?”   ☆、第104章 金科状元郎     “只有失去过,才知道珍惜,虽不知指点江山是什么滋味,但我想,一定没有醉卧美人怀来得洒脱。”他眉眼含笑,似乎知道这一天并不遥远。     宫姬月亦身为男子,且在凤灵夜身边追随了十多年,自然也梦想着能够醉卧她怀中。     遂也不再质疑段君墨的目的,而是拿着册子默默离开了。     凤懿宫。     凤灵夜翻开册子以后,越往后看,眉头皱得就越深。     宫姬月在路上也大致看了一眼,“你分析得没错,这次出手的不是甄语蓉也不是慕容霜,而是一直压制着我们的太后。”     “根据上面的记载,燕西出事前一天晚上,李素闵来为太后诊过脉,由此可见李素闵是太后走动的人脉。”凤灵夜放下册子,看着上面的名字,若有所思。     宫姬月知道她在想什么,“李素闵是太后娘家的人,不可能收买得了,灭口的话也不可行,他死了,太后一定还会再安排别的人接应。”     “你说,夏人那么多,太后是如何想到这次的会元就是我们的人?”她忽而问道。     他怔了片刻,似乎也没考虑到这个关键点,“难道有人告诉了她?”     “以这次行动的速度来看,他们的行动目标非常准确,就是奔着燕西而去,根本没有对其他人下手,可见太后是掌握了某种可靠的信息。”她眉头紧锁,微微咬唇,同样不得而解。     他沉思了一阵,“会不会是凤懿宫里出现了内奸?”     “我正有此意,也许是我们那日的喜形于色,被人发现了端倪,”她抬眸,“这些宫女太监虽然都是段懿轩安排的,但难免会有太后的人,你最近好好留意一番。”     他微微颔首,似想到了什么,他又说道:“我想将晓芳接进宫中来照应你和凤夫人。”     “凤懿宫里不是有你吗?”她纳闷。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我想出宫,以便更好地组织起我们的眼线,以及建立新的势力而不用事事都靠段君墨。”     “好。”她没有迟疑。     会元遭到刺杀的事件,很快传到了段懿轩的耳里,他立刻任命大理寺卿下去彻查,务必十日之内给出答案。     太后这边为了善后,也无心再与凤灵夜作对,只好全力应付大理寺卿的彻查。     所以接下来的科举进行得很顺利。     科举分为文与武,在文科考生会试结束,紧跟着武科考生也开始进行笔试了。     武科考生笔试结束录取以后,然后才是武试环节。     由于时间仓促,所以在武科考生进行武试环节的时候,文科考生就开始最后一场殿试了。     贡生一共有九名,分为一甲三名,二甲三名,三甲三名,此次殿试,是由段懿轩重新再排各自的名次,并选出状元。     宣政大殿上,九名贡生站立一排,两旁各是文武百官,青云梯上则是身为九五之尊的段懿轩。     整个气势,庄严肃穆,让人不寒而栗。     贡生们或紧张或从容,神色不一。     此时,大殿的内室中,凤灵夜好不容易才央得段懿轩同意,悄悄地站在雕花窗前,透过空隙仔细地观察着大殿之上的情景。     宫姬月站在她一边,看着她猫着腰,眯着眼,形象实在有点不佳,不由得蹙眉道:“男人的考试,你这么感兴趣做什么?”     “你一个武人出身的人怎么能懂?”凤灵夜不以为意,“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以前我都是在教科书见过,哪里能亲自看得着,曾经我央求皇伯伯让我看,他都不同意,果然还是自己的夫君好说话。”     宫姬月无法理解,只不屑地瞅了一眼,“等武科状元比赛那天才好看,这个一堆人说来说去的实在无趣。”     后来还真被他的乌鸦嘴说中了,一开始凤灵夜还觉得新鲜,越到后面越听不懂他们嘴里的之乎者也,眉头也越皱越深,不由得看向龙椅上神色镇定清明的段懿轩,也难为他了,还能保持得这么清醒。     当其中一个人站出来时,凤灵夜双眸微睁,“这不是......商璃吗?”     他一个商人,怎么也进朝为官了?     而且还是一名通过了会试的贡生!     宫姬月对此人有印象,于是跟着凑过去一看,“还真是他。”     只见段懿轩在上面说了一句:“水、火、金、木、土、榖惟修。”     他便开始郎朗回道:“此经文出自《尚书·大禹谟》。水能灌溉,火能烹饪,金能斷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穀能养育,是天地大自然用來养育万物生灵的。而‘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则表示,圣人之德是指将政务处理好,就能把人民养好......”     看着那个凯凯而谈的、带着几许风流书生气的商璃,穿着一身简单的布衣,手中也没有了那把纸扇,整个人确实还像那么回事。     “这是段懿轩想将他安插进来,还是他自己想做官的?”凤灵夜问道。     宫姬月笑了笑,“依我看,估计是段懿轩想把他招进来做财政大臣了。”     “不过这考的好像和财政没啥关系。”她听着只觉有些抽象难懂。     “做做样子罢了。”他回道。     在商璃像背书一样将答案念出来以后,段懿轩微微颔首,平静的脸上没有不喜,也没有满意,看不出他的想法。     之后,便轮到了燕西。     段懿轩出完考题,是关于佛的,燕西将自己的见解说完以后,又缓缓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当他缓缓念完这首诗的时候,在场的考生,包括文武百官都震惊了,大殿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看着这样的效果,凤灵夜嘴角微微上扬,“怎么样,我这首诗反响不错吧?”     “整日翻看言情话本的人,怎么能想出这样的好诗?”宫姬月明显不信。     凤灵夜笑道:“你管我是从哪里得来的,反正这金科状元,非燕西莫属了。”     “原本对于这状元,他就有恃无恐,你还得非让他做个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懒得继续争辩,这种考试变化太多,就算是段懿轩出题,也难保不被内奸偷看了去,两手准备总是好的。     殿试终于结束了,结果还需后续才会放榜张贴出来。     段懿轩走进内室,看着凤灵夜坐在自己位置上,叹了一口气,不似大殿之上的冷漠和微扬,而是如往常一般温润淡雅,“如你所愿了?”     “嗯,这回我也是有靠山的人了。”她亲自沏好茶,送到他身边,“来,皇上陛下辛苦了。”     段懿轩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坐到她身旁,“燕西是你的表哥,整个朝野都知道,以后就算太后想动你,也得忌惮燕西三分。”     “这件事皇上功不可没,所以为了报答皇上,本小主特地给您做了一个花囊。”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类似玉佩的镂空白玉花囊,坠以金色流苏,其中放着淡淡的龙涎香料,“喜欢吗?”     段懿轩接过来一看,扬唇一笑,“手巧了。”     “那是自然,”她亦跟着一笑,继而缓缓靠近他,拉起他的手,美丽的杏眸希冀地望着他,“皇上......武试选状元那天,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出宫,顺便四处转转?”     段懿轩眸色一淡,看向她,似笑非笑,“敢情这礼物不是为了报答朕,而是为了下一个要求,不过你这话中有话,朕仔细一算,仿佛是有两个要求。”     “皇上英明。”她仰起脸,笑得明媚。     能不开心吗?     她就要出宫了,虽然只是溜一圈。     对于凤灵夜的要求,段懿轩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从未拒绝过。     这一次出宫,她也是轻轻松松就被列入了名单之中。     三日以后,武科最终只剩下了九名,最后一场比试将在城外,也就是贾将军的护城军营中举行。     由于宫姬月的决定,凤灵夜也没有再留他,而是找了一个由头,将他送出了皇宫,转而让晓芳近身伺候着。     这一日,不喜打打杀杀的凤母和凤锦绣留在了凤懿宫,凤灵夜则带着晓芳提前出了宫。     天气虽冷,但阳光明媚,即使万木枯萎,在凤灵夜眼里也有一种萧瑟的美。     数月以后,她第一次来到了百善堂前。     站在门外,看着已经褪色的招牌,布满灰尘的台阶,和破损的封条,心情复杂难言。     那一段日子怎么说呢?     虽然处处受着压制,和段君墨水火不容,但一座王府总也没有一座皇宫大,虽然依旧是在尔虞我诈,却还能在百善堂里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那时候李二还活着,翠红也总是忙前忙后,还有一个摇摇晃晃学着走路的波妞......     “带我翻墙进去吧。”她看向晓芳。     晓芳微微颔首,抱起她的腰,飞身就落到了内院。     看着干净整齐的内院,凤灵夜双眸微惊,有些不敢置信,走到石桌旁,用手指一滑,果然干净得一尘不染。     院子里的枇杷树,虽然冻得只剩下枝丫了,树干却被一层棉花包裹着,保护得很好,整体明显要比刚来时壮大了一些。     她推开门走入书房,所有家具全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这......”     “你走以后,他就常常会来这里。”     一道冰冷淡漠的嗓音,忽然从黑暗的楼梯口幽幽地传来。     她闻声一看,双眸微眯,这才看清黑暗中的龙骨,就像一块破布倒在楼梯上,身影孤单,他怎么在这儿?     “他来,我也来。”他冷冷扬起唇角,仰头饮下一口黑色葫芦中的清酒。     她微微凝眉,这才发现他在讲段君墨,只是这情绪怎么有点......怪异?     “你怎么还没死?”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坐到自己的书桌前,顺手摸了一本,果然都是自己以前看过的话本。     闻言,龙骨低低地笑了一声,“我死了,你有何好处?”     “至少世间少了一个变态。”凤灵夜毫不客气地回道,自从知晓他身份以后,她也就没那么怕他了。     变态?     龙骨微微蹙眉,似乎对这个词语有些陌生,想了半响,“这个形容,很体贴本座。”     凤灵夜嘴角一抽,转向他,“你说段君墨经常会来这里打扫?”     他喝了一口酒水,没有回话,性子有些孤僻。     她看向屋外,继续问道:“那枇杷树也是他包裹的?”     他仿佛充耳未闻,兀自摇晃着酒水所剩不多的酒壶。     “他来这里是睹物思人,你来这里是做什么?”她淡淡地看向他。     只见他眸光一颤,黑暗中,一双赤眸血红而落寞。     她与他打过一次交道,也知道他属于什么样的人,于是起身迈上台阶,想往阁楼看看,谁知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衣袖。     他眉心一颤,“你......”     “抱歉,一会儿你可以脱下来我帮你弹一弹。”她漫不经心地说着,然后继续上楼。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沉。     这女人也不知道哪里好了。     上了阁楼,她推开窗户,吸着窗外新鲜的冷空气,嘴角微微上扬。     自由真好。     正当她转过身想去找翠红时,一阵冷风忽然吹来,接着她腰上一紧,世界一颠倒,她便腾空而起。     “懿贵人!”晓芳发出一声疾呼,飞快地追了上来。     奈何她的轻功根本不及龙骨,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忽然,一道青色身影闪出,立刻拦向龙骨。     “青染?”凤灵夜微惊。     原来段懿轩将他自己的暗卫送到了她身边。     龙骨一手扛着凤灵夜,一手与青染交战,如和宫姬月那次一样,直接一掌就将青染击飞了出去,同时冷嗤了一声,“不自量力!”     青染向后飞出,晓芳在后,立刻出手接住了他。     二人相视一看,迅速又追了上来。     凤灵夜看了一眼紧追不舍的二人,又转向一身黑斗篷的龙骨,“游戏玩一次新鲜,第二次就没意思了。”     龙骨扬唇,并加快了速度,嗓音低沉,“你怎么知道本座想玩什么?”     寒风呼啸到脸上,凤灵夜一头青丝飞舞,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现在是大白天,习武之人视力都很好,青染和晓芳一定能够追上来的。     路程似乎并没有凤灵夜想象的那么远,不一会儿,龙骨就将她扔到了地上。     她起身一看,只觉四周无比的熟悉。     再一细看,这不就是......秋枫苑吗?     数月前,王府曾经历了一场血的洗礼,因为她带着秋枫苑中人一起离开了,所以唯独秋枫苑幸免于难。     但逃难中,难免有人进屋躲避,只见石柱、墙脚、树干上,仍旧留着洗不去的斑斑血迹。     那场逼宫,王府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     一个将死的老人,却利用一场阴谋,害死了上百上千条无辜的性命。     “为了救你,他抛弃一切,甚至是他曾经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女人。”他站在庭院中央,斗篷遮住了他半张脸,只余苍白的下巴,和冷色的唇。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抿着唇,说不出一个字。     “你于他而言,不止重过一句诺言,重过一座江山,甚至重过万民苍生,”他幽幽地转过身,看不见他的眼,只见他唇角邪魅一扬,“你配不上他。”     “配与不配,皆是身外物。”她目色沉静而淡雅,一字一句道,“世间万物,每个人的灵魂,都是平等的。”     他微微一怔,仿佛被她大胆放肆的观点震住,明明不想认同,却又从心里觉得有道理。     她看着凄清的庭院,微微叹出了一口白气,走入了第一进院子,可刚到长廊口,她就定住了。     只见她的卧室窗前,段君墨正坐在桌前,炉子上热着酒水,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握着酒杯,仿佛在沉思什么,神色萧瑟。     “多情却被无情恼。”龙骨喃喃道。     凤灵夜却没有停留许久,而是转过身就退了出来,脸色微沉,“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既然你都说我配不上他,为何你还让我看到他神伤的一幕?”     龙骨面无表情,“你心动了?”     “如果歉意能让一个人心动的话,那不叫爱,那叫弥补愧疚。”她冷冷说完,立刻出了秋枫苑。     这一次龙骨也未阻挡,只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还真是一个凉薄绝情的女人。”     踏出秋枫苑,青染和晓芳也恰好赶到了。     二人一看这是王府,又见凤灵夜脸色不太好,纷纷都保持了沉默。     “带我出府。”她吩咐了一句。     晓芳立刻拦腰抱上她,飞快地略过王府上空。     其后,凤灵夜又去看了翠红,翠红正在绣坊里做事,一见她来了,顿时高兴坏了。     凤灵夜从宫里也给她带了一些稀罕物,看得翠红双眼发亮,直说不敢收。     凤灵夜笑她还是老样子,便收回了几件,只留了一两件给她,她这才笑着收下了。     离别时,翠红眼里有些泛着泪花,说她这一进宫,自己又不能随意进宫见她,再次见面就不知是猴脸马月了。     凤灵夜让她放宽心,说段懿轩对自己很好,她后来才知道段懿轩就是皇上,而翠红和段懿轩在百善堂相处过,所以也了解他,便宽慰了。     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凤灵夜去附近就近吃了一点东西以后,便赶往军营与段懿轩汇合。     其实对于这次比武本身,她更关心的是能否有夏人入围,这样她还能趁机拉拢一个过来为自己所用。     到她抵达军营时,段懿轩早已暗中吩咐过,所以侍卫不但立刻放她进入营区,同时还带着她找到了段懿轩临时搭建的营帐。     来到军营以后,她忽然有种回到了戴梁县时的错觉。     那时爆发洪水,紧接着产生了瘟疫,是他和她一起带着戴梁县的百姓走了出来。     只是营帐里的男子不再穿着一身普通的白色长袍,而是永远都是一身让人不敢靠近的明黄色龙袍。     “再过半个时辰就快开始了。”他坐在桌案前,朝她伸出手。     她就势放了上去,然后坐到他身边,随口问道:“听说甄语蓉也来了?”     “嗯。”他淡淡地回了一句。     她眼里闪过一丝情绪,但很快就消失了,转而笑道:“这次比武的九名贡生,都有哪些人?”     段懿轩也没有避讳,直接从桌案上取下一个金色册子,递给了她。     她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名字就是甄辰。     他微微侧目,见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册子上,凤眸微沉,薄唇微启,“他是甄大人的嫡子。”     “也就是淑贵人的长兄?”她头也未抬,因此他看不见她的神色,只听得见她的嗓音虽然很平静,却有些清冷。     “灵儿。”他无奈,轻轻握住她的手,“朕向你保证,除了你,朕绝不会再对第二个女子动心。”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就翻开了第二页,匆匆扫了一眼,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将册子递还给了他。     他默默地看着放在眼前的册子,无声地叹息了一声,接了过来。     凤灵夜的心,久久不能平复。     甄语蓉,又是那个甄语蓉,为什么她总能听到见到她这个人?     借着想休息一下,她便离开他的营帐,然后回到了为她安排的地方,没想到她刚一进去,就见到了帐篷里的甄语蓉。     甄语蓉听见脚步声,不经意地抬起了头,看见是她,桃花眸微微一弯,笑得从容而淡然,“懿贵人?”     听着这声呼唤,再看着这样的她,凤灵夜忽然睁大了眼,脑子里不知觉地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这样唤过“沁妃”。     也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笑容。     这个“懿”字,仿佛就是她挥之不去的一个魔咒。     见她面色微白,甄语蓉起了身,“懿贵人,你怎么了?”     凤灵夜很快回神,瞬间又想起了段君墨对她说过的话,没有了爱又如何,她难道就不是凤灵夜了吗?     她勾唇一笑,看向甄语蓉,双眸沉静,“听闻淑贵人的长兄也是这次入围的贡生,恭喜了。”   ☆、第105章 她有喜了     “嗯,”甄语蓉微微颔首,接着同凤灵夜一起坐了下来,“不过听闻这次金科状元郎非懿贵人表哥莫属,妹妹也在这里提前祝贺懿贵人了。”     “妹妹怎也在这营帐中?”凤灵夜环顾了一圈,发现并不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甄语蓉莞尔一笑,“姐姐有所不知,这军营士兵多,地方小,所以皇上特意安排我们住在一起,姐姐不会嫌弃妹妹吧?”     “怎么会呢?”凤灵夜眉眼含笑,拉过她柔软的小手,“有个人陪着多好。”     随即,她垂眸看向甄语蓉的手,“妹妹这双手保养得真好,柔软又温暖,难怪皇上夜夜留宿你的玉芙宫。”     “姐姐这手......”甄语蓉似乎触摸到了老茧。     凤灵夜漫不经心一笑,“练武练的,最近火气有些旺,练练剑,泄泄火。”     甄语蓉轻轻一笑,“姐姐这般有趣,不似寻常女子,难怪能得皇上真心。”     “真心又如何,我倒羡慕妹妹,不费心,只得人。”凤灵夜一语双关。     甄语蓉笑了笑,没再接话,让人猜不透她的目的。     猜不透一个人的目的,那就无法判断一个人的方向,这也是凤灵夜一直忌惮着她的原因。     没多久,比武就已准备就绪了。     项目分为步射、骑射、举石、刀法,一共分为三场比试。     第一场是骑射,意思骑在马背上,绕着箭靶驰马三趟,然后发箭九支,中了三箭的才可参加下一个步射。     段懿轩坐在临时搭建的小木台上,凤灵夜和甄语蓉分别坐在他的后方两侧,用以珠帘遮挡。     前方空场摆满了不同重量的兵器,九名贡生骑在马背上,周围一圈都围满了高官和士兵。     这次考官是段君墨,因此他穿着一身武官朝服,就坐在离箭靶不远处的地方,仔细观察着每一位贡生的身手。     武状元不同于文状元,但凡通过不了其中一场考试,就无法成为武状元,因此但凡成为武状元的人,可直接被封为正三品将领,要么成为参将,要么成为头等侍卫等高级军官。     凤灵夜坐在帘子后,可以清晰地看见甄语蓉,她家一直是以文为主,这次却出了一个甄辰,一旦成功通过各项考核,前途不可限量。     可此时的甄语蓉,仿佛胜券在握,神色平平静静的,丝毫没有紧张的状态。     凤灵夜紧了紧手指,难道段懿轩是想扶持甄语蓉一家?     所谓朝中的三足鼎立,就是最稳固的形式,如今朝中最强大的,有段君墨这一势力,还有太后为首的李府一势力,那么甄语蓉就是剩下的这股势力了。     沉思间,只闻“咚”的一下响亮铜锣声,比武开始了。     场上九名贡生分别拿着属于自己颜色的箭矢,策马奔跑了起来,第一圈就有人出手了,奈何速度和时机没有看准,箭矢擦着箭靶而过。     第二圈,大家都已找准了速度,纷纷开始射出手中的箭矢。     场面有些混乱,箭矢漫天飞,凤灵夜也看不清谁射中了谁没有射中,只是看着远方有一抹身影有些似曾相识,却又看不太清他的容貌。     也怪自己适才看贡生名册时,看到甄辰的名字以后有些情绪化,才导致没有看完接下来的名单。     于是接下来,她的目光就一直定在了这抹熟悉的身影上。     只见他在第三圈快要结束的时候,随意地拿出箭筒里的三支箭矢,朝着箭靶,用力一拉弓,再突然放手。     立时,三支箭矢如闪电般飞过众人眼前,传出一道“嗖”的破空之声,齐齐射中箭靶中心。     三圈骑射转眼就结束了。     记录员将结果递给了段君墨,段君墨接过一看,面无表情,沉声念道:“入围者:甄辰、宋鸿飞、邢励、宫姬月......”     凤灵夜正仔细听着这个名单,但听到“宫姬月”三个字时,茶杯直接就从她手心洒了一半。     她的双眸又惊又喜,紧紧盯着那抹不羁的身影,恨不得上去狠狠揍他一顿。     这家伙!     他居然瞒着她报了武试,还说什么出宫在外更方便组织他的情报团队。     这个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她一直有些压抑的心情,终于缓解了不少。     只要宫姬月能打败那个叫甄辰的,那她就如虎添翼,可以安心在后宫放手一搏了。     甄语蓉仿佛早已知晓,听闻宫姬月入围,不由得笑意盈盈地转向她,“听说这宫姬月可是与姐姐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曾经还是夏国的大将军,他若成了武状元,一定会庇佑着姐姐,恭喜了。”     “妹妹的长兄也入了围,我也恭喜妹妹了。”凤灵夜毫不吝啬自己的微笑。     二人互相道了喜,一点也不像剑拔弩张的对手,气氛和谐得反常。     骑射结束以后,入围者剩下较多,还有七名。     休息了一炷香的时辰,接着就是步射。     所谓步射,主要是测臂力,与上一环节规则相似,九箭三中可入围。     不同的是弓箭的拉力,弓分十二力、十力、八力,一个力大约是九斤,那么八力就是七十二斤,以此类推。     由于弓号是自选的,所以七名贡生都开始从八力弓开始上手。     甄辰是第一个上场的,他走到弓架旁,拿了一把八力弓,走到规定的地方,搭弓上弦,沉稳而从容,一箭一发,连续发了三箭,皆中靶心。     射完三箭,他却并未尝试其余弓弩,也未再继续发箭,而是转身就回了自己的位置,实力超强却又十分低调。     凤灵夜不由得为宫姬月捏了一把汗,这甄辰和甄语蓉一样,都是深不可测的性格,让人无法估计后面的战况。     所谓人外人有,天外有天,这龙骨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例子。     其余贡生有的拉开了弓,却射不中箭,有的拉开了弓,也射中了箭,偏要高调地继续挑战十二力弓,虽然没能射中,却拉了一个满弓,赢得满堂喝彩。     轮到宫姬月时,依旧如上一环节一样,三箭齐发,无一失手,就跟完成任务一样,射完就懒得再挑战什么十二力弓了。     武状元皆是比拼的力量,所以第二场的舞大刀,和步射类似,刀分一百二十斤、一百斤、八十斤三号,只要舞过胸口就算通过。     难度在一点点增加,贡生人数已经减到了四名。     甄语蓉看着那最轻也要有八十斤的大刀,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八十斤大刀,得多大的力量才能舞过胸口还不伤了自身。”     “这些都是硬条件,想必甄公子早已私下勤加练习过了。”凤灵夜笑道。     甄语蓉却是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一个女儿家,哪里能见到长兄舞刀弄枪?”     凤灵夜看向珠帘前的段懿轩,语气轻松,“这些人里,不知皇上更看好谁?”     段懿轩坐在前方,凤灵夜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只见他唇角微弯,转过头看向她,凤眸温润,“依朕来看,三场比试结束以后,恐怕还得有一场比武。”     这个答案,似是而非,既没有说是甄辰,也没有说是宫姬月。     只说二人不相上下。     凤灵夜握紧滚烫的茶盏,心中却感到一丝悲凉。     什么时候起,他也开始顾忌起甄语蓉的心情了?     她看着他的侧颜,嘴角含笑,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甄语蓉细细品着茶,看着场外的比试,继而又转向凤灵夜,“依妹妹来看,还是宫姬月更胜一筹。”     “妹妹不是不懂这些舞刀弄枪的吗?”凤灵夜面上带笑,语气却有些不好,“怎么,现在又有这番高见了?还是妹妹觉得宫姬月就胜不了,所以说这话来安慰我?”     “灵儿。”段懿轩忽然蹙眉看了过来。     凤灵夜却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我的青梅竹马,自然是要护着我的,皇上连这个也容忍不得?”     “凤灵夜!”段懿轩语气微沉。     凤灵夜猛地站起了身,冷冷看着他。     坐在一旁的文武官员仿佛也意识到了这边的战火,纷纷转移过来目光,看着站起身的凤灵夜。     凤灵夜无视百官的注目,一手将茶杯重重地放到了桌案上,转身就掀开帘子走了下去。     “懿贵人......”甄语蓉伸出手想要阻拦。     却见段懿轩面色微冷,“不要管她。”     凤灵夜一出珠帘,场上的人都看向了她。     只见她笔直地进入校场,没有皇上的命令,周围的士兵也不敢阻拦,只得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宫姬月此时正挑挑拣拣地拿了一把大刀,却看到凤灵夜竟然站在了自己面前,不由得勾起唇角一笑,“你怎么过来了?”     “谁让你参加这场武试的?”她冷声问道。     宫姬月愣了愣,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当你的贴身婢女太委屈爷了。”     “既然参赛了,那就要拿第一,”她望着他,稍稍压低了嗓音,“拿不到第一,以后就做我一辈子的婢女。”     宫姬月立刻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遵命凤大小姐。”     此时,甄辰正站在一旁观战,忽然见这凤灵夜冒大不讳地走出珠帘,居然亲自来为宫姬月助威,一时不禁感到兴味。     这凤灵夜果然如传闻那般,是个奇女子。     鼓励加威胁完宫姬月,凤灵夜转过身,目光看了一眼正看着自己的甄辰,淡淡一勾唇,带着三分挑衅,七分敌意。     甄辰一怔。     自己好像没惹这位后宫贵人吧?     回到珠帘中,凤灵夜憋闷的心情好了大半,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段懿轩微微蹙眉,带着一丝无奈,“闹够了吗?”     “宠妃就该有宠妃的嚣张跋扈不是吗?”凤灵夜淡淡地回了一句,她不是庄南烟,自然不必在他面前装乖巧讨喜。     甄语蓉静静地坐在一旁,神色如常。     最后凤灵夜也想通了,段懿轩要是爱上了甄语蓉最好,这样她也能尽早离开皇宫,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所以势力还可以抢一抢,争宠什么的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段懿轩知道她在生气什么,他顾及甄语蓉,惹怒了她,她就不再顾及他,有时候说她太过成熟,有时候还是像个孩子。     第二场比试,宫姬月和甄辰轻松入围,在第三场比试时,包括二人,就只剩下了三人,可见这些项目还是有难度的。     武功再好,讲求的是一个技巧,可这些项目比的就是纯粹的力量,和扎实的基本功。     第三场比试是拿石蒂子,也就是长方形的石块,两边各有可以用手指头抠住的地方,分别是三百斤,二百五十斤,二百斤。     这一场比试结束以后,就算彻底通过了考核,但也有相当大的难度。     只见甄辰第一个上场,走到两百斤的石块旁,按照要求提至胸腹,沉稳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用力过度的裂痕,可见并不简单。     中途似乎有些艰难,他停顿了片刻。     甄语蓉紧紧捏着绣帕,神情也有了一丝凝重。     这可是最关键的一步了。     凤灵夜不由得也为宫姬月捏了一把汗,看他单薄的身板似乎还不如甄辰,也许将石块提起来都成困难。     “辰儿,加把劲啊!”人群中,礼部尚书忽然忍不住喊了一声。     甄辰面部紧绷,一咬牙,借助腹力将石蒂底部左右各翻露一次,这才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人群中,当即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纷纷为之喝彩。     甄语蓉也松了一口气,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了喜色。     要是宫姬月和另一名贡生举不起石块,那这甄辰就是今年的武状元了。     刑部尚书贾将军看向身边的甄大人,笑着恭贺道:“恭喜甄大人,这武状元看来令郎是胜券在握了啊!”     “比试未结束,一切还言之过早了。”甄大人谦逊地回道。     紧接着,另一名贡生走了上来,他身得威武雄壮又人高马大,身高和体型都是宫姬月和甄辰的两倍,走路虎虎生风。     来到石块前,他朝着手上吐了一口口水,一搓再不拘小节地在身上一擦,蹲下身,裸露的手臂肌肉一膨胀,石块便被提到了胸腹之间,他顿了一顿,腹部一顶,石块左右各翻露了一次,完成动作以后,他直接将石块砸到了地上,双手高举欢呼了起来。     围着的士兵们一看,跟着欢呼呐喊。     为了显露自己的孔武有力,他再次走到三百斤的石块旁,提至胸腹之间,正想要完成翻露动作,岂料身子忽然失了平衡,石块直接砸到他的胸口,当场喷出一口淤血。     原本沸腾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段懿轩猛地站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凤灵夜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也掀开帘子走了上去。     段君墨离得不远,第一个抵达贡生身边,派人挪开石块以后,他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即摇了摇头。     凤灵夜赶到时,这人已经不行了,就算她医术了得,却也救不了一个五脏六腑具损的人。     “他叫刑励,力大无比,是这次武状元的希望人物,据说曾经举过四百斤的石块。”段君墨沉声道。     段懿轩神色莫测。     凤灵夜心思剔透,他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刑励之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可段懿轩似乎并没有什么表示,平静地看了一眼死状凄惨的刑励,只道了一声,“厚葬。”     凤灵夜诧异地看向他,正要开口问为何不调查,却被段君墨一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并朝着她摇了摇头。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又觉得什么都没有明白。     武试继续开始。     可她却有些心绪不宁,既然是人为,那么宫姬月会不会有事?     好在这一场比试里,宫姬月并不恋战,只完成了两百斤的石蒂子以后,就低调地撤了。     按理说,没人能通过三场考试。     所以武状元不但稀缺,更是少见。     可这一次,宫姬月和甄辰同时通过了三场考核,实属罕见。     而段懿轩仿佛早有预料,面向站在台下的二人,沉声道:“今日比试结束,明日再行二人比武对决。”     “我反对!”凤灵夜忽然蹙眉阻止道。     场下顿时一片死寂。     段懿轩转向凤灵夜,眸光微深,深沉的神情有一些陌生。     凤灵夜神色淡然,掷地有声地说道:“既然是同时通过考核,那就依照考试时的表现,和笔试时的成绩来判决就好,不用再行对决,一来省时省事,二来更公平,皇上您觉得呢?”     二人忽然变得剑拔弩张,台下各位大臣噤若寒蝉。     段懿轩看着她,凤眸微眯,仿佛帝王的尊严受到了挑衅,周身散发着强大冰冷的气势。     凤灵夜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杏眸清冷而沉静。     他若敢动宫姬月,她就敢与他为敌!     刑励一死,段君墨所言,当即激起了她的警惕心。     段懿轩想扶持甄语蓉,从而与其余两方势力抗衡,她没意见,倘若要动她的人,那她绝不能容忍!     段君墨站在一旁,看着二人,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凤灵夜。     他目色黯然,忽然明白了一些东西。     良久,段懿轩紧握的手微微松开,唇角微扬,笑意清减,“懿贵人所言极是,战王那就如此判决吧。”     段君墨走出席位,微微颔首,“是。”     段懿轩转过身,拂袖而去,甄语蓉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看着二人的身影,凤灵夜站在帘子后,紧紧握着栏杆,双眸死死盯着甄语蓉的背影,手指微颤。     走了一个庄南烟,又来了一个甄语蓉?     想玩,她凤灵夜奉陪到底!     掀起帘子,她朝着反方向迈下了台阶,身前一道身影闪过,她急忙停住脚步,这才避免撞上了这道肉墙。     她抬起头,蹙眉看向来人,居然是段君墨,遂迅速收敛起自己的怒容,平静地问道:“战王有事?”     “宫姬月,就是你身边的婢女小月?”他冷不丁地问道。     她一怔。     “也许正是如此,所以九弟便容忍不了他的存在。”他淡淡扬起唇角,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她定定地看着段君墨的背影,双目复杂。     段懿轩当真......动了杀心?     倘若不是段君墨出言提醒,她未能发现及时,明日的比武场上,宫姬月是不是就......     她看向跟随甄辰离开的宫姬月,神色担忧。     这一次她能拦下来,而下一次呢?     心事重重地回了皇宫,凤灵夜对武状元的名次不再感兴趣,反而更担心宫姬月的安危。     凤锦绣看出她的忧虑,于是柔声宽慰道:“月能从战王的地牢里活到你救他出来,就说明他有自己的本事,你不必忧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树大招风,树小难存。”凤母坐在一旁,喃喃自语,不知从何时起,手里已经多了一串佛珠。     凤灵夜忽然感到一丝疲倦,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目的。     她想壮大自己,从而保护自己的亲人朋友。     段懿轩也想壮大自己,从而保护他的江山和万民。     此时此刻她才猛然发现,他们两个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     他如今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轩太子了,他身为九五之尊,提拔甄语蓉,接商璃入宫,毒杀段君墨八名大将,雷霆手段,用得熟练至极......     “这就是一个帝王的成长之路,”凤母一双慈目仿佛看尽苍生,嗓音淡然,“帝王是孤独的,没有人能够与他并肩而行。”     几日以后,文武状元的结果都出来了。     如凤灵夜所料,文状元是商璃,武状元是甄辰,全都是段懿轩自己的人。     而才华横溢的燕西,和武功高强的宫姬月,只分别成为了榜眼。     当她听到这个结果以后,只勾起了唇角,目光中带着一抹淡淡的自嘲,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忙了这么久,原来却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没过多久,太后又为段懿轩甄选了一批娇美的少女,连同着上一批少女一起,全都封为常在。     后宫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唯独凤懿宫,却越来越冷清。     然而凤灵夜的心境却愈发平静了,她也以为自己就算遇到再大的刺激,也激不起内心半点涟漪。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忍耐性。     没多久,后宫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喜事。     与她无关,仿佛也有那么些关系。     那就是甄语蓉怀孕了......   ☆、第106章 我美不美,与你何干?     当凤灵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给凤锦绣帮忙,手里的绣花针直接刺破了她的手指,涌出的一滴鲜血,直接染红了一小片绸缎。     凤锦绣微微蹙眉,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但想着能瞒一时算一时,没想到桃夭居然就口没遮拦地告诉了凤灵夜。     “帝王就是如此,二妹你也别往心里去,”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否则凤灵夜会更加伤心,漫不经心地笑着道,“你看咱们的皇伯伯以前不也这样吗?今天抱孙子,明天就抱儿子的。”     “阿姐......”凤灵夜淡淡开口,看着被自己染红的绸缎,“把你的春衣糟蹋了,我不是有意的。”     凤锦绣心中的弦被拨动了一下,眼眶一红,差点就落了泪,她别过脸,努力忍住想要涌出的伤感,强颜欢笑道:“傻瓜,这又不是洗不干净。”     “血能洗去,心脏了,还能洗吗?”她茫然地抬起脸。     凤锦绣死死捏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疼痛使得她心里没那么难受了,才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算灵魂被污染了,也可以净化的,没有什么污点是去不掉的。”     “那我的屠刀是什么?”她一脸费解。     凤锦绣被这样的她吓坏了,咬着唇,一把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里,“不要想这些了,再过几日就是大年了,我们想想怎么过一个好年好吗?”     “好。”她张了张唇。     桃夭站在一旁,有些气恼,“淑贵人都怀孕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封为淑妃,难道懿贵人现在想的不应该是怎么反击吗?”     “你先出去。”凤锦绣冷眼看过去,这桃夭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桃夭撇了撇嘴,转身离开了。     如今凤母很少出门,除了给凤灵夜做些饭菜,就是在自己房间里诵经,日子过得与世无争。     凤灵夜想着,自己要是也有母亲这份心思,也不至于如此茫然了。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个头,对一个人凉了心,后面就算他做出再出格的事情,也能慢慢接受了。     她也以为自己接受了。     直至凤锦绣为了开导她,带着一起来到了蜡梅林。     淡黄色的腊梅已经凋谢了,嫩绿的叶子却慢慢长了出来。     二人抱着暖手炉,披着厚厚的斗篷,踩在积雪上,四周杳无人迹,是后宫唯一的一片净土。     晓芳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宫姬月和燕西都怎么样了?”她问道。     凤锦绣拂开一节枝,“燕西被派到了吏部,宫姬月则派到了贾将军的手里。”     “吏部是段懿轩的人,贾将军也是他的人。”凤灵夜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知是何意思。     凤锦绣也有些听不懂,“不妥吗?”     “段懿轩如今已变得深不可测,我都猜不到他下一步棋将会是什么,”她呼出了一口白气,“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自从宫姬月差点出事以后,她就隐隐觉得不安。     现在各个女子皆已入宫成为常在,加上甄语蓉又怀了身孕,她认为段懿轩接下来可能会有一个大动作。     “不要想了,不管朝廷和后宫怎么变,只要能安稳过日子就行。”凤锦绣宽慰道。     凤灵夜却是一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没想到她竟如此识人不淑,先是一个段君墨,再是一个段懿轩......     段君墨伤的是她的身,可段懿轩却伤的是她的心。     “哟,这不是凤姐姐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了出来。     二人闻声一看,只见权依柔、甄语蓉和慕容霜等人款款走了过来,阵仗颇大,身后还跟着一群常在和宫婢。     出声的,正是权依柔。     她停下步子,看向神色黯淡的凤灵夜,愈发显得神采奕奕起来,升为贵人以后就是不一样,连称呼都改了,“凤姐姐,怎么一个人来赏雪,皇上怎么没来陪你啊?”     凤灵夜没有回话,甚至都没有抬起头看她。     她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差点忘记了,皇上刚刚邀请太后和我们,品尝了南面送来的珍果,现在应该还在陪太后聊天呢。”     “听闻淑贵人怀了身孕,恭喜了。”凤灵夜没有理会权依柔,而是笑着向甄语蓉道了一句贺。     甄语蓉闻言,情不自禁地摸上平坦的小腹,嘴角扬起一抹慈母般的微笑,只回了四个字,“天恩浩荡。”     凤灵夜看着她的肚子,目色一凉,母亲的眼神是伪装不出来的。     甄语蓉是真怀上段懿轩的孩子了。     她以前甚至还有些期待和假想,假想段懿轩每日每夜去甄语蓉的玉芙宫,其实只是做样子,假象甄语蓉肚子里的孩子,只是二人合演的一出戏。     慕容霜站在甄语蓉身后,虽成功成为了常在,但曾经好歹与凤灵夜合作过,所以也没有出语刁难。     权依柔只是嘴上刻薄几句,实际上也没将凤灵夜放在眼里了。     所以大家没聊上几句,就漠然地离开了。     段懿轩在疏远她,整个后宫都在疏远她。     从前,庄南烟还能将她视为死敌和威胁,而现在她却落寞地连一个敌人都没有,不知是悲哀,还是幸运。     如今宫姬月也走了,所以凤灵夜就跟着晓芳练武。     可惜晓芳为人沉默寡言,整个凤懿宫,除了还能和凤锦绣说上几句话,便更加冷清了。     好在没几日,就到了大年。     整个皇宫都开始热闹了起来,处处开始张贴窗花红绸,宫灯也全部焕然一新,宫女太监们忙得不亦乐乎。     今晚段懿轩会邀请百官进宫宴饮,所以许多官员也或早或晚地进了皇宫,一来同僚之间可以提前聚一聚,二来也可以正大光明地聊在一起。     被关在佛光寺的端妃,也被放了出来。     经过数月的关押以后,她的脾性改了不少,整个人低调朴素了很多,坐在众位太妃面前,只笑着应付了几句,从不主动开口。     凤锦绣为了让凤灵夜分散心思,也拉着她开始装扮打扫凤懿宫,贴满窗花,换上宫灯以后,确实要比以前漂亮奢华多了。     经过一次大扫除,凤灵夜一扫连日来的阴霾,擦去额头的薄汗,她看了一眼阳光明媚的蓝色天空。     想起了多年前听过的一句歌词: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一点也不稀奇。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想明白以后,她便回到寝殿痛快地喝了一壶茶水,整个人也神清气爽起来,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动力。     接着,桃夭和凤锦绣一起为她梳好头发,换上宫装,她站在铜镜前,看着精致偏冷艳的妆容,目色幽深。     她凤灵夜从这一刻决定,要为自己而活。     既然文武百官都来了,她决定走出后宫碰碰运气,也许能遇到几个熟人,只是还没出门,就见贾茹拉着颜晴过来了。     颜晴现在已经被封为柔贵人,而贾茹还是一个常在,但这个距离丝毫没有影响二人的感情。     “灵儿姐姐,你准备好了吗?”贾茹性子火辣,也不经桃夭通传,一步就跨了进来。     当看到屋中的如画美人,她双眼一亮,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茹儿,你还没通传呢。”颜晴跟着走了进来,看到回首的凤灵夜,双眼亦带过一抹惊艳之色。     只见凤灵夜穿着一袭大红色长裙,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蕃西莲,肩上还披着一件雪白色的斗篷,红与白的映衬,愈发将她的如雪容颜衬托得美艳无双。     “灵儿姐姐,你这也太漂亮吧!”贾茹凑上前,伸手轻轻一拨她头上的金步摇,笑看她别致的发型。     凤灵夜握住她调皮的手,“一会儿让桃夭给你梳一个?”     “女为悦己者容,我才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赶紧话锋一转,“我还是规规矩矩当个常在就好。”     知道她对后宫争斗无心,凤灵夜也没有多想,看向外面,“走吧,一起出去看看。”     贾茹积极响应,拉着颜晴就一起出了凤懿宫。     凤灵夜想见宴席和宫姬月,所以刻意出了后宫,朝着官员们可能经过的路线走去。     这虽然不和规矩,但现在大家都忙着上位争宠,想必也没人管她。     贾茹性子大大咧咧,就算凤灵夜带着她出宫,她恐怕都不会发现。     还是颜晴心细如尘,发现路径不对,不由得转向凤灵夜,“灵姐姐,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你们想见自己的亲人吗?”凤灵夜回头问道。     颜晴和贾茹一愣,异口同声回道:“想!”     她们进宫以后,也有好几个月了,别说看亲人了,就连亲人的一封信也难得收到一封。     凤灵夜朝着二人勾了勾指头,二人立刻乖乖地凑到她身边,她压低声音,“今日大年宴饮,皇亲国戚和朝中大臣都会出席,他们进了皇宫一定不会乱走,所以路径只有一条,我查过了,他们务必会经过一片小树林,我们就躲在里面,等看见了熟识的人,就发出响动引他们进来。”     “好主意!”贾茹想也没想一口回道,一脸佩服地看着她。     颜晴微微蹙眉,“这样真没问题吧?”     贾茹立刻给她做思想工作,“灵儿姐姐说得没错,机会就只有这一次,难道你真想隔着帘子看你父亲吗?”     颜晴沉思了片刻,“不想,可是......”     贾茹转向凤灵夜,“就这么决定了。”     凤灵夜勾唇一笑,带着晓芳,四个人装作闲逛的样子,趁着无人,迅速就钻入了那片小树林,躲在了假山后。     透过假山的缝隙,除了晓芳,三人都有些鬼鬼祟祟的姿态,穿着盛装,却全神贯注地趴在冰冷的石头上。     一炷香过去了。     走过的人都是一些不相干的官员。     贾茹最没有耐性,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子,“要不我们进去转转吧,让晓芳替我们守着,看到熟人时,直接把他们带过来就好。”     晓芳没异议。     大家就这么干,一起到林子里转了起来,不过现在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好玩的,三个只好凑一堆聊天。     “听说天气转暖的时候,明国会派使臣过来交流。”贾茹小道消息很多。     凤灵夜微微蹙眉,“明国今年不是才与大理交过战吗?”     “所以想派使臣过来缓和一些关系。”贾茹解释道。     颜晴也知道这件事,消息一到,各宫常在贵人们就议论开了,“说是这次过来的使臣,可能会是那位太子。”     “就是那个残暴得吸人血的太子?!”贾茹双眼瞪得圆圆的。     凤灵夜这几日一直都在凤懿宫,没了宫姬月传递消息,现在是什么也不知道,顿时微惊,“吸人血?”     “没错!听说这个太子极其爱美,为了保持自己的青春容颜,每日都会喝一杯未经人事的少女的鲜血。”贾茹蹙着眉头,一脸嫌弃地说道。     凤灵夜听完也是觉得难以接受,看来又是一个除了龙骨的另一个变态男了。     “那他美吗?”凤灵夜忽然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颜晴和贾茹具是一愣。     大家都在关注他喝人血的点上,却从没人关注他美不美。     贾茹想了一会儿,“可能是美吧,不管用干嘛还要每天喝?”     “就算美得倾国倾城,可一想起他喝人血......”颜晴就有点受不了。     凤灵夜一笑,“他要找的是少女,你们怕什么?”     贾茹和颜晴又是一愣,好像她说得也没错。     不过这都是年后的事了,大家也没有过多关注。     不一会儿,就听见晓芳拿着石头开始有规矩地敲假山,她们也察觉到有人出现了,于是赶了过去。     果然,从长廊经过的贾将军被吸引了过来,一看是凤灵夜等人,双眼直接一惊。     “爹!”贾茹奔上前,一把搂住她爹的脖子,亲热得贾将军如同在做梦。     “这是......”贾将军又惊又喜,拉开贾茹的手,难以置信。     贾茹怕连累凤灵夜,于是委屈巴巴地看着贾将军,“这是女儿想出来的办法,女儿好想爹,爹不会怪女儿吧?”     贾将军对贾茹虽然宠却很严格,但数月不见也甚是想念,所以也舍不得责骂。     凤灵夜笑着看向二人,“此处说话不便,贾大人跟茹妹妹去林子深处长聊吧。”     贾将军看出了她们的计划,笑了笑,于是走出假山,看向长廊不远处的宫姬月,“小月,你过来一下。”     宫姬月也在?     凤灵夜偏头一看,果然看见宫姬月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几日不见,他仿佛又帅气风流了许多,穿着一身正气浩然的武官朝服,却依然掩盖不了他骨子里的慵懒和洒脱,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     一看这么多人,饶是镇定如他,顿时也愣了。     凤灵夜抿唇一笑,拉着他手腕走进了林子深处。     “一切还顺利吗?”她柔声问道。     他却直接勾住她的五指,“想我了吗?”     “少了一只聒噪的苍蝇,安静得有些不习惯。”凤灵夜抽回自己的手,心里还是高兴的,“你怎么被安排在贾大人身边了?”     闻言,宫姬月收敛起了嬉笑的神色,脸色微沉。     “怎么了?”凤灵夜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宫姬月摇了摇头,自己也没有证据,因此也不可以乱说扰了她的心,只道:“贾大人是皇上的人,他动谁都有可能,唯独不会动自己的人,所以我和燕西分别被派到贾大人和吏部尚书的门下,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凤灵夜微微颔首。     另一边。     贾大人拉着贾茹走到角落,压低声音道:“你还在和颜氏的女儿在一起?”     知道他指的是颜晴,贾茹不以为意,“这个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你知不知道......”说到这里,贾大人欲言又止,“算了,从今天起,你就和她断绝关系,以后都不要再往来了!”     “为什么?”贾茹大惊。     贾大人很强硬,“没有为什么,爹是为你好!”     “我知道颜大人是战王的人,爹与他是不同道的人,可是这又不影响我和晴儿的关系。”贾茹也很倔。     贾大人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现在时机不对,只好作罢,柔声道:“你听爹的没错,爹又不会害你。”     “是不是颜大人要出事了?”敏感如贾茹,在这后宫待了数日,也慢慢学会了察觉危机。     贾大人似乎不愿多谈,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娘很想你,让你好好呆在后宫你不要闯祸,爹娘不求你大富大贵,为妃为后,爹娘只求你平平安安。”     “我知道了。”贾茹忽然被说得眼眶红红的。     一切只能长话短说,短暂的相聚以后,贾大人便带着宫姬月离开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贾茹就算再大大咧咧的,也是个女孩子,见完自己的父亲,只觉得又老了许多,于是悲从心来,伏在颜晴的胸口前低低地抽泣了起来。     凤灵夜咬着唇角没说话,等在假山旁,只想再见一见燕西。     也许是燕西和颜大人早已进了宫,也许是路上耽搁了,凤灵夜和颜晴也不好一直站在这冰天雪地里等,只好带着贾茹一起离开了林子。     当二人刚走出林子时,凤灵夜却撞见了迎面走来的段君墨,三人顿时就愣住了。     颜晴拉了拉贾茹的袖子,识趣地离开了。     晓芳也适当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看着穿着黑色宽袍的男子,身子依旧是那么高大笔直,靠得近了,还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看得见他的脸。     晴空之下。     白雪皑皑。     长廊之中,他们相视而望,一切却已变得物是人非。     她对他的恨,也被岁月冲淡了一切,如今再看到,却已不再那么恨了,无爱无恨,却又不似陌生人。     只觉沧桑而悲凉。     他垂首看着依旧娇艳如花的她,凤眸中常年化不开的冰冷,竟然在缓缓消逝,不知是被她的红衣暖了,还是看到她,本身就是一个温暖的事。     “你又美了。”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竟然也这么说了出来。     话一出口,两人具是一怔,继而又相视一笑。     “我美不美,与你何干?”她挑眉。     他顿了顿,扬唇,“可以欣赏。”     “那你且欣赏吧。”她笑了笑,转过身不愿与他多谈。     没想才走了一步,就被他拉住了手腕,眸底一深,声色黯哑,“灵儿......”     她微微蹙眉,却没有感到厌烦,而是转过身,“王爷有事?”     “难得偶遇,能陪我走一走吗?”他没有用本王,可见诚意。     她看了一眼四周,“被抓到以后呢?”     “一切我来扛。”他目色坦然。     反正也没有奸情,被撞见又如何,他段懿轩可以三妻四妾,她就不能和别的男子说上几句话吗?     凤灵夜负气地想,于是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二人走在白雪皑皑的林荫小道上,脚底发出沙沙的咯吱声,愈发显得四周静谧无比。     “九弟在巩固自己的地位,扫除一切阻挡他的障碍。”他忽然沉声说道。     她却是一笑,“你就是他最大的障碍,扫除你是应当的。”     他顿是一噎,无奈一叹,“好歹本王也是你的前夫,至于如此绝情吗?”     “没跟着段懿轩一起捅你刀子,已经算很仁慈了。”她说得漫不经心。     知道她在开玩笑,他也没有往心里去,只说道:“你要小心后宫里的甄语蓉。”     “人也夺走了,心也是她的了,我现在已构不成威胁,她还想要我的命?”她扬起一抹自嘲。     他脚步一顿,“你当真以为九弟不爱你了?”     “他爱不爱我又怎么样?”她回眸一笑,笑容清澈而自信,“重要的是我还爱不爱他。”     他双眸一深。     “就算我不爱段懿轩了,你也没戏。”她淡淡瞄了他一眼,将他心思看了个透彻,转过身漠然地走在了前方。     段君墨无言一笑,快步走了上去。     由于林子都枯萎了,所以到处都是树枝也不易察觉,凤灵夜刚走没几步,头发就被树枝挂住了。     她眉头一紧,连忙伸手去解。     段君墨立刻伸手折下树枝,细致又温柔地替她摘了下来。     她抬眸一看,恰好对上了他漆黑如夜的凤眸。     她太了解段君墨了,知道他这个表情代表什么,于是收回视线想要迅速走出林子。     岂料她手肘一紧,直接就被扯到了一个宽厚硬朗的怀中。   ☆、第107章 血洗盛宴     明媚的阳光穿过枝条,洒落到皑皑雪地上,反射出晶莹剔透的碎光。     枝头下,他将她整个都笼罩在了怀中。     看着他即将放大的脸,她忽然转向前方,双眸微惊,“皇上......”     段君墨一怔。     就在这时,凤灵夜用力一挣脱,迅速离开了他的怀抱,转过身,匆匆地跑开了。     他凤目闪过一丝错愕,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奈何只摸到了她的斗篷,一转眼,她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看着她狼狈而逃的瘦小背影,他不觉一笑。     难怪龙骨都上了她的当,真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与此同时,跑出长廊以后,凤灵夜才敢堪堪停下脚步,她扶着宫柱,气息微喘,“他没追上来吧?”     晓芳摇了摇头,蹙眉不解道:“既然不喜欢他,一巴掌甩过去就好,为何要躲?”     凤灵夜双眸一怔,转向她,忽然觉得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有人偷亲你,你都是这样?”     “能靠近我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死人,二是比我强的人。”晓芳回答得理所当然。     凤灵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段君墨明显比我强,我若一巴掌甩过去,估计只会被他躲过去,反而可能会激怒他。”     经过一番波折,有惊有喜,虽然没看到燕西,但能见到宫姬月,她也算满足了。     随晓芳来到宴会上时,除了段懿轩和太后等重要人物,大臣们大都到齐了。     由于段懿轩不在,所以大家没有各就各位,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交流,气氛还算活跃。     凤灵夜坐到段懿轩身后的帘子内,手臂突然就被人攥住了。     她惊讶回头,却对上了贾茹八卦的脸,“战王和你说了些什么啊?是不是失去你,他觉得后悔万分之类的?”     凤灵夜失笑,轻轻一弹她的脑门,“剧情想得这么好,怎么不去写话本?”     “我家世代从武,我才不写那门子酸诗酸词。”贾茹回道,继而又挤了挤眉眼,“说真的,我看那战王的眼神,好像是对你余情未了呢。”     颜晴扯了扯她的袖子,压低声音,“茹儿,这话莫要再说了,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恐怕懿贵人又要有麻烦了。”     “哦,”贾茹压低声音,凑到凤灵夜身边,“我现在站王爷,皇上后宫佳丽三千,现在又来了一个甄语蓉,不知后面有多凶险。”     “我和他真没什么,”凤灵夜无奈,“我如今身为后宫里的女人,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后宫里。”     “呸呸呸,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     贾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颜晴捂住了嘴,“王爷来了。”     三人同时往珠帘外一看。     人群中,段君墨格外出众,穿着一袭宽大黑袍,身子高大,长得丰神俊秀,剑眉若飞,凤目微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沉稳的强者之气。     仿佛能感受到凤灵夜的目光,他抬起双眼,竟准确无误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心中一惊。     他......不可能看得见她吧?     可是习武之人视力本就不一样。     只一瞬,他就默默地移开了目光,看向与他交谈的官员。     她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现在,她是真的有点怕了他了。     没多久,段懿轩、太后和甄语蓉也到了,现场气氛就没那么轻松了。     大家规行矩步地坐到自己的位置,大年宴会开始进入了正题。     和往常宴会一样,段懿轩和太后二人同大臣们寒暄了几句,然后就开始欣赏舞蹈和随意地交谈起来。     和往常宴会不一样的是,每年这个时候,每位大臣都会准备一点庆祝新年,以及恭贺段懿轩和太后的话。     所以没多久,内阁首辅就带头念起了自己的诗歌。     凤灵夜对这些文绉绉的诗词歌赋本就不感兴趣,便没有细听,只知每个大臣念完,其余大臣就会恭维评价一番。     贾茹闲得发慌,往常这个时候,她都会翻墙出去游玩,外面非常热闹,比这种循规蹈矩的宴会好玩多了。     只有颜晴听得很仔细,偶尔会露出深思和陶醉的表情。     凤灵夜看了看珠帘外的段懿轩,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段君墨,竟然发现二人越来越像了。     如果以前的段懿轩还需要用温文儒雅伪装,那现在他就是完全卸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他原有的冷漠和深沉。     正当凤灵夜闲得都快睡着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珠帘外的两位大臣,似乎就诗歌的问题吵了起来。     而当事人正是颜晴的父亲户部尚书颜大人,以及权依柔的父亲吏部尚书权大人。     颜大人面色通红,显然有些气怒和憋屈,“权大人,你可不要无事生非!”     “我只是以事论事,颜大人诗中饱含了愤懑不得志的情感,尤其是‘美人’更是指代了你自己,暗中谴责皇上没有重用你。”权大人语言锋利,句句带刺,“如今你已身为户部尚书,难道还想做内阁首辅那把椅子,才能感到满足吗?!”     “权世贵!你休得断章取义,诬陷于我!”颜大人腾地站了起来,气愤地指着权大人。     权大人仿佛丝毫不屑他的反驳,“是否断章取义,大家都是文化人,心知肚明。”     颜大人无言以对,只得一撩袍,跪到了段懿轩面前,“皇上,臣等忠心为国,尽心尽力,从未有过半句怨言,更不敢索取无度,皇上明鉴啊!”     珠帘内,颜晴面色煞白,紧紧握着扶手,急得都快哭出来了,“爹......”     今日本以为能在假山旁见着他,没想却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而今隔着帘子,却不能相见,身为皇帝的女人,却说不上半句话,不能为自己父亲分忧。     贾茹似乎想起了贾将军让她远离颜晴的话,再看着颜大人被诬陷的模样,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难道爹提前知道了什么?     凤灵夜目色深邃,转向纹丝不动的段君墨,她就知道今夜会出事。     户部是段君墨的人,如今户部再一倒,那段君墨的势力......     场上一度变得非常安静。     大家的目光都放在面无表情的段懿轩身上。     良久,才见他缓缓开口,语气淡漠得听不出喜怒,“一首诗罢了。”     此话一出,颜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太后看着大冬天还吓得大汗淋漓的颜大人,端庄一笑,“今日是大年,就别计较那些小事了,宴会要紧。”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林嬷嬷,“放烟花吧。”     林嬷嬷颔首,立刻下去照办。     不一会儿,夜空中升起了一片璀璨的烟花,幻美而明亮,如一朵朵盛开在夜色里的五彩蒲公英,迷乱人眼。     一时,人们的心思很快被转移到了美景当中,仿佛适才的不快,只是一场小小的插曲。     凤灵夜抬眸,看着空中的烟花,心思微沉。     依着她最近对段懿轩的了解,这件事,绝对没有结束。     眼前的烟花很美,一簇又一簇盛开绽放。     她不知不觉回想起了去年的元宵节,他送她一盏桃花灯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帝王,她只是王府里不受宠的王妃。     段懿轩坐在高位,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好似不感兴趣,然后静静地独自饮酒。     段君墨却一直望着那些明明灭灭的烟花,双目沉思,仿佛又看到了烟火璀璨中的那次回眸......     三个人,心思各异。     烟火仍旧在夜空绽放。     台下人继续又活络了起来。     太后目光在台下搜索了一阵,很快找到了人群中的那位清俊少年,笑着问道:“燕大人可有婚配?”     一句话,非常突兀。     燕西直接一怔,而后恭敬地回道:“回皇太后的话,微臣还是一人。”     太后笑了笑,喝了一口果酒,“那以前可有与什么人提过亲?”     凤灵夜双眸一紧。     燕西还算镇定,从容笑道:“诚不欺上,微臣以前确实提过亲。”     旁观者没有太多情绪,只以为是太后又想为人指婚了。     只有燕西、凤灵夜和宫姬月清楚,太后重提这件事的意欲为何。     “哦?”太后仿佛问得很随意,“不知是哪家姑娘啊,最后怎么没成?”     燕西苦涩一笑,“郎有情,妾无意,最终只得各奔东西。”     “燕大人似乎少回答了哀家一个问题?”太后微微挑眉,目色微冷。     燕西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紧,神色平静,“正是微臣的表妹。”     此话一出,还处于迷惑状态的大臣们,瞬间如醍醐灌顶。     众所周知,这燕西和懿贵人就是表兄妹关系!     于是纷纷看向高台上的皇上,只见他薄唇一抿,再无多余情绪,神色莫测。     太后见众人都已明了,也没有将话说得太白,那样就没了意思不是?     她见自己目的已达到,嘴角勾起一抹深深的笑意,“那......燕大人至今未婚,可还在期盼着你那位小表妹?”     燕西仿佛早已知晓太后会问这句话,轻轻一笑,笑容清澈坦然,“她已嫁作人妇,于情于伦理,微臣都不敢再肖想。”     “上舞吧。”     这时,段懿轩淡淡地说了一句。     太后立刻传了一句,“让舞姬们都上来吧。”     这件事仿佛被揭了过去,但大家都很清楚,后宫里懿贵人的后台,居然是她曾经的旧情人!     贾茹和好不容易才恢复的颜晴,顿时一脸担忧地看向凤灵夜。     如今她已不受宠,现在太后还火上浇油,那她和皇上的关系岂不是越来越糟了?     凤灵夜神色深沉,紧握着手中的酒杯,杏眸幽幽。     燕西不是她的旧情人,宫姬月也不是。     他们是她坚实的后盾,也是可以将性命放到她手里的过命朋友,甚至超过了亲人。     如果太后和段懿轩敢动燕西,她就敢跟他们彻底撕破脸!     太后的这一番问话,顿时就让整个宴会的气氛都变了。     虽然说是后宫里的秘闻八卦,但说出去好歹也是不好听的,也难为皇上修为好,听了这话还能忍住自己的脾气,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静静地看着上场的舞蹈。     舞蹈、乐师一上场,气氛又活跃了一些。     太后停息了一阵,又开始了。     看了一眼甄语蓉的肚子,她转向身边的段懿轩,笑着问道:“淑贵人的肚子也不小了,皇上何时也该封个妃了。”     段懿轩微微颔首。     海公公笑着拿出一卷圣旨,“太后与皇上不愧是母子,真是心意相通,这件事皇上也早就想好了,就等着今晚宣读呢。”     甄语蓉神色平静,唇角微微带笑。     身后众女,纷纷惊讶又艳羡地看向她,这才多久啊,半年不到,居然就可以封妃了。     果然是母凭子贵,跟皇上相处了那么久的懿贵人都没这个机会。     颜晴和贾茹一脸沉重,显然也不太高兴,倒不是因为甄语蓉被封了妃,而是为凤灵夜不开心。     凤灵夜自从得知甄语蓉怀孕以后,抗打击能力就得到提升了,现下看着她被封妃,除了心口有一瞬间的疼痛以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扬起唇角,转向与自己现在还是平起平坐的甄语蓉,“恭喜了,妹妹,下一刻起,恐怕得称您为姐姐了。”     “姐姐妹妹只是平辈之间的称呼,懿贵人称淑妃为姐姐,似乎是逾越规矩了。”权依柔略带嘲讽地看向凤灵夜。     甄语蓉没有太过盛气凌人,一直都是那么宠辱不惊,“柔妹妹说得对,这只是一个称呼,懿贵人想怎么称呼都行。”     权依柔被堵,却也没有不开心,只扬唇夸赞道:“淑妃就是这么大度。”     海公公展开圣旨以后,甄语蓉、甄大人和甄辰等甄家人,便悉数跪在了台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淑贵人甄语蓉,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着即册封为淑妃,钦此!”     甄语蓉和甄大人等人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甄语蓉,接旨吧。”海公公将圣旨折好,递给了甄语蓉。     甄语蓉双手恭敬地接了过来。     台下各位大臣,顿时一片唏嘘,有道贺的,有忧愁的,也有看好戏的,神情各异。     凤灵夜没有太多情绪,只淡淡地注视着他们一家。     这就是朝廷新贵,荣耀无比,若无意外,甄氏家族,至少能在段懿轩在世时一直繁荣下去。     接过圣旨,甄语蓉就回了帘子后,身后一众贵人常在们,立刻拉着她道贺,“淑妃姐姐,恭喜了啊,以后你若诞下龙子,恐怕还有机会做皇后,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啊。”     甄语蓉笑了笑,算是回应。     权依柔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见甄语蓉母凭子贵都上去了,而自己也成为了贵人,某个人还是万年的懿贵人,于是轻笑了一声,“哎,某个人伺候了皇上那么久都没能怀有身孕,看来果真如世人所言,医人却不能自医啊。”     此时凤灵夜心情不算太差,知道她在暗讽自己不能生育,不禁笑着回道:“是与某些人不一样,和众位姐妹一起进宫的,也是伺候皇上笔墨最久的人,却不得皇上的半点雨露,真是如和尚的.......那个,就是一个摆设了。”     这句话说得极其隐晦,却非常低俗,也就凤灵夜这种无视女德的人才敢说出口。     权依柔虽然身为深闺女子,却也听过这些荤话,顿时气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憋了半天,硬是憋不出半个字。     这种绵里藏针的话,就算是后宫所有女人一起,也不一定能说得过凤灵夜,她本就是老手,就连刁钻蛮横的席雪瑶、温柔无害的庄南烟都不是她的对手,这些人又怎么可能讨到便宜。     不过这得看她心情,心情好的时候会回几句,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不予理睬。     段懿轩坐在前面,身后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他自然全都听到了。     尤其是凤灵夜的那句荤话,他都不由得皱了眉头。     以前看她不动声色的沉稳样子,没想到较起劲来,也是这般伶牙俐齿。     太后更是脸色不好,对凤灵夜的不喜又添了一成。     凤灵夜也从没有想过讨他们欢喜,如今她已彻底放飞了自我,大不了所有人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在后宫好过。     她是这么想的,后来,她也是这么做的。     一曲毕,另一曲又重新开始了。     只是这一支舞蹈有些特别,一上场的乐师们一身白衣,都戴着白色的面具。     空场中央放着一面大鼓,周围站着黑衣黑面具的舞者,其后是三朵大大的粉色莲花。     奏乐一起,舞者开始舞蹈,舞步有些异域,却很特别。     就连谈笑风声的大臣们,也不由得好奇地转移了目光。     不一会儿,只见莲花四周突然爆发出烟火,紧接着出现三个舞姬,两个粉衣,一个红衣,身姿曼妙纤细,舞步轻盈。     黑衣舞者徒手击打大鼓,风格轻快而粗犷。     红衣舞姬甩着丝绸,跳上大鼓,尽情旋转了起来,在高亢嘹亮的奏乐中,人们仿佛看到了鲜衣怒马的景象。     红绸飘飞,舞步加快,众人看得出了神,不由得感到赞叹。     突然,只见黑衣舞者齐力将大鼓抬了起来,红衣舞姬轻轻一蹬鼓面,身子轻盈地飞向了段懿轩。     众人始料未及,心中一惊,但以为是什么活动环节,又默默按捺住了心跳。     然而就在这时,暗中保护段懿轩的青染瞬间出现,拿出手中长剑,直接一剑砍断了红衣舞姬的红绸。     失了平衡,红衣舞姬落地。     感受不到杀气的众人,面面相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舞姬失手,直接从腰上抽出一把软剑,迅速逼近段懿轩。     青染立刻以身隔开舞姬的攻击,与之纠缠到了一起。     气氛,就在舞姬抽出软剑时,瞬间发生了转变。     “刺客,有刺客,快护驾!”海公公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台下顿时乱成了一团,武官冲上来保护段懿轩,文官则或跑或躲,更有甚至还钻到了桌子底下。     见红衣舞姬失败,其余戴着面具的乐师和舞者,有少半吓得躲了起来,大部分人则抽出腰上的软剑,立刻进攻段懿轩。     可见这一批人中,只是混进了大批刺客。     甄辰和宫姬月武功不错,第一个冲进战局。     凤灵夜虽然气恼段懿轩冷落自己,可心底还是担忧他的,情况紧急,她来不及细想,第一时间就想冲上去保护他。     可下一刻,她就僵住了脚步。     只见混乱中,段懿轩紧紧护着怀有身孕的甄语蓉,面色从容冷静,丝毫没有受到偷袭的影响而露出慌张之色。     “灵儿姐姐,你还在发什么愣啊,快走吧!”贾茹拉了一把她,和颜晴一起躲到了台子底下。     如果说封妃就像一根针,刺入了她的心里,那么这一幕就像一把刀,狠狠地绞进了她的心窝。     使得她不敢再看第二眼。     麻木地蹲在台子底下,透过缝隙,看着上面的刀光剑影。     不一会儿,血水便顺着缝隙流了下来。     躲在下面的女子们一阵惊叫,怕被发现,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脸色惨白。     凤灵夜一动不动,脑子里不断闪过零碎的画面,第一次对段懿轩的感情产生了怀疑。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在做戏,什么海公公改名字,什么皇上召他入宫,什么陪她出城,都是他早就预料和安排的......     这一刻,才是真正的他,一个真正拥有无限帝王权利的他!     无需再解释,无需再演戏,更加无需再见到她。     血水顺着缝隙流到她雪白的斗篷边缘,她也毫无察觉,她死死咬着嘴唇,越想越心痛,越想越窒息。     这是一出多么庞大的攻心计啊......     她那么谨慎,竟然毫无察觉。     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她凤灵夜不会轻易地信任一个人,可一旦信任了,便会付诸一生的坚持。     就算全天下人都说她错了,她依然不会动摇。     可现在,她做不到了。     台上,经过一番刀光剑影的激战,终于安静了下来,死伤数十。     一场盛宴,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修罗场。     海公公带着宫女和太监,很快将尸体抬走,迅速将地板冲洗干净。     一炷香以后,除了空气中隐隐残留的血型味,一切仿佛就是一场噩梦。     段懿轩位居高位,看向颤颤巍巍站立在台下的臣子们,面色深沉,语气清冷,“今夜年宴,由谁负责?”   ☆、第108章 本王不想再做你讨厌的人     段懿轩话一出口,户部尚书颜大人和礼部尚书甄大人,二人同时站了出来,并跪在地上回话。     甄大人显然也是惊魂未定,气息有些不稳,“回皇上的话,这场宴会本应由微臣来操办,可是微臣因忙着宫里的礼节安排,临时有事抽不开身,所以就暂时转交给了户部尚书颜大人。”     自从今天早上起,颜大人的右眼就一直在跳,没想到灾祸来得这么快。     他战战兢兢地回道:“今晚宴饮,确实是微臣办的。”     段懿轩表情寡淡,看向一旁的甄辰,“有活口吗?”     甄辰摇了摇头,“原本那舞姬已被臣控制住了,可是她口含剧毒,见计划失败,她吞下毒药,立即身亡。”     没有了帘子,太后和甄语蓉等后宫女子站在段懿轩身后,各个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情况紧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     颜晴看着黑发间已有白发的父亲,眼眶一红,泪水便流了下来。     贾茹将她抱过来,紧紧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颜大人一定会没事的,他只是举办了这场年宴,又不是他要刺杀皇上。”     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     先是父亲的那番话,接着再是诗歌风波,现在是出现刺杀......     每一件事,都像是精心安排着谋害颜大人的。     就算她再不懂权谋,却也察觉到了里面的阴谋气息,颜大人这次遇上大麻烦了。     整个宴会现场的气氛,僵冷到了极点。     除了呼啸的寒风,彼此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只见高台之上的段懿轩,俯瞰着台下众人,一双眼深如寒渊,语气淡漠,“颜良失职,导致刺客混入宫中,差点酿成大祸,现立刻押入刑部大牢,择日审讯。”     颜大人仿佛早已料到自己的结局,脸色苍白,低声笑了一下,也没有反抗,任由侍卫将自己拖了下去。     经过段君墨身边时,他忽然老眼一红,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王爷,您一定要保护好老臣的家人啊!”     段君墨闻言,微微抬眸,看着悲痛欲绝却极力忍耐的颜大人,他目色一深。     算起来,颜大人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已有七八年了。     可再威武雄壮的大树,到了一定时日,也经不起风雨的凌掠。     成王败寇,这就是最终的结局。     他一旦决定了自己要什么,有些东西就再也守不住了。     就如同现在的段懿轩,他守住了江山,却还能守得住她的心吗?     “爹!”颜晴看着被拉走的颜大人,忽然喊了一声,想要追上去。     贾茹一看,连忙拉住她,谁知颜晴此时的力气大得惊人,一把推开她,急忙跪倒在段懿轩脚下,“皇上,求求您开恩,我爹是冤枉的,他一定是被人诬陷的!”     段懿轩看着她,眼里不带一丝情感。     “每年的年宴都好好的,为何就他这一次放了刺客进来?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皇上自会彻查明白!”太后刚刚受了惊吓,现在看颜晴尤其不顺眼,言语也犀利,“嫁夫随夫,你身为后宫贵人,更应该处处为自己的夫君着想,而不是一味地袒护罪臣!”     颜晴不管不顾,满面带泪,仰着头拉着太后的裙摆哭诉,“太后,我爹老了,不要将他关在大牢里好吗?”     太后本是喜欢颜晴的,奈何她爹是段君墨的人,如今段懿轩要肃清他的党人,太后自然不可能再护着她。     所以,她无情地扯回自己的裙摆,冷冷瞪了颜晴一眼,“因罪犯年迈而减刑,那我大理法律公正何在?”     见颜晴还要不死不休地纠缠下去,太后不耐烦地命令道:“柔贵人如今神志不稳,林嬷嬷,你立刻派人将她送回宫休息。”     贾茹一看,连忙扶起颜晴,跟林嬷嬷说道:“我来送吧。”     然后就拉着颜晴离开了。     从始至终,凤灵夜都像一个局外人,站在后宫的女人堆里,除了美丽的容颜,丝毫不起眼。     她看着台下的段君墨。     而段君墨亦看着她。     她扬起唇角,仿佛在无奈地问:值得吗?     他亦淡淡一笑,仿佛回道:值得。     她抿了抿唇,不想再看到他。     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那个权倾朝野的王爷,那个睥睨天下的男人,他耗尽半生心血辛苦建立起的一切,却为了她在一点一点地崩塌毁灭。     他就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挽回她的心。     可是她对他的心,早已在庄南烟进府时就死了。     如今他牺牲得再多,她却只有还不完的恩情,以及无可奈何的惭愧。     翌日。     刑部尚书贾大人很快查出混入年宴的刺客,乃散落各地的夏国余孽,一时,颜大人失职的罪名坐实。     由于此次疏忽导致了非常严重的影响,要不是年宴上武官众多,皇上和太后等人差点遇害,所以颜大人不但要被革职查办,最终还要被发配边疆。     夜里,颜府将这个消息秘密地传给了颜晴,希望她能在后宫想个办法救自己的父亲。     颜晴得知以后,差点晕了过去。     她左思右想,贾茹虽然是贾将军的女儿,可贾将军也是奉命行事,所以这件事想要有回转的余地,就一定得找皇上。     然而唯一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就只有凤灵夜了。     当凤懿宫里的凤灵夜看到颜晴时,只见她早已哭得没有人形了,两只眼红肿不堪,跪在地上,不断给她磕头,声音沙哑,哭得肝肠寸断,“懿贵人,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爹吧,他年岁这么大了,哪里经得起那一路奔波,也许他还没走到边疆,就已命丧黄泉了。”     发配边疆,意思就是由两名官差押着送往边疆,不许坐马车乘马,必须徒步而行,经受一路的风吹雨打、沙漠荒地,算是惩罚。     凤灵夜同样感到为难,如今她和段懿轩的关系可谓是有名无实,他更是连见都不愿见她,哪里还能说得上话。     可看着颜晴抓住她,就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她只得默默颔首答应了,“我只能尽力一试,倘若我这边不行,你就想办法让战王出手,颜大人是他的人,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颜晴哭着点了点头。     颜大人明日一早就会被送走,时间紧急,所以凤灵夜只好连夜去求情。     此时每个夜里,他都会在玉芙宫,所以凤灵夜也没去其他地方寻找,便直接来了玉芙宫。     经过禀报以后,甄语蓉的贴身宫女乐雀走了出来,见面以后,就给凤灵夜行了一个礼,还算恭敬,“不知懿贵人找淑妃有何要事?”     “皇上可在宫中?”凤灵夜问道。     乐雀没有隐瞒,微微颔首。     “我要见皇上一面,能否通传一声?”凤灵夜看了一眼宫殿里面,灯火通明,应该是还没有就寝。     乐雀微微一笑,“淑妃吩咐过了,要是懿贵人想见皇上,可直接进玉芙宫,不必通传,懿贵人请随奴婢进来吧。”     凤灵夜心里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想,便跟着乐雀进了宫殿。     这玉芙宫丝毫不比凤懿宫差,规格和设施都是妃子一级的。     第一次踏进玉芙宫时,她还没有过多关注,第二次进来时,却发现一切早有预示甄语蓉会成为妃子。     段懿轩心思之深,由此可见。     凤灵夜只觉心思极恐,也许这甄语蓉进宫,都不是偶然。     想到自己今夜来见他的目的,她很快清空自己的胡思乱想,随着乐雀来到了主殿。     二人站在门前,乐雀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皇上,我们的孩子好像动了一下。”甄语蓉含笑的温柔嗓音传了出来。     “是吗,”段懿轩声色温润,仿佛还带着一丝好奇,接着笑了,“应该没那么快,这也许是你的幻觉。”     凤灵夜的脸,瞬间一片惨白。     乐雀僵在原地,想敲门,又怕打扰,只好压低声音抱歉地看向凤灵夜,“咱们在旁边等一等吧。”     凤灵夜微微颔首,却没有移步,一双眼淡淡地看着雕花木门,仿佛真的可以看到里面温馨的场景。     今夜是大年初一。     晴朗了几天的天气,又飘起了小雪。     寒风夹杂着冰碴子,不断拂过她的脸和斗篷,没多久,她仿佛就成了一个雪白的冰雪人。     乐雀没有言语,这里天寒地冻,于是默默地退下了。     女人最懂女人。     刚刚凤灵夜还在诧异,为何不用通传就能进入玉芙宫。     现在她知道了。     甄语蓉想让她听到这些话,那她就洗耳恭听好了。     “皇上真的要让家兄胜任户部尚书吗?”甄语蓉有些忧愁地说着,“虽然家兄能得皇上器重,蓉儿很开心,但家兄毕竟是武状元出身,现在接任文职官员,会不会让皇上麻烦?”     “你不必多虑,朝中朕已肃清得差不多,不会有人反对的。”他淡淡回道,并没有因为甄语蓉妄议朝政而感到不悦。     一个女人能在帝王面前议论朝政,可见她在这个帝王的心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没想到颜大人刚一倒台,他就迫不及待地拉甄辰上任。     此时,凤灵夜就像一个局外人,冷冷一笑,静静地听着两夫妻的夜间谈话。     甄语蓉仿佛不太放心,“家兄为官不久,就接任如此重任,虽然他有一定的能力,但毕竟资质尚浅,还需磨炼。”     “朕看过甄辰的笔试内容,资质不错,加之你爹和旁人辅佐,上任没有问题。”段懿轩似乎很坚持。     甄语蓉只好不再多言。     见二人说得也差不多了,凤灵夜这才缓缓推开了门。     二人只闻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接着风雪灌进屋子,凤灵夜站在风雪中,朝着段懿轩淡淡一笑。     段懿轩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凤目不由得一沉。     不待他开口,她已缓缓开了口,仿佛适才的一切都没有听到,温尔一笑,“本来想通传一声二位的,可是乐雀说直接进来就好,所以有唐突的地方,还请皇上见谅。”     她的语气,客气而疏离。     看着陌生又温婉的凤灵夜,段懿轩指尖微微一颤。     甄语蓉笑了,接过话头,“这确实是我提前通知的,所以不怪妹妹,天寒地冻的,妹妹来了怎么也不进屋来?”     说着,她便拉起凤灵夜冰冷的手,将她安置到暖炉旁,“你先暖暖身子,我让乐雀给你熬点姜汤。”     “不必麻烦了,淑妃,”凤灵夜拉住她,笑道,“我跟皇上说几句话就走,不能打扰你们休息。”     “妹妹客气了。既然你们有话要说,那我暂且退避吧。”甄语蓉温婉而识大体,丝毫不像庄南烟那般伪装出来的。     岂料她刚走到段懿轩身边,就被他叫住了,“外面冷,你就在隔间呆着。”     甄语蓉脚步一顿,歉意地看了一眼凤灵夜,只好去了隔间。     段懿轩看着坐在暖炉旁的凤灵夜,碎雪融化了,所以头发微湿,脸上也沾上了细细的水珠,脸颊也被风吹得红红的。     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拿出手帕走过去,想要替她擦掉,谁知她如同着了炮烙一般,竟然直接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自己。     一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段懿轩,他完全没有料到凤灵夜对自己的触碰,有如此大的反应,一时惊愕又痛苦地僵在了原地。     凤灵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取出自己手中的手帕,胡乱在脸上擦了一下,“皇上身份尊贵,这种事情让我自己来就好了,以后皇上不必亲自动手。”     距离已经产生了,想要再拉近,将不再是一件易事。     段懿轩目色清淡,一点点握紧手帕,语气黯哑,“这么晚来找朕,有什么事吗?”     “颜大人可不可以不要......”     她刚一开口,就被他无情地打断了,“此事朕心意已决,何况圣旨一下,已经无法挽回。”     凤灵夜一怔。     心里忽然有了落差,适才甄语蓉与他对话时,他好像不是这个态度。     他回首,看着她脸色微白,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不禁走近两步,柔声道:“灵儿,你不要管朕都在做什么,你只要......”     “颜大人一定会死在路上的,颜晴也是你的妻子,难道你就丝毫不顾她的感受吗?”凤灵夜退后两步,痛心地望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指着隔间的甄语蓉,“有了她,你就谁也不会放在心上了是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段懿轩语气微重。     “身为帝王就应该雨露均沾,你日日守着玉芙宫,弃三千佳丽于不顾,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凤灵夜眉头紧锁,语气有些激动,“这叫专宠!既然给不了她们想要的,为何要招她们入宫?为何要招我入宫!”     段懿轩脸色微变,“你后悔了?”     “是,我后悔那一夜去见你最后一面!我后悔没有拿着和离圣旨立刻离开!我后悔在元宵节那日收下了你的花灯!”她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喊道,恨不得他立刻消失在她的世界。     段懿轩忽然没有了一点脾气,淡淡地看着她,眉宇疲倦,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颜大人之事,你收不收回成命?”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再动怒。     他却冷冷一笑,“你如此在乎颜良,可是因为他是七哥的人?”     她瞳孔一紧,扬手就欲给他一耳光,但手掌扬在半空,又堪堪停了下来,握手成拳,双眼通红地看着他,“段懿轩,我当真看错了你。”     怀着对颜晴的愧疚,她转身无奈地快步离开了玉芙宫。     如今,她是一刻也不愿意和他呆在一起,他让她感到寒心,感到窒息。     回到凤懿宫时,只见颜晴还等在大殿里,看到她回来以后,满怀欣喜地跑了过来,拉着她的袖子,“灵姐姐,怎么样了,皇上是不是同意了?”     凤灵夜看着她,无力地笑了笑。     桃夭笑道:“皇上那么宠爱懿贵人,肯定是同意了。”     凤锦绣皱眉觑了她一眼,“你先退下去。”     桃夭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不情愿地离开了。     凤灵夜叹了一口气,将颜晴抱入怀中,声音沙哑难过,“对不起,对不起......”     颜晴浑身一震,整个人就如同冬风中枯萎的残叶,摇摇欲坠,我见犹怜。     “灵姐姐,也没有办法了吗?”她眼眶通红,泪水无声而落,她真的救不了爹爹吗?     凤灵夜摇了摇头,如鲠在喉,“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如今的我,就如同他穿旧的衣裳,多看一下都嫌碍眼。”     颜晴身子一点点软了下去。     凤灵夜发现异常,抱着她一看,面色瞬间一沉:“快帮我把她抱到软榻上!”     凤锦绣一看,两个人合力将昏迷的颜晴抱上软榻。     凤灵夜立刻掐她的人中,发现是饥饿和心力交瘁导致的昏迷,于是又兑了一点葡萄糖让她饮下,接着又让凤锦绣去熬些粥进来。     在半昏半醒的状态下,颜晴喝下了半碗粥以后,这才缓和了过来。     知道没有办法,颜晴也没有再为难凤灵夜,只道了一句谢,然后就拖着虚弱的身子回了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年初二一大早,一道圣旨就送到了储秀宫中的颜晴手里,颜晴听着海公公宣读完圣旨,也没有磕头谢恩,直接取过圣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储秀宫,没有一丝留恋。     当贾茹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凤懿宫,拼命敲响宫门。     桃夭打开门一看是她,正要问是什么事,却被她一手推开,直接闯到了主殿。     凤灵夜此时正在洗漱,看着慌慌张张的贾茹,立刻放下手里的毛巾,“怎么了?”     “晴儿被打入冷宫了!”贾茹气喘道,脸色着急。     凤灵夜双眸一紧,“颜晴什么也没有做,为何会被打入冷宫?”     “颜大人那件案子还没完,其余官员纷纷弹劾他,说他根本不是失职,而是故意将夏国余孽混入年宴,他作的那首诗歌,足以表明他的叛逆之心!”贾茹气得脸色通红,“所以晴儿跟着受了连累。”     凤灵夜感到无力,“昨夜她来找过我,我也去找过皇上,可是在这件事上,他态度坚决,丝毫没有退步的余地。”     他就是要赶尽杀绝。     “我爹爹让我不要再管晴儿,可是晴儿跟我亲密无间,比我府上那些庶妹还要好,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老死在冷宫里?”贾茹不是一个哭哭啼啼的人,这一刻,也不禁泪流满面起来。     凤灵夜长叹了一口气,她如今人微力薄,在段懿轩面前又说不上话,头一次感到这么无力。     “我们去看看她吧,好歹还能送些吃的穿的过去,莫要让她受了欺负。”擦去贾茹脸上的泪水,她柔声建议道。     贾茹垂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二人便拿着多余的炭火的衣服,一起去了冷宫。     昨夜下了一晚的雪。     通往朝廷和后宫的主路还好,宫女太监们早早就清扫了出来,可越往冷宫的方向走,地上的积雪就越厚。     加之先前的也没有扫,所以不甚踩到堆积的冰块,还容易滑倒。     大年初二,各宫似乎还很热闹,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走在宫墙外,都能听到她们年轻的欢声笑语。     这一路上,活泼话多的贾茹也没了话,神色清淡,双目无神,仿佛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凤灵夜心情复杂,自从昨夜进了玉芙宫以后,她也认识到了自己的地位。     如今段懿轩日益坐大,把控着朝廷和权利,没有他的允许,她深居后宫,不比王府,又没有人扶持,想要恢复往日的地位,比登天还难。     如今的她,就像身处在他精心编制的一座金色牢笼之中,被他控制着,虽然给了她翅膀,却绝不会允许她飞翔。     艰难地行了两炷香的时辰,二人才抵达了冷宫。     随着宫女的指印,她们终于找到了颜晴所在的冷宫。     说得好听一点,叫冷宫,说得难听一点,就好比一间冰冷的牢狱。     屋子里没有暖炉,比屋外还要寒冷。     颜晴裹着被子,缩在床头的角落里,重重纱帐挡住了她半个身子,只露出一双白得像纸的纤细手臂。     贾茹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却被冻得一颤,强忍着泪,笑着说道:“晴儿,我们来看你了。”     凤灵夜将暖手炉递给贾茹。     贾茹放到颜晴手中。     颜晴感受到手里的温暖,这才幽幽地看了过来,头发凌乱,嘴唇干得起了一层层的皮,双眼肿得只能半睁,脸也冻得乌青。     看到是贾茹以后,她颤抖着嘴唇,声音沙哑而难听,“茹儿,我昨夜梦见爹爹了,他让我好好保重身体,你说他是不是出事了?”     “不会的,颜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不会有事的。”贾茹轻轻揉着她的眼睛,像个姐姐一样,温柔地笑着,“饿了吗,凤夫人给你做了一只烤鸡,我也拿了一些果酒,你吃些吧?”     颜晴看到贾茹,也很开心,竟然真的抱着烤鸡吃了起来。     凤灵夜虽和颜晴和贾茹相处过一阵子,且二人也经常维护她,但终究比不过二人的交情。     为了能让她们好好叙旧,她便默默地走出了屋子,望着荒凉破败的宫殿,她心生悲凉。     为何一个女子不受宠了,就要被男人打入冷宫,了此残生?     这么寒冷的天气,又有哪个冷宫女子能存活下去?     她勾起唇角,嘲讽一笑。     冷宫,就是变相地让一个人去死。     过了一会儿,贾茹安顿好颜晴,又让宫女将炭火点好以后,这才退了出去,“她现在睡下了,一会儿我再让宫女拿几床厚被子过来。”     凤灵夜微微颔首,两个人一路沉默地往回走。     可还未到凤懿宫,就见身边的宫女太监急匆匆地往冷宫的方向赶。     “出什么事了?”贾茹拉着一个宫女问道。     宫女指着前方,“冷宫着火了!”     二人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浓烟滚滚,确实有着火的迹象。     “不好了,颜晴还在里面睡觉呢!”贾茹惊呼了一声,连忙跑了过去。     凤灵夜立刻紧跟而去。     当二人抵达时,大火已经烧得很旺了,加之冷宫常年失修,木头都朽烂了,火一点就着,伴随着“噼噼啪啪”的烈火声,不断有瓦片和梁木掉落,人们根本不敢踏进去。     贾茹不管不顾地要冲进去,凤灵夜死死拉着她,将她按倒在雪地中,“颜晴已经没救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那我就跟她死一块!”贾茹哭喊着挣扎起来,她力气很大,一把推开凤灵夜,眼看就要冲进去。     凤灵夜拉过她的手腕,一巴掌就狠狠地扇到了她脸上。     贾茹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她倒在墙头,红着眼,狼狈地望着凤灵夜。     凤灵夜眉头紧锁,紧紧盯着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你死了,颜晴就能活过来吗?皇上难道就会赦免颜府一家吗?不会!你只会让贾夫人和贾将军生不如死!”     她脸颊火辣辣的疼,脑子也一下清醒了下来,转向熊熊燃烧的大殿,她忽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身子渺小而卑微。     大火在她的泪眼中燃烧,不断吞噬着她与颜晴的美好。     凤灵夜站在她身后,一起看着这场汹涌的大火,神色凄伤。     宫人们忙碌了大半天,才终于将火熄灭了。     抬着两具貌似尸体的黑色东西,从二人身边缓缓走过。     一块琉璃从担架上掉了下来。     贾茹缓缓拾起这块琉璃,接着从怀里拿出另一块带着流苏的琉璃,捂着脸,泣不成声。     颜晴用死,来告诉了她们。     这就是深宫。     谁也逃脱不了。     这个年,过得很是伤情。     自从颜晴出事以后,贾茹和凤灵夜都极少再出门,怕被屋外喜庆的红绸和花灯灼了眼,伤了心。     直至大年初五的晚上。     凤灵夜坐在主殿中,看着一些比较小白诙谐的话本,好让日子不那么苦闷。     窗台传来一声响动,她也没有留意,只以为又在起风了。     直到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她才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到了站了许久的段君墨,“你......”     “就想来看看你。”他随意地坐到她的身边,拿起她喝了一半的热茶,直接一饮而尽。     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也没了计较的心情,遂淡淡地说了一句,“凤懿宫眼线众多,段懿轩不比从前,你看完就早些回府吧。”     “你在关心本王吗?”他转向她,目色微深。     她翻了一页话本,“我只是不想这京都再添无辜的亡魂罢了。”     “颜良和颜晴,没有死。”他缓缓出了一口气,就着她的被子,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这茶很一般,可茶杯上残留的清香,却让他眷恋。     她双目一惊,“你说什么?”     他看向她,薄唇一勾,随意而洒脱,“知道你会为了他们而伤心,处理完手里的事,便立刻赶来了。”     “那场大火是你放的?”她恍然大悟。     他微微颔首,转动着茶杯,看着茶杯的边缘,笑得意味不明,“你又偷吃杏干了?”     她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但随着他的目光一看,这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扬手就将茶杯抢了过来,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你是变态吗?”     “变态?”他凤目一愣,似乎从没听过这样的词语。     她重新给他递了一个没用过的茶杯,“用自己的。”     他却没有去接,而是直接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腕,将她往身边一扯,目色深幽。     凤灵夜以为他又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正想挣脱开他,岂料他忽然淡淡开口,“我可能无法再进宫来看你了。”     她看着他的眼,双眸微睁。     “我知道,他不会伤害你,却不一定能保护得了你,”他松开她的手,目色悠远和怅然,“后宫不比王府,人越多,人心就越复杂,你能应付得了一个,却应付不了一百,必要时,一定要向九弟求救。”     “他......对你做了什么?”她心中一沉,忽然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却浑然不在意的样子,笑了笑,“甄府一升起,王府就要陨落。没有谁能一直荣耀下去。”     “为什么不去争一争呢?”她哑着嗓子问道,有些难以置信。     他连同茶杯一起握住了她的手,“本王不想再做你讨厌的人。”   ☆、第109章 不接受,本座就杀了你!     她双目一紧,急忙抽回自己的手,别开视线,“你只需做你自己,无需为了谁改变。”     “遇到你以后,我才发现,我想要的并非是权力与皇位,而是一种归属感,”他第一次敞开自己的心肺,目光柔和,“母妃去世得早,我和九弟便认为,拥有权力就代表拥有一切。可是后来才知道,要没有权力,母妃便不会死了。”     她目色低沉,“可是没有权力,你早已死在先皇手里了吧?如今你这般不争,段懿轩真能放过你吗?”     “他做这一切,有他的打算和苦衷,但你要相信他,他一定是为你才这么做的。”他看着她,神色平静。     她有些诧异,“你是希望我与他好,还是希望我与他不好?”     “我无所谓你与他好或者不好,”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他有些动情,目色深幽,“我只是不希望你活在痛苦当中。”     “既然无所谓,那你做这一切牺牲又是为了什么?”她蹙眉。     他扬起薄唇,自信一笑,“因为我知道,你迟早都是我的。”     “自恋。”她觑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一个自负,同时也有自负资格的人,但没想到在感情方面还这么自恋。     窗外雪花飞舞,窗内炉火温暖。     她靠在软榻上,转动着茶杯,“这么晚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如果我遇到危机,你会担心我吗?”他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她眼都没眨一下,干脆又冷漠地回道:“不会。”     他微微一怔,继而又笑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抬眸瞪了他一眼,“不要随意更改别人的意思!”     他起身,像揉大狗狗一样的手法,粗鲁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而后洒脱地走到窗台,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凤懿宫。     临走时,还不忘给她关上了窗户。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除了暖炉里的炭火偶尔发出一声“哔波”的细响,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要不是空气里还残留着他特有的清冽男人气息,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她顶着凌乱的头发,有些懒懒地躺在了软榻上,看着屋顶的房梁。     就算她会担心他,那也只是出于正常人的怜悯,而非恋人间的感情吧?     凤灵夜知道段君墨突然出现,肯定是有事发生了,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三天不到,他手里唯一的人脉兵部尚书慕容大人,也跟着出事了。     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下狱,贬为庶人,发配边疆,永远不许进京。     当慕容霜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整个人都软了,仅剩下一点力气,紧紧拉着身边的宫婢,“我......我要被打入冷宫了吗?”     宫婢也是一脸茫然和慌张,“小主,奴婢也不知道啊。”     “颜晴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慕容霜突然紧紧盯着她,脸色惨白,双手冰冷得可怕。     “放心吧小主,柔贵人的死就是一场意外,只要皇上没下旨,你就不会有事的。”宫婢宽慰道。     “就算不进冷宫,可爹爹都被发配到了边疆,我没了靠山,又不得皇上恩宠,跟打入冷宫又有什么区别?”慕容霜悲伤地说着,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往下淌。     宫婢跟她没有太多感情,安慰了一两句就没了耐性,随意找个由头就离开了。     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了慕容霜一个人。     她看了一眼四周,仿佛看到了烈火中焚烧的颜晴,突然抱着脑袋尖叫着嘶喊:“我不要被打入冷宫!我不想被活活烧死,我不要孤独终老......”     宫婢在殿外听着,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却不是怜悯慕容霜,而是为自己以后的路感到忧愁。     后宫中,人心凉薄,贱命残存,谁又顾得了谁?     当宫婢无精打采地拿着午饭踏进慕容霜的寝殿时,没想到却看到了......     “啊——”     一声尖叫划破屋顶,树梢上的麻雀纷纷惊得四散而逃。     只闻“哐当”一声,托盘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宫婢急忙冲出寝殿,一边跑一边叫着,“死人,死人了!”     空旷的皇宫中,她的声音凄厉又慌乱,响在后宫中,听起来却又那么平常。     寝殿外,很快变得嘈杂起来,与死寂的寝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寒风将窗户吹开,大雪飘进屋子里。     只见房梁上,慕容霜的尸体悬挂在半空,美眸安详地闭着,雪花飘散在她周围,一片一片的,似乎在为她的红颜薄命而唱着哀歌......     慕容大人的遭遇,以及慕容霜的死,很快传遍了后宫。     由于都是新进宫的少女,第一次听到颜晴被打入冷宫,然后又被火烧死的时候,还会惊讶和恐惧一下,但第二次听到慕容霜上吊自杀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感慨了。     只叹一句:后宫皆如此。     然后就开始继续麻木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当这个消息传到凤灵夜耳中时,她恰好在探望贾茹,二人闻言,顿时一阵沉默。     二人沉默了许久。     凤灵夜说道:“年也过完了,元宵节你打算怎么过?”     贾茹脸色淡淡的,“你说,战王倒了,接下来又会是谁啊?”     凤灵夜不想跟她讨论这个话题,徒增她的烦恼,“皇上虽然大事上不听我的,但是小事上还是会允的,要不要你跟我悄悄出宫一趟?”     “我爹?还是太后?还是甄府?”她想了想,似乎也想不出别的人了。     凤灵夜双眉微蹙,“你爹是一路扶持他的人,他动谁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动你爹。”     “你在维护他?你还爱着他?”贾茹幽幽地看着她,带着一丝疏离,”你忘了,他是先皇的儿子,先皇曾经也灭了一路扶持他的云府。”     凤灵夜原本是想宽慰她,没想到却被曲解了意思,顿时目色微怒,“先皇是先皇,他是他。”     “他都这样了,你还在维护他!”贾茹忽然激动了起来,“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你?!”凤灵夜瞪着她,忽然觉得无言以对,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     贾茹看着她的背影,捂着被子又痛哭了起来。     死了,都死了,是不是后宫女人都死光了,才能停止死亡?     回到凤懿宫,正看到凤锦绣和凤母在做春衣,不由得凑了过去,将凤母紧紧地抱入了怀中,神色清淡。     凤母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都这么大了还撒娇?”     “娘、阿姐,你们永远不要离开灵儿好吗?”她突然有感而发。     凤锦绣笑着道:“人生老病死很正常,哪有永远不离开的道理?”     “是啊,就算娘和你阿姐不在了,你也要努力活下去知道吗?”凤母慈祥的目光,就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驱赶了她心里所有的阴霾。     她神色平静,语气沉重,“娘和阿姐不在了,我就杀光所有谋害你们的人,然后自杀。”     “呸呸呸!”凤母蹙眉推开她,“瞎说什么呢?”     却见她一脸坚定和认真,“我在后宫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你们而活。”     “傻瓜。”凤母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无论皇宫里发生了什么血雨腥风的事,她都能忍,但凤懿宫是她的港湾,也是她最后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兵部尚书慕容大人出事的第二天,一道圣旨下达王府,表示边疆有匈奴滋扰,命令段君墨立刻带兵镇守。     这个消息来得很快,还是宫姬月偷偷传给晓芳,晓芳再转告给了凤灵夜。     段懿轩终于还是将段君墨的势力彻底清除了。     虽没有危及他的性命,但将他派发至边疆,不管是感情还是地位,这一辈子他也威胁不到段懿轩了。     当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心情有些复杂。     一是段君墨离开了京都,他再也不用趟这趟浑水,至少能逍遥自在地生活在边疆,所以她松了一口气,二是他这一走,他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心里不禁有一些怅然。     她坐在凤懿宫的院子里,看着宫外的方向,目色深沉。     “想见他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阴暗的嗓音。     她目光一怔,回过头,只见一身黑色斗篷的龙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思索了片刻,淡然道:“再见只是徒增烦恼,还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就已腾空飞起,龙骨扛着她,就像扛着一个破布麻袋,飞快地掠过皇宫上空。     “现在是白天!”凤灵夜蹙眉道,要是被人看见了,后果不堪设想。     龙骨充耳不闻,一身黑袍就像一只巨大的黑蝙蝠,神秘又来去无影,半柱香不到,就带着她飞出了皇宫。     此时,桃夭正准备给凤灵夜添水,见亭子里没了人影,她立刻来到寝殿查看,果然也不在。     回想起段君墨上次出现的事,她很快联想到二人可能又厮混在了一起,于是当即悄悄走出凤懿宫,飞快地来到了乾明宫。     “当真到处都找过了?”太后半信半疑,脸色阴沉。     桃夭重重点头,十分确信,“平日她不爱出门,刚刚就在院子里,一眨眼就不见了,一定是出宫了。”     “哀家正愁抓不到她的小辫子,她竟然这么快就露出原形了,”太后冷冷一笑,“林嬷嬷,立刻带人随哀家进凤懿宫搜人!”     林嬷嬷迅速回道:“老奴遵命!”     与此同时。     龙骨从城门口飞下,一手就将凤灵夜扔了下去。     凤灵夜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稳住身形以后,看清身前的情景,双眸微睁。     凛冽的寒风中,上万名士兵站在城楼外,整齐划一,队伍庞大而威武。     城楼下,他一身黑色铠甲,手中握着一把银枪,骑在一匹高大的棕色骏马上,红色披风随风飘舞,烈烈作响。     看到她,他深邃的凤眼一怔,冷如寒霜的脸,不禁出现了一丝罕见的笑意。     轻轻一策马,马蹄“踢踢踏踏”地响了起来,走到她身旁,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剑眉微扬,“你来了?”     “我......”她想说自己是被迫的,让他不要误会,可看着他脸上的笑脸,临近离别了,她又不好扫了他的兴,遂点了点头。     他翻身跳下骏马,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你能来,本王很开心。”     “边疆的日子......是不是比京都好?”她如是问道。     他微微抬眸,看向高空,目色悠远,“那里的生活很简单,不用费心费力地与人周旋,是你喜欢的日子。”     送别之际,她被临时拉过来,也拿不出什么礼物,只好从怀中取出两个瓷瓶,“我也没有别的礼物,那边风沙大,现在又是冬天,这白色的小瓶里,装的防冻疮和裂口的,这棕色的小瓶里,装的是受伤以后消毒用的药。”     他接了过来,宝贝地往怀里一放,唇角微扬,“本王记住了。”     “如果用完了觉得好用,记得飞鸽传书给我,我可以让宫姬月再送你一些。”她实在找不到该说什么话。     她和段君墨本就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像这样和和气气说话的时候,还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她在王府受伤的时候,他亲自来给她送药。     “你这是在关心本王吗?”他挑眉问道。     她眉头一蹙,想说他又在自恋了,但在这样伤感的离别气氛里,她实在说不出口,遂笑道:“你觉得是,那便是吧。记得在战场上不要太拼命,这样过年过节宫中大宴的时候,我还能见着你。”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正在话别的新婚夫妻?”他语气轻松地指了指她和自己。     她微微抬眸,眼色微冷,转身就欲走。     “开个玩笑而已,当真了?”段懿轩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走前几步追了上去。     接着,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直接将她拉入了怀中,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神色萧瑟,带着磁性的嗓音有些深沉和黯哑,“本王就要走了,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吗?”     她愣愣地被他禁锢在怀中,良久,才低声说了一句,“活下去。”     他目光微颤,继而一沉,“好。”     怀抱突然一松,身子一空,她抬眸一看,他已翻身上马,用力一挥鞭,毫不犹豫地策马奔跑出了城楼口,高大的身影,孤寂而落寞。     他一动,千军万马立刻跟上,声势浩大,场面壮观。     站在城头,她看着那个骑在骏马上的男人,仿佛看到了他驰骋在疆场上的自信和霸道,看到了他浴血奋战的英勇和无所畏惧,看到了他指挥千军万马的魄力和气定山河的从容。     他就该生活在边疆,而是一辈子被囚禁在金碧辉煌的皇城中。     她深吸了一口气,收回目光,转向龙骨,“送我回去吧。”     龙骨一手抱住她的腰,立刻飞下城楼,嗓音低沉而冷漠,“他走了,本座会替他爱你保护你。”     她双眸一紧。     “不接受,本座就杀了你!”他语气一转,看向她,幽冷的赤眸中竟真的带了一丝杀气。     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怎么比段君墨还要霸道?     此时。     太后已经带着人闯入了凤懿宫,命人上上下下地搜查了一遍,果然没有凤灵夜的踪迹。     主殿内,太后坐在高位,看着底下的凤懿宫人,目色凌厉而威严。     凤锦绣一脸忐忑,而凤母则要平静许多,桃夭站在宫女太监的队伍里,低垂着头。     “哀家再问一遍,懿贵人去哪儿了?!”她语调加重。     凤母回道:“适才她说想出去散散心,也许是去御花园了。”     “大胆刁妇,竟敢胡言乱语,蒙骗皇太后!”林嬷嬷怒喝一声,“刚刚我们才将御花园搜查了一遍,根本没有她的身影!”     “我只说是也许,也没有表示绝对,何来胡言乱语蒙骗太后?”凤母临危不乱,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气焰而感到不安。     对于凤灵夜的事情,凤锦绣很清楚,上回就被那个龙骨悄无声息地带走了,这一回可能又是他干的。     太后这般气势汹汹地来拿人,一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否则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行动。     好在娘沉得住气,看样子还能周旋一会儿,希望二妹能早点赶回来。     “看来不上刑,她是不会说实话了!”林嬷嬷眼神一冷,转向太后,“太后,让老奴教训教训她?”     太后双眸微眯,点了点头。     “二妹马上就会回来了,你们凭什么打人?!”凤锦绣连忙护在凤母身前,奈何她身子娇弱,哪里是宫里嬷嬷的对手。     林嬷嬷一手将她甩到地上,扬手就朝凤母的脸上打去。     但她的手还在半空,就被凤母死死握住了手腕,凤母在宫中干了那么多苦活,力气自然都锻炼出来了,冷冷瞪着林嬷嬷,“敢问林嬷嬷,我家灵儿所犯何事,你就要动刑打人?”     林嬷嬷没想到这不动声色的妇人眼神这么犀利,顿时更加凶狠地咬牙道:“凤灵夜私自出宫,犯下大忌,如今你拿不出人来,还包庇她,那就是同罪!”     说完,她看向身后的嬷嬷们,“给我按住她,往死里打,我就不信她不招!”     几个人冲上来,一把就按住凤母。     凤锦绣一看,赶紧爬起来冲过来护住自己的母亲。     桃夭站在宫女堆里,没想到凤母嘴这么硬,再这么耽误下去,也许凤灵夜就回来了,但她现在还是凤懿宫里的人,未免让人起疑,只好冲上去做做样子。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林嬷嬷人多势众,瞬间将凤锦绣和凤母按住,狠狠地甩起了耳光,瞬间,两个人的脸就变得红肿不堪,嘴角血丝残留。     太后坐在高位,冷冷看着这一切,“招,还是不招?”     “二妹没有出宫,我们为何要招?”凤锦绣咬牙道。     “还敢嘴硬!”林嬷嬷当即一耳光又扇了过去,直接将她打在地上。     “锦儿。”凤母紧紧抱住凤锦绣,不让林嬷嬷再靠近,“我招!”     林嬷嬷一惊,随即不屑一笑,“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快说!”     “灵儿出了凤懿宫,去找贾常在了。”凤母说道。     太后脸色一沉,“给我打死这个刁妇!”     几位嬷嬷上前,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凤母紧紧护着失声尖叫的凤锦绣,硬是一声不吭。     桃夭心里慌极了,这凤母和凤锦绣一直不招,这么打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她立刻跪到太后面前,哭着求道:“太后,懿贵人出了凤懿宫,我们确实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求您放过我们吧!”     太后见状,知道再耗下去对自己也不利,于是见好就收,“懿贵人是否出了宫,待哀家将皇宫每个角落彻底搜查一遍后,再唯你们是问。”     林嬷嬷看了一眼围在凤母身边的嬷嬷们,大家一起撤了手。     “摆驾回宫!”林嬷嬷喊了一声,众人立刻各就各位。     走上前,她麻利地扶起太后,缓缓走出了凤懿宫。     可就在太后刚刚坐上步辇的时候,凤灵夜就回来了,她站在门口,看着太后身后的嬷嬷们,不由得目色一沉。     林嬷嬷一看是凤灵夜,眼神顿时有些闪躲。     凤灵夜还是知道规矩的,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行了一礼,“见过太后。”     接着,她又问道:“不知太后莅临妾身的凤懿宫,所为何事?”     太后唇角一扬,“刚刚发生了一个误会,不过哀家现在看到你,误会自然就消除了。”     “不知是何误会,能让太后如此劳师动众?”凤灵夜沉声问道。     太后似乎不接茬,看了一眼林嬷嬷,“哀家累了,出发吧。”     “起!”林嬷嬷吆喝了一声,众人抬起步辇,不徐不疾地经过凤灵夜身边,缓缓离开了。     凤灵夜适才就注意到了林嬷嬷闪躲的目光,心中察觉到不好,于是也没有耽误,径直踏入了凤懿宫。     可当她看到凤锦绣搀扶着凤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红肿脸庞时,她直接愣在了原地。     凤母抬头,这才看到她站在门口,嘴唇动了动,“灵儿,娘没事,你别担......”     她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凤灵夜已经快步冲了过来,什么话也没有说,从怀里拿出消毒水和消肿的药膏,开始细致地为她上药。     凤锦绣伤得也很重,但好歹年轻,但凤母就不一样了。     “可伤着了骨头?”她一边面无表情地上着药,一边问道。     突然就被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一顿,凤锦绣心里委屈极了,看着破了相的凤母,隐忍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二妹,你刚刚去哪儿了?太后......”     “就一点皮外伤,不碍事。”凤母打断凤锦绣的话,并冷着眼看了她一眼。     凤锦绣只好将满腹委屈吞了下去。     太后刚才从凤懿宫里出来,凤灵夜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什么也没有问,替凤母的脸上完药以后,又撸起凤母的袖子和裤脚检查。     当看到上面花花绿绿的青斑时,她终于停了手里的动作,紧紧抓着凤母的裤腿,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埋着头,一言不发。     凤母怕她做傻事,连忙盖住自己的淤青,揉了揉她的脑袋,“娘没事,以前在浣衣局的时候,比这更严重的伤还有。”     看着凤灵夜这样子,凤锦绣又心疼又气恼,“这太后简直欺人太甚了!”     凤灵夜恢复好自己的情绪,拿出药水继续为凤母擦拭伤口,处理完以后,又将凤锦绣按在凳子上,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倔强地说道:“她们在笑,阿姐就不能哭。”     凤锦绣一把将她抱住,“阿姐没事,阿姐只是害怕,要是二妹真落入了她们的圈套中,你让我和娘怎么活下去?”     “我不会有事的,你们也不会有事的。”她笑了笑,然后温柔地为凤锦绣上药。     桃夭站在一旁,看着云淡风轻的凤灵夜,不禁感到胆战心惊的。     她很了解她,她越是这样隐忍,就代表着这件事,她越是不会就此罢手。     果然,陪着凤锦绣和凤母吃过午饭,看着她们躺下休息以后,凤灵夜就走出了凤懿宫。     御书房前。     海公公一脸为难,怎么一个月不到,她又来了。     “皇上现在正在睡午觉,一时半会儿可能起不来。”他耐心地解释道。     她脸色有些冷,“权依柔在伺候他午睡?”     他想了想,掂量着回道:“惠贵人伺候笔墨,午睡时间就守在一旁。”     “惠贵人?”凤灵夜冷冷问道,“她哪里贤惠了?”     海公公一怔,不敢回话。     原以为她会就此罢休,没想到她居然撩起裙摆,跪在了御书房大门前,态度坚决。     “懿贵人,你这?!”海公公面色一变,想要拉她起来,奈何不合规矩,顿时苦口婆心地劝道,“皇上午睡完,就要处理政务,近日国务繁忙,他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睡过好觉了。”     “忙着怎么算计颜良、慕容闯、段君墨?”凤灵夜看着紧闭的御书房门,目色深沉,毫不避讳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海公公双眼一瞪,那夜贾将军的话,他仍然清晰地记在脑海中。     一切都在计划中的段懿轩,突然改口说不争皇位了,为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普天之下,这样的话,恐怕也就她一个人敢说出口了。     海公公自知劝不过她,但又怕像上次一样出事,于是叫来几个宫女在她身边放了暖炉,这才退回了房中。     凤灵夜跪在外面,一跪就是一下午。     和上次一样,屋内毫无动静。     就算有暖炉护着,可这天寒地冻的,加之寒风呼啸,她的心也一点一点冷却了。     天色已晚,海公公又走了出来,满面忧愁地看着她,“皇上已经移驾到玉芙宫了,懿贵人请回吧。”     “他今日不肯见我,以后就不要再来看我。”她凄然一笑,勉强撑起身子,拖着麻木的膝盖,缓缓离开了。     海公公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就连他这个跟在先帝身边数十年的老太监,也看不透现在这位新皇的心思。     回了凤懿宫,凤灵夜用药酒揉着冻僵的膝盖,桃夭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桃夭退下,晓芳沉声问道:“主子,皇上不见您,您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通知宫姬月,让秋池重新入宫,”她微微抬眸,目色沉稳,“这次的目标,是太后。”     晓芳沉思道:“如今凤懿宫出了内奸,安排秋池去乾明宫打探是最好不过的了,属下这就去传信给月主子。”     “明日一早陪我去一趟御膳房。”在晓芳临走前,她又添了一句。     晓芳颔首,立刻下去行动。     此时,从主殿中出来的桃夭,偷偷地离开了凤懿宫,又来到了乾明宫。     太后正在用晚膳,见她急急忙忙的样子,以为她又得到了什么新消息,“凤灵夜又有动静了?”     “懿贵人在吃过午饭后,去了一趟御书房求见皇上,可是皇上没见她。”桃夭回道。     太后以为是什么重大消息,听完不禁有些索然无味,“皇上如今早已有了新欢,权依柔比她识时务,淑妃又怀了孩子,后宫常在贵人众多,自然再无她的容身之地。”     “太后,奴婢有个不情之请,”桃夭酝酿了许久,终于说了出来,她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带着一丝焦急和忧虑,“懿贵人心思不凡,城府又深,这一次她恐怕已经发现了凤懿宫中有内奸,倘若奴婢被她查出......”     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还请太后将奴婢接到乾明宫来,奴婢一定会做牛做马来报答太后您的!”     “做牛做马的奴才,哀家宫里已经太多了,”太后淡漠地说着,继而目色深深地俯瞰着她,“你的价值,就是留在凤懿宫为哀家传递消息,你出了凤懿宫,还能做什么?”     桃夭身子一震,手掌趴在地面上,忽然感到了一阵悔意和恐慌。     她似乎是......踏上贼船了。     看出她的慌张,为了安慰她,太后淡然一笑,“放心吧,倘若出了事,哀家一定会护着你,保你一条小命。”   ☆、第110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桃夭忐忑不安地回到了凤懿宫,这一风波过后,她决定先安稳一阵子,不要再为太后传递消息了,否则到时候她若不保自己,自己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翌日,清晨。     凤灵夜起了一个大早,还是由桃夭伺候着。     今日桃夭见她有些反常,于是笑着问道:“懿贵人,今个儿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了?”     “想四处走走,你和晓芳一起吧。”凤灵夜穿上一套紫罗兰色的宫装,披着厚厚的斗篷,然后就踩着雪地出了凤懿宫。     桃夭不明所以,只好规矩地跟了上去。     由于刚过完年,所以宫里的人大多都在忙着收场,花灯和红绸撤下以后,宫里又恢复了庄严冷清的模样。     桃夭跟在凤灵夜身后,看着她平静地走在长廊里,张了张口想问些什么,但又怕被起疑,最终只好忍住了。     没走多久,她才发现这是往御膳房的方向。     来到御膳房以后,里面的人虽没怎么见过凤灵夜,但一看经常来拿饭的桃夭和晓芳,就知道凤灵夜是谁了。     掌事的太监走了出来,脸上挂起熟练的笑容,“懿贵人今日怎么亲自来了?”     “每日都点自己想吃的菜,最近都吃腻了,想来看看御膳房都有什么新鲜的菜品。”凤灵夜说着,就走入了后厨。     掌事太监一看,慌忙迎了上去,“如此肮脏的地方,怎能污了懿贵人的眼,不如懿贵人在此等候,奴才让御厨们配好菜肴,再亲自送到懿贵人的宫中如何?”     凤灵夜不管不顾,在油烟满屋的厨房里转了一圈,接着随意地走进了一个房间,“平时宫婢们也在御膳房领饭对吗?”     “都是些下人,随便对付一口罢了,没什么好看的菜品。”掌事太监跟在身后,生怕怠慢了她。     按理说不受宠的后宫女子,本不应该受到优待,可凤灵夜不同,哪个不受宠的女子还用着银骨炭?     此时,房间里正有不少排队领饭的嬷嬷,大家一看凤灵夜,首先是一惊,继而又是一阵嘲讽。     果然是从战俘堆里出来的货色,竟然还亲自跑到御膳房里来抛头露脸。     林嬷嬷恰好也排在队伍里,看到凤灵夜时,眉头一皱,心中不由得感到诧异,她怎么来了?     凤灵夜和她对视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了一句,“也没什么好的菜品,回宫吧。”     说完,她准备转身离开,没想到经过林嬷嬷身边时,二人不小心擦撞到了一点。     林嬷嬷蹙眉看了她一眼,要是换做别的下人,她早就发怒了,但看在凤灵夜身为后宫小主的份上,只得生生忍了下来。     凤灵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过多计较,只冷淡地扬了扬唇角,离开了房间。     就在三人刚刚踏出御膳房时,凤灵夜脚步忽然一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嘀咕了一句,“我的玉簪呢?”     “会不会落在哪儿了?”桃夭随口回了一句,这才发现自己亲自为她佩戴的玉簪不见了。     晓芳回道:“刚刚进御膳房时,奴婢还看见了,是不是掉在御膳房里了?”     桃夭想了想,“会不会是撞到林嬷嬷的时候掉的?”     凤灵夜沉吟了片刻,什么也没有说,径直返回了御膳房。     掌事太监一看,顿时双眼瞪得老大,这位小祖宗怎么又回来了?“懿贵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凤灵夜看也没看他,脸色冷沉,直接与他擦肩而过。     来到下人排队领饭的地方,凤灵夜看了一眼晓芳。     晓芳颔首,大声喊道:“适才我们懿贵人掉了一支名贵的玉簪,有谁捡到了吗?”     嬷嬷一听,顿时一脸不屑,纷纷回道:“没看到。”     “都仔细想想,是不是看见了没注意?”怕事情闹大,掌事太监跟着又添了一句。     嬷嬷们根本不配合,一个个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心性比寻常的宫女都要高,“这宫里,我们什么没瞧见过,一支玉簪罢了,不至于捡到了不给。”     “捡到不交,也是变相的偷盗,今日在场的人,一个也不许走,”凤灵夜看了一眼在场的人,双眸清冷深沉,“搜!”     桃夭就知道会出事,为了表忠心,她飞快地就将门关死了。     看着晓芳一步步走过去,步伐轻盈沉稳,身姿笔直,一看就是练家子的武功高手,不禁都变了脸色,但依旧嘴硬道:“我们没拿,你这是强行搜刮!”     凤灵夜来时就查过了,乾明宫中的嬷嬷都是准时来领饭的,所以这一屋子的嬷嬷,都是乾明宫的人。     晓芳上前,一手抓住那个嘴硬的,上手就给了两耳光,她是习武之人,下手又重,直接两耳光就将那人打到了地上,口吐鲜血。     林嬷嬷是个聪明人,知道凤灵夜来者不善,立刻扯开嗓门喊道:“打人了,快来人啊,这里打人啦!”     掌事太监见这阵仗,脸色都白了,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不一会儿,就有当值的太监想要冲进来一看究竟,凤灵夜一个眼神转过去,眸光犀利而冷漠,他们吓得一愣,竟生生地停在了门口。     林嬷嬷被晓芳抓住。     晓芳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一手左右开弓,不一会儿,脸上就肿胀如猪,嘴角也渗出了血丝。     她放开她,一脚将之踢远。     林嬷嬷尖叫着滚了一圈,知道被打不是办法,于是看了身边的嬷嬷一眼,大家一起围上晓芳准备反击。     晓芳飞身一跃,踩上她们的脑袋和肩膀,众人瞬间摔倒在地,滚在了一起,传来一片惨叫声。     凤灵夜缓缓走近林嬷嬷,蹲下身子,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我的玉簪呢?”     “懿贵人,老奴......老奴没见过啊!”林嬷嬷哭丧着脸,老泪纵横,终于服了软。     凤灵夜放开她,站起身子,目色幽幽,“打。”     晓芳一手拎起脑满肥肠的林嬷嬷,就像拎一只大火鸡,拳头就像擂鼓一样,毫不客气地落在了她的脸上、肚子、后背......     然后随意一丢。     身后的嬷嬷们吓坏了,缩在角落里,一点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     林嬷嬷自知逃不过这顿打了,识时务地跪在凤灵夜面前,拼命磕头认错,“老奴知道错了,老奴以后再也不打凤夫人和凤大小姐了,懿贵人,求求您饶了老奴吧!”     凤灵夜平静地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要的是玉簪,林嬷嬷莫要牵扯旁的事。”     接着往后一退。     晓芳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一手握住林嬷嬷的手腕,冷冷一扬唇角,“看你的嘴硬,还是你的胳膊硬!”     说罢,轻轻一扭。     只听“咔嚓”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林嬷嬷张大嘴,瞬间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捂着要断不断的手腕,痛得在地上打滚。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此次就算是一个教训,”凤灵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清冷而从容,“既然你喜欢那玉簪,就送给你好了。”     说完,她转过身,踏出房门,围观的太监赶紧让出一条道。     没走几步,只听“叮咚”一声响,一支玉簪从凤灵夜的裙摆里掉落在地,摔成了两半。     “呀,这不是那玉簪吗?!”     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     凤灵夜垂首一看,唇角微扬,也未拾起玉簪,而是看向一脸错愕的林嬷嬷,云淡风轻地一笑,“原来是一场误会,适才真是委屈了林嬷嬷。”     林嬷嬷双眼瞪得死大,一手紧握成拳,看着她气定神闲的笑颜,只得咬碎了一口老牙。     凤灵夜笑了笑,转过身,悠然地离开了御膳房。     桃夭心惊胆战地跟在后面,大寒天的,手心却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走在路上,却能明显得感觉到凤灵夜身上的森然冷意。     “凤懿宫里的下人,属下都已经查清楚了,”晓芳适时说道,“一共有三人跟乾明宫有关系,一个是名叫海棠的宫女,一个是粗使的婆子秋嬷嬷,还有一个叫小邓子的太监。”     “找个名头,全部打死。”凤灵夜淡淡道,冰冷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桃夭浑身一震,脸色霎时变得一片惨白,双腿软得差点跌倒。     所幸凤灵夜和晓芳并未回头,这才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回了凤懿宫,恰好到了吃早膳的时候。     凤母的脸已经消肿了,只是还有一些淤青,看到凤灵夜从外面回来,笑着接过了她手里的斗篷,“又去哪里玩了,这么大了,还是这么闲不住。”     “去御膳房转了一圈,结果发现还是娘做的饭菜好吃。”凤灵夜笑了笑,情绪收放自如,仿佛刚才那个雷厉风行的女子只是一个幻觉。     桃夭不是第一次认识凤灵夜,也知道她的手段,害怕被发现异常,她便找了一个理由回了屋。     一时,屋子中便只剩下了自己人。     “你昨天去御书房了?”凤母问道。     凤灵夜微微颔首。     凤母知道她吃了闭门羹,所以也没有责怪,“下次别再去了,打铁还需自身硬,凡事靠自己,总不会错的。”     “知道了。”提及段懿轩,凤灵夜也没有消愁,反而斗志满满。     看着精神格外好的凤灵夜,凤锦绣笑着打趣道:“去御膳房都吃了什么好吃的,竟然这么开心?”     “不告诉你。”凤灵夜扬了扬眉,故意逗着自己的阿姐。     与此同时。     林嬷嬷和众位嬷嬷顶着一身伤,跪在太后面前痛哭流涕地告状。     “太后,那懿贵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打狗也要看主人,她这是丝毫没将您放在眼里啊!”     “她那嚣张的样子,哪里像是一个贵人,分明就是把自己当成皇后了!”     “什么玉簪就是一个借口,她就是在给她娘和嫡姐报仇!”     ......     太后听完,脸色很是难看,但也没有气得摔桌子砸东西,只觉得跪在地上的嬷嬷们有些吵,遂抿了一口热茶,静了静心,缓缓说道:“上次你们打了凤夫人和凤锦绣,她憋闷在心,将气撒在你们身上,这是正常的反应。”     “就算是这样,可她一个懿贵人竟敢如此,是不是也太过了?”林嬷嬷委屈地看着太后。     太后放下茶杯,对上她的视线,不冷不淡地说道:“别忘了,她不止是懿贵人,她曾经也是王妃、女医士和三品诰名夫人。”     林嬷嬷一震,仿佛这才回想起了凤灵夜曾经的光辉历史,顿时浑身气焰也没了,怏怏地回道:“老奴明白了。”     “这凤灵夜是得除,但得讲求时机和办法,而是凭着哀家的势力强压,对于她,强压是不管用的。”太后提醒道,“退下吧。”     林嬷嬷一脸受教,带着众位嬷嬷离开了。     凤灵夜带着贴身宫婢殴打乾明宫嬷嬷的事情,很快就在后宫传开了。     一开始大家只是看戏,都对凤灵夜的行为表示嘲讽和不屑,认为她离经叛道,迟早要被太后收拾。     岂料几天过去了,乾明宫一点动静也没有,被殴打的嬷嬷们更是循规蹈矩的,见了凤懿宫直接绕道走。     人们对凤灵夜的轻蔑,也慢慢变成了疑惑,最后变成了畏惧。     看来就算她不得皇上恩宠,但她的手段,还是让人不敢轻易去招惹她。     几天过后,秋池重新入宫,果然被喜欢听戏的太后看中,养在乾明宫中,隔三差五就会听上一曲,深得太后的喜爱。     后宫里的日子,度日如年,每天都重复着同样枯燥乏味的生活,所以又觉得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立春。     厚厚的积雪也融化了,草木新抽出嫩芽,虽然还是有些冷,爱美的宫女和小主们,也迫不及待地脱掉了厚厚的棉衣,换上单薄好看的春衣。     此时明国那边的使者,也开始朝着大理国出发了。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失去好姐妹的贾茹,因为情绪不好,加之又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所以说了一些伤人的话,缓过来以后才知道那样做不对。     于是,挑了一个晴朗的好日子,又带了一些礼物,专门上凤懿宫道歉。     凤灵夜也不是那种胸怀狭隘的人,知道她不是有心的,也坦然接受了她的道歉,“你能想通就好了,颜晴......在天之灵也会放心的。”     “死者已矣,我们更应该珍惜活着的人,”贾茹笑着握住她的手,“以后你就是我在后宫里唯一的好姐妹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抛弃你的。”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希望你能看开一点。”凤灵夜不希望绑架别人,君子之交淡如水。     贾茹为人仗义,顿时沉了脸,“你要这么说就是不把我当好姐妹看。”     “好好好,真有那一天,你可得舍命来救我。”凤灵夜无奈一笑。     贾茹扬起下巴,“那是自然!”     “听说明国的使者已经出发了?”凤灵夜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她接过来喝了一口,一听,双眼不禁一亮,闪烁着女人八卦时的光芒,“你知道吗?听说那个变态太子不来了,这次来的是他的姐姐。”     “哦?”凤灵夜双眸带着兴味。     贾茹笑了笑,双眼闪着贼光,“提起这位大公主,那也是名声聒噪的大人物,据说她至今已是二十有三,却一直没有招驸马,但她却养了七位美男子,哦对了!据说这次出使,她那七位美男子也来了。”     倒是一位奇人。     凤灵夜笑着摇了摇头。     “啧啧啧,”贾茹一脸羡慕不来的表情,“他们一路游山玩水,怎么也得桃花开了才能抵达京都,丝毫没有出使的责任感和紧迫感,一看就不是来办正事的。”     听说年过以后,太后带着段懿轩又晋升了一批小主,而贾茹也由常在变成了丽贵人。     不过她的性格却一点也没有变。     聊了没几句,她就拉着凤灵夜要一起出去转御花园,说有些花开得早,现在已经可以见到花骨朵了。     凤灵夜只好随了她。     只是二人刚走进园子,就和太后的队伍对上了。     “见过太后、淑妃娘娘。”二人齐声道。     “免礼。”太后回了一句,甄语蓉微微颔首,二人才站直了身子。     目光不经意地就看到了甄语蓉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凤灵夜算着日子,大约夏末初秋孩子就出来了。     贾茹不喜奉承,凤灵夜更不屑奉承,二人行完礼,就默默地让路到了一旁。     太后看着这两根木头,心里也不大喜欢,但碍于面子,还是说了一句,“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吧。”     “是。”贾茹回了一句,接着朝着凤灵夜吐了吐舌头,貌似很不情愿。     说是逛园子,其实也是转了一圈以后,就开始往凉亭里一座,然后大家七嘴八舌地讨太后欢喜。     所以很是没趣。     只是没聊几句,太后就一脸关切地看向了甄语蓉,“淑妃的肚子渐渐大了,行动多有不便,宫里的人手可还够?”     “回太后的话,宫里人手已经足够了。”甄语蓉坐在太后对面,神态平静而沉稳。     太后不禁叹了一口气,“查到乐雀在哪儿了吗?”     凤灵夜目色微沉,听说甄语蓉的贴身宫婢乐雀突然失踪了,找了大半个月都没有找到。     “太后,已经找到了,”甄语蓉回道,桃花眼里带着一抹惋惜,“是从西面的一口枯井里捞出来的,好在天气冷,尸骨没有坏得太厉害,大理寺卿已经在派人调查了。”     太后脸色深沉,点了点头,“如今你怀有龙胎,定是有人嫉妒,这才招致了这样的祸端,待大理寺卿查出背后的主谋,哀家决不轻饶!”     “多谢太后关心,臣妾一定会多加小心的。”甄语蓉温尔回道,嗓音让人听了很舒服。     凉亭中的石凳不多,所以有些许阶级低的是站着的。     如果后宫贵人已不稀缺,所以凤灵夜和贾茹自然而然地就站在石桌旁。     听着二人的谈话,凤灵夜心细如尘,很快发现了甄语蓉的日子也不好过。     所谓树大招风,倘若凤灵夜当初身为后宫里唯一的贵人,只是让人眼红的话,那如今甄语蓉身为后宫里唯一的妃子,而且还怀着龙胎,日日占着皇上的恩宠,那身后这些急着想往上爬的小主们,自然是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了。     只是在凤灵夜看来,这甄语蓉似乎处理得得心应手,丝毫没有乱了阵脚。     众人闲聊之际,凤灵夜左右看了一眼,竟然发现秋池也在。     只见他身着一袭青衣,站在太后身后,虽然容貌清俊,却丝毫不起眼,似乎故意收敛了自己的气质。     看他神色清冷,毫无奉承巴结的态度,看来就算这样一张冰山脸,凭着自己精湛的嗓子,还是赢得了太后的欣赏。     这时,贾茹再一次见到了他,一双眼似乎再也移不开了。     仿佛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初见他时,她还不是皇上的女人,如果她勇敢一点,也许......     一双手忽然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猛然回神。     接着耳边传来凤灵夜低低的笑声,“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自然是看美人。”贾茹将目光移开,面色微红。     由于天气寒冷,所以众人只坐了半个时辰不到,就撤了。     结果没过几日,贾茹兴匆匆地来到凤懿宫,说要告诉她一个秘闻。     凤灵夜赶紧为这个小灵通倒茶,“谋害乐雀的凶手找到了?”     “呀,你都知道了?”贾茹一脸惊讶。     凤灵夜抿唇一笑,“是谁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知道了。”     “佩服!”贾茹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大理寺卿正在全宫搜查的时候,结果在惠贵人贴身宫婢的房间里搜到了一件衣服。”     “哦?”凤灵夜赶紧为她续茶。     她握着杯子,睁大双眼,“原来乐雀在坠入枯井的时候,无意中抓下了这宫婢的一个纽扣,后来大理寺卿调查的时候,正好发现她衣服上缺少的纽扣,和乐雀手中的纽扣吻合。”     “看来只是一件简单的谋杀案。”凤灵夜笑道,“只是为什么这宫婢会杀了乐雀?”     “呀,这我就不知道了。”贾茹摸了摸脑瓜,兴奋了这么久,怎么自己把这么重要的环节给忘记了。     她只知道找到凶手以后,这名宫婢也承认了罪名,然后太后将之处死,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淑妃竟然也没有继续调查。     经由凤灵夜这么一问,她好像也才意识到事有蹊跷。     “难道是杀人灭口,正在做某件事的时候,结果被乐雀发现了?”她看向凤灵夜。     “有这个可能。”凤灵夜笑了笑,仿佛一眼就能看透许多事,“如今淑妃甄语蓉得了盛宠,惠贵人权依柔也是宫里的老人,陪伴君驾也有一段时日了,却毫无动静,自然是着急的。”     “你说这件事和惠妃有关?”贾茹眨了眨眼。     凤灵夜轻轻一敲她的脑袋,“人命关天,却没有继续调查下去,而淑妃也没有多言,可见这件事是被太后或者皇上给压了下去。”     贾茹恍然大悟,“也是哦,权依柔可是吏部尚书的嫡女,吏部尚书又是皇上的人,若动了权依柔,那吏部尚书势必也会受到影响的。”     “还有一件事,”贾茹笑着说道,“太后前阵子让皇上雨露均沾,说如今淑妃怀了身孕,不能老往玉芙宫去,以免让她动了胎气,结果皇上听了很不开心,索性连玉芙宫也不去了,直接就住在御书房里,气得太后半死,最后只能作罢。”     凤灵夜笑了笑,只是笑意微淡。     贾茹没看出她的变化,只一脸纳闷,“你说那淑妃的魅力真有那么大吗?怀了身孕,皇上也对她不离不弃的。难道她那双桃花眼会什么魅功不成?”     “也许吧。”凤灵夜淡淡地回了一句。     贾茹见她似乎不感兴趣,只好又换了别的新鲜事儿。     后宫里的日子,若没了争夺,便只剩下了吃吃喝喝睡睡,偶尔听着别人的故事,无聊又枯燥。     而凤灵夜似乎也由后宫的主角,慢慢地转换成了一个配角。     只是没想到明国公主的到来,又将她推到了风尖浪口。     如贾茹所言,桃花开的时候,那明国大公主的队伍,就不慌不忙地抵达了京都城门。     出于敬意和诚意,段懿轩特地派了内阁首辅和一位王爷前去迎接。     哪知这公主看了一眼布满皱纹的老男人们,便皱紧了眉头,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嫌弃之色,直白地问道:“段君墨呢?本公主要他来接驾,他去哪儿了?”     内阁首辅嘴角一抽,“回公主的话,战王此时正在边疆镇守,恐怕来不了了。”     公主顿时一脸不耐烦,眼中还有一丝愠怒之色,“本公主不是说了吗,让皇上宣旨让段君墨回来,他没有听见,还是没把本公主的话放眼里?”     “皇上国务繁忙,为了迎接公主是做足了准备,丝毫没有怠慢,恐怕是将这件事给忘了。”王爷赶紧笑着解释。     公主也没有计较那么多,挥手道:“那就让段君墨立刻回京都,本公主会在京都多留一段时间等他。”     说完,她便带着自己的队伍进了宫。     留下王爷和内阁首辅二人面面相觑,这公主也太......彪悍了,哪里有半点女人的样子,简直跟个女土匪一样!     进入皇宫以后,段懿轩亲自接见了她。     城门口的事情,很快传入了后宫,几个女人坐在一起,有的表示嘲讽,有的表示羡慕,只有凤灵夜一个人感到好奇,不禁啧啧称奇。     没想到明国公主,居然看上了段君墨。     “一个女人,居然养了七个男人,这实在是不像话!”权依柔一脸不屑地说着。     甄语蓉却笑着道:“此公主也算是一个性情中人,敢为天下人不敢为之事。”     “这算什么天下人不敢为之事,如此伤风败俗的行为,让我等听了也觉得不堪入耳。”权依柔似乎恨极了这个公主。     甄语蓉没有再说话。     “在背后非议他人,难道就不是丧风败俗了吗?”     一声清脆爽朗的嗓音忽然从客厅传了进来。     权依柔面色一怔。     只听一阵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响,紧接着,就见一个穿着一身火红色劲装的年轻女子,腰间别着铁鞭,宛如一只骄傲的孔雀,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她面容娇媚,红唇似火,尤其是一双灵动而自信的美目,直接就将屋子里的莺莺燕燕给比了下去。     尤其是她身后站着的七位美男子,更是一个美过一个,让人移不开眼。     就连权依柔,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美男子,也不由得红着脸移开了目光,咬牙暗骂了一声“不要脸”。     钟离云直接坐上甄语蓉身边的空位,目光扫视了屋子一圈,忽然开口问道:“哪个是凤灵夜?”     她这一出口,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唯独凤灵夜喝着茶,并没有搭理她的打算。     谁知钟离云嘴角一扬,眼光犀利,一眼就看出了气度不凡的她,“你这懿贵人做得好像挺舒坦的。”     凤灵夜笑了笑,并未答话。     旁人看出这公主来者不善,纷纷露出了一抹幸灾乐祸的颜色。     凤灵夜不理自己,钟离云也丝毫未恼,而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庸脂俗粉,最后目光落在了甄语蓉身上,“你就是最近新得盛宠的淑妃?”     “回公主的话,臣妾正是。”甄语蓉就比凤灵夜要好说话一些了。     可钟离云似乎和她没话,只轻笑了一声,“不过如此。”     然后继续不休不饶地看向凤灵夜,一脸挑衅,“不做王妃,却来这后宫做一名小小的贵人,结果你爱的男人却另结新欢,还真够狗血的。”     “公主阅男无数,应当知晓男人不过如此。”凤灵夜终于罕见地接了一句话。     钟离云顿时一脸不赞同,随手拉过一位美男抱在怀里,扬唇,“你那负心汉与我的小美人可不一样!”     这句话简直是让这些循规蹈矩的后宫女人大开眼界,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第111章 朕的宠妃只有她     凤灵夜笑了笑,没有继续搭话。     没过多久,听闻太后邀请,钟离云就离开了这群女人堆。     下午的时候,宫里又穿出的消息,说见完太后以后,这公主就带着七位美男子,大摇大摆地去了清倌馆,让人瞠目结舌。     索性也不是大理国的公主,所以大家也是睁只眼闭着眼就过去了。     天下貌美有气质的男人很多,这位公主却唯独对段君墨念念不忘,可见二人一定有什么渊源。     凤灵夜想着,能得如此女子喜欢,也不知段君墨是何种感受。     一想到他冷沉的脸,她不禁轻笑出了声。     桃夭一看,笑着问道:“懿贵人在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凤灵夜很快收敛起笑意,摇了摇头,“一些往事罢了。”     “听说再过一两月,就到了围猎的时节,听闻淑妃怀有身孕,不便走动,到时候皇上一定会让懿贵人跟着去,一起散散心,也好比整日闷在这宫里强。”桃夭讨喜道。     又快到围猎了啊?     她望着澄澈的天空,目色悠远。     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看到那山坡上的昙花。     似乎明国公主的到来,为死气沉沉的后宫生活增添了不少趣闻,所以大家由一开始的鄙夷,慢慢变成了期待。     偶尔大家还会想,今日这公主又做出什么荒唐事了?     随着天气变暖,宫里的桃花、梨花、李花相继盛开,花香四溢,争相夺艳。     后宫里的小主们也换上美丽的纱裙,穿梭在花树下,宛如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在公主抵达京都的第二晚,段懿轩就为她举办了一场宴会,为了迎合她的口味,特意将女舞姬,换成了男舞姬,乐师也是清一色的美男子。     这个举动,让钟离云有些诧异,心想这小皇帝还是蛮细心的。     钟离云在上座,仅次于段懿轩的位置,她看了一眼他珠帘后的后宫团们,不禁蹙眉问道:“本公主又不是男人,皇上何至于给她们安上这道帘子?”     “规矩。”段懿轩淡然回了两个字。     钟离云不以为意,转头去看台上的男舞者,悠悠地问道:“大理舞者难道就是如此了吗?”     此话颇具挑衅意味。     太后本就知道这公主来者不善,明国出使大理,这还是第一次,遂笑了笑,“大理舞姬多,男舞者少,若论舞姿,大理女儿更胜一寿。”     “舞姿?”钟离云唇角一扬,“若尘,跟她们比一比。”     她话音一落,只见她七位美男中的一位,不徐不疾地走了出来,仙姿卓约,穿着一袭月牙长袍,袍下绣着两三片翠绿色的竹叶,面容清俊绝色,气质出尘。     一群男子美得人神共愤,是觉得震撼,但这样单个走出来,瞬间就惊艳地吸引了全场。     徐若尘站在红毯中央,丝毫没有怯场,反而气定神闲,面色平静。     他右手伸出,缓缓平摊开来,悠然一笑。     珠帘后的小主们顿时传来一片倒吸气声,他的笑容真美......     一个男人能美得这么雌雄难辨,实在是罕见。     就连太后,也有一瞬间迷了眼,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我大理,可有应战之人?”     “我来!”     珠帘后,传来一声清朗的嗓音,紧接着,珠帘被掀起,露出了一张美丽年轻的脸庞,正是权依柔。     可她还没迈下台阶,钟离云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直白而嚣张,“听闻曾经的夏国凤二小姐不学无术,偏偏就舞艺超群,惊艳四座,本公主开这赌局,就是为了让她露一面,你又是何人?”     凤二小姐,那不就是凤灵夜吗?     权依柔面色羞红,怒目瞪向她,“你休得瞧不起人,只不过一个男宠,本小主愿与他对舞,那是看得起他!”     “口气不小,”钟离云冷嗤一声,转向自己的男人,“若尘,露出你的真本事,不用给她留面子了。”     徐若尘微微颔首,态度恭敬。     这时,又一位青衣美男走到一旁,接过乐师手中的琴,直接盘腿而弹。     琴声袅袅,一声又一声,柔而不媚,雅而不俗,充满了异域的味道。     徐若尘随手折下一支桃花,开始移步,没有莲花指,没有搔首弄姿,就是一个眼神,一个旋转,一个抬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琴声悠远时,他的舞姿就如暖阳中的清莲,柔美却不妖媚。     琴声急奏时,他的舞姿就如狂风中的青竹,清傲不失风骨。     一曲落,他瞬间收回所有动作,负手站立在中央,并没有花哨的动作,反而让人意犹未尽。     掌声霎时响起,一半是真诚的赞赏,一半是客气的捧场。     轮到权依柔时,可以明显感到她的紧张,乐师弹奏她熟悉的曲子时,她深吸了一口气,凭着精湛的舞艺,还是完美地跳完了一曲。     帘子后的凤灵夜,目光却一直都在那个名叫徐若尘的男子身上,忽而兴味地扬起唇,“今日我才明白,为何有的男子会成为断袖。”     珠帘前的段懿轩眉心一颤。     贾茹闻言,嘴角一抽,不过也觉得很有道理,“不过他长得真是讨人喜欢。”     段懿轩面色微沉,估计那叫若尘的男子再跳一曲,他身后这群女人的魂全都被勾走了。     徐若尘跳完一曲,依旧是云淡风轻,可权依柔跳完一曲,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若论舞艺,二人确实不相上下,但论韵味,那权依柔就不及徐若尘了。     但为了面子,太后还是看向钟离云道:“哀家觉得二人的舞艺都甚好,公主,你觉得如何?”     “算是平手吧,”钟离云也没有过于计较,接着笑道,“既然玩都玩上了,那咱们就继续吧。”     还来?     太后眉头一紧。     “轻风在明国的棋艺,可以算是万中无一,没有敌人总是寂寞,”钟离云扫了一眼在场的大臣们,“今夜谁愿意陪他来一局?”     她的话虽然委婉,却极其嚣张,大理臣子又怎能容忍被这般羞辱。     当即,一名翰林学院的大臣站了起来,“老臣愿意与之对弈,还请皇上恩准。”     异国使者前来,要么是交流学术,要么是试探一国实力,很明显钟离云的来意是属于后者。     段懿轩没有任何异议地同意了。     这是一局围棋。     大臣首先坐到了对面,接着,名唤轻风的红衣男子,步伐微快,却不失沉稳地走了过来。     明明就很年轻,偏偏自有一股老成的风华。     容颜精致而艳丽,眉宇间却透着冷傲,坐到大臣对面以后,身上散发出的自信气场就压倒了一切。     舞蹈还能看上一看,这对弈就显得略微枯燥了,可场上却又安静得落针可闻,凤灵夜一时感到有些无聊。     然而这时,黑暗中,一双手却握住了她的。     她心底微惊,垂首一看,却是身前段懿轩穿过珠帘的手。     她眉头一紧,毫不犹豫地想要挣脱开,却被他紧紧握在手里,丝毫挣脱不出。     她顿时冷笑了一声。     这算什么意思?     玩地下私情吗?     “放手。”她压低嗓音沉声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但四周很安静,一时就引来了太后和甄语蓉的注目,她立时将头垂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大家将目光重新放到博弈上时,她一手掐上段懿轩的手背,只闻一丝倒吸气的声音,他反而握得更紧了。     她恨透了他对自己的冷漠,如今他找上门来,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所谓最毒妇人心,她想报复他,早就想了好久。     于是,直接从怀里拿出一根银针,狠狠地扎了上去。     哪知那段懿轩如同手背上长了眼睛,竟然在前一刻就松开了。     她手上动作一顿,紧握成拳,盯着他的背影,恨不得瞪出一个骷髅。     “妹妹这是什么眼神?”甄语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微微一怔,转头看向甄语蓉探寻的双眸,她笑了笑,“看到一只讨人厌的苍蝇罢了。”     甄语蓉目光一滞,继而一笑,“是吗?”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棋盘的战局陷入了僵局。     翰林院的大臣紧紧皱着眉头,盯着上面的棋子,一筹莫展。     “轻风落一子,不费一时,可大人落一子,却耗了将近一盏茶的时辰,”钟离云悠悠地笑道,语气微嘲,“现在都快半柱香的时辰了,大人你这是下棋呢,还是冥思呢?”     她这一说,大臣的额头开始隐隐冒汗,撑着下巴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傅大人,赶紧落子吧。”太后也催促道。     傅大人一听,心里更急了,看着棋局不禁眼花缭乱起来,最后身子一晃,竟然紧张到虚脱,晕了过去。     “快叫御医!”太后急忙站了起来,“今天的比试,到此结束......”     “这么说来,你们大理人这是要认输了?”钟离云看向太后,清浅一笑。     太后脑袋嗡嗡的,原以为站在她身后的,都是一些徒有容貌的花架子,没想到却是一群深不可测的能人才子。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有谁愿意替傅大人继续对弈?”段懿轩看向台下的年轻一辈。     所谓英雄出少年,能人贤士众多,只是切磋棋艺,大理国并不是小国,不可能没有人对不过轻风。     可底下的人都犯了愁,他们私底下其实都找过傅大人下过棋,奈何都不是对手,又哪里敢站出来班门弄斧。     “难道我堂堂大理国,一个棋士都没有了吗?!”太后动了怒,看着眼下这群人,是越看越不顺眼,平时就知道拍马屁,一到关键时刻,各个都不顶用。     场下一片死寂。     沉默了许久,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传了出来,“微臣愿意一试。”     这声音很熟悉,凤灵夜隔着珠帘一看,目色闪过一丝讶然,燕西?     显然,席位上的钟离云也认出了他,挑眉问道:“你不是夏国的金科状元郎吗?”接着一笑,“怎么,夏国一灭,你就开始侍奉敌国的皇帝了?”     原以为燕西会恼羞成怒,哪知燕西一个眼神都没舍得给,径直走到轻风对面,只看了一眼棋局,就轻松落下一子。     轻风一看,双目一愣。     钟离云见自己被忽视了,先是有些诧异,继而笑了一声,“有意思。”     没想到这夏国人都一个脾气。     凤灵夜虽然不会看棋,却会看表情和观察他们下棋的速度,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她就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实力碾压了。     这书呆子还真不是盖的。     那轻风的下棋速度,竟然比刚刚和傅大人对弈时慢了许多,没走一步棋,都充满了怀疑。     而他的怀疑,似乎在转眼之间就得到了印证。     看着穿着一身文官朝服的燕西,凤灵夜不禁开始胡思乱想,倘若当初爹和娘答应了他们的婚约,她现在的结局是不是......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她赶紧摇了摇头。     当初她爹就认为燕西镇不住她,所以才拒绝了这门婚约,其实现在想想,要是他们真成了,她过的日子是不是要自由许多了?     一炷香的时辰不到,轻风就被燕西杀得片甲不留。     最后,轻风甘拜下风,起身朝着他鞠了一躬,“宴大人棋艺超群,在下愿赌服输。”     “要不是适才暗中观察了轻风公子的棋路,燕西也未必能赢。”燕西谦虚地一笑。     二人仿佛博弈出了感情,高傲如轻风,也不禁笑了,“不知日后可有机会再与宴大人对弈?”     “随时奉陪。”燕西谦逊而有礼貌。     珠帘后的贾茹非常上道,经过凤灵夜的指引以后,不禁一脸感慨,“懿贵人,你不觉得他们两个好配吗?”     凤灵夜正在喝茶,差点一口水喷到前面的段懿轩脑袋上,捂住嘴,觑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贾茹一愣,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原以为公主吃了败仗会不开心,哪知她十分开明地说道:“既然轻风燕大人如此惺惺相惜,不如皇上就将燕大人赏赐给本公主如何?”     段懿轩闻言一笑,“燕大人乃不可多得的贤才,更应该效力于朝廷,而不是女子闺阁,在场舞者乐师众多,若公主喜欢,朕可全部赠予公主。”     “这些庸脂俗粉,哪里有燕大人好。”钟离云脸色讪讪的,“既然皇上舍不得,那本公主也就不夺人所好了。”     这一次,钟离云直接将矛头指向凤灵夜,“听闻懿贵人医术了得,本公主身边正好有一位美人生病了,不知可否劳烦懿贵人查看一番?”     经过刚才的对弈,大理臣子们终于博回了一次面子,听钟离云这么一说,现下更是信心倍增。     谁人不知凤灵夜的医术冠绝天下,就算不能治愈的顽疾,到了她手里,也能拖一拖。     太后也是一脸期待,看向凤灵夜,正要说些什么,岂料凤灵夜莞尔一笑,“实在对不住公主,我已经弃医数月,再也不碰这些了。”     “哦?”钟离云来了兴趣,“懿贵人医术了得,为何会弃医呢?”     凤灵夜笑了笑,并未回话。     太后一阵脸红,当初就是她要求凤灵夜不得抛头露脸,跟不能为人看病,如今真是啪啪打脸。     段懿轩神色清淡,似乎并没有强求凤灵夜的意思。     太后只好舔着脸看向凤灵夜,“现在情况特殊,你就替公主......”     “我大理泱泱大国,缺了我凤灵夜,难道就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了吗?”凤灵夜忽然冷声回道,眼神犀利。     太后一僵,气怒地指着她,“你?!”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段懿轩淡淡开口,漠然地看了一眼庄俞言,“庄院判,你去看一看。”     庄俞言微微颔首,走到了公主的那位娇弱美男身边,一搭脉,眉头顿时紧锁起来。     “病发时,性情狂躁,头疼欲裂。”公主陈述着娇美男的病情,“没有胸痹,不是痢疾,不是结核病,也不是天花。”     明国属于大国,肯定提前都为这位美男诊断过了,所以公主才能如此清晰地淘汰一些常见的病症。     庄俞言诊断了许久,也诊断不出,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和适才傅大人的神态相差无几。     看来是没结果了。     诊断完毕以后,庄俞言跪到段懿轩台下,颤颤巍巍地回道:“禀皇上,恕臣医术不精,查不出此类病症。”     段懿轩也未怪罪,只拂了拂袖,接着看向钟离云,“医学博大精深,我大理还需努力学习,不能为公主解忧,深感歉意。”     钟离云见今夜没逼得凤灵夜出手,心里很是不爽,看向凤灵夜,嘴角扬起一抹嘲讽,“明明是一只翱翔天空的雄鹰,偏偏要做这金丝笼中的一只小麻雀,真是空有才华,迂腐至极!”     珠帘后的女子,神情各异。     段懿轩目色微沉,没有言语。     原以为自己说完,凤灵夜又不会回答,岂料她隔着帘子,忽而清雅一笑,“公主是一夜伺一人,还是一夜伺七人?”     钟离云正要随口一答,猛然一想,才知道她这是拐着弯在骂自己。     不禁愣了一下,继而笑着回道:“本宫主与七位美人两情相悦,何来伺候一说?”     接着想了想,竟然真的不知羞耻地认真回道了起来:“这个还得看心情,有时候是一人,有时候是七人。怎么,懿贵人这么问,难道是想体验一番这其中滋味?”     “公主美意,我心领了,可是,”凤灵夜唇角微微一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我不喜欢被轮。”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纷纷震惊得睁大了双眼。     这句话,离经叛道,可以说是就连瓦斯勾栏里的女人也不一定说得出口。     所以,就连行为豪放的钟离云,也一脸惊讶地不知如何作答。     唯独段懿轩只微微蹙了眉,神色却很平静。     凤灵夜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默了片刻,钟离云才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漫不经心地笑道:“听闻皇兄常常念叨,懿贵人不但医术高明,更是长得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然诚不欺我,却不知这口才也是如此惊世骇俗,算是打开眼界了。”     她身为长公主,她的皇兄,自然就是那个喜欢吸食貌美处子鲜血的太子。     凤灵夜莞尔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道:“幸得太子殿下关注,不过我已嫁做人妇,于容颜一事上,恐怕是帮不了他了。”     她说话句句带刺,含沙射影,几番下来,钟离云丝毫没有讨到便宜,便不再跟她硬来,而是看向沉默不语的段懿轩,“听闻皇上最近得了新宠妃,这懿贵人甚得本公主欢喜,不如皇上就将她赐给我皇兄好了。”     段懿轩不知这公主是何来路,行为乖张诡异,做事风格不按套路,今夜整场宴会下来,她三句五句不离凤灵夜,难道她来此的目的,当真就是为了凤灵夜?     沉思了片刻,他温雅一笑,“懿贵人才是朕的宠妃,不知公主从何处听来,朕有了新欢?”     凤灵夜目色一怔,微微侧目看向甄语蓉,只见甄语蓉神色如常,丝毫没有伤感的迹象。     她不禁抿了抿唇,这两人究竟在做什么?     难道真如段君墨所言,段懿轩今日的所作所为,只是另有计划?     钟离云也是一愣,看向珠帘后肚子都隆起的甄语蓉,唇角一扬,“是吗?原来是误会一场。”     人群中,燕西低垂着头,双眸微凉。     宫姬月似乎习以为常,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今夜的宴会,大家吃得很是忐忑。     尤其是段懿轩和钟离云最后的那句对话,更是让后宫女子内心惶惶不安起来。     原来不动声响,看似被废的凤灵夜,她在皇上心目的地位,一直没有动摇过。     这一夜。     凤灵夜居然在凤懿宫里,破天荒地看到了段懿轩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她看着他,杏眸微深。     他没有回话,而是转过身展开手臂,桃夭立刻上去为他宽了衣。     “上次你来御书房,朕不知晓凤夫人受了伤。”他淡淡地看着她,似乎专程来为此事解释的。     她神情淡漠,冷笑了一声,“所以?”     “以后,朕都不会再如此了,”他缓缓走近她,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白日,朕撤去惠妃,由你继续为朕研磨。”     看向握着自己的手,她如同着了炮烙,竟然猛地一甩,条件反射地朝后退了一大步。     看着如此大反应的她,他凤眸一颤,脸色瞬间一白。   ☆、第112 我恨不得杀了你们的孩子!     “你当我是什么?”她双眼微红,站在软榻前,目光幽冷。     他张了张口,似有千言万语,终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要怎么说?怎么解释?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可他不想她有负担,更不想她自责。     “你要相信......”他神色纠结而痛苦,嗓音黯哑,“我愿为你倾尽江山,又怎么会背叛你?”     “段懿轩,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她忽然觉得又讽刺又好笑,却又笑不出口,内心一片阴郁,“这五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夜夜陪伴,她腹中你们的孩儿,今年就要出生了。”     “那是因为......”他眉头紧锁,想要说出口的真相,又逼着自己咬牙吞了下去。     凤灵夜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紧紧逼视着他,“那是因为什么,你说啊?!”     “待我做完所有的一切,你自会知晓,”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但一想到她适才的反应,只好落寞地放了下来,凤目深邃,“我从不信命。”     她目光微动,似乎明白了一些,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明白。     “有什么不能说出来一起做的吗?”她定定地看着他,“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苍白一笑,“你觉得这些日子,我快乐吗?”     她缓缓摇了摇头,心里依旧是一团迷雾。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脸颊,“我不求你帮我,更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我们两个人,能一起走到白头。”     两个人?     她拂开他的手,凄然一笑,“自你称帝,你与我,便再也不是两个人了。”     转过身,她背对着他,冷冷道:“你走吧,淑妃还在玉芙宫等着你。”     他淡眉紧拧,似乎有浓浓的忧愁,满腔的无可奈何却无从诉说,看着她冷漠的背影,他垂下眼帘,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缓缓转过身,拿起自己的外套,默默离开了。     听着关门声,她这才回过头,眸色潋滟,眼眶微红。     他说的苦衷是真有其事,还是只是他平衡后宫的一个借口?     她该不该信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坐到了软榻上。     她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她做不到和这么多女人共侍一夫,她也没有那么大度。     如果她一定要留在后宫,她宁愿没有爱情,孤独终老,也不要委曲求全地伺候着他。     人活着,并不是非爱情不可。     那一晚,段懿轩从凤懿宫出来,就再也没有去玉芙宫,而是留在了自己的寝殿。     海公公端着牌子过去让他翻,他也翻了,不管是有权势的,长得不错的,只要是各宫的小主们都去过了他的寝殿。     但无一例外,不超过一个时辰,就又被送了回来,仿佛只是在例行一件公事。     要不是桃夭经常提及他的事,凤灵夜都已经快忘记要关注他了。     伺候笔墨的,也不再只有权依柔,御书房里不断换着新鲜面孔。     太后看了,很是开心。     可不禁又有些发愁,按理说这都持续一个多月了,应该也有动静了,可是大家腹中还是空空的。     于是,她招来这些侍寝的女子一问,结果女子们的回答令她目瞪口呆,原来段懿轩招她们过去,就是看着他处理政务,根本没有动她们。     可大臣们不知道,只以为段懿轩的身子出了问题,于是让庄俞言为之看诊。     段懿轩也未阻止,只是庄俞言看完以后,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只好开了一点药,敷衍了过去。     太后知道,这一定就是凤灵夜的原因,后宫要没有了她,段懿轩也不会如此。     “这凤灵夜就是一个害马之群,历朝历代但凡有专宠的帝王,最后都没有好下场!”林嬷嬷阴沉着脸,恨不得将凤灵夜除之而后快,以报当初玉簪之仇。     太后对她的容忍也达到了极限,“所幸淑妃如今怀了孩子,堵住了悠悠众口,否则朝堂与后宫将一片混乱。”     “抛开淑妃不说,我们得想个法子让皇上继续恩宠别的女人。”林嬷嬷皱着眉头,一副为主分忧的模样。     太后缓缓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这事你比哀家精通,就交给你来办。”     “老奴一定不负太后所托。”林嬷嬷恭敬地应下了。     与此同时。     锦宁宫。     一株桃花树下,公主钟离云坐躺在摇椅上,手里端着新酿好的桃花酿,穿着一套红色长裙,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在摇椅上,神色慵懒而散漫。     “段懿轩的宠妃,不是淑妃,而是懿贵人?”她缓缓问道,声色如溪。     同样一身红色长袍的轻风,坐在她对面,喝了一口桃花酿,“正如他在宴席上所言,他喜欢的女人,确实是凤灵夜。”     “会不会是为了保护甄语蓉肚子里的孩子,而当众宣布自己爱的人是凤灵夜?从而让后宫里的女人,将目标转移到凤灵夜身上?”她挑眉问道。     徐若尘为她斟满酒,动作自然而流畅,“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公主是男人,你会真心喜欢上谁?”     “本公主若是男人,自然后宫所有女子都喜欢,就像喜欢你们......”钟离云说着,又开始调起了情,徐若尘微微一咳嗽,她这才收敛地恢复了正色,“好吧,那本公主首先感兴趣的还是凤灵夜。”     “段懿轩真心喜欢谁,这个很重要,”轻风看向她,目色微沉,“关系到我们日后的计划。”     钟离云将手放至下巴,略微沉思了片刻,“先押凤灵夜吧。”     徐若尘和轻风没有异议。     也许事情真如钟离云怀疑的那样,段懿轩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保护甄语蓉肚子里的孩子,然而他真戏假做的计划,却没有成功,后宫女人的目标依旧是放在怀有身孕的甄语蓉身上。     这一日。     凤灵夜看开了春,虽然不能再为人看诊治病,但还是想要种一些草药防身,于是就在院子里开始种上各种常见的药物。     凤锦绣和凤母也在一旁帮忙锄地。     一家人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凤府当初的时光。     “那时候你爹忙,总是拿回各种草药苗让咱们帮忙,没想到这次又轮到灵儿使唤咱们了。”凤母哭笑不得,想起以前的岁月,总是幸福中透着感伤。     凤锦绣也记了起来,“爹怕下人粗手粗脚地做不好,所以就让我们做,当时可累得腰酸背痛的。”     “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多了,总会让人丧失忧患意识的,爹也是为了咱们好。”凤灵夜说着。     凤母杵着锄头,站了起来,笑道:“你这句话从你爹那儿学的吧!”     话一出口,三个人顿时就笑成了一团。     凤懿宫一如从前的平静,可玉芙宫却不一样了。     自从乐雀一死,宫中就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由于肚子开始慢慢变大,起居饮食都变得不方便,所以甄语蓉吃过午饭以后,就早早地睡下了。     新来的丫鬟溥香,是段懿轩安排的自己人。     见主子睡下了,溥香便让人收了晚盘,然后守在寝殿门口。     春季阳光温暖,玉芙宫的主殿恰好朝南,太阳暖暖地照在门槛上,溥香不知不觉地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砰”的一声,震耳欲聋,溥香猛地惊醒。     只见甄语蓉一手护着肚子,滚落到地。     而她刚刚睡下的床头,一根房梁木直接砸在上面,整个雕花大床被砸坍塌,要不是甄语蓉反应够快,此时早已成了肉泥。     溥香一边跑向甄语蓉,一边抬头看向房梁处,顿时面色一白。     那上面蹲着一个黑衣人!     “来人啊,有刺客!”溥香立刻尖叫着喊了起来。     紧接着,瞬间传来一阵脚步声,殿外守着的宫女太监们,连忙往主殿赶来。     那黑衣人一看事情失败了,当即一纵身跳出了窗口。     “他跑出去了,快抓住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溥香瞬间扑向黑衣人想要抓住她,那黑衣人抽出腰间软剑,轻轻一甩。     剑刃迅速划破手臂,溥香吃痛收回。     由于分身,黑衣人的衣角挂上窗口,当即被撕破一角。     溥香见人已走,这才反应过来转向甄语蓉,“娘娘,您没事吧?我现在就去叫太医!”     “我没事。”甄语蓉面色虽白,但嗓音却依旧很沉稳,她看向窗口留下的衣角,“把它拿过来我看看。”     溥香赶紧取下破布,原来竟有两块,一块是黑色布料,一块则是女人才会穿的紫色绸缎。     “是个女人?”她微微一惊。     甄语蓉接过布料,揉了揉,神色莫测,没有言语。     与此同时。     段懿轩想着好几日已没来看甄语蓉,因此吃过午饭以后,决定过来走一趟,没想到却在玉芙宫的门口,看到了神色焦急的凤灵夜。     他站定脚步,眉头微蹙,“你来玉芙宫做什......”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凤灵夜看也没有看他,径直跑开了。     紧接着,几个太监宫女冲出玉芙宫,一脸紧张,看到他以后,慌忙跪在地上,“禀皇上,适才玉芙宫闯进一个刺客,淑妃差点出了事,我们现在正在全力抓捕他!”     段懿轩听完,面色微变,立刻快步冲进了玉芙宫。     此时溥香已经扶着甄语蓉出了房间,看到迎面走来的段懿轩,二人皆是一惊。     溥香赶紧行了一礼,“见过皇上。”     段懿轩来到甄语蓉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凤眸关切,“没有受伤吧?”     “幸好娘娘反应得够快,那刺客居然提早就在房梁上动了手脚,房梁木刚好砸在床上,娘娘差点就没命了。”溥香惊魂未定地说着,接着跪在了地上,“都怪奴婢没有留意,求皇上责罚!”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真凶,”甄语蓉面容深沉,看向段懿轩,接着拿出两块破布,“这是刺客不小心挂在窗台的衣料。”     段懿轩接过来,摊开一看,当看到手中那块烟紫色绸缎,凤目当即一沉,复杂的神色中,夹杂了一抹诧异。     凤灵夜今日穿的衣裳,就是烟紫色。     凤懿宫。     凤灵夜匆忙赶了回来,扶着门框,唇色微白,上气不接下气,当看到完好无损的凤母和凤锦绣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去哪儿了?”凤锦绣一脸莫名。     凤灵夜摇了摇头,进了屋,喝下一口凉茶,缓了缓气息,“太后她来做什么?”     “桃夭过去告诉你了?”凤锦绣见她点头,于是回道,“太后说自己有点头疼,御医说不出个所以然,知道你已经弃医了,她也不好让你主动过去,所以就来了凤懿宫,见你不在,她又走了。”     凤灵夜微微蹙眉,神色深邃,她们二人水火不容,如今就算是头疼到死,也不可能找她,怎么今日却主动出现了?     凤锦绣打量着她,“哪里不对吗?”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时,细心的凤锦绣这才发现她衣角破了一块,于是捞起来一看,“这里怎么被割破了?我拿针线给你缝上吧。”     “许是在跑的路上割破了,”她随意地看了一眼,也没有在意,“我穿着阿姐也不好上手,我进屋换下吧。”     凤锦绣便带着她一起进屋,没想到二人刚转身,就看到桃夭急急忙忙来报,“禀懿贵人,皇上和淑妃来了!”     二人神色一怔。     转眼之间,段懿轩就带着甄语蓉和一众宫女太监,没有通传和等待,直接进入了凤懿宫的院子,阵仗颇大。     气氛有些异样。     凤灵夜看向神色不善的段懿轩,神态也不太好,“不知皇上和淑妃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这个,可是你的?”段懿轩抬起手,一放,一块烟紫色衣料便垂了下来。     她双眸微动,并没有承认是或者不是,而是反问道:“妾身不知道皇上是何意思。”     这时,溥香扬声将整个事情陈述了一遍,接着看向她的衣裙,信誓旦旦地说道:“如果懿贵人的衣服没有破损,那么自然就不是刺客,若是破损了,那么一切就不好说了。”     凤锦绣听完,脸色一白,二妹的衣服上确实是破了一块!     难道真是她想要谋害甄语蓉?     看着面情淡漠的段懿轩,凤灵夜只觉痛心,一点点握成拳,冷笑道:“所以皇上也认为是妾身在谋害淑妃?”     “适才,你为何出现在玉芙宫的门口?”他问,目色清冷。     凤锦绣闻言,一张脸更是变得惨白,二妹还被皇上撞见了?     相比凤锦绣的不安和紧张,凤灵夜却要镇定许多,她冷冷扬起唇角,“玉芙宫是禁地吗?皇上给个理由,妾身为何不能经过玉芙宫?”     “朕问你为何出现在玉芙宫门前?”他语气微沉。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愿再与他周旋,冷冷道:“适才妾身去储秀宫找丽贵人贾茹,却在半路听婢女说太后来了凤懿宫,妾身担心不已,这才匆匆赶了回来。”     从凤懿宫去往储秀宫,会经过玉芙宫,所以她的这个理由很合理。     “那丽贵人可为你作证?”段懿轩问道。     凤灵夜眉头微蹙,“妾身只走了一半,丽贵人并未见着妾身,难道皇上不相信?”     桃夭这时赶紧站出来说话,“奴婢愿为小主作证,奴婢确实是在去往储秀宫的半路发现小主的!”     段懿轩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足为信,接着将布料交给溥香。     溥香会意,小心翼翼地走到凤灵夜身边,“懿贵人,得罪了。”     “这衣服可大可小,怎能凭借一块布料就断定懿贵人是凶手?”凤锦绣站了出来,急忙阻止溥香。     正如凤锦绣所言,衣裙的布料可大可小,不管怎么拼都会吻合。     凤灵夜看向决绝的段懿轩,再看向一脸平静的甄语蓉,眼眶微红,“不用比了,就是我,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段懿轩目色一震。     凤锦绣双眸睁大,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凤灵夜紧紧捏着手,双眼怨恨而充满了憎恶,一字一句说道:“我嫉妒甄语蓉她家室比我好,我嫉妒她怀有龙种,我嫉妒她夜夜都能与你在一起!我恨不得杀了她,杀了你们的孩子......”     “够了!”段懿轩忽然沉声打断她的话,脸色黑沉。     “这不是你要听到的真相吗?”她双眸盛满了忧伤,嘴角却掩饰不住对他的嘲讽和奚落。     溥香呆呆地站在原地,拿着绸缎,不知所措。     甄语蓉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面色平静,半响,才缓缓开口说道:“皇上,臣妾认为这可能就是一个误会,还是慢慢调查以后再做定论吧。”     段懿轩看着这样的凤灵夜,突然感到无能为力,她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杀了她,就算屠尽天下人,他也不可能对她动手。     “你不信我,为何还要让我信你?”她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转向甄语蓉,竟伸手抚上她的肚子。     溥香大惊失色,以为凤灵夜要对她不利,顿时失声惊叫了一声,“娘娘......”     甄语蓉却很冷静,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我信你。”     凤灵夜抬眸,微微一怔。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却又充满了力量。     “生而为医,拯救世人,又岂会残害无辜生灵?”她唇角漾起一抹温暖而大气的微笑。     凤灵夜却觉得很是刺眼,冷漠地抽回自己的手,勾起唇角,带着一抹威胁,“希望下次你还能这么好运。”     说罢,她转身就进了屋子,留下段懿轩等人茫然地站在院子里。     众人面面相觑,皆猜不透主子们的心思。     这凶手究竟是不是懿贵人?     皇上这是不愿意为淑妃讨回公道了?     淑妃那么说,难道也是看出了皇上舍不得对懿贵人动手?     段懿轩神色复杂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过了许久,才同甄语蓉一起离开了凤懿宫。     可甄语蓉出事,皇上却放过最大嫌疑人凤灵夜的消息,却很快传遍了后宫。     乾明宫。     林嬷嬷绘声绘色地讲着,“没想到凤灵夜承认了罪名,皇上还能容忍放过她,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放过她,也只是因为淑妃没出事,倘若淑妃当真出了事,结局就不一定了。”太后老谋深算地分析着。     林嬷嬷笑道:“还是太后英明,比奴才们看得透彻,不过经此一事,皇上似乎对凤灵夜是起了疑心。”     “滴水穿石,只要这凤灵夜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消耗尽轩儿对他的耐心。”太后拿起茶杯,轻轻拨了拨浮叶。     此时,秋池就站在二人身后,他已成功获得太后的信任和好感,听着二人的对话,默不作声,如同一个局外人。     锦宁宫。     轻风将得来的信息,一五一十地传给了钟离云。     钟离云坐在摇椅上,拿着一把羽毛扇,搭在自己下巴上,若有所思,“你们觉得,懿贵人为何要自己承认罪名?”     轻风不屑一笑,“人证物证俱在,如何抵赖?”     钟离云看向天空的白云,唇角一弯,神色莫测,“也是。”     凤懿宫。     凤母、凤灵夜和凤锦绣一家吃着晚饭,气氛没有以往那么愉快,有些低沉。     凤锦绣也满心忐忑,在她认知当中,甄语蓉只要没有动手,二妹就绝不可能主动出手伤害别人。     凤母似乎没有凤锦绣那么多疑虑,而是看向凤灵夜,“凤懿宫的内奸找到了吗?”     凤灵夜摇头。     凤母目色深沉,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房梁坍塌,甄语蓉却从午睡中逃脱,还能不动一点胎气,可见她身手不凡,绝非普通女子。”     “灵儿一定会加倍防范的。”凤灵夜淡淡地回了一句。     凤锦绣一脸茫然,见二人似乎什么都明白,而自己还蒙在鼓里,不禁脱口而出道:“二妹,那黑衣刺客,当真是你吗?”     凤灵夜拿着筷子的手一僵。     凤母眉头蹙紧,看向凤锦绣,“灵儿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凤锦绣闻言,顿时更加迷茫了,想了半天,这才咬牙说道:“如果二妹要对付甄语蓉,阿姐一定全力支持!”     凤灵夜抬眸,看向单纯又善良的阿姐,不禁微微一扬唇角,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了笑,“阿姐还是和从前一样傻呆呆的。”   ☆、第113章 草药有毒?     翌日清晨。     乾明宫。     段懿轩和甄语蓉一起来为太后请安。     别致清净的客厅里,太后位居上首,段懿轩和甄语蓉分别坐在两旁,宫女太监在一旁伺候着。     端着小桌上的青花瓷茶杯,太后浅饮了一小口,神态悠闲,“听说昨日玉芙宫闯入了刺客,可真有其事?”     段懿轩神色平静,薄唇微抿。     甄语蓉嫣然一笑,“都是以讹传讹罢了,宫殿失修,房梁坍塌,闯入屋里的乌鸦便惊飞了出去,哪里有什么黑衣人。”     太后嘴角一扬,似笑非笑,“一只乌鸦和一个人,又怎么会区分不出,淑妃这是欺哀家年老糊涂?”     说罢,她又不咸不淡地添了一句,“皇上维护她,你也跟着他胡闹?”     甄语蓉微微垂眸,没有言语。     “凶手是不是懿贵人?”她看向段懿轩,开门见山地问道。     段懿轩凤目不动,声色冷漠而疏离,“没有人亲眼看着她从玉芙宫出来,朕不过也是看着她经过,衣裳破损,一切不足为据。”     “就算是经过,她行为鬼鬼祟祟的,也是嫌疑最大的,难道皇上都不调查一番吗?”太后看了一眼甄语蓉,带着疼惜,“淑妃大度宽容,可你这个做皇帝也不能失了偏颇,叫别人委屈了她。”     段懿轩握着茶杯的手一松,抬头看向太后,“昨日玉芙宫出事时,母后在哪儿?”     太后心下一惊。     “听人说,母后去了凤懿宫,这才导致去往储秀宫的懿贵人半路折返,丽贵人无法替她作证,”段懿轩眸色清淡,打量着她,神色莫测,“母后为何要去凤懿宫?”     “哀家患有头疾,想去凤懿宫让懿贵人替哀家看看,这与玉芙宫遇刺有什么关系吗?”太后反问。     段懿轩了然,扬起唇角,“怎么没见李太医记录?”     太后瞳孔一缩,“你调查哀家?!”     “李太医未能照顾好母后,头疾这等重症却未记录在案,实为失职,”他转头,凤眸泰然从容,不怒自威,“从今日起,立贬为医士。”     “你?!”太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继而很快放软姿态,笑了笑,“轩儿,母后头疾也是刚刚发作,并未通知李素闵大人,与他无关,你......”     “刚发作,为何就知晓李大人不能治愈,而亲自去往凤懿宫寻懿贵人?”段懿轩丝毫没有给她辩驳的机会,一双冷目杀伐果断,“李大人医术不精,未能提早检查出病情,同样罪不可赦。”     太后双目一震,突然在他眼里看到了杀气。     他冷冷看着她,不带一丝感情,良久才收回目光,站起身子,语气稍缓,“母后身子要紧,若有什么病症李医士解决不了,可找庄太医。”     “是,是......”太后气息不稳。     甄语蓉起身,什么也没有说,随着段懿轩一起离开了乾明宫。     二人刚走,太后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太师椅上。     林嬷嬷赶紧上前扶住她,关切地问道:“太后,您没事吧?”     太后摇了摇头,脸色苍白,“皇上,他这是在怀疑哀家吗?”     林嬷嬷眼神闪躲,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见站在身后的秋池温尔回道:“真凶未出,所有人都是真凶,太后不必多虑。”     他的声音就像一股溪流,能让人瞬间感到镇定和安宁。     太后慌乱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     林嬷嬷赶紧顺着秋池的话说下去,“是啊,秋池说得对,皇上自己也不知道真凶,无凭无据的,他也只是猜测罢了。”     “可为何要贬李素闵呢?”太后望向秋池,希望得到解答。     秋池稍作思索,嗓音温润,“君心难测,秋池亦不知。”     太后叹了一口气,心里却有些隐隐不安。     按理说朝堂已经稳固,皇上不应该再调动朝廷官员了,难道就是想要给她一个警告?     想了半响也一无所获,正如秋池所言,君心难测,谁也不知道皇上心里想的是什么。     凤懿宫。     凤灵夜照常作息,似乎丝毫没有受到被指认为凶手的影响。     这一日,她正坐在主殿内翻阅几本关于明国的历史,身前的烛火一晃,她微微抬眸,不用想也知道谁来了。     “你来做什么?”她翻了一页,没有抬头。     龙骨就像一个白日幽灵,不管春夏秋冬,都穿着一袭黑色斗篷,露出半张冰冷的脸,唇角一勾,嗓音沙哑,“想见他吗?”     她指尖一顿,回眸,“谁?”     不见他回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凤灵夜知道,自己又被这个古怪的男人掳走了。     不过经过上次太后找事,没有讨到什么便宜,这一回她应该不敢再硬闯抓人了。     一炷香的时辰,她就被粗鲁地扔到了一片林子里。     她微微蹙眉,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这是哪儿?”     朝后看去,哪里还有那幽灵男的身影了。     这是一片桃花林,而且还很广阔,一望无际。     她一手拂开桃枝,一边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桃花纷纷从枝头坠落,洒了她一身。     除了偶尔的一两声鸟鸣,四周十分安静。     桃花虽美,她却无心欣赏,不由得越走越急,树枝瞬间就勾住了她的头发。     她眉头一皱,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只听“咔嚓”一声,直接将桃花枝折成了两半。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极富磁性的笑,“平日里,你都是这般粗鲁的?”     嗓音沉稳而熟悉,就像一阵风,带着几分洒脱。     她双眸一紧,捂着脑袋一转身,待看清来人,她双眸微微一睁,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怎么......     他缓缓走近她,手指一勾,取下桃花枝,递给了她,“想要的话,这十里桃林都可以送给你。”     凤灵夜没有领情,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我可没忘,你这十里桃林是为谁种的。”     庄南烟当初喜欢桃树,他便命人在王府种了这十里桃林。     如今花已开,佳人却不在。     他微微扬唇,剑眉舒展,桃花一瓣一瓣飘过他的双眸、肩头、长袍,冷峻的容颜在这桃花的映衬下,也柔和了许多。     “桃林是她要种的,本王不过是满足她的一个心愿而已。”     那又怎样?     凤灵夜没搭理他,走了许久,也见不到头,加之今日阳光很好,她额头都布上细细的汗珠了。     她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没有边际的桃花海,竟然从没有发现他的王府这么大。     “累了吗?”他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她摇了摇头,继续前行,“你怎么回来了?”     “听说你遇到了一些麻烦,有些不放心,所以赶了回来。”他说得很平淡,仿佛日行千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脚步一顿,眉目微沉,“边疆离这里很远,我出事不过是昨天的事,你......”     “其实也有一些私心,”他笑了笑,与她并肩而行,眉目间气宇轩昂,“今日是我生辰,我想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过。”     算是变相表白了。     说完,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她的表情。     凤灵夜神色淡漠,充耳未闻。     他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低沉的嗓音有一些孤寂,“往年,我都是一个人过的。”     她蹙了蹙眉,抿唇看向他,想要说些硬气的话,但一触及到他空寡的双眸,心中一动,别开脸,叹了一口气,“吃完午饭,我就要立刻回宫。”     “没问题。”他展颜一笑,笑容明朗灿烂,一把抱起她,忽然飞身而起。     “你干什么?!”她惊呼道。     他踩着花树,不断朝前飞去,在边疆呆了一阵子,整个都洒脱爽朗了许多,笑容也更多了,带着一丝宠溺的嫌弃,“像你这么走,走到天黑也未必能走得出这片桃林。”     凤灵夜忽然觉得自己上了当,这就是龙骨和他刻意安排的,可她又不会轻功,只得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看了一眼脚底下,眸底顿时一片惊艳。     璀璨春日,灼灼桃花。     微风轻拂,花瓣飞舞、缠绕、坠落。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宛如桃花的海洋,清风徐来,花枝翻飞,一阵又一阵,波涛起伏,迷醉人眼。     她一袭素雅紫衣,他一件深邃黑袍,飘飞在上空,宛若南归的鸿雁。     就像一场眨眼的美梦,凤灵夜落地,看着熟悉的瀑布、亭台、溪流,一切仿佛如隔世。     “这是锦泷轩?”她喃喃道。     他嘴角轻扬,推开门,带着她一起上了阁楼,四面都是窗栏的书房,明亮而清新。     她走到窗台前,看着飞流直下的瀑布,深宫里的沉闷一扫而空,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眉目微弯。     宫外就是好。     “在边疆,本王学了几道菜,你尝尝味道如何?”他揭开一块布,一桌子的菜肴顿时显现了出来。     凤灵夜转身一看,目色讶然,有些失笑,“你......还挺闲。”     “除了练兵就是巡逻,总得找些兴趣打发时日。”他说得轻松,丝毫没提独自一人在边疆的寂寞,拉着她坐到对面,然后为她倒了一杯酒,“这是边疆本地百姓特制的高粱酒,你尝尝。”     她笑了笑,拿起酒闻了闻,度数还挺高,小酌了一口,入口醇香,“确是好酒。”     “本王带了十坛,全都埋在了桃花树下,龙骨知道在哪儿,想喝了,就让他给你带几坛。”他说着,又为她添了几道菜。     想起段懿轩曾经也亲手做饭给她,她眸底略过一丝神伤。     “怎么了?”他关心地看着她。     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提起酒壶,亲自为他斟满一杯,“今日是你生辰,你该多喝一些。”     他凤目一沉,有些受宠若惊。     在他印象中,凤灵夜从未如此好颜色地对他,更不可能亲自为他斟酒。     她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而是夹起碗里的菜,小小地吃了一口,果然都是她曾经喜欢的口味,抿唇一笑,“好吃。”     “什么?”他回神。     她抬眸对上他,笑意真诚,“我说,很好吃。”     他凤目微深,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以后有机会,本王每日做给你吃。”     她握着筷子的手收紧,抿了抿唇,没有回话。     哪里还有什么机会了?     如今他已无权无势,她在后宫又如履薄冰,两个人的交集,恐怕也就如今日这般,仅此一顿饭了吧?     “边疆生活如何?”她岔开话题问道。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下颌,凤目含笑,神色平静,“民风淳朴,偶尔会送一些自家种的蔬菜和果子,那里阳光充足,果子又大又甜。”     提到果子,她又开始馋了,看向他的脸,果然黑了不少。     从怀里取出一个长瓶,放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防晒油。”     段君墨一愣,朝后一望,“本王黑了?”     房梁上的冷鸢仔细一看,非常实诚地点了点头,“很黑!”     段君墨眉眼一沉。     “不不,就一点点黑。”冷鸢急忙改口。     段君墨满意地收回视线,欣然收下了凤灵夜的礼物,宝贝地放入怀中,“上次你送的防冻疮药很好用。”     冷鸢啧啧道:“是啊,好用得连我看一眼都不给。”     段君墨手指一紧,骨头“咯吱”一响。     冷鸢立刻讪讪地闭了嘴。     段君墨看向凤灵夜,继续说着边疆的生活,“军营里的士兵偶尔会抓到一些野味,可惜烤肉手法太差,肉质虽好,却没有你烤得美味。”     “明国公主和你......有什么渊源吗?”她忽而问道。     他剑眉微蹙,似乎丝毫没有印象。     冷鸢笑着插嘴,“主子,就是你上次与明国交战时,你一箭射过去,直接将她头盔射穿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将军!”     段君墨想了起来,看向凤灵夜,“怎么了?”     “她似乎对你挺感兴趣。”她似笑非笑道。     他眉目一沉,一口回道:“本王不喜欢她。”     “也是,”凤灵夜笑着揶揄,“你若做了她的驸马,可就得与七位美男共侍一妻了。”     “本王是不喜她这个人。”段君墨淡淡强调了一遍,接着饮了一口酒,没有再多言,似乎对钟离云没有一点兴趣。     今天的段君墨心情很好,和往常沉闷又霸道的人截然相反,二人阔别重逢,虽算不上相见甚欢,但气氛也要比往日和谐了许多。     所以当龙骨将凤灵夜送回凤懿宫时,她脸上还带着入宫以来的罕见笑容。     凤锦绣进屋看着她满身酒气,脸上还带着笑,不禁哭笑不得,“一个人喝酒也喝得这么快乐。”     为她掖好被子,便悄悄地退出了屋子。     午后。     夕阳洒进窗台,静静地倾泻到了软榻上。     凤灵夜脸颊浮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绯色,睁了睁睡眼惺忪的眸子,撑起有些发软的身子,看向窗外,这都傍晚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桃夭进了屋,递给她一碗醒酒汤,“懿贵人,这是凤姑娘给你的。”     凤灵夜接过碗,闻了一下,然后喝了下去。     桃夭站在一旁,“过几日就是淑妃的生辰了,大家都在忙着为她挑选礼物,懿贵人打算送她什么,奴婢也好准备?”     “她的生辰也要送礼吗?”凤灵夜将碗递过去,微微蹙眉。     桃夭笑着回道:“也可以送,也可以不送的,这个都是自己的心意。只是奴婢觉得,大家都送了,所以就跟懿贵人通报一声,毕竟大家都在传闻懿贵人与淑妃不和,倘若不送的话,会不会落人口实了。”     “现在整个后宫的女人都认为我是凶手,送一点礼物就能堵住悠悠众口?”凤灵夜淡淡地看着她。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仿佛做错了事,有些不知所措,“奴婢知道了,以后再也不问关于淑妃的事了。”     凤灵夜收回目光,看向院子,“你也没有说错,那就从院子里拔几株药草送给她。”     桃夭没有异议,拿着空碗急忙退了下去。     凤灵夜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杏眸微眯。     自从见过段君墨一面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龙骨的身影了,凤灵夜想着,估计当天他就回了边疆。     毕竟京都人多眼杂,如今他除了一个王位和将军之职,再也没有别的实权,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没过几日,果然到了甄语蓉的生辰。     段懿轩和太后都命人送来了礼物,一出手就是各种锦罗绸缎、金银珠宝之类的,堆得屋子都快放不下了。     各个品阶低的后宫女子,自然也是争先恐后地过来奉承和送礼。     主殿中,盒子、柜子和人,满满当当的,十分热闹。     如今后宫唯独不缺贵人,权依柔这个惠贵人,自然就没有了优势,所以坐在人群里也丝毫不起眼。     看着一屋子的荣耀和恩宠,权依柔心中止不住地嫉妒和艳羡,原以为凤灵夜才是后宫里最大的对手,没想到半路杀出一匹黑马,斗了那么久,居然便宜了她甄语蓉。     心里虽然嫉妒,表面的姐妹关系还是要维持的,权依柔拿出一个礼盒,放到桌上,笑意盈盈,“大家都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礼物了,所以想着不如送平安吧,就请了一个送子观音给姐姐,希望姐姐能顺利产下龙子。”     对于各人的礼物,不分贵贱,甄语蓉全都一一笑纳了,“礼物岂能用价值来区分,大家送的都是心意。”     接过以后,交给了身后的宫婢。     “姐姐喜欢就好。”权依柔甜甜地回了一句。     皇上已经撤了她在御书房伺候笔墨的活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皇上了,然而皇上却时常去玉芙宫看望甄语蓉。     果然肚子里有孩子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权依柔不禁暗暗后悔,当初皇上午休时,她怎么就不大胆一点呢?     就算当初赖姿被逐出后宫,或许是因为皇上看不上她,而自己伺候了这么久的笔墨,皇上一定不可能反感自己。     众女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思,纷纷跟甄语蓉套着近乎。     没多久,只见溥香拿着一捧新鲜的桃花走了进来,大家一看,不禁夸赞道:“好美的桃花啊,这是哪儿摘的呀?”     “回小主的话,就在御花园里。”溥香笑着,然后拿过干净的白瓷花瓶,将桃花错落有致地插了进去。     一捧桃花而已,大家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时,一名宫婢进来禀报,“淑妃,凤懿宫里的宫婢桃夭求见。”     一听凤懿宫,大家都来了精神,凤灵夜的宫婢来做什么?     甄语蓉却没有这么大的反应,面色平静地点了点。     不一会儿,桃夭款款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长盒子,朝着甄语蓉和各位后宫小主行了一礼,“见过淑妃,见过各位贵人和常在们。“     “起来吧。”甄语蓉回了一句。     看着她手里抱着的盒子,大家就知道她是来送礼了,所以也没有问。     桃夭自己就打开了盒子,笑着说道:“主子不知今日是淑妃的生辰,见各位姐妹都往玉芙宫出入时,一问才知道,所以准备得匆忙,就让奴婢从院子里挑了些名贵的草药送过来,还望淑妃莫要嫌弃。”     所谓“名贵”二字,只不过是让这些草药听起来上得了台面一些罢了。     大家都是富贵人家,什么名贵的东西没见过,因此只需瞄一眼,就看得出这只是寻常的普通草药,并不罕见,脸上不禁露出一抹鄙夷之色。     “真是什么样寒酸的人,就送什么样寒酸的礼物,这种随处可见的草药,也好意思送出手。”权依柔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桃夭面色一白。     “不得这般无礼,”甄语蓉觑了权依柔一样,笑着亲手接过礼盒,“礼轻情意重,替我转告懿贵人一声,她的心意我收到了。”     “是。”在大家的白眼中,桃夭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甄语蓉将礼盒递给溥香,“将它晾在窗台吧。”     溥香接过以后,就着礼盒,直接晒在了窗台口的阳光下。     大家都知道凤灵夜是那日差点害死甄语蓉的刺客,但见今日甄语蓉这般礼待凤灵夜,心里都对甄语蓉产生了佩服,难怪能得皇上的恩宠,这般气度又怎是寻常女子能有的。     权依柔扬起唇角,唯恐天下不乱,看向窗台下的草药,悠悠地来了一句,“懿贵人可是出了名的神医之女,精通医道,淑妃姐姐就不怕她的草药让你流产?”   ☆、第114章 带她出宫?     甄语蓉看了一眼晒在窗台的草药,只是普通的药草罢了,对孕妇虽无益处,却也没有害处。     遂笑了笑,不以为意。     话题聊到这儿,大家这才发现玉芙宫的守卫变了,比以往要森严了许多。     “皇上果真是在乎淑妃姐姐的,”一位贵人打量了一眼门外的侍卫,“看这些侍卫样貌熟悉,好像是从皇上的朝华宫调过来的吧?”     “也许吧。”甄语蓉笑意微淡,宠辱不惊。     贵人又笑道:“有皇上的保护,淑妃姐姐一定可以顺利产下龙子,为我大理添下第一位皇子。”     “那便呈华贵人吉言了。”甄语蓉回道。     大家送完了礼,见到了该吃午饭的时辰,说完几句吉祥话,就各自告辞离开了玉芙宫。     溥香伺候着甄语蓉吃下午膳,然后又为她铺好床,她接着躺在床上开始午休。     自从怀有了身孕,每日她都严格遵守着饮食作息。     溥香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也不敢离得太远,于是就在软榻旁绣着手绢打发时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听到了床头传来翻身的声音,她闻声一看,双眸微惊,立刻放下手里的手绢快步走了过去。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她一边拿出干净的毛巾,替甄语蓉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探着她的温度。     甄语蓉脸颊一片潮红,只觉浑身发烫,喉咙也干得厉害,伸手指向桌案,“水,给我拿一杯水。”     “奴婢这就去。”溥香转身就过去倒了一杯水。     甄语蓉接过以后,溥香又为她倒了两杯,“娘娘,好些了吗?”     “还是有些热。”她探了探自己的脸颊,打开领口开始透气。     溥香让门外候着的婢女去打些井水,然后用冰冷的井水打湿毛巾,开始为甄语蓉擦拭,“难道是被子太厚了?奴婢是否应该换上夏日的被子?”     冰凉的毛巾贴上额头以后,燥热缓解了不少,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身子又热了起来。     溥香看着眼神涣散而迷离的主子,嘴唇红得滴血,身子软弱无骨地躺在床上,不断拉扯着自己的衣物,嘴里也发出暧昧的呢喃之声,她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放下毛巾,她匆匆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守门的宫婢和侍卫,“你们好好守着娘娘,我去去就回。”     走出玉芙宫,她便直奔御书房。     海公公一听淑妃身子抱恙,赶紧进去通传。     小夜子立刻将消息传给了段懿轩。     段懿轩闻言,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的毛笔,随着溥香急忙赶往玉芙宫。     来到主殿,只见守门的侍卫还在,只是婢女已经进了屋。     见到段懿轩以后,婢女赶紧退到了一旁。     此时,甄语蓉穿着一袭单薄的里衣,一见段懿轩,魅惑的桃花眼痴痴一笑,朝着他伸出手,嗓音性感而沙哑,“皇上。”     段懿轩伸手握住她的,迅速一把脉,眉目当即一沉。     感到手中的凉意,甄语蓉整个身子都贴了过来,情不自禁挽住他的脖子,“皇上......”     “你怀有身孕,不得胡来。”他沉声提醒道。     她微微一怔,眉目似乎清醒了一些,但很快又变得迷离了。     段懿轩看向一屋子不知所措的宫婢,“拿一些冰块和井水,越多越好。”     宫婢一颔首,立刻下去照办。     “你去太医院找庄大夫。”他又对溥香吩咐道。     “是。”溥香神色凝重,麻溜地跑了下去。     甄语蓉身中催情药,原本开一点药就可以缓解,但由于她现在怀有身孕,不得胡乱吃药,否则对胎儿有害,因此只能物理治疗。     冰块和井水拿来以后,宫婢们照着段懿轩说的办法,将冰块和井水混合在一起,用毛巾浸湿以后,开始一遍又一遍地为甄语蓉擦拭身子降温。     甄语蓉也没有反抗,虽然没有了意识,但性子温和沉稳,所以进行得很顺利。     大约一炷香时辰以后,她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随之,庄俞言也赶到了。     段懿轩虽懂医,但复杂深奥的东西,还是不及庄俞言。     溥香知道段懿轩的意思,这件事关乎皇家颜面,不宜大肆宣传出去,所以刚才也没有大呼小叫地宣扬,看到庄俞言以后,便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庄俞言沉声分析着,“饮食没有问题,屋子里也没有熏香,前来探望的小主们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就算发作也不可能这么慢。”     似注意到屋子里隐约的香味,他蹙眉看向溥香,“没有熏香,屋子又何来香气?”     溥香一愣,反应了一拍,急忙指向木柜上的桃花,“奴婢看御花园的桃花开了,而淑妃喜爱桃花,于是采了一捧。”     说完,她又不安地问道:“难道是桃花香味所致?”可是她闻了都没事。     庄俞言摇了摇头,似乎也不知所以,于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将后宫女子们所送的礼盒,全都打开看了一遍。     金银珠宝、玉石绸缎,并无异常。     这时,溥香一激灵,赶紧指向窗台的药草,“可是懿贵人所送的草药所致?”     庄俞言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取过来。     溥香抱着礼盒走到他身边,“因为都是新鲜的草药,所以淑妃便让奴婢晒在了窗台,奴婢便没有收进库房。”     庄俞言接过草药一看,细细闻了一下,神色凝重,眉目一筹莫展,“这只是普通的忍冬草,活血化瘀,并不能致发淑妃的病情。”     溥香皱着眉头,随口问道:“那会不会是什么混合以后,然后就导致了娘娘这般?”     “也有这个可能。”庄俞言转过身,看向段懿轩,“请皇上容老臣一些时日,待老臣查证以后,再向皇上回话。”     段懿轩微微颔首。     庄俞言便拿着自己记录好的笔记,退出了玉芙宫。     段懿轩坐在床头,看着昏睡的甄语蓉,面容平静,“好好照顾淑妃,若有情况,立刻来御书房禀报朕。”     “奴婢遵命。”溥香拂了拂身。     段懿轩离开主殿没多久,甄语蓉就缓缓转醒了,拖着疲惫的身子坐了起来,她看向忙上忙下的溥香,声音还有一些虚弱,“我刚刚怎么了?”     “娘娘中了催情药,幸好奴婢通知及时,皇上赶到以后为娘娘解决了危机,如今庄大人正在查实原因。”溥香如实禀报道。     “催情药?”甄语蓉目色一沉,第一时间就是看向了窗台的忍冬草。     溥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庄太医调查了,说懿贵人送的忍冬草没有问题,娘娘放心吧,皇上一定会彻查清楚的。”     甄语蓉没有太多表情,只微微颔首。     溥香转身要去忙,突然想到什么,“差点忘记了,奴婢适才没有告诉庄大人娘娘午膳过后吃了一点桃花酥。”     “屋子里的新鲜桃花,庄大人过问了吗?”甄语蓉问道。     溥香点头,“庄大人说没事。”     “桃花和桃花羹相差无几,那就不必再麻烦走这一趟了。”甄语蓉靠在软枕上,神色冷淡,似乎不想再多言。     溥香不好再打扰她,便乖乖地应下了。     没过多久。     庄俞言拿着一本找来的医书,匆匆赶到了御书房。     “臣适才就怀疑,只是不敢忘加断定,何况此事还关乎懿贵人的名誉,”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医书递给了小夜子,“忍冬草和桃花混合以后,确实能产生出催情的效果。”     小夜子将医书放到段懿轩的桌案前。     段懿轩轻轻扫了一眼,抬眸看向庄俞言,凤目深邃莫测,“你觉得,懿贵人知晓淑妃每日都有采摘桃花的习惯吗?”     庄俞言一听,急忙跪在地上,“臣不是懿贵人,更不是大理寺卿,无法为皇上解答此问,还请皇上见谅。”     段懿轩神色黯淡,颔了颔首,拂袖让他起身。     庄俞言却没有起身,而是长叹了一口气,“懿贵人曾经也是太医院的医士,与臣公事许久,还曾在戴梁县并肩作战过,依臣对她的了解,她深懂医学之道,知晓催情对孕妇不利,此时发生房事容易导致滑胎,她身为仁医,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来。”     “朕,知晓了。”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嗓音温润却沉稳,“这件事,不要传出去。”     “臣一定谨遵皇上吩咐。”庄俞言拱手道,“臣告退。”     与此同时。     李素闵也以请安脉为由,被请到了乾明宫。     “你说庄俞言去了一趟玉芙宫以后,又去了一趟御书房?”太后悠然地坐在软榻上,雕花窗打开了一半,窗外正是鸟语花香,一派繁华之景。     李素闵点了点头。     太后又问,“他可说了什么?”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臣也不敢多问。”李素闵回道。     太后双眸微眯,难道这事皇上就这么算了?     “不过臣看到他拿着一本医书去了御书房,臣过去翻阅了一下,都是一些混合药草会产生什么结果,内容甚多,也查不出所以然来。”李素闵诧异地看向太后,“太后如此关心庄大人出诊,可是玉芙宫的淑妃出了什么事?”     “哀家也只是看见皇上神色匆忙,便想着淑妃定是出了何事,但见皇上不愿透露,那便如此吧。”太后问完话,又关切地看向李素闵,“你是李家人,也是哀家的人,皇上将你贬为医士,都是哀家连累了你,但时机一到,哀家定会想办法将你提升回去。”     李素闵似乎不太在乎这些名利,“只要能为各位主子看病,替主子解忧,臣便感到足矣。”     太后罢了罢手,他便退了下去。     秋池站在一旁,见太后歇下以后,寻了个时机,写下一封暗语,交给了一名婢女。     宫婢很快秘密将信封送到了凤懿宫。     主殿内,凤灵夜打开信封,取出秋池传来的情报,字迹清秀而不失风骨,里面用的是一个偏僻小国的文字。     晓芳见她将信封烧成灰烬,不禁问道:“主子,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收集证据,暗中观察,伺机而动。”凤灵夜只沉声说了这十二个字。     将灰烬一扬,春风一吹,消散殆尽。     “听说御膳房里做了些桃花酥,”她看向晓芳,“你让桃夭送点桃花酥来。”     晓芳颔首。     不一会儿,桃夭就端着一叠桃花酥进了主殿,挽起笑容,“懿贵人,您要的桃花酥,还有些热热的,是御膳房刚做出来的。”     凤灵夜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绵软香甜,入口即化,御膳房里的厨师果然要比外面的强。     她满足地吃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今日就是淑妃生辰了?”     桃夭不疑有他,爽快地回道:“就是今日,奴婢去玉芙宫的时候,好多后宫小主都送了礼,淑妃见了懿贵人的礼物,也很是开心,还让奴婢传话给您,说您的心意她心领了。”     “你都送了什么?”她随口问道,拿起第二块桃花酥。     桃夭笑着回道:“奴婢依照懿贵人的话,随手在院子里采了一些草药送了过去,那些后宫小主还一脸鄙夷来着,不过淑妃却没有说什么,满心怀喜地接下了您的礼物。”     “什么草药?”凤灵夜又问。     桃夭心里一咯噔,笑容也有些僵硬,“奴婢不懂医,单纯看忍冬草比较多,所以就摘了三株忍冬草。”     见凤灵夜纹风不动,桃夭立刻跪到了地上,“奴婢见懿贵人在忙,不好打扰您,所以就随手摘了,若是动了懿贵人贵重的草药,奴婢愿意用自己的月钱来抵!”     “瞧你,不过几株寻常草药罢了,本小主还不至于如此舍不得,”凤灵夜笑了笑,亲手将她扶了起来,然后解释道,“本小主就是怕你不懂医,不小心将院子里的麝香草送给了淑妃。”     桃夭面色微白,站了起来,摸了摸脑袋,“奴婢再不济,也会去问旁的人,怎么可能将麝香草送给了淑妃。”     凤灵夜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将还剩下大盘的桃花酥递给她,“你也尝尝。”     “谢谢娘娘。”桃夭自然地接过了桃花酥,神色间却没有了往日的受宠若惊。     斗米养恩,升米养仇。     一旦接受得越多,一切也就变得越顺理成章了。     人心总是贪婪的,更何况在物欲横流的后宫之中。     玉芙宫的事情,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段懿轩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只能被按下去,而甄语蓉也很识大体,既然他不愿闹大,她也很配合。     只是溥香却很为她打抱不平,“为何娘娘受了这般委屈,皇上却不愿意为娘娘伸冤?”     甄语蓉坐在窗前,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搭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美景,没有言语。     “皇上将事情这般压着,肯定是那忍冬草有问题,所以他才护着懿贵人,不让娘娘继续查下去!”溥香越说越气,“上次刺客一事也这样,皇上明明都到了凤懿宫,却被懿贵人的三言两语就顶回来了,我看皇上并不是护着她,就是念在往日的几分旧情上!”     “够了。”甄语蓉回过头,淡淡打断她的话,“这些话,以后都莫要再说了。”     “可是娘娘......”溥香不忍心,“若这样一味忍让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甄语蓉长出了一口气,神色莫测,“做好你自己就行。”     溥香抿了抿唇,只好闭了嘴。     玉芙宫接连出事,矛头都离不开凤懿宫。     后宫是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传遍各个楼阁台宇。     很快凤锦绣也知道了这事,她找到凤灵夜,劝道:“二妹,你当真要对那甄语蓉动手了?”     “阿姐觉得呢?”凤灵夜不答反问。     凤锦绣蹙眉,“二妹两次出手都没有造成实际性的危害,那甄语蓉不同于普通女子,你不得再冒险亲自动手。”     “阿姐是想让我借刀杀人?”凤灵夜笑着问道。     凤锦绣担心她,可她还嬉皮笑脸的,顿时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不懂这些权谋,但也知道你最近实在有点太明显。”     “连阿姐都看出来了,那我接下来就收敛一点好了。”凤灵夜似是而非地回道。     凤锦绣瞪她一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好在段懿轩最终还是维护她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钟离云竟然带着她那七位美仙男来了凤懿宫。     凤灵夜一想到她被段君墨射穿了帽子,暴露了性别,不禁嘴角含笑,能够女扮男装上战场的女子,也算是女中豪杰了。     不过她似乎对段君墨存在了敌意,从而将这敌意放到了他的前妻,也就是她的身上。     七位美男一出场,这阵仗比太后出来散步还要大。     钟离云依旧一袭火红薄纱裙,若隐若现地露出了小蛮腰,相貌不似一般女子那么柔美,眉宇间更偏英气,所以穿上铠甲以后,加上一定距离,段君墨也没能识破她的女儿身。     她走到草药圃前,随手摘下一株麝香草,红唇一扬,“宫里有一位怀孕的宠妃,你还敢种下这种草药,就不怕被人陷害?”     “就算不种这些草药,难道就没人陷害我?”凤灵夜身子靠在门框上,漫不经心地笑着。     钟离云拿着麝香草轻轻一吻,随手别在了徐若尘的耳畔,“一切阴谋诡计,又怎敌得了一代帝王的痴心相待?”     “你也认为他是在维护我,而并非是在暗中窥探?”凤灵夜微扬的唇角里,带着一抹自嘲。     钟离云不置可否,抬眸看向她,“今夜随我出宫一趟?”     她用的是“我”,而非“本公主”,可见此时此刻,她是想与凤灵夜平等相处。     “出宫做什么?”凤灵夜问道。     钟离云双手环抱于胸,站在她面前,二人一般高,所以能清楚地看到彼此的神色,“请你吃顿饭,听闻京都有家烤肉店不错,羊肉都是从北面的草原上赶来的,烤肉的师傅恰好是明国人,对面有一家冰面摊,摊位不大,味道不错,吃上一碗,不但冰凉爽口,还可以解辣。”     “你能带我出宫,我就去。”凤灵夜也爽快。     钟离云红唇一勾,给一位宫婢使了一个眼色。     宫婢会意,这就去向段懿轩汇报。     不待等到结果,钟离云的下巴朝着宫门一扬,“走吧。”     凤灵夜笑了笑,举步跟了上去。     桃夭和凤锦绣觉得不妥,正要向前阻止,凤灵夜给了她们一个放心的眼神,便随着钟离云一起离开了凤懿宫。     钟离云喜欢养男宠的大名,如雷贯耳。     所以当她的马车抵达安武门时,守门的侍卫一看是她,丝毫不敢得罪,询问了几句车上都是什么人,便直接放了行。     出了宫,钟离云下了马车,带着七位美男,和凤灵夜大摇大摆地并肩而行。     京都的百姓早就听说过了钟离云的大名,一见姿色不凡的七位美男,就知道前面的人是明国公主,纷纷一脸惊恐地退避三舍。     凤灵夜还是第一次这么招摇,不禁有点失笑,有一种为虎作伥、狐假虎威的错觉。     好不容易到了钟离云说的烤肉店,二人点了一把肉串,各自一手握着一把,然后就到了对面的冰面摊。     这里所谓的冰面,果真是在里面加了冰块,而且还放了不少辣椒和花椒,但由于加了冰,所以吃起来也没那么辣。     但咬一口肉串,再吃一口面,那滋味就酸爽了,因为肉串烤得很烫,嘴里一升温,顿时火烧火燎起来。     “你也吃辣?”凤灵夜一边扇着自己的嘴,一边看着满脸涨红的钟离云。     钟离云冷嗤了一声,瞪向她,“本公主从来不吃,这就是第一次。”     她这辈子最讨厌吃辣了!     凤灵夜不禁失笑,“你不爱吃,为何还要放?”     “看你爱吃,这不本公主就想尝一尝吗?”她一边呼气,一边喝着干净的冰水,“辣得脑袋都快冒烟了!”     七位美男在一旁忍俊不禁,幸好大家都识趣地点了一碗不加辣的。     钟离云也是位奇人,明明不喜欢吃,还硬是将一碗冰面和一碰肉串全都吃光了。     吃过以后,凤灵夜便要回宫,钟离云却扬言自己都陪她乐呵了,她也该陪自己乐呵了。     趁着凤灵夜一不留神,一手就将她拉到了一艘奢华而喧闹的巨舫上。、   ☆、第115章 流产?     从外面看,只以为是夜里大家玩乐的地方,踏入这艘巨舫当中以后才发现,这其实就是一座临时组织起来的聚会地,专供断袖爱好的地方。     所以当凤灵夜和钟离云一出现,就瞬间引起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很快,男人们就认出了钟离云的身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那不是明国公主跟她的七位男宠吗?”     “她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听说这公主专抢长得好看的男子,赶快躲起来吧。”     ......     凤灵夜怕被认出,于是在上船以前就拿出一副面具戴在了脸上,所以理所当然地被大家认成了是钟离云的婢女。     上船以后,掌柜的亲自现身接待钟离云,笑得满脸褶子,“公主殿下,请问您是来听曲、看舞,还是找人下棋聊天呢?”     “按照你们今夜的活动,照着上就行。”钟离云直接往蒲团上一趟,懒懒地伸出一只脚,像极了经常出入声色场合的老手。     七位美男们似乎都习以为常,皆面无表情地各自坐到了两旁。     凤灵夜忽然发现,于其说这七位美男是钟离云的男宠,应该更像是替她出谋划策的军师吧?     在宴会那一夜,她就见证了这些男子的不凡之处,绝不会只是莺歌燕舞那么简单。     掌柜的顿时一脸为难,“公主,这些活动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草民怕污了您的眼。”     “本公主是何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污得了本公主的眼?”钟离云笑得不以为意,不耐烦地罢了罢手,“赶快上。”     掌柜的一脸尴尬,看了看宽敞的厢房里,也没有别人,知道公主这癖好,只好下去吩咐上场表演的男子收敛点,然后就退下了。     上场的清倌们,哪里知道收敛点是怎么收敛,只好按照原样将节目呈了上来。     只见钟离云一边看,一边搂着一位娇美男,船外河风吹来,竟然无比的惬意。     然而凤灵夜坐在那儿,却是如坐针毡,纵然是阅男无数,心理素质极强,但在这样的场合下,还是不禁双颊浮起了一层迤逦的绯色。     没有舞台,就只有一张大大的红毯铺在房间中央。     这活动估计是好几个清倌馆共同组织的,能上台的都是一些上层的清倌。     他们穿着丝薄的纱衣,在昏暗朦胧的灯光下,翩翩起舞,肉体若隐若现,直接刺激着你的视觉神经。     凤灵夜刚开始还好奇地看了一眼,到后面结果表演越来越露骨,她直接垂下眼眸,喝起了酒。     哪知钟离云却看得很是高兴,尽兴时还会吆喝鼓掌,并让人打赏。     清倌们一看还有打赏,纷纷表演得更加卖力了。     不得不说,这些男子是长得真美,一个个雌雄难辨,又保养得极好,有小萌男、仙男、高冷男、妖孽男......总之是集结了凤灵夜所有印象里能见到的。     这音乐很撩人,上面的舞蹈也很不堪入目。     凤灵夜备受折磨了大半夜,才终于陪着钟离云尽兴而归。     走在回宫的路上,她微微一咳嗽,笑道:“公主的夜生活似乎总这么丰富?”     “也就偶尔这样吧,看多了自然就没有意思了,”钟离云说着,嘴角微扬,“还没有跟你一起吃辣有意思。”     凤灵夜有些意外,“公主喜欢的话,可以常来凤懿宫。”     “就这么说定了。”钟离云朝她扬了扬眉。     临到分路时,凤灵夜跳下了马车,恰好遇见晓芳过来迎接。     晓芳凑到她耳旁,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内奸找到了。”     凤灵夜没有惊喜,只从容地点了点头。     今夜这招引蛇出洞,全靠钟离云配合。     于是转向马车中的钟离云,她莞尔一笑,“今夜,多谢公主。”     钟离云漫不经心地靠在车厢上,“不必言谢,记得多给本公主做点烤肉就好。”     凤灵夜笑了笑,随着晓芳转身进了凤懿宫。     晓芳一边走一边道:“您刚随着公主一出凤懿宫,她就去了乾明宫。”     “嗯。”凤灵夜微微颔首,目色深沉。     晓芳问道:“属下已经找到足够的证据,需要立刻拿下她吗?”     “小鱼儿总得钓到大鱼才能收线不是吗?”凤灵夜朝她一笑,并拍了拍她的肩膀,“权术和武学一样,都需要扎实的积累和等待下山的时机。”     晓芳似懂非懂,点头同意了。     由于都过了饭点,凤母和凤锦绣找不着凤灵夜很是担心,一看她回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就怕太后又找过来,而她又恰好出宫去就麻烦了。     “你出宫了?”凤锦绣问道。     凤灵夜坐到凉椅上,接过暖茶喝了一小口,“阿姐放心,这回有公主一起的,太后就算知道了也拿我没办法。”     “好好的,怎么想着出宫了?”凤母有些怀疑,“这公主不同于常人,她为何邀你出宫?”     这时桃夭就站在一旁伺候茶水,因为她是从王府一路跟进宫的自己人,所以大家也没有防范她。     凤灵夜接过她新泡好的春茶,温度有些高,可见她的心不在焉,凤灵夜不以为意,“公主说城外开了一家新店,和这后宫里的妃子们又不熟,左右看我不顺眼,就拉着我一起去了。”     凤母被她的话逗乐了,“什么叫看你不顺眼?”     “一定是二妹在宴会上得罪了人家,所以才拉着她一起出宫,想要让她被责骂。”凤锦绣一本正经地顺着凤灵夜的话讲。     凤母一愣,看向凤锦绣,“你二妹在开玩笑呢,你真当真啊?”     凤锦绣眨了眨眼,看向凤灵夜忍俊不禁的模样,蹙眉道:“是吗?”     一屋子的人,瞬间就被傻傻的凤锦绣给逗乐了。     以前只知道凤锦绣贤惠善良,没想到一到后宫,这脑子就完全不够用了。     如凤灵夜所料,她和钟离云出宫的事,太后和段懿轩都置若罔闻,但她很清楚,太后之所以这么大度,不是因为打算从此放过了她,而是因为她还有一个更大的把柄。     这一日,是后宫所有女子去佛光寺祈福的一天。     所以大家早早地就开始了戒斋沐浴,请完安,吃了早膳,便一起前往佛光寺大殿前等候。     凤灵夜极少出凤懿宫,也不常跟后宫女子打交道,今日一见,才知道段懿轩又纳了这么多后宫小主。     一个个年轻貌美,都是如花的年纪,站在佛光殿前,就像一片璀璨繁荣的美景,怎么看怎么养眼。     都是新进来的女子,因此看到凤灵夜时,也没有太多敌意,皆有礼貌地打着招呼。     不过比起凤灵夜,人群里的权依柔和淑妃就要受欢迎许多。     不一会儿,太后就过来了,人群除了淑妃,大家皆跪着行了大礼。     “都起来吧,”太后泰然而威严,扫了一眼人群,“一会儿祈福,切忌玩笑嬉闹,需严格按照祖宗规矩来办。”     “是。”众女齐声回道,声音温雅而动听。     接着,太后首先进入大殿,众女一同跟了上去。     这时,大家才看到了大殿里的端太妃。     见到她时,凤灵夜还微微诧异了一下,因为她的气质和着装,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不再穿着艳丽华美的服装,而只着了一件素衣,规规矩矩地站在大殿一旁,朝着太后行了一礼,便不苟言笑地帮着主持干活。     她真的释然了吗?     凤灵夜就站在她面前,她也视若无睹,仿佛曾经的恩怨早已淡化在了这座佛堂之中。     时间能改变一切,如今段君墨彻底失势,她若再不收敛自己的性子,恐怕连佛光寺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了吧?     “懿贵人。”她拿着一炷香递给出神的凤灵夜,双眸平静而慈悲。     凤灵夜微微颔首,接过了香。     各位拿着香,站在自己的位置,开始进行祈福仪式。     一轮接着一轮,一排接着一排,都是严格遵守着各自的等级和地位来上香。     祈福进行到半个时辰以后,大家都很乏累了。     此时轮到甄语蓉上香,而各宫小主则要净手,两个步骤同时进行,所以丫鬟们则端着经过净化的水上来。     就在桃夭端着银盆走近凤灵夜时,一只脚突然伸了出来,桃夭一个踉跄,失声尖叫了一声,人和铜盆瞬间跌倒在地。     水流到前方,甄语蓉脚刚迈出,大理石地板本就很滑,这一踩水,顿时身子就往后面一仰。     “娘娘!”溥香尖叫了一声,急忙伸出手拉住她,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面上。     甄语蓉怀有身孕,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这一状况出现,太后首先站了出来,面色深沉,“快将淑妃扶到内室,马上让庄太医过来!”     几名嬷嬷和丫鬟挤过围堵的人群,抱起甄语蓉就匆匆进了内室。     混乱中,凤灵夜突然一手握住了一个人的手腕,可那人力气很大,用力一甩就挣脱开来,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甄语蓉面色苍白,额头冒着薄薄的汗珠,仿佛在极力忍耐着。     大厅一片嘈杂,大家不禁议论纷纷。     “淑妃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吧?”     “这才四个多月,即使生了出来,怕也养不活。”     “淑妃就靠着这个孩子才能够得宠,要是没有了孩子,怕不知道后半生要怎么过。”     ......     有担忧有看戏,也有盼着甄语蓉就此流产的。     太后安置好甄语蓉,黑沉着一张脸走到大厅,凶狠地指着凤灵夜,“立刻将懿贵人和她的贴身婢女抓起来,关进柴房!”     众人闻言,这才注意到罪魁祸首桃夭和凤灵夜,纷纷又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两名嬷嬷上前,作势要硬拿,凤灵夜看了她们一眼,眼神平静却让人感到一股威慑,只得悻悻地收回手,转而将桃夭扣押了下来,“懿贵人,请。”     凤灵夜没有抵抗,转身就出了大殿。     看着她一副从容沉稳的表情,大家又开始猜测,“这一定就是懿贵人唆使的,上次皇上抓到了她闯入玉芙宫的证据,也没有将她怎么样,这一次估计就算是淑妃小产,皇上也不会责罚她的。”     “人的容忍度都是有限的,只有再一再二,哪有再三?”一个常在表示不赞同,笑着说道,“我看啊,这次懿贵人是在劫难逃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事不关己便想着闹得越大越好。     佛光寺原本就很热闹,这一出事,更加热闹了。     清冷萧条的柴房中,堆满了劈好的木柴,桃夭和凤灵夜坐在高高的柴堆上,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     “懿贵人,都是桃夭的错,是桃夭连累了您!”桃夭流着泪,看着凤灵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凤灵夜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伸出手,温柔地擦去了她的眼泪,“是误会总有澄清的那一天。”     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倘若淑妃这胎保不住,我也保不了你的命。”     桃夭浑身一震,面色煞白。     突然觉得放在自己眼尾的手指,就像一把锋利的刀。     “淑妃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不会有事的。”凤灵夜笑了笑,笑容就像屋外吹进来的春风,温暖而和煦。     桃夭却觉得有些刺骨的寒冷,“其实,桃夭是被人绊了一跤,所以才跌倒的,那人就在懿贵人的旁边,可桃夭没有看清她的脸。出去以后,桃夭一定会主动承认所有罪名,绝不连累懿贵人。”     “一会儿你就这样说,我自由安排。”凤灵夜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靠在墙头闭上眼小憩,“你也睡会儿吧,马上就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桃夭哪里睡得着,靠在墙头,有些心绪不宁。     此时。     从御书房闻讯赶来的段懿轩,已经等在了内室客厅,面色微沉,十指交扣,可以看得出来有些紧张和阴郁。     太后就坐在他身旁,面色亦很难看,“后宫最近很不太平,你压着玉芙宫里的事,就别以为母后不知道了。”     段懿轩目视前方,纹丝不动,只是紧抿的薄唇,可以看出他隐忍的怒火。     太后以为他是在恼怒凤灵夜,于是添油加醋地说道:“凤灵夜于你我有恩,这个母后都知道,但是恩情哪有还不完的时候,现在她也是后宫中的贵人了,该有的都有,虽然不是妃子,但每个月享用的都是妃位的东西,却仍旧感到不满足,容不下其他女子,这是后宫女人的大忌!”     说了这么多,太后看向段懿轩,依旧是那副不愠不火的模样,她知道说再多他都听不进去,只好作罢。     不一会儿,庄俞言就走了出来,看向站立起来的段懿轩,“淑妃已无大碍,幸好那丫鬟溥香挡了一下,只是动了些胎气,现在服了药,再休息半日,就可以移驾到玉芙宫了。”     “庄太医辛苦了。”太后也松了一口气。     庄俞言看向段懿轩,见他微微颔首,这才退了下去。     二人进去看了一下甄语蓉,见她已经睡下了,便也没有过多打扰,不一会儿就退了出来。     来到大厅,各宫的小主还等候在一旁。     “这些都是后宫里的事,皇上国务繁忙,就交给哀家来处理吧?”太后面向段懿轩。     段懿轩没有看她,而是问了一句,“灵儿呢?”     “凤灵夜险些令淑妃小产,其心可诛,哀家这一次绝不允许你姑息她!”说罢,太后转向林嬷嬷,“立刻将凤灵夜和桃夭带上来!”     林嬷嬷应了一声,带着两名嬷嬷一起走向佛光寺的柴房。     打开柴门一看,竟见凤灵夜靠在墙头睡着了,林嬷嬷冷哼了一声,“大难临头了,还敢睡得这么安然。”     凤灵夜转醒,睁开眼,淡淡一笑,“你怎么知道我大难临头了?”     林嬷嬷不跟她玩嘴皮子功夫,猛地一挥手,“将二人带走!”     重新来到佛光寺大厅,金色的佛祖依旧悲悯地看着众人,而大家神态各异,内心的想法也暴露无遗。     除了淑妃没有小产有点遗憾以外,但凤灵夜若被打倒,也是一件好事。     太后和段懿轩坐在高位,太后一脸阴沉,而段懿轩没有太多情绪,只静静地看着凤灵夜,眼里还带着一些诧异。     几日不见,她似乎......长胖了些许。     太后如今权力摆在这儿,也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单刀直入地问凤灵夜,“那日闯入玉芙宫的刺客,是不是你!?”     “不是。”凤灵夜一口回道。     太后知道她会反驳,“破损的衣裳,和恰好经过玉芙宫的事情,你作何解释?”     “此事妾身已跟皇上解释过了,想必太后也早已知晓,如今再问,妾身也是原话。”凤灵夜丝毫没有受她的压迫。     太后话锋一转,“那忍冬草一事,你又作何解释?!”     “忍冬草?”凤灵夜低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桃夭,声色柔和,“这个还是你来解释比较好。”     桃夭慌忙说道:“懿贵人得知淑妃生辰,便让奴婢随意在草药圃里摘一些草药送过去,奴婢不懂医,但经过查证以后,知道忍冬草对孕妇无害,便摘了送过去,万万没有想到忍冬草和桃花一混合,就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这就是一个误会,还请太后和皇上明察!”     “出事以后,就知道推托责任,我看你们就是合谋而为之!”权依柔扬声说道,“淑妃最爱桃花,现在又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屋子里总会摆上一瓶,这是整个后宫都知道的事。你事先没有查证忍冬草不能与桃花混合,说出来谁信?”     “是啊,当初我们看着这婢女送来忍冬草时就很好奇,谁送生辰礼会送草药,实在太蹊跷了。”华贵人弱弱地添了一句。     太后瞪向凤灵夜,“只有再一再二的巧合,哪里有再三的巧合,这一回淑妃出事,又是你凤灵夜,哀家看你就是居心叵测,仗着皇上对你的宠爱,就恣意而为!”     凤灵夜站在大厅中央,双眸沉静,没有反驳。     太后转向段懿轩,“红颜祸水,这后宫如今变得乌烟瘴气,都是因为凤灵夜在暗中操纵,从前在战王府就不是一个规矩的人,如今到了后宫,恶习不改,哀家以太后之名命你,立刻将她打入冷宫!”     段懿轩双眸一紧。     贾茹站在人群里,闻见此言,猛地想起了自己的好姐妹颜晴,脸色一白,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此事一定另有隐情,懿贵人一生行医救人,绝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还请皇上细查!”     “你是什么东西,主子在说话,何时轮到你插话了?!”林嬷嬷怒喝一声。     贾茹还要说些什么,凤灵夜看向她,却对林嬷嬷说道:“你身为奴才,就不是只有乾明宫一个主子,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模样。”     林嬷嬷一噎。     太后站起身,气势霸道,“后宫决不允许妖女当道,传哀家的命令,凤灵夜搅乱后宫秩序,谋害皇族子嗣,从今日起......”     “太后如此,是否太过欲盖弥彰了?”凤灵夜声色清冷,双眸犀利,“妾身有冤,还望皇上准奏!”     段懿轩从始至终都是相信她的,然而就怕她不反抗,如今见她这般,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准奏。”     接着,凤灵夜看向太后,“玉芙宫闯入刺客那日,太后为何来我凤懿宫?”     太后知道她要问,理所当然道:“哀家有头疾,所以想来找你看诊。”     “太后是午时三刻抵达凤懿宫,我说得可对?”凤灵夜又问。     太后想了想,总觉得这她在给自己下套,可又不得不回道:“确是如此。”     凤灵夜转向桃夭,“我午时三刻已在储秀宫门外,你是如何预知太后去了凤懿宫?”     桃夭面色一白,跪在地上,慌乱地解释,“奴婢,奴婢也是听人说的。”     “那你还真是料事如神。”凤灵夜夸赞道,继而又开始说下一件事,“忍冬草和桃花混合以后,确实能致人神志不清,效果却并没有那么强烈,反而,若吃下桃花酥,那就不一样了。”     说完,她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溥香。     溥香一看,慌忙跪到在地,“奴婢确实给淑妃吃了桃花酥,可那桃花酥却是御膳房送来的,与奴婢无关啊!”     太后和林嬷嬷闻言,双眼顿时一沉。   ☆、第116章 反击     段懿轩坐在上首,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威严而清贵,看了一眼身边的甄辰,“将御膳房里的人带来。”     “是。”甄辰颔首,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甄辰就带着负责做桃花酥的御厨来了大殿。     叩拜结束,御厨一五一十地回道:“这几日的桃花酥,都是臣负责的,至于送去玉芙宫的桃花酥,虽是臣做的不假,但臣也是遵照林嬷嬷的意思,派人给淑妃送了一碟过去。”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转向林嬷嬷。     林嬷嬷立即跪在了地上,解释道:“禀皇上,太后喜欢吃桃花酥,老奴就让御膳房做了,念着淑妃喜欢桃花,便顺势让御厨给玉芙宫送了一些。老奴也是看淑妃怀有身孕,所以一片好心。”     她不敢说是太后授意的,否则后面凤灵夜反咬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保住了太后,就是保住了靠山,才能保住自己。     太后闭了闭眼,一张脸老谋深算。     事情进行到这里,已经一目了然然。     凤灵夜唇角微弯,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嬷嬷,“淑妃喜欢桃花,可桃夭送忍冬草在前,你送桃花酥在后,林嬷嬷,你如何解释?”     林嬷嬷正欲张口,凤灵夜就打断了她,“难道你也想说自己跟桃夭一样,对两者混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一无所知?”     “老奴不懂医,老奴只是一个伺候主子的奴婢,老奴确实冤枉啊!”林嬷嬷开始磕头伸冤。     除了太后有心替她说话,大家皆一脸漠然地看着她。     凤灵夜也没有理会,转过身看向瑟瑟发抖的桃夭,“你适才说,端着铜盆滑倒时,是有人绊了你一脚,对吧?”     桃夭不敢撒谎,不然就是刻意跌倒,刻意让淑妃出事,当即点头回道:“确实是有人绊了奴婢一脚,否则奴婢也不会跌倒,害得淑妃差点小产!”     “可看清是何人了?”凤灵夜又问。     桃夭身子一颤,目光有些闪躲,“没......没,奴婢没看清。”     “不过事发时,那人就站在我的身旁,”凤灵夜看着桃夭的变化,果然看到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虽然我也没有看清那人的脸,但是我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人是谁?”段懿轩问道。     凤灵夜扬了扬唇,配合地回道:“她力气很大,挣脱了,不过妾身早有防备,在抓住她时,就在手上抹了剧毒,相信现在已经淤青了,不出半个时辰,必定毒发而亡。”     众人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懿贵人,果然够狠。     根据她提供的线索,段懿轩看向甄辰,“立刻封锁房门,将在场所有人的手腕调查一遍。”     “是。”甄辰带着太监和宫女,开始逐一检查。     男人则由太监负责检查,女人则由宫女负责检查。     大家神色各异,有的表现出不耐,有的表现出好奇,东张西望地看着,只等凶手自己露出水面。     整个大殿气氛非常紧张。     就在检查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哀嚎,紧接着一个人滚到地上,额头拼命撞击着地板,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十分渗人。     “老奴冤枉啊,老奴只是慌乱中不小心摔伤了,而懿贵人恰好看见了,所以才诬陷老奴,求太后做主啊!”林嬷嬷发出杀猪般的求饶声。     太后正想说情,不料段懿轩冷沉着一张脸,温润的嗓音不容置疑,“庄俞言。”     庄俞言颔首,立刻上去查林嬷嬷是否中了毒。     林嬷嬷心虚,拼命往后退,不让他检查。     甄辰立刻派人按住林嬷嬷,庄俞言一把脉,眉头一紧,看向段懿轩,“确实中了毒。”但不是半个时辰之内就让人丧命的剧毒。     后面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这是凤灵夜逼出真凶的计策。     如今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太后再也无法替林嬷嬷说情,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当即一巴掌扇到了林嬷嬷的脸上,“贱婢,枉费哀家信任你数十年,你竟敢做出如此愚蠢的事!”     这一巴掌很重,寂静的大殿传来“啪”的一声响亮耳光。     林嬷嬷被打倒在地,脸颊红肿,嘴角渗出血丝,满怀悲伤的眼神望着她,老泪纵横,“太后......”     太后忍着心里的悲愤,咬牙道:“你实话实说,哀家还能善待你的家人,若你敢胡言乱语半句,哀家定诛你九族!”     林嬷嬷浑身一震,眼神惶恐,反应一瞬,这才转向皇上,一副慷慨就义的神情,将所有罪名包揽了过来,“是老奴做的,一切都是老奴做的!求皇上责罚老奴吧!”     “你为何要陷害淑妃和懿贵人?”段懿轩淡淡地问。     林嬷嬷愣了片刻,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老奴是大理国人,甘愿为大理君主奉献终身,绝不能容忍夏国人玷污了大理的血脉。这才想出了利用淑妃肚子里的孩子来陷害懿贵人!”     大家心知肚明,一个奴婢哪里有这么高的觉悟,只是脱口词罢了。     凤灵夜也很清楚,太后这是要将罪名推给自己的下人,但她丝毫没有急着要扳倒太后。     如今李家势力依然稳固,别说太后是暗中捣鬼伤害淑妃的胎儿,她就算是明着来,段懿轩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     所以最终,段懿轩看向跪在地上的林嬷嬷和桃夭,凤目冷漠,“将二人押入天牢,明日午时处以绞刑。”     桃夭这才恍惚了过来,急忙跪到凤灵夜跟前,拉着她的裙摆,哭得梨花带雨,“懿贵人,桃夭是冤枉的,桃夭是被他们陷害的啊!懿贵人,你快给皇上求求情,桃夭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啊!”     凤灵夜看着她,眼神中不带一丝感情,平静地问道:“昨日傍晚,你去哪儿了?”     桃夭先是一片迷茫,想到了什么,当即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原来她都知道!     昨日酉时,见她出宫,自己便偷偷地去了一趟乾明宫禀报,哪知太后说今日有重要计划,所以暂时不予追究,自己只好又返回凤懿宫。     没想到她居然都知道!     凤灵夜见她答不出,抽出自己的裙摆,冷眼旁观地看着她被侍卫拖走。     桃夭又悔又急,看向太后,哪知人家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甚至连跟随她多年的林嬷嬷,她都不再留恋,更何况是自己?     这一刻,她才深刻醒悟到,自己上了一条有去无回的贼船。     事情圆满结束,大家却有种回不过神来,没想到在后宫传了那么久的凶手,居然不是凤灵夜,而是乾明宫的......     可就算知道了谁是凶手,碍于对方势力,也不敢像议论凤灵夜那样议论太后,只得怀着惊讶的心,默默地撤离了佛光寺。     凤灵夜也欲离开,没想到却被段懿轩叫住了。     一时,二人站在大厅中,相顾无言。     半响,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也以为朕不相信你了?”     “相信不相信,根本不重要,”凤灵夜冷淡地扬起唇角,“重要的是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靠的是自己,而不是他的信任。     他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坐回原位,并让她坐到了太后的位置,“就算你真杀了甄语蓉和她肚中的胎儿,朕也不会动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若再犯还他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凤灵夜淡淡地说着,这是她一直秉承的原则。     她的男人,可以抢,因为他是帝王,她们都是他的合法妻子。     但如果利用她往上爬,那她决不允许。     说罢,她看向他,语气微沉,“太后是你的养母,养育之恩大于天,希望她就此停手,若再容不下我,伤害我的家人,下一次,我必定以牙还牙,绝不罢手!”     “在这座皇宫里,朕唯一想保护的,只有你和你的家人。”他平静地看着她,一双深沉而复杂的凤眸里,仿佛承载着无法诉说的千言万语。     然而凤灵夜早已麻木,她站起身,疏离而淡漠,“希望皇上说到做到。”     接着,她便转身离开了佛光寺。     回到凤懿宫以后,凤锦绣和凤母才听说了佛光寺里发生的事,顿时觉得心思极恐,“没想到桃夭居然背叛了我们!”     凤灵夜笑了笑,“是人都会改变的。”     凤锦绣不解,“难道咱们对她还不好吗?她吃的穿的,哪一样比咱们差?”     “人心不足蛇吞象,人一旦尝到了甜头,就想要拥有得更多更长久。”凤母却很淡然。     凤锦绣点了点头,接着将二人一起抱入了怀中,“如今只是一个开始,太后绝不会善罢甘休,阿姐和娘一定要万事小心,千万不要中了她们的圈套。”     凤锦绣握住她的手,斗志满满,“放心吧,后宫有二妹,朝廷有燕西和宫姬月,上头还有皇上,咱们一定可以斗过太后的。”     凤母亦抱住两个女儿,“我们是一家人,她只是一个人,团结就是力量。”     想到什么,凤灵夜松开了二人,目色忧愁,“娘说得没错,那甄语蓉果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女人,在我们印象中,她与世无争,经过此事我才发现,她同样有私心。”     “此话怎讲?”凤锦绣问道。     “娘也知道,她并不愚蠢,否则段懿轩也不会让她怀上龙种,”凤灵夜看向凤母,“可为何太后三次出手,她却三次中招,虽然没有危及胎儿,却没有一次躲过?”     凤母和凤锦绣闻言,面色微沉,“所言极是。”     “如此看来,她定早已察觉太后在利用她对付我,然而她却无声无息地任凭太后作为,可见她心里是与我们对立的,只是她没有主动采取行动而已。”凤锦绣分析道,“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不想得罪太后,只是任凭时局发展,因为不管我们和太后哪一方受挫,于她都是有利的。”     “这甄语蓉心思细腻,一旦与太后联手,后果不堪设想。”凤母满目担忧。     凤灵夜笑了,“如果她与太后联手,那么朝廷里的三足鼎立岂不失去了平衡,而段懿轩又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呢?”     凤母一想,顿时豁然开朗,“还是灵儿心思剔透。”     安稳好两位亲人的心,凤灵夜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切看似已经尘埃落定,其实一切只是开始。     得了段懿轩的同意,凤灵夜便带着晓芳,去了一趟天牢看望桃夭。     桃夭和林嬷嬷分别关押在两家牢房,都紧挨着。     林嬷嬷一见凤灵夜便破口大骂,“你个贱人,为什么你还活着?!你害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没人找你冤魂索命呢?!”     “因为他们都下了地狱,又如何来找我?”凤灵夜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林嬷嬷一愣,接着又开始咒骂,狱卒吵得烦了,便开门堵住了她的嘴。     凤灵夜看着还在呜咽咒骂的她,不由得摇了摇头,“太后生性凉薄,我于她有过命的交情,她都对我如此,而你只不过是她的一条狗,你当真认为她会善待你的家人?”     林嬷嬷身子一僵。     凤灵夜收回视线,看着蹲在角落里的桃夭,送上一顿饭,算是主仆二人最后的诀别了。     “为什么你还要来看我?”桃夭嗓子沙哑,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她的神色。     “如果不是我带你进宫,你也不会被宫里的荣华富贵迷了眼,”凤灵夜坐到一旁,将饭菜摆上桌,“我有一半责任,但也不是你背叛我的理由。”     桃夭笑了起来,“我随庄南烟嫁入战王府,原本就有一颗成为妃子的心,而你恰好为我铺好了路而已。”     “你觉得太后好过吗?庄太妃好过吗?”凤灵夜问道。     桃夭继续说着,“你弃之如敝履的,却是我想要的,我们两个终究是要成为敌人,我只是没有选好盟友罢了。”     “想要的,不一定就适合,那条路上的人,每一个都手染鲜血,而你做得不够狠,就走不到最后。”凤灵夜抬眸,“我弃之如敝履,不是因为我不想要,而是我知道结果并不如大家想象中的美好。”     “没有得到,又怎么知道呢?”桃夭依旧顽固地坚持着自我。     凤灵夜倒好一杯酒,“这是一杯毒酒,你我主仆一场,我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就送你黄泉路上好走吧。”     桃夭幽幽地看向那杯酒,双眸深沉,“你能将我攒下的银钱,送到我父母手里吗?”     “那应该都是我赏赐给你的吧?”凤灵夜回眸,看着桃夭低垂的脑袋,缓缓说道,“念在你最后一份善心上,这些钱,我会交到他们手里。”     接着,她转身离开了牢房。     桃夭“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泪流满面,“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     凤灵夜没有回头,一边走一边道:“如果有下辈子,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黑暗的牢狱中。     桃夭跪在地上,痛哭哀嚎,最终泣不成声。     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一别是诀离。     不知是朝堂的风向又开始变了,还是真如那句话所说,后宫关系着朝廷的命运,如今后宫这一变动,朝廷也开始起了风波。     段懿轩先是提拔权依柔的父亲为内阁首辅,接着任命贾将军的嫡子为兵部尚书,最后破格赐封贾茹为丽妃。     三足鼎立的形势,原先是以段君墨、甄语蓉和太后为首,如今变成了权依柔、贾茹和甄语蓉。     太后的李家,虽不像段君墨的势力那般遭到强贬,却连连降职,地位大不如前。     一夕之间,太后的权力就被架空了。     段懿轩行事雷厉风行,加之有权大人、贾大人和甄大人支持,李家毫无反抗的余地,太后更是备受打击。     乾明宫中,太后一人坐在黄昏的老树下,一夜之间几缕白发就钻了出来,容颜不老,却带了几分苍凉的意味。     林嬷嬷这一走,她的身边便只剩下了温公公。     天气开始变得炎热,温公公打着扇,驱着蚊。     “狡兔死,走狗烹。”太后无力地笑了一声,她万万也没有想到下一个居然是自己,“哀家以为,这三足鼎立已经稳固了,没想到这三足里,却没有哀家。”     “李家还不至于没落,只要老祖宗在这后宫一天,这李家就倒不了。”温公公细着嗓子宽慰。     虽说这话言之有理,然而太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从开始养育他那一日起,哀家和李府就唯他马首是瞻,一路扶持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他就容忍不下哀家?”     如此深奥的问题,温公公自然回答不了,“君心难测,老祖宗也不要想了。”     太后沉思了半响,眸眼变得深邃,咬牙道:“一定是凤灵夜!轩儿是个痴情种,他做这一切,一定都是为了她。”     “如今懿贵人的人在朝廷上,并无动静,反而是甄贾两家得了利益,为什么会是懿贵人呢?”温公公不解。     太后眼神变得冰冷犀利,以女人的直觉判断道:“李家没有兵权,又是一路扶持轩儿到现在的肱骨大臣,按理说动谁也不会动李家,然而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只说明了一个原因,他知道哀家容不下凤灵夜,只要哀家在后宫一天,就绝不会允许凤灵夜怀上夏国孽种!”     温公公一听,也甚觉有理,“如今皇上心意已决,李家势微,太后不如退让一步,暂时放过懿贵人?”     “箭在弦上,哀家不得不发,凤灵夜必除!”太后眼神阴冷,握着拳头,誓不罢休。     朝廷风波不断的时候,后宫却异样的平静。     如今没过几日,朝廷战火停息了,后宫却又开始了。     这一日,凤母突然被太后邀请到乾明宫一起听戏。     高台上唱戏的生旦,正是太后最近心仪的红人秋池,唱的也是秋池最拿手的反串《霸王别姬》。     凤母坐在太后身旁,面容平和,静静地看着高台上的戏剧。     太后一边喝着清茶,一边笑着说道:“你说这世间若每个女子都如虞姬一般痴情,不但成就一番佳话,还能供人留恋多好。”     “太后所言极是。”凤母温婉一笑,不卑不亢。     太后笑了笑,语气却有些不好,“但有些人就是不知廉耻,夫君落败,不但没有相互扶持,反而攀炎附势地爬上了高枝儿,做着凤凰的美梦,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不但活得痛苦,也让别人痛苦。”     太后话中有话,凤母笑意未减,却没有答话。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一巴掌打醒这只做梦的麻雀,你说是吧凤夫人?”太后笑意森冷。     凤母微微颔首,“是否做着美梦,草民也不知道,不过太后说得对,麻雀就不应该做凤凰。”     太后见这凤母软硬不吃,说了这么久,也丝毫未见她动怒,可见凤母这些年在后宫忍气吞声也学会了不少。     与此同时,凤灵夜正要找凤母说今日正午想吃什么,然而走遍了凤懿宫也没有发现凤母的身影。     她赶紧找到在井边洗衣的凤锦绣,“阿姐,你看见娘了吗?”     凤锦绣衣服也顾不上洗,一脸诧异,“没有啊!”     二人心里升起一阵不安,匆忙赶回凤懿宫,这时海棠恰好从外面回来。     凤灵夜立刻问道:“知道我娘去哪儿了吗?”     “凤夫人被温公公请走了。”海棠回道。     凤灵夜目色一沉,“怎么没有告诉我?”     “奴婢见懿贵人在睡觉,加上手里有事,一时就出去先忙了。”海棠急急忙忙地跪在地上,“奴婢以为太后这样光明正大地请走凤夫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所以......”     她话还没有说完,凤灵夜就匆匆离开了凤懿宫。     凤锦绣赶紧跟了上去。     “李家接连受到冲击,太后必定会认为是段懿轩在维护我,所以才对李家动手,所以她一定会加速反击,致我们于死地!”凤灵夜一边走一边告诉凤锦绣。     凤锦绣一脸后悔,“都怪我,要是我陪在娘身边,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阿姐你别自责,以后洗衣这些事就交给海棠她们去做,你就多陪陪娘好了。”凤灵夜安慰道。     凤锦绣点了点头。     二人一路小跑,很快就来到了乾明宫前,不出所料地被侍卫拦在了门外,强硬地说道:“太后今日闭门谢客!”   ☆、第117章 防不胜防的奸计     看着乾明宫拦着不让进,凤锦绣焦急地握住凤灵夜的手,“二妹,太后拦着咱们一定有事,你快去求皇上......”     “不用了。”凤灵夜看着前方,沉声回道。     凤锦绣顺着她的目光一看,这才发现娘已经出来了。     离开乾明宫以后,凤锦绣将凤母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娘,你没事吧?”     凤母笑着摇了摇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太后邀娘过去,都说了些什么?”凤灵夜不放心地问道。     凤母一开始也觉得这太后有目的,可进去以后,她说了几句带刺的话以后,竟然也没有为难自己,“她让娘一起看秋池的戏,说的也都是戏曲的东西,没有别的。”     凤锦绣一脸担忧,“难道太后发现了秋池是咱们的人,所以故意带娘过去试探,看娘的反应?”     凤灵夜沉思了片刻,“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娘,太后若再来邀请你,你就不要去了。”凤锦绣蹙眉道。     “不妥,”凤母笑着摇了摇头,“太后邀请,那就是懿旨,我若不去,那就是抗旨不尊。”     凤锦绣抿了抿唇,也觉得有道理。     “太后视我如眼中钉,娘一定要万事小心。”凤灵夜也是悬着一颗心。     凤母点了点头,“母后会小心的。”     凤锦绣说道:“我们先回凤懿宫吧。”     凤灵夜微微颔首,同凤母一起回了宫。     太后不是庄南烟之流,也不是权依柔可以比的,她的心更狠,计谋也更复杂,这次要不是段懿轩接连压着,凤灵夜也不可能腾出手为自己反击。     太后此番出手,就连秋池也无法探测出,可见她是铁了心要对付自己。     如果送走娘和阿姐,宫外未必也是安全的。     如大家所料,太后邀凤母看戏,背后一定暗藏玄机,从今以后,太后居然每日都来乾明宫邀请凤母去乾明宫看戏。     凤灵夜不放心,于是跟着凤母一起去,而太后也没有阻拦,照常与凤母聊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一日如此,天天如此,就连凤灵夜也摸不着她的路数。     最后,念着台上还有秋池,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于是她便让凤锦绣日日跟着,自己则开始调查宫中异动,看是否能查出太后在背后做的一切。     自从贾茹赐封为丽妃以后,后宫地位瞬间提升,虽然没有甄语蓉那般得宠,但也受到不少后宫小主追捧。     贾茹慢慢也适应了这种日子,但闲暇时还会经常来凤懿宫看望凤灵夜。     钟离云在宫里大家避之而唯恐不及,所以不出宫时,就会来凤灵夜聊上几句,一来二熟,便与贾茹也熟悉了起来。     得知太后日日邀请凤母看戏,二人亦觉得异样。     “太后心思诡异,显然她已经盯上了凤夫人,出问题只是迟早的事,”钟离云分析道,“凤夫人是你的娘亲,她这番行为,无非就是利用凤夫人来对付你。”     贾茹点头表示赞同,“灵儿姐,你得尽快想办法阻止太后与凤母见面。”     “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我娘的。”凤灵夜莞尔一笑。     钟离云看着她,“皇上这才登基不到一年,国务繁忙,他还有很多事情要熟悉和操持,后宫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要有什么麻烦,记得及时通知我。”     “还有我!”贾茹郑重地说道。     凤灵夜眉眼含笑,“谢谢你们。”     是夜。     冷宫一角。     凤灵夜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站立在破壁前,身影冷清而肃杀,“太后怎么样了?”     “显然一切都有计划,但她依然是按兵不动。”秋池一身青衣,站在她对面,嗓音温润而沉稳。     她微微颔首,“如果有异常,立刻通知晓芳。”     “好。”他轻轻回了一个字。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对你身子无害,七八日以后,症状都会消失。”     秋池接过瓷瓶,月光下,手指修长而白皙,不似男儿的手。     如此娇美男,难怪能反串花旦一角。     “太后可怀疑你的身份?”她问。     他缓缓摇首,“未曾。”     她抿了抿唇,也打消了这个想法。     若是太后知晓他是内奸,依照她的性格,一定会快刀斩乱麻,绝不会容忍他到现在。     “你万事小心,切莫让她抓到了把柄。”她关切地叮嘱道。     他闻言,唇角微弯,“懿贵人还是第一个关心眼线安危的人。”     “每个人各司其职,你为我办事,我为你担心,这很正常。”她理所当然地回道,然后看了一眼月色,“你先走,我再出去。”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四周,青色身影很快没入了夜色中。     良久,凤灵夜也离开了冷宫,轻易避过巡逻的御林军,回到了凤懿宫。     翌日。     太后果然没再派人来邀请凤母,因为唱戏的秋池病了。     听经常蹲墙角听戏的宫女们说,秋池清晨练嗓子时着了凉,嗓子发不出声,估计小半个月是不能再唱戏了,因此还一阵惋惜。     可没想到,温公公下午居然又来了乾明宫,一甩浮尘,笑意盈盈道:“凤夫人曾经久居佛光寺,看了不少经书,太后说秋池病了,也无法再看戏,因此想请凤夫人一同前往佛光寺研究佛学。”     凤母、凤灵夜和凤锦绣三人站在大厅,面色皆有些不好。     这太后当真就如此冥顽不灵?     没法听戏,就改为交流佛学?     凤母脸色微沉,“草民在佛光寺只是一个负责洒扫的奴婢,哪有时间阅览经书,太后要研究佛学,理应找主持和方丈才是。”     “主持和方丈都是男人,太后如今一人,长期与男人在一起,传出去影响也不好听。”温公公仿佛早知道她会拒绝,所以也未恼怒,“所以,太后的意思是让凤夫人跟随一起,这样即便是和主持一起探讨佛学,也不会落人话柄。”     “宫里那么多人,为何就偏偏是我娘?”凤锦绣皱着眉头问道。     温公公笑意微收,“太后邀请凤夫人,那是看得起她,视她为姐妹才如此作为。怎么?你们这是想拒绝太后的盛情邀请?”     凤母叹了一口气,“我们并未说不去,只是奇怪罢了。”     温公公浮尘一甩,尖着嗓子说道:“那么请吧。”     凤母看了凤锦绣和凤灵夜一眼,带着一丝安慰,然后无奈地跟随温公公去了。     “这简直欺人太甚了!”凤锦绣咬牙气道。     凤灵夜望着温公公的背影,沉着脸,手指一点一点收紧。     由于太后不出手,且毫无动静,凤灵夜也查无所查,只得步步防备,虽然去过一次佛光寺也没有什么事发生,但她还是不放心。     所以让凤母头疾复发,卧病在凤懿宫。     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太后居然亲自来凤懿宫探病,并且还请来了李素闵。     李素闵为凤母把着脉,太后则坐在一旁,神情关切,“都怪哀家,连你患有头疾都不知晓,还日日邀请你看戏探讨经书,这年岁一大,就没那么仔细了。”     “太后哪里的话,是草民自己身子不争气。”凤母笑了笑。     太后目色嗔怪,“你是懿贵人的娘亲,哀家早已视你为姐妹,何必如此见外?”     “太后真是折煞草民了,草民区区一个平民,怎敢与太后称姐道妹的。”凤母丝毫没有逾越了规矩。     太后也拿她没有办法,看向诊脉的李素闵,“凤夫人身子如何?”     “头疾可能是上了年岁,加之昨日下雨吹了点风,可能就复发了。”李素闵恭敬地回道,“臣开些药,凤夫人喝下以后,估计就能缓解头疼了。”     “如此,便谢过李大人了。”凤母说道。     李素闵神情有些不自然,摇了摇头,走过去开了一个药方,然后等候在一旁。     太后接过药方,看了一眼,递给温公公,“派人立刻给凤夫人熬夜。”     温公公点头,麻溜地下去了。     此时,凤灵夜和凤锦绣守候在一旁,紧紧盯着太后。     太后仿佛这才注意到二人,朝着凤灵夜恍然一笑,“哀家差点忘记了,懿贵人曾经也是学医的,你要不要也看一眼那药方?”     然而不待凤灵夜作答,她又轻轻扬起唇角,“不过懿贵人曾经当着公主的宴席说过,早已决心弃医,做人就要遵守承诺,那这药方还是不看为好。”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太后与凤母姐妹情深地聊着天。     没多久,温公公就将煎好的药端来了。     太后亲自接了过来,舀了一勺,就势吹了吹,然后往凤母嘴边送。     饶是再镇定的人,也经不起她这样的伺候,凤母大惊失色,连忙接过药碗,“太后这是做什么?还是让草民自己来吧!”     太后也没有坚持,便让给了她。     凤母端着药碗,没有犹豫,舀了一勺就欲喝下去。     “娘!”凤锦绣忽然大叫了一声,似乎想要阻止。     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只见太后幽幽转向凤锦绣,嘴角轻扬起一抹冷冷的弧度,“怎么,凤大小姐这是怕哀家给的药里有毒?”     凤锦绣面色一白。     “阿姐只是怕娘烫着罢了,太后不必多想。”凤灵夜沉声说道,接着走过去。     从凤母手里接过药碗,舀了一勺轻轻一吹,凭着深厚的医理知识,以及如今的形式判断,这碗药里应该没有下毒。     于是她亲手喂着凤母喝了下去。     见凤母没事,可不代表以后没事,凤锦绣紧紧攥着手帕,冷汗直流,整个后背都紧张得湿透了。     一碗药下去,太后又说了几句关怀的话,然后带着众人离开了凤懿宫。     李素闵有些一头雾水,“太后,懿贵人比臣的医术高明,为何要让臣来凤懿宫班门弄斧呢?”     太后神色阴沉,坐在步辇上,嘴角浮起一抹森然的冷笑,“不带你亲自过来,如何表现出哀家有多重视她们?”     李素闵似懂非懂,皱了皱眉头,不再多问。     凤灵夜应对之策再多,也无法阻止一朝太后的出入,所以在凤母卧病在床的时日里,太后也是日日过来探望,从未间断过。     没想到蛰伏了大半月的太后,终于出手了,一时打得凤灵夜措手不及。     这一日,原本总是傍晚出现的太后,居然天还没亮,就进入凤懿宫来探望凤母了。     此时,凤懿宫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中,唯有敏锐的晓芳突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立刻开门出去查看,竟然看到了太后的队伍。     她当即折返回主殿,将凤灵夜唤醒,“主子不好了,太后来了!”     “什么?!”凤灵夜翻身就起,甚至都来不及披上一件外套,就匆匆跑看出去,心里顿如擂鼓一般不安。     一出门,只见整个凤懿宫灯火通明,陌生的嬷嬷太监站在凤母的院子外,举着火把,神色严肃,气势非凡。     凤灵夜冲进院子,正要一把推开屋门,却见太后居然一脸黑沉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嗓音霸道,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平和,“你来得正好!”     温公公站在身后,一脸同仇敌忾,尖着嗓子吼道:“快将这对奸夫淫妇带上来!”     凤灵夜身子一震。     人群中,凤母未着寸缕,她脸色惨白,和一个清秀的和尚捆绑在一起,神情恐慌且无地自容。     当她看到站在门外赤着双脚的凤灵夜时,当场泪如雨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凤灵夜冷眸射向太后。     太后面无表情,双眼清傲,瞥了一眼凤母,脸上顿时写满了嘲讽,“亏得哀家将她视为姐妹,却不料她骨子里如此下贱,居然在去年就不顾伦理道德,和这沙弥苟合在了一起。”     “我娘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你冤枉我娘!”凤锦绣哭诉着,想要冲上去替凤母松绑,奈何嬷嬷用力一推,直接将她推到了地上。     凤灵夜过去将她扶起来,并示意她不要冲动,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太后说我娘和这沙弥苟合,证据何在?”     “太后见李大人久久治不好凤夫人的头疾,如今新得一药方,便匆匆赶来,却不想亲眼撞见这一幕,实在叫人难以启齿,懿贵人还想要什么证据?”温公公帮腔道。     不给凤灵夜反驳的机会,太后看了一眼身后,态度强势,冷声命令道,“凤夫人不顾礼义廉耻,与佛光寺沙弥苟合,如今人赃并获,哀家要求清君侧,还后宫一片肃清,今以哀家之令,立刻将凤夫人押入天牢,三日之内,施行火刑!”     温公公朝着身后太监们一声令下,“带走!”     “你们不能这样!”凤锦绣连忙追了上去,着急地哭了起来,凤灵夜一手将她拉了回来,“如今娘中了他们的圈套,你如今追上去又有何用,我们现在只能赶在娘执行火刑之前为娘翻案!”     凤锦绣痛哭流涕地跪倒地上,紧紧抱着凤灵夜,“太后这次出了大招,三天之内就要执行火刑,我们要如何为娘翻案?”     “不能翻案,又不能硬抢,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娘死于非命吗?”凤灵夜紧紧锁着眉头,心里同样着急。     时间紧迫,来不及安慰凤锦绣,她低声说道:“我要出宫一趟,你就在凤懿宫守着,千万不要冲动。”     凤锦绣虽然心急,但也知道大事为重,便重重点头。     回到自己寝殿,凤灵夜对晓芳吩咐道:“你立刻让宫姬月和燕西到秋枫苑来见我。”     晓芳颔首离开。     接着,她在屋子转了一圈,最后来到窗口,看了一眼微亮的天空,“我知道你在,我现在有急事!”     说完,她退后到屋子中央,身后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她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了龙骨,顾不得其他,她一手抓住他的手臂,“快带我出宫。”     “为何本座要听你的?”龙骨声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只要你带我出宫,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凤灵夜急迫地望着他。     他冷冷看着她着急的小脸,忽然勾起冰冷的唇角,一手抱起她,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一炷香不到,龙骨就带着她来到了战王府的秋枫苑。     这里最安全,守卫森严的同时,即使被段君墨的人发现,也只会将她入府的消息传给他,而不是后宫。     她们快一步抵达,当宫姬月带着燕西飞进院子的时候,已经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凤灵夜推开门,带着宫姬月和燕西进入内室,然后开始密谈。     凤灵夜问道:“那和尚的背景都调查清楚了吗?”     宫姬月颔首,然后拿出了一本册子。     凤灵夜接过来一看,顿时眉头紧蹙。     宫姬月说道:“此人无爹无娘,就是一个孤儿,只是被方丈收留进了宫。太后对他曾经有过恩情,所以只需太后一句话,便可为之赴汤蹈火,所以事先并没有提前安排和计划。”     “这么说来,他就是一个没有软肋的人?”凤灵夜反问。     燕西摇头,“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没有软肋的,宫姬月负责查他进宫以后的背景,我负责查的是进宫以前的背景。”     然后拿出了另一个册子。     看着凤灵夜翻阅,他在一旁解释道:“这名沙弥以前在清倌馆做过清倌。”     凤灵夜刚好看到那一行信息,瞬时眼前一亮,“这么说来,他根本不可能近女色!”     “他只是清倌,并不是那里的客人,有可能是被逼迫的。”燕西分析道,“但是长期以往,也有不近女色的可能。”     她微微颔首,“但这也是一个证据,到时候让一个女子与之试验就可以得出结论。”     宫姬月接着说道:“沙弥能够提前悄无声息地闯入凤夫人房间,并且太后都进了凤懿宫,守门的宫女太监却没有禀报,这是另一个疑点。”     燕西看向她,“你好好想一想,宫里哪个下人最可疑?”     她大脑迅速开始运转,除了桃夭,凤懿宫里绝对还有太后的眼线,只是当时那些人都没有动静,她一时也抓不到把柄。     想了许久,一张清秀的脸突然闪过眼前。     “海棠!”她一口说道,不禁有些懊恼,“第一次太后将娘邀请去乾明宫时,这名宫婢就没有及时来禀报我,由于当时急着去找娘,加之太后最近十分反常,所以我就将此人忘记了。”     燕西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就算你处置了她,太后也会找别人替代的。”     “不一样,”她紧紧咬着下唇,最近心力交瘁,这一次实在是大意了,“如果我当时不处置她,而是让晓芳留意海棠的动静,我就能将整个事件的主动权握在手里了。”     “海棠只是负责开门,太后根本不会与她交涉,”宫姬月开解道,“就算晓芳每一个时辰都盯着她,当时时间那么紧迫,你也未必能及时赶到阻止这一切。”     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她也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我记得桃夭开始背叛我时,让你调查过凤懿宫里的下人,你可将这些人的册子都带来了?”     宫姬月颔首,又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凤灵夜要找他们商谈,这些都是重要的信息,他不可能遗忘。     翻开海棠那一页,凤灵夜很快发现她有一个老母亲还在老家。     迅速合上册子,她起身道:“今日可能会有很多事发生,一会儿你们还要早朝,记得随时等晓芳和你们传话。”     宫姬月和燕西微微颔首。     “谢谢了。”凤灵夜由衷道了一句谢,脸色有些憔悴。     宫姬月揉了揉她的眉眼,“傻瓜,我们就是你的后盾,说什么谢不谢的?”     “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救出凤夫人的。”燕西笑着鼓舞道。     她眼眶一红,忍住涌上眼角的泪,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让龙骨送自己回凤懿宫。     回到凤懿宫以后,天已经大亮了,凤灵夜很快就在偏殿找到了海棠。     海棠当时正在负责洒扫,一见她突然站在自己身后,一脸冷沉,整个人还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道:“懿......懿贵人找奴婢有什么事吗?”     “沙弥是如何进入我娘卧室的?太后进了凤懿宫,为何不来禀报?”她冷声质问道。     海棠没想到凤灵夜居然查到了自己,心里一阵心虚,眼神也有些闪躲,“奴婢也不知道沙弥是如何偷偷潜进来的,太后当时不让奴婢禀报,奴婢也不敢反抗。“     凤灵夜看着她,微微勾起唇角,眼神冷如寒潭,“你娘住在时乌乡吧?”     海棠闻言,双目一震。   ☆、第118章 火刑     海棠跪在地上,唇色苍白,一双眼滴溜地转,不安和紧张全都写在了脸上。     凤灵夜围着她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如果我娘死了,你觉得你的娘,甚至你的家人,还能苟活于世吗?”     “懿贵人,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求求您放过他们吧,他们都是无辜的!”海棠跪在地上,开始拼命磕头求情。     凤灵夜目色一冷,“我不想说第二遍。”     海棠身子一僵。     迟疑了半响,她闭上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都是太后的意思,这一切都是太后让奴婢做的,奴婢只是听命.......”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嗖”的一道破空声,眨眼之间,一支锋利的箭矢瞬间没入她的胸膛。     她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震惊地瞪大双眼,嘴角开始流出一股鲜血,目光一点一点移到自己的胸口。     “海棠!”凤灵夜惊呼一声,连忙蹲下身进行急救,奈何一箭穿心,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能起死回生。     海棠眨了眨眼,紧紧握住凤灵夜的手,小脸苍白,哀求道:“懿......懿贵人,求求你行行好,奴婢只......只是一个跑腿的,请您饶过奴......奴婢的家人吧。”     凤灵夜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垂下头,微微颔首。     海棠脸上露出笑颜,笑了笑,结果却咳出了更多的血,挣扎了几下,缓缓地闭上了眼。     此时,晓芳从墙头翻了进来,沉声道:“此人箭法很好,距离太远,属下没有追上。”     凤灵夜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闭上海棠的眼睛,“好好安葬她吧。”     后宫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要做一个好人,实在太难,更何况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婢?     海棠虽有罪,却罪不至死。     太后这次是铁了心,要断掉她所有的后路了。     此时,一个宫婢走了过来,行了一礼,然后禀报道:“懿贵人,马上就到给太后请安的时辰了,今日懿贵人要去吗?”     “去,怎么不去?”凤灵夜冷冷回道。     宫婢退了下去准备。     凤灵夜转向晓芳,“以你的身手,可以随意进出天牢吗?”     “可以一试。”晓芳保守地回道。     “当你说出沙弥是断袖时,你只需查看他的表情,别的不用做,”凤灵夜将手放到她的肩膀上,“一定要小心,见势不对就回来。”     晓芳颔首。     每日清晨,大家都会来给太后请早安,这一日也不例外。     只是令大家没想到的是,凤灵夜居然也来了。     不过也是,就算太后抓了她的母亲又如何,她再恨,也得遵守宫中规矩,不然就正中太后下怀了。     大殿内,太后穿着一身暗红色宫服,端坐在高位,神态雅然悠闲,品着茶,听着大家的恭维,仿佛今早的一切,都只是凤灵夜的幻觉。     “这天气一暖和,宫里就多了好些老鼠,真是怎么赶也赶不走。”权依柔一脸苦恼地说着。     以前的她还会慌张,可最近一见贾茹都晋升为妃了,并且自己爹爹也成了内阁首辅,她升为妃位也是指日可待,便也宽了心。     华贵人笑了笑,“宫里岂是阿猫阿狗能呆的地方,太后就该下旨狠狠惩治才是。”     太后端着精美的茶托,唇角微扬,“这人一多,低等的东西确实应该清理了。”     三人话中有话,大家都是在后宫里生活的人,又岂会听不出她们的言外之意。     贾茹为凤灵夜打抱不平,又直性子,但性子还是收敛了许多,于是委婉地说道:“老鼠是祸害,确实应该清理,不过人就不一样了,有些事还是需要仔细查明落实在下结论的好。”     权依柔唇角勾起一抹嘲弄,“我们在说阿猫阿狗,丽妃怎么扯到人的身上去了呢?”     “还是丽妃认为,太后处置一个不遵守妇德的女人,有不妥的地方?”华贵人不嫌事大地加了一把火。     太后面色一沉。     贾茹手心微紧。     “丽妃说的是老鼠与人的关系,华贵人这番话,可是你自己的意思?”凤灵夜冷眸投向她,语气幽凉。     华贵人触及她深沉的目光,竟然有些畏惧,面上却依旧强笑道:“我只是有感而发,懿贵人是否太敏感了?”     “大家只字未提我母亲,而华贵人却如此上心,”凤灵夜话锋一转,面上带笑,“说起来,我应该替母亲感到高兴。”     “你休得胡说!”华贵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急忙转向太后澄清道,“太后,我对凤夫人的行为......”     “够了,”太后淡淡打断她的话,接着看向众人,“这茶是今年新进贡的清茶,大家品一品,味道如何?”     闻言,所有人都端起茶托,细细地品尝了起来,无人再提凤夫人。     华贵人更是心惊胆战,被凤灵夜一搅和,差点就成垫背的了,还好太后没有追究。     权依柔见华贵人吃瘪,也不再挑事。     甄语蓉因为怀有身孕,需要好好补觉,所以太后就取消了她的早安。     这一日,凤灵夜觉得时间过得好快,请安一结束,她就匆匆跑出了乾明宫,直奔凤懿宫。     晓芳果然没有回来。     宫婢端来早饭,她一口也未动,直至等到了正午,也没有等到晓芳,敏锐的她,很快意识到晓芳可能出事了。     不能再坐以待毙,她找来凤锦绣,“你去通知公主和丽妃,让她们帮着打听天牢里的消息,我去求见皇上。”     凤锦绣颔首,立刻跑向贾茹和钟离云的宫殿。     她则转身去了御书房。     与此同时,乾明宫。     太后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秋池站在她的身后,温公公则在一旁为她打着扇。     “这凤灵夜能被先皇看中,还是有些能力的,居然能查到海棠的头上,”温公公缓缓说道,接着又靠近太后一分,一脸谄媚,“不过她再聪明,也不是太后您的对手,早知她会查到海棠,就来了个死无对证。”     太后微微扬唇,心情一阵愉悦。     “私闯天牢的宫婢,抓住了?”她问道。     温公公点头,“太后放心吧,已经抓住了。咱们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她自投罗网呢。”     她舒然一笑,“甚好。”     温公公又说道:“御书房那边奴才也交代好了,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的。就算她闹得天翻地覆,皇上也不会知晓的。”     太后勾起唇角,喝了一口茶,眉眼都快飞起来了。     这一次,她要让凤灵夜插翅难飞!     秋池得到这一情报,借着太后休息的空当,一边传信给宫姬月和燕西,让他们做好接应凤灵夜的准备,同时冒着危险,亲自去了一趟凤懿宫。     然而却是一无所获,于是他又匆匆赶往御书房。     今日是个乌云笼罩的阴天,大风吹刮起树叶和沙尘,整座皇宫呜咽作响。     天空黑云变幻莫测,风起云涌。     海棠被杀,晓芳有去无回,事情开始变得复杂,太后明显动了真格。     所以这一次,凤灵夜无论如何也要见到段懿轩,让他下旨先将娘救出天牢再说。     当她来御书房,海公公果然还是一如往常那般,客气而不失恭敬地回道:“皇上正在午休,懿贵人有什么事,还是以后再来吧。”     “我要见他,你现在就去通传。”凤灵夜态度坚决。     海公公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懿贵人为何就不死心呢?别说皇上在午休,就算皇上清醒着,他也不会见你,你我心知肚明,所以你也别为难老奴了。”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凤灵夜话音落,当即抽出腰上的长剑。     海公公以为她又要来上次割腕自杀那一套,不禁轻笑了一声,“懿贵人,这招数用过一次就不管用了。”     “是吗?”凤灵夜冷冷勾起唇角,握紧长剑,猛地刺向他。     海公公瞳孔一缩,条件反射地一躲,剑锋居然擦着他的脸颊而过,一串血珠顿时渗透出来。     “快来人啊!快护驾!懿贵人这是要硬闯御书房了!”他高呼一声,守卫在四周的御林军迅速围堵过来。     凤灵夜双眼一紧,立刻发足冲向御书房大门。     然后就在咫尺,御林军赶到,扬起手中长枪,迅速将她逼退。     “段懿轩!我知道你在里面,我要见你,你快出来!”她一边应对御林军,一边大声吼道。     御林军一开始不敢下死手,可见她刀刀致命,为了保命,只得反击,虽不敢伤她致命处,银枪却在她身上划下了一道道的伤口。     “段懿轩,你别装睡了,我知道你听得见!”她咬着牙,声音发颤,一剑挑开迎上来的银枪,一掌推开围堵上的御林军。     海公公站在不远处,面色冷沉,指挥着源源不断赶来的御林军,死死把守着大门,硬是不让凤灵夜靠近半步,“谁要敢放她进御书房,格杀勿论!”     一个人,又岂是这几百人的对手?     不一会儿,地上就布满了鲜血,她一袭白衣血迹斑斑,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只觉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凌乱的长发,在狂风中飞舞着,她双眼猩红,不断喊着段懿轩的名字,被打倒在地,又再次站起来,不止不休。     这时,秋池躲在角落里,看着海公公纹风不动的脸,又看了看浑身是血的凤灵夜,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最终还是忍住没有站出去。     没过多久,钟离云、凤锦绣和贾茹赶了过来,看到人群中都快变成血人的凤灵夜,鼻子一酸,一起拦住了她。     “灵儿姐,皇上不愿见你,你也不能这样拼命啊!”贾茹抱住她,满眼心疼。     钟离云走上前,冷声命令道:“我以大明公主名义,要求立刻觐见皇上!”     海公公抱着浮尘,双眼平静无波,“皇上正在午休,且已下了命令,他今日不见任何人。”     凤锦绣闻言,赶紧哭着跪在地上,“求求海公公您行行好,就转告皇上一声吧,我娘危在旦夕,如今只要皇上的一道圣旨,就可救我娘了,求您通传一下吧!”     狂风呼啸,大树摇摆,树叶飞舞。     凤灵夜蹲坐在地,看着坚不可破的御林军,再看向卑微又可怜的阿姐。     她还在那里磕头,额头都已破了皮,渗出血,骨头碰撞着冰冷的大理石板,发出一声又一声麻木的声响。     就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口。     钟离云和贾茹红着眼别开了脸,不忍再看。     海公公站在御林军后,神情冷漠地看着凤锦绣,丝毫不为之所动,“这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皇上不愿见你,你就算磕破了脑袋,也见不着他一眼。”     凤锦绣跪着来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袖子,“皇上宠爱二妹,只要您说一声,他一定会见的!”     海公公一手甩开她的手,用浮尘弹了弹,语意凉薄,“还看不出来吗?如今皇上扶持的是淑妃,而不是什么懿贵人,懿贵人早已成了昨日黄花,不值一提了。”     “不会的!不会的!”凤锦绣哭着摇头,想要继续追上去,却又被御林军拦住了,只好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凤灵夜脸上挂着血丝,身影狼狈而肮脏,到处都是血污和灰尘,她抿了抿嘴唇,扔掉长剑,一步步走到凤锦绣身边。     看向扇紧闭的精美雕花木门,她的嗓音已经嘶哑,却仍旧艰难地喊道:“段懿轩,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屋内依旧一片死寂,除了呜咽的狂风,没有任何回应。     她闭上绝望的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提起哭泣的凤锦绣,将她抱入怀中紧紧搂着,温柔地安慰道:“阿姐不哭,灵儿一定会想办法救出娘的。”     凤锦绣哽咽地重重点头,“阿姐相信你。”     钟离云和贾茹站在一旁,看着凤灵夜和凤锦绣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摇地离开了御书房。     走到半路,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一看,勾起唇角,自嘲一笑。     她怎么这么傻,事到如今,还想着依靠他?     天空开始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场倾盆大雨即将来临。     钟离云和贾茹打算将凤灵夜姐妹送到凤懿宫,可走到半路,只见一个宫婢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来到凤灵夜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不好......不好了,凤夫人现在被押到了安武门,正准备执行......执行火刑!”     “这么快,不是说好的三天吗?”贾茹大惊失色。     钟离云蹙眉道:“是三天以内,却没想到一天都没到就......”     凤锦绣闻言,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钟离云和贾茹赶紧上前扶住她,却见身旁一道身影闪过,凤灵夜已经狂奔向了安武门。     “凤灵夜!”钟离云大喊了一声,奈何她根本听不进去,只好转身对贾茹道,“你照顾好她,我这就去追凤灵夜。”     贾茹点头。     钟离云怕出事,跟着跑了上去。     此时,凤锦绣一把推开贾茹,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也踉跄地跑向安武门。     一炷香时辰以后,当凤灵夜赶到安武门时,却被守城的侍卫挡住了,她隔着宫门,远远地看过去,只见凤母被五花大绑着,连同那沙弥一起,高高地伫立在柴火堆上。     周围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被侍卫拦着,也止不住对凤母和沙弥指指点点,一个个奋起激昂,恨不得上去立即烧死二人。     谩骂声,不绝于耳。     “那不是前王妃的娘吗?居然和沙弥苟合,实在是不知廉耻!”     “深宫寂寞,她男人又死得早,竟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夏国人的败类!”     “前王妃抛弃战王,一举成为后宫里的贵人,真是有什么样的下贱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     凤母被饿了一天,早已气息奄奄,大风吹得衣襟“哗哗”作响,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马上就要到午时三刻了,平静的脸上,毫无惧色。     她背后的沙弥,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冰冷,早已气息断绝。     宫门口,钟离云赶到,瞪着围堵凤灵夜的侍卫,“本公主命令你们立刻让开,放懿贵人出去!”     “太后有令,不得放任何人出宫,属下也没有办法。”侍卫一脸为难。     钟离云冷哼了一声,“挑起两国战事,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侍卫不可能阻拦一国使者,而且对方还是公主,只得给守城门的弟兄使了一个眼色,“公主和她的侍女要出宫,还不快让开!”     大家都懂,立刻收兵退至一旁。     后一步赶到的凤锦绣和贾茹,则只能被迫守在宫门口,焦急地看向宫外。     凤灵夜一出宫,就看到了等候在一旁的宫姬月和燕西。     宫姬月脸色很不好,他告诉凤灵夜,“沙弥已经死了,海棠那边怎么样?”     她面色一白,“沙弥怎么死的?”     “太后传出消息,说是你派晓芳进天牢杀人灭口,如今晓芳已被囚禁在天牢中。”燕西回道。     三人说完,顿时陷入了沉默和僵局中。     “接下来怎么办?”钟离云喃喃自语道,同样感到一筹莫展。     如今情况紧急,凤灵夜也顾不得有公主在场,一把握住宫姬月的手腕,“如今我们已被逼入绝路,就用最后一个办法吧!”     “你想好了?”宫姬月眼里带着担忧。     她重重点头。     宫姬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也下定了决心,看向燕西,“开始行动吧!”     燕西颔首,二人立即退出了人群。     与此同时。     高高的宫门城头上,太后披着一袭华丽的红色长袍,迎风而立,神情泰然自若,嘴角含笑,仿佛是这世间最大的主宰,冷眼看着城头下的蝼蚁。     她从一个贵人变成妃子,最后又成为皇后,靠的不是段懿轩,不是皇上的恩宠,而是她的脑子和手段。     她深居后宫数十年,凤灵夜初来乍到,又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她布了这么大的局,为的不是烧死凤母,而是彻底铲除她凤灵夜。     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     城头下,万民围观,有好奇的,有愤慨的,也有看好戏的,大家挤在一起,摩肩接踵,竟然比皇帝出宫巡游还热闹。     也是,后宫里的事情一向都隐秘处理,又怎么可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让他们看笑话。     不过她丝毫不介意,因为凤灵夜和凤母是夏国人,就算进了大理国皇宫,也更改不了她们体内夏国人的血脉。     再惹人笑话,再遭人嘲讽,那也是夏国人的事。     午时三刻,即将来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火把即将点燃的前一刻,一队黑衣人突然飞出人群,踩着百姓的肩膀,来到侍卫的包围圈中,果断收割着人头。     一共有上百名黑夜人,从这些人的身手来看,一半是专业杀手,招招致命,一半是武功高强的人,以一当十。     温公公伺候在太后身边,看着这些人的强悍程度,不由得地一阵担心,“太后,要不要增派人手啊?”     “不必。”太后抬手阻止,看着城头下的混乱场景,双眼深沉。     把手的侍卫将近三千人,而进攻的黑衣人只有上百人。     顶多将凤母救走,却并不能打持久战。     果然,为首一名黑衣人飞上高台,眼看就要割断凤母身上的绳子。     太后抬了抬手掌。     只见一支带着火势的箭矢穿破高空,猛地射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背对着箭矢,没有察觉。     此时,凤灵夜突然大声喊道:“小心!”     听到她的声音,宫姬月猛然察觉,身子条件反射地一躲,箭矢却瞬间扎入淋满灯油的柴火之中。     只听“轰”的一声,刹那间,大火笼罩了整个高台。     “娘!”凤灵夜撕心裂肺地喊一声,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     整个世界仿佛戛然而止。     干柴烈火,加之灯油,火势如日中天,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宫姬月惊愕地站在原地,无法近身。     火势一起来,围观的百姓一片叫好声。     “烧得好!烧死这个贱妇!让她下地狱!”     “淫娃荡妇,不得好死!夏国狗!”     “无视妇德的下贱货色,都该死!烧死他们!”     ......     凤灵夜冲上高台,伸手去捞柴火,大火瞬间舔上她的手臂,一股热浪侵入肌肤。     她颤抖地收回手,缓了缓,再度伸手去扒开柴火,哭着喊着,“娘别怕,灵儿一定可以救你出来的!”     看着一遍遍不死心的女儿,凤母忍受着烈火的焚烧,一边摇着头,“不要,灵儿不要,娘不疼,娘不怕......”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     凤灵夜浑身颤抖着,双眼猩红,一双手都被烧烂了也毫无知觉。     城头上,太后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薄唇一启,“懿贵人带杀手闯入刑场,妄图劫走囚犯,就地正法!”   ☆、第119章 撒手人寰     安武门,夹杂着血雨腥风,场面一度混乱。     宫姬月立即带人保护凤灵夜,钟离云也拿出腰上的铁鞭,挡下进攻的御林军。     贾茹和凤锦绣冲出宫门,凤锦绣连滚带爬地来到火堆前,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热浪灼得人皮肤生疼,一寸也靠近不得,跪在地上,望着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凤母,嚎啕大哭。     撕心裂肺的哭声、尖锐刺耳的兵器声、百姓兴奋的呐喊声、狂风呼啸的呜咽声,混合在一起,嘈杂而凄凉。     贾茹紧紧抱着凤灵夜,不让她再靠近火堆一步,看着她被火烧得皮肉模糊的双手,再也不复修长白皙,心中一疼,热泪滚滚而落,“不要再过去了......”     她徒然而麻木地往火堆里爬,被贾茹按在地上,指甲也在地板上扣着,一双眼漆黑而执着。     贾茹看着这样的她,又害怕又心疼,转向一旁哀嚎的凤锦绣,也跟着哭了起来,一边抱着凤灵夜往后面拖,一边哀求道:“灵儿姐,求求你别过去了,凤夫人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我有起死回生的医术,我能让我娘复活,我可以做到的,钟离云你别拦我!”她用力推着贾茹,一根筋地喊道。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相守到老,什么有难同当,到头来,娘还不是一个人先走了,留下她孤独地活在这深宫里?     贾茹闻言,当场泪如雨下,哽咽道:“我是茹儿,不是公主。”     宫姬月抽身跳上高台,一把捞起凤灵夜,“我带你出宫!”     现在已经是在宫门外,加之还有人手,场面又混乱,可以伺机逃走。     说完,他拉着她,迅速冲出重围。     城头处,太后见势不对,立刻下令,“堵住他们的路,一个不留!”     御林军得令,迅速追击宫姬月等人。     由于现场人众多,场面一乱,百姓也跟着恐慌起来,宫姬月带着凤灵夜混入其中,御林军在后紧追不舍。     原本通畅无阻的道路,变得狭窄和拥挤,两方人马都寸步难行。     城头处,太后冷冷说道:“弓箭手准备。”     “这么多人......”温公公一惊。     太后看向他,眼神一沉。     温公公只好闭嘴,看向弓箭手,使了一个眼色。     瞬间,城头万箭齐发,直指凤灵夜。     看着如蚂蚁一般的凤灵夜,太后勾起唇角,一双美丽的眼阴冷无比,“进是死,退,也是死。今日,你休想再逃出哀家的手掌心!”     密密麻麻的箭矢,倾巢而出,射向人群,顿时鲜血如注,哀嚎震天。     宫姬月用剑打出一片保护罩,一边护着凤灵夜往人群多的地方躲。     她看着不断倒下的无辜百姓,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一手抓着宫姬月,“我阿姐呢?”     “在前面。”宫姬月回道。     她看了看地面,血流成河,此时的安武门外,就像一个巨大的屠宰场,不断收割着人的性命,吞噬着他们的灵魂。     他们适才还在为权力者设定的规矩而呐喊,现在,却要为权力者的私欲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一刻,他们才猛然惊醒,在权力者的眼里,他们不过如蝼蚁,可打可杀可剥削。     天色依旧阴沉,天空电闪雷鸣,箭矢就像一张巨大的网,不断捕杀着漏网之鱼。     踩着尸体,宫姬月带着凤灵夜一路狂奔,好像又回到了与段君墨和离的那一日,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了那样的斗志和希望,只凭着一股气,麻木地跟着宫姬月逃跑。     就连老天似乎也在跟他们作对,风势不断将她们往后刮,混着砂石和树叶,迷恋人眼。     城头上,天昏地暗,乌云滚滚,几乎要触及到弓箭手的头顶。     由于距离太远,他们改用弓弩,弓弩一出,杀伤力直接提升了数倍。     然而就在此时,一支单独的箭矢破空而来,方向直指太后的后心。     温公公一看,慌忙冲了过去,张开手臂一挡,箭矢当即穿透他的胸膛。     太后始料未及,正要转身查看。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     “皇上来了!”     太后面色一白,定睛一看,只见宫门处,他穿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气宇轩昂,眉目清贵而冷酷,周身气势肃杀霸道,带着一批人马,匆匆赶来。     那支箭,就是他发的?     太后神色惊恐,双眼难以置信,一只手攥着绣帕,微微颤抖。     “太后,温公公......”一人扶着受伤的温公公,忐忑地看向太后。     “扶他下去,立刻让御医救治。”太后很快恢复了冷静。     弓箭手们见皇上都来了,不敢再轻易动手,而是问道:“太后,要不要停止进攻?”     太后看向逃窜的凤灵夜等人,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晚了,一切都晚了。”     弓箭手们闻言,皆面面相觑。     段懿轩赶来,御林军迅速停手,依照命令,改进攻为追赶,迅速包围整个京都。     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     凤灵夜跟着宫姬月仓皇逃窜,只听一道清亮的马蹄声,她匆忙回首。     不远处,他策马而来,神色稳重,凤眸焦急,雨水打湿他的鬓发,漆黑如墨,嗓音低沉而慌张,“灵儿!”     凤灵夜心中一痛,听着这道声音,反而抓紧宫姬月的手,加快了速度狂奔。     他咬紧牙关,狠狠一甩马鞭,踏着尸骨,顶着大雨,着急地喊着她的名字,“灵儿!灵儿......”     她不敢再往回看,也不回应,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跑出这座城市,远离这一切,再也不要回来!     眼看就要被追上,宫姬月一把抱起她,使用轻功,跳上屋顶。     勒紧缰绳的手指一紧,段懿轩沉声低吼道:“青染!”     青染得令,现身一闪,飞快追上去,与宫姬月缠斗在了一起。     凤灵夜身子失去平衡,猛地滚下屋檐。     段懿轩赶来,急忙接住了她。     她睁眼看着他,面无表情,“你来了?”     他抿了抿唇,眉头紧蹙,嗓音低沉黯哑,“一切,都结束了。”     她笑了笑,“是吗?”     大雨磅礴中,他载着她,无声无息地走回安武门。     看向被火浇灭的高台,段懿轩停了马,垂首默默地看着她,凤目深邃而透着忧伤。     她翻了翻身,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他伸出手想要扶她,却僵在了半空。     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高台,身影瘦小而单薄,踉踉跄跄地绕过脚下的尸体,最终停在了熄灭的火堆前。     双手扒开烧了一半的柴火,她终于拔到了一团漆黑的凝固物,看着上面还未烧尽的玉石耳坠,她顿了片刻。     双手颤抖地摘掉上面的柴块,动作轻柔而细致,笑了笑,喃喃自语道:“娘,你这样,灵儿还怎么医治你啊?”     雨水顺着脸颊划过,分不清哪是泪,哪是雨。     她拂了拂凝固在肉体里的耳坠,声色沙哑,“娘这是在考验灵儿的医术吗?”     “娘真傻,你怎么......怎么能用自己做试验呢?”她哽咽地抱着凤母轻轻摇晃,仿佛凤母只是睡着了一般。     钟离云和贾茹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抱着一个黑漆漆的木块在那儿说话,都有些不忍心地转过了头。     凤母早就化成了灰烬,那么大的火,怎么可能还有尸体留下来?     段懿轩下了马,拿着一把伞,走到她身后,默默地为她遮挡着大雨。     她一看没了雨,突然一手将他推开了,厉声喊道:“没有雨,这火怎么熄灭,我娘怎么得救?!”     他喉咙一紧,看着她,竟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了原地。     凤锦绣最后也被追兵抓到,送了回来,看到凤灵夜抱着的黑色东西,以为是自己的娘亲,猛地冲过去,拼命夺了过来。     凤灵夜怀里一空,急忙上去抢,却被凤锦绣一把推在了地上,大声哭骂道:“你这个害人精!要不是你,娘怎么会死?我们又怎么会进宫?!”     她回过头查看,却发现这只是一块木头,当即跪在地上痛哭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突然划过雨幕。     只见一宫婢指向凤灵夜,吓得躲在了一旁。     段懿轩脸色一沉,急忙蹲下身去查看,凤目顿时一阵揪心的疼。     只见她双眼充血,脸颊一片血红,血泪顺着雨水,源源不断地流淌而下,染红了她的衣裙。     他紧紧将她抱入怀中,嗓音颤抖,轻声宽慰道:“没事的,灵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事的......”     视线里一片血红,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靠在他怀里,听他不断安慰着自己,心里却一片麻木和死寂。     接着,她的世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感觉自己好像被他抱了起来,耳边一片嘈杂,有钟离云开路的声音,有贾茹的哭泣声,还有他紧张而清晰的心跳声。     她脑子里一片浆糊,看不见,只能听见一些零星又混乱的声响,闷闷的,很不清楚。     她在想,也许自己是失明了。     当她能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晓芳才告诉她,她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你怎么出的天牢?”她问。     晓芳说:“大理寺卿已经查明了真相,所以不追究我闯入天牢的罪名。”     “真相?”她茫然地问。     晓芳点了点头,意识到她看不见,于是又解释道:“凤夫人被关进天牢时,皇上就在早朝上让甄辰和大理寺卿开始调查了。”     “这是哪儿?”她的脸转了一圈,仿佛能看见一样。     晓芳叹了一口气,“这是皇上的寝宫,朝华宫。”     “送我回凤懿宫。”她淡淡道。     没过多久,就有人进了屋子。     自从失了明,她的听力和嗅觉就提升了不少。     “复明以前,你都要留在朕的身边。”他踏步而来,坐到床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里面有外敷的药膏,也有熬好的内服药。     取下她眼上的白纱,然后换了一个干净的白纱,摸上一层淡绿色的药草,重新又为她缚上。     她也没有反抗,任由他作为,只面向他,不冷不淡地问了一句,“你不是很忙吗?”     他手指一僵。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海公公已被朕赐死,那一日,他在朕的龙涎香里放了安神香。”     原来,海公公是太后的人。     “太后死了吗?”她问。     他看向她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的脸,默了许久,“灵儿......”     她知道了答案,勾唇嘲讽一笑,躺回床上,翻了一个身,语气平静,仿佛真的累了,“你走吧。”     他看着她的背影,坐了一会儿,最后只好将药碗递给晓芳,缓缓离开了大殿。     喝下药以后,晓芳又给凤灵夜取了些蜜饯。     她嚼着蜜饯,味同嚼蜡,靠在床头,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期间,钟离云和贾茹也来探望过她,就连甄语蓉,也挺着肚子象征性地探望了一番。     可唯独没有凤锦绣。     凤灵夜失去了娘,凤锦绣同样也失去了至亲,心里的悲伤丝毫不亚于她,只是她将心里的痛转化成了对凤灵夜的恨,以及对这座皇宫的深恶痛绝。     原本是三个人的小家庭,因为凤母的逝世,这个小家庭便也不复存在了。     没有了视觉,便只能根据一日三餐来断定过了多少日。     这一天,知道段懿轩要去早朝,凤灵夜让晓芳扶着她来到了窗前,而后,她面向前方,仿佛在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帮我杀一个人,我答应你一个条件。”     晓芳一愣,看向前方,除了一棵老槐树,什么也没有。     明媚的阳光下,一阵微风拂过,老槐树叶徐徐飘动,竟送来了一道幽冷的回音。     “带你出宫时,你便答应本座愿意做任何事。”     晓芳闻声一看,透过层层叠叠的小绿叶,居然看到了半张冰冷苍白的脸,双眼半眯,犹可见深赤色的瞳。     一阵风过,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凤灵夜手指微紧,“这一次,甚至是我的命。”     树梢上传来一阵阴沉的笑声,很低很轻,原本和煦的春日也冷了几分,“本座要杀你,你早就死了。你的命,现在本座不想要了。”     “你不是说会替他护我爱我吗?”她微微抬首,仿佛真能看见他一般。     他赤眸一怔,幽幽投向她,“你还真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     她唇角微微一扬,却了无笑意。     “杀谁?”他嗓音淡漠。     她朝着他勾了勾食指。     一阵风扑面而来,一瞬间,他就站在了距离她只有一寸的地方,俯首。     她靠近他的耳畔,红唇轻启,缓缓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他微微挑眉,“不是太后?“     “这样不更有趣吗?”她扬唇。     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他渐渐靠了过去,二人距离十分暧昧,“你越来越合本座的口味了。”     他说话时,气息落到了她脸上。     冰冰凉凉的,并不难闻,甚至还有一点薄荷般幽凉的清香。     凤灵夜如是想着。     没想,唇上忽然一凉,他竟然真的吻了上来。     她手指一紧,想要后退,他已如蜻蜓点水般离开了。     “第一个条件扯平了。”她一脸漠然道。     他微微一怔,继而轻笑了一声,嗓音黯哑低沉,“那如果本座的第二个条件,是你呢?”     “那就不止杀一个人了。”她平静地回道,仿佛在做一件交易。     他懒懒地靠在窗台上,“你还真是一个不会吃亏的女人。”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檀木小桌走去,不多一步,不少一步,恰恰坐在了圆凳上,仿佛从未失明一样。     他双眸微眯,方位感如此敏锐的女人,世间少见。     又过了几日。     凤灵夜让晓芳为自己穿戴整齐以后,竟然主动要求去给太后请早安。     段懿轩看着她的样子,不太赞同,“双眼复明以前,你还是......”     她没有理会他,而是握着晓芳的手腕,二人绕过他,直接走出了大殿。     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神情落寞而复杂。     当乾明宫的女人们看到她时,原本热闹的客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全都神情各异地盯着她看。     只见她在晓芳的指引下,从容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听着悄无声息的屋子,忽而笑了,“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     一时,没人敢接茬。     自从凤灵夜在安武门出事以后,皇上便将她接到了朝华宫亲自照顾,就连怀有身孕的甄语蓉也从未有此待遇。     倘若是被冷落的时候,大家见她落魄了,还敢上去踩上一脚,如今她每日都在皇上身边,稍微一吹枕边风,她们的前途就不保,哪里还敢对她有小动作。     “懿贵人今日不在朝华宫养病,怎么想起给哀家请安了?”太后眉眼含笑,一如从前般宽厚仁爱。     不过凤灵夜如今是看不见了。     她笑了笑,“一点小毛病,不可误了宫中的规矩。”     “上次的事情多有不妥,是哀家一时冲动了,懿贵人不会怪罪吧?”太后了无诚意地说道。     凤灵夜伸出手,精准地端起了茶托,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再放下茶托,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座位上的贵人们,都摸不着头脑,这凤灵夜眼睛瞎了,难道耳朵也不好使了?     太后被驳了脸,眼神闪过一抹沉色,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只可惜,那场大雨带走了凤夫人的骨灰,遍布着安武门的每个角落,还要受着我们大理人世世代代的践踏。”     凤灵夜面无表情,双手搭在扶手上,声色淡漠,“那日死了那么多人,孤魂野鬼齐聚在那儿,不知出入皇宫时,你们会不会害怕?”     她话音一落,刚好一阵阴风吹了进来。     吓得几个胆小的女子脖子一缩,不安地四处张望。     “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人却死了。”太后哀叹了一声,话中有话。     凤灵夜手指轻轻击打着扶手,嘴角微弯,幽幽的语音让人不寒而栗,“该死的人总会死的。”     权依柔和贾茹坐在靠前的位置,看着二人剑拔弩张的气势,一言一语不带一个脏字,却刀刀捅在对方的伤痛处。     由于凤灵夜的到来,平凡无聊的请安,突然变得压抑而沉闷,大家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被卷入这场斗争中。     所以,早安很快就结束了。     凤灵夜最后一个走,太后看着她的背影,终于摘下了仁慈厚爱的面具,语气强势而冷漠,“哀家如今给你两条路,一是离开皇宫,二是死在冷宫。”     闻言,她轻笑了一声。     太后蹙眉,“你笑什么?”     她转过头,面向太后,神色淡然地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有两条路,而你,只有一条路。”     “放肆!”太后猛地一拍桌案。     她扬唇,满脸不屑地转过了身,徐徐往前走着。     “哀家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太后感到被藐视,突然站起身气怒地吼道。     她置若罔闻,继续迈着优雅而从容的步伐,“很快你就会明白,活着比死更痛苦。”     太后双眼一紧,这才开始感觉到了危机。     只是她却没有料到凤灵夜报复的方式,简单又粗暴,快到她根本来不及防御。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李医士匆匆赶到了乾明宫。     大家都知道他是自己人,因此没有通传,便直接让他进了宫。     太后看了一眼他着急忙慌的样子,不禁斥责道:“在宫中行医几十年了,还改不掉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     “太后,大事不好了!”李素闵哪里管得了她的责骂,一脸悲痛和凝重地大呼了一声。     太后一看,终于正色道:“出何事了?”     “小皇子......”他说到这里,急忙捂住了嘴,看了一眼四周。     “都是自己人,我皇儿怎么了?”太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哎!”李素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皇子昨夜突发高烧,老臣一夜为之诊治,却怎么也退不了烧,今日凌晨......今日凌晨便撒手人寰了!”     “什么?!”太后惊呼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第120章 她的天下     “都是臣疏忽了,以为是寻常的高烧......”李素闵一脸懊恼,“早知道就该让凤医士看看了。”     “凤医士凤医士,她现在已经不是凤医士了!”太后大发雷霆,“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一切就是这个贱人做的,她这是在报复哀家杀了她娘!”     李素闵瞪大双眼,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只是一个大夫,救死扶伤是他的职责,除了太后的任命以外,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所以他本能地以为,病人病了,大夫就有办法救治。     “冤冤相报何时了,”他木然地站着,苦劝道,“嫡姐就不能放过凤医士吗?”     “以前或许可以,但是现在谁都休想劝哀家放过她!”太后气得在屋子里转圈,指向李素闵,“尤其是你,她是夏国人,你是大理国人,就算医术高明,也改变不了她卑劣的血统!”     “夏国已经灭国了,这里没有夏国人,只有大理国人!”李素闵全力争辩道。     “迂腐!”太后猛地一甩袖,指向他,顿了半响,声色哽咽,“好好埋葬我儿,退下吧!”     李素闵垂下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收拾好心情,太后让宫婢整理好服饰以后,便带着一批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朝华殿。     她就想知道,是不是凤灵夜派人做的。     无故发烧,用尽一切办法也降不了体温,这绝不是普通婴儿该有的症状。     她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就满一岁了,要杀要剐朝着她来就好了,为什么要报复一个无辜的婴儿!     朝华殿前,重兵把守,一看到她们的人影,当即全面戒备,“太后入朝华宫,可有皇上懿旨?”     “哀家身为皇帝的母后,亦为后宫之首,去哪儿还需要懿旨?”太后一脸黑沉,甚觉荒谬。     御林军头目也未多做争辩,只道了一句,“望太后恕罪,没有皇上懿旨,属下不能放您进去。”     “放肆!”太后望着紧闭的大门,稳了稳自己激动的心情,“哀家有事找懿贵人,一会儿就出来。”     御林军头目笔直地站在门旁,不再理会。     看着重兵把守的朝华宫,连只苍蝇也飞不去,更别说她身后都是一群毫无武力的太监和嬷嬷。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段懿轩做这一切,果然都是为了凤灵夜。     先是段君墨倒台,接着是她,不管是他的敌人,还是她的敌人,统统都将消失在这个世上。     只要她一倒台,凤灵夜就可以毫无阻碍地当上皇后,而淑妃甄语蓉只是所有阴谋的一个幌子。     她一定要阻止他们。     看来今日是见不着她了,太后如是想着,明日请早安时,她自会问清楚。     正当她转过身要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吱呀”的一声开门声,她立刻转身一看。     白色素裙,一头长发随意飘散,双眼白纱覆盖,面向前方,容颜清冷沉静。     “太后找妾身,不知有何事?”     太后走近她,压低声音狠狠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妾身不知道太后所指何事?”她说话时总是看着前方,让人有一种清高无视人的错觉。     太后念在她眼瞎,便没有跟她计较,“你知道哀家所说为何事。”     “妾身做了太多事,所以不知太后指的哪一件?”她淡淡地扬起唇,仿佛所有主动权都握在了她手中。     太后见她与自己绕弯子,心里便料定了是她干的,当即放出狠话,“凤灵夜,哀家让你爬上高枝做凤凰,也能让你跌落谷底做贱泥!你伤我至亲,哀家一定会让你偿命!”     “我只是拿回我曾经付出的东西,往后,我还会拿回更多属于我的。”她勾起唇角,冷冷一笑。     如今她已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可怕的,既然后宫里人人都不想她快乐,那她便让人人都不快乐。     想要她下台的,她就先让他倒台,想要她命的,她就先让他死,想要借着她往上爬的,她就砍掉他的腿。     娘已经死了,她守护的东西已经没了,除了死,她活着的唯一意义就只剩下了复仇、战斗!     得到答复以后,太后愤愤地离开了,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想要当场掐死她,为自己的孩儿报仇。     回到乾明宫,她一手推倒了桌椅,将屋里能砸的全部砸毁,一屋子的人跪在门外,都不敢靠近,这还是太后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     最后,她坐在满屋狼藉的地面上,不断回忆起小皇儿的笑脸,情不自禁地老泪纵横,那是她活在后宫里的唯一动力,每个月她们都会通过密道,悄悄见上一面,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凤灵夜杀死了她亲手接生的孩子......     收回了她亲手赋予的生命。     朝华宫。     太后没走多久,龙骨就出现在了凤灵夜的身后。     没有与他绕弯子,她开门见山地问道:“想要什么条件?”     “这一次,本座没有条件。”他走到她对面,坐在了茶几旁,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她微微挑眉,这不似平常的他。     很快,就听见了他的下文,“因为,人不是本座杀的。”     “什么?”她顿感意外,脸也微微抬了起来。     他唇角一弯,勾起她的下巴,“虽然本座很想与你有肌肤之亲。”     她打掉他的手,冷漠而疏离,“那是谁杀的?”     “不知道。”他一口回道,端起茶盏,轻轻吹着上面的浮叶。     她扬起一边的唇角,略带嘲讽,“还有你映天阁阁主不知道的事?”     “本座不是神仙,调查可以,但是要有条件。”他补充道,意思想要知道答案,就得有利益交换,他不是她的属下,一句话就想让他无条件为她跑腿。     “既然人已死,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怎么死的,是谁杀的,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她不会与眼前这个男人有过多交涉。     而且她总有一个感觉,他留在她身边,并非是为了帮她,而是有着另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比如安武门那一次,倘若他真心想帮自己,他不可能见死不救。     看出她的心思,他也没有强求,喝完半杯茶水以后,四周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她知道他离开了。     没多久,屋子里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听得出来,是段懿轩回来午休了。     自从她出事以后,他便不再在御书房午休,而是用过午膳以后,都会准时出现在这里。     走到她身边时,他便停了下来。     屋子,异样地安静了下来。     她突然意识到桌案上,龙骨喝过的茶盏还在,心中不禁漏了一拍。     “是谁?”他问,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以前的段懿轩,总会用温润如玉来伪装自己,而今,他会卸掉所有伪装,无悲无喜,让人永远猜不透他的心思和行动。     但她没了视觉以后,就能从一个人的声音和语气,判断出一个人的情绪。     现在的段懿轩,很生气,甚至可以说是愤怒。     她想着,便这么问了出来,“你在愤怒什么?”     他凤眸微讶,继而一沉。     说完,她便起了身,还没走两步,手腕却被他紧紧握住了,“你的仇,朕来替你报,你想谁死,朕就让她死,朕只求你......”     “甄语蓉呢?”她没有回头,平淡地问道。     手腕的力道加重,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沉默了半响,最终妥协道:“等她生下孩子,随你处置。”     “你瞒了我那么多,凭什么要我对你坦白如水?”她嗓音冷漠,一手甩开他的手,按照记忆,毫无阻碍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知道她记忆了得以后,段懿轩便让人不再随意挪动家具,更不能添置物件,就怕她摔倒。     看着她冰冷的神情,一切也早已在他的预料中,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到来后,心里还是会感到难受。     到了晚上。     凤灵夜一般都会比段懿轩早睡很多,因为他实在太忙了,在桌案前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不是批阅奏折,就是在处理一些官员升迁和贬责的问题。     他这么拼命工作,仿佛要将往后数十年的工作都做完一样。     所以在深更半夜,她偶尔翻身的时候,就总能听到他躺到软榻上时,疲惫而压抑的出气声,他总是和衣而眠,鸡鸣时分,就又起来洗漱上早朝去了。     如果换做以前,她见到他这么辛苦,一定会理解,可是凤母死去以后,她便再也不会理解任何人。     倘若不是他刻意的回避她,太后就不会趁机做局,娘也不会被烈火焚烧,甚至连骨灰都没有留下。     这一切,他不是主谋,却是帮凶!     这一天,她却有些睡不着,听着毛笔传来的沙沙声,辗转难眠。     “吵到你了?”他转身问。     她翻身背对着他,没有任何感情,“小皇子死了,你知道吗?”     他抿了抿唇,半响,叹息了一声,“他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是我杀的。”她沉声道。     他握着毛笔的手指,握紧又放开了,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显然,她的报复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她泄气地拉过蚕丝薄被,盖在了身子,不愿再与他多交流一句话。     凤懿宫。     自从海棠被暗杀,凤母一死,凤灵夜也搬了出去,便只剩下了凤锦绣孤孤单单的一人。     她从安武门回来以后,整个人就变得冷沉和不说话,也没有去朝华宫看凤灵夜一眼。     宫里的下人除了送上一日三餐,都是能躲就躲,就怕撞上枪口,被当成泄气的对象。     这日,她难得出宫一趟,走在百花盛开的御花园中,竟与甄语蓉不期而遇,于是按照规矩,便行了一礼,“见过淑妃娘娘。”     “起身吧。”甄语蓉也毫无架子,清冷的外表下,性子却又平易近人。     凤锦绣起了身,正欲离开,她却关切地问道:“懿贵人最近如何了?”     凤灵夜在朝华宫,不是她经常走动的朋友,那里重兵把守,根本没法进入。     凤锦绣没什么表情,“我没去过朝华宫。”     甄语蓉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问别人的隐私,只点了点头,然后抬步欲离开。     此时,却突然听到“咚”的一声。     她回头一看,却见凤锦绣竟然笔直地跪在了自己身后,她诧异地上前扶起她,“你这是做什么?”     凤锦绣却没有站起来,而是磕头道:“娘娘身边还没有什么可信的贴身丫鬟吧?刚好锦绣在宫中没有谋职,不如娘娘将锦绣收为宫婢吧!”     甄语蓉闻言,有些迷惑,“你这是为何?”     “我想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请娘娘给我一个机会!”她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一跪不起。     “这......”甄语蓉感到为难,思量了许久,才说道,“让我考虑考虑吧。”     凤锦绣闻言,立即感谢道:“多谢娘娘。”     甄语蓉笑着摇了摇头,将她扶了起来。     边塞。     黄沙漫天,由于是春季,偶尔会有一些坚强耐寒的绿植。     段君墨一身黑色披风,银色铠甲,坐在城墙上,一脚悬在半空,一脚踩在石头上,望着京都的方向,目色悠远,而充满了留恋。     冷鸢笔直地站在城头上,跟着他望着远方,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主子,咱们这样......像不像闺中怨妇啊?”     段君墨嘴角一抽,没有搭理他。     他看了一会儿,又开始遐想,“凤姑娘在后宫争斗抗战,我们却在这里度日如年,万一哪天凤姑娘抗战失败,我们是不是就成了没人要的寡妇?”     他这么一说,段君墨也跟着那么一想,品味了一下其中滋味,还确实有点那个意味。     顿时跳下城墙,不再望着远方,沉声问道:“宫里如何了?”     “自从凤夫人一死,皇上就将凤姑娘守护......哦不,是囚禁在朝华宫里,然后后宫里就再无动静了。”冷鸢仔细斟酌着用词用句。     他微微颔首。     冷鸢不解,凑上前问道:“按理说,皇上不应该铲除太后一党的,为何却在皇位还未稳固时,就急着将自己最牢靠的支持者铲除呢?”     “本王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他凤目深沉,微微握拳。     冷鸢急忙问道:“是什么?”     他回神,淡淡看了他一眼。     冷鸢知道自己逾越了,赶紧转换话题,“那日,主子为何不让龙骨救凤夫人?”     段君墨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放在城墙上,望着茫茫沙漠,凤眼里盛着浓浓的忧愁和感慨,“不是本王抢不过他,是本王得不到她的心。”     这跟龙骨不救凤夫人有关系吗?     冷鸢一脸茫然。     主子只要让龙骨救下凤夫人,那凤姑娘不就会感激主子,然后这心不就能得到了?     冷鸢却不知道,一个人的心,只有死了,才能重生。     他挠了挠鼻尖,“万一凤姑娘死了呢?”     段君墨突然一记眼光射过来,吓得他慌忙闭了嘴,“本王就灭了他的国!”     冷鸢知道他动了真格,不敢再多问,赶紧捣头如蒜地连连称是。     清晨的皇宫,百官陆续进宫,齐聚宣政殿。     段懿轩身居高位,俯瞰群臣,不怒自威,周身自然散发出一股九五之尊的霸气和深沉。     此时,礼部尚书甄大人出列,禀报道:“再过几日,就是每年的祭祖大典,臣已择好吉日,只等皇上参详。”     “所有事宜都安排好了?”段懿轩问道。     甄大人点头,接着递出一本册子。     小夜子走下高台,取过册子,然后放到了桌案上。     段懿轩随手翻开,大致浏览了一遍,然后将册子交给了小夜子,看向甄大人,“可行。”     甄大人收回册子,然后退到了自己的位置。     接着,百官开始相继禀报要务,段懿轩一一认真听着,再一一耐心的回复,整个超纲上下统一,井然有序,没有一句异声。     下了朝,段懿轩在御膳房处理完大部分奏折以后,临近中午时,便让小夜子抱着剩余的折子回了朝华宫。     此时,凤灵夜正坐在院子的老槐树下,茶杯里掉了一朵槐花也毫无察觉,他走过去,将茶水倒掉,重新为她添满了一杯。     “我阿姐要做淑妃的贴身婢女,你准了?”她问道。     段懿轩抬眸看向她,他也是刚刚才听说,遂无奈道:“如今后宫分配之事,皆有淑妃和太后掌管,朕没有过问。”     他现在一心处理前朝的事,哪里有功夫管后宫。     她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坐了一会儿,他说道:“再过几日,朕就要去祭祖了,你随朕一起吧。”     “我有眼疾,不适合长途跋涉。”她淡漠地回道,然后伸手去端茶盏,才发生多了一些。     他坚持道:“正因为如此,朕才不放心你一人留在这深宫。”     “亡羊补牢有意思吗?”她放下茶盏,没有喝一口,显然不想领他的情,出口的话更是伤人。     他仿佛早已习惯了她偶尔的冷嘲热讽,也没有强迫她,平静地说道:“如果你想留下来,朕会多派一些人手在朝华宫。”     她起了身,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就冷漠地离开了。     轻风徐来,槐花缓缓而落。     他坐在树下,看着滴水未动的茶盏,凤目黯然而无奈。     接下来的几天,后宫和前朝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祭祖的一件大事,皇帝和皇后都必须亲临,由于甄语蓉怀有身孕,且还没有被封为皇后,所以她也没有在列,只在宫中安心养胎。     太后借着年岁已高,身子越发疲软,便也拒绝了同往。     所以权依柔、贾茹等妃子和贵人,以及朝中大臣甄大人、庄俞言和权大人都在队列之中,声势浩大。     留在京都的,除了带着御林军防守的贾将军,还有商璃,宫姬月和燕西等大臣。     太后不去祭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晓芳耳中,晓芳担心段懿轩走后,宫中就是太后为大,因此趁着还能加入祭祖队列,立即将这事告诉了凤灵夜。     “他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区别?”她笑着问道。     晓芳只好劝道:“上一次要不是皇上及时赶到,也许大家现在都成了太后的箭下亡魂。而且这些天属下看得出来,皇上对于凤夫人的死,也是非常自责和懊恼的,只是他身为一国之君,有太多事抽不开身......”     “你觉得,拥有权力,就拥有了一切?”她忽而转向她,覆着白纱的眼,仿佛能洞穿一切。     晓芳抿紧嘴唇,摇了摇头。     “这一次,我要让她,死在自己的权力中。”她唇角一扬,势在必得。     晓芳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便也不再多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选择留下来时,就已知晓太后会为了对付她,而同样选择留在宫中,显然,她是有自己的计划和筹谋。     出发这一日清晨,留在宫里的女子以太后为首,站在安武门前相送。     段懿轩穿着一身龙袍,站在人群前方,颀长而清贵的身影显得尤为突出。     “这次母后不能去了,你祭祖时,记得多给你父亲上点香,算是母后的一点念想。”太后一脸悲伤。     凤灵夜听着她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为了加速先帝的死亡,偷偷在他的汤里下毒,如今却在这里假仁假义地装模作样。     段懿轩微微颔首,“母后放心,朕一定会转告父皇的。”     接着,他不放心地看向甄语蓉,“朕不在的这段时间,切记莫要太过操劳,有些事处理不好,就交给母后来做。”     这番话说得,话外有话。     甄语蓉会意,宠辱不惊地淡然回道:“臣妾谨记皇上吩咐,定会安心养胎。”     段懿轩正欲转身,她又抬眸,匆匆补了一句,“皇上一路上多加小心。”     他唇角微弯,示意她放心。     最后,他来到了凤灵夜的身边,伸手抚上她平静的脸,“真不跟朕走?”     她缓缓摇头,态度坚决。     他无奈地出了一口气,接着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将头埋在她的青丝里,语音沙哑而透着不舍,“记得你曾答应过朕的话,不要拼命。”     最后,他悄无声息地将一个玉质短哨放入她手中,“这是青染的人,如果有危机,记得用上。”     说罢,他转过身,带着队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们刚走没多远,凤灵夜就觉察到了一股异样的灼热目光,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对方压抑的狂喜和兴奋。     段懿轩,终于走了。     整座皇宫,便是她的天下了!   ☆、第121章 从今往后,一刀两断!     段懿轩一走,这宫里最高的掌权者,就成了太后。     所以当天设好局,第二天晚上就开始迫不及待地行动了。     以集体祝愿段懿轩一路顺风,以及为祭祖沐浴斋戒的理由,召集了后宫所有太妃和小主,一起到乾明宫吃斋饭。     这日傍晚。     冷宫废墟的墙脚下。     凤灵夜穿着一袭薄荷绿的纱裙,对面站着的是一袭白衣的秋池。     她将一个瓷瓶递给他,“记得是聚会结束以后,放在她最后一口饭菜、或者茶杯里。”     他接过瓷瓶,微微颔首。     她走近两步,面对着他清秀而从容的脸,“这一次一定会引起她的怀疑,所以行动完立刻撤离,离开京都,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他抬眸,有些意外。     “宫姬月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她淡淡一笑,神色沧桑,“后宫不是长存之地,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秋池会意,握紧瓷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保重。”     话毕,转身便离开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周围,这里就是颜晴出事的地方,自从一把大火将这里烧焦以后,也没有再重新修建,就一直这么荒废着。     加之又是冷宫,经常听到冤鬼哭泣,所以也没人会往这个方向走。     凤灵夜折返回朝华宫以后,穿戴一番以后,由晓芳带领着,进入了乾明宫。     今日乾明宫四处都摆放着白菊,有的则插在花瓶里,大家都又穿着素衣,因此场面显得有些清冷。     由于大部分都去了皇陵,所以剩下的要么都是地位不高的,要么就是身子不便的,只能恰好凑齐一桌。     淑妃身份最高,所以坐在了太后身边,然后就是华贵人,凤灵夜坐在甄语蓉身旁,然后就是几位贵人和父亲职位高的常在。     这个聚会有点尴尬,所以大家坐在那儿浑身都不自在,所以斋饭也没吃几口。     唯独几个常在,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于是就可劲儿地赞美甄语蓉或是太后。     “淑妃娘娘这身子也有五个月了吧,听说怀有身孕的女人,脸上不是长斑就是会变得蜡黄,可淑妃娘娘却没有,整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美貌动人呢。”一位穿着粉衣的常在嘴甜道。     甄语蓉笑了笑,并未搭话。     大家见她油盐不进,又将目标投向了太后,“太后娘娘莫不是坐在上头,妾身还以为是跟咱们一起的姐妹,太后果然是妾身见过最年轻最美丽的太后了。”     这句话不假,太后虽然已经到了后宫女人最高的位置,但她的年岁却不及四十,和先皇差着极大的岁数,加上保养得当,看起来就像三十岁左右的成熟女人。     “小嘴真甜,”太后心情仿佛很好,看向温公公,“还不看赏?”     温公公立刻拿出一个礼盒,送到那位常在身边,笑意逢迎道:“这是太后最宝贝的项链,常在看喜欢不喜欢?”     常在哪里敢打开来看,连连说喜欢,并下跪道谢。     其余贵人常在看在眼里,皆露出不屑的神态来,但面上还是带着笑,纷纷跟着效仿夸赞太后。     一场小聚,变相就成为了每日请早安时的情景。     秋池在台上唱着戏,太后一边听着,一边为甄语蓉夹菜,二人其乐融融。     凤灵夜看着守在甄语蓉身后的凤锦绣,眉目微沉,心里止不住地担忧,奈何自从她跟了甄语蓉以后,她就极少有机会单独与她见面了。     吃了将近半个时辰,见太后不再搭话,神色也淡淡的,各个后宫小主们都识趣地告了辞。     天黑路不平,太后让身边的嬷嬷亲自送甄语蓉回宫。     甄语蓉婉言拒绝了,接着看向凤灵夜,“朝华宫与玉芙宫恰好顺路,臣妾与懿贵人一同就好。”     今夜就是凤灵夜的鸿门宴,她这番话,太后又岂会听不出她的维护之意。     太后也没有拐弯抹角,笑看凤灵夜,“上次闹出那么大的乌龙,哀家还没有和懿贵人好好叙叙,总得让心结打开不是,今夜正好趁此机会长聊,淑妃还是先回宫吧。”     如今除了太后,就是甄语蓉最大,所以太后自然要把她支开。     甄语蓉不放心地看向凤灵夜,“今夜也晚了,不如改日吧?”     太后脸色沉了下来,嘴角含笑,眼里却有些阴冷,“淑妃这是在命令哀家吗?”     甄语蓉垂眸,“不敢。”     太后看向身边的嬷嬷,“立刻送淑妃回玉芙宫,路上若有半点差池,仔细你的脑袋!”     “是!”嬷嬷诚惶诚恐地提起宫灯,走到甄语蓉身边,“走吧,淑妃娘娘。”     甄语蓉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凤灵夜,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凤锦绣经过凤灵夜身边时,蹙了蹙眉,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快速地跟上了前面的甄语蓉。     一时,饭桌上就只剩下了凤灵夜,和坐在对面的太后。     “如今轩儿不在了,我们婆媳两个终于可以坐在一起,好好地聊一聊了。”太后气定神闲,四周都是自己的人,今夜她是插翅也难飞。     她清浅一笑,望着前方,白纱覆盖着双眼,所以分不清她究竟在看什么,“有些事,是应该真相大白了。”     “哀家最后问你一次,”太后声色转凉,仿佛失了耐性,“我儿,是不是你毒害的。”     “有句俗话说得好,父母做的孽,有时候就会报应到子女身上。去年,你杀了别人的孩子,狸猫换太子,只为求得小皇子的苟活,也许就是你的行为,应了这句俗话。”她唇角依旧带笑,现在看起来却觉得无比的嘲弄。     桌上杯盏忽然被打翻,太后紧紧握着拳头,一双眼冰冷而无情,“一条贱命罢了,还敢阴魂不散地谋害我儿?”     “何为贱命?”她幽幽地转向太后,一双漆黑的眸子透过白纱,明亮而清冷。     “比如你娘,你嫡姐,还有你们亡国千千万万的难民,都是贱命一条!”太后咬牙切齿地说道,神情高傲且充满了轻蔑,“你就是先帝的一颗棋子,竟然妄图与我大理平等,实在是自不量力!”     “是啊,我娘贱命,却有你儿高贵的生命做伴,她应该会感到死而无憾了。”她彻底点燃太后最后的导火线。     “贱人!”太后大声咒骂了一句,站起身,宣布道,“懿贵人凤灵夜,前几日竟与明国公主私自出宫,里应外合,密谋造反,哀家已证实其罪名属实。现传哀家之令,立刻将她逮捕除以绞刑,吊在安武门示众!”     她话音一落,藏在花园暗处的乾明宫侍卫迅速现身,手执长刀,跳过花圃,将凤灵夜和晓芳二人围在了中央。     如今太后当道,杀人只需一句话,根本不再要那么多弯弯道道。     晓芳当即护住凤灵夜,全身戒备。     却见凤灵夜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唯有轻扬的嘴角,喃喃自语道:“一,二......”     “给我杀!”太后猛地一挥袖。     五十多名侍卫齐齐出动,举起长刀,脚步飞快奔向凤灵夜。     眼看距离咫尺。     “三。”她掷地有声,接着红唇微抿,从容地看向一脸扭曲和嚣张的太后。     果然,不出一瞬,太后面色一变,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侍卫大惊,纷纷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太后!”温公公大叫一声,急忙扑了上去,接住了太后的身子,却一起滚到了地上,顾不得疼痛,温公公慌忙大喊,“快宣太医!”     侍卫哪里还记得逮捕凤灵夜,现在人命关天,所以请太医的请太医,烧水的烧水,屋子里乱成了一团。     只见凤灵夜一步一步来到温公公身边,俯瞰着倒在他怀里的太后,声音平静,“太后的病,别人治不了。”     翁公公闻言,双眼倏然瞪大,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太后要我的命,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她红唇微扬,笑意清淡而笃定。     温公公一看怀里的太后像软泥一样,虽然有呼吸,但明显不对劲,也不像中毒的迹象,症状古怪,再听她这么一说,立时也觉得有道理。     “你对太后做了什么?!”他咬牙质问道。     “死不了,”她语气轻松,“只需要一场小小的手术。”     时间紧迫,太后死了,就算有皇上作保,凤灵夜也活不了,温公公思量完毕,下定决定道:“来人啊,送太后进屋,让懿贵人为太后诊治!”     温公公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上次还在城头替太后挡了一箭,所以大家也不敢质疑,抬起太后就进了寝殿。     凤灵夜紧随其后。     众人皆知她的规矩,所以将太后抬进屋子以后,就退了出去。     晓芳则守在寝殿的客厅,不让外人闯入打扰她的手术。     明亮的寝殿内,太后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神态祥和,就像案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要不是她的身份,凤灵夜早就可以在此时了结了她的性命。     但自己没有权力,所以只能用计谋杀死她。     拿起手术刀,她迅速开始动作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门外的温公公内心开始感到不安,几次敲门催促,但都被晓芳堵了回去。     过去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凤灵夜悄无声息地结束了手术。     看到她出来,额头都布上了细汗,晓芳不禁也跟着紧张了起来,问道:“怎么样了?”     她微微一扬唇,“很成功。”     晓芳这才松了一口气。     打开门,温公公冲了进来,“太后怎么样了?”     “半盏茶以后,她就能醒来。”凤灵夜说着,然后将手放到晓芳手中,由她牵着离开了乾明宫。     现在情况特殊,温公公只得暂时停止了计划,没有阻拦她们。     只是看着步履平稳的凤灵夜,心里升起一丝怀疑,没有视觉也能进行手术,她的医术真就达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他转念一想,她本就是一个奇人,有什么做不到的,所以也不再多想,转而去观察太后的情况。     果然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太后就幽幽地醒了过来。     “凤灵夜呢,嘶——”她撑起身子,只觉下身有些不适,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温公公赶忙上去扶住她,“太后刚刚进行完手术,还是莫要动弹身子了。”     “手术?”太后难以置信。     温公公点头,一五一十地将她晕倒以后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这就是她的一场阴谋,奴才也没有办法,只好让她替太后诊治。”     “愚蠢!”太后怒声一吼,吼完腹部又是一疼,她连忙弯腰捂住,“万一她在哀家的肚子里放一些慢性毒药,哀家还怎么跟她斗?”     温公公连忙下跪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但是奴才也没有办法,太后突然晕倒,明显就是她动的手脚,奴才也不敢用太后性命做赌注,忤逆她的意思。”     太后双眼滴溜一转,“哀家突然昏倒,一定是吃了什么东西,所以乾明宫中出了奸细,你马上派人堵住所有出口,哀家要一个一个排查!”     “奴才遵命!”温公公起身就欲下去,却又听见太后说道,“慢着!”     他又打住了脚步,疑惑地看向她,只见她沉着脸命令道:“封住出口以后,马上派人请李素闵进宫。”     “是!”温公公弯腰行了一礼,匆匆下去执行。     玉芙宫。     寝殿内,烛火明亮,淑妃甄语蓉坐在凉椅上,手里拿着精美的团扇,桃花眼平静无波,深不可测,“乾明宫如何了?”     溥香一边为她按摩,一边汇报道:“听乾明宫外的宫女说,懿贵人和她的贴身婢女都平安无事地出来了,反而是乾明宫中乱做了一团。”     “哦?”她唇角微勾,带着一丝兴味。     溥香换了另一只小腿,继续道:“听说太后突然昏倒了,然后懿贵人就为她做了一场手术,接着,温公公就放走了她。现在,太后将乾明宫封锁,所有人只能进不能出。”     “看样子,乾明宫是混入了奸细。”甄语蓉一针见血地分析道。     “太后为人小心而谨慎,竟然没有想到乾明宫中也会出奸细。”溥香跟着感慨道,接着又添了一句,“哦对了,太后还邀请了李素闵医士进宫看诊。”     “懿贵人医术超群,恐怕李医士也检查不出什么。”甄语蓉淡淡地说道。     溥香点了点头,接着担心地看向她,“娘娘您说,要是凤灵夜真出了事,您也是后宫当家的,皇上会连您也一起责罚吗?”     甄语蓉轻轻抚上隆起的小腹,眉眼微弯,并未回话。     溥香知道她的性子,不再多问,而是说道:“要是皇上不会怪责娘娘,那娘娘以后就莫要再为懿贵人得罪太后了。”     今夜太后差点就对她发狠了。     甄语蓉摇了摇手中团扇,面无表情,微微颔首。     皇宫外。     这件事,也很快传到了钟离云的耳中,只见她懒洋洋地靠在徐若尘的怀中,听着轻风的转告,不甚在意地换了一个姿势。     “看来这个凤灵夜,并不需要我们的支持。”徐若尘为她斟满一杯酒,递给她。     她扬起酒杯,让酒水流到桌面上,伺候的清倌为讨好她,伸出舌头舔了起来。     她轻轻一笑,然后一脚将他踢开,“世事难料,谁能保证自己一直赢下去?段懿轩出走还有些日子,太后不可能就这么点能耐。”     轻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与此同时。     乾明宫终于安静了下来。     温公公聚齐所有下人以后才发现,秋池竟然不见了。     “什么?!”太后大惊失色,想过所有人,就唯独没有想到与世无争专注于唱戏的秋池。     可现在一想,才恍然大悟。他不但跟过端妃,还跟过太皇太后,这些人,曾经都是凤灵夜的死对头!     温公公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喘着粗气,“奴才已经命人在整座皇宫搜捕,同时还吩咐了守城门的御林军,相信很快就能将他逮捕归案。”     太后身子软在枕垫上,“晚了。”     那一日,皇宫大乱,凤母能够逃出皇宫,一定都是秋池所为,这一次他单独一人,又岂会被他们抓住?     “李素闵来了吗?”她转头问。     “就在门外候着。”温公公说道,然后出门将李素闵请了进来。     李素闵放下药箱,先是为太后诊了一番脉,接着又问了一些症状,然后就一筹莫展地站在了原地。     “哀家到底怎么了?”太后不耐烦地问道。     李素闵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经过诊脉,太后身子安好无损,并无中毒迹象,体内也无异物,恕臣医术平庸,实在查不出太后身子有何不妥。”     太后紧紧握着拳头,有些气急败坏,“你可是仅次于庄俞言的太医,怎么会什么都查不出来?!”     李素闵低垂着头,无话可说。     温公公赶紧上去劝解,“太后无需动怒,可能这就是凤灵夜脱身的一个办法,如今皇上也不在深宫,她肯定不敢做出伤害太后的事情。”     太后阴沉着脸,余怒未消,“都退下吧!”     温公公赶紧给李素闵使眼色,他只好提起药箱无可奈何地出了宫。     经过此事以后,太后心里一直有些不安,总觉得凤灵夜在自己身上动了手脚,所以暂时没了对付她的心思,而是让还留在宫里的太医分别为自己诊治了一遍。     最后得出来的,都是像李素闵一样的结果,因此,她也觉得温公公说的话有道理,也许这就是凤灵夜虚张声势的一个办法,为的就是金蝉脱壳。     翌日,清晨。     凤灵夜得知凤锦绣单独出了玉芙宫以后,第一时间就让晓芳带着她来到了她的必经之路。     凤锦绣远远地看着她,神色冷漠,转身就欲走。     凤灵夜听着她的脚步声,冷声问道:“有什么好躲的?”     她脚步一顿,又转过了身,“我为何要躲?”     “为什么要做甄语蓉的贴身婢女?”凤灵夜一步步走近她,眉头为促,白纱后的眼紧紧盯着她。     “因为甄语蓉比你有势力,她才能保护我的安危。”她对上她的眼,虽然知道她看不见,“而你如今除了段懿轩的怜悯,什么也没有。”     “我不相信。”她握紧袖中双手。     凤锦绣不屑地扬起唇角,残忍地说道:“跟着你有什么好?我们就是太过信任你的能力,所以娘才会枉死!现在,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阿姐......”她语音微颤,想要伸手拉住她。     “不要再叫我阿姐了!”她突然厉声打断她的话,退后一步躲开了她的手,“你说得没错,自己的命运,需要自己掌控。从今往后,你与我,一刀两断,再也不是姐妹!”     说罢,她决绝地转过身要走。     “阿姐!”凤灵夜跑上前,两只手紧紧抱住她,“我错了,是灵儿错了......”     “你放手!”凤锦绣气极,突然一把推开了她。     她没有防备,脚跟撞上不平的鹅暖石,身子往后一仰。     晓芳一看,急忙扶住了她。     凤锦绣回头一看,扬起唇角,狠狠说道:“你害死了娘,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凤灵夜愣在原地,茫然地面向她,嗓音黯哑,“甄语蓉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跟谁都可以,但就是她......”     “你管好你自己吧。”她冷漠地说完这句话,毫不犹豫地走开了。     凤灵夜站在原地,面容复杂和沉重,良久,才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晓芳宽慰道:“现在太后已经缓过气来,一定会想办法再对付我们,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大意不得,我们需要先应付太后这边。”     她微微颔首,不再多想凤锦绣的事。     没想到太后遍布整个后宫,晓芳的话音刚落,就见御花园中,温公公带着一队人突然走了出来。     晓芳走前两步,将凤灵夜护在身后。     “晓芳姑娘这般警惕做什么?”温公公一看,笑了,“太后身子突然抱恙,遍寻皇宫御医无果,所以咱家奉太后之命,邀懿贵人到乾明宫一趟,为太后诊治。”     只见他刚说完这句话,站在晓芳身后的凤灵夜突然就倒在了地上,毫无预兆。   ☆、第122章 血染朝华宫     “懿贵人?懿贵人!”     晓芳急忙将她抱住,忽然感到手腕一紧,很快会意,赶紧着急地喊了两声,“懿贵人,你没事吧?”     凤灵夜身子软在她怀里,没有任何回应。     温公公一看,不由得蹙眉走了过来,“懿贵人怎么了?”     “可能是最近太过疲惫,加上眼疾不方便,天气又炎热起来,便食不下饭,身子虚了。”晓芳说完,挺身就将凤灵夜背了起来,“温公公,先行告退了。”     “慢着!”温公公觉得有炸,给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     两名小太监立刻拦住了她的去路。     晓芳面色微冷,转向温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让咱家拿人,你们就这样走了,似乎不太好吧?”温公公也冷下了脸。     晓芳也没急着走,而是笔直地迎上他的目光,沉声质问道:“如果温公公耽误了懿贵人的病情,出了意外,皇上追究下来,可是你担责任?”     温公公面容一紧。     如果拿不到凤灵夜,回乾明宫顶多挨一顿打骂,如果凤灵夜真在这里出了事,皇上一定会要了他的小命!     经过前后对比,温公公只好选择了前者,“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放她们走!”     两名小太监让了路。     晓芳背着凤灵夜,很快离开了御花园。     回到朝华宫以后,凤灵夜才落到了地上,轻轻拍了拍晓芳的肩膀,“辛苦了。”     “还是主子激灵,不然又免不了一场恶战。”晓芳感慨道。     她轻轻一笑,“能用脑子的,何必用武力?”     “可是太后绝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晓芳蹙眉道。     她不以为意,走到凉椅旁坐下,“线已经布出去了,只需熬过这几天,就可以收线了。”     这一次,她要让太后名誉扫地,再也站不起来。     乾明宫。     听闻没将凤灵夜带回来,太后勃然大怒,“废物!”     她直接将茶杯砸到了温公公的额头上,丝毫没有念及他当初的救命之恩。     血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温公公却不敢说一个“不”字,甚至都不敢擦掉额头的脸,就这么顶着脸上的血,浑身发抖。     “那凤灵夜好不容易才走出朝华宫,你竟然就让她这么溜走了,哀家养你何用,要你何用?!”太后怒骂道。     温公公连连跪到她脚下,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地抽打自己的脸,“奴才办事不利,都是奴才蠢,奴才废物!求太后息怒!”     “息怒息怒,你这样让哀家如何息怒!”她盛怒难消,一脚就将温公公踢翻了过去,“滚!”     温公公稳定了身子,赶紧磕头说道:“这凤灵夜实在是狡猾奸诈,所以才让她趁机溜走了,不过太后,奴才这儿有一计,让她不得不走出朝华宫!”     “哦?”她侧脸看向他。     他笑呵呵地擦去额头的血,然后站了起来,凑到她身边,然后嘀嘀咕咕地讲了起来。     太后听完,脸上的怒意果然消散了,唇角一勾,“不错,是个好主意。”     午后。     乾明宫就出幺蛾子了。     晓芳匆匆进入内室找到凤灵夜,“主子,不好了。甄语蓉被请到了乾明宫,凤小姐陪伴左右。结果在大家聊天喝茶的时候,凤小姐身上突然掉下一小包毒药,太后说要将她立刻抓起来,现在甄语蓉正与之周旋着。”     她说完,就见凤灵夜急匆匆地要出去,当即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太后的目标就是主子,主子现在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如果我不去,依照太后的性格,肯定会痛下杀手。”她蹙眉回道,“你放开我。”     “这就是太后的一个奸计,和上次谋害凤夫人的手法一样,现在太后只剩下凤小姐这一个把柄,如果你不出去,也许凤小姐还不会死。”晓芳极力劝谏。     “同样的手法,用第二次就不好使了,”凤灵夜握住她的手,并轻轻拉开,“我一定不会再让同样的悲剧发生第二次。”     晓芳见她神色从容笃定,只好放弃了阻拦。     “我先让宫婢带着我去乾明宫,而你就赶往锦宁宫,要快。”她吩咐道。     晓芳点头,迅速走了出去。     找到一个还算乖巧的宫婢,凤灵夜便让她指引着,一路带到了乾明宫。     乾明宫的侍卫一看,也没有阻拦,更没有通传,直接就让她进了大门,明显就是在等她。     此时,太后正坐在凉亭里,对面是甄语蓉,凤锦绣则跪在地上,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拒不承认那包药粉是自己的。     “如今证据确凿,岂容你抵赖?”太后冷冷地看着她,“大家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的,就连哀家也亲眼见着了,难道这也冤枉了你?”     “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凤锦绣坚持道。     “放肆!”温公公尖着嗓子喝了一声,“我看你是不吃苦头不罢休,来人啊,上刑!”     “慢着!”     凉亭外,忽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嗓音。     接着,就见凤灵夜出现在了月亮门前,她绕过花圃,径直走入凉亭,分别向太后和甄语蓉行了一礼,接着问道:“不知阿姐犯了什么罪,需要太后兴师动众地亲自审问?”     “竟然妄图下毒谋害太后为母报仇,其心可诛!”温公公回道。     凤锦绣见凤灵夜一来,当即瞪向她,“我的事不用你瞎操心!”     “不是说淑妃会保护你吗?”凤灵夜嘴角微扬,目视前方,“怎么,你的靠山现在也管不了了?”     风锦绣吃瘪,看向甄语蓉,抿了抿唇,没有回话。     甄语蓉纹风不动,笑了笑,“这不是还在审问吗?如果这包毒药真是她的,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维护真凶。”     “真凶与否,一切还是未知数。”凤灵夜伸出手,“那包毒药在哪儿?我看看。”     温公公得到太后的允许,于是拿出纸张包好的药粉,递给了她。     她接过来,袖子很快遮挡住了双手,接着抬起手,药粉原封不动地在她手里,她拿起来闻了闻,最后蹙眉道:“这根本不是毒药。”     “什么?!”温公公一惊。     就连太后和凤锦绣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温公公走过去,拿过药包仔细闻了闻,没有什么味道,所以也闻不出所以然来。     “是否有毒,找人一试便知。”凤灵夜说道。     温公公有些忐忑,“这万一要是毒药,谁敢试?”     凤灵夜唇角一勾,取过药包,小指指尖沾了一些,往唇上一抹,最后吞下,“只是普通的面粉。”     太后闻言,倏然瞪向温公公。     温公公身子一颤,心中有些气急败坏,他已经让下人备好毒药,虽说不会有人吃下,但没想到这帮不省事的家伙居然给了面粉!     “此事纯属乌龙,还请太后放了我阿姐。”她将药包交给了宫婢。     醉翁之意不在酒,太后的目标人物本来就不是凤锦绣,只要引起凤灵夜,一切就足够了。     “确实是哀家没有过多考虑,不过这不也正在调查吗?”太后不着痕迹地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然后看向温公公,“还不快扶凤姑娘起来?”     温公公赶紧走过去,将跪在地上的凤锦绣扶了起来,嘴里笑着,“适才多有得罪了,还望见谅。”     凤锦绣冷着脸,什么也没有说。     太后看向甄语蓉,“既然没什么事了,淑妃也回宫歇息吧。”     甄语蓉怎么不知太后的计谋,但凤灵夜生死与自己无关,就算溥香说的,她也犯不着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得罪了太后。     所以,这一次她什么也没有多说,起身离开了。     凤锦绣经过凤灵夜身边时,稍作停顿,似乎有话想说。     “既然已与我一刀两断,何必再惺惺作态?”凤灵夜轻声说了一句,带着一许叹息。     凤锦绣双眸一沉,抿紧唇角,快步跟上了甄语蓉。     亭子里,顿时就只剩下了凤灵夜和太后两个人。     “坐吧。”太后不冷不淡地道了一句。     接着,宫婢走入亭子,扶着凤灵夜的手臂,让她坐在了太后对面。     太后倒了一杯茶,放到她手边,“为何要留下来?”     凤灵夜知道她指的是段懿轩去祭祖,她却选择留下来的事。     “因为我知道你也会留下来。”她端起茶杯,轻轻一嗅茶香,然后饮了一小口。     “不自量力,”太后唇角一扬,满目傲慢和不屑,“你觉得,你能斗过哀家?”     “自然,”凤灵夜抬起脸,白纱后的双眸沉静而自信,“而且,我就快要赢了。”     太后权当她在大放厥词,“哀家承认你有一点小聪明,但在这座后宫里,聪明的人太多了,而死得最快的,就是那些自诩小聪明的女人。”     “我能让人悄无声息地带走小皇子的命,”她唇角冷冷一弯,“杀了你,同样轻而易举。”     太后双手一紧,她说得没错,若她要杀自己,那一夜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她的命。     反而是她,三番四次,用尽手段都靠近不了她的身!     今日好不容易才引她出朝华宫,不想再跟她废话,太后当即一声令下,“带冰面摊老板上来。”     冰面摊?     凤灵夜眉头微蹙。     没多久,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走了过来,最后停在亭子外,“草民冯氏见过皇太后,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冯氏,你将你那晚听到的、见到的,统统都说出来,若有半句谎言,哀家定不轻饶。”太后威严而犀利地说道。     冯氏点了点头,声音紧张地颤抖着,“草......草民,那一日,亲眼看到了懿贵人和公主出了宫,然后从对面的烤肉店来到了草民的摊位,分别叫了两碗冰面,加上跟随公主的七位男子,一共是九碗。”     “你怎么确定跟随公主的人就是懿贵人?”太后问。     冯氏道:“回太后,当时懿贵人怕被发现,带着面具,所以草民一开始是不知道她就是懿贵人的,只是后来听懿贵人说了话,恰好草民以前在百善堂看过病,有幸见过懿贵人一面,听过她的声音,草民这一生也就见过她这么一位贵人,所以对她的声音自然是印象深刻,这才知道那夜来冰面摊吃面的人是她。”     凤灵夜静静地听着,不禁轻笑了一声。     冯氏自然听到了她的轻笑声,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你当时听见了什么?”太后又问。     冯氏老老实实地回道:“当时公主问懿贵人想不想跟她一起回明国,只要懿贵人帮她在大理做内应,一定保她平安,并且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退下吧。”太后淡淡道。     冯氏这才出了一口粗气,在侍卫的带领下,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乾明宫。     太后转向凤灵夜,“那日,你可与公主一起出了宫?”     “是。”凤灵夜坦然道。     太后眉头一紧,“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凤灵夜冷笑了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念在你身为后宫贵人,哀家就留你一个全尸,待皇上回宫以后,再细数你罄竹难书的罪名!”太后站起身,扬声下令,“凤灵夜私自出宫,竟然与明国公主勾结,里应外合,妄图动摇我大理江山,现以哀家之令,赐毒酒一杯,立刻执行!”     命令一下,温公公端着早就准备好的托盘,缓缓走了上来,将酒杯放到了凤灵夜手边,“懿贵人,请吧!”     “有你娘和我儿为你作伴,你安心上路吧。”太后看着清澈见底的毒酒,嘴角高高扬起,神情不加掩饰,嚣张而兴奋。     凤灵夜手背碰到冰凉的酒杯,然后握在手中,面向太后,神色平静,“适才我说什么了?”     太后眼神一冷,“今天就算皇上回宫,也救不了你,你休要再与哀家玩把戏!”     “是吗?”她唇角微扬,漫不经心地一笑。     太后心里升起一股异样。     就在这时,院子里想起了宫婢们的声音,“公主,您不能进去,没有太后的通传,您......”     太后闻言,回身一看,面色当即一沉,只见钟离云带着七位美男,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无视太后的怒目,她直接迈上台阶,来到亭子中,看向凤灵夜手中的酒杯,取过她的杯子,“你有眼疾不能喝酒知道吗?”     “可这酒是太后赏赐的。”凤灵夜回道。     钟离云手一抬,爽快道:“那我替你喝了。”     “公主且慢!”太后面如土色,慌忙阻止,“这杯酒是哀家赐给懿贵人的毒酒!”     钟离云冷哼了一声,手一扬,酒杯落地,毒酒倾到,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一滩白泡。     转向太后,她双目霸道而强悍,“以什么名义不好,偏偏要以懿贵人与本公主通敌卖国的罪名,太后难道认为本公主出使大理,就是为了谋夺你们段氏的江山?!”     太后后退了一步,有些语塞,“这......哀家没有这个意思。”     “单凭一个摊位老板的话,就妄加断定本公主有觊觎大理江山的嫌疑,如此大的罪名,就安在了本公主的头上!”钟离云走前一步,步步紧逼,“太后说本公主与懿贵人通敌卖国,可有往来信件?可有出兵凭证?可有具体安排?”     太后面色微白,她只想随便给凤灵夜安一个罪名,然后迅速解决了她,没想到半路却杀出这么一个狠角,一时乱了阵脚,“哀家,这不是正在查证吗?”     “查证?”钟离云看向地上的毒酒,失笑,“毒酒都已赐下,太后却说查证?”     太后出师不利,咬紧牙,笑道:“公主莫气,哀家一定会狠狠责罚那传谣言的冯氏,还公主一个清白。”     “你要杀谁,本公主身为明国人,本不应该过问,”钟离云冷着脸,“但是牵扯上本公主,那本公主绝对不依!”     太后连连称是。     接着,钟离云就牵起凤灵夜,正大光明地离开了乾明宫。     走出大门,钟离云不冷不淡地看了一眼神情镇定的她,“你就这么笃定本公主会来?”     “你不来,我这回就真得死在里面了。”她勾了勾唇。     钟离云不屑一笑,“本公主却一点也没有查出你的害怕。”     “为何要害怕?”她从容一笑,“人都会死,只是早晚不同,死法不同。”     “这回本公主帮了你,你怎么报答?”钟离云挑眉。     她看向她,目光清澈,“帮我对付太后,不就是你想要的回报?”     “跟聪明人聊天就是没劲儿。”钟离云懒散地撇了撇嘴,送她到朝华宫以后,就回了自己的锦宁宫。     二人离开乾明宫以后,太后就彻底被激怒了,亭子里的杯盏无一幸免,她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带人杀了凤灵夜!     “如今皇上不在深宫,哀家还需要什么理由?”她双手撑在石桌上,双眼阴冷,气息微喘,“哀家就是这座皇宫里最大的主人,一切都是哀家说了算,哀家说杀谁,谁就得死!”     温公公闻言,赶紧上去附和道:“太后说得没错儿,您现在就是主,掌握着后宫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杀一个人,何须用理由?”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阴沉,身子晃了晃,最后坐到石凳上,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今夜,哀家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奴才这就去备人马!”温公公笑着退了下去。     乾明宫,很快开始召集兵马。     太后面容激动而兴奋,只要攻破朝华宫,她就能为自己惨死的皇儿报仇雪恨了!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乾明宫里的动静,很快引得人心惶惶,大家早早地吃了晚饭,然后就闭门歇着了。     安武门就是前车之鉴,那么多看热闹的百姓,死了多少人啊。     她们可不想再做箭靶子了。     朝华宫。     晓芳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站在凤灵夜身前,内心感到有些不安,也不知道这一回,能不能抵得住。     “太后这次是真疯了。”她望着窗外的夜色,沉声说道。     凤灵夜慢条斯理地喝着稀粥,“不逼疯她,如何抓到她的把柄?”     段懿轩此时走得正是时候,她留下来,就是要亲眼看着太后发疯。     “可是这太过冒险了,这是在用命来堵。”晓芳蹙眉道。     “如果不拿命来堵,”她微微扬唇,“你觉得我还能活到现在吗?”     她走的每一步,都是用命换来的。     晓芳叹了一口气,知道她的境遇,所以也没有再多说。     权利至上者,就不会与你拐弯抹角,他们最喜欢用的,就是以武力镇压一切,简单而暴力,也最有效。     朝华宫的御林军不少,却也不多,整日站在周围,多少人数都暴露无遗。     所以太后此番硬攻,自然是带足了人手。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守卫在朝华宫周围的御林军,不禁握紧手中银枪或是佩剑,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没多久,一支明亮的火把,由远及近,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戒备!”御林军头目当即大喝一声,所有人立刻拔出佩剑预备,目视前方。     很快,视线开始变得清晰。     只见火把前方,太后一身黑色宽袍,上面绣着金丝凤凰,在明亮的火光中,金光闪耀,熠熠生辉,尊贵不凡。     温公公站在她身边,尖着嗓子喊道:“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乖乖打开大门,要么以违抗太后之命,统统处死!”     段懿轩临走时就交代过,倘若有人硬闯,格杀勿论,如有违抗,诛连九族。     在自身性命和九族之间,御林军们没有选择。     御林军头目当即拔剑出鞘,“皇上有令,恕难从命!”     “杀!”太后一挥宽袖。     身后上千名侍卫,怒吼着一拥而上。     两方交手,战火如荼,厮杀声瞬间笼罩整个朝华宫上空。     晓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站到凤灵夜身旁,“要不属下给您乔装一番,趁乱逃出去?”     “逃了,一切就功亏一篑了。”她手执茶盏,神态沉静而淡然。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殿外兵戎相击,人声鼎沸。     烛火不安地左右摇摆。     鲜血溅到紧闭的窗户上,然后爆开,染出一朵朵绚丽的胭脂梅。     生死与输赢,只在一线之间。   ☆、第123章 魂断乾明宫     御林军的底细与武力,早已暴露,所以太后带足了人手,闯入朝华宫,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天色渐渐晚了,屋外的战斗愈演愈烈,最终归于死寂。     只见惨淡的月色下,朝华宫外的大理石地板上,铺满了残肢断臂、头颅尸体......     他们的双眼大大地睁着,目眦欲裂,似乎还倒影着厮杀的战意,鲜血从身下流淌而过,触目惊心。     太后站在人群中,一身黑衣冰冷而肃杀,双目古井无波,艳丽的红唇微微勾起,身子高贵而优雅。     踩上蝼蚁们的尸体,她一步一步走向大门,伸手轻轻一推。     一阵大风倒灌进去,桌上的烛火剧烈摇晃,瞬间熄灭,只余一抹袅袅青烟,很快被吹散。     檀木桌旁,凤灵夜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胸前绣着几朵粉色花瓣和淡绿色的碎叶,一手拿着茶杯,一手轻轻击打着桌面。     没有任何废话,太后眼神一冷,一扬手,身后侍卫瞬间鱼贯而入。     将二人包围住以后,侍卫看着临危不乱的凤灵夜,摇了摇牙,拿起染血的大刀,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然后还未靠近,身子突然爆裂,大刀也猛地扎进了墙壁。     太后双眸一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继续!”太后蹙眉吼道。     侍卫不敢违抗命令,只得继续往前挪步,然而距离凤灵夜只有一步之遥时,周围侍卫如先前一样,再度暴毙身亡。     当即,所有人都露出了恐慌的神色,纷纷后退,看着从容镇定的女子,就像看着死神一般。     “快杀了她!”太后狠狠指着她,大声咆哮道。     侍卫这次不敢贸然前进,而是朝着凤灵夜,直接扔出手中的大刀,就在大刀距离她只有一寸时,悉数被弹回,骤然插入侍卫的胸膛,倒下一大片。     这一回,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就连太后,也露出了惊恐的颜色,后退一步,“这怎么可能?”     温公公连忙扶住脚步发软的太后,尖着嗓子喊道:“弓箭手准备!”     大殿内,迅速冲进来一批弓箭手,搭弦上弓,对准目标。     “放!”     瞬间万箭齐发,蜂拥而至,密密麻麻地射向中心的凤灵夜。     太后紧紧捏着温公公的手臂,指甲几乎都要嵌进他的皮肤中,这一回,她应该必死无疑了!     箭矢传出“嗖”的一声,破空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屋子半空一道黑影突然出现,他站立在桌子上,一身黑色斗篷,浑身气息森冷而阴戾,犹如地狱中的修罗,轻轻一挥手,箭头瞬间调转方向。     “快跑!”人群里,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吼。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奔跑的速度,哪里赶得上飞速而来的箭矢,只听“嗖嗖”的声响,以及箭头没入胸膛的闷哼声。     万箭穿心,弓箭手当场身亡!     龙骨站在桌上,大风吹起他的斗篷,冰冷的唇角微微一扬,顿如黑夜鬼魅。     太后彻底惊了,从没想过她身边还有这么恐怖的人物存在,连退了三步,这才靠在了墙上动弹不得,嘴唇不住地颤抖,双眼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跑了进来,指着外面大声禀报道:“太后,不好了,贾将军带着大批人马过来了!”     太后身子一软,连带着温公公一起跌坐在了地上,双目空洞无神。     侍卫禀报不出半盏茶的功夫,贾将军果然就赶了过来,看着满地的尸体,以及站在朝华宫大门前的太后,沉着脸问道:“太后,您这是何意?”     太后恢复了平静,看向他,“哀家身为皇上的母后,如今想见懿贵人,朝华宫的这群奴才不知好歹,竟敢违抗哀家之命,阻拦哀家。现在哀家要清君侧,除小人!”     “这座皇宫里,皇上最大,临走时就已吩咐御林军,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踏进朝华宫半步,太后此番擅自打杀,可是枉顾皇上的命令?”贾将军问道。     太后冷笑了一声,“皇上不在,哀家就是这后宫里最大的主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如果是朕呢?”     一道清冷从容的声音,突然在人群中传了出来。     太后一听,双眼猛地一震,定睛一看,只见人群整齐划一地让出一条大路,接着,一道明黄色的熟悉身影缓缓出现。     最终,站在了她面前。     “皇......皇上?”太后震惊地看着段懿轩,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不是去祭祖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宫了?”     “朕不及时回宫,母后是否就要将朕的朝华宫毁了?”他淡漠地看着她,一双眼深沉而漆黑,平静得不到一丝感情。     “怎么可能?哀家就是想要看懿贵人一眼,谁知她死活不出来,哀家还以为她出事了,这才命人硬闯。”太后急忙狡辩道。     “身为一国之母,毫无仁德之心,枉顾百姓生命,为达目的,残害无辜。安武门前,就死伤达三千八百九十四人。如今,朝华宫前,朕的五百六十名御林军,无一幸免!”     他凤眸一冷,嗓音沉重,“你还有杀多少人才罢休?!”     太后身子一颤,“皇儿,哀家......”     “传朕口谕,”他努力压抑着滔天的怒意,一字一句说道,“太后带领李家人滥杀无辜,罪大恶极,念及身为皇太后,不处于死刑,立刻关押在乾明宫,御林军把守,不得有任何人窥探!”     “皇上,哀家错了,哀家......”太后连忙上前求饶。     小夜子立刻将她挡了下来。     只见段懿轩看着她,眸中泛寒,不带一丝感情,“李府不加阻拦,反而纵恶行凶,罪不可赦,传朕命令,立刻贬为庶人,发配边疆!”     “皇上!不可以啊!你不能这么做,那可是你从小长大,一路扶持你的亲人啊!”太后哭喊着挣扎着,全然没有了适才的嚣张和跋扈。     他幽幽看着她,薄唇微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太后身子一晃,面色煞白。     绕过她,段懿轩迅速进入朝华宫,此时龙骨已经离去,只剩下凤灵夜和晓芳还坐在原地。     他加快脚步,蹲到她身边,摸着她的脸和身子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又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责怪道:“为何不用朕给你的人?”     她微微扬唇,缓缓道:“从今往后,就是死,我也不会再依靠你。”     他手心一紧,凤眸转瞬黯淡了下来,却依旧温润地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处理好一切,就来看你。”     她没有回话,甚至都没有面向他。     他抿了抿唇,起身,对晓芳道:“先带着懿贵人去临华宫。”     “是。”晓芳看了一眼遍布尸体的大殿,满含无奈地摇了摇头,扶起凤灵夜,一起出了朝华宫。     谁不是娘生的,爹养的?     因为他们的一句话,就拼死拼活地在这里交出了性命。     错的不是他们,而是顶头上的统治者。     所幸,一切都结束了。     皇上提前回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躲在屋子里不敢出现的小主们,一听太后被软禁起来了,这才敢偷偷出来观望打探消息。     祭祖并没有成功,走到半路,段懿轩就让礼部尚书甄大人更改了吉日,然后带着小部队,神不知鬼不觉地连夜赶了回来。     没想,刚好就抓到了太后的辫子。     上一次安武门,太后还能用凤母一案来做推脱,可这一次她明目张胆地过来杀人,毫无理由,所以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直接软禁,连同李府也彻底倒了台。     经过整顿,后宫终于恢复了宁静。     只有凤灵夜才知道,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此时的乾明宫,被重兵把守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太后一夜之间也苍老了许多,站在宫门前,一天总会问上好几遍,“皇上来了吗?皇上什么时候来看哀家啊?皇上真不想再看到哀家了吗?”     御林军刚开始的时候会答上几句,问得多了,自然就不再搭理她了。     温公公守在她身边,除了安慰,也别无他法。     天气开始变得炎热,太后的身体也开始抱恙起来,食不下咽,总想睡觉,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有时候还会干呕。     温公公给御林军说了情况,御林军也没有耽误,就去太医院找了一位太医过来诊断。     由于李府一家倒台,李素闵也被贬为庶民,前几日一同被发配到了边疆,所以这回来的,是另一名太医,名叫魏见,为人也是忠厚尽职。     寝殿里,他把完脉,顿时一脸惊讶,仿佛难以置信,又反反复复把了好多次。     最终温公公都不耐烦了,“魏太医,太后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啊?”     魏太医紧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太后,最终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太后......太后您这是......”     他实在难以启齿。     “您快说啊!”温公公着了急。     魏太医豁了出去,“太后这是有喜了!”     “什么?!”     “什么?!”     太后和温公公异口同声地惊呼了出来。     “你不会看错了吧?!”温公公急忙问道。     魏太医摇了摇头,“臣也以为看错了,但是臣就医多年,这喜脉还是能分得清的!”     太后身子一软,脸色惨白地倒在了床头。     温公公很快恢复了镇定,并悄悄地拿起了桌上的花瓶,“魏太医辛苦了。”     魏太医摇了摇头,没有防备,起身过去收拾药箱。     温公公走到他身边,举起花瓶,猛地砸到了他头上。     他惊愕地转过头,只见温公公捡起地上的碎片,猛地扎进了他的喉咙,一下又一下,直至死亡。     灭了口,温公公走到太后身边,喘着粗气,“太后,这件事绝不能张扬出去!”     太后浑身颤抖着,不住地点头。     魏太医死了,死在乾明宫里,温公公只对外人说这魏见见太后落魄,欲对其行不轨,所以他就将他杀了。     太后杀人不眨眼,大家只当是太医惹怒了她,所以也没有细究,只是却再也没有太医敢来乾明宫看诊了。     这一天。     凤灵夜在晓芳的陪护下,跟御林军交涉了一番,然后就来到了乾明宫。     此时太后正在花园里散步,看到凤灵夜,双眼瞬间红肿,伸出瘦骨如柴的两只手,瞬间扑了过来,“贱人,我要杀了你!”     “小心动了胎气。”凤灵夜笑意盈盈地说道。     太后双眼一震,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颤抖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太后要小心一点,切忌大喜大悲,动了胎气。”     如今春光灿烂,马上就要到夏季了,凤灵夜穿着一袭薄荷绿的罗襦裙,整个人清爽而秀美。     迈动着优雅的步伐,她也没有让晓芳牵着,就径直走到了太后身边,“不过太后去年就怀过一胎,应该也不用我再提醒。”     “你怎么知道的?”太后后退了一步,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她轻轻一笑,“其实,我不但会让不孕不育的女子再孕,我还精通一项名叫‘试管婴儿’的手术。小皇子死了,我见太后悲痛欲绝,所以就悄悄地想给您一个惊喜。”     太后迅速回忆起那一晚她昏迷以后,凤灵夜就在她肚子里放了什么东西,可是李素闵和宫中高明的太医都检查不出异样,她就以为没事了,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婴儿......     她双眼开始变得阴沉而毒辣,紧紧盯着云淡风轻的凤灵夜,扬手就抓向她的脸,“贱人!你不得好死!”     就在一步之遥时,凤灵夜眼神一冷,猛地抓住她的手,用力一甩,就将她甩在了地上。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太后坐在地上,震惊地看着她白纱后的眼。     只见她轻轻取下白纱,一双眼沉静而清冷,淡淡一笑,“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失明,不然我怎么为你做手术,又怎么看着你身败名裂?”     “那一日的血泪?”太后撑着身子,步步后退。     凤灵夜站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点小手段而已。”     太后崩溃地靠在花丛中,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魔鬼,脸色惨白,身子颤抖。     她冷漠地看着她落魄的模样,“你让我娘背负与沙弥苟合的罪名而死,如今,我就要让你怀着孽种而死,怎么样,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不好受吧?”     “贱人!你这个贱人!你心肠如此歹毒,你会不得好死的,天老爷不会放过你的!”太后狠狠咒骂道,老泪纵横,一双眼凄凉而又幽怨。     凤灵夜闻言,没有动怒,反而嫣然一笑,“祝你顺利产下小皇子。”     说完,她便转过身,嘴角含笑,缓缓离开了。     太后跪在地上,瞪着她的背影,一声又一声地辱骂和诅咒。     “凤灵夜你这个贱人,我咒你生生世世也不能和段懿轩在一起!”     “你这个下贱的亡国奴,你不得好死,我咒你惨死在朝华宫,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宫门!”     “凤灵夜!你很快就会步上我的后尘,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你面前,身败名裂,最后再死在你心爱的男人手里!”     ......     凤灵夜勾了勾唇,不甚在意。     如果一个人的诅咒能成真的话,那就不必用武器了。     “将太后怀孕的消息,秘密地散布出去。”她抬起手,重新将白纱覆在了眼上。     晓芳颔首。     没过多久,整个后宫,乃至京都,甚至是大理国的大街小巷,都知道太后现在怀了身孕,举国震惊。     先帝死了大半年,太后却突然有了身孕,瞬间成为大理国历史上唯一的笑柄和耻辱。     百姓们充分发挥其想象,各种填补情节。     有说太后之所以发生安武门事件,都是因为凤母发现了她的秘密情人,所以不惜痛下杀手也要灭口。     还有人说,太后的地下情人,就是那个小沙弥,只是小沙弥移情别恋,转而爱上了凤母,所以太后恼羞成怒,同时烧死了他们。     更有甚至大开脑洞,说死去的魏太医才是太后的情人,太后为掩人耳目,这才杀了自己的情人。     总之各种版本,瞬间流传在京都的各个角落,还被小孩编成了童谣。     当温公公得知这事以后,不用想也知道是凤灵夜所为,如今太后势微,他知道告诉了她,也是徒增烦恼,所以只好暗暗压了下来。     可姜还是老的辣,就算他不说,太后也已然猜到了。     “凤灵夜那个贱人,她在哀家肚子里种下这个孽种,就是想要搞垮哀家,让哀家再无翻身之日,”她冷笑了一声,接着幽幽看向温公公,“她一定将此事都公之于众了吧?”     “太后宽心吧,有皇上压着,怎么会让这种事流传出去,让庶民百姓谈论呢?”温公公给她换了新茶。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二人抬头一看,居然发现段懿轩走了进来。     太后眼前一亮,迅速从凉椅上爬了起来,嗓音哽咽,“轩儿,你来看哀家了?”     温公公赶紧扶起她,迎了上去。     段懿轩淡淡地看着她,为她拂去鬓角一缕白发,“母后辛苦了。”     “这一切都是凤灵夜做的,你要相信哀家,哀家不可能背叛你的父皇。”她两行清泪一流,加之本就保养得很好的容颜,竟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段懿轩没有什么表情,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而是走到桌案前坐了下来,“母后腹中胎儿,不能要。”     “母后知道,这个孽种母后怎么可能把他生下来呢?”太后也跟着坐在他对面,动情地握住他的手,一脸慈祥,“以前都是母后的错,太过恣意妄为了,以后母后再也不会报复她了。”     段懿轩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看了跟来的侍卫一眼。     太后跟着看过去,只见侍卫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稳稳当当地放到了她身边,然后退到一边。     “这是......堕胎药?”她抬眸看向段懿轩。     他看向窗外,目色深邃,没有言语。     对腹中胎儿本就没有感情,早点堕掉也好,太后也没有犹豫,端起还有些发热的汤药,一口气就喝光了。     她刚喝完,就见侍卫走到温公公背后,一刀捅到了他的后心。     温公公顿时睁大双眼,看了看穿过身子那血红的刀子,面目一阵扭曲,接着就倒在地上再无生息了。     太后猛地站了起来,震惊地瞪着平静而淡然的段懿轩,内心突然升起了一股恐惧感。     突然,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双眼紧紧盯着那空空的药碗,惊恐而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她猛地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水,然后身子倒在了地上。     “段懿轩,为了那个女人,你竟然亲手毒害你的母后?!”她悲痛欲绝,五脏六腑开始灼烧,紧接着一阵绞痛。     他幽幽地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嗓音清冷而平静,“朕的母后,只有云妃。”     “哀家可是养了你十多年的养母啊!”她痛苦地嘶吼着,浑身颤抖,面色惨白而扭曲,泪水和鲜血融合在一起,恐怖又可怜,“难道你对哀家就没有一点感情?!难道哀家几十年的付出,还抵不过凤灵夜那个贱人吗?!”     “她又什么好,她自私自利,何曾帮过你,她的心里就只有她的亲人,为什么你就如此执迷不悟?!”她凶狠又痛哭流涕,声声控诉着。     段懿轩似乎不愿多听,起身就要走。     太后一把拉住他的衣袍,狠狠瞪着他,满目狰狞,“段懿轩,你为了那个贱人毒害自己的养母,打压同僚,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他微微蹙眉,撩袍甩开了她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她双手扣着地板,拼命爬向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张开血盆大口,破口大骂:“段懿轩,我以大理列祖列宗的名义诅咒你,你永远也得不到那个贱人的心,你们生生世世不能在一起,你会一个人在这座牢笼里,孤独终老!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化作浓浓的怨恨,深深地敲击着他的心。     他不禁加快脚步,迅速离开了。   ☆、第124章 这后宫,再无懿贵人     太后死了,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凤灵夜的耳朵里。     此时她正站在凤懿宫的二楼阳台上,面对着远处深不可测的护城河,平静的脸上没有欢喜,也没有怜悯,只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死的?”     “说是一名负责熬药的小太监,为了给师傅魏太医报仇,在太后的堕胎药里下了毒,现在已被处死。”晓芳欲言又止。     能在这座皇宫里,让一国太后悄无声息地死去,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凤灵夜也了然。     晓芳见她依旧一筹莫展的样子,不禁开解道:“如今我们的仇敌终于死了,往后主子的路就好走了。”     “只要有利益,就会有纷争,有纷争,就会有仇敌,”她转过身,看着晓芳,“太后走了,还会有第二个太后,也许下一个是权依柔,也许会是甄语蓉,或者是一个你我都不知道的人。”     “皇上以前迟迟不封妃,都是因为有太后的阻挠,如今太后走了,只要主子的地位升高,就没人敢动您了。”晓芳说道。     她笑了笑,心中却不抱任何希望,一边走进屋,一边叹道:“但愿如此吧。”     一国皇太后逝世,纵然在世时劣迹斑斑,但该有的流程还是要有的。     后宫女子,包括太妃,都来到了灵堂守夜和祭拜,相对于先皇来说,步骤和程序要简单很多,加之段懿轩有意削减,流程就更加少了。     主子们跪在蒲团上,宫婢和太监则守在不远处,只要主子有吩咐,就立刻上前执行。     太后一死,闹得天翻地覆的后宫也终于安静了下来,就连平时爱碎碎嘴的女人,也规矩地闭了嘴。     守夜是一件冗长且枯燥的事,所以到了后半夜,大家就开始支撑不住地昏昏欲睡了。     为了缓解疲累,也会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去小解或者喝点茶,醒醒瞌睡。     时辰也差不多了,凤灵夜让晓芳扶着自己来到偏殿,恰好就看到了等候甄语蓉的凤锦绣。     自从太后一死,凤灵夜就宣布眼疾痊愈了,所以凤锦绣也知道她看到了自己。     看着多日不见的姐妹,凤灵夜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凤锦绣走到她身边,表情漠然,“看在曾经姐妹一场的份上,我就提点你一句,别到时候给他人做了嫁衣还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凤灵夜目色微沉。     她轻笑了一声,“你觉得是你在操控大局,利用皇上对付了太后?”     凤灵夜眉头一紧,心里疑云顿起。     “皇上身边有一名暗卫叫青染,你我都知道,那一日海公公在皇上的龙涎香里放了迷香,为何青染没有察觉?”她嘲讽地看着她,“再者,青染听见了你的求见,为何没有将皇上唤醒?”     凤灵夜迅速沉思起来,猛然惊醒,“这一切是谁告诉你的,甄语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还需要谁来告诉我吗?”凤锦绣觉得可笑,“你很聪明,为了给娘报仇,下了这么大的一盘大棋,可聪明反被聪明误,忘记了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     见她不语,她又说道:“或者说,你太相信他了。”     凤灵夜眉头紧锁,紧紧握着手中的拳头,指节发白,“我从未相信过任何人。”     “淑妃一旦成功产下皇子,她就会被封为皇后,而皇上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你。”凤锦绣看着她,冷冷说道,“皇上在为淑妃铺路,一切阻挡她的障碍,都会被清除,而你,是她最后的一个障碍。”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凤锦绣略带嘲讽的眼神,内心突然有一种东西在慢慢崩毁。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的......”     她咬住下唇,难以置信地咬着头,然后转过身,脸色苍白地匆匆离开了。     凤锦绣看着她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一开始,凤灵夜是不相信的,因为她认为,段懿轩就算不爱她,也没有理由对付自己。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一步步地印证了凤锦绣说的话。     武功卓绝的宫姬月,以及才华横溢的燕西,分别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贬为庶民,同时不得再入大理为官,更不能踏入京都半步。     这个消息一传开,整个后宫的人都炸开了。     因为宫姬月和燕西,那是凤灵夜在朝廷的唯一势力,如今贬黜二人,那就相当于斩断了她的左臂右膀,从此凭借一个贵人身份在后宫,根本难以生存。     大理不到一年,各个党派和官员相继落马,先是参与逼宫夺位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一党,然后是段君墨一党,接着是太后李氏一党,现在看着宫姬月和燕西被贬黜,大家不得不往段懿轩要对付凤灵夜这个方向来想。     难道皇上为了培养新势力甄语蓉一派,真就开始打压曾经的旧爱了吗?     所谓最是薄情帝王家,看着凤灵夜落败,后宫女子的感慨却多于了幸灾乐祸,如果凤灵夜都不能守住他的爱,那甄语蓉又能维持到何时?她们又能维持到何时?     也就是这几天,凤灵夜才明白过来,二姐当初会说出那番话来,一定是跟着甄语蓉,所以对段懿轩即将的计划有所察觉了吧?     她凄然地想,也许他是有苦衷的吧?     因为当初那个男人,可是愿意为了她,甚至放弃了争夺皇位的机会。     怎么可能一翻脸,就变得如此面目可憎了?     锦宁宫。     一棵硕大的黄桷树下,公主钟离云悠然地躺在竹藤凉椅上,翘着二郎腿,吃着瓜子,一手搂着靠在怀里的轻风。     “没想到段懿轩的下一个目标,居然会是凤灵夜。”她鄙夷地说着,同样感到有些意外。     “太后一倒台,如今局势已经明了,我们需要换另一个作案方针。”徐若尘手里拿着折扇,气质优雅而淡泊。     轻风微微颔首,“再支持凤灵夜,只会让我们陷入麻烦的境地,且还达不到我们预期的目的,所以这一次,我建议改而支持淑妃甄语蓉。”     “可是人家甄语蓉本事大得很,貌似不需要我们的支援?”钟离云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挑眉看向轻风。     轻风坐起身子,沉然道:“那就静观其变。”     “那得等多久?”钟离云英气的眉宇里有些不耐。     徐若尘轻轻一笑,“再强大的人,也是需要朋友的。如虎添翼,这是每只老虎都在畅想的事情。”     “好,”钟离云爽快地拿过他的折扇,猛地一合上,“那就让你去和甄语蓉交涉。”     徐若尘含笑点头,“一定不会公主所望。”     是夜。     凤灵夜乔装了一番,披上黑色斗篷,出了凤懿宫,躲过巡逻的侍卫,悄然地来到了佛光寺。     敲响大门,应门的宫婢一看是凤灵夜,顿时露出了疑惑的神态,“懿贵人?”     “我想找端太妃娘娘。”她回道。     宫婢点头,然后进去通传。     青灯古佛下,端太妃容颜宁静,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拿着佛珠,口里不徐不疾地念着佛经。     宫婢走到近前,轻声说道:“端太妃,懿贵人求见。”     她手指一顿,缓缓睁开了眼,“该来的,总是来了。让她进来吧。”     “是。”宫婢退了下去。     没多久,身后就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端太妃站起身,平静地看向她,“凡尘俗事,不宜打扰佛祖清净,我们里边请吧?”     看着变化如此之大的端太妃,她不禁升起无限的感慨,微微颔首,然后跟着她一起来到了她居住的地方。     屋子不大,朴素简单,却很干净整洁,和往日金碧辉煌的沁昔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感觉平静而安宁。     端太妃为她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坐到了她对面,面容含笑,眼里带着一抹慈悲,“你在深宫,可有墨儿的消息?”     现在她唯一牵挂的,就是段君墨了。     凤灵夜点了点头,龙骨总会捎一些段君墨的信给她,说的都是边疆美好的生活,“他很好。”     说完,又补了一句,“比在京都好。”     端太妃展颜一笑,知足道:“老天还是眷顾我们母子的。”     凤灵夜看着她真诚的笑容,不禁也勾了勾唇角。     是啊,比起反目成仇的皇太后和段懿轩,她和段君墨何尝不是最幸运的?     “听说太后死了?”她问道。     凤灵夜点头。     她没有太多感慨,眼里只有平静和慈悲,“你来,是想问那件事?”     凤灵夜点头。     “那么,这就说来话长了,”她放下茶杯,看向窗外的夜色,目色悠远,“如你心中猜忌的那样,我和太后被皇上选中,并抚养懿轩和君墨两兄弟,并非偶然。”     接着,她开始慢慢陈述起当年发生的事。     就像现在的段懿轩一样,先帝一登基,坐稳江山以后,第一个对付的人就是曾经扶持自己的云府一家。     云府势大财大,联合先帝逼得自己父皇退位,然后执掌江山,先帝自然忌惮云府的势力,一颗想要铲除他们的心更是蠢蠢欲动。     尤其是在段君墨和段懿轩两位皇子相继出生以后,他害怕云府再度协助段君墨或者段懿轩夺了自己的帝位,因此不安的心愈加强烈。     而他的枕边女人,也就是现在的太后,看出了他的心思,为了扳倒云妃,从而方便上位,她为皇上献了一计。     皇上欣然采纳,紧接着云府倒台,云妃一死,后宫重新开始洗牌。     最后,太后成为唯一的赢家,而她却没有料到,皇上生性多疑,为恐云府一事再度发生,便让太后喝下绝子汤,从此不能怀孕,并领养了不是亲生的段懿轩。     而当时的端太妃,恰好是和太后一党的,所以也跟着受利,走上了和太后一模一样的道路。     “所以,段懿轩杀死太后,是早有预谋?”凤灵夜平静地问道。     端太妃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何况还有被满门抄斩的云府?”     凤灵夜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所有疑团都得以解开。     也再不会一厢情愿地想,太后的死,都是她一手操控的,而段懿轩只是为了她,所以才毒杀了太后。     一通百通。     如此说来,倒台的李府,以及太后死去的小皇子,都是他一手所为。     没想到,他竟藏得如此之深,瞒了她这么多。     一切都得到印证,一切都真相大白,他对她,只有利用,没有情爱,如今大仇得报,她也不再有用了。     得到预料之中的答案,她落魄地离开了佛光寺,一路上跌跌撞撞,几次跌倒,几次又爬了起来,就像一个不会走路的小孩,红着眼,遇到了巡逻的侍卫,也不再躲避,满怀怨恨地看着每一个人。     阿姐说得没错,她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一个被人玩得团团转,还不自知的傻瓜!     她不知道自己是回到了凤懿宫,也不知道遇见了哪些人,只知道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没有泪,没有恨,她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全身都有人在捅刀子,痛得她撕心裂肺,却偏偏哭不出声。     为了止住这种痛,她将段懿轩送的金银珠宝全部焚毁,将他亲手熬制的眼药统统摔毁,拿出匕首,将所有关于他的一切,蚊帐、被褥、凉椅,统统销毁。     晓芳站在门口,阻拦着凤懿宫外的宫婢进入,难受地看着她发疯般的行为,紧紧咬着唇角,双眼湿润。     凤灵夜失宠大发雷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后宫。     女子们由一开始的幸灾乐祸,慢慢变成感慨,接着变成同情,最后变得麻木了。     凤灵夜将自己关在凌乱的房间里,两天两夜,滴水未沾,一觉未眠。     直至第三天清晨。     段懿轩下了早朝回御书房,竟然看到凤灵夜坐在了他批阅奏折的龙椅上。     看着她憔悴而平静的容颜,他指尖微微一颤,走近她,嗓音黯哑,“你怎么来了?”     “这把龙椅,坐着很不舒服,”她垂眸,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金色龙头,表情淡漠,“可是却让人很是迷恋,即使是一会儿。”     小夜子就站在段懿轩身后,看着如此大逆不道的凤灵夜,满目震惊。     “你喜欢?”段懿轩却没有任何指责,只平静地看着她,带着宠溺。     她抬起眸,对上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打开一本,随意翻阅了一下,然后拿起朱砂笔,写了一个“准”。     “灵儿,别闹了。”他伸手想要握住她的笔。     却被她躲了过去,然后拿起另一本,又迅速写下一个“准”。     “灵儿。”他语气加重,握住她的左手腕,用力一扯,粗鲁地抢过了她手中的朱砂笔。     不料凤灵夜突然站起身,扬手就甩向了他的脸。     “啪”的一声,响亮而清脆。     小夜子当场愕然,瞬间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够了吗?”他冷着脸,盯着她发狠的眼。     她一手甩开他的禁锢,一边看着他,一边拿起奏折,一本一本地撕给他看。     “凤灵夜!”他沉声一吼,拉着她的手,直接将她摔到了龙椅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那你呢?”她红着眼,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不是利用了我娘?!”     他心中一沉,看着她,凤眸深邃而复杂。     良久,他终于闭上眼,点了点头。     “那日昏迷,你不过是将计就计?”她又问。     “计划里,朕可以救下她的,可是朕没有料到海公公竟然带兵阻止朕,所以朕才晚了一步。”     他紧紧握着拳头,凤目懊恼不已,为了尽快达到目的,所以他才兵行险着,没想到......     然而凤母已死,他利用是实,解释再多,她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痴痴地笑了一声,站起身,又问:“甄语蓉一旦产下龙子,你是不是就要封她为后?”     “是。”他没有任何犹豫,语气坚定。     忽然被他的这股坚定刺痛,她只觉心里瞬间千疮百孔,所有的誓言和信任,都已化作云烟。     她于他,不过就是一枚复仇的棋子!     “段懿轩,”她凄然地看着他,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接下来,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段懿轩双目一震。     她以为他被言中,心里最后的一丝期待也荡然无存。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五脏六腑一阵绞痛,紧接着,她猛地吐出了一口黑血。     她满面震惊地看向桌案上的茶水,然后缓缓对上段懿轩的脸,眼中悲痛而绝望。     他已经......动手了?     接着,她的身子一晃,眼前一黑,瞬间跌倒在了龙椅上。     “灵儿!”段懿轩大惊失色,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匆匆进入内室,一边扣着她的喉咙,让她吐出肚子里的毒药,一边朝着瑟瑟发抖的小夜子吼道:“快宣庄俞言!”     “是是!”小夜子连滚带爬跑出了御书房。     他紧紧抱着她,双眼通红,一双手不断地颤抖,神情慌乱而惶恐,不断地喃喃自语。     “朕怎么会杀你呢?灵儿,朕怎么会杀你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朕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灵儿,你不能死,你死了,朕还怎么活下去?你不能这么残忍,留下我一个人。”     ......     庄俞言被小夜子拉着一路狂奔,赶到御书房以后,庄俞言赶紧利用毕生所学为凤灵夜排毒。     然而手法终究不及凤灵夜,加之紧张,一路上又耽误了最佳的排毒时间,根本不能让她吐出来。     最后段懿轩一手将他推开,接着将凤灵夜腹部朝地,一遍又一遍地挤压她的腹部,终于在她恢复一丝意识的时候,将腹中的大部分毒药吐了出来。     庄俞言大汗淋漓,这才上前善后,救下了凤灵夜。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段懿轩轻轻抚着她的脸,眉眼温柔如初。     “禀皇上,晓芳来了。”小夜子战战兢兢地回道。     他微微颔首,接着收回目光,看向殿外,凤目一片肃杀,“好生照顾懿贵人,朕去去就回。”     玉芙宫。     溥香匆匆跑进了内殿,看着还在悠闲喝茶的甄语蓉,连忙说道:“娘娘,皇上来了!”     “这么快就来了啊。”她凄然一笑,他果然还是在乎她的。     溥香前脚进来,段懿轩后脚就快步走进了屋子,走到甄语蓉身边,二话不说,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凤目森然,“为什么要对她下毒?”     溥香一看,慌忙下跪求情,“皇上,娘娘有孕在身,您......”     “滚!”他冷声一吼。     溥香身子一抖,看向一脸窒息的甄语蓉,见她对自己眨了眨眼,她这才退了下去。     接着,她跑出玉芙宫,匆忙赶往锦宁宫。     凤锦绣刚好看到她走出宫殿,一看那方向,顿时蹙紧眉头,放下手里的活,急忙奔向御书房。     此时的殿内,段懿轩一身寒气逼人,死死勒着甄语蓉,眸底漆黑而慑人,“朕给你所有想要的,为何你要杀了她?!”     “因为我后悔了。”她哑然一笑,双目动情而痴迷地看着他绝美的脸庞,“我不要皇后之位,也不要肚子的孩子,更不要这荣华富贵,我只想......要你。”     “你妄想。”他咬着牙,怒不可遏,一把将她丢了出去,“你若再敢动她半根指头,朕一定要甄府的九族人为你陪葬!”     她紧紧护着肚子,悲哀一笑,“你杀了我,你的计划不就白费了?在这吃人的后宫里,她的心还能等你多久?”     “你威胁不了朕。”他冷冷盯着她。     她咬着唇角,撑着木凳站了起来,扶着肚子,流着泪,“自从那夜,皇上和语蓉同了房,语蓉心里就只有了皇上,再也装不下任何的荣华富贵。她凤灵夜有什么好,皇上心里为何就只能装得下她?皇上不也和语蓉发生了关系吗?这就证明皇上心里可以有语蓉......”     “够了!”段懿轩猛地打断她,双眸通红,眸底深处还有一丝自责,“朕和你同房,是为了她,而不是为了你!”     甄语蓉闻言,脸色煞白,双目惨然。     锦宁宫。     溥香赶到,看到院子里的钟离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皇......皇上进了锦宁宫,淑妃已经想办法拖住他了,公主快行动吧!”     钟离云嘴角一勾,看向轻风。     轻风了然,迅速开始行动。     与此同时。     凤锦绣也来到了御书房,御林军原本是阻挠的,但被小夜子放了进来。     看着昏迷不醒、脸上乌青的二妹,凤锦绣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跑上去,拼命摇晃她的身子,“二妹你快醒醒!阿姐看到溥香去了锦宁宫,你快醒醒跟阿姐走!”     晓芳跟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最近我在甄语蓉身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凤锦绣抬起泪眸,“我们先带着二妹离开这里吧?”     晓芳心里升起一股疑惑,凤锦绣现在是甄语蓉的人,两姐妹早已反目成仇,现在离开御书房,说不定还有危险,“御书房的御林军都是皇上的人,就算有危险,这里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是皇上联合甄语蓉想要杀了她呢?!”凤锦绣冷声质问道,“你别忘了,二妹现在已经中了毒,她又是在哪里中的毒?”     晓芳一阵恍惚,突然开始分不清这一切的真真假假。     争论中,凤灵夜虚弱地睁开了眼,看着突然出现的晓芳和凤锦绣,张了张唇,“阿姐,你怎么......”     凤锦绣看了她一眼,接着看向晓芳,“就快来不及了,相信我吧,我是她的阿姐,而段懿轩他什么也不是!”     御书房外,一名宫婢端着水盆想走近,御林军立刻拿银枪将她阻挡在外,“来者何人?”     “我是凤懿宫的宫女,奉晓芳之命,来为懿贵人送洗漱用的清水。”宫婢嘴角含笑,平静地说道。     御林军打量着她,皱着眉头,“懿贵人现在已经歇下了,并未醒来,何故现在打水?”     “懿贵人身上有血污,所以晓芳让奴婢特来为之清洗。”宫婢从容以对。     御林军疑窦丛生,宫里的宫婢他见多了,像这种沉稳从容的宫婢,还是第一次见。     就在这时,宫婢突然抬起了头。     御林军一看,也跟着抬起了头,就在这时,宫婢手臂一挥,一把弯刀横扫,御林军当场见血封喉。     其余人一看,慌忙过来帮忙。     然而房顶猛地倒飞下数十名黑衣人,一手撑着他们的头顶,一手抹掉他们的脖子,悄无声息,手法诡异。     殿内,晓芳终于被凤锦绣说动,背起凤灵夜就欲离开御书房,然而还未起身,就见黑衣人冲了上来。     凤锦绣一看,把心一横,取过腰上的匕首,就挡在了前面,大声喊道:“你们快走!”     “阿姐!”凤灵夜大惊。     晓芳一咬牙,背着凤灵夜就冲向后门。     黑衣人飞身而起,朝着凤灵夜直接甩出手中弯刀。     明亮的弯刀犹如一道闪电,飞快地掠向凤灵夜。     千钧一发之际,凤锦绣不顾一切,慌忙扑了上去,弯刀瞬间砍中她的脖子。     “阿姐——”     内殿,只余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和绝望的哭喊。     阿姐死了,阿姐死了......     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这个残忍的事实。     世界,戛然而止。     “凤灵夜你这个贱人,我咒你生生世世也不能和段懿轩在一起!”     “你这个下贱的亡国奴,你不得好死,我咒你惨死在朝华宫,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宫门!”     “凤灵夜!你很快就会步上我的后尘,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你面前,身败名裂,最后再死在你心爱的男人手里!”     ......     太后的话,如同一道魔咒,猛地在脑海里炸开。     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印证。     她的阿姐,就这么躺在地上,鲜血一点一点从她体内流失,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     她被晓芳放到地上,她看了看即将气绝身亡的阿姐,又看了看浴血奋战的晓芳。     晓芳一边朝着她嘶吼,一边给她使眼色,仿佛在让她赶紧离开这里。     可世界之大,她又能去哪儿呢?     段懿轩要杀了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后宫再无她的容身之地。     娘死了,阿姐死了......     现在就快轮到她自己了。     爬到凤锦绣身边,她拿出针线,一边为她缝着脖子,一边捂着炙热的鲜血,柔声安慰着她,“阿姐,我马上就能治好你了,然后咱们一起出宫,好吗?”     凤锦绣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拼命摇着头,泪流满面,艰难地张口解释,“二......二妹,阿姐不是有意要伤害你,阿姐......阿姐只是想为娘报仇,所以阿姐不想连累......连累......”     她看着凤灵夜,眉眼一弯,身子软了下去。     “阿姐,你不能睡,你不能睡......”凤灵夜紧紧抱着她,一双手全是她的血,嗓音沙哑而哽咽,“灵儿都知道,灵儿一直都是相信阿姐的,你怎么这么傻?”     “主子,晓芳要抵抗不住了?!”晓芳满身是血,这些人各个都是武林高手,身法诡异,晓芳根本抵抗不了这么多人。     凤灵夜抬起头,看向屋顶,大声喊道:“龙骨!龙骨!”     然后这一次,他就像消失了一样,毫无音讯。     看向疯狂砍杀的黑衣人,她突然笑了起来,天要亡她凤灵夜吗?     可就算是死,她也要战斗着死!     捡起地上的剑,她一咬牙,迅速加入了战场。     一切反抗,不过是以卵击石。     二人身上的伤口一道接着一道,转眼之间便是鲜血淋漓,顺着裙袍滴到了地上,触目惊心。     只见那名宫婢眼眸一冷,不再恋战,飞快冲入战圈,从背后一剑刺入晓芳的后心,致命一击。     凤灵夜回头一看,她已倒在了地上,朝着她嫣然一笑,“属下再也保护不了主子了......”     接着,便闭上了眼。     “我们黄泉路上见。”凤灵夜微微一笑,然后以自杀式的方式,冲到宫婢身边。     宫婢瞳孔一紧,急忙将剑刺入她胸口。     然而她却没有停止,仍旧抱着她朝前迈进,接着,宫婢抵在了墙壁上断裂的木头上,当场身亡。     凤灵夜也没了动作。     黑衣人看着贯穿胸口的那把剑,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凤灵夜胸口中了一剑,如今余毒未解,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然后迅速退出了御书房。     良久,她才缓缓睁开了眼,挣扎着站了起来,看着还未气绝的宫婢,艰难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重要吗?”宫婢冷笑。     她点了点头,咬着一口血牙,“我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就是皇上和淑妃派我们来的,”宫婢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凤灵夜,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被人玩弄的傻子!”     她面色惨白,然后摇摇晃晃地转过身,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凤锦绣和晓芳,又低头看了一眼不断从胸口冒出的黑血。     如同临死前的平静,她没有挣扎,亦没有恐惧,只有解脱和释然。     段懿轩,他骗了她的心,睡了她的身,如今,还要了她的命。     她深吸了一口气,止住哽咽,任由悲伤的泪水无声地划过脸颊,从怀里拿出一块打火石,点燃桌上的纸张,看着大火一点一点燃烧起来。     娘,阿姐,女儿不孝,女儿来跟你们团聚了。     咱们在阴间,继续做同甘苦,共患难。     大火很快爬上房梁,浓烟密布。     她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御书房后门,看着滚滚奔腾的护城河,闭上眼,嫣然一笑,然后纵身一跳。     段懿轩,如果她还有后半生,她再也不会爱上他了。     就算死,她也不想再见到他了......     弥漫的大火,很快惊醒了所有人。     大家打水灭火,奔走相告,整座皇宫,再度喧闹起来。     然后火势发现得太晚,烧得太大太旺,根本灭了下来。     当段懿轩察觉到异样以后,发疯似的跑出了玉芙宫,冲到已经一片火海的御书房前,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贾将军急忙来报,“皇上,守卫的上百名御林军全都死了,公主钟离云也早已离城,现在里面情况不明,但相比懿贵人应该也早已遭遇不测......”     段懿轩一手推开他,双眼通红,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皇上!皇上!”贾将军赶紧追上去,奈何一根烧红的房梁木砸了下来,瞬间拦住了去路。     浓烟滚滚的内殿中,温度又高,段懿轩剧烈地咳嗽着,一边捂着嘴,一边翻看着烧焦的三具尸体。     奈何早已面目全非,哪里还能辨认得出来。     他将三具尸体放在一起,一边抱着和凤灵夜相仿的尸体,一边放声痛哭着。     “朕怎么会想要杀了你呢?朕想要和你出宫,还想要兑现自己的诺言,带着你无忧无虑地生活在田园乡间,朕怎么会杀你呢傻瓜?”     “朕已经为咱们出宫扫清了一切障碍,想要带你走的七哥,还有想至你于死地的太后,朕都将他们杀了,你只要再等等,甄语蓉的孩子一出生,朕就退位带着你离开这里,过你想要的日子。”     “灵儿,是朕错了,朕不应该怕你不同意就一意孤行,朕不应该心里难受,觉得对不起你就不敢见你。”     ......     他失魂落魄地对着三具尸体说话,龙袍被烧着了也毫无感觉。     青染落地站在他身后,难受地叹了一口气,杨起身,一掌劈在他的脑后,然后扛着他,飞出了御书房内殿。     大火还在熊熊地燃烧着,如同凤灵夜无尽的怨恨和悲哀,都化作了这场火焰,无声地控诉着她心里的悲愤。     这世间,再也没有了凤灵夜。     这后宫,再也没有了懿贵人。     缘去缘来,只道命运弄人,红颜薄命。     身,死了。     心,也随着滚滚江河飘走了。   ☆、第125章 涅槃重生     朦胧的树林中,白雾缭绕,几道光束穿过高高的树冠,射到厚厚的落叶上,宁谧而美好。     落叶上,躺着一具浑身是血的瘦小身子,一束光束照到她头顶上,细小的飞尘在阳光里缓缓飘飞。时间,好像都静止了。     良久,她动了动手指,艰难地睁开眼皮,又因为刺眼赶紧合上了,适应了一会儿,这才睁开了眼。     看着头顶浓密的树冠,她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认清现实以后,她扬起唇角,自嘲一笑。     拼命想要活下去的时候,老天偏偏要置她于死地,想要死的时候,这条贱命却怎么也死不了。     她转过脸,却看到了龙骨正坐在一旁。     没有一丝惊讶,她缓缓收回视线,眼神空洞而麻木。     她终于出了宫,却是遍体鳞伤,心里更是千疮百孔,生与死也没有了意义,能侥幸活下来,也不过是在行尸走肉。     如果要抛弃娘和阿姐的性命,才能获得这一天,她宁愿一辈子老死在深宫。     数日以后。     自从懿贵人一死,御书房起火,整座皇宫就陷入了一片阴霾和肃杀之中,处处充满了死亡和鲜血的气息。     早朝被取消,溥香被当场杖毙,所有玉芙宫的奴才被押入大牢,玉芙宫除了一日三餐,不再送入任何用品,重兵把守,宛如森严的一座冷宫。     后宫如同虚设,不再有人请早安,更没女子敢踏足朝华宫,纷纷躲在储秀宫里不出门,生怕被祸及。     凤懿宫更是深宫禁地,里面的奴才全部被驱散,只留了一个每日洒扫的太监。对于这座宫殿和宫殿主人的事,大家也是不敢提及。     朝华宫里。     奏折散乱在地,窗户也没有打开,屋内一片昏暗。     桌案旁,只见段懿轩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坐在台阶上,赤着脚,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灵牌,细细地雕刻着,神情专注而执着,眼里也布满了血丝。     房门被敲响。     小夜子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主子,叹了一口气,过去将门打开。     贾将军忧心地问道:“皇上呢?”     小夜子让开身子,示意他往里面看。     他眉头微蹙,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来到段懿轩身边,他撩起袍子,跪在了他面前,“皇上,臣有要事禀告,明国大军压境,大理危在旦夕,需立刻派兵镇压并驱赶敌军......”     “你说,灵儿喜欢金色,还是喜欢银色?”他忽然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和黯然,抬起双眸,眼底却带着重重的黑眼圈。     贾大人一惊,“皇上您多久没睡了?”     “你也不知道。”他啼笑皆非地回了一句,接着又细细地刻了起来。     “皇上,万事以国事为重!”贾大人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明国公主突然不辞而别,紧接着,明国大军来犯,这就是她的一个阴谋。”     “她要这江山,朕给她便是。”抚摸着灵牌上的名字,勾了勾唇角。     贾大人面部紧绷,“皇上就莫要说气话了,倘若不好好处理,只会造成两国生灵涂炭、民不聊......”     手中灵牌忽然砸到了他的面前,他惊愕地抬起头,看着满面盛怒的段懿轩,嗓音戛然而止。     “生灵涂炭与朕何干?民不聊生又如何?”他紧紧盯着他的眼,唇角冷冷勾起,“朕努力做一个好皇帝,给他们一片太平天下,可他们是如何对朕的?”     他踉跄地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灵牌,面无表情地扔到燃烧的火盆中,黑暗一笑,“她死了,朕就让他们陪着朕一起,生不如死。”     现在他什么也没有了。     灵儿一死,所有计划都终止。     唯一带他脱离苦海的希望,也被他亲手毁灭。     他所有的隐忍和沉默,都变得那么可笑,他想带她走,却亲手培养了一个杀死她的刽子手!     “走吧,都走吧......”他罢了罢手,坐上龙椅,拿出一块崭新的木牌,继续一笔一笔地雕刻起来。     贾大人一脸沉重,无奈地摇了摇头,退了出去,看着屋外等候回复的甄辰,“还是让战王迎战吧。”     甄辰颔首,二人一起迈下台阶。     看向跪在大门前的甄大人,贾大人忍不住劝道:“甄大人,别跪了,皇上不会见你的。”     甄辰也跟着劝道:“语蓉犯了大忌,她与明国公主钟离云里应外合,勾结外党,谋害后宫妃嫔,祸乱大理内部都已属实,皇上只是软禁她,已经开了天恩。”     “辰儿,难道你也认为皇上只是软禁她吗?”甄大人满面愁容,“在她孩子出生那一日,就是她的死期。”     贾大人蹙眉,“勾结外党是诛连的大罪,皇上没有祸及甄府,这已经很仁慈了,你还想他饶了淑妃一命?”     甄大人顿时哑口无言,只得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蓉儿傻啊!他怎么就对皇上动了真心呢?!”     “她得到了一切,却唯独得不到他的心,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占有,何况还是一个如此痴情难得的帝王?”甄辰感慨道。     甄大人心疼自己一手培育的女儿,却又毫无办法,女人一旦陷入了感情中,就再也不是她自己了,就好比庄俞言的女儿,曾经也是那么聪明乖巧的女子。     最终,二人合力将他扶起来,一起离开了皇宫。     边塞。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沙漠,狂风呼啸,黄沙漫天,气候粗犷而豪放。     城门后,则是繁华热闹的街道,虽比不过京都,却自有一番韵味。     在路边,有与蛇共舞的西域美人,有吆喝叫卖的香料商人,还有穿梭在大理百姓之间的蓝眼金发美男子,形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尤其是段君墨到来以后,直接下令放这些商人进来交易买卖,换取大理的丝绸和茶叶等,所以这也是这个城镇繁荣的原因。     只见边塞的另一个僻静区域,是一排排平行建立的平房,守卫森严,地处军营区。     其中一处平房,要宽敞许多,和别的不同,院子是在屋内,而不是在屋外,虽然同样构造简单,却有士兵把手着。     房屋里,凤灵夜就躺在里面,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身上到处都是白色绷带,缠都有些夸张,还穿着一件男人的布衣。     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缩小版的士兵衣服,一边卖力地给她扇风,一边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这小哥哥长得还真是俊秀,长着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     见她睁开眼,胡宝猛地一惊,手中蒲扇也差点掉在地上,“你......你你你醒了?”     她看向他,清莹的杏眸静如止水,张了张口,嗓音沙哑,“你是......”     “海平威醒了,海平威醒啦!”胡宝丢下扇子,一脸惊喜地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大家快来看啊,海平威他醒了!”     躺在床上,她微微蹙眉。     海平威?     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正想下地去喝点水,岂料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她就看见一群大老爷们,一脸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围着她,睁大眼,就像看什么稀罕物一样,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真醒了,俺还以为活不过来了呢!”     “将军可宝贝他了,看那紧张的样子,要是他醒不了,军医怕是也活不了。”     “不过他还长得真嫩啊,难怪将军会把他捡回来,还当宝贝一样供着。”     ......     捡回来?     将军?     她紧紧锁着眉头,看了一眼屋子四周,不像在京都房屋的构造。     见他蹙眉,大老爷们顿时兴奋地睁大了眼,“他蹙眉可真好看!”     “这皮肤嫩得跟能掐出水一样......”一人说着,竟然好奇地朝凤灵夜伸出了手。     凤灵夜双眸一冷,猛地射向他。     他哆嗦了一下,连忙收回了手,一边摸着自己粗糙的手,一边傻呵呵地说道:“不碰就不碰,脾气还挺吓人的,跟个婆娘一样。”     凤灵夜面色不善,看向窗外,沉声问道:“这是哪儿?”     “这是将军的屋子。”胡宝麻溜地回道。     她又补了一句,“我问的是这个地方。”     “这里是朝白城,靠近明国边疆。”适才想要摸她脸的海超回道,“你从哪儿来的啊?怎么皮肤怎么好?”     朝白城?!     她双眸微睁。     这不是......     “将军回来了!”     门口传来一声吆喝,大家一看,慌忙一脸严肃地站到了两边,神态恭敬,站姿笔直如杨。     她抬眸看去。     逆光中,他身子高大魁梧,站在门前,竟生生将门遮了大半,一身黑色铠甲泛着幽光,袍摆处还沾有几滴鲜血,一手扛着宽刀,侧脸霸气而坚挺,浑身还带着刚下战场的杀伐之气。     二人视线,就这般凝固在了一起。     “祝贺将军凯旋而归!”士兵们齐声一吼。     他这才回了神,放下宽刀,不拘小节地坐到了床边,凤眸朝着士兵们轻轻一瞥,不怒自威。     “将军好好休息,属下们告退!”士兵们说完,迅速整齐划一地退了出去。     临走时,还不忘交头接耳地嘀嘀咕咕。     “将军还真是护犊,看一眼都舍不得。”     “是啊,不过那海平威长的是真好看,你说将军不会是看上人家的了吧?”     “那海平威可是实打实的男人,将军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爷们?”     ......     屋子里,凤灵夜嘴角一抽。     段君墨却没有什么表情,见她红唇都干起皮了,赶紧来到桌前倒了一杯水,“渴了吗?”     她接过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他又来回跑了两三趟,直到她说够了,这才坐到了她身边。     “海平威是怎么回事?”她蹙眉问道。     他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语气里透着小心翼翼,“你不喜欢?”     见她不语,他立刻道:“要不我给换一个?”     一看他就是一个起名废,换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根本没心思与他纠结一个名字,伤口都差不多结痂,大夏天这样闷着也不好,所以她就取了下来。     以为她想不开,他连忙握住她的手,目色微沉,“灵儿......”     “我是大夫。”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拿开他的手,将缠得跟粽子一样的纱布统统解开。     见她已无大碍,他唇角一扬,“本王给你送了一份大礼,要不要去看一看?”     “不......”     她正要说不想,两个字只说了一个,就被他拉着,兴冲冲地出了院子,用下巴指了指前方,“你看,本王把谁给你擒来了?”     她顺着他的方向一看,双眸倏然一紧。     “段君墨,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快把本公主放了!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对本公主设下这种下三滥的陷阱,等本公主出去了,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囚车里,钟离云双手紧紧抓着栏杆,一双眼狠狠瞪着他,披头散发的就像一个泼妇,十分狼狈,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尊贵和优雅。     当她骂完,这才注意到了他身边的瘦小男子,虽然面容陌生,那双杏眸却很熟悉,干净透彻、清雅沉静......     段君墨冷冷地看着她,凤目冷如寒潭,没有半点怜悯,“平威,你想如何处置?”     她笔直地对上钟离云探寻的目光,曾经的一切,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她没有了爱,心也早已如死灰,哪里还有了恨?     茫茫天地间,她不求苟活,随遇而安,生死由命。     “随你。”     她淡漠地回了一句,转过身,便离开了。     看着她孤寂的背影,他眉目微沉,紧了紧袖中的手指,快步跟了上去。     围观在旁边的士兵们一看,眼前一亮,瞬间对凤灵夜敬如神佛。     这小子,居然敢对他们的大将军使脸色,而且大将军居然还巴巴地跟了上去!     看着段君墨的背影,钟离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笑着大声道:“段君墨,凤灵夜一死,你这是开始喜欢上男人了?不如这样,你放本公主回国,本公主身边恰好有七位美男,各个赛过天仙,送给你,保准比这位小哥好调教!”     段君墨没有理会她,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凤灵夜身后。     钟离云一脸惋惜,双手枕着脑袋靠在囚车上,“段氏家的男人,真是不解风情。”     城头处。     凤灵夜站在最上面,望着茫茫沙漠,风声在耳边呼啸,将她一头长发吹在脑后,露出了一张白净清秀的脸。     这张脸,明显不是她的,而是一张人皮面具。     否则在适才,钟离云就已经认出她了。     她迎风而立,双手搭在城头上,面无表情,“为什么要救我?”     “那一日,本王不要江山,选择了你,如今,本王答案依然。”他站在她身后,不想给她压力,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又问:“为何不让龙骨救我娘和阿姐?”     他目色一深,喉咙微紧,“她们活着,你还会和本王安心地生活在这里吗?”     他确实有私心,只要凤母和凤锦绣还活着,段懿轩就会一直挟持着她,她就会一辈子老死在深宫。     他现在只剩下了她,他做不到放手。     她缓缓勾起唇角,目色苍凉,“她们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双眸一紧,只见她身子一倾,瞬间飞下了城头。     “灵儿!”     他大喊一声,立刻飞身追了下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怒声喝道:“你现在不是还有我吗?”     她平静的双眼里,没有一丝求生的欲望,在饮下段懿轩的那杯毒酒以后,她的心就死了。     “不求苟活,只求尊严地死。”她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感情。     他心下一痛,凤目忧伤,“跟着我,就让你如此屈辱?”     她轻轻一笑,然后点了点头。     踩上一顶路过的轿子,他带着她平稳落地,神情深沉而坚定,“只要本王还活着,就不会让你死,也不准你死!”     说罢,他抱着她,不顾众人震惊的目光,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回了军营。     只余过路的百姓纷纷驻足和打望,“那不是大将军吗?他怀里抱着是一个......男人?”     不到一天,海平威为保住男人的贞洁,誓死不从大将军,纵身就从城头上跳下。大将军霸道而强势,就算是死,也要跳下城头追过去。     军营里,士兵们三五成堆,围坐在一起,一脸沉思。     “都说大将军洁身自好,从来不动军营里的军妓,更不逛朝白城的青楼。”     “战王府上妻妾成群,多年来,却没有留下一男半女,更没有听说哪房哪室怀了大将军的孩子。”     “攻城那一日,大将军为保护王妃,放弃争夺皇位,大将军真是重情重义,就算是不喜欢王妃,也能为她做到这一步,真是感人肺腑!”     最后,大家一致表示,“我们支持大将军追求自己的真爱!”     夜里。     段君墨最后还是将钟离云运往京都,交给了段懿轩处置。     段懿轩看着杀死凤灵夜的罪魁祸首,眼眶通红,当场就拿着剑冲了上去,还是贾将军和权大人等合力阻止了下来。     大家经过仔细商量,决定还是将公主送回去,但前提是要拿出土地和财产来交换。     明国那边也爽快,为了这个顽劣不堪的公主,居然真的就兑现了他们要求的土地和赔款要求。     只是后来,段懿轩还加了一条,钟离云身边的七位美男必须死!     钟离云出宫的那一天,正是七位美男在安武门斩首示众的时候,她坐在回国的马车上,示意车夫停下,然后掀开帘子,平静地看着。     午时一到,刽子手挥下屠刀。     七位美男,瞬间人头落地。     她眼里无一丝悲伤,更无一丝怜悯,唯一惋惜的,是她花了大量人力和物力,才搜集到了这么七位才华出众的美男子,就被段懿轩暴殄天物地断了头。     留个全尸多好。     她放下帘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段氏王族,果然出情种。     “走吧。”她悠然道了一句,躺到柔软的车厢中,舒坦地伸了伸手臂,这马车果然要比囚车舒服多了。     边塞。     朝白城。     经过凤灵夜跳城墙一事,不止是军营,就连整个城镇都开始议论纷纷,没想到一声不吭、充满男子气概的大将军,居然会是个断袖。     但大理素有清倌馆,所以断袖一事并不稀罕,虽然大家惊讶于段君墨的性取向,没过几天,便也释然了。     这一天。     凤灵夜正坐在餐桌上和段君墨一起吃饭,胡宝在一旁伺候着。     看了看体贴地给海平威夹菜的大将军,又看了看海平威随手就将菜又放了回去,一脸冷漠,胡宝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面向段君墨,少年的声音有些公鸭嗓,却极其认真地说道:“感情虽然没有男女之分,但是也要讲求两情相悦,既然海平威喜欢女人,那将军就不要勉强他了。”     此话一出,吃饭的两人顿时一怔。     段君墨停下筷子,抬眸对上少年因为紧张而涨红的脸,语色平静而淡漠,“不如......你代替海平威?”     “什,什么?!”胡宝惊呆了,连忙后退了几步,一张脸就像熟透的番茄,急忙解释道,“胡宝喜欢小姐姐,不喜欢大将军,哦不是,胡宝喜欢大将军,但不是想要嫁给大将军的那种喜欢!”     凤灵夜抿了抿唇,无奈地看向段君墨,“别闹了。”     段君墨嘴角忍笑,不再跟胡宝开玩笑,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去。     胡宝这才脚底抹油地撤了下去。     “吃完饭歇息一会儿,我带你四处转转。”他说道。     她放下碗筷,一碗饭只吃了小半碗,语气淡漠,“不必了。”     “涅槃重生,就应该振作起来,面向新生活,以后不许再轻言放弃,那不是我认识的凤灵夜。”他平静地说着,每一天都在努力地开导她,“死过一次,更应该知道生命的可贵。”     她转身便进了内室,充耳未闻。     他看着她疏离又冷漠的样子,放下碗筷,眉目怅然,也没有了继续吃下去的欲望。     让一个人心死很简单,而要死灰复燃,除了时间能治愈一切,那就只有倾尽所有来弥补。     而他,坚信她能看开,重新做回那个自信又坚定的凤灵夜。   ☆、第126章 段君墨,我们回不去了     夜幕降临,段君墨牵来自己的战马,带着她坐在前面,轻轻一夹马背,然后一起晃晃悠悠地出了城。     星空广阔,一望无际,清晰又明亮,一颗一颗垂挂在黑色的夜幕中,美丽、绚烂、静谧。     黑马悠闲地迈着马蹄,他将她轻轻护在身前,握着缰绳,仰望着星空,嘴角含笑,“这里,可与我信上所描述的那样?”     她看着眼前的美景,只觉物是人非,一切早已变了模样。     “原本我不太喜欢这里的日子,可后来知道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就静下心仔细品味了一番,确实和京都不一样,安静、简单、纯粹,尤其是人们脸上洋溢的笑脸,那样真诚和满足。”     他将马停在一个巨大的仙人掌下,深邃的凤目透着宁静和向往。     “你已经死了,没人知道你是谁,现在你就是海平威。等战局稳定了,我还可以辞去这将军之位,跟你一起隐姓埋名,去你想去的地方生活。那里没有王妃,没有大将军,没有侧妃和姨娘,只有你,只有我。”     她眸光微动。     以前她曾告诉过段懿轩,她不求大富大贵,不求权势盖天,只希望和一个男人一起隐居山林,他可以不用非常爱她,但他此生只会娶她一人,然后二人一起白头到老。     可是现在......     娘死了,阿姐也死了,她还怎么能够安心理得地享受这乡间宁静?     夜里没了风,所以沙漠很安静,就像一望无际的夜色海洋,波澜起伏的沙漠纹路,高高低低的山丘,充满了粗犷和豪放的气息。     漫无目的地任由马儿走着,他好像可以带着她就这样,一起走到天荒地老。     翌日。     军营里突然来了一批人,都是段懿轩贬黜下来的罪臣家眷和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如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排成一排,像畜生一样任人处置。     段君墨看向这些人,竟然发现了李素闵的身影,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嗓音冷漠,“年轻男子充为新兵,年迈和年幼者到朝白城自力更生,年轻女子......”     他目光投向这些大家闺秀,果断下令,“充为军妓。”     一路上走过来,什么苦没有吃过,这样的结局,每个人都很清楚,一旦发配到了边疆,不是充军就是沦为军妓。     凤灵夜恰好也在,看着这些掩面而泣的年轻女子,淡漠开口:“她们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沦为军妓多可惜,不如赏给兄弟们做妻子,安营扎寨。”     家眷们一听,顿时对凤灵夜投来感激的目光,然后期待地看向段君墨。     士兵们也露出了意外的神情,接着看向这些貌美年轻的女子,各个开始垂涎欲滴。     段君墨为讨佳人欢喜,大手一挥,“准了。”     “开始挑婆娘咯!”     人群中,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然后大家按照等级和参军先后迅速,乖乖地排成了一队,双眼盯着对面的年轻姑娘,提前就开始对比和挑选起来。     将军都不缺女人,而且自有朝廷和父母安排,所以就将这些机会让给了下级。     先是校尉们,然后是伍长,接着是行长,最后是一些普通士兵。     由于女子少于士兵,因此有些人会主动放弃,都是自愿参与,或者有军功的人,会额外被排在队列当中。     由段君墨和凤灵夜监督,大家开始挑选自己的媳妇,看得周围的士兵十分眼红,只能大声开着玩笑。     “海校尉,每次看你找军妓都是找大胸的,怎么这次找媳妇就看脸蛋了啊?”一个士兵吆喝道。     海超脸一红,“去去去!”     女子也羞涩地低下了头,任由海超领着自己回了他的平房。     胡宝站在凤灵夜身边,看向站在老人群的家眷里,恰好有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小姑娘一双眼睛的圆溜溜,见胡宝看向自己,也眨了眨眼睛看向他。     胡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轻轻一拉凤灵夜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平威平威,你能给大将军说,也赐给我一个媳妇吗?”     凤灵夜眉头一颤,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对面的小姑娘,不禁失笑,“你才多大就想要媳妇了?”     “胡宝今年六月份就到十四了,如果是个有钱人家的贵公子,也早该有通房丫鬟伺候了。”胡宝一本正经地说道,一双眼还依依不舍地盯着人家小姑娘。     是啊,少年一到十四岁,就会被安排与有经验的丫鬟同房了。     想到这里,她默默地看了段君墨一眼。     谁说他是处男来着?     段君墨站得近,自然听得见二人的谈话声,于是一掌拍到胡宝脑袋上,用力揉了揉,“自己去追,本将军特允,追到就是你的。”     胡宝嘟着嘴,不开心道:“胡宝自己追到的,哪里是将军特允的?”     大家挑选得很快,也很积极,整个过程快要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道娇嫩的女声,“我谁也不嫁,我要选他!”     众人一听,闻声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娇俏的女子,头发凌乱,身上肮脏又破烂,站在家眷堆里尤其不起眼,但一双眼炯炯有神,手指的方向,居然是......凤灵夜。     在场的士兵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居然看上了将军的男人?!     段君墨看向女子,饶有兴趣地挑起剑眉,“为何要选他?”     李欣然傲娇地勾起唇角,“是他出了这个主意,说明他是个善良的男人,我喜欢善良又足智多谋的男人。”     此女正是李素闵的小女儿,因为脸上黑黑脏脏的,所以看不出她娇美的容颜,现在一开口,竟让大家注意到了她的脸。     李素闵身为中老年人,参不了军,所以站在流放的队伍里,一看被自己宠坏的女儿居然自己选夫婿,原本应该感到高兴的,因为他也瞧海平威不错,可是倘若惹怒了段君墨,后果不堪设想。     “真巧,本将军也喜欢他的善良和足智多谋。”段君墨扬眉。     凤灵夜嘴角一抽。     李欣然大惊失色,蹙眉道:“大将军是男人,怎么......”     “男人怎就不能喜欢男人了?”他反问。     她看向凤灵夜,俊俏的小脸顿时一阵难过。     怎么会这样?     段君墨不是喜欢懿贵人吗?     难道懿贵人一死,他就受了刺激,改而喜欢男人了?     凤灵夜无言以对,不想再继续跟着他们胡闹下去,一脸冷漠地离开了。     李欣然看着她的背影,愈发舍不得了。     这时,一个行长走了过来,看向段君墨,手指笔直地指着李欣然,一张脸笑得灿烂,就像捡到宝一样,大声喊道:“大将军,我就要她了!”     李欣然看着指名要自己的人,长得不难看,身子高大威猛,小麦色的肌肤,也很男人,可是她就喜欢海平威那种温文儒雅的男人,不由得芳心暗碎。     旁边的士兵一看,当场哄堂大笑起来,“孙行长,人家喜欢的可是海平威,强扭的瓜不甜啊!”     “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谁没有个喜欢的旧情人。”孙晔不以为意,走到李欣然面前,大男人居然害了羞,“娘子,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你就忘了海平威吧!”     大家闻言,“噗嗤”一声就笑了。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孙晔瞪了大家一眼,牵着一脸别扭的李欣然就离开了。     年轻女子被选完了,也算是她们的一个归宿,总比沦为军妓的强。     接着,年轻男子也被编到了队伍中。     校场上,一时就只剩下了年迈和年幼的流放者,段君墨走到李素闵身边,语带感慨,“李家世代为医,你带几个有学识的,到军营里替士兵和将士们看看诊,其余的,你就帮衬着让他们在朝白城开个药铺糊口。”     李素闵热泪盈眶,一路奔波而来,还以为到了边疆会九死一生,没想到那年轻男子的一句话,瞬间改变了段君墨的心意,不禁感激涕零的跪到地上,“草民多谢战王开恩,饶我们一家不死,还能在此安居,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     “李府怎么样,本王很清楚,要不是太后一意孤行,你们也不会沦落至此。”段君墨黑白分明,孰是孰非他都清楚。     李素闵一阵感慨,“一切都是命,天命难违啊!”     段君墨扶起他,面色平静,“下去好好安顿吧。”     他点了点头,抹掉眼泪,带着族人离开了。     女子们安了家,不管是否情愿,是否中意,但都已成了夫妻,也只能随遇而安。     夜里,士兵们拿出积攒的军饷,细心地去集市买来红绸、酒水和饭菜,将屋子里布置了一番,然后夫妻们就双双对拜,自行举办了婚礼。     海超拉着自己娘子的小手,“娘子,等哪日回家省亲,我就在家里重新为你办一次。”     娇美娘子红着脸,温婉地点了点头。     洞房花烛,温馨了整个平房区,男人一旦有了女人,就代表有了家,有了家,就有了避风的港湾。     唯一处在中央的院子里,凤灵夜和段君墨面对面地坐着,二人一起用着晚饭,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都是一些地道的小吃,尤其是腌制的咸菜,清脆又可口,很是下饭。     段君墨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周边,“你想的这个法子甚好,既能安士兵们的心,还能救下那些女子,难怪李欣然会看上你。”     她没有搭理他,继续吃着饭菜。     “不过就算她是女人,她也不能觊觎你。”他仿佛没看到她的冷漠脸,自顾自地说着,似想到什么,薄唇忽而一笑,“要不要去闹洞房?”     她停下筷子,微微蹙眉,抬眸,“我没有这个癖好。”     说完,然后起了身,回了自己屋子。     留下他一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一时越看越碍眼,“胡宝,明天带人把中间的墙壁拆了。“     胡宝一愣,“大......大将军,这样不好吧?”     凡事都得循序渐进。     他转过脸,淡淡地看着他。     胡宝心下一惊,“胡宝现在就去张罗!”     翌日。     由于天气开始炎热起来,所以练兵的时间就改到了早上和傍晚,天还没亮,段君墨就穿着军装赶去了校场。     睡得早,自然就起得早,凤灵夜在他走以后,没多久也起了床,吃过早饭以后,便无所事事地坐在院子里,望着院子里的枣树发呆。     这个院子像是新建的,而这棵大枣树却不像新种。     这么说来,院子倒像是为了这棵树而刻意建造在这儿的。     他,当真在为了弥补他们的关系而努力呢。     而她的心里,没有感动,只有排斥。     一个人的痛苦,她不想强加到两个人身上。     没过多久,院子外的大门口传来一声呼喊声,“平威公子,我们要去集市上买点东西,你要一起去吗?”     她站起身走了过来,“多谢大家挂念我,你们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大将军去练兵了吧?又没人陪着你,一个人多无聊。”海超媳妇体贴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李欣然也接受了现实,虽然不能做夫妻,做朋友也是好的,“林姐说得对,虽然我们是女人,但也能说上几句话,总比一个人憋着的好。”     所谓盛情难却,看着大家热情的脸,她也只好作罢,让胡宝拿了一个菜篮子,就跟着大家一起去往集市。     一路上,她们有说有笑,拉着他一起走在中间,也没把他外人,虽然都知道他被将军强迫了,但大多都是怀着同情的心,也没有嘲讽。     何况他还救了她们,给了她们一个家,所以更多的还是感激。     海超媳妇林姐像个知心姐姐一样,感慨道:“听海超说,你受伤昏迷那些日子,大将军夜以继日地陪伴在你身边,亲手为你洗漱换药,看得出来,大将军对你还是好的。”     “这世上,有很多选择,也不一定非得人人都选一样的,大将军敢爱敢恨,身居高位却不惧流言蜚语,勇敢地表示对你的爱,可见他的心有多真诚。”另一个年纪和林姐相仿的女子也跟着宽慰她。     她知道大家都误会了,但如今形势严峻,自己不但易了容,还改了姓,就是怕段懿轩安排在这里的眼线发现,所以也只好任由大家继续误会下去。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和将军......”她顿了顿,嘴角含笑,却很坚定,“是不可能的。”     大家讶然,但又纷纷表示理解。     这不同于同性,就算是同性也强迫不来,更何况还是异性。     李欣然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不喜欢,就要和大将军好好商量,大将军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一定会理解你的。”     段君墨明事理?     凤灵夜在心里失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颔首。     走在集市上,女人们仿佛也忘记了一路来的折磨,甚至也不再回想往日的荣华富贵,很快就融合了这里无忧无虑的日子。     集市很热闹,好多都是她们没见过的,时而驻足在跳肚皮舞的舞女旁边,时而又好奇地盯着蓝眼碧发的美男们看,一路嬉笑,一路买买买,时间很快就快到了正午。     走到一个香料摊子旁,她随手拿起一个蓝色瓶子,放到鼻间闻了闻,幽香扑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海盐味。     “这是我们新制的香料,公子喜欢可以来一瓶。”商人说着蹩脚的大理话。     大家见她在看香料,也跟着好奇地凑了过来,纷纷拿起各色瓶子,原来瓶子颜色不同,香料就不一样。     相公军饷少的,为了以后的生计,就依依不舍地放了回去,手里还阔绰的,就果断地买了下来。     见凤灵夜拿着迟迟没有决定,林姐笑了笑,言语里也没有歧视,“大将军俸禄高,平威公子喜欢就买吧。”     她确实很喜欢这种味道,于是握到手中,看向大家,“你们喜欢的话,也都挑一瓶吧,今天我付钱。”     女子们当即发出一阵惊喜的尖叫,“谢谢平威公子,不愧是大将军的男人,出手就是阔绰!”     说完,就朝着香料摊一拥而上,纷纷挑选自己适才舍不得买的香料瓶。     在京都,她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如今落魄,却更能感受到日子的充实和快乐。     就是一瓶简单的香料,也能让她们觉得弥足珍贵。     买好家用的东西和粮菜,大家又结伴回了平房区,赶紧为工作结束回来的男人做饭。     极少有炊烟的平房区,居然罕见地升起了白烟,形成大漠一片独立的风景。     男人练兵回家一看,脸上顿时洋溢起了笑容,搂住自己的娇妻,别提心里多甜。     段君墨一边往自家小院走,一边看着平房里的夫妻,薄唇微抿,眼神里竟然有一些羡慕。     但当他踏进小院,看到凤灵夜一边端菜,一边盛饭的忙碌模样,再看向布置一新的小院,已经种上了花花草草,屋子里还有一股淡淡的海盐香,他顿时就愣在了原地。     感觉他回来,她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将最后一盘菜端了上来,神色依旧有些淡漠,“快好了,你先吃吧。”     她刚转过身,身子忽然就被人从背后紧紧搂住了。     “别闹了。”她冷了脸,拉住他的手想要将他推开,却见他愈发将自己抱得紧了,性感的嗓音闷闷的,还带着沙哑的磁性,“娘子......”     她浑身一震,双眸微睁。     一股潮湿,缓缓在她的脖子上蔓延,“我想这一天,已经想了好久好久,久到......都快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她抿紧嘴唇,心里有根弦绷得紧紧的,有些压抑,也有些让她抗拒,出口也凉薄了起来,“只有这一次,你不用太感动。”     “我们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不是吗?”他放开她,眼眶微红,凤目苍凉,“要不是九弟强行将你带走,我们现在......”     “够了,”她淡淡打断他的话,背过身,“菜凉了。”     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剑眉紧锁,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顺从地坐到了位置上。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佝偻的背影,就像一条受伤的大狗狗。     抿了抿唇,不再多想,她也坐到他对面,面无表情地吃了起来。     看着海平威亲自为大将军做菜,刚刚还抱在一起,虽然海平威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但在胡宝眼里,海平威似乎是弯了。     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了出去。     海超正好端着饭碗到处串门,一看哭泣的胡宝,赶紧凑了过来,一手替他抹去眼泪,一边八卦地问道:“小屁孩哭什么哭?”     “海平威他从了。”胡宝眼泪眨巴眨巴地说。     海超双眼一瞪,“他们......睡在一起了?”     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     胡宝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我看见海平威亲自为大将军做了饭菜,大将军很是感动,然后两个人就搂在了一起。”     “搂......搂在一起了?”海超一脸嫌弃,有点难以想象两个大老爷们搂在一起是什么画面。     胡宝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可是觉得海平威心里是抗拒的,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大将军,只是没有办法,所以胡宝为他感到伤心。”     海超还想问些爆料性的东西,一看里屋段君墨突然投来的幽幽目光,瞬间闭了嘴,拍了拍胡宝,“我要回去添饭了,你想开点。”     饭间,凤灵夜想了想,开口道:“大家说在军区北面看中了一块地,想要种些树,然后开垦出来种地,你看......”     “你喜欢就去做吧。”他想也没有想,直接准了。     她握了握筷子,“你就不怕我是间谍?”竟然答应得这么快,也不去考察一下。     “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你,你信吗?”他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她有些错愕,看着他炙热而深沉的凤眸,仿佛看到了另一双一模一样的眼,心神一晃,立刻收回了目光,神色沧桑而凄然,“段君墨,我已经回不去了,我们也回不去了。”   ☆、第127章 柔然进犯     “我们不需要回去,我们只需要继续往前走,”他握住她的手,双眼清亮,带着坚定,“跟着我的脚步,一步步向着你想要的生活而努力。”     他目光柔和湿润,指腹轻轻抚着她的眉眼,“曾经你是一个人,现在你有我,我们可以一起,江山我都可以谋得,何况仅仅是为你寻得一个桃花源?”     她拉下他的手,笑意微凉,“那只是你的桃花源。段君墨,放我走吧,然后......忘了我。”     “你想去哪儿,我陪你。”深邃的眼不似在开玩笑。     她抿起唇畔,眸底森冷,“黄泉。”     他取下匕首,放到她面前,凤眸平静,“杀了我,然后自杀。”     她伸手,紧紧握住匕首把柄,酝酿了许久,她猛地将匕首甩了出去,匕首稳稳扎进墙壁,她抬眸,冷冷对上他平淡的眼,“你真的......让我感到厌烦!”     转身,离去。     他看向扎进墙壁的匕首,深沉的眼中,轻轻略过一抹落寞。     得了允许,女人们很快就积极地开始投入劳动了,比起凤灵夜,她们也经历了不少波折,从天之骄子瞬间落到尘埃,变作了普通士兵的家眷。     就像当初国破家亡的凤灵夜,也曾是这样努力而拼命地活着。     可当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又该为谁而努力?     望着天空的鸿雁,她眼里充满了迷茫。     吃过饭的李欣然就和林姐恰好就来找她了,看她在院子里发呆,笑着喊道:“海平威,我们树苗都快准备好了,你和大将军商量好了吗?”     “树苗都准备好了?”她转头,微讶。     林姐笑着摸了摸脑袋,“大将军宠你,肯定会同意的,所以这不就提前备好了吗?”     李欣然也跟着笑。     这时,段君墨恰好也吃完饭从屋子里出来,看到二人,罕见地勾起唇角,笑容温润如月,“记得带上平威。”     “一定的一定的,大将军放心去处理军务,我们姐妹都很喜欢平威,肯定事事都会想到他。”林姐笑着走了进来,亲热地拉起凤灵夜,“平威,你看大将军对你多好,还怕自己忙了你没人照顾。”     李欣然也放下了心结,将海平威当好姐妹一样对待,“大伙都还在等我们,走吧。”     “大将军,那我们这就告退了。”     见他颔首同意了,林姐这才拉着凤灵夜一起离开了。     他看着她半推半就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脸,微微一扬唇角,心情慢慢转好。     他相信,老天一定会给他惊喜的。     出了院子,就见大伙果真都准备好了,树苗、锄头、水桶一应俱全,站在空地里,皆等着凤灵夜。     见到她以后,大伙开始拿着东西出发,一路欢声笑语。     尤其知道凤灵夜比较好相处,又是爷们,成了婚的女子开起玩笑来,就有些肆无忌惮。     “平威,你和大将军同房了吗?”年纪较大的乔姐八卦地问道,她以前是李府的大丫鬟,一旦不再遵守规矩,就开始不再压制着自己直话直说的毛病。     凤灵夜面色微红,低低回了一句,“没有。”     “那将军可真是爱你,”乔姐感慨,“我听说这军区的士兵们,就算再爱家里的媳妇,也忍不过两个月就要去找军妓的。”     她抿了抿唇。     李欣然比较知书达理,知道乔姐这话问得太露骨,于是岔开话题道:“听说大将军已经下了命令,但凡是从各地发配过来的家眷,以后年轻女子都会分配给士兵为妻,再也不用沦为军妓了。”     “说起来,这还要多感谢平威。”乔姐一脸感慨,虽然心直口快,但心底还是不坏的。     凤灵夜摇了摇头,唇畔含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来到空地,难怪林姐和李欣然会看中这块,原来这是一片沙漠绿洲,上面虽然不像京都的草原,但是也零星长了些绿草,只要假以时日,好好栽培,一定可以种植出一片绿油油的菜园。     抵达以后,大家就让凤灵夜为各自的家庭划分区域,虽然团结,但毕竟各是一家人,以免以后起争端,还是需要分开。     凤灵夜也没有含糊,拿着木棍,很快公平地划给了大家,一人一块,不多不少。就算多一点少一点,只要是她分配的,大家也不会多说。     大家就着自己的区域,迅速开始除草,然后在边缘挖坑,种上小树,然后浇水。     说起来简单,真要做起来,还是比较难的,尤其是用锄头挖坑,像李欣然这种没干过粗活的,又没有男人帮衬,不一会儿娇嫩的手指就起了泡。     凤灵夜见了,放下自己的地,拿起锄头就帮她挖,自己本就是习过武,力气自然要比她们这些深宅大小姐和大丫鬟大,不一会儿就刨好所有的坑。     李欣然看了,也赶紧去帮她拔野草。     大家一呼百应,跟着凤灵夜学起分工合作,虽然太阳很毒,浑身又累,但气氛却很融洽欢乐。     “平威果然是爷们,不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小白生,这么多坑,不一会儿就挖好了。”林姐满脸感慨。     凤灵夜嘴角一抽。     她是女人好吗?     不过她看了看自己脏兮兮又布满老茧的手,不过和汉子也没差了。     因为活不多,加之大家都在一起忙,所以杂草很快被除干净,小树苗也种了下去,忙完以后,已经到了中午,于是也准备结伴回家给男人准备饭菜。     就在这时,远处两个士兵带着一个妇人,缓缓走了过来。     大家都诧异地抬头看过去,只见那妇人虽然穿着布衣,但举止行为却很得体。     李欣然仔细看过去,神色一惊,紧接着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娘?!”     李夫人顺着声音一看,当即红了眼眶,“然然......”     “娘!”李欣然放下锄头就奔了过去,冲到娘亲的怀里,一把将她紧紧抱住,痛哭流涕,“娘,你没事太好了,女儿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半路上,李夫人因为水土不服染了病,所以耽误了行程。     李夫人的眼泪簌簌而落,不断抚摸着女儿的脑袋,又哭又笑,语音哽咽,“娘没事,以后娘就跟你爹爹一起住在军营,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嗯嗯!”李欣然重重点头。     大家看得鼻子酸酸的,眼睛也胀胀的,也跟着傻笑。     林姐拭去眼角的泪,转过头去想和凤灵夜说几句话,却突然看到她泪流满面,一张脸全被泪水打湿,眼神空洞而凄凉,紧紧握着手里的水桶,望着母女重复的二人,痛苦而绝望。     这样的她,看得林姐十分震惊和难受,颤着嗓子唤了一声,“平威......”     她仿佛没有听见,久久地望着二人,回不了神。     林姐抿了抿唇,没有再喊她,只默默地抹了一把眼泪,来到这里的,都是苦命人。     回到家。     凤灵夜就算再有底子,也累得腰酸背痛,幸好有胡宝做饭,所以她还能休息一会儿。     看到段君墨回来了,她自然地站起身,亲自为他盛了一碗米饭,然后放到了他的位置。     他眸光微动,看着摆在身边的米饭,受宠若惊。     她坐到对面,相比以往的冷若冰霜,这一次,她面色柔和,眼角竟难得地带了一丝笑。     他觉得今天的她有些很不一样,但又打心底开心,不管怎么样,她能看开就好,“玩得开心吗?”     她点了点头,然后又为他夹了一道菜,嘴角含笑,“王爷,今日工作辛苦了。”     心中一咯噔,他看了看碗里的菜,确定没有辣椒,又看了看微微含笑的她,薄唇微启,“灵儿,你这是......”     “其实,我有事相求。”她坦诚道。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笑了,“与我客气什么,以后想要什么,直说就好。”     她点了点头,湿漉漉的杏眸,让人看了竟有些毛茸茸的感觉,清亮温柔,“我有一个三妹,她叫凤清兰,自从夏国破灭以后,就失散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不知王爷手里可有人脉,能不能为我寻得三妹?”     “好。”他一口应下来了,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     从前那个凤灵夜,对他总是不留余力地压榨和利用,没想到现在他想尽力弥补一切的时候,她反而跟他客气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真诚了道了一句,“谢谢。”     这时,屋外海超突然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大将军,柔然进犯!”     如同家常便饭一般,段君墨什么也没有说,起身就走向室内,胡宝立刻伺候他穿上战甲。     不一会儿,他走出来,铠甲加身,整个人瞬间变得威风而凛冽,看着跟着起身,一脸严肃的凤灵夜,他微微一笑,一把将她揽到了自己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放心,小规模侵犯,我很快就回来。”     她微微蹙眉,正想解释自己没有担心他。     他缓缓放开了她,然后在她额头如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嗓音低沉,带着男性特有的黯哑,看着她的眼,凤眸深邃,“我还欠你一世温柔,等我回来慢慢偿还。”     她张了张口,却见他已经转过身,匆匆出了院子。     伸手摸了摸额头,只余一抹挥之不去的温热。     这场战一开打,城内的百姓纷纷收摊回家躲避,军营大部分跟随段君墨都出了征,只余一些守卫和等待的女人。     凤灵夜走出家门,见大家三五成对地站在空地上,望着城头的方向,眼里写满了担忧,她们从京都长途跋涉地过来,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战争。     而她们的夫君就是守卫这座城的战士,平日里还没有感觉,如今上了战场,她们才真正感受到了他们职业的神圣性。     看到她,李欣然和林姐叫了一声,她却好像没有听见,而是穿过守卫,一步步登上了城头。     知道她身份特殊,大将军更是将她宠上了天,恨不能摘下天上的星星来讨好她,所以见她上了城头,也没有阻拦。     一上城头,外面的战况顿时就映入了眼帘。     黄沙漫天,战马奔腾,硝烟弥漫......     场下,一团乱麻。     她的眼,准确地找到了那抹凛冽的身影。     威风的黑色战马上,只见他手握五尺大宽刀,如同拿着一把移动的虎头铡,却被他使得跟银枪一样,挥动自如。     高大威猛的柔然民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带领军队,在前方形成一个箭头的趋势,势不可挡。     她紧紧握着城头的旗子,双眸出神。     他明明是在保护这座城,保护里面所有的百姓,可现在他豪迈的身影,却如同是在保护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不止是他,还有那些有家室的校尉、伍长、行长、士兵......     城墙一倒,敌人践踏的不止是他们的家园,还有他们身为战士的尊严,他们刚刚迎娶的娇妻。     如果夏国足够强大,如果将士们有段君墨这么强悍,也许夏国就不会破灭,她们就不必沦为奴隶,更不必流离失所,任人宰割。     看着这一幕,她突然感受到一只巨大的手掌,轻轻盖在她的头顶,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厮杀,为她战。     一支箭,穿破硝烟,猛地朝城头射来。     她突然回神,但箭在半路就被人踢飞,只见冷鸢站在城头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主子叫你回去等他,这里危险。”     她收回视线,微微颔首,退下了城头。     冷鸢跳下城头,跟了过去,一路踢踢踏踏,踢着路上的碎石子,“其实有件事,主子一直不让我告诉你。”     “那就不用说了。”她淡淡道。     冷鸢一愣,她不让自己说,他还偏要说,“龙骨其实早已背叛映天阁。”     龙骨为人恃才傲物,行事本就不按常理出牌,救她不救她,仅凭他自己的心情。     最初,他就是想要杀了她的。     她张了张口,想要问什么时候的事,但话到嘴巴,她又戛然而止,似乎明白了一切。     当初段君墨被贬离京都的时候,他就让她小心,如今回想起来,从那时起,他的境遇就比她还要难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释然道:“他本就没有义务救我,更没有理由守护我的家人。”     因为,是她先背叛他,选择了段懿轩。     冷鸢见她看得开,也跟着扬了扬唇角,“其实,王爷一直都在自责,认为他也有责任。”     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段懿轩早已断了他的所有势力。     这些,她都知道。     这场战没有持续太久,参战的士兵们就陆续过来了,就算段君墨的兵再厉害,也不是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死伤肯定是有。     所以当受伤的士兵被兄弟抬上担架,一个个顶着鲜血淋漓的身子,被送往医疗区的时候,在城头下守着的女人们,眼睛都红了,就怕自己男人有个三长两短。     凤灵夜也站在人群中,这样的场面看得多,所以就没有她们那样脆弱,而且段君墨本身就很强,根本就不用让人担心。     然而当士兵收着兵器,打开城门的时候,她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按理说将军都是第一个回来的。     她的心,顿时就沉了下来。     这时,恰好海超顶着染血的脑袋出现了,她迎上去问,“段君墨呢?”     “段君墨?”海超还愣了一下,反应了一下这是大将军的名讳,这才回道,“大将军一个人偷偷潜入了柔然的老窝,命令大家都别跟着去。”     “他去......别人的老家做什么?”凤灵夜难以置信。     林姐这时心疼地走过来,“平威,海超现在要去包扎,大将军有信心一个人去,就一定会回来的,你放心吧。”     她微微颔首,目送林姐扶着海超离开了。     知道段君墨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她也只好回了院子。     不知道柔然的老家在哪里,一直到天黑,晚饭都吃了,她也没有看到段君墨的身影。     坐在院子里,她就在想,如果段君墨真死了,她会伤心吗?     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早已没有了知觉。     她认为自己不会。     所以她淡然地回了屋子,理所当然地躺下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突然一沉。     她缓缓睁开了眼,迎上了一双深邃而含笑的眸子,她撑起身子,看着他满身是血,风尘仆仆的模样,蹙眉问道:“你去柔然老家做什么?”     他没有说话,一脸神秘,然后轻柔地挽起她的袖子,看到她手臂上长长的、触目惊心的疤痕,他眸底一沉,接着,从怀里拿出一瓶药膏,用指尖勾了一点,然后细细地涂抹了起来。     药膏透着一丝冰冰凉凉的感觉,可他的手指却很炙热,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她抽回手,“我问你话呢。”     “这是他们那儿的秘方,听话,先试一试效果。”他伸手想要捞回她的手臂。     她突然明白了一切,秀眉紧锁,难以置信,“你去柔然,就是为了这盒药膏?!”     “只许他们抢我们的牛羊,就不许本王偷他们一盒药膏?”他微微一挑眉,回复得大义凛然。     她感觉自己有点被带偏了,“你傻吗?身为一国镇守大将军,却为了一盒药去冒险,致跟随你的兄弟们何地?致朝白城的千万百姓于何地?”     “如果本王死了,你会伤心吗?”他目色深邃,带着一抹期待。     她微微一怔,“不会!”     他垂下眼帘,笑了笑,“我知道你在口是心非。”     “我的心已经死了,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她凄然一笑,“而导致我死心,正是你们段氏兄弟。”     他心下一痛,淡淡地勾了勾唇角,“无所谓,我只要你快乐,不爱我也没有关系。”     她眸光微颤,“你这又是何苦?这样下去,于你是折磨,于我也同样是折磨。”     “你在后宫和九弟一起,于我才是真正的折磨。”他紧紧凝视着她的眼,深邃的眸底,仿佛汹涌着滚滚的悲痛和怒意,“你是我的妻,而他却用圣旨带走了你。”     “我们已经和离了。”她强调道。     他痴痴一笑,“那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     “我困了。”她不想再跟如此蛮横无理的人争辩下去。     他将药膏放到她的枕边,默默地退了下去。     所谓的退下去,也不过是下去洗个澡,然后换了件里衣,接着就在她对面躺下了。     凤灵夜看着被凿空的墙壁,有些气怒,翻身就转了过去,目光看到枕边的瓷瓶,她当即烦躁地拿起来塞到了枕头底下。     段君墨长期带兵打仗,早就养成了我行我素的毛病,根本没有段懿轩那么温和好讲理,一言不合就玩霸权主义。     管你怎么样,他就是要那样。     明明是个京都贵公子,却有着北方爷们的大男子主义,要不是他肚子还有点笔墨,恐怕早就厚着脸皮跟她挤在一张床上了。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庄南烟怎么就对他死心塌地了。     以前没有这么频繁的接触,她还不了解他的个性,如今久了,才发现他的毛病有很多。     比如现在,他的鼾声震耳欲聋,就像一把生了锈的锯子,却还在拼命拉着树干。要不是念在今天他才打了一场仗,她真想把他撵出去。     不但鼾声大,还有严重的洁癖,却被他美其名曰为讲究,除此以外,还喜欢对她动手动脚,搞得整个朝白城都知道他是个断袖。     例如此类的问题,不胜枚举。     用棉花堵着耳朵,后半夜才堪堪睡过去,醒来时,双眼已经顶着了一对黑眼圈,而此时罪魁祸首已经神清气爽地练兵去了,所以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     胡宝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大将军昨夜那么晚才回来,而且还打了一场硬仗,居然还有心思与你......”     意思不言而喻。     她脸色一沉,“年纪小小,都学了些什么?”     “胡宝不小了,倘若是富贵人家,现在早已经人事了。”胡宝似乎对这件事执念很深。     可在凤灵夜眼里,他不过是个小屁孩。     她抿了抿唇,“你还是把那道墙砌起来吧。”太吵了。     胡宝一愣,连忙罢手,“我要敢砌墙,大将军一定会拆了我的骨!”一想起他的眼神就可怕。     大将军也就对海平威和颜悦色的,对他们这些下属就跟杀父仇人一样冷酷。     “下雨了,下雨啦——”此时,屋外突然响起一道兴奋的吆喝声。     她抬眸看过去,有些迷惑。     不过下雨而已,为何大家这么激动?   ☆、第128章 你眼睛真好看     临近夏天的雨水,总是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刚刚还是阴云密布的天气,吹了一场大风,转眼间,就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胡宝拿着家里的铜盆和铁桶,撒丫子就跑了出去,一张脸慌里慌张的,却又很兴奋开心,迅速融入了嘈杂的人群里。     凤灵夜后知后觉,也没有撑伞,用手挡着脑袋,匆匆跑到院子门前,朝外一看,眼前的景象,可以用“壮观”二字来形容。     成百上千的士兵,没穿上衣,光着上半身,欢畅地在空地上嬉闹,手里拿着毛巾,就像在一个巨大的天然淋浴场里,冲洗着自己的身子。     雨水很干净,豆子般大小,砸落下来,激起水花四溅。     平房里的女人被这景象惊呆了,各个望着空地上的男人们目瞪口呆,这是发生了什么?     自家爷们看到以后,赶紧出来解惑,“媳妇,你快去拿出家里所有可以盛雨水的容器。”     女人一听,也不管为什么,听话地进去拿出所有容器,分别摆放在能够得着雨水的地方。     男人解释道:“朝白城缺水,天公难得下一次雨,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就会放下所有活计过来接水,不止是军营,就连城里百姓也都这样。”     女人会意,脑袋一转,又去添了几个容器出来。     凤灵夜见他们的举止行为,便猜到了这是在接水,一联想这里的地势,平时的饮用水还能工供上,但就生活上用水还是比较节省的。     自然得除了段君墨的小院。     女人们也放开了矜持,纷纷进屋拿木桶接水,场面一度变得更加壮观。     站在屋檐下,凤灵夜看着并不能接多少的铁通,灵机一动,找到忙碌的胡宝,“胡宝,家里有干净的厚布吗?”     胡宝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你先去跑去集市买点厚布,要大一点的,快!”她吩咐道。     胡宝没有犹豫,接过她的碎银子就跑开了。     小长腿就是快,不一会儿,他就抱着一叠厚厚的布跑了回来。     凤灵夜早已准备好剪刀和绳子,在正中心剪下一个洞,然后分别将四角挂在了院子四边房梁上。     大雨淋到厚布上,迅速朝着中央集合,雨水如爆破的喷泉,很快流了下去。     待雨水将布洗得差不多,凤灵夜拿过胡宝的铁桶和盆,很快就接满了。     周边女人一看,凑在院外,一脸艳羡地看着这占满优势的小院,“平威,你这桶也接满了,我们可以接一点吗?”     “都排队过来吧。”凤灵夜大方邀请。     不一会儿,大家就规规矩矩地排好队,拎桶抱盆等在外面。     接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辰,大雨终于散了。     虽然不是人人都能接到雨水,但大家却学到了她这个办法,趁着布匹老板没涨价,纷纷跑去买厚布,只等下一次雨季的到来。     畅快地洗了个澡,男男女女,也尽兴而归,回屋换上干衣,以免着凉。     不一会儿,因为下雨,没办法练兵,段君墨也提前回来了,看到自家这装备和满满当当的水桶、木盆,顿时好奇地看向胡宝。     胡宝笑呵呵地指着凤灵夜,“都是平威出的好主意,咱们这一回才能接满水。”     闻言,他忍俊不禁,“咱们小院这么缺水?”     “入乡随俗而已。”她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走过去,蹲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宽厚略带薄茧的手掌,轻轻揉搓着,让人有些酥麻,厚重的嗓音有些柔软,“我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一些。”     凤灵夜不是个记仇的人,当初她和他本就不对付,所以他对她的那些所作所为,自然也能理解。     “我吃过苦,又怎么会在乎这一点?”更何况大家都这样。     她吃了什么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闻言,他轻轻将她揽入怀中,目色深沉,含着一丝愧疚,“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想好好弥补,抵消曾经那些混账行为。”     她面色平静,“你也就对我那样吧?”     记得在府上,姨娘都比她过得好。     他抿了抿唇,略带卑微的语气充满了歉意,“是我错了。”     “既然只是对我,而并非每个女子,说明你还没有混账到家。”她缓缓推开他,勾了勾唇,似笑非笑,然后起身进了屋。     留下段君墨一人蹲在那儿,若有所思。     这是夸赞他,还是埋怨他呢?     胡宝见她不在了,于是偷偷走了过来,“将军,平威简直就是那些女眷们的救星,听那些女眷们还在背地里夸她呢,说有个爷们帮衬着就是不一样,挑水、担肥、挖坑,力气贼大,就在刚刚,平威还帮她们接了不少雨水!”     段君墨听完,顿时心中五味陈杂。     有开心,她似乎渐渐能融入这个集体,比他预期的要快很多。     有惆怅,早知当初就不让她扮男人了,这下好了,女人们都把她当男人来使唤了。     “冷鸢。”他沉声唤道。     隐在暗处的冷鸢飞身落地,“主子?”     “以后你就正大光明地跟着平威,男人的活,你来做。”他瞄了他一眼。     “什么叫正大光明,属下每天都很正大光明好吗?”冷鸢双眼一瞪,后知后觉醒悟过来,“什么,主子让我跟着一帮娘们种田?!”     “怎么,委屈?”他凤目微眯。     他急忙罢手,“不委屈不委屈,属下求之不得!”     段君墨这才淡淡地收回了威胁的目光,“以后她的安全,你来负责,倘若出事,后果你知道。”     冷鸢这次没有犹豫,“属下遵命!”     由于下大暴雨,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进了水,大家只好开始搬迁物品和转移伤员。     上次柔然进犯,虽说没有大的损伤,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也有不少士兵受伤。     这次雨一停,军医就带领士兵纷纷将伤员抬了出来。     凤灵夜恰好在帮胡宝将水提到厨房,段君墨看了,赶紧过来接过她的水,“这种活就应该男人来做,你一个弱女子就该坐着绣绣花、弹弹琴什么的才对。”     胡宝恰好站在旁边,一听这话,差点震惊地摔倒。     大将军这是爱平威爱得男女都不分了啊!     他闷头想了想,平威要是坐在那儿绣花弹琴,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纯纯的一个大老爷们,就被大将军这么带进沟里了。     凤灵夜没有理会,伸手就要去端盛满水的铜盆,突然冷鸢就跑了出来,一把就接过她手中的木盆,飞快地跑进了厨房,健步如飞,那满满当当的水盆,硬是一滴水都没洒出来。     大家都知道大将军身边有一个暗卫,但很少露面,所以胡宝也没有惊讶。     她看着这些手脚麻利的男人们,蹙了蹙眉,他们这是要闹哪样?     空闲间,她眼角不经意就看到了匆匆经过门口的伤员,走到院门口往外一看,这样的场景好不熟悉。     多年以前,她经常女扮男装来军营里,帮父亲打下手,再是多年以前,她还是一名21世纪的部队军医,那时候的日子......     她好像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忙碌充实,却有一种当时社会每个人都会有的空虚感。     现在,她都快忘记那种感觉了。     “做你想做的事,走你想走的路,现在,已经没人给你制定规矩,也没有人会阻止你。”     身后,传来一道沉稳、柔和的说话声,就像是突然陷入流沙,那个朝你伸出的手一样,让人感到一种救赎。     她侧脸,看向他含笑的眼,薄唇微启,“去吧。”     “有俸禄吗?”她挑眉。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她可不干这种事。     似乎没有料到她这转折,他怔了片刻,才笑道,凤目里满满都是宠溺,“想要多少俸禄,你来定,可好?”     “你全部的俸禄。”她回复得理所当然。     他唇角一弯,“那可就相当于掌管我后院的妻了。”     “你想多了,”她淡漠地转过身,神色清冷,“因为我的身价,比你一个闲散将军高多了。”     他眸光微动,不禁啼笑皆非,“是是是,都依你,都依你。”     也不知道她这些年赚的小金库都去哪儿了。     得了高价俸禄,凤灵夜也没有矫情,直接走进新搭建的帐篷区域。     大家一看是她,纷纷为她让路,一边还开着荤段子玩笑,“平威啊,听说你小子福气不浅啊,整日和嫂子弟妹们混在一起,是不是赛过活神仙啊?”     她笑了笑,没说话。     “海超,你想什么呢?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离开李欣然就走不动路了?人家平威才没那么下流。”一个校尉躺在病床上,一脸正义,接着又补了一句,“人家喜欢的人只有大将军!”     凤灵夜看向他,莞尔,强调,“不,我是喜欢男人。”     她这话一出,整个帐篷里的男人都僵硬了。     这还不止,她走到海超身边,轻轻一拍他的肩膀,充满感慨,“肌肉不错,还是李欣然有福气。”     海超闻言,脸一红,瞬间将薄被盖在了自己裸露的上半身,“平威,我喜欢的可是女人,不是纯爷们!”     凤灵夜看他这一副受害的小鸡仔模样,噗嗤一声笑了。     这还是男人们第一次看见她真正的笑容,不禁都看呆,却又不太会形容,“平威,你这眼睛也太漂亮了吧?水汪汪的,就好像我们家山上的野鹿子一样!”     林峰闻言,吓得赶紧离开海超三步远,一脸嫌弃,“你小子不会也喜欢上男人了吧?”     “呸呸呸!”海超瞪了他一眼,接着继续惊艳地看着凤灵夜的眼,“就算喜欢男人,我也只会喜欢平威这样的男人,不会喜欢你这种糙老爷们。”     林峰一听,备受打击,上前就开始狠揍海超。     场面顿时欢乐起来。     此时,正在忙着检查伤口的李素闵走了过来,看到凤灵夜,知道她是李欣然的恩人,所以态度很好,“海公子好。”     “大将军见我成天和女人混在一起,不放心,所以派我来给李大夫打下手。”她解释道。     李素闵笑了,“也好,我正缺个人手,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凤灵夜颔首,“我是小辈,李大夫喊我平威就好。”     他又仔细看着她的眼,斟酌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未见却如相见,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吧。”凤灵夜如是解释道。     李素闵见她谈吐不凡,又是段君墨的心上人,不管二人关系是否属实,她定是有过人之处,才能引得他如此青睐和眷顾。     所以,他对她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医术倾囊相授。     她跟他身后,默默地点着头,也没有说话。     因为伤员们的伤口昨天就包扎好了,所以今天只需要给部分人换换药,李素闵教了她以后,就看着她绑,一看她包扎的手法,神色忽然一变,“你和凤启麟......”     “我是他私底下的弟子。”凤灵夜淡然回道。     李素闵一听,立刻起身朝着她一拜,“李某在凤神医弟子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是惭愧惭愧啊!”     她莞尔,“李大夫客气了,都是为人医者,不分贵贱。”     李素闵心里还有些激动,满眼止不住的敬佩,适才心里还在疑惑他怎么就能得到段君墨青睐,如此细想,确实也不无可能。     换好药以后,凤灵夜就离开了帐篷,却看到冷鸢竟笔直地站在外面,她挑眉,“你......也受伤了?”     冷鸢眼一睁,惊讶道:“我武功这么高强,怎么可能受伤?!”     “那你站这儿做什么?”她纳闷。     他移开视线,似乎有点看不惯她这张脸,“主子让我保护你,顺便做做那些男人的活。”     她这才想起他抢着要端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也没有阻拦,她只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朝前走去,走了一步,又挑眉看向他,“你打得过龙骨吗?”     “那个非人?!”冷鸢一脸嫌弃,“那种邪门歪功,正常人都打不过!”     “邪门歪功?”她有些好奇。     冷鸢见她好奇,于是好心解释道:“那种武功,是要将人的骨头、筋脉全部打碎,然后泡在药罐子里,连续泡个七七四十五天,吃喝拉撒都在那罐子......”     “我知道了。”凤灵夜急忙打断他,“我们还是回去吧。”     原本她还有点冲动学的,一听这么恶心,还是算了吧。     难怪怀着深仇大恨的段君墨也没有学那武功,一定是有洁癖,所以下不了手吧?     回到屋时,却见屋子里已经炊烟袅袅了。     段君墨一边端着菜,一边看向她,“你去洗洗手,今夜我亲自下的厨。”     出来时已经洗过手了,此时她突然想起什么,心里就升起一股恶趣味,面上淡淡地“嗯”了一句,然后就直接坐到他对面。     他见她没动,以为是累了,于是亲自去打水,放在地上,拿起毛巾就欲给她擦手。     她将手往怀里一放,然后开始夹菜,“我饿了,先吃饭吧。”     他看了看她的手,动了动唇畔,看她吃得那么香,最终忍了心里的那个劲儿,让冷鸢将水盆端走了。     坐到她对面,他嘴角含笑,“好吃吗?”     “你也吃?”她说着,直接上手扯了一个鸡腿,然后递向他,一双湿润清亮的杏眸,满含期待地望着他。     他艰难地看了看她的手,又艰难地看了看鸡腿,拿着筷子接了过来,咬了一口没被沾到的地方,十分矜持。     凤灵夜看着他的动作,眼眸一沉,“你是不是嫌弃我没洗手?”     “嗯?”他抬眸,有些没反应过来,一触及到她略带忧伤的眼,赶紧徒手拿起鸡腿,一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怎么会嫌弃你,傻瓜。”     见他认真又强忍的模样,她微微垂眸,牵了牵嘴角。     不知道谁才是傻瓜。     午饭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个小兵过来禀报,“大将军,有位自称是海平威的朋友来找。”     “让她进来吧。”他一脸平静。     凤灵夜却是一头雾水,海平威的朋友?     她刚来不久,哪来的朋友。     正当她疑惑时,那小兵就带着一个人进了小院。     是个女子,穿着一身粉色粗布衣,头发垂下一半,面容清秀温婉,举止得体有礼。     来到段君墨和凤灵夜跟前,行了一礼,“颜晴,见过大将军、海公子。”     段君墨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     “颜晴?!”凤灵夜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满面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意识到自己易了容,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不确定地看向颜晴,她能认出自己吗?     “我早就在朝白城了,不止我,还有我父亲、姐妹和弟兄。”颜晴还是和以前一样,性子温和,看到面目全非的凤灵夜,她眼眶一红,“你受苦了。”     要不是段君墨告诉她,她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凤灵夜笑了笑,走到颜晴跟前,轻轻摸着她的脸,“你又何尝不是,这里风沙大,你看你的皮肤都粗糙干燥了不少。”     “能得大将军照顾,死里逃生,我已感激不尽,哪还敢奢求京都的荣华富贵。”她释然道。     “我们进屋聊吧?”凤灵夜拉着她,一起走到了里屋。     看着空荡荡的墙壁,颜晴目光里闪过一丝讶然。     凤灵夜哭笑不得,看了看外面慢条斯理吃饭的男子,“段君墨拆的,每天打呼噜,特别吵。”     习武之人耳朵总是很灵,虽然她的声音很小,可段君墨很清晰就听到了这句话,顿时嘴角一抽。     他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剑眉皱紧。     真有那么吵?     颜晴又看到了对面的床,这才知晓二人原来一直在分床睡,可见他还是非常宠爱尊重她的,“大将军是个好男人。”     凤灵夜失笑。     以前她可是和贾茹一派的,当时她记得她们是非常不喜欢段君墨。     聊了一些近况,凤灵夜得知很早以前,段君墨就将颜晴和颜大人接到了朝白城,隐姓埋名,不止如此,还有许多遭到贬谪的大人和家眷,都得到了妥善的处理。     虽然不可能再大富大贵,但平安就是福,过得也算不错。     “可有心上人了?”凤灵夜笑问。     颜晴果然面色一红,垂下头,“算是有了吧。”     “他怎么样,是哪里人,又是做什么的?”凤灵夜一连串地问道。     颜晴脸色羞红,但见凤灵夜是自己的好姐妹,于是硬着头皮说了起来,“他很好,是西域人,是买卖大理丝绸的商人。”     “这不错啊,商人有钱。”凤灵夜一口回道。     段君墨在外面一听,眉头一紧。     有钱就叫不错了?     这丫头,最近好像净往钱眼里钻了。     颜晴摇了摇头,“他是西域人,总有一天会回到西域,可我是大理人,我还有父母在朝白城,我不想离那么远。”     “傻瓜,”凤灵夜叹了一口气,“若是你去了西域,还能将家人带过去,在朝白城,始终是不安全的。”     倘若哪一天被段懿轩发现,或者段君墨不再有能力保护他们,那他们又该如何?     颜晴没有想到这一点,在她心目中,段君墨一直都是很强大的存在,可被她这么一说,她突然就回想起了凤灵夜在后宫里的凄惨日子。     娘亲被活活烧死,阿姐被乱刀砍杀,连她自己都九死一生。     在这世界上,确实没有绝对,更没有什么永远不倒的保护伞。     被她这么一开导,颜晴心里豁然开朗,握住她的手,“谢谢你,灵儿姐姐。”     她摇了摇头,怅然若失,“我现在的幸福,就是看着你们幸福。”     颜晴将她抱在怀里,“灵儿姐姐,你一定可以苦尽甘来,和王爷幸福下去的。”     凤灵夜目光微深,透过门缝看向已经吃完饭,却在优哉游哉喝茶的男人,双眸微眯。     敢情他是拉了一个说客,来为他自己说情。     看穿他的小心思,她也不没有过多反感,能看到曾经的好姐妹,不但从那吃人的后宫里走出来,还能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她已经很欣慰了。   ☆、第129章 刺激吗?     颜晴知道凤灵夜的爱好,聊了几句,她就从篮子里拿出几个用油纸包,放到桌上以后慢慢打开,一股诱人的果脯甜香,扑面而来。     “这是杏干?”凤灵夜眸光微亮,动了动唇畔。     颜晴推到她面前,看着她馋嘴的模样,失笑道:“这是我亲自晾的,你尝尝?”     杏干金灿灿的,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果然和段君墨经常捎给她的味道一样。     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她在后宫那些枯燥孤寂的日子,全靠他捎带的这些果脯给了她一丝甜。     待二人聊完天,凤灵夜送颜晴出门时,颜晴拉着她的手,有些不舍,“我在这边好友不多,这里又是军营重地,寻常人不得随意出入,你要是有空,就多来看看我好吗?”     “会的,放心吧。”她笑着颔首。     走出院子,段君墨正在那里擦自己的大宽刀,由于天热,所以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宽袍,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许多,袖管高高挽起,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磨刀动作洒脱而随意,清风徐来,墨发废物,还有一丝清贵之气。     见二人走出来,于是停下了手中动作,“走了?”     “多谢王爷邀请,颜晴改日定会再上门拜访,今日就此告辞了。”颜晴拂了拂身,就算身在边塞,举止依然优雅得体。     他微微颔首,然后收回了目光。     颜晴走出院子以后,就让凤灵夜止了步。     凤灵夜目送她远去以后,这才回过身,看着那把移动的虎头铡,霸气又威风,这样的武器很少见,恐怕也是他让人量身为他定制的。     她坐到他对面的小凳上,看着这把差不多跟她一样高的大刀,犹豫了半响,“我可以试一试吗?”     他抬眸,深邃如星辰的眼里有些意外,随即微微蹙眉,“你拿男人的刀做什么?”     “听过花木兰的故事吗?”她沉静反问。     他自然是听过了,一脸严肃,“花木兰是没有长兄,又没有男人,你有我。”     说完,他又默默地补了一句,“让你女扮男装,是不想让军营里的男人惦记,不是真想你变成男人。”     她看着这把大刀,真的早就想提一提了,所以不罢休,“为什么你要拿这么一把大刀?”     “战场不比赛场,不用太花哨的武艺,用的是力气。”他看出了她的意思,微微叹了一口气,“真想试?”     她看着他,点点头。     他起身,将刀尖杵在地上,刀柄握在手里,然后朝她扬了扬下巴。     她握住刀柄,他则松了手,不放心地叮嘱道:“拿不起来就丢掉。”     她抿紧唇角,然后朝上一提,大刀纹丝不动。     面色一红。     这刀......还真沉。     她一咬牙,将刀身微微倾斜,然后往上举,还是岿然不动。     就在这时,她只觉身子被人环住,一双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然后大刀瞬间被提起,顺势朝空中一挥,紧接着,带着她身子一转。     手腕一转,刀锋调转方向,直朝身后削来。     他带着她往后一扬,刀锋擦着鼻梁而过,接着,二人飞身而起,踩着木柱,大刀所到之处,草木花盆直接被砍成两半。     她睁大眼,想要收手,却容不得她。     这时,胡宝闻声赶来,看到一篇狼藉的院子,顿时哀嚎了一嗓子,“大将军、海平威,你们这是要抄家吗?!”     段君墨唇角一勾,邪魅而迷醉,握着大刀,笔直地落向胡宝。     胡宝大惊失色,苍白着一张脸,直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光影一闪,大刀竟然堪堪插在了他身边的刀鞘中。     他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望着还在笑的两个罪魁祸首,一脸幽怨,太......太胡闹了!     “刺激吗?”段君墨转过身,淡淡看向嘴角含笑的女子。     她立刻收敛起笑意,看向他,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无聊。”     看着她进屋的背影,他薄唇一抿,眉眼里的笑,清澈而干净。     不喜花草喜大刀,这世间也就只有一个凤灵夜。     江阴山。     浩瀚星崖。     天空晴朗,深蓝如海。     璀璨的繁星,如同一颗颗点缀在夜色海面上的珍珠,美丽而迷离,柔美而陶醉。     柔柔的月色,洒落在一大片洁白的昙花上,如梦如幻。     昙花中央,一白衣男子手捧黄土,一点一点洒落在身前的泥土坑中。     里面是一副精美的面具、一把匕首和一套烟紫色的罗襦裙,渐渐被泥土覆盖,最终长埋大地。     一块银色墓碑立在前方,算是一座衣冠冢。     他轻轻抚摸着上面雕刻了无数遍的三个字,目光柔和而缠绵,“灵儿,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可喜欢?”     仿佛能听见她的回应,他布满愁云的眉眼,微微清明了一些,“待我处理好朝堂里的事,我就来这儿陪你,一起看朝起夕落、花谢花开。”     他将头轻轻依偎在墓碑上,手执瓷白色的酒壶,一边倒在墓碑前,一边独自畅饮,望着眼前盛开的朵朵昙花,眼里透着无尽的温柔和向往。     “百善堂里的枇杷开花了,也许今年秋天就能结出你爱吃的果子。”     “我们叫上翠姐,一起隐姓埋名,做你喜欢的事,开一家百善堂,你做老板,我做大夫。”     “腻了,我们就一起游山玩水,去西域、明国、容国,任何一个你喜欢的国家。”     ......     昙花明艳而美好,在朦胧的月光下,宛如一场洁白的梦境。     她似乎就站在花丛中,朝他笑着,如一只蝴蝶,在昙花中翩翩起舞,回头大声而欢快地跟他诉说,她明天想做什么,想吃什么,想穿什么。     “灵儿......”     他紧紧握着墓碑,白皙修长的五指伤痕累累,全是刻刀留下的痕迹,眼底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憔悴而苍老。     一滴泪,顺着墓碑而落,缓缓滑入泥土。     “我好想你。”     机关算尽,只为红颜一笑,完成她一生夙愿。     如今桃花源依在,佳人却逝。     人定胜天,不过一场盛世谎言,如飞蛾扑火,生死相离。     烟花绚烂,稍纵即逝。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昙花一现,不堪凋零。     回忆最美,却永远最伤人。     朝白城。     站在同一片星空下,她坐在凉椅上,望着天上的繁星,若有所思。     来朝白城不到一个月,而她却感觉在这里生活了好久似的。     不管是周边的朋友,还是生活习惯,她好像融入得很快,一点也没有觉得不适应或者困难的感觉。     不过转念一想,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管是后宫,还是边塞,她如今能这么安然只得,也是多亏了他的保护吧?     “想什么呢?”身后传来一道嗓音,仿佛也被这美好的夜色柔和了一般,变得宁谧而平静。     她没有回头,只淡淡回道:“在想,我来了多久。”     “如果不喜欢这里,我可以带你离开去你想去的地方。”他坐到她旁边,语调闲散,仿佛随时都可以辞职归隐。     她没有回话,因为在她内心深处,这里就很好了。     二人沉默了半响,彼此却都没有觉得尴尬。     许久,他缓缓开口,“三妹找到了。”     她双眸一征,迅速转头看着他。     他侧眸对上她的视线,似乎带着一丝无奈,“她在明国,做了太子的侧妃,如今育有一位小世子,过得还不错。”     “这么说......”她忽然戛然而止。     他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颔首,“她知道你还活着,很开心,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骨肉,恐怕是不能与你团聚了。”     “也好,”她想笑,弯了弯嘴角,却是徒劳,“跟了我,说不定过得还没有现在好。”     “三妹是个聪明人,明国太子嗜血成瘾,她在那样的环境下,却能为他诞下孩子,还能成为侧妃,可见过得还不错。”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宽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过的日子,你也一样。”     她缓缓点了点头,看向他,“谢谢你,带给我三妹的消息。”     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迫使她看着自己,蹙眉问道:“什么时候才不能这么客气?”     她拿开他的手,有些无语,“别闹。”总这样揉她的头发,她又不是大狗狗。     “林峰的妻子林氏怀孕了。”他含笑说道。     她面色微喜,“这么快?”     “是啊,”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厚脸皮地握住她的手,“什么时候,我们也来造一个吧,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她张了张嘴,正准备回更喜欢女儿,半途才意识到差点就被他带歪了,立刻收回自己的手,皱着眉道:“你自己造吧。”     “一个人怎么造?”     他问道,接着,嘴角微微一扯,似笑非笑,“流氓。”     她双目一睁,一脸错愕地看着他,自己怎么就流氓了?     仔细一回味,她立时想到他的脑子歪到哪儿去了,顿时不想再跟他多说半句话,起身就欲回屋。     他一把拉住她,忍笑的眼里带着一丝讨好,“好了,我不闹了。屋里热,歇凉快了,我们再一起进屋。”     闻言,她这才蹙眉坐了下来。     边疆的夏天,确实比京都来得更早,此刻回屋,估计又得在屋里闷出一身汗。     “我给你唱歌吧?”见她秀眉微蹙,沉着一张小脸,他有些忍俊不禁。     话一出口,她果然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你还会唱歌?”     “不止会唱歌、耍大刀,我还会画画、弹琴、下棋、作诗。”他长眉入鬓,眉宇冷峻而深邃,嘴角含笑,带着一抹与生俱来的倨傲和自信。     这样的段君墨,少了几分冷漠和疏离,多了一些玩世不恭,整个人却更加熠熠生辉,惹人注目。     她移开视线,低声说了一句,“唱吧。”     “你可想听?”他凑近一问。     灼热的呼吸,轻轻飘到她的颈窝,她立时不自在地移开了,淡淡回道:“如果好听,自然想听,如果不好听,这辈子都不想再听你哼哼。”     他轻轻一笑,她要是永远这么傲娇下去,他可难保有一天会忍不住将她生吞入腹。     悄无声息地将凳子搬得离她近一些,她当即就敏感地瞪向他,“唱歌就唱歌,离得这么近做什么?”     “打扰到周邻四舍多不好,”他唇角一勾,继续云淡风气地靠近,“何况我不想第三个人听见。”     她抿了抿唇,有些受不了他这么多讲究,只好依了他。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凑到距离她耳畔只有一寸的距离,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轻轻唱了起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一开嗓,就是满含磁性的低音炮,低沉而浑厚,男子特有的低吟浅唱,带着满满的魅惑力,瞬间征服听众。     得天独厚的好嗓子,卷起微弱而灼热的呼吸,如海上的白色浪花,滚滚袭来。     她耳畔微红,受着他好听又撩人的歌声蛊惑,想抗拒,又舍不得打断,就这么矛盾地听着,渐渐的,就被他带入了另一个境界。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接天连日的荷叶,一望无垠,一位少年痴痴地望着湖中央的女子,二人目光相触,就是一眼万年。     一曲毕,她甚至还置身在那样的美景中,久久也难以忘怀,直至耳边传来低低的闷笑声,她才回了神。     红着脸看向忍笑的段君墨,“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一个小傻瓜。他双手枕头,靠在凉椅上,嘴角带着一抹不羁的笑,“好听吗?”     她虽然很不想夸他,但还是说出难听的话,因为他的歌喉确实很好,干净、浑厚、低沉,又充满了磁性。     “还行。”     “我以后每天为你唱一首?”     “你随意。”     “灵儿......”     “嗯?”     “我爱你。”     “......”     月色美好,星空灿烂,夜空碧蓝如洗。     回了屋,她却有些辗转难眠,一首歌停下来,耳朵一直烫到了现在。     此时此刻,她才深有体会,什么叫做“好听到让你耳朵怀孕”。     屋子另一头,隔着空荡荡的墙壁,他望着她,嗓音低沉黯哑,“睡了吗?”     她睁开眼,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知道他又想撩自己,这一次她不再给他机会,翻了个身,假意睡着了。     没想到却听到了他低沉的笑声,“你还真没有当戏子的天分。”     她很想出口反驳,但还是忍住了没理会他。     “我这里没有窗,你那边凉快吗?”他问,见她没回复,又可怜兮兮地添了一句,“好热。”     她忍不住笑了,却冷声回道:“你不是很会凿墙吗?凿个窗户又算得了什么?”     “我就知道你没睡。”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能上你那儿凉快凉快吗?”     凤灵夜从来没有想到,段君墨为了爬上她的床,会是一个如此厚颜无耻的人,“院子里更凉快,你可以去院子。”     “院子里那么多蚊子,你忍心?”他又用那种黯哑的嗓音说道。     她不再跟他废话,“如果你再逼我,明天我就和颜晴一块儿睡。”     他果然乖乖地躺了下来,不再刺激她。     屋子里,很快安静了下来。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终于消停了。     转了个身,又面向了他,虽然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却能感觉到一股灼热深邃的目光,带着沉重的呼吸,努力压抑着将她生吞入腹的冲动。     她面色一红,又背对了他。     真是要命。     脑海里,不禁又回响起了他唱的那首《蒹葭》,一晚上都在不停地浅吟低唱,如同魔咒了一般。     直至后半夜,才好不容易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而天还未亮,二人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只见胡宝拍着门,“大将军,柔然人又来了!”     段君墨翻身就起,开了门,胡宝立刻伺候着他穿上战甲。     凤灵夜跟着起了床,看着忙碌的二人,顶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蹙眉问道:“是同一个部落的人?”     “就是同一个部族的,上次他们死了数百,没想到这次不要命,居然又来!”胡宝一边给他系上战甲,一边将那把磨得锃亮的大宽刀拖了上来。     走到凤灵夜身边,段君墨伸出手,指尖轻轻一挑她的下巴,唇角邪魅一扬,“等我回来,今晚继续给你唱《蒹葭》。”     说完,他一手扛起大宽刀,眉宇间霸气而冷冽,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离开了小院。     看着他洒脱而高大的背影,她眉目一深,急忙追了上去,追到空地上,她朝着他大声喊道:“段君墨,那柔然的药不管用,你不要再去拿了!”     他稳健的脚步一顿,回过头,一双含笑的凤目仿佛能洞穿一切,“你是担心我回不来给你唱《蒹葭》?”     “别臭美了!”她冷冷瞪着他。     他却是从容一笑,骑上黑色战马,背对着她挥了挥手,迅速出城迎战。     她突然想到什么,马上跑回院子,问胡宝,“你有小兵服吗?”     胡宝点头。     二人身高身量相仿,凤灵夜很快换上他的士兵服,看向寸步不离的冷鸢,“这样应该不引人注目了吧?”     冷鸢挠了挠头,“应该......没问题了。”     带着他,她很快爬上城头,躲在大理的旗帜,聚精会神地看着下面的战场,和上次一样,段君墨举着他的移动虎头铡,所过之处,瞬间倒下一大片,为后续的兄弟开了一条大道。     柔然很快处于下风。     但就算如此,这些柔然人依旧没有善罢甘休,仿佛注定要背水一战,拼死相搏,带着这股劲儿,损伤不少大理士兵。     冷鸢站在她身边,实在搞不懂,喜欢大刀的女人有不少,但喜欢观战还观得这么认真的女人,就实在是太罕见了。     因为主子的攻击手法,又简单又粗暴,他从来没觉得有一点审美价值。     “很好看吗?”他忍不住问。     她蹙眉,“你能告诉段君墨,这次的柔然人,可以活捉吗?”     “活捉的话,对大理士兵会损害更多。”冷鸢有些不明白她的意图。     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你现在就去,我穿着士兵服,他们应该认不出我的身份。”     上次差点被箭矢射中,是因为她穿着便服,所以被误认为是军师一类的大人物,才招致柔然人的偷袭。     冷鸢见她不似开玩笑,于是飞身下到战场,轻飘飘地落到段君墨的马背上,转达了凤灵夜的意思。     只见段君墨听完,回首看向城头上的凤灵夜。     她朝着他重重颔首。     他没有犹豫,点头应下了,然后迅速带领士兵变换作战方针,由绞杀改为包围。     冷鸢落到墙头,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主子为人冷傲又自负,每次下定的战略方案,极少会因为军师或者将士们的意见而更改,没想到你一句话,他就立马改了,真是不能比。”     凤灵夜笑了笑,“世人都说他百战百胜,那么就说明这些将士和军师们的意见不靠谱,而非人不能比。”     冷鸢一愣。     主子自负,没想到他喜欢的女人更自负。     由于改变了方略,加之活捉比绞杀更费劲,所以这场进犯仗,硬是打了一个多时辰。     其中带领柔然的将士也是一头雾水,看向不远处的段君墨,大声嘲笑道:“风云战王,听说你爱上了一个男人,难不成你现在也变成一个心慈手软的女人了?”     “聒噪。”段君墨冷淡地回了一句,随即飞身而起,大宽刀猛地落下。     那将士看着从天而降的大刀,想要策马逃奔,然而却是晚了一步,就在大刀距离他的脑袋还有一寸时,他竟然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     然而预期的死亡没有来临,他只觉脖子一凉,段君墨的大刀就搁在他的脖子上,看着还在死战的柔然人,嗓音浑厚而响亮,“缴械投降者,饶他不死!”     “我就算死,也不愿投降!”那将士大声一喊,朝着大刀就是往前一送。     段君墨收回大刀,直接用刀背一砍,他就晕在了马背上。     柔然人一看自己的领头人被俘,群龙无首,一时只好丢兵弃甲。     这次进犯的柔然人明显比上次多,加上负伤的,总共虏获了三百多人。     段君墨飞上墙头,看着站在墙头自家的小媳妇,一把就将她搂入了怀中,黑着脸,醋劲十足地问道:“你说,是不是看上那小白脸将士了?”   ☆、第130章 瞒着王爷做的?     凤灵夜稍稍抬起下颌,看向他,漠然的眼神略带一丝嫌弃,“无聊。”     束缚着脖子的胳膊一松,段君墨看向被关在囚车里的阿那金,沉声命令道:“这小子武功不错,为防作乱,今夜不许给一滴水一粒米。”     “是!”校尉林峰应道。     二人下了城墙,段君墨正色道:“留下这柔然人,可是有什么打算?”     “总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明知你坐镇朝白城,却偏偏三番四次冒死进犯,若能解决其中的矛盾,也能减少我方士兵的损伤。”凤灵夜解释道。     原来兜兜转转这么久,她还是在为他考虑。     他心里美滋滋的,不过想到柔然和朝白城的矛盾,不禁又皱起了眉头,“柔然人如此滋扰朝白城,无非是惦记着城内的财富。你囚禁一个将军,依旧阻止不了他们的进攻。”     如果能不用武力就能解决,他早已想办法化解了。     “谁说我要将此人当做人质?”她唇畔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自信和从容,她的办法,绝对是他那些军师和副将想不到的。     看着她如此笃定的小脸,他亦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晚饭期间,二人一起吃着饭,凤灵夜将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全部详细地讲给了段君墨听。     听完以后,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这办法新颖而独特,从未有人施行过,更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办法,一时,他对身边沉静寡言的女子,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她是真不同于一般的女子。     以前他总以为她就比寻常女子城府深一些,聪明一些,但现在才知道,她不止会权术,更是有着凡人难有的大智慧。     就连他,也难以相比。     凤灵夜吃着饭,没有注意到他深思的神情,只想着将自己超时代的知识运用起来,然后尽快解决眼前的危机,好让朝白城的百姓不再受战乱的滋扰。     夜里,她让他备好一桌上好的饭菜,然后带着他,一起来到了关押阿那金的帐篷。     由于阿那金是领头的将军,所以被单独关押在里面,和各个副将士兵分隔在不同的帐篷。     此时,阿那金已经醒了,一头微卷的黑长发,梳着特有的小辫,一身铠甲血迹斑斑。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囚车里,面目清秀而稚嫩,小麦肌肤,看样子,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炯炯有神的双眼却闪烁着老成的目光,沉稳、带着警惕。     见凤灵夜和段君墨二人同时出现,顿时戒备地看向二人,尤其是看到他们手中的食盒,更是不屑的冷嗤了一声,“要杀要剐,直接上手便是,何必拐弯抹角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凤灵夜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还会讲大理话。     段君墨没有搭理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守卫,“放他出来。”     侍卫没有迟疑,立刻拿出钥匙打开了囚车。     阿那金看着囚车外的二人,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你们不会是想将我招为男宠吧?”     他话一出口,帐篷里的二人当即噗嗤一声笑了。     阿那金见二人笑了,心里不妙的感觉更加浓了,忙往后退了一步,用戴着镣铐的手紧紧护着自己的战甲,羞愤地吼道:“我打死也不会从的!”     “本将军对你不感兴趣。”段君墨冷冷瞄了他一眼,换言之,他除了他的灵儿,他对世上任何一个人,无论是男是女都不感兴趣。     阿那金一听,暗自松了一口气,可看凤灵夜拿着篮子开始一一摆放菜肴,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你......”     “这种事情,慢慢的,你就会习惯的。”凤灵夜唇畔一弯,似笑非笑。     大男孩一听,脸色煞白,紧接着又涨得通红,“那是你!我死也不会习惯的!”     “以前我也是这么说的,”凤灵夜为他倒好一杯酒,接着又分别给段君墨和自己倒满,“你看现在,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段君墨神色淡淡,没想到自己媳妇调戏起别的男人,真是一套一套的,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总觉得有些酸酸的。     如果她这么调戏自己,他肯定不会反抗。     阿那金三观都快崩溃了,看着谈笑风生的凤灵夜,明明长得一般般,但那双眼就像夏夜璀璨的星空,清亮而漂亮,熠熠生辉。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觉得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也不是那么恶心。     “过来,喝下这杯酒,你就是我的好姐妹了。”凤灵夜举起他的酒杯。     阿那金瞠目结舌,冷哼了一声,“我不喝!”     “灵儿,别闹了,”段君墨宠溺又无奈地看向她,“你看人家小孩都快哭了。”     凤灵夜憋了半天,终于爽朗地笑了起来。     阿那金傻呆呆地看向她,只见她一手用袖子掩着嘴,温婉而有礼,一手握着快要洒出来的酒盏,手指竟然比女人还要修长白皙。     没来由的,他脸色一红,转开了视线。     笑完,凤灵夜也不再跟他开玩笑,而是进入正题,“适才多有得罪,还请将军莫要见怪。这桌饭菜,就算是我以大理名义招待将军的。”     开玩笑的?     阿那金恍然大悟,一颗被搅乱的心,这才恢复了平静,可没来由的又觉得有点空寂。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正色,“我带着柔然大军侵犯朝白城,为何你还要款待我?”     “一,想代表大理,和你做个朋友,二,为你们解决柔然的民生困难。”凤灵夜尽量将话说得好听一些。     听完,阿那金一脸难以置信,随即想明白什么,一脸不屑,“条件是要我们柔然臣服于你大理?”     “条件是有,但不是这个,”凤灵夜看了一眼这些饭菜,“你们柔然谈正事,都是离得这么远?”     他面色微红,急忙弯腰走了出来,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到了她对面。     “大将军就在旁边,所以我的话,就代表他的意思,”凤灵夜继续说道,语调从容,目色沉静,“柔然人多次进犯朝白城,皆都无功而返,不但如此,死在朝白城头下的白骨,更是堆积成山,你们如此拼命,为了什么?”     阿那金面容微垂,紧紧捏着拳头,目色深沉,“如果人人都有饱饭吃,谁还会如此拼命?”     “而我们今天要谈的,就是如何让柔然百姓有饱饭吃,还能不用靠命来换的办法。”她说道。     阿那金抬起脸,定定地看着她,带着一丝探寻,“你是大理人,为何要帮我们?”     “你们拼命进攻,我们拼命抵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帮你,何尝不是帮我们自己?”她循循善诱道。     他觉得有理,“你要怎么做?”     “改革,或者说是革命。”她目光坚定,“据我所知,柔然人因为地理条件不好,皆以狩猎和放牧为生,然而总有收成不好的时候,一遇上天灾或者人祸,更是死伤无数,所以要改变这种现状,就应该改变柔然族的生存模式。”     她的词语新鲜又生僻,是他从未听过的,顿时半信半疑。     “怎么改变?”     “你们提供房屋和人力,我们提供商队,商人赚得的利益,会按一定税收比上交给你们。另外,你们建造的房屋,可由柔然人民自己提供,如此不管是房屋和人力所赚到的,不但能保证人民自己的温饱,还能适当地上交给你们。”     阿那金眼前一亮,“你是想让我们变成经商大族?”     “虽然前期可能困难,但你们也许再也不会因为吃不饱饭而拼命,如果你们发展得好,还可以招揽西域、明国和容国的商人进来,等货币大幅度流通起来的时候,就是柔然人改变国情的时候。”她详细地解说道。     阿那金心中仿佛被绘制了一幅蓝图,整个人的眼光都长远了起来,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如果柔然人自己实施,可能会因为口碑而无人敢来,但若有大理商队的支持,一定能暂时度过前期的困境,从而吸引更多的异国商队赶来。     “这件事,我想和我的副将们好好商量,明日一早,再给你们答复。”他目光坚定地看向凤灵夜。     凤灵夜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段君墨,段君墨微微颔首。     接着,二人离去。     没多久,阿那金的各个副将被押到了帐篷。     大家看着一桌饭菜,和完好无损的阿那金,心里都和刚开始的他一样,对这次段君墨的手法都充满了怀疑。     但是等阿那金将凤灵夜的计划,全盘告诉各位副将以后,副将们都沉默了。     “这个办法看似对柔然人有好处,实则对他们大理才是最有利的,他们大理商人赚了大头,我们柔然人只能提供温饱。”一位大胡子副将分析道。     另一个魁梧大汉副将表示赞同,“这就是变相地占据我们柔然的土地,可汗一定不会同意的。”     “你们还想过这种吃不饱饭,就拿命去抢的日子,甚至子子孙孙都重复着我们的命运?”阿那金问道。     两位副将陷入了沉默。     “我相信这个海平威,我也相信这个计划,不管谁赚得多,谁赚得少,只要我们的族人吃饱饭,不用拿命去换粮食,我就觉得好!”     阿那金年轻有为,此次进攻,也是不顾可汗反对,毅然带着自己的族人出征,就是为了他们能吃一口饱饭,如今有更好的办法,他当然愿意尝试。     两位副将愿意跟随他,也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大胡子首先表态,“我不懂这些弯弯道道的,只要王子觉得可行,我就愿意跟着你干!”     “我和大胡子一样,都是为了百姓和后辈,命都愿意拿出去,还有什么好畏惧的?!”魁梧大汉也表示愿意誓死追随。     阿那金心下感动,拿起适才三人未动的酒杯,“来!”     二位副将拿起自己的酒杯,重重一碰。     翌日。     段君墨如约放走了所有被俘虏的人,依照凤灵夜的意思,还给了他们一些粮草和兵器。     看着队伍离去,他看向她,“为何要给粮草和兵器?”     “改革不成功,就成了革命,革命是需要流血的。”她目色苍茫,看了一阵子,然后转过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希望他们能成功吧。     过了几天,在大家都觉得不可能成功的时候,探子传来密报,柔然发生内乱了。     柔然王子带领自己的部族,里应外合,杀进自己老爹的营帐,成功拿下所有反对者,逼迫可汗退位,毫不犹豫地登上了王座,一统柔然部族。     然而事情却没有太顺利,阿那金登基以后地位并不稳固,各个舅舅叔叔见他年纪轻轻,于是带上兵马从远方赶来,争夺王位。     为了将凤灵夜的计划实行到底,段君墨没有禀报朝廷,先斩后奏,立刻命校尉林峰带领一支军队过去支援阿那金。     有了段君墨的支持,阿那金成功平定叛乱,无人敢再觊觎他的可汗地位。     接下来一段时间,阿那金立刻开始施行计划,带领民众迅速投入建造房屋的工程。     这个计划原本很难施行,但他在部族里的口碑不错,民众就和两位副将一样,不管怎样就是愿意跟着他一起干,晚上打猎,保证自己的温饱,白天建造房屋,支持可汗的工作,两头都没有耽误。     大约一两个月过去了,凤灵夜首先组建了一支医疗队,前往阿那金新建的店铺,交了租金,招聘当地人民,迅速投入经商模式。     同时,颜晴为了支持她,也鼓励自己的心上人一起,搬到了柔然内部。     段君墨将那些发配到边疆的自己人,也一起调了过去。     规模不大,但运转得很顺利,大家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和试探,到后来的放心大胆和信任,一切终于步入了正轨。     当然,步入正轨以后,也避免不了摩擦,毕竟数百年的恩怨,几代人的生死仇敌,怎能区区数月就抵消。     所以除了被送过去的商队,一开始,大理商人还是极少愿意驻扎柔然。     但凤灵夜相信,在利益面前,一切都是可以慢慢化解的。     国耻固然不能忘,但也不能盲目抵御。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京都段懿轩的耳中。     早朝之上,各个朝臣们口诛笔伐,纷纷指责段君墨太过胆大妄为,居然不提前跟朝廷上报,就冒然与柔然人勾结,这是要建立自己的势力,然后造反的趋势。     “战王此举,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臣等认为,应立刻将战王押解回京,好好拷问!”王学士义愤填膺地讨伐道。     段懿轩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形容清瘦,一双清澈的眼,早已变得深不可测,悲喜不形于色,让人难以看清他的真实情绪。     接连罢朝三个月,今天,他是第一次上早朝。     礼部尚书甄大人有些不赞同,“战王虽然行为大逆不道,但此举确实缓解了困扰大理与柔然数百年的问题,所以臣,不认为战王有二心。”     这件事,贾将军和王学士观点一致,“战王此举,对大理确实有利,但也不能抛开他有二心的嫌疑,臣认同王学士,认为有必要将战王请到京都一问。”     “战王现在是稳固柔然和朝白城的重要人物,现在时局还未完全稳定,若大理商人和柔然民众突然发生争执,后果不堪设想,臣不认同此时将战王请到京都!”甄大人强力争执道。     贾将军蹙眉,“是大理和柔然的问题重要,还是大理江山更重要?”     两个人虽然私下交好,但一有问题,甄大人还是寸步不让,“贾将军的意思,难道认为皇上没有抗衡战王的能力?”     “你?!”贾将军一脸惊讶,气红了脸,指着他骂道,“好你个甄老,你敢诬陷我?!”     权大人看着二人争得面红耳赤,叹了一口气,“两位大人的方案都不妥,一不能将战王请到京都,二也不能放任战王势力坐大不管,臣认为,应该派一个可靠的人过去监视着,可随时上报朝廷,以免出什么岔子。”     甄大人和贾将军闻言,皆认为此办法合适,所以也没有再争执。     此时,大家都等着皇上发话,所以不约而同地看向高位上的男子。     只见他望着大殿之外,一副沉思了良久的模样,半响,才缓缓开口,“出此计策的人,叫什么?”     王学士立刻回道:“是一个叫海平威的。”     “是男,是女?”他看向王学士,让大家一阵莫名其妙。     王学士一愣,难道还有女子叫这名吗?     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据传闻,是一名男子。”而且和战王还是一对断袖。不过这种八卦他不没说。     他眼里闪过一抹失望,目光随即暗淡了下来,似想到什么,他又转向一旁的商璃,“这样的办法,你可想得出来?”     商璃拿着纸扇的手一僵,嘴角动了动,“想不出来。”     段懿轩闻言,竟罕见地扬起了唇角,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这世上,居然也有比你更精通商道的人。”     商璃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他承认,这叫海平威的人,确实比自己厉害,可皇上能不能别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说出来,他也要面子好吧。     不知为何,段懿轩突然有一种想要见这个叫海平威的冲动,这么想着,也脱口说了出来,“朕......想见一见他。”     “见谁?”众位大臣一阵面面相觑。     段懿轩看向他们,“海平威。”     这话听得大家蹙了眉头,别说现在不宜将段君墨请进京都,就连这操纵全局的海平威也不行。     但皇上喜怒不定,自从懿贵人一死,已经有好几个大臣莫名其妙地遭了殃,所以自此也没人敢往他的枪口上撞。     还是甄大人幽幽叹了一口气,“一个商贾,登不上台面。若皇上执意要见他,那就等朝白城稳定了,皇上要犒赏战王时,再将他一并邀请来京都也不迟。”     段懿轩突然沉默了。     心里顿时一片凄凉。     他在想什么呢?     他居然在期待着灵儿没有死,而是变成了一个男人,陪伴在七哥身边。     灵儿不懂商道,那海平威明显精通商道,她又怎么会是他呢?     思罢,他站起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留下各位大臣在原地唏嘘不已,皆感慨他用情至深,时至今日,还未从痛失懿贵人的现实里走出来。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让商璃过去,一是他精通商道,以皇上派过去协助海平威,合情合理,二是他恰好和段君墨相熟,不容易引起他的怀疑。     所以,在朝廷上优哉游哉虚度时光的商璃,就这么被派了过去。     一路游山玩水,带着他的二十个姨娘小妾,一起转移到了边塞朝白城。     这一日。     凤灵夜特地从柔然人那儿拿到了一条鲤鱼,这里水源稀缺,鱼类更是罕见,所以她还是花了高价才买到手。     等段君墨出去练兵以后,她才利用自己娴熟的烹饪技术,做了一条红烧鲤鱼,端到桌上,她看向吞着口水的冷鸢,盛情邀请道:“一起吃?”     冷鸢闻言,当即就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可吃到一半,他忽然面色一红,急忙放下筷子往后退,“这......这......是瞒着王爷做的?”     “嗯嗯!”她笑着点头。     他又离得远了一些,“你为什么一口没吃?”     “我就是专为你做的!”她笑着强调。     他嘴里的鱼还没吞干净,一听这话,顿时就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凤灵夜一看,赶紧上去为他顺气。     他反而吓得跳上了房梁,指着她,“我......我对王爷可是一心一意的,就算你不喜欢王爷,你也不能打......”打他的主意啊!     凤灵夜一听,立刻就知道他误会了。     最近她这张脸,就那么像要出轨的脸吗?     无奈,“你快下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一听,冷鸢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一张脸变得通红,赶紧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傻呆呆地摸着脑袋,“什么事啊?”     “我想见宫姬月和燕西。”她说道。     她出事以后,他们一定都在自责,她不想他们为她担心,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   ☆、第131章 对面来了一个搅屎棍     其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作为段君墨的贴身暗卫,冷鸢是非常清楚燕西和宫姬月这两个人对凤灵夜的心思,以及三人道不清说不明的关系。     这要是让主子知道,自己让他的情敌私下与喜欢的女子会面,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想也没想,他直接就摇头拒绝了,“此事不妥,不妥。”     “我保证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她看出他的迟疑,“王爷绝对不会知道。”     冷鸢一张苦瓜脸。     她幽幽看向吃得还剩半条的红烧鲤鱼,“我要告诉王爷,你把我亲手做给他的菜,偷偷吃了......”     “诶诶诶,我去我去!”冷鸢急得跳脚,看着她发光的眼,“但我跟你直说,把他们两个人带进军营是不可能,这样太危险,这里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线,知道你活着的人越多,你暴露身份的可能就越大。”     他说得没错。     她也没有得寸进尺,“好,你只需婉转告诉他们我还活着的消息,至于我在哪里,就暂时保密。”     冷鸢说完又有些后悔,抓着脑袋,“要是被王爷知道了,我肯定会被打得半死。”     “如果没有你,我也有办法转告他们。你现在是我的人,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她笑着宽慰,“剩下的一起吃掉吧,记得毁尸灭迹。”     他看向那香喷喷的鱼儿,吞了吞口水。     冷鸢的办事效果很高,通过线索知道燕西和宫姬月的落脚地以后,就将凤灵夜给的信物,扔到了他们的门口,然后迅速撤退,除了那信物,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接连七八天过去,凤灵夜带着李素闵办的药铺,也进入了佳境,不止是大理和柔然人们,就连明国和西域那边的商人,也过来买她的招牌药。     为了促进药铺的生意,她特地推出了几款较为简单的药物,例如治疗感冒引起的头疼发烧咳嗽一类的,非常管用,而且不用喝一大壶中药,所以瞬间就被人们奉为神药,竞相购买。     另外,她还额外推出了一些治疗龟裂的药膏,以及面部的滋润霜,由于地理条件的优势,销售额仅次于感冒药。     这一天,段君墨练完兵,坐在她的药铺里,手里摸着柜台上的药膏,神情说不出的阴郁。     她一边打着算盘,一边看了看他的表情,“怎么了?”     难道是冷鸢的行动被他知道了?     “是不是商人都唯利是图?”他冷不伶仃地来了一句。     她一怔,杏眸迷茫地眨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不做商人了好吗?”他突然看向她,深邃的凤目无比认真。     她觉得他有点不对劲,迟疑地问道:“为......什么?”     他垂着眉眼,没有说话。     这时,她这才注意到他适才一直拿在手里的,正是卖得火热的药膏,很快,她就想到了,这曾是她送给他的东西。     他视为珍宝的礼物,却被她当做商品拿来满大街地卖,难怪他要有那番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感慨。     她摇头笑了笑,原本不想理会他,但看着他像个大狗狗一样坐在那里,双眼充满幽怨地盯着那些药膏,最后忍不住解释道:“战事虽停,但大理和柔然关系仍旧比较敏感,我拿这些东西出来,不止是为了赚钱,而是努力让柔然人们处于温饱,这样才可以将这个和平的局面稳定地维持下去。“     他抬起头,双眼清亮,似乎有些意外,“你在跟我解释?”     她有一瞬没反应过来他的关注点。     接着,又看到他一扫阴郁的神情,薄唇一弯,“你在关心我?”     嗯?     她微微一睁眼,急忙想说让他别误会,却见他一步来到她身边,朝着她额头飞快落下一吻,兴冲冲地说道:“我去给你搬木箱!”     接着,转身就进了小院。     她伸出手想叫住他,但看着他满心怀喜的样子,又收回了手,摸了摸额头的温热,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在爱情面前,人不可能一方面地永远付出,得不到回报的单恋,只会让他通过幻想来满足自己吧?     从一开始,她对他都是充满歉意的,但她很清楚,歉意不是感情。     这时,门口走来一对夫妇,男的较矮,女的较高,但二人身材都很匀称修长,穿着商人服饰,相貌平平,看着像是大理来的商人。     女的穿着一件枚红色的罗襦裙,进入房间以后,柔弱无骨地往柜台一靠,四处打量了一眼。     “请问这位夫人有什么需要吗?”凤灵夜客气地问道。     女子收回目光,眉宇间略带挑剔,伸出手,揉了揉修长、根根分明的手指,“最近过来做生意,我这双手都快干出缝儿了,听说你这儿有个能滋润手的东西,叫什么?”     “是滋润脸的面霜。”凤灵夜笑着纠正。     做生意嘛,什么样的人都会遇见的。     女子冷嗤了一声,“平民用的东西,我才不往脸上抹。”     站在她身后的男子身子一颤,神情怪异地看了看女子,似乎有点意外。     凤灵夜也没有生气,将试用的面霜拿出来以后,放到了女子面前,“就是这款,你可以看看。”     女子挑挑拣拣地打开盒子,看用了一大半,“有新的吗?”     冷鸢此时就站在凤灵夜身后,一看这女的就像是来找茬的,顿时黑了脸,“如果每个人来试用都用新的,那岂不是浪费一大堆?”     “你拿来用完不就得了?”女子十分欠揍地笑了笑。     “冷鸢,去拿新的。”凤灵夜平静地看向冷鸢。     冷鸢冷哼了一声,果然拿了一盒新的上来。     女子这才用指尖勾了一点,抹到手背上,闻了闻,皱着眉头评价道:“我更喜欢兰花香的,这香味太怪,有兰花香的吗?”     “没有!”冷鸢气呼呼地回道。     似乎是实在看不下去了,男子伸手轻轻扯了扯女子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够了。”     最后,女子才勉为其难地放下面霜,“算了,这天气这么恶劣,我就勉强买一盒吧。”     冷鸢拿着女子用过的就准备包装起来,岂料女子眼尾一扫,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要新的。”     凤灵夜给冷鸢递了一个眼神。     冷鸢这才不情不愿地又拿了一盒新的。     趁着冷鸢包装的时候,女子眉眼轻佻地看向凤灵夜,“小公子这眼睛真好看。”     “谢谢。”凤灵夜抿唇一笑。     女子似乎是看上了她的眼睛,一边看,一边笑道:“公子虽没有惊世之貌,但委身做大将军的男宠,着实可惜,要是稍微打扮打扮,凭着你这双杏眸,一定可以成为清倌馆的头牌。”     凤灵夜闻言,嘴角一抽。     不待她反应,那女子就伸出了手,亲切地握住了她的,“小公子,你说我这建议如何?”     凤灵夜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抽出手,“人各有志,委身大将军实属无奈,怎还能用皮肉过活?大姐好意,我心领了。”     “好吧。”女子讪讪地勾了勾唇,拿着冷鸢递过来的袋子,扭着尊臀离开了。     冷鸢看着女子一摇一晃的屁股,一阵恶寒。     这种人凤灵夜见多了,宫姬月就是其中一个,所以也没有太多感受,让掌柜的过来看店,自己就进了内院,果然看到段君墨在帮着下人搬木箱。     她顿时一脸惊讶,接着无语扶额。     他投入新生活的节奏,似乎比她还要快啊。     另一边。     女子和男子走出了平价药铺,男子就迫不及待地看向女子,“怎么样?”     女子扫了他一眼,“你不会自己判断?”     “我......我......”他说了半天,面色微红。     他现在已经疯魔了,每看一个人,都觉得像是她,哪里还有判断能力了。     男扮女装的宫姬月停下脚步,闻了闻手上的面霜余香,红唇一勾,“世上会有很多药铺,但能卖出这种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只有她的药铺。”     听他这么一说,燕西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蹙眉看向他,“既然这样,你刚才怎么不留个好印象给她?”     “这不是为后面铺路吗?”宫姬月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燕西一看他这笑容就寒碜,看来一定不是什么好路了。     自从二人离开以后,凤灵夜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她忧心地想,不知道最近会发生什么坏事。     果然第二天,她的预感就应验了。     只听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外面就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火炮声。     为了让平价药铺走上正轨,所以她最近一直都在药铺的阁楼里睡,听到这响声,她掀开被子就走了出来。     只见外面鞭炮声中,锣鼓喧天,清一色的美男们站在平价药房的对面,十分显眼,周边站着不少的看热闹群众,都以为是平价药房在搞什么活动。     然而,当清一色的美男中走出一位婀娜多姿的美人时,众人这才闹明白,原来不是平价药房在搞活动,而是平价药房对面的店铺在开业。     宫姬月穿着一身十分骚气的大红色纱裙,手里拿着一把美人团扇,看向围观的群众,有男有女,有大理商人,也有柔然民众,捏着嗓子娇笑道:“今日我店隆重开业,凡进店者,皆免费。”     一听免费,前来观望的人更多了。     有人更是大胆地笑着喊道:“免费吃喝,还是免费送礼品啊?”     宫姬月一扭身,看向站在招牌底下的下人,团扇摇了摇,越来越有女人味了,“揭红布,挂招牌!”     众人闻声一看,对免费充满了期待。     然后当红布一揭,招牌一挂,众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僵在了脸上,尤其是围观的女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指着招牌,窃窃私语。     “真是有伤风化,居然在平价药房对面开清倌馆,简直不要脸。”     “平价药房开业那天,施舍了不少药材,没想他居然厚颜无耻地让人进去免费睡......”难以启齿。     “我柔然民风虽粗犷,但也绝不能容许这等事情发生,带坏了风气!”     ......     大家七嘴八舌地批评着,唯独柔然男人们面面相觑,说实话,他们一辈子都在打猎打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水灵灵的男人。     以前提起断袖时,总会一阵恶寒。     可现在看到这清一色的娇美男,沙漠爷们的心都被融化了。     凤灵夜穿着一身白色里衣,站在窗前,看着对面的招牌上,大大地写着三个字——清风馆,右眼皮适时地一跳。     此时,宫姬月恰好也看到了窗前的他,当即举起手中的团扇,拼命摇了摇,“海老板,真巧啊!”     大家闻声看过去,只见凤灵夜一手搭在窗前,杏眸沉静美好,宛若璀璨星子,唇红齿白,纤腰不盈一握,秀发披散肩头,一阵轻风拂来,竟比女子还要美。     众人顿悟。     原来这清风馆的老板,就是看中了海老板这块活招牌,所以这才特意将这种店开在了对面。     凤灵夜眉尾一颤,把着窗户就准备关上,岂料那货还在下面热情地喊道:“海老板,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还要多多关照啊!今日清风馆开业,海老板若不嫌弃,我家美男任您挑选,吹弹拉唱,决不收您半文钱!”     凤灵夜眉头一紧,“啪”的一声就将窗户合上了。     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也不知道惹了哪路神仙,居然招惹到了这么一号人物。     吃了闭门羹,宫姬月也没有在意,而是敞开大门,开始招揽生意。     众人哪敢去啊,纷纷吓得往后退。     宫姬月无奈,只好让美男们现场表演手艺,果然那一开嗓、一弹琴、一扭腰,整个场子的男人都软了腿。     这一天,恰好就是商璃带着他二十位姨娘,来到朝白城的日子,先是和段君墨在军营里叙了旧,然后就提出想见一见那传说中的商道奇才。     段君墨知道商璃有任务在身,所以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带着他去了柔然和大理交界处的好吃街。     “好吃街?”商璃挑眉。     段君墨笑了笑,眼里带着宠溺,“这是平威想的名子。”     商璃早知那海平威是个男子,一看他这表情,顿时艰难地移开了目光,“段兄,口味奇特啊。”     “彼此彼此。”段君墨似乎心情很好,不予计较。     商璃有些好奇,“那办法,真是他想出来的?”     段君墨知道他指的是与柔然合作的事,反问:“你都想不出来的事,难道我能想出来?”     商璃摸了摸鼻子,“你与他,果真成了事?”     段君墨知道他所指为何,面无表情地转向他,“怎么,你想知道?”     “不不不,”商璃连忙罢手,面上一阵尴尬,“只是段兄终于变成了断袖,商某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放心吧,本文不会对你如何的。”段君墨说得轻松,可商璃却听得十分没自信,弱弱地补了一句,“段兄只要记得,商某还有二十位姨娘夜夜等着就好。”     段君墨嘴角一抽。     这小子。     还真会自作多情。     坐着轿子,商璃和段君墨,以及那二十位姨娘,终于晃晃悠悠地抵达了凤灵夜的平价药铺。     只是一眼,商璃就被旁边装修得花枝招展的清风馆吸引了,一脸意味深长,“这......也是段兄开的?”     段君墨皱眉一看,斩钉截铁,“不是。”     此时,宫姬月正坐在阳台上,看到楼下的商璃和段君墨,立刻挥动手中的绣帕,“大将军,清风馆今天刚刚开业,楼里的各个都是雏儿,可有兴趣进来玩玩?”     段君墨抬起头,对上宫姬月那张妖艳的脸,然后看向店里一脸淡然的凤灵夜,什么也没有,一拂袖,黑着脸走了进去。     商璃却来者不拒,朝着宫姬月问道:“可有美人?”     “美人暂且还没有,大人要有兴趣,过几日我可以去张罗。”宫姬月俯瞰着他,都是在朝廷共事过的同事,所以商璃的身份,他自然很清楚。     商璃笑了笑,没有说话,跟着段君墨一起进了平价药房。     “这位是朝廷派下来的商大人。”段君墨对凤灵夜介绍道。     凤灵夜学着男子的模样,双手抱拳,朝着商璃恭敬行了一礼,“草民见过商大人。”     商璃淡淡地打量着她,相貌平平,却举止不凡,气质清雅,尤其是那双眼,美得十分眼熟,“海大人不必客气,不知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一面?”     何止是见过一面。     凤灵夜牵了牵嘴角,正欲回话,却见段君墨抢先一步说道:“商兄,别忘了你还有二十位姨娘在等你。”     商璃眉眼一笑,段氏家的男人果然都护犊得很。     三人聊着,二十位姨娘也纷纷下了马车,来到凤灵夜的药铺,全都不约而同地拿起药铺主打的面霜,打开盖子,闻着面霜独特的清香,纷纷爱不释手。     凤灵夜见她们喜欢,笑着道:“店里还有很多,大家喜欢的话,今日海某每人赠送一盒。”     大家一听免费拿,都规矩地放了回去,然后看向商璃。     商璃回眸,拿出一锭金子放到了桌案上,“商某同样是商人出身,不做亏本,也不会白占人便宜。”     凤灵夜和他打过交道,知道他的规矩,所以也没有坚持,只给每人又附赠了一盒手霜。     “京城来的大官就是不一样,一出手就是豪气。”宫姬月不知何时凑了进来,一边柔弱无骨地靠着柜台,一边闲得发慌地磕着瓜子。     商璃失笑,看向凤灵夜,“这拉客都拉到海老板的店铺里来了,可见海老板的客源是不少啊。”     凤灵夜看向宫姬月,耐心地开导,“大姐,来我店的客人大都是病人,而你的清风馆需要健康的客人,你开在对面,毫无意义。”     “吃了平价药房的药,不就变得健康,然后就可以来清风馆了吗?”宫姬月神逻辑。     凤灵夜无言以对,只好任由他去。     得知商璃来了朝白城,作为柔然可汗,阿那金也很会来事,于是设下盛宴,热情邀请了他、段君墨还有凤灵夜,一是尽宾主之道,二是感谢凤灵夜和段君墨。     来了朝白城这么久,这还是凤灵夜第一次参加柔然人的宴会。     所以当她穿着一身青衣现身时,看着眼前的画面,还是有些震撼的。     一簇又一簇的火堆,照亮了半个夜空,一阵大风刮过,无数火星划过夜空,美得波澜壮阔。     柔然男女围坐在火堆旁,唱着欢快的异域歌曲,载歌载舞,简单而美好。     阿那金穿着可汗的服饰,一袭绣着金边的黑色宽袍,腰上束着金腰带,头上戴着黄金打造的头盔,经过了几场战役,整个人显得更加稳重成熟了,加上北方血统,身姿高大魁梧,一夜之间就退却了那抹稚嫩。     看到穿着青衣的凤灵夜,他目色柔和,然后转向商璃和段君墨,“三位请。”     穿过火堆,走上红地毯,阿那金随后坐上高位,宣布宴会开始。     一时之间,各种菜肴、酒水、歌舞接连呈上宴席,和以往的宴会程序差不多,但风格却完全不一样。     没有大理皇宫那边正式,柔然美人跳的舞蹈,充满了西域的味道,有的像肚皮舞,有的像蒙古舞,种类繁多,汇集了好几个国家的风格。     不止如此,还有各种杂耍,扔火把、吐火、变脸......     凤灵夜津津有味地看着,一边喝着果酒,满眼都是新鲜的玩意。     期间,阿那金的眼睛时不时地就会转向她,看着她因为喝了果酒而微红的脸,看着她咬着葡萄的小巧精致的红唇,看着她撑着下巴的柔软小手。     急忙收回视线,他拿起酒杯,顿时将酒水全部喝了下去。     段君墨看着他的动作,最后看向毫不知情的凤灵夜,垂首饮了一口白酒。     商璃一边欣赏红毯上的美人,一边观察着三人,唇角牵起,似笑非笑。     一会儿,似乎有好戏看了。     凤灵夜专注地看着这些新鲜的舞蹈和杂耍,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两头狼。     柔然人酿的果酒就是好喝,她看着表演没有留意,一杯接着一杯,一壶接着一壶,竟然喝了不少,待酒劲上头时,毫无察觉。   ☆、第132章 因为,你是我的妻     如果是从前,谨慎小心的凤灵夜,绝不会因为贪杯而醉酒。     也许是她近日真的活得太安逸,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不用再步步惊心地过活,不知不觉地卸下面具,只剩下了那个简单无忧的真实的她。     所以当高位上的阿那金说出,他要和段君墨决斗的话时,她的脑子全程都是一片空白,甚至可以说是一片浆糊。     “赌注就以海平威和本汗的绝世匕首‘断魂’,骑马绕三圈,谁先夺得柱子上的红绸,谁就是赢家。”     阿那金略带挑衅地看向段君墨,大致地说了一遍规则。     原来是看上了他家的小白生。     段君墨唇角微抿,看向喝得醉醺醺,还不知道被人当做赌注的小白生,唇畔牵起,“你要平威做什么?”     “谁赢了,就迎娶他。”阿那金一语惊醒所有人。     当场的,除了段君墨和没什么反应能力的凤灵夜,全都震惊地瞪大了眼。     各位大臣纷纷出席,单膝跪地,极力劝谏。     “可汗,万万不可啊!”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何况这海平威还是一个男人!     “可汗身负重任,切莫凭着一时喜好而误了整个柔然啊!”     ......     阿那金端坐高位,面容冷漠,态度坚决。     相对于柔然,大理这边的将领们就要淡定多了,相反,他们还非常喜欢凤灵夜,非常赞同她和大将军走到一起。     尤其是校尉海超,更是海段的死忠党,见柔然大臣们如此忧心,不禁轻笑道:“现在结局未定,到时候你们可汗还不一定能赢过我们的大将军!”     各位大臣闻言,虽然这话不好听,但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如果段君墨赢了,那他们这不是白担心了吗?     于是,各位大臣讪讪后退,破天荒的,皆在心中祈祷段君墨能赢了自家的可汗。     此时,段君墨看向一脸不知情的凤灵夜,宠溺一笑,也许她现在醉得早就忘记自己叫海平威了。     她就是他的掌中宝,他怎么可能舍得为了一把绝世匕首,就将她作为赌注送出去。     然而,他却看中了阿那金的游戏规则。     谁赢了,就能迎娶她。     这不正是一个迎娶她的好机会吗?     而他,恰好也欠她一场婚礼。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时,他唇角一勾,自信地对上阿那金挑衅的目光,薄唇一启,“好。”     商璃好整以暇,一手撑着下颌,简直喜天普庆,为了一个男人而展开的世纪大战,实在难得。     凤灵夜离他最近,身子一歪,就靠在他的手臂上。     他目光一凝,悠悠看向这个喝得稀里糊涂的赌注,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就像抱着一根柱子一样,开始大舌头地自言自语,“男......男人都是自大狂,随......随随便便就把女人作为赌注,实......实在是可恨。”     “女人?”商璃双眸微垂,带着一丝怀疑和探寻。     凤灵夜微微蹙眉,似乎在想柱子为什么还能说话,于是伸出手朝上摸了摸,正好是朝着胸膛的方向。     商璃微咳,一手握住了她不规矩的手腕,被男人摸,还是有些不自在。     随即看向整装待发的段君墨,心中疑云顿起。     黑色战马,他一身玄色军装,面容冷峻,鼻翼直挺,棱角分明的线条,宛如精雕细刻的艺术品,双眉如剑,薄唇微抿,浑身散发着冷冽和硬朗的霸气。     阿那金在他身侧,只见击鼓手扬起鼓槌,猛地一击,两匹不安而躁动的战马立刻扬蹄,狂奔而去,掀起一阵沙尘。     只见两匹骏马快如闪电,绕着空场迅猛而急速,看得人热心沸腾。     一边载歌载舞的柔然人,瞬间点燃体内的热血,纷纷齐声高喊助威。     擂鼓声、呐喊声、呼啸的风声,夹杂在一起,震动天地。     凤灵夜似乎也被这股气氛感染,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场外那一闪而过的玄色身影,唇角一弯,也跑到载歌载舞的群众当中,一起呐喊助威。     只见段君墨神情专注,气势强大,以半个马身的距离,死死压制着号称柔然第一骑马高手的阿那金。     阿那金一看人群里的可人儿,咬紧牙关,当即一甩马鞭,加快速度。     他知道段君墨武艺高超,所以才特地选骑马作为自己的优势项目,却没有想到段君墨从小生活在边疆,血液里流着的是大理的血,骨子里的魂却是扎在了边塞。     二人骑术不分伯仲,而段君墨胜就胜在他有一匹给力的好马。     为了主人的荣誉,为了能够每天都能吃上凤灵夜送上的粮草,它以强劲的四蹄狠狠压制对方的战马。     就在距离终点还有一小段距离时,阿那金再也等不住了,直起身子,一脚踩上马背,飞快地伸手去夺柱子上的红绸。     段君墨紧随其后,身子没过他的头顶,这时,手长的优势充分得到了发挥,手指轻轻一勾,红绸轻松到手。     脚尖轻轻一点柱子,他飞身坐回黑色战马背上,轻轻一抚它的脑袋,“黑子乖,今夜就给你加餐。”     黑子响亮地打了一个响鼻。     阿那金这次服气,走到他身边,学着大理人那样双手抱拳,“本汗甘拜下风,承让了。”     “承让。”段君墨回了一礼。     阿那金交出匕首,“这把匕首,就作为我们交好的见证吧。”     段君墨欣然收下,让海超带着黑子下去,自己则来到了跟着女子们载歌载舞的凤灵夜身边,将“断魂”递到了她眼前,“喜欢吗?”     凤灵夜接过匕首,看着上面古老又华美的珠宝,指腹轻轻滑过上面的纹路,红唇微扬,“好看。”     就在这时,她身子突然一轻,视线瞬间上下跌倒,还有些不明所以,就被段君墨扛起背走了。     四周柔然人们一看,纷纷开心地吆喝欢呼起来。     阿那金不舍地看着,双手放至胸口,朝她比了一个祝福的手势。     “我......我要吐了。”凤灵夜被一倒一跌,胸口顿时翻涌起来。     段君墨拉着她的小腿,顺势一滑,直接打横抱起,凤目平视前方,薄唇微勾,“灵儿,今夜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了。”     摇摇晃晃中,她脸色红润,杏眸迷离,双手无力地抓着他的衣襟,凉风一吹,似乎清醒了一瞬,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水润的软糯,“你说什么?”     听着这诱人的嗓音,他喉结动了动,眉眼微深。     醉酒后的凤灵夜,不会大吵大闹,也不会撒酒疯,更不会无端哭泣,她就像没了聪明脑子的呆瓜,傻傻地任由段君墨抱着自己,尤其听话。     看着怀中的小人儿,他不禁失笑道:“早知道你喝了酒会这样,我应该早点灌醉你。”     “酒好喝,我才喝。”她软绵地回道,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觉得硬硬的,并不舒适,不禁蹙眉。     “还挑?”他笑了笑,觉得这样的她很少见,不禁跟她对了起来。     她老实地点了点头,看着很正常的样子,似乎在回味那果酒的香味,还伸出舌尖抿了抿唇畔,“这里的果酒很香。”     看着她的动作,他步子忽然一顿,凤目一深,忍了半响,“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海超早知将军会赢,所以比赛还没有开始时,就派人回去通知胡宝布置新房。     还是那间军营小院,胡宝将早就准备的红绸、囍字和红烛摆上,接着又带着几个士兵迅速将两张床挪了出去。     看到这两张木床时,士兵们都惊呆了,原来大将军和海平威一直都是分床睡的。     接着,又搬来了一间大床,挂上红色帐幔。     待段君墨带着凤灵夜踏进小院时,凤灵夜被红红的房间印得小脸通红,满眼新奇地看着屋子里的装饰,唇角微微上扬,“这是谁要成亲了吗?”     “你猜?”他将她放到桌案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懵懂的她。     她双脚悬在半空,看了一眼屋子,最后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酒壶,拿起正要尝尝,却被一道笑声打断,然后酒壶就被夺了过去,“这可是我们的交杯酒,你确定要一个人喝光?”     “我知道交杯酒要怎么喝。”她杏眸忽然一片明亮,然后拿起酒杯,各自倒了一杯。     他从善如流,与她手臂一交,凤目柔情四溢,“喝下交杯酒,你就是我的娘子了,你可想好了?”     她像没过脑子一样,一心只盯着杯子里的酒,只轻声“嗯”了一声,然后就迫不及待将酒水倒在了嘴里。     火辣辣的,并不好喝。     她微微张嘴,吐出了舌头。     然而忍了一路的段君墨,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诱惑,看着她的样子,双目一沉,俯下身,随即重重地吻了上去。     他将她压在桌案上,她双手没有了着落,顺手就挽上了他的脖子。     她有些窒息和难受,浑身火辣辣的,再被他这么一撩拨,身子软如水,当时就呜呜着挣扎着想要离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岂能由得了她。     她推让着,蹙着眉头,一脚就踢了过去。     段君墨意识到危机,瞬间弹开身子,看着躺在桌案上衣衫不整的小老虎,胸口微微起伏,闷笑了起来。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就像溺水的人刚刚爬上岸,一脸惊恐。     “想穿漂亮衣服吗?”他靠近她,循循善诱道。     她看向他,似乎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在哪儿?”     他走到衣柜旁,取出一套凤冠霞帔,还有一件华丽而熟悉的红色斗篷,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西番莲,针线精致,质地柔顺,是明国非常罕见的云锦,斗篷上的帽沿,更是由稀有的雪狐毛契合。     “这是娘亲的......雪夜?”她眼里一片震惊,伸手轻轻一抚,质感熟悉。     娘曾说过,待她出嫁那一日,就将这雪夜送给她。     还说,她一定要选一个大雪漫漫的冬日,那样白雪皑皑下,她一身大红喜袍,披着这件雪夜,一定美得惊天动地。     他轻轻为她拂去耳边鬓发,揉着她的眉眼,轻声软语,“你曾经失去的东西,我会尽力一件一件为你拿回来。”     她目光一深,看向他,有些迷茫,“为什么?”     “因为......”他将额头轻轻贴上她的,嗓音低哑而动情,“你是我的妻。”     红烛垂泪,风儿吹拂,红纱飘摇,又是一夜春风一度。     当沙漠里的公鸡嚎着嗓子打鸣时,一夜无梦的凤灵夜翻了一个身,然后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张放大的俊脸。     她默了一瞬。     接着将被子猛地一掀,看着自己穿着的小肚兜,以及对面几乎是赤身裸体、线条匀称的身子时,五指一点一点收紧。     一只爪子伸过她的纤腰,自然地一揽。     她眉头一颤,一拳就打向他的脸,然而就在距离他的俊脸只有一寸时,他忽然一伸手,轻松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慵懒睁开双眼,看着她裸露的圆润肩膀,他凤目变得深邃,然后不知不觉地移开目光,像个受害者一般,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无奈,“昨晚你喝醉酒,非要闹着和我玩闹洞房的游戏。”     她一愣,果真上当地看了一圈屋子,红艳艳的,不是喜房的装扮又是什么?     也不管其他,她裹着被子就远离了他,沉声道:“你先出去。”     被子被卷走,他的身子被曝光,她立刻转开视线,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那个......昨晚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意思是,她负责不负责,还有待商量。     段君墨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就这么光着身子走了下去,十分淡定地留给了她一个后背。     她不禁斜眼看了过去,倒三角身材,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虎背熊腰,全身很紧致结实,尤其是手臂和腿部的线条,十分完美,符合每一个女人的审美眼光。     在早晨的微光下,这样的美色就这么刺拉拉地摆在眼前,她很没骨气的咽了咽口水。     套上衣服,他回过头,看向只露出一对眼睛的小女人,欲言又止,“这......是我第一次洞房花烛。”     意思是,他和庄南烟都没有喝交杯酒,也没有洞房。     说完,然后就退了出去。     凤灵夜皱着眉,闭上眼,拼命揉着太阳穴,一脸崩溃和懊恼。     昨晚怎么就喝醉了呢,人一旦放下戒备心,果然是会出事的。     这可怎么办?     段君墨本就对她有意思,昨晚她又把人家给......     想到这里,她脑子忽然一清晰。     记忆就像潮水一样,瞬间涌入大脑。     她的目光猛地射向窗外,大声一吼,“段!君!墨!”     段君墨眉头一颤,回过头来,朝她淡淡一笑,“时辰还早,娘子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话刚说完,就见一个枕头飞了出来。     他稳稳接住,然后交给一脸目瞪口呆的胡宝,抿着唇角离开了。     房间里,凤灵夜有些暴走,奈何她偏偏又回忆不起他说完那句”你是我的妻”以后的事。     所以究竟同房没同房,除了天知地知,就只有逃走的那个混蛋知道。     最后,她只能安慰自己,既然能记起前面的事,不至于后面那么重要的事还给忘记了,所以他们一定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下了床,她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走出院子,只见胡宝抱着枕头,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将军夫人早!”     她眉头一抖。     绕过他,径直出了门。     然而她不过就多喝了点酒,一夜之间,世界就好像变了样。     周围的士兵见了她,一副见了大佬女人的姿态,跟胡宝一模一样,整齐划一地弯腰行礼,“将军夫人早!”     她退后一步,“啪”的一声将门合上。     要死!     关键现在那个罪魁祸首还不在,留她一个人面对这么尴尬的境地。     如果她是女人还好,关键她现在是个男人身份,他们还能叫得这么顺口,他们的三观和良心不会痛吗?     怀着复杂和矛盾的心情,她打算就这么呆在屋子里,然后晚上再趁黑去平价药房那边。     可事与愿违,没多久,就见胡宝走了过来,“将军夫人,林嫂和李嫂说那块空地都锄得差不多了,让一起过去种点菜。”     她本想拒绝,但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除掉杂草的田地,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最后还是走了出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还是整齐划一的称呼,“将军夫人好!”     “大家以后还是喊我平威,不管发生了什么,我还是我,何况这件事要是传到京都,皇上要知道大将军娶了一个男人,作何感想?”凤灵夜软硬夹施。     底下的女人面面相觑,最终达成一致,“平威说得对,不过在我们心里,你永远都是带给我们和平的将军夫人。”     凤灵夜扶额,也不想再跟她们争辩,事已至此,要怪只能怪自己喝多酒,才让段君墨有机可乘,跟着阿那金闹了这么一出。     “平威,你别害羞,也不用遮遮掩掩了,我们大伙都是明事理的人,你和大将军的感情,我们有目共睹,绝不会是那种封建保守的人。”林姐过来宽慰道。     凤灵夜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心想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于是尴尬地看向大家,“我忘了买菜苗,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均我一点,明天我就买来还给大家?”     “客气什么,你立下大功,还经常免费施药给大家,不用还了。”李欣然拿出一部分菜苗。     紧接着,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取出自己的菜苗。     冷鸢过去接住,不一会儿,就提了一篮子。     大家的一点心意,凤灵夜不没有扭捏地拒绝,于是说了些感谢的话,就跟着大家一起到了那片空地。     经过最近几日的雨水滋润,加上有树苗的荫蔽,土地已经变得十分湿润了。     到了各自的地方,大家便开始弯腰种了起来。     冷鸢有命在身,自然是不敢让凤灵夜动手,所以压根不把菜苗给她,自己就学着那些女人的样子,有模有样地种了起来。     凤灵夜也不好闲着,就去帮大家的忙。     冷鸢一看,赶紧种完自己的,又抢着跑去帮大家种。     大家笑呵呵地看着二人,一脸感慨,“果然有男人干活就是不一样。”     有男人干活,果真就是不一样。     原本要一天的活,有了冷鸢,半天就做完了。     可是当段君墨回到家,看到冷鸢像个死人一样摊在凉椅上,双眼呆滞,脑袋冒烟,不禁淡淡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凤灵夜一脸抱歉,“都是帮我干活累的。”     “号称第一暗卫的武林高手,干了半天活就成这样了?”段君墨一脸不信,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风云战王,自然体会不到干农活的艰辛。     胡宝在一旁给冷鸢打扇,充满了同情。     冷鸢颤抖地伸出手,指着院子外,艰难地看向段君墨,“王爷你不信,你自己明天去试试,就算是龙骨来了,也照样累趴下,嘶——”     说完好像动到腰了,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这事,凤灵夜还是站在他这边,看向段君墨,“种地不比杀人,要是突然种上一天,确实吃不消。”     “还有几天的活?”他问。     她想了一下,“南边的地种完了,西边好像还有一块地,是林姐和李欣然见我忙着处理平价药房的事,就帮忙锄了出来。”     “明天你们休息一天,我带着大伙去。”他十分男人地揽了活。     她有些不可思议,堂堂一国风云战王、一品大将军,居然要去种地?     “你......你明天不练兵了?”     他唇畔轻轻一牵,用手指轻轻一弹她的脑门,“练完兵再去,现在暂时没有战事,士兵们也不能就靠着女人过活。”     凤灵夜看着他认真又护妻的模样,面色微红,转过脸不再看他。     心里甚至还有一点期待,不知他种菜的时候,会不会状况百出呢?     翌日。     段君墨练完兵,吃完早饭,带着一支上百的军队,阵仗颇为壮观,史无前例地一起去种地了。     看着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雄赳赳气昂昂貌似要去上阵杀敌的气势,凤灵夜和一众女人站在家门口,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他们这阵仗,确定不是去将她们的菜地夷为平地?   ☆、第133章 难产而死     男人们都去种田了,想着很多士兵都是农民出身,所以不会出大问题,女人们就没有跟过去,而是各回各家,为自家男人做饭。     不一会儿,军营内就整齐地升起了袅袅炊烟,饭香四溢。     见时辰差不多了,女人们则提着饭盒结伴而去。     地里劳作的男人们也早已饿了,见自家娘子送来米饭,一边说笑,一边放下手里的活,三三两两地靠在树荫下开始吃饭。     “将军,胡宝还没送饭来吗?”林峰一边拿着午饭,一边走到段君墨身边。     此时,只见段君墨两手杵着锄头,一只脚随意地搭在高坎上,整个人随意而散漫,和背后的土地格格不入,就算这样,也丝毫没有影响他冷峻的颜值。     他淡淡扫了一眼冷锋碗里的饭菜,唇角微勾,“你小子有福。”     “我都听家里的女人们说了,海平威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是大将军有福气。”林峰一脸恭维。     林姐看了他一眼,“快过来吃饭吧,别打扰大将军干活了。”     她话音一落,林峰回了一声“好嘞”,然后就屁颠屁颠地走了过来,十足的妻管严。     段君墨笑了笑,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声。     “平威,来给将军送饭吗?真是体贴啊!”     “海平威,你做了什么好吃的?闻着好香啊!”     “将军,一会儿让我们也尝尝平威的手艺吧?”     带着玩笑,大家端着自家的饭碗,纷纷移了过来,场面壮观。     段君墨转过身,就见凤灵夜提着食盒,一脸无奈地被大家簇拥着走过来,他丢下锄头,快步迎了上去,冷目轻轻一扫,“都散了,凑什么热闹?”     大家也不怕,反而嬉笑道:“将军,不带这么护食的吧?听闻平威厨艺了得,尝一口嘛。”     段君墨嘴角微扬,接过凤灵夜的食盒,自然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往怀里一带,“没商量。”     其实大家哪里真是想吃,不过都是凑个热闹,但看着凤灵夜做的一条红烧鱼,再一闻那味儿,瞬间忍不住垂涎起来。     李欣然见海超还像条小狗一样守着,走过去扯着他的手腕就走到了自己的地方,“别打扰将军了,小心降你的级。”     海超凑到小媳妇耳边,暧昧一笑,“还是娘子做的最好吃。”     “你又没吃到人家海平威做的。”李欣然失笑。     海超笑,“没吃到,我也知道你的好吃,尤其是娘子的豆腐......”     “现在大白天呢!”李欣然羞红了脸,一把推开他。     小情侣依偎在一起,好不甜蜜。     另一边,林峰一边吃着饭,一边伸出手摸了摸林姐还未凸起的肚子,“我希望是个女儿,跟娘子一样贤惠漂亮。”     “我希望是个儿子,跟他爹一样上阵杀敌。”林姐一脸憧憬地说道,看向林峰,还有一丝崇拜。     林峰揉了揉她的脸颊,“傻瓜,生个女儿能陪在你身边。”     “生个儿子就能陪在你身边。”林姐倔强地强调。     林峰眼眶一红,流血不流泪的七尺男儿,听见这话,居然捂着眼睛感动得哭了。     海超一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对李欣然说道:“媳妇儿啊,以后咱们以后可别生个像他这样的。”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李欣然笑瞪了他一眼。     知道段君墨有洁癖,凤灵夜特地为他准备了一块干净的蓝布,二人坐在上面,就像在郊游野餐。     “你能来,我很意外。”他端着饭碗,淡淡地说道。     其实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做了那么多,从来不敢求得相同的回报。     她看了一眼他锄的地,种下的菜苗,“完成得还不错,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一顿饭怎么也得做给你。”     他吃着鲜嫩而珍贵的鱼肉,凤目漾起一丝笑,语气有些感慨,“还是以前熟悉的味道。”     “你就是被我的厨艺虏获了芳心?”她挑眉,笑问。     芳心?     他失笑,顿了顿,才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弧度,“是元宵节那一晚,匆忙中,你不经意的那次回眸。”     她微微一怔。     回忆瞬间将她带到了那个夜晚。     当时,她被席雪瑶陷害,险些惨招毒手,是他突然赶来给她解了围。     而她怕被他发现,所以匆匆逃走了。     而那时,她脸上的面具恰好掉落......     想到这里,她微微扬了扬唇,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如果当初我能早点做出选择,也许我们现在的孩子,都能走路了。”他笑着道。     她抿了抿唇,夹了一筷子空心菜到他碗里,“赶紧吃吧。”     吃完饭,男人们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歇息了一阵,然后就继续投入劳作。     女人们则收了碗筷,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待傍晚时分,男人们辛苦劳作一天回到家歇息,女人们则拿着他们的脏衣服去了附近的小河沟。     由于夏季雨水多,所以冬季干涸的小河又重新有了水。     女人们端着木盆,一路欢声笑语,嘴里哼着歌谣,一起来到了小河边洗衣。     凤灵夜站在人群中,手里也拿着段君墨换下来的衣服。     当她拿着他的里衣和外套,站在徐徐流淌的小河沟中时,一种没来由的安宁感瞬间充斥心坎。     她好像真的......过上了她想要的日子。     找一个普通的男人,他只有她,她只有他,不必爱得刻骨铭心,但却可以相敬如宾,生活简单无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辈子,就这样平淡地活到老。     大家洗完手里的衣服,就开始玩起了水。     李欣然用手舀起一捧水,洒到凤灵夜的身上,笑着喊道:“这才多久没见,平威你就在想大将军了?”     凤灵夜透心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也不管段君墨是不是有洁癖,将木盆一翻,衣服统统倒在地上,舀了一盆水,就往李欣然身上倒。     李欣然发出一声惊呼,不甘示弱,拿起木盆也舀了起来。     被波及的林姐等人,也不专心洗衣服了,拿起木盆加入战场。     打得欢腾时,直接将木盆扔到一边,拿起自家男人的衣服就往对方身上甩。     夕阳西下,河水泛着金光,波光粼粼,女人们的娇笑声传到半空,久久不散。     打闹完,洗好衣服,她们又在冰冰凉凉的河水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然后才尽兴而归。     之后,女人们做饭,男人们则去小河边洗澡,然后回家吃饭。     吃过饭,然后坐在屋子前欣赏夜景,把酒共桑麻。     夜色朦胧,月色静美。     凤灵夜和段君墨躺在院子的凉椅上,望着夜空,像寻常夫妻那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今天累吗?”她问。     “不,今天是我最快乐的一天。”他回。     “我也是。”     “你做的红烧鱼,很好吃。”     “谢谢。”     “以后每天都做饭给我吃好吗?”他侧头看向她。     “我更喜欢你做饭给我吃。”她唇角一扬。     “好。”他眉眼一笑,回得干脆。     夏夜静谧,只听四周蛐蛐蝈蝈低鸣,惬意而闲适。     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柔然人民的温饱也解决了。     日子平淡无奇,却幸福而充足,日复一日,三个月过去,转眼就进入了盛夏的七月份。     这一天,凤灵夜在平价药房的院子里查看库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宫姬月摇着团扇,坐在一旁。     每次只要她不在军营,都能见到他,不止如此,还经常带着他家男人过来蹭饭。     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     商璃喜欢美人,所以不可能住在糙汉子一堆的军营里,就暂住在了凤灵夜的平价药房里,尤其得知段君墨喜欢男人以后,更是对他避之不及,二十位姨娘就被他打发到了对面的清风阁。     二十位姨娘不能白吃白喝,所以就成了宫姬月赚钱的工具,但卖艺不卖身。     商璃也没有说什么,只时不时地就到对面,跟美人们免费地喝酒聊天,全然忘记了段懿轩和各位大臣派他的任务。     此时,宫姬月懒洋洋地靠在凉椅上,奢侈地喝着加了碎冰的西瓜汁,“听说京都传来消息,那位怀着龙胎的淑妃生了,是个小皇子。”     凤灵夜刚好在看账本,闻言,按着书页的指节一白,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是吗?”     商璃好像对朝堂上的事一点也不关心,只对凤灵夜的账本有兴趣,所以偏头仔细地偷看着。     凤灵夜也懒得管他。     他腰缠万贯,肯定不会觊觎她这点小钱,商人习性罢了。     “可惜......”宫姬月话锋一转,嘴上说着同情,眼里却无丝毫怜悯,“可惜她难产,刚一生下皇子就大出血,听说昨夜就丢下刚出生的小皇子,撒手人寰了。”     凤灵夜面色不动,拿着账本却无心再看,心里复杂难言。     她在后宫住过,里面的事变幻莫测,传出来以后,早已脱离了真相,是是非非,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但她知道,甄语蓉武功高强,心思缜密,加上庄俞言超高的医术,绝不可能就这么没了。     想起段君墨曾经说的,风水轮流转,没有人会永远荣耀下去。     他倒了,太后倒了,她倒了,接下来不就是甄语蓉了吗?     段懿轩,现在就是曾经的先皇,熟练的手段如出一辙。     然而,这就是帝王之道。     “听闻曾经御书房起火的时候,皇上不顾一切冲进火海,抱着三具女尸撕心痛哭,更是一连罢朝数月。”宫姬月看着凤灵夜的脸色,细细说道,“如今,也算是为她报了仇。”     凤灵夜微微扬唇,略带一丝嘲讽,“你如何就认为,皇上是在为懿贵人报仇?”     宫姬月笑了笑,“我也是猜测,随口说一句罢了,这件事的真相,商大人在深宫应该比我们这些庶民清楚。”     商璃抬头,微微咳嗽了一声,“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我们这些身为臣子的,怎敢随意揣度皇上的意思呢?”     “小皇子尚小,听说最后交给了丽妃抚养,并被封为太子,当天就向全国昭告封丽妃为皇后,封太子为未来储君,荣耀无比。”宫姬月继续说道。     凤灵夜一听丽妃,心中一阵感慨。     没想最后,还是贾茹做了皇后。     然而这一切听起来,就如同是别人的故事,她知觉恍如隔世,就像处在了另一个世界。     宫姬月呷呷嘴,放下西瓜汁,“南方接连暴雨,引发大水和泥石流,死了不少人,皇上亲自带大臣过去安抚救济灾民,然而瘟疫爆发,只得被迫回宫,让庄太医过去调控。庄太医拿出曾经懿贵人的药方和办法,力挽狂澜,这才勉强解决了灾情。”     商璃将手放在下颌,“你对朝廷似乎很关心?”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闲来无聊,谈谈罢了。”宫姬月摇着团扇,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凤灵夜听着段懿轩的事,就像一个局外人。     如今她是海平威,前程往事早已化作了云烟,曾经那个凤灵夜,也早已死在了御书房后的护城河中。     宫姬月见她听了段懿轩的事,并没有太多感慨,心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是真放下了。     那座皇宫,他是再也不想她进去了。     就算她跟着段君墨,也总比跟人在后宫勾心斗角,死无全尸的好。     自从大理南方出了灾情,大理的局势似乎就变得紧张起来。     好在朝白城的士兵能够自给自足,靠着从朝白城纳的税,以及女人们种的瓜果蔬菜,日子并没有受到影响。     炎热的夏日里,凤灵夜回军营时平时没怎么注意,这几天却发现多了不少生面孔。     和段君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不禁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征新兵了?”     “不是新兵,”他也没有瞒着她,只眉眼深邃,“这些都是朝廷派下来的军队。”     “为什么突然增派军队到这儿?”她问。     这些都是军中机密,除了他,也就两三个副将知道,“大理南部受难,皇上担心明国趁机进攻,所以派了十万大军。”     “这么多?”她眉头一紧。     他微微颔首,“依我了解,他一定是得到了什么情报,否则不可能秘密调这么多兵力过来。”     明国三番四次进攻,这一次,难道是要玩大的?     她蹙眉忖度。     还是段懿轩有意扩张大理,想趁着和柔然友好的时机,从而进攻明国?     “不管是大理进攻明国,还是明国侵犯大理,朝白城都不是久留之地,最近军营可能会严加练兵和防范,以防奸细混进来,你收拾行装,带着所有女眷前往北城。”     北城是朝白城的邻近城市,知道一旦打仗起来,就是尸横遍野的大事,凤灵夜没有犹豫,只点了点头,“好。”     “如果你想走,我明日就可以提出辞职,与你解甲归田。”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语气坚定而沉稳。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马上离开,可现在,她对这里有了感情,不止是军营里的士兵、女眷,甚至是她付诸心血的平价药房,都充满了美好的回忆。     “你可以守得住对吗?”她抬起头,杏眸清亮希冀。     他扬唇,“若你想留在这里,我愿意为你守住这片乐土。”     她眉眼微弯,伸出手,“我愿与你共同战斗。”     他伸出手,轻轻与她一击。     二人相视一笑。     陆续的几天,凤灵夜带着女眷开始往北城转移,大家也都没有异议,毕竟住在军区多有不便,要不是段君墨护着,恐怕这事朝廷早就查下来了。     三天以后。     三十名黑衣人穿着劲装,避过朝白城巡逻的士兵,身影在夜色中悄然前行,最后停在军区重地,看着层层把手的军队,互相看了一眼。     一支带火的箭矢,很快扎进了军区中的一顶帐篷。     紧接着,黑衣人迅速分为两队人。     今夜负责守夜的是林峰,察觉出异样,他没有慌乱阵脚,而是对底下的伍长吩咐道:“马上通知大将军,另外找一队人灭火,其余人继续防守!”     伍长迅速退了下去执行。     黑衣人见时机差不多已经成熟,拿出弯刀,猛地冲了上去。     防守的林峰一看,大声一吼,“有刺客!”     两方人马,瞬间交锋。     虽然军营人多势众,然而这支黑衣队伍似乎十分强大,各个都是十顶一的顶级杀手,加上强势突袭,士兵们只能奋起抵抗,才能阻挡他们的攻击。     就在支援的士兵不断增多时,剩余的一批黑衣人见势差不多,飞快地从混乱的突破口冲了进去。     大家都忙着应付第一批人,不料还有一批,加之黑衣人无心念战,轻功又高,所以根本阻挡不了。     这些黑衣人迅速四散开来,仿佛一张巨网,观察着军营里的兵马情况。     得到可靠信息以后,黑衣人迅速撤退,势不可挡,带着第一批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此时,段君墨已经闻声赶来。     林峰跪在地上,“大将军!”     “走了?”他看向漫漫黑夜。     林峰颔首。     “继续防守。”他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指责,只看了一眼情况,就返回了自己的小院。     黑夜中,一封飞鸽传书,悄然飞出了城头。     一炷香以后,飞鸽被人截住,取下了上面的纸条,并递给了一个穿着银色铠甲的人。     钟离云接过纸条,一展。     “怎么样?”副将问道。     她摇了摇头,眉头紧锁,“驻扎的人数规模没有变化。”     “那今夜我们就趁机突袭?”副将建议。     “不妥,适才我们派人过去试探,已经打草惊蛇,现在他们肯定严加防范了。”她将纸条放到烛火上烧毁。     副将觉得有理,“那公主准备何时进攻?”     “这段君墨战术诡异,深不可测,本公主在他手里已经栽过两次,这一次,断不可冒然行动,再缓几日,咱们留一部分兵力在原地,带着小规模士兵进去试探。”钟离云分析道。     副将颔首,“末将领命!”     北城。     凤灵夜和大部分女眷已在安全的地方落脚,就像寻常的百姓人家一样,分别住在一排平房里。     知道男人们都在前线打仗,大家虽然担心,但也帮不上忙,只好在自家屋子里缝缝补补,想着给男人们添几件凉快的夏衣。     “你说这边疆,说打仗就打仗,不是柔然就是明国。”林姐有些感慨,“不知道争些什么?”     李欣然是京都的大小姐,自然知道不少事,“拥有权力以后,就想要拥有更多,恨不得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     凤灵夜突然有些触动。     段懿轩也是这样的统治者吗?     曾记得许久以前,他对自己说,倘若他要是做了帝王,一定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发动战争,使得天下民不聊生。     如果是大理主动侵略明国,段君墨绝不会让她退到北城来。     看来,这次又是钟离云不安现状地要来打仗了。     她不禁看向窗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段懿轩调来十万大军,可见这一次的规模,要比以往都要大得多。     只希望段君墨能够不负众望,保下朝白城。     这场战事,钟离云没有缓太久,七天以后,带着两万军队,在清晨鸡鸣时分,大肆发动了进攻。     朝白城头,段君墨亲自上阵指挥,以一万兵力守城。     看着那一万熟悉的兵力,钟离云心里的石头落下一半,可见那日收到的请报属实,朝白城的防守和从前是一样的。     知道自己这点兵力攻不进去,钟离云也没有恋战,见差不多了,正准备撤退。     这时,一匹快马从沙漠远方迅速奔腾而来。     城头上的段君墨看着那匹快马,唇角一扬,大风吹起他的披风,咧咧作响。     那哨兵快马加鞭赶来,躲过大理士兵的攻击,磕磕绊绊地来到了钟离云的身前,下马,跪地,脸色苍白,“不好了公主!我们的总军营被一支黑衣人闯入,阵营规模全部遭到曝光!”     “什么?!”钟离云大惊,皱眉思索了一瞬,目光立刻射向城头上的段君墨,唇角冷冷一勾。     好啊,竟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算你狠!     不过就算知道了她有多少人马,那又怎样,这一次,她势在必得!   ☆、第134章 你为我守护朝白城,我来守护你     “撤!”钟离云一声令下,全军撤退。     段君墨站在城头指挥,看着不战而逃的明国士兵,目色深邃。     “要追吗?”林峰问道。     他缓缓摇头,“调集四万大军,从明天起开始防守。”     林峰颔首。     今日不过就是一个试探,既然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大军规模,钟离云也没有再拖延时间,第三天清晨就开始带领她的一半大军,强势进攻。     这一次,朝白城防守得很艰辛,城外明国士兵的损伤也异常严重。     尸体堆积成山,攻进不进,兵不退,不断有人倒下,有人补上,一个个前仆后继,血流成河。     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不流血,不可能。     也是在这一刻,钟离云才发现段君墨的兵力与自己相当,再这么下去,她手里五万大军都得葬送在这里。     兵力相当,战术又差不多,一个攻,一个守,这么下去,只会将她的兵力耗得一个不剩。     最终,钟离云决定撤退。     回到军营,她有些气急败坏,将头盔往桌上一扔,“全都是死人吗,为什么段君墨会多出那么多兵力?!”     几名大将站在两旁,一声不吭。     “说话啊!”她扫了一眼。     一个人硬着头皮说道:“段君墨是大理国的主力,要是能将他杀了,攻城绝不会这么艰难。”     “那你去把他杀了。”她淡淡地看着他。     他为难地扯了扯嘴皮,“属下怎是他的对手。”     “那你说这些有用吗?”她冷嗤。     他垂下头,不敢说话。     她焦躁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站定,“段君墨必须除,朝白城必须攻,倘若拿不下他,明国就是第二个夏国!”     看向满屋子没用的废物,她一挥手就出了帐篷,“暂时收兵,明日再议!”     明国伤亡惨重,朝白城同然。     城头上防守的弓箭手尸体堆了好高,然后又被人不断运下去,接着又有新的弓箭手补上。     当段君墨一路走下去,一路都是鲜红一片。     此时已经歇战,大家忙着收尸、捡兵器、抗伤员......场面混乱,一片愁云惨淡。     他仿佛习以为常,没什么表情,正准备返身回营,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眉头一紧,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帮李素......”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他两眼瞬息变得黑沉,语气有些重,“万一明国士兵攻进来怎么办?万一箭矢飞进来射中你怎么办?你不要命了吗?”     “我有冷鸢在身边,没事的。”她倔强地回道。     岂料段君墨一眼射向冷鸢,“谁让你带她来的?”     “我......我......”冷鸢赶紧看向凤灵夜求情。     凤灵夜立刻矫正道:“是我带他来的,我才是他主子!”     “跟我回北城。”他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北城的方向走,岂料走了两步,就被她一手甩开了,杏眸沉静而从容,“我不是你的累赘,我也可以帮你,我是大夫,就应该尽到大夫的责任,这些躺在地上的都是我们一起生活的兄弟,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     见他不语,她指向高高的城墙,“你说过,你会誓死守护这座城镇,如果城破了,就代表着你也不在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双目一震。     看着他的表情,她又添了一句,“我本就是将死之人,你是唯一想要我活下去的人。”     此刻,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言的感动。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红着眼眶,一把将她紧紧搂入了怀中,粗粝的下巴抵着她的脑袋,一双手就像钢铁一般,紧紧抱着她,恨不得将她和自己融为一体。     黄沙漫天,硝烟弥漫。     二人就这么拥抱在城头底下,人来人往。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伸手轻轻回抱住他的后背,并轻轻一拍,嗓音坚定,“你为我守护朝白城,我来守护你。”     他身子一僵,无言一笑,嗓音低沉而沙哑,“好。”     她唇角微弯,神情恬淡而平静。     是他救了她,给了她生命,还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种田、开店、洞房花烛......     他这半年来的努力,终于让她明白,想要获取美好的生活,是需要两个人共同努力。     他为她撑一片天,她就应该为他撑一把伞。     无关爱情,无关亲情,这就是一种相互寄生。     之后,段君墨没有再阻止她,而是任由她跟在李素闵身边,不断为伤员包扎、接腿、接骨,手法娴熟,神情专注。     李素闵看着这样的她,神情里闪过一丝诧异和恍然,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一眼就继续投入救治伤员当中。     当处理完大部分伤员以后,她洗去占满鲜血的手,回到小院,已经累得沉沉地睡下去了。     段君墨和大将商量完作战计划,回到院子,看着她酣睡的小脸,唇角不觉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     最后不知不觉地,他轻轻扯下她的面具,露出了她原本绝美倾城的容颜,凤目一深。     脑海里,仿佛又闪过那一夜的惊鸿一瞥。     累了大半天,她睡得很死,似乎觉得脸上痒痒的,就伸手挠了挠,却被他一手握在手心,轻轻挣扎了一下,最后又妥协地睡了过去。     他握着她柔嫩的小手,摩擦着她手心薄薄的茧,眉目动情,缓缓倾下身子,轻轻吻了吻她精致漂亮的红唇。     灼热的呼吸洒到脸上,她又想伸手挠,奈何被他抓在手里,所以她就醒了。     睁开眼,恰好对上他深黑的眸子,两个人俱是一怔。     她唇角一动,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被他整个压在了身下,随即加重了这个吻。     呼吸变得愈发灼热和急促。     她似乎回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瀑布底下。     那时的他,压抑而痛苦,为了帝国大业,将自己的爱全部深藏。     可现在,他就像一座爆发的火山,不需要遮掩,不需要伪装,将自己的爱全部释放。     这一刻,他......只要她。     她蹙着眉头,被他弄得浑身发软,双手撑着他宛如千斤的身体,却纹丝不动,唇也被堵住,只得呜呜着挣扎。     然而,他就像一头释放的野兽,让人害怕和心疼,莽撞而霸道。     如果看着一张陌生的脸,还能克制的话,可是她的原貌,就彻底释放了他所有的爱欲和思念。     他的身子滚烫如火,她如同置身在水生火热之中,难受又被身体的原始欲望纠缠着,最终,最后一丝理智让她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     他吃痛,双手撑在她身边,一双眼漆黑而深沉,呼吸沉重,嗓音黯哑,“忘不了他?”     她别过脸,没有说话。     她从来没有想过问题。     当他此时问起,她却是一片迷茫。     她当真是忘不了他,所以抗拒段君墨?     “我......也曾是他的妻。”声音苍凉而无奈。     他一手捧着她的脸,凤目幽深,“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忘不了?”     “如果忘记一个人,是伤害另一个人,我做不到。”她对上他的眼,充满了无奈。     他唇角微微一扬,笑容很淡却很好看,“你在关心我?”     “我不想骗你,也不想利用你。”她如实回道。     毕竟段懿轩是她在这个世上的第一个男人。     第一次,永远是刻骨铭心的。     她恨他,然而却不可能忘了他。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侧身躺在了她身边,将她揽入自己怀里,“可我希望你骗我、利用我,一辈子。”     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感到一股从所未有的安宁,有些话不禁脱口而出,“段君墨......”     “嗯?”他垂眸看着她。     她看向前方,杏眸幽凉而冷静,“曾经,我喜欢过你。”     一阵清风拂过,帷幔轻轻飘荡。     一室静谧。     翌日。     段君墨起了一个大早,然后在帐篷里跟几位大将继续商量战策。     此时,只见帘子被人一掀,明亮的光照了进来,大家纷纷看了过去。     她站在逆光中,身影清秀单薄,却沐浴了一层金光。     “将军夫人?”海超咋了眨眼,她怎么来了?     段君墨笑了笑,走过去,一脸宠溺地抚了抚她的脑袋,“一个人无聊?我一会儿就好。”     她无奈地拿开他的手,抬眸,“我做你的军师,可好?”     底下几位大将一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但也没有嘲讽,只以为她在跟大将军闹着玩。     她目光笔直地看向这些人,语气狂妄而从容,“我一个人可以顶你们十位。”     大将们一愣,见她不似开玩笑,纷纷诧异地看向段君墨。     段君墨看着她一笑,小小的她,脑子里永远装着让他震惊的东西,所以他没有一点怀疑,“好。”     海超一听,只觉心底发虚,悄悄凑到他身边,“将军夫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啊?他当真会战术?”     他们只知道她医术超群,还精通商道,解决了朝白城和柔然数十年的危机,没想到她还会战术。     不待段君墨回答,凤灵夜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会战术。”     这下,所有人都惊讶了。     这不会战术,还说要做大将军的军师,还说一个顶他们十个大将?     段君墨没有说什么,只带着笑,对她充满了期待。     只见她走到大家的战略图旁,扫了一眼,“你打算怎么做?主动攻击,还是继续防守?”     林峰说道:“还在商量。”     “这么久了还没做出决定?”她挑眉。     林峰搭不上话。     段君墨走过去,沉声分析道:“继续防守,钟离云必定加大兵力,强行攻城,要想守下去,损失一定会比上次惨重。主动出击,两方大军兵力不相上下,损失同样惨重。”     “既然如此,那我建议继续防守,怎么样?”她看向他。     段君墨迟疑了一瞬,“你有对策了?”     “嗯。”她微微颔首,看向钟离云的十万大军,目色微沉,想不到段懿轩早已得知消息,所以提前就调集了十万大军给朝白城,可见他这个皇帝当得还算圣明。     “我们的兵力尚且还没有暴露,这是一大优势,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削弱地方的兵力。要想削弱地方的兵力,就需要持久战,防守最合适。待我方兵力和敌方兵力形成差距以后,再一举进攻,主动出击!”     待她说完,场下是一片寂静的。     因为这个办法,他们也知道。     但就像段君墨说的,防守站,他们同样损失惨重。     然而,段君墨知道她还有下文。     她绕了一圈,拿起兵架上的兵器,“要想利用防守战减少损失,削减敌方兵力,那就要改良兵器。”     海超双眼一睁,大惊,“你懂改良兵器?!”     她扬起一边唇角,自信又好看,“自然。”     不然她说半天是为了什么?     “太好了!”海超双手一捶,“那我们趁着钟离云还没有进攻,赶紧赶制吧!”     凤灵夜抬眸看向他,“不是要趁着他们没有进攻而赶制,我需要你们想办法,在这段时期没办法进攻。”     海超一愣。     安静的帐篷里,突然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我有。”     大家齐齐看向段君墨。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凤灵夜赶着画各种兵器图,将手动箭弩,特别制成连发箭弩,杀伤力瞬间提升。     同时,将守城弹射的石头改成了炮火。     在这个时代,炮火还没有。     所以这个工程,由凤灵夜一手加工和监督完成,火药的比例,完全保密,除了工匠,其余人不得进入。     她不希望炮火时代提前到来,成为统治者们随意扩张土地的武器。     否则她就成了一个千古罪人。     段君墨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真的就让钟离云暂停了战火。     相比凤灵夜,段君墨就清闲许多了。     但他不忍她一个人抗下所有的责任,所以就常常陪在她身边,想替她分担一些,哪知她却像防贼一样防着他,根本不跟他解释里面的原理。     所以他只能打打下手,研研磨,做些营养可口的饭菜,夜里替她驱赶蚊子,打打扇子。     这一天,她终于有些受不了,看向他,“你很闲?”     “有点。”     她笑了笑,垂头继续描图,“就快好了。”     他也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她描图,她描图没有用毛笔,而是让他找了一些炭块,所以描出来的图,特别逼真。     就像一副没有颜色的倒影。     “你会画画?”他问。     她微微颔首,想到什么,挑眉看向他,“要不要我给你画一副素描?”     “素描?”     她点了点头,说完就开始行动,拿出一张白纸垫在木板上,“你摆一个帅气的姿势。”     他抿唇一笑,“你觉得我什么姿势帅?”     她认真想了想,“在战场上拿着那把移动的虎头铡时,最好看。”     虎头铡?     她就是这样形容他的嗜月?     他有些失笑,“等我上了战场,你在城头上为我画,可好?”     “好。”她放下纸笔,又开始继续画箭弩图。     他为她撑着烛台,看到阴影挡住了她的图纸,又换一个放向。     她认真作图,唇角微扬,睫毛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心里暖暖的。     一天两日,不眠不休,终于将所有需要改良的武器都画了下来。     段君墨拿着她的图纸,迅速交给了朝廷兵部,找来工匠赶制兵器。     大功告成以后,她往床上一躺,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他为她熬好了粥,扶着她起来吃完以后,她又去往北城,开始赶制火药。     一连忙碌了十天。     兵部连夜赶制的武器,终于送到了朝白城。     凤灵夜也调制好了火药。     所有准备就绪,只欠东风。     这一天,她问段君墨,“你是怎么让钟离云暂停发兵的?”     他笑了笑,“想知道?”     她觑了他一眼,“不说算了。”     他靠近她,凑在她的耳畔,“如果你告诉我你的秘密,我就告诉你我的秘密。”     她摸了摸耳畔,离开他,“不要。”     “好了好了,”他拉住她,妥协道,“我告诉你还不成?”     她站定,看向他。     他无奈,看来这辈子他都得栽在她手里了,“明国老皇帝病了,她就暂时回去了。”     不用细说,她也知道了大概,“看来明国老皇帝很重视他的这位公主。”     他微微颔首,似乎对钟离云不太感兴趣。     这一次,由于凤灵夜的坚持,加上对她制作的火药并不熟悉,所以段君墨同意她在旁观战,但是她必须跟他站在一起,不得随意乱走。     一改清晨突袭的战略,这一次,钟离云突然在后半夜办法突袭,由于决心攻破朝白城,这一次,她带上了八万大军。     当战斗打响的时候,胡宝急忙通知了小院里的段君墨和凤灵夜。     二人翻身就起。     她穿好外套,只见他拿着一套暗红色铠甲走了过来,“穿上这个。”     “你什么时候做的?”她一边穿,一边问道。     他亲手为她系上绳索和纽扣,“就在你忙着绘画兵器的时候。”     替她穿戴整齐以后,他又为她带上一顶头盔。     最后,胡宝帮着他将铠甲穿好,目送他们离开了小院。     待他们赶过去时,城头战火缭绕,已经打响了。     没有二人的吩咐,大家也不敢冒然发动攻击,弓箭手只拿着原本的箭弩发射,弹射出城的也都是一些石头。     站在城头处,看着乌央央的大军,密密麻麻地布列在城外,抬着撞门的木柱、爬墙的云梯,举着防守的盾牌,一步一步整齐划一地逼近。     大风呼啸,沙尘弥漫,火光明亮。     黑夜里,他握住她搭在城墙上的手,“害怕吗?”     她望着远方,目色冷静,声色从容,“不怕。”     人都有一死,如今她孑然一身,有人作陪,死也足矣。     很快,他们就逼近了城头,抵达了大理士兵攻击的范围。     段君墨没有犹豫,一声令下,连发箭弩,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嗖嗖”声,呼啸着穿破夜空,就像一条条毒蛇,从天而降,狠狠扎了下去。     万箭齐发,刺入盾牌,穿过缝隙,顿时一片哀嚎声响彻夜空。     由于改良以后,箭弩能够连发,所以弓箭手缓缓移动距离,箭矢连成一片,无一漏发,密密麻麻地碾压过去。     然而由于人数众多,有人倒下,就有人站起,距离仍旧在拉近。     钟离云站在安全区域,看着这接连而来的箭矢,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没想短短几日,他们的武器居然改造如此之大,令人震惊。     狂风中,钟离云让士兵停下脚步,利用盾牌建立一个保护罩,然后弓箭手开始往城头发射箭弩。     “炮火距离不够,让他们停止攻击,开始防守。”凤灵夜命令道。     段君墨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将。     弓箭手们立刻放下箭弩,拿起盾牌,蹲下身躲在城头下。     “一群缩头乌龟,”钟离云冷哼一声,“点火!”     明国士兵将箭矢点燃火,然后射向城头。     万千火苗,就像爆开的烟花,壮观而绮丽。     “继续防守。”凤灵夜站在墙头,临危不乱,望着迎面而来的火箭,沉静的杏眸倒映着火光,愈发灿烂冷艳。     这一次,大将没有再看段君墨的旨意,而是直接听令于她。     见城头一直在躲,钟离云就算射到天亮,将箭弩都发光了,也攻不了城,因此她一声令下,大部分继续朝前走去。     段君墨不知道那火药是什么,但见凤灵夜如此笃定,而且如此秘密地调制,可见她对这火药充满了自信。     见他们挪动步伐,凤灵夜继续下令,“放箭。”     弓箭手放下盾牌,拿起箭弩,开始发射。     “娘的!”钟离云彻底被激怒,“加快速度,继续前进!”     无人接连倒下,不过十里的攻城路,却走得格外艰辛。     然而就算如此,对于她的八万大军,也只是冰山一角,损失不到两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凤灵夜忽然转过头,看向段君墨,“为什么相信我?”     “因为是你。”     简单四个字,却足以证明一切。     她没有太多表情,看向已经快到城下的大军,举起手,轻轻一落,“发射!”     她的声音不大,却沉稳有力,仿佛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雄浑而磅礴。     声音一落,余音缭绕。     火药包弹出,分别射向明国大军的上、中、下、左、右五个方位。     一落地,瞬间火光四射,威力十足,夜空明亮如白昼。     看不见尸体、听不见哀嚎、感受不到死亡......     他们只能看着苍白的世界,听着临死的心跳,感受着冰冷的恐惧。     城头,她看着这些因为统治者的私心,而死于非命的无辜士兵,突然泪如雨下。     他们是另一个国家的林峰,另一个国家的海超,他们也有等待在家的林姐、李欣然。     他们原本可以日出而耕,日落而歇......     没多久,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的怜悯和痛苦统统承载在了他的胸怀中。     “打完这一仗,我们就隐居吧。”     “好。”   ☆、第135章 换脸     这一仗,可以说是打得十分震撼。     钟离云完全没有还手之力,面对霸道又强悍的火药包,连忙让大军撤退。     然而箭在弦上,又岂是说松手就能松手的。     明国大军死伤无数,溃不成军,段君墨打开城门,带着士兵们冲了出去,又是一番厮杀。     浓烟密布,战火缭绕。     凤灵夜站在城头,双手搭在城头,五指紧握,望着那道浴血奋战的身影,眉目深沉。     这一战,钟离云输得很惨,败得很彻底。     来时,带了八万,逃时,只带走了不到一万,留下的要么战死在沙场,要么被虏获,成为战俘。     穷寇莫追,在经历一场血战以后,段君墨也没有再追下去,而是带着大军撤回。     看着城头等待着他的那个人,他仰起头,一把大刀放在肩上,挑起唇角,散漫一笑,染血的铠甲和披风,将他衬得愈发气魄非凡。     她看着他,嘴角亦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紧捏的手指,缓缓松开,里面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人来人往,他仰面,她垂首,看着彼此,心中如一片静海。     有你的地方,便是桃花源。     随后。     她便下了城头,迅速投入救治的队伍,帮着李素闵为受伤的士兵接骨疗伤,身影忙碌。     他看了一眼,也收回目光,带着各位大将一起回了军营,继续商讨击退明国残余部队的战略。     另一边,战报很快就传到了京都。段君墨带领五万不到的士兵,击败钟离云的八万大军,并且虏获和斩杀敌军无数,首获成功,再次狠挫了明国的威风。     金灿灿的龙椅上,段懿轩穿着龙袍,神色清冷,平静的双眼里看不出悲喜,整个人冷如冰霜,浑身散发着清贵和疏离的气息,拒人于千里。     与他的冷静和淡漠不同,大殿上的臣子们全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这次战王大获全胜,那个叫海平威的功不可没,仅以一万人就守住了城门,并且损伤不到一半,打得八万明国士兵溃不成军!”贾将军一脸兴奋,仿佛能够身临其境地想到那个热血沸腾的画面。     甄大人连连点头,想到什么,又露出了遗憾的神色,“可惜那海平威不肯说出那火药包的制作配方,不然,大理将称霸整个世界。”     “万万没有想到,他一个精通商道的人,居然还会懂战略和武器,实在是天下难得的是奇才。”贾将军激动地说着,恨不得马上飞过去一睹真容。     权大人笑了笑,“听说他不止会商道,还精通医术,经常陪李素闵在军营中治疗伤员。”     一直端坐高位的人,眸光动了动,拿起兵部递上来的改良过的箭弩图,薄唇轻启,“这就是他画的?”     “回皇上,确实是海平威亲手所画。”兵部尚书回道。     他没有什么表情,“商璃那边可有消息?”     “商璃并未传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说战王安心守护朝白城,并且十分重视海平威,还说这海平威确实有才。”权大人回道。     他缓缓点头,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权大人想了想,最后还是犹豫着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不过微臣听别的人说了一件非常荒唐的事。”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段懿轩的表情,“听说......听说战王和柔然可汗打赌,谁赢了比赛,海平威就是谁的。不出所料,战王赢得了比赛,最后,战王居然真的不顾世俗的眼光,毅然决然地和他举办了婚礼。”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唏嘘。     龙椅上,段懿轩更是站起了身子,满面震惊,动了动薄唇,嗓音颤抖,“你......你说什么?”     底下大臣无不惊讶地看着他,那个一向寡淡冷漠的帝王,此刻居然露出了如此失态的神色。     顾不得大臣们的惊讶,他手执那绘图,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皇上?”权大人一脸不可思议,“微臣也只是道听途说,究竟如何,还需要向商大人证实,商大人没来报,也许这就是一个谣言。”     “你们适才说,他还精通医术?”他问道,震惊的眉眼里,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柔情和温暖。     权大人茫然地点了点头。     “是她,就是她,没错了......”他如同癫狂了一般,步步后退,神色又悲又喜,望着周围面面相觑的大臣,眼眶微红,嗓音黯哑而颤抖,“一定是灵儿,是灵儿,她一定还没死。”     他太了解自己的七哥了。     他们同母所生,脾性相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们同样对她情根深种,又怎么会突然爱上别人,还是一个男人。     各位大臣一看,这才明白怎么回事,赶紧过来劝道:“皇上,您节哀吧!懿贵人死去已有大半年,怎么可能在朝白城?”     “就算海平威精通医术,可他还会商道、战术和改良武器,如此高深莫测的东西,就连寻常的男子也难以企及,甚至是商大人也认为比不过他,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女子呢?”权大人跟着解释。     奈何段懿轩根本没在听,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执着的幻想中。     甄大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皇上,懿贵人已死,请您保重龙体,切莫因一些流言扰乱了您的心智。”     贾将军什么也没有说,只知自从凤灵夜一死,段懿轩的魂就好像被勾走了一样,每天虽然处理着朝政,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全靠他们在底下出谋划策。     段懿轩痴恋地看着手中图纸,修长苍白的手指,一点一点抚着上面的一笔一划,脑海里,缓缓呈现出她挑灯作画的场景。     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画纸上。     灵儿,我知道是你......     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他依旧执迷不悟地艰辛自己的观点,如同灵魂重新注入了他的肉体,让他又重新活了下来。     三日以后。     所有将士都在劝钟离云带着大军撤退,然而钟离云却坚持不肯走。     她带着八万大军,如今却剩下三万不到,如此奇耻大辱,胜过每一场在他手里吃的败仗,不杀了他,实在难以泄愤。     军令如山,她不肯撤退,几位大将也没有办法。     与此同时,朝白城的军营内,凤灵夜看着胡宝为段君墨穿上战衣,院外大军严阵以待,气势恢宏。     如今钟离云大势已去,为防他们卷土重来,今夜便是他们突袭的最好时机。     这一个计谋,也是她出的。     钟离云是什么性格,她多少有些了解。     她看着他穿戴整齐,心里不知不觉地已多了一丝牵挂。     三妹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宿,有了自己的一家人。     而她现在,只有他。     换句话说,他也只有她。     “饿虎扑食最伤人,你此番突袭,可能比那日对抗八万大军更加艰难,一定要小心。”她眸光微润,柔声叮嘱道。     他走过来,揉了揉她的鬓发,就像每个出征的夫君一样,看着小妻子的眉眼,充满了迷恋,“我一定会回来的。”     “你要是死了,我就离开这里,嫁给别人。”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着他。     他失笑,“我要死了,变成鬼也会和你在一起。”     “我不喜欢鬼。”她淡淡回道。     他微微挑眉,“那你喜欢人?”     “废话。”她觑了他一眼。     愣了半响,才意识到他的意思,顿时蹙起眉头,“快去吧,别误了战机。”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她面前,一手将她揽入怀中,“灵儿,等我回来。”     “嗯。”她轻轻应了一句,接着,怀中一松。     抬起眸,看向走远的高大背影,她双手放在门槛上,目色忧忧。     段君墨走出院门,举起酒碗,与众士兵豪饮过后,说了几句振奋军心的话,将陶碗摔在了地上。     底下众人纷纷效仿。     “大理必赢!大理必赢!大理必赢!”     振聋发聩的呐喊声,响彻夜空。     伴随着漫天的黄沙,吹向远方。     段君墨一跃上马,带领千军万马,悄然地潜入了夜色中。     凤灵夜走到院门口,看着离去的队伍,上手合十,闭目,默默祈祷。     今夜天气昏暗,没有月亮,到处一片黑暗,最是适合偷袭。     只希望一切顺利。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屋。     胡宝走进屋,挑了挑灯芯,看了她一眼,“平威不睡觉吗?”     要是换做以前,她不但能睡得着,还能睡得很香,但自从和段君墨关系缓和以后,她又怎么能睡得下。     “你去睡吧,我困了就睡。”她淡淡道。     胡宝也没有多说,收拾了一下就退下去了。     夜下孤灯,她看了一眼昏暗的窗外,随即收回目光,走到桌案前,拿起一张白纸,又找出没用完的半截炭。     一手撑着下巴,闭上眼,缓缓回想着段君墨在战场上的样子。     良久,她唇角一扬,睁开眼,拿起炭,在纸上轻轻描绘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轻轻摇曳。     屋外夜风呼啸,屋内一片宁谧。     温馨的灯光下,投影着一道娇美的倩影,随着摇晃的火苗,轻轻浮动,无限美好。     认真而温和的脸庞上,是长长的睫毛,半遮明媚动人的眼眸,一袭宽松的月牙长袍,出尘而清雅。     她以为,他能够回来,陪她离开朝白城,隐居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从此不问世事。     她以为,百战百胜的段君墨,就是一个神话,怎么可能倒在一场突袭战里。     她以为,老天会眷顾她一次,不会再将灾难降临到她所爱的人身上。     然而。     残酷的战场,却与屋内的宁静和美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段君墨手持大刀,满身是血,站在沙丘上,双眼嗜血而冰冷,原本岿然不动的巨大身躯,也开始摇摇晃晃。     倒下的那一刻,想到的却是她从容而淡然的绝美容颜。     耳边不断传来大将们的呼唤声,他却再也听不见,倒在沙漠中,望着夜空,眼里一片血腥。     闭上眼的最后一刹那,他呼吸沉重而喘息,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要是死了,那个傻瓜可怎么办啊......     小院内。     她凝视着画好的素描,伸出食指,轻轻滑过他的大刀,然后是他乌黑的长发,凛冽淡漠的剑眉,深邃的凤目,挺直的鼻梁,上扬的薄唇......     她笑了笑,对着画上的他喃喃轻语。     “你可知道,要不是庄南烟,我们原本早该在一起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以后,你只有我,我只有你,我们一起白头到老,好吗?”     夜色渐渐沉了下去。     她不知道等了多久,也不知道对着一张画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就睡在了桌案上。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她,亦有他。     当她被惊醒时,只看见胡宝一脸惊恐,指着院子外,嘴里一张一合着急地说着什么。     她撑起身子,只隐约听进去五个字“大将军出事了”,她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什么也没有说,就急忙冲了出去。     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外面的场景,她的脚步戛然而止。     明亮的火把中,他躺在那匹黑色战马上,奄奄一息,大刀也没了踪影,浑身上下都在往下滴血。     “钟离云丢弃三万大军不管不顾,只要大将军的命!”     “大将军带着一队兵马追上去,却中了他们的圈套!”     “她就是一个疯子,知道回了明国没法跟老皇帝交代,这才拼了命地设下埋伏!”     ......     林峰和海超一边将段君墨抱回屋里,一边控诉着钟离云的奸诈狡猾。     凤灵夜好像什么也听不见,脑子里嗡嗡的,身子都在颤抖,只知道他的手一片冰凉。     李素闵闻声赶来,见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忧心的问了一句,“你来还是我来?”     她回了神,什么也没有回,直接探了探他的呼吸,果然一点气息都没有,然后又听了听心跳,一片死寂。     她稳了稳心神,立刻为他做心肺复苏,按到双手都在颤抖,直至没了力气,她还在努力地按压。     知道她的习惯,李素闵让所有人都退下去,一个人留下来帮忙。     此时此刻,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现代人,更加忘记了要避讳什么,只知道她不想让他死,条件反射地做着熟悉的动作。     查出他的血型,又拿出对应的血袋,然后脱下他的衣服,给伤口消毒、缝合。     做完这一切,她又开始为他按压,一遍又一遍。     直至他身上的血,将她白色的衣袖全部染红,她也没有停止,一张脸平静到了极点,一双眼却不断落下滚滚泪滴,大颗大颗地砸在手背上。     她不是神,看不淡生死。     然而重要的人,却一个个离她而去,就连她曾经最厌恶的人,也要离开她了。     带着她的愧疚,带着她无意偿还的恩情,就这么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     李素闵早已知道她是谁,看破不说破,看着好不容易重逢又复合的苦命鸳鸯,却再度被生死分离,也红了眼眶,不忍再看。     一遍又一遍,她终于崩溃决堤,趴在他的胸口,嘶声痛哭。     “娘走了,阿姐走了,就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求求你快回来,我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为什么你将我拉回人间,又要将我推入地狱?”     “为什么每个对我好的人,最终都要离我而去?你这个骗子,你说好要陪我一起隐居,说好结束这场战事就一起离开,为什么你却先走了?”     “你让我等你,却是让我这样等你?”     她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整个人如同坠入了一望无际的冰渊,寒冷、孤寂、绝望。     她想不到他会死,更想不到原来他的死,会让自己这么窒息和悲痛。     李素闵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正要举步离去,却看到了震惊的一幕。     她也察觉到什么,微微睁开了朦胧的泪眼,难以置信。     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无比清晰而有力的心跳声。     接着,她只觉脑袋一沉,一只宽大的手掌放在上面,然后轻轻揉了揉。     李素闵擦了擦湿润的眼角,默默离开了。     一室安静。     “我死了,你会怎么办?”低沉略带磁性的嗓音,沙哑而虚弱。     “好好活下去。”     “为什么会哭?”     “不想你死。”     他抬眸,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唇色苍白地笑了笑,“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会为我难受,为我哭泣。”     她垂眸,从袖中拿出画好的素描,一点一点打开,放到他眼前。     他缓缓看了过去,一双深邃的凤眸,仿佛看透了一切,“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吧?”     她看了一眼挂着血袋的仪器,轻轻点头。     “我段君墨能认识你,何其有幸。”他勾起唇角,淡然一笑。     她摇了摇头,不太赞同,“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已经死在后宫里了吧?”     身不死,心亦死。     “你救了我,我救了你,以后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人了。”他满足地看着她。     她点了点头,回了他一个笑容。     谢谢老天将他留给了她。     明国大败,钟离云以身殉国,战死在沙漠,三万大军悉数为之陪葬。     段君墨九死一生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都。     段懿轩当着文武百官表示,他要亲自去往边塞探病,却遭到满朝文武的反对。     可这一次,他心意决然,没人能够撼动他的计划。     将权大人、贾将军和甄大人召集到御书房以后,他将国务全部交托了出去。     “皇上,南部灾情还未彻底解决,万一发生意外,谁来主持大局?”甄大人极力劝谏道。     段懿轩看向他,“灾情由你负责。”     接着,又看向贾将军,“后宫有皇后掌管。你就负责京都的安全和防卫。”     最后,他又转向权大人,“朝廷里的大小事务,你们三人商议出最好的办法,最终由你决定。”     “皇上您这是要做什么?”权大人有些不解,甚至有些生气,“您这在交代后事吗?!”     段懿轩神色淡漠,“朕心意已决,你们退下吧。”     权大人还要说些什么,甄大人和贾将军扯了扯他,叹了一口气,带着他一起离开了。     御书房,转眼就空了下来。     他转了一圈,看着这满眼的繁华,满眼的金碧辉煌,突然不再觉得凄冷,不再寂寥。     他终于要离开这座牢笼了。     找到灵儿,他要告诉她,他已经彻底做好了一切,可以脱身陪她过她想过的日子了。     朝白城。     段懿轩要微服私巡边塞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段君墨和凤灵夜的耳中。     此时,段君墨还躺在床上养病,凤灵夜在给他喂药。     听他的眼线禀报以后,她面色一沉,“他一定是知道海平威就是我了。”     “就算知道,他也带不走你,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懿贵人已死。”他宽慰道。     她的眉目一筹莫展,“如今他是皇帝,你只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战事已歇,不如我们明天就走?”他握住她的手,     她咬着唇角,缓缓摇头,“不妥,现在他已经怀疑你带走了我,倘若你再与我一起消失,岂不坐实了我还活着的事?就算我们逃走了,他也会满天下地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根本无法隐居。”     说罢,她沉沉地看向他,“我有一计。”     过了一会儿。     胡宝被传进了屋内。     当他看到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你你你......你是谁?”     “胡宝莫怕,我是平威。”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回道。     他顿了顿心神,这才反应过来是海平威的声音,然后一脸懵逼地看向躺在床上,一脸平静的段君墨,“大将军?”     “桌上有一张人皮面具,是海平威的,你去戴上。”段君墨淡淡地看着他。     他“哦”了一声,呆呆地走了过去,拿起面具,听话地贴在了脸上。     “从今天起,胡宝就是海平威,海平威就是胡宝,你可懂?”段君墨语气平和,眉目有些严肃,一点也不似开玩笑。     胡宝乖乖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可是我虽与平威身量相仿,但声音却是伪装不出的,这要是被大家识破了怎么办?”   ☆、第136章 离别惹人愁     “让你假扮海平威,瞒的本就不是熟人。”段君墨解释道,“你只需清楚海平威是哪里的人,为何精通医术、战术、商道、武器。”     胡宝能在段君墨身边做打杂的小兵,本就聪明伶俐,闻言也没多问,很快就应了下来。     没过多久,段懿轩的队伍就抵达了朝白城。     除了军营里的人知道御驾来临,百姓都不知晓。     抵达当日,段君墨以及商璃带着大军亲自在城门迎接。     这一天是个艳阳日,万里无云,天空碧蓝如洗。     低调的马车,岿然立在队伍最前方。     一双修长的食指,轻轻挑开车帘,露出了一张清贵绝色的脸庞,眉目如画,薄唇淡冷,走出马车,站在原地,全身如洗尽铅华般淡然而从容,清冷的帝王气质,不怒自威。     段君墨带领众人单膝跪地,亦如从前,不卑不亢。     段懿轩走过去,亲手扶起了他,声色寡淡,“战王身受重伤,不必如此多礼。”     段君墨站了起来,“皇上一路旅途奔波,我们先回军营再叙如何?”     他缓缓颔首。     二人一道回了军营。     为了迎接他的到来,段君墨特意命人搭建了一顶宽敞的帐篷,里面放置着降暑的冰块等,设施要比军营平房和他的小院好很多。     周围则是一些临时小帐篷,专门供给他的随身护卫。     段君墨先是在帐篷里陪他寒暄了几句,由于一路赶车,他还要休息,然后就离开了,接着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此时凤灵夜正在小院,看到他以后,便走了过去,“怎么样?”     “想必今夜就会看见胡宝了。”他回道。     她点了点头,“待他看到胡宝并非是我,疑虑应该就会打消了。”     “但愿如此吧。”他沉声叹道。     从没想过段懿轩,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猜想,就不辞辛苦地一路赶到朝白城,只为求证一个事实。     宴会是在晚上举行,场地就在空场上。     搭了几个台子,铺了一张红毯,各位将领按照等级分别坐在两侧。     这里没有侍女,所以都是炊事兵在伺候忙碌。     不像宫中的宴会,军营重地,段君墨也没有弄得莺莺燕燕,所以没有歌舞。     大家就吃吃喝喝,谈天说地。     但由于皇上就坐在最上头,下面的人都不了解他的脾性,所以也不敢太放肆,顶多交头接耳,小声私语。     段君墨坐在段懿轩左侧,商璃坐在右侧,二人对面。     段懿轩和段君墨都个寡言的人,二人寒暄没几句,场子就安静了下来。     商璃善于游走任何场所,所以比较健谈,“皇上不远万里赶来朝白城探望战王,如此重情重义,实乃大明之楷模。”     这马匹拍得很好,还缓和了兄弟二人的关系。     然而段懿轩却并未接茬,他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听说你在朝白城过得还不错?”     商璃摇了摇折扇,风流倜傥,“比起京都来说,还是差了点,但比起军营里的各位将领,就好很多。”     段懿轩收回视线,不予理会。     他就知道,让他来朝白城是最不靠谱的人,这里发生那么大的事,自己也只是从别人嘴里听到。     但他又是和段君墨最熟悉的人,换做别人,肯定什么也查不到,结果是一样的。     “商璃所言极是,这朝白城不比京都,环境恶劣,皇上可能住不习惯。”段君墨状似无意地说道。     段懿轩微微勾唇,“你们这是在赶朕走?”     “臣子们哪里敢赶皇子走?既然皇上喜欢这里,不如微沉就和王爷去其他地方散散心,您就留在这里好了。”商璃似笑非笑。     段懿轩似乎无心与二人周旋,而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那位名声传遍整个朝野的奇才可在?”     大家都知道,重头戏终于来了。     探望段君墨是假,见海平威才是真。     此时,宴席下首位置中,胡宝缓缓站了出来,学着凤灵夜的样子,从容而淡然地对段懿轩行了一个叩拜大礼,“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家一听这身,神情各异,纷纷将目光投向胡宝,难道是染了风寒,嗓子坏了?     “平身。”毫无察觉的段懿轩放下手中杯盏,抬眸看去。     胡宝站了起来,将凤灵夜的气质学了个七八分。     段懿轩细细打量着他,凤眸平静,手心却已渗出了一层薄汗。     身量不高,清瘦柔弱,气质清雅,相貌平平。     “哪里人?”他问。     “南宾人。”胡宝镇静回道。     “家里是做什么的?”     “商人,卖书。”     “听闻你精通商道、战术、武器、医术?”     “都是一些皮毛罢了。”     段懿轩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打量着胡宝,深邃的眼里,充满了失望,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落寞。     这些话全是凤灵夜提前告诉胡宝的,很符合他的气质,不会让段懿轩看出破绽。     显然,段懿轩是信了。     接下来的整个宴席,他都没有再参言半句,就连商璃问他话,都有些恍恍惚惚,答非所问,拿着酒杯,不知不觉喝了许多,神色间也带着一些疲倦和狼狈。     他在期待什么呢?     他明明亲眼看见她身中剧毒,被甄语蓉刺杀,最后葬身火海。     他现在却在妄想,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她。     他行了五天五夜的路,做了五天五夜的梦。     当这个美梦破碎时,他才幡然醒悟,自己有多么可笑。     灵儿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当他浑浑噩噩地被护卫送回帐篷以后,各位大将们纷纷面面相觑,如果刚开始还听不出来的话,那是因为没注意,可后面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够分辨得出,那就是胡宝的声音。     但见皇上最后的神情,以及大将军一脸平静的模样,大家也是压下了心里的疑问,没有多事。     商璃和凤灵夜相处了一段时间,自然知道这不是海平威的声音,但也没有点破。     他并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段君墨和段懿轩都是他的朋友,不损害朋友的利益,这是他作为商人的底线。     待段懿轩离开以后,他才扬起唇角笑了笑,“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段君墨回。     他站起身,语气郑重,“一路顺风。”     “谢谢。”段君墨看向他,唇角微弯。     他罢了罢手,转过身,摇着折扇,背影洒脱而悠然。     一场宴席,草草结束,谁也没有吃得开心,喝得痛快。     此时,凤灵夜拿着平价药房的账本,恰好从帐篷经过,没想到段懿轩回来得早,所以此时的帐篷已经点起了烛火。     她只看了一眼,便平静地收回了目光,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就在这时,帐篷忽然传来酒壶掉落在地上的破碎声。     “灵儿......”闷闷的嗓音,一看就醉得不清。     她脚步顿了顿,抿紧唇角,加快脚步离开了。     回院子没多久,段君墨也回来了。     凤灵夜一见他就问道:“喝酒了?”     “没有,”他疲倦地坐到凉椅上,“凤医士吩咐过的,我岂敢不从?”     她从怀里拿出一些纱布和消毒的药水,瓶瓶罐罐的,很快摆满了小桌子。     他双手枕在后脑勺,淡淡一笑,“不信你过来闻闻?”     “我信,”她觑了他一眼,“浑身都是伤还敢这么浪。”     他不以为意,“浑身是伤也不耽误办正事。”     “恶趣味。”她拿着棉签和药水,挑眉,“你脱还是我脱?”     他一边脱下外套,露出缠着绷带的胸膛,一边看向她的瓶瓶罐罐,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怀里是有多大,怎么能装这么多东西?”     解开他的绷带,她将棉签沾了药,然后一点一点开始消毒,“因为我有一个医疗口袋。这次上完药就不用缠绷带了,大夏天捂着不容易痊愈。”     “医疗口袋?”他充满了兴趣,“我能看看吗?”     她停下动作,想着既然什么都被他看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就将怀里的医疗口袋递给了他。     他接过去以后,往里面摸了摸,居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顿时看向她,一脸“你骗我?”的表情。     她接过来,将手放进去,再伸出来时,手上居然就多一瓶药水。     他眼前一亮,“这是魔术?”     “这是科技。”她无语强调,“这是一个隐形的医疗口袋,你将手放进去以后,想你需要什么,东西就会自动出现在你手中,反之,将东西放入口袋,就会自动为你收藏起来。”     他闻言,又学着她的模样照做,然而手里依旧是什么也没有。     “要是你想的东西,这个医疗口袋里没有,也就拿不出来。”她上完了药,然后将医疗口袋收了回来,“这里面大多都是医疗物品,少数是我需要的生活用品。”     “那个面霜还有防冻疮的药膏,都是这里面的?”他问。     她失笑,“不然你真以为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做出那么复杂的东西?”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在我心里,你已经无所不能。”     “我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也不是神仙。”她笑了一声,将药瓶全部收回医疗口袋。     似想到什么,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段懿轩那边,他相信了?”     “目前来看是相信了,但最怕死灰复燃。”他也收敛起了玩闹的心,眉目微沉。     相比他的担忧,她却要淡然许多,“那座牢笼,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就算死,她也要死在宫门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难的槛都过去了,还有几天,我们就可以彻底远离这一切了。”他柔声宽慰道,     她缓缓颔首。     二人相视一笑。     现在她不是孤军奋斗的一个人,他们一定可以做到的。     由于段懿轩的到来,为了不引起必要的麻烦,没有召见,凤灵夜和胡宝都很少出门。     第二天清晨。     段君墨在校场练兵。     段懿轩站在一旁,看着底下气势磅礴的大军,目色幽沉,“那火药包,海平威是如何知道炼制秘方的?”     他不死心,依旧对海平威存有怀疑。     段君墨了解他,所以没有感到意外,只面容平静地回道:“听他说是从书上看到的,可书上若有记载,恐怕早已为朝廷的兵部所用了。”     三言两语之间,就巧妙地将这个话题踢了回去。     段懿轩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真与他举办了洞房花烛?”     “如你所见,确实如此,”段君墨看着下面练功的士兵,凤目萧瑟,“海平威是我的人,然而却被柔然可汗看中,不管是看中他这个人,还是看中他的才华,我都不可能让步。”     他将话说得很直白,反而让人找不出疑点。     段懿轩薄唇紧抿,没有回话。     段君墨继续说道:“要没有海平威这次出力,我们不可能轻易击败明国的十万大军。他是不可多得的旷世奇才,我又怎可让他沦落到柔然人手中,为别人所用?所以,洞房花烛只是断却柔然可汗的一个噱头。”     段懿轩静静地听着,没有质疑,更没有反驳,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默了半响,士兵们操练结束,他才转向段君墨,嘴角含笑,“来了这么久,也没有到你的小院坐一坐,不知可欢迎?”     段君墨手心微紧,面色如常,淡淡一笑,“自然欢迎。”     就这样,二人从校场,不徐不疾地来到了小院。     进入院门,段懿轩就看到了屋子里的胡宝,胡宝此时正在看兵书,见到他以后,双手交叠行了一礼,“见过皇上。”     段懿轩微微颔首,然后抬头看向了院子里的大枣树,现在还不到结枣的季节,所以只能看见枝干和树叶,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树影。     “什么时候起,战王也喜欢吃甜枣了?”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段君墨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嘴角含笑,目色感慨,“睹物思人罢了。”     段懿轩眸光一颤,似乎触景生情,眼里闪过一丝伤感,也默默地收回了目光,然后抬步迈上青石板台阶,走进了内室。     此时,听见外面的动静,在里屋的凤灵夜迅速拿出医疗口袋里的蓝色美瞳,戴了上去,同时蹲下身子擦拭着桌椅。     脚步声传了进来。     她回头匆忙看了一眼,见是穿着龙袍的段懿轩,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看着她的背影,段懿轩的目光一紧,“你......”     “他是个哑巴,父母双亡,我见他年纪小,还不到参军年纪,就带到我的小院来打杂。”段君墨怕她因为声音暴露而撒了一个谎。     段懿轩走近了一步,蹲下身,一把捏住了凤灵夜的下巴,然后满眼迷惑地看着她的脸。     清晨的阳光从窗台洒了进来。     二人就这么看着彼此,一个探寻,一个惊慌。     她被迫看着他,脑海里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姑娘气质兰雅,形容清绝,令在下一见倾心,不知可否为在下停留片刻?”     “在下是李家的庶子,算是来围猎的,会点武功,但不多,来救你,也不全是为了金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发生过的事情,就如看过的美景,又怎么能让我当没看过?我不会忘记你背着我一路逃亡到这里,更不会忘记昨夜的大雨所发生的一切,我不但不会忘记,还会一生铭记。”     ......     尘封的记忆,瞬间被打开。     幸福的、痛苦的、平淡的,统统都被召唤了回来。     他俯视着她,她仰望着他。     细小的飞尘在阳光中飞舞,整个屋子静得落针可闻。     光亮中,她一双湛蓝的眸子清澈而纯真,不带一丝污垢,不沾染任何世俗的尘埃。     他的手指缓缓松开,最终滑落,一双幽黑的凤眸,深不见底,带着无限的惆怅和错愕。     凤灵夜垂下头,跪在地下,没有起身,心中百感交集。     段君墨也在一旁看到了她的眼,心中除了惊愕,更是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一个人的脸可以骗人,但这个时代,还没有改变瞳孔颜色的技艺。     走出内室,段懿轩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少走了一级台阶也没有发觉,差点跌倒,还好是胡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他面无表情地走出院子,却听段君墨忽然快步追了上来,单膝跪到他身前,言辞坚定,“皇上,微臣现在身受重伤,旧疾未好,又添新伤,恐无力再为大理效力,还请皇上准许微臣解甲归田,颐养天年。”     段懿轩看着他,良久,才轻声说了一句,“连你也要离我而去?”     他身子一顿,带了一丝无奈,“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     段懿轩痴痴一笑,靠在门框上,“我的天下?这不是你想要的天下吗?为什么,我明明都放弃了,却兜兜转转地还是回到了我的手里?”     段君墨低着头,没有说话。     等了半响,段懿轩罢了罢手,无力地笑着,“走吧,都走吧。”     窗口,凤灵夜看着他狼狈凄凉的神色,眉目紧锁,握着窗栏的手,微微发白。     段懿轩说完,垂头看向段君墨,“七哥是功臣,若你执意要走,吃完九弟为你办的庆功宴再离开,可好?”     段君墨颔首。     段懿轩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最终什么也没有再说,就这么离开了。     段懿轩一走,凤灵夜立刻来到段君墨身边,蹙眉道:“为什么要在现在提出辞职?”     “我等不及了,”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九弟生性多疑,你多呆一天,就多暴露一分。”     她抿紧唇畔,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他笑着宽慰,“你就留在北城,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去京都参加完庆功宴,就回来带你走。”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颔首同意了。     他说得没错,他们再多耗下去,身份迟早会暴露,还不如趁着现在打消了他的念头,赶紧离开。     段君墨彻底消失以后,他也就跟着死心了。     三日以后。     段懿轩、段君墨和商璃带着护卫大军离开军营。     段懿轩看了段君墨身后一眼,“为何不见海平威?”     “他不太会应付这种觥筹交错的宴会,所以就跟我请求留在军营里了。”段君墨面色如常。     段懿轩也没有起疑,走进马车以后,队伍就开始朝回京的方向行驶了。     凤灵夜站在军营士兵的人群中,看着远去的队伍,神色凝重。     队伍走远以后,她回过头,看向李素闵、林峰、海超、林姐和李欣然,“经过这几天的事,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皇上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我。大将军为了保护我,所以冒险让胡宝与我交换。”     除了李素闵知道所有的事情,其余人虽然不知情,但也理解。     因为凤灵夜来历不明,突然就出现在段君墨的院子里,浑身是伤,九死一生,还那么受段君墨的宠爱。     这样的人,一看就是经历了各种波折,才被段君墨救了回来。     但段君墨不说,他们也不会多问,全都默默地把他当做普通人看待。     “我们知道,这件事,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林姐信誓旦旦地说道。     凤灵夜笑了笑,“我不会连累你们,大将军一走,我也无法保护你们,从今往后,朝白城的安危,就靠你们了。”     “你要去哪儿啊?”胡宝忍不住问道。     “大将军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几天胡宝最乖了,为了替我保守秘密,一定吓坏了吧?”     胡宝倔强地摇了摇头,“胡宝的命是大将军捡来的,大将军让胡宝做什么,胡宝就做什么!”     她莞尔一笑,然而看向李素闵,“平价药房就交给你了,库房里的银子,是这段时间的全部盈利,你拿去自己安排,我就不再回来了。”     李素闵点了点头,目色沉重,“你多保重。”     她退后一步,看向所有人,眼角湿润,“平威的命是将军救回来的,可让平威活下来的却是你们所有人,谢谢你们在这段时间对平威的包容,谢谢你们让我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     李欣然走上去,一把将她抱住,哽咽道:“记得有空回来看我们,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第137章 斩立决!     海超抹了一把泪,不住地点头。     林姐也低着头,默默地擦拭着眼泪。     离别总是惹人愁。     凤灵夜没有再多留,这样只会徒增大家的伤感,翻身跳上段君墨送给自己的白马,朝着身后众人一挥手,然后一甩马鞭,姿态快意而决绝,很快绝尘而去。     站在人群中的女子们,纷纷垂泪低声哭泣。     他们的战神走了,他们无所不能的平威也走了,就像她最后说的,朝白城以后就要靠他们自己来守护了。     没有大将军和海平威的朝白城,就像是少了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清风馆。     燕西和宫姬月也已收拾好行李。     “眼线都跟好了吗?”宫姬月问道。     燕西点头,“她武功不高,除了防着冷鸢,应该跟不丢。”     “走吧。”宫姬月将包袱一背,走出大门,看了一眼对面依旧人来人往的平价药房,唇角微微上扬,不管她走到哪儿,都是那儿的神奇。     二人上了马车,一路无话,跟着眼线报的路线,不紧不慢地跟着。     六日以后。     队伍傍晚抵达了京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夜里,宫里就开始大办庆功宴。     京都的老百姓都知道风云战王打了胜仗,迎接他的那一天,大张旗鼓,街道欢迎,十分热闹。     段君墨依旧是在王府留宿,其间他还去了一趟百善堂,枇杷树已经结出了果子,他摘下一颗剥了皮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算不上可口,却很有水分。     与此同时,段懿轩也跟着走了进来。     他没有回头,只握着一颗枇杷核,将手背在了身后。     “难怪她皮肤那么好,吃那么多果子,怎么会不长得水灵灵的。”段懿轩笑着道。     段君墨没有回话,却听段懿轩继续自言自语。     “如果当初是你做了皇帝,是不是我与她就能安然地生活在这里,她依然做她的百善堂老板,我还是这里的大夫?”     段君墨深吸了一口气,目色悠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从前我就告诉过你。”     “可当初我已经放弃了。”他蹙眉看向他,“如果我把低位让给你,你会把灵儿还给我吗?”     段君墨剑眉紧锁,对上他的眼,愤愤强调道:“灵儿已经死了,她是被你亲手害死的。”     他看着他冰冷的眼神,无力地倒退了一步,凤目消沉,“我做这一切,只是想尽早退位出宫,过她想过的日子,谁料......”     段君墨握紧袖中的手,“就算她知道是这个理由,也不会原谅你的。”     “所以我才一开始都瞒着她,故意冷落她,没想到最后居然功亏一篑!”段懿轩眼眶微红,靠在柱子上,神情懊恼悲凉,身影落魄。     段君墨默了半响,缓缓开口,“她曾是战王府的王妃,最后才是你的懿贵人。”     先来后到,谁是谁非,一语中的。     说罢,他便离开了百善堂。     宫中宴席摆在御花园,由于宫里没有添新人,也没有太后,皇后贾茹虽掌管后宫,但和段懿轩只保持着表面的关系,不会违背他的意思,所以宴席珠帘后,都是一些旧面孔。     宴席两边就是文武大臣,大家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议论朝政,都在为段君墨大败明国,结果要解甲归田而感到惋惜,从此大理再无如此猛将了。     段君墨到来时,段懿轩还没有到。     大臣们知道皇上已经同意他归隐,所以也没有了党派的顾虑,纷纷过来对他表示祝贺和赞赏之情。     他一一对之报以客气的笑容。     大臣们看着他的变化,不禁咋舌,这往日的冰山冷酷战王,居然爱笑了,果然远离了朝政,就一身无忧。     段君墨空闲时,会四处扫一眼。     只见皇后的宝座上,贾茹怀里正抱着一个数月大的婴儿,因为知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对这位小储君也倍加疼爱。     想起还留在边塞的颜晴,他不禁为贾茹感到惋惜。     一路走来,他也越来越理解凤灵夜了,为何当初她坚持不进宫,只因她早已看破一切,更知晓一个女人的幸福,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段懿轩到来以后,宴会很快开始,大家各就各位。     又是一番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之声,看着红毯上曼妙婉转的身子,一切却如往如隔世。     段懿轩话不多,段君墨同样寡言,所以席上大多都是大臣们没话找话,二人时不时地回上几句。     宴席,终于快到了尾声。     而他,也要离开京都了。     段君墨看着眼前的繁华,却没有一点留恋。     宴会结束时,只见小夜子忽然捧着一道圣旨站在了段懿轩的身边,然后缓缓展开。     大家都以为是奖赏段君墨之类的,所以也没有迟疑,纷纷跟着跪在了地上。     段君墨就跪在人群之首。     接着,小夜子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风云战王段君墨不顾朕旨意,胆大妄为,杀害明国公主钟离云,激发两国矛盾......”     圣旨还没有读完,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那个穿着龙袍不动声色、深不可测的清贵男子,满目震惊。     就连段君墨,也难以置信地惊愕在原地。     耳边只听见“朕绝不能容忍此等人祸害大理,特命明日午时抄斩,但凡求情者,一律格杀勿论!钦此——”     台下众人,顿时噤若寒蝉,一片死寂。     然后,在满朝文武震惊的目光中,段君墨就这么被押入了大牢。     直至坐在了天牢中,他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他就是这场局的诱饵,结局就是为了印证段懿轩心里的猜测。     如果凤灵夜还活着,她一定会出现。     他根本无需再去寻找、猜测,明日午时,一切就会揭晓。     望着牢房外小小的窗口,他幽幽叹了一口气。     别说凤灵夜对他可能已经有了好感,就是没有好感,她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这一场游戏,还没有开始,段懿轩就赢了。     皇榜迅速贴满京都的大街小巷,并昭告了全天下。     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站在皇榜前,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风云战王历来战功赫赫,此次大战力压明国,居然不赏反罚,实在是有些反常。”     “这战场上本就是刀剑无眼,明国公主钟离云身为大将,死在战场上也正常,居然将这罪名推给了战王。”     “听说战王这次死里逃生,受了一身伤,所以才向皇上请求解甲归田,难道皇上这是怕战王反戈,以绝后患?”     ......     大家议论纷纷,无不惊讶段懿轩对段君墨的决定。     人群中,凤灵夜带着一个垂着白纱的竹帽,一身白衣,看着皇榜上的内容,眉目深沉而漆黑。     不一会儿,她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宫姬月和燕西走近皇榜,看清上面的内容以后,皆沉下了脸。     燕西握紧拳头,沉声说道:“为了逼出灵夜,不惜利用自己的亲兄弟,实在是心思极恐。”     “后面,恐怕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宫姬月叹了一口气,挤出了人群。     燕西看了一眼皇榜,也转身跟了上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     翌日午时。     安武门的高台上,段懿轩亲自坐在监斩台上,灿烂的阳光下,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熠熠生辉、尊贵不凡,加之他不苟言笑的清冷神色,威严得让人不敢靠近。     高台中央,段君墨跪在地上,乌黑如绸的发丝有些凌乱,面容冷聚,薄唇紧抿,落魄却另有一番洒脱的韵味。     刽子手拿着大刀,虎虎生威地立在一旁。     百姓们站在高台不远处,顶着炙热的大太阳,眯着眼观望着高台上的情景。     段君墨的威望,自从先帝还在世时就很大,所以大家一直都以为他会称帝,也对他充满了厚望,没想最后却是段懿轩夺得了帝位,让人不可思议。     虽然没能成功称帝,但他百战百胜的神话,依旧还藏在人们心中最神圣的地方,他就是他们的战神,就是大理的风云战王。     而现在,这个人就要这样了此残生,战神不是死在疆场上,而是死在断头台上,他们认为,对于他这就是一个侮辱。     午时三刻。     段懿轩看了一眼身边的日晷,拿起签令牌紧紧握住,心跳慢慢加速。     凤灵夜是否还活着,就在此一举。     他闭上眼,扬起手,朝空中一抛,“斩!”     一阵大风拂来,道路两旁的大树剧烈摇摆起来。     吹起他一头长发,露出了苍白清瘦的绝色容颜,冷漠深邃的漆黑凤眸。     心中喟然一叹。     灵儿,你会出现的对吗?     当那声熟悉而令他魂牵梦绕的嗓音响起时,他双眸一颤,猛地看向人群中的一处。     大风中,她穿着一袭白衣,头戴白纱竹帽,身影清冷而肃杀,穿过人群,缓缓地走向高台,没有任何阻挡地一步一步迈上台阶。     白纱被风吹起,露出她冰山一角的真容,倾城冷艳、美如画卷。     尤其是那双清澈干净的杏眸,在阳光的反射中,如溪水般缓缓流动,顾盼生辉,灿若星辰。     段懿轩站起身子,袖中紧握的五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眶微红,眼尾微湿,神情复杂,一双凤目汹涌如潮水,激动、悲痛、喜悦、凄凉、狼狈......统统汇聚在了一起。     “灵儿......”他哑着嗓音走向她,然而还未走一步,就被她慑人犀利的目光狠狠僵在了原地,“放了他。”     沸腾的思念,瞬间被她这句话浇灭,心坎顿时传来一阵剧痛。     段君墨早已知道这个结果,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闭着眼,不忍再看。     良久,段懿轩整理好自己的心绪,忍痛一笑,“为何你活着,不告诉我,躲着我?”     见她不语,一双眼冰冷而陌生,就像一把利剑,狠狠捅在他的胸口,“灵儿,你误会我了,我怎么会杀你呢?当初那毒药,是甄语蓉放的,派去御书房暗杀你的刺客,也是她从钟离云手里调来的,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她伸出手,高举过头顶。     明亮刺眼的阳光中,清晰可见闪闪发光的免死金牌!     “这是太上皇在世时给我的,现在,我让你放了他。”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冷漠而绝情地看着他,不想听他任何一句解释。     他喉咙一紧,看着她手心里的免死金牌,忽然凄然一笑,转向贾将军,给了一个眼神。     贾将军会意,立刻让人松绑。     段君墨得了自由,没什么表情,只揉了揉自己僵硬的手腕,站起身,挑眉看向段懿轩,嗓音低沉而霸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太贪心了。”     话音一落,意外发生了。     转眼之间,刽子手的大刀就到了他手中,他的动作快如闪电,肉眼还没看清,刽子手已然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一手拉过凤灵夜,迅速跳入了人群当中。     “快抓住他们!”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了一声,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段懿轩看着拼命奔逃的二人,凤目漆黑如暗夜,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一双眼因为愤怒和悲痛,变得猩红而嗜血。     为什么,他们要一起背叛他?!     观战的百姓反应过来以后,纷纷一呼百应,“战王不能死,战王不能死!”     大家当即开始组成肉墙,阻挡御林军的包围和抓捕。     原本就是人山人海的安武门,这一边变动,瞬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段懿轩拔出腰间佩剑,当即飞身而起,运用轻功踩着众人的肩膀,迅速逼近二人。     段君墨回头一看,抱起凤灵夜的腰,二人也飞身而起,采用同样的办法往前飞奔。     眼看段懿轩就要靠近,这时,从天而降出现一个黑衣人,他瞬间拦住了他的去路,二人纠缠打斗在了一起。     匆忙中,凤灵夜回头一看,只觉那背影十分熟悉,但也来不及细想,跟着段君墨努力逃奔。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凤母逝世的那一日,宫姬月带着她逃出宫,然而却被段懿轩骑马追了上来,最终将她软禁在深宫,直至葬身护城河。     可是今天,她却不再迷茫,内心充满了力量和希望。     她坚信,她和段君墨一定可以离开这里,过上像朝白城那样的日子。   ☆、第138章 你要活下去,知道吗?     守卫的御林军本就很多,出现动乱,全城戒备。     原本可以轻易堵住二人的路,但碍于百姓的阻挠,很难实施抓捕。     守卫在城头的弓箭手一看,出于职责,未得命令,纷纷射出手中的箭矢。     箭矢飞了一会儿,齐齐落向段君墨和凤灵夜周围,段君墨一边用刀砍断箭矢,一边加快速度,但饶是这样,二人的肩膀还是被箭矢擦伤。     与宫姬月缠斗的段懿轩看见不远处的情况,眼神瞬间射向弓箭手,声音冷沉得可怕,“住手!”     贾将军一看,慌忙让之停手,“抓活的!抓活的!统统放下箭弩!”     弓箭手们一听,赶紧停了下来。     御林军拼命用刀挡出一条路,有武功高强的,就用轻功踩上肩头去追,宫姬月带领的黑衣人很快就被包围了起来。     段懿轩得空,迅速追上了二人。     段君墨的武功要很多,可手里抱着凤灵夜,一时只能打个平手。     凤灵夜知道自己这样只会拖累他,索性跳下人们的肩头,冲他高声喊道:“我先走!”     段君墨颔首,抽身以后,瞬间压过了段懿轩。     二人从人们的头顶打到了房顶,刀光剑影笼罩了周身。     凤灵夜一边挤开人群往前跑,一边回头看二人的战况,一颗心捏到了嗓子眼。     半柱香以后,她终于挤出了人口密集处,得以脱身。     房顶上,段懿轩明显开始不敌,只见一个回合之后,段君墨的大刀笔直地放在他的喉结处,声冷如冰,“放手吧,她不属于这里。”     “那也轮不到你带她走!”段懿轩双眸猩红,一剑劈开他的大刀,二人再次纠缠到了一起。     另一边,凤灵夜跑了许久,身后追兵也挤出了人群,但有黑衣人阻挠着,所以还有一段距离。     她翻身骑上自己拴在路旁的快马,一甩马鞭,飞快地朝着城门而去。     城门侍卫早已得知了安武门的战况,因此一看到凤灵夜的快马,迅速将之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奉命活捉懿贵人,还请懿贵人不要硬闯!”为首的侍卫头目高声喊道。     凤灵夜嗤笑了一声,“懿贵人已死,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懿贵人?!”     废话不多说,凤灵夜拔出腰上的“断魂”,跳下马背,直接近身逼了过去。     贾将军早有命令,不得误伤了她。     所以一看她突然靠近,大家又不敢下死手,只能一边抵抗,一边将她困住。     他们不下死手,不代表凤灵夜就不会,虽不至于刀刀致命,却都是伤人的地方。     另一边,段君墨甩开段懿轩,飞身跳下屋顶,朝着凤灵夜这边飞来。     与此同时,宫姬月等人也被黑衣人逼到了城头。     前有御林军,后有侍卫,一时之间,所有退路全都被堵死了。     段懿轩跳下屋顶,带领着上千名御林军,一步步走向凤灵夜,双眸如深潭一般幽凉,痛心疾首,“你选择了他,是吗?”     凤灵夜看着他浑身散发的黑暗气息,握着段君墨的手,一步步往后退,杏眸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段懿轩,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还有选择吗?”     “你想离开我了,对吗?”他又问,拿着宝剑的手指,骨节苍白,青筋若隐若现。     这样的段懿轩,让人感到害怕,那双温润的凤眸变得漆黑深沉,面无表情,心如死灰,浑身带着同归于尽的死亡气息。     凤灵夜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果然,段懿轩接下来的命令就印证了她的不安,他看向身后的大军,抬剑指向段君墨,薄唇微启,一字一句说道:“杀了他。”     “不要!”凤灵夜大声制止道,然而已为时已晚。     上千名御林军有了目标,瞬间围了上来。     段君墨为了不伤到凤灵夜,一把将她推了出去,拿起大刀瞬间展开了厮杀。     宫姬月带领黑衣人,和段君墨一起拼命抵抗。     这是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斗争。     然而跟随着段君墨来到京都那一刻,她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欠他的,总归是要还的。     最该死的人,应该只有她才对。     段懿轩走近她,二人刀刃相交,然而她却不是他的对手,两个回合,手中的匕首就被震了出去。     他一手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犀利而冷沉,“跟我回去!”     “我有免死金牌,你不能杀他!”她咬牙吼道,双目同样冷沉。     他看了一眼浴血抵抗的段君墨,目光不带一丝温度,和一抹不易察觉的痛心,“你在关心他,你爱上他了?”     “段懿轩,我们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你!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就算是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你,你让我感到恶心!和你在后宫里的日子里,让我生不如死。我娘、阿姐、晓芳,都是因你而死,你保护不了我们,为何还要让我们进宫?!”     她声泪俱下,一声又一声地控诉起来。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将我囚禁在你的牢笼之中,陪你一起过着麻木不仁的皇宫生活,你知道我要什么吗?我要自由!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做不到,却还生生毁了我所珍惜的一切!”     段懿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双眼通红,嗓音黯哑而不知所措,“我不要江山,不要亲人,我只要你,可老天偏偏让我做了皇帝,我能有选择吗?灵儿,你说我还有选择吗?”     她眉头紧锁,泪水如决堤一般,“你没有选择,就让我陪着你一起坠入地狱?”     “你可以把这江山拿走,甚至可以杀了我,但你就是不能阻止我爱你,更不能离开我,除非我死!”他咬牙嘶吼,就像一头被困在牢笼中迷茫而暴怒的老虎。     此时,就算段君墨、冷鸢和宫姬月等人武功很好,但也不是千军万马的对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已浑身是血,杀红了眼。     凤灵夜知道段君墨身上还有旧伤,来不及多想,她后退一步,一手拔下头上的发簪,猛地戳在自己的脖颈上,瞪着段懿轩,“放了他们!”     “你跟我回宫。”他寸步不让。     她凄冷一笑,“我不属于你,不属于大理,更不属于你的后宫!”     他微微扬唇,凤目无限悲凉,温润的嗓音沙哑而痛苦,“如果,我不做皇帝了呢?”     她目光一震。     当初所有的疑团和困惑,因为他这一句话,瞬间豁然开朗。     原来,他是为了退位,所以才扶持了甄语蓉的孩子。     原来,他是为了她,所以才将段君墨和太后的势力摧毁。     原来,他是为了她的桃花源,所以才让甄语蓉怀上了他的孩子。     ......     “已经晚了。”她苦苦一笑。     清泪,缓缓滑过脸颊,悔恨、悲痛、难过,化作一声哀叹,消散于风。     看了一眼如同血人一般的段君墨,她这一刻才终于明白,什么样的人才是真适合自己,可惜已经晚了。     她什么也没有说,抬起簪子,猛地刺入自己胸口。     “灵儿——”     天地似乎失色,灿烂的阳光变得惨白,唯独流淌在地上的鲜血,和倒在地面上的她,是这世上唯一的彩色。     一切都结束了。     再也没有爱,再也没有恨。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都在颤抖,绝望而崩溃,心脏好像要爆炸了一样难受。     不远处,段君墨看到宁愿为他而死的凤灵夜,勾起唇角,缓缓一笑,“不愧是我掏心掏肺来疼的女人。”     说罢,他扬天长叹。     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骤然倒在了血泊中,只余唇角那抹淡淡的幸福微笑。     她躺在段懿轩的怀中,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嘴角挂着血丝,小脸苍白,“懿......懿轩,求求你,放了他,好吗?”     他一边流着泪,一边摇着头,神色痛苦而压抑,最终他看向贾将军,咬着牙吼道:“放他们走!”     宫姬月撑起身子,带着残余人手,背起生死未知的段君墨在让开的道路,一步步往城外走了出去。     她侧过脸,默默看着那个耷拉着双手的高大背影,扬了扬唇。     段君墨,你一定要活下去,知道吗?     “快传庄俞言!”段懿轩站起身,抱起怀里的凤灵夜,慌忙朝安武门冲去。     整个队伍,瞬间让到了一边。     “灵儿,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他一边往前狂奔,一边喃喃自语,她看见他的唇瓣都在发抖。     “我知道错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瞒着你,我们应该一起商量,你想做皇后,我就让你做皇后,你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就将她们统统赶出去,只留你一人,好吗?”     她艰难地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庞,笑了笑,“你爱的那个她,早已死在那场大火里了,现在的我,是海平威。”     “我不管你是谁,我只要你,就算你是海平威、陆平威,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他的爱疯狂而执着,可怕又可悲。     自从他做了皇帝,他们就像一条交叉线,永远也不可能汇集了。     当他抱着她,没命地跑到安武门时,龙骨突然现身,只一掌就将毫无防备的他击开,抱起凤灵夜,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段懿轩倒在地上,根本没看清,抬头一看,哪里还有她的身影了,瞬间双眼通红,像发了疯一样在人群里寻找起来,“灵儿?灵儿!灵儿......”     声声呼唤,如杜鹃泣血,催人泪下。   ☆、第139章 嗜血如命的妖孽美男     夜色静谧,皓月洁白如纱。     一座装饰奢华暧昧的红色雅间内,到处都是鲜艳的红色帷幔,墙壁挂着五光十色的雕花灯笼,檀木小桌,精美古琴,时不时地从帷幔中传出隐约的娇笑声,美好得如同人间仙境。     绣着大朵大朵繁复的山茶花的地毯上,凤灵夜缓缓睁开了眼,眸光四处打望了一圈,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秀眉微蹙。     由于动作,她胸口传来一阵微微的疼痛,低头一看,原来受伤的地方竟然已经包扎好了。     那一簪子,她刺入得并不深。     为的就是给段君墨拖延时间。     她欠他一条命。     当初要不是他舍弃江山去救她,恐怕她已经死在了大理先帝的阴谋中。     如今一切都还清,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     “哎呀,殿下,别闹人家。”     帷幔深处,传来一道嬉笑声,瞬间给美轮美奂的屋子增添了几许迤逦之色。     这是哪儿?     她撑起身子,缓缓朝着发声处走了过去,撩开一层又一层火红色的纱帘,这才发现这屋子很大、很奢侈。     随着走近,娇笑声越来越清晰,还有微弱的水声。     最后,她站在一个宽大的红木柱子后,看着眼前这一幕,怔怔地停住了脚步,面色微红。     原来这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天然浴池,池水里放满了花瓣,整个浴池芳香四溢,美人们穿着薄纱,或躺或坐在池子边缘,姿态万千,容颜娇美,身子妩媚而美好。     花团锦簇中,是一个美得雌雄难辨的男子,一手撑着脑袋,姿态慵懒,要不是他裸露着上半身,光凭他妖艳绝美的容颜,还会以为这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湛蓝的水池反射着碧蓝的波光,照在众人身上,好一幅赛过活神仙的人间仙境美图。     男人的鼻子很灵,轻轻呼吸了一下,就察觉出了有陌生的气息。     他抬起眉眼,往柱子这边一瞟。     只见红纱轻扬的后头,凤灵夜一手搭在木柱上,因为胸口有伤,所以身子微微佝偻,一张小脸有些苍白,唇瓣也没有颜色。     但她的一双杏眸却黑如锆石,沉静而清冷,为绝色的容颜增添了三分冷艳,七分朦胧,尤其是在这迤逦而暧昧的场景中,更是美得清新脱俗。     男子半撑起身子,红纱顺着他的腹部滑落了下去,露出他紧实的小腹和白如雪的肌肤,妖艳的红唇轻轻一扯,嗓音也带着一种勾人的魅惑力,“你醒了?”     她身子未动,只点了点头。     男子迷恋而痴迷地看着她的脸,仿佛看到了某种美食,舌尖沿着红唇轻轻一滑,“你长得真美。”     这样的动作被他做出来,却丝毫不显得猥亵,反而美得惊心动魄、妖艳动人。     如果段懿轩是她看过最美的男人,那眼前这个男人和他简直不相上下。     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可惜不是处子,否则味道一定很美妙。”     凤灵夜眉头一紧,目光往他身边的白玉小桌一移,这才看到上面摆着一杯还未喝完的暗红色液体。     她动了动唇畔,沉声问道:“你就是钟离阎雪?”     男子目色一冷,额头突然青筋凸起,身子僵硬,线条紧绷,身边的美人见状,全都变了脸色,纷纷从池子里爬起来,四散逃窜。     然而就在这时,男子突然一手握住白玉小桌,猛地砸向奔跑的一女子,女子瞬间鲜血横流,撞到了池子里。     鲜红的血水,瞬间将清澈湛蓝的池水染红。     众女纷纷发出尖叫声,连滚带爬,慌不择路,原本和谐的一幕,瞬间变成了屠宰场。     钟离阎雪如同变了一个人,狂躁而暴怒,随手抓住一个女人的脚踝,用力一扯。     女人惨叫着跌在地上,然后被他按压在地,纤细的脖子被死死掐住,双手双脚拼命挣扎着,适才的柔情蜜意荡然无存,一张惨白的脸上只剩下了惊恐和绝望。     凤灵夜现在身上有伤,这里又人生地不熟,加之眼前这男人武功如何她也不清楚,自顾不暇,正要拔腿就跑,可看着那女子朝她拼命挥舞着右手,顿时又有些不忍。     这时,池子里的人也全都爬了出来,争先恐后地朝门口逃去。     她离得远,现在跑还来得及,她把心一横,随手操起一个木凳,迅速从男子身后逼近,然后猛地一击。     “快跑!”她大呼一声。     女子脱困,死里逃生以后爆发力惊人,拔腿就站了起来,飞快地冲进了屋子。     只见钟离阎雪猩红的眼,猛地射向凤灵夜。     凤灵夜双眸一紧,转身就冲入了混乱的人群,想要单独抓她,根本不可能。     匆忙中,她回头一瘪,却见钟离阎雪并没有追上来,而是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扯出了一个嗜血的微笑。     她一阵头皮发麻,没有多想,跟着大家一起逃了出来。     屋子很大,她们足足跑了有半柱香的时辰,才终于走出了像迷宫一样的房间。     这时,门两边还有侍卫,看着惊慌失措的美人们,仿佛习以为常,一脸麻木,无动于衷。     怪男人,怪府邸,连这些下人也怪怪的。     凤灵夜站在大门外,四下看了一眼,大门上方挂着的牌匾写着三个字——藏香阁。     脑海瞬间“嗡”的一声,她目光紧紧盯着这三个字,满面惊愕。     她居然到了明国。     那个妖艳嗜血的男人,果真就是明国太子钟离阎雪!     龙骨为什么把他带到这里来?     钟离阎雪明显是认识她的?     刚刚又是发生了什么?     太多太多的疑团萦绕到心头,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此时,惊魂未定的美人们也顾不得衣不蔽体,遮了遮,仿佛从命似的各自离开了。     她们虽然惊恐,却没有一个人的脸上写着震惊和疑惑,好像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一次。     而守在两旁的侍卫似乎也没有管她们,只顾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凤灵夜收起心里的困惑,开始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很显然,这里守卫森严,就算她没有受伤,凭着她那点武功,也不能翻墙逃出这里,所以还不如先了解情况。     现在是晚上,也不知道具体时辰,到处都灯火通明,可见这座太子府还是很繁华热闹的。     不像段懿轩做太子那会儿,钟离阎雪的后院基本都是满的,每走几步就能听到闺房里传出来的欢笑声。     她有些不解。     钟离阎雪如此残暴变态,每日饮下处子的血,这些女子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走了将近有一炷香的时辰,经过一个小院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只是在高高的门槛旁,又停了下来,一双如麋鹿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她也看着这个小家伙,唇角含笑,但没有冒然走过去。     “皇太孙?皇太孙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院子里,一个婢女看到小家伙以后,慌慌张张地小跑了过来,然后一手将他抱了起来,松了一口气,“幸好这门槛高,要不然你走出去,奴婢可就要被秀妃打死了。”     小家伙噗了噗嘴,似懂非懂,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十分讨喜。     婢女笑了笑,趁着夜色暗,偷偷地轻捏了一下,眼眸中带着宠溺,然后转过身准备离去,却看到了不远处的凤灵夜,诧异道:“你是?”     凤灵夜回神,笑着回道:“我是刚刚进府的。”     然后又添了一句,“刚才从藏香阁出来。”     婢女恍然,“你是来找秀妃的吗?”     秀妃?     她不认识,想摇头说自己只是恰好经过,这时,院子里传出一道熟悉温柔的声音,“韶儿,你又调皮了。”     听到这道嗓音,凤灵夜微微一怔,眸光湿润。     那人接过婢女手中的小孩,然后不经意地朝外面扫了一眼,夜色太暗,也看不清什么,以为是闲杂人等,也没有在意,转了身然后往院内走去。     “三妹?”     微颤的嗓音,带着一丝丝小心翼翼。     女子抬出去的脚步一顿,身子瞬间僵在了原地,背影一动不动。     凤灵夜看着她的反应,嘴角欣慰一扬。     此时,小家伙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听到这两个字,也跟着脆脆地喊了一声,“仙恩!”     小家伙软软的声音,将失神的凤清兰拉回现实,她转过身,看向站在大门外的凤灵夜,眼眶微红,“二姐?”     凤灵夜眼眶一热,几步走上去,一把将她紧紧搂入了怀中。     二人相拥在一起,眼泪无声而落。     小家伙似乎被挤得有些不自由,但也乖乖地没有动弹,只伸出手,轻轻替自己的娘亲擦了擦眼泪,又给和自己娘亲有三分相像的凤灵夜擦了擦。     软糯糯的小手掌心,放在脸上,就像一个小肉垫一样,温温热热。     二人又不禁破涕为笑,凤清兰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进屋吧?”     凤灵夜点了点头。     自从段君墨将凤清兰的情况说明以后,凤灵夜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世上这唯一的亲人了。     没想到死里逃生以后,老天又给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凤清兰早以为她们都死了,京都那边发生的事情,她一直都在默默关注,只想等自己羽翼丰满了,然后就将她们都解救出来。     没想到两年不到,她们都接连发生了不幸。     “二姐,你过得......”凤清兰想问她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可看到她胸口的伤,话语便止了下来。     凤灵夜不想她担心,“我过得还好,生逢乱世,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三妹你怎么样,那太子殿下对你如何?”     提到钟离阎雪,凤清兰神色有些复杂,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叹了一口气道:“这府上的女人,也许就我过得还不错吧,所以应该算是对我极好的了。”     想起那样的钟离阎雪,凤灵夜也知道她是一言难尽。     对于凤母和凤锦绣的事,凤清兰都从别人口中打听到了大概,所以为了不勾起凤灵夜的伤心,也没有多问这件事,只好奇地说道:“二姐,你怎么来了这里啊?”     凤灵夜垂着头,手里轻轻抚摸着茶杯上的花纹,“御书房那场大火是我放的,可是并没有葬身火海,而是生死由命地跳进了护城河,后来是龙骨将我救了出来。原本我也打听过你的消息,也打听到了。可是见你过得还不错,有孩子有家庭,我不想让你重蹈娘和阿姐的覆辙,自私地让你跟着我受苦,所以就没有来打扰你的生活。”     龙骨?     凤清兰有些诧异,但也没有打扰她的叙述。     缓了缓,她继续说道:“后来,我在朝白城留了下来,没想到活着的事情,还是被段懿轩发现了。后来,他假意没认出我,设下一个请君入瓮的局。我欠了段君墨太多太多,明知这是一个局,也只得被迫出现。最后关头,龙骨又莫名其妙地将我带走,待我睁开眼时,已经是在太子府了。”     “龙骨并非是心血来潮这么做,”凤清兰坚定地看着她,“他一定是受命于太子殿下。因为他现在是太子殿下的人了。”     凤灵夜双眸微睁。     原来如此。     “可太子殿下为何要将我招入太子府?”她问道,接着似想到了什么,“难道他是想为钟离云报仇?”     凤清兰思索了一会儿,“阎雪除了自己的美貌和美人,无欲无求,对于朝廷上的纷争,更是不予理会,所以他和嗜权如命的钟离云,走得并不近,更不可能这么大费周章地为她报仇。”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凤灵夜,纳闷,“更何况,钟离云并没有死,他为什么要为她报仇?”     凤灵夜闻言,目光一沉,“她没死?”     她点了点头,想了想,“而且据我所知,就在前几日,你口中的段君墨也成了她的后院男宠。”     后院男宠?!     凤灵夜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脑海里不知不觉就想到了那个叱咤风云的男人,就这么乖乖地站在男人堆里,伺候着女汉子一样的钟离云的画面,甚至还有点想笑。     凤清兰不知道她和段君墨的故事,所以又将话题转了回去,“以我对阎雪的了解,他让龙骨将你秘密招入太子府,可能是为了他的病情。”     “他有病?”凤灵夜有些诧异,但仔细一回想,前一秒还能好好交流的正常人,突然就变成一个狂躁残忍的变态杀人魔,是有一点不可思议。     凤清兰对于自己的二姐,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就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全都讲了出来。     原来钟离阎雪并非生来就这么情绪不稳定,他好像得了一种病,经常脑袋疼,而且也就一阵一阵的,就好像有东西在里面啃他的脑髓一样,让人的行为变得癫狂而不受控制。     这个病已经困扰了他四五年,几乎要了他的命。     明国皇上派人张贴皇榜,昭告全天下的大夫过来为他医治,但都是无疾而终,没人能说出他的病症,更没人能够下得了药。     “大家都说,这可能就是他喝了处子鲜血的报应。”凤清兰叹了一口气,“太子府的后院里,姨娘和妃子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他养的处子,每日都会割下手腕,供他饮血,保持他的绝世容颜青春永驻。”     凤灵夜虽然相信因果报应,但她身为医者,不可能相信钟离阎雪的病情是无缘无故而得来的。     “刚刚他发病时,差点就杀了他的大夫。”凤灵夜苦笑道。     凤清兰从怀里拿出一个玉质花囊,“我之所以能为他生下孩子,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都是因为当时我这腰上戴着二姐送我的花囊。后来我研究了一下,是这里面的一味材料起了作用。”     凤灵夜拿过来一闻,是洋甘菊的味道。     洋甘菊能够使人放松心情,镇定平滑肌,可放松过度紧张的肌肉,具有稳定情绪的功效。     虽然效果不如镇定剂,但也能达到一定程度的改善。     没想到冥冥之中,却让凤清兰在钟离阎雪心中的地位变得不一样。     “其实他不算一个透彻的坏人,那些处子也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等到了一定年纪,就会给一些银两打发回去,除了发病时像变了一个人,平时对所有女人都特别怜惜。”她为他说着情。     凤灵夜笑了笑,拂去她的鬓发,“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等我治好了他的病,三妹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二姐有办法?”她喜出望外。     凤灵夜深吸了一口气,“我尽力而为!”     二人聊得差不多以后,凤清兰就将皇太孙抱了进来,小家伙好像很喜欢凤灵夜,抱着她的脖子,赖在她怀里就不走了,闹得二人哭笑不得,不禁感慨,血浓于水的亲情就是不一样。     没过多久,就见一支队伍忽然闯进了院子,被婢女强行挡了下来,这才能够进屋向二人禀报。     知道钟离阎雪的目的以后,凤灵夜也不再像先前那么戒备了,拍了拍凤清兰的肩膀,然后就跟着侍卫离开了。     与此同时。     明国的公主府内。     钟离云穿着一身宽大的宫装,没个正形地倒在凉椅上,摇晃着脚尖。     不远处,段君墨还昏迷在床榻上,身上包着白纱,旧伤还没有恢复,又添新伤,加之没有凤灵夜为他输血,这次失血过多,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床头,大夫忙上忙下,额头的汗水也不敢擦。     “怎么样了?”她懒洋洋地问道。     大夫赶紧跪在地上回道:“公子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需要每日多喝点补气血的汤药,相信待气血恢复了,就能够醒过来了。”     钟离云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下人将他带了下去。     她站起身,走到床旁,微微一挑眉,唇角似笑非笑,“段君墨,没想到你一辈子征战沙场,却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三番四次险些丧命在那个女人手里,你要是死了,这辈子我都会唾弃你。”     躺在床上的段君墨,薄唇紧闭,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更是无动于衷。     她似乎觉得没趣,直接坐在了床头,双手环抱在胸前,似乎有些费解,“那个女人有那么好吗?竟然惹得你们两亲兄弟反目为仇。早知道你会为了她解甲归田,当初我就不会带十万大军进攻大理,更加不会对你下死手了。”     当初她进攻大理,也是为了防止明国落得像夏国一样的下场,所以才提前下手。     没想到段君墨灭了凤灵夜的国,而凤灵夜却灭了他的野心。     一个应该傲视群雄的旷世英雄,没想到居然拜倒了一个女人的石榴裙下,甘为她俯首称臣。     男人和女人间的感情,他们钟离家生来就没有,他们只有欲,没有情。     不是每个帝王家都能出现这种痴情种。     钟离云想不通,也不再多想。     没多久,屋外走进一个下人,“公主,关在天牢里的宫姬月等人,很不老实。”     “不老实就放了,留着也没用。”钟离云不以为意,要是换做以前,她可能还会看上宫姬月的美貌,可现在,她看了看床上的段君墨,她已经有更好的了。     当时,她也不过是让人将他们顺便一起虏了回来。     下人似乎有些不放心,“放出来会不会碍事?”     钟离云自信又傲然,“这里是明国,不是还没毁灭的夏国。”     下人会意,立刻退了下去。     钟离云转过身,上下打量着段君墨冷峻的脸庞,伸出手指,指腹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轻轻滑过,唇角一勾,“男人嘛,果然还是得战场上的枭雄才好看。”     另一边。     凤灵夜已经重新回到了藏香阁。     这一次,钟离阎雪身边没有了莺莺燕燕,穿着一袭红色绸缎里衣,松松垮垮的,露出柔美诱人的锁骨。     他歪歪倒在凉椅上,手里拿着一盏夜光杯,里面装着红色液体,也不知道是葡萄美酒,还是处子血。     看着她,媚眼如丝。     他用指尖指了指对面的夜光杯,“喝吗?”     嗓音低哑,性感而魅惑。     她只看了一眼,声色冷淡,“没兴趣。”     他低低一笑,笑声十分动听,加上他这张祸国殃民的脸,竟比夜色还要朦胧美艳。     “放心吧,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他特地善解人意地解释了一句。   ☆、第140章 开颅手术     窗外凉风习习,吹进房间里,红纱轻拂,再配上钟离阎雪这张人神共愤的脸,如同走进了一个妖孽的洞府。     凤灵夜坐在他对面,并没有去碰那杯红酒。     钟离阎雪柔弱无骨一般,手肘撑在桌上,身子往她的方向倾着,双手修长白皙,保养得比她的手还要漂亮。     只见他一脸迷恋地打量着她的脸,红唇微勾,“你长得真美,尤其是这双眼睛,让人一眼难忘。”     说着,他还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的眼,可以说是继龙骨第二个变态的人了,难怪龙骨会臣服于他。     但他的手只伸到了半道,就被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却是不怒反笑,“有个性的美人都这么凶吗?”     “长得妖艳的男人都这么变态吗?”她反问。     他一怔,似乎第一次有人用这个陌生的词语形容自己,反而有些受宠若惊,“真的吗,我真的很妖艳很变态?”     “......”她无语。     他接着一阵叹息,懒洋洋地躺到凉椅上,有些嫉妒,“为什么你脸上一点皱纹也没有?”     她挑眉,“这就是你喝人血的原因?”     “别说那么难听,”他微微蹙眉,继而又一笑,“那是处子血,你要没嫁给段君墨那两兄弟,我能不碰你,还能养你一辈子。”     凤灵夜没有跟他东拉西扯,而是正色道:“如果你能停止喝人血,我就为你治疗。”     “那是处子血,”他起身强调,最后泄气,还是由了她,眉宇间露出一抹残忍,“你觉得,你有选择不治疗的权利吗?”     她同样看向他,目带不屑,“你觉得,我会怕死吗?”     “那你觉得,秀妃会怕吗?”他扬唇一笑,笑意无害,却深不可测。     她手指一紧,神色依旧很镇定,“不让你喝血,只是为你自己身子着想,如果我治好了你的病,结果你因为喝人血又复发了,也许那时我已经死在段氏兄弟手里,你难道还要把我从棺材板里挖出来,为你治病?”     硬的不行,她还不会来软的?     钟离阎雪果然陷入了沉思,甚至是苦恼之中,“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吗?”     知道他在苦恼什么,她有些无奈,这人简直就是一个颜控到变态的奇才,遂也妥协道:“我有其他办法保你容颜不老。”     “当真?”他眉梢一挑,有些喜出望外。     对于她的医术,他非常信任,毕竟她在外的名声可谓如雷贯耳,加之她本身的颜值,和没有皱纹的脸,又增了不少分。     而凤灵夜却不想说,她现在还不到二十岁,怎么可能会有皱纹。     她缓缓点头,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堆瓶瓶罐罐,全是医疗口袋里的药妆品牌,然后指着这些颜色不一的瓶子,一一介绍,“这是保湿的,这是美白的,这是抗皱的,这是修复的......”     钟离阎雪如同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凤灵夜,然后随手拿起一瓶打开,淡淡的清香,非常好闻,“真管用?”     这个他知道,当初她还在朝白城没有暴露的身份时,他就特意让人买了一瓶,虽然只是基础保湿的,但效果还不错。     “喝人血管用?”她三句四句不离喝人血,可见是真无法容忍一个活生生的吸血鬼,而且还光明正大地养了一后院的血库。     他指尖轻轻一挠自己的脸,“好像有用,又好像没用。”但就是习惯了。     “那这个比你的办法管用。”她回道,一脸笃定。     看着她自信而从容的脸,他半信半疑地收下了,“如此,便信你一回。”     “今天太晚,不便手术,明日上午再为你看诊如何?”     他颔首,没有意见。     四五年的病,也不急于一时。     简单的接触以后,凤灵夜也渐渐了解了他这个人,如三妹所说,他本性确实不坏,而且对她还算礼貌,个性随和,只是有严重的爱美癖好,想拥有一切美好的人与物。     她决定与他处理好关系,这样就能想办法救出段君墨了。     这之后,钟离阎雪给她安排了一个还不错的厢房,以供她好好休息。     夜里,她洗漱完后正打算休息,房门却被人敲响。     “姑娘,我是今天晚上被你出手相救的人,念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特地前来打扰感谢姑娘。”     是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     凤灵夜走过去,将门打开。     只见门外,女子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步之外,姿态娇艳年轻,相貌奇美,手里似乎拿着一个匣子。     她让开身子,将女子请了进来。     女子坐到圆桌旁,将匣子放到桌上,然后缓缓推到凤灵夜面前,面带微笑,“我叫闻疏,伺候殿下已有一些年岁,今夜殿下突然病发,险些失手杀了我,多谢姑娘出手相救,闻疏才捡回了一条薄命。”     凤灵夜记得,当时钟离阎雪拿起白玉桌砸过去的时候,那个被砸中的女子,之后掉进池子里,确实再也没有起来。     而闻疏当时若不是她出手,恐怕就是第二个了。     “闻姑娘客气了。”凤灵夜将匣子推了回去,“我刚刚来到太子府,什么也不清楚,以后还需姑娘多多照应才是。”     “照应恩人是应当的,可这些首饰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恩人莫要推迟了。”闻疏坚持道。     凤灵夜笑了笑,“我生来就懒惰,不太喜欢佩戴这些繁琐的首饰,送我也只是可惜了这些美物,还不如留给姑娘,也算无有所归。”     闻疏见她素面朝天,头上除了一根玉簪,确实什么也没有,只好默默收了回来,“也好,待恩人以后有用到闻疏的地方,尽管告诉闻疏,不要与闻疏客气。”     凤灵夜微微颔首,“一定会的。”     时辰已经很晚了,闻疏道完谢也不好久留,便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凤灵夜起床以后,正准备洗漱,却看到了抱着皇太孙的凤清兰,她赶紧将二人请进屋。     “三妹这么早就起来了?”她一边洗脸,一边问道。     凤清兰将韶儿放到地上任由他走动,自己则坐到一旁,“公主将宫姬月他们放出来了。”     凤灵夜愣了片刻,但瞬间就想通了前龙后脉,原来那日前来帮助他们的是宫姬月,她当时还以为是段君墨的人。     “要不要告诉他们,你在这儿?”凤清兰问道。     凤灵夜停下了手中动作,双手放在铜盆的清水中,思绪有些飘远。     自从她从后宫里逃出来以后,她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还活着,她以前总认为人定胜天,可是娘和阿姐相继离世以后,远离他们,就是保护他们。     而且段懿轩如今变成了现在这样,绝不可能容忍他们的存在。     “就让他们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吧。”她缓缓说道。     凤清兰似乎还不能理解,走过去,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听说你被人掳走,他们现在到处找你,都很担心你。凡事都要有朋友,一个人硬撑是不行的,知道吗?”     她想了想,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等我生活稳定了再说吧。”     凤清兰知道二姐的性格,所以也没有多劝。     想起段君墨的病情,她转身问道:“段君墨的情况怎么样了?”     “自从被公主接进府内以后,到现在还没醒。”凤清兰蹙眉道。     她想了一会儿,“你有办法让我乔装进去吗?”     凤清兰摇了摇头,“依我的能力,恐怕还是不行,但若是太子殿下出马的话,就一定可以。虽然二人不常走动,但他的地位毕竟还是在那儿。”     凤灵夜缓缓点头,她帮钟离阎雪治病没有提任何条件,也许这个小忙他是不会拒绝的。     正好一会儿就要帮他看病,可以趁机提一提。     “三妹,谢谢你。”她拉住凤清兰的手,莞尔一笑。     凤清兰笑着摇了摇头,“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亲人之间还这么客气?”     这时,皇太孙似乎玩腻了,过来拉着凤清兰的手,咿咿呀呀地说着,小手指着屋外,看样子是想出去了。     凤灵夜便将二人送了出去。     整理了一番,吃过早饭以后,她就去了藏香阁。     看到她以后,守卫也没有阻拦,似乎是钟离阎雪提前就打过招呼了,所以一路通畅无阻地来到了他的房间。     此时他正和两位美人玩耍,见到她以后,也知道她看病的规矩,就让二人退了出去。     他翘着腿,见她空手过来看病,不禁挑了挑眉,“不带药箱?”     “你觉得带药箱能治好你的脑子吗?”她反问。     他挠了挠鼻子,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越想越觉得她是在骂自己,但考虑到神医都是这副脾气,也没反驳什么。     坐在他对面,她开始仔细询问病情,“什么时候开始喝人血的?”     “大概十年前吧。”他想了想回道。     “什么时候开始头疼的?”     “五年前的样子。”     “头疼是什么感觉?”     “炸裂一样,就像有东西要啃我的脑子。”     “病发时没有知觉吗?或者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     “没有知觉,也不记得都发生了什么。”     ......     “躺在床上吧。”凤灵夜就这么看着他。     他依言躺了下去,然后又撑起身子,红唇不怀好意地一勾,“你不会对我做什么吧?”     “比如?”她冷淡地看着他。     他不假思索道:“在我肚子里种个娃。”     上次大理国的太后突然传出怀有身孕的消息,举国震惊,他不信跟她没关系。     凤灵夜眉头一颤,“虽然我可以在男人肚子里种娃,但是,我不会平白无故给你种。”     钟离阎雪半信半疑,最后还是乖乖地躺了下去。     随后,他只感觉手臂一阵刺痛,然后他就昏昏欲睡了过去。     凤灵夜握着他的手臂,然后将手放入怀中,二人瞬间消失在原地,来到了一个空间里。     在这个空间里,有许多电子仪器和医疗设备。     她先给他做了一个脑部ct,拿着片子检查了一番,结果不出她所料。     他的脑子里,果然长了一条长长的寄生虫。     这虫少说也寄居了四五年,药物对它已经没有效果,只能进行开颅手术。     随后,她将他带出空间,然后仔细看了一眼寄生虫所在的位置,采取外科手术,将寄生虫取出。     当钟离阎雪醒来时,已经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阳光从雕花窗里洒进来,落在薄被上,将上面的印花照得闪闪发亮。     他侧过脸,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桌案旁凤灵夜的身上,“我还有得治了?”     “已经差不多了。”她淡淡回道,然后瞥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瓷盘,“看到上面是什么了吗?这东西,就是你病发的原因。”     钟离阎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阳光中,那瓷盘里居然躺着一条大约有三四寸,长得白白胖胖的线虫,顿时整张脸变得更加惨白了,咽了咽口水,“这......这东西是从我脑袋里取出来的?”     凤灵夜瞅了他一眼,“以后不能喝人血,不能吃没煮熟的肉。”     钟离阎雪有些难以接受,从没想过一条虫子居然在自己脑袋里,生活了四五年,胃里不禁有点犯恶心。     “虽然做完了手术,但有可能会有虫卵残留,所以我会给你开一些药,你按时服用,应该能有效地抑制它们繁殖。”她用手指点了点药包。     接着似想到什么,又蹙眉说道:“一般寄生虫都是从青蛙、黄鳝、蛇等动物生肉身上才有。按理说喝人血极少会喝到寄生虫,所以要么是天遭报应,要么是有人陷害,你自己下去好好调查一下。”     闻言,他不禁开始陷入了沉思。     有些事情没发生,可能不会往某些方向想,但一旦出了事,再加上有人提醒,那很多谜团就开始串联在了一起。     见他沉默不语,凤灵夜动了动唇畔,声音转沉,“除了这个,我有件事情想托你帮忙。”     钟离阎雪抬头,“你说。”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就直话直说了。我和段君墨关系匪浅,现在他被公主掳到公主府,至今还昏迷不醒,我不放心,想请你让我进府一趟。”     “你想给他诊治?”他问。     她微微颔首。     他思索了片刻,也没有犹豫,懒洋洋地笑了笑,“小事一桩。”     几日以后,钟离阎雪养好了病,带着几位新宠美人,十分高调招摇地来到了公主府。     小院里,听闻钟离阎雪来访,钟离云还一脸惊讶,二人虽然都是一母所生,脾性差不多,但都互相看彼此不顺眼,所以私下也很少有往来。     怎么今日突然想到来她这儿了?     怀着疑虑,她热情地在客厅招待了他。     兄妹二人坐在太师椅上,身旁都是清一色的美男美女,十分养眼。     二人先是寒暄了一番。     钟离云先说道:“皇兄似乎比以前更美貌动人了呢。”     钟离阎雪十分受用,“那是自然,这些天的保养不是白做的。”     “保养?”钟离云有些意外,不过又笑了,“皇兄这是又找到哪一位处子了?”     “本殿现在已经不喝人血了。”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跟着凤灵夜久了,这言语也跟着变了。     她面色一怔,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他却不以为意,笑了笑,“最近来了一位神医,为我做了一次开颅手术,我的头疾已经好了。”     “那神医怎么说的?”她有些不相信。     他微微咳嗽了一下,“脑袋里长了一条虫子。”     接下来的话就涉及到机密了,钟离云看了一眼周围的美人们,大家也很识趣,纷纷行了礼,然后整齐地退出了屋子,还将门顺带关上。     “到底怎么回事,脑袋里怎么会长虫子?”她眉头微蹙,面色深沉。     “神医说那是一条寄生虫,已经长了有四五年。”都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妹,钟离阎雪也没有再藏着掖着。     只是听完这话,钟离云神色大骇,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因为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人的脑子里长虫,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下虫蛊吗?     “知道我习惯的人很多,但敢在我喝的东西里动手脚,恐怕也就那几个,你手里人脉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帮我将那人揪出来如何?”他正色道。     虽然二人不常往来,但他们终究还是一个党派的人,所以钟离云也没有犹豫,只是看着他,笑了笑,“帮你找出凶手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其实早就看出了她心里的小九九,而这一切,也不过是他下的一个套。     “那神医,借我一用可否?”她挑了挑眉。     他勾唇,“为了段君墨?”     她微微一怔,没有否定。     他幽叹了一口气,忠告道:“有些人可以碰,有些人就不能碰,小心玩火自焚。”     “不用你管,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她冷了脸。     他故作思索了一阵,勉为其难道:“好吧,那我回去好好跟神医商量一番,再给你回复。”     一石二鸟之计,不但帮了凤灵夜,还将麻烦事甩给了钟离云。     两天以后,凤灵夜就乔装成了一个男人,由钟离阎雪派人将她带进了公主府。     钟离云看到她以后,只扫了一眼,也没有过多留意,然后就带着她来到了段君墨所住的小院。     知道她的规矩,给她指了路以后,钟离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古香古色的院子,景色很好,鸟语花香,还有几棵荫蔽的大树,将庭院护在繁茂的枝叶之下,甚是凉爽。     相比朝白城的小院,这里的环境好了不知道多少。     想想段君墨醒来以后,得知自己成为别人男宠时的反应,她不禁好心情地勾起了唇角。     段君墨啊段君墨,你也有今天。     可当她踏入房间,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男人时,一路上的调侃心情,顿时就落入了谷底。     那一日安武门前,他为了带她走,真的是不顾性命在拼。     沉默着坐到他的身边,揭开被子,他的身上果然缠着纱布,在这么炎热的夏天,握住他的手,也感觉不到多少温度。     “你是不是傻?”她低声骂道。     来日方长,就算她进了宫,他们还能慢慢谋算,用蛮力什么也解决不了。     也许陷入感情中以后,男人也一样会变傻。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拿出血袋,默默地给他输血,然后静静地坐在一旁。     这样的平静,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他们在明国的事情,相信很快就会被段懿轩查到。     能彻底断了段懿轩念头的,也只有她的死讯,然而要相信她的死,除非是他亲眼所见,否则他这一辈子都会不休不止。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愿意打草惊蛇,冒然和段君墨离开朝白城。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午后的阳光很明亮,连带着屋内也很亮堂。     一袋血输得差不多了,她又给他输了一些营养物质。     这样一下午就过去了。     她没有等到他醒来,而是处理好他的身子以后,就与钟离云告了辞。     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他才缓缓睁开了眼。     伺候在一旁的婢女一看,当即欢喜地叫来了钟离云。     当他看到匆匆赶来的钟离云时,迷茫的俊脸,瞬间变得黑沉而冷酷,“你没死?”     “你都还活着,我怎么敢死?”钟离云笑着过去给他倒了一杯温茶,“那神医的医术果然了得。你渴了吗?”     段君墨一手将她的杯盏推翻在地,神情冷漠,“灵儿呢?”     “这里是明国公主府,你的灵儿自然不可能在我这儿。”她被他冷眼相待,也毫不在乎,只慵懒地坐到了对面,好整以暇。     似乎明白了状况,他沉声问道:“为什么将我掳到这儿?”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男宠了。”她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如同看着自己的一件稀罕宝贝。     岂料,他却是嗤笑了一声,神情冷傲而不屑,用无声反击着她的痴心妄想,三句不离凤灵夜,“她现在在哪儿?”     “听说在安武门被人劫走了,大理皇帝满天下地找她,没有结果。”钟离云懒洋洋地回道。   ☆、第141章 就算死,也会让你自由     段君墨没有想到,有人居然能从段懿轩的眼皮底下将人劫走,但细细一想,武功能达到这么极致的,放眼天下,恐怕就只有龙骨一人了。     只是他想不通,龙骨既然已经背叛了他,为什么还会将凤灵夜劫走。     但比起深居后宫痛苦不堪,还是被龙骨带走要很多。     凭着她的聪明,就算在外面,也吃不了太多的亏。     钟离云知道他的心还在凤灵夜身上,来日方长,她也不是那种性急的人,别人不愿意,她也不会做出霸王硬上弓这种有失身份的事。     所以给了他独立的空间,自己就离开了小院。     大理国皇宫,新建的御书房内。     段懿轩穿着一身龙袍,清润的面容愈发消瘦寡淡,一双眼却犀利而冷漠,端坐在黄金打造的龙椅之上,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冷气息,让人望而却步。     底下各位肱骨大臣低垂着头,有些头疼,想谈国事,但又知道他根本听不进去,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凤灵夜,只能尽快找到她,才能让他的精力重新投入到朝廷上。     以免荒废了国事,所以大家调查得也很卖力。     甄大人联合户部尚书一起调查,最后终于查到了映天阁的阁主龙骨头上,“据微臣和大家调查以后,终于发现了一些线索。那日劫走懿贵人的,极有可能是映天阁的阁主龙骨,此人武功高强,轻功极好,能够自由穿梭于上千名御林军,且轻易就将人带走。除此以外,放眼天下,几乎无人能够匹敌。”     段懿轩手指轻轻放在下颌,神色莫测。     贾将军接着说道:“映天阁原本是段君墨一手建立起来的,可是后来龙骨背叛了他,所以现在龙骨应该是倒戈向了其他的人。”     甄大人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只要我们顺着映天阁这条线索找下去,或者查出映天阁都与什么人有过交易,就一定能够顺藤摸瓜,找出懿贵人。”     只要人还活着,就一定会留下足迹,不可能凭空消失,更不可能真的做到归隐山林以后就销声匿迹。     段懿轩连日阴霾的脸,终于缓和了一些,但也没有太多喜色,淡漠地起了身,看向甄大人,“查到以后,立刻通知朕。”     甄大人颔首。     大家目送着他离开了御书房,纷纷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会闹出这么多事,当初他们就不该多嘴多舌,说出段君墨迎娶了海平威这句话。     映天阁本就是天下第一神秘组织,强大又严密。     有人调查他们,他们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所以龙骨也知道段懿轩已经查到他这儿了。     明国,太子府。     夜凉如水。     温热的池水里,洒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瓣,整个浴池香气四溢,美人们在里面嬉戏打闹,活色生香。     钟离阎雪依旧光着上身,下半身泡在玫瑰花瓣中,靠在温凉的池壁上,一手拿着夜光杯,里面装着葡萄美酒,一边吃着美人们递过来的剥好的葡萄,     龙骨依旧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袍,与这暧昧妖艳的场景格格不入。     “段懿轩已经调查到本座了,相信很快,他就查到你这儿来,不久以后,凤灵夜在太子府的事情就藏不住了。”     钟离阎雪扬起妖艳的红唇,似笑非笑。     龙骨继续幽幽地说道:“既然她已经为你治好了病,这个烫手山芋就可以扔了,否则引来两国大战,得不偿失。”     钟离阎雪似乎不以为意,拿起酒杯,轻轻饮了一口杯中红酒,“不急。”     龙骨见他仿佛有自己的打算,既然自己已经提醒完,其他的事就不是自己操心的了,转过身,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钟离阎雪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酒水,唇角微弯。     两国交战,不正是他所期待的吗?     公主府,一所庭院中,段君墨穿着一袭白色里衣,坐在一棵老树下,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一本书卷。     既来之则安之。     他现在伤口未愈,不宜过多走动,所以这些日子,他都在庭院中安心休养,除了每次钟离云来看他的时候,会问上几句关于凤灵夜的消息,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远处,两个婢女一边洒扫,一边闲聊。     “果然还是那位神医了得,不但将太子的顽疾治好了,就连昏迷多日的段公子,经他医治以后,也是没多久就醒了,当时明国好多大夫都说要等呢。”     “是啊,这医术丝毫不逊色那个叫凤灵夜的,据公主说,当时她大理出使就带了一个患有头疾的人,想让凤灵夜医治,没想到凤灵夜却说弃医了,我看八成是治不了。”     如果前面的话,段君墨没有留意的话,但听到“凤灵夜”这三个字时,全身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     原本是觉得这些八卦有些无知,但脑海细细一想,忽然就觉察到了什么。     他看向那两位小婢女,问道:“那位将我治好的神医,现在在何处?”     小婢女见他第一次与自己说话,脸色一红,羞涩地回道:“听说是太子府上的客人,现在应该还在太子府。”     他点了点头,转而又说道:“我最近总觉有些胸闷气短,不知可否让公主将那位神医请来,为我再次确诊一番?”     “奴婢这就去转告公主。”小婢女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一起退了下去。     主院。     “胸闷气短?”钟离云微微挑眉,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吗?难道是旧疾复发了?     素来她对段君墨就很大气,没有多想,她立刻差人道:“你去太子府一趟,对太子说,将他那位神医再请来公主府一趟。”     下人弯腰点头,立刻下去照办。     没多久,下人就来到了太子府。     此时,钟离阎雪正在凤清兰的院子里,拿着刚买来的玩具逗皇太孙,听下人说要请凤灵夜去公主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好。”     接着,凤灵夜被请了过来,闻言准备返身回去换装。     没想钟离阎雪将玩具直接给了皇太孙,漫不经心地说道:“就这么去吧。”     凤灵夜脚步一顿,唇畔动了动,想问为什么,但转念一想,也许公主也已经知道她在太子府,所以也没有坚持,就停下了脚步。     钟离阎雪站起身,看向她道:“正好本殿有事要去一趟公主府,一起吧。”     凤灵夜不疑有他,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太子府。     凤清兰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担忧。     如今二姐无论在哪里,都会引起一场争端,明明藏都藏不住的事,为什么太子还要大张旗鼓?     一炷香时辰以后。     公主府,客厅。     当钟离云看到站在钟离阎雪的凤灵夜时,手中的茶杯都差点摔在了地上,接着难以置信地看向钟离阎雪,“这是怎么回事?”     凤灵夜看到她这样,也有些诧异,她原以为钟离云知道了。     钟离阎雪看向凤灵夜,淡淡道:“段君墨应该就在后院,你去吧。”     凤灵夜看了二人一眼,点头,出了客厅。     钟离云看向她的背影,神色依旧很惊讶,蹙眉缓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了过来,“原来竟然是你让将她劫走的。”     “不然放眼天下,你认为还有谁能治好我的头疾?”钟离阎雪头疾,“开颅手术,说起来就令那些大夫闻之色变,还别说亲手来做。”     钟离云缓缓点头,“我以为还真有比凤灵夜厉害的大夫,没想到我还是太简单了,竟然还没有段君墨聪明。”     想起段君墨明明好好的,却突然称病想确诊,看来他是早已猜出了凤灵夜的身份。     “你每回都吃他的败仗,没有他聪明很正常。”钟离阎雪不知是损还是安慰地笑道。     钟离云白了他一眼,正色道:“既然病也治好了,人也该还给段懿轩了,否则引起两国战事,我可不想为你承担责任。”     “吃了几场败仗,胆子也变小了?”他略带挑衅道。     她笔直地看向他,强调道:“你想留她,那你去和段懿轩争。”     “你之所以会连连吃败仗,并不是输给了大理国,而是打不过段君墨。如今段君墨就在你的后院,你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吗?”他分析道。     钟离云越想越不对劲,蹙眉问道:“你是不是想利用凤灵夜挑起大理和明国的战事?”     “明国是时候该重新整顿了,此次战役你若能翻盘,那明国就是你说了算,我这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他懒洋洋地倒在椅子上,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钟离云有些犹豫。     以前她之所以打大理国,是因为惧怕段君墨的势力,担心明国成为第二个夏国,现在段君墨已不可能再回到大理国,那么这个威胁已经解除,也就没必要挑起战争。     但如钟离阎雪所说的,她因为在段君墨手里吃了不少败仗,导致现在她的地位大不如前,就连一向宠爱她的父皇,在群臣面前也不能多为她说话。     一时之间,真的很难做出决定。     “我再考虑考虑吧,”她沉声道。     钟离阎雪也没有逼得太紧,钟离云就是他的后盾,只有她的地位稳固了,他这个太子才能顺利当上皇帝,才可以继续享受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务。     他虽不理朝政,但不表达他就是被人按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那人查出来了吗?”他抬起自己的手指,这几天连带着手也一起涂了面霜,果然要比以前细腻多了。     钟离云颔首,“已经查出来了,就是赵宰相。”     想他们倒台的,扶持四皇子的人,指头都能数得出来,所以也不难调查。     “待你翻身以后,就将此人除了吧。”他放下手,抬眸看向她。     她微微颔首,“父皇身体大不如前,有些计划是要提前了。”     与此同时,内院中。     看到以真面目出现的凤灵夜,段君墨先是一喜,走过去就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反应过来以后,又不禁有些诧异,“你怎么没有乔装就出来了?”     “钟离阎雪的意思。”她简洁地回道。     闻言,他面色微沉,“他这么做,一定有目的。”     “这兄妹二人肯定没安好心。”凤灵夜释然,将她虏来治病是小,恐怕想搞一番事才是大。     二人好不容易才见一次,段君墨不再提这些事,而是让她一起进了里屋,坐在圆桌旁,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在太子府怎么样,听说前几天钟离阎雪才发过病,没伤到你吧?”     “没有,”想起当时的事,她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虽然吓坏了,但是幸好跑得快。”     他却没有笑意,反而有些歉意,“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已经尽力了。”她莞尔,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保护伞,他们是人,不是神,就像她曾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娘亲被活活烧死,而无能为力。     没有了权利,就会这样。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就好了。     似想起什么,她笑着打量了一圈屋子,“公主待你还不薄,考虑以后就留在这儿了吗?”     提到这件事,段君墨面色黑沉,又有些无奈,“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又怎么可能做她的男宠。就算是驸马,我也不稀罕。”     江山社稷都能不要,还稀罕一个驸马?     凤灵夜却偏偏想要逗他,“那她强迫你了吗?比如晚上,不着寸缕地偷偷爬上你的床......”     “灵儿。”他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别闹了。”     嗓音沙哑而带着一丝无辜,直接就把人的心给叫软了。     她微微一笑,指尖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在钟离云的面前,是不是也这样?”     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眉眼一深,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她惊呼了一声,整个人就被带入了他怀中,只听头顶传来压抑而黯哑的嗓音,“我已许久没见你,早已想得不行,你这是在引火上身知道吗?”     一句话,瞬间就让她的脸如火烧火燎一般,她急忙推开他,退后三步,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身上还有伤,不得胡来。而且你现在还是别人的男宠,请注意你的立场和身份。”     看着她正经的模样,知道她被自己吓到了,他顿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声十分好听,将脸转过去,微微弯腰。     凤灵夜微微一怔,继而意识到自己被整蛊,扬手就准备过去给他一拳头。     谁知他的眼睛好像长在了身后,伸出手,大手一下就将她的小拳头包住了,然后往怀里轻轻一带,一手按着她挣扎的腰,一手抚了抚她的脑袋,“乖,以后可不许再说我是别人的男宠了。”     可你现在就是!     凤灵夜在心里腹诽。     他停了手中动作,嗓音微沉,缓缓问道:“你怕吗?”     “怕什么?”她问。     “再次回到皇宫。”他凤目深邃而复杂,从来没有过这种无力感,曾经呼风唤雨的自己,没想竟然也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她目色黯然,没有回话。     她怕吗?     也许是吧。     那种暗无天日、争斗无休止的地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都是麻木,都是行尸走肉。     “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回到那样的地方,就算是死,我也会在死前给你自由。”他的嗓音闷闷的,透着一种坚定的决心。     她的手抓着他的衣襟,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可是我不想你死。”     她不想让任何人为她死。     她凤灵夜此生何德何能,竟让他们为自己如此付出?     “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活下去。”他倍感欣慰,眼尾因为感动,不禁微微湿润。     他的灵儿,终于有回应了。     二人在一起呆了整整半个时辰,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彼此。     虽然大家身份已经明朗,但是毕竟还有钟离云在,只好暂时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长聊以后,凤灵夜又为他重新换了药,将纱布取下来以后,涂完药,见伤口差不多了,就没有再缠纱布。     这之后,她就离开了小院。     钟离阎雪刻意在等她,此时和钟离云也聊得差不多,便带着她一起回了太子府。     时间不等人,凤灵夜在钟离阎雪府上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理。     当段懿轩得知以后,第一时间就给钟离阎雪发出了去往大理的请帖,意思不言而喻。     钟离阎雪也不急,为了多给钟离云思考的时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而递给了段懿轩一张请帖。     然而令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身为大理一国帝王的段懿轩,竟然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居然真的就带着队伍来了明国。     这让整个明国官员都无比震撼。     为了一个女人,段懿轩真的是拼了。     钟离阎雪也没有临阵脱逃,而是大方地将宴席设在了太子府。     大理国和明国,两国的势力原本不相上下,但最近由于钟离云连连吃败仗,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所以损害严重,国力还在缓和当中。     明国老皇帝为了表示友好,也带着重要的大臣和皇亲国戚,亲自来了太子府。     所幸这些年钟离阎雪奢侈惯了,所以太子府的花园建得比他父皇的御花园还大,场面还是相当壮阔的。     两国皇帝并肩坐在一起,下面群臣一派其乐融融,仿佛前几天的交战,只是一场幻觉。     将“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钟离云和钟离阎雪坐在两旁的长几上,时不时地搭上几句话,言笑晏晏。     没聊几句,段懿轩就将目光转向了钟离阎雪,唇角带着礼貌的淡笑,“听闻太子殿下府上有一神医,不知今夜可在场?”     “真不巧,神医今日病了,不便到场,让玄文帝失望了。”钟离阎雪自然地回道。     玄文帝就是段懿轩的帝称,由于这里有两个皇帝,所以这么称呼以便于区分二人。     段懿轩接着又看向钟离云,“听闻朕的七哥成了公主的男宠,不知是真是假?”     钟离云回答得坦荡,“是真的。”     “胡闹!”明国老皇帝怒斥一声,“战王乃是大理镇南大将军,岂由你说收进后院就收进后院的?还不快将人放了!”     钟离云蹙紧眉头,一百个不情愿。     钟离阎雪见此,不由得一笑,“父皇还不知道云儿的心思,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战王并未成为她的男宠,只是在她的后院暂住养伤罢了。”     “那还差不多。”老皇帝松了一口气,继而笑意盈盈地看向段懿轩,“小女胡闹惯了,还请玄文帝莫见怪。”     段懿轩笑了笑,并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其实朕此次来访明国,一是想与惠宗帝交好,二是前些年,朕的腿曾受过伤,最近旧疾再犯,疼痛难忍,想请太子府上的神医到大理一趟,奈何太子不舍,这才亲自来太子府,想请那神医为朕看一看。”     “这是小事。”老皇帝客气地回了一句,然后看向钟离阎雪,蹙眉问道:“可有此事?”     钟离阎雪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老皇帝知道这里面的来龙去脉,也没有过多责备,只问:“那神医患了什么病,严重与否,要是差不多了,就让她见一见玄文帝。”     “小病,就是染了风寒,她担心传染到玄文帝,所以没来,等过几日,我就让她来见玄文帝。”钟离阎雪滴水不漏地回道。     闻言,老皇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段懿轩也没有再说什么。     之后宴席继续恢复了热闹,歌舞升平、管弦丝竹,一派繁华之景。     宴会散了以后,老皇帝亲自将段懿轩安排在了一座王府当中,派下重兵守护,寒暄了几句,这才放心地回了宫。     出了王府门时,额头都冒出了一层薄汗。     贴身太监细心地为他擦拭掉,他却推开了,“叫钟离云和钟离阎雪二人进宫!”     太监应了一声,立刻下去执行。     没过多久,钟离云和钟离阎雪就一起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马车上,钟离云脸色很难看,“看你惹出来的祸,一会儿父皇那边,你自己交代。”     “那你偷偷将人家一国王爷劫到后院当男宠,就不算事儿了?”他勾唇浅笑。     她语塞,顿了片刻,“段君墨已经辞去一切职务,现在他就是一个庶民,他和段懿轩本就是情敌,段懿轩肯定很乐意本公主收了他。”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他淡淡道,“就算他是庶民,身体里也流着段氏的血,怎么可能由你胡来?”     她眉头紧锁,没有回应。     他看向她,勾起唇角,“你看父皇现在软什么样儿了?要是你打了一场胜仗,他至于在段懿轩面前如此小心翼翼?要想段君墨成为你的人,而无人质疑,只有你自身足够强大。”     她有些烦躁和凌乱,打开窗户透了透气,没有理会。   ☆、第142章 你想过我们以后吗?     二人进宫以后。     老皇帝正气得在大殿里走来走去,双手背在身后,鼻孔气呼呼的,一听见脚步声,立刻就停了下来,脸色黑沉地看着二人。     一个风流妖媚,穿着一身红袍,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魅惑,骨子里还带着慵懒和清傲,没个正行。     一个英姿飒爽,举手投足干练而大方,不穿裙子穿劲装,却偏偏是个女儿身,让人愈发头疼。     老皇帝一看到他们,顿时就更来气了,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居然就生下这性格完全相反的两个逆子,还偏偏是众草包皇子公主里最有能力的两个。     他觉得,这两个人,一定是上辈子投胎的时候,恰好走反了。     他指着钟离阎雪,气得手指都在颤,“你马上将凤灵夜作为人情,送回大理!”     接着,又指向钟离云,“后院男宠你想要多少就要多少,朕不拦着你了,但是段君墨不是你能碰的,马上将他一并送出公主府!”     两个人没说话,面无表情。     老皇帝又转了一圈,骂骂咧咧,“段懿轩、段君墨和凤灵夜,这三个人的爱恨情仇本身就够复杂了,你们还去插一脚,这不是给大明国添乱吗?!段懿轩能亲自来明国,可见他是不想轻易发动战争的,这就好办了,将人还给他就好了。”     老头子正在气头上,没想钟离阎雪却不冷不淡地来了一句,“段君墨怎么样本殿不管,但是凤灵夜必须留下来。最近不喝人血,改用她给的面霜,我发现我的皮肤好多了。她是我的青春永驻的活药方,她不能走。”     老皇子一听,气得“嗝”了一声,差点背过气来,贴身太监赶紧为他顺气,他这才缓了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逆子啊逆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男不女,不人不妖,要不是看在你死去娘的份上,朕早就将你浸猪笼了!”     钟离阎雪没少被骂,所以他干脆懒得连早朝也没上,省得让他老人家看着不顺眼,现在被劈头盖脸地这么说,只撇了撇嘴,也没反驳。     他就是爱美怎么了?     男人就不能爱美了吗?     此时,看着自己长兄被骂,父皇担惊受怕的样子,一直默不作声的钟离云终于看不下去了,她走前一步,目色冷沉,扬声说道:“那就让我看看,没有段君墨的大理,究竟有多厉害!”     她的嗓音英气又清脆,加上现在她一鼓作气的气势,十分霸气。     老皇帝一愣。     钟离阎雪唇角一弯。     另一边,段懿轩既然已经亲自来了明国,钟离阎雪不可能还将人藏着掖着不让看,何况这里是明国,不比在大理,所以段懿轩就算见到了凤灵夜,也不方便强行带走。     所以第二天,凤灵夜就被安排去见了段懿轩。     两个人坐在一方凉亭里,凉风习习,环境优雅清新,画面一派宁静。     这还是自从进宫以来,二人第一次这么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     这几天下了几场雨,天气就渐渐凉了下来,没有往日那么炎热。     明国的秋季,似乎来得比大理要早一些。     最终,还是段懿轩打破了这份平静。     “风寒,好了吗?”     嗓音清润平和,恍如当初他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一般。     风寒本就是一个谎言,是她不想见他的谎言。     她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带着一抹嘲讽,没有说话。     他也没见气,依旧淡淡地问道:“出宫以后的日子,过得还好吗?”     “比在后宫好多了。”她直言回道。     指尖轻轻一颤,他喉结微微动了动,半响,才又缓缓说道:“你不想回宫可以,我就暂时将你安排在百善堂,你还是以海平威的身份在那儿生活,等我处理好宫里的事情,我就陪你一起出宫,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她淡薄地笑了笑,“我们哪儿也去不了了。”     “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他似乎没有看到她的冷漠一般,嘴角含笑,脸上充满了向往,“你说过,你只想找一个人,不必深爱彼此,但你只有他,他也只有你,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现在物是人非,我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我了。”她满目沧桑,说不出的悲怆。     他却置若罔闻,继续为她勾画着她向往的美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不是曾经那个你,而我却还是曾经那个我。我依然还在原地等着你。”     “段懿轩,我们回不去了。”她眼眸微冷,眉头紧蹙。     他对上她的眼,“是因为七哥吗?”     她目光一怔。     “七哥曾经也伤害过你,你都能原谅他,为何就我不能?”他紧紧凝视着她的眼,带着一抹伤感和无奈,心就像被她紧捏在手掌中,她每说一句话,就像在收紧她的手。     她笑了,无情又冰冷,“他确实伤了我,但他却没有伤害我的家人,甚至还为了我,将阿姐从商璃的手里收留了下来。要没有他,我出城那一天,早已被先帝的大军踏平,尸骨无存,要没有他,我早已死在后宫,万劫不复,而你呢?”     他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不断控诉着她的恨意和愤怒,“在后宫,我没有了阿姐,没有我娘亲,甚至连我自己也差点死于非命!而你又在哪里?为了我想要的桃花源?为了我的梦?命都没有了,哪里还有桃花源?”     一语惊醒梦中,段懿轩看着她的样子,又悔又恼,眼眶微红,眼角湿润。     “一步错,步步错,我不希望你再执迷不悟下去,”她转过脸,不忍再看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却依旧狠心地说道,“我无法在娘和阿姐死在后宫以后,还能跟你继续下去。每次看到你的脸,我就会想起娘亲被大火活活烧死的样子,想起阿姐被乱刀砍死的样子,想起甄语蓉怀着你的孩子一脸幸福的样子!”     “灵儿......”     “不要再叫我灵儿了!”她厉声打断他的话,冷冷看着他,“懿贵人死了,你的灵儿也死了。”     段懿轩错愕地看着她,满目悲痛。     她站起身,苦笑道:“从今往后,我不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你不要再纠缠下去,伤害你自己,也伤害我。”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她没有再给他一丝念想,决绝地转过身,离开了凉亭。     只余他孤身一身,和微微拂过的秋风。     他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转角,目光也不曾离开过。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钟离阎雪经过,然后悠然地坐到了他对面,他似乎都没有察觉。     “强扭的瓜不甜,爱一个人,就应该给她想要的,而不是你以为她需要的。”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大道理谁都懂,但最后又有谁做到了。     “你能爱一个人,然后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段懿轩反问。     钟离阎雪抿了一口茶水,“当然。”     “谁?”段懿轩明显不信,他后院里藏了这么多美人,怎么可能做得到放手。     他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回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不适合你。”段懿轩想也没想,直接回了一句。     他笑了,幽幽地还了一句嘴,“她何尝又适合你?”     “我们曾经差点就在一起了,要不是天意,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段懿轩目色寡淡,内心有太多无奈,他非圣人,虽是皇帝,却也有太多羁绊,太多身不由己。     钟离阎雪无情地拆穿他道:“那只是曾经,现在大家都变了。破镜重圆,从来都只是一个美好的谎言。”     “不努力去实现,怎么知道是谎言还是事实。”段懿轩语气温和,骨子里却很倔强。     钟离阎雪笑了,“那本殿也要试一试。”     段懿轩目色微冷,转向他,“朕不想发动两国战争,引得生灵涂炭。”     “为博红颜一笑,天下苍生又算得了什么?”钟离阎雪本就是性情中人,活得更是任性洒脱。     段懿轩看得出来,他是决然要将凤灵夜留在明国了,所以也没有再多说,只冷冷地回了一句,“那就战场上见。”     “随意。”钟离阎雪勾唇,唯恐天下不乱。     二人不欢而散。     很显然,这一次段懿轩亲自来明国也不管用,凤灵夜之后再也不想见他,段君墨也在公主后院养伤。     留了两三日,他就启程回了大理。     站在城门口,他看了一眼上千上万的人相送,有以惠宗帝为首的达官贵族,有以商贾为首的布衣平民,他们站在道路两旁,或真心相送,或看热闹。     人山人海中,却唯独没有他想见的那个人。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     最终再陪同朝臣的提醒下,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走上马车,清瘦的背影,落寞而孤寂,就像一棵大树上摇摇欲坠的枯叶。     他没能接回凤灵夜,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     段懿轩回京的第二天。     钟离云就找到段君墨,与他面对面地坐着,秉烛长谈。     “如今形式想必你也看到了,段懿轩对凤灵夜势在必得,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你和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段君墨只有面对凤灵夜才话多一些,其余人,尤其是女人,基本都是沉默寡言。     钟离云也早习以为常他的冷漠,“我们想要的,和你想要的,恰好都是一条路。倘若你选择另一条逃亡路,就算躲到天涯海角,段懿轩也会将凤灵夜抓回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你愿意帮我们击退段懿轩,让他从此不再侵犯明国,我不但会放了你,还会让钟离阎雪放了凤灵夜,让你们相安无事地在明国生活下去。”     “真的就是击退而已?”段君墨看着她,深邃的凤目里,明显透露着质疑。     钟离云知道他对自己误会很深,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由衷而道:“我是个女人,我对称霸天下没兴趣,我只是想在有生之年,看着明国不要被覆灭。当初多次进攻朝白城,不过是想铲除你这个天下公敌罢了。”     什么叫天下公敌?     段君墨微微蹙眉。     “现在明国就是你的羽翼,你和凤灵夜也只有这一条路。”她继续说道,“凤灵夜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神医,钟离阎雪想要青春永驻,等这一战役结束,明国获得胜利,不可能出尔反尔杀了她。而你和段懿轩已经反目成仇,不可能再效忠大理,对我们也就没有了任何威胁,我们自然不可能对你动手。”     “让我攻打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兄弟,我做不到。”他对上她的眼,态度坚决。     “如今段懿轩当政,你的国已经不是你的国,你的家也不再是你的家,你的兄弟也不再是你的兄弟。他们会听从军令来杀你,而你也会为了自保而杀了他们。”     钟离云缓缓说道:“段懿轩马上就会发动战争,如果明国覆灭,你们没有了羽翼,等待你们的就只有和安武门一样的结局。要么你为爱而死,要么她为爱进宫,更甚者,一起殉情,最终也逃不开劳燕分飞的凄惨结局。”     段君墨沉默了。     安武门那次的惨况,依旧清晰地刻在他脑海中,如同就发生在昨日。     他为了她拼命厮杀开路,她为了他委曲求全,甚至自杀......     “让我想想。”他微微蹙眉,站起身,离开了庭院。     如今段君墨和凤灵夜已经自由,虽然居住在不同的府邸,但却能经常出府见面。     这时,凤灵夜正在为钟离阎雪做面部美容。     “小夜子,本殿现在是越来越舍不得你了。”他仰面平躺在软榻上,面部朝上,任由凤灵夜往他脸上打针或者动刀子。     凤灵夜蹙眉,淡漠地说道:“小夜子是段懿轩身边的小太监,以后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你这些叫什么仪器的真神奇,居然还能将脸上的斑斑点点都去掉,不止如此,就连痣也能点掉。”他不以为意,拿着一面小镜子,依旧沉醉在自己的美貌中。     她往手里抹了一点精油,然后继续按摩,“这不算什么,我还能通过手术,不用戴面具,就让一个人的面貌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或者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钟离阎雪一听,立马来了兴趣,“还能这样?那你能将本殿的脸换成你这样的吗?”     “你已经够漂亮了,哪里还不满意?”她蹙眉。     他拿着小镜子照了照,“眼珠子不够漂亮,我想要那种特别妖艳深沉的红色。”     凤灵夜从怀里拿出一堆美瞳,“想要什么颜色的,自己挑。”     他双眼放光,拿着这些小小的眼珠片儿,难以置信,“这个真能往眼珠子里放?”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句。     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宝贝儿,本殿现在越来越稀罕你了,你不要跟段君墨,跟本殿好吗?”     “然后呢?”她挑眉。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儿,“你想要什么,本殿都给你。”     “大明国的江山,也给?”她问。     他眉头一紧,“要这玩意儿干嘛?本殿都不稀罕,你难道稀罕?”     这就稀奇了,男人居然也有不想要权利的。     不过想想也是,他钟离阎雪就是一个奇葩。     “不稀罕。”她回了一句,然后将他扳倒,继续为他按摩。     他坚持不懈地说道:“本殿说真的,你要是能留下来,本殿这满院子的美人都可以不要,只宠你一个人。”     “你是爱我呢,还是爱我的医术呢?”她哭笑不得。     哪知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本殿不止爱你的云淡风轻,爱你的医术,爱你的脸,你的一切本殿都爱。”     “太子殿下如此博爱,还是不要将这深如大海般的爱交给我一人了,我肩膀小,承受不起。”凤灵夜做完按摩,然后让他起身。     他拿着小镜子照了照,果然比每天抹面霜还管用。     她将东西收进怀里,“以后太子殿下要是想做保养了,随时可以来找我,何必将我留在身边,两看生厌。”     他知道她非池中物,也没有勉强。     他不是段君墨和段懿轩,宠了这么多女人,爱早就被磨没了,做不到为了一个女人生死不离。     也许在这之前,他若看到了她,肯定也会和这两个男人一样疯魔。     这么一想,似乎觉得现在也挺好。     这时,一个丫鬟走进来通传,“见过太子殿下、凤姑娘,府外有一个自称是凤姑娘朋友的人,想进府见一见凤姑娘。”     凤灵夜想了想,纸包不住火,段懿轩都来了明国,她又怎么能瞒得住宫姬月和燕西。     所以也没有迟疑,就将丫鬟将二人请了进来。     钟离阎雪满意地穿上外套,幽幽地看了一眼凤灵夜,“你的旧情人还真多。”     说完,就自觉地离开了。     没多久,宫姬月和燕西就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凤灵夜坐在屋子里为二人沏好了茶,看到宫姬月以后,带笑的脸,瞬间就僵住了。     只见二人面庞消瘦,形容憔悴,如同从沙漠里刚走出来的难民,衣衫不整,哪里还有往日的大将军气质和状元郎风采。     她站起身,动了动唇畔,却是一言难尽。     宫姬月走过去,伸出手,很想打死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却改而将她搂入了怀中,声音沙哑又可怜,“凤灵夜,你真他娘狠心,在这儿这么久了,都不告诉我们!”     燕西也拿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角。     看着这两人,凤灵夜心里十分惭愧,只得柔声问道:“饿了吗?要不要去沐浴一番,然后吃点东西?”     “现在知道关心我们了?前些日子去哪儿了?”宫姬月讨伐着。     她神色无奈,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的处境,自身都难保,怎么能让你们跟着我涉险?”     “你这是不把我们当朋友。”燕西也不禁红着眼斥责道。     她抿了抿唇,和颜悦色道:“好了好了,这次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这样了好吗?”     两人同时冷哼了一声,明显不买账。     最后在凤灵夜好说歹说下,二人才终于同意先去沐浴,随后再找她算账。     二人前脚刚进屋沐浴整理行装,后脚丫鬟就来禀报说,段君墨来了。     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换了个地方见他。     两个人一起漫步在太子府的湖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周边的优雅环境。     看到她有些神伤的表情,他不禁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宫姬月和燕西也来了。”她没有瞒着他。     提到这两个人,他的脸色就不太好。     这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自从宫姬月从他王府的地牢中出来以后,就一直以贴身婢女的身份呆在她身边,事后他知道以后,是烦闷了许久,没想到他们还敢出现。     但他吃醋归吃醋,好歹还是比较理智的,知道二人有意,凤灵夜无心,所以也没有过多针对这两个人,只宽慰道:“他们心里知道你是为他们好,只是憋了一口气,过一阵子就好了。”     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他,“对了,你找我有事吗?”     他缓缓迈着步伐,最终停在了一棵树下,坐在了安置在那儿的石桌上,眉目深沉,“你有想过我们以后吗?”     她跟着他坐在了旁边,思索了一阵,却是无疾而终。     她想过吗?     肯定是想过的。     可是不管走哪一条路,都充满了血腥和死亡。     “我从没有想过,被一个人深爱着,还能如此痛苦和艰难。”     他知道她的苦恼,而这也是他的苦恼,倘若当初他能对她好一点,九弟也就不会弥足深陷了。     “这一次,我们能自私地为自己而活吗?”他看向她,征求着她的意见。     她眸光微微一动,看向他,张了张嘴,却是哑然无语。     她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他们只剩下了两条路,一条是离开明国,从此过上颠沛流离、被搜捕逃亡的生活,一条是驻扎在明国,帮他们击败段懿轩,从而稳定地生活下来。     一条是黑暗的、艰苦的小路,一条是出卖国家,却光明幸福的大道。     选择很艰难,她也很茫然。     “我们再等一等,怎么样?”她有些哀求地看着他,苍白地勾起唇角,“也许再等一等,他就能改变心意了呢?”     这个假设,是多么渺茫啊。     然而段君墨却愿意陪着她等,将她轻轻搂入怀里,缓缓颔首,“好。”   ☆、第143章 你当真就恨毒了朕?     段懿轩回京以后,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以雷霆手段强势要求发兵明国。     甄大人、权大人和贾将军联合满朝大臣上书,极力反对此时出兵攻打明国,不但劳民伤财,还有可能攻不下去,毕竟明国实力也不容小觑。     先前吃了几场败仗,都是因为他们主动入侵朝白城,地势环境等都不利于他们。     可现在是大理主动进攻明国,加之没有了段君墨,结局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现在南部瘟疫刚平,人们还没有缓和过来就开战,实在是不妥。”     “攻打明国兹事体大,还需慢慢筹备军马和兵粮,带天气凉爽了,再行攻打也不迟。”     “明国始终是大理的心腹大患,除是要除的,只是要看时机,臣等认为,再等两月再出兵,是最合适的时机了。”     他们的意思很明显,不能和皇上对着干,那就先将这件事压下来,也许到了后期,事情出现了转折也不一定。     也许皇上有了新欢,就会忘了凤灵夜,也许他对凤灵夜死了心,也就不攻打明国了。     然而他们却低估了段懿轩的决心。     他坐在龙椅上,稍微思索了一下,决定给兵部两个月的时间招兵买马,两个月以后,立刻发兵明国。     同时,他还拟了一份发兵昭告,让使者递到了明国的太子府。     大臣们看了,不禁心情沉重,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能一人退让一步了。     当发兵昭告递到太子钟离阎雪手中时,凤灵夜正在给他修眉。     他当着她的面,展开,然后看了一眼,就随手放到了一边,开着玩笑,“本殿要是个女子,你说段懿轩会不会就爱上我,没你什么事了?”     “我还会变性手术,要不我把你变成女人,你把他勾搭走吧?”她看着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他也没质疑,只问道:“你成天会这个,会那个,都是谁教你的?”     “看书看的。”她如实回道。     其实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部队军医,哪里会这些稀奇古怪的手术,别说医美了,就是开颅手术都不一定能熟练完成。     但是她的空间里有很多医书,各种各样的,闲来无事,她就会翻一番,然后拿着活体练习,久而久之,就什么都会了。     他一听,突然心血来潮,“我看看!”     她有些无语,但也没有跟他废话,直接从怀里抽出一本关于削骨的书,递到了他手里。     他看着崭新又光滑的封面,眼前又是一亮,“我滴乖乖,你手里怎么净是一些我没见过的宝贝?”     然后往后一翻,有图有文字,但文字和明国文字明显不一样,但又有些相似。     看完以后,不禁有了疑虑,“这削骨削成这样,你们夏国的审美就这样?”     “你管人家。”凤灵夜抽回书本,放进了怀里,“修好了。”     钟离阎雪起身,对着小镜子看了看,“你果然了解本殿,本殿就喜欢这种眉型。”     坐在一旁的宫姬月看着钟离阎雪,早就不爽了,“这眉型,我看小夜子给很多女人都修过。”     “不要叫我小夜子。”凤灵夜蹙眉看向他。     钟离阎雪却是轻轻一笑,“女人修过又怎么样,只要好看就行,你管人家。”     宫姬月嘴角一抽,“变态。”     “反弹。”钟离阎雪悠悠回道。     凤灵夜一个头两个大,一个妖孽就够让她头疼了,现在还来了一个,不禁看向宫姬月,“你什么时候走?”     “我为什么要走?”宫姬月反问。     凤灵夜指着段懿轩发来的战书,“明国和大理马上就要交战了,你留在这儿做什么?”     “保护你啊。”宫姬月回得理所当然。     钟离阎雪却是一笑,“得了吧,还以为你是夏国的大将军呢?”     “总比你这喝人血的妖精强。”宫姬月转向他。     “你这是在嫉妒本殿的美貌。”     “就这跟面具似的脸,也就你自己稀罕。”     “低下落魄的贱民。”     “不男不女的变态。”     ......     凤灵夜收拾好行李,揉着太阳穴,匆匆离开了战场。     走过长廊,却看到假山旁,正坐在那儿看书的燕西,于是就凑了过去,坐在他身边。     燕西放下书,脸不知不觉就红了下来,还是和以前一样。     凤灵夜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书一看,果然是那些之乎者也,“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不知道。”他垂着头回道。     她将书还给了他,“你这么有才,不能总跟着宫姬月胡闹,接下来还是为你自己的前途着想吧,除了明国和大理,海那边还有容国,听说那位皇帝知人善任,去那里也不错。”     “你在赶我走吗?”他低低地回了一句。     她转向他,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跟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皇帝,不能给你官做,不能让你大展宏图。”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他声音越说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她收回手,正色道:“无所事事、虚度光阴?你这样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和燕家列祖列宗吗?”     燕西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看他这小白鼠的模样,不好再加重语气,于是柔和了一下自己的嗓音,循循善诱道:“我给你一些银子,明天就启程去容国,怎么样?”     燕西顿了好久,久到凤灵夜都以为他在走神。     过了一会儿,他才郑重地抬起了头,紧紧地盯着她的眼,“明天我就离开明国,离开太子府,你不必为我担心。”     说完,就拿着书走开了。     走到长廊处,他又猛然回过头,捏紧手指,“需要我的时候,就随时传信给我,我一直都在你身后。”     接着也不等凤灵夜回话,加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凤灵夜突然一阵恍惚,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他们为她付出了太多,甚至只要她需要,随时都能奉献出一生。     然而她何德何能,能白白地占用别人的一生?     第二天。     凤灵夜和宫姬月一起,将燕西送出了城门。     燕西是个才华横溢的贤才,无论走到哪个国家,都能得到皇帝的重任,凤灵夜真心希望他往后的路越走越好。     站在城门处,燕西停了下来,想和宫姬月说些离别的话,哪知宫姬月却丝毫不领情,将头扭到一边,“要走就赶紧走,别跟一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     燕西张开的嘴,又乖乖闭上了,然后转向凤灵夜。     凤灵夜笑了笑,走过去,一把将他抱入了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一路顺风。记得随时传信给我报平安。”     她的身子软软的,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体香,燕西的脸嗖得一下就红了,心跳如雷。     凤灵夜放开他,像段君墨揉她脑袋一样,揉了揉燕西的脑袋,“乖,上路吧。”     燕西点了点头,然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顶着一张大红脸,乖乖地上了马车。     看着他的样子,凤灵夜失笑,“还是和以前一样,傻傻的。”     宫姬月懒懒地靠在墙壁上,“燕西走了,下一个就是我了吧?”     “你想多了,”凤灵夜转向他,勾起唇角,“我看你和钟离阎雪感情挺好的,发展发展吧。”     宫姬月脸色一沉。     凤灵夜转身就离开了,只听后面传来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变态!”     她眉头一颤。     最近这两家伙将这些新词用得是越来越熟练了。     回了太子府以后,照样过着平静又忙碌的日子。     自从知道凤灵夜以后可能不会留在明国以后,钟离阎雪是拼了命地压榨她的劳动力,他的容颜是焕发了,凤灵夜却累得不行。     最后段君墨实在看不下去,以卧病在床为由,日日将她招了过去,这才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拯救了出来。     钟离云和钟离阎雪两兄妹,是铁了心要利用凤灵夜将这场仗打起来,所以凤灵夜虽然自由,但却并不能离开明国京城的范围。     两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在树上枯叶彻底变黄以后,段懿轩准备的大军已经整装待发,由贾将军门下的一位年轻大将,和甄辰二人一起领军出发。     明国还是由钟离云亲自带兵。     第一场仗,是在朝白城外的一场空地里开火。     年轻大将和甄辰二人没有带兵的经验,几乎都是几位边疆副将提议,二人采纳,所以打得实际比较被动。     钟离云由于作战经验丰富,没了段君墨这个绊脚石,充分发挥了她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     一开场,明国开先拿到了首胜。     战报传到京都以后,段懿轩一张脸沉到了极点,什么也没有说。     底下大臣也噤若寒蝉,站在各自的队伍里,十分心虚。     按理说队伍还是以前的队伍,为什么就输了,很显然是战术以及领军的将帅问题。     难道大理没了段君墨,就当真成了一只纸老虎?     胜败乃兵家常事,第一场输了,段懿轩也没有追究。     然而在第二场,仍旧传来被击败的战报时,各位大臣是更加没有话说了,而段懿轩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说了一句:“那就由朕亲自出征。”。     然后,在满朝文武担忧却又不敢阻挠的目光中,集齐了一队亲兵,迅速赶往朝白城。     段懿轩要亲自出征的消息,不胫而走。     传到凤灵夜耳中的时候,她恰好在公主府的后院同段君墨在一起。     此时,她的心情十分复杂,一面希望他输,这样就能尽早结束战争,一面又不希望他出事。     看出她的忧虑,段君墨为她添了一杯热茶,然后放到她手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阻止不了他们,更救不了天下苍生。”     她想要的生活,是远离一切纷争,权力越小,力量就越小,能够改变大局的可能性就越小。     说到底,她还是自私的。     她不想高高在上,福利百姓,她只想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过着平凡人的日子。     不但如此,她的这个愿望,还给百姓们带来了灾难,使得两国纷争,战火如荼。     然而她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     “灵儿,别想了。”他牵起她的手,站了起来,然后漫步到凉亭外,“一起出去走走吧。”     公主府里没了公主,下人们似乎更随意了一些,尤其是钟离云的几个男宠,更是玩得不亦乐乎,哪里还关心什么战争、百姓。     凤灵夜的脑海里,不禁想起了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诗。     也许是她曾经搅动过风云,所以总以为能改变一些东西,但仔细回想,当她如果是一个连自身性命都难保的小人物,就没有这些思虑了。     五日以后。     段懿轩抵达朝白城,带领朝白城的副将和甄辰等人,经过一番战略的探讨,发动了第二次攻击。     这一次,钟离云改变了战略,却只能勉强打了一个平手。     回营以后,她站在巨大的地图前,穿着一身铠甲,双手背在身后,面色凝重,“这云妃生的儿子没一个弱的。这段懿轩从未带过兵打过仗,第一次交手,居然就打了一个平局,可见后面对付起来会很棘手。”     底下几位副将都没有说话。     走了一个段君墨,又来了一个段懿轩,情况不容乐观。     “会不会这就是一个巧合呢?”王将军迟疑地说道,看向钟离云。     钟离云眉头紧锁,“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段懿轩我见过,为人深不可测,城府极深,还是小心为上。”     想到什么,她看向一旁的侍卫,“京都那边来信了吗?”     侍卫摇了摇头。     “大理国是战王的国家,他是不可能会帮咱们的。”王将军直言不讳地说道。     几位大将也纷纷表示赞同,“公主,还是不要等他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咱们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这一次咱们要是输了,明国的气数就......”饶是直话直说的王将军,也不好说出后面的话。     孰轻孰重,钟离云自然分得清。     她一拳头重重地打在桌上,“段君墨,这没用的男人!”     为了一个女人,当真就什么也不要了。     大理与明国的第三场战役。     段懿轩很快掌握作战技巧,以雷霆之势,稳稳地赢了钟离云。     钟离云狼狈极了,不得不被迫放弃边疆的第一座城市,撤退到了一百里之外。     随后,段懿轩先发制人,接连进行连攻,钟离云根本无法阻挡,接连后退,几近京都。     连败的消息一传出,瞬间就明国炸开了。     就连一向不问世事的钟离阎雪,也不禁变了脸色,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段君墨必须出手,否则明国就完了。     当他将段君墨请到屋子以后,没想到段君墨一口就拒绝了他,令他措手不及。     “明国灭了,大理国的实力将无人能挡,就算你们逃奔到容国,也不一定能有你们的容身之地!”钟离阎雪放了狠话。     段君墨剑眉紧蹙,“他真这么厉害?”     钟离阎雪看了他一眼,“你们一起长大,他厉害不厉害,你难道不知道?”     段君墨思索了片刻,依旧无动于衷,“这祸是你惹出来的,自己解决。”     钟离阎雪闻言,气得想骂娘,感情自己说了那么多话,都白说了。     遂他又转向一旁的凤灵夜,“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明国成为第二个夏国?多少子民妻离子散,然后沦为跟你一样的俘虏,从此被人奴役,贱命难存?”     在这里生活的两个月,明国什么样的国风和风俗,她很清楚,老皇帝并不昏庸,宽容而努力,和当初的夏国一样,没有野心,只想让这个国家更长久地存活下去。     凤灵夜紧紧抿唇。     按理说,大理国才是她的敌国。     当初也是这些大军踏着铁骑,将夏国夷为平地,这些事也不过才发生在一年前,如今想来还是历历在目。     血流成河,残垣断壁,啼哭的婴儿,失声嚎叫的女人......     当时娘亲、阿姐和三妹,还有她,大家一起躲在床头下,却被大理的士兵拉出来,关进了囚车,成为了他们贩卖的贱婢、杂役、甚至是妓女。     而领头的,正是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说来也讽刺,这个毁了她家园,毁了她前半生的男人,却突然为了她放弃一切,甘愿守护她的后半生。     似乎是勾起了她不美好的回忆,段君墨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紧捏的拳头,深邃的凤目满满都是无法言说的悔意。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无辜的百姓。     她终于释然,转向钟离阎雪,“好,我帮你。”     段君墨有些诧异,却又仿佛在意料之中,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拘泥于一个国家,她的胸怀装载着的,是全天下的百姓。     凤灵夜也不想让段君墨为难,所以她没让他参与。     当天准备好行李,第二天,凤灵夜、段君墨、宫姬月和冷鸢四人,带着钟离阎雪的亲兵,一起启程赶往钟离云的军营。     此时的军营,一片消沉。     不止连士兵,就连钟离云自己,也毫无信心。     甚至开始懊恼,当初为什么就答应了钟离阎雪那个搅屎棍的要求,竟然和段懿轩杠上了。     思来想去,她甚至都想到了将凤灵夜交出去,以换得明国的太平。     当她这个念头起了没多久,没想到凤灵夜就真的出现了。     与此同时,还有段君墨和宫姬月等人,她以为他们想通了,顿时喜出望外地迎了出去。     看到如抓到最后一根稻草的钟离云,凤灵夜心思复杂,淡淡地问了一句:“明国丢了多少座城池?”     钟离云以为是段君墨的意思,也没有避讳,“差不多有十座了。”     “依照段懿轩这个速度,多久能打到明国京都?”凤灵夜又问。     钟离云回过味来,看向段君墨,蹙眉道:“你不出战?”     “那是他的国家,生他养他的地方,让他出战,岂不是让天下人都唾弃他?”凤灵夜反驳道。     钟离云撇了撇嘴,有些轻蔑地看向她,“你能行?那可是你的前夫,你狠得下心打吗?”     “我不打,谁来打?”凤灵夜沉声反问,接着又说道,“别忘了,上次是谁在我手里吃了败仗。”     钟离云吃瘪,只讪讪道:“现在明国兵力已经严重不足,你最好不要再输。”     凤灵夜没再与她争执,事实说明一切,“明天给我三万兵马,我要亲自前往段懿轩驻扎的城下。”     此话一出,在场众位将军,面色大惊。     三万大将就想攻城?!     要知道,段懿轩在城中驻扎的可是百万雄狮!     钟离云闻言,轻笑了一声,“你行不行啊?”     “不行你上?”凤灵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她乖乖闭嘴,叹了一口气,“你可是我最后的王牌,三万大军死了不要紧,你要是死了,明国就真完了,知道?”     “放心吧,我死不了。”凤灵夜笑了笑,“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正午出发。”     正午?     钟离云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偷袭一般都是在早晨或者晚上,哪有正午去偷袭的?     但见凤灵夜如此笃定,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同意了。     这一天,明国大军全数修整,第二天正午,钟离云拨出三万大军给了凤灵夜。     凤灵夜穿上段君墨曾经送给她的红色战袍,亲自带领三万大军,带上乔装以后的段君墨,宫姬月和几位副将,骑上战马,缓缓朝着城墙出发。     三万大军出军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城中段懿轩的耳中。     段懿轩一身黑色战袍,坐在高位,听着哨兵的传信,眉目深沉,面无表情。     “这还是明国第一次主动出击。”甄辰眉头紧锁,显然也有点意外。     林峰由于连日来战功赫赫,已被段懿轩提升为副将,听闻这个消息以后,同样感到惊讶,“不止如此,他们还是只带了三万大军,这实在太诡异了,不像是钟离云的作风。”     “难道是战......段君墨出的战略?”甄辰及时改了口。     段懿轩沉默了良久,然后摇了摇头,“不是他。”     林峰想了想,这种大胆又嚣张的做法,和当初海平威用三万大军就击溃了钟离云十万大军的手法,如出一辙。     而现在众所周知,海平威就是宫里的懿贵人凤灵夜。     所以,他不由得看向段懿轩,“难道是......懿贵人?”     段懿轩眸色暗沉,紧紧握着扶手,薄唇紧抿,眸光颤抖。     她对他,当真就憎恨到了这一步?     三万兵马,她是来送死,还是想来要了他的命?   ☆、第144章 他用死,选择了成全     “皇上,大军马上抵达城下,我们怎么做?”林峰望向段懿轩。     段懿轩沉思了片刻,“带一万人随朕上城墙,其余人留在城内。”     半个时辰以后。     天空乌云密布,大风吹拂着平原,旗子“哗哗”作响,放眼望去,凛冽而苍茫。     段懿轩站在城头,双手搭在城墙上,身后的战袍被吹起,如黑色的火焰般熊熊燃烧着,神色肃杀,凤目寡淡。     弓箭手们严阵以待,把守在各个角落,只等一声令下就搭箭上弦。     不同于每次对阵钟离云,这一次,他们多少也带了一丝紧张和忐忑。     他们畏惧的不止是凤灵夜的大胆和气魄,更是她手里被称之为火药的神秘武器,这个配方,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如今带到了明国,威力强悍,就算他们有百万大军,也不够她几个火药包来轰炸。     这次段君墨没有参战,而凤灵夜又不是大理人,虽然曾经有过感情,但毕竟两个国家有着血海深仇,此番出来迎战,绝不会手下留情。     段懿轩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些。     他只有满心的绝望和沉痛。     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当初她说过的那些话。     “不要再叫我灵儿了!懿贵人死了,你的灵儿也死了。”     “现在物是人非,我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我了。”     “从今往后,我不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你不要再纠缠下去,伤害你自己,也伤害我。”     ......     他的灵儿,当真死了吗?     如果他的灵儿死了,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大风吹红了他的眼,抹去了一闪而过的湿润。     他带不走她了......     凤灵夜,当真已经离开他了。     电闪雷鸣之中,三万大军缓缓出现在了视线之中,他们就像一把钢刀,每走一步,就往他的心脏刺进一寸。     眼看着已经到了可以攻击的范围,林峰望向不为所动的段懿轩,“皇上,要不要放箭?”     段懿轩没有回应。     人影越来越清晰,直至城头上的人全都看清了领头将军是凤灵夜,纷纷握紧了手中武器,等待命令。     呼啸的大风中,她穿着红色战袍,身姿笔直地坐在战马上,带着队伍有条不紊地前进。     “皇上!再不进攻,他们就进城了!”几位副将不由得急了。     段懿轩还是没有反应。     他只是稍稍将身子前倾了一些,看着底下凤灵夜的飒爽英姿,淡薄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     林峰知道他是不忍心,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向几位副将,“就算进了城,三万大军也不是我们百万大军的对手。”     “可是......”副将看向一脸沉稳自信的凤灵夜,心里捏了一把汗。     不到一炷香,凤灵夜的大军就已经逼近了城门口,与段懿轩近在咫尺。     隔着高高的城墙,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眉眼深邃,看不清他的情绪,“你想做什么?”     她遥遥地望着他,“替明国夺回城池。”     “就凭你三万人?”段懿轩淡淡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大军。     她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沉静而霸道,“就凭我一个人。”     段懿轩手指一紧,“为什么?”     “我没有了国,没有了家,唯一的亲人就在大明,她的国,就是我的国,她的家,就是我的家。”她神色冷漠得如同一个陌生人。     他勾了勾唇角,却发现根本笑不起来,嗓音黯哑,“你跟我回去,你想要国,我给你国,你想要家,我就给你家,这些城池,我统统都可以还给大明。”     “我现在大明人,不是你的夏国俘虏。”凤灵夜抬眸,无情地驳了他的美意。     “好,”他握紧拳头,双目微红,“那朕现在就让你变成大理人!”     抬手一扬。     早已严阵以待的弓箭手一松手,万箭齐发。     凤灵夜一挥手,大明士兵立刻将盾举过头顶防守,唯独她自己毫无动作,任由箭矢穿过她的身边,割烂她的衣襟,擦破她的皮肤。     “停手!统统停手!”     城头上,段懿轩近乎咆哮得喊停了所有弓箭手,双目猩红地瞪着底下送死的凤灵夜。     他却奈她不何,只得压抑着满腔怒火和悲愤,狠狠地咒骂着她,“凤灵夜,你就是一条捂不热的毒蛇,你没有心!”     凤灵夜却冷冷地看着他,闻言,轻轻擦掉脸颊上的血迹,“是你不知贱命难存,看不懂人心。”     段懿轩心如刀绞,猛地转向弓箭手,“目标是大军,继续放箭!”     瞬间,黑压压的箭矢,避过前方,猛地压往后方。     而这时,凤灵夜却带着攻城的柱子,亲自上阵砸门,一声又一声的巨响,每一下都砸在了他的心口。     副将看着快要被击破的城门,火烧眉毛,“皇上,要不要扔石头?”     段懿轩没有动静,而是死死盯着底下沉稳以对的凤灵夜,咬牙吼道:“凤灵夜,你不要逼朕!”     “是你在逼我!”她愤愤地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身边的侍卫,“继续破门!”     “皇上,再不阻止,他们就进来了!”副将急得大汗淋漓,到底打不打啊?!     段懿轩看着凤灵夜拼死夺回城池,也不跟他回去,凤目绝望而崩溃,面容凄凉,苍白的唇角一扬。     “怕什么,我做了女皇,心里也只会装着你一人的。”     “干嘛这么小气,你以后也会有成千上万的妃子啊。”     “我既然已经决定留下来,就不会再走,除非你我二人情分已尽。”     ......     他不要江山,也不要这天下,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他努力了那么久,却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     记忆中,她乖巧讨喜的容颜,和现在冰冷淡漠的脸,再也交织不到一起。     时间如同静止。     他什么也看不见,脑海里一片空白。     周围大将忧心忡忡,不知所措。     三万大明士兵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势不可挡。     天空中,如同传来一道沉重的叹息声。     他转过身,不忍再看,只淡淡地说了一个“撤”字,然后就走下了城头,缓缓离开了。     他怎么可能会和她斗?     他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     他们不是敌人,她只是他这一生的挚爱。     大明城池,大理城池,大理江山,甚至是他的命,他都愿意拿给她。     她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     百万大军,撤出了城墙,没有反抗,没有伤亡,他们就这样输给了大明,是他所有战争中的唯一败绩。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输给了一个“情”字,输给了一个女人。     他骑在战马上,背影萧瑟而悲凉,一步一步地走在前面,身后百万大军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却衬得他更加孤独了。     这一场对决,让他认清了一切。     他的灵儿死了,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过去的一切甜蜜,都是一场绚烂而短暂的烟火。     那一年的元宵节,他送出的桃花灯,也不再会有了。     气势汹汹的大理大军,原以为可以趁机平了大明国,然而现在看来,却是不可能了。     退守到第二座城池以后,全军消沉,士气全无。     相比大理,明国军营则是一片欢腾,连败以后第一次胜利,而且还是以三万大军就获得胜利,不管是用了什么办法,都是史无前例的战绩。     钟离云也很开心,事情终于有了转机,于是设宴热情招待了凤灵夜等人。     然而凤灵夜却没有那么开心,“这个办法,只能用一次,第二次,他不可能这么轻易撤退了。”     钟离云闻言,笑意也慢慢淡了下来,“难道就真没有办法阻止他了吗?”     “有,”她抬眸,目色冷静,“杀了他,或者杀了我。”     段君墨眉头一紧,抿了抿唇角,却只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钟离云以为她在开玩笑,“我们只想让他撤退,并不想让任何人死在这场战争里。”     “战争,哪有不流血的?”她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明天,我写一封信,你派人交给他,我要和他私下见一面。”     “谈和?”钟离云问道。     她缓缓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然后她又看向段君墨和宫姬月,“以免激怒他,你们都留在这儿,我一个人去就好。”     宫姬月没异议。     段君墨却有些不放心,“真的行得通?”     九弟的性格他很清楚,一旦决心要做某一件事,绝不可能轻易放手。     如果可以谈和,他早就谈妥了。     “总得试一试不是吗?”她给他一个宽慰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头,“有些事情,总归要解决的。不是在今天,就得是明天,拖下去只会让大家都痛苦。”     段君墨缓缓颔首,算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当晚,凤灵夜就将写好的信封交给了钟离云,钟离云派了一个可靠的人前往段懿轩退守的城门下。     听闻是来使,大理也没有斥退,而是将来使请进了城内,并带着他直接进了段懿轩的营帐。     此时,段懿轩正在帐篷里看着地图,神色莫测,心不在焉。     来使也未下跪,而是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道:“这是凤姑娘亲笔写的,还望玄文帝接收。”     林峰以防有诈,接过信封,正要亲自打开,不料身旁却传来段懿轩不冷不淡的声音,“给朕。”     林峰迟疑了一瞬,只好将信封递给了他。     他接过以后,只看了一眼上面的笔记,就毫不犹豫地拆开了,看着上面的内容,面无表情,放下了信封。     “告诉她,朕如约赶到。”     来使点头,然后由士兵带着,离开城池,骑上快马,赶回了凤灵夜所在地。     回到大明军营以后,来使就将段懿轩的话,原话告诉了她。     她亦没有太多表情,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站在空场上,望着昏暗的天空,明天将又是一个阴天。     翌日。     她换上战袍,提前来到了她约定的地方,这里恰好是两军交战的交界处。     站在悬崖边,看着底下葱葱郁郁的森林,一望无际,深不可测,山风将她的一头青丝吹起,扬到了脑后,让她冷艳的面容愈发动人。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她握了握手中的长剑,没有回头,“段懿轩,今天,我们就来做一个了断吧。”     “如何了断?”他问。     “就算倾覆天下,你也要和我在一起?”她问。     他没有犹豫,“对。”     “现在,我代表大明,你代表大理,决一死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转过身,目色坚决。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喃喃重复着她的话语,微微勾起唇角,“生死相离,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     她缓步走向他,用长剑抬起他的佩剑,用力一挑,佩剑出鞘,飞向高空,她厉声道:“出手吧!”     凭着本能,他接下佩剑,后退一步,躲过了她的剑锋,失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七哥能挽回你的心,我就不可以!”     “他挽回的不是我的心,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希望!而我的希望,就是被你亲手毁灭的!”她步步紧逼,目光凌厉而冷酷。     他步步后退,双眼猩红而崩溃,浑身都在颤抖,墨发凌乱,神情狼狈,看着这样的她,比让他千刀万剐还难受,“灵儿,没有你,我还怎么活下去?”     凤灵夜丝毫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剑法很快,招招致命,她咬牙喊道:“段懿轩,出手吧!”     他凄然一笑,就在她刺出长剑时,阻挡的佩剑突然一松。     凤灵夜发现时却为时已晚。     她瞳孔骤然紧缩,面容大震,奈何她根本收不住剑势,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长剑瞬间贯穿他的胸膛,鲜血顺着刺出的剑尖,流淌而下。     她杀了他......     整个世界,似乎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周围的景色,全都退变成了灰色,只有从他体内缓缓流出的血液,是那样鲜红和炫目。     她僵在原地,脸色惨白。     大风刮起她的长发,猛烈地飘向耳畔两边,风声呼呼作响。     她唇畔开始颤抖,双手变得冰冷,一点一点松开了长剑。     一个穿着红色战袍,一个穿着黑色战袍,融合在断臂悬崖之上,是那样般配和契合。     他眉目如画,退去了所有的黑暗和悲伤,就这么无喜无悲地凝视着她,痴迷而眷恋。     “灵儿,我们......一起走吧。”     她双眸微睁,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被他紧紧抱住,被迫冲向悬崖,身子一腾空,双双坠入深渊。     “灵儿——”     耳边,突然传来段君墨撕心裂肺的吼叫,震彻山林。     紧接着,她看到了悬崖之上,他趴在上面,崩溃到扭曲的脸,痛哭流涕,毫无形象,无措地就像一个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眼泪很快模糊视线,直至再也看不见他痛苦的脸。     急速下降的过程中,她没有一点恐惧,任由段懿轩将自己紧紧抱着,心中一片凄凉。     究竟是怎样的爱怜与执着,才会让一个人达到如此走火入魔的地步?     说他可恨,还是可怜?     “灵儿,你恨我吗?”耳边传来他的低语,带着解脱。     她摇了摇头,只有怜悯。     “我不是有意要做出那些伤害你的事,你能原谅我吗?”他声音黯哑,带着一丝哀求。     她悲凉地扬了扬唇,缓缓点了点头。     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恩怨放不下?     心死莫大于哀,可是她的心,早就被段君墨拯救了。     回响起当初的爱恨情仇,她只当是一场梦,有美丽、有丑陋,但都过去了。     “如果还能活下去,不要抛弃我,好吗?”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接着是一片温热的湿润。     她抬起手,轻轻抚着他的头,哀叹了一声,“好。”     其实,他们都是孩子,两个从小就没有了爹娘疼爱的孩子。     在她身上发现了爱,便超越了他们世间的一切,就算是死,也绝不可能放手。     他听到她的回应,满足地笑了笑,那样温雅和安稳。     两个人一起坠落,当接二两三的碰撞撞击着身体,浑身就像被撕裂一样疼痛。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死亡,确实是一件痛苦煎熬的事情。     当眼前彻底变得漆黑时,所有的感官都停止了。     万丈深渊之上,段君墨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雷电交加之中,大雨哗哗地淋湿了他全身。     段懿轩最终还是带走了她,就算是死,他也要跟她在一起。     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天下之大,就留下他一个人......     这之后,两军战火停歇。     大理和大明全都陷入了寻找二人的部队中,百万大军出动,地毯式搜索,规模空前。     唯有峡谷深渊之下,两具静静躺在一起的身体,无声无息。     草木茂盛,阳光柔和地洒在他们周围,露珠发出闪烁剔透的亮光,星星点点,点缀在整片树林之中,美如仙境。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白色蝴蝶轻轻飘落到他的手背上,他手指一颤,蝴蝶又飘飞了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凤目茫然而空洞。     似想起什么,他目色一沉,猛地转向身边,看到脸色苍白的凤灵夜,他立刻撑起身子,探了探她的呼吸。     没有动静。     就连她的手指都冰凉一片。     他眼里闪过一丝恐惧,跪到地上,学着她以前的样子,拼命为她做心肺复苏,一遍又一遍,大汗淋漓,就连胸口的鲜血染红了一片也毫无知觉。     “灵儿,灵儿,你不能死!你不能留我一个人,我们说好要一起死的!你说好我们如果活着,你就永远不会抛弃我,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你都原谅我了,为什么还要食言,灵儿,你不能,你不能......”     “我等了你那么久,你不能一走了之,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不要与你生死相离,我不要!”     血混着泪,将他彻底击垮。     他不再动作,而是紧紧抱着她,唇色苍白,双目死寂,“灵儿,你等我......”     然后他就躺在她身边,任由胸口的鲜血流淌,任由生命一点点流逝。     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侧颜,缓缓勾起了唇角。     在他意识模糊之际,只见她慢慢地坐了起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目光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虚弱地看着她,心中怅然。     不管是生是死,她都不愿和他一起。     不过,也好,她还活着......     这么想着,他就安心地闭上了眼。     凤灵夜看到他,反应了一瞬,出于本能,立刻将血包拿了出来为他救治。     最后,看着体温逐渐恢复的段懿轩,她靠在山洞口,一手轻抚着他的脸庞,一手抱着他的身子,面无表情。     约他出来,她本意不是杀了他,而是想要自我了断。     只有她死了,这一切才能彻底结束。     可他们从悬崖上坠落,老天却奇迹般地让他们活了下来,一定是他们的磨难还没有结束。     当段懿轩醒来时,已经是两日以后了。     他看着躺在身边的凤灵夜,满足地依偎在了她怀里,嘴角扬起一抹幸福的弧度,“我们都活着,你说过,你再也不会抛弃我,你不能食言。”     她的手指一僵。     那时的她,以为他们绝无生还的可能,才会在临死前答应了他。     也许,这就是劫吧。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靠在墙壁上,“我不食言。”     就这样,他们在峡谷生活了七八日。     凤灵夜的腿在摔下来的时候骨折了,所以暂时不能走动,段懿轩虽然胸口有伤,但还能自由走动,所以每日的饮食都由他负责。     他采了好多山果子,又打了几只肥美的野兔和山鸡,神采奕奕,一点也没有一代帝王的模样。     “灵儿,要不我们就留在这儿定居吧?”     某一天,他兴致勃勃地说道,然后充满希冀地望向山林,“你看这里多美,没人知道我是谁,你是谁。我们在这里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生儿育女,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     他凤目微睁,“为什么不好?”     “人是一个集体,单独隐居在深山之中,危险重重。”她一本正经地回道。     他看向四周,神色认真,“也许再往边沿走,就能山村了,那我们就在山村里生活可好?”     她不愿谈以后,转而看向他手里的猎物,笑着问:“今天都抓到什么了?”     他提起手里的山鸡,温润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宠溺,“你爱吃的。”     他多想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他们永远不要出山,永远不要再回宫,永远不要再去触碰那些鲜血淋漓的曾经。     可是这种美好,往往都是弹指一挥间,一眨眼就消失了。     当他像往常一样打猎回来,看着空荡荡的山洞,手里的山鸡掉在地上,浑身笼罩在一层黑暗的愤怒之中,深不见底的凤目,如汹涌的大海,沸腾而压抑,一触即发。     就像凤灵夜所预料的那样。     老天让他们活下去,并不是怜悯他们,而是有一场巨大的灾难等待着他们!     段懿轩出山以后,立刻召集百万大军,排山倒海般地发动疯狂攻击。     当凤灵夜从营帐中听说以后,要求立刻见钟离云和段君墨。     她由于腿疼,每日都会在吃一些恢复的药,而那药里含有一定的昏睡成分,当她模糊地醒来时,却被一个猎人带出了山,并恰好被搜索她的大明士兵看到,并不顾反对地将她送回了军营。     这一次,段懿轩是真的怒了。     不管凤灵夜发出书信邀请,还是亲自上阵请他停战,都看不到他的身影,也得不到他的回应。     他铁了心要摧毁大明,摧毁她珍爱的一切。     她食言了,最终还是选择了抛弃他。     事情演变到这一地步,段君墨不得不出手相助,为了结束这场战斗,阻止段懿轩疯狂的杀戮行为,他联合钟离云,一起设下了一个圈套。     犹如困兽般的段懿轩,果然中计。     当凤灵夜从宫姬月最终听说段君墨已经出手,她心中一凉,要求宫姬月立刻带她过去。     宫姬月没有反驳,骑着战马,将她带到了两军交战处。     乱如麻的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钟离云看到她来,顿时黑着脸看向宫姬月,“你怎么带她来了?”     “段懿轩呢?!”她大声问道。     钟离云心下一紧,指向被士兵死死包围的不远处,语气沉重,“他打死不投降,一心求死。”     她眸光一颤,拼命摇晃着宫姬月的手,着急地吼道:“快!快带我过去!”     宫姬月立刻打马朝前奔去。     每靠近段懿轩一步,她的心就紧一分,最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穿过人群,看到那个浑身是血,单膝跪在中央的男人,她的心就像要炸裂一般。     “段懿轩!”     她沉痛地怒吼了一声,穿过人群,不管不顾地从马上摔了下来,连走带爬地来到他身边,双手颤抖地捧起他染血的脸,眼眶通红,“你疯了吗?!”     他嘴角扯起一个笑,身子轰然一倒,恰好落入了她的怀中,望着硝烟弥漫的高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好累......”     “累了就睡一会儿。”她哽咽道。     他缓缓点了点头,“好。”     然后,他就真的闭上了眼。     最后,他却再也没有睁开眼。     当凤灵夜发现异样时,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之后,人们看到她疯狂地按压他的胸口,拿出奇奇怪怪的各种仪器,给他缝伤口,为他缠绷带......     一边流着泪,一边放声痛哭。     可他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用手拼命砸着他的胸口,歇斯底里,就像一个疯子。     硝烟缭绕,天地一片灰暗。     他再也不会开口对她说:     灵儿,我要和你在一起。     灵儿,这是你爱吃的山鸡。     灵儿,我不要和你生死相离。     灵儿,我们就定居在山林里吧,我们在这里生儿育女,谁也不认识我们......     “段懿轩,你这个骗子!”她一边打一边哭,“我没有走,我没有食言,我没有抛弃你,你快给我醒过来!”     大理的士兵们,就这么看着她,流血不流泪的硬汉,也不禁偷偷抹着眼泪。     他们没有爱得轰轰烈烈,却爱得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磐石无转移,蒲苇纫如丝。     最后......     他用死,选择了成全。     正文完。   ☆、第145章 番外:为你画上桃花妆     段懿轩一死,大理和明国的战争随即就停止了。     这场战争本就不该发动,大理满朝文武都是反对的,所以甄大人、贾大人和权大人一致决定,立刻命令甄辰和林峰带领大军撤回朝白城。     不出十天,兴师动众讨伐明国的百万大军,迅速撤了回来。     这场战争,明国损失惨重,大理国同样没有占到便宜。     停战的第五天,大理以甄辰和林峰为代表,明国以钟离云和凤灵夜为代表,在两军交界处开始谈判。     “大理攻下的川端城、康建城和达云城等十座城池,全部归还,并签订两国互不侵犯条约一百年,各位意下如何?”钟离云看向对面的甄辰和林峰。     林峰蹙眉,“归还城池没问题,签订条约也没有异议,那我们有什么好处?”     “现在玄文帝已死,若本公主再次发兵,你觉得就凭你们还能阻挡?”钟离云挑眉。     林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没有段懿轩的时候,他们确实阻挡不了眼前这个女人。     “明国如今是什么情况,你我心知肚明,真要打起来,大理未必会吃亏,想要不战而夺人城池,就要有诚心。”甄辰淡然地看向钟离云。     钟离云唇角一勾,“你想要什么好处?”     “第一,十座城池可归还五座,但必须用等价的物品交换,第二,明国需年年向大理国进贡贡品。这两个条件,我想应该很公平。”甄辰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没问题,”钟离云也爽快,一手抹着自己的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本公主这边也要加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甄辰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做我的驸马。”     此话一出,整个帐篷里的人都惊住了。     凤灵夜看向钟离云,没有什么表情,这女人就跟土匪似的,见到男人好看就把哪个男人带回家做男宠,但要求做驸马的,这次还是第一回。     甄辰似乎觉得被羞辱了,站起身就回道:“士可杀,不可辱!要我做你的驸马,这辈子也休想!”     说完,就撂下场子,气冲冲地离开了。     林峰看了看凤灵夜,又看了看钟离云,赶紧说道:“我......我也不行,我有妻子的!”     钟离云冲他一笑,“你紧张什么,本公主就看上那小白脸了。”     他的男人,必须是能上得了战场的大将军。     如今天下局势趋于稳定,她的老爹肯定会催她赶紧招驸马成婚,那她不还如趁早找个顺眼的。     这场谈判,就这么谈崩了。     大理京都那边,段懿轩的尸体也运到了皇宫,举办完丧礼,就立刻将他唯一的子嗣太子扶持上位,甄大人为摄政王,进行辅佐,后宫则有贾茹掌控。     段懿轩虽死,他统治下的大理却一点也没有乱,一切都按照他生前的计划,一步步地稳定前进着。     后来,钟离云还是和甄辰签订了条约,赎回了五座城池。     明国虽然吃了败仗,但忧患终究是解决了,接着,钟离云和钟离阎雪开始肃清内部,将曾谋害他的宰相打下马,很快建立起自己的稳定势力。     到了冬天,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凤灵夜和段君墨留在了容国,他们在京城开了一间药铺,经营得还不错。     凤灵夜还收了几个徒弟,教了他们一些简单的美容手法,日子过得简单又繁忙。     明国比大理要冷许多,凤灵夜又怕冷,所以就经常呆在屋子里,很少出门,段君墨怕她闷,就每天陪着她,也不出门。     这一天,屋外白雪皑皑,屋内则烧着暖暖的炭火,偶尔传来一阵轻微“哔波”的声,将屋子衬托得更加静谧了。     凤灵夜坐在软榻上,双脚埋在被窝里,手里拿着一些绣品,正在认真地绣着一顶小孩儿的帽子。     段君墨也坐在软榻上,双脚也跟着埋在被窝里,手里拿着一本书,眉目沉静恬淡。     “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这样,很像在坐月子?”她开口问道,头也没抬。     “是有一点。”他平静地回道,随手翻了一页。     她穿了一针,“你一个大男人,老守着一个女人做什么,不嫌烦吗?”     他停下动作,眼光瞄了一眼躺在房梁上的宫姬月,这屋里不是还有一个,“不烦。”     穿好最后一针,她呼了一口气,拿起终于绣好的小帽子,看向他,“漂亮吗?”     红色为底,上面绣着一只小黄鸭,这是凤灵夜专门做给韶儿的。     “挺可爱的,”他回了一句,接着又说,“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件衣服?”     她将小黄鸭帽子放进篮子里,随手拿起桌上的账本,“不要。”     绣这只鸭子已经让她很后悔了,还来做衣服,真把她当绣娘了?     她这双手可是外科医生的手好吗?     宫姬月躺在房梁上打了一个呵欠,侧着脸看向凤灵夜,“我不挑,小黄鸭帽子我也喜欢。”     “变态。”凤灵夜白了他一眼。     冷鸢也尽职尽责地蹲在房梁上,用看变态的眼神看了宫姬月一眼。     宫姬月也不恼,反正段君墨同样什么也没有捞着。     也就在这时,凤灵夜才注意到屋子里原来还有这么多人,看了一眼房梁上的二人,“暗卫就非得躲房梁躲树上吗?”     冷鸢摸了摸鼻子,然后乖乖地飞身跳了下来,坐在火炉边。     宫姬月也翻身落地,抬起腿就要往软榻上钻,被段君墨一个眼神射过去,“滚。”     “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宫姬月冲凤灵夜叫嚷着。     凤灵夜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一眼,“你要打得过他,也可以。”     换句话说,屋子里的地位,是由武力决定的。     宫姬月冷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了冷鸢身边。     “店里的生意也差不多走上了正轨,开过春,我想出去走走,”她放下账本,看向三人,“你们就留......”     “不可能!”三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这屋里的三个人,她一个也打不过,一开始她还会辩论几句,后来发现一张嘴怎么也不是三张嘴的对手,也不再多说。     所以只好凡事都往好处想,例如现在,多三个免费侍卫,何乐而不为?     自从凤灵夜有了徒弟以后,钟离阎雪需要的服务,都由徒弟亲自上门为他做,也免了他三天两头往药铺里跑。     开过春以后,凤灵夜就像冬眠的动物终于开始出去觅食了。     天气暖和了,钟离阎雪也终于愿意屈尊降贵地走出太子府,来药铺看一看,结果一问掌柜,却得知凤灵夜已经出门远游了。     “这丫头,出门也不知会本殿一说,好歹带着本殿一起去啊。”他叹了一口气。     掌柜的权当没听见,依照凤灵夜的吩咐,拿出了三瓶面霜,“这是凤老板交代我们给太子的,既然太子已经来了,咱们就不用亲自登门给您送去了。”     “三瓶面霜,看来她这是要出去很久了。”钟离阎雪又叹了一口气,难怪她打死也不愿做段懿轩的妃子,现在想干嘛就干嘛,想去哪儿就哪儿,是要比宫里的女人舒服多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女,婢女乖乖将面霜收好。     知道她是个不安于现状的主儿,他也没有多说,只想着下次趁她再出去的时候,一定要跟着出去。     此时,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平原上,速度缓慢,走走停停,甚是悠闲。     马车内,宫姬月和冷鸢对弈,凤灵夜和段君墨则大眼瞪小眼,旅途一开始还很新鲜,但每天都这样的话,还是无聊得紧。     “你的眼睛想换个颜色吗?”她问。     他蹙眉,“不要。”     “要不要给你修个眉?”她又问。     他眉头一颤,“不行。”     “那你想不想化个妆?我化妆技术很好的。”她跃跃欲试。     他极为抵触,“不好。”     “要不我给你扎个发型吧?”说着,她就伸手去摘他的墨玉发冠。     他一把拉住她的小手,“你是不是很无聊啊?!”     说完,整个车厢都静默了。     她怔了怔,收回手,默默地靠在了车窗口。     他以为她生气了,赶紧凑过去,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算了算了,你想怎么扎就怎么扎吧。”     半柱香以后。     段君墨顶着一个马尾辫,一脸黑沉地坐在马车中央。     宫姬月和冷鸢纷纷嫌弃地让到了一边,也不敢笑,怕殃及池鱼,只好捂着嘴不停地抽搐。     凤灵夜看向幸灾乐祸的二人,蹙眉问道道:“你们不觉得这样很好看吗?”     他们纷纷点头。     她叹了一口气,取下自己的头发,也跟着扎了一个马尾,“在我们那儿,女孩子都这么扎头发......”     话还没说完,顿时一脸后悔地看向段君墨。     段君墨幽幽地盯着她,然后轻轻握住她的马尾辫,顺势一带,直接就吻了上去。     宫姬月和冷鸢一看,两眼一睁,慌忙低下头继续下棋,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这么一路吵吵闹闹,马车终于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朝白城。     一下马车,他们就被来逛街的林姐和李欣然看到了。     一开始二人还一脸不置信,但当看到凤灵夜时,这才回过神,热情地迎了上去,“你就是平威......哦不,凤姑娘?你们怎么也来朝白城了?”     “来看看你啊。”凤灵夜穿着一袭白纱裙,加上本就冷艳绝美的容颜,更是美得如天山的神女。     林姐不禁看得害了羞,难怪段懿轩和段君墨为了她反目成仇,这样的仙女儿,她要是个男人,也会一见倾心的。     凤灵夜哪里知道林姐的心思,看向她的肚子,情不自禁地上手轻轻摸了摸,“林姐这孩子怕是要临盆了吧?”     “就是这几天了。”林姐一脸慈爱地看向自己的肚子,然后又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段君墨,“你和段公子呢?有动静了吗?”     闻言,凤灵夜脸色微红,赶紧转了话题,“林峰、海超、李欣然和李素闵大夫他们呢?”     “他们都在军营里呢,我带你们去吧。”林姐牵起她的手,丝毫没有因为大理和明国那几场战而对她有间隙。     从林峰嘴里她也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凤灵夜那次虽然带了三万兵,却丝毫没有对大理的人动手,而是以自身性命逼退了段懿轩。     后来的几场,她就统统没有参与了,可见她对大理还是有感情的。     军营的哨兵还是以前的老哨兵,一看到段君墨,激动得两眼一红,差点当场哭起来。     有的年轻士兵,甚至一边跑,一边朝周边的士兵激动地喊道:“大将军回来啦!大将军回来了......”     什么也没有说,哨兵就为段君墨等人放了行。     由于签订了条约,加之柔然也不再进犯,所以这一块无需那么多兵力,就撤了一部分,只留了少部分老兵。     当大家看到段君墨,都激动得不行,眼里充满了敬意,肚子里没有文化,也说不出酸话,只说了一句,“大将军回来太好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长得绝美却相貌陌生的凤灵夜,不禁都红了脸,看向段君墨,“这位是......”     “她就是海平威!”林姐笑着说道。     大伙顿时一脸震惊,看了看似笑非笑的段君墨,又看了看一脸温柔的凤灵夜,一时难以接受。     只听林峰提起过,海平威的脸是易容过的,他其实不是男人,而是曾经的战王妃,长得极美,当时他们还笑话他没见过世面,今日一看,林峰果然没有欺骗他们。     之后,他们就到了小院。     小院如今还空着,林峰虽然是这里的镇守将军,却不舍得用,所以就空了下来,每日还是胡宝在打扫。     胡宝看到凤灵夜时,差点被门槛绊倒,顿时引来一阵哄笑。     “胡宝,你这样,小兰兰可是会吃醋的!”士兵们开着玩笑。     胡宝一听,脸更红了,只丢下一句“我去斟茶”然后一溜烟就跑开了。     凤灵夜凑向那士兵,她这才走了没多久啊,消息居然更新得这么快?“小兰兰是谁?”     “就是上次段公子为大伙分配妻子时,胡宝在家眷里看到的一个小姑娘。”林姐笑着说道,“哦对了,胡宝还求过段公子将那小姑娘送给他,段公子说喜欢就自己去追,给拒绝了。”     听了这话,凤灵夜不禁笑了,记得胡宝曾就说过:我要是有钱人家的公子,现在也有通房丫鬟了。     看来这小家伙,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自己的妻子了。     没多久,林峰、李欣然、李素闵和海超也闻讯赶来了,又是满堂喧闹。     大家在这里做了饭,然后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平价药房里的生意如何?”她看向李素闵。     李素闵点了点头,“没有你在的时候好,但也比普通的药房要好。”     随后,她又问了几句关于柔然的事,林峰说柔然和他们关系还不错,所以至少在阿那金可汗在位时不会发生战乱。     下午的时候,凤灵夜和段君墨就准备离开军营。     没想到这时,林姐却突然肚子疼了起来。     凤灵夜知道她要生了,赶紧将男人们都赶出屋子,让李欣然等女眷过来帮忙打下手,她亲自接生。     听着屋里的惨叫,林峰吓得面色惨白,不停地在屋子外面打拳发泄紧张。     段君墨、胡宝和海超坐在一边,同样是提着心。     想起同样怀了身孕的李欣然,海超听着林姐这样惨叫,心里也开始心疼起自己的妻子。     段君墨倒没这考虑,现在凤灵夜碰都没让他碰一下,生孩子这件事,还遥远得很。     大约过去四个时辰,守在院子外的男人才终于听到了屋内的啼哭声。     林峰迫不及待地冲进去,一边抱住凤灵夜递过来的孩子,一边坐到林姐身边,一个大男人,居然哭得伤伤心心,“楠儿,你辛苦了。”     林姐虚弱地握住他的手,“咱们的孩子,就让段公子来起名吧?”     林峰的眼泪戛然而止,显然是知道段君墨就是个取名废。     凤灵夜很想阻止林姐这个想法,但又不好当着众人驳自己男人的面子,只好生生忍住了。     段君墨一听,爽快地一口答应了,“那就叫林和平吧!”     林姐一愣。     林峰一脸绝望。     凤灵夜扶额,“人家生的是闺女。”     “哦,”段君墨恍然,又非常认真地添了一句,“那就叫林春花怎么样?”     林姐一呆。     林峰一脸麻木,显然已经不抱希望了。     凤灵夜赶紧拉过积极取名字的段君墨,笑着宽慰林姐,“春花就当做小名,大名我来取,叫林若澜如何?”     “林若澜?”正当大家终于松口气的时候,段君墨蹙眉道,“还不如林春花。”     凤灵夜叮嘱了几句产后事宜,就拉着段君墨走了出来,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行行好吧大哥,以后孩子的名字都让我来取吧。”     “你说我们的孩子?”段君墨看向她,凤目含笑。     她一怔,面色一红,转身就走,“我可没这么说。”     段君墨笑着追了上去,心情很好。     在这之后,二人也不好在军营久留,同几位熟悉的副将和校尉告了别,然后就去了一趟平价药房。     里面的布置还是老样子,掌柜还是以前的掌柜,看到段君墨时,先是一惊,然后就出来行礼,二人寒暄着。     凤灵夜看着对面已经关门的清风馆,不禁有些感慨,也不知道那老板娘现在去了哪儿。     蹲在树上的宫姬月,也颇为感慨地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     冷鸢就静静地蹲在他旁边,没有说话。     “我觉得,你比那个讨人厌的钟离阎雪顺眼多了。”宫姬月说道。     冷鸢也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你比龙骨顺眼。”     两人蹲在树上,就像两只巨型老鹰,然后相视一笑。     宫姬月一愣,赶紧别过脸,“我可不喜欢男人!”     冷鸢瞪眼,“我也不喜欢男人!”     然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天色渐晚,也不便赶路,四人决定就在朝白城落脚。     然后凤灵夜就趁着空挡,去看了颜晴。     颜晴和那位西域商人已经成婚了,还怀有了身孕。     凤灵夜看了笑说,他们的宝宝可就是一位混血儿了,等长大了一定会很漂亮。     颜晴羞涩地垂下了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一脸腼腆的异域少年,幸福之色溢于言表。     听闻段君墨带着凤灵夜来了朝白城,身为可汗的阿那金亲自发出请帖,邀二人到柔然赴宴,要盛情款待他们。     段君墨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了。     当初凤灵夜女扮男装时,阿那金就一直虎视眈眈地觊觎着,要是看到了凤灵夜的真容,还知道她就是女儿身,他现在又是柔然的可汗,麻烦更大。     凤灵夜也知道他们现在今时不同往日,身份地位都不足以与任何权势抗衡,便也婉言拒绝了阿那金的好意。     在朝白城歇了两日一夜,又坐上马车,继续朝着南面出发。     越往南走,天气也越暖和。     道路边的山花全都开了,一眼望过去,繁花漫天,令人迷醉。     马车就穿梭在开满花的小道上,偶尔有花瓣飘进车窗,凤灵夜接过一片,用茶水沾湿,然后就贴到了段君墨的眉心。     经过这几日的折腾,段君墨已经习惯被她这么玩了,所以也没有反抗,任由她自娱自乐。     宫姬月和冷鸢一开始还会担心,后面才发现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凤灵夜好像唯独钟爱“恶整”段君墨。     对于这样的钟爱,宫姬月完全没有吃醋。     她拿出一面小镜子,对上段君墨的脸,“好看吗?”     段君墨配合地看了一眼,淡淡地回了一句,“好看。”     “这叫桃花妆,”她微微一笑,食指轻轻勾起他的下巴,“小妞,让爷仔细瞧瞧。”     段君墨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眉眼一深,嗓音黯哑,“灵儿......”     她看到他这副样子,立刻收敛,微微咳嗽,“小月月和小鸢鸢还在。”     他的冷眸瞬间射向二人。     冷鸢身子一颤,提起宫姬月的衣领,飞快地窜出了马车。   ☆、第146章 番外:他的儿子     一路游山玩水,十多日以后,四人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大理国京都。     马车经过城门口时,凤灵夜伸手掀起帘子,看着从眼前一晃而过的熟悉景色,心中静如止水。     仿佛一切已经过去多年。     这个她曾经想逃离的地方,没想有朝一日,她竟然还会想故地重游。     也许随着那个人的死,一切恩怨便已烟消云散,所以她才能够毫无负担地踏上这片土地吧?     本是应该住驿站的,但段君墨表示想回王府看看,所以大家又转道去了王府。     没想到王府大门不但没人张贴封条,还有侍卫守着,一切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难道是有人居住在这里了?     凤灵夜看向段懿轩,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最后还是那门口的侍卫,打量了马车许久,半响才试探地询问道:“是王爷和王妃吗?”     段君墨眸光微动。     冷鸢上前颔首,“你是?”     “王爷,真是你们?”侍卫激动了走了上来,看着车窗里的凤灵夜和段君墨,就像看到了阔别重复的亲人,“王爷,自您走以后,这府上就一直空着,府里的人也都在,就等着你有朝一日会回来看看,没想到您真回来了!”     “皇......先帝没有查封这里吗?”凤灵夜有些意外。     侍卫摇了摇头,“先帝一直没有动王府,府里的下人也就不敢散,一直留到了现在,没想到还能看到王爷回来,大家一定都很开心。”     看向段君墨陷入沉思的脸,她问道:“今夜就住这里?”     段君墨回神,感慨万千地看着大门,缓缓点了点头。     随后,他们就带着行李一起住了进来。     当初段君墨一心求归隐山林,而段懿轩虽然口头答应了,但事发那一天,却只将他关进了牢狱,说是安武门斩首,并未将他贬为庶人,也未除去他的将军之职。     朝中大臣与他也无纠葛,知道他已无心掌权夺位,且又得罪不起,所以也未作出明确的答案,意思是,大理还是他们的家,他依旧也是大理的王爷,想回家,他们依然欢迎。     进了府,熟悉的桃花香便扑面而来。     下人帮着大家将行李收好,宫姬月和冷鸢则去帮忙,这一路上的活本来都是冷鸢的,后来宫姬月也许是对弈对出了感情,也就时常会帮帮忙。     所以,眼下就只剩下了凤灵夜和段懿轩二人。     看出他的思绪,她建议道:“一起走走吧?”     他看向她,微微一笑。     她总能体会到一个人的内心,并能温暖你,这就是他这么深爱她的原因之一。     从大门,一直到庭院,二人就这么不徐不疾地散着步,看着满园熟悉的景色。     夕阳西下,温暖的阳光在整个王府洒上了一层金光,如同沐浴在一杯暖暖的清茶当中,和煦、寂静。     走到一处时,凤灵夜忽然伸出手一指,“还记得这里吗?”     段君墨一看,眉头一颤。     “这就是我与你洞房花烛的地方,只住了一晚,你就将我扔去了狗棚。”说着,她又顺势一指,“诺,狗棚就在那儿。”     “灵儿,”他自觉地靠了过去,“我错了。”     她离开他一步,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座破败的小院,几乎已经坍塌,“今天晚上你就睡这儿吧。”     他一阵头疼,“灵儿......”     “不愿意?”她挑了挑眉,“我可是在这儿住了将近一年,风云战王。”     他总算明白了,原来陪他转路是假,算总账才是真。     “如果这样你就能原谅我,那我......”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她已经走远了,见他没动,她回过头,“再去前面转转吧。”     他顿时无言地叹息了一声,默默地跟了上去。     这座王府,对于他可能有着许多重要的回忆,然而对于她,几乎没有一件回忆是美好的。     转了大半,他们经过重修过的佛堂,下面就是地牢,她只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     他立刻讨喜地拉住她的手,“娘子,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吗?”     “算你聪明。”她勾起唇角,心情愈发愉悦。     他跟在她后面,活脱脱一只被人牵着绳子的乖乖狗,丝毫不敢乱动。     这哪里是来怀旧,分明就是来赎罪的。     也怪他当初太冷血太绝情,才做出这么多让他懊恼的事。     早知道有今天,他成婚当晚就将她......办了,然后好好宠着,哪里会有这么多波折。     她继续往前走着,当经过雨花阁时,还不禁感慨道:“也不知道现在花澈在商璃那儿过得好吗?”     “自从九弟......出事以后,他便辞了官,重新回到了他的夏莲山庄,花澈应该跟着他一起。”似想到什么,他低头看着她,“要不过几天我们就去夏莲山庄看看?”     “现在果子都还在开花,去了也吃不上什么果子吧?”她秀眉微蹙。     一提起夏莲山庄,她就想起了漫山遍野的果子,怎么摘也摘不完,也没打药,随手摘下来就能吃,又新鲜又甜,一口咬下去,满口的汁水......     然后段君墨就听到了某人吸口水的声音。     “这个季节应该也有别的果子。”他宽慰道。     她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都来了,那就顺便去一趟吧。     二人转得差不多了,打算回锦泷轩,没想却经过了一处院子。     门虚掩着,这院子明显没什么打扫,里面布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杂草长了一些,显得有些荒凉。     此时一阵凉风吹过,竟让人有些后背发凉。     她抬头一看,顿时满目凄然。     只见褪色的匾额上,书写着三个字——兰香阁。     这曾经就是庄南烟居住的地方。     听端太妃说,那一日段君墨为了救她,不但弃江山于不顾,就连打算守护一生的庄南烟,他也一并舍弃了。     那一日,庄南烟惨死在了老皇帝的阴谋中,被乱刀砍死,死不瞑目。     下人不来打扫这里,也是对这个地方有些畏惧吧?     见她久久望着院子不说话,他轻轻揽过她的肩膀,目色幽深,“走吧。”     她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离开了,边走边问道:“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端太妃吧?”     “明日如何?”他问。     她缓缓点头,“好。”     二人回了锦泷轩,此时宫姬月和冷鸢正在亭子里歇脚,见二人回来了,也没反应,依旧在对弈。     凤灵夜看了有些失笑,这两个人是对棋艺走火入魔了吗?     她没有进亭子去观战,而是转身到了一旁的瀑布底下,鞠了一把凉水到脸上,而后就坐在了被阳光晒得暖暖的石头上,这水很暖,她心思微动。     “什么时候吃饭啊?”见段懿轩凑过来,她抬眸问道。     “已经让下人去准备了。”他靠着她坐了下来,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禁回忆道,“以前无论春夏秋天,我都喜欢在这里游泳,今夜不如一起?”     凉亭距离瀑布很近,冷鸢下棋的手一抖,宫姬月瞄了那对撒狗粮的小夫妻一眼,“段君墨,说这种话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一点场合?”     段君墨却没搭理他,而是一脸希冀地看着凤灵夜。     “下流。”她瞪了他一眼,起身上了阁楼的书房。     二人在书房没呆多久,王府里的管家就走了上来,“禀王爷、王妃,太后已在宫中设宴,有请您们进宫一聚。”     太后,不就是贾茹?     凤灵夜恍然,没想到两年不到,她就从一个大大咧咧的少女,变成了一国太后。     这消息传得也够快,他们才刚进京,大家就都知道了。     不过权利中心就这样,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     “你去回话,我们整顿一番,稍后就进宫。”凤灵夜回道。     管家点头,看都没看段君墨一眼,就直接退下去了。     段君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什么时候起,他的地位这么低了?     换上稍微正式的一点服装,二人就坐着马车,一同去了皇宫。     到了安武门,早已有太监等候在一旁。     走得近了,这才发现原来是段懿轩身边的贴身公公,小夜子。     相比多年前,他已经褪去了羞涩内向的性格,现在经历了这多事,已经变得沉稳了许多。     “太后常常在念叨着王妃,命人将王府好好打理,对我们说,说不定您就回来了呢,没想到,您真的就回来了。”     由于是曾经的熟人,加之性格的转变,话也多了一些。     凤灵夜笑了笑,“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辛苦吗?”     “小皇上可乖了,所以太后不算费心,就是在宫里呆着烦闷,又没有新人进宫,和别人又说不算几句贴心话。”小夜子回过头一笑,“现在好了,王妃来了京城,她这下有伴儿了。”     凤灵夜点头。     这都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段懿轩和甄语蓉的孩子,又长多大了。     一路说说笑笑,凤灵夜就来到了贾茹的宫殿。     侍女一看是她们,只说了一句“太后在院子里久候了”,然后就领着二人进了宫殿。     走过几道长廊和小池塘,终于在一个周围都点着宫灯的亭台里,看到了贾茹。     她此刻穿着一身宫装,披着一件薄纱,没有刻意穿显老的衣服,而是和年轻女子一样,只是比较素净端庄一些。     看到凤灵夜,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款款迎了上去。     凤灵夜什么也没有说,轻轻将她揽入了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小茹。”     “灵儿姐姐。”她轻轻地抽泣了起来,不知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是独自一人在深宫的凄凉。     凤灵夜面容有些无奈,肚子里明明有千言万语,此刻却说不出半个字。     贾茹过得很不好,她们都是一样的人,向往自由,热爱蓝天。     可现在,凤灵夜成了自由飞翔的雄鹰,可以展翅高飞,而贾茹却成了金色牢笼里的金丝雀,再也无法振翅高飞。     好歹是在宫里的人,情绪收放自如,很快,贾茹就稳住了自己的心绪,擦干眼泪,拉着凤灵夜的手,抱歉地看了一眼段君墨,然后就引着二人进了凉亭。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漂亮又精致的宫灯挂在四周,将凉亭照得很明亮,凉亭下面是一片湖水,倒影着宫灯和亭台楼阁,如梦如幻。     贾茹拭去泪水,笑了笑,“让王爷见笑了。”     段君墨没什么表情,只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宫婢们将菜肴端了上来,还是御膳房里熟悉的味道。     “这世上的人,我就只羡慕你。”贾茹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     凤灵夜嘴角扬起一抹苦涩,为了这份自由,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恐怕只有她自己知晓。     “只道是命运如此吧。”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贾茹点了点头,似想起什么,然后问道:“你还记得秋池吗?”     “嗯?”凤灵夜挑眉。     贾茹眼里含起一抹笑意,“自从先太后出事以后,他就消失不见了,我就想,也许他就是你安排在宫里的人。”     然后她目光里闪过一丝期待,“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凤灵夜看着她的眼,犹豫了半响,“我也不知道了。”     那抹希望的眸光,很快又暗淡了下去,“是吗?”     “我不想劝你以大局为重,说出顾念你父亲之类的话,”凤灵夜握住她的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人活着,就要为自己而活,想要什么就得去争取。但是,要想改变命运,这个前提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你要想清楚。”     贾茹一阵恍惚,看着她郑重的眼,无奈一笑,“我羡慕你,不止是因为你现在的生活,还有你的洒脱和执著。”     她虽想出宫,和自己想爱的人白头到老,而不是老死深宫,可是她做不到,也没有勇气。     没聊多久,小夜子缓缓走了过来,“太后,皇上醒了。”     “抱过来吧。”贾茹眼里闪过一抹温暖,但想到什么,很快又看向凤灵夜和段君墨。     凤灵夜笑了笑,“带过来吧,我没事的。”     段君墨无异议。     没多久,小夜子就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走上了凉亭。     贾茹熟练地接了过来,然后将小孩抱入怀中,眼里的哀伤和自怜也在这一刻统统消失了。     “呀,啊,呀......”     小皇上朝着凤灵夜挥舞着小手臂。     凤灵夜伸出手,让自己的手指落入了他的小手中,看着他可爱又清秀的眉眼,简直和段懿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禁感到神奇又怀念。     “他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贾茹一怔,只看了段君墨一眼,然后才犹豫地说出了口,“段念。”     她目色一深,思绪瞬间飘得有些远了。     段君墨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看向出神的凤灵夜,“什么时候给我也生一个奶娃娃出来?”     凤灵夜回神,嘴角一抽,“当我是母鸡吗?给一堆鸡蛋,就能生一堆娃?”     段君墨没说话,似乎心情有些不好,看向段念,伸过手,直接从贾茹怀里抱了过来,拿手逗弄着他的小手,“段念这名字好,断念断念,从此就不要再思念了。”     凤灵夜和贾茹眉头齐齐一抖。     这解释,也是没谁了。     小皇帝好像很喜欢这位大舅舅,抱着他的手就往嘴里啃,段君墨没注意,一不留神手背就被啃了一片哈喇子。     他顿时蹙眉,“这娃确定是甄语蓉生的?”这嘴馋的毛病怎么跟某人有点像?     凤灵夜觑了他一眼,“想什么呢?给我抱抱。”     段君墨将手一拦,睥睨着她,“想抱自己生去。”     “大舅子了不起?”     “就是了不起。”     凤灵夜看着白白嫩嫩的奶娃,心里痒痒,顿时将护犊子的段君墨恨得牙痒痒。     贾茹看着二人,嘴角微微含笑。     心里的羡慕,也被心里的母性本性给填满了。     凤灵夜就不罢休,亲自走过去和段君墨抢娃,段君墨手长脚长,直接举着不让她靠近,甚至抱着飞上了栏杆,乐得小皇帝“咯咯咯”的笑。     “段君墨,你给我等着!”凤灵夜咬牙切齿地说道。     段君墨一看,果然怂了,乖乖抱着娃跳了下来,递给她,“不准爱上他,他可是段懿轩的儿子,要爱只能爱我们的儿子。”     “谁跟你有儿子!”凤灵夜瞪了他一眼,然后笑着将小皇帝接了过来,“小念念,小乖乖......”     然后情不自禁地嘟起嘴,亲了上去。     亲到一半,就见眼前一张放大的手掌,阻挡着她的额头。     她脸一黑,“段君墨你有病是不是?!”     “他是甄语蓉的儿子。”段君墨无动于衷,只淡淡地强调道。     她早已对从前的仇恨释怀,抱着怀里的奶娃,脑海里不禁就想起了那个女人。     她绝色而沉静,貌美又聪明。     从进宫起,她从未陷害过自己,只可惜后来弥足深陷,爱上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的男人,最后被这个男人亲手杀死......     错的不是甄语蓉,而是这个时代,如果没有三宫六院,没有段懿轩,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都是可怜人罢了。”她轻轻抚摸着小皇帝的脑袋。     小皇帝似乎也很喜欢她,睁着一双温润的眸子,笑呵呵地看着她,还伸出小手想要去抓她如星辰一般的星眸。     她抓住他的小手,“段念啊段念,你可不要辜负你父皇的期望,好好继承他的皇位,做一位千古名君,造福百姓,名垂青史。”     小皇帝抓着她的衣襟,咿咿呀呀地回应着,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玩了一会儿,段君墨和凤灵夜就要走了。     小皇帝被贾茹抱着送二人,看着走远的二人,小皇帝突然就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贾茹怎么哄也哄不好。     凤灵夜停了脚步,想回头,却被段君墨攥住了手,“他是一代帝王,他一出世,就注定了他的一生,你陪伴不了他永远。”     她轻咬着下唇,没有回头。     趁着时辰还早,二人又去看了端太妃。     端太妃青丝里已经夹杂了几缕白发,一身布衣,淡雅从容,“现在我已不是端太妃,按照宫中位份,应该是端太皇太妃。”     好拗口。     凤灵夜笑道:“那我还是称您静安师傅吧。”     “这宫里,位份随时都会变,只有静安一直未变。”她为二人倒着茶,就算看到了段君墨,也只有片刻的激动,很快就恢复了这副安然的神色。     由于端太妃已经出家,对凡尘俗世已经没了兴趣,所以二人没聊几句,就离开了皇宫。     是夜。     凤灵夜也没真让段君墨去睡那破落屋,而是强迫他去睡了隔壁,听着雕花墙壁传来的轻微鼾声,她便轻手轻脚地穿好鞋,悄悄地出了屋子。     冷鸢正在树上打盹儿,宫姬月也在一旁。     听见响动,二人立时就睁开了眼。     只见她鬼鬼祟祟地伸出手指头,放在嘴边,“嘘——”     然后又指了指瀑布,指了指屋里的段君墨,接着又比划了一通,意思是段君墨出来的时候,记得通知她一声。     冷鸢乖乖地点了点头。     宫姬月则看向那瀑布,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冷鸢立刻将他的脑袋扭了回来,并给了凤灵夜一个肯定的眼光:王妃放心,这小子我会帮你看牢的。     凤灵夜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然后就蹑手蹑脚地去了瀑布,穿着一件贴身的薄衣,迫不及待地下了水。     春天不比夏天,果然水很凉。     她打了一个寒颤,整个身子就沉了下去。     这段君墨就是会享受,居然想到将自己的府邸建在一个瀑布旁边,真是有权有势就了不起。     这么想着,她就冒出了脑袋来换气。     接着,她就看到了对面的屋子里,窗户居然打开了,屋子里没有烛光,但透过月光,她却清晰地看到窗台后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只见他看着她,凤目微深,略带一丝压抑。     这该死的家伙,他居然装睡!     她眸光一颤,意识到上当,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哪知道还没爬上岸,就被段君墨紧紧的抱住了身子,然后一起往下沉去。     “段君墨,你快放......”     话还没说完,尽数都淹没在了他炙热而压抑的呼吸里。   ☆、第147章 番外:我不是单身     瀑布的水很清凉透彻,水面上的光景清晰可见,段君墨带着她一起沉入水底。     他在上方,她在下方,透过朦朦胧胧的夜色,如梦似幻,美得就像一幅舍不得揉碎的画卷。     光线投射在水面,透下一束束月光。     二人的青丝披散开来,一个如海藻,一个如绸缎,丝丝缕缕,交织在一起,迷醉人眼。     柔光下,她睁开双眼,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冷俊容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他目光一柔,嘴角微微扬起,温柔地凑了上去。     就像两条鱼,静谧而迷离。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起点,拾起曾经断却的缘,继续今生的情。     冒出水面,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肺活量完全没有身边这家伙厉害。     “灵儿......”     耳旁响起黯哑又可怜的声音,“什么时候才可以?”     她无奈又难为情,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也不敢动弹,怕刺激到他,到时候直接在瀑布里上演霸王硬上弓。     “再等一年?”她弱弱地问道。     “一年?!”他惊道,似有不满。     “今年冬天?”     “冬天?!”     “秋天?”     “秋天?!”     “段君墨,你别得寸进尺了。”     “好好好,秋天秋天。”     ......     接着他就像没吃饱的蚊子,再次不厌其烦地缠着她,吻了上来。     隔着冰凉的水,她都能感受到他皮肤滚烫的温度。     一池旖旎。     第二天,凤灵夜果然是起得最晚的,顶着冷鸢和宫姬月二人异样的目光,她很想说一句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幻觉,但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干脆什么也不说。     早饭午饭一起吃,然后凤灵夜就去了一趟翠红的绣坊。     自从翠红学会刺绣手艺以后,就和那对她有意的掌柜成了婚,接着二人就离开绣坊,到集市占了一块地,摆着地摊,买起了绣帕、团扇等物件。     后来生意做得好,二人又在附近租了一间铺子,生意虽不说红红火火,但勉强糊口不成问题。     凤灵夜见她在做生意,于是给了翠红画了一些小黄鸭、小黄鸡等简单可爱的动画图,将之绣在帽子和肚兜上,也讨喜。     “这些图案真别致,我还是第一次见。”翠红满眼欣喜地拿着图纸,“凤老板就是凤老板,思维和眼光总是那么独到。”     “凤老板就是凤老板。”怯生生躲在她身后的波妞,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摆,调皮地跟着学舌。     翠红蹙眉教训道:“波妞,不许这么无礼,这是你的干娘。”     “干娘干娘。”波妞声音脆脆的甜甜的,听完就看着凤灵夜说了两句。     凤灵夜失笑,“小孩子就这样,现在正是学习和模仿大人的时候,不用阻拦她。”     “都是她爹惯着的。”翠红忍不住埋怨,但眼里满满都是幸福。     凤灵夜看向帮着客人介绍物件的男人,国字脸,四十来岁,看着老老实实的样子,对客人有耐心又热情。     “你找到了一个好男人。”她说道。     翠红瞥了一眼在她店铺里转悠的段君墨,回道:“哪里比得过王爷。”     “他也就长得好看而已,让他来做这生意,拉不下脸的。”凤灵夜说道。     这时,段君墨转了过来,听到二人在谈论自己,不禁插了一句,“为夫负责貌美如花,娘子负责养家就好。”     翠红“噗嗤”一声就笑了。     凤灵夜无语,他最近是越来越厚脸皮了。     看完翠红和波妞,接着凤灵夜就去了城郊一趟。     凤母和凤锦绣的坟墓,就被段懿轩安葬在了一座山上。     途经集市,没想到却遇到了甄辰。     甄辰看到二人也同样很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朝着二人点了点头,“王爷和王妃这是要出城吗?”     “嗯。”段君墨微微颔首。     甄辰出自礼部尚书之家,是个非常有礼教的男人,只这么客气地问了一句,便也没有继续详细追问,只道:“城郊过去还有几里地,需要我为二位寻一辆马车吗?”     “甄大人客气了,我们步行过去就好,顺便散散心。”凤灵夜笑着道。     甄辰也不好再说什么,三人也没什么交集,所以寒暄过后也没什么话,只是他站在二人前面,久久不愿离去。     凤灵夜不禁问道:“甄大人可是有事?”     甄辰犹豫了半响,最终抬眸,目色沉重,“我想替语蓉道一句歉,还望王妃日后能够幸福。”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已经不介怀了,难为甄大人还能说上一句抱歉。”凤灵夜笑容里透着一抹沧桑。     甄辰知道她并非一个普通女子,但甄家始终欠她一句道歉,虽然语蓉犯下的罪孽已经无法偿还。     凤灵夜看着他,笑了笑,“你和明国公主怎么样了?”     原本还好好的脸,瞬间就因为羞愤而红了脸,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王妃还是莫要再提那个疯女人了。”     知道他又被钟离云调戏了,凤灵夜又道:“缘分总是稍纵即逝,也许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且行且珍惜。”     甄辰恢复了情绪,受教地点了点头,“王妃说的是。”     随后,凤灵夜和段君墨就告了辞,然后在他的目送下离开了。     二人一边走在街道上,一边闲聊。     “你要不要下注?”她说。     “下什么注?”     “我想赌这一对会在一起。”     “这不公平。”     “为什么?”     “你赌在一起,那我只能赌不在一起,没有选择。”     “那你赌不赌?”     “赌。”     ......     最后多年以后,结果还是段君墨误打误撞地赌赢了。     甄辰还是没能过得了从小熏陶的礼教那一关,或者他对钟离云这种女人压根就没有感觉,为了斩断她的念想,直接迎娶了大理一位门当户对的大小姐。     钟离云似乎也没有死缠烂打,顶着老皇帝的压力,依旧我行我素,养着七个八个男宠,一直没有迎娶驸马。     也许甄辰就是一个替代品,她心目中的英雄,就只有段君墨这种神话般的存在。     出了城,爬上一座并不高的大山,在林子里,果然看到了两座互相依靠的坟墓,修建得很好,但为了免人滋扰,规模和普通平民的差不多。     上面的字迹很熟悉,全是段懿轩亲手所书。     “娘,女儿来看你了。”她挽起一个笑容,然后开始点香烧纸。     段君墨就站在一旁,静静地守候着。     阳光透过树林,斑驳地洒了一地,轻风一吹,便缓缓摇动,温暖而清爽。     “你和阿姐在那边过得好吗?”她一边将纸放进盆里,一边轻言絮语地聊着天,“女儿见到三妹了,她过得还不错,生了一个小皇孙,叫韶儿,激灵又乖巧,三妹有福了,你们在那边就不用惦记着她了。”     说完话,她又在坟墓前坐了一会儿,感受着山腰的秀丽景色。     直至黄昏,二人才缓缓下了山。     在京都呆了四五天,进宫两次,终究还是物是人非,第五天,他们就启程去了夏莲山庄。     一路上,凤灵夜不停地吐槽。     例如:     “四五辆马车的姨娘,你还真能收。”     “难怪老皇帝容不下你,要换我,准把你送去明国当质子。”     “一后院的女人,没把你王府烧了已经算不错了。”     ......     对于他那五辆马车的姨娘,她似乎执念很深。     女人嫉妒起来,还是很可怕的。     所以段君墨一路都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会点头深感赞同,不敢有丝毫懈怠。     宫姬月和冷鸢一边下着棋,一边幽幽道:“欲带皇冠,必承其重。”     “说得有道理。”冷鸢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段君墨看向二人,“马车坐着可舒服?”     冷鸢正欲顺势点头,抬头一看,见他脸色幽沉,瞬间摇了摇了头,觉得好像不对,又点了点头,但又觉得点头也不对,一时就愣在了那儿。     宫姬月瞥了他一眼,“该你落子了。”     冷鸢一低头,自己居然被吃了一大片,哀叫了一声,赶紧专注下棋。     天黑前,他们就抵达了夏莲山庄。     早有门童过去通传了,所以商璃摇着一把折扇,带着他那大批姨娘,盛情过来迎接。     “段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商璃说着,又看向凤灵夜,“该叫你平威呢,还是凤姑娘呢?”     “你早就认出我身份了吧?”凤灵夜勾唇。     商璃潇洒地将折扇一收,“看破不说破,就是我商璃做人的准则之一。”     “怎么辞官了?”段君墨一边走一边问。     商璃叹了一口气,“老了。”     段君墨嘴角一抽,这是想偷懒了吧?     另一边,凤灵夜和花澈走在一起,聊着关于彼此的事。     花澈刻意掉在队伍后面,然后凑近凤灵夜,“前阵子大理发生了一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什么事?”她前阵子忙着打理药铺,加之大冬天都在屋子里呆着,确实没怎么关注大理这边的事。     “我也是无意中,听到有人对商璃说话,就得知了这件事。”花澈压低声音,“在将先帝宾天以后,甄辰带着他的遗体回京,可是在第二天,先帝尸首突然不翼而飞,大家找了许久。结果在第三天,尸首又给找回来了。”     凤灵夜目色一沉。     “你说这尸首,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花澈不解道。     凤灵夜看向她,“你怀疑他没死?”     花澈抿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而且甄辰还刻意将这件事压了下来,要不是那人刚好在那家客栈,除了朝廷内部的人,就没人知道这件事了。”     “小花花,在跟凤姑娘说什么呢?”前方,商璃停下了脚步,看向二人。     段君墨也跟着停了脚步。     凤灵夜一笑,“女人间的事,你也想知道?”     商璃挑眉,笑得风流又倜傥,“女人间的事,我最感兴趣了,不过......”     他看了一眼段君墨,“你的事,我就不敢有兴趣了。”     进了山庄,商璃非常体贴地为段君墨安排了一个院子,冷鸢和宫姬月一个院子。     并且床也只有一张,怕段君墨被扔出去,还贴心地给他备了一张凉椅在屋子里。     看着这院子的布置,凤灵夜就知道了商璃的用意。     段君墨也自觉,走过去往凉椅上一趟,“今夜我就谁这儿。”     “山里有些凉,现在又没到夏天,真的能行?”她虽然很不想在此刻大发慈悲,因为这就是商璃故意为之,看她的心肠够不够硬,但这把凉椅看着就破破旧旧的,很难撑到第二天的样子。     “累了一天,早点睡吧。”他似乎有些反常,要是往常听到这句话,恨不得马上就贴上来了。     人家没领情,她也不会勉强,便将被子分了一床给他,然后就自己躺到床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都快睡着时,屋子里才传来一道轻轻淡淡的声音,“你心里......还有他吗?”     朦朦胧胧的睡意,瞬间消失。     她睁开眼。     屋子里安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今夜没有月亮,黑漆漆的,她看着前方,却什么也看不见。     似乎刚才的话,只是她的幻听。     过了许久,黑暗里又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     她双手握着被角,不确定地问道:“你怎么了?”     “如果,我说如果,九弟他还活着,他和我,你会选谁?”他嗓音沙哑而低沉,这番话仿佛酝酿了许久,也折磨了他许久。     凤灵夜惊讶地睁大双眼,想要问段懿轩是不是真的还活着,但又怕自己的反应伤害了段君墨,半响,才闷闷地回道:“如果你还记得朝白城,我对你说过的话,那么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一切还是算数的。”     ——你为我守护朝白城,我来守护你。     段君墨眸光微动,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卸了下去,激动得喉咙都哽咽了,“灵儿,我......”     “继续睡你的凉椅吧。”她淡淡地回了一句。     波涛汹涌的感动,瞬间被她这句话浇灭。     山中不冷不热,一夜好梦。     如段君墨所言,春天也有不少好吃的果子出来了。     但比起果子,还是漫山的山花比较吸引人,由于商璃种了不少果树,现在又正值开花集结,现在漫山遍野都是花树,十分漂亮。     红的、白的、粉的,相拥在同一座高山之上,十分壮观绮丽。     这样的日子真惬意。     她一边啃着果子,一边看着无边无际的山花,跟着商璃的姨娘大军,说说笑笑,日子竟赛过神仙。     白天,大家就凑在一起,聊天的聊天,绣花的绣花,弹琴的弹琴。     傍晚,大家就到果园摘果子,赏花。     晚上,吃过晚饭,时而在院子里歇凉,时而去瀑布下洗衣服沐浴。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     段君墨和凤灵夜又没有事忙,商璃一代赫赫有名的大富豪,也不介意养四个闲人。     这一住,就将整个春天、夏天都住过了。     不过凤灵夜也没白吃白喝,哪个姨娘病了,她就帮忙看诊,没人生病,她就跟着到果园帮忙。     有时看到商璃在算账,她还会不避嫌地凑过去,教给他一些先进的管理方式和归纳算账。     商璃受益匪浅,恨不得拜她为师,只觉相识恨晚,早知道他就应该先下手为强,提前将她掳到自己身边。     有这想法的,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因为大明国还有一个钟离阎雪,每日每夜都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等着盼着凤灵夜回去呢。     某天,他对着凤清兰道:“你说你二姐会不会不要那家药铺了?”     凤清兰笑了笑,“二姐从小就喜欢纵情山水,如今得了闲,自然是要玩得尽兴才会回来。太子放心吧,她怕冷,冬天之前一定会回来的。”     他摸了摸小皇孙的脑袋瓜,“儿子,以后爹要是继承了皇位,直接传给你好不好?这样爹就更能跟着你二姨一起出去玩了。”     小皇孙张了张小红唇,“玩,玩,玩......”     钟离阎雪轻轻一拍他的脑门,“你得勤政,勤政懂吗?”     小皇孙眨了眨眼睛,捂着被拍的脑门,“勤政,勤政......”     凤清兰无语扶额,一头黑线。     在快要接近秋天,漫山遍野已经开始变得像黄昏一样的颜色时,凤灵夜才和段君墨等人一起下了山。     一人背了一背的果干和新鲜果子,满载而归。     坐在马车上,凤灵夜的心情说不出的好,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早就和那十几二十位姨娘打成了一片,一路上也不再嘀咕段君墨了。     宫姬月和冷鸢下棋终于也下腻了,甚至腻味到看对方都反胃的地步。     见旅途漫长又无聊,在一座小镇的客栈休息时,凤灵夜就让掌柜的按照她要求做了一桌木质的麻将。     四个人刚好凑齐一桌。     于是,四个人又开始了打麻将,为了增添乐趣,凤灵夜还会加些赌注进去,比如谁输了就拖一件衣服。     当然,为了让凤灵夜不脱衣服,段君墨打得很卖力,硬是将宫姬月和冷鸢脱得只剩一条裤衩。     “不玩了,不玩了!”宫姬月双手环抱于胸,犹可见他发达的胸肌,“段君墨老护着灵儿,竟让我和冷鸢脱衣服!”     凤灵夜瞪了段君墨一眼,“这游戏我玩得可你久。”     段君墨才不管,依旧我行我素。     一直输也没意思,最后冷鸢和宫姬月彻底摊牌不玩了。     这一路上还有好几天的路,总不能大家大眼瞪小眼过去,凤灵夜脑子一转,“那我们来玩一个小游戏。”     这个游戏很简单,就是每个人轮流说自己没做过什么事,如果在场人有人做过了,就罚喝酒。     这个游戏早被现代人玩腻了,但对这些古代人来说,还是很新鲜的。     果然一开始,大家都开始很投入地说了起来。     第一个是凤灵夜,她给大家打样板,为了让大家都能喝上酒,淡淡地说道:“我不喜欢女人。”     段君墨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宫姬月也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唯独冷鸢一个人盯着酒杯,陷入了沉思。     段君墨眉头一紧。     宫姬月不知不觉地拉开一些距离。     冷鸢抬起头,一脸快要哭的表情,“我不喜欢女人,我也不喜欢男人,王爷,我怎么办啊?!”     “......”     段君墨不想搭理他。     然后,接下来是段君墨,他想了想,“我不是单身。”     这句话,气得宫姬月想骂脏话,天天吃狗粮就算了,就玩游戏都要带虐身的!     他愤愤地拿起了酒杯,一口闷。     冷鸢乖乖地喝了下去。     接下来轮到宫姬月,他早就想好了话,所以眼下脱口而出地说道:“我没有月事。”     “靠!你这个变态!”凤灵夜瞪了他一眼,然后豪气地举起酒杯喝了下去。     宫姬月嘚瑟地摇了摇脑袋。     接下来轮到冷鸢,冷鸢似乎还没想好,他看了看段君墨,又看了看宫姬月,苦思冥想中。     到底是什么自己没做过,他们都做过呢?     似乎想到什么,他顿时眼前一亮,也没经过大脑思考,脱口而出道:“我没和异性同房过!”     说完,他还一脸骄傲,仿佛赢了整个天下。     可是他这句话说完,场子却冷了下来。     只见宫姬月倒无所谓,举起酒杯就喝了下去。     然后就剩下段君墨和凤灵夜。     凤灵夜笑了笑,却有些淡,漫不经心地拿起酒杯喝了下去。     一时就只剩下了段君墨。     冷鸢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震惊之余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咱们下一局吧!”     凤灵夜吸了一口气,笑道:“你们先玩,我出去方便一下。”     说完,就跳下马车,走到了一旁的林子里。     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然后她就落入了一个怀抱中,脑袋被他的下巴摩擦着,“想什么呢?”     “如果你介意......”她开口,突然身子一转,然后就被他吻住了,背靠着大树,整个身子都被他紧紧贴着。     他的吻很霸道,也很直接,却又不粗鲁,极尽深情和温柔。     他用行动告诉她,他不介意。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嗓音沙哑,“你想离开我,回到他身边?”     她眼眶微红,怕被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于是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     他抬头看了一眼黑云密布的天空,“进马车吧,快下雨了,今夜得尽快找个地方落脚。”     她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跟着他一起回了马车。   ☆、第148章 番外:桃木簪     须臾,外面就响起了雷声,紧接着,豆大的雨滴就砸落了下来,噼噼啪啪地打在车顶上。     车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凑进来说:“主子,前面的路坍塌了,走不了了。”     “附近可有村庄?”段君墨问道。     车夫点了点头,“我记得这儿有一条小路,穿过林子就有一个村落,就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有人在那儿生活。”     总不能在马车过一夜。     “过去试试吧。”段君墨回道。     然后车夫带上斗笠,将马车调转方向,从一条小路行驶。     因为下雨的缘故,这路很滑,也很不稳,段君墨怕出事,一直将凤灵夜紧紧地护在怀里。     冷鸢看了看宫姬月,“我也有点怕。”     “滚。”宫姬月瞪了他一眼,不喜欢女人的男人,都得远离。     冷鸢委屈地缩了回去。     好在虽然路滑,但车夫的技术还算不错,一路跌跌撞撞也没出什么大事,行驶了一会儿,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车夫将车门打开一条缝,“主子,我过去问问哪户人家愿意留宿咱们?”     段君墨颔首。     凤灵夜轻轻撩起帘子,向外看出,茫茫雨幕中,入眼之处,一片墨绿,大山之间,偶尔坐落着几户简朴的茅草房,如一幅烟雨水墨图,宁静而悠远。     车夫顶着斗笠,行走在这幅山水图中,更添一抹空灵优美的意境。     只觉这村庄有些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是何时见过。     车夫和一个坐在门槛上看雨的老人聊了几句,老人便指着不远处的一户人家,车夫点头道了一句谢,接着又去了老人所指的房屋。     里面出来一对年轻夫妻,听了几句,然后看了一眼马车,而后点了点头。     车夫折返回来,“主子,这里房屋都小,房间基本都住满了人,只有那对新婚夫妻和这位老人家各有一间房,您看怎么安排?”     “先落脚,然后看看有没有别的路。”段君墨说道。     车夫点头,然后将马车赶到了房屋下,宫姬月和冷鸢先下了马车,接着,凤灵夜和段君墨来到了年轻夫妻的茅草屋。     车夫则将马车停在了一边,然后又去问别的人家,看能否和村民凑一晚。     年轻夫妻都有些内敛,看到段君墨和凤灵夜的穿着,就知道二人非富即贵。     女子局促地搓着衣角,然后将他们请了进来,“这里简陋,还望二位贵客莫要嫌弃。”     “我今年二十,不知姑娘多大了?”凤灵夜大方地问道。     女子回道:“今年十八。”     “那我可以称你小妹吗?”凤灵夜问道。     女子羞涩地点了点头。     男子虽然内敛,但还算沉稳一些,见桌上什么也没有,于是赶紧让女子进屋沏茶,“今日大雨,山路坍塌,恐怕这几日都不能出山了,若二位不嫌弃,可以在这儿多留几日。”     “多谢。”凤灵夜接过女子递来的茶盏,然后看向男子,“如此,那就多打扰了。”     “小姐姐不必客气。”女子笑道,好歹是在自己家,见凤灵夜个性随和,慢慢也就没有局促和紧张了,看向寡言的段君墨,“你们是夫妻吗?”     凤灵夜一怔。     段君墨却点了点头。     “那正好,我们屋子小,就只有一间多余的房间,既然小姐姐和小哥哥是夫妻,那就可以住一间了。”女子莞尔笑道。     凤灵夜只好笑着点了点头。     如果说不是夫妻,女子可能就会和她一起睡,那岂不是要拆散人家新婚夫妻,本就突然打扰,这么做也不太好。     见有客人来,夫妻俩赶忙将前几日打猎得到的山鸡炖了,又加了几个菜园子里的小菜,一桌看起来还算丰盛的菜肴就摆上了桌。     隔壁住的老人,所以夫妻二人就将宫姬月、冷鸢和车夫也叫了过来。     “几位是商人吗?”女子随口问道。     凤灵夜点了点头,“算是吧,做药材生意的。”     喝着山鸡炖的汤,味道有种莫名的熟悉。     “药材?我们这山上有很多草药,今天下了雨,路面得两三日才能干,不如明天带你去看看?”男人热情地说道。     反正闲着也闲着,而且还吃了人家的一只鸡,不如顺带去逮点野味回来也是好的。     凤灵夜没有异议,笑着答应了。     是夜,洗漱以后,尴尬的问题来了。     床只有一张,这次连凉椅都没有了。     加上山里本就凉,被子只有一床,想睡地上都没有办法。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张床,“你先睡,我想看会儿书。”     “又是那些谈情说爱的话本?”他微微挑眉。     她坐到小凳上,“才不是。”     他笑了笑,他又岂会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她就是想等他睡着了,才悄悄上床。     遂过去宽慰道:“放心吧,我浅眠,就算你睡得晚,我也会醒的。”     她嘴角一抽,脱了鞋袜就往床上一躺,用脚拍了拍对面,“你睡对面里面。”     “你确定?”他抬了抬自己的大脚丫子,白白净净的,“不知道刚刚洗干净了没。”     “......”     最后,段君墨还是睡在了里面的对面。     中间被凤灵夜画了一个三八线,被子被她用腿按压着,这样他就过不来了了。     看着被死死压着的被子,他哭笑不得,“娘子,你这是防狼还是防你夫君呢?”     她不语,吹灭蜡烛就开始投入睡眠。     “如果我记性不错的话,还记得你曾说过,秋天咱们就可以同房的事。”他淡淡地提醒道。     她嘴角一扬,“难道现在咱们不是同房吗?”     他一怔。     好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春宵苦短,他又岂会就这样放过了她。     他将手往下一伸,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她的小脚板,吓得凤灵夜惊呼了一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脸色羞红,愤愤地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他唇角一扬,说不出的魅惑,用力一扯,然后将被子一掀。     凤灵夜只觉身上的被子一轻,接着一道身影沉沉地压了下来,被子也随之落了下来。     她急忙抬手去推,却被他一只手就握在了一起,然后压到耳畔,顺势吻了下去。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地响着。     屋内一片寂静。     只闻彼此的呼吸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许是心中一直迈不过那道坎。     可随着他的动作,她紧绷的弦不禁缓缓放松了下去,大脑如一片浆糊,体温一点一点升高。     最后,她慢慢放弃了抵抗,因为她发现她越抵抗,他就越兴奋!     这个大变态!     他就像一只老虎,将她完全笼罩自己身下,前期莽撞而霸道,到了后期,就暴露了他毫无经验的本性。     这毫无经验的结局就是,凤灵夜遭殃了。     一晚上,她就成了他以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为借口,不断练习和想要进步的对象。     毫无节制地索取,导致她第二天直接差点下不了床,而他却精神抖擞地给她打水洗脸,就像一只餍足的大狗狗,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还好她有点武功底子,体力还不错,所以吃过早饭以后,还可以自由走动,要换做别的女子,恐怕还真要像那言情话本写的那样,这一天都别想下床了。     说好今天要一起去林子的,所以吃过早饭以后,小夫妻就准备好竹背篓跟锄头,带着大家开始往林子里走。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雨,正好天微微亮的时候就放晴了。     现在林子里都布满了水珠,到处湿漉漉的,但在阳光下却晶莹剔透的,十分漂亮。     “小姐姐你做药材生意,是不是也会医啊?”女子一边走,一边问道。     男子则在前边开路,以免横出来的树枝划伤了大家,却不知站在他身后的,除了他的妻子,各个都是武功高手。     凤灵夜点头,“会一些吧。”     “那巧了,这山里刚好也有一位大夫,不过......”女子说到这里,又觉得这话不对,“不过也不算是大夫,因为是个出家人。”     “出家人不都应该在寺庙里吗?”凤灵夜随口问道。     女子想了想,似乎自己也不知道,“寺庙里的和尚还是要和世俗之人打交道的,也许这位是彻底厌倦了尘世,所以才搬到这深山老林里的吧。”     凤灵夜抬头望了一眼,说是深山老林一点也不为过。     树木高耸入云,要没有人带路,又没有太阳可以辨别方向,几乎要迷失在这里面。     “我与那人只见过一面,村里的人也是生病了,才会过去求医,那人也善良,几乎来者不拒,也不收什么钱。”女子似乎对那出家人印象很好,聊起来,话也多了一些。     提起此人来,男子也不禁笑着加了一句,“是个极美的和尚呢。”     女子觑了他一眼,“你一个男人也知道人家长得美不美?”     男子笑了,“我不过是看你的表情罢了。”     女子脸一红,没再说话。     大家继续这么往前走着,越往森林深处走,四周的动静就越来越多了,都是一些窸窸窣窣的逃窜声。     冷鸢和宫姬月为了今晚上能加餐,早已背好了弓箭。     此时见已经差不多了,二人一个纵身就飞上了大树,隐去了身影。     男子和女子惊得目瞪口呆,这才惊觉不止是遇到了贵人,更是遇到了高手。     凤灵夜笑了笑,“我们继续走,他们一会儿就到。”     二人齐齐点了点头。     越往里走,草药果然越来越多,男子拿起草药,细细地给凤灵夜讲解功能和药效。     有时,凤灵夜也会自己挖一些,女子也会凑过来主动询问。     不知不觉地走得远了,凤灵夜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悬崖和山洞,目色一沉,手里的草药也掉在了地上。     她.......     终于想起来这是哪儿了。     就在这时,女子突然指着不远处,激动地说道:“那出家人就在那儿。”     她心中一颤,后头一看。     只见烟雾缭绕的山林间,一座小小的木屋就这么林立在其间。     院子里种着各种常见的草药,将小木屋衬得愈发脱俗、不染尘埃。     木屋的栏杆门口,一只小黑狗趴在地上打盹儿,似闻见陌生人的气息,它很快警惕地睁开了咕噜噜的黑眼睛。     见有熟人,立刻爬了起来,摇着小尾巴,“汪汪”了两声,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了过来。     而这一刻,凤灵夜却无暇顾及这只可爱的小狗,杏眸紧紧凝视着木屋门口,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似乎是听见小黑的叫声,没过多久,木屋里缓缓走出了一道身影。     如男子描述的那样,是一位长相极美的出家人。     他风华绝代,站在木屋门前,宛若佛陀前的一株出尘莲花,圣洁而清雅。     他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袈裟,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身形清瘦单薄。     一阵风过,吹起他的袈裟袍摆、宽大袖袍,徐徐摇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绝世而脱俗的气质。     看着无波无澜的他,凤灵夜眼眶微红,转过身,轻轻道了一句,“走吧。”     “来者是客,不如进屋坐坐?”     身后传来一道清雅温润的嗓音,一如曾经,又不似曾经,干净的声音里,不掺杂一丝杂质。     那样陌生,那样平静。     她顿住脚步,久久没有言语。     段君墨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看着木屋前的他,目色深沉。     看着三人这番,两下夫妻也猜出了大概。     原来他们是认识的。     少时。     四面镂空的小屋中,一方木桌,几杯清茶。     三人围坐在一旁。     “你......”她开口,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说了一个字以后,又恢复了沉默。     对于她,他仿佛什么都知道,“去往大理的第一晚,我就醒了。”     缓了缓,他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温润清雅的眸子里写满了释然后的宁静,“在这里,挺好的。”     她看了一眼简陋的屋子,几乎不遮风,也不避雨,但他往这里一站,屋子就仿佛染上了一层仙气。     三个人的感情,他用死选择了退出,重新活过来,他还是他,他又不再是他。     一切都结束了。     她哑口无言,不知说些什么,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里条件始终清苦了一些,就算不做皇上,去一个偏僻的小镇,也比在这儿好。”段君墨说道。     他笑着摇了摇头,“繁华于我不过如云烟,这样的地方,更让人清净。”     “什么时候想出来,就来明国京都找我们。”段君墨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弧度,明明是微笑的,却又带着疏离,“一定会的。”     凤灵夜不说话,两兄弟本就寡言,没聊几句,屋子就安静了下来。     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尴尬和压抑,段君墨站起身,拉起她,看向他,“我们走了,有空会来看看你。”     他点了点头,然后送二人到门口。     当凤灵夜走出屋子,快要走远时,段懿轩忽然开口,嗓音黯哑而无奈,“你就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她脚步一顿,缓缓回首,眼尾湿润,“我......”     她希望他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可是,这可能就是一个奢望。     她莞尔一笑,杏眸清明而坚定,“我会努力让自己幸福,带着你的那一份一起。”     他平静无波的凤眸,轻轻一弯,“好。”     山风轻轻吹拂着他的袈裟,目送着渐渐消失在林子里的她,他始终含笑的嘴角,终于落了下来。     伸出手,垂眸。     看着掌心里的桃木簪,一滴清泪,缓缓垂落。     三天以后,路面干了,天气也稳定了下来。     凤灵夜和段君墨四人同小夫妻和老伯告别以后,又偷偷塞了一些银两,然后就离开了。     出发没多久,大家就看到马车后竟被小夫妻塞满了,他们这几日打的野味。     凤灵夜和段君墨二人相视,无奈一笑。     好在这些野味,大家一路上吃得还不错,偶尔会停下来,在林子里开始烧烤。     凤灵夜手艺不错,大家都表示要吃她的,所以就由她亲自动手,段君墨打下手,冷鸢和宫姬月负责去找柴火。     香喷喷的山鸡烤得外焦里嫩,爽口又好吃。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大半年生活下来,段君墨也慢慢学会了吃辣,虽然被辣得不得了,还是忍不住想吃。     看得凤灵夜愁眉苦脸的,十分嫌弃,“诶诶诶,不能吃就别吃,要吃就安静点。”     老滋滋滋、嘶嘶嘶的,感觉像谁在虐待他一样。     “我这不是专门给你烤了不辣的吗?”她蹙眉道。     他一边嘶嘶嘶,一边继续吃,“不,我觉得就辣味的好吃。”     她无言以对,只好下次悄悄地少放了一些。     哪知这家伙居然还能吃出来,非得让她多加一点,所以,她只好嫌弃地又给他刷了一层辣椒酱上去。     冷鸢和宫姬月吃着不辣的,蹲在一旁,像看受虐狂一样看着段君墨,纷纷表示想远离这种人。     一路上欢声笑语,丝毫不再提山村里的事,大家渐渐也将这件事埋在了心底。     回到明国以后,已经是七八天过去了。     钟离阎雪听闻凤灵夜回来了,当天就坐着步辇来了她的药铺,难得第一回没有带上美人。     “小夜子,你可算回来了,你看本殿想你想得脸都不美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脸委屈。     凤灵夜失笑,“你这不是想我想的,是被身边美人消磨的吧?”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钟离阎雪凑上去,眨了眨带着美瞳的大眼睛,妖媚又撩人,“快给我做个医美,我都快想死你了。”     段君墨护犊地站了出来,将凤灵夜拦在身后,“医美?我来做。”     整天摸着别的男人的脸,以前那是他惯着她,现在她已经是他的人,有些事情就不能让步了。     “你?”钟离阎雪一脸怀疑,“本殿怕你不是美容,而是毁容。”     “那你做不做?”段君墨冷冷道。     “不做!”钟离阎雪觑了他一眼。     凤灵夜看着二人,小小地腐女了一把。     你做不做?     不做!     呃......     这之后,又过了十多天。     这十天她忙着打理店铺的事,算账、归纳、整理,还好徒弟们都给力,掌柜也让人省心,店铺里一切正常。     原本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着,可是又过了几天以后,凤灵夜才反应过来一件大事。     她的月事,已经延后大半个月了!     她的月事一般都很正常,最多延后也不会超过七天,这一回居然生生延后了十多天。     加上和段君墨在山村那件事,让她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她猛然意识到这件事以后,赶紧丢下手里的活,然后跑到她单独的茅房里,拿出一个测孕棒检验。     五分钟过后,显示的是一道杠。     她抿了抿唇,眉头紧锁,难道是时间还早?     这阵子她一直在外面游山玩水,不停地换地方,也有可能是真延迟了。     这么想着,她就神色复杂地出了茅房。     恰好段君墨经过,见她这副表情,不禁关心地走了过来,“怎么了?”     “没事。”她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眼茅房,“拉肚子了?”     “没有。”她笑了一声。     见她还能笑得出来,他也觉得不会是大事,也不再追问。     直至十几天又过去,月事还是没来。     凤灵夜坐不住了,又跑到茅房测了一次。     这次没有等到五分钟,测孕棒就出了结果。     果然是两道杠......     她扶着额头,有些头疼。     她还没做好母亲的准备,相信段君墨也还没有,她好不容易过上了平静的生活,还想着等过了这个冬天,明年就去容国看看。     现在娃都有了,还怎么出去?     该怎么跟他说呢?     他如果知道了,应该是开心的吧?     就这么瞒着,不知不觉就瞒了一个多月。     她也没有孕吐,没有妊娠反应,就像一个正常人,只是吃肉的时候,喜欢多加一些调料压着肉味,才能吃得下去了。     直至这一晚,忍了快一个月的段君墨,突然想要......     这就尴尬了。     “那个,我......”她左躲右闪。     “嗯?”从鼻音里发出一个音,他毫不气馁,使劲撩拨,声音黯哑,充满了磁性,性感得很。     她被撩拨得脸色通红,浑身也是火烧火燎,半推半就,“段君墨,你喜欢小孩吗?”   ☆、第149章 番外:生产     “不喜欢。”他回了一句,吻上她的耳垂,低低一笑,“不过我喜欢我们的。”     她笑着躲开,“痒。”     “痒就对了。”他笑了笑,继续凑上去。     很快,她的耳边就潮湿了一片,她此刻很想骂一句,但浑身软得更泥一样,恨不能得到更多,哪里还硬气得骂出声。     顶多也就跟蚊子一样,反而会刺激到他。     “我想告诉你一个消息,”她尽力躲着他,双手捧起他的脸,“我也不知道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对于现在的你来说,绝对就是一个坏消息。”     他扬唇,薄薄的唇畔闪着诱人的光泽,双手撑在她两边,“你说。”     “你......”她咬了咬唇角,“要做爸爸了。”     “?”他一愣,没懂。     她松开他的脸,捂着自己的脸,豁了出去,“你要做爹了。”     他浑身一僵,双眼直直地看着她。     她透过指缝看着他,微微蹙眉。     这是什么鬼反应?     二人这么对视了不知道有多久。     突然,他一下子弹坐了起来,喃喃自语道:“我要做爹了?我要做爹了,我......”     她噗嗤一声笑了。     敢情他刚刚那是断片了啊。     她坐起身,捂住他的嘴,温柔地靠在他怀里,双手挽住他的腰,声音甜甜糯糯的,“君墨......”     软的就像一只小绵羊。     他眉眼一深,喉结动了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幸福之余,又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年,他可要怎么忍啊?     明明才刚刚品尝到禁果的甜头......     自从凤灵夜有了孩子以后,性格变得女人多了,也比以前要粘人多了。     比如每天晚上,生怕他偷偷爬上床,可是现在,居然每天主动抱着他睡觉,身子软软的,还会说些甜话,让他又幸福又难受。     “你说,以后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好呢?”她趴在他的胸口上,摸着他的......     不可言说。     他抓住她不老实的小爪子,“你不是说我取名不好听吗?”     “那可是你的孩子,你要是取不好听,他会怨你一辈子的。”她嘴角轻扬。     他无奈,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瓜,“好,我一定好好取。”     自从凤灵夜怀孕了,钟离阎雪觉得人生充满了灰色,怀里抱着韶儿,告诉他,“要是段君墨生了一个女儿,你就娶了她知道吗?”     “如果是个儿子呢?”凤清兰随口问道。     钟离阎雪眼神一冷,“那就掰弯他,让他做断袖。”     凤清兰嘴角一抽,“那韶儿不就成了断袖?”     他一愣。     日子就这么平淡又无聊得过着。     段君墨为了让凤灵夜安心养胎,药铺里的活大部分都揽给了自己,不懂的地方,还会虚心请教凤灵夜,上手得很快。     宫姬月和冷鸢也由暗卫,变成了跑腿打杂的。     两个人时常蹲在门槛上感慨和探讨人生。     宫姬月说:“咱们是不是该换个营生了?”     冷鸢一脸麻木:“换什么呢?”     宫姬月回道:“大将军、杀手、护卫,最不济也能去镖局谋个差。”     冷鸢摇头,“一臣不事二君,一仆不事二主。”     宫姬月循循善诱,“咱们就是去做个兼职。”     冷鸢一愣,还有这操作?     凤灵夜挺着小肚子走了出来,“怎么,闲日子无聊了?”     冷鸢没说话。     宫姬月老老实实点头。     凤灵夜手指头一伸,指着树上的一只鸡,“帮我抓下来。”     冷鸢立刻飞扑了上去,公鸡吓得立刻扑腾翅膀飞了下来,冷鸢又赶紧追上,这样来来回回,愣是没抓到。     凤灵夜冷笑了一声,看向宫姬月,“一只鸡都抓不到,还想做大将军、护卫、杀手?”     说完,转身进了屋。     宫姬月若有所思地看向冷鸢,真抓不到?     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也跟着飞了过去。     于是,人们就看到,两大武林高手,跟着一只鸡团团转。     段君墨坐在阁楼的窗台前算账,见凤灵夜坐了过来,头也没抬,“那只鸡吃什么长大的?”     “虫子吧。”她回了一句。     他挑眉,“长了翅膀的虫子?”     她拿过墨条,开始为他研磨。     “等算完这一笔,我就去给你做饭。”他说道,又抬起头,“给你摘的果子这次够酸吗?”     “酸。”她点头。     差点没把大牙给酸掉。     谁说孕妇吃酸果子就是甜的。     明明也很酸好吗?     可是吃起来就是好爽,和吃辣一样,越酸越刺激。     自从段君墨看到凤灵夜再看一本孕妇书籍以后,他便也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之后就开始入了迷。     什么不能吃过多脂肪,以免小孩过胖,大人难产,什么要多吃高蛋白、坚果、水果之类的食物。     他开始亲自下厨做吃的,一心都扑在了厨房里,店里的账本就全权交给了宫姬月。     宫姬月拿着账本,一个头两个大,奈何又拒绝不了。     冷鸢怜悯他,就默默地在他身边研磨。     宫姬月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后来转头看到研磨的冷鸢,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都说红袖添香,这小子跟着凑什么热闹?     奈何两个人早已形影不离,把他赶走了,自己也无聊,索性忍下这股恶寒,把心放在了账本上。     傍晚时分,吃过晚饭,段君墨就按照孕妇典籍里说的,天天带着她绕着城头散步。     凤灵夜挽着他的手,“我想背。”     段君墨无奈,“你肚子大了,会压着咱们的宝宝。”     她扬唇,“那你抱。”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乐得她忍不住直笑。     多远,街里街坊都听见了她的笑声,有人从店铺里凑出脑袋打趣,“段老板,又带凤老板出来散步啦?”     他嘴角含笑,淡淡应了一声。     有的女子见了,纷纷羡慕地看着凤灵夜,“凤老板,你这是散步,还是散步啊?”     凤灵夜搂着段君墨的脖子,笑着回道:“遛夫君。”     周围围观的人顿时乐得哈哈大笑。     段君墨也不介意,抱着重了不少的凤灵夜,就像抱着一块宝贝,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天黑了,两个人就相互依偎在院子里,感受着逐渐转凉的天气,看着院子里一片一片凋零的落叶。     “你喜欢儿子,还是喜欢女儿呢?”她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双手圈着自己。     他几乎没怎么想,“都喜欢。”     “那就生一双?”她笑。     他垂眸,“真怀了一双?”     “会把我累坏的。”她弹了弹他的脑门。     他恍然,继而笑了,“我想要个女儿,长得像你。”     “想要一个前世的情人?”她抬眸,偏过脑袋,对上他的眉眼,“嗯?”     他摸了摸她的眉眼,“宁愿要一个情人,也不要一个情敌。”     她轻哼一声,“我偏要生一个儿子出来,与你做对。”     他将她圈紧,凑到她耳畔,嗓音充满了磁性,“我可是你的夫君,为何要与我作对?”     “看你不快乐,我就快乐。”她扬唇,没心没肺地笑着。     他有些头疼。     因为这之后,她就真将快乐建立在他的不快乐之上了,比如撩拨完他就跑,又比如会拿出一个奇奇怪怪的娃娃,让他......     口味奇怪,不可言说。     有点像她自己说的大变态。     实在闲得无聊了,还拿着剃胡刀要把他腋窝下的毛给刮了,要不是他会轻功,恐怕都已经惨遭毒手了。     她却玩得不亦乐乎。     后来的后来,他才明白了,原来她就算不过后宫生活,也能玩出许多新鲜花样,从来不会有空闲的时候。     到了冬天,肚子也开始大了,凤灵夜就成了冬眠的白极熊,躲在软榻上,脚底下放几个暖手炉,戴着厚厚的帽子,只剩下一张小脸。     段君墨就陪着她在屋子里。     结果一个冬天过去,除了忙成狗的冷鸢和宫姬月,两个人直接胖了二十斤。     她捏了捏他的小肚子,“你的肚子里也有小宝宝?”     他......囧。     然后就看见,他拿着那把移动虎头铡,大刀阔斧地在铺满白雪的地上练武、瘦身。     冷鸢和宫姬月瑟瑟发抖地蹲在长廊里,就像两只被雪掩埋的老母鸡。     冷鸢:“哥,我有点冷。”     宫姬月默默地靠近了一些。     冷鸢将脑袋放到他肩膀上。     他伸手嫌弃地推开。     白雪簌簌而落,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寂静而清新。     段君墨身着一袭青色宽袍,身姿矫健,步伐如虎,刀法凌厉,砍过半空,呼呼作响。     凤灵夜掀开窗子,露出一条缝隙,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男人,满眼崇拜。     冷鸢和宫姬月靠在一起,静静地看着段君墨的刀法。     也只能凑热闹看看,那把大刀,他们也只是可以勉强拿起来,想要这么挥洒自如地使用,还是有点碍手碍脚。     凤灵夜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清澈的天空,嘴角轻轻扬起。     这样的日子,真好。     没过多久,就到了大年夜,家家户户开始张灯结彩,街道屋檐下,一片红红火火。     凤灵夜在自己医疗口袋里倒腾了许久,终于拿出了一串用电池的小星星彩灯,挂在药铺和小院里,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鞭炮声此起彼伏,年味十足。     为了凤灵夜的胎儿着想,段君墨禁了药铺里的鞭炮,改放烟花。     大年这一夜,凤灵夜将自己裹得就像一个粽子,站在院子里,抱着暖炉,看着段君墨、宫姬月和冷鸢放烟花。     耀眼的烟火嗖得升上高空,星星点点的绽放,璀璨而繁美。     在白茫茫的雪夜里,温馨而浪漫。     段君墨让冷鸢和宫姬月继续放,然后自己带着凤灵夜飞上屋顶,贴心地给她垫了一个棉垫。     望着这样浪漫的美景,凤灵夜触景生情,手作喇叭状,朝着夜空高声喊道:“段君墨,我爱你——”     段君墨心中一动,抱住她就来了一个深吻。     时间仿佛静止。     雪花也凝固在半空。     烟花就这么留在夜空,璀璨的颜色,永不凋零。     这个年夜,很甜。     玩耍了一阵,太子府派人递来请帖,让他们过去一起吃团圆饭。     凤灵夜是凤清兰的二姐,而凤清兰已经成为太子的王妃,所以,凤灵夜自然也就成为了大姨子。     年夜饭,是应该坐在一起吃。     收拾了一下,四人坐上马车,驶向太子府。     太子府经过装点,显得愈发奢华和广阔,喜气洋洋。     年夜饭摆在阁楼里,人不多,也不少。     除了凤灵夜等人,钟离阎雪和凤清兰,还有钟离云。     大家坐在一起,也不拘束,该吃吃该喝喝,十分随意。     “你们怎么不去宫里过年夜?”凤灵夜看向钟离阎雪两兄妹。     钟离阎雪给韶儿加了一筷子菜,“老爹老了,受不得寒,在白天办了一桌,晚上就不去了。”     凤灵夜缓缓点头。     钟离云看向她的肚子,“已经不小了啊,大概什么时候生呢?”     凤灵夜瞅了一眼肚子,笑得温柔,“明年夏天吧。”     “可查出是儿是女了?”钟离云好奇地问道。     此话一出,钟离阎雪和凤清兰也跟着看了过来。     凤灵夜笑了笑,“是个儿子。”     她果然如愿以偿地给段君墨生了一个小情敌。     只见钟离阎雪叹了一口气,而凤清兰则松了一口气。     凤灵夜离韶儿近,摸了摸他的脑袋,“韶儿多少岁了?”     “今夜一过,就两岁了。”凤清兰回道。     凤灵夜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韶儿也快做哥哥啦,你喜欢弟弟吗?”     韶儿小红唇一嘟,“韶儿要娶妹妹,不要弟弟。”     凤灵夜一怔。     凤清兰闻言,顿时一脸尴尬,“都是他整天瞎教的,二姐别介意。”     钟离阎雪冷哼了一声,转过头不说话。     凤灵夜笑了,敢情这家伙还打了这个心思,但是近亲结婚那可要不得。     这时,钟离阎雪幽幽地看向段君墨,哪壶不开提哪壶道:“乍一看,二姐夫这是长胖了吗?”     段君墨脸一沉,薄唇一启,气定神闲地回道:“这叫富态。”     凤清兰怕二人当场打起来,赶紧说道:“一会儿吃完饭,大家一起放烟花吧?”     “好啊。”凤灵夜回道,刚刚在院子里还没玩够呢。     太子府地盘宽广,买的烟花都是重磅级的,下人将烟花点燃,烟花瞬间笼罩整个太子府,非常漂亮。     韶儿跟着凑热闹,拿着凤清兰给她准备的烟花棒,一边跑,一边放,开心地“咯咯”直叫唤。     凤清兰就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直让他慢点。     坐上回家的马车,凤灵夜看着车窗外的街景,现在正值年夜,大家都没有睡,坐在屋子里围着火炉聊天说笑,小孩则在屋子里嬉戏打闹,都在守岁等着大人的压岁钱。     回到家以后,凤灵夜邀着段君墨、宫姬月和冷鸢打了几圈麻将,最后被段君墨以孕妇要早点休息为由,撵着去睡觉了。     第二天清晨醒来,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火药香,偶尔夹杂着孩子们欢乐的嬉笑声。     又是一年过去了。     她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     真好。     他走过来,给她添了一件披风,“想出去转转吗?”     “嗯。”拉紧披风,她跟着他难得出一次院子。     周围的邻居们陆陆续续也都起了床,有的在打扫门前的鞭炮屑,有的已经开始准备早饭了。     院子里炊烟袅袅,飘在白茫茫的天空中,悠远而空旷。     回了家,喝上一碗暖暖的热粥,这样的日子,感动得让人想哭。     开了春,怀有身孕的凤灵夜也不能骑着马车舟车劳顿,只好在药铺里养胎,日子简单又平淡地过着。     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天,药铺收到了来自容国的一封信,凤灵夜拆开一看,原来是燕西的平安信。     大半年不曾寄信,这次突然来信,燕西又不善于撒谎,多半是前些日子过得并不好。     信中都是好消息,他进了翰林院,官不大,但上级都很重视喜欢他,所仕途一路坦荡。     还有容国的皇帝很英明,更为奇特的是,后宫居然只有一位皇后,没有妃子,并且空余的后宫中,全都是皇后的娘家人。     “倒也是一位奇人。”凤灵夜看完以后合上信纸,看向段君墨,“据说前容国皇帝姓段,后来前容国被覆灭,接着百里家族又重新建立了起来,史称后容国,不过皇帝却是姓百里。”     段君墨若有所思,“据太上皇说过,建立起大理国的始皇,好像就是从东面乘船跨海而来,可能前容国和大理国的先祖真有某种联系。”     凤灵夜扬了扬信纸,勾唇,“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他摸了摸她的肚子,“等孩子大一点吧。”     她看向自己的肚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儿子啊儿子,你快点出来吧。”     自从开过年以后,赵宰相就一直不安于现状,带领四皇子次次针对钟离云和钟离阎雪,老皇帝渐渐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     朝廷以此分为两党,矛盾越发激烈。     终于,在御医宣布老皇帝基本是回天乏术的这一天,宰相带领着二皇子,发动了宫变。     而这一天,恰好也是凤灵夜的生产的这一天。     凤灵夜的阵痛从午夜开始,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     段君墨守在院子里,焦灼而不安,隔着门,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听不到凤灵夜的叫声,只看见一盆盆干净的热水端进去,又看见一盆盆鲜红的血水端出来。     几个女徒弟守着床边,又是帮忙按压肚子,又是引导凤灵夜深呼吸。     凤灵夜自己是医生,知道叫得大声没用,而是咬牙用力,将浑身的劲儿都用在下身。     外面是兵马震动的脚步声,屋内是她拼命生产的嘶吼声,让人压抑而窒息。     每一场宫变,都需要付出血的代价。     城头处,没多久便是一片腥风血雨,乌云笼罩了整个上空。     钟离云和钟离阎雪早已察觉,二人里应外合,来了一个夹击,将赵丞相和四皇子围在中央打杀,毫不留情。     晨曦渐渐明了。     只见一个下人欢喜地跑到了心急如焚的段君墨身边,“段老板段老板,好消息!”     段君墨拉着他,喜出望外,“灵儿顺利生产了?”     “不,不不是。”下人指着院子外,“太子爷和公主打了胜仗,赵丞相和四皇子被俘,现在已经被押入大牢,只等皇上醒了就能处决了。”     段君墨脸一黑,松开他,蹙眉道:“不是灵儿的事,都别再来打扰我!”     下人不明所以,赶紧撤了回去。     可是没过多久,这下人又返了回来。     段君墨目光幽沉地看过去。     下人一哆嗦,“这,这次是凤老板的事,她已经顺利生产,母子平安,段老板可以进去......”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段君墨一脸兴奋地冲了进去。     下人们还在整理床畔,刚给凤灵夜缝好下身,见到段君墨进来,赶紧让丫鬟收拾好场面,退了下去。     看着床头的血污、满头大汗的凤灵夜、在襁褓中蠕动的婴儿,他守了一晚上的心,再也经不起这样的视觉刺激。     走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捂着自己湿润的眼,就这么哭了......     凤灵夜看着他的样子,又惊又慌,赶紧将他的大脑袋抱在怀里,“你这是怎么了?”     他抱着她的脖子,身子微微颤抖,没有声音,却在她的脖间留下了一片潮湿。     “好好好,别哭了,我们就生这一个,以后再也不生了好吗?”她赶紧宽慰道,伸出手不断安抚着他的后背。     他点了点头。     “快看看我给你生的胖小子。”她松开他,目光里多了一丝温柔。     他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向身边的小家伙。     一对深邃的凤目,还有一对小小的剑眉,眉色不深,还是淡淡的奶黄色,鼻子小小的,小嘴嫩嫩的,简直就是他的......复制版。     “不喜欢!”他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别开了脸。     跟照镜子一样,他都看厌烦了,害他还满心期待儿子能和凤灵夜一个样儿。     哪知小家伙看了他这表情,许是巧合,许是刻意,竟然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     二人看着他的小表情,具是一愣。   ☆、第150章 番外:葬身大海     “他这是没喝孟婆汤吗?”段君墨纳闷。     凤灵夜担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难道她生了一个穿越者?     从此以后,小家伙就真成了段君墨的小情敌。     走了一个段懿轩没完,居然又来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强劲对手。     为了这个对手,段君墨没少吃这小家伙的亏,经常会因为他挨凤灵夜的骂。     月子里,全是段君墨、宫姬月和冷鸢三人男人忙上忙下,熬粥、煮汤、哄孩子、换尿布......     虽然忙得团团转,但看着小家伙软软糯糯的样子,大家都喜欢得不得了,日子过得充足而快乐。     “君墨,名字取好了吗?”凤灵夜抬眸,问道。     段君墨正在收拾某家伙的便便,听见她的声音,抬起头,“段容渊如何?”     段容渊?     是个好名字。     不过怎么这么熟悉?     她蹙眉反应了一瞬,立刻瞪向段君墨,“这不是前容国最后一位皇帝的名字吗?段君墨,这可是你的亲儿子,你上点心吧!”     段君墨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葱郁的大树,剑眉紧锁,仿佛面对着一个世纪难题。     凤灵夜看着他这样子,无奈,“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取吧,叫段景颜,怎么样?”     段君墨现在终于解困,哪里还顾得上挑三拣四,立马点头表示还听,“这名字好,还是灵儿会取名。”     她失笑,抱着怀里的奶娃娃,“景颜景颜,这是你的名字,你听到了吗?”     小家伙淡定地看着她,默了半响,才笑了笑。     凤灵夜戳了戳他的小脸,难道这小家伙真是没喝孟婆汤,表情和眼神都和大人一模一样。     这之后,老皇帝驾崩,全国大丧,太子钟离阎雪顺利登基,钟离云依旧坐镇大将军之位,成为一代传奇。     小景颜在明国一天天的长大,凤灵夜和段君墨的担忧也慢慢消失了。     这小家伙就是慢热,当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慢慢露出了孩童该有的表情和神态。     虽然相貌像段君墨,性格却和凤灵夜差不多,所以段君墨对小家伙的成见也没了,都当成宝贝一样来宠着,说是成见也不过是玩笑话,他和凤灵夜的宝贝儿子,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当小景颜长到五岁的时候,凤灵夜和段君墨进了宫,和钟离阎雪、凤清兰聚了聚,然后就离开了明国,决定搬去容国居住,顺带游玩。     钟离阎雪做了皇帝以后,被钟离云监督着勤政,也没办法花天酒地了,所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满心遗憾,早知道他就早点生下韶儿了。     现在只想韶儿赶紧长大,这样他就可以提前退休了。     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小院,多多少少还有点不舍。     小景颜看着他们,两片小红唇一搭,“舍不得就不走了呗。”     “可是你娘想出去看看。”段君墨抚摸着他的小脑袋。     小景颜偏了偏脑袋,抬起湿润好看的凤眸,似有不解,“外面更好吗?”     “听你燕西叔叔说,容国很好,就想去看看。”段君墨耐心地回道。     凤灵夜打理好行李,走过来牵起小景颜的手,“走吧,去容国之前,先去看看你的九伯伯。”     小景颜立刻睁大双眼,“九伯伯,原来我还有九个伯伯?”     段君墨笑着靠在车厢上,“还不止。”     小景颜愣了,似乎有些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一个娘真能生下九个不止的小孩吗?     从小凤灵夜就没有告诉过他的身世,加之他接触的皇族,也就钟离阎雪一个,哪里知道皇帝都是三妻四妾,子孙成群。     愣了片刻,小景颜拉着凤灵夜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眨了眨大眼睛,“娘亲娘亲,景颜也想要九个弟弟妹妹。”     凤灵夜一听,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马车行驶得很慢,从明国京都出发,往大理国的方向进行。     按照原路,他们又来到了那座山村。     几年过去了,这里还是一如当初。     只是当初那对年轻夫妇,现在已经生下了两个孩子,乖巧伶俐,和他们的娘亲和爹爹一样,带着一丝局促和害羞。     凤灵夜过去,发了一些不含糖的糖果。     小孩见了糖果,就跟鱼儿见了水,拿过糖果,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又躲了起来。     小景颜看着他们怯生生的样子,像个小大人似的拉着段君墨的手,眨了眨大眼睛,“他们就是九伯伯?”     段君墨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对面的森林,“你九伯伯在那里。”     小景颜睁大双眼,一脸神往。     有时候他也会偷偷看一些话本,他知道,只有绝世高人,才会隐居在山林。     原来他的九伯伯,是一位绝世高人。     夫妇们寒暄完,就带着他们再一次进了林子。     还是熟悉的夏天,还是熟悉的森林,还是熟悉的院子。     只是小木屋,却比五年前更加沧桑了。     小黑狗,已经长成了大黑狗。     见了夫妇,还是和以前一样,吊着舌头,睁着咕噜噜的黑眼睛,欢快地跑了过来。而夫妇也将准备好的骨头,放进了它吃饭的小木碗里。     当段懿轩走出木屋,面向众人的时候,不止连凤灵夜,就连段君墨也有些意外。     五年的岁月,丝毫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还是那样绝代风华,清雅脱俗,沉静的眸子里,不然一丝尘埃,看见她,只微微一笑,“你来了?”     “我来了。”她亦嫣然一笑。     是的,她如约来看他了。     而他,也一直在这里等她。     进了小木屋以后,落落大方的小景颜,居然有些不自在起来,拉着段君墨的袖袍就不肯撒手,大眼睛偷偷地瞄着段懿轩。     这位九伯伯长得真好看,比爹爹还要好看。     可是为什么他好像一直看着娘亲呢?     一如五年前,冷鸢、宫姬月和夫妻都在屋外等候着,小木屋里只有段懿轩、段君墨和凤灵夜,现在多了一个害羞的小家伙。     段懿轩看向小景颜,目色含笑,“他都这么大了?”     “念了一路的九伯伯,还吵着嚷着让我也给他生七个八个弟弟妹妹呢。”凤灵夜说笑着,满眼宠溺。     被她这么一说,小景颜的脸更红了。     段懿轩笑了笑,笑容淡雅,“如果你有七个八个弟弟妹妹了,娘亲和爹爹不就没时间陪你玩了吗?”     “景颜现在不要七个八个弟弟妹妹了,景颜现在只要一个像九伯伯这样的弟弟。”小家伙软软糯糯的嗓子,一脸认真地说道。     凤灵夜哭笑不得,敢情他儿子还是一个颜控。     段君墨觑了儿子一样,淡淡道:“你是被你九伯伯迷上了吗?”     小家伙被说中心思,立刻将小脑袋藏在了凤灵夜的背后,“九伯伯长得好看,景颜喜欢九伯伯。”     段君墨无语。     幸好生的是个儿子,要是女儿,岂不就被段懿轩给勾走了。     说也说了,笑了笑了,凤灵夜进入正题,看着段懿轩,正色道:“你真不打算回大理了?”     他淡然地摇了摇头。     “可是段念......”她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段念他一定很想你。”     他缓缓摇头,“相见不如不见,见了只会徒增烦恼,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从未拥有过。”     她不再勉强,“我们要离开明国了,你还要继续留在这儿吗?”     他抬眸,透着一丝意外。     “要不,跟我们一起走吧?”她唇角含笑,真诚地看着他。     他缓缓看向段君墨。     段君墨没有什么表情,看了一眼小木屋外的宫姬月,“燕西也在容国,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想来就来。”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段懿轩之所以会留在这片森林里,是因为这是明国的地域。     而现在他们就要走了,他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     最后,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然后就跟着他们上路了。     他的加入,可把小景颜给开心坏了,一路上嘴角都没有合拢过,大眼睛也一直偷偷盯着人家看。     凤灵夜扶额。     从来没发现这小家伙还有这一面,也不知道是像谁。     因为人数的增加,所以马车就增加到了两辆。     为了避嫌,段懿轩主动去了宫姬月和冷鸢一辆马车。     凤灵夜、段君墨和小景颜一家人在一辆马车。     到了明国的海上码头,大家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两天。     租了一个靠近海岸的客栈,到了傍晚,小景颜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凤灵夜和段君墨出了客栈。     段懿轩以诵经为由留了下来。     宫姬月和冷鸢说要休息,也没去。     金灿灿的海岸上,夕阳就在海平面之下,碧蓝的海面波光粼粼的,一望无际的海水,海风一吹,浪花不断拍打着海岸。     小景颜激动得不得了,一会儿踏浪,一会儿堆沙子,笑声充斥着整个海滩。     凤灵夜和段君墨平躺在沙滩上,手牵着手,望着昏黄的天空。     “你喜欢海吗?”他问。     “喜欢,你呢?”她反问。     他轻轻“嗯”了一声,接着又问:“为何喜欢海?”     “因为有好多吃不完的海鲜。”想想都觉得幸福,她舔了舔唇角。     他轻轻一拍她的脑门,用她说小景颜的话回敬给她,“小吃货!”     是的,小景颜不但继承了凤灵夜的性格,还继承了她吃货的本质,一提起他最爱吃的,哈喇子可以流一地。     一听到“吃”这个字,小吃货就迈着藕节似的小腿跑了过来,蹲坐在二人的缝隙里,挤啊挤,“娘亲,景颜也要吃!”     段君墨轻轻一拍他的小屁股,“再不玩,明天咱们就离开这儿了。”     比起玩,似乎吃的吸引力更大,他一动不动,“景颜不想玩了,景颜肚子饿了。”     凤灵夜起了身,抱着小景颜就在沙地里打滚,“儿子啊儿子,你真是娘亲的亲儿子!”     小景颜高兴得“咯咯咯”直乐。     留下段君墨看着二人,心情复杂。     他的小宝贝,抢走了他的大宝贝。     如凤灵夜所愿,今夜果然吃上了丰盛的海鲜大餐,清蒸、爆炒、油炸,样样都有。     只是苦了已经出家的段懿轩,只能看,不能吃,只能默默地对着自己的清粥。     凤灵夜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说道:“不如你还俗吧?”     闻言,他淡淡一笑,“不了。”     小景颜也一脸可惜,“景颜以后会乖乖吃菜,不能让头发都掉了,这样就不会跟九伯伯一样,只能每天喝稀粥了。”     “咳咳......”凤灵夜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一桌子的人顿时噗嗤一声笑了。     段懿轩摸了摸他的小脸,拿出干净的手绢擦去他嘴角的油渍,满眼宠溺。     “傻儿子啊傻儿子,”凤灵夜哭笑不得,最后也不好解释,只无奈地说道,“你说的都对。”     夜里,段君墨和凤灵夜在阁楼看星星。     小景颜跑到段懿轩的屋子里,听他诵经,也不忍打断,当他将每日需要诵读的经书念完以后,回过头,却发现小家伙已经趴在他的蒲团上睡着了。     他放下木鱼,走过去,抱起小家伙,经过长廊时,看到段君墨和凤灵夜依偎在一起的背影,恬淡的眉眼里没有一丝杂质,只微微一笑。     走进屋子,将小家伙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这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大家整理了一番,休息得差不多以后,上了一条大船。     船除去最底层的船舱,总共有两层。     凤灵夜等人就住在最高一层的厢房中,原本是开了四间房,她、段君墨和小景颜一间,接着三人一人一间。     结果冷鸢和宫姬月异口同声问道:“为什么要一人一间?”     话一出口,二人一阵后悔。     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两个人长期呆在一起习惯了,突然这么安排,有点奇怪而已。     所以最后,凤灵夜如他们所愿,退掉了一间房。     一上船,什么武功都变得不重要了,六个人中,就只有段君墨一个人在晕船。     但此次上船,要坐七天七夜才能抵达容国,而且只能渡海,无奈,他也只能忍受着。     直至到了第三天,整个人才适应了一些。     反观凤灵夜和小景颜,二人则要惬意许多,凤灵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鱼竿,挂上鱼饵,开始了海钓。     小景颜有样学样,拿着小小的鱼竿也跟着垂钓。     天蓝白云下,碧波荡漾,海风徐徐而吹。     只见甲板上,两个背影,一个大,一个小,都戴着草帽,坐在栏杆前,光着脚丫荡漾在半空,手里拿着鱼竿,悠闲而自在。     “娘亲,景颜想吃你说的鲈鱼。”小家伙盯着大海,水灵灵的凤眸,仿佛看到了鲜嫩可口的鱼儿,还咽了咽口水。     凤灵夜一提起鲈鱼,那自然就是清蒸鲈鱼了,菜谱也是倒背如流。     将鲈鱼洗干净切好,加入料酒和盐,洒上姜片和葱花,放入沸水中煮,接着去掉葱、姜和多余的汤汁,再洒上新鲜的葱丝,将烧滚的油倒上去,再添一点烧好的豉油淋上去......     “我也想吃。”她默默地添了一句。     然而船上那群男人对吃都不讲究,只有小家伙还能陪着她。     这海上居民的捕捞程度不大,加之现在又是在深海,所以没有等太久,凤灵夜就钓上了一条鲈鱼。     当然钓鲈鱼也没那么简单,只是凤灵夜知道鲈鱼喜欢吃虾和小鱼,所以在明国时,就做了一堆假的小鱼。     可见吃货为了吃,目光还是极其深远的。     这之后,由于段君墨还在适应当中,她只好自给自足做起了饭菜,还好她的空间大,装进去不少食材和水。     所以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中,她端出来一盆盆香喷喷的饭菜,可以说是过得相当惬意了。     为了缓和段君墨的情况,凤灵夜也没少照顾他,喂他吃晕船药、贴药,什么办法都用尽了。     缓和了几天以后,终于有个人形了。     看着水灵灵的小景颜,他不禁感慨道:“幸好景颜这体质不像我。”     “吃货的体质都是强大的。”凤灵夜似笑非笑道,然后抚上他的脸,轻轻摩擦着,心疼地问道,“想吃什么,我那里还有很多食材。”     段君墨看向窗外的茫茫大海,嘟囔了一句,“酸辣粉。”     凤灵夜一怔,接着一阵感慨。     她这是彻底要把他的胃转变成一个现代人了。     为了照顾这位病人,她开始拿出食材给他做了一碗酸辣粉,为了照顾他的胃,她特意将口味放轻一些。     吃着娘子做的酸辣粉,段君墨感动得想哭,这是他上船以来,吃得最好吃的东西了。     段懿轩极少出门,一般都是吃饭的时候才会见上一面,只不过,往常一个人的房间里,总会多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看他不礼佛了,就会缠着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     有时候还会很乖巧地给他讲凤灵夜讲过的故事,段懿轩便认真地听着小家伙讲。     礼佛时,他就会乖乖地坐在一旁,困了就睡,不吵不闹。     后来段懿轩才知道,这小家伙就是故意把他的诵经当做催眠曲的。     这事还是凤灵夜一脸尴尬地告诉他的,“这小子嫌我故事没你诵经管用,所以......”     “没事。”他笑了笑,看了一眼已经入睡的小家伙。     抱着小家伙,凤灵夜一脸抱歉地退出了他的房间。     段君墨正好脱去外套,看到小家伙,挑眉,“又去九弟那儿了?”     “毕竟是血浓于水,除了咱们,懿轩是他唯一的一个亲人,所以粘他也正常。”凤灵夜笑着解释,然后将小景颜放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段君墨走过去,轻轻抱住她的腰,凤眸如沉墨,“灵儿......”     “不晕船了是吧?”她失笑,推开他的手,“有这精力还不如留着多休息。”     段君墨不依不饶。     她看了一眼小景颜,“他还在呢,别闹。”     现在小家伙已经五岁了,是开始记事的年纪了,万一看见了,也不太好,所以段君墨只好忍了。     一连五天,天气都还不错。     可是到了容国的海域时,天气就完全不一样了。     天空乌云笼罩,海边波浪翻涌,海神如同动了怒,所有危险都蛰伏在海面之下。     船长似乎习以为常,见几个没坐过船的乘客露出忧心的神色,就笑着宽慰道:“没事的,这样的天气在海上很正常,船只穿过这片雷雨区就好了。”     然而事情却没有如船长所说的那样顺利发展,当进入了这片海域以后,恰好是晚上,大家正在入睡,却被船只的剧烈晃动给惊醒了。     走出房间,只见外面正下着磅礴大雨,海面波浪此起彼伏,一浪比一浪高。     船长控制着方向,命人将船帆立刻放下来,让船只随波逐流,不得硬碰硬。     雷雨交加的夜晚,乘客们站在走廊里,紧紧抱着门框或柱子,一脸临死前的绝望。     原本过了今夜,还有一晚上他们就可以靠岸了,可是没想突然发生这样的状况,瞬间生死不卜。     段君墨回到房间,紧紧护着小景颜和凤灵夜,眉色深邃。     小景颜虽然害怕,但双手死死抱着凤灵夜的手臂,一脸隐忍和坚强的表情,让人心疼。     段懿轩一步接着一步挪到了他们的房间,见三人无恙,这才稍稍放宽了心,但也没有离去,而是就这么默默地守在了房门旁。     冷鸢和宫姬月距离较远,船身摇晃得太剧烈,根本动弹不得,稍不注意,就容易被力道冲出房间,葬身大海。     除了小景颜,还好几个人都有武功,所以能够固定住自己的身子,那些没武功、身子又羸弱的乘客就遭殃了,手上的力气渐渐用完,再被灌进来的海水一冲,又湿又滑。     手一脱,瞬间砸到墙面上,然后又滚回原地,来来回回,不断发出惨叫声,几个回合,就被荡出了走廊,冲下了海。     凤灵夜捂住小景颜的眼睛,不忍让他看下去。     凤灵夜看向门口的段懿轩,“你快进来,把门关上,别被海水冲出去了。”     段懿轩点头,进入房间以后,立刻将门反锁住。     然而就在这时,船只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好像是礁石,也好像是海上的垃圾,凤灵夜所在的地方被撞烂,冰冷的海水猛地冲了进来。     段君墨紧紧抓着的柱子被撞断,三个人瞬间被海水卷入大海。   ☆、第151章 番外:失忆     海浪卷着三人,就像一条无形的巨蛇,死死咬着他们的身体,然后左右摇晃,毫无招架之力。     段君墨紧紧抱着凤灵夜和小景颜,凤灵夜捂着小景颜的口鼻。     突然一股力量吸了过来,凤灵夜感觉到这股力量,以自己的经验很快察觉这可能就是旋涡,一旦人被卷进去,极有可能再也不会出来。     她当机立断,利用反冲力,猛地将二人往上一推。     因为反作用力,她加速落入了旋涡中,很快被拉入深不见底的海下。     段君墨心急如焚,抱着小景颜想要冲过去,却见黑暗中,她不断地向她摇头,用命令的眼神告诉他:快带景颜上去,照顾好他!     这时,段懿轩见状,也不顾一切地跳入了怀中,追了过来,见凤灵夜被卷走,立刻接过小景颜,并给了段君墨一个肯定的眼神。     段君墨会意,迫不及待地追向凤灵夜。     深海中,又是晚上,一眨眼,凤灵夜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段君墨心急如焚,寻找了一会儿,这才被迫上岸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又迅速下潜寻找。     依旧是一无所获。     头顶的磅礴大雨依旧在继续,海面波涛汹涌,海底暗流不断。     纵然段君墨水性不错,也被这暗流冲击得失了方向,但他丝毫没有气馁,不断上水面呼吸,下水面寻找,内心绝望而崩溃。     船只依旧荡漾在海面之上,渺小而脆弱,不少有人坠海,有人爬了起来,有人却再也爬不起来。     段懿轩抱着小景颜上了船,宫姬月和冷鸢赶了过来,看着他们两个人,顿时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呢?”     段懿轩眼眶微红,没有应答,只将小景颜交给二人,“我下海去看看,你们好好守着他。”     然后什么也没有多说,再一次跳下了暗潮汹涌的深海。     宫姬月回过头对冷鸢道:“照顾好他,二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去看看。”     冷鸢没有异议,叮嘱道:“一定要将他们全部都带回来,你也要小心。”     宫姬月颔首,跟着段懿轩跳了下去。     大船落了帆,不能够前行,只能随波逐流,等暴风雨过去,幸好小景颜所在的房间是最高层,虽然破了一个洞,会进些雨水,只要船保持平稳,就不会有海水冲进来。     待船身稍微平缓了一些,船员立刻下到船舱进行排水。     冷鸢抱着小景颜,着急地盯着海面。     小景颜紧紧攥着他的手,小脸苍白,咬着嘴唇,眼眶通红,“娘亲,爹爹......”     “没事的,景颜,你九伯伯和小月月下去了,一定会将他们带回来的。”冷鸢宽慰着他。     小景颜摇了摇头,努力忍着眼泪,“娘亲,你不能不要景颜,景颜以后都会乖乖的,再也不闹你和爹爹了,娘亲,你快回来吧......”     冷鸢一阵哽咽,只得在心里不断祈祷。     夏季的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海面终于恢复风平浪静的时候,海面却一片死寂,什么也没有。     船长知道出了事,也没有扬帆,只默默地等待在原地。     但船始终会随波飘走的,终究是等不了多久。     整整一夜,段君墨、段懿轩和宫姬月都在搜寻着凤灵夜的身影,然而却是一无所获。     三个男人,从一开始就陪伴着她,原以为大家可以这样相安无事地处到老,没想到她却一去不回,杳无音信。     谁也不愿意放弃,谁也不愿意相信她就这么去了。     那么多难,那么多苦都挺过来了,一场小小的暴风雨,难道就能夺走她的性命吗?     不会的。     冷鸢和小景颜就坐在甲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越来越远的身影。     直至第二天,船都飘远了,船长才无奈地让人滑动船桨,游到凤灵夜落水的区域,劝着他们,“这是海,不是河,找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大家上船吧。”     熬了一晚上的夜,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三个人的眼睛都通红,容颜憔悴。     冷鸢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只好劝道:“先上船,吃点东西,休息休息,等有了体力,再下去找。”     这才将执着的三个人劝上了船。     船长都知道这几个人的身份,也不敢得罪,他们说留几天,那就留几天。     反正这儿距离海岸已经很近了,就算没吃的,一天一夜也能撑回上岸。     三人上岸休息,冷鸢又下去找。     休息没多久,三个人又继续下海。     小景颜看着他们每次都空手而归,心也渐渐凉了,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地就流了下来。     段君墨无助而茫然地抱着他,声音哽咽,“不哭不哭,娘亲一定还在,她肯定是知道景颜喜欢吃鲈鱼,所以去抓鲈鱼了,等她抓了好多好多鲈鱼,就会回来看你了。”     小景颜咬着唇,摇着头,“景颜不想吃鲈鱼了,景颜想要娘亲,景颜想娘亲了.......”     一连五天,他们在这儿一直等了整整五天。     如果还活着,她早就上来了。     这茫茫大海,原地已经翻来覆去找了这么久,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早已不在这片海域了。     船上还有伤员,船长和段君墨苦劝了一番,这才说动他,启程靠岸。     然而抵达容国以后,段君墨依旧不死心,让冷鸢照顾小景颜,带着段懿轩和宫姬月,放上满满的食物,继续往那个方向逐步搜索。     这一搜,就是大半个月。     三个人活下去的动力,仿佛就在寻找她。     而事发当天,凤灵夜被卷入海底,脑袋撞上礁石,她凭着最后的意识,进入了医疗口袋的空间内。     当她再次出来时,已经躺在了海滩上。     发现她的人,是一个长得很俊秀的男子,穿着一身湛蓝长袍,看着她的容颜,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很快将她救了起来,并帮她包扎了后脑勺的伤口。     “在下原清煜,不知姑娘芳名?”男子问道。     她脑海闪过一些零星碎片,接着一片空白,“凭着条件反射,说出了三个字‘凤灵夜’。”     “你家住何处?又是为何落难到此?”原清煜细心地问道。     她茫然地看着他,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他微微一怔,“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微微蹙眉,努力想了一会儿,全是零星的画面,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见她如此痛苦,原清煜也不再逼迫她,“想不起来那就慢慢想吧,许是暂时失忆了。既然如此,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吧。”     她见他面目清秀,举止文雅得体,也不似什么坏人,遂点了点头。     就这样,凤灵夜就被容国的原清煜带走了。     原清煜本是容国大臣,后来出了一些事,差点死于非命,正想回宫报平安,没想却捡到了一位大美人,心里很是开心,对她也是关怀备至。     凤灵夜对他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就这么跟着。     原清煜一路走,一路打听有没有人认识一个叫凤灵夜的,大家都说没听过,偶尔说认识的,也是同名同姓的其他女子。     这样一个多月过去了。     原清煜就顺路回了一趟容国京都,将凤灵夜就留在客栈,然后进宫向容国皇帝和皇后辞官。     皇帝和皇后见原清煜有腿疾,也不便再入朝为官,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在京都住了五天,原清煜打算带着凤灵夜离开。     这一天,容国皇帝和皇后都来了。     凤灵夜却还镇定留在马车中。     原清煜和两位说了些话,便看向马车,“灵夜,大家都要走了,你要不要出来打个招呼?”     “好。”她淡淡应了一声,然后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接着,她拜见了皇帝和皇后。     容国的皇帝容颜令人惊艳,绝代风华,如山涧水墨,如夜晚皓月,又如从画中走出的谪仙一般,安静圣洁,不耀眼,却胜过万千美景,天地也为之失色。     而站在他身边的皇后,虽然怀有身孕,但依旧挡不住她的美艳绝伦,站在他身边,丝毫没有被他的光辉夺了去,反而相得益彰,透着一抹繁华过后的从容和淡然。     两位同样也为凤灵夜的容颜和气质而意外,询问了她几句关于失忆的事以后,又同原清煜打趣了几句以后,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凤灵夜便回了马车,只是回去的途中,头上原清煜送的百合银簪却掉在了地上。     她捡起来时,却无意撞见了皇后和皇帝诧异的目光,她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便走进了车厢内。     没多久,原清煜也走了进来,然后赶着马车离开了这里。     路途上,凤灵夜有些疑惑,“为何皇上和皇后见了我头上的百合银簪,会有这般反应?”     就像看到了故人的东西。     原清煜看了一眼她的发间,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亦不知,这簪子是我从一个铺子里买到的,看着样子好看,就买下来了。”     这之后,因为这个银簪,他们遇到了一个人。     是离京不到一个月的时候。     原清煜和她留宿在一个小镇的客栈里,他们正坐在大厅吃东西,客栈门前突然进来了一名男子。     这小镇不大,来住客栈的人极少,所以原清煜和凤灵夜自然而然地就看了过去。     只见男子相貌俊秀,身子清瘦,穿着一袭青色长袍,目光扫了一圈大厅,很快就落到了原清煜的身上,紧接着,他又顺势看向凤灵夜。     待看清她的模样,神色一震,好像饱含了千言万语的思念,缓缓走到了她身边,哑着嗓子轻轻唤了一声,“雯君?”     原清煜和凤灵夜同时站了起来。     原清煜显然是认识男子的,看了看凤灵夜,又看了看男子,“子苏兄,不认错了吧?她不是你的王雯君,她是凤灵夜。”     “她就是王雯君!”文子苏似乎很激动,指着凤灵夜头上的百合簪子,“这支簪子,世间仅有一支,那就是雯君才有的!”     在不久以前,凤灵夜就问过关于簪子的事,没想还真有故事。     原清煜急忙解释道:“这簪子不是她的,她也不是什么王雯君,她是凤灵夜,这簪子是我从铺子里买来送给她的。”     “不可能,这簪子我明明和雯君一起葬在了一起,怎么可能出现在铺子里?”文子苏毫不相信他的话,红着眼指着他,“你是不是想将雯君带走?你是不是想......”     “这位公子,”凤灵夜见他说话越来越难听,不禁出言阻止,“这簪子确实是原公子买来送给我的,如果是你故人的,现在还你便是。”     说着,她便取下簪子,递还给他。     文子苏看着冷漠而淡然的凤灵夜,找不到丝毫王雯君的影子,难道真是大家会错意了吗?     原清煜似乎没有介意,“子苏兄,她是我从海边捡来的,失去记忆,只记得自己叫凤灵夜,现在我正在帮她寻找亲人。如果你觉得王雯君没有死,我不介意带你去问卖这簪子的老板,也许她会知道一些线索。”     文子苏看着凤灵夜,眼中依旧带着怀疑,但对原清煜也不再有敌意,点头同意了。     这之后,文子苏果然在那老板口中得知了一些信息,那簪子确实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一位落魄的姑娘转卖给他的。     经过描述,文子苏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向凤灵夜和原清煜道了歉,然后根据老板指的方向,一路追寻了过去。     看着他的样子,原清煜摇了摇头,无奈道:“他也是一位可怜人,新婚没多久,妻子就死在了战场上,听说是被乱箭射死的,只留下他一个人苟延残喘在这世间。”     “根据老板描述,那女子应该就是他的妻子,希望他们能早日重逢吧。”凤灵夜祈祷道。     原清煜看向她,“也希望你早日找到你的家人。”     她笑着点了点头。     和段君墨一别,就是两个月过去了。     海上估计是没希望了,如果凤灵夜还活着,那她一定是留在了容国的某个地方。     所以,段君墨、段懿轩、宫姬月和冷鸢带着小景颜,一起踏上了去往容国京都的路,希望找到燕西,然后让他想办法在容国找找。     经过几日的长途跋涉,来到京都,燕西很快得知凤灵夜遇难的事情,知道是他的那封信,才让凤灵夜不禁跋山涉水也想过来看看他,自责之余,立刻答应想办法全面搜查。     最快的办法自然是去求容国的皇上。     燕西在朝上跟皇上百里华卿提及到了段君墨的到来,段君墨身为大理的王爷,容国自然需要接待。     所以,容国皇上为他举办了一场夜宴。     夜宴当天,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段懿轩没有进宫,而是和宫姬月、冷鸢留在了宫外的客栈里。     所以,盛大隆重的宫宴,只有段君墨和小景颜前去赴了宴会。     此时,容国皇后韩云绮已怀有身孕,快接近临盆了,坐在百里华卿身边,尽显雍容华贵。     他们二人的爱情故事,段君墨也早有耳闻,和他与凤灵夜一样坎坷,为了能够在一起,且实现后宫无妃的愿望,百里华卿更是花费了无数的心血。     满朝文武阻止,那就杀光所有阻止的人。     百姓辱骂韩云绮是祸国妖孽,那就杀光所有辱骂她的人。     直至这个国家再无半点反对的声音。     这样的魄力和牺牲,就连段懿轩也做不到。     为了能够和她在一起,做一个千古昏君和暴君又如何?     牺牲万千反对者的性命又如何?     他们的爱情,不允许任何人来质疑和反对!     这条路,无疑是艰辛的。     可最终,他们是幸福的。     当看到可爱的小景颜,韩云绮不禁朝着小家伙招了招手。     小景颜很聪明,看得出来她至高无上的身份,没有胆怯,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韩云绮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脸蛋,“你叫什么名字,真可爱。”     “我叫段景颜,我娘亲说,可爱是形容女孩子的。”小家伙嘟囔着嘴。     韩云绮失笑,“为何你娘亲没有来?”     小景颜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看到凤灵夜了,提及自己的娘亲,顿时就哭了鼻子,紧紧抱着韩云绮的肚子不撒手,“皇后娘娘,我娘亲掉进海里了,你快派人救救我娘亲吧。”     “景颜,不得无礼。”段君墨轻喝了一声,走过去向韩云绮道了一句歉,然后就将小家伙拉了过来。     韩云绮这才得知一家人来容国看望朋友,结果在海上遇了难,关切地问道:“那王妃的......找到了吗?”     “大海捞针,早已杳无音信。”段君墨苦涩地摇头。     燕西这时回道:“但只要尸首没有找到,就还有一线生机,也许是在某个渔村里,也许是在容国的某个角落里。”     百里华卿和韩云绮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以后,也没有任何犹豫,百里华卿立刻下令搜寻凤灵夜的下落。     段君墨带着小景颜表示了感激,并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画像,递给了百里华卿。     可当百里华卿看到这幅画中美人时,目光一凝。     韩云绮一看,也跟着近身仔细一瞧,语气微讶,“这不就是那个叫凤灵夜的女子吗?”     “你们认识?”燕西大惊。     韩云绮和百里华卿相视一看,然后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韩云绮说道:“先前我们还误以为她是雯君,没想却是另有其人。可惜她失了忆,现在已经离开京都了。”     “她是一个人吗?”段君墨一扫连日的颓靡,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     韩云绮摇头,“她和原府公子在一起。”     百里华卿转向一旁的大太监,“立刻拟旨转告原府,让原清煜带着王妃回京。”     有了朝廷的介入,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原清煜原本就对凤灵夜有意思,也不怪他,凤灵夜长得极美,他有单身,自然是想和她走下去。     可惜她已有家室,还是大理国的王妃,想也不敢想。     回京的路上,原清煜只告诉她找到了她的家人,但并未详细说明,而是问她,“你对他们当真就没有一点回忆了?”     凤灵夜点了点头,神情有一丝苦恼。     虽然没了记忆,但善良的心依旧。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无意,伤害了自己的家人,所以内心也有一点忐忑和不安。     得知凤灵夜傍晚会抵达京都,段君墨、段懿轩、宫姬月、冷鸢和小景颜吃完午饭就等在了城门口。     段君墨更是耐不住地想出城迎接,但从韩云绮口中得知凤灵夜已经失了忆,不想太过热情而引起她的排斥,只好乖乖地等在了原地。     凤灵夜失踪的这几个月,大家几乎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当得知凤灵夜还活着的消息,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灵魂,有了点人样。     所以当凤灵夜的马车抵达城门口时,大家既有期待,又有担心,只有小景颜不知道什么叫做失忆。     马车停了下来,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凤灵夜走了下来,抬眸看向眼前的这群人,神色平静。     只见小景颜挣脱段君墨的手,小嘴一瘪,就迈着小腿儿噔噔噔地跑了过来,两只小手紧紧抱着她的腰,将头扎在她的肚子上,委屈地大声哭了起来,“娘亲,景颜好想你......”     凤灵夜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扑倒在自己身上的小娃,蹲下身,什么也没有说,自然而然地就将他抱了起来。     小景颜年纪小,察觉不出异样,只觉得娘亲的怀抱很温暖,他紧紧环抱着她的脖子,撒着娇,“娘亲,以后景颜会乖乖听话的。”     软萌软萌的,让凤灵夜一时也爱不释手。     接着,尴尬的问题来了。     她站在段君墨、段懿轩、宫姬月和冷鸢的面前,一时竟然不知道谁才是自己的夫君。     段懿轩穿着僧衣,肯定不是,排除。     冷鸢长得太嫩,她不好这一口,排除。     宫姬月长得美,符合她内心的审美。     段君墨看着很冷,气势很足,相貌出众,而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可不能乱叫夫君,否则后果很尴尬的。     她的目光转了一圈,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请问......”     她话还没问出口,只见段君墨一步就来到了她身边,二话不说,一手按住她的脑袋,就深吻了下去。     她脑袋一片空白。     她的夫君,好像有点凶啊......   ☆、第152章 番外:棉花糖     凤灵夜失了忆,连带着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也都忘记了,医术什么的更是没有了。     段懿轩见她无碍,也不便打扰他们一家,便寻了一个理由,到了近郊的淮南寺里住下了。     冷鸢和宫姬月继续照着在容国时那样,跟随在他们身边。     住了几天客栈,终于在京都看中了一套宅子,安顿了下来,接着又在附近盘了一个店铺,继续卖药为生。     由于凤灵夜没了记忆,事情全都是段君墨在操持,所幸她怀孕那段时间,也都是他们在打理,上手也很快。     凤灵夜也不是完全没有记忆,从刚清醒时一样,脑子里有一些零星的碎片,但就是拼凑不起来。     原清煜见她已经找到了家人,也不好再留在她身边,便继续四处游走了。     日子又渐渐步入了正轨。     就算没有了记忆,段君墨也不在乎,只要她还活着,他就没有了任何奢求。     没有了记忆,那就继续创造记忆,没有了感情,那就继续培养感情。     他们当初,也不是这样一步步走到一起的吗?     只是凤灵夜这一失忆,就连性格,也稍稍变化了一些,但仅仅是对段君墨一个人如此。     她好像有点......怕他。     而段君墨也发现了这一点,但看着她软糯听话的样子,觉得又好笑又好玩。     而小景颜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还太小,闹不懂。     天气进入深秋,到处一片金黄,院子里的落叶也掉了一地。     段君墨从店铺回来,见她恰好在院子,于是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低垂着头,乖乖地凑了过来,“夫......夫君。”     乖巧得像只小绵羊。     他拍了拍身边的凳子。     她听话地坐了上去。     “今天做什么了?”他问。     她想了想,“刺绣,画画。”     “为夫看看。”他有些意外,难道失忆以后,真就转了性,以前不会的,真的就信手拈来了?     可是当他看到绣得跟豆腐渣一样的刺绣,再看看勉强还能看得上眼的水墨画,默默地将它们放到了一边。     他拉住她的手,决定还是引导着让她做回擅长的吧,于是语重心长地说道:“灵儿,这些女儿家做的事,你就暂时放下吧,实在闲得无聊,你就看看医书、言情话本、武功秘籍之类的。”     她一愣,“我以前......是这样的女子?”     “咱们不管以前,你只需要做现在的你,我想你开心,而不是被这个世界对女子的条条框框给束缚住了。”他感慨道。     她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起身,取下房间里的佩剑,“为夫教你一段剑法,你看看感兴趣否?”     她点了点头。     心里在想,好像她的夫君很疼她,也不怎么凶,就是有些霸道而已。     接着,段君墨开始舞剑,走姿飘逸,剑法凌厉,游走在院子中,收放自如。     她似乎被他的身姿迷住了眼,看得有些呆。     她的夫君......真好看。     一段剑法结束,他停下来,走到她身边,笑着邀请,“一起?”     “嗯!”她兴奋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握着剑,他握着她的手,开始手把手地教,凭着本能,她上手很快,不一会儿就能跟上他的节奏,由慢到快,飞檐走壁,身影如梭。     小景颜恰好从学堂回来,看到二人的身影,抬起小手就开始鼓掌,一脸羡慕地看着自己的娘亲。     他总想学剑,可惜爹爹从来不让他碰,还说长大了再教他,现在要学知识,只得每天去学堂听那些之乎者也。     以前娘亲没出事的时候,教的那些东西可比学堂有趣多了。     不知为何,凤灵夜被段君墨一手抱着腰,一手舞着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模糊的碎片,然后慢慢变得清晰,最终......连成了一片。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那是他们在朝白城里的日子,她想玩他的大刀,他就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玩,也是这样飞檐走壁,还砸坏了不少花花草草,惹得胡宝一阵心疼......     不止是这些,脑海里所有的碎片都开始自动拼凑、愈合。     她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她眼眶通红,脸上带着笑,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当段君墨发现异常,停下动作时,却被她突然抱住了身子,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里,声音哽咽而悲伤,“君墨......”     他浑身一震,凤眸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悦。     她记起来了?     小景颜看着抱在一起的娘亲和爹爹,眨了眨眼,娘亲怎么哭了?     凤灵夜本就不是永久性失忆,她只是串不起那些熟悉的画面,加之段君墨根本没打算唤起她的记忆,只是想带着她好好过日子。     没想到今日的一个举动,竟然让她恢复了。     想起这段时间那个软萌又听话的女子,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灵儿,你还会刺绣、画画、弹琴吗?”     某人瞪了他一眼,“你果然在我失忆时欺负我。”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那你今晚欺负回来好了。”     小景颜看着腻歪的二人,身子一阵恶寒,背着自己的背包,默默地回了自己的小屋。     凤灵夜的恢复,很快传到了皇宫,百里华卿和韩云绮正坐在御花园的院子里欣赏秋色。     “有情人,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韩云绮含笑躺在百里华卿的怀中。     百里华卿扶着她的肩膀,一手轻轻摸着她的肚子,里面的家伙似乎感觉到有人抚摸,一脚就踢了过来。     他顿时汗颜,小家伙还挺凶。     韩云绮搭上他的手,“华卿,我还挺喜欢景颜的,你说,如果我肚子里要是一个女儿,就将他招为驸马,要是一个儿子,就认景颜为干儿子怎么样?”     “可是,景颜是大理王爷的儿子,也就是世子,会同意做我们的干儿子吗?”百里华卿回道。     韩云绮抬起头,“你怎么就知道我怀的不是女儿?”     呃......     韩云绮见他不语,“你喜欢儿子?”     “怎么会呢?”他无奈一笑,继续将她轻轻按到自己怀里,宠溺道:“公主、皇子我都喜欢,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韩云绮微微勾起了唇角,笑得甜蜜。     可是突然,她的眉头一紧,神情有些痛苦起来。     百里华卿察觉到异样,立刻直起身子问道:“可是要生了?”     韩云绮能感到下身一阵湿热,可能是见红,也可能是羊水破了,于是抓住他的衣襟,“应该是了,先带我回屋吧。”     百里华卿没有犹豫,将她打横抱起,匆匆赶往寝殿。     生孩子不是一件很迅速的事,见了红和羊水破了,临到生产出来,可能要经历四五个时辰的阵痛。     整个后宫开始忙得不可开交。     御医等在院子外,以防万一出现什么突发状况,产婆在里面帮忙生产,宫女太监忙着烧水。     当宫里的消息,传到凤灵夜耳中时,她动作迅速地开始整理自己,交管家准备好马车就要进宫。     段君墨知道她想去帮皇后接产,所以也没多问什么,只说要一起进宫,在院子外等她。     小景颜则乖乖地站在一旁,目送爹爹娘亲去帮皇后接产。     临走前,凤灵夜捏了一把儿子的脸,笑意盈盈道:“景颜乖,娘亲去接你的新娘子了。”     小景颜一愣。     段君墨回头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是位公主?”     她挑了挑眉,“我悄悄把过脉。”     二人坐上马车。     段君墨又问:“你怎么认为那就是景颜的新娘子?”     凤灵夜一本正经,“看见容国的皇帝和皇后没,各个姿色不凡,生下的小公主一定貌若天仙,景颜像我,一定会喜欢这位漂亮的小公主。”     知子莫若母。     小景颜站在外面听见了,展颜一笑,“我喜欢像九伯伯那么好看的!”     “肯定比你九伯伯还好看!”凤灵夜回了一句,然后让车夫赶快开路。     马车快得很快,一炷香的时辰,马车就抵达了皇宫门口。     凤灵夜说明来意,加之二人的身份,百里华卿早有交代,所以也没有阻拦,立刻就放了行。     匆匆赶到韩云绮生产的宫殿,只见百里华卿沉眉敛目,薄唇紧抿,坐在那儿,浑身线条紧绷。     凤灵夜坐过去,行了一礼,“凤灵夜见过皇上。”     百里华卿抬眸,礼貌地点了点头。     凤灵夜说明来意,“以前我学过一阵医,在容国多受皇后和皇上照顾,今日特来帮皇后接生,还望皇上允许。”     凤灵夜的医术,百里华卿不太了解,只知道他们是开药铺做生意的,也无心朝政上的事,相当于已经隐姓埋名了。     他知晓韩云绮喜欢二人,认为就算帮不上什么忙,进去也能给点宽慰,于是点头同意了,“如此,多谢王妃了。”     凤灵夜应了一声,然后就进了产房。     屋子的产婆看了凤灵夜一眼,没有在意,只以为是过来帮忙的,所以也没打算腾出手。     只见凤灵夜走到她身边,“让我看看,你先到一旁。”     产婆本来还有异议,但见皇后抽空看了她一眼,便乖乖退下了。     凤灵夜也没有避讳,撩起韩云绮的裙子看了一眼,蹙眉,“才开一指,还要等等,先下来走走。”     “你懂?”韩云绮有些惊讶。     开几指这个专业术语,知道她所在的时代人才懂,为何凤灵夜会......     凤灵夜意外地看向她,以为是指自己懂医术,于是点头,“皇后娘娘放心,我懂的。”     然后伸出手,将韩云绮扶了起来。     韩云绮照着她的说法开始忍痛行走,实在走不了了,会蹲一会儿。     旁边的宫女和产婆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的接生,还是第一回见。     大约又过去半个时辰。     凤灵夜又看了一眼,开三指了,差不多了,于是将韩云绮扶到了床边,“生产的话,要开到八到十指,所以还会阵痛一会儿。”     痛韩云绮能忍,但毕竟是第一次生产,内心还是有点忐忑,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看向凤灵夜,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开十指就能生产了?”     凤灵夜想了想,就像回答所有人的疑问那样,“看书看的。”     “是一本怎样的书?”韩云绮又问。     凤灵夜心里一顿,这样的提问,她还是第一次,想了想,回道:“一本很古老的书,无意间在一个不起眼的铺子上买的。”     这样的回答,再套路不过了。     韩云绮点了点头,又问:“我能看看吗?”     凤灵夜也无所谓,就算这个时代的人看了,也不会察觉到什么,只会觉得新奇,于是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关于接生的医书。     韩云绮接过这本书,目色一惊,陡然看向凤灵夜。     凤灵夜被她这道目光看得有些忐忑,“皇后娘娘......怎么了吗?”     “你是......”韩云绮看着她,欲言又止。     凤灵夜见她犹豫不决,“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韩云绮抿了抿唇,微微蹙眉,带着一丝试探,“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凤灵夜一惊。     从她惊讶的目光中,韩云绮便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她能来到这个世界,也就代表着,别人一样可以来,没有什么不可能。     “娘娘何以见得?”凤灵夜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韩云绮看人很准,有些东西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那本书,换做是华佗再世都不一定能看得懂。     敷衍外人也许可以,但敷衍她这个同样是穿越而来的人,有点难。     “因为,我和你一样。”她镇定地回道。     凤灵夜目色微沉。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世界还能遇上和自己一样的人,孤独的灵魂仿佛找到了依偎的伴儿。     内心激动而喟然。     “你好,我叫凤灵夜。”她缓缓一笑。     “你好,我叫韩云绮。”韩云绮亦雅然一笑。     宫口开到十指之前,凤灵夜没有任何避讳,支开了下人,拿出仪器先是给韩云绮做了一个检查,看孩子是否绕颈,这次能否顺利分娩等问题。     一切都很好。     宫口开到十指,韩云绮跟着凤灵夜的指示努力生产,终于顺利生下了一位漂亮的小公主。     听见婴儿的哭声,百里华卿就和当初的段君墨如出一辙,还未等屋子里收拾妥当,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又心疼又自责。     心疼自己的妻子为自己生了一位小公主,自责自己不能为妻子分担一丝一毫。     眼角湿润,紧紧搂着韩云绮的手,神色复杂。     凤灵夜看着二人,如同看到了当初自己分娩的场景,那时的段君墨,也是埋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她笑了笑,也许每个深爱自己妻子的男人,反应都是一样的吧。     只有在乎,才会心疼,才会自责。     处理完韩云绮的伤口,凤灵夜不留下来继续做电灯泡,遣退下人,一起默默退了出去。     此时,段君墨还等在院子外,看凤灵夜疲倦地走出来,体贴地拿出手帕擦了擦她额头的汗,“是位小公主?”     提起这茬,她不禁莞尔,“嗯。”     “咱们的小儿媳漂亮吗?”他笑问。     她点了点头,一脸诚恳,“咱们家那小子有福了,看来还得努力才能追到。”     他缓缓点头,学着她以前的词句,来了一句:“百里华卿家的小白菜要被我们家的小猪拱了。”     她乐了,轻轻一打他的手臂,“哪个爹会这样形容自己儿子的?”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搂入自己的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我们回家吧?”     她看了一眼产房,二人想必有很多话要说,遂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出宫回了家。     产房内。     韩云绮满头是汗,百里华卿细致地用热水给她擦拭着,动作温柔,就像擦拭着一件无价之宝。     他们的小公主就静静地躺在一旁,不哭不闹,一出生没多久,圆溜溜的眼睛就能睁开了,这会儿嘴里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粉粉嫩嫩的小嘴特别可爱。     韩云绮看了一眼,温柔地看向百里华卿,“是不是特像你。”     他伸出手,用大拇指腹轻轻抚了一下小公主的脸蛋,嘴角笑意很甜,“像。”     韩云绮看向他,“你说,景颜会喜欢吗?”     百里华卿一顿,有点哭笑不得,“云儿,他们还小,急不得。”     “可是,你不觉得景颜长得很好看吗?”韩云绮坚持道,又补了一句,“只有他能配上咱们家的小公主了。”     “好好好,你说什么我都认同,”百里华卿什么事都顺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若是景颜不娶咱们的小公主,朕就将他抓起来。”     “硬的可不行,”还没进门呢,韩云绮就开始护了起来,“若他不愿,肯定是还没发现咱们小公主的好,所以,以后要好好教小公主,让她长大成为一个万人迷。”     百里华卿无言一笑,看向襁褓中的小婴儿,还一脸天真懵懂地咕咕着。     出了宫。     凤灵夜拉过自己的儿子,准备开始从小教育,“你知道娘刚刚去哪儿了吗?”     小景颜一脸茫然,他刚才不是看着娘亲进宫的吗?但也很乖地回道:“娘亲刚刚进宫了。”     凤灵夜又问:“娘亲进宫做什么?”     小景颜想了想,用大人的话说,“给皇后娘娘接生。”     凤灵夜笑了笑,“你知道接生是什么意思吗?”     小景颜这个是知道的,遂点了点头,“就是把娃娃从肚子里取出来。”     凤灵夜啼笑皆非,懂得还挺多嘛,“娘亲为皇后娘娘接的是一位小公主,长得可漂亮可漂亮了。”     小景颜现在是除了吃,就没别的爱好,听娘亲这么说,也没什么反应。     凤灵夜见儿子无动于衷,转而又道:“长得就像棉花糖一样漂亮。”     棉花糖......     小景颜吞了吞口水。     凤灵夜见儿子果然上当,忍着笑,也没有多加形容,点到为止。     从此以后,小景颜就对棉花糖产生了深深的执念,每当燕西要进宫上朝的时候,他总会问:“燕叔叔,你今天见到了棉花糖吗?”     燕西一脸懵,“棉花糖?”     小景颜软软糯糯地回道:“就是百里叔叔的小公主。”     燕西没想到小景颜居然会对小公主上心,遂摇了摇头,“小公主在后宫,燕叔叔不能随意进去的。”     小景颜闻言,一脸失望。     燕西不明所以,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小脸蛋,“再过一阵子,你心心念念的小公主就会办满月酒宴了,到时候燕叔叔带你进宫,就能看到小公主了。”     小景颜眼前一亮,喜出望外,“真的?”     燕西笑了,“燕叔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景颜缓缓靠近燕西,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谢谢燕叔叔。”     看着被自己娘亲荼毒的亲儿子,段君墨有些不忍,“如果真见了那小公主,景颜失望了怎么办?”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凤灵夜神秘兮兮地给了他一个笑脸,“我自有妙招。”     办满月酒前,凤灵夜就以探望为由,进了皇宫去看韩云绮,然后拿出一件粉粉白白,就像棉花糖一样的小棉袄。     看着这件小棉袄,韩云绮很是喜欢,“难为你亲手做了。”     知道都是同类人,还能亲手做衣服,这要费多大的心思和恒心。     “其实,这件衣服,我想请皇后将它留给小公主满月酒那天穿。”凤灵夜说明了自己的心思。     韩云绮有些诧异,等着她的下文。     接着,凤灵夜就将自己有意将小公主当做儿媳的心思,告诉了她,怕太唐突,又补了一句,“如果觉得不妥,将小公主认作干女儿也是可以的。”没想到二人一拍即合。     韩云绮也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如果他们有缘,我自是不会阻挡的。而且,我也很喜欢景颜。”     接下来,为了撮合培养两个小家伙的感情,两个女人就顺理成章地谋划在了一起。     因为是冬季,所以满月酒举办在了宫殿内。     歌舞升平,十分热闹。   ☆、第153章 番外:永恒不变的爱     小景颜跟在凤灵夜一起提前来了后宫,宫里的小孩多,没在凤灵夜身边呆多久,就央求着要一起去玩了。     皇宫里很安全,大家也都认识小景颜,所以凤灵夜也没有过多担心,便同意了,只是让身边的宫婢过去看着点,以免出点意外。     前来参加宴席的人比较特别,有锦罗绸缎,也有粗布短衣,身份差异很大,三五成群,各自聚在一起。     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日子,凤灵夜也了解这里的情况。     后宫里虽然没有别的妃子和小主,但也没有空着,全都住着皇后韩云绮的族人。     听闻传言,韩云绮并非普通女子,而是一名朱雀族人,身上的血有起死回生的奇效,起死回生凤灵夜知道是夸张,但有某种治愈功能也许是有的。     正因为如此,却被人视作妖孽。     而为了维护自己的妻子,百里华卿直接作出惊人的举动,势必与天下人作对,将整个朱雀族的人都接进了后宫。     所以,今天的宴席场面,就比较复杂,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平头百姓。     凤灵夜和段君墨身份高贵,朝中的王爷和侯爷们,自然都愿意与他们亲近,所以围在身边的,大多都是皇亲国戚。     然而凤灵夜却更愿意和那些淳朴的朱雀族人聊天,可惜被这些王妃们缠着,实在抽不开身,只得礼貌地笑着偶尔应对几句。     直到韩云绮抱着棉花糖出来时,她才松了一口气,借着打招呼的由头,凑到了她身边。     看着她的如释重负,韩云绮笑了,“怎么,你也不喜欢跟她们打交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一个部队军医,怎么习惯这种场合?以前是迫于无奈,现在都决定隐居了,自然是想过让自己随意的日子。”凤灵夜笑道。     韩云绮深有同感,“跟你一样,我也在部队工作,不过是特警,风里来雨里去的,这种场合也觉得不自在。”     “皇上疼你,这整个后宫就跟在外面一样,无拘无束的,没什么两样。”凤灵夜回道。     那些自愈清高的皇亲国戚,自然是不敢得罪韩云绮的,所以过来寒暄了几句,但也没有长聊,就退回了各自的小团队。     朱雀族的人,这才凑到二人身边,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王妃,听说你们是从大理国过来的,那大理国漂亮吗?”一个少年一脸希冀地问道。     “风景的话,还算不错的,四季分明,民风没有容国开放,但也不是特别保守。”说完,凤灵夜朝着韩云绮默默吐槽了一句,声音只够她一人听见,“不过封建王朝,终究还是没有我们那个时代好。”     韩云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看向她,“想家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想肯定是想的,可怎么回去?”     “其实......办法也是有的,但是非常冒险,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韩云绮以前在那个时代有过一段情史,甚至可以说是差点成了家,阴差阳错来到了这个时代,因此断了缘分。     她的未婚夫,拿着那精密的仪器来到了这个世界,想将她带回,然而,她已经有了百里华卿。     凤灵夜一听可能回不来,立马打了退堂鼓,“那就不回去了,那边索性也没有什么亲人,就几个要好的朋友。”     韩云绮笑了笑,接着看向打扮得就跟棉花糖一样的小公主,抬头看向凤灵夜,“这身衣服,难道有什么寓意吗?”     凤灵夜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寓意是没有,但是却是一座姻缘桥梁,只因,我儿子是个小吃货,看到这样的小公主,肯定爱不释手。”     韩云绮一听,笑了,“难怪你就将我女儿打扮成棉花糖一样了?”     “没错。”凤灵夜也跟着笑了。     韩云绮看向四周,“景颜去哪儿了?”     “出去玩了,估计一会儿开宴就回来了。”凤灵夜回道。     没多久,段君墨和百里华卿也前后脚到了宴席,孩子们被宫婢们领了回来,各找各娘。     小景颜玩得满头大汗,回来时被凤灵夜谴责了几句,“这大冬天的要是染风寒了,娘可就要扎你的小屁股了。”     小景颜最怕的就是打针,连忙委屈巴巴地嘟着嘴求饶,“娘亲,景颜以后再也不皮了。”     凤灵夜没搭理他。     他似想到什么,双眼变得清亮,“娘亲,棉花糖呢?”     这小子,玩了一阵,还没忘记心心念念的棉花糖。     凤灵夜在心里失笑,然后用下巴指了指前方,“就在皇后怀里抱着的呢。”     小景颜偏头往前方一看,视线穿过宾客,看到韩云绮怀里那绵软、粉嫩、娇小的小襁褓中,一个精致小巧的脸蛋,就像一颗漂亮的水果糖,就这么被糖衣漂亮地包裹在里面。     小景颜的嘴角倏然扬了起来,一双大眼湿漉漉的,充满了好奇。     这就是棉花糖?     他回过头,天真地指着小公主,“娘亲,景颜可以亲亲她吗?”     “咳咳咳......”凤灵夜正在吃瓜子,险些被瓜子仁给卡死,红着脸轻轻瞪了儿子一眼,“小傻子,那可是你百里叔叔最心爱的掌上宝贝,你再喜欢,也不能这么早就拱了人家的小白菜啊。”     小景颜嘟着小嘴,皱着小眉头,闷闷不乐的样子,又偷偷瞥了一眼小公主,不舍地问道:“那我能摸摸她的脸吗?”     “这你得问皇后娘娘。”凤灵夜可不能让儿子就这么轻易得手,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勾人的,都是套路。     段君墨在旁边看着,仔细回想确认了一下,对,是她的亲儿子没错。     宴席开始了,各位大臣和王爷们照例说了些恭喜的话,百里华卿偶尔回几句,接着大家开始送礼。     琳琅满目的礼物,有充满新意的,有用银子堆起来的,有敷衍了是的。     轮到段君墨夫妇时,凤灵夜送的礼物,显然是最和适宜的,一辆婴儿车和一张婴儿床,全是现代化的设计。     看到这样的物品,韩云绮情不自禁地就红了眼眶。     百里华卿后来也知道了凤灵夜是穿越者的身份,意外之余,也慢慢接受了,甚至为了能让他们能长住,私底下给了放宽了很多待遇。     百里华卿轻轻握住她的手,揉了揉,然后看向台下的段君墨和凤灵夜,由衷地道了一句谢谢。     宴会开到后面,酒过三巡,氛围就轻松了许多。     趁着没人注意,小景颜偷偷爬上了台子,躲在韩云绮身后,悄悄地看了一眼粉嫩的小娃娃,果然就像一个软绵的小棉花糖。     他心里虽然喜欢,但修养很好,忍了忍才抬头看向漂亮的韩云绮,“韩姨母,这小公主长得真可爱。”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韩云绮这才注意到多了个小人儿,闻言笑了笑,“小公主懂事以后,一定会很开心你夸她的。”     小景颜拧起好奇的小眉头,“现在小公主什么也不懂吗?”     韩云绮点了点头,“等长到和景颜一样大了,她就什么都懂了。”     小景颜还不明白这么深奥的问题,于是也不再深究,而是继续看着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她叫什么名字啊?”     韩云绮用声音逗了逗怀里的女儿,“她叫冰瑶,你以后可以唤她瑶瑶。”     “瑶瑶?”小景颜回味了一遍,然后抬起头又看着韩云绮,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那我可以摸摸她吗?”     “可以啊。”韩云绮回道。     接着,就见小景颜伸出小小的食指,轻轻凑向人家闺女的粉粉的脸蛋。     不远处,段君墨和凤灵夜眼睁睁地看着,一阵心痛,“儿子很快就不是咱们的了。”     凤灵夜看了他一眼,“是你儿子准备拐走人家的闺女,这句话应该是人家百里来感慨才对。”     段君墨仔细一想,似乎也是,但看着自家儿子对别人闺女爱不释手的样子,还是有些心酸。     于是,他抱住自家妻子,“灵儿,你可不能离开我。”     凤灵夜在心里一阵无语。     这还是一个儿子,要是一个闺女,指不定要心痛成什么样子。     上头,看着正在拐自家闺女的臭小子,百里华卿倒是没有多大感慨,毕竟刚为人父,还不懂得什么叫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是什么感悟。     可就在小景颜伸出的小小食指,即将触碰到小棉花的脸蛋上时,突然就被小棉花的小手掌紧紧握住了。     小景颜被这么只小小的手握住,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受,想要收回,又舍不得,就这么僵持着,脸色微红。     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中,小棉花握着小景颜的手指头,就这么往嘴里放。     韩云绮还没有反应过来,小景颜的指头就进了奶娃娃柔嫩湿滑的小嘴当中。     “别吃,我的手不干净!”小景颜吓得慌忙想收回手,却又不敢用力,一时表情十分好笑。     韩云绮赶紧抽回他的手,替小棉花擦了擦嘴,一时想责骂,又觉得太小,只得哭笑不得,“你这小馋鬼......”     小棉花“咿呀哦”地嘟嘟着嘴,似乎很不满。     小景颜脱了困,袖中的食指被风一吹,湿湿凉凉的,和刚才柔柔温温的感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粉粉嫩嫩的奶娃娃。     一时,他再也忘不了这种感觉。     娘亲说得没错,棉花糖,真的很好吃.......     虽然他不敢吃。     宴席散会以后,段君墨和凤灵夜就带着自家儿子回了宫。     坐在马车里,段君墨看着小景颜呆呆的样子,揶揄道:“怎么,被勾魂了?”     小景颜还不太懂是什么意思,迷茫地眨了眨漂亮的凤眸。     凤灵夜被段君墨这么一带,也跟着起哄,“棉花糖好吃不好吃啊?”     小景颜这句真听懂了,小小的脸蛋一红,竟然低下头,缠着软软小小的手指头,低若蚊声,“好吃。”     “什么时候吃的?”凤灵夜继续逗自家的傻儿子。     小景颜抬起脸,凤眸潋滟而天真,一脸认真,“是景颜被瑶瑶吃了。”     “这么快就知道人家名字了?”段君墨不冷不淡地来了一句。     小景颜害羞地转过脸,像得了什么秘密,“我都不告诉你们。”     接着,就听到段君墨和凤灵夜两夫妻哈哈大笑的笑声,他们的傻儿子,太可爱了!     虽然儿媳妇重要,但儿子的品质和前途更重要,所以凤灵夜和段君墨对他的功课,是一次也没有落下。     好在小景颜聪明听话,压下心里那点想念,也从来不对外说。     知道段君墨和凤灵夜很少进宫,小景颜在上学堂前,就掐着时间点等在自家大门前,一看到宴席的马车,就会喊车夫停下来。     小景颜拉着宴席的袖子,一双凤眸说不出的软绵动人,声音也甜甜脆脆的,“燕叔叔,明天能不能带景颜进宫啊?”     燕西被他这想法惊到,“为什么要进宫?”     “景颜想和瑶瑶玩。”小景颜照实说道。     燕西理解,男孩子都比较喜欢小女孩,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小女孩,“可是燕叔叔进不了后宫,你也没办法见到小公主。还不如去找你娘,她能随意进出后宫。”     小景颜颓丧地耷拉着小脑袋,“好吧......”     不是他没对凤灵夜提过,只是凤灵夜都以店铺里忙为由,刻意拒绝了。     什么都得循序渐进,节奏太快,反而容易得不偿失。     这都是他老母亲的良苦用心,他还小,自然不懂。     只是凤灵夜不进宫,韩云绮倒是经常一个人出宫来找她玩,顺便看看自己未来的女婿。     小景颜一天比一天长得帅气,性格也从羞涩,慢慢变得沉稳大方,她是越看越喜欢。     凤灵夜自从恢复记忆以后,就会每天抽时间教自己儿子一些现代知识,所以比起学院里的其他小孩,小景颜和他们就是两个层次的人。     起点不一样,待遇不一样,塑造出来的人自然不一样。     知识,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是有效用的。     韩云绮很意外,“没想到你平时还教他这些东西。”     “这个时代的文化和教育还是太落后了一些,所以闲来无事,教教也无妨。”凤灵夜说道。     韩云绮顺口又说,“那不如以后瑶瑶,也交给你一并教了如何?”     她整日在皇宫,虽然自由,但好歹也得处理整个后宫的事宜,比起凤灵夜,就没有那么多自由时间了。     “好啊。”凤灵夜爽快回道。     只是凤灵夜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好啊”,直接就将她由药铺大夫,就转变成了太傅。     韩云绮不比凤灵夜,她还是一国皇后,如今后宫无妃,她就得肩负起为皇族绵延子嗣的重任。     待韩云绮和百里华卿生下第一个皇子、第二个公主......总共有七个公主皇子时,凤灵夜才醒悟到自己肩负了多大的责任。     只是多年以后,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原本是给小皇子和小公主补的课程,渐渐变成了......     她拿着自制粉笔,看着下面坐姿随意的两个大男人,尤其是一身龙袍的男人,她有些哭笑不得,“皇上,您听懂了吗?”     被称作皇上的百里华卿摇了摇头,指着上面的三角函数,“这里为什么要这样做?”     然后凤灵夜开始细心地讲解了起来。     接着,段君墨发声了,“这里我明白,这里又为何是这样?”     凤灵夜扶额,然后给自己的夫君讲解。     直至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挖的坑有多大。     陆陆续续的,就连燕西、冷鸢、宫姬月、原清煜......都跟着过来凑热闹。     听着这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罕文化。     有时候他们不是每门课程都喜欢,所以后来就挑着自己喜欢的来听。     总之,课堂上很热闹。     当别的皇亲国戚和大臣们,听说了这件事以后,也想将自己的子女送到凤灵夜手里,凤灵夜想都没想,一律统统拒绝。     她想过的日子,可不是当老师的日子。     因为有大人们的参与,孩子们的学习也格外认真,不敢打盹,不敢开小差,不敢走神,加上良好的基因,各门成绩出奇的好。     七年以后。     凤灵夜和段君墨也上了一些岁数,不再怎么管药铺里的生意,全权交给了冷鸢和宫姬月。二人默契十足,药铺生意不火也不淡,日子过得刚刚好。     这一天,是去上香祈福的日子。     凤灵夜便带跟皇上和各位皇子公主请了假,带着已有十三岁的景颜,一起来到了淮南寺进香。     岁月不饶人,凤灵夜和段君墨已不再年轻倾城,但风韵犹存,尤其是段君墨的气势,如深埋的酒,愈发有内涵。     凤灵夜保养得很好,日子过得无忧无虑,虽然要教书,但学子们各个都很聪明,几乎不怎么费心。     一家人坐在马车中,马车徐徐朝前行驶。     段景颜靠在一边,淡淡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淡色的唇,深沉的眉眼,一张脸轮廓分明,少年老成。     相比较起七岁的小公主,年龄差瞬间就出来了。     凤灵夜担心到手的儿媳妇就这么跑了,怕儿子变了心,于是拐弯抹角地说道:“今日上香的人多,听说有好多名门闺秀的大小姐。”     段景颜没有说话。     段君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娘亲在与你说话。”     少年回神,看向凤灵夜,“娘亲适才说什么了?”     凤灵夜靠在车厢上,神色平静,“颜儿也到该请通房丫鬟的年纪了吧?”     凤灵夜根本不赞同这种文化,现在提起来,纯属就是逗逗自己儿子。     果然,段景颜闻言,不甚感兴趣,“景颜想专心功课,这些事,娘亲可否推后?”     “子孙繁衍是大事。”段君墨沉着脸道。     这些年,家里都是慈母严父,所以段景颜心里还是很畏惧和尊重自己的父亲,尤其是听闻父亲以前的事迹,更是少年心目中的大山。     他抿了抿唇,也没有反驳,只道:“景颜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知爹爹可否应允?”     凤灵夜接过话头,笑道:“颜儿看上哪家小姐了,不如告诉娘亲,娘亲去那家提前说说?”     少年心思沉稳,一想起自己喜欢的对象,内心不禁升起一股罪恶感,“是......景颜还想再多等几年。”     一听这话,凤灵夜遂放了心。     来到淮南寺。     方丈主持接待了二位,并将他们安排在了客房中。     没多久,段懿轩就被主持唤了过来。     依旧是一身朴质的袈裟,淡然的神情,绝色倾城的容颜,不经世俗,他仿佛一朵高岭之花,圣洁高雅,岁月也疼惜地未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可纵然出家多年,唯一不变的是,每次凤灵夜来探望他,他都会亲自去附近的小河里钓上两条鲤鱼,为她做上她爱吃的红烧鲤鱼。     让方丈主持十分头疼,都说他对红尘还有留恋,然而他在佛学上面的造诣却高出每一位僧人,加之他的身份,方丈主持们只好作罢,权当给一位可怜人一个栖身之所。     看着段懿轩每次做的饭菜,段君墨也没有吃醋,仅仅是这样的退出,他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他深知,如果段懿轩当年不选择退出,今天站在凤灵夜身边的,也不一定会是他。     凤灵夜吃着人家的红烧鲤鱼,也不好白白占着他的一辈子,三番四次地劝段懿轩还俗,可惜段懿轩都只笑笑,没有说话。     后来,凤灵夜也就不再劝了,而是有时间就会经常来看他。     随着年纪增长,段景颜也开始慢慢懂事,懵懵懂懂地体会出了这世间的情感,所以对段懿轩的喜爱,慢慢变成了崇敬。     世间极少一个男子,能对一个女人痴等到如此地步。     也许段懿轩是一个,段君墨是一个,宫里的百里华卿是最后一个。     每次吃完饭,凤灵夜都会单独和段懿轩去附近那条小河散步,段君墨和段景颜都会主动地让出这段时间。     走在青翠的草坪上,就像每一次来淮南寺一样,凤灵夜和段懿轩来到小河边,都会坐在河畔,看看风景,然后凤灵夜再亲手烤一条鱼给他,作为回礼。     而这一天,往往是段懿轩心里最满足最开心的一天。     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第154章 番外:桃花源     河水清澈见底,从鹅卵石上缓缓流淌而过。     凤灵夜坐在草地上,双手圈着膝盖,望着远方的高山,“七年了,真打算就在淮南寺过一辈子了吗?”     段懿轩双手搭在膝盖上,目色淡然,“还记得夏莲山庄吗?”     她回眸看着他,“商璃那儿?”     他看着她,缓缓颔首,然后转向前方,唇角微扬,“那时我曾说,以前想过出家,现在也算是了却我的心愿。”     “那你......快乐吗?”她由衷地问道。     微风吹起他宽大的灰蓝衣袖,他淡淡一笑,“你快乐吗?”     她微微一怔,继而回道:“我很快乐。”所以希望你也能幸福。     “你的快乐,便是我的快乐。”他眉眼轻轻一弯,在这清新的小河边,道不出的脱俗出尘。     你的快乐,便是我的快乐。     凤灵夜只觉这句话,就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头里,温暖着她一生一世。     她偏过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心中无限哀愁,“懿轩,对不起。”     他淡雅一笑,“人生如雾亦如梦,缘生缘灭还自在。”     小聚结束,他们一起回到客房,段君墨和段景颜已经习以为常,随后又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喝茶聊天,就像一家人。     竹制的凉亭中,下面是一片湖泊,湖泊上铺满了荷叶,零星地散落着几片浮萍。     环境清新雅静。     凤灵夜穿着一身青色薄纱宽袍,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三个男人,只觉赏心悦目,十分怡情。     段君墨今日换了一件白衣,坐在段懿轩对面,半是慵懒半是散漫地靠在凉椅上,给人一种闲散王爷的状态。     段懿轩依旧一袭袈裟,翩然自若,淡然清雅。     段景颜则承袭了他爹的风格,喜欢穿深暗色的衣服,现在身上是一件暗紫色的长袍,少年老成,沉稳寡言。     “听说明天冰瑶也会来淮南寺,景颜,你是最大的,记得要多照顾小妹妹,知道吗?”凤灵夜放下清茶,看向段景颜。     段景颜微微颔首,儒雅有礼,“娘亲说的是。”     凤灵夜已经知道儿子的心思,便也不会再多试探,以免引起敏感的少年多想。     她转向自己的夫君,“听闻那文子苏找到自己的娘子了?”     段君墨唇角微勾,“据说回京时,怀里还抱着一个奶娃娃,应该是一年前找到了,只是因为怀有身孕,所以没办法上京回信。”     说着,他又转向段懿轩,“听说过阵子你就要离京了?”     “嗯,寺里组织了一场佛学交流,过几天会去别的地方。”段懿轩淡然回道。     凤灵夜还不知道,“要去多久?”     “大概一两个月吧。”他道。     第二天。     百里华卿和韩云绮果然带着自己的皇子和公主们,一起来了淮南寺。     由于身份比较特殊,所以住的地方都是专门留的房间,平时没有客人会暂住在里面,但离着凤灵夜不远。     刚到,凤灵夜、段君墨和段景颜就过去迎接。     现在,小棉花已经有七岁了,长得落落大方,性格文雅又不刻板,手里牵着比自己小一岁的大皇子。     百里华卿手里则牵着二皇子和三皇子。     奶娘怀里还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公主。     韩云绮肚子里又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一家人,可谓是......非常热闹了。     趁着大家不注意,凤灵夜凑到段君墨耳旁,“羡慕吗?”     段君墨摇头,看向温雅尊贵的百里华卿,“如果不是皇帝,他一定也舍不得让韩云绮生下这么多孩子。”     凤灵夜认同地点了点头。     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了。     她转向身边的段景颜,“景颜,去帮冰瑶牵一牵大皇子。”     段景颜颔首,走过去,像个成熟的大哥哥,朝着冰瑶淡淡一笑,然后就牵起了大皇子的手,“冰瑶妹妹,让我来吧。”     冰瑶见了他,脸颊浮起一抹绯色,抿了抿唇,“多谢景哥哥。”     凤灵夜也走过去,抱起奶娘怀里的孩子。     段君墨跟着牵过了百里华卿手里的二皇子。     于是,只见两家人汇集成一个庞大的队伍,缓缓朝着院子走去。     到了院子,百里华卿和韩云绮则任由孩子们去玩。     不到一岁的小公主咿咿呀呀地也要去玩,韩云绮对奶娘说道:“你带着小公主一起,她还走不太稳,你多跟着。”     “是,娘娘放心。”奶娘领命,然后接过凤灵夜怀里的小公主,跟着公主皇子去了。     凤灵夜看向段景颜,“还记得娘亲说的话吗?”     “记得。”段景颜点头,然后转身跟上了冰瑶。     冰瑶走在前面,一见后面的段景颜,小脸又红了一些。     这之后,下人就开始收拾行李,几个大人才得空来到凉亭喝茶休息,一边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小孩,一边聊着最近发生的趣闻。     “明国那边来了旨意,说是要来这边走走,灵姐姐,你们认识是吗?”韩云绮问道。     明国?     那不就是钟离阎雪和凤清兰吗?     “嗯嗯,认识的,曾经在那儿小住了五年。”凤灵夜如是说道。     韩云绮笑了,“听闻明国皇后是你的三妹?”     凤灵夜点头,她一般很少打听这些事,怎么今天?     果然,不等凤灵夜猜测,韩云绮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容国距离明国遥远,人情风貌都不一样,此次也是第一次过来,也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怕怠慢了,不知你可有时间,帮我参考参考?”     凤灵夜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为了这事,笑道:“云妹妹客气了,你还有这么多公主皇子要看着,自然是自顾不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说便是。”     “如此多谢灵姐姐了。”韩云绮真心地道了一句谢。     接着,韩云绮带着凤灵夜一起去进香,凉亭里就只剩下了百里华卿和段君墨。     两个大老爷们聊的,自然就不是家长里短了。     百里华卿为他倒满茶水,神色平静,“真不考虑入朝为将?”     段君墨笑着摇了摇头,拿着他的茶杯一饮而尽,“家里妻子管得严,你懂的。”     百里华卿失笑,换了个方式劝道:“男人如果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可能会更有魅力。”     “如今都有儿子了,魅力不魅力的,都不重要了。”段君墨笑回。     百里华卿也不再劝,如今容国不逢战事,便不缺大将,只是有些怜惜段君墨的才能罢了。     接着,百里华卿又谈到了治兵的办法以及战略,段君墨也没有保留,将毕生所学,一起拿出来与他交流。     二人一时相见恨晚。     院子里,段景颜就像一个大哥哥,所有皇子公主都要跟着他玩,可是院子里玩腻了,大家都想出去看看。     段景颜于是走到百里华卿面前请示道:“百里叔叔,我们可以去小河边玩吗?”     “去吧。”百里华卿也没拦着,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     侍卫会意,跟了上去。     段景颜转向段君墨。     段君墨点了点头。     得了大人们的同意,段景颜才带着一群兴奋的小孩去了河边。     一到河边,就像鱼儿见了水,撒丫子就要进小河沟踩水。     冰瑶虽然只有七岁,但却是家里的老大,性格也比较沉稳,一看大家扑腾着就要下水,她急忙阻止道:“星儿林儿,你们不能下水,父皇和母后会说的。”     段景颜看着她急得红红的脸蛋,少年脸上难得闪过一丝粉色。     接下来,冰瑶就看到段景颜将下水的小皇子们,一手提溜了起来,小皇子们一看大哥哥黑沉的脸色,纷纷不敢再皮,任由他将自己的衣袖、裤管挽得高高的,然后再抱下了水。     皇子公主们一看,纷纷乖乖地跟着排队让他给自己挽裤子和袖子。     冰瑶见了,脸蛋红红的,忍着心跳,慢慢地挪了过去,朝着他伸出了手。     看着白白嫩嫩、如藕色莲花一样的手臂,段景颜唇畔一抿,细致地给她挽了起来。     脑海里,不禁就想起了娘亲常常说的棉花糖。     冰瑶长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着,好想时间永远凝固在这一刻,待他为自己挽好以后,心里既满足又有些小小的感伤。     抬眸,对上他的潋滟凤眸,甜甜脆脆地道了一句,“谢谢景哥哥。”     段景颜嘴角压下一抹笑意,摇了摇头,“不客气。”     小河沟很清很浅,现在天气又暖和,一下水,孩子们就踩着水找鱼儿,玩得不亦乐乎。     直至宫婢过来传话,段景颜和冰瑶才领着弟弟妹妹们回了院子。     在一起大家吃过斋饭,在主持的带领下,大家根据安排的程序上了一遍香。     临近下午的时候,大家又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凤灵夜和韩云绮在一辆,孩子们一辆,段君墨骑马护在凤灵夜的马车旁,百里华卿的马车在最前。     御林军守护在前后四周,整个队伍很隆重。     抵达京都以后,韩云绮没有跟随百里华卿立即回宫,而是带着孩子们暂时去了凤灵夜的家。     凤灵夜用家里的冰,给皇子公主们做了一些水果碎冰,几个孩子吃得美滋滋的。     “这些东西,难为你还记得了。”韩云绮看着玻璃杯里的碎冰,充满了回忆,因为怀有身孕,不便吃冰的,所以也就只能看看。     凤灵夜一边吃着,一边回道:“日子清闲了,就总会想起以前的事,随手就做了一些,不比你责任重。”     “其实宫里人手多,也没有那么忙,加之还有族人时常过来帮忙,所以也还算清闲。”韩云绮似想到什么,嘴角上扬,“听说你药铺里有卖面霜,你看我这皮肤皱纹也快出来了,是不是该抗皱了?”     凤灵夜从怀里拿出一瓶放到她身边,“云妹妹天生丽质,又与皇上伉俪情深,用与不用都无妨。”     韩云绮接过面霜看了看,果然是药妆品牌,“多少钱?”     “你我既然是姐妹了,还谈什么钱?送给你好了。”凤灵夜大方道。     韩云绮无言,只好默默记下了这个人情。     玩了一阵以后,她才带着孩子们返回了皇宫。     目送着他们离去,段君墨和凤灵夜一起站在门前,二人依偎在一起,就像一对老夫老妻一般,给人一种安静恬淡的感觉。     段君墨似乎一直惦记着那碎冰,“那水果碎冰是你们那个时代的做法?”     “嗯,算是吧。”凤灵夜回道,跟着他一起往回走。     段君墨握住她的手,“那为夫也要尝尝。”     “好。”她情不自禁地一笑,“跟个孩子一样。”     他没皮没脸的将头搭在她肩上,淡淡一笑,“为夫就是你最大的孩子。”     她轻轻一弹他的脑门,“傻瓜。”     他摸着脑门直起身子,一手将她勾到自己怀里,“娘子,我想吃你做的臭豆腐了。”     “上次的是不是好吃一点?”她平静地问道。     他如实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我添了一点景颜的便便。”     “......”     凤灵夜,好恶趣味。     段景颜正好来到院子叫二人吃饭,一听这话,又默默地转身走了回去。     宫姬月看他身后没人,纳闷地问了一句,“你娘亲和你爹呢?”     “不用喊那俩人了。”段景颜淡淡地回了一句。     宫姬月不明所以,看向冷鸢,冷鸢摸了摸脑瓜,同样一脸茫然。     明国。     进入盛夏以后,钟离阎雪正式宣布退位,将皇位让给了十六岁的韶儿,然后带着自己的美人和凤清兰,风风光光地乘着船,来到了容国。     在他们抵达容国京都的当天,百里华卿任命了一位王爷和大臣过去迎接。     凤灵夜和段君墨是钟离阎雪的旧识,所以也在队列当中。     这一天,天光晴朗,万里无云,除了有点热以外,天气还是不错的。     百姓们听闻异国的太上皇过来游玩,第一回听说还跑这么远的,纷纷好奇地走出家门,站在街道两旁打望。     城头下,段君墨为凤灵夜打着伞,段景颜、宫姬月和冷鸢站在后面,所有人都耐心地等待着。     大约一炷香时辰以后,庞大的队伍,缓缓出现了。     只见原本应该是重重包围的御林军,现在一看,却全部都是重重包围的清秀婢子,垂挂着大红色纱幔的步辇之中的男子,轮廓若隐若现,让人愈发好奇。     步辇的后面,是几辆豪华的轿子,透过车窗的纱帘,隐隐约约可见里面女子的娇美容颜。     看到这样的场面,凤灵夜毫无意外。     钟离阎雪和钟离云这俩兄妹,在这方面就是如出一辙。     步辇到了城头下,只见一双修长白嫩的手指,轻轻撩开红色纱幔,露出了一张倾世容颜,此时恰好一阵风过,他眉间的青丝缓缓一飘,声色如魅,“灵儿,朕快想死你了。”     凤灵夜嘴角一抽。     段君墨面无表情。     紧跟着步辇的马车中,凤清兰也迫不及待地掀开了帘子,开心地唤了一声,“二姐!”     凤灵夜走过去,看着明显比以前胖了一圈的三妹,笑了一声,“三妹,你这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啊。”     凤清兰知道她在讲什么,娇嗔了一句,“二姐......”     “来时没遇上风暴吧?”她关切地问道。     凤清兰摇了摇头,“一路都很平顺。”     “那就好,皇上还在宫里等大家,一起进宫吧。”凤灵夜说道。     凤灵夜颔首。     然后,凤灵夜和段君墨等人,大家就都坐上了一早备好的马车,一起向容国皇宫出发。     看着这阵仗,今晚大有将百里华卿吃穷的趋势。     好在这些年,百里华卿在凤灵夜那儿听的经济课都不是白听的,利用她的一些办法,将容国上上下下打理得很好,成为了容国史上最繁荣昌盛的年代。     进了皇宫,大家先是面见了百里华卿和韩云绮。     百里华卿知道钟离阎雪的身份,也没有为难他,借机给大明一个下马威,在二人刚踏进大殿,他就让太监立刻搬来了四张椅子。     钟离阎雪、凤清兰、段君墨和凤灵夜分别落座。     百里华卿寒暄了几句,韩云绮就起身,将凤清兰和凤灵夜带到了后宫。     三人走在大理石地板上,虽都不再年轻,却风韵犹存,美丽的容颜不相上下。     “韶儿才十多岁,阎雪就放心让他统领大明了?”凤灵夜笑着问道。     凤清兰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阎雪,他哪是当皇帝的料,这十多年,已经是很为难他了。要不是公主暗中出力,他还没那么快脱身。”     凤灵夜想想也是,“有公主坐镇,韶儿一个人也不会有事。”     韩云绮听着她们的话,一阵感慨,笑着说道:“还是你们好,孩子都十多岁了,我最大的才七岁,而且还是位长公主,想要退位,可能还要等上几年了。”     “皇后可别羡慕咱们,您的后宫,就是比我和二姐的院子大一些罢了,可不比大理和大明的后宫。”凤清兰笑了笑,显然对韩云绮的故事也略有耳闻。     这一时搞得韩云绮说不出话来了。     她脸上流露着幸福的笑意,抓着二人的手,“这院子终究还是没有你们的院子方便,有你们在还好,你们要是都走了,我可就孤家寡人一个了。”     “放心吧,阎雪离不开二姐的,只要二姐不走,咱们恐怕也要在这儿久留了。”凤清兰说完,暧昧地看了一眼凤灵夜。     韩云绮一愣。     凤灵夜随即瞪了凤清兰一眼,“臭丫头,胡说什么呢?话要说全,是阎雪离不开我的医美才对。”     韩云绮恍然。     凤清兰掩唇偷笑。     三个女人缓缓来到了韩云绮的院子,然后一起喝茶聊天,聊的无非都是怎么保持容颜,哪里又有好看的衣服,哪家的珠钗设计精巧。     “等宴会结束了,明日我就带你们出去转转。”韩云绮说道。     凤灵夜回了一句,“不如乔装成男人?”     “我同意。”凤清兰立马附和。     三个女人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凤灵夜看向韩云绮的肚子,“这胎生完,还准备怀吗?”     韩云绮摇了摇头,脸上浮出一抹红,“差不多了。”     “二姐比我好,这些年不知道去了好些地方,”凤清兰闷闷地说道,继而又看向韩云绮,“不如等皇后生下这一胎,养好了身子,咱们就去远一点的地方散散心?”     凤灵夜心思一动,“就咱们三个女人,不带他们。”     韩云绮笑着颔首,“好。”     凤清兰心情大好,不管走哪儿,那家伙都会带上成群结队的大美人,现在终于解脱,她可要好好跟着二姐玩一圈了。     休息了一下午。     夜宴在御花园中举行。     一簇一簇的夏花静静地开在,不像春花那样争奇斗艳,恬淡而美好,就像三个女人一样,隐忍过冬天,等过春天,终于在属于自己的季节绽放。     宴席上的人不多,都是一些熟人,男男女女,也没有讲究,坐在各自的区域中,觥筹交错,气氛融洽。     凤灵夜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闭上眼,深深地记在了脑海中。     这就是她的——桃花源。     喝得高了,只见钟离阎雪一手搂着一位美人,眼眸更加迷离妖艳了,看着身边两位坐得笔直的男人,朝着百里华卿轻轻凑了过去,笑眯眯地问道:“兄弟,这京都哪家的花魁出名啊?”     百里华卿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唇畔微弯,似笑非笑,“不知。”     不知?     钟离阎雪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看了一圈,指着他,恍然大悟,“原来你和段君墨是一个路数的人啊?”     段君墨眉头一颤,抬眸,“妹弟,你喝醉了。”     钟离阎雪撇了撇嘴,不以为意,然后拿着酒杯,走到容国丞相身边挨着坐下,凑到他耳畔,勾了勾鲜艳的唇角,“大人,知道哪家的花魁好看吗?”     丞相看了一眼皇帝,发现并没有看自己,这才壮着胆子悄悄回道:“其实,臣也只见过一面,但都没有您身边的美人漂亮。”     钟离阎雪闻言,一阵失望,“那容国的美人都去哪儿了?”     丞相想了想,“应该是在渭阳,听人说,那儿有位花魁十分漂亮。”     渭阳?     钟离阎雪眉头一挑。   ☆、第155章 番外:余生只要你     钟离阎雪哥们好的将丞相肩膀一搭,笑得暧昧,“过几天,朕就向你的皇帝请旨,一起去乐呵乐呵?”     丞相吞了吞口水,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百里华卿,“不敢不敢,臣还有要事,这等事情,就无福消受了。”     凤灵夜恰好与韩云绮聊完,转过脸,就看到了这边的动静,顿时蹙眉道:“不想变成丑八怪,就自觉一点。”     钟离阎雪闻言,缓缓抬眸,眼眸潋滟而动人,活脱脱一只风流的大妖孽,“遵命,凤大夫。”     夜宴结束以后,百里华卿就安排了一处空置的宅邸,好让钟离阎雪和凤清兰能够暂时入住。     翠竹林立、假山亭台、长廊回坊,环境清幽。     庞大的一家子,就算这么暂时居住下来了。     巧的是,这座府邸恰好毗邻凤灵夜的住宅。     凤灵夜目送着他们进去以后,将来的日子是可想而知了。     听着隔壁院墙传来的女子欢声笑语,她幽幽地转向段君墨,“你可不许跟这花花公子学。”     段君墨薄唇一扬,伸出修长紧实的手臂,一手将她揽入了怀里,“我情敌这么多,我敢轻举妄动?”     家里住着一个,淮南寺还有一个,现在又搬来了一个。     一个个都盼着他出点差错,他怎么可能有别的心思,怎么敢有别的心思。     她笑了,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双手圈着他的腰,眼里带着一丝无奈,“君墨,我快老了。”     他捧起她的小脸,轻轻嘬了一口她的红唇,“我陪你一起变老。”     “土情话。”她笑着打趣道。     他将她整个抱入怀中,望着院墙外的弯月,声色黯哑,“灵儿,我想就这样,和你一起白头到老。”     “是啊,我也想时间永远凝固,我们可以一起变老,但永远都不要结束。”她与他心有灵犀,一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     他用下巴轻轻贴着她的额头,“下辈子,我还想和你做夫妻。”     “下辈子,我想做个男人。”她抬眸。     他一怔,继而一笑,轻轻点了点她翘挺的鼻尖,“那我就和你一起做断袖。”     这次换她愣住了,“为什么你不做女人?”     “我不做女人。”语气霸道直接。     她来了兴致,“那你做受。”     “我要做攻。”他坚持。     她偏不,“你在下面。”     “我在上面。”他理直气壮地回道。     她蹙眉,“那我就去找女人!”     “灵儿......”他无奈,用手抚着她柔软的青丝,就像顺着一只炸毛的小猫咪,“余生,我只要你。”     她面色难得一红,“我也是。”只要你。     柔美的月色下,二人相拥而立,站在花架旁,一高一矮,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屋顶上。     宫姬月和冷鸢蹲在屋脊上,一边看着院墙下的两个人,一边看着远方的月色。     “你觉得,我们像不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小鸟?”冷鸢看了一眼宫姬月,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宫姬月恶寒了一瞬,“说得这么娘兮兮的,好歹也是两只雄鹰好吗?”     “那你做雄鹰,我做小小鸟好吗?”冷鸢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宫姬月蹙眉,“你为什么偏要做小小鸟?”     “因为这样,你就可以保护我了啊。”面色一喜。     宫姬月看着他,“......”默默地挪开了一点距离。     淮南寺。     段懿轩穿着一身袈裟,背着竹背篓,踩着月色,身姿颀长而清冷,和众僧侣一起踏上了旅途。     出了寺院,他转过脸,回眸看了一眼京都的方向,唇角微弯。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妙净师傅?”一位小和尚回头唤了一声。     他这才收回视线,收敛脸上的笑意,缓缓跟了上去。     一个月以后。     京都传来消息,淮南寺的妙净师傅佛法了得,见解精妙深厚,是这个时代佛学上造诣最高的一个人。     可寺院里的主持们都说,妙净师傅是佛,却又非佛,令万千信徒费解。     凤灵夜坐在院子里,听着下人们口中的这些传闻,神色平静。     这辈子,下辈子,她都还不了他的情。     唯有努力幸福,让他欣慰,放心地去做他想做的事。     七个月以后,韩云绮顺利产下一名小公主,养好身子,她便如约跟着凤清兰和凤灵夜一起出了京都。     三个女人逛遍了容国所有繁荣的城镇,买了数不尽的当地特色物品。     顺势,韩云绮还去见了一些老朋友,有活着的,也有已经入土为安的。     接着,大家还去了海边城镇,一住,就住了大半个月。     每月吃着凤灵夜做的海鲜大餐,涂着防晒油,偶尔下海游个泳,这日子,简直赛过人间仙境。     凤清兰不是她们那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这日子还能这么过,一开始还不太习惯,后来慢慢顺心而为,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什么男人不男人,情爱不情爱的,统统被抛在了脑后。     “我感觉这样的日子,我还能再活一百年。”凤灵夜躺在太阳大伞下的凉椅上,这还是让侍卫找工具定做的。     韩云绮也躺在她身边,翻了一个身,“我还想再活五百年。”     接着凤清兰就听见二人异口同声地唱起了《向天再借五百年》。     “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放马爱的中原爱的北国和江南......”     唱完,二人还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只有凤清兰一个人觉得代沟满满,“这是错过了什么吗?”     “你还小,不懂。”凤灵夜伸出手,轻轻摸着她的脑袋。     凤清兰抓下她的手,“二姐别闹。”     接着,闲着也闲着,凤灵夜看向韩云绮,“当年你是怎么智斗那些小白莲的?”     “用拳头。”答案简单粗暴。     凤灵夜竖了一个大拇指,“霸气。”     “你呢?”她挑眉。     凤灵夜想了想,“装可怜算不算?”     韩云绮噗嗤一声就笑了。     凤灵夜蹙眉看向她,说得委屈,“我能怎么办,我又不是特警,我就只是一名军医。”     “如果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韩云绮含笑道。     凤灵夜会意,“文武双全,天下无敌?”     “聪明。”韩云绮给她点了一个赞。     凤清兰看二人说得火热,夹在中间,怎么觉得做了一个明晃晃的大灯笼呢?     似乎想起什么,韩云绮问凤灵夜,“景颜看上我们家闺女了吗?”     “小家伙迷茫得很,跟我性格很像,似乎有点顾及冰瑶年纪还太小,不敢动心思,偏偏又忍不住动了心。”凤灵夜笑道。     韩云绮放了心,“瑶瑶就要直接很多,私底下整天都嚷着想来看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下,我们这两个老母亲,终于可以不再操心了。”凤灵夜感慨道。     韩云绮幽幽地添了一句,“你就一个儿子,我可是有六个。”     “放心,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选婿选儿媳这种事,我会帮忙参考的。”凤灵夜勾唇。     韩云绮伸出手,二人默契地击了一掌。     凤清兰却深深地为那六位公主皇子担忧,前途完全就被这两个女人掌控了啊,多可怕。     三个女人一台戏,玩得尽兴,出来浪了大半年,却毫无回归的意思。     三个男人先是象征性地写点信报平安,然后就弱弱地表示是不是该回来了,见没动静,接着开始各种卖惨,女人依旧无动于衷,最后只好互相揭发彼此有出轨的嫌疑。     各种招都用尽了,三个女人就是一点回音都没有。     从海里游的,到天上飞的,三个女人一路吃过去,不但没有胖,凤清兰居然还瘦了下来。     摸着已经消失的小肚腩,凤清兰笑着道:“果然生命在于运动。京都没什么好的,不如咱们就别回去了吧?”     凤灵夜觑了她一眼,“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在兢兢业业地当皇帝。”     凤清兰看着她,“他爹都不担心,我担心?”     于是,三个女人直接把飞来的信鸽,当成午餐给烤来吃了。     这一天,凤灵夜没想到,她出来游玩,居然会碰上出来云游的段懿轩。     他还没有看见她,坐在高台上,和几位主持大师聊佛法,台下围满了信徒,在场足足有数百人,却鸦雀无声,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她站在人群中,看着神情自信而从容的男子,别人每问一句,他都能对答如流,如果遇见比较深奥的,会稍微思索一瞬,讲出来的佛法,精彩绝伦。     凤灵夜不懂佛,只知道台上那男子的周身,如同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金光,那样耀眼,那样圣洁。     台上正在讲法的妙净师傅,仿佛看到了什么,原本对答如流的薄唇,忽然就缓缓停了下来。     凤灵夜朝着他嫣然一笑,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接着,众人就看见妙净师傅丢下众位大师,撩起长袍,慢慢走下了台阶,来到了一位绝色的女子面前,众人神色诧异。     “你怎么来了?”他问。     她看了一眼纷纷看过来的信徒,双手合十作了一揖,然后看向他,“我恰好出来游玩,没打扰到你吧?”     “这样的讲法,每天都有,不打扰。”他淡然回道。     因为他的中途离场,讲法暂时结束。     信徒们全都好奇地看着凤灵夜,再看到她身边的侍卫,以及身后奢华的马车,都猜到了她的身份。     她就是妙净师傅的朋友,也是大理王爷的王妃。     “不如你回去继续吧,这么多人等着。”她看了一眼还等待的信徒,实在不好耽误他。     他微微颔首,“回京见。”     “好。”她点头,然后转身上了马车。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了街道。     这之后,凤灵夜等人又去了一座有名的高山,名昌山,和峨眉山有些类似,弯弯曲曲的陡峭小路,一路盘旋着直至山顶。     在来之前,凤灵夜和韩云绮就准备好了帐篷。     游览了一圈以后,大家就找了一个平台,凤灵夜带着凤清兰扎帐篷,韩云绮就去半山腰找些野味。     古代的旅游业不比现代,不会有人山人海的游客,只有零星几个闲散诗人或者商贾,所以环境保护得还算不错。     没多久,韩云绮就逮到了一只野鸡和一只小山猪。     看到那山猪,凤灵夜觉得自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找到一条山涧,她熟练地将野鸡和山猪处理完,然后就地抹上了盐,这才提着中午的午餐,美滋滋地来到了韩云绮搭好的烧烤架旁。     韩云绮也擅长烧烤。     二人都是在部队里练就出来的手艺。     将山猪和野鸡用铁棍固定好,然后就可以上手烤了。     凤清兰看着二人忙上忙下,也不好插手,就在一旁加柴控制着火候。     韩云绮抓着铁棍的手柄,轻轻翻转着野味。     凤灵夜就拿出大包小包的各色调料,不断往上刷着香油、花椒油等调料。     不一会儿,山猪和野鸡的香味就飘了出来,伴随着特有的油香味,让人口水直流。     凤清兰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盯着野鸡和山猪,“可以吃了吗?”     韩云绮俯首看着蹲着加火的凤清兰,唇角轻轻一扬,“想吃了?”     “还不行,一刀下去估计还会削到生肉。”凤灵夜说着,从包裹里扔给二人一个红彤彤的果子,“想吃点水果吧。”     韩云绮和凤清兰抬手接住,随手擦了一下,然后就吃了起来。     凤灵夜也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大大地咬了一口,一边刷着香油,一边啃着鲜嫩多汁的果子。     大约一炷香以后。     凤灵夜最后刷了一层蒜泥,然后洒上辣椒粉、花椒粉、孜然粉、芝麻粒儿,这才接过凤清兰递来的盘子,拿出消过毒的匕首,薄薄地割下了一片,然后递给了凤清兰。     凤清兰早已馋得不行了,接过来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就着小刀咬了起来,味道在味蕾上跳跃蔓延。     她顿时张了嘴赞叹道:“人间美味啊!”     凤灵夜笑了笑,接着又给韩云绮割了一片。     韩云绮吃了一小口,竖起大拇指,给了她一个赞。     尝过小山猪,凤灵夜在已经完全烤熟的野鸡上洒上调料,装进盘子,上面插了一把小刀,“吃什么割什么。”     凤清兰迫不及待地上手割了一个鸡腿,吃得满嘴都是油。     凤灵夜看着她这吃相,很快猜到了她以前那身肉是怎么长出来的了。     韩云绮剁下鸡头,幸福地啃了起来。     凤灵夜扯下鸡翅膀,吃得很满足。     韩云绮似想到什么,从包裹里拿出一小坛子白酒。     于是,三个女人开始一边就着白酒,一边吃起了烤肉。     一旁的侍卫看了,纷纷偷偷咽口水,看了一眼自己的烤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侍卫头目慢慢吞吞地来到凤灵夜身边,“王......王妃,请问,您的调料能给咱们一些吗?”     凤灵夜眉头一挑,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就将包裹递给了他,“粉末状的调料最后洒,油之类的可以多刷一些。”     “谢谢王妃,谢谢!”侍卫头目感激涕零,接过包裹,麻溜地跑了过去。     侍卫们还有任务在身,不敢喝酒,但吃了占满调料的烤肉,也是满足得不行。     酒饱饭足,凤灵夜和韩云绮就进了帐篷,山顶不比山脚,温度比较低,加上山风吹得凉快,最适合睡午觉了。     凤清兰则收拾残局,收拾完以后,也钻进帐篷睡了起来。     只是三个女人万万没有想到,当她们醒来以后,拉开帐篷,居然就看到了三个坐在一起的男人,手里一人拿着一只烤熟的野鸡,身边摆着的正是她们适才用的调料。     听见响动,钟离阎雪首先转过脑袋,见是凤灵夜,摇了摇手中的野鸡,“啧啧啧,小夜子,你这日子过得可真美,居然不叫上我,你也太不够朋友了,亏我天天都心心念着你。”     凤灵夜没搭理他,而是将目光投向段君墨,“你怎么来了?”     段君墨似乎也没怎么生气,但脸上也没有笑意,“玩够了吗?”     凤灵夜抿了抿唇,理亏地又钻进了帐篷。     韩云绮透过帐篷,看着外面的三个人影,“都来了?”     凤灵夜默默颔首。     无语扶额。     凤清兰胆子要小一点,“咱们是不是......玩得过火了一点?”     只见两个女人齐齐看向她,“有吗?”     凤清兰连忙摇头,笑着道:“没有没有,怎么可能过火,咱们可什么也没有做。”     顶多把人家的信鸽给吃了......     “那咱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凤清兰切切地问道。     韩云绮不以为意,“冬天吧。”     百里华卿听着她的声音,顺口回了一句,“正好冬天有一种雪鸟,听说肉质鲜嫩美味,不如咱们就在这儿吃了再一起回宫?”     韩云绮眉心一颤,“现在连秋天都没到,到冬天至少也要三四个月。”     意思,你这个大忙人,该忙啥忙啥。     百里华卿似乎没听,“那不错,还能去很多地方。”     凤灵夜越听越不对劲,掀开帐篷帘子,看着段君墨,“你们什么意思?”     段君墨还没开口,就见钟离阎雪开心地摇着野鸡,“跟你们一起玩啊,京都的事都解决完了。”     只听帐篷内一片嫌弃的叹息声。     这帮大老爷们来凑什么热闹啊!     这之后,一顶帐篷,就生生变成了三顶帐篷,直接就将好闺蜜队伍拆散了。     夜里,被某人死死搂着的凤灵夜,“能撒开你的爪子吗?”     某人:“不要。”     “我要尿尿。”     “......”     如愿脱了束缚,凤灵夜来到一棵大树下,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没多久,就见韩云绮和凤清兰也出来了。     三个人眼神一致,给侍卫递了一个眼神,然后就默默地朝着一条小路走。     然而还没迈动脚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低笑,“你们方便也要组队的吗?”     三个人皮笑肉不笑地转过身子,看着三个男人团结一致地站在帐篷前,月光下,绝色又沉稳的容颜,十分养眼。     就这样,三个人的旅行,直接就变成了六个人。     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多了一个助手,前面她们在买买买,后面他们在提提提。     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免不了小病小痛什么的,在一个深秋的雨夜,凤灵夜染了一点风寒,旅行只好暂缓。     六个人住进了一家客栈。     这场雨似乎没有停的意思,就像凤灵夜这一病,直接就延续了两天两夜。     段君墨拿着温水喂她吃了感冒药,照顾得无微不至。     安静的房间内,他看着她,凤眸认真,“喜欢这样的日子?”     她乖乖点头。     他笑了,用指背抚了抚她的脸,“喜欢,我们就这样过。”     她心里一阵感动,撑起身子,软软地抱住他的腰,将脸蛋贴在他的胸膛上,“老公真好。”     “老公?”他疑惑地看着她。     她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我对你的爱称。”     接着,就见他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老公。”     她:“......”     好傻。     这之后,她将满满都是代沟的段君墨事迹,统统告诉了韩云绮,两个女人一起笑疯了。     韩云绮继续乐,“上次我病了,说想喝冰奶茶,百里就真的给我泡了一杯牛奶茶,顺便还加了几块冰。”     凤灵夜揶揄地看向韩云绮,“云妹妹,抛弃他吧,和我在一起,我会对你好的。”     “别,我怕被段君墨的移动虎头铡砍死。”韩云绮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这几天你卧病在床不知道,我闲得就和清兰四处转了转,发现在客栈不远,有一个天然温泉。”     “那太好了,今晚咱们三个就去泡泡?”凤灵夜喜出望外,别的活动她参加不了,这泡温泉还是没问题。     韩云绮告诉她,就是想邀她一起去,“你和你老公说说,准备好了,让侍卫通知我一声。”     她做了一个ok的手势。     韩云绮打了一个响指,表示接到了信息,然后退出了房门,将时间让给了人家老夫老妻。     段君墨一进来,凤灵夜就拉着他的手,一双湿润的杏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相公,我想去泡温泉。”     “和谁?”他问。   ☆、第156章 番外:大团圆(完)     她笑着回道:“和云妹妹一起。”     他想也没想,“不行。”     “为什么?”她蹙眉。     他幽幽看了她一眼,“老公吃醋了。”     她:“......”     韩云绮和凤灵夜亲密无间,毫无语言代沟的样子,不止是段君墨吃醋了,就连百里华卿也吃醋了。     这天夜里。     段君墨将凤灵夜包裹得十分严实,外面还披着一件披风,这才满意地任由她出了门。     韩云绮等在客栈门口,见她穿着这样,丝毫没有意外。     “许是寒气入体,泡一泡温泉也许还能好得快一些。”韩云绮说道。     凤灵夜点点头,其实她就是想出门散散心而已,整日关在屋子,没病也会关出病。     凤清兰也已经准备好了,凤灵夜前脚出来,她后脚就出了客房。     三人拿着准备好的衣裙,撑着油纸伞,有说有笑地出了客栈。     客栈后面,是一条蜿蜒的小路,不比一马平川的京都,这里坐落着很多青山,山不高,重峦叠嶂,放眼望去,烟雨蒙蒙,远山如黛。     现在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了下来,三人打算先泡完温泉,再回客栈吃饭。     许是客栈为了方便客人前去,在小路上特地铺了鹅卵石,配着小路旁的小树林,显得清新雅静。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辰,三人很快看见了一座竹屋,竹屋有窗,窗口搭着纱帘,有人的时候就会放下来,此时四面都挽着。     一边泡着温泉,一边欣赏着青山绿水,十分惬意。     跟随的侍卫都自觉地退避到四面,守着竹屋,不让庞杂人靠近。     凤清兰和韩云绮放下纱帘,大家这才迫不及待地脱去外套,穿着准备好的小肚兜和小短裤,舒舒服服地躺了进去。     温泉不大,恰好够四五个人坐在里面。     池水是天然的活温泉,四周被客栈装修过,土泥路铺上了白色大理石,两边也放置了挂衣物的衣架。     竹屋四角还挂着油灯,就是为了客人晚上准备的。     在入水以前,凤灵夜就点燃了灯火。     温暖的油灯下,一切都显得那么朦朦胧胧的。     竹屋内,烟雾缭绕,宛若仙境。     竹屋外,烟雨蒙蒙,细雨如丝。     凤灵夜靠在池壁上,韩云绮学着她的手法为她按摩,“云妹妹,你这技术是越来越好了。”     “都是师傅教得好。”韩云绮勾唇,当看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伤疤,眼眸微沉,“这些年,你也不好过吧?”     她却不以为意,“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风里来雨里去,没受点挫折,又怎得这风雨后的彩虹。”     “你这歌词背得溜。”韩云绮打趣道。     她翻过身,看了韩云绮一眼,同样是小伤不断,“看来咱们彼此彼此。”     凤清兰看了一眼自己细皮嫩肉毫无伤口的身子,以前还挺羡慕她们都有一个把她们宠上天的夫君,现在她瞬间觉得自己太幸福了,能入钟离阎雪的府邸,是天大的幸运。     老天都是公平了,没有谁能平白无故的收获丰厚。     凤灵夜享受完,又为韩云绮按摩。     两个女人这般亲密,看得凤清兰都觉得暧昧,于是笑道:“你们还是在一起吧。”     两个女人同时看向她,“这不已经在一起了吗?”     “当我没说。”调戏人,反被调戏,她果然不是这两个女人的对手。     韩云绮靠在池壁上,眼眸飘向凤灵夜和凤清兰,唇角微勾,“什么时候也带我一起去明国和大理转转?”     这几个月来,容国也被三个女人转得差不多了。     现在又将目光放到了大理和明国。     “没问题。”凤灵夜哭笑不得,看来百里家的媳妇,是彻底被她拐走了。     出了温泉,穿好带上的衣服,怕被骂,凤灵夜老老实实地披上了披风,这才跟着她们一起回了客栈。     此时,饭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三个男人坐在大厅的桌前等着,见她们回来,让随行的侍女将换洗的衣物拿下去,然后一起坐下来吃起了晚饭。     饭桌上,除了钟离阎雪,男人们的话都不多,大多都是女人们在说笑,聊的无非也是首饰和衣服的搭配。     吃过饭以后,各自就回了屋。     凤灵夜见雨已经停了,说想出去转转,段君墨也没有拦着,见她脸色还不错,就给她添了一件带兜帽的斗篷,然后一起出了客栈。     这里并不繁华,加上又下了雨,所以到处都湿漉漉的。     但屋内的烛火透过窗户,投射到水洼中,竟让人觉得很有意境。     在这样的陌生街巷里雨后散步,还是第一次。     “君墨,跟我过这种平淡的日子,你充实吗?”她的嗓音闷闷的,似乎也被这萧瑟的秋季染上了一丝消愁。     他的大手轻轻将她的小手整个握在了里面,“肉体上的充实,并不代表精神上的充实。日子虽然过得平淡,但却很满足快乐。”     这样的日子,是他从前从来没有想象过的。     是她带着他达到了另一个境界。     她唇角一扬,脑袋悄悄靠在他的胳膊上,“谢谢你,陪我度过余生。”     “应该是我感谢你,带我走出了泥潭。”他偏过脑袋,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脑袋。     她甜甜一笑,走在这微凉的雨夜中,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凤灵夜的风寒好了以后,大家又去了几个著名的景点,这才慢悠悠地回了京都。     抵达京都以后,已经是初冬了。     百里华卿开始忙着处理这几个月落下的奏折,韩云绮又意外怀孕了,由于年纪已不小,这已经是第七胎了,加上接连怀孕,身子需要好好保养,所以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远门。     少了韩云绮,凤灵夜也不想再出门,这接下来的一两年,也不怎么出京,跟着段君墨一起打理店铺以外,就专心教书。     凤灵夜不走,钟离阎雪也没有走的打算。     韶儿来了几道圣旨,都把这尊大佛请不回去。     只有凤清兰想念自己儿子了,一年总会抽空几次回大明看看,呆上一阵子。     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单调,但就像段君墨说的,朝廷上的忙碌,也只是麻木的忙碌,并不会使人精神感到充足。     日复一日,他们开始慢慢变老,孩子们也一天天长大。     九年以后。     在容国京都的第一场雪下来以后,天地间白雪皑皑,整个世界,纯净而洁白。     在一棵压着积雪的松树下,站着两个年轻貌美的人。     少年穿着紫色棉袍,身子颀长,眉宇冷俊,面容轮廓分明,薄唇微抿。     女孩穿着粉色棉裙,外面披着一件白色斗篷,长得粉雕玉琢,双眸灵动,脸颊带着一抹淡淡的绯色,不知是害羞,还是被这冰天雪地冻的,小手指在袖中缠在一起,似乎有些紧张。     今年,冰瑶已经十六岁了。     这样的气氛,暧昧而让人紧张,冰瑶等了许久,终于怯怯地抬了抬眼,飞快地瞄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景哥哥......你有什么事吗?”     “瑶儿,你以后不要叫我景哥哥了。”段景颜垂眸看着她。     她心中一咯噔,眼眶眼看就要红了,“为,为什么?”     景哥哥不喜欢她了吗?     段景颜对上她微红的眼,像伸手安抚她,又怕唐突,只好接下去说道:“你以后,叫我景颜如何?”     景颜?     她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水做的眸子灵动而潋滟。     这样的眼神,看得段景颜眸底微深,声音略哑,“其实,我就比你大五岁。”不老。     小姑娘似乎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乖巧地点头,“景......景颜,很年轻。”     段景颜被她这句话逗笑,压下笑意,靠近她一步,然后就像蜻蜓点水一般,轻轻地在她饱满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了一吻。     随后,俯下身,在她微红的耳畔旁轻语了一句:“长大以后,我就娶你,好吗?”     冰瑶猛地睁大双眼,抬起红红的脸蛋,惊讶地看着他,张了张樱桃红唇,心跳如雷。     段景颜看着她,薄唇微勾,“可以不用立刻回我,我可以等你。”     说完,他揉了揉她的鬓发,错过她,就欲离开。     从容淡然的神情下,其实手心早已紧张得出了一片冷汗。     冰瑶意识到他要离开,心急地转过身,本来想说一句“好”,没想到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道:“我喜欢你!”     段景颜步伐一顿,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而后惊喜地回过头,快步走过去,激动得一把将少女抱入了怀中,“瑶儿。”     雪白的松树下,两个人儿脸色红红,羞涩而甜蜜。     不远处,一座院墙内,韩云绮和凤灵夜蹲着身子,挤在一条缝隙内,仔细而八卦地看着外面的情景。     百里华卿和段君墨就这么默然地站在身后,看着两个女人的姿势,纷纷不满地蹙起了眉头。     住在这家的主人,被侍卫以皇上有要事处理,需要借用院墙一用,给请到了一边。     “这小子,平时看起来挺闷得住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挺果断的。”凤灵夜笑道。     韩云绮接着道:“到底是女孩子,臭丫头在私底下可横了,一到心爱的人面前,就软成了橡皮泥。”     “女孩子就要这样才可爱,冰瑶比臭小子好。”凤灵夜夸道。     韩云绮摇头,“我更喜欢景颜的表现,没想到长大了,不但继承了你们的美貌,性格还这么好。”     看了半天,凤灵夜这才好心好意地看向段君墨,“相公,你要过来看一眼吗?”     段君墨蹙眉,“景颜要是知道了,你怎么办?”     “所以拉着他爹做共犯啊。”她说得理所当然。     段君墨瞬间无语。     韩云绮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也跟着有样学样,拉着百里华卿跟着段君墨一起凑了过去。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被迫蹲起了墙角。     雪白色的松树下,两个小儿女表白完心迹,压抑着心底的小雀跃,一起手牵着离开了。     段君墨和百里华卿终于解脱,异口同声道:“看完了。”     韩云绮和凤灵夜一怔,“这么快?”     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果然只看到了二人甜蜜蜜的背影,顿时一阵惋惜,“错过了精彩的结尾,也不知道亲了没有。”     二男揉了揉太阳穴,再次异口同声道:“没那么快。”     她们就恨不得人家马上入洞房。     段景颜和百里冰瑶的感情步入正轨,韩云绮和凤灵夜少了不少乐趣,冰瑶还好,偶尔会透露一两句进展,可段景颜嘴巴闭得比谁都紧,硬是半点可靠的信息都打听不到。     这之后,又过去了一个月。     没想到容国又来了一位贵客,只是来者很低调,并没有跟百里华卿传达信息,就秘密抵达了容国。     当百里华卿和韩云绮知道这件事以后,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带着朝臣去迎接,而是私底下邀约了他。     他却委婉拒绝了。     淮南寺。     段懿轩已经当上了寺院的主持,容颜平和淡然,盘坐在蒲团之上,为众位佛家子弟传教佛法。     整个大厅十分安静,在佛祖慈悲的注视下,庄严神圣。     没多久,一个小和尚静悄悄地走到他身边,生怕打扰到他,略微压低了声音,带着满满的崇敬,“妙净大师,大厅外有一世俗弟子找您。”     段懿轩缓缓睁开双眼,朝着众人微微颔首,然后起身走出了大厅。     只见大门外,那人身姿修长而笔直,负手而立,背对着他,在一棵白雪漫天飞舞的树下,气质出众尊贵,背影从容而淡雅。     似察觉到什么,他缓缓转过了身,对上一身袈裟的段懿轩,凤目淡淡一笑,竟然美过万千风景。     两父子就这么面对面遥遥地看着彼此,如同历经了千百年,依旧淡不去血浓于水的亲情。     段懿轩心中喟然轻叹,走到他身边,“你......”     “我来看你了,父皇。”他眼眸含笑,纯粹而干净,不带一丝怨恨。     就是这么一句话,瞬间将万人敬仰的坐在云端之上的妙净大师,拉回了人间。     过了一会儿。     二人坐在饱经风霜的竹亭中。     一张小桌,两杯清茶,朴素简单。     “你母后,也来了?”段懿轩问。     知道他问的是贾茹。     段念颔首,“母后去找她了。”     贾茹和凤灵夜在深宫时,素来要好,眼下终于有机会相见,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去找她了。     “你母后什么时候告诉你,我在这儿?”他又问。     段念唇角微勾,“去年。”     得知父皇还在世的消息,他立刻提前处理完朝廷里的政务,以微服出巡的借口就赶了过来。     “老臣们,都怎么样了?”他问。     段念一一回道:“都还健在,只是身体不如以前了,儿臣已经开始培养新人了。”     他微微颔首,似乎没有什么话再问的了。     段念看向他,带着一丝期待,“父皇,就没有要问儿臣的吗?”     “你......”他抬眸,犹豫了半响,“怪父皇吗?”     段念闻言,满足地笑了,然后摇了摇头。     原来,父皇还是在乎他的。     与此同时。     贾茹的马车也抵达了凤灵夜的府邸,在马车里等候着下人去通报。     凤灵夜怕冷,眼下还懒在软榻里,听着下人的通传,还有些迷惑,“姓贾的旧友?”     下人点头,“那位夫人是这样说的。”     她又问,“那她还说了什么吗?”     下人回想了一下,“听那口音,好像是从大理来的。”     凤灵夜脑海一亮,起身,“立刻将她请进来。”     最后又觉得不妥,直接下软榻就走了出去。     段君墨一看,连忙取下斗篷追了上去,半路才赶上为她披在了身上。     二人一起出现在大门前,恰好贾茹也从车上走了下来。     看到同样出现老态的二人,贾茹眼眶一红,扑在凤灵夜怀里,激动地哭泣了起来,“灵儿姐姐。”     凤灵夜同样眼角泛着泪光,开心地抚着她的后背,“大门冷,快进屋吧。”     “嗯。”贾茹重重点头。     进了屋,贾茹这才尴尬地擦去了眼泪,“见了你开心,你可别笑话我。”     “你别笑话我才是。”凤灵夜笑道。     丫鬟将热茶奉上,然后退了下去。     段君墨将空间留给二人,也暂时离开了房间。     “这些年,宫里斗争还激烈吗?”凤灵夜关切地问道。     贾茹笑了,仿佛看淡了一切,“还是老样子,新进宫的秀女,一个比一个厉害。不过我和权依柔都是老辈人,还算计不到我们头上。”     “那就好。”她微微颔首。     贾茹羡慕地摸了摸她的脸,“你这脸是怎么保养的,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连一条皱纹都没有。”     “细纹还是有的。”凤灵夜笑道,“年轻时闲着无聊,就会经常敷面膜。”     贾茹叹了一口气,“果然就像你曾经说过的,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她想起什么,“对了,听说你生了一个儿子叫景颜,他现在在哪儿?”     “陪小女朋友去了。”凤灵夜一脸被抛弃的老母亲模样。     贾茹笑了,“容国皇上的宝贝大公主?”     “这你都知道了?”凤灵夜惊奇。     贾茹点了点头,“身在皇家,也就打听个消息最方便。”     凤灵夜了然。     二人长聊了一番,最后一起在院子里吃了午饭。     接着,凤灵夜万万没有想到,段念居然也来看她了。     曾经的奶娃娃,已经不仅仅是一位少年了,而是一位正值青春的男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容颜更是美得超过了他爹。     多亏这些年贾茹的保护,段念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健康成长至今,见了自己的父皇段懿轩,也没有任何怨念,就是看到凤灵夜,他也依旧保持着礼貌和从容,没有丝毫间隙。     凤灵夜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幅美丽的话,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段君墨在一旁有了醋意,于是问道:“念儿,有心上人了吗?”     段念闻言,点了点头。     “哦?”凤灵夜讶然,“是你的皇后吗?”     段念摇了摇头,“是在路途中遇见的一位姑娘。”     凤灵夜了然,可见又是一番波折恋爱了,于是转向贾茹,“你可要帮衬帮衬了。”     贾茹笑着点头,“一定会的。”     段念长大了,也继承了段氏家族的沉默寡言,聊了没几句,凤灵夜就带他们下去休息了。     夜里,百里华卿和韩云绮出了皇宫,一起在凤灵夜的府邸里,接见了段念,算是礼仪之邦。     这之后,段念也没有急着回京,而是选择暂住在了淮南寺,跟着他的父皇听了几天的经。     一直到大年三十,段懿轩才照着每年的习惯,受凤灵夜邀请,难得出了一次淮南寺,跟着他们一起过年。     朝中耳目众多,百里华卿为了不打扰他们父子相聚,也没有特地隆重邀请他们到皇宫参加年宴。     而是嘱托凤灵夜在自家府邸里举办了一场夜宴,中午参加完宫里的年宴,晚上就到了段府。     今年的段府尤其热闹。     不但有每年的老熟人,钟离一家和百里一家,今年又多了段懿轩一家。     这样零零总总算下来,也就是四家人,聚在了一起。     大人小孩,加起来虽然没有宫里的年宴人多,却十分热闹和融洽。     凤灵夜将位置设置得很巧妙,大家围着中央坐了一个圈。     在场的都是位高权重的人,也没人介怀谁高谁低。     这么多人,围坐在一起吃火锅,由于人多,所以接连放了七八个锅,都是鸳鸯锅,各种洗干净的菜品就放在盘子里。     外面下着雪,里面却暖融融的。     “过年果然还是吃火锅暖和。”钟离阎雪吸溜了一口粉条,也开始学会了吃辣。     凤清兰无语,急忙给他递了一杯鲜榨的果汁,“你不是要护肤吗,还是少吃点辣吧。”     韩云绮也喜欢吃辣,默默地看了一眼百里华卿,“都说爱屋及乌,你怎么就不吃辣呢?”     话刚说完,百里华卿就默默地夹了一筷子红汤锅里的羊肉,放进了嘴里。     韩云绮心里一甜,又心软了,又给他烫好清汤里的鱼肉,“你还是吃清汤吧。”     百里华卿抿唇一笑。     贾茹看向段念,用公筷给他添了一点他爱吃的菜,眼里满满都是慈母的爱意。     段懿轩看了,也默默地为段念添了一样贾茹添过的。     段念拿着筷子的手一颤,悄悄地垂下了眸,七尺男儿,竟然红了眼眶。     角落里,冷鸢看了一眼在宫姬月对面的红汤锅,“小月月,我要吃鸭血。”     宫姬月白了他一眼,但还是给他烫了几块鸭血。     另一边,段景颜和冰瑶坐在一起。     看着已经堆成小山的碗,冰瑶看着他,红着脸,弱弱地说了一句,“景颜,我够了。”     段景颜嘴角噙着笑,就像逗着小孩,“多吃点,才能快快长大。”     凤灵夜坐在段君墨身边,看着满满一屋子的朋友和小儿女,心坎甜蜜蜜的就像吃了蜂蜜。     “相公。”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他垂眸看向她。     “我好幸福。”她抬眸,对上他的眼。     “我也是,娘子。”他唇角一扬。     须臾。     夜空升起无数烟花,停至半空,突然如昙花般瞬间绽放,璀璨而绚丽。     他们站在院子里,看着美丽的烟火,所有人的脸庞都被照得暖洋洋的。     这样的团圆,才是真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