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算盘》 作者:木木木子头 文案: 金五娘,小名满盆,抓周时抓了一把算盘,从此金算盘之名不胫而走,导致她年近十六还无人问津。 景元昭,昭亲王,太后年近四十高龄生下的幼子,低调神秘,掌大景半数兵权。 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因为一道赐婚旨意被绑在了一起。 女主,很懒,但精于计算跟算计, 男主,野心勃勃,精明睿智。 多年之后的小剧场: 皇上:满满,帮我算一下大景今年的税收。 皇后躺在贵妃椅上:皇上,后宫不得干政。 皇上:满满,帮我算下军饷。 皇后看着戏:皇上,后宫不得干政。 皇上:满满,咱们再生个女儿。 皇后磕着瓜子的嘴一顿,叹了口气:就来。 本文时代背景架空,官员制度参考明朝。 内容标签:强强 天之骄子 主角:金五娘 ┃ 配角:景元昭 ┃ 其它:轻松 第1章   安平伯金家的人物表   老夫人:米氏,女主母亲,现年三十八岁   安平伯:金明成,原配嫡子,现年三十八岁   安平伯夫人:陈氏,现年三十六岁   二老爷:金明杰,原配嫡子,现年三十五岁   二夫人:吴氏,现年三十二岁   三老爷:金明武,庶子,现年三十岁   三夫人:罗氏,现年二十七岁   金元娘:原配嫡女,已嫁,   金二娘:庶女,已嫁   金三娘:庶女,已嫁   金四娘:夭折   金五娘:女主,待字闺中,现年十五岁   大少爷:金洪涛,长房嫡子,现年十八   二少爷:金洪晨,二房嫡子,现年十五   三少爷:金洪石,二房庶子,现年十四   四少爷:金洪飞,长房庶子,现年十二   五少爷:金洪轩,三房嫡子,现年九岁   金诗意:长房嫡女,现年十四   金诗尔:长房庶女,现年十四   金诗珊:二房嫡女,现年十二   金诗诗:三房嫡女,现年十二 第2章   “哒哒……”   一匹油光水亮的马儿,稳稳地拉着一辆楠木马车,进入了京城的东街。此时已经是申时,即便是年关将近,京城的东街这会也早已经没什么人了。   “兮香,”马车里闭着双目倚躺着的美人儿突然开口,轻柔的声音透着一丝慵懒:“叫郝叔把马车靠边停,让后面的大人先过去。”   “是,”跪坐在左边梳着双丫髻的青衣丫鬟垂首应道,后她便轻敲马车的车厢,吩咐了驾车的车夫。   很快,车夫便把马车停到了路边,大概过了几息的功夫,一阵整齐的马蹄声过去了。   站在路边的郝叔感叹道:“俺的乖乖,这又是哪家贵人,那马车驾的跟飞似的,那些马儿看着全似战马。”说完他嘴里又低声念叨了几句就准备继续驾车了。   车厢里,原本闭着双目的美人儿这会也睁开了眼睛,眼神清亮,睫毛微卷:“竟然还有马车?”   跪坐在女子右边的青衣丫鬟迎香笑着应道:“郝叔说有。”   “也不奇怪,”美人儿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坐起了身子:“年关了,各地的封疆大吏也都要回京述职,最近京城是要热闹了。”   “姑娘说的是,”叫做兮香的丫鬟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她家主子:“姑娘,喝点水润润口吧。”   美人儿接过杯子,稍许抿了几口,便又把杯子递了回去:“还有多久到家?”一个月前她刚脱了孝,就感染了风寒,请示了她娘之后,她娘就让她三哥跟大侄子把她送去了京郊的温泉庄子上休养。年关到了,想必家中这段时日也忙得很,她就也没打招呼,直接让郝叔驾车回京了。   “已经到了明月畔了,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家了,”迎香回道。   女子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后她便有些出神了。三年前她父亲——前安平伯去世了,作为子女是要守孝三年的。一个月前安平伯府才将将做了法事,脱了孝。   想到她那死去的父亲,金五娘就不免为她娘可惜。她父亲比她娘整整大了二十岁,她娘亏就亏在出身上。商户人家,即便家财万贯,也属末流卑微之家,不然就以她母亲的相貌人才是断断不会嫁于她父亲为继室的。   据说当年那桩婚事还是她祖母极力促成的,看来她祖母还是知道她父亲是坨黏不上墙的泥巴。虽然这样想有些不孝,不过她父亲的确不是位良人。   安平伯府的常宁堂里,一位中年美妇端坐在榻上,细心看着手中的账本,时不时的还拿毛笔记录一下。   “老夫人,”一位嬷嬷带着欢喜快步走进了屋里,朝美妇福了一礼,后放下手里端着的盘盏:“五姑娘回来了。”   美貌妇人,也就是安平伯府的老夫人米氏,放下了手中的账本,微蹙着眉头,有些不满地说:“她怎么就自己回来了?这丫头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荀嬷嬷盛了一碗燕窝粥,递给了米氏,笑着说:“您不是一直念叨着五姑娘吗?”   米氏接过碗来也没用,就直接放到了炕几上:“这快过年了,家里是忙,我原还想着明儿叫老三去把她接回来,毕竟还是个丫头,小心些为好。”这京城里眼睛太多,不怀好意的人,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来的话就能伤人,她这些年算是见识够了。   “老夫人说的是,”荀嬷嬷知道她家主子担心的是什么:“不过有老郝在也不会出什么事儿,五姑娘是个心里有谱的。”老郝可不是一般人,那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   “哎……,”米氏想到自家姑娘,就有些心疼,不禁深叹了一口气。当年要不是因为她娘家遇到难了,她也不会应了安平伯府的这门亲事。   米氏的娘家是江南米家,真真是应了这个姓氏,米家是大景数得着的粮商,米家的粮店更是遍布了各地。可就算是家有万贯,也备不住是末流商户,斗不过官。   二十年前,米家就因钱财招了人眼,得罪了江城知府,差点被打压的家破人亡。就在那个当口,京城安平伯府上米家提亲,想要聘米家的嫡长女为安平伯续弦。   米氏是个看得清大局的,弄清了情况后,当天就应了那门亲事,后来也跟她想的一样,江城知府罢手了,还请了人到米家说合。那时她就想明白了,任有黄金万两,没权没势,就还是砧板上的肉,只不过是肥了一点。   安平伯府往上数三代还是泥腿子,也就是第一代安平伯运道好,当了兵救了高祖皇帝,才得了这么个虚爵。这爵位也不是世袭罔替,三代而斩,现在的安平伯是最后一代了。不过安平伯也不是个有福气的,摊了个迂腐没本事又会招惹是非的爹。   米氏每每想到她那个死去的丈夫,心里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快,当然也没有替她自己惋惜。毕竟当初她知道要嫁给那么个人的时候,就已经抱着过一天是一天的念头了。不过好在她有个懂事理的婆母,老天也算垂怜她,赐了她一个女儿。   “娘,”金五娘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她娘在出神,就轻声唤了一句。   米氏抬头看向门口,凝神打量着她唯一的女儿——金氏五娘,梳着垂鬟分肖髻,露出了美人尖;不点而黛的小山眉,眉峰分明;一双柳叶眼清澈亮丽,没有一丝媚气;鼻梁不高不矮,鼻尖微翘,倒显得精致;一张樱桃嘴,比之前红润了不少,看来是休养得不错:“回来了?”   五娘款步走上前去,给她娘福了一礼:“女儿给母亲请安。”   “过来坐吧,”米氏原本想要斥责她几句,可是真正见到了也就想不起来了,不过还是会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回来了?”拉过有些高挑的女儿,她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谨慎些。”   五娘就知道她今天擅作主张的回来肯定会惹了这位年轻的老太君,她打趣道:“眼瞧着都快要到小年了,女儿也不见您派人去接我,我还以为娘您已经忘了女儿呢?”说完她便拿着帕子掩着嘴笑了。   米氏看着坐在她身边,一副小女儿娇态的闺女,心里又忍不住骂了死鬼老头子两句,生前没做什么好事也就算了,到死了还害闺女。   哪怕他就是再坚持半个月,不,十天,她都能把闺女的婚事给定了。现在好了,三年的孝一守,她可怜的老闺女都十五了,过了年就十六了,这婚事还没着落。   “刚好你回来,你大嫂正准备让嬛衣阁的秦师傅这两天过来给你们这些丫头裁制些衣裳,”米氏伸手轻轻抚着女儿的发鬓:“你也多做几身,我库房里还有几匹鲜亮的料子,到时也拿出来,你挑两匹,剩下的就让底面小的分了。”   “好,”五娘也不推辞,这几年守着孝,她的确没做什么衣裳,还有她身量长了不少,以前的衣裳也都不能穿了。   “老夫人,大夫人过来了,”史嬷嬷进来回禀道。   “快请她进来,”米氏说完,就转头看向女儿:“估计你大嫂是知道你回来了,过来看看。”   五娘微笑着点了点头,就起身了。   转眼间,大夫人陈氏就进来了,她先是快步上前去给米氏请安:“媳妇给母亲请安。”   “起来坐吧,”米氏看着恭恭敬敬的继子媳妇,面上带着满意的笑容,这个媳妇是她亲自选的,她也没叫她失望,是个识大体能持家的,现在府里的中馈她也早就放手交给这个大儿媳妇了。   “五娘给大嫂请安,”五娘见她大嫂起身了,她就上前去给她大嫂福礼。   陈氏拉起五娘,握着她的双手,斥道:“你怎么就自己回来了?我刚听门房的管事说还有些不信,哪知道你还真回来了?”说着她还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婆母:“母亲,您一定要好好说说她,您说这快过年了,人心正是不稳的时候,要是有个什么不好的,咱们这府里还活不活了?”   五娘拉着她大嫂来到右边的榻上坐下,她攀着她大嫂的胳膊,连连道错:“妹妹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我也是想着大哥他们最近正是忙的时候,再说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谁敢胆大妄为?”   “话虽是这么说,”陈氏点了点五娘的鼻尖:“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你大哥他们就算是再忙,去接你的空还是有的。”   她这个小姑子也是个好的,对她们这些嫂嫂也都带着真心,在府里也从来不拿大,跟她娘真真是一类人。就是有些可惜了,说到底,都要怪她那一死了之的家翁。当年大理寺卿家来府上说亲,要是她家翁再拖个几天,那亲事就定下了。现在,不想了,一切都是命。   “你大嫂说的没错,”米氏附和完就转了话题:“老大他们这几日情况怎么样?”   提到这个,陈氏就想要叹气,但想想在婆母面前,她便忍住了。三年孝一守,谁还记得谁啊?再说她那死了的家翁生前可没少得罪人,要不是后来被她这年轻的婆母给管住了,还不知道伯府要落成什么个状况:“伯爷也没跟媳妇说,估计是没什么问题。”   米氏叹了口气:“老大是个有本事的。”后面一句她没说,就是没摊着个好爹。想当初老大年纪轻轻的就跟在他爹身后擦屁股,也真是难为他了:“慢慢来吧,老头子书房里还有不少好东西,你让老大过去看看,有没有用得着的?要是有,也别来知会我,拿了用就是。”   陈氏心头一暖,都说继母不好,可他们伯府要是没这位年轻的继母,还真不定能有现在这般景况?毕竟孝字压头,伯爷就算是再有本事,也顶不住那位是他爹呀。   陈氏起身来到米氏面前福了一礼:“那媳妇在这里就替府里的爷们谢谢母亲了。”家翁没什么本事,一张嘴又尽是得罪人,还爱好收藏那些名家字画,据说那些东西当年几乎掏空了伯府。她家翁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听了祖母的话娶了这位继母。   “你起来吧,”米氏摆摆手:“那些都是死物,放在那里也就是积灰落尘,要是有用着它们的地方,也算是当初没白费了银子了。” 第3章   陈氏起身后,来到五娘身边坐下:“母亲不必过于担心,想必伯爷那也是有准备的。”   五娘看了看她大嫂的神情,就知道她心里不踏实。也是,这事搁谁身上能踏实的了?自古都是夫荣妻贵,她大哥虽承继了爵位,但安平伯在这京中也只是属不入流的伯爵。家中男子以前在朝中也没有出头的机会,这三年孝一守,想要起复还真是要见些真本事。这京中的官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他们想要插进去,难啊!   米氏沉思了一会,才开口:“家里公中的银钱还宽松吗?”   婆母话虽只说了个头,但陈氏也能想到尾:“公中的银钱还是挺宽松的,您留的底子厚,这么多年,又手把手地教导媳妇,媳妇虽愚钝没学到您的真本事,但守成还是能的。您放心,媳妇虽眼界不宽,但眼皮子也不浅,爷们在外上下打点的银钱,媳妇是怎么都不会省的。”   米氏点了点头,满意地说:“我知道你是个好的,现在正是老大他们起复的关键时候。还是那句老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伯府根基浅,底蕴不厚,又没有几家得力的姻亲,老大他们想要起复只能是银钱打头阵。”   这些道理,陈氏怎么会不知?没出孝,她就跟府里的账房招呼过,挪腾些银钱出来,暂时不要再买店铺、庄子什么的,就是为了这茬:“母亲说得极是。说到姻亲,今儿元娘送了帖子过来,说是明儿她要送节礼回来。”   想到元娘,陈氏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毕竟要数伯府得力的姻亲,元娘的婆家是首当其冲,而且这位大姑姐也是个明事理拎得清的。   元娘跟安平伯,还有府里的二老爷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都是前安平伯的原配所生。米氏嫁入伯府的时候,元娘已经十三岁了,刚好该是说亲的年岁。元娘的婆家也是米氏给定的,说到元娘的这门亲事,当年还闹出不少的龌龊来。不过好在米氏拿得住,硬是抢先下手给元娘定了亲,不然元娘也没有现在的好日子。   元娘的夫婿严明时任大理寺少卿,年纪不大,就已经是正四品的官儿。严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祖上还是商户出身,但严家这几代子弟却都不孬,好几个都是走的科举之路,在朝中也混得风生水起。元娘的夫婿严明更是景盛五年的二甲传胪,短短十三年,他就已经爬到了正四品的位置,就知道严明此人也是个有能力的。   “我掰算着她也是时候回来了,”米氏对元娘还是很有好感的,那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这么多年来,人前人后,对她这位继母也是恭恭敬敬的,给足了她脸面。   陈氏是从心底佩服她这位婆母:“元娘啊,她就是放不下您跟小妹。”   米氏淡笑着:“她放得下府里的谁啊?哈哈……”   五娘坐在一边陪着,偶尔插上一句话,其实她娘亲真的是随心意做事,最主要她娘也怕麻烦。她刚刚懂事那会,她就听她娘给她捋事情,讲道理。就拿她这些哥哥姐姐们的婚事来说,她娘当初是怎么说的?给他们找一门好的亲事,是从根本上杜绝日后的麻烦。   这么多年的耳闻目染,五娘现在看事情,跟她娘亲是一个路数。   这日她大嫂离开后,五娘就在常宁堂用了晚膳才离开,回去她的芷湫苑。   晚上,五娘洗漱好之后,就坐到妆奁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她不像时下女子那般纤瘦。虽然守了三年孝,但她的脸颊还是有些肉的,巴掌大的鹅蛋脸,五官精致,眼神清亮,看着很是精神。   她伸手拉开妆奁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把小小的算盘。   那算盘是黄金打框,鲜红的鸽子血玉石做成的珠子,上二下五十三档九十一珠。这把算盘是她抓周时抓到的,当时还闹出了几句传言。   她的姓氏为金,周岁又抓了一把算盘,她娘又是商户出身,种种巧合连在一起,就被编成了一段害人不浅的闲言,她也从小就背上了金算盘的名头。其实个中缘由她懂得,那些人只是在拿她娘的出身说事。   五娘拿出那把小算盘,放在掌心,细细地看着,面目沉静。这把算盘是她外祖母娘家的祖传之物,她外祖母在她娘幼时就已经过世,而外祖母娘家又没人了,这算盘就落到了她娘手里,现在是她的了。   她很喜欢这把算盘,在她父亲离世之前,她都是随身带着,为这事她父亲不知道吼了她多少次。后来她父亲离世,她要守孝,也就把它归置起来了。现在她脱孝了,她想它是应该继续陪着她了:“兮香,去拿些红色彩线过来。”   守在一边的兮香,有些迟疑:“姑娘是要编络子?”她家姑娘不会是还要像以前那样把这金算盘编进络子里,挂在腰间吧?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以前因为金算盘的名头,她家姑娘不知道吃了多少亏。现在好不容易,大家都不怎么提那名头了,怎么她家姑娘又想起这把算盘了?   五娘淡而一笑,她知道兮香的想法,不过就算她不挂这把算盘,那些人就不会想起她那个名头了?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那些人该记得还是会记得的。   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避讳:“他们是不会忘了金算盘的,毕竟有些人总是会见不得别人好。不然为什么其他姑娘抓了算盘是寓意会持家,而我抓了算盘就成了满身铜臭,一股子商户味呢?”   兮香叹了一口气:“奴婢这就去给您拿。”   “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就改变自己,那我活着还有意义吗?”五娘轻轻抚摸着手中那个只有半个巴掌大的算盘自言自语道。   次日一早,米氏坐在榻上,喝着温水,刚放下杯子,屋外就传来了“叮叮铃铃”玉石相撞的声音。听到声音之后,她面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双目看向门口,见女儿进来之后,她的目光又投向女儿的腰间,开口问到:“你还是把它挂上了?”   五娘给她娘福了一礼,后来到她娘身边坐下:“娘亲喜欢吗?”   米氏垂首看向那把金算盘:“喜欢。”   五娘伸手抓住那把算盘,用手指轻轻地捻着它的珠子:“女儿也喜欢。”   “那就挂着吧,”米氏淡笑着说,心里想着要真是因为一把算盘误了她的亲事,那也只能说那亲事本就不是好的。心有盘算过日子,在有些人眼里就变成了商户的铜臭味,真真是无稽之谈。   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伯府的三房女眷跟子女就都陆陆续续地过来常宁堂了。   五娘腰间挂着的金算盘,他们也都看见了,但都没有说什么,毕竟那算盘五娘已经挂了十三年了,他们早已经见惯不怪了。   “小妹昨儿回来,媳妇到晚上才知道,看了时辰就没过来打扰母亲,”三房媳妇罗氏瞥了一眼她对面的五娘,后笑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婆母:“原想着今儿要早早的过来跟母亲嘀咕两句小妹的不是,没想到我竟晚了小妹一步,现在是没机会了。”   米氏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次是她做得不对,昨儿我跟你大嫂已经说过她了。”   五娘也是个会来事的,连忙从椅子上起身,来到她几个嫂嫂跟前福礼:“是妹妹的不是,让几位嫂嫂担心了,日后妹妹会谨慎行事的。”   二房的媳妇吴氏瞪了五娘一眼:“昨儿你二哥知道你私自回来,还念叨了一晚上,这次我是一句好话都没给你说。”   五娘想到她三个哥哥,心头也是暖融融的,他们对她都很好。她父亲没给到她的关爱,他们都给到了。说实话,她跟她父亲没什么感情,但跟她三个哥哥都好得很:“那就请二嫂给二哥带句话,就说妹妹知道错了,日后再也不敢了。”   “好了好了,”陈氏开始打圆场了:“这次就算了,你大哥说了再有下次,他就抽涛哥儿一顿。”   五娘闻言,有些哭笑不得:“敢情涛哥儿皮粗肉燥,打了不疼。”涛哥儿是她大哥的嫡长子,今年也十八了,都是要说亲的人。   哈哈……,屋里的人都笑了。   刚到巳时,大姑奶奶元娘就回来了,她到了安平伯府,就直奔常宁堂。常宁堂里,米氏坐在榻上也正等着她。   “母亲,”元娘还没进门,就唤了一声。   米氏抬首,笑着说到:“荀嬷嬷快去给你们大姑奶奶打下帘子,史嬷嬷去把我藏着的雨前龙井拿出来,她好这口。”   “嗳”   元娘进入屋内,给米氏请了安之后,就坐到了米氏身边,攀着米氏的胳膊:“母亲,快把您这的好茶拿出来,女儿馋得很。”   米氏掩嘴笑道:“你不用急,我已经吩咐你史嬷嬷去给你泡了,剩下的那点这次也给你带回去。”   “那可不行,”元娘调笑道:“还是放在母亲这里,在母亲这里喝着茶,叙叙话,是我最享受的一件事儿。”   “你呀,总是这个样子,”米氏点了下她的额头:“浩哥儿都十四了,瞧瞧你,还是一副小女儿姿态,也不怕被人瞧了笑话。”   元娘也不再调笑了,坐直了身子:“笑话什么?我能有这副样子是因为我过得顺心,咱们女人这辈子求的不就是这份安心吗?母亲,您就没有……”   元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米氏打断了:“没有,我现在过得很舒心,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元娘舒了口气:“说句私心的话,女儿也不想您再……,”她避过了底面的话,接着说:“您是咱们家的主心骨,我那些兄弟都是好的,他们会孝敬您的。”   米氏看向元娘很认真地说:“这一点,我很明白。” 第4章   “小妹呢?”元娘转了话题:“还在庄子上吗?”   “昨儿回来了,”米氏没跟元娘说五娘是自己回来的,说了估计家里的爷们都不得好。   元娘还是很心疼自己这个最小的妹妹的:“母亲对小妹的婚事可有什么打算吗?”她近一年来一直留意着,可就是没几个能入眼的,看上的那几个,也都陆续定了亲事。三年前大理寺卿家的那门亲事就是她牵头的,可是谁能想到她父亲走得那么快。   说到女儿的婚事,米氏也有些无奈:“先看着,你也帮忙打听打听,我现在寡居,暂时也不好出门赴宴。要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就再拖一年,后年就是科举会试年,依着咱们家的情况找一个品行好的应该不难。”   元娘也觉得这样可行:“小妹相貌德行样样都不缺。”   “她啊,就缺了点运气,”这话也就米氏这个当娘的能说。   元娘低头笑了:“母亲这话也不能说得太早,好事多磨,咱也不是没见过,也许小妹的缘分还没到。”   米氏跟着顺嘴打趣了一句:“那她这缘分也是真够晚的,”这一嘴说完,她又拉着元娘的手:“不过还要拜托你多留意一些,你那几个侄女可都到岁数了,你可要记在心里。”   元娘怎么会忘记:“母亲不怕她们抢了小妹的姻缘?”   米氏嗤笑一声:“你记住,能抢走的东西就不是好东西,尤其是姻缘。”   元娘想到她夫君上峰送的那个女人,脸上的笑有些淡了:“吏部侍郎傅天明给我夫君送了个女人,那女人看着就不是个简单的。”她原本不想把这事说出来的,可是她心里有些乱。   “傅天明?”米氏刚就看出来元娘心里有事:“你父亲以前的那个直属上峰?”   元娘呼了口气:“对,就是他,去年他才从户部调任到吏部的。”她父亲以前参过傅天明,不过后来因为证据不足,反倒是她父亲受了申斥。   “傅天明的妹妹是不是嫁到了平阳侯府?”米氏微皱着眉头。   “嗤……,”元娘讽刺地笑了一声:“他那妹妹可不是嫁,而是从小门被抬进平阳侯府的,现在是平阳侯世子的贵妾,据说很得平阳侯世子的宠爱。”   “平阳侯世子?”米氏忍不住笑了,意味深长地看向元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平阳侯世子应该还没娶亲?”   “母亲没记错,”元娘也不傻,当然也听出了米氏的话意,不过谈到平阳侯,她脸上就有了些凝重:“夫君昨儿跟我说,昭亲王回京了。”   米氏闻言想了一会,便开口了:“怪不得老大他们这几日面上神情不好。”   “能好的了吗?”元娘有时候想起来都替她那几个兄弟可惜,她父亲得罪人还挑着,尽挑一些有权有势的:“不谈傅天明,就说平阳侯,父亲为官的时候,可是把他给得罪死了。”   “你让严明去打听打听昭亲王喜好什么?”米氏刚刚在脑子里面捋了一遍,想着与其这么被动下去,还不如主动迎合:“咱们投其所好,昭亲王位高权重,又是太后嫡子,皇上胞弟。咱们家也不求能入他的眼,只求能沾着他的边,这个应该不难。”   “母亲这些话可真是点醒了我,”元娘有了些头路,也就没那么丧气了,娘家好,她们这些外嫁女在婆家才能有底气:“我晚上就跟夫君说。”   “好,”米氏觉得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晚上老大他们过来请安的时候,我也跟他们提提。”老大不似死鬼老头子,人也活络,应该也能找着些门路的。   元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突然掩嘴笑了:“我得嘱咐夫君一声,昭亲王对美色应该是很有节制的。”   米氏一听也跟着笑了:“平阳侯的女儿钱华贞可是出了名的美人。”   “是啊,”元娘目露鄙夷:“平阳侯也狠,为了靠上昭亲王可真是什么都能舍,就连脸面跟名声都不要了。”   “钱华贞可是平阳侯的嫡长女,正正经经的侯门千金,”米氏觉得很是可笑,就连她这个商户女,在闺中时也从未想过要予人为妾:“可是她就这么被她父亲送进了昭亲王府,做了庶妃。”   “庶妃,那也就是叫着比侍妾好听一点,说白了跟侍妾没什么差别,”元娘撇了一下嘴:“都是上不了皇家玉蝶的,说句难听的话,上不了皇家玉蝶,死了都没地葬。”   “要说平阳侯这一步走错了还为时尚早,”米氏用眼角余光跟元娘对视了一下:“昭亲王还未娶妻,昭亲王妃的位置还空着,不过想必也快了,你刚不是说昭亲王已经回京了吗?”   “母亲是说昭亲王妃要定了?”元娘想到她夫君昨晚跟她说的话,现在又听她继母这一提,心里就有些突突的了:“会不会……”   “不会,”米氏知道元娘要说什么:“昭亲王妃不会出自韩国公府,韩国公府已经出了一位皇后了,就不会再出一位昭亲王妃,更何况太后也不会允许的。”这么些年看下来,米氏总觉得太后对当今皇上的态度有些让人疑惑,但具体她也说不清哪里不对。   “那就好,”元娘点了点头:“昭亲王今年已经二十又五了,膝下还没个一子半女的,想必太后娘娘那应该早有打算了。”   昭亲王是先帝的幼子,还是太后嫡出,六岁就被封为亲王,也是现今唯一一位有封地的亲王,身份尊贵,且位高权重,手握大景半数兵权。   每每想到昭亲王掌握的兵权,米氏就心头直跳,太后为这个幼子还真是费尽心机:“是啊,当初平阳侯估计就是打的子嗣的主意,可他没有想到钱华贞没能迷住昭亲王。这一年到头的,除了过年的时候回京给太后贺寿,昭亲王都远在西北封地,而那些被塞进王府的女人却都被留在了京里。”   “希望咱们娘俩没猜错,”元娘舒了口气:“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家里那位是傅天明点名要送给严明做妾的吗?”米氏扭头问到。   “这倒没有,”元娘冷笑了一声:“不过他既然送了,那当然是奔着侍妾来的,严家可不缺丫鬟婆子。”   “既然如此,你回去就抬了她做姨娘吧,”米氏看着元娘面上的表情,见她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就继续说了:“该给的面子咱们给到了就行。严明不是个会乱来的,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只要还想在官场上走,那他就不会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至于傅天明,”米氏说到这就笑了起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江南的女人柔若水,就不知道这位吏部侍郎喜不喜欢?”   “傅天明也是男人,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身娇体软的,”元娘冷哼了一声:“那就请母亲替我找几个江南美人吧。”   “这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我自有打算,”米氏轻眨了下眼睛:“傅天明一个大老爷们,竟把手伸到下边官员的后宅,那他被算计也是应该的。”   “那好吧,”元娘心里的郁气也没了:“我过几天就让家里的那位过了明路。”   “就该是这样来,”米氏拍了拍元娘的手:“咱们不要争这一时之气,往前看看,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母亲说得极是,”元娘想想也是,家里又不是没有妾室,多一个两个的,还真没什么意义,再说她有子有女的还怕什么?   “母亲,”五娘在芷湫苑听下人说她大姐回来了,就收拾了下过来常宁堂看看,进了常宁堂的院门,就看见守在屋子门口的史嬷嬷跟丝雨,她也没等通报,就开口唤了一声。   “进来吧,”屋内传来米氏的声音:“你大姐在呢。”   史嬷嬷跟丝雨掀开帘子,五娘就一个人进屋了,留下兮香跟迎香在门口守着:“大姐姐回来也不招呼一声,我要不是耳朵尖,听到下边的小话,这会我还傻傻地等在芷湫苑呢。”   元娘在五娘进屋的时候,就迎了上来,拉着五娘坐到了右边的榻上:“是姐姐的错,让你久等了。”   五娘也装模做样地接了话:“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原谅你了,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好好好……,”元娘顺了顺五娘的辫子:“真是越来越俊了。”   五娘闻言,还是有些娇羞的:“这话妹妹爱听。”   “吆,”元娘握着五娘的手,看向米氏:“母亲您瞧瞧,这有一个不经夸的。”   “哈哈……,”米氏笑着说:“你忘了她小时候了,你大哥就无意说了她一句胖,她愣是半个月没理会你大哥。”   “记得记得,”元娘掩着嘴笑着说:“那时候咱们五娘才四岁,大哥到最后还低头哈腰的跟她赔礼道歉,夸了她一天,说她最漂亮,她才消了气,理会大哥的,哈哈……”   五娘见边上的娘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也跟着苦笑了:“这事你们已经笑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笑够?我当时只有四岁,知道什么呀?”   她只知道她小时候臭美得很。据她娘说她四五岁就喜欢翻她娘亲的首饰盒,把那些金簪子往自己头上插,关键还插不住,因为她那时候,头发还没长起来,她娘亲的金簪子还被她弄丢几支。 第5章   元娘止住了笑:“不过我这做大姐的,还是要说句良心话,咱们小妹的确是越长越漂亮了。”要不是外头有些闲言碎语的,她这妹妹就凭着面容相貌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希望老天能疼惜些她这个小妹妹。   “这次我可不应承了,免得再被姐姐取笑,”五娘轻笑着说:“不过姐姐这话也的确是凭良心说的。”   屋里又是一阵欢笑,这日元娘在娘家一直待到下午未时末才离开,离开的时候,心情也舒快了不少,至少没了郁气。   晚上,安平伯三兄弟携家带口地来到常宁堂给米氏请安。刚请完安,米氏就让底面小的都出去玩,只留下安平伯三兄弟跟他们的妻子。   “老大,你们的事儿都忙得怎么样了?”米氏虽然不想过多的过问他们外面的事情,但起复是关于整个安平伯府的事儿,她不得不关注些。   安平伯金明成听到米氏的问话,心里有些羞愧,不过他也不想让家里长辈担忧:“母亲尽管放心,儿子心里有底。”   米氏虽说年岁不大,但心若明镜,看着这三个继子面上的神情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你们也别瞒着我了,今儿元娘回来跟我说了昭亲王回京了。”   安平伯心头一紧,说实话作为儿子,以前他从未怨过他父亲,可是最近因为屡屡碰壁,他心底竟有了一丝怨恨:“昭亲王每年都会回京,母亲不必多虑。”   米氏看着安平伯,叹了一口气,这个大儿子是个有本事的,也是个能忍的:“那傅天明现在任吏部侍郎呢?”吏部是掌管官员的调动、选拔等等,他们三个想要起复就绕不过吏部。   二老爷金明杰有些气恨地说:“那傅天明就是个小人,惯会公报私仇。一个月前我们起复的折子就都递上去了,可是跟石沉大海一样,杳无音信。”   米氏点了点头,其实今天元娘跟她提傅天明此人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会是这样的情况:“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   安平伯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儿子已经想过了,咱们既然绕不过吏部,而傅天明又紧盯着不放过咱们,那咱们也只能让他换个地方待了。”   “此计可行,”米氏也是这样想的:“傅天明虽然位居要职,但是此人品性不端,想要给他换个位置也不是太难。”   “母亲说的极是,”安平伯一直都很佩服他这位继母,年纪不大,但做事利落,胆魄更是不逊于一般男子,只是可惜了她是位女子:“儿子心里已经有谱了,只要小心谋划,傅天明就不是阻碍。”   米氏看安平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放心了:“要谨记小心行事。”   “儿子明白,”安平伯微微垂下首。   “今儿已经是腊月初六了,再过十来天太后的生辰就要到了,”米氏也不绕弯子,直接把她的打算说了出来:“当今太后除了礼佛,就喜好些书画,我记得你们父亲的书房里有一幅苏岩的南明山春狩图。”后面的话,她也就没再说下去了。   安平伯皱着眉头,有些迟疑:“母亲,父亲的那些东西都是留给您和小妹的,我们不能……”   米氏摆摆手:“你们好了,五娘才能好,那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既然它们有用处,那还放着它们干什么?五娘是个明理的,不会在意这些,再说五娘也不缺这点子东西。”她的东西日后都是她闺女的,说句心里话,老头子的那些遗物,她真真是一点都不想沾。   “儿子明白了,”安平伯三兄弟纷纷起身给米氏拱了一礼。   “昭亲王那里,我已经让元娘拜托严明打听了,你们要是有门路也打听打听,”米氏从来都是这般果断,拖只会把原有的机会给拖没了:“只要咱们家人心齐,力往一处使,我就不信有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   “母亲说的极是,”安平伯很认同这句话:“其实咱们也不用太过在意昭亲王,平阳侯虽然把他的嫡长女送入了昭亲王府,但那钱氏也只是位庶妃,”说到这他就不禁冷哼了一声:“平阳侯好歹也是二品侯爵,可是他那嫡女连个侧妃都没够着,就知道他在昭亲王跟前连条狗都不如。”   “昭亲王为人低调又务实,可是平阳侯府一向擅于钻营,”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三老爷金明武也适时地插了一句嘴:“他们不是一路人。”   “老三说的有理,”安平伯附和道:“昭亲王可不是个贪财好色的,平阳侯要是懂得收敛,也许他那嫡女还有出头之日,可惜了,他看不清。”   “不管怎么样,知己知彼是好事,”米氏也知道昭亲王不会轻易插手官员调动的事儿,但也不得不防:“多了解一些,日后咱们心里也算是有底了,至少不会犯了那些贵人的忌讳。”   “儿子明白。”   “母亲,”三老爷想了想,站起了身子,朝坐在主位上的米氏拱了一礼:“儿子这次想要谋外放。”   这话一出,屋里有片刻的安静,三夫人罗氏站在三老爷身后低着头,双手紧握着锦帕。安平伯回过神来,有些恼怒,不过他按压住火气,语调也尽量放平稳:“老三,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我这做大哥的哪里做得不对?”   三老爷赶紧摇头解释:“大哥做得很好,我虽是庶子,可我自小到大从未受过罪,吃穿用度几乎跟两位哥哥是一样,我很满足,也很感激两位哥哥对我的照顾。”   “那你还拿自己当外人,”二老爷性子有点急,说话的时候,他嘴边的八字胡子也跟着动得欢快:“枉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想着分家,怎么着长大了翅膀硬了?”   三老爷笑了:“我可没说分家,我傻啊,现在分家,我闺女都十二岁了,我还想着沾伯府的光给我闺女找个好婆家呢。”   陈氏一听这话,心里也松快了,赶忙上前打圆场:“都坐下都坐下,三弟都这样说了,那估计他有什么想法,咱们先听听他是怎么想的。”   “老三外放也好,”米氏适时地开口了,摆摆手让他们兄弟跟媳妇都坐下:“老三刚提外放的时候,我也细想了一遍,老三的确是应该去外面走一场了。你们是不是忘了他是进士出身?”   “还是母亲明理,”三老爷朝他两个哥哥翻了几个白眼:“儿子就是这么想的,咱们家三兄弟都窝在这京城里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我谋了外放,两位哥哥身上的担子就减轻了不少,我在外面待个几年,干点实事,出了政绩,再回京就好过了。”   “你们兄弟能这样守望相助,我也算是对得起金家的列祖列宗了,”米氏看着他们,以一种长辈看晚辈的眼神,带着欣慰。   “母亲对咱们兄弟姐妹的情份,我们永志不忘,”安平伯兄弟真的是很感恩这位继母,要不是她挡着他们那死去的父亲,估计现在他们谁都不好过。   就拿元娘来说,当初他们父亲嫌弃严家祖上是商户出身,就想要把元娘许给京郊的一位读书人,可是那人跟他们父亲一样都迂腐得很。元娘誓死不从当时都要投缳自尽了,要不是他们这继母拼了名声私下跟严家换了庚帖,只怕现在早没有元娘了。   而此时严府里,元娘正盘腿坐在榻上,一手抵在炕几上托着腮,时不时的还叹口气。   “夫人是在想五姑娘吗?”丝雨跟了元娘这么多年了,她家主子心里就那么几个人,不难猜。   “是啊,”元娘又叹了口气:“我那小妹妹真是我心头的一块病,她要是过不好,我就能心疼死。”   “奴婢瞧着五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夫人不必担心,”丝雨倒不是奉承元娘,她是真的觉得五姑娘是个好的。   “快过年了,年后各家都会办春宴,到时我得带着她多走动走动,”元娘还是想要再试试:“我就这么一个小妹妹,我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归宿。”   她金元娘永远都忘不了当年她踩着凳子把绳索往自己脖子上套的时候,她有多绝望。她父亲喜欢读书人,但老天没给他读书的天赋,倒是给足了读书人不该有的迂腐跟耿直。他入朝为官,不是言官,可是却尽爱做些言官的事,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她母亲也是个可怜人,性子软,又嫁给了她父亲那样的人,几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她是看着她母亲是怎么一天天的被折腾死的。她母亲死的时候,她就发誓她日后宁死也不要过她母亲那样的日子。   可是有时候真的是天意弄人,在她十四岁说亲的时候,她父亲有一次去京郊的庄子上赏荷,竟遇见了一位跟他志趣相投的读书人,她父亲更是称那人为知己,要把她许配给那人为妻。   她怕得要死,她偷偷去庄子上看过,她离得老远,就能闻到那人身上散发的迂腐臭,她觉得恶心。她回府之后,就去求她的继母,那时候她祖母已经病了,她不能再去扰她老人家,她只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那位刚进门不久的继母。   可是后来的情况就有些不受控了,她继母因为她的亲事跟她父亲大吵了一架,她父亲依然故我。她几乎已经绝望,毕竟她继母再怎么样也不能违逆得了她父亲。出嫁从夫,她继母已经尽力了。她想到了她娘,脑子里都是她娘那双充满死气的眼睛。   她找了绳索,挂在屋梁上,她不想过她娘那样的日子,她宁愿自绝也不要像她娘那样慢慢消沉死去。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她最后没死成,她把绳索都已经套在自己脖子上了,就只剩最后一蹬脚了。就在那时候,她继母推开门进来,看到她要自绝,她继母气得上前就是一脚蹬开她脚下的凳子。   元娘想到她继母就忍不住笑了,她继母是个好人:“当年要不是母亲私自跟严家换了庚帖,我哪有现在的日子?”   “又在回忆过去的事儿?”严明进屋,刚好听见他妻子说的那句话,笑着打趣到:“你这算是忆苦思甜?” 第6章   元娘听到声音就抬头看向了门口,她也没从榻上下来:“回来了。”   “嗯,”严明长相虽不出众,但自带一股子书生味,为官这么多年,看着是越来越老成了:“过几天就要封印了,我再陪你去趟伯府,一年到头的也就这么几天能陪陪你。”   “算你还有良心,”元娘也不再坐在榻上了,下了榻来到严明身边,接过丫鬟手中的热巾子,给他擦拭手脸:“过几天摆一桌宴将那孙氏过了明路吧。”说这话的时候,她低着头,看上去很是难过的样子。   严明抬手轻抚着元娘的乌发:“怎么想通了?”   元娘无奈的笑了一声,便抬起头看向严明,眼睛有些湿润:“我总不能让你难做吧,那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看着元娘的眼睛,严明心头有些酸酸的,他揽过元娘的肩膀:“不过是一个妾,咱们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放心我不会与那傅天明好过的,等到傅天明离开吏部,咱们就立马把孙氏送走。”那孙氏看着就不是个好的,他还真怕那女人毁了他一直用心守护的家。   “你舍得?”这会元娘心里有些高兴了,也有心情调笑了。   “她那样子可不是我会喜欢的,”严明见妻子脸上终是有了笑意,他也就放心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元娘一把拽过严明的衣襟,故作妩媚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严明很识相地凑了过去,揽着她的腰身,说了句浑话:“我就喜欢我家婆娘这样的。”   过了腊八,离过年也就不远了。这日五娘给她娘亲请完安之后,就回了芷湫苑。一番洗漱,收拾干净了,她就直接上了榻,倚躺着。   没一会,郝嬷嬷就抱着一个大包袱进了芷湫苑,来到五娘跟前:“老奴给五姑娘请安。”   “起来吧,”五娘抱着个小暖炉,对立在一边的兮香说:“去给郝嬷嬷泡杯茶,让她暖暖身子。”   “老奴多谢五姑娘,五姑娘不必麻烦了,老奴一会就离开,”郝嬷嬷是个不苟言笑的婆子,她是米氏从娘家带过来的,很得米氏信任,郝叔就是她男人:“这是今年京城几家十六商铺的账本,请五姑娘盘检。”   五娘见郝嬷嬷把怀里的包袱放到炕几上打开,露出了里面厚厚的几沓账本,她点了点头:“先放着,我一会再看。”   “好,”郝嬷嬷就打算退下去了,不过被五娘给叫住了:“嬷嬷,今年过年给铺子里的管事多发三个月的工钱,伙计就多发两个月,每人再给称十斤大米,五斤白面,五斤猪肉,让他们回家也好好过个年。”五娘一向是个大方的主儿,从来都不会在工钱上面省,毕竟又想马儿跑得快又想马儿不吃草,那是不可能的。   听了这话,郝嬷嬷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那老奴替伙计们多谢五姑娘赏。”五姑娘也是个通透的,京城几家十六商铺的生意一向不错,这不错还是因为五姑娘一直压着。   郝嬷嬷离开之后,迎香就捧着一把金算盘从边上小书房里出来,走到五娘跟前:“姑娘,您是现在开始盘检还是等一会?”   五娘看着迎香捧着的那把纯金打造的算盘,面上有些暖意,这是她大姐送给她的十岁生辰礼物:“就放这吧,我现在开始盘检。”   迎香知道她家主子虽有些散漫,但该做的事从来都不拖沓:“那好,奴婢这就给您放好。”   没一会,五娘就盘腿坐到了炕几边上,一手拿着账本,一手开始拨起算盘来。只见她两只眼睛盯在账本上,右手五指翻飞,屋子里面立时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珠子撞击声。   每次看到主子打算盘,迎香跟兮香这两个丫鬟就满心满眼都是佩服,到今日她们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兮香看着全神贯注盘账的主子,就想起她刚入府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她们姑娘。那时候她们姑娘才五岁,就已经能打得一手好算盘了,只不过府里的老爷不喜欢。   大概用了一个时辰,五娘就盘好了账,她翻看着压在底面的几本册子,脸上的笑含着些讽刺:“傅府赊账一万三千两白银,平阳侯府赊账三万五千两白银,韩国公府赊账四万六千两白银,呵……”   “他们怎么能这样呢?”兮香有些不忿:“都是一些仗势欺人的货色,他们怎么不去第一楼跟华纺阁赊账?京城里第一楼跟华纺阁可比咱们十六铺多得很。”   “哼,他们敢吗?”迎香冷哼了一声:“第一楼跟华纺阁是太后娘家镇国侯府的产业,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去那些地方赊账。”那些人就是看她们安平伯府势弱才敢这般肆无忌惮,连脸面都不要了。   五娘早就猜到会这样,所以也并没有生气:“把这几本册子跟往年的那些放在一起。”   “姑娘,您就不生气吗?您看他们一年比一年赊得多,”兮香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这三家在咱们铺子里面拿东西不给银子,已经快要成习惯了,难不成他们把您的铺子当成自己家的了?”   “他们已经习惯了,”五娘面上除了淡笑,这会已经再没有其他的表情了:“我生气愤怒,他们就会把银子还上?”   两个丫鬟都鼓着嘴,显得很是憋闷。   “既然我生气了,他们也不会把银子送过来,那我干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气大伤身,不值得,”五娘把玩着手中的帕子:“你们要相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太阳不会停在一家门头照。等咱们家有了底气,我会立马算好总账,让人去这三家收账的。吃进去多少,我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可是他们总这样,咱们一年到头的忙活就不赚钱了,”兮香知道她们家主子不缺银子,但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银子进了那几家,心里就平静不了。   “赚钱很容易,但能守得住才行,”五娘想着她接手京城十六铺后的这几年,一直压着几家十六铺的生意,未免铺子里面的生意过于红火,就觉得有些可笑。可是暂时也只能这样,她可不想因为钱财招惹是非。   皇宫里,景盛帝坐在龙椅上,紧皱着眉头看着御案上厚厚的一沓画像,心里有些忐忑,不过即便是不安极了,有些事情他还是想要先下手为强:“这些都是京城里未有婚嫁的官家闺秀?”   “是,”立在一边,手握拂尘的大太监刘光回道:“这些奴才都一一查检过,都是没有婚约婚嫁年岁到了的官家嫡女。”   “好,你做得不错,”景盛帝捋着自己下巴上的一撮胡子,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昭亲王今年已经二十又五了还未成亲,是朕这个做哥哥的不是。”   “昭亲王终年替陛下守着西北要塞,劳苦功高,不过王爷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封无可封了,”刘光那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皇上您要是给王爷赐一段好姻缘,想必太后娘娘跟王爷都会高兴的。”   “你说的不错,”景盛帝翻看起御案上的画像:“那朕就看看有没有合适朕那个弟弟的?”   “皇上眼神好,只要是您给挑的,昭亲王一定都会喜欢,”刘光跟了皇帝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皇帝的打算,希望最后皇帝不要惹了太后不开心,不然他这个做大太监的估计是得不着好。   慈宁宫里,头发已经花白的太后跪在佛像前,闭着眼睛,嘴里轻诵着佛经,两只手捻着佛珠,太后身后守着两位跟她差不多年岁的宫嬷嬷。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进入了佛堂:“娘娘,奴才有事要禀报。”   “南无阿弥陀佛……,”太后过了一会才停止了继续诵经,睁开了双目,朝佛像拜了一拜,后由身边的两位嬷嬷搀扶起身,坐到榻上,喝了一口茶水,问到:“什么事儿?”   “回娘娘的话,”这个太监是慈宁宫的首领太监魏石,躬身禀报道:“皇上跟前的刘公公今天向皇上呈上了一叠女子画像。”   “女子画像,”太后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声音都透着平静:“什么女子画像,可是皇上想要纳妃?”   “回娘娘的话,奴才差人打听了,最近刘公公去了户部问询的是京城未有婚嫁的官家女子。”   太后听了这话,心里就明白了:“可真是劳烦皇上了,昭儿的婚事让他费心了。你退下吧,哀家知道了。”   “是,”魏公公慢慢退出了佛堂。   一边的花嬷嬷看向坐在榻上的太后,心里有些疼:“娘娘,您已经礼了一上午的佛了,奴婢们扶您去休息休息吧?”   太后低垂着首,轻轻一笑:“昭儿是该成亲了,可是哀家不想让皇上给哀家的昭儿赐婚,他不配。”   “太后,”西嬷嬷双目有些红:“那您就伸一伸手吧。”   “让小魏子去传昭亲王进宫,”太后闭上了双目,后睁开了,目光变得有些凌冽:“就说哀家有些闷,让他进宫陪哀家下两盘棋。”   “是,”花嬷嬷退出去了。   次日一早,景盛帝刚下朝,太后身边的西嬷嬷就来到乾明殿请他了:“皇上,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母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景盛帝心里有些发虚,太后一般没事是不会找他的。   西嬷嬷来的时候,太后也吩咐了让她别瞒着:“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请您过去是为了商议昭亲王的亲事。”   景盛帝没想到太后找他是因为这事,他有些疑惑,难道太后已经知道他的打算:“你先回去,朕一会就到。”   “是,”西嬷嬷干脆利落地退下了。   景盛帝见西嬷嬷离开后,他就扭头看向立在他边上的刘光:“你去户部的事,还有谁知道?”   “回皇上的话,奴才一向行事小心谨慎,还关照过户部,不许他们伸张,”刘光手心开始冒冷汗,皇上多疑,不会怀疑他是太后的人吧? 第7章   景盛帝神色微动,紧皱着眉头,握了握拳,终于下了决定:“带上朕昨儿理好的那本小册子,去慈宁宫。”   “是,”刘光舒了口气,赶忙应道。   慈宁宫里,太后一身凤袍端坐在主位上,手里依旧握着一串佛珠,眉目平静。   “皇上驾到,”守门的太监吟唱道。   太后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主位上,没有起身的意思。   景盛进入殿内,就加快了脚步,上前去行礼:“儿子给母后请安,望母后祥康金安。”   “坐吧,”太后面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好似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皇帝,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谢母后,”景盛帝跟后宫的妃嫔一样,只有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才能来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可是即便是这样,他每次来见太后都要给自己鼓足勇气。因为太后太冷,除了他那个弟弟,其他人都一样,从未得过太后的好脸。   太后见皇帝已经落座了,她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昭亲王今年不小了,都二十又五了,也是时候该成亲了。”   “母后说的是,”景盛帝微微低垂下头,双目一缩:“不知道母后看上哪家闺秀?还请母后知会儿子一声,儿子也好下旨赐婚。”他来时已经想好了要把他选的那几家给太后看看,可是真正到了太后跟前,对着太后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他又有些龟缩了。   “哀家这么多年,光顾着礼佛了,对宫外的事情也不甚了解,”太后已经不再看向皇帝了,双目平视,看向殿门:“皇上那边可有合适的人选?”   景盛帝不知道太后要打什么主意,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选总比太后来选的好:“自九弟回京,儿子就已经想好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再逃了。他也不小了,膝下还没个一子半女的,儿子心中有愧啊。”   “把你看好的闺秀名单拿来,哀家瞧瞧,”太后直接开口索要名册,她不想再继续跟皇帝啰嗦下去了。   景盛帝还有话没说完,不过太后开口了,他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刘光,把名册呈给母后。”   “是,”刘光捧着盘盏的双手有些微微发抖,毕竟他也怕太后。   太后对刘光那双巍巍颤颤的手视而不见,伸手拿过那本名册就打开看了起来。   韩国公嫡长孙女,敢情天下就只有韩国公家闺女好,皇后出自韩国公府,昭亲王妃还要出自韩国公府,韩氏出好女,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辅国公嫡女,那个女人的女儿,还想做她的儿媳妇,做梦还能成,可惜她还没死呢。   忠毅侯嫡长女,也是忠毅侯原配嫡女,性子怯懦,没有主见,怎么担得起昭亲王妃?不被人生吞了就是好事了。   吏部侍郎傅天明的嫡女,傅天明的妹妹是平阳侯世子的贵妾,皇帝能选出这样的女子只怕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真是难为他了。   太后越往下面看,心里的火就止不住地往上冒,她强压着火气,看到最后一位。   安平伯金明成嫡妹——金氏五娘,太后想到金氏的那个名头,眼神一闪:“安平伯府应该出孝了?”   “一个月前就已经出孝了,”景盛帝的手心冒着虚汗,太后问话,他本能地接住了话:“母后是觉得那金氏有问题?”   “就她吧,”太后合起了名册,把它放到了炕几上。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景盛帝很是发愣了一番,他有些不确定地问到:“母后是说,您觉得金氏不错,要选她给九弟当侧妃?”   太后这会也终于舍得扭过头看向她右边的皇帝了,语气很平静也很肯定地说:“不是侧妃,是嫡妃,昭亲王妃。”   “可是金氏身份不显,做九弟侧妃就已经算是勉强了,”景盛帝虽说心里头高兴,但面上还是要有所表示的:“那平阳侯嫡长女也只不过是个庶妃。”   “那是平阳侯府家风不好,”不提平阳侯还好,一提他,太后嘴里吐出来的话就不好听了:“一个正经的侯门千金竟做出那样下贱的事儿,哀家之所以当初没赐死她,你难道不知道其中内情?”   景盛帝也是一时口快才提了那事儿,他见太后有些厉色,便赶忙起身来到太后面前行礼:“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没管好皇后。”   “哼,”太后瞥了一眼皇帝:“哀家还没死呢,你那好皇后就敢把手伸到昭亲王府了,她是当哀家死了不成?”   景盛帝一听这话,虽然在心里埋怨皇后,但皇后也不在这,他只能撩起袍子跪到了地上:“是儿子的错,儿子日后一定严加管教,还请母后息怒。”   太后头向右边撇去:“你起来吧,一会哀家直接下懿旨给昭亲王跟金氏赐婚。”   “还是儿子圣旨赐婚吧,”景盛帝站起身子,恭敬地站立着。   “不了,还是哀家这个当娘的来赐婚吧,”太后摆摆手:“哀家有些累了,你乾明殿想必也有很多政事没处理,就先回去吧。”   “是,”景盛帝心头一松:“那儿子退下了。”   太后一手抵在炕几上,托着腮,闭上了眼睛。等景盛帝离开了,她才睁开了双目,眼神冰冷:“真是上不得台面,穿着龙袍,都透着股奴气。”   “太后,”花嬷嬷端着盘盏进来了:“您一早上还没用膳,奴婢让御膳房给您顿了冬瓜盅,您先用些。”   太后坐直了身子,把手里的佛珠递给了站在一边的西嬷嬷:“你先放着,先扶着哀家去书房,把赐婚的懿旨给写了,让小魏子连同礼部一起去昭亲王府跟安平伯府宣旨。”   “太后真的要选安平伯府的姑娘做王妃吗?”花嬷嬷有些迟疑,安平伯府的那位五姑娘身份不显也就算了,昭亲王现在也不需要岳家显赫,但就是那五姑娘的名声有些不好。   “你们没瞧见那本册子,什么坏的、臭的都在上边,”太后讽刺道:“就连那傅天明的嫡女也在其中,哀家只能矮子里面挑高的。金氏出身虽然有些薄,但哀家见过金氏的母亲,那是个敞亮人,想必她教出来的女儿,品行应该不会差到哪,只可惜……”   太后的话虽没说完,但西嬷嬷也能猜到:“只可惜,安平伯府老夫人的娘亲只生了她一个,而她自己也只生了咱们准王妃,皇上的心思……哎……,”她也没说完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安平伯府底子薄,前任安平伯又是那么个人,在那本册子上,也就只有安平伯府还算干净,哪都不沾,”太后走到书房,便来到书案前。   西嬷嬷开始磨墨:“娘娘考虑的极是,与其让那些污糟东西占着王妃之位,还不如选个不出色的。”   “其实仔细想想咱们的准王妃,好像除了有个金算盘的名头之外,也没什么不好,”花嬷嬷笑着说:“金算盘……”   太后握着朱笔的手一顿,后就落笔了:“希望她真是把金算盘。”她儿子就缺一把金算盘,而且安平伯府老夫人米氏的娘家地处江南,还是数得着的粮商,皇帝这次恐怕算是失误。   安平伯府,今日像往常一样宁静,没什么特别。只是巳时刚过,一阵马蹄声掠过荷花弄,停在了安平伯府门前。   严明今儿刚下朝没多久,礼部尚书就笑嘻嘻的来大理寺跟他道贺,弄得他是一头雾水。不过他心思明透,赶忙打听事情缘由。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打听清楚了,他简直是被惊到,当时脑子里就只有他娘子说的那句话,好事多磨。现在一瞧,他那小姨子的婚事可不就是好事多磨?   “哎吆,大姑爷您来了,”门房的管事连忙开了小门让严明进来:“奴才这就去回禀一声。”   “不用了,”严明看了看日头,已经没什么时间了,赶忙拉住他:“你赶快打开中门,卸了门槛,还有半个时辰天使就要带着懿旨到府了。”   他话音刚落,伯府的总管事童鸣就急急忙忙到了:“老奴给大姑爷请安。”   严明见愣在一边的门房管事,知道这是个不顶事的:“童管事,你赶快招呼人,清理门院,打开中门,一会宫里的天使就到了,赶快的,不要拖沓。”   “姑爷是说,有天使要来府里,”童管事到底是经过事的,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是,”严明接着吩咐:“还有香案也摆上,几位舅爷可都在府中,不在的,赶快差人去找。”   “是,”童管事急忙退下,去料理事情。 第8章   奉天承运,皇太后懿旨:兹闻安平伯金明成之嫡妹金氏五娘,温良敦厚,舒雅大方,品貌出众,太后闻之甚喜。今昭亲王年二十又五,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金氏五娘待字闺中,与昭亲王堪称佳配,欲成良缘,仰承皇太后慈谕,特将汝许配予昭亲王为王妃。一切礼仪,由礼部及钦天监郑重相待,择吉日完婚。钦此!   五娘跪在最前面,听完旨意之后便接了旨叩拜:“臣女金氏五娘叩谢皇恩,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金家人也跟着叩谢皇恩。   五娘起身之后,她的三个哥哥就上前去打点了,毕竟她身为女眷,不好出面。   “真是恭喜伯爷了,得了王爷那样的好妹婿,”礼部侍郎脸上堆满了笑,安平伯府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谁能想到金家那五姑娘能被太后娘娘看中赐婚给昭亲王做王妃呢?昭亲王可是太后嫡子,身份极贵,这金家出了一位王妃,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多谢多谢,”安平伯亲自给来府里宣旨的官员和宫人们发红封,他的两个弟弟也跟着应酬:“有劳了。”   礼部侍郎李延也没跟他们客气,收了红封:“那在下也沾沾贵府的喜气,等大婚之时,还望伯爷不要忘了在下,在下也想来府里讨杯喜酒喝。”   “一定一定,”安平伯赶忙应道:“到时还请李兄赏脸。”   五娘接了懿旨之后,就被府里的女眷簇拥着回到后院常宁堂。她坐在椅子上,打开手中那道明黄色的懿旨,又看了看,最后目光凝聚在那个红彤彤的凤印上,嘴角一弯笑了。   米氏坐在主位上,难得的她也有愣神的时候,不过看到闺女脸上那有意思的笑,就回神了:“你这笑是什么意思啊?”   陈氏妯娌几个心里头都还懵着呢,婆母这话也叫得她们醒了神。陈氏还是有些不相信,她捏了捏自己的大腿:“这……这是真的吗?”   “母亲,”元娘火急火燎地进入屋里,脸上有些急切:“听说太后给小妹赐婚了?”严明差人回去告知她的时候,她还不信,连忙让人套了马车回府。可是到了荷花弄,离得老远,车夫就说伯府门前有禁军侍卫守着,也就由不得她不信了,只是心里还需一句准话。   米氏把元娘招到身边来:“我们也是姑爷来通知的,不然今天伯府恐怕就要失了礼数了。”她昨儿还在担心她家老闺女嫁不出去,谁能想到今儿老闺女的婚事就铁板钉钉了?   “赐给了谁家?”元娘双手紧握着绣帕,严明差人来家里也没说清楚,她都担心死了,实在是京里的纨绔不少,她小妹是个好的,可千万不能丧在那些败类手里。   米氏叹了口气:“昭亲王。”   “什么?”元娘又有些不信了,恐怕她是听错了:“您说昭亲王?”   “是,”米氏点点头,这门亲事太贵了,就不知道是福是祸?   “侧妃?”元娘的心像是被谁给抓住了一样,侧妃也是妾,听着好听罢了。   这次,米氏倒是笑了:“是王妃。”   “真的?”元娘有些质疑,突然她眼前冒出一抹明黄。   五娘走到她大姐身边,把懿旨递给她:“自己看看,你妹妹我现在也算是准王妃了。”   元娘颤着手接过那道懿旨,打开看了起来,好一会她才慢慢合起懿旨:“先让我缓缓。”   米氏看向五娘:“你是怎么想的?”   五娘看了看她娘,眼神一转又看向她大姐手中的懿旨:“有了这道懿旨,我还能怎么想?当然是开开心心安安分分地待嫁。”   她才十五岁,年轻着呢,好日子还没过够,谁想死?再说她是王妃,日后也不用伏小做低,也不用天不亮就起身给长辈请安,王府里除了王爷,就她最大,这么一想日子好像很好过。   “你心里明白就好,”米氏握住女儿的手:“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   五娘倒是没什么担心的,昭亲王不嫖不赌的,她又有银子。不对,银子?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娘,咱们是不是应该盘盘这十年的账,让人要债去?”   “啊?”元娘终于缓过神来了:“要什么账?”   屋里的人都盯着五娘,有些哭笑不得,都这时候了,她竟然还能想到要账。   倒是米氏笑了:“是啊,闺女大了,又有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这嫁妆可不能少,我这手头还真有些紧。”   “母亲,”陈氏被她们娘俩弄得一愣一愣的:“小妹的嫁妆,咱们公中出。”   “不了,”米氏摆摆手:“有些积年的老账,是应该要彻底算算了,都拖了十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想必那几家也都是讲理的人家。”   五娘给兮香使了个眼色:“去把我那里存着的那些册子拿过来,这些账就拿着我这准王妃的名头去要吧。”反正她刚刚也细想过了,从这赐婚旨意来看,恐怕太后跟昭亲王未必就看得上那几家。   “是,”兮香心里头高兴极了,这回她们终于也有底气说话了。   昭亲王府前院的三思堂里,一位身着黑色云纹长袍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站立在书案前。   “王爷,”一名中年男子,大冬天的还手持着一把破扇子,嬉笑着朝黑衣男子拱礼道:“彦某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喜得良缘。”   “你很高兴,”这名黑衣男子就是昭亲王,他承袭了他母亲的那双桃花眼,眼神深邃,但却不见丝毫多情,只透着冰冷;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醒目得很;硬挺的鼻梁,勾勒得整个面部立体如雕刻一般精致,真真是俊朗极了。   “王爷要大婚,彦某自然是高兴的,”这位看似像先生的男子,一手抚着胡须:“据彦某所知,王爷未来的王妃可是位不缺银子的主儿。”   安平伯府那位差点嫁不出去的五姑娘被赐婚给昭亲王,一时间惊着了整个京城,还没等人回过味来,这准亲王妃就做了件大事,让京里的人看了好一番热闹。   次日一早,将将辰时过,安平伯府的总管童鸣就拿着账本去了韩国公府收账。这童鸣刚进韩国公府的门,京城里的大街小巷就都知道未来的准昭亲王妃派人去韩国公府收账,据说韩国公府欠那位准王妃将近二十万两白银。   二十万两白银,那得多少银子啊?   昭亲王府里,彦先生这会刚好在昭亲王的书房,脸都红了,兴奋得不得了:“二十万两啊!韩老贼也太不是东西了。不行,王爷,彦某觉得咱们王妃这银子可能有点难收,您应该伸伸手……嘿嘿……到时咱们也可以要点……那啥……辛苦费……哈哈……”   昭亲王没有理彦先生,不过他脸上倒是有了些笑意:“胆子倒是不小,也还算聪明。小应子,准备马车,本王要出府。”这次进京,他手头已经有了十万两黄金,现在还差一些,看来他要问某人先借一些才行。   小应子朝彦先生翻了个白眼,真是个没见识的穷鬼,不过二十万两白银,他还是赶快去准备马车,不然让韩国公那贼子跑了可怎么得了:“奴才这就去。”   “王爷,彦某昨儿已经打听清楚了,咱们王妃可是把金算盘,”彦先生现在是越来越喜欢他们这未来的主母了,比喜欢金子还多一分,实在是那位太会赚金子了:“京城里共有六家十六商铺,都是规格一样的三层小楼,卖的都是女人家喜欢的金银首饰跟江南的胭脂水粉,这都是咱们王妃管着的,不过她从未出面过,生意都很不错。”   “她可不单单只有这么点本事,”昭亲王想到他昨晚收到的资料,他对他这位王妃还是有几分满意的,希望他给她底气,她能让他更满意:“本王甚喜。”   彦先生闻言也不嬉皮笑脸了:“皇帝这次倒是做了一件好事,不过也不关他什么事儿,还是太后娘娘看得长远。” 第9章   自从昨日赐婚之后,昭亲王后院的冷月轩里就变得异常平静。住在这冷月轩的就是昭亲王目前唯一的庶妃,平阳侯的嫡长女钱华贞。   此时钱华贞正坐在寝室的妆奁前,看着镜子里的女子,她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大大的杏眼含着泪,显得十分楚楚可怜,饱满的红唇微微张开,时不时的还轻轻颤抖一下。   “娘娘,”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绿衣丫鬟端着一个铜盆进入寝室:“奴婢服侍您梳洗下吧,您昨儿一夜没睡,眼睛都有些红了。”   “以后不要再叫我娘娘了,不合规矩,”钱华贞放下了手:“这王府里很快就要有女主人了,你们再叫我娘娘,怕是要犯了她的忌讳。”这府里真正能被称作娘娘的也就只有王妃罢了,她一个庶妃,只不过是个侍妾,娘娘这个称号,她实在是担当不起。   “姑娘,您也不要太过担心,”绿韵拧了个热巾子递给了她家主子:“您是皇后娘娘的表侄女,就算是王妃进府,她也是不敢拿您怎么样的?再说不是还有大长公主在吗,她可是很疼您的。”   钱华贞自嘲地笑了一声:“绿韵,你说我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信了皇后的话,把自己糟践到这般地步?”   “还不是因为侯爷?”绿韵一直在心里替她家姑娘惋惜:“如果不是侯爷执意要您听皇后娘娘的吩咐,您当初就不会去那假山后头了,也就不会……不会冲撞了王爷……太后娘娘也就不会发怒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贪心不足,忘了天家富贵不是那么好得的,那些贵人更不是我这等人能够触碰算计的,”钱华贞是个聪明人,只是再聪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她当初就是被皇后那句保她当上昭亲王妃给迷惑了。她就是个眼皮子浅的,忘了昭亲王是太后亲生,皇后的保证根本做不得准。再等幡然醒悟的时候,一切都已成定局。   绿韵低垂下头:“皇后娘娘不是说了她会想法子,可是现在太后娘娘的赐婚懿旨都下了,就不知道她那办法什么时候才能想出来?”说来就是怪皇后,没那本事,干嘛还要去算计昭亲王?现在好了,她安安稳稳地坐在坤宁宫里,她们家姑娘呢?进了王府两年了,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整天只能守着个冷冷清清的冷月轩。   钱华贞冷笑了一声:“她自身都难保了,哪还顾得上我呀?”皇后当初用她算计昭亲王,就没想到太后心里亮堂。   皇上登基之后,太后就交了后宫之权,不再过问后宫之事。但那次皇后前脚使了计,后脚太后就知道的一清二楚。皇后轻视太后的存在,但她似乎忘了太后在那宫里待了四十多年了,皇后手里握着的宫权恐怕只是个笑话罢了。   “娘娘,”钱华贞的另外一个丫鬟绿绮快步进入室内:“安平伯府的五姑娘今天大张旗鼓地派人去韩国公府收账了,现在韩国公府门前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钱华贞刚听到安平伯府的五姑娘时还有些发愣,两息之后才想到安平伯府的五姑娘不就是昨天刚被赐婚的准昭亲王妃:“收账?”   绿绮连忙点点头:“是的,据说韩国公府近十年来一直在安平伯府老夫人的嫁妆铺子里赊账,从未给过银子,这积少成多的竟赊了有二十万两白银,”说到这绿绮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现在安平伯府的老夫人要给她姑娘备嫁妆,需要大笔银子,伯府就派人去韩国公府收账了。”   钱华贞刚好对着镜子,眼神落到摆放在一边的首饰盒子,忽地站了起来:“绿绮,安平伯府除了去韩国公府收账,还有去其他地方收账吗?”   “只听说去了韩国公府,”绿绮被她家主子的神情给惊到了:“娘娘,您怎么了?”   钱华贞摇了摇头:“以后还是叫我姑娘吧,你去把我母亲给我的那个檀木盒子拿过来。”   “啊?”绿绮当然知道是什么盒子,不过她有些迟疑。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钱华贞心里有些不安,希望还能快上一步。   没一会绿绮就抱着个紫檀木盒子进来了,钱华贞快步上前去接过盒子,把它摆在梳妆台上打开,里面是一沓银票。   她拿出银票就开始数,最后留了两张放在梳妆台上,把手里的那一叠放回到盒子里,对绿绮说:“这个盒子里面是两万两银票,你现在就去侯府走一趟把它交给我娘,让我娘赶快筹银子,送去安平伯府,把府里赊的账还上。”   她要是记得不错,她们侯府也在安平伯府的铺子里赊了不少账。现在她也算是看清楚了,太后根本就不喜韩国公府跟辅国公府,不然这昭亲王妃的位置怎么都不会轮到安平伯府的姑娘来坐?韩国公府要是识相就赶快把银子给掏了,不然不但这名声要彻底没了,说不定还会波及到宫里的皇后。   “那那……那奴婢这就去,”绿绮抱着盒子就匆匆忙忙地退了出去。   绿韵叹了口气:“姑娘,咱们只要安安分分的,想必王府里不会缺了咱们吃喝的。”   “呵……,”钱华贞看了看台子上的那两张银票,哼笑了一声:“我是没有出头之日了,这辈子也就这样吧,”她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不过还是有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溢了出来:“人啊,有时候不得不信命。”   这会韩国公府的共鸣堂里,韩国公韩执坐在主位上,大堂两边的椅子上坐着韩家的几位子侄,而堂下立着的就是安平伯府的总管童鸣。   “国公爷,这是近十年来,贵府在伯府的铺子里赊的账,还请您过目,”童鸣双手奉上账本。   韩国公府的账房早就候在一边了,接到韩国公给他使的眼色,就立马上前去拿过童鸣手上的账本,开始翻看了起来,看到最后就忍不住问了一句:“账本上记录的是十八万六千两?”   “是的,原本是十八万六千五百四十二两银子,”童鸣来之前可是去见了府里的五姑娘,她吩咐的话,他也是铭记于心:“老夫人说了最近伯府有喜事,就把那零头给抹去了。”   “那既然如此,怎么收账的时候就变成了二十一万三千两呢?”账房先生捋着嘴角的八字胡,面上带着冷笑:“不会是安平伯府仗着攀上了昭亲王就狮子大开口,当咱们国公府是软柿子不成?”   童鸣听了这话,真想甩这个账房两巴掌:“想必先生应该知道利钱一说?国公府已经连续赊账近十年,如果贵府没有赊账,伯府就是拿这些银子买几个庄子,赚得都不止这么点。”   “你……,”账房被童鸣这么一顶,竟是无话可说了,他是做账房的,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这童鸣的确没说错,话也站得住理。   “把这泼皮给老夫扔出府去,坑银子竟坑到老夫府里来了,”韩国公才不管童鸣说的在不在理,反正他是一个铜板都不想往外拿:“当初是你们府里送予国公府的,现在竟反口又想要银子,做梦,当韩国公府好欺负不是?”   童鸣真真是佩服他家五姑娘了,这韩国公府的反应竟让她猜了个准准:“国公爷,贵府每次赊账的时候可都是签了字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壮丁给架了起来。没一会他就被扔出了府门,也真是凑了巧了,昭亲王的仪仗正好到了韩国公府的附近停下。   “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这?”一管尖细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跟着一位抱着把佛尘的公公走进了围在韩国公府门前的人群里。 第10章   此时围在韩国公府门前搓着手看热闹的百姓吵吵嚷嚷的议论纷纷,压根没听到小应子的话。   百姓甲:“哎吆,可怜见的,听说这韩国公府在安平伯府的铺子里拿东西从来不给银子,都十年了,二十万两白银,怕不是故意坑安平伯府吧?”   “你知道什么呀?”百姓乙手肘一拐:“这韩国公府是皇后的娘家,韩国公是皇后娘娘的亲爹,坑安平伯府怎么了,就是把安平伯府给搬空了,这上面谁敢吭一声?”   “你才胡说呢?”百姓丙一副他知道的样子:“那是以前,现在的安平伯府可不一样了,你们没听说呀,这安平伯府的五姑娘被太后娘娘指给了昭亲王,可不是什么侧妃、庶妃的,那是正经的王妃,这安平伯府以后可就是昭亲王正经的岳家了。昭亲王是谁?那可是跟皇上一样,都是太后亲生的。”   “那这么说,这韩国公府这么着,可是一点都没把昭亲王放在眼里,”百姓丁也凑了过来:“这么欺辱安平伯府可不就是把巴掌往昭亲王脸上呼吗?”   “难道昭亲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岳家被这么欺负……”   “当然不会,”百姓某的话还没说完,边上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的小应子就再也忍不下去了:“你们这些无事看热闹的百姓,知道啥……”   停在离韩国公府不远处的马车里,昭亲王脸上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看来本王那小媳妇儿也不是没有准备。”   “这京城的槐花弄可从未这么热闹过,”彦先生捋着胡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王爷,今儿这些百姓可真是捧场,不过韩国公那老狗可不是个好的,二十万两白银,足够他豁出脸面去了。”   “哼,本王既然出门了,自然有人会让他连本带利地把吃进去的都给掏出来,”昭亲王端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便宜谁也不能便宜了韩国公府。”   “现在已经快要到午时了,想必今天韩国公府这午膳是用不安生了……”   “韩老贼,你给老夫出来,”马车外传来一中气十足有点粗狂的声音。   “来了,”彦先生起身准备下车:“镇国侯爷来了,彦某这就下去给侯爷请个安,王爷要一起吗?”   昭亲王放下杯子,笑着说:“你去告诉本王舅父一声,本王在这,让他近一步说话。”   “是,”彦先生一手握着他那把破扇子就跳下了马车。   还没半盏茶的功夫,一位花白头发,年约五旬的老汉背着双手走到马车前,一脸防备地问到:“你叫我过来干什么?”   马车里面传来了昭亲王的声音,低沉但明显带着亲近:“本王坐在车里听到舅父的声音,想着刚好本王这会正要去镇国侯府……”   “不许去,”老汉一蹦三尺高,右手指着马车,巍巍颤颤的,想他曾经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可是自从他姐给他生了这么个讨债外甥,他就再也潇洒不起来了:“你听好了,今年就那么多全给你了,再多的,我是一个子也拿不出来。”   “哈哈……,”昭亲王笑了。   “你笑个屁,”老汉又把手背到身后去:“你赶快打道回府,不要露面,韩国公那老贼不管怎么说是皇后的亲爹。”   “那本王的银子……,”昭亲王坐在马车里面,故意语带迟疑。   “我反正没有,”镇国侯扭头看向韩国公府:“不过有人有,你回去吧,不许去我府里。”   “舅父……”   “不要再叫了,”镇国侯一听他叫舅父就只觉后背冒冷汗,有些烦躁:“我我我……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去给你小媳妇讨债去,韩老贼能仗着皇后跟你倚老卖老,他还能跟我倚老卖老吗?赶快滚,老夫见着你,就感觉要少半条命,滚滚滚……”   “回府,”昭亲王笑着说了一声,外面的侍卫立马就有一人跑去了百姓堆里,把气急败坏的小应子公公给拉了回来。   “王爷,那韩老贼可真不是东西,竟然想赖账,一个子都不往外掏,”小应子现在脑子里心里都是那二十万两白银,那可是他们王妃的,他们王妃的就是他们王府的。   “回府吧,”昭亲王一点都不担心那银子的事:“本王舅父已经来了,他会给安平伯府主持公道的。”   “啥?”小应子一听镇国侯爷来了,就忍不住幸灾乐祸了。公道,镇国侯爷的公道只在他老人家心里。想到镇国侯爷年轻时被称为京城第一纨绔,小应子也不担心银子的事了,他开始担心韩国公跟韩国公府了:“王爷,您没让老侯爷悠着点吗?可不能把韩国公给气死了。”   “放心吧,本王舅父做事一向有分寸,他只是去帮着讨债,又不是去讨命,”昭亲王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舅父虽然不着调,但心里清楚得很。这么多年,皇帝不是不想抓镇国侯府的尾巴,可愣是没抓着。   小应子还是有些不放心,镇国侯是太后娘娘一母同胞的弟弟,比太后娘娘小了十岁,姐弟两感情更是深厚。当年太后娘娘跟先帝之间因为一些事情起了龌龊,那时候镇国侯爷还年轻,正是气盛的时候,硬是把先帝给揍了一顿。后来太后娘娘有幸三十六岁高龄又生了他们王爷,镇国侯爷才彻底低调了起来。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头现在虽然没什么人再提起,不过纨绔就是纨绔,人低调了,不代表性子也改了。看来韩国公今儿是不好过了,但愿韩国公府不会被镇国侯给拆了,他老人家可是出了名的护短。   昭亲王的仪仗是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其实昭亲王出府就是为了把他舅父给招出来,现在镇国侯来了,那他也没必要再留下了。   而此时韩国公府门前就不那么和谐了,只见镇国侯爷一把拽过童鸣的衣襟:“账本呢?”   “侯……侯爷,”童鸣在京城行走这么多年,镇国侯他可是如雷贯耳:“奴才给侯爷请安。”   “少废话,”镇国侯现在一心只想着拿账本替他外甥媳妇向韩国公那老贼讨债,顺便再报点私仇:“把韩国公府赊账时签了字的账本拿来。给脸还不要脸的东西,老夫去会会他,真当安平伯府没人了,就算安平伯府没人,可安平伯府还有姻亲。”   童鸣一愣,后又一想,对呀,他们伯府现在可不就是镇国侯府的姻亲吗:“奴才这就去府里取韩国公府的原始账本。”他们家五姑娘怕那原账本被韩国公府给毁了,就没让他带过来,现在镇国侯爷出面,量那韩国公也不敢毁了那账本。   “赶快去,”镇国侯挥了挥磨得有些发毛的衣袖:“老夫也回去召集人马,一会你就把那账本直接送到侯府去。”   “是,”童鸣躬身应道,等镇国侯离开了,他才立马回府。   慈宁宫里,太后正在书房抄着佛经,西嬷嬷就进来了:“娘娘,今儿奴婢可要给您说些京城里的热闹事了。”   “哦?”太后放下了毛笔,接过花嬷嬷拧好的热巾子,擦了擦手:“什么热闹事?”   西嬷嬷面上带着笑:“今儿一早安平伯府就派人带着账本去韩国公府收账了。”   “哈哈……,”太后时隔多年,又一次笑出了声:“不错,看来哀家这儿媳妇没挑错,老天还是眷顾我们娘俩的。”先帝跟那贱人欠他们娘俩的,她迟早要讨回来。   “娘娘亲自选的,怎么会差?”花嬷嬷也高兴,看来这安平伯府五姑娘是个聪明的,从赐婚的懿旨就能看出太后对韩国公府的态度,不简单啊。这样就好,昭亲王妃要是个软的,那还真不是好事。   “哀家忍了几十年了,可不希望哀家的儿媳妇也是个能忍的,”太后一手撑在书案上:“韩国公府应该是欠了伯府不少银子,你让人去给侯爷带句话,让他看顾些安平伯府。”   “娘娘您就放心吧,传话的人说,侯爷已经揣着账本点齐了人马去了韩国公府,”西嬷嬷有些轻蔑地说:“韩国公府这十年来在安平伯府的铺子里拿东西,从未付过银子,据说赊了有二十万两白银,现在韩国公竟然还红口白牙地说那是安平伯府孝敬他们国公府的,可真是没皮没脸。”   “二十万两?”太后冷嗤了一声:“他们可真敢欠。”   “倒是把咱们侯爷给气着了,”西嬷嬷掩嘴轻笑着:“韩国公今儿算是没拜菩萨,侯爷想必会帮安平伯府连本带利的把那笔账要回来。”镇国侯爷最喜欢的就是利滚利,韩国公府只怕要被他搜刮一空了。   “这事也就他出面最合适,”太后想到她那个弟弟,心头总是会暖暖的。当年她心有郁积,大病了一场,她弟弟就能把先帝给劈头盖脸地揍了一顿。   要不是先帝想要把她弟弟流放到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她还醉生梦死着。先帝跟那贱人欠她的,她会慢慢讨,她的昭儿已经羽翼丰满了,那个贱人想必现在也寝食难安了吧:“这么多年也真是难为他了。”   两位嬷嬷都是太后从娘家带过来的,也是对太后死忠的人,自然是知道太后话里的意思。昭亲王自去了西北封地,每年花费的钱财真真是如流水一般。华纺阁跟第一楼都是太后曾经的产业,现在都被归入镇国侯府,侯府每年要给昭亲王五万两黄金。   “等王妃进府,想必侯府就能松快了,”花嬷嬷现在倒是越来越觉得她们娘娘是选对了媳妇。要说打架闹事、吃喝玩乐,镇国侯府能叫出一堆能人来,但要提到做生意、挣银子,那还真是一个能拿得出手的都没有。   “过两天,就宣哀家那儿媳妇进宫给哀家瞧瞧,”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怎么的,哀家也不能让她叫人给欺负了,该给的底气,哀家给足她。”   安平伯府的芷湫苑里,五娘正倚躺在榻上,翻看着府里的库房记档:“兮香,你拿着我的牌子,去大库房里把今年江南送过来的好料子挑二十匹出来。”   “姑娘,华纺阁是镇国侯府的产业,您送侯府料子,是不是有点多余了?”兮香跟在她们主子身边这么多年,对这些人情往来还是很了解的。   “我不是真要送侯府料子,”五娘放下记档,右手开始拨起炕几上的算盘,算起来了:“据我所知华纺阁的布匹都是从蜀州来的,绸缎类的偏上等料子,蜀州那边一匹就要近十两银子,再加上长途跋涉地运到京城,成本就一下子拔高了不少,这样算来一匹之价不下于十五两银子,华纺阁又不做成衣,单单卖布匹根本就不赚什么银子。”   “那奴婢还是把江南那边的货价单子连同布匹一起送去伯爷那吧,”兮香有些无力地说:“你要是只送料子过去,不说清楚,想必侯府还真的以为您是给他们送料子的。”说真的,镇国侯府还真没有会做生意的人。   “还是你细心,”五娘微笑着点点头:“镇国侯爷今儿帮伯府撑了腰,咱们总是要表示表示的,我小库房里有一袋子黑珍珠还有几块没打磨的鸽子血红宝石,你也取出来,等会一块送去我大哥那里,想必他一会就会去镇国侯府。”   “是,奴婢这就去,”兮香先前还担心她们家姑娘日后的日子不好过,毕竟伯府势弱底子薄,现在看来是不用担心了,镇国侯府今天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韩国公府里面这会已经乱成了一团。镇国侯在韩国公府用午膳的时候,带人冲进了韩国公府的大库房里。进了库房他就坐在箱子上等韩国公,韩国公来了之后,镇国侯就把那账本拍在韩国公的脸上,也不等韩国公反应,他就让人把库房里面的金银财宝往外搬,一箱接着一箱,韩国公府的人见是镇国侯,脸都黑了,也不敢上前去阻挠。   镇国侯拿着卷字画,连打开都不打开,就皱着眉头,很是嫌弃地说:“这字画就抵一百两银子吧。”   而一边快要昏厥过去的韩国公,立马就睁大了一双铜铃似的虎目:“周作杨,你……你……你不要睁眼说瞎话,这字画是……是苏岩的《春水图》,价值千金,你……你竟然……说……说只值一百两,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说着他就要动手去抢,不过还是慢了一步。   镇国侯一点都不惧韩国公,把字画递给跟在他身后的童鸣,就双手插着腰,闭着眼睛开始吼:“谁让你欠债不还?你当你这破字画还挂在状元楼的,还价值千金,知道什么叫贱价抵债吗?”   吼完他趁韩国公还在发愣,就双手一抱,把那紫檀木架上的字画就都抱进后面打开的漆木箱子里,还没等韩国公反应过来,他就把箱子给合上了,让童鸣上锁抬出去。看那韩老鬼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些字画肯定值钱。   韩国公瞪大了眼睛,就晕了过去。镇国侯觉得那老贼昏过去更好,他一点都不气弱地使唤韩家的仆人:“你们国公爷是累了,赶快抬他去休息,老夫这边很快就好。”   “你……你……,”原本昏过去的韩国公又醒了:“我要去告御状。”   “去吧去吧,”镇国侯是一点都不在乎,甩甩袖子:“也让皇帝知道知道你这国丈当得是有多适意,二十万两白银,说吞就吞,就不知道皇后那位置值不值二十万两白银?” 第11章   “你……你就仗着太后胡作非为,”韩国公半个身子倚在仆人身上,气都有点接不上的样子。   镇国侯上下打量着韩国公:“就好像你不是仗着皇后的威势一样,怎么着就允许你能仗着你女儿的势就不许我仗着我亲姐了?”说完他就不再理韩国公了,转身又朝摆在书架边上的紫檀木书案走去。   韩国公见镇国侯朝书案走去,心里一抖,也不用仆人扶着了,站直身子就想扑上去抱住镇国侯。哪知镇国侯脚步加快了一点,让韩国公扑了个空摔了个面磕地。   镇国侯听到韩国公的呼痛声,也不回头看看,自顾自的快步走到书案边上,双目发亮地看着书案上的那一摞紫檀木盒子。他伸手拿过最上面的那个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本很破旧的书。他也不看是什么书,就又立马合上。他刚想叫童鸣过来,没想到边上就伸出一双手来。   混在人群里的彦先生早就打上这一桌孤本的主意了:“侯爷,彦某来帮您。”   镇国侯嘴角抽动,这不是那个讨债王的幕僚吗?每次看到这个姓彦的,他总觉得这姓彦的像他们镇国侯府的人,实在是这人看着很不靠谱,跟他们侯府的人一样一样的。   镇国侯看着姓彦的手脚飞快地把那十来个盒子装进他脚边的箱子里,他就把手里的那个盒子也递了过去:“这个也装进去。”   韩国公已经是彻底昏过去了,据说国公府的人都去请太医了。不过这一切在镇国侯看来,都不是事儿,这会他已经带着人把韩国公府的大库房给彻底搬空了,就连库房里的那些紫檀木家具都被搬得一件不剩,最后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库房,满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打一声招呼就转身走了。   镇国侯走出了韩国公府,童鸣就弓着腰迎了上来:“侯爷,真是太谢谢您了,奴才送东西回去的时候,府里已经备了厚礼,伯爷正准备送去侯府。”   一听这话,镇国侯就高兴了,没想到他那个外甥媳妇这么上道:“底面轮到哪一家了?”既然外甥媳妇都孝敬他这个舅舅了,那他今儿是务必要帮她把那些外债都给讨回来。日后讨债王要是再问他伸手,他也可以向外甥媳妇借,镇国侯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   镇国侯带着人抬着空箱子刚来到平阳侯府,平阳侯钱仲平就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侯爷,您贵步临贱地,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能招呼您的,要不去第一楼?”   钱仲平心里也苦,谁能想到安平伯府那个嫁不出去的姑娘会被太后给看上?现在好了,以前府里在安平伯府的铺子里拿东西拿得有多肆意,此时就有多剜心。他看着镇国侯身后那些漆木箱子,身子就不禁颤了一下,中午镇国侯就是用这些空箱子搬空了韩国公府的大库房。   镇国侯看着钱仲平身后的侍从怀里抱着一个深色盒子,心里就有些不对味了,敢情这钱小人早有准备:“你这是准备去哪呀?”   钱仲平见镇国侯终于开口了,就连忙低头哈腰的开始解释:“这不是一年快到头了,有些老账要给人家结清,家家户户都要过年不是?”   “哼,”镇国侯就知道这钱小人心里会算计,以前怎么没见他过年给人结账,现在倒是乖顺了:“安平伯……”   不等镇国侯把话说完,钱仲平就拍胸脯保证:“侯爷您放心,小侄虽称不上是君子,但好歹也是个大丈夫,一口吐沫一个钉子,小侄今儿就把欠安平伯府的银子连本带利的给他们府里送过去,您看成不?”   “算你识相,”镇国侯瞟了他一眼,就朝钱仲平伸出了右手。   钱仲平看着面前的手,有些迷糊:“侯爷……这这……”   镇国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钱仲平:“老夫带人都到你府门前了,腿脚都酸了。”   “噢……,”钱仲平连忙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捻了一张准备递过去,不过他手还没伸出去,两只手里的银票就都被镇国侯给抽走了。钱仲平一脸的呆愣,心头的血不住地往下滴,可是他不敢出声,他怕他要是这一出声,他的平阳侯府就要像韩国公府一样被搬空。   这日镇国侯带着一群壮汉抬着箱子满京城地跑就成了京城有名的一景。这一天下来,京城里是可真是热闹极了,当然流言蜚语也是一茬接着一茬的。   坤宁宫里,皇后已经砸了好几套茶具了,可是她心头的火还是不住地往上冒:“老不死的,两个都是老不死的。”   “娘娘,您请息怒啊,”燕嬷嬷跪在一边,眼神还不时的朝殿门看去:“小心隔墙有耳。”   “呵……,隔墙有耳,”皇后无力地瘫坐到榻上,连攒在头上的凤簪都歪了:“是啊,隔墙有耳。”要不是两年前她算计昭亲王的婚事,她还不知道她就是个笑话,那个老不死的竟对她的算计了如指掌,她的坤宁宫就像筛子一样,到处透风。   燕嬷嬷早就知道太后当年那么爽快地交了宫权,其中内情没那么简单:“现在都已经这般境况了,娘娘您可千万不能去慈宁宫哭诉告状。”   皇后缓了缓劲,伸手揉了揉额头:“本宫还没傻,这次韩国公府不占理,本宫要是去找那老不死的告状,到时候只会得了她一番训斥。”   说到底,是她娘家不争气拎不清,这安平伯府已经跟皇家结亲了,那安平伯府上门收账,韩国公府不管怎样都要给几分脸面。现在好了,韩国公府不但被镇国侯给搬空了,脸面也是彻底没了,她这个皇后的脸都被她娘家给丢光了,用脚趾想都能猜到明儿早朝那些言官御史要弹劾什么了?   “娘娘不去慈宁宫,倒是可以去乾明殿走一趟,”燕嬷嬷抬眼看向皇后:“昭亲王好歹也是皇上的亲弟弟,是亲王,过完年就二十六了,膝下还没个一子半女的。虽说太后给指了婚,但现在昭亲王府里就一位庶妃还有几位上不得台面的侍妾,是不是太少了点?”   皇后手一顿,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嬷嬷不提,本宫倒是把这茬给忘了,本宫这个做皇嫂的不好插手小叔子后宅的事儿,但皇上是昭亲王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疼自己的亲弟弟是应该的。”安平伯府的那位不是能耐吗?那就不要怪她给她添堵了。   “娘娘说的极对,”燕嬷嬷垂下了头,面上的笑就有些不怀好意了。   这天晚上,五娘给她娘亲请完安之后,就回到了芷湫苑开始盘账。兮香跟迎香两人看着廊下的那些漆木箱子,欣喜不已,合力抬了一个箱子就进去屋里了。   兮香笑着说:“姑娘,咱们要把这些东西都分类估算价钱吗?”   五娘回到芷湫苑,洗漱好之后就倚躺到榻上,一旁的炕几上摞着几个檀木盒子,她右手在那把她用惯了的算盘上拨算着,左手一张一张地捻着摆放在她膝上的银票:“是的。”   迎香打开箱子,见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来个紫檀木盒子,嘴都笑弯了,光光这些紫檀木盒子就值不少银子:“还是镇国侯爷厉害。”   “那是,”兮香现在最敬佩的人第一是她们家老夫人,第二是她们家姑娘,这第三就是镇国侯爷了。   五娘盘算着那些银票、黄金跟散碎银子,两个丫鬟就把箱子里的东西分类。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五娘就盘好了:“这些全部加在一起折成银子是二十七万三千六百五十八两。”   说完她又看了看满屋子的东西,就双手捂着脸笑了:“明儿我要再给镇国侯爷送些厚礼过去,哈哈……”   她还没笑完,门外就有人敲门:“五姑娘,郝嬷嬷来了。”   “请她进来,”五娘也不笑了,放下了双手,坐直了身子,这么晚了,郝嬷嬷一定是有要事,不然她不会过来找她。   郝嬷嬷进屋之后,先是给五娘请了个安,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香囊递了过去:“这是昭亲王府的彦先生送到东街的十六商铺的。”   五娘微微蹙了蹙眉,伸手接了过来,把那香囊拿在手里之后,她仔细地看了看:“那位彦先生还说了什么?”   “还让老奴替他给您请个安,”郝嬷嬷难得的有了个笑脸。   五娘打开了那个香囊,先是从里面掏出一块盘龙玉佩,那盘龙玉佩握在手里温润极了,就知是贺州暖玉,不过看这玉佩的质地,只怕现今也找不出几块了。她把玉佩小心地放到一边,后又从香囊里掏出封信。   信上提及两件事,一件就是关于那玉佩的,那人说这是他的贴身之物,让她好好收着;第二件事就是让她感谢他。   五娘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不过她现在心里盘算着另外一件事儿:“兮香,去拿纸笔来。”   “是,”兮香立马放下手中的事儿,就转身去了边上的小书房。   五娘没有在纸上写一个字,她就只画了一杆秤,后就把那张纸放在一边晾干墨迹:“迎香,你去找个檀木盒子过来。”   “姑娘,您要多大的盒子?”迎香不知道她家主子这是要唱哪出,不过她从未怀疑过她家姑娘决定的事儿。   五娘扫了一眼炕几上的那些银票、黄金跟碎银:“够放得下这些的。”   “奴婢有数了,奴婢这就去给您取,”迎香立马就去了。   “兮香,你再去给我取三万两银票过来,”五娘笑着说:“你家姑娘要行贿。” 第12章   镇国侯府,镇国侯刚从第一楼回来,就立马跑回了金满堂。金满堂是镇国侯夫妇的住所,原本这里叫做常青堂的,是后来才被镇国侯改为金满堂。   “老婆子……老婆子,”镇国侯刚到金满堂院门口就开始叫,等他进了屋见到老妻正坐在榻上缝衣裳,他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过去,双目盯在老妻手中的绛紫色衣料上:“这是给我做的吗?”   镇国侯夫人莫氏跟镇国侯是少年夫妻,这么多年来,镇国侯虽人有些跳脱,但对她真的是很好很敬重。莫氏早就听到他叫唤了,见他双目放光,只觉得这人到老了也还是个孩子性,什么都放在脸上:“是的,侯爷喜欢这颜色吗?”   一边的红嬷嬷拧了条热巾子递了过来,镇国侯伸手接过,胡乱地擦了擦,就把巾子扔给了红嬷嬷。他挨着老妻坐到了榻上,摸了摸老妻手中的衣料,双目有些发热,谁能想到他堂堂镇国侯,竟然已经有八年没做过一身新衣裳了?   自从他姐给他生了个讨债外甥,他的好日子就彻底结束了。京城里的人都说他是年纪大了,成熟知事了,人也低调朴实了。那些人真真是瞎了眼才对,他们没见着他是穷吗?   “侯爷怎么了?”莫氏知道这几年家里不好过,他的性子一直被压着,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她那个大姑姐,也就是当今太后,那就是个可怜人,先帝跟那奉国夫人韩氏做下了那等见不得人的事儿,真是害了她一辈子。   不过再不好过,现在也快要好过了。老天还没瞎了眼,是不会放过那些黑了心的畜生的。莫氏伸手握住镇国侯的手,笑着说:“侯爷今天帮昭儿媳妇把账都给讨回来了?”   “那是当然,”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一句话就把镇国侯从低迷的情绪里给拉了出来,镇国侯冷哼了一声:“我出面,谁还敢坑了她的银子?今儿一天我可是帮外甥媳妇讨回来几十万两银子,还给她寻摸了不少好东西。不过最让我高兴的是……哈哈……,”说到这镇国侯就忍不住仰头大笑了起来,好一会他才歇了笑,脸上明显带着快意:“我把韩国公府给搬空了,只可惜那奉国将军府没有赊账。”   莫氏知道她家老头子对那韩国公府的恨,她也恨。那奉国夫人韩氏就是韩国公的庶妹,一个庶出,使了下贱手段嫁给了奉国将军还不知足,竟还勾着先帝。现在奉国将军死了快一年了,她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就不知道她没了先帝跟奉国将军,还能作出什么妖蛾子来?   “韩国公府一向无耻至极,这次他们碰上侯爷,也叫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铁板?”莫氏看了看手中的衣料,就笑了:“不过太后娘娘给昭儿选的媳妇可真是个好的,我虽还没见过,但从这行事上来看,是个大方得体的。”   提到这个,镇国侯心里就不好受了:“早知道那米氏这么能挣银子,当初我就让老二娶了她,也好过便宜了金时敏那老迂腐。”   莫氏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她稍微用了些力,拍了拍她家老头子:“你胡说什么呢?真是想到哪说到哪,亲家母的名声还能不能好了,再说二弟最近又哪里惹到你了?”   “我这不是被穷够了吗?”镇国侯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就开始卖惨:“人家过年都是开开心心的,轮到我,就各种担心焦虑掉头发,还要到处筹银子。”   镇国侯原本只是说说的,哪知会越想越替自己伤心:“你看看我身上这件袄子,都穿了七年了,”他扯着自己的袖子口,让老妻好看清楚:“看看,这都发毛了,这么多年我是不敢胖也不敢瘦,胖了,衣服穿了嫌小,瘦了,衣服穿着跟套了个麻布袋似的……”   镇国侯在不住地吐苦水,莫氏坐在一边看着他,心里很是踏实:“好了,今年我给你多做几套,让你也风光风光。”   “以后每年每季都要做新衣裳,”镇国侯乐呵地说:“那讨债王要是再向我伸手,我就去跟我外甥媳妇借,我今儿算是看出来了,我那外甥媳妇可会做生意了。”他越想越美,觉得他的好日子又要回来了:“等他们两成亲了,我得赶快把华纺阁跟第一楼还给那讨债王,不然我感觉我姐的这两处产业在我手里迟早要亏本。”   “是这个理,”莫氏点了点头:“等昭儿成家了,就是有媳妇的人了,咱们也能少担心点。”当年太后都已经打算好要拖着那些算计她算计镇国侯府的人一起死的,没想到老天睁眼了,竟让她怀了身孕,生下了昭儿。日防夜防的,昭儿终于羽翼丰满了,太后也终于要熬出头了。   “哼……,那小子才不用咱们担心呢,”镇国侯话虽是这么说,不过面上还是带着满满的欣慰:“我好歹也算是勉强对得起我姐了。”   “不过说到昭儿媳妇,”莫氏故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门?”   镇国侯一听这话,想了一会就坐不住了,下榻穿靴子准备出门。   “你这是要去哪呀?”莫氏心里知道他准备去哪,不过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你先休息,衣裳明日再做,晚上灯光太暗伤眼,”镇国侯摆了摆手:“我要去一趟施家。”   “这么晚了,你去施家干什么,明儿再去不行吗?”莫氏笑着说。   “不行,不去一趟我也睡不着,”镇国侯想想都觉得不安心:“就依着钦天监那伙人放个屁都要脱裤子的尿性,我不去一趟施家,估计我那外甥媳妇得要过个一两年才能进门。”那他不是还要给讨债王做牛做马地使唤一两年,这可绝对不行。   除了镇国公府,昭亲王府此时也是没得消停。昭亲王看着铺在书案上的那张纸,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就连平日里只会冒冷光的桃花眼此时也多了一丝兴味。   彦先生正拿着把算盘在盘银子,没一会他就算清楚了,兴奋得五指扣着算盘就开始手舞足蹈起来:“王爷,这里折成白银足足有三十万两,哈哈……,够了,明年的军费终于够了。”   昭亲王好似早有预料,反正他都想好了,他舅父是拿不出银子了,他自己能掏的都掏了,不够的他就准备觍着脸先向他小媳妇借了。没想到他还没开口,他小媳妇就给他送来了:“你明天去董阁老那走一趟,让他把傅天明换个地方待,还有本王的那三个舅老爷都让他们如愿。”   “应该的,咱们是要给王妃娘娘办点实事,毕竟银子都收了,”银子足了,彦先生心里也就踏实了:“王爷,这笔军饷咱们得赶快送回西北墨先生那。”   “让暗一领着暗影送回去,”昭亲王手指敲击着桌面:“本王这次进京估计要等成了亲之后才能离开。”   “这样也好,到时带着王妃娘娘一起,”彦先生觉得今儿他派人去给镇国侯夫人带的那句话真是对极了。   “要带她一起恐怕还要费些唇舌,”昭亲王双目冷凝,他母后受的罪,他会拿那些人的九族来祭。   乾明殿的寝殿里,景盛帝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这大冬天的,虽然殿里烧着炭,但还是有些清冷,景盛帝额头上冒着汗,他又梦到他死在了昭亲王的马蹄下了。   当年太后把昭亲王送去西北封地,他还高兴了好几天。没想到昭亲王用了四年就掌握住西北军,后来等他想明白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昭亲王手里的兵权就成了他的噩梦,可是他一时半会肯定是收不回来的。   景盛帝想到下午皇后在他这说的那番话,他脑子里的那个想法就再也压制不住了。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太后亲生的,不过他父皇临死前说过他绝对不能承认他非太后所出,他这辈子都是太后亲生的嫡长子,但他也要时刻提防着太后。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有查过他的生母,可是都没查清楚他的生母到底是谁?景盛帝呆坐在龙床上好一会,才开口叫了刘光:“朕要去前殿,写两道圣旨,你明天去韩国公府跟辅国公府宣读。”   刘光大概也能猜出皇帝要做什么,他心里有些怕,毕竟皇帝这样做,是明着跟太后对着来,不过他这个做奴才的也不敢多嘴,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果然次日一早,韩国公府跟辅国公府就各迎来了一道圣旨,韩国公的嫡孙女韩冰卿跟辅国公的嫡女黄英被赐给了昭亲王做侧妃。   昨天准昭亲王妃才收完账,今儿皇帝就给昭亲王赐了两位身份尊贵的侧妃,这其中要是没点警告的意味谁信呀,就不知道那安平伯府的五姑娘会怎么想?   “能怎么想?”五娘坐在常宁堂的榻上,剥着橘子,笑着说:“她们身份再尊贵,入了昭亲王府也只是侧妃,是妾。我身份再不显,也是太后娘娘懿旨赐婚的昭亲王妃,是妻。这辈子除非我不在了,不然她们永远都是妾,我让她们跪着,她们就得跪着,我叫她们头朝东,难道她们还敢头朝西?”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米氏觉得皇帝那两道圣旨除了能恶心恶心韩国公府跟辅国公府,对他们安平伯府来说是起不到一点作用:“妻妾之分,就算是皇帝也得认。”   五娘掰了一瓣橘子放到嘴里,心里在想着她是不是应该找某人把银子要回来?毕竟作为她未来的夫君为岳家做点事是应该的,就不知道镇国侯爷会不会帮她:“估计是皇后心里不痛快,想给我找点乐子。”   “随她吧,”米氏也随手掰了一瓣吃了起来:“有太后娘娘在呢。” 第13章   慈宁宫里,太后刚用完午膳,殿外就传来了守门太监的吟唱:“皇上驾到。”   太后不急不慢地漱了口,擦了嘴,就起身坐到了主位上。没一会,景盛帝就进来了:“儿子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太后看了一眼景盛帝,就没再看他了。   景盛帝起身后,来到了右边的榻上坐了下来:“再过几天就是母后的寿辰了,礼部跟内务府那边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不知母后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儿子也好叫人去办?”   太后沉凝了一会,才开口:“今年的寿辰还是跟往年一样往简里办,哀家就剩一把老骨头了,不必劳民伤财。”   “母后怎么会这样说,您是儿子的生母,儿子必定以天下养,才能不负母后的生养之恩,”景盛帝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目一直盯着太后的脸,想要从太后的脸上看出什么异样来,可是他眼都不眨地看了半天,太后依旧是面无表情。   他心里想着,难道太后真的像他父皇说的那样,她并不知道他非她亲生,只是因为他自小被他父皇带在身边,没长在她跟前,她才对他亲近不起来的?   可是景盛帝依旧觉得太后并不是他眼睛看到的这样,只可惜这慈宁宫跟铜墙铁壁似的,他的手根本伸不进来。   景盛帝的这番行事,哪能逃得过太后的眼睛?太后只觉这皇帝跟先帝可真不亏是父子,两个都是一样的自以为是,把她当傻子:“皇帝有这心意就行,哀家礼佛这么些年,对那些身外之事已经都看淡了。”   “母后既然一再坚持,儿子也不好违逆,那就还是跟往年一样吧,”景盛帝今天过来除了试探太后,还有就是告知太后关于昭亲王侧妃的事儿:“今天儿子自作主张了一回,给九弟赐了两位侧妃。”   “这事哀家早上就已经知道了,”太后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想法,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妾罢了,给她们口饭吃就得了,要是嫌她们碍眼,打发到边角地儿眼见不着的地方也就是了:“两个侧妃而已,皇帝没必要特地跟哀家说。”   景盛帝听了太后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本该轻松的心情却松快不起来了?原来他想了很久才做的决定,对太后跟昭亲王没有一点影响:“九弟是亲王,迎娶王妃的规制比较繁杂,儿子估算着等九弟妹进门还要将近两年的时日。儿子看九弟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所以就想着请示母后,看看是不是让两位侧妃先进门?”   原来在这里等着,太后笑了:“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就让钦天监看看哪日合适,抬了两位侧妃进门就是了。不过哀家还有一句话摆在这,侧妃虽能入皇家玉蝶,但说到底还是妾,走不得正门。”   “这理儿子知道,”景盛帝心里没了那会刚下圣旨时候的快意了,这一番行为下来,他怎么感觉他不但没恶心到太后跟昭亲王,反而是他有些对韩国公府和辅国公府交代不过去了?   “还有,安平伯府现在也算是昭亲王的岳家,这两天哀家人虽待在这慈宁宫,但耳朵却没个清静。怎么,韩国公府出了位皇后,就当这大景都是他家的不成?”太后看不上皇后,在这宫里就不是个秘密,不过当初皇后是先帝给皇帝选的,太后也没多过问。   “是儿子管教不严,还望母后海涵,”皇帝虽觉得韩国公府做的事有些不占理,但现在安平伯府是昭亲王的岳家,安平伯府钱财丰足对他来说就不是好事了,看来他还是有欠考虑。   “你后宫里面嫔妃倒是不少,但是皇子数来数去就还是那么几个,”太后可不打算就这么让皇后好过:“哀家想着等哀家寿辰多请些未有婚嫁的闺秀,你自己也留意留意,要是有好的,就选几位进宫。作为皇帝,子嗣不丰可是大忌。”   “儿子明白,”景盛帝对能多几位年轻的妃嫔,还是很乐意的,上次选秀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他对宫里的这些女人早都已经有些腻了,太后这话正中他下怀。   等皇帝离开了慈宁宫,太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就他这德行,也不枉哀家曾经推了他一把,助先帝把他捧上帝位。”   “娘娘心有沟壑,皇帝也就是班门弄斧罢了,”花嬷嬷也看不上皇帝那副小心思,本以为他在先帝身边养着,怎么着也应该有点帝王之气,可这么多年看下来,真真是白瞎了先帝的一番算计,他跟他那娘,可真是一个德性。   “他心里想什么,哀家清楚得很,”太后看着殿门,冷笑着说:“先帝当年怕他做的那见不得光的事被哀家察觉,就把尾巴扫得干干净净。皇帝查了这么多年,也没查到他到底出自哪个女人的肚子,他大概还当他娘是哪个宫妃呢?”有些事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有些事情,她绝不原谅,非死不能罢休。   西嬷嬷嗤笑了一声:“就让皇帝查吧,太后您说要是有一天皇帝查到自己的身世,第一个杀的会是谁?”   “哈哈……,”太后仰头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才渐渐歇了笑:“机关算尽,哀家原本还想着这两天宣哀家那儿媳妇进宫给哀家瞧瞧,现在皇帝来了这么一出,哀家倒也不急着传她进宫了。还有几天,等哀家寿辰,人都到齐了,哀家再给她做些脸面,日后想必也没有哪个瞎了眼的敢冲撞她。”   “娘娘思虑的极是,”两位嬷嬷双双福礼。   昭亲王府里,昭亲王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摆在他书案上的两道圣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韩冰卿跟皇后是嫡亲的姑侄,听说她们一向亲近得很。”   彦先生一手摸着嘴边的胡须,一手摇着他那把破扇子:“据说韩冰卿还承袭了奉国夫人那副柔弱似水的娇态,皇帝是先帝一手教出来的,就不知道眼光会不会也跟先帝一样?”   “她们姑侄这般亲近,本王就不做那坏人把她们分开了,”昭亲王随手就把案上的一道圣旨扔进了一边的炭火里,瞬间那道明黄色的圣旨就被炭火给湮灭了。   “那辅国公的嫡女黄氏原就是冲着您的王妃之位来的,哪想会被太后娘娘给挡住了去路?不过现在皇上也算是成全了她一番,”彦先生双目露着精光:“王爷可是想要享这齐人之福?”   昭亲王哼笑了一声,瞥了他一眼:“本王跟你说件事儿吧,当年本王岳母刚进安平伯府的时候,本王那已逝的岳父因为一些事情逆了岳母,岳母大人就断了岳父大人的钱粮,让他抱着他的那些古董字画活活饿了三天。本王跟本王那已逝的岳父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很穷。”   “明确说来,王爷您要比您的岳父大人穷很多很多,您别忘了您还有三十万西北军要养,”彦先生躬身提醒道。   “辅国公府的嫡女,身份尊贵,本王可没那福气能让她屈居本王的侧妃之位,再说本王跟辅国公府有仇,”昭亲王脑子里在想着他小媳妇会不会已经后悔那么爽快把银子给他了:“本王的三嫂去世也有几年了,三哥想必也应该房中寂寞了。”   “照王爷这么一说,彦某也觉得,肃亲王跟辅国公嫡女是天作之合,”彦先生现在是越来越满意他这位主翁了。   想他池彦之也是个多谋多智之人,只不过他很倒霉。他还未出生父亲就出了意外死了,他母亲为了生他也难产去世,自小他就被养在他大伯家,他父母留下的家产也都归他大伯所有。好在他是个会读书的,他大伯也还有些良心,一直供他读书。   十五年前,他考完殿试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打晕,带到了城外。再等他逃脱回到京城,他苦读十八载得来的三元及第之名已经被人顶替,而顶替他那人就是他堂哥。皇帝甚至还给他赐了婚,把大长公主赐婚给了他。   景盛帝简直就是个瞎子,他堂哥虽然跟他长得有七分相似,但他明显比他堂哥丑上那么一点,而景盛帝竟然连俊丑都分不清。   后来再等他细查,他才知道景盛帝哪里是眼瞎,他分明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堂哥跟那寡居的大长公主早有首尾,而他这个满腹经纶、三元及第的状元竟成了他们的踏板,这叫他如何能够忍受?   寒窗苦读十余载,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在他身上成了笑话,既然景盛帝不配为君,那他干脆就另择良木。在西北十几年,他现在是更丑了,可他那堂哥好似还过得春风得意,不过他相信,有一天他会为自己正名的,他辛苦得来的东西才不会便宜了那些无耻小人。   没几天,钦天监监正施大人就上折子奏明景盛十九年六月初六是近三年最好的日子,宜婚嫁。 第14章   施大人上折子的次日,也是景盛十八年封印前的最后一次早朝,自袭了爵位就没上过朝的镇国侯竟然上朝了,这天不但吓到一些人,还差点真的把韩国公给气死了。   “你是怎么混进宫的?”韩国公早就看见镇国侯了,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讽刺了。这几天他无时无刻的不心肝疼,每每想到他原本满满当当的大库房现在只剩墙,他的五脏六腑就没一处是不疼的。就这样皇帝还来凑热闹,竟然把他的嫡孙女赐给昭亲王做侧妃,叫他怎能甘心?   镇国侯穿着一身崭新的朝服倒也人模人样的,他双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着韩国公,后冷哼了一声:“像你这等贪财势力,品行不端的人都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老夫为什么不能来?老夫看你是越老越不中用了,你不要忘了论起来镇国侯府的爵位可是世袭罔替比你那几代就没了的公爵要尊贵多了。”   “你……,”韩国公吹胡子瞪眼地指着镇国侯,愣是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皇上驾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了太监的吟唱。   镇国侯斜了一眼韩国公就站到了他前面开始跪拜起来了。   景盛帝今儿一早眼皮子就一直跳个不停,他心里有些烦躁,等坐到了龙椅上刚说了句“众卿家平身”,头一抬就见着了镇国侯那张老脸,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揉揉眼睛,不过最终在手抬到一半的时候回神了:“镇国侯今天也来上朝了?”   镇国侯一点都不想搭理龙椅上的那位,因为每次见到这皇帝,他都想跑去皇陵把先帝挖出来鞭尸:“怎么皇帝也跟韩国公一样,认为我不能来?”   景盛帝心头有些憋闷,在他面前镇国侯竟然敢自称,他是真的没拿自己当外人,还是根本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舅舅是镇国侯,怎么会不能来呢?”   “镇国侯在这大殿之上,天子面前,竟这般自称,你可知罪?”韩国公逮到了镇国侯的错处,自然是紧抓不放。   镇国侯转身面向韩国公:“老夫就知道你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怎么你侵占安平伯府的钱财就不许人追讨了?你空口白牙地说是安平伯府孝敬你的,二十万两白银,你倒是敢收?也是,你当然敢收,你是皇上的岳丈,皇后的父亲,你是国丈,你敢收,谁敢说一句不是?”   “你……,”韩国公气得手都抖了:“老夫什么时候赖账了,银子不是都被你收走了?”   “哼,没赖账?”要不是在这大明宝殿上,镇国侯都想吐他一口唾沫:“要不是老夫带人强抢,你会不赖帐?”   满殿的文武大臣,看着这两位在大殿上公然掐架,是丝毫不敢插嘴,只能偷偷拿眼角余光看向坐在上位的皇帝。   景盛帝的脸都黑了,他终于知道今天为什么他的眼皮子一直跳了,可是他能怎么办?镇国侯是他舅舅,他能把他扔出去吗?明显是不能,当然他也不敢,毕竟镇国侯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韩国公,镇国侯说的话可属实?”景盛帝也只能拿韩国公下刀了,他还得把自己当聋子,毕竟韩国公府想要侵吞安平伯府钱财的事儿,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但之前他都是不理也不管的,甚至还压下了几本言官的折子,这会被镇国侯撕开了皮子,他也只能装作先前不知。   韩国公被景盛帝这么一问,有些惊着了,不过他也很快就想到对策了,他弓着背走到了大殿中央,“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皇上,老臣冤枉啊……,安平伯府让人去府里收账,老臣也是好言相待,可是没想到安平伯府竟还要收高额利钱。皇上,在我朝,放印子钱是有违……”   “放你的狗屁,”镇国侯没等韩国公把话说完就跳脚了:“你还好意思喊冤,你整个韩国公府在安平伯府的铺子里拿东西从来不给银子,整整十年,十年!十年前一文钱能买一个肉包子,现在呢,两文钱都买不到一个肉包子,收你点利钱怎么了?就那点银子,你也敢叫印子钱?”   大臣们都憋着笑,其中有一个心里满满的都是庆幸,那就是平阳侯钱仲平,幸亏他识相,把银子给安平伯府送过去,不然就他这样的能被镇国侯给玩死。   看看韩国公那要倒不倒的样子,再看看皇帝憋火把脸都给憋红了,钱仲平觉得日后他们平阳侯府还是本分点好,不能再跟着韩国公府行事了,这镇国侯对上韩国公,简直就是碾压。   景盛帝现在真的想要把镇国侯拖出去砍了,可是他没那胆:“韩国公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韩国公原本要倒的身子,又跪直了:“皇上,镇国侯已经搬空了韩国公府……”   “哼,”镇国侯下巴一仰:“老夫可不是你,老夫只搬空了你府里的大库房,那些估量着应该能抵你府里欠安平伯府的账了,老夫可是明理的人,才不会无理搬空你韩国公府。”   “你……,”韩国公这次是真的无话可说了,镇国侯根本是一步也不让。   大殿里有片刻的宁静,景盛帝额头上的筋一直在跳,他没办法,今天的早朝算是被镇国侯给搅了。未免镇国侯再继续闹下去,他不得不把之前他打算压下去的折子翻出来:“钦天监监正。”   “臣在,”施南立马出列。   “你折子上说明年六月初六是近三年里最好的日子,宜嫁娶?”景盛帝并不想让昭亲王这么早完婚,但他也不傻,估计镇国侯今天来上朝就是为了这本折子,看来他身边的人也不干净。   “是,”施南心里也苦,大冬天的,他已经被镇国侯拉着夜观天象好几天了,他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虽然他能踹度到皇帝并不想让昭亲王尽快完婚,但他也扛不住镇国侯,就只能上了这道折子。   景盛帝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这样看来昭亲王大婚的日子就只能定在明年的六月初六了。”   镇国侯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皇上说的是,昭亲王已经不小了,可不能再等三年了。”   “那就这样吧,礼部跟内务府多派些人手,想必日子也不会太紧,”景盛帝紧紧捏着那本折子,真心觉得他这皇帝当得是实在窝囊。太后跟镇国侯,他是一个都动不得,昭亲王手里的西北军就像他头上的刀,无时无刻不盯着他的脖颈。   “皇上英明,”镇国侯朝景盛帝拱了拱手,眼角余光瞥到大殿中央:“皇上,韩国公倒了。”   这天镇国侯是大摇大摆地走出皇宫的,而韩国公就可怜了是被侍卫给抬出来的,这一日京城里又是热热闹闹的一天。   离太后的寿辰就还有两天了,安平伯府的常宁堂里,米氏坐在榻上翻看着嬛衣阁送过来的衣裳,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坐在右边榻上的陈氏说:“还是你细心,这些衣裳看起来不打眼但也不失体面,五娘进宫穿着正好。”   “小妹现在身份不一样,咱们家行事要多多注意一些才行,”陈氏想到快要封印了,傅天明还被御史弹劾,心里就觉得有一门得力的姻亲真真是不一样:“太后娘娘寿宴,小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肯定是要被盯着的,好在小妹一向稳重,性子也不张扬,这都是母亲教的好。”   “你啊,就别夸她了,”五娘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还能不知道她这闺女是个什么性子:“她懒得都快要成精了,现在还好一点,以前八、九岁的时候,我让她帮我盘账,她能抱着账本跟算盘窝进被窝里盘。”   陈氏也跟着乐了:“以前小不懂事,现在大了懂事了,媳妇见她也勤快了,再说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好去烦她的。”   “哎……,”米氏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衣裳:“我就是有些担心,她那性子太散漫了,日后进了王府,不知道能不能跟昭亲王合到一块去?”她就这么一个亲生的,她只希望她闺女能活得舒坦一点。   陈氏也是有女儿的人,自是能够理解婆母的担忧,不过这小妹的婚事还真不是他们家能说了算的:“母亲放心,小妹是您带大的,她什么品性您还能不知道?她就是个在哪都能过好,都不会亏待自己个的人,咱们再给她多备些嫁妆,她以后的日子不会差的。”   “也是,”米氏唯一欣慰的就是她从未放松过对五娘的教导:“她心宽。”   芷湫苑里,五娘正窝在榻上翻看着从韩国公府收罗来的孤本跟字画,心情是美美的,即便门房送来一张大长公主府的邀帖也没有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姑娘,大长公主府这会给您送帖子邀您赏梅,估计是来者不善?”兮香有些忧心:“这京里谁不知道大长公主喜欢那……那位庶妃。”   五娘依旧翻看着手里的那本孤本:“放心吧,后天就是太后娘娘的寿宴,你家姑娘会好好表现的,力求给太后娘娘留下个好印象,大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她还不敢把我怎么样。”皇家内院出来的,有几个是心瞎的,再说她又不是块木头,会站着不动给她们欺负。   “也是,那公主又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兮香有些放心了,不过还没完全放心,她家姑娘一天没进昭亲王府的门,她这心就一天放不下。   五娘弯嘴轻笑着,太后不喜韩国公府现在已经是显而易见的,单看镇国侯府最近的举动就知道了。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担心公主府跟韩国公府,甚至就连辅国公府她都不担心,她现在想的是奉国将军府。   奉国夫人韩氏是韩国公的庶妹,同气连枝,那也不是个简单人。 第15章   五娘之所以会在意奉国将军府是因为已逝奉国将军赵毅的原配嫡长子赵寅跟昭亲王一样,手中也握着兵权。   原本奉国将军去世,作为儿子赵寅是要守孝的,但当时南边倭寇猖獗,特殊时期,他就被朝廷酌情启用了。五娘身处闺中,对外面的事情,大多都是听传言。外面都说奉国将军府母慈子孝,就不知道这“子”包不包括原配嫡子?   景盛十八年腊月二十这天是当今太后六十二岁寿辰,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内眷都是要进宫贺寿的。   今儿一早陈氏收拾好了,就来到常宁堂给婆母请安,顺便等小姑子。   “一一不随着你一道去吗?”五娘的婚期已经定下了,明年的六月初六,时间紧得很,米氏最近就开始忙起五娘的嫁妆了,压根忘了这茬:“她也十四了,等过了年就十五了。”一一是陈氏所出嫡女金诗意的小名,年岁早到了该说亲的时候。   陈氏也有自己的顾虑:“她的不急,现在最紧要的是小妹,太后娘娘的寿宴定是去了不少人,人多眼杂的,媳妇也怕顾不过来。等过了年,各家都要办春宴,到时媳妇再带着府里的几个丫头多出门走动走动。”这宫里牛鬼蛇神太多,她就带着五娘一人,最近还担心的有些睡不着觉,哪还敢多带一个。   “也是,”米氏叹了一口气:“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今儿宫里估计是不得消停的,我提醒你一句,无事不要离宴。”   “媳妇也是这样想的,”真到了这一天,陈氏心里倒清明了:“媳妇总觉得皇帝那道赐侧妃的圣旨有些不妙,那两位可都是一品国公府的嫡出,就这么被赐给昭亲王为侧妃,先不说昭亲王如何想,单单就是那两位姑娘心里估计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你心里清楚就好,”米氏稍稍沉思了一会就抬头看向陈氏:“皇帝有四子,除了四皇子,其他三个可都已经成年了。”   陈氏心头一跳:“媳妇知道了,今儿媳妇定会一眼不离的盯紧五娘。”小妹要是有个什么差池,就只有死路一条。陈氏想想身子就发寒,不过她也彻底打起精神来了。   过了卯时,陈氏就跟五娘上了马车,准备去宫里。今天太后寿辰,几乎是普天同庆,京城里也是到处可见喜意。   安平伯府的马车刚进入东直门就被堵在路上了,实在是今天要进宫贺寿的官家女眷太多了,这东直门外都排了几十丈的队。   五娘今儿一早就被兮香跟迎香两个丫头给拖起来打扮,到现在都还空着肚子:“大嫂,车里有没有吃的?”这是她大哥平时用的马车,她也摸不准车里会不会备些吃的?   “有,”陈氏笑着对跪坐在一边的花枝说:“给五姑娘取几块点心垫一垫。”   “前面的让一让,”一个打扮体面的婆子在路道边吆喝着,看样子应该是后面那辆金丝楠木马车主家的仆人。   五娘点心拿在手里,刚吃了一口,就听见外面的声音,陈氏也不计较,直接吩咐道:“花枝,让郝叔把马车往边上停一停。”   “前面的可是安平伯府的马车?”那辆金丝楠木马车里的中年美妇问了一嘴,面上的笑淡淡的,显得很是温和。   她的身边坐着一位跟她长得有些相似的姑娘,安安静静的,面上也带着淡笑:“香嬷嬷说了,马车上印了一个‘金’字,想必应该是安平伯府的马车。”   “我说怎么远远的就有一股子铜臭味,”这美妇装模做样的抬手掩了掩鼻子,这番作态立马破坏了她原本温婉的气质。   “母亲,以后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少女虽然面上的笑从未歇过,但眼里的光有些暗了:“安平伯府日后就是昭亲王的岳家了,不看僧面看佛面。”   “还真是水涨船高,”美妇伸手握住少女的手:“你放心,你是辅国公府的姑娘,娘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她的心肝宝贝就是做皇后都当得,现在竟被皇帝赐给了昭亲王做侧妃,要不是她家宝贝心悦昭亲王,她都想要去找那人了。   “娘亲,我能在他身边已经很知足了,女儿不在乎身份是妻还是妾,”黄英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终归是不甘心的,皇帝简直就是懦弱无能。   那边辅国公府母女的私话,五娘是毫不知情,这会她几块点心下去,肚子不空了,人也舒服多了,可是这马车还是跟个乌龟爬似的,好一会才向前挪动一点。   “请问这是安平伯府的马车吗?”一位公公抱着把佛尘,对着驾车的郝叔问到。   郝叔也是见过一点世面的,立马拱手回应:“正是安平伯府的马车。”   “那就好,”那公公走到车厢边上,就朝着车厢拱礼:“奴才是慈宁宫的首领太监魏石,给夫人跟姑娘请安。”   陈氏听是慈宁宫,心里也没什么起伏,估计是紧张了这么多天,这会也就不紧张了:“公公不必多礼,不知公公前来,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魏石可不是太后吩咐他来的,不过在他这里,昭亲王跟太后没两样,都是他主子:“太后娘娘说今儿进宫的人多,怕伯府的马车堵在东直门,就让奴才过来瞧瞧,要是碰巧遇见了,让奴才就领着伯府的马车进去。”   既然谈到太后娘娘了,陈氏就不得不下马车了,她身后跟着戴着帷帽的五娘:“真是多谢太后娘娘记挂了。”   魏公公垂首,腰微微弓着:“请夫人跟姑娘上马车,奴才在前面领着。”   “那就有劳公公了,”陈氏给花枝打了个眼色,花枝立马掏出个锦囊塞给了魏公公:“给公公喝茶,有劳公公了。”   魏公公也是个成了精的,那香囊拿在手里很是沉手,就知道分量不少,看来外面都传安平伯府银钱丰足这事是有几分真的:“奴才多谢夫人跟姑娘的赏。”   没一会,魏公公就领着安平伯府的马车先一步离开了。排在前面的人家,见魏公公身上的太监服,也都闭着嘴,纷纷让路,不敢有一声怨言。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一行人就到了皇宫的东侧门。   到了东侧门,马车就不能再往里面驶了。陈氏跟戴着帷帽的五娘也就下了马车,刚刚脚沾地,五娘就看到一边已经停着的金丝楠木马车,那马车边上站着一对看似母女的两人,还有几个婆子。   “吆,黄夫人也到了?”五娘看到那几人,陈氏自然也看到了,她也不避讳,面上带着笑就领着五娘走了过去。   “我们刚到了一会,这东侧门还有一炷香的功夫才让进,”黄氏虽跟陈氏说着话,但眼神是不住得往五娘身上飘:“这是五姑娘吧?”   “正是,”陈氏也没让五娘上前去给黄氏请安,好似忘了这一茬。   “看着身量……”   黄氏话还没说完,魏公公就领着两顶小轿过来了:“还请安平伯夫人跟五姑娘上轿。”   陈氏先是转身面向魏公公:“有劳公公了,”后又扭头看向黄氏:“那我们就先进去了,你们先在这歇一会。”说完她看着五娘上了轿子,她才又朝黄氏点点首,跟着上轿了。   黄氏母女就这样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那两顶小轿进了东侧门,消失在她们眼前。   “小人得志,”黄氏双目微微眯起:“那五姑娘看着是一点礼数都没有。”   “看那位公公的品级,应该是乾明殿或是慈宁宫的首领太监,”黄英紧握的双手掩在袖子里。   “那是慈宁宫的首领太监魏石,”黄氏很是平静地说,多少年了?自从先帝死后,那人跟她再不像以往那般亲近了,那人一向心细如发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太后宫里,”黄英的指甲几乎戳进了她的手心:“太后好似很满意金家五姑娘呢?”   慈宁宫里,太后看着从昨儿就一直赖在她这的儿子,心里不免有些发笑:“你那功夫练了这么多年,到明年六月初一就满二十年了,六月初六这日子是你挑的还是你舅舅挑的?”   昭亲王左手撑在炕几上托着下巴,右手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小刻刀:“是儿子挑的。”   “你就知道拿你舅舅当刀使,”太后瞥了他一眼:“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一会人家姑娘就到了,怎么你急着见媳妇了?”   昭亲王看了他母后一眼,接话道:“您这不是有屏风吗?我一会就躲在那屏风后面偷偷瞧上一眼。”   “滚,”太后笑了笑:“哀家就不信,你没偷偷去见过你小媳妇。”   “还真没见过,”昭亲王看向他母后:“这不是皇帝给儿子赐了两个侧妃吗?你儿子怕见着小媳妇,会被她盯着要债,毕竟她现在不但是您儿子的债主,而且她还收买了舅父。您不知道舅父这几天可高兴了,新衣服都做了好几身了,一天一套都不重样的。”   “好了好了,你就知道在哀家面前给你舅舅上眼药,”太后真是服了,从小就爱告他舅舅的状:“一会你小媳妇来,哀家让她替哀家好好照顾你。”这个儿子自小就跟着墨先生学内家功夫,这一学就是二十年不能沾女色,现在他有些心动也属正常,她还真怕他不动心。   “娘娘,安平伯夫人跟五姑娘到了,”西嬷嬷一脸欢喜的进来禀报。   太后看向一边的儿子:“怎么,你还不躲到屏风后面去?”   昭亲王把刻刀一收,就起身了:“这会也不早了,儿子去昭和宫看看,”说完他就领着小应子朝殿门走去了。   太后看着他高高大大的身影,忍不住笑了:“小狐狸。” 第16章   陈氏跟五娘进了后宫就下了轿子,跟着魏公公一路来到慈宁宫。慈宁宫的守门太监远远的看见他们就跑进去回禀了,陈氏稍稍扭头上下打量了五娘两眼,觉得没有什么不妥才安了心。   他们刚到慈宁宫门口,就迎面遇见了两位青年男子,魏公公赶忙上前行礼:“奴才给昭亲王请安,王爷吉祥。”   陈氏跟五娘虽然慢了一点,但也没有失礼:“臣妇(臣女)给昭亲王请安,王爷吉祥。”   昭亲王朝魏公公摆了摆手,魏公公就退到一边去了,后面的陈氏跟五娘立马就没了遮挡:“安平伯夫人不必多礼,两位请起。”   五娘耳边传来了一醇厚的男音,也知道这会立在她面前的就是她的未婚夫婿,不过身份有别,她虽然心里很是好奇,但依旧没有贸然抬头去看他。   “谢王爷,”陈氏起身之后,五娘也跟着起身了。   “一路上还安稳吗?”昭亲王虽然这话是问陈氏的,但他的眼神却扫向了立在陈氏身后微微低垂着脑袋的小丫头。只见她卷翘的眼睫毛微微轻颤着,标准的美人尖,显得额头十分饱满,衣领上雪白的兔毛衬得她的肤质如凝脂一般细腻且白皙粉嫩。   在昭亲王问话的时候,陈氏也似无意一般瞅了他两眼,这位爷行事一向低调,又常年不在京里,见过他面容的还真是没多少人,没想到今日会先在这遇见。   据传太后娘娘年轻之时跟奉国夫人韩氏并称为“京城双姝”,眼前的这位爷还真是没辜负太后娘娘的美貌,就单瞧着相貌在这京城里也难有男子能够比及的,倒是跟她家小妹十分般配。   陈氏收回了思绪:“多亏了太后娘娘记挂,臣妇跟小妹一路上很是顺畅。”   “那就好,”昭亲王虽然很想让小媳妇把头抬起来,不过这会不合时宜,他也只能多看看小媳妇黑麻麻的发顶:“母后在里面等着,你们就先进去吧。”   “是,”陈氏又朝他福了一礼,才带着五娘跟在魏公公身后进了慈宁宫。   昭亲王站在原地看着他小媳妇的背影,在自己下巴上摸了一把,嘴角一勾:“有趣。”他今天总算是见着了敢贿赂他的姑娘了,这个姑娘还是他媳妇,也不枉他厚着脸皮在他母后这赖到现在。不过他母后还真是很了解他,单看这小媳妇身上的清爽劲就合了他的心意。   跟在昭亲王身后的小应子刚刚也拿眼偷看他未来的女主子了,看完之后,他心里很是庆幸,还是太后娘娘慧眼识珠,至少光看打扮这女主子也不像是个苛刻的人。   “臣妇(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金安,”陈氏跟五娘进了慈宁宫,就提着心,稍稍加快了脚步上前,双双行着宫礼。   “快起来坐,”太后端坐在榻上,难得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感觉整个人都有了股人气:“小西,你去泡两杯大红袍来。”   “谢太后娘娘。”   陈氏跟五娘起身后,就随花嬷嬷来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两人都低垂着首,不敢四处打量,以免显得轻浮。   太后看着坐在陈氏下手干干净净很是清爽的五娘,心里已经有些满意了,她又把目光投到陈氏身上,淡笑着问到:“你们母亲怎么没来?哀家还想跟她叙叙话呢。”   陈氏闻言也稍稍抬起了头,看向太后:“回太后娘娘的话,母亲觉得今日是您的千秋,她来有些不合适,只能等日后再找机会进宫来您请安。”   “她心思也忒多了,”太后想到米氏寡居才没多久,也不怪她会多想:“原哀家还想着她能来陪哀家说说话,现在只能等过些时候再请她进宫了。”   陈氏掌家这么多年,心里清醒着呢,太后这般态度就已经说明她老人家对她家小妹是满意的,她起身朝太后福了一礼:“那臣妇先替母亲多谢太后娘娘记挂。”   “坐吧,不用这么多礼,”太后这时又看向安安静静坐着的五娘:“这就是府里的五姑娘?”   “是,”陈氏坐回到椅子上,淡笑着说:“臣妇小妹性子安静,平日里很少出门走动,倒是让太后娘娘见笑了。”   五娘从遇见昭亲王之后,心就怦怦直跳,缓到现在才平静了些。她慢慢起身,走到大殿中央:“金氏五娘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好好……,”太后朝五娘招招手:“过来给哀家瞧瞧。”   五娘也不扭捏,起身后就慢慢走到太后跟前,行着蹲礼,把头稍稍抬起,双目下垂。   太后见她五官精致,两颊藏肉,天庭饱满,双目虽低垂着,但不见一丝怯懦,举止也十分大方,没有一点小家子气。她心里头舒了一口气,这孩子是个好姑娘,倒也配得上她那冤家:“花儿,快扶五丫头起来。”   五娘轻轻呼了口气:“多谢太后娘娘,”后她也没真的要花嬷嬷搀扶,自己就稍稍借了点力在花嬷嬷的虚扶下起身了。   太后退下左手腕上的紫玉镯,拉着五娘放在腰间的手,就直接把那镯子戴到了她的手腕上。   五娘原本还有些退缩:“娘娘……使不得……”   太后笑着拍了拍五娘的手:“哀家今日见到你,心里欢喜,这镯子你就好好戴着,这是哀家给你的。”   太后既然都这样说了,五娘也就不再扭捏推辞了:“臣女多谢太后娘娘赏赐,臣女定会好好戴着。”   “回去坐吧,”太后笑着点了点头,便松开了五娘的手。   而此时坤宁宫里,韩国公夫人正拉着韩冰卿在跟皇后道苦:“卿丫头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怎么就被赐给了昭亲王为侧妃?要是府里的那几个庶出也就罢了,卿丫头可是你大哥的嫡女。”   皇后也懊悔得很,她那天只是撺掇了皇帝几句,没想到皇帝不但把冰卿赐给了昭亲王,还把她看中的儿媳妇辅国公府的嫡女也赐给了他,她这心都疼了好几天了:“母亲,圣旨已下,本宫也没法子。”   “安平伯府那个嫁不出去的都能捞个正妃,咱们卿丫头哪样比不上她?”韩国公夫人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真的没法子了?”   皇后点了点头,以前她也许会动手除了那安平伯府的姑娘,但现在她不敢,宫里到处都是太后的眼睛,她怕搬起石头砸到的是自己的脚:“昭亲王侧妃也是有品级的,能入皇家玉蝶,这也不算辱没了卿丫头。”   韩冰卿面上很平静,是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满,不过心里却在冷笑。说来说去,她这姑母还是怕,也是,她只是她的侄女。不过既然她姑母不帮她,那她就只能自己帮自己了,反正她是绝对不会下嫁给昭亲王为侧妃的。   “可怜我的卿丫头,”韩国公夫人心里发苦:“你父亲跟镇国侯一向不合,这次镇国侯逮着理了,更是紧咬着你父亲不放,这府里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皇后有时候也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两个老不死的会这么厌恶她韩国公府:“您回去给父亲带句话,就说叫他让着些镇国侯,咱们家是金镶玉犯不着跟那块茅坑里的石头硬碰硬。”   “这茅坑里的石头也是石头,”半天不吭声的韩冰卿冷不丁地开了口:“会砸死人的。”   “那还能怎么办?”皇后冷哼了一声:“跟他就这么硬碰硬,你是不是忘了镇国侯是昭亲王的舅父、太后的亲弟?”   “侄女儿没忘,只是觉得镇国侯太碍眼了,”韩冰卿叹了口气,细白的手指搅动着锦帕。   “娘娘,”坤宁宫的管事太监吴起在殿外回禀:“安平伯夫人带着安平伯府的五姑娘去了太后宫里,据下面人传是太后宫里的魏公公亲自出去迎接的。”   “哦?”皇后嗤笑了一声:“本宫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的娘,太后这心里指不定压根就没有皇上这个儿子。”   “姑母还是去看看吧,”韩冰卿也不再玩着帕子了:“祖母跟冰卿进宫已经有一会了,也是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侄女顺便去看看那五姑娘是怎样一个灵秀人物,竟能入得了太后的眼?”她进进出出皇宫这么多年,太后可是一次都没主动宣过她。   慈宁宫里,这会又多了一位女眷,这位女眷看着慈眉善目的,正打趣着五娘:“我说今儿怎么不见人来接?原来啊,是有人有了媳妇就忘了我这舅母了。”   “哈哈……,”太后也掩着嘴笑了:“那冤家刚离开不久,等下次见到,你得好好问问他。”   镇国侯夫人莫氏摆摆手:“那臣妾可不会搭理他,臣妾怕他又去府上闹腾,侯爷今天特地嘱咐臣妾离着他点,哈哈……”   太后想到她那弟弟就止不住的笑:“真真不知道他俩是怎么互看不顺眼的?”她那弟弟也是个小孩子性,嘴上嫌弃得不得了,实际上呢,心里可疼他那个外甥了。   “皇后娘娘驾到,”殿外传来了守门太监的吟唱。   五娘的小脸被镇国侯夫人打趣得红扑扑的,这会皇后来了,她用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就起身跟在镇国侯夫人和她大嫂身后,跪迎皇后。   皇后领着韩国公夫人跟韩冰卿进入慈宁宫后,就快步走到太后那里请安:“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   “起来吧,”太后看了眼皇后三人,就越过皇后,对还跪在一边的三人说:“你们也起来坐吧。”   “谢太后娘娘、谢皇后娘娘,”三人谢恩后,就起身了。 第17章   皇后坐到了太后右边的榻上,笑着对太后说:“臣妾听闻安平伯夫人跟五姑娘进宫了,就过来见见,没想到舅母也到了。”   莫氏淡而一笑,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还是直接唤臣妇周莫氏吧,这‘舅母’臣妇是万万不敢应的。”   莫氏这话一出,皇后跟韩国公夫人的脸色就都变了,在座的其他人也都是只当没听见刚刚的话。   皇后没想到莫氏会这么不给她脸面,不过就算是心里再恼火,在这慈宁宫也没她撒气的地儿:“真是多谢镇国侯夫人提醒,不然本宫这一高兴,都忘了‘君臣有别’了。”   “今儿是太后娘娘的千秋大寿,皇后娘娘太高兴一时忘了规矩也是在情理之中,”韩国公夫人适时的打着圆场:“倒是莫妹妹太较真了。”   莫氏才不管那娘俩唱得什么双簧,反正她镇国侯府跟韩国公府是结了世仇,这辈子是不可能和睦共处的。她翻了一个白眼,扭头就拉起陈氏的手,开始低声说起昭亲王跟五娘的婚事:“你母亲最近也要开始忙了,谁能想到日子会这么紧,不过这样也好,两个孩子年岁都到了。”   因着前些日子镇国侯给他们伯府撑腰的事儿,陈氏对镇国侯府很有好感,再说刚她也瞧见了太后娘娘对她这娘家弟妹的态度可是亲近得很。这慈宁宫里暗潮涌动,陈氏心里也明镜似的,恐怕这镇国侯府跟韩国公府之间还有他们不知道的龌龊。   不过这些都不关他们伯府的事儿,韩国公府那位要入昭亲王府的韩家嫡孙女,陈氏也瞧见了,是个美人,外表看着有些柔弱,但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就把她整个底给漏了。   陈氏反手握住莫氏的手:“您说得在理儿,自从婚期定下之后,母亲就忙得脚不沾地儿的。您也知道我家小妹是最小的,几个哥哥姐姐都比她大上一大截儿,她啊,不但是母亲的命根子,也是我们这些哥嫂的心头肉。”   “你回去跟你母亲说就说是我这个当舅母的拍着胸脯保证的,让她放心,定不会让五丫头受委屈,”莫氏也喜欢大大方方的姑娘,这不比不知道,一比就看出高低了,那坐在对面的韩家女,还是嫡出呢,自入了慈宁宫,那眼神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她们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还能估不出那韩氏女的斤两。   “看您说的,”听了莫氏的话,陈氏在心里默默打算着回去把给镇国侯府的年礼再加厚几成:“咱们王爷也是个好的,今儿我也算是有福气,进宫刚巧遇见,真真是龙章凤姿。”   “性子也好……”   五娘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坐在一边听着她们的叙话,在对面那韩冰卿又一次把眼神放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终于抬头回视了韩冰卿。   那韩冰卿估计是没想到五娘会突然抬头看她,正巧逮到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一时间韩冰卿有些尴尬。五娘见她那有些不自然的撇头,嘴角一弯,笑了。   “说来这赐婚的懿旨已经下了有些日子了,”皇后那边奉迎了太后半天,也不见太后给她个好脸,心里的火有些压不住了,刚巧瞥到五娘脸上的笑,她就忍不住出声了:“本宫还未见过安平伯府的五姑娘呢。”   五娘闻言,就起身来到大殿中央行礼:“金氏五娘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看着五娘的脸,好一会也没叫五娘起身。五娘微微低垂着头,脸上依旧带着笑,也好似完全不在乎皇后的迟疑。   “哎呀,”又过了一会,皇后才笑着说:“瞧瞧本宫这没出息的样儿,安平伯府的五姑娘可真真是好容色,竟叫本宫看呆了,快起来吧。”   五娘丝毫不在意:“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从手上脱下只景泰蓝手镯,递给了站在她一边的燕嬷嬷:“本宫来时匆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出来,今儿算是头一次见,这手镯还算拿得出手,就赏你吧。”   太后坐在一边,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皇后给你,你就拿着吧。”   “是,多谢皇后娘娘赏赐,”五娘脸上依旧淡笑着,全然不在意皇后的敲打,她上前了几步,伸出了细长白皙的左手,露出了太后娘娘之前赏赐给她的那只紫玉镯。   燕嬷嬷原本想要把那只景泰蓝手镯戴在五娘的左手上,不过在她看见那只紫玉镯之后,就拿着皇后的那只镯子退到了一边跪着了。   皇后在见到五娘手上的那只紫玉镯之后,她就忽地从榻上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了,右手中的帕子都飘落在地,过了几息,她才颤着音说到:“母后很喜欢五姑娘?”   太后轻笑着说:“她是哀家亲自挑的,自然是很喜欢,也很满意。”   皇后的双腿有些发软,她是先帝圣旨赐婚的,她很早就知道她不是太后满意的儿媳,太后当年属定的太子妃人选是奉国将军府的赵希冉。   当年她嫁进东宫的时候,她也想过要好好孝敬太后,让太后对她改观,可是太后的心好似石头一般,怎么都捂不热,她尽力了,就不想再自讨没趣。   皇后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憋回了眼泪,坐回到榻上,不过双目还是有些湿润:“母后高兴就好,五姑娘这份礼,本宫日后再补,你先回去坐吧。”   “是,”五娘收回了左手掩在袖子里,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腕上的紫玉镯,心想着这紫玉镯不会就是大景的开国始皇送予孝文成皇后的那紫玉镯吧?不然皇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会失态成那副样子。   “太后娘娘,”魏公公快步走进来回禀:“大长公主与辅国公夫人及其小姐来了。”   太后伸手摸了摸炕几上的杯子,才开口说到:“让她们进来吧。”   自先帝死后,黄氏每年只能进一次慈宁宫,而每次走进慈宁宫的时候,脑子里都会想到她出嫁时,镇国侯对她说的那句话“自此以后,你不许再用周这个姓氏”。   是的,她是辅国公夫人黄氏,不是黄周氏。她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她自己争取得来的,她想要过得好一点有错吗?   太后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女人,心都揪在了一起,要不是强压着,她几乎想要上前去撕了她。要说她周作灵这一生最恨的也就只有三人:先帝、奉国夫人韩氏,剩下的那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的好堂妹:“都起来吧。”   “谢母后(太后娘娘)。”   大长公主起身后就笑着扫了一眼殿内的人:“儿臣还以为儿臣来的算是早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些。”   太后也不欲与她多说,实在是她不想见那黄氏娘俩杵在她眼前,她怕她下一刻就控制不住自己:“都找位置坐吧。”   大长公主笑了笑就坐到了韩国公夫人让出的位置上,而黄氏看了看坐在太后下手纹丝不动的镇国侯夫人,后便带着女儿来到韩国公夫人的下手坐下了。   皇后这会已经调整好仪态,一脸欣喜地看着黄英:“有些日子没见英丫头了,怎么看着好似纤瘦了不少?”   “姑娘家家的还是要长点肉,看着有福气,”莫氏没等黄氏开口,就笑看着太后说:“还是咱们五丫头瞧着舒服,太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是这样,”太后笑着看向五娘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弱柳扶风的,跟风一吹就倒似的,看着更是一点精气神都没有。哀家瞧着五丫头这样子挺好,要是再长点肉就更好了。五丫头你可不许学人节食,把自己搞得跟皮包骨似的,哀家光看着就不高兴。”   五娘起身朝太后福了一礼:“五娘谨遵太后娘娘教导。”   “快坐下,”太后抬了抬手。   韩冰卿瞅了一眼坐在她上手的黄英,见她脸都白了,心里默念了句“蠢货”,后就把眼神投向了一直注视着太后娘娘的辅国公夫人黄氏。   韩冰卿心里一肚子数,不要说昭亲王现在已经有了准王妃,就算是没有,也应该轮不到黄英。   辅国公夫人黄氏是现任镇国侯小叔家的嫡女,不过黄氏自幼父母双亡,被前任镇国老侯爷接进府里养着。自她出嫁之后,就再没有回过娘家。不知道是她不想回,还是镇国侯府压根就不让她进?   黄英抬首看向坐在对面的五娘,心头顿时酸涩无比,那就是他的准王妃吗?可真漂亮,他是不是很满意?应该是满意的,毕竟他要是不满意,太后跟镇国侯夫人也不会这么高看这位五姑娘。   五娘早就察觉到黄英盯在她身上的眼神了,过了一会她微微扭头看向了黄英,见她面色苍白,眼中含泪,就微笑着朝她点了点首,后又再次扭过头,安安静静地坐着了。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后宫妃嫔跟各家女眷也都到齐了。碧霄宫那里的管事太监过来回禀说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在座女眷可以入席了。   五娘跟在镇国侯夫人和陈氏身后,走出了慈宁宫。   刚走了没多久,辅国公夫人黄氏就领着女儿渐渐挨了过来,她有意走到莫氏身边,迟疑了很久,才终垂首低声叫了一句:“大嫂。”   莫氏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也不避讳四处竖着耳朵的人群,开口毫不留情:“可别这样叫,当年你出嫁的时候,侯爷就已经说了你再不是我镇国侯府的人,也不许再用周姓。”   说到这莫氏顿住了脚步,转身面向黄氏,眼神冰冷:“如果你忘了,那今天我作为镇国侯夫人就替他再对你说一遍,黄氏你自出嫁那一日起,就跟我镇国侯府再无瓜葛,有些事情在你那算是过去了,但在侯府这却永远不会被原谅,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想想……就想想老侯爷吧,希望你牢牢记着今日我说的话。”   “大嫂,”黄氏眼里的泪有些含不住了:“我……我……” 第18章   莫氏不再搭理她,直接拉着陈氏跟五娘快步离开了。   黄氏看着莫氏离开的背影,嘴里都是苦涩,大错已经铸成,她这辈子是进不了镇国侯府的门了,不过就算能进,她也是没脸进的。   她自小父母双亡,被她的大伯已逝镇国老侯爷接进了侯府,养在了大伯母膝下。她从小就特别羡慕她大堂姐,羡慕她的出身,羡慕她的姻缘,羡慕她的一切一切,天长日久的,那羡慕就变味了,变成了无尽的妒忌。   在她十三岁的时候,镇国老侯爷率领西北军远征边莫,在那场战争中老侯爷受了重伤,被送回京中医治。   在老侯爷被送回京中的次日,皇帝驾临镇国侯府探望老侯爷。也就是在那个下午她撞破了皇帝跟那奉国将军夫人韩氏的奸情。谁能想到奉国将军赵毅在常青堂跟老侯爷叙话,而他的夫人却正跟当时的皇帝在假山后面苟且呢?   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皇帝即便被她撞破了奸情,在她面前依旧是高高在上,他替她选了一条路,而她也遵从了。   一生征战沙场,手握着大景半数军权的老侯爷,她嫡亲的伯父,在回京一个月后病逝,而她这个侄女却是帮凶,在老侯爷病逝的前一刻,她被赐婚给了当时的辅国公世子黄石青。   “母亲,”每次遇见镇国侯府的人,她母亲都会面露悲伤,黄英想知道其中的内情,但她问了几次,次次都是还没等到答案,她的母亲就已经痛哭流涕,后来她就不再问了:“咱们快些走吧。”   此时慈宁宫里,太后面色也很是不好,她走进了书房,来到紫檀木书架边上,伸手拿出了那本她时常翻看的佛经,翻到了中间的一页。   那一页上面没有经文,只有一个字,一个大大的“忍”字,太后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手指顺着笔画勾勒着这个字。这是她父亲临死之前让人递给她的,她看了这个字看了三十二年。   她父亲——镇国老侯爷,是那样的一个豪杰人物,为大景是鞠躬尽瘁,可到了最后先帝竟趁他病,要了他的命。也是,她父亲手握西北军的兵权,她父亲不死,先帝哪能活得快活?   她已经忍了足足四十五年了,她熬死了先太后、熬死了先帝,熬到她儿子长大成人,现在她终于不用再熬下去了:“放心,我会一个都不落地送你们去阿鼻地狱。”   莫氏拉着陈氏跟五娘走了好一段距离,才慢下脚步,缓了缓气息,后扭头嘱咐五娘:“五丫头,太后给你的那只紫玉镯你要好好收着。”   “五娘知道,”五娘见镇国侯夫人面色严肃,心里已经能够确定这紫玉镯就是孝文成皇后传下来的那只。   莫氏叹了一口气:“看你这神情,想必你也猜到了,”她扭头看了一眼左边的陈氏,才低语道:“这紫玉镯是开国始皇送予孝文成皇后的定情之物,原本是一对的,不过孝文成皇后在世的时候把其中一只送予了她的儿媳妇文纯皇后,你手上的这一只就是那只,剩下的另外一只,就一直陪在孝文成皇后身边。”   五娘知道这紫玉镯的故事,皇后会失态是因为这紫玉镯意义特殊,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上位者有意为之,这紫玉镯到现今已经被传了五代,代代都是当朝国母所拥有。   五娘手指按在紫玉镯上,心里头有些不平静,太后跟皇后之间的间隙似乎已经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在这状况下,太后把这紫玉镯送予她,就不知道她老人家到底要干什么?   想了好一会,五娘还是没能理清这其中乱七八糟的关系,不过有一点她算是看清楚了,她这婚事应该是捡来的。   安平伯府根基浅,而且立府还不到五十年,所以对京中世家盘根错节的关系也不是很清楚。今日在慈宁宫那么一会,五娘就已经看出镇国侯府跟韩国公府、辅国公府之间都有很大的间隙,只怕这间隙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毕竟镇国侯夫人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了。   眼看着就要到碧霄宫,五娘也不再出神想下去了,目前看情况也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既已入局,就已然无法脱身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一往无前的走下去。至于皇帝赐的那两个侧妃,她现在是一点都不用担心了。   到了碧霄宫,五娘她们就要跟镇国侯夫人莫氏分开了。虽都是功勋之家,但这爵位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安平伯府只是不入流的伯爵,而镇国侯府是真正的超品侯爵,世袭罔替。   分开时,莫氏抓着五娘的手,不住地嘱咐:“在这宫里切记不要离了人群,有什么事儿你们就差人过来找我,要是见不着我,你们就去找慈宁宫的人。”   “多谢侯夫人提点,”陈氏心里原本还能平静点,现在被她这一警醒,又突突的了。   “那好,我就先过去了,”莫氏觉得有太后跟那小子在,估计也不会出什么事儿,就放开五娘的手离开了。   陈氏跟五娘看着莫氏入席了,她们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五娘坐下之后,耳边就传来了她大嫂的声音:“一会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一声,万万不要私自离开,知道吗?”   “大嫂放心,五娘知道的,”感觉太后娘娘这寿宴跟场鸿门宴似的,在座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存着点心思,不过五娘心里倒是没在怕,她不想算计人,也希望不要有人瞎了眼想要算计她,说句不着边的话,她今日进宫连银子都没带,只带了银票。   陈氏捏了捏五娘的手,低声说了一句:“咱们静观其变,最好啥也不管,吃饱喝足回去。”   “好,”五娘跟她大嫂对视了一下就笑了,只怕没这么简单。   各家的女眷虽已入席,但离寿宴开始还要有一会。说来也巧,今日坐在五娘跟陈氏姑嫂下手边上的竟是傅家的女眷。   傅天明的夫人洪氏见边上是安平伯府的人,心里就开始滴血。前段日子,镇国侯带着安平伯府给出的账本,到傅府跟抄家似的,几乎搬空了她家大小库房,她能不心痛滴血吗?   不过洪氏心痛归心痛,安平伯府已今时不同往日,她还是得小心应酬着:“今日真是有缘,跟金夫人坐在一起。”   陈氏也越过五娘笑脸相迎:“原来是傅夫人,好些日子没见,傅夫人更见风韵了。”   这两人你来我往的,等她们终于互捧完了,皇帝跟太后也到了。   碧霄宫外传来了太监的吟唱:“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昭亲王到。”   五娘虽是第一次参加宫宴,但礼数都是很到位的,毕竟她娘在她身上花银子从不手软。她幼时,宫嬷嬷一请就是两个,今日一番宫礼下来,不见她有丝毫差错,就知道那银子没白花。   等五娘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才有空稍稍抬首看向坐在太后身边的那人。早上的匆匆一瞥,五娘就已经窥见到那人出色的容貌,这会细看,她心里有些踏实了,她那三十万两白银算是没白给,至少单说他那张脸,她看着就很下饭。   昭亲王在进入碧霄宫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他小媳妇了,这会他低垂着首,正跟他母后低语,不过他小媳妇的眼神可真是够火热的,都盯着他瞧半天了,估计是被他给迷住了。   “你小媳妇看你呢,不要板着张脸,会吓到你小媳妇的,”太后只觉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过,等她这冤家成了亲,有了贴心的人,她就是哪天有什么不测她也能安心了。   “您儿子容颜绝色,”昭亲王眼里带着笑,嘴里说着大话:“估计您那小儿媳已经被您儿子给迷得晕头转向了。”   “母后在跟九弟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景盛帝见太后笑得这么欢喜,忍不住插了一嘴。   听到皇帝的问话,太后脸上的笑没有一丝收敛:“没什么,就是听了一个笑话。”   太后不欲多说,景盛帝也不敢多问:“还是九弟有办法,总是能让母后笑口常开,”说着他就端起了面前的酒杯站起身子,举杯面向太后:“儿子祝母后寿比南山,长乐无极。”   “祝太后娘娘寿比南山,长乐无极,”原本殿里坐着的人见皇帝起身后,就都跟着端起酒杯起身行宫礼。   “都起来吧,”太后也端起了酒杯跟皇帝还有边上的昭亲王一起饮尽了杯中酒。   接下来的宫宴就开始越来越热闹了,先是皇后所出的逸王搬来一株半人高的红色火珊瑚敬献给太后,恭祝太后福寿绵长。接着就是高贵妃所出的安王抬出一个四面屏风……   五娘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坐在靠近主位的大长公主突然冒出来一句:“据闻安平伯府五姑娘心思灵巧,今日母后大寿,不知道五姑娘准备了什么?拿出来也让咱们这群人见见新奇。”   五娘微微一笑,也不拖沓地站起身来朝大长公主福了一礼:“五娘本是刻板之人,不敢当大长公主的谬赞,”后她又稍稍挪了点脚步,面向主位:“太后娘娘富有四海、奇珍异品更是见过不少,五娘也不敢卖弄奇巧。素闻太后娘娘喜好名家字画,前些日子五娘刚好得了一幅苏岩的《春水图》,在此敬献给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作者有话要说:  韩国公韩执——皇后的父亲,奉国夫人的哥哥,韩冰卿的祖父(辈分问题,在古代都是出嫁从夫,很多世家都有姑侄侍奉一夫的例子)   辅国公夫人黄氏——太后跟镇国侯的堂妹(没被除族,因为她跟先帝是同谋,不过镇国侯不许她再用周姓)   奉国夫人韩氏——韩国公的庶妹   平阳侯钱仲平——钱仲平的母亲是韩国公的嫡妹,他是皇后的表弟,(后面会说到他母亲跟奉国夫人不合) 第19章   苏岩的《春水图》一出,在座众人面上的表情就有些管控不住了。说到苏岩的《春水图》,那就必须要提到状元楼。   这《春水图》第一次在京城露面,就是被挂在状元楼的,而这状元楼是谁的产业?众人的目光就不禁看向了坐在太后边上喝着小酒的昭亲王。   对了,这状元楼就是昭亲王的产业。还记得这《春水图》刚被挂到状元楼的时候就引来了各路名士文人的鉴赏,鉴赏结果当然就只有一种,那就是挂在状元楼的那幅《春水图》确确实实是商朝隐士苏岩的成名之作。   商朝隐士苏岩流传至今的画作不过五幅之数,而当中又以他的成名之作《春水图》为最,可想而知状元楼的那幅《春水图》最后会被竞成什么价位?众人心中虽有猜测,但最清楚价钱的就属昭亲王跟韩国公了,因为当初那幅《春水图》就是韩国公花重金从状元楼买下的。   众人现在不担心撸了虎须的安平伯府五姑娘,倒是有些心疼韩国公。花重金从状元楼买下的心头好,绕了一圈,此时竟又回到了状元楼老板手里,就不知道老板有没有兴趣把那画再卖韩国公一次?   有人说那画是送给太后的,傻了吧唧的,昭亲王是太后的幼子,太后又素来疼爱幼子,你说那画会落谁手里?   这会韩国公的脸跟被泼了墨似的乌漆嘛黑,气都有些不顺了。他想拿眼去瞪安平伯府的那个黄毛丫头,但想到那丫头的身份,转头看看坐在太后身边的昭亲王,也就只能歇了心思。不过他不能瞪安平伯府那丫头,不代表他不能瞪坐在他对面的镇国侯。   镇国侯皮粗肉燥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笑嘻嘻地喝着酒,吃着面前的美味佳肴,一点都没分神,也不知道他是否是故意的?反正韩国公瞪了他好一会,他是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韩国公。   太后耳边听着她那冤家小声嘀咕的事儿,面上的笑是止都止不住,她是越看五娘越满意:“你能来,就是送哀家一张纸哀家也高兴,快坐下。”   “多谢太后娘娘,”五娘又朝太后福了一礼,就落座了。其实她们今天进宫,是准备了两份寿礼,不过都是苏岩的画作。   太后见五娘坐下了,才对她说:“不过苏岩的画作的确稀罕,尤其是这《春水图》更是珍品中的珍品,你的这份寿礼哀家很喜欢,让你费心了。”   “太后娘娘喜欢就好,”五娘也不在意四周向她扫来的目光,她知道太后娘娘在给她做脸面,这份好意她欣然接受。   大长公主现在也彻底沉默了,今儿太后跟她那九弟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娘俩很满意这个安平伯府的五姑娘。既然如此,她也就不作那死了,毕竟她这嫁了人的公主可比不上一个亲王妃得脸。   过了快一个时辰,寿宴也就到了尾声,太后娘娘早离席回慈宁宫了,在座的不知道吃没吃饱,但酒基本都喝了不少。五娘还是很克制的,虽然女眷喝的都是果酒,但那也是酒,喝多了也会醉。倒是她大嫂喝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就这么一会接二连三的有人敬酒?   “大嫂你还好吗?”五娘低声问到。   陈氏朝她点了点头:“没事儿,这点酒我还能应付,你可不能喝。”   “那就好,”五娘伸手握住陈氏的手:“估计这寿宴也快结束了。”   “应该快了,”陈氏真的是有些累了,不过她也知道越到这最后,人心反而往往是越浮动的,而且今日在座的都喝了酒。   五娘在确认她大嫂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有心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寿宴上少了几个人,就连皇帝跟昭亲王也离席了。   这碧霄宫就在御花园的边上,踏出碧霄宫的宫门,走上几步就能到御花园,五娘想着今儿这御花园可能会很热闹。   而正像五娘猜测的那样,此时的御花园的确很热闹。昭亲王这会正坐在御花园东边的观景台上,透过窗子看着离观景台不远处的角楼里,韩冰卿跟皇后所出的逸王拉拉扯扯的竟抱到了一块。   “王爷,”小应子觉得他家王爷此时不应该还坐在这里干看着,应该飞快地过去捉奸,把那对奸夫淫妇沉塘浸猪笼。   昭亲王一脸惋惜的样子:“可惜。”   “可惜啥?”小应子有些不忿的说:“王爷您不会是看上那淫妇了吧?咱们王妃多好,甩那不守妇道的韩氏女十八条街……”   昭亲王瞥了小应子一眼,小应子才将将闭上嘴:“本王可惜的是小媳妇不在,这样好看的戏,本王一个人独赏未免太可惜了?”他原本还想要把这韩氏送上龙床,现在好了省的他动手了。   “王爷,奴才也在,不是,”小应子觉得有些偏离重点了:“不是,王爷您不生气?”   “生气什么?”昭亲王看了看那角楼,嘴角一勾:“只要不赖着本王,本王都愿意好人做到底,成全那些有情人,当然他们得真的有情才行。”   “可是……,”小应子还想说些什么,但想想也对,反正他们王府跟韩国公府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那王爷您是不是再叫些人过来看?”这戏文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他们是不是也要依葫芦画瓢?   “不用了,”昭亲王下巴点了点外面:“已经有人来了。”   小应子扒在边角偷偷看了看,见着了来人,心头一喜:“吆,是镇国侯夫人。”他们王爷不会吃亏了,镇国侯夫人可是他们王爷的舅母。   角楼里,韩冰卿被逸王紧紧地抱在怀里,她脸上还有一滴泪珠:“逸哥哥,卿儿不想来见你的,可是卿儿控制不住自己,卿儿……,”她忍不住抽噎了一声:“让卿儿最后再抱一次逸哥哥,日后卿儿就死心了,踏踏实实的跟着昭亲王过日子。”   就在这时,莫氏一点都不懂情调的冷哼了一声,立时立刻就打破了这浓情蜜意的气氛。   “啊,”韩冰卿跳出了逸王的怀抱,双手拿着帕子捂在脸上。   莫氏冷笑着说:“用帕子捂着脸,不错,还知道要脸,”说完韩冰卿,她就转脸面向有些不知所措的逸王:“逸王你呢,你还要脸吗?”   “镇国侯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逸王缓了缓,才开口道:“表妹她……”   “你住嘴吧,”莫氏看到瑟瑟发抖的韩冰卿,她就好似见到了那个不要脸的贱货,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哼,这事我会如实禀明太后,你们好自为之。”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两人,就甩袖想要离开了。   “镇国侯夫人,”逸王在莫氏说话的时候,已经察觉到她身边除了两个宫女,就没有其他人了,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莫氏也不傻,她为什么不跟逸王废话,就是想着趁他还没回神赶快离开这里。她刚刚是气极了才会那么毫无顾忌的贸然出声,现在清醒了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莫氏刚转身就听逸王那般叫她,心里一颤,难道今儿她的老命就要搭在这了,那她老头子怎么办,谁照顾?   “啊……,”逸王伸出的右手在刚触碰到莫氏的衣裳时,被一块尖锐的石头给打折了。他抱着已经流血的右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氏逃离了角楼,之后他眼神开始扫向四周,在经过观景台的时候顿住了,嘴唇抖动了一下,颤着音低语道:“九王叔。”   昭亲王双手背在身后,就那样站在观景台的窗边看着角楼里的景况,逸王双腿一软就瘫坐到地上了。   “逸哥哥,”站在角落里的韩冰卿快步上去,抱着他。   逸王看着韩冰卿哭得梨花带雨,眼神一冷,伸手把她搂进怀里。韩冰卿此时心里莫名地打了一个冷颤,不过她还是乖顺地依在逸王的怀里。   没一会,在这寂静的角楼里,就响起了“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在逸王怀里的韩冰卿就这样没了声息,逸王双目有些发红:“卿儿,对不起,可是逸哥哥不得不这样做。”   观景台上的昭亲王闭上了眼睛,仰起了头:“呵……,无毒不丈夫。”   莫氏离开了角楼,就直奔慈宁宫。一路走,她一路想,想着是谁要引她去角楼的?想着想着,她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就想按原路跑回去,可是她右脚刚刚伸出去,就又收了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莫氏叹了一口气,想想那韩冰卿才十五岁,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小小年纪自作聪明,终是要把命搭进去了。那逸王虽不是皇帝的长子,但却是皇后所出的嫡子,看着也不是个安分的,是绝对不会因为韩冰卿坏了自己的名声的,韩冰卿是凶多吉少了。   很快韩家嫡孙女韩冰卿从御花园角楼的台阶上摔下来,把脖子给摔断了的事儿就传到了碧霄宫,当时韩国公夫人就晕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韩国公——皇后的父亲,奉国夫人的哥哥 第20章   陈氏估计是酒喝多了,肚子胀得很,原本想着先憋一憋,等寿宴散了再找地方。可是她憋到现在,憋得肚子都开始疼了,寿宴还没有要散的意思,她实在是憋不住了:“小妹,嫂子出去一会,你好好坐在这里,不要离开,我一会就回来。”   五娘看她大嫂的神情,就知道她要干什么去,笑着点点头:“大嫂赶快去吧。”   “好,”陈氏虽有些不放心,但还是起身离开了。   五娘见她大嫂终于舍得离开了,微微摇了摇头笑了,可真是草木皆兵。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之后,还不见陈氏回来,五娘心里就有些不踏实了。边上傅夫人一直在找着话题跟她聊,不过这会她已经没什么心情再应付她了。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陈氏还没回来,五娘就起身了:“傅夫人,我大嫂出去好一会了,怕是在宫里迷了路,我准备出去寻一寻,傅夫人、傅姑娘要一起出去走走吗?”   在五娘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坐在傅夫人边上半天默不吭声的傅家姑娘打翻了一杯茶水,恰好有那么一点洒在了傅夫人的腿上,她急忙拿着帕子给她母亲擦拭:“金姐姐,真是让你见笑了,你看我娘衣裳有些湿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让我娘好换身衣裳。”   五娘没想到这傅姑娘看着挺端庄的,但她那声音听着却是如此的娇媚:“没事,那你们也赶快去吧。”   “那金姑娘一会再见,”傅夫人牵着女儿的手就离开了。   等她们离开之后,五娘笑着叹了口气,轻声念叨了一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念叨完她就开始打量着四周,一圈下来,她的目光就盯在了站在角落处的那个圆脸宫女身上,她走了过去。   那圆脸宫女也注意到五娘了,迎了上来,福礼道:“金姑娘,您有什么事儿吗?”   五娘见她面上有肉,眼神清澈,再加上她脸上的笑透着憨,这样的人看着就很面善。她大嫂出去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她有些心急:“这位姐姐,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圆脸宫女一听这话,就知道五娘的意思了:“请金姑娘随奴婢来。”   “好的,谢谢,”五娘就跟着圆脸宫女出了大殿。   没一会那圆脸宫女就带着五娘出了碧霄宫,五娘不知道她们前脚刚离开碧霄宫,后脚就有太监过去碧霄宫传韩冰卿的死讯,立时碧霄宫就乱成了一团。   五娘随着圆脸宫女左拐右转的走了好一会,也不见圆脸宫女停下,她便开口了:“冒昧问一句姑娘今年芳龄几许?”   圆脸宫女腼腆一笑:“回金姑娘的话,奴婢今年十九了。”   五娘闻言松了一口气,心里默默想着会开口回话就好:“那还有一年,姑娘就可以出宫了?”大景的祖制是宫女满二十便可以出宫,这也是怕宫女年岁太大,出了宫难婚嫁。   “是的。”   五娘虽然看不到圆脸宫女面上的表情,但从她回答的声音里,就可以听出她对宫外的生活很向往:“姑娘多久没出过宫了?”   “自十二岁那年入宫到现在,已经有七年了,”圆脸宫女微微仰起了头,看向了远方的天。   五娘嘴角一弯,双目透亮:“现在宫外京郊的良田二十两银子一亩,旱地十六两银子一亩,就是开荒要的壮劳力都要五十文一天。京城不说东西两条街,单说南北两街的一个铺子都不下于千两白银,”五娘说着话,眼睛盯着圆脸宫女的后背,见她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就直接快步上前越过了她,后转身挡在她面前:“姑娘,想好出宫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了吗?”   圆脸宫女看着不远处的岔路口,停下了脚步,蹙着眉头,没有吭声,只是拿眼睛看着五娘。   五娘也不避讳,直接回视她:“姑娘,你家乡还有亲人吗?”   圆脸宫女撇头眨了几下眼睛,低垂下双目。   五娘见她这样,心里就有底了,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绣着牡丹的红色香囊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张银票,伸手递了出去:“这是一千两汇通钱庄的银票,姑娘只需告诉我你原本想要带我走哪条路,这银票就是你的了。”   圆脸宫女看了一眼五娘手中的银票,咬了咬唇,眼睛一直转动着,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五娘见她犹豫不决,又从香囊里掏出一张银票:“姑娘想过没有,我若是出事,你还能活着出宫吗?如果我要是没事……”   圆脸宫女不傻,她颤抖着手接过了五娘手上的银票,低声说:“右边那条小路是通向昭亲王的昭和宫,姑娘请便吧。”   五娘拍了拍圆脸宫女颤抖的手:“你自己小心,找个地方先躲一躲,要是……,”五娘呼了一口气:“你就把事情推我身上吧,你只是个宫女,根本拦不住我。”   说完她就转身准备离开,不过刚探出一只脚,圆脸宫女就拉住了五娘的衣袖:“金夫人应该没事,还有,谢谢金姑娘。”   五娘没有再转过头,而是直接走向右边的小道。圆脸宫女看着右手中的银票,左手紧紧的握着,没一会就匆匆离开了。   五娘沿着小道快步走着,走了好一会,终于看见了昭和宫。等她快要走到昭和宫宫门口的时候,心里竟有了些迟疑。   虽然昭亲王给了她贴身的盘龙玉佩,她也给了他三十万两白银,但说到底他跟她并不熟悉,只是见过一两次,不过她又想到太后的那道赐婚懿旨,心里头就安定了。   “这位公公好,”五娘到了昭和宫门口,直接掏银票,上前去找守门的太监:“我是安平伯府的五姑娘,我要回碧霄宫,可是走迷路了,还请公公给我指个路,”说着她就把银票递了过去。   守门的太监当然知道安平伯府的五姑娘是谁,那是他们未来的主子娘,他看着递到眼前的银票,吞了吞口水,不过还是没敢拿,眼睛一闭开始行礼:“奴才给五姑娘请安,五姑娘吉祥。”   五娘见这小太监这样,倒觉得有些好笑:“起来吧,这是我赏你的,你拿着。”   小太监还是有些不敢拿:“奴才让人送您去碧霄宫。”   “好,”五娘看着捏在手里的银票,有些尴尬。不过一眨眼,她手里的银票就被抽走了,五娘忽地抬起头,见到来人,面上就泛起了红。   “你要去哪?本王送你,”昭亲王刚离开观景台,就有暗卫来禀说他小媳妇被人引出了碧霄宫,很快又有暗卫来说他小媳妇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买了带路宫女的一句话。他看了看被他拿在手里的银票,不禁笑了起来:“今天进宫没带碎银?”   “银块重,还是银票比较轻便,”五娘回神后就微微低垂下脑袋,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昭亲王很想伸手捏一捏小媳妇红红的脸蛋,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谁让他媳妇财大气粗,他惹不起呢:“韩冰卿死了。”   “啊?”五娘这会也不害羞了,仰起脑袋,双目盯在昭亲王的脸上:“死了?”   “对,死了,”昭亲王看向她的双目,笑着问到:“你猜是谁杀的?”   五娘盯着他深邃的双眸,脑子却一直在转,过了很久才突然红着脸冒出一句:“你去捉奸了?”   “哈哈……,”昭亲王瞧着此时有些呆呆的小媳妇终于憋不住大笑了起来:“聪明的姑娘。”   “王爷,”小应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先是偷偷瞧了两眼五娘,后躬身来到昭亲王身后,原本他想要杵到他主子耳边回禀的,哪知他主子摆摆手,示意他直接禀报。   “王爷,那边已经查清了,是辅国公嫡女黄英跟安王联手算计的,”小应子就说逸王跟韩氏女的那事有点蹊跷,安王估计没算到逸王没杀成镇国侯夫人,反倒是杀了韩氏女。   “那黄英呢?”昭亲王就猜到是安王。安王是皇帝的高贵妃所出,虽是长子,但有逸王这个嫡子压着,他能甘心?   小应子觉得他家主子有点傻,这王妃娘娘还在呢,怎么就没有一点好好表现的知觉:“黄英已经被送被暗卫打晕送到向暖阁了。”活该,年纪不大,心倒是毒得很,竟然把他们王妃往彤云轩引。   昭亲王听完小应子的回话就问五娘:“你喜欢看戏吗?”   “喜欢,”五娘点了点头。   “那本王请你看戏,”昭亲王说完就转身走了,五娘看着他把手中的银票递给了小应子,就跟上去了。   而此时向暖阁里,肃亲王正在穿衣裳,穿好衣裳之后,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看着缩在床角的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冷笑着说:“放心,本王不会要了你的命,下次再算计人的时候,最好先颠颠自己有几分本事。”   黄英抽噎着,感觉她的未来一片灰暗,她这会连看肃亲王的勇气都没有,她已经废了,不过她还是想要一个明白:“是…是谁把臣女送上……送上……到这的?”   肃亲王嗤笑了一声:“你说呢?”   “不可能……,”黄英把脸捂在锦被里,摇着脑袋大哭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我是皇帝圣旨……呜呜……圣旨赐婚的侧妃……他不能这样……对我……”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肃亲王拿过放在床边的拐杖,就拄着转身走向了门边,直接打开了门,见堵在门口的辅国公夫人黄氏,他笑着说:“你来得正好,进去看看你女儿吧,可别让她死了。”   说完肃亲王拄着拐杖就出了向暖阁,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向暖阁里传来了一声尖叫,接着就是哭声。他也没转身回去,直接来到向暖阁外停着的小轿边上,由他的贴身太监小友子服侍着,坐进了轿子里。   “王爷是现在就准备离宫回府吗?”小友子躬身贴着轿子的窗口问到。   肃亲王左手摸着自己瘸了的左腿,笑着说:“等一会。”   昭亲王带着五娘来到向暖阁,正好遇见辅国公夫人黄氏准备带着黄英离开。他并没有走上前去,而是只身来到停在不远处的轿子这:“三哥还没走。”   肃亲王掀开了窗帘,看向穿着一身银灰色华服的昭亲王,沉声说到:“靠近一点,三哥有话对你说。”   昭亲王对他这个三哥还是有几分敬佩的,毕竟他们兄弟九人,除了夭折的三个,剩下的六个兄弟,到今天还活着的,皇帝、他还有他这个三哥。他弯下腰,透过轿子的窗子,看向坐在轿子里的肃亲王。   肃亲王一双深沉的眼睛直接看向昭亲王的眼里:“老九,我活着就是为了看你把属于你的东西都夺回来,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昭亲王嘴角一勾笑了,他站直了身子并没有回应肃亲王。   “你给本王送的女人,本王笑纳了,”肃亲王放下了窗帘:“回府。”   “王爷,”黄氏双目通红,见肃亲王的轿子离开了,她才越过五娘,走到昭亲王面前,软倒跪在了地上:“您要替臣妇的女儿作主啊。”   “她的主本王已经做不了了,”昭亲王眼神看向离开的轿子:“你应该知道她还有命活着,是因为本王三哥仁慈。”   五娘自来到向暖阁,就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在盯着她,不过她穿得厚实,并不觉的冷,她回视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脸上不再带着笑。   黄英裹着斗篷,被两个宫女搀扶着,她觉得好冷,身子好疼,可是这一切都比不上她的心中的痛,她被她一直心悦的男子送到了别人的床上,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爱他有错吗?   彤云轩里,景盛帝一声低吼,结束了一场畅酣淋漓的情事。他翻身平躺在床上,边上的女子立马就软若无骨的攀了上来:“皇上,您太勇猛了,人家好痛。”   刚刚得到满足的景盛帝笑着一手揽过女子,一手往下探:“告诉朕,你哪疼,朕给你揉揉。”   “您好坏啊……,”女人娇媚的声音听着就能让人全身酥麻:“人家全身都疼,皇上您太厉害了。”   “哈哈……,”景盛帝大笑了起来:“朕就喜欢你这样的。” 第21章   大太监刘光守在彤云轩门口,是急得要命,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皇上这边正沉醉在温柔乡里,他也不敢贸然去打搅。他在门外来回走动着,心里把傅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给一一问候了个遍,那傅姑娘一大家闺秀怎么跟窑子里出来的一样,勾得皇上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好不容易,刘光听到皇帝的大笑,以为他们结束了,可等他走到窗前,里面又传来了那不堪入耳的靡靡之音,不过这一次他倒是大着胆子开口了:“皇上,奴才有事要禀报。”   景盛帝已经箭在弦上了,被刘光这没眼见的东西一打扰,顿觉窝火,就在这时那女子伸出细白的双手缠上景盛帝的脖颈,娇嗔道:“皇上……,一个太监罢了……有人家美吗……来呀……”   景盛帝被她这么一娇嗔,顿觉浑身的骨头都酥麻麻的,哪还管什么刘光,覆上女子就准备翻云覆雨。   “皇上,韩家那嫡孙女韩氏冰卿死了,”刘光在心里头默默决定日后这狐狸精进宫定要给她使些绊子,也要让她知道知道他刘爷爷不是个好惹的,他这边都火烧眉毛了,狐狸精还使劲地勾缠着皇上。   刘光刚说完这话,景盛帝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过了两息才突然停住:“你说什么?”   听这口气,看来皇帝是意识到厉害了,刘光赶忙又把刚刚那话重复了一遍:“皇上,您圣旨赐婚给昭亲王的那个韩氏女死了,就连辅国公府的那个黄氏女也被昭亲王捉奸在床。”这都什么事儿?   “皇上……,”女子知道外面出了大事,也不敢再痴缠着皇上了,反正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进宫为妃为嫔指日可待:“外面既然有事,那人家今儿就先放过您,您赶快去忙吧。”   景盛帝刚刚燃起的欲火这会已经彻底熄灭了,他起身之后,让那女子放下床帘,便招了刘光进来伺候。   刘光一边伺候景盛帝洗漱,一边把外面的事儿给大概说了一遍:“现在肃亲王已经出宫回王府了。”   “昭亲王呢,他现在哪里?”景盛帝紧皱着眉头,眉心都皱成了川子,他怎么觉得这乱七八糟的事儿都跟昭亲王脱不了干系?   刘光也很想知道昭亲王这会在哪,不过他这近一个时辰都守在彤云轩了,他上哪知道去,语带迟疑地回道:“估计是去了慈宁宫。”   景盛帝穿好了衣裳,把双手背在身后,细想了一会,就扭头对床上的女人说:“一会你收拾好,朕让人送你出宫,等过两天朕下旨再接你进宫。”   “臣女单凭皇上做主,”躺在床上的女人脸上露出了心愿得偿的笑,她傅翩仙也要做那人上人。   “去慈宁宫,”景盛帝抬起了头,不管怎么样,今天是太后的寿辰,死了人,他这个做儿子的总要先过去向太后请罪。   昭亲王领着五娘也在往慈宁宫去,一路上两人并没有开口说话。等快到了慈宁宫门口时,昭亲王停了下来,转身面向跟在他身后的小媳妇:“安平伯夫人在慈宁宫里,你过去吧,一会儿会有人送你们出宫的。”   五娘一路上一直看着他很是伟岸的背影,脑子里把今天宫里发生的事儿都捋了一边,这会也差不多都理清楚了:“那五娘就先离开了,”说着她朝他福了一礼:“今日多谢王爷的照顾。”   昭亲王见她要走了,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可有小字?”   “什么?”五娘刚走了一步就又停住了:“王爷是说小字吗?”   “对,”昭亲王左手握拳掩着嘴,清了清嗓子:“除了五娘,你还有小字吗?”   五娘的脸有些微微红了,低垂下脑袋,轻声说到:“我还有一个小名,不过不常叫。”   “是什么?”昭亲王觉得不常叫好呀,真好让他叫。   五娘声若蚊蝇地吐出了两个字:“满盆。”据她娘亲说她小时特别胖,圆乎乎肉嘟嘟的,看着就很是喜庆,她娘就给她起了个喜庆的小名叫“满盆”。   昭亲王自小就练内家功夫,自然是耳聪目明,五娘即便是声音很小,他也听清楚了,原本拿开的左手又回到了嘴边:“嗯……那个……那本王以后就叫你满满吧,可以吗?”   五娘心中松了口气,不叫满盆就好,两只小耳朵跟充了血似的,她微微点了点头:“好。”   “小应子送金姑娘去慈宁宫,”昭亲王看着小媳妇害羞的样子,心里很受用,不过他现在还不能跟她太亲近。   “是,”小应子觉得他家王爷终于开窍了,也会撩姑娘了,看把王妃撩得脸都红成这样了,这就好,至少王妃不嫌弃他家王爷。   小应子走在前面,五娘朝昭亲王福了一礼,就跟了上去。昭亲王站在原地笑看着小媳妇的背影,心里第一次对家有了期盼   慈宁宫里,陈氏坐在太后娘娘的下手,眼睛总是不时得看向殿门,小妹不在她身边,心里就不踏实。   “你不要担心,五丫头不会有事的,”太后见陈氏坐立不安的样子,就忍不住开口安抚:“看着时辰也该回来了。”   “娘娘,”太后的话刚说完,西嬷嬷就领着五娘进来了:“五姑娘回来了。”   要不是在慈宁宫,陈氏早迎上去了,不过她也站起了身,看向殿门口的人儿:“回来就好。”都怪她,要不是她憋不住,也不会被人给算计了,让小妹落了单。   五娘倒觉得没什么,这一天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宫里到处都是昭亲王跟太后的暗线,不然她大嫂这会不会在慈宁宫,她也不会那么巧的就遇见他:“五娘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吉祥。”   “快起来,”太后瞧着她还有些泛红的小脸,心里也就有了猜测,不过这会应该是时候送她们出宫了,不然再耽误一会,她怕宫里那些污糟事儿脏了这丫头的眼睛:“时候也不早了,哀家让你西嬷嬷送你们出宫。”   “多谢太后娘娘,”陈氏见到五娘,就想要离开这宫里,实在是宫里太乱了。今儿还是太后娘娘的寿辰,竟闹出那么多的事儿来,也不知道她家小妹这婚事是好是坏?皇家的饭碗不好端啊!   太后站在殿门口,看着五娘姑嫂离开了,才转身回到榻上坐下:“是昭儿送回来的?”   “是,”花嬷嬷刚可是跟西嬷嬷通了话的,面上很是欣喜:“看来王爷很喜欢五姑娘。”   “那就好,”太后还真怕她那儿子是因为她才接受这桩婚事的:“明儿你就把哀家的库房打开,哀家想理理,过了年就要去安平伯府下聘了。”   “好,”花嬷嬷心里头高兴:“五姑娘有您这样的婆母是她的福气。”   “哀家就这么一个冤家,哀家的东西都是他们的,”太后说这句话的时候,就不禁想到了埋在乐山大慈恩寺后山的那个没能睁开眼的孩子,嗓子眼就跟被堵住了一样,那也是她身上的肉:“花儿,扶哀家去佛堂,哀家心里不平静。”   刚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魏石就急急忙忙跑去佛堂禀报说皇帝来了,太后朝佛像拜了一拜,就起身出了佛堂,来到殿里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景盛帝快步上前跪在了太后面前:“是儿子的错,是儿子识人不清,不但毁了母后的寿宴,还差点污了九弟的名声。”   太后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哀家的寿宴毁了倒是没什么事儿,就是韩国公府跟辅国公府那,你准备怎么办?”   景盛帝起身后,低垂着头,细想了一会才开口:“韩氏女是自己摔下台阶死的,这没有什么好交代的;就是辅国公府那,朕让辅国公上道请罪折子,朕好收回昭亲王府的那道赐婚圣旨,之后就给老三跟那黄氏女赐婚,让他们尽快完婚。”   “昭亲王府那道圣旨收回来就是了,至于给老三跟那黄氏女赐婚还是罢了吧,”太后冷哼了一声:“那黄氏女做出这么不体面的事儿,哀家没下旨把她送去五院庵已经算是看在辅国公府的面上了。挑个日子,一顶青轿把她抬进肃亲王府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就看她日后的造化了,要是她能给老三诞下个一子半女的,让老三日后有一脉香火可以承继,也许哀家看在她为皇家开枝散叶的份上会给她些脸面。”   “母后说的在理,”景盛帝想想辅国公黄石青掌着京城的禁军,他的嫡女进了肃亲王府也好,至少肃亲王是个没用的,威胁不到他。   “要是没什么事儿,你就去皇后那看看,毕竟她亲侄女刚死在她眼皮子底下,”太后看着皇帝,沉凝了一会:“不管那韩氏女是怎么死的,皇后这六宫之主都有些责任,你这后宫也太不安稳了。”   “是儿子的错,”景盛帝此时心里也觉得皇后无用:“儿子想让高氏帮着皇后协理六宫?”   太后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希望有高氏的协助,皇后能把这后宫管理好,哀家这也没什么事儿,你就先坤宁宫看看吧。”   “是,那儿子不叨扰母后了,儿子先告退。”   景盛帝离开之后,太后对花嬷嬷说:“给哀家端碗燕窝粥过来,哀家有些饿了。”   “好,”花嬷嬷赶忙退下去准备。   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来哀家当年让皇帝有子嗣还真是做对了,看吧,现在不就斗起来了。”她想到她三十五岁那一年,突然有喜,她摸着肚子泪流满面地跪在佛主面前谢恩的那个情景。景家那些皇子皇孙都应该感谢她昭儿,要是没有她昭儿,她都已经准备好让皇室断子绝孙的。   昭亲王没有去慈宁宫,而是直接回了王府,回到王府之后,来到三思堂,彦先生早就等在里面了。   “听说今天宫里很热闹,”彦先生摇着他那把破扇子走到昭亲王跟前,脸上是一脸的兴味。   昭亲王没有理会他,直接越过她,走到书案后的太师椅边坐下,招来了暗卫:“把今天宫里的那些事情理一理,找足证据。快过年了,本王也要给皇帝、韩国公府还有辅国公府送些年礼,不然显得本王很失礼。”   “是,”暗卫应完就不见了踪影。   彦先生收起了破扇子,来带昭亲王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王爷准备出手了?”   昭亲王翻看着书案上的印信:“本王近半年要成亲,成完亲就要带着王妃回西北封地,暂时没什么空理会他们,就先让他们自己斗吧。”   “皇帝那两道赐侧妃的圣旨算是给他自己招了不少麻烦,”彦先生双眼眯成了一条线:“过完年,皇帝也有四十又六了,他的四个儿子都已经成人了,手握兵权的太后嫡子再加上几个年轻力壮的儿子,哈哈……,他这日子不好过啊。”   “他日子好不好过,本王并不在乎,”昭亲王看完了案上的信件:“本王只希望他们不要抱得太紧。”   “估计是抱不紧了,”彦先生撇了撇嘴。   安平伯府里,五娘姑嫂这会正在常宁堂跟米氏述说这一天宫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儿,在五娘和陈氏都喝了两盏茶之后,才把那些事儿给说完。   米氏右手轻轻敲打着炕几,好一会才停下来:“那辅国公夫人黄氏是十三岁被赐婚,十六岁守完镇国老侯爷的孝才出嫁的,出嫁之后,就连三朝回门都没回镇国侯府。”   “今儿媳妇见镇国侯夫人脸上的神情跟那黄氏好似有大仇一般?”陈氏心里暗暗有些猜测:“会不会是跟镇国老侯爷的死有关?”   “应该是的,”米氏用力敲了一下炕几:“依着黄氏的身份,就是个孤女,怎么可能会突然被赐婚给当时的辅国公世子?”   “那真的是大仇了,怪不得镇国侯不许黄氏再用周姓,”陈氏觉得镇国侯已经很仁慈了,没给那黄氏除族。   米氏笑了笑:“自己作孽自己受,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仇恨,”说完这话,她就看向了正在出神的闺女:“你今天是不是遇着昭亲王了?”   五娘被她娘亲这一问,倒是回神了,她也大大方方的没有隐瞒:“我是遇着他了,还是他送我去的慈宁宫。”   “看来我这闺女是留不住喽,”米氏看她闺女面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对昭亲王是满意的。   “娘……,”五娘脸皮子再厚也经不住她娘的打趣,小脸微微发热。   作者有话要说:  皇室   太后(镇国侯的亲姐)   皇帝、肃亲王(老三)、昭亲王(老九)   安王(皇帝长子,高贵妃所生)   逸王(皇帝嫡子,皇后所生)   毓王(皇帝三子,淑妃所生)   寒王(皇帝四子,瑶妃所生)   这几个露下面,到后期才能出现。 第22章   陈氏见五娘微红的小脸,心里的不安到底是被压下了,昭亲王看着是个可靠的,五娘又是个心有成算的,两人要是能过到一块去,再有太后娘娘在一旁帮持着点,想必日子不会难过:“钦天监最近手脚倒是快了不少。”   “是快了,”米氏看着坐在一边微红着小脸搅着帕子的女儿,想着还有半年她就要出嫁了,心里总有些酸酸的,精心养了十几年的牡丹花终是要被别人给摘了:“前儿钦天监监正施大人给昭亲王跟五娘合了八字,是大吉。”   “那就是走个过场,懿旨都下了,能不是大吉吗?不过就是寻个心里踏实,”陈氏笑言到:“今儿在宫里媳妇也算是见着正主了。”   “是吗?”米氏对这倒是有些兴趣,毕竟她这未来女婿实在是太低调了,她到现在也就见过一两次,毕竟安平伯府在这京里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   陈氏瞥了一眼坐在一边两只小耳朵一动一动的五娘,打趣道:“能让咱们家小妹瞧得上的,母亲,您觉得昭亲王差得了吗?”   米氏也不看五娘,微微笑着端起炕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擦拭完嘴角才慢条斯理地说:“这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昭亲王府的年礼还没送过来。”   陈氏想到太后娘娘跟镇国侯夫人对五娘的态度,笑着看向米氏:“会送过来的,说不定母亲还能见着女婿呢。”   五娘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这婆媳二人的谈话,全然没有要插嘴的意思,她心里的确对昭亲王还是满意的,只因为他今天护了她。   这天过了酉时,韩国公府跟辅国公府就都收到一份特殊的年礼,而这送礼人注明了是昭亲王府。   韩国公看着手上的这份只有几张纸的年礼,呆呆地坐在书房里。他很无力,嫡亲的孙女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宫里,他很是愤慨,现在知道了死因,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就在这时脑子里显出一张面孔,他虎目一缩就拿着那几张纸走出了书房。   奉国将军府后院的了然堂里,奉国夫人韩氏正坐在榻上拿着本史书看着,明明已经是年过花甲之人,可从她的面容上却丝毫看不出来。大大的杏眼不见浑浊,还有几分水灵,小巧精致的琼鼻下面一张略显丰满的朱唇,看着很是诱惑,脸上除了眼角有几道明显的细纹,也就是皮肤稍稍松弛了些。   一位穿着体面的嬷嬷快步走了进来:“夫人,韩国公来了。”   韩氏并未放下手中的书,依旧认真地看着,不过倒是开了口,声音似黄莺一般甜美,语调轻缓:“让他进来吧。”   “是,”那位嬷嬷躬身退了出去。   韩国公被请进来之后,坐在榻上的韩氏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书了,她看了一眼韩国公脸上的神情,再看看他身上有些皱褶的官服,就吩咐立在一边的嬷嬷:“青芽,你守着门,我跟哥哥有话要说。”   “是,”青芽嬷嬷低垂着头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韩氏轻笑着看向一身官服的韩国公说到:“今日是太后生辰,哥哥怎么这会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韩国公凝神看着坐在榻上的这个庶妹,她今年也有六十一了,只比当今太后小一岁,想着今日坐在上位的太后头发已经花白,再看看这个妹妹依旧是一头乌黑发亮的青丝,他不禁冷笑了一声:“卿姐儿死了。”   韩氏倒茶的动作一顿,茶水漫过了茶杯,溢了出来,她发觉之后,没有一丝慌乱,轻轻放下茶壶,脸上没了一开始的淡笑:“怎么死的?”   韩国公盯着她面上的神情:“说是从台阶上摔下来,把脖子给摔断了。”   韩氏闻言,原本有些绷着的嘴角明显放松了,她有些惋惜地说:“卿丫头太不小心了。”   韩国公见她这般作态,心里很是悲凉:“你不想知道卿姐儿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韩氏依旧坐在榻上,一双杏眼带着些许不符合她年岁的天真看着韩国公,轻笑了一声:“不管她怎么死的,她都是自己不小心摔死的。”   “她是被逸王……”   韩氏瞪大了眼睛,食指贴在红唇上“嘘……”,她见韩国公没再说下去才放下了手:“他不但是你亲外孙,还是皇帝的儿子,大景的皇子,难道哥哥还想让他给卿丫头偿命不成?”   “你似乎忘了卿姐儿是我的嫡孙女,真要说起来当年如果不是你用尽心机手段撺掇先帝选了婷姐儿做太子妃,我想逸王也不会是我的外孙,”韩国公很是讽刺地说:“你一心想把韩国公府跟皇帝捆死在一起,这么多年来,韩国公府也的确如你所愿,你应该很满意了?”   韩氏看了看韩国公,把头撇向一边:“满意,我有什么可满意的?”   “也是,”韩国公见她这般倒是笑了:“你是不应该满意,毕竟皇帝跪拜的是太后,而不是你。”   韩氏双手紧握在一起,声音没了一开始的婉转:“你说什么……”   韩国公看她没有把话再说下去,心头好受了一点:“今天是太后寿辰,你不能去真是可惜了,难得昭亲王这次跟太后一起出席了寿宴,他们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可真是亲近极了。”   “你住嘴,”韩氏忽地转头,瞪直了眼睛看着韩国公,她从榻上起来,慢慢走到韩国公跟前:“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恶心我?”   韩国公看着这个还有些风韵的女人,心里头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老夫今天过来只是想要知会你一声,卿姐儿已经死在了逸王手里。现在卿姐儿爹娘还不知道其中内情,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他们迟早会知道,老夫已经老了,做不了韩国公府的主了,日后你好自为之。”   “哥哥,你不管颜儿了?”韩氏双目含泪,一手扯着韩国公的衣袖。   韩国公嗤笑了一声:“管不了了,从你私自联合先帝算计太后的那天,老夫就管不了你了,你要是聪明就想办法好好拢着你那个手握兵权的继子吧。”   “可是……可是赵寅他非我亲生,我嫁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记事了,”韩氏的眼泪说下来就下来,哽咽着说:“而且赵毅活着的时候一直防着我,赵寅自小就是在他跟前长大的,我根本沾不着边。”   “这老夫可不管,”韩国公想到她以前做得那些事儿,原本被她哭得有些发软的心又硬了起来:“还有一件事老夫要跟你说,辅国公府的那个丫头跟肃亲王拱在一个被窝里,被昭亲王给捉奸在床了。”   韩氏那双还在流泪的杏眼微微一紧,声音带着寒意:“黄家那丫头还活着?”   “活着。”   “太后竟然没赐死她,”韩氏很不高兴,质问韩国公:“太后为什么不赐死她,她这样违抗圣旨,还留着她干什么,丢人现眼吗,皇上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韩国公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韩氏说的话他竟觉得好笑,看着她变脸比翻书还快,心底的那个想法又重新冒了出来,看来他是应该好好想想了:“那你说太后为什么要赐死她,为了得罪握着京中守备的黄石青吗?你是不是觉得所有的坏人都应该让太后来当,难道你当真以为太后是傻子不成?”   韩氏被韩国公给问住了,踉跄地退到榻边一手撑在榻上,低着头半天没出声。   韩国公看了她一会,也不准备再跟她说下去了,招呼也不打就直接甩袖走人了,他想他是时候应该回去好好思虑思虑以后该怎么行事了?   而此时辅国公府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黄氏带着黄英大冬天地跪在辅国公的书房前,请求辅国公给他们的女儿作主。   二人跪了快有一个时辰,辅国公黄石青终于走出了书房,来到她们母女面前,把手中的那几张纸递给了黄英:“你以为你很聪明,你可知你在他们眼里就连棋子都算不上?”   黄英冻僵的手,捏不住那几张纸,纸张飘落在地面上,她借着昏暗的灯光扫了一眼就知道她做的事暴露了,心若死灰,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女儿自请去五院庵带发修行。”   “不要啊,”黄氏闻言紧抱着黄英,仰头看向辅国公:“国公爷,她是咱们的女儿,她……她……,您顾一顾她好不好?”   “明日,为父让武阳送你去五院庵,”辅国公黄石青对她这个女儿终于有了稍许的满意:“在那边待几年,为父会让人接你回来的。”   “谢父亲,”黄英挣脱了她母亲,朝辅国公磕了一个头。   黄石青转身就准备回去书房,不过刚跨了一步却被黄氏给扯住了衣摆:“国公爷,难道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黄石青看着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眼神冰冷:“蠢妇,”说完他就不顾黄氏的哀求,直接走了。   黄石青回到书房,站在书案边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幅山水图,他想到当年先帝让他娶黄氏时给他的承诺。可是直到今天先帝都死了快二十年了,他手中依旧只握着京城里的禁军,而先帝许诺的西北军却成了昭亲王的了。黄石青想到这笑了,先帝估计到死都没有看透太后?   韩冰卿的丧事办得非常低调,黄英也被辅国公悄没声地送去了京郊的五院庵,相对于前面两家的低调,傅府就显得有些高调了,傅天明的女儿傅翩仙被景盛帝看中封了嫔抬进了宫里。   京城的好戏是一出一出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反而是安平伯府里一直都是平平静静的,不理会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一心准备过年。不过今天也似乎平静不了了,因为一早上,安平伯府就迎来了贵客,不,应该是贵婿。   昭亲王准备了两天,终于备好了给安平伯府的年礼。这日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了,昭亲王用完早膳就直接骑马去了安平伯府。   一早上守门的奴才正打着哈气,就冷不丁地听到敲门声,那奴才也是个贼精的,这几天他一直守着门,就是想着他们家五姑娘的那位贵婿年礼还没送过来。他透着门缝向外看了看,见门口立着的是位抱着佛尘的公公,就立马精神了,连忙整了整身上的棉袄,打开了门,脸上挂着自认为最得体的笑:“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小应子见守门奴才脸上那僵硬的笑,心里有些奇怪,他是太冷了吗:“咱家是昭亲王府的大总管应成应公公……”   “原来是五姑爷呀,”守门奴才不等小应子说完就接了话。   “小应子,”昭亲王这会也过来了,刚好听到这话,嘴角一勾:“赏他五两银子。”   小应子觉得他家主子估计是要被王妃给带歪了,看看这一出手打赏一个守门的奴才就是五两银子,不过他想到前几天他家王妃打赏一个守门的小太监五十两银子的时候,他就默默地掏了银子:“呐,这是王爷赏你的,你快去通报一声。”   哪想他话音刚落,安平伯三兄弟到了。 第23章   常宁堂里,米氏听说昭亲王亲自来给伯府送年礼,心里到底是有些高兴,不管昭亲王是否真的满意这门亲事,只要他还愿意做这表面功夫,就说明他至少是不讨厌这亲事。   米氏扯了扯身上这件平日里穿惯了的便服,觉得有些不庄重:“史嬷嬷,扶我去换一身庄重点的衣裳。”   “嗳,”史嬷嬷面上带着欣喜的上前去扶起米氏:“老夫人现在心里要踏实不少了。”   米氏叹了一口气,略带忧虑地说:“踏实什么呀?最近京里发生了不少的事儿,我冷眼瞧着皇家还有这京里的几个名门望族都不太平。”   “老夫人您也别多想,”史嬷嬷劝道:“想多了,就会觉得这日子没一天是好过的,其实老奴觉得日子都不难过,但看自己个怎么过?”   米氏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对。”不过五娘是她唯一的血脉,不管怎样她定是要尽可能的多多为她谋算,只希望她将来的日子能好过一点是一点。   米氏换好了衣裳之后,端坐在榻上,手里拿着本账簿发呆。没一会陈氏妯娌三个就都过来了,上前给米氏请了安,就坐到了两边的椅子上。   陈氏笑着说:“前几天媳妇还说母亲年前能见着女婿,没想到还真是被媳妇给说准了,”她拿着帕子掩着嘴:“看来昭亲王还是很有心的。”   米氏虽然对昭亲王这样的行事是打心底满意的,但在还没有亲自见过他之前,她终是有些吃不准:“有没有吩咐厨房,今天中午的席面要精细一些。”   “母亲放心,媳妇已经吩咐下去了,”陈氏接到前院的消息,就已经都吩咐下去了,还亲眼过目了今天席面的菜式。   “那就好,”米氏面上看着是很平静,但她手里的帕子已经被她捏得有些皱了。   就在这时,守门的婆子匆匆进来禀报:“老夫人,伯爷领着昭亲王爷快到院门口了。”   米氏深吸了口气,就立马起身,领着三个儿媳妇出了厅堂,来到院子的门口候着。昭亲王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们都是官家女眷,规矩还是懂的。   此时昭亲王心里也略微有些紧张,虽然他身份贵重,但这毕竟是他头一次上门见岳母,他对岳母的了解目前只限于资料上的那些,不过在他看来已经够了,他这位岳母不简单,就不知道他小媳妇学到她娘亲的几分本事?   安平伯三兄弟领着昭亲王刚到常宁堂院门口,米氏就领着三个儿媳妇快步迎了上去行礼:“臣妇给昭亲王请安,昭亲王吉祥。”   昭亲王见到这位跟他小媳妇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妇人,就知道他小媳妇身上的那份成稳劲儿是哪来的:“老夫人快快请起。”   “谢王爷,”米氏在身后陈氏的搀扶之下,站起了身子,后便侧身请昭亲王进屋:“天寒地冻的,王爷请进屋叙话吧。”   “叨扰老夫人了,”昭亲王朝米氏拱了一礼。   米氏又侧了侧身子,避过了昭亲王的礼,她微微低垂着头,伸出了右手摊向院门的方向:“王爷客气了,请……”   昭亲王进屋之后,就坐到了主位上,他是想要客气点的,但他也知道安平伯府虽立府不久,但毕竟是属于勋贵之家,今儿他要是不先坐下,屋里的人就没人敢坐。   跟着米氏在昭亲王的左下手坐下之后,屋里的人才照规矩找地方都坐了下来。昭亲王首先开了口:“今日本王贸然来打扰,还请老夫人多多包涵。”   米氏闻言,淡笑着微微抬起了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这位年轻的王爷,剑眉入鬓,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大概是因为从军多年的缘故,眼神深邃凌冽,从中看不到一丝多情,看到米氏觉得这就够了,她心里终是踏实了:“王爷太客气了,您能来安平伯府坐坐,就是咱们府里的福气,怎会有打扰之说?”   米氏看人一向只看眼,看昭亲王的眼神,就知道这位是个心志坚定的,这样就好,还算配得上她闺女。   芷湫苑里的五娘已经知道昭亲王来府里送年礼的事儿,她这会正在纠结着要不要假装不知的去她娘亲院里遛达一圈?可是想了好一会,她还是决定消停点,拾掇好自己,安安分分的在芷湫苑等着她娘亲召唤。   然而五娘打扮好自己个,在芷湫苑里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午膳时候,只见大厨房给她送来了膳食,就是不见她娘亲院里的人过来找她。她撅着张樱桃嘴,坐在榻上,有些生气。为了等她娘亲的传唤,她一上午就没上过榻,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兮香,服侍我洗漱上榻。”   兮香知道她家姑娘在等什么,也知道她家姑娘这是生气了:“要不您去老夫人那看看,就说是过去给老夫人请安的?”   “都这会了还去干什么?不去,”五娘一把拽过榻边的一个软枕抱在怀里,早知道她娘亲会忘了她,一早她就过去了,才不会等到现在,她娘亲肯定是故意的。   迎香抿了抿嘴,上前去给五娘摆膳:“府里的人都已经知道昭亲王爷来了,姑娘要是这会去,是有些不好。要不您还是先用膳吧,看您从早上到现在也没吃什么,肚子肯定是饿了。”   五娘闻言放下软枕,没精打采地接过兮香递过来的热巾子,擦了擦手:“我是有些饿了。”   这边五娘是等了一上午,那边常宁堂里,昭亲王用完午膳之后,按理是要离开的,不过他觉得既然来都来了,不见见小媳妇就好像缺了点什么,只是他这岳母好似忘了她还有个闺女。   等到快未时正,昭亲王见他们还没把他小媳妇给想起来,就自己开口了,很简单也很直接:“老夫人,本王想要见一见五姑娘。”原本他是想要叫他小媳妇金姑娘的,但想想这安平伯府金姑娘好像不止一位,好在五姑娘就只有一位。   米氏还真没想到这昭亲王会来这么一出,稍稍有些愣神,不过也只是一息的功夫,想着他们已经被赐婚了,八字都合了,她也不好直接拒绝昭亲王的请求:“王爷请稍等,臣妇这就让人去叫五娘。”   “谢谢老夫人,”昭亲王好似没瞧见米氏脸上那有些勉强的表情:“本王跟五姑娘说几句话便可。”   “好,”米氏皮笑肉不笑的应道。   五娘原本以为她娘亲今儿是不准备让她露面的,就歇了想要看看昭亲王养养眼的心思了,没想到她刚洗漱好爬上榻,她娘身边的荀嬷嬷就过来了:“哎呦,我的小祖宗,您怎么这会还在榻上呢?快起来,昭亲王爷要见您。”   “他要见我?”五娘还以为她娘亲终于想起她了,没想到是那人想着她:“我这就起来,”说着她就下了榻,让两个丫鬟服侍她换衣梳发。   大概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五娘才到常宁堂。她到的时候,常宁堂里已经处于没话聊的状态了。   “老夫人,”史嬷嬷掀开帘子,让五娘进屋:“五姑娘到了。”   米氏见她闺女穿着前些天刚做的六幅裙,就知这闺女是留不住了,怪不得人常说“女大不中留”呢。   五娘先是上前去给在座的请安,后便安安静静地等在一边。此时昭亲王已经算是见着他小媳妇了,不过看着这屋里坐得很安稳的几位没有一点要回避的意思,他索性开口明说:“本王想要跟五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坐着的几位眼神不约而同地看向昭亲王左下手的米氏,米氏低垂着首,暗暗在心底骂了一句“得寸进尺”后,便笑着起身,朝昭亲王福了一礼:“那臣妇等就先回避一会儿,还请王爷尽快,毕竟这有些不太妥。”   昭亲王也站起来,朝米氏拱礼到:“多谢老夫人成全。”   米氏点了点头,就转身准备离开,不过她在经过女儿身边的时候,朝她那不争气的女儿瞪了一眼。五娘这丫头估计是胆肥了,竟假装没看到她娘亲的眼神警告,眼珠子一转就朝上看去。   米氏不得不再次感叹“女大不中留”啊!   等门关上了,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时,昭亲王这会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好好看看他这小媳妇了,他朝站在一边的小媳妇招了招手:“过来。”   虽然这不是五娘第一次见他,但却是她第一次与他独处,不过她转头看了看门口那来回晃动的影子,就转头笑着朝昭亲王走了过去:“王爷叫臣女过来可是有话要说?”   昭亲王指了指右边的榻:“坐吧,本王是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既然他让她坐下,五娘也就不扭捏地坐到榻上:“王爷请说。”   昭亲王想了想最近京里有关她的传言,就直截了当地说:“你这几天要是听到什么传言,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什么传言?“五娘知道最近京里不太平,可是她这几天也没听说有关他们的什么传言?不对,不是他们,是她,毕竟昭亲王的闲话还是没几个人敢说的:“又是什么传言?请王爷说来听听,只要不是太难听的话,臣女也不是很在乎。”   昭亲王见她扭头看过来,就对着她笑了笑:“大概就是说你傻人有傻福,不但好命的被赐婚,就连皇帝赏赐给本王的两个侧妃都接连出了事,还有一切其他的老话,你听听就算了。”   “除了第一句有些失真之外,其他的好像都是事实,”五娘自小就听惯了一些不好的传言,早就已经不在乎了,日子是自己在过,那干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昭亲王就知道她不似寻常女子,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她更适合自己:“你觉得你不傻?”   “傻吗?”五娘盯着他的脸,一脸严肃地说:“哪里傻?”   “一千五百两银子买了宫女的一句话,”昭亲王说这话的时候,双目就已经开始观察起小媳妇面上的神情了,有时候他真心觉得他小媳妇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   五娘抬了抬眉:“这傻吗?臣女觉得在那当下不要说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就是一千五百两黄金,只要那宫女给臣女一句准话,臣女都会掏。毕竟钱财没了,可以再赚,但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臣女认为臣女并不傻。”   “你怎么就知道那宫女会跟你说实话?”昭亲王很认同她刚说的话,他是在试探她,毕竟他自小就是看着他母后是怎样在那皇宫里挣扎求生的,他不想他的妻子也过着跟他母后一样的生活。他不贪色欲,如果可能,他希望他跟她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五娘很敏锐,她已经察觉到昭亲王在试探她,既然如此,那她也就不客气了:“臣女会看,那宫女看着年岁就不小了,在宫里生活那么久脸上还有肉,说明她心宽,人缘应该也不错,再看她身上那藏不住的憨气,就知道她出身好不到哪去。臣女跟她无冤无仇的,只要银子给到位,她会心动的,毕竟宫外的日子,没银子是不行的。倒是王爷一连失了两位貌美如花的佳人有些可惜了。”   昭亲王有些欣赏他小媳妇了,才这么会就意识到他在试探她,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轮到他了:“本王并不好色,你进宫一趟,应该已经发现了一些事情,那两位侧妃就算是她们没有心怀不轨,本王也不会让她们进府。”   对于这一点,五娘倒是有些意外:“王爷府里也不是没有姬妾,多几位养着也无所谓。”   昭亲王瞥了她一眼:“你倒是大方,不过还真是要让你失望了,”说到这,他就起身准备走了。   五娘被他这说到一半的话吊着,心里不上不下的,看他站了起来,她也就跟着站起身,准备送他出去。   两人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昭亲王突然转身,稍稍弯下腰把头杵到五娘耳边,低声说到:“本王自小就练内家功夫,戒色。”   听了这话之后,五娘一脸的呆愣,微微扭过头看他,什么意思?他练功夫要戒色,那还娶妻干什么?   昭亲王见她小媳妇的那眼神,就知道她想偏了:“到明年的六月初一就可以破戒了。”   他这话刚说完,五娘的脸就迅速翻红,这人就是个登徒子,不过不得不说她心里有些高兴,确切来说应该是很高兴。   “哈哈……,”昭亲王见小媳妇快要冒烟的小脸,心里终于满足了,笑着推门出去,准备回王府。   米氏草草恭送了下昭亲王,也不送他到院门口,就匆匆进屋了,见她那傻闺女一脸通红地站着,她终是忍不住走过去,沉声说到:“人都走了,好回神了,没出息的丫头,老娘这么多年的细心教导算是白瞎了。”   五娘吐了吐舌头,就赶紧凑了过去:“娘,您闺女都这么好了,您怎么还贪心不满意呢?”   米氏看着她的心头肉,叹了口气:“昭亲王,娘也算是见过了,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不过娘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身份尊贵,要是你以后受了委屈,娘都不知道能不能替你作主?”   “娘,您不是说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吗?”经过今天双方的试探,昭亲王跟她心里估计都有些底了,五娘其实并不担心她以后的日子,大不了眼不见为净,自己快活过:“您要相信您女儿是得了您的真传,学了您的真本事,会像您说的那样亏待谁都不要亏待自己。”   米氏抱着五娘,闭上了眼睛。   景盛十八年算是快要过去了,五娘把大长公主府送来的那张帖子扔进了炭火里,并没有去公主府参加什么赏梅宴,这一天天的没个消停的时候,她可折腾不起,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给推了。   这一个年,安平伯府过得是既高兴,又带着些许不舍,毕竟这是五娘在伯府里过得最后一个年了。   大年初二,五娘坐在榻上,右手搭在炕几上,手边是一个装着几颗金花生的紫檀木盒子,左手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香囊:“没想到除了娘跟哥嫂他们,我还能收到其它的压岁红封。”   兮香捂嘴偷笑着:“姑爷还是真有心。”   五娘来回翻看着手里这个郝嬷嬷刚送过来的香囊,心里有些好奇,摸着里面应该不是金银,难道是银票?   她打开香囊,手指探了进去,嘀咕了一声:“还真是银票,”说完她就把那张“银票”给夹了出来,想知道那人给了她多少银子?毕竟她上次一下子给了他三十万两白银。只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一般都比较不尽如人意。   五娘看着手中这张宣旨,翻了个白眼,撅了撅嘴,就打开白纸,看看他写了些什么?   “本王有事要去南方一趟,半月归来。”   五娘看着纸上遒劲有力、行云流水的一行字,笑了笑,便把这张纸重新折好,放回到香囊里。她起身下榻来到寝室的妆奁前,拉开抽屉,把手中的香囊放进了抽屉里的八宝盒中。   五娘心情很好的抬头照了照镜子,见自己气色不错,就理了理有些散落下来的碎发,嘴里念叨了一句:“算你识相。”她不缺金银,也不在乎金银,但她在乎那人对她的态度。   大年初二,也是外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元娘夫妇今天一早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伯府。严明给岳母请了安拜了年之后,给小辈们发了压岁钱,就跟着三个舅老爷去了外书房,而元娘则留下跟米氏娘几个好好唠嗑唠嗑。   “小妹呢?”等屋里的小辈们都出去了,元娘直接开口问到:“怎么不见她人?”   米氏笑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散漫的性子,没事就喜欢窝在自己屋里,她是知道你今天要回来的,估计一会就过来了。”   “这一到过年,我就想起小妹幼时,小小的一团,穿得红彤彤的,抱着个紫檀木盒子,挨个给她那些高高矮矮的晚辈发压岁钱的场面,”元娘一边回忆着过去的事儿,一边感叹着:“这转眼间,小妹也长大了,再过半年就要嫁人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你还好意思说,”陈氏瞪了元娘一眼:“想那几年,为了你这大姑奶奶的乐子,咱们这些做哥哥嫂嫂的竟然骗小妹年初二是除夕,这一骗就骗到她五岁才不骗了。”   二夫人吴氏想到那些事儿也是止不住的笑:“那哪是不骗了呀,是骗不下去了才是。”   米氏这个亲娘也跟着凑热闹:“五娘小时候被我养得圆乎乎的,你们还总爱给她寻摸好吃的,她那张小嘴一天到晚就没停的时候。我那时就特别怕我这闺女长大了也那么胖,那我得准备多少嫁妆才能把她给嫁出去,没想等到年龄到了,一抽条,竟也刚刚好,不胖了。”   “说到嫁妆,”元娘忍不住问了一嘴:“母亲,小妹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   米氏最近正愁着这事儿,元娘一提,她就又开始头疼了:“我这几天都在想要不要打些大一点的楠木箱子,那些乱七八糟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既然说到这了,那她也就把话说到底了:“我那些东西都是要给她的,你们也不要怪我偏心眼。”   “母亲说什么呢?”作为长嫂,陈氏首先表了态:“您的那些东西本就是小妹的,我们这些做哥嫂的难道会连这点都拎不清?”   其他两个媳妇也都点头附和,元娘更是一点没意见:“小妹是嫁入皇家,咱们家虽然门第不显,但必不能委屈了她,嫁妆上面是一定要拿得出手,咱们这些做哥姐嫂嫂的也都再添置一些,也让外面的那些人长长眼,不能让他们看低了小妹去。”   “就是这个理,”三夫人罗氏也出了声:“昨晚上三爷还说了皇后当年嫁入东宫的时候,抬了一百六十四抬嫁妆,咱们家就比着皇后来少两抬就行。”   “这会不会太打眼了?”米氏有些担心地说:“我怕到时候又是没得底的闲言碎语。”   元娘想想那些杂七杂八顾这顾那的事情就烦,又想到自己家还有一个宝贝蛋也快成人了,更是烦躁不已,就随口冒出一句:“实在不行,就直接装一箱子银票得了。”   她这话说完,屋里的几位就都盯着她看,看得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开玩笑……开玩笑。”   “这想法不错,”米氏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她当年嫁入安平伯府的时候,因为娘家觉得对她有愧,就陪嫁了足足有十万两白银,再加上她外祖家留给她的产业,这么多年下来,她说句大话,除了皇室,这京城头里估计也没有谁能比她更富裕的了:“看来再过些时候,等昭亲王府下了聘之后,我得找个日子让汇通钱庄的大总管过来一趟。”   元娘没想到她的无心之语,竟真的说进了她继母的心坎里:“母亲,我真的只是说说而已,您不会是来真的吧?”   米氏一脸认真的样子:“我想想觉得还是银子握在手里比较实在。”   元娘瞪大了眼睛:“您这样是要把昭亲王给彻底镇住啊?”   “这关昭亲王什么事儿?”米氏感到有些莫名,自古以来女方的嫁妆就是跟男方一点关系都没有:“昭亲王一个王爷,还是太后亲生的,他难道还缺银子不成?”   “还真缺,”元娘想了想,就摆摆手让屋里伺候的奴才都退下去,才低声说到:“严明前些日子应酬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一位户部的官员喝多了说漏嘴的,说是自昭亲王去了西北封地之后,朝廷就再没给过西北军军饷。”   “你说什么?”米氏那双跟五娘一模一样的柳叶眼瞬间瞪大了:“这消息可靠吗?”   “应该可靠,”元娘当时听严明说这事的时候,就立马想到昭亲王是不是盯上他们家了?不过她把这想法说出来之后,竟被严明给耻笑了。   严明说依着昭亲王的身份,要真是想要银子还是很容易的,才不会盯上她们家这点子家底。她当时就背过身去,不住的翻白眼,那是他不知道她继母有多少身家才敢这么说。   “不会吧,昭亲王可是太后亲生的,皇帝嫡嫡亲的弟弟,户部不敢这样做吧?”陈氏有些怀疑。   米氏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她都把这事压到了心底,看来她应该要找人摸一摸昭亲王的底:“这事你们都给烂在肚子里,不许往外说。”   “知道了,母亲,”这事谁敢往外说,找死吗?   年后,这春宴是一场接着一场,但五娘却是一次也没参加,一则她怕麻烦,二则她自认为她已经有主了,就没那个必要再出门露脸去。就这样她整天窝在她的芷湫苑里吃吃喝喝的,眼瞧着人都圆润了一圈。   今天已经是正月十四,明儿就是元宵了,五娘倚躺在榻上,估算着那人这两日也是时候回京了,她这两天闲得发慌,想着要不要看在那人主动向她透露行踪的份上,给他做个香囊?   “兮香,把我的针线篓子拿过来。”   兮香闻言就跑进了寝室,没一会便抱着针线篓子来到榻边,把它摆放在炕几上:“姑娘是要打络子还是做物件?”   五娘微红着小脸:“我准备做个香囊。”   “那行,奴婢这就去给你找些粉色或者红色的锦缎过来,”说着兮香就要转身离开,不过她刚走了两步就被五娘给叫了回来:“不用找粉色的,你去找些红色、黑色的就行,顺便再拿些金线过来。”   昭亲王在正月十五之前赶回了京城,一回到京城,彦先生就急急忙忙地寻过来了:“王爷,傅天明估计是动不了了。”   “傅家那个女儿很得宠吗?”昭亲王坐到书案后边的太师椅上:“看来枕边风吹得不错。”   彦先生破扇子也不摇了,一手摸着嘴边的胡须:“宫里传出消息,傅天明那女儿自进宫之后,可算是一枝独秀,后宫竟没有一人能与她比及的,这对咱们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昭亲王伸手拿起放在案上的那几封印信看了起来:“宫里没有能够与她比及的,不代表宫外也没有,先生应该不用本王教你怎么做吧?查查那傅家女的底细,在宫外再寻几个像样的送进宫里。”   “王爷,那傅天明暂时就动不了了,”彦先生提醒道。   “本王也并非是一定要动他,”昭亲王想着要不是因为他小媳妇,他才懒得替皇帝擦屁股:“知会那傅天明一声,量他也不敢再压着安平伯府的起复折子了,要是他不听话,本王不介意提前送他去见阎王。”   “是,彦某知道该怎么做了,”彦先生就喜欢昭亲王这不拖泥带水的性子,正事问完了,他又开始碎嘴起来了:“王爷这次去南边雁谷,看来是捉着大雁了,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去安平伯府下聘?”   昭亲王这次去南边,的确只是为了寻摸两只活雁,毕竟他这一生不出意外只成这一次亲:“你去镇国侯府一趟,请本王舅父去一趟施府,问问正月二十是不是个好日子?”   “王爷选的,那就一定是个好日子,”彦先生朝昭亲王拱了拱手,便就退下了。   昭亲王一人坐在三思堂里,拿起刚刚他看过的那封印信,又重新细细看了一边嘴角一勾:“终于忍不住了吗?”   慈宁宫里,太后刚礼好佛,魏石就进来回禀说皇后来了。太后坐在主位上,放下手里的佛珠:“让她进来吧。”   皇后其实也不想来的,只是她不得不过来慈宁宫一趟,这皇帝已经连着半个月都歇在了新进宫的那个狐狸精那。今天好不容易皇上舍得从狐狸窝里出来,来了坤宁宫,皇后原还以为皇上终于对那狐狸精腻烦了,没想到皇上来坤宁宫只是为了知会她一声,说他要封那狐狸精为贤妃,这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   “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皇后知道她管不了皇上,但太后不一样,她知道皇帝怕太后。   “起来吧,”太后看皇后那脸上厚重的妆容,就知道最近她不好过:“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太后这一问,皇后就绷不住了,眼里的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她双膝跪到地上:“母后,臣妾今日过来,是求您劝劝皇上的。”   后宫的事儿,太后是知道:“皇帝最近还一直歇在钟粹宫?”   皇后抽噎了一声:“是,今日皇上来臣妾宫里,说是要封那傅氏为贤妃,母后,那傅氏才入宫不到一个月,皇上就要封她为妃,已经算是违背祖制了,况且依那傅氏的德行,根本就担不起贤妃之名。”   太后没想到皇帝竟荒唐至此:“你就没劝劝?”   提到这个,皇后就感觉心寒得很:“臣妾劝了,可皇上说如若臣妾再劝就封那傅氏为贵妃。”   “好一个贵妃,”换成其他人,太后也许不会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但那傅氏刚刚好就是她最讨厌的那一类:“小西,你去乾明殿请皇上过来一趟,就说哀家有话要跟他说。”   “是,”西嬷嬷躬身退了出去。太后不想看皇后这哭哭啼啼的样子,实在是看着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人:“你也先回去吧。”   “是,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景盛帝才来到慈宁宫。进了慈宁宫的宫门后,他心里才有些慌,毕竟他最近的确是有些荒唐,不过难得遇见一个喜欢的女人,景盛帝就想要多宠着些:“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   太后看了看景盛帝,也没叫他起来。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哀家听皇后说你要封一个刚进宫的新人为贤妃,可有此事?”   景盛帝听这话,就知道是皇后在太后这说了什么:“确有此事,皇后跟您说了?”   “哀家这都快要泪流成河了,”太后冷哼了一声:“你喜欢那女子,哀家也不拦着,但封妃之事暂时就不要再提了。”   景盛帝叹了口气:“儿子知道了。”   “你作为皇帝,一国之君,应该知道独宠是万万要不得的,雨露均沾才是长久之计,”太后接着说到:“以前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你自己去闻闻你后宫的那股酸味,后宫不宁,你前朝还能安稳吗?”   “是儿子的不是,让母后替儿子担心了,”景盛帝跪着,他心里也有些不爽快,以前他独宠皇后的时候,怎么不见皇后提什么雨露均沾?现在倒好,他只不过才冷落她几天,她竟告到太后这来了。   “哀家这也没什么事儿了,你就先下去吧,”太后是事情说完了就撵人,她见皇帝那有些发青的脸色就知道今晚坤宁宫是要热闹了。   “儿子告退,”景盛帝退出慈宁宫后,果然如太后所想的那样去了坤宁宫跟皇后大吵了一架,不过皇后也是个有本事的,竟留住了景盛帝在坤宁宫歇了一夜。   元宵这天,昭亲王一早就进宫了,他像往常一样,并没有去乾明殿,直接去了慈宁宫。到了慈宁宫刚好太后正在用膳。   “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   “起来吧,”太后见着昭亲王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有了丝笑意:“是昨天到京的吗?”   昭亲王走到桌边就直接坐了下来,西嬷嬷很快就又上了一套碗筷。昭亲王拿起筷子就开始陪他母后用膳:“昨天下午到京的。”   太后给昭亲王夹了一个水晶虾饺:“你爱吃这个,早知道你要过来,哀家就让花儿多做两笼了。”   “还是在母后这用膳比较香,”昭亲王像小时候那样,一边吃着膳食一边跟太后聊天,母子两全然没有要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这套规矩。   太后笑着说:“那是当然,你一个人在府里冷冷清清的,再香的膳食用起来也是少了几分味道。不过也快了,等你成了亲,饭桌上就多了一双碗筷,再等日后有了孩子,那就更热闹了。”她说着说着,就觉得她得好好活着,她还舍不得死,她还没见着她昭儿的孩子出生呢。   昭亲王听着这话,鼻子有些酸酸的:“母后,儿子会好好孝顺您的,您放心,快了,很快儿子就能陪在您身边,再也不留您一人在这里了。”   太后眼眶含泪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不急,母后真的不急,你也不许妄动,切记不要急功近利。”   “儿子明白,”昭亲王知道这事急不来,他只是觉得他母后年纪大了,他怕她等不了那么久。   太后只想跟儿子在一起的时候,开开心心的,她见不得她的昭儿脸上有一丝不愉快,于是就转移了话题:“你舅舅递消息进来,说你准备正月二十去安平伯府下聘,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昭亲王倒也不扭捏:“我想尽快下了聘,之后我还有事要做,就不一定时时能待在京里。”   “也好,”太后放下筷子,在花嬷嬷的服侍下漱了口:“哀家把聘礼都准备好了,你今天来正好点一点,看看还要添些什么?”   “母后,”昭亲王抓住太后搁在桌上的那只已经苍老的手:“儿子让您费心了。”   太后笑着冲他说:“你要知道要是没有你,母后估计早就是黄土一堆了,有了你,母后才又活过来。” 第24章   正月二十这一天很快就到,安平伯府从前天就开始清扫庭院、门房等。常宁堂里,米氏是一宿都没能入眠。   今天家中有喜事,陈氏很早就过来请安,顺便有些事情她还想请婆母给她拿主意。她到常宁堂的时候,见婆母刚刚起身,就立马上前去服侍了。   “你在外面坐一会,我很快就好,”米氏今天起得有些迟了,实在是一夜没睡,早上人就懒得动弹。   陈氏笑言:“您就安心坐着,也让媳妇伺候您一回。我娘家母亲总说我有福气,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没吃什么苦头,等嫁入伯府,婆母慈善,小姑子和气,再没有比这更好了。”   米氏当初替安平伯选陈氏这门媳妇的时候,就是看上她实诚有耐心,人也不掐尖要强,做一族宗妇,陈氏这样刚刚好:“那是你自己争气,说来有你这个儿媳妇,也是我的福气,你看看这京中有谁家婆母像我这样清闲享福的?”   陈氏从首饰盒里挑了一枚金丝八宝攒珠钗插在了米氏鬓间:“那还是您教导的好,好了,母亲您看看还满意吗?”   “会不会太花哨了?”米氏右手摸着发仰起头看向陈氏,笑问道。   陈氏摇摇头:“媳妇觉得这样很好,今儿是小妹的喜事儿,难道您还能像往常一样妆扮?”说到这她就不禁打趣到:“还是您像端端您丈母娘的架子?”   米氏又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才起身:“行,听你的。”   陈氏跟在米氏身后来到外间的榻上坐了下来:“母亲,今天昭亲王过来下聘之后,咱们家是不是要选个日子办一次春宴?”   米氏叹了口气:“是应该要办一次,咱们家出了孝之后,还没办过宴。”   陈氏也是这么想的:“媳妇想着桃苑里的桃花过些日子也快开了,最近媳妇让花房的人打理一下,到时办个桃花宴,您看怎么样?”   “很好,就按你说的做吧,”米氏有些自嘲的笑了:“我昨夜一宿没睡,也想了一宿,咱们这些做娘的还真的是很矛盾。”   “是啊,做娘的总有操不完的心,”陈氏大概能猜到婆母的心思,毕竟她也有一个姑娘十五岁了:“就拿媳妇来说吧,一一那丫头到了十岁,媳妇就开始操心了。最近带着她参加了几次春宴,来媳妇这打听的人家也不少,可以前看着怎么怎么好的青年才俊,现在再看,媳妇都能给人家挑出一堆毛病来。”陈氏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好笑。   一听这话,米氏真真是找着知音了:“就是这样,年前还没出孝,我就跟元娘打了招呼,让她帮忙留意留意,生怕闺女砸在手里嫁不出去。这前两天镇国侯夫人差人来府里提前知会我说王府要过来下聘了,”说到这,她无奈地哼笑了一声:“这两天,我愣是天天失眠睡不着觉,又舍不得把闺女给人家了。”   “儿女都是娘的心头肉,”陈氏很能体会婆母的心情。   米氏笑了起来:“还真想把她养在身边一辈子。”   陈氏也跟着笑了:“这可不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   芷湫苑里,五娘是一夜好眠,要不是她的两个丫鬟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她能睡到天光亮。   五娘睡眼惺忪地打着小哈气,她还以为她昨晚会睡不着呢,没想到躺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今天不是才下聘吗,你们这么早把我拉起来干什么?”   兮香给五娘梳着发,笑着说:“那姑娘您也要起来去给老夫人请安的。今天奴婢给姑娘梳个朝云髻,保准姑娘一整天都美美的。”   “好,”五娘这会也差不多醒神了,她看着镜子中还有些迷蒙的自己,突然觉得她这门亲事真心不错,至少以后不用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给婆母请安,虽然这样想有些不孝:“迎香呢?”   “迎香去大厨房给您领些吃食回来。”   辰时刚过没多久,荷花弄的平静就被打破了。一溜水的七尺青年壮汉穿着红色侍卫服,抬着一箱箱的聘礼,敲锣打鼓地走向安平伯府。   安平伯府也早已经府门大开,安平伯三兄弟及几个子侄都候在门口,外面还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这次陪同昭亲王来安平伯府下聘的除了礼部跟内务府的官员之外,还有镇国侯和董阁老。聘礼总共是九十八抬,黄金八千两,白银两万两,还有蜀锦皮毛等等一系列名贵物件,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一颗有小儿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据说这是文纯皇后传下来的。   这九十八抬聘礼都被安平伯让人抬进了芷湫苑,五娘看着这满院子的檀木箱子,就有些高兴,看来她最近不会再没事干了。   昭亲王府下聘的大手笔,自然也会被有心人传进一些人的耳朵里。坤宁宫里,皇后最近比较安分,毕竟皇帝现在正和她闹着别扭,她也不敢再折腾。不过今天她就安分不起来了:“你是说太后把文纯皇后传下来的那颗夜明珠给了昭亲王?”   燕嬷嬷低垂着头:“是,今天昭亲王去安平伯府下聘,这满京城的百姓都看到了,说有小儿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那可不就是文纯皇后留下来的吗?”   皇后坐在榻上,这会她想的不是夜明珠,而是戴在金家五姑娘手上的那只紫玉镯:“太后这是什么意思?你陪本宫去一趟乾明殿。”   乾明殿里,景盛帝这会也知道了昭亲王的大手笔,他坐在龙椅上又一次开始思虑起太后了。他想到元宵的时候,昭亲王正大光明没有一点避讳的从慈宁宫里一箱一箱往外搬的那些东西,如果下面人没看错的话,那些装东西的箱子应该是太后库房专用的檀木箱。他可是记得他成亲的时候,太后只是问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过问过,都是他父皇吩咐礼部跟内务府办的。   他总觉得太后是知道他非她亲生的,不然就算他不是长在她身边,也是她亲生的,她总不至于会这般偏心。景盛帝一想到太后知道他非她亲生,脚底就发凉。太后看着好似什么都不管一心只想着礼佛,但在这宫里就连他这个皇帝都不知道太后到底有多少眼线。   “皇上,”刘光轻手轻脚地进入殿内回禀:“皇后娘娘来了。”   景盛帝大概能猜出皇后是为什么来的:“让她进来吧。”   “是,”刘光躬身退了出去,没一会皇后领着燕嬷嬷就快步进入大殿内:“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起来吧,”皇帝倚在龙椅上,看着皇后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挥手让殿内服侍的宫人都退下去。   等殿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人的时候,皇后微微蹙着眉头看向皇帝:“皇上您听说了吗?母后把文纯皇后传下来的那颗夜明珠给了昭亲王,昭亲王竟把那夜明珠作为聘礼送去了安平伯府。”   皇帝已经知道了,可即便知道,他也没有办法:“朕知道这事,可你来跟朕说也没有用。那颗夜明珠是当初父皇聘娶母后的聘礼,那就算是母后的嫁妆,是她的东西,她高兴想要给谁全随她的心意。难道朕这个做儿子的还能跑去慈宁宫质问母后,那东西为什么要给昭亲王吗?”   “臣妾没有这个心思,臣妾也不敢有,“皇后的眼泪下来了:“臣妾知道臣妾不得母后喜欢,可是臣妾这么多年下来,皇上您也是看在眼里的,臣妾尽力了。还有一件事儿,臣妾一直不敢跟您说。”   “什么事儿?”景盛帝也知道太后不喜皇后,他记得他当年到了娶亲的年岁,太后就在他父皇面前提过一次她很喜欢奉国将军府的继室嫡女赵氏。   也难怪太后会喜欢那赵氏,那赵氏的母亲奉国夫人跟太后是多年的闺中好友,隔三岔五的就进宫来陪太后叙话,太后能不喜欢她闺女吗?   不过倒是那奉国夫人是个不识相的,太后跟她提了一嘴,她竟回去就给她那闺女找了婆家,因为这事太后还跟他发了火,骂他是个不争气的。自那以后太后就不再跟那奉国夫人往来了,当然他也因为那事有些看不上那奉国夫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罢了,还真以为嫁给了赵毅就能飞上枝头了,就连她那闺女后来嫁的人家都被他给打发的远远的。   皇后抽抽噎噎地说:“上次母后生辰,安平伯府的五姑娘进宫,母后竟把孝文成皇后传下来的那只紫玉镯给了她,是臣妾亲眼所见。皇上,就算母后不喜臣妾,但您是母后亲生,母后怎么可以罔顾您的身份呢?”   皇帝一开始听皇后说太后把紫玉镯给了安平伯府的五姑娘,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可是再听听皇后后面的话,他竟有些心虚,就不禁恼怒地斥责道:“好了,你也不要再哭哭啼啼的了,你说母后不喜你,那朕倒是要问问你,你作为皇后朕的妻子,太后是朕的母亲,你说说你多久去给母后请一次安,你又是怎么侍奉孝敬母后的?”   皇后被皇帝这么一问,竟好似被噎住一样,无话可说。   景盛帝见她不说话,也就没再继续斥责她了:“那紫玉镯跟夜明珠,都是母后的东西,她老人家爱给谁给谁,你想要母后看得上你,那你就好好侍奉母后。”   “可是母后只让臣妾每月初一十五去慈宁宫请安即可,”皇后自认为她很冤,是太后觉得她碍眼,怎么这会竟成了她做得不对了?   景盛帝瞥了她一眼:“母后这样说你就这样做?你还是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朕还有政事处理,你退下吧。”   皇后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乾明殿。   这天晚上,安平伯府的常宁堂里,米氏看着聘礼单子发呆,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荀嬷嬷急匆匆的进来了:“老夫人,严大送消息进来了。”   米氏头一抬:“拿来给我。”   荀嬷嬷赶忙把严大送来的东西递了过去,米氏接过来之后,就立刻打开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们先下去,让我静一静。”   “老夫人,您没事吧?”荀嬷嬷有些不放心。   米氏摇了摇头,有些无力地说:“你们都下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荀嬷嬷带着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顺便把门给关上了。等屋里只剩下米氏一人时,她又拿起那张纸看了起来。   严大是汇通钱庄的大总管,她外祖家在汇通钱庄里有参了一点股,后来外祖家没人了,她舅舅在临死前就把产业都留给了她。其实当年江州知府看中的并不是米家的那些东西,他看上的是她跟她手里外祖家的产业。她外祖家不是一般的商家,是开金铺的,现在她手上还有两家金铺。   纸上是昭亲王自去西北封地之后,跟昭亲王有关的几家每年在汇通钱庄汇兑的钱财账目,单单镇国侯府每年就要在汇通钱庄汇兑五万两金票,再加上各地的状元楼,还有西北封地的税收,算下来昭亲王府每年在汇通钱庄汇兑的钱财高达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这么大的数目只能说明一件事儿,那就是昭亲王在养兵。   看来元娘说的事儿是真的,难道户部真的敢?   想到这,米氏立马拿着这张纸走去了边上的小书房。小书房的书案上摆着一把纯金打造的八棱上二下五二十四档的算盘,米氏走到算盘边上就开始算了起来。   这一夜,常宁堂的小书房里打算盘的声音就没停过,直到天露光的时候才停下。米氏看着算盘上的数目,两只眼睛都泛红,脑子里一直在想着“他要干什么”。昭亲王养了将近三十万的西北军,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还有西北军不是应该是二十万吗,怎么变成三十万了?   米氏自十岁之后,只要用算盘就从来没算错过,既然她没算错,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昭亲王扩军了,这样问题又回到了一开始,他要干什么?   米氏这天免了晚辈们的请安,就连五娘敲门要见她,她都给搪塞过去了。她坐在小书房里在纸上理起京中的关系图,想着太后、皇帝、昭亲王等等一系列人物,到最后她理清了,但是有一个关键的点,她必须要向一个人问清楚,希望他不要骗她。   米氏倚靠在太师椅上,双腿麻木,已经没了只觉,虽然两天一夜没合眼,但此刻她清醒的很,嗓子有些干,声音很是暗哑:“史嬷嬷。”   守在门外的史嬷嬷立马就推门进来了:“老夫人,您这是要干什么,您有什么事儿就好好说,怎么您就这么折腾自己个呢?”   米氏抬手阻止她再继续说下去:“你把这封信交给童鸣,让他送去状元楼。”   “是,奴婢这就去,”史嬷嬷想了想,就大着胆子硬着头皮说:“奴婢让老荀家的进来伺候您?”   这次米氏倒是没拒绝:“让她进来吧,再吩咐小厨房准备些热水跟吃食,我先沐浴,吃完饭,我要出门一趟。”   “您不休息会儿吗?”史嬷嬷有些担心:“您这样,身子哪受得住?”   “我没事,事情不做完,我也睡不着,”这事不问清楚,米氏是寝食难安。   昭亲王府,昭亲王看着案上的那封信件,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一边的彦先生有些吃惊:“王爷,您的这位岳母大人不好惹啊!”   “她的确不好惹,不过在赐婚懿旨下来的那一天起,本王就已经惹上她了,”昭亲王现在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小媳妇是不是跟他这位岳母一样的让人吃惊:“谁让本王要抢走她老人家精心养着的小白菜呢,她老人家现在发现她的小白菜日后可能会在本王这里焉了,她能坐得住吗?”   “王爷是准备跟那位说实话?”彦先生倒是想要见一见昭亲王这位很彪悍的岳母大人,他以为太后已经算是难得的奇女子了,没想到今儿他又遇见一位。不,应该说很有可能是两位,毕竟他们王妃有这么个亲娘,估计她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昭亲王看着纸上那四个字,自嘲地笑了笑:“本王的底儿都被翻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倒也是,”彦先生捋着胡须,笑眯了双眼:“不过还真没想到汇通钱庄里,竟然有您岳母大人的股份,看来赵寅的打算是没可能会成功了。”   景盛帝登基之后,因为一直找不到借口收回兵权,就故意让户部扣押军饷,南边还好一点,能拿到大部分军饷,但还是有一部分要自己补,不然就只能饿着兵士。而西北军就惨了,自从昭亲王去了西北,掌了西北军,朝廷竟一点军饷都不给,借口倒是好,昭亲王有封地,这真他妈是什么烂借口,皇帝敢把这事对外伸张吗?   那赵寅几年前还能从海上捞银子补军饷的缺,可是自从前几年因为倭寇,朝廷上海禁的呼声越来越大,他在海上能捞的银子就越来越少了。海上捞不到银子,赵寅就必须另想办法,这不就把主意打到汇通钱庄上了。不然没有银子,他到最后只能上交一部分兵权,当今皇帝也就只能打打这样见不得光的算盘,愚蠢之极!   “小应子,你去准备马车,本王要去汇通钱庄走一趟,”昭亲王双目发亮,也许他从今天之后,就再也不用担心军饷的事儿了。   京城东街汇通钱庄后院的厢房里,米氏早就等在里面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昭亲王就到了:“岳母大人安。”   米氏见他到了,也没有起身相迎,就坐在那生生受了他的礼:“你倒是客气?” 第25章   昭亲王在米氏对面坐下之后,就没有再开口了,任他这位刚上任的岳母大人上下打量。   厢房里面沉静了好一会,米氏才终于不再盯着她面前的这位年轻王爷,打量了这么久,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很优秀,但即便如此,她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王爷听过《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吗?”   还真是直接,昭亲王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茶,后他便看着握在手里的白玉茶杯:“听过。”   米氏接着又问:“那王爷对姜氏怎么看?”   昭亲王放下杯子,抬头看向了他对面的米氏:“这个典故有些沉闷,本王给岳母大人讲个有趣点的,”他略做思考后说:“就《狸猫换太子》吧,不过本王这个是改编过的。”   米氏就喜欢这样的聪明人:“王爷请说,臣妇洗耳恭听。”   “曾经有一个武将他骁勇善战、战功累累,又手握兵权,皇帝隐隐感到他带来的威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那武将有一爱女到了婚嫁之龄,皇帝便下旨替太子跟那武将之女赐了婚。”   在他十五岁去封地的时候,他母后亲口告知了他所有的事情,其实即使他母后不告诉他,他也能猜到。也许孩子的眼睛真的很雪亮,他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他那个皇兄跟他母后没有一丁点的相似。   “可是皇帝不知,那太子婚前早已有心仪之人,而那心仪之人因为一场所谓的意外要嫁给别人了,太子心灰意冷地娶了武将之女。婚后他们也过了一段举案齐眉的甜蜜日子,可是不久之后,太子一次出行偶遇了他那个心仪女子,二人情到浓时……”   说到这,昭亲王就觉得恶心,两人都是有家有室的人,竟一句“情不自禁”就可以顺其自然的苟且了,简直就是荒谬!   “一个月后,那女子有了身孕,太子欣喜不已,可是欣喜之后就开始烦恼。那女子说是不忍太子为她烦心,就想投河自尽,一死了之。可是太子是个痴情种,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子自绝?他们二人就想了一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好法子。”   典故讲到这里,米氏已经能预知结局了,她的心快速地跳动着,似乎是想要从她的胸腔里跳出来,可是她没有喊停,虽然脑子在不停地转着,但她还是想要继续听他说下去。   “太子回宫之后,就开始不断地临幸他宫里的女人,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月后怀孕的竟是太子妃。”   米氏双目一缩,心终于平静了。   “太子让太医对太子妃宣称她怀孕两个月,而过了半个月宫外的那个女人也被查出怀了一个半月的身孕。就这样过了五个月,皇帝突然过劳猝死,太子顺利登基成了皇帝,太子妃成了皇后。两个月后,皇后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提前发动,而宫外的女人也在生产。”   昭亲王微微眯着眼睛,脸上的笑是极尽讽刺:“皇帝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漏了一点,那就是皇后不是傻子,非但不傻还很聪慧,她早就发现事情不对了。这还要感谢宫外的那个女人,要不是她的肚子,皇后也不会发现自己的肚子相对正常月份来说有些小。在生产的那天皇后诞下了个非常瘦弱的婴孩,那婴孩刚诞下没一会就死了。”   米氏皱着眉头,心里很酸,她终于知道太后为什么对皇帝是那样的态度了:“皇后的提前生产应该是个意外吧?七活八不活,可惜了。”她是个母亲,她家的闺女是足月生产的,诞下也是个肉团子,虽然她体悟不到皇后的痛苦,但是她能想象。   “因为宫外的那个女人提前生产了,所以皇帝不得不让皇后跟着生产。皇后醒来看到摇篮里一个跟足月的孩子没什么差别的婴孩,她哭了,她知道她的孩子没了。”   米氏叹了口气:“皇后是个聪明的,她忍了那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骗过了皇帝,骗过了所有人,等身子恢复了就开始查探,知道宫外的那个女人诞下个死胎,她就明白了一切。为了她的母家,为了她那个死去的孩子,为了她的尊严,她只能选择忍耐。”   “对,”昭亲王看着米氏,觉得她跟他母后一样都是极度记仇且清醒的人,也许他去西北的时候,可以请他这位岳母多多去看看他母后,他相信这两人在一起会成为真正的朋友,能玩死很多人。   米氏笑了,笑得很是意味深长:“经过多年谋算经营,皇后后来又一次怀孕了,这次她已经有那个能力保下这个孩子,而且老天垂怜,还让她诞下的是个儿子,”说到这米氏就不再往下继续说了,而是开始正视起昭亲王:“王爷说的这个典故很引人入胜,我也听得很入神。”   昭亲王也看向了对面的中年妇人:“岳母大人喜欢就好。”   米氏这会正在心里问候先帝,他怎么就那么相信一个不相干的女人,那女人说那孩子是他的就真的是他的了?她现在都怀疑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连先帝的奸生子都不是:“我这人有一个毛病,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不愿与人分享,这个典故我很喜欢,王爷开个价吧,我要买断这个典故。”   昭亲王想到他这位岳母大人会掏银子,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掏法:“您不怕您精心养着的小白菜会在本王府里焉了?”   米氏闻言端起茶杯一边喝着茶一边抬眼凝神看他,喝完茶之后,就开始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杯,平声静气地说:“她是我的心头肉,谁要是敢动她,不管那人是谁,我都与他不死不休。”   此时昭亲王在他这位岳母大人身上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其他不敢保证,只有一点我敢向您保证,我活她活,我死会带她一起。”   米氏眨了眨眼睛,深呼了口气,后从腰上摘下个香囊扔给了昭亲王:“这里面有一个印章,想必你现在也应该知道我是汇通钱庄的八大老板之一。”   “岳母大人深藏不露,本王佩服,”昭亲王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一位妇人能有这样的手段真的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这汇通钱庄已经存续有两百多年之久,八大老板的身份更是隐讳。树大招风,不是没有人打过汇通钱庄的主意,不过无一例外都没有好下场。那赵寅最近也打上它的主意了,不过赵寅不同,他手里握着兵权。   米氏淡笑着说:“你不用佩服我,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再是汇通钱庄的老板之一了。”米氏是个很果断的人,也是一个精明到骨子里的人:“而你是。”   昭亲王也不傻:“是因为赵寅还是因为岳母大人觉得本王缺银子?”像汇通钱庄这样的大户,能存世两百多年,那就一定有它自保的方法,赵寅打上它的主意,它不可能不知道。   “你很聪明也很敏锐,”米氏也不跟他绕弯子了:“你说的那两点都有,这次汇通钱庄要不是因为赵寅,就算我是老板也不会把你的底露给我,之所以把你的底透露给我,就是因为钱庄看上了你的势力。钱庄已经开出价码,每年十万两黄金,凭着我刚给你的那枚印章到任何一家汇通钱庄都可以提取。”   昭亲王右手敲击着桌面,这个条件很诱人:“那需要本王做什么?”   米氏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王爷只需挂个虚名罢了。”   “震慑赵寅,”昭亲王点了点头:“本王同意。”   米氏见他同意之后就起身准备离开了:“今天的事儿你不要透露给五娘,等你们婚后回去西北,她到那估计就能察觉了。”   “您是怕她在婚前就让自己病逝?”昭亲王想他小媳妇之前跟他说的命只有一条,他觉得他小媳妇才不会这么容易做对不起她自己的事儿:“本王觉得您多虑了,不过本王会听您的。”   “你才想多了,”米氏现在完全不把昭亲王的身份看在眼里,一个王爷还是太后嫡子,竟然缺钱,真是没用:“我只希望我闺女能开开心心的出嫁,你把这事告诉她,她能开心得了吗?”   “是,岳母大人思虑的极对,”昭亲王坐在那,低垂着头在想他那死了的岳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米氏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在不是要造反,只是拨乱反正:“我先回府了,你再在这坐一会,等会就有人过来跟你谈。我希望你日后能好好待五娘,你要是哪天看不上她了,就通知我一声,我去把她接回来。”   昭亲王听了这话,就浑身不舒服了,敢情他小媳妇还没娶到手,就被他这岳母大人给惦记着接回娘家了:“岳母大人您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本王会让小媳妇过得天天开心,开心到能忘了她娘是谁。”   “哼,”米氏看都不看他,就冷哼一声离开了厢房。   这天等昭亲王从汇通钱庄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不过他心情却好得很,他那岳母大人还真的送了他一份大礼,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为军饷发愁了。   他转身仰头看向高高挂着的古朴的牌匾,汇通钱庄果然是汇通,那赵寅才盯上它,它就已经知道了,还打上他的主意,不过这主意他喜欢。   芷湫苑里,五娘正看着她娘刚刚让史嬷嬷送过来的嫁妆单子,她觉得她还是低估她娘亲了,京郊的庄子就有八个,京城里的店铺更是有二十八家,五进的宅子六座,再加上通州、江州、汉州等地方的庄子、店铺,她娘亲这是准备让她承包昭亲王吗?   “兮香,”五娘看完单子就把它放到一边了:“今天你去问了郝叔没,我娘下午去哪了?”   兮香正想着回禀这事儿呢:“问了问了,郝叔说老夫人去了汇通钱庄,估计是去汇兑银票的。”   别人不知道她娘跟汇通钱庄的关系,但五娘知道,她娘汇兑银票、金票什么的,压根就不用亲自去:“郝叔没在那发现其他什么熟人吗?”   “这他倒没说,没说应该就是没发现。”   五娘对她娘亲这两天的反常有些不解,家里没出什么事儿,怎么就突然把自己关在小书房里了?不过她也知道有些事情她娘亲不想让她知道,她还真不能知道,谁让她还是个姑娘,大门出不了,二门又迈不出?   昭亲王府三思堂,昭亲王拿着今天刚得到的那枚印章细看着,一边的彦先生也凑过去想要瞅两眼,不过还没等他凑近就被守在一边的小应子给推开了:“你干什么呢?什么东西都想要看两眼,这东西可金贵了,你像咱家一样站一边守着就行。”   彦先生抽出别在腰间的破扇子,甩开就扇了几下:“那东西又不是纸糊的,看几眼不会坏的,”说着他又想趁机凑过去,不过还是被小应子给挡住了,开什么玩笑,日后西北军就指望着啃它过日子了,能不小心点吗?   “好了,”昭亲王终于看完了,把那印章收了起来:“让人给赵寅透点底,让他不要再把眼睛盯在汇通钱庄上了。”   “那必须的,”彦先生坐到昭亲王的对面:“王爷今天见着其他几个老板没有?”   “没有,”昭亲王并不觉得丢份:“本王以前就觉得汇通钱庄不简单,今天才知道两百年它支助了七位帝王。”   彦先生眼睛都直了,好一会他才吞了吞口水:“怪不得以前打上它主意的都没好下场。那当今呢?”   昭亲王倚靠在椅背上:“没有,当今这位闷了那么多军饷,只怕他的私库都装得满满的,又怎么会缺银子?”   “而且他也不是正统,”彦先生补了一句:“不过彦某还是觉得这汇通钱庄有些手眼通天。”   “那是相对而言,”昭亲王看向对面的彦先生:“既然银子有了,那就吩咐暗卫营扩建,本王手里的暗卫还是少了点。”   “是,”彦先生收起了笑脸。   “还有一点,”昭亲王的眼神变了,变得很冷冽:“开始着手储备军粮物资,今天汇通钱庄还给了本王一个消息,边莫的老国王也沙穆快要不行了,现在的南院大王莫拉珥已经掌握了局势,那人是个好战之人。”   彦先生坐直了身体:“那南院大王的祖父就是当年死在镇国老侯爷长枪下的那位可汗。”   “本王知道,”昭亲王今天听了这消息,就知道这一两年肯定有一场恶战,但是他不惧:“未雨绸缪,先着手准备。”   “是,”彦先生起身朝昭亲王拱手道。   五娘备嫁的日子过得还是很舒坦的,什么都不用她做,就连嫁衣都是礼部那送过来的。她其实想要给那人亲手做两身衣裳的,不过被她娘亲知道了,她娘亲就直接吩咐了绣房多做几套。她现在比较好奇那人是怎么惹到她娘亲的?   转眼间就到了快要出嫁的日子,五娘心里竟有了一丝期盼,不是期盼跟那人在一起,而是期盼着早点成完亲好消停过日子。   “姑娘,”兮香跑进来:“嫁妆已经都送出门了。”   “都抬了一早上了,”五娘倚躺在榻上一手抵在炕几上托着下巴:“好在过了明后天,就没得折腾了。”   “一百六十抬嫁妆,”兮香想想都美:“全京城的姑娘都要羡慕您。”   五娘对这倒是无所谓,她从来不担心会没银子:“你家姑娘也成了全京城女子嫉妒的对象。”   “姑娘您就不紧张吗?”迎香真心觉得她家姑娘太端的住了,明儿就是六月六了,还是这样该干啥干啥:“奴婢这两天都紧张得有些睡不着觉。”   “有什么好紧张的?”五娘看向迎香:“成完亲不也是过日子吗?又不是去……”   “呸呸……,”兮香赶忙打断她家姑娘的话:“明儿就是您的大喜日子了,您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吗?”   “要不奴婢把京城商铺最近的账本拿给您看看,”迎香觉得她家姑娘就是闲的,应该找点事儿给她做做。   说到商铺,五娘就想起一事:“迎香你去给郝嬷嬷传句话,从明儿起我名下的所有商铺都挂上‘小本经营,概不赊账’的牌子。”   两个丫鬟双双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她们家姑娘真是不管到啥时候,都能想着银子。   晚上一大家子用完了膳凑在一起说了好一会的话,才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   米氏今晚跟五娘歇在了芷湫苑,五娘刚躺在床上,米氏就拿出一本册子扔给了她,后就快步走向后边的浴房。   五娘一本正经地看着手中的小册子,虽然脸上快冒火了,但她还是很认真的把手中的册子给翻完了。米氏这一个澡洗得有点长,等她出来的时候刚好五娘也看完了。她看着女儿那红得快要滴血的小脸,有些哭笑不得:“你不会是把它都看完了吧?”   五娘愣愣的点了点头:“看完了。”   米氏双手捂着脸,长叹一声,她这闺女还真是不害臊:“到时你就躺着就行了。”   五娘才不会告诉她娘为什么她要硬着头皮看完它,想到那人跟她一样是个啥也不懂的,五娘就不自觉地把刚看得画面再在脑子里过一遍,明晚好教他。 第26章   米氏上了床躺下,后侧身抱着五娘,右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日子过得可真快,总觉得你幼时跌跌撞撞的样子还在我脑子里晃着,可转眼间你就长大了,要嫁人了,”说到这米氏用脸蹭了蹭怀里五娘的发顶:“娘这心里是高兴欢喜的,但也酸涩不舍得很。”   五娘回抱着米氏,要说出嫁,她最不舍的就是她娘,有时候恨不能把她娘亲打包好一起带走:“娘,女儿也舍不得您,女儿出嫁之后,您一定要多想想女儿。”   “好,多想想你,”米氏知道五娘的心思:“你放心吧,你还小,娘年纪也不大,娘就是为了你也会好好保重自己的。倒是你,婚后可不能再像在闺中时这般懒散了。”   “知道了,”五娘这时才真正感受到她即将要离开这个家,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生活:“娘,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您也要经常去王府看我。”   米氏鼻子酸酸的,眼眶也有些湿了,她眨了两下眼睛后,干脆闭上了眼睛:“娘相信你一定会把日子过得很好很好。”   昭亲王府后院的清晖园,镇国侯已经在这蹲了一下午了,他双手托着腮,双目盯着摆满整个院子的那些楠木箱子,要是不明情况的,还以为他在看贼呢。   昭亲王坐在屋里,看着穿着一身崭新的藏青色锦袍蹲在门口的舅父,嘴角是一抽再抽。今天从他小媳妇的嫁妆抬进门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他已经提醒过他舅父擦了几遍哈喇子了:“舅父,您蹲着不累吗?”   镇国侯头也不回地应道:“不累。”   不错,看来已经有些回神了,还知道回应他:“您还是进来坐会吧,现在也不早了,等会本王让小应子送您回去,不然太晚了,舅母该担心了。”   大概是提到了老妻,镇国侯慢慢地站起了身子,只是还没站直他就开始叫唤起来了:“快快快……噢噢……快来扶老夫一把……噢噢……腿麻了……不行……,”说着他又想蹲回去。   不过被快步来到他身边的昭亲王给阻止了:“让你蹲着,腿麻了吧,奴才们给你搬椅子,你不坐非要蹲着。”   镇国侯被昭亲王扶进屋里坐到榻上,右手抵在嘴边假咳了两声:“咳咳……,我记得安平伯府还有几个姑娘没婆家?”   这话一出,昭亲王有些无奈地笑了,这要不是他亲舅舅,他还真不想认:“舅父,本王小媳妇是安平伯老夫人的唯一血脉,那就是她的命根子,安平伯老夫人估计是把她的九成身家都给了本王小媳妇,您就不要再红眼了。”   “哼,”镇国侯头一仰,眼睛看着屋脊:“这要怪谁?还不是怪你把老夫的侯府都给掏空了,老夫过几天就把华纺阁跟第一楼还给你,老夫才不要再给你当牛做马了。”   虽然镇国侯话是这么说,但昭亲王知道他这个舅舅真的是做到位了。这么多年来,虽然他舅父时常抱怨,但每年给他的钱财却是只多不少:“好,您过几天送过来,王府以后每年会给侯府分润,您就坐在家中拿银子就行。”   “真的?”镇国侯这才把头转过来看向昭亲王:“你说的我就当真了?”   “比真金还真。”   镇国侯这下子高兴了:“那我后天就让人把账本什么的给你送过来。对了,依我这个弟弟对你母后的了解,明天你成亲,她八成会过来,你这边要准备好。”   昭亲王早就想到了:“母后过来也好,这样她心里舒坦高兴了,本王也会跟着感到高兴。”他母后就他一个儿子,他也希望他母后能接受他们夫妻的跪拜。   “希望皇帝是个识相的,不要过来扫兴,”镇国侯真的是不喜欢见到皇帝,他每次见到皇帝就控制不住地想要去皇陵。再说那皇帝也实在是不讨喜,他这外甥要是在大喜的日子跪拜他,那还不得气死他跟他姐。   “他不会过来的,”昭亲王倚在榻上的软枕上,眯虚着眼睛:“本王不会让他有机会过来的,不出意外他明天应该会龙体抱恙。”   “那就好,”镇国侯满意了,这会腿也不麻了,看了看摆在架子上的漏斗:“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再晚你舅母估计就要派人来寻,明儿我跟你舅母一早就会过来,你也早点休息。”   “好,”昭亲王并没有从榻上起来:“那本王让小应子送您回去。”   “嗯,”镇国侯理了理袖口,从袖子里掏出一本精美的小册子扔给了左边榻上的昭亲王,眼睛朝他眨了下:“宫廷精品,你今晚好好研究研究,老夫就先回去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着离开了。   昭亲王见他走了,才伸手拿起躺在他胸前的那本小册子,打开看了起来,没一会翻完之后他就随手把那本小册子放在了他小媳妇妆奁下面的抽屉里,人就离开了屋子。   院子里小媳妇的嫁妆已经被收进了库房,这会空荡荡的。昭亲王站在廊下,仰头看向布满星辰的夜空,从明天开始他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只要她愿意,他想他们会一起共度余生的。   而皇宫里,这会太后也难以入眠,她从床上起来。守在外间的花嬷嬷听到了动静就立马进来服侍了,拿了件披风走到太后身边:“娘娘,奴婢给您披件披风。”   太后早年间伤了身子,有些畏寒,即便是六月的天也不能马虎:“你陪哀家到园子里坐一会。”   “好,”花嬷嬷给太后系好披风的带子,就搀扶着她来到园子里的汉白玉石桌边上。等她在石凳上垫了一个软垫,太后才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娘娘是在想咱们王爷吗?”花嬷嬷是知道太后最近睡得不好的:“您要是实在想去,那就去吧。”   “还是不去了,”太后叹了口气:“哀家要是去了,皇帝、皇后就会跟着去,”她想到皇帝高高在上地坐着接受她昭儿的跪拜,心里就堵得慌:“忒没意思了。”   “据说今天咱们王妃娘娘的嫁妆可是把整个京城的人都给惊着了,”花嬷嬷见太后情绪不高,就有意说些高兴的事儿来让她乐呵乐呵:“说是就没见过谁家装嫁妆的箱子那么大的,还听说那砖块摞了整整两箱子,哈哈……”   太后也跟着笑了,安平伯老夫人的事儿,昭儿已经跟她说了,那是个厉害人物,她还真想要见见:“亲家母是个疼孩子的。”   “是啊,”花嬷嬷觉得他们王妃有个这样的母亲也是有福气:“娘娘日后要是觉得闷了,可以召安平伯老夫人进宫叙叙话,奴婢想您跟安平伯老夫人一定能说到一块去。”   “这个哀家倒是挺期待,”她们两个都是没福气的女人,现在又结成了儿女亲家,看来她跟米氏还是真的很有缘分。   “娘娘,”就在这时一个语带急切的声音插了进来:“奴才给娘娘请安。”   太后扭头借着有些昏黄的灯光看向跪在地上的魏石:“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魏石稍稍抬起了头,面上带着些欣喜:“娘娘,您可以拾掇拾掇,明天去王府主持王爷的婚礼了。”   太后心头一跳:“皇上怎么了?”   “刚刚熙宁宫的人回了话,说皇上在香嫔那着了凉,发起了烧,”魏石觉得这香嫔还真是个会办事儿的:“这会皇上已经被挪回了乾明殿,太医也已经过去了。”   太后听了这消息后,也不再在园子里坐着了:“你去坤宁宫知会皇后一声,让她去乾明殿给皇帝伺疾,还有让高贵妃也一块过去。”   “是,奴才这就去,”魏公公躬身退了出去。   太后脸上有了喜意:“花儿,咱们回去,你给哀家把刚做的凤袍拿出来,哀家试试。”   “好,”花嬷嬷见太后高兴了,她也就放心了:“奴婢回去就给您拿出来,伺候您试试。”   次日丑时,米氏就起身了,她是一夜都没睡着。在史嬷嬷的服侍下穿好衣裳后,米氏走到床边看着睡得安稳的女儿,心里有些不舒服了,她这丫头心得有多宽,才能在成亲前一夜睡得跟猪没两样的。   “咱们出去吧,”米氏想虽是那么想,但说话的声音还是放得很轻:“一会儿宫里的嬷嬷就要进来给五娘沐浴焚香了,我也得赶快回去常宁堂准备准备,再过来。”   “好”   米氏又看了看她闺女,终是转身领着史嬷嬷离开了。她回了常宁堂换了身喜气点的衣裳就领这家中女眷又来到芷湫苑。   米氏到了芷湫苑之后,两个宫嬷嬷就跟着进来了。五娘这会就是睡得再香,也该被吵醒了,她用手搓了搓脸,刚清醒了一点就被两个宫嬷嬷给拉了起来,推到后面的浴房里开始沐浴熏香,米氏作为五娘的母亲也跟着进去浴房里,意思着给五娘洗个澡。   好不容易穿好了喜服,就被按到了妆奁前,请了全福人董阁老的夫人过来给她梳发。   这全福人也是有讲究的,必须是父母健在,儿女双全,夫妻恩爱,兄弟姐妹和睦共处的有福之人。原本这全福人是应该由女方的亲属来当的,本也定了是五娘的舅母,可是后来她舅母觉得五娘是嫁入天家,由她一个商户媳妇来当全福人实在是有些不妥,就跟米氏商量了之后,让米氏重新请了人。   米氏想来想去就请了董夫人,董夫人是武将之女,性子爽快,竟直接认了米氏做妹妹,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董夫人站到五娘身后,拿起如意梳开始给五娘梳头:“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愁;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又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当五娘开完了脸,戴上了凤冠,穿上了霞披,米氏就哭出了声,五娘的三个嫂嫂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会也都跟着泪目了。五娘看着这一大家子也红了眼睛,哽咽出声。   昭亲王府,昭亲王在练功房练了一夜的剑,这一夜他不想一个人待在冷冷清清但又装点喜庆的清晖园。到了寅时,他才从练功房里出来,直接骑马去了皇宫。   皇宫里,太后穿着一身凤袍去了乾明殿,乾明殿里也是灯火通明,皇后正坐在龙床边上,喂景盛帝喝药,而高贵妃拿着帕子立在一边给景盛帝擦拭嘴角。   守殿门的太监吟唱到:“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赶忙放下手中的药碗,领着高贵妃就快步迎了上去:“臣妾给母后(太后娘娘)请安,母后(太后娘娘)吉祥。”   “都起来吧,”太后说完便越过她们来到龙床边上,见皇帝要起身,就上前去把他按回到床上:“你躺着吧,怎么好好的就得了伤寒,太医怎么说?”   “儿子让母后担心了,”景盛帝看太后身上的凤袍,就知道她想要干什么去:“母后是准备去昭亲王府吗?”   “是,”太后笑着说:“哀家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去一趟,不然哀家不放心。镇国侯是个不靠谱的,昭亲王府里除了昭亲王又没有其他主子。今儿他成亲,哀家这个做娘的总要过去观一观礼才行。”   “儿子这就起来,陪母后一起去,”景盛帝的手刚准备掀被子,就被太后给阻止了:“你龙体抱恙,劳累不得,哀家去就好了。你作为一国之君,龙体为重,昭亲王是个明理的,不会怪你的。”   景盛帝以前还没觉得,最近他起了疑心,才发现太后从未称过昭亲王是他的弟弟,既然太后不想他去,那他就不去碍这个眼了:“那母后路上小心。”   “嗯,”太后站起身子,看向一边的皇后跟高贵妃:“你们姐妹要好好照顾皇帝。”   “是,”皇后跟高贵妃不管平日里是如何的面和心不和,这会皇帝病了,她们也不敢生是非。太后见她们还算乖顺,就走了。   太后的仪仗刚出了宫,就遇见了骑着马的昭亲王,母子两人相视一笑,便直接回了王府。   这边安平伯府已经收到了消息,得知太后娘娘出宫到了昭亲王府,其他人只觉得外面传言是真,太后偏爱幼子,也就只有米氏走到一边默默地叹了口气,这唯一的儿子成亲,太后她老人家在宫里能坐得住才怪,只是那皇帝怎么没跟着来?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这探路的奴才接二连三地跑来芷湫苑的门口回禀迎亲车轿的位置,五娘已经由她娘亲自给她盖上了盖头。她梗着脖子,感觉这头上的凤冠有千斤重似的,她脖子都生生的被压短了不少。   “新郎到门口了,”一个小丫鬟进来禀了话,米氏闻言扭头看向坐在床上的女儿,眼泪立马就下来了,陈氏跟吴氏妯娌两个扶着米氏坐到了外间的榻上。   当昭亲王领着一群能文能武的迎亲队来到芷湫苑的时候,已经是辰时过了。他进去芷湫苑来到五娘的闺房,见小媳妇端坐在床上,虽有盖头遮挡,但那盖头是月纱做的,不但没遮住小媳妇的美貌,反而给她整个人增添了几分神秘。   五娘虽低垂着头,但也知道那人进来了,只是半天不见他动作,她就忍不住抬眼看了他。就在五娘抬眼的那一瞬间,昭亲王好似听到了自己的脉搏声,怦怦的,很有力:“满满,本王来接你回我们的家。”   五娘的脸又开始发热了,复又低垂下眼睛,看着有些羞涩。   昭亲王上前去搀扶起五娘,两人相携来到外间。米氏端坐在主位上双眼红红的,昭亲王带着五娘走到米氏面前,五娘便跪到了史嬷嬷放在地上的蒲团上,声音有些沙哑:“女儿拜别母亲。”   米氏的泪又下来了,这是她的心头肉,她舍不得:“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母亲希望你日后能做到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五娘眼里的泪已经滚落下来,滴到了霞披上:“女儿谨遵母亲教导,”后她便朝米氏叩了三个头。昭亲王见小媳妇拜完了岳母大人,就扶她起来了:“请母亲放心,小婿会好好待五娘的。”   米氏点了点头,安平伯作为五娘的长兄走到五娘身边,蹲下了身子,他要送这个最小的妹妹出门子。米氏趁人不注意,起身来到昭亲王身后说了一句:“好好对她,不然我一定会让你跟你的西北军尝尝土是什么滋味。”   “岳母大人放心便是,昭亲王府随时恭候您的大驾,小婿欢迎您带秤上门,”说完他就面带笑意地跨步离开了,他真的感觉他这位岳母大人跟他母后是一类人。   五娘趴在长兄的背上,默默地留着眼泪,她想扭头再看看这个她待了十六年的家,可是头上的凤冠太重,压得她都不敢随意扭动脖子,就怕一个不小心,喜事变白事。   “日后要是在王府受了什么委屈就回来,”安平伯终是把憋了好几天的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这个妹妹他都是当女儿来养的:“伯府养得起你。”   “嗯,”五娘轻轻地应了一声。 第27章   迎亲的车轿是不能按原路返回王府的,昭亲王一身红色喜袍,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迎亲的车轿吹锣打鼓地走东街绕了一圈,让围观的百姓过足了眼瘾,才回到昭亲王府。   亲王迎娶王妃的轿撵是有规制的,一般人家成亲用的花轿是八人大轿,而亲王成亲迎娶王妃用的是十二人抬的凤轿。   今日昭亲王成亲,昭亲王府也是大开中门,鞭炮声更是响彻了整个红怀里弄。轿撵落在府门前,礼部的官员双手奉上一张弓跟三支红羽箭:“王爷请朝轿门射箭。”   昭亲王接过弓跟三支红羽箭,三箭齐发后把弓递给了跟着他的小应子,就走到了轿门边上,伸出右手:“满满,本王扶你出轿。”   五娘隔着盖头看着面前的大手,心怦怦直跳,不过她也没矜持太久,就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放在了他的掌中,立时她的手就被他包裹住了。   等昭亲王扶着五娘来到府门前,五娘要跨过一个火盆,寓意着两人婚后的日子红红火火。跨过火盆之后,花嬷嬷领来一顶红色小轿,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满脸喜意地说:“请新娘子上轿。”   昭亲王府占地很广,从府门到清晖园要走上小半个时辰,等到了清晖园,吉时也到了。昭亲王扶着五娘跨入清晖园,太后坐在主位上看着长身玉立、面若冠玉的儿子一身喜服,边上站着的是要与他相携走过一生的女子,她心头鼻尖酸涩极了。从有他那一天起,她才觉得她还能像个人一样的活着,今天她的儿子就要成家了,真好!   “吉时到,”礼官开始吟唱。   昭亲王跟五娘已经来到堂前,二人手上握着牵红。   “一拜天地。”   二人面朝门口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太后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两人,双目泛红,但她还是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滚落出眼眶:“好,快起来。”   昭亲王首先起身,后伸手扶起已经被凤冠压得有些站不起来的五娘,低声说到:“快了,一会就可以卸掉了。”   “夫妻对拜。”   这是最后一拜了,五娘这样跟自己默念着,拜完就可以解脱了。   “送入洞房。”   五娘在跟来送嫁的陈氏跟全福人董夫人的搀扶下进入了洞房,到了床边她还不能坐,要等董夫人在喜床上撒了花生、红枣、桂圆等那些寓意美好的东西之后,她才能被陈氏扶着坐到床边。   等五娘在床上坐好,太后身边的西嬷嬷端来摆放着秤杆的茶盏站在一边,昭亲王拿起秤杆走上前去,挑起五娘的盖头。   “好漂亮的新娘,”大长公主也进来喜房了:“九弟好福气。”昭亲王并没有回应她。   接着西嬷嬷又端来一碗饺子来到全福人董夫人身边,董夫人端起饺子双手递给五娘:“新娘子请用。”   五娘也知道这是生饺子,就双手接了过来,挑了一个最小的,放到嘴里。   董夫人笑着问到:“生不生?”   即便五娘的脸上有着厚厚的妆,此时她的脸也红了,低垂着小脑袋:“生。”   “好了,”董夫人是过来人,知道五娘头上那东西重,就帮着撵人了:“咱们出去吧,想必王爷跟王妃还有话要叙。”   陈氏正担心着呢,见董夫人这般说,赶忙附和道:“听夫人的,”后她又看了一眼端坐在床上的五娘,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就转身离开了。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人时,昭亲王就上前去,立在五娘跟前,伸手给她卸凤冠:“不要动,本王帮你把凤冠取下来。”   五娘低垂着头,轻声应道:“好。”   昭亲王的手在触碰到五娘发丝的那一刻,他的心有瞬间的失了控制,跳得飞快。他自小就练内家功夫,十五岁之后去了西北封地。到了西北他基本天天待在军中,从小到大,除了他母后,他就再没有离一个女子这么近过。   在凤冠被取下来的霎那间,五娘感觉自己的气息又顺畅了:“谢谢。”   昭亲王把凤冠放到了一边的妆奁上:“你饿了没?本王让人给你端些膳食进来,你先用一些。”   五娘一早上到现在虽然偷偷吃了几块点心,但现在都未时了,早就饿了,只是没想到他这么细心:“好,谢谢王爷。”   昭亲王前院还有一群宾客要应付,就没打算再在这让小媳妇尴尬了:“本王先去前院,等会本王让你的那两个贴身的丫鬟进来伺候你,你有什么需要,就让她们去找门口的小应子。”   “好,”五娘低垂着头坐在那里,有些害羞。   昭亲王说完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后终于遵从了自己的心意,走到床边在小媳妇的小脸上摸了一把,便手抵在嘴边清了清嗓子说:“那本王走了。”   五娘就知道他是个登徒子:“你可以走了,我,不,妾身准备洗漱了。”   昭亲王见他小媳妇终于恢复正常了,也就没再停留,直接大步离开了。   没一会兮香跟迎香拎着两个食盒就进来了:“姑娘。”   五娘的脸还有些红,不过她这会已经平复了心绪,抬头看向她的两个丫头,见着她们,她终于有了一丝安心:“我快饿……,我可饿了。”她说完吐了吐舌头,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奴婢这就给您摆膳,”迎香赶忙把她跟兮香手上的食盒放到桌上,把里面的膳食给端出来:“看来王爷对咱们姑娘还是很有心的,看看这些膳食就知道了,王爷让人送过来的膳食都是姑娘爱吃的。”   五娘来到了桌边,脸上的笑泄露了她的好心情,她接过兮香递过来的温巾子,擦了擦手,就坐到凳子上,拿起筷子开始准备用膳了:“日后,你们记得要改口,我现在已经不是姑娘了。”   “对对,”迎香轻拍了拍自己的嘴:“看奴婢这张嘴。”   用完膳之后,五娘就在兮香迎香的服侍下,卸了脸上厚重的妆容,还洗了个澡。六月的天已经很热了,一天忙乎下来,她真的是受不了自己身上的黏糊。   身上清爽了,五娘也就准备爬上床休息,不过在她看到床上到处撒落着花生、红枣那些东西,她的脸又有些红了,不过她还是自己爬上床,把那些东西都给一个一个捡起来。   等床上都收拾干净了,她就平躺在大红的喜被上。躺下时,她不禁沉吟了一声:“太舒服了,终于可以躺着了。”   两个丫鬟早就对这见惯不怪,毕竟跟了主子这么多年,她们还能不知道自家主子什么德性:“王妃要不您先睡一会,奴婢们给您看着。”   “也好,”五娘想着前院一时半会也散不了,昭亲王也没那么早脱身,想到这她就掀开被子,安心地拱了进去,闭上了那双灵动的柳叶眼。   等昭亲王回来的时候,五娘还在睡。他抬手阻止了要上去叫醒五娘的丫鬟:“你们先下去吧。”   “是,”两个丫鬟有些懊恼,干嘛不早点叫醒她们姑娘,这下子好了,王爷都回来,她们姑娘还在睡。   昭亲王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坐下,看着睡得喷香的小媳妇,感觉心里不再是空荡荡的,即便她睡着没有开口说话,但这个屋子里有她的气息,他就感觉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伸手摸了摸小媳妇睡得有些红润的脸蛋,细滑得跟豆腐似的。   五娘睡梦中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好不容易挣扎着睁开了惺忪的双眼,见是他,便微微一笑,嗓子有些干:“你回来了。”   “嗯,”就是这样简单的话语,让昭亲王倍感亲近,他的脸上已经不见了平日里的冷漠:“要喝水吗?本王给你倒一杯。”   五娘这会已经清醒了:“好,”她坐起了身子,接过他给她倒的温水:“谢谢。”   等五娘喝好之后,昭亲王又拿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到了桌子上:“睡到现在,你饿了没?”   五娘倒是不觉得饿,不过她看了看窗外,天已经黑了:“王爷要再用些吗?”   “本王陪你再用一点,”昭亲王想着毕竟晚上还有体力活要做,他倒是身强力壮的没什么,就是不能把小媳妇给饿着。   “那好,”五娘突然想到她睡了一下午:“太后娘娘回宫了吗?”   昭亲王知道她想什么:“还没,母后今晚在王府住一宿,明日咱们再跟她老人家一起去宫里。”   “好,”五娘呼了口气,太后娘娘没走就好,不然她这个做儿媳妇的不出去恭送就太失礼,难免会给人留下话柄。   “还有,”昭亲王见小媳妇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禁提醒她:“你应该改口叫母后。”   “妾身会记着的,”五娘喃喃地应道,她有些叫顺口了,这些习惯都得改掉。   二人用完晚膳之后,五娘稍微洗漱了下,就躺回床上,想着接下来的事,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办,感觉这事有些不好教?   昭亲王洗漱好了,穿着一身红色寝衣来到红烛那拨了拨,后看着很是自然的上了床,他也不去瞧躲在锦被下的五娘,直接伸手放下床帘,就掀开薄被躺了进去。   五娘躲在被子里很久,也不见昭亲王过来,终是忍不住出声了:“洞房不是这样的。”   虽然她声音很小,但昭亲王还是能清楚地听到她说了些什么,他故意装作没听清楚:“不是什么?”   五娘把小脸露了出来,侧过身看向睡在外边的昭亲王:“就……就……就不是这样干……躺着,”最后的两个字几乎快被她给吞了。   昭亲王憋着坏逗她:“那该怎么做?本王身边没有长辈,母后又不管这事儿。”   五娘一副她就知道会这样的样子,好一会她才鼓起勇气说:“就是我躺着,然后你……你……你……”   “我怎样?”昭亲王顺着她的话,拉起她的被角,拱进了她的被窝,看着她额头开始冒汗,就伸手揽过她,用鼻子蹭了蹭她的眉心。   五娘的心跳得很快,不过她没有拒绝他的亲近,她知道从懿旨赐婚的那一刻起,她这辈子无论生死都注定是他的妻子。   她微微仰起头,看向这个该被她称之为夫君的男子,他的眼睛里有她的影子,她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后又逃避似的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你要趴在我身上才行。”   昭亲王实在是被她蹭得很难受,整个身子都紧绷着,想到怀里的是他的妻子,他就不再压抑自己,翻身上去,把小媳妇压在了身下,一手抬起小媳妇的下巴,捕捉到她粉嫩嫩的香唇,就凑了上去。   五娘有些猝不及防,在感受到嘴巴上有些冰的柔软时,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不过她被某人给按压住了。   这一夜,对两人来说都有些不好的回忆,不过到最后终归于抵死缠绵。次日早上寅时刚过,五娘就醒了,她全身只穿了件鸳鸯戏水的红色肚兜,一身清爽地窝在昭亲王怀里。她不敢抬头看昭亲王,可想想昨晚他俩做的那些羞人的事,她又想要看看他。   昭亲王其实一夜都没怎么睡,五娘醒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但想到昨晚他们的第一次,他就感觉他有些没脸见小媳妇了,好在他小媳妇善解人意,给了他来第二次的机会。第二次他终于在小媳妇身上重振雄风,就是有些苦了他小媳妇:“醒了?”   五娘抬头看他:“你也醒了。”   昭亲王目光落在她有些红肿的樱唇上,下意识地想要去品尝,就跟随心中所想,吻了上去,这次的吻,已经没有了昨晚那么生涩,要不是西嬷嬷来,估计两人能吻到天长地久。 第28章   昭亲王与五娘穿戴整齐后,才让守门的小应子开门请西嬷嬷进来。西嬷嬷是个经年的老嬷嬷,跨入屋里时,抬眼扫了二人一眼,便知昨晚该做的事儿他俩都做了:“奴婢给王爷、王妃请安,恭祝王爷、王妃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西嬷嬷请起,”昭亲王想到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首先就是要带着小媳妇去给他母后请安敬茶:“母后可起身了?”   西嬷嬷面上带笑,心里很是欣慰,王爷成亲,昨儿太后娘娘也没有回宫,刚好今早可以直接喝媳妇茶:“娘娘也刚起身,让奴婢来知会一声,说时候还早,请王爷王妃不必着急。”   “有劳嬷嬷了,”昭亲王知道西嬷嬷来这一趟主要是为什么,这是宫里的规矩,便侧了侧身,让西嬷嬷进去寝房:“嬷嬷请吧。”   “奴婢去去就回,”西嬷嬷领着个端着檀木盒子的宫女抬步进去了寝房,五娘也知道西嬷嬷去找什么,就不自禁地想到昨夜两人的荒唐,脸蛋儿也跟着红了起来。   昭亲王伸手抓住小媳妇放在腰间的手,捏了捏,见五娘回视他,就出声道:“一会咱们收拾下,就去寿安堂给母后请安,早膳也在母后那里用。”   “好,都听王爷的,”五娘在太后寿辰的时候,就知道太后是位好相处的婆母,所以她并不紧张。   没一会西嬷嬷就从寝房出来了,面上的表情跟进去时几乎是一个样,她领着宫女快步上前行礼:“奴婢恭祝王爷、王妃早生贵子。”   昭亲王放开五娘的手:“借嬷嬷吉言,嬷嬷请起。”   西嬷嬷起身后,便笑着说:“叨扰王爷、王妃许久,奴婢就先告退。”   “好,那嬷嬷慢走,本王跟王妃拾掇一下随后就到。”   送走了来收洁帕的西嬷嬷,五娘才感觉腿有些酸软,她进入内室来到妆奁前坐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总感觉她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   兮香、迎香两个丫鬟跟着进来服侍,兮香拿着把如意梳,准备给五娘梳头:“今天奴婢给您梳双刀髻,您觉得怎么样?”   五娘摸了摸垂在胸前的发丝,从今天开始她就不再是姑娘了,而是昭亲王妃:“双刀髻看着清爽但又不失稳重,可以。”   迎香则带着两个丫鬟收拾床铺,五娘扫了一眼,便立马撤回了眼角余光,心里想着眼不见不尴尬。   昭亲王今天穿的是红色暗纹长袍,配上黑色的腰带,整个人显得非常的利落,头顶上镶嵌着红宝石的紫金冠更是给他增添了几分尊贵。他早就收拾好,站在一旁,嘴角含笑地看着五娘点妆上饰。   夫妻两人卯时刚过就到了寿安堂,守门的魏石公公笑眯眯地领着他们进去屋里。太后昨天睡得很是安稳,一早起来精气神更是充沛,不得不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花嬷嬷见他们来了,上前请了安,跟西嬷嬷一样说了几句吉祥话,就立马下去准备摆膳了。   太后坐在主位上,一脸慈祥地看着眼前的儿子跟儿媳妇:“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昭亲王笑说:“您这的膳食香,儿子心里一直想着,便带着五娘过来您这里蹭饭。”   “好,你们花嬷嬷一早就在小厨房里忙活了,做了不少你们爱吃的,”太后心里很暖,她一直就不是个有野心的人,要不是先帝那些人变着法子算计她,她也不会逼迫自己到今日这般地步。她追求的从来都只是简单安稳的生活,就像现在这样儿子儿媳陪她用顿膳,一家人坐在一起叙叙话,笑一笑就够了。   “娘娘,”西嬷嬷提醒道:“等王爷、王妃给您敬完茶就可以用膳了。”   太后笑着点点头。   立在一边的魏石立马拿来早就准备好的蒲团放在地上,昭亲王跟五娘跪到了蒲团上就开始敬茶。   太后双目含泪地喝了儿子跟儿媳敬的茶,拿起摆放在炕几上的紫檀木盒子:“哀家也没什么好给你们的,这是京郊的五处庄子,你们拿着。”这样她的嫁妆就都给了他们小两口了,她手里还有几处皇庄留着,等他们有了孩子,再给孩子们。   “谢母后,”夫妻二人又给太后拜了一拜。   “快起来,”太后说完,西嬷嬷就立马上去搀扶五娘,五娘也的确需要西嬷嬷的搀扶,躺在床上感觉不大,等起了身,脚着地了,就知道什么是腿软了?   花嬷嬷已经摆好了早膳,过来回禀说:“娘娘,早膳已经摆好了。”   “那咱们就准备用膳吧,”太后在五娘的搀扶下来到了桌子边坐下,西嬷嬷拧了一条热巾子递了过来,五娘接过热巾子服侍太后擦拭手脸。   一通忙活之后,五娘站到了太后身后,准备继续服侍太后用膳。   太后笑着摆摆手:“你也坐下用膳,让花儿跟小西来就可以了,咱们一家人好好叙叙话。等会用完早膳,你们就要跟哀家去宫里走一趟。”   “母后疼儿媳,儿媳知道,不过这第一顿,儿媳还是想要尽一尽孝心,”五娘很感谢太后的体谅,但该做的她还是要意思一下。在给太后夹了一块云丝糕后,她才在太后跟昭亲王的要求下,坐下用膳。   五娘刚坐下,太后就给她夹了一筷子豌豆苗:“哀家听说你爱吃这个,就让你花嬷嬷特意做了,你用用看还合不合口?”   “谢谢母后,”五娘没想到太后会给她夹菜,心里有些发热:“花嬷嬷做的肯定好吃。”   “那就多用一点,”太后觉得今天的膳食特别香,心情也格外好,她又给儿子夹了一个水晶饺:“你也多用些。”   昭亲王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照您这样吃法,估计一会我们吃撑了,您还饿着肚子呢,”说着他就给他母后夹了几筷她爱吃的膳食:“您也用。”   “好,”太后是越看这小两口,心情越好,不过想到他们现在已经成婚了,有些事情就不得不提上日程:“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西北封地?”   这事昭亲王早有打算,西北不平静,他得赶快回去:“等五娘回了门,再陪您几天,儿子就准备带着五娘启程去封地。”   “也好,”太后也把她的打算说了:“哀家准备等你们离开了,缓个一个月就去乐山大慈恩寺礼佛,为大景祈福。”   五娘心中一顿,太后要去为国祈福,她不禁偷偷看了一眼左手边的昭亲王,见他面上没什么不快的表情,心里疑窦顿生。   昭亲王知道他母后的的心结,她去乐山也好,至少她到了乐山,心会放开一点,还比在宫里清静:“大慈恩寺的素斋天下闻名,母后到了那里,替儿子多用一些。”   这一顿早膳,娘三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都是非常尽兴。早膳之后,昭亲王夫妻便陪着太后进宫了。   皇宫里,景盛帝的伤寒还没好,不过已经不再发烧了。今天昭亲王会带着昭亲王妃进宫请安,他这个做皇帝的还要带着他们夫妻去宗庙祭拜,给昭亲王妃上族谱玉蝶,所以这会他也起身了。   刚用完早膳,刘光就进来回禀说:“昭亲王携昭亲王妃来给皇上请安。”   景盛帝不喜欢昭亲王这个弟弟,从太后有孕那一刻起,他就不喜欢,要不是太后那时防范得紧,他想他应该会没有这个弟弟:“让他们在乾明殿等着,朕一会过去。”   “是,”刘光能理解皇帝的心情,一母同胞的兄弟难免会被拿出来比较,而明显皇帝资质有些平庸。这么多年来,皇帝防昭亲王跟防贼似的,有点眼力劲的人都能瞧出几分,更何况还是他这个皇帝贴身的大太监。   等皇帝到的时候,昭亲王夫妻已经在乾明殿等了有一会了,不过这不影响他们夫妻的心情。   “朕龙体欠安,让九弟跟九弟妹久等了,”景盛帝坐在龙椅上笑着对他们说:“昨日你们成亲,朕没能过去观礼,实在是心有不安。”   “皇上多虑了,一切以您的龙体为重,”昭亲王知道皇帝的德性,并不跟他计较,他带着五娘行礼:“臣携臣的妻子来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景盛帝看着面无表情的昭亲王,不管是相貌五官还是性情,昭亲王都像极了太后,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你们起来吧。”   “谢皇上,”昭亲王起身后,便扶了一把边上的小媳妇。   景盛帝把这都看在眼里,也许是因为不喜昭亲王,就连着这个昭亲王妃,他也很是不喜,想到皇后昨日在他耳边说的那些事,他心里就堵得慌:“时候也不早了,朕领你们去宗庙吧。”   “好,”昭亲王完全不在乎皇帝变得不好看的脸色,因为在他眼里,这皇帝就是个傀儡,他景元昭的替身傀儡。   一行人去了宗庙拜了祖宗,给五娘上了族谱玉蝶,后就准备去慈宁宫,没想到皇帝竟识相了一回,半途借口说身子不适就回了乾明殿。   昭亲王也没有多说,直接拉着小媳妇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太后已经知道了今天皇帝的表现,心里头多少有些不快:“由着他吧,等昭儿夫妻去了西北,哀家就收拾东西去乐山。这京城就留给他们,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最好闹得天翻地覆。”   花嬷嬷冷笑了一声:“会闹腾的,现在逸王跟安王都斗得不可开交了,皇后跟高贵妃也是暗地里小动作不断,皇帝又是个多疑的,能不打压已经长大开始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儿子吗?”   太后深呼了一口气:“哀家现在什么也不用管,只等着他们父子斗个你死我活的,再回来收拾烂摊子就行了。不过还是要让底面人盯紧点,皇帝可不能死了。”皇帝要是死了,她当年捧他上位可不就全白搭了,她昭儿是要拨乱反正,可不是造反逼宫。   “娘娘放心便是,咱们在乾元殿的人会盯着的,绝不会让皇帝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的,毕竟他还没跟那人母子相认呢,”花嬷嬷双目黝黑:“当年要不是确定大皇子已经夭折,花儿就是拼死也不会让先帝跟那贱人的诡计得逞。”   太后嗤笑了一声,理了理衣袖:“那时咱们势弱,不得不低头,他们不是想要算计哀家吗?那哀家就成全他们,”她说到这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深了:“先帝到最后虽有悔悟,但那对哀家来说已经太晚了。他想要废太子,另立储君,哀家就力保那蠢货登位,他要是不登位,哀家的昭儿怎么会有机会名正言顺地把他从那把龙椅上踹下来?”   “娘娘深谋远虑,现在已经快要见成果了,”花嬷嬷想着现在京里的暗潮,就觉得她们娘娘忍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些值得的:“当年要不是咱们王爷年岁太小,哪还有他摆脸色的时候?”   “摆吧,他也摆不了多久了,”太后冷哼了一声:“他最近估计又要开始着手查他生母的事儿了,让他查吧,等到了时候,哀家会给他们母子相认的。”   “娘娘,”西嬷嬷进来回禀:“王爷跟王妃到门口了。”   “快让他们进来,”太后脸上立时就有了喜意,扭头对花嬷嬷说:“他们想必也饿了,摆膳吧。”   等到五娘夫妻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了。这一天可真够累的,除了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还真没这么累过。一回到清晖园,五娘就让兮香、迎香服侍她沐浴。   洗了澡之后,五娘感觉才好一点,接着也不管她家那口子了,直接就爬上床躺着不动了。   昭亲王知道她平日里有些懒散,今儿这一天下来的确够她累的。他洗漱好了,就来到床边,见小媳妇呼吸均匀已然是入睡了,他拽过床里面的一张薄毯,轻轻地给她盖着肚子,后大掌握着她小巧白皙的脚丫子开始轻轻揉捏了起来。   就这样五娘愣是没有醒,只是舒服地翻了个身子,呢喃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就接着睡了。昭亲王给她揉捏了脚、小腿跟腰部,确保明日她不会酸痛才离开去了练功房。   在昭亲王离开的时候,五娘嘴角弯了起来,搂着怀里的薄毯,心里欢快极了。这就是她想要找的良人,只要他对她好,她就会回应他。昨天晚上,他也是这样趁她睡着了给她揉捏身体,不然今天可真的有她受了。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五娘才醒来,她揉了揉眼睛,见屋里没人,就自己穿上绣鞋来到妆奁前照照镜子,看看她的面色怎么样:“还不错,就是眼底还有些发青。”   照完镜子之后,她就想到了她的小算盘了,自从太后懿旨赐婚之后,她就把它归置起来了,她也是有所顾忌的。每一个女子都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她也不例外。   她把小算盘归置起来,只是不想在双方不熟悉的状况下给昭亲王留下不好的印象。好日子都是需要自己努力经营的,如果努力之后,还是得不到对方的尊重,那就不用再努力迎合他了,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得了。   不过现在看来她的顾忌是多余的,她夫君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她伸手拉开妆奁下的抽屉,看到躺在装着小算盘的紫檀木盒子边上的那本精美的小册子,就不禁微微蹙起眉头:“这是什么?”   五娘伸手拿起那本小册子,打开一看,脸蛋渐渐染上了嫣红,没一会她就把小册子给合上:“竟然比我娘给我的那本制作的还好,哼……”   等到昭亲王一身清爽地回到清晖园,刚好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晚膳,他也不用五娘过来服侍,自己去洗了手,来到桌子边上坐下:“你什么时候醒的?”   五娘还在想着他骗她的事儿,就朝他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声:“我早就醒了。”   昭亲王见小媳妇好似有些不高兴,就忍不住问了一嘴:“你这是怎么了,跟只青蛙似的气鼓鼓的?”   五娘哼了一声:“先用膳,等吃饱了我再跟你说。”   “好,”昭亲王给她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多吃点,看你瘦的。”   “我不瘦,”五娘嘴上这样说,不过心里甜甜的,一个人对她是不是真心,她还是能感觉得出的,他想要跟她好好过日子,这一点对她来说很重要:“你也吃。”   “明天回伯府,我已经把礼都准备好了,一会单子给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咱们再添上,”昭亲王听她自称“我”,便也跟着不自觉地开始用起自称,“本王本王”的确实是感觉有些生疏。   “嗯,好,”五娘点了点头,没注意碗里又多了一块牛肉:“你也多吃点,不用顾着我。”   这一顿晚膳用完,两人已经能很好的单独共处了。昭亲王洗漱好就躺在了床上,拿了一本通鉴在看。   五娘因为洗了头发,这会正坐在妆奁前擦着头发。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人,昭亲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看书,而是凝神看着五娘。   好一会儿,他从床上下来走到五娘身边,抽走她手中的巾子开始给她擦拭头发:“满满,咱们再过十来天就要去西北封地了,你会不会不想去,想留在京城?”   五娘扭头看他:“难道你还想把我留在京城不成?”   “不,”昭亲王把巾子放到一边的架子上,从身后抱着五娘,垂首对她说:“我早就想好了,你要是不想随我去西北封地,我就教教你什么是三从四德,什么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说完他就拦腰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   不过他刚想亲上去,就被某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女人迎面拍过来一本有点眼熟的小册子。小女人板着张有些肉的脸蛋,很是严肃地说:“说说吧,这是什么?”   昭亲王拿起那本小册子,有些哭笑不得:“我能说这是舅父前两天给我的吗?”   “哼,那你昨天晚上还骗我?”五娘红着脸娇嗔道。   昭亲王把那本册子扔到床里面,就不要脸地凑到五娘身边,抱着她踹过来的小脚丫子压了上去:“既然都被你发现了,那咱们从今天开始就一天试一个花样,争取早日把那册子上的姿势都试完,哈哈……” 第29章   次日一早,夫妻两人刚用完早膳,小应子就进来回禀:“王爷,安平伯过来接王妃娘娘回门。”   昭亲王一听这话,原本很美好的心情立时就变得不那么美好了,谁家出嫁女回门是兄长一大早过来婆家接的,语气有点不好地说:“你让他在门口等着……”   “快请进来,”五娘几乎是跟昭亲王同时开口,说完之后,她就拿眼瞪着昭亲王,也不说话,就这么干瞪着。   昭亲王见小媳妇有些不开心了,就右手握成拳掩在嘴边,清了清嗓子:“请他进来吧。”   “是,”小应子转身就翻了一个白眼,他还以为他家王爷能有多悍呢,结果转眼的功夫就歇气了。从今儿这事上,他已经能看出他家王爷日后估计也跟镇国侯爷差不了多少,都是个惧内的。   安平伯被小应子给请到了前院的三思堂里坐着,一时间有些局促不安,他也无奈,谁让他是做儿子的呢?今儿他还没起身呢,常宁堂的史嬷嬷就来催,他能怎么办?   五娘坐在妆奁前,看了下妆容,觉得还算满意就起身准备出门了。不过她走到门口,见她家那口子没跟过来,还死板板地坐在床上,就呼了口气说:“我在成婚前就觉得你可能有什么地方得罪我娘了,今天我算是确定了。说说看你到底怎么得罪我娘的?我大哥没有我娘的支使,他是不会干出今天这事的。”   昭亲王心里也郁闷,不都是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吗,怎么到他这就变了?他岳母不会是嫌贫爱富吧:“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得罪她老人家的?”说着他就起身来到五娘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肩膀:“走吧,咱们回安平伯府。”   五娘也伸手揽着他的腰,笑着打趣道:“我娘亲其实挺好的,就是有一点她不喜欢脑子不好的人。”   昭亲王微微低下头看向小媳妇,见她一脸傻笑,便一本正经地说:“我想我知道是哪得罪岳母了?”他伸手点了点五娘的鼻尖:“大概是因为我把她的傻闺女给娶回家了。”   听了这话,五娘也不生气,只是一个劲的笑着摇头:“不是,不是,我娘肯定是恨她手把手教大的聪明女儿被个脑子不好的人给娶走了,哈哈……”   昭亲王一手捂着脸一手揽着傻媳妇,耳朵里全是她清脆的笑声,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他的心里很踏实也很满足?他放下捂在脸上的手,抱着她,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干什么?”五娘这会也不再笑了,低垂着脑袋,有些害羞:“在外面呢。”   昭亲王轻抚着她的脸蛋:“满满,我会对你好的。”   五娘闻言,仰起已经染上红晕的小脸:“那我也对你好。”她自小就是跟在她娘身边,看着她娘如何一个人过着自己的日子?   她父亲不着调,根本就不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她娘身边除了她,再没有一个可以抱着互相慰藉的人了。可她终究会长大嫁人,有时候她会有一些离经叛道的想法,想开口让她娘再找一个,可是世俗如此,她现在还不能这样做。   等到昭亲王的仪仗到了安平伯府,五娘才意识到他俩把她大哥给留在了昭亲王府。五娘见她家夫君一脸得意的笑,就跟着有些无奈地笑了,用力拍了下他的腿:“你可真小心眼。”   米氏这几天一直没什么精神,实在是身边少了个人,就感觉跟没了半边天似的。可这会她见她闺女脸上的那抹嫣红,心中只觉欣慰,不过大庭广众的该遵守的规矩还是要遵守,一家子人给五娘夫妻行了礼之后,便簇拥着他们回去后院的常宁堂。   到了常宁堂,米氏坐到了右边的榻上,昭亲王笑着上前去给米氏请安:“小婿请母亲安。”   米氏赶忙站起身,笑说:“王爷太多礼了,快请坐。”不管怎么样,他给足了她脸面,她就是为了五娘也不能再给他脸色看,借坡下驴她还是懂得。   昭亲王只在常宁堂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安平伯就回来了,之后他就被安平伯三兄弟给请去了前院书房。   五娘则被米氏拎去了内室,一到内室,五娘就抱着她娘亲,娇声问道:“娘,你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想,怎么会不想?”米氏抚了抚女儿的乌发:“你这王妃当得还舒坦吗?”   说到这事,五娘就想把她有些疑惑的地方跟她娘亲讲讲,她拉着她娘亲坐到床上:“娘,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总感觉皇帝、母后跟我夫君,他们三个人之间有些怪怪的。尤其是昨天早膳的时候,母后说等我们去西北封地了,她老人家就要去大慈恩寺为国祈福,我夫君竟然同意了。”   米氏只在心里吐槽了句亲儿子成了婚去封地,太后当然不再乐意待在宫里,不过她嘴上却说:“太后娘娘年纪大了,估计是想要清静,乐山可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要不是我这边一时间还撂不开手,我都想要去那住住。”   “您想去就去啊,家里还有三个嫂嫂,不会出什么事儿的,”五娘倒是很赞同她娘亲出去走走,这样也就没空想她了:“再说咱们家在乐山山脚下不是还有一处庄子?您去那里待一段时日,还可以避暑。”   米氏想想,还真有些心动:“不过最近不行,你三哥的任命书已经下来了,这紧接着就要赴任了。”   “真的?”五娘最近正想着这事呢,没想到任命书就下来了:“三哥被外放到哪里去了?”她三哥要谋外放,年后一直没有合适的就被拖到现在。不过这时间也太巧合了,不会是某人故意为之的吧?   “湖州,”米氏是江南人,对湖州还是有些了解的:“你三哥被任命为湖州知州,那地方虽然不比江州,但也不错,是个好地方。”   五娘也觉得湖州不错,虽然没江州富庶,但却比江州容易出政绩:“那三嫂会跟着一起去吗?”   提到这个,米氏倒是不犹豫:“肯定是要跟着一起去的,你三哥的意思是让你三嫂留下伺候我,”说到这米氏就笑了:“我又没七老八十的,再说家里还有你大哥、二哥他们在,我身边也不缺人伺候,我已经说了让你三嫂带着孩子跟着一块去。”   “还是跟着一起去的好,”五娘可不认为她娘是个需要媳妇伺候的:“三哥刚到那,人生地不熟的,有三嫂在身边,至少能图个心里踏实;再者,三哥作为一府知州,难免会有应酬,三嫂不去,谁帮他往来官家女眷?”   “就是这个理,”米氏拍了拍五娘的手,叹了口气说:“我也不要他们伺候我,我只希望他们都能顾好自己不给我找麻烦就行了,”说着她就揽过五娘:“我啊,就顾好你,看着你日子过好了,我就心安了。”   米氏想着只怕她这心要真的安稳,还要有些日子呢。不过她赞同那小子的行事,因为一旦皇帝知道自己的身世,那首要做的就是杀了他的生母跟他这个嫡出的弟弟。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登位。   “那我这两天准备一份礼送过来给三哥,”五娘想着她已经成家了,日后这些往来都要注意起来,可不能再随心意做事了。   米氏点点头:“应该的,你们兄弟姐妹要好好相处,你三个哥哥待你都不薄,你也要知恩才行。”   “娘放心,我现在已经大了,这些事我都知道,”五娘又想到再过十来天他们也要走了,就有些不舍得她娘,可是她大哥是绝对不可能让她娘跟她去西北的:“娘,等我去西北了,你就去乐山住一段时日吧,顺便可以帮我们去看看母后,我觉得你跟母后肯定能聊到一块去,她老人家上次还提到你了。”   米氏也想见一见太后,说来儿女都结成了夫妻,但她跟太后还真没见过几次:“我会的,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西北封地?”   “夫君说再过十来天就要回去西北了,”五娘撅着嘴巴说。   米氏是知道昭亲王的底的:“是应该早点回去,他这次离开西北已经有段时日了,现在是六月,西北那边到了十月天就寒了,天一寒,边莫那些蛮夷就不安分了。”   五娘坐直了身子,有些迟疑地说:“娘,您能不能跟舅舅说说,请他在江南一代帮我收购粮食?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感觉心里有些不踏实?”   “可是有什么事儿?”米氏凝神看着五娘,难道那小子还没到西北就露馅了,那也忒没用了?   五娘抬了抬眉头,笑说:“没什么,就是成亲前我查账的时候,发现西北那边的十二个庄子收益多了三成,我问了郝嬷嬷才知道西北那边有人大肆收购粮食草料。粮食给人吃的,草料是给马吃的,您说我这心里能安稳吗?”   米氏真心觉得那小子太不容易了,就这脑子能把西北军拉扯到现在这样子还真是老天没睁眼:“你是怀疑什么?”   “他急着回西北封地,我还能怀疑什么?”五娘看着她娘:“我请舅舅帮我收购粮食,也是有备无患,”她仰起头眨了几下眼睛:“他对我挺好的,我能做的就是帮他安稳住后方。”   “你舅舅他们还没走,我这两天会跟他说的,”米氏此刻才觉得她女儿是真的长大了,长成了一个比她更出色的女子:“放心,你舅舅会帮你把这事办妥的,毕竟他外甥女嫁给昭亲王,他也得利不少,至少在这大景没官家敢轻易为难米家了。”   她这个异母弟弟也是个有野心的,这次来京城,给五娘添妆一添就是两万两黄金的金票。米氏想着有这心就好,她用着也趁手。不管怎么样,那小子已经是她女婿了,其他的她也帮不上,倒是钱财上她可以替他想法子。   而此时前院书房里,昭亲王正坐在太师椅上,打量着站在堂下的严明,许久之后他才开口:“你让他们出去,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这个严明也是个不简单的,心思深沉,深谙为官之道,非池中物。   “王爷身为皇室中人,想必知道谋逆是要诛九族的,”严明自知道朝廷从未给昭亲王的西北军发过军饷之后,就一直辗转反侧睡不安稳。今天刚好小姨子回门,他就请假带着元娘过来了。   昭亲王眯虚着眼睛,倚靠在椅背上:“所以呢,你要说什么?”   严明虽没有跟昭亲王打过交道,但也知道这位手握兵权的王爷是个极难缠的:“王爷难道不知道亲王养私军等同谋逆吗?”   昭亲王笑了:“谁说本王养私军,兵部、户部还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严明努力压抑着跳动飞快的心,的确没人敢说他养私军,因为根本没人敢曝出朝廷多年没给西北军发军饷的事儿:“王爷成竹在胸?”   昭亲王不再笑了:“你怎么知道朝廷没给西北军发过军饷的事儿?难道你一个大理寺少卿还能摸到户部跟兵部的私账不成?”   这次是严明笑了,他双膝跪地,双手拱向昭亲王:“大理寺少卿严明,愿奉昭亲王为主。”   昭亲王坐直了身体,一手托着腮:“你倒是识时务,不过本王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投诚?”   严明笑看向昭亲王说:“按理来说,王爷跟下官是连襟,就算今日下官不向王爷投诚,在他人眼里,下官依然是王爷麾下的人,与其那样,那下官为什么不坐实它呢?”说到这里,严明的话就变了风向,脸上没了笑,眼神带着轻蔑:“再说当今皇上心胸狭隘,眼界不宽,更甚者是非不分,实在是不堪为君,良禽择佳木而栖,下官相信自己的眼光。”   昭亲王不吭声,只是看着他。   严明见状深叹了口气:“您要是有什么事儿,下官也脱不了干系,下官只想跟媳妇活久一点。”   “这个理由不错,”昭亲王笑说:“你起来吧,你放心本王就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不过日后你要是敢背叛本王,那就难说了。”   “王爷放心便是,既已上了船,那除了死就没其他路可走,”严明打趣说:“下官不会泅水。”   “你求什么?”昭亲王可不是傻子,这严明不可能只因为他们是连襟,就无欲无求地替他卖命。   从这一点上看,严明就知道昭亲王是个明白人:“为官不外乎为国效命、为民请命,下官也一样,但下官还想求青史留名。”   “你就不怕是恶名?”昭亲王倒是能理解他,青史留名的可都是能臣名相。   “自古胜者王,败者寇,史书也是人注的,”严明想得很明白,也看得很清楚。   后院里,元娘这会正拉着五娘说:“王爷的那几个妾室,你准备怎么办?我这过来人可告诉你,这王爷长子一定要从你肚子里出来,知道吗?”   这哪跟哪呀?五娘笑说:“我这刚成亲两天,你就开始催了。”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元娘是真替她这妹妹担心:“这皇家不比寻常人家,虽注重嫡庶,但更加在意子嗣,昭亲王已经二十又六了,就算他不着急,太后娘娘那个当娘的肯定着急。”   “这事只能顺其自然,着急也没用,”五娘也想有,毕竟她夫君年岁大了,膝下空虚不是好事:“不过太后娘娘暂时是不会催我们的,因为再过几天我就要随王爷回西北封地了。”   “真的,”元娘虽有不舍,但回西北对她小妹来说是好事:“那就好,回了西北,你得赶快调身子。”   “知道了。”   这天五娘夫妻在安平伯府一直待到申时才回王府。   晚上五娘洗漱好之后就躺在床上,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今天她大姐的话倒是提醒她了,他夫君后院还有几个女人在呢,其中一个还是平阳侯的嫡长女。   要说这平阳侯也是个胆小的,年前收账,他是第一个跑到伯府还账的,就连利息都是给足了伯府,这倒让她高看了他几分。   “在想什么呢?”昭亲王披散着头发,上了床,搂着五娘蹭了蹭:“还是媳妇香。”   五娘被他蹭得有些痒,就推了推他:“我在想你后院的女人。”   “什么?”昭亲王有片刻的愣神,后才一手拍在五娘的翘臀上:“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怎么,王爷是准备让妾身给您排个日子吗?”五娘的小手已经爬上了昭亲王的腰,开始使劲拧了起来,可见他不痛不痒的,瞬间就觉得没意思透了,气鼓鼓地翻身把屁股对着他。   昭亲王见小媳妇恼了,赶忙靠了过去:“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起来这次去西北还要带着钱氏,差点把她给忘了。”   “你还要带着她?”五娘忽地翻过身来。   昭亲王笑着举起左手:“天地良心,我对你是忠贞一片,带钱氏是因为钱氏她本身就不是我的人,这次带她去西北,就是为了把她给嫁出去。”   “嫁出去,”五娘不淡定了,坐了起来:“你说清楚,我怎么听不明白,钱氏可是你的庶妃?”   “名义上是,”昭亲王仰躺着,双手垫在头下:“我西北军的教头无宁原是个江湖草莽,后来投效了我,不过他有一个条件。”   “那个条件就是钱华贞?”五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不会觉得被冒犯?”   昭亲王一脸的莫名:“当初要不是因为无宁,我会任由母后赐死钱氏,根本就不会让她以庶妃的身份进府,所以在我眼里钱氏就是无宁的人。再说这两年她还算安分,我给她个前程也并无不可。”   五娘想想也是,后就又躺回去了:“那她自己知道吗?”   “不知道,”昭亲王理所当然地说:“进了我王府,那就是王府的人,她的命都是我的,我让她嫁人也是给她有个盼头,她应该对我感恩戴德才是。”   五娘一点都不避讳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从你话里我就知道你很看重那无宁,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费些功夫,让钱华贞心甘情愿地嫁给无宁。照你那样做,要是钱华贞性子烈些,估计无宁只能得到个死人。”   就知道他小媳妇不经骗,昭亲王得逞地笑了笑:“那如何让钱氏心甘情愿地嫁给无宁这事就交给王妃娘娘您了?”   五娘没注意到他脸上的笑,她这会正想着钱氏的事儿,不过也点头同意了,要是钱氏能嫁出去那就更好了。经了这几日,她也不想做那贤惠人跟别人分享他的好:“那其他的那些侍妾呢?”   说到这个,昭亲王把刚探出去的爪子又缩了回来,有些气恼地说:“满满,你说那些女人是不是傻?她们又没上玉蝶,又没入贱籍,被送到王府的第一天,我就让小应子把户籍给了她们,还给了她们每人一百两银子,也关照过府里的人,她们想离开就送她们离开。可几年过去了,就走了两个,其他愣是都安安稳稳地待在府里。我都怀疑她们是不是看我府里的月例比较高才赖着不走的?”   这下子,五娘心情高兴了,她伸手环上昭亲王的脖子,把自己的脸凑了过去:“那咱们这次去西北,就把她们都带上。”   “带上她们干什么?”昭亲王笑说:“你嫌太清闲吗?”   五娘心情好,就跟他多解释两句:“你西北军是不是有很多没家室的?”   昭亲王一听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你只顾着钱华贞,大概忽略了她们也是女人,”五娘撅着小嘴说到:“其实我还挺能理解她们的,毕竟身为女子,她们从未在外行走过,害怕是肯定的。待在王府里面至少可以安稳度日,咱们给她们找个好归属,想必她们也不会死赖着你的。”   “对,毕竟我府里还有一只凶悍的小老虎,”昭亲王说完也不管五娘的拳打脚踢就直接压了上去,两人笑闹了一会,屋里便传来了喘息呻吟之声。 第30章   次日一早,五娘醒来时已经快要辰时了,她伸手摸了摸边上的薄被,没有一点热气就知她夫君起身已经有一会了。她最近几天又是成亲又是回门的,晚上还要被某人缠,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好在现在也算是安稳了,可以好好休息两天。   “咕噜……”   五娘摸了摸自己饿扁了的肚子,原本就要黏在一起的眼皮又勉强睁开了,饿着肚子睡觉可不行。她伸手拽了下床头的小铜铃,兮香跟迎香就进来了:“娘娘醒了。”   五娘眨巴了几下眼睛,问到:“王爷呢?”   “王爷用过早膳就出门了,”兮香卷起床帘,笑着说:“临走时还吩咐奴婢们不要打扰您休息,等您睡醒了再服侍您用膳。”   五娘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裳,洗漱好之后,人也彻底醒神了,坐到桌边就准备用膳:“今天咱们把我的嫁妆理一理,规整规整,不能带去西北的放库房最里面。”   “好,”迎香把筷子递给了五娘:“娘娘,您还没起身的时候,钱庶妃跟后院的几位姑娘就过来给您请安了,这会还候在外面呢。”   五娘看了看外面的日头:“你先带她们去堂屋里坐着,我用完膳就过去。”   “是,”迎香福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五娘昨晚想了很久,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好,不然就这么把她们带去西北,万一要是她们有自己的打算,那她这不是枉做小人了。倒是那钱华贞,她还真的要费些功夫。   堂屋里,钱华贞坐在椅子上,微微低垂着头,面上不悲不喜,边上不时会传来几声抱怨,不过她始终没有拿眼去瞧那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她钱华贞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一个侍妾,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曾经在闺中,她最恨的最看不上眼的就是她父兄的那些曲意逢迎、妩媚勾人的妾室,可最后她竟跟那些她瞧不起的女子一样,成为了别人的妾室,还是自己上赶着的。   “钱姐姐,”一个穿着嫩绿色襦裙,梳着坠马髻的女子走了过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怯生生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钱华贞:“钱姐姐还记得我吗?我是通州府知州的女儿孙芸儿。”   钱华贞抬起头,在孙芸儿脸上扫了一眼,便不再看她了,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问到:“你有什么事儿吗?”   “没……没……,”孙芸儿赶忙摇摇头:“我可以坐在您身边吗?”   “你随意,”钱华贞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她虽顶着个庶妃的名头,但她知道她跟孙芸儿是一样的,没有什么贵贱之分,都是昭亲王的妾室。   “谢谢姐姐,”孙芸儿小心翼翼的在钱华贞的右下手坐下了。   大概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五娘终于来到了堂屋,一眼扫过去,呵……,还真不少人!   “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吉祥,”屋里的十位女子纷纷来到堂屋中央福礼。   五娘端着杯茶,抿了一小口,后放下茶杯:“你们都起来坐吧。”   “谢王妃娘娘。”   五娘见她们都各自找位置坐好了,才仔细瞧了瞧,还真别说这十位妾室能入得了王府长相自是不用说都过得去,就是这各人的气质有些不同,小家碧玉有,大家闺秀也有;清艳脱俗、千娇百媚算是攒齐了。   不过要论起这十人中哪位最打眼?五娘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她右下手的钱华贞,现在的钱华贞身上没了以前做姑娘时的张扬娇态,但好在还保留着自身的傲气。   钱华贞已经察觉到王妃在看她,心头颤动,有些无地自容,她紧握着手中的锦帕,一步错,步步错,没得回头了。   五娘看了一会便不再盯着钱华贞了:“今天是你们头次来给本妃请安,有些事情王爷昨儿也交代了本妃,让本妃今日跟你们说清楚。现下有两条路给你们选:一条是你们自己离开,另择佳婿;另一条就是由王爷跟本妃给你们选归宿,你们自己回去想想,想好了就过来清晖园找本妃。”   “王妃娘娘,”一个穿着桃色襦裙看着很是娇俏的姑娘起身朝五娘福了一礼,皱着一双柳叶眉说:“婢妾等出身虽卑微,但都是王爷的妾室,自古好女不嫁二夫,王妃娘娘您这样做是想要婢妾们的命吗?”   五娘就知道没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不过她已经给了她们出路,就容不得她们不遵从,她看向那个首先跳出来的女子说:“就算是本妃想要你们的命,你们有权力说不给吗?”   “烈女当从一而终,”一个声音都透着股清高味的高挑女子插话道:“王妃娘娘想要咱们的命尽管说就是了,使些烂污心思就不怕有失您的身份吗?”   五娘打量着底面色相各异的女子,嗤笑了一声,吩咐兮香道:“你去厨房拿两盘红豆过来,本妃要用。”   “是,”兮香瞪了一眼站着的两个女人,后就退了出去。   钱华贞此时心里很是不平静,王妃刚说是王爷交代她这么做的,对这一点钱华贞竟怀疑不起来。她自认容颜绝色,但她进府已经两年多了,昭亲王不是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儿,可至今她依旧是完璧之身,由此可见昭亲王并不重色。   她稍稍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身着大红色望仙裙的昭亲王妃,见其面上从容淡定,没有一丝心虚,她便知道今天的事儿是已成定局了。钱华贞的眼睛不由得盯在了五娘身上那大红色望仙裙上,鲜艳亮丽的大红色好似能刺痛她的双目一样,叫她忍不住想要闭目但又舍不得就这样闭上眼睛。   五娘自小就跟在她娘身边,早已练就了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这些人是料定她不能拿她们怎么样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们就错了:“倒是你们提醒了本妃,什么好女不嫁二夫、烈女应当从一而终的,你们在座的除了钱庶妃,还有谁过了明路吗?”   底面没了声音,一个个的都低下了头,原还想着这王妃年岁小,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行事竟这般直接,倒是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五娘哼笑了一声:“本妃一片好意,既然你们不领情,那今天的话就当本妃没说,但是这王府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待的。你们既然一心想着给王爷当侍妾,那也行,一会本妃会让迎香拿来卖身契,你们要是签了,本妃就立马给你们过明路。”给脸不要脸,那就不要怪她不给她们留余地。   “欺人太盛,”高挑女子跟受了莫大的屈辱一般瞪着五娘:“王妃娘娘,咱们姐妹虽然出身没您好,但也都是好人家的女子,您不能这样欺辱我等。”   蠢货,钱华贞心里默念了一句,她已经有了决定,就起身来到堂屋中央,双膝跪下,右手拔下了头上的发簪,散下来一头的青丝:“钱氏华贞请王妃娘娘作主。”   五娘给站在一边的迎香使了个眼色,笑说:“迎香扶钱姑娘去边上的正房歇着,本妃一会过去。”   “是,”迎香笑着就来到钱华贞身边,扶着她起身离开了堂屋:“钱姑娘这边请。”   钱华贞离开之后,看似被惊着的孙芸儿也跟着说回去考虑考虑,有了第一个第二个,那接下来的人心就不再稳了,再说五娘都把话说死了,难道她们还真能签了卖身契不成?   等兮香端着红豆回来的时候,堂屋里就还剩下两个人了,五娘也不想再理会她们,直接打翻了兮香手里的红豆,对她们说:“捡吧,想要在本妃手底下做侍妾就先得学会吃苦耐劳。放心,这对你们日后有好处。一会本妃会让迎香把卖身契拿过来,签了就过明路,不签那本妃就让人送你们去庄子上过段日子。”说完她就领着兮香走了。   五娘来到正房,见钱华贞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园子里飞来飞去的蝴蝶出神。   “你真的决定都听本妃的?”五娘来到榻边坐下。   钱华贞转过身,朝五娘福了一礼笑说:“王妃娘娘不是希望华贞这样做吗?”   “本妃是希望你这么做,但也要你愿意才行,”五娘说完就扭头吩咐兮香:“给钱姑娘搬把椅子过来。”   “是,”兮香立马就去搬来一把椅子,后便退到了五娘身边。   “谢王妃娘娘,”钱华贞坐下后,便抬头看向五娘:“不知王妃娘娘想要对华贞说什么?”   五娘看着她说:“其实本妃也没什么可说的,该懂得道理你都懂。只是还想说一句你很好,不能因为当初走错了一步,就要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本妃相信这两年你在王府里应该是看清楚了,在这你根本就没有出头之日。”   五娘也不准备瞒着她:“王爷昨天跟本妃说,当初他之所以没让母后赐死你,让你以庶妃的身份进府,是因为有人求他保住你的命。”   钱华贞听了这话,就想到那时候太后的确说要赐死她,不过后来她没死,还以为太后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没想到竟是这样:“不知那位恩人何在?”   “他为了救你,答应了王爷一些事情,现人在西北,”五娘觉得钱华贞是个懂得权衡的女子,从刚那事上就可以看出她也很果断,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有些人选择将错就错,而有些人则是有错就改,及时止损:“本妃是这样想的,你要是同意就先跟着咱们去西北看看,要是不同意你也可以回……”   五娘话还没说完,钱华贞就出声了:“华贞同意,既然是王爷看重的人,想必也定是位出色俊才,多谢王爷跟王妃娘娘替华贞费心了,只是太后娘娘那里?”   “你放心,母后那里,王爷会去说,”五娘就喜欢拎得清的人,这样的人不费事儿。   “那华贞就先告退了,”钱华贞朝五娘福了一礼,在五娘点头同意后就离开了清晖园。走在回去冷月轩的路上,钱华贞看着西北的方向,嘴角弯起,她想也许她还有可以努力的余地。她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她想要赌一次,赌输了大不了一死,但要是赢了,她也会好好珍惜的。   五娘也是个说到做到,让迎香准备了几张拟好的卖身契送去堂屋。只是等迎香回来的时候,却并没有带回签好的卖身契:“娘娘,那两位跑了。”   “跑了?”五娘嗤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她们有多大胆子呢,这就跑了?”   “是的,肯定跑了,”迎香撇了撇嘴:“奴婢都去她们的住处看过了,跑了好几位,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   “跑了也好,给我省了不少事,”五娘拿了本账簿翻了起来:“还有几个留下了?”   “两个,”迎香看着手中几张没有签字的卖身契,抬了抬眉说:“看来这些是用不着了。”   下午昭亲王一回到清晖园就告诉五娘:“六月二十,咱们就准备启程,你最近带着人收拾收拾,该带的东西都带上,这次去西北,可能要待很长一段时日。”   五娘拧了一条温巾子,给他擦拭手脸:“好,明天我就开始让人整理。大件都不用带,西北王府那边应该都有……”   “咳……呵……,”昭亲王听五娘提到西北那边的王府,就有些不自然了:“那个……那个啥……”   五娘盯着他的脸,微微眯起眼睛:“您不要告诉我说你在西北那边没有府邸噢?”   “府邸肯定有,”昭亲王笑得有些心虚:“就是西北那边的王府自建成后,我还没住过,所以里面什么都没有。”说完他就不敢看五娘了,自顾自的低头擦拭双手。   “我要是记得不错,您好像是十五岁就去了西北,到现在都足足有十年了,”五娘有些不敢想象:“要是下雨,王府不会漏雨吧?”   “不会,”对于这一点昭亲王倒是很肯定:“我虽然不住在王府,但王府里还是有人打理的,就是空荡荡的,很简陋。”   “那就好,”五娘舒了口气:“那这样,咱们就要把大件也挑些带上,反正要住很久,带过去就带过去吧。”   “就是辛苦你跟我受罪了,”昭亲王抚了抚五娘的脸,现在他倒是有些后悔上次彦先生离开的时候,他没想起让彦先生回去西北的时候帮忙拾掇下王府。   五娘搂着他的腰,仰着头说:“虽然我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吃苦。”不过她倒是有些心疼他,去西北十年竟就在军营待了十年。   昭亲王在五娘的额头吻了下:“后日我们进宫跟母后说一声,再陪她老人家用顿膳。”   “好,”五娘点了点头:“我这两天把京城这里的账目理一理,再跟郝嬷嬷说说接下来的商铺安排,之后就全心全意地盯着咱们去西北要准备的东西。”   说到账目,昭亲王就想起一事:“舅父已经把华纺阁跟第一楼的账本送过来了,你有空看看吧。”   “华纺阁跟第一楼?”五娘有些不解:“那不是舅父府里的产业吗?”   “明确来说,应该是母后的产业,”昭亲王拉着五娘坐到榻上:“先前一直归在镇国侯府里由舅父帮忙管着,现在我成亲了,舅父就找着借口把账本送回来了。”   五娘心里的那个疑窦越来越大,怎么她总感觉她夫君很缺银子呢?可他明明就是在军营待了十年,也没用银子的地方:“好,我晚上看看。”   晚上,五娘算是让她家夫君也开了一次眼界。用完晚膳之后,五娘洗漱好就爬上了榻,让迎香把她的算盘取来,她把炕几上的那一摞华纺阁跟第一楼的账本,搬到左手边。   迎香取来了算盘就将其摆放在她家姑娘面前,双眼发亮,想要看她家姑娘打算盘。五娘搓了搓手,就开始左手翻着账本,右手打起算盘来了。   等昭亲王洗好澡出来耳边尽是劈里啪啦的珠子撞击声,他走出内室,只见他小媳妇盘腿坐在榻上,左手翻着账本,右手打着算盘,眼睛则一直盯在账本上,瞧都不瞧一眼算盘。右手五根细白的指头在她那把金算盘上跟跳舞似的,飞来飞去的。   昭亲王看了好一会才回神,他觉得外面的传言也不都是假的,看她媳妇这样子简直就是算盘成了精投了胎。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五娘把算盘往外一挪,剩下的账本搬去右手边,接着就继续盘账。昭亲王一晚上是什么事也没做,跟五娘的两个丫鬟一样,光看她打算盘了。这会见她左手打算盘的速度一点都不比右手慢,更是惊奇不已,他媳妇不会真的是算盘精投胎的吧。   不到亥时,华纺阁跟第一楼近十年的账本就都被五娘给核算过了。核算完,五娘板着张小脸说:“这十年真是辛苦舅父了。”   “怎么了?”昭亲王知道华纺阁不赚钱,第一楼还能赚一点,也知道他舅父每年给他的银子是从哪来的?不过他还是想要听听他媳妇怎么说。   五娘朝后一仰,便躺在了昭亲王的腿上了:“舅父跟京城的各个赌坊花楼好似很熟悉,每年年底各个赌坊跟花楼就要大批量的从华纺阁高价买布匹,要不是赌坊跟花楼捧场,华纺阁早就经营不下去亏本关门了。”   昭亲王有些尴尬,毕竟镇国侯是他亲舅舅,而且他也知道他舅父每到过年就要去赌坊坑蒙拐骗,更是强行让京里的几家花楼买华纺阁的布匹。不过自去年开始,赌坊跟花楼也学聪明了,要到过年的时候是宁愿关门,也不敢开门营业,就怕开门等来的是镇国侯。   “舅父不太会打理这些,”昭亲王只能这样说:“以后这些就都拜托王妃娘娘了,还有本王手里的状元楼也都给你管着。”   五娘不知想到什么,又坐起身子,翻了翻华纺阁今年的账本,有些疑惑地说:“去年舅父替我去韩国公府要债,我记得我送了二十匹布料外加江南那边布料的货价单子给他老人家。怎么今年舅父还是从蜀州那边进货?”   昭亲王想着去年年底他舅父一天一身新衣裳,就忍不住笑了:“估计他老人家忙着做新衣裳,压根没看见你给他的货价单子。”   五娘闻言也跟着笑了:“我看咱们以后逢年过节的给侯府送礼就不用多费心思了,直接送金银就好。”   “哈哈……,”昭亲王从身后抱着她:“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31章   这日太后正在礼佛,昭亲王夫妻就来了。太后听了回禀,笑着吩咐花嬷嬷:“想必中午两个孩子会在哀家这用膳,你多做些他们爱吃的。”   “是,奴婢这就先下去准备,”花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大半辈子了,也就最近昭亲王成亲了,她才能见到太后这么高兴,太后活得开心,那她也就不负当年老侯爷的救命之恩了。   昭亲王跟五娘进入大殿先是快步上前去给太后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   太后眼瞧着这小两口子比前两天亲密了不少,心里很是欢喜:“快起来,”她朝五娘招招手:“你坐到哀家身边来。”   五娘虽还有些羞涩,但还是朝太后福了一礼:“谢母后,”后便走到太后身边坐下,昭亲王则是坐到了右边的榻上。   太后拉起五娘的手,轻声问她:“在王府过得还习惯吗,吃食合不合口,奴才们服侍得尽不尽心?”   五娘在闺中时也想过日后成了亲怎么跟婆母相处,可现在成了亲,婆母还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竟能这般和蔼可亲的待她,她只觉得自己真的很有福气:“多谢母后记挂,儿媳一切都好,王府里也很好。”   太后笑着点点头:“那就好,”后她扭头看向倚躺在右边榻上的儿子,看他那随意样,不禁瞪了他一眼:“瞧你这样子,还有没有规矩了?”   昭亲王一点都不在意地把手垫在脑后:“没规矩也是您儿子。”   太后又瞪了他一眼后就不再跟他计较了,笑说:“你们回封地的日子定下没有?”   “定下了,”昭亲王看向他母后:“定在六月二十,我准备这两天就跟皇帝说。”   “还是哀家来说吧,”太后脸上的笑没了:“你这事就不用管了,回去收拾东西就是了。这次你们去西北,哀家也准备了几个人,你们带着,日后会有用得着她们的地方。”   “什么人?”昭亲王问到。   太后看了一眼身边的五娘,后又转头看向儿子:“一个嬷嬷跟几个女医,你已经成了家,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哀家挑了几个女医随你们一起去西北,也好放心些。至于跟着去的嬷嬷,你也认识,就是哀家宫里的芍药。”   “芍嬷嬷?”昭亲王有些惊讶,后他看了看五娘:“也好,到时芍嬷嬷就跟在满满身边。”   太后就是这个意思,转头笑着拍了拍五娘的手,对她说:“芍药最擅长的就是膳食调理,她在哀家这伺候了大半辈子,现在年岁到了,哀家也想给她找个养老的地方,你性子太好,有她跟着你,哀家也放心些。”   太后这样做,五娘并没觉得不妥,她夫君是太后亲生的,她相信太后是不会害他们的。更何况就算太后不给他们这几个人,她也是要让她娘帮忙找几个带着的:“还是母后想的周全,原本媳妇还想着今天进宫求您帮媳妇寻几个得用的人,没想到母后都给咱们准备好了。”   “西北那边不比京城,这些都是有备无患,”太后也是担心他们小两口不懂事,要是万一有了孕,身边又没个经过事的,那一个不小心真的是能要命的。她这做娘的,又不能跟着过去,只能这样为他们多打算一点。   “母后说的极是,”五娘攀上太后的胳膊:“那您什么时候去乐山?过段时日,媳妇母亲也准备去乐山那边住一段日子。”   “是吗?”这倒是额外的惊喜,太后早就想见米氏了:“哀家等你们走了,拾掇拾掇就准备去了。你母亲什么时候过去?哀家也有好几年没见到她了。”   “估计跟您是前后脚的时间,”五娘笑说:“媳妇母亲也一直想要来给您请安,只是因为有些忌讳她怕冲撞了您,所以就一直没能来,她心里很是愧疚呢。”   “你母亲就是太多礼了,”太后倒是喜欢米氏的性情,单看安平伯府娶的几个媳妇,就知道她不是个眼皮子浅的;再者,她帮昭儿解决了西北军军饷的问题,她真的要当面谢谢她。   昭亲王夫妻陪太后用了午膳之后,休息了一会,就离开皇宫回王府了。   当天晚上,景盛帝过来给太后请安时,太后就直接开口了:“今天昭亲王夫妻过来给哀家请安,哀家跟他说了,让他尽快回封地。”   对于昭亲王回不回封地这事儿,景盛帝其实很矛盾,他既希望昭亲王就这样待在京城,最好待到西北军兵权旁落,他好找机会除掉他;可每次见到昭亲王,他又希望昭亲王赶快回西北,但是又怕他回西北有一日会反了:“也好,西北那边再有几个月就要入冬了,九弟回去,朕也好放心。”   “这次他回去封地,哀家也放心了,”太后难得对着景盛帝露了个笑脸:“成了亲,他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哀家这心里就不用老是记挂着他了。”   景盛帝听了太后这话,面色有些变了:“母后的意思是九弟妹也跟着回封地?”   太后貌似不解地看着景盛帝:“怎么,你的意思是昭亲王回封地,昭亲王妃留在京城?”   “不是,”景盛帝不敢回视太后,但他也不能就这样顺着太后:“母后,这不合祖制。”   “哪里不合祖制?”太后冷声说到:“哀家还没听说过哪位亲王回封地,亲王妃必须要留在京城的。”   “可是九弟不一样,”景盛帝反驳道:“九弟手中握着西北军的兵权,祖制是有规定的,武将手握兵权,其家眷是必须要留在京都的。”   太后嗤笑了一声:“哀家知道这条祖制,但是皇帝,有哀家这个昭亲王的生母在你手里,你还觉不够吗?”   “母后,”景盛帝被太后的话给噎住了,其实他也知道今天这事他站不住理,毕竟昭亲王不是普通人:“母后您能替儿子想一想吗?九弟手中握着二十万西北军……”   “哀家还没死呢,”太后忽地站了起来,看向坐在右边榻上的景盛帝:“皇帝你在怕什么,你以为昭亲王真想要做什么,你留着昭亲王妃在京城就有用了?”   景盛帝避过太后的眼睛:“母后,九弟手中的兵权。”   “你想要收回来?”太后冷笑道:“你可以自己跟昭亲王说,哀家是不会去说的,至于他给不给你,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母后,九弟是您亲生的,难道朕就不是吗?”景盛帝终于鼓起勇气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他的心噗通噗通的,他想要看看太后脸上的神情,但他又心虚不敢直视太后。   太后看着景盛帝那飘忽的眼神,说到:“你说呢,你不是一直都在查你生母是谁吗?那你就好好查。”   太后这话一出,景盛帝眼睛瞬间瞪大,状若惊恐的样子:“母……母后,我……朕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给母后请安。”说完他也不等太后点头,就快步跑离了慈宁宫。   西嬷嬷看着景盛帝离开时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笑了一声,很是讽刺地说:“先帝花了二十多年教出来的竟是这么个东西。”   “想要西北军的兵权,他可真敢说,”太后坐回到榻上,双目有些湿润:“当年先帝指使黄氏拿他跟韩氏的事去刺激哀家父亲,致使哀家父亲怒急攻心,泄了心头血,可就算那样他也硬撑了一个月,疏散了手中西北军的兵权,让先帝什么也得不到。西北军是周家几代人用尽心血才组建起来的,皇帝想要平白掌握它简直就是做梦。”   “先帝以为没了老侯爷,镇国侯府又没有其他人能率领西北军,他就能收回西北军的兵权,所以才动了心思除掉老侯爷,可他似乎忘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军权胜于皇权,”花嬷嬷就是西北军的遗孤,对西北军也很是了解:“只可惜老侯爷一生光明磊落,到最后竟……”   西嬷嬷跟花嬷嬷一样都是西北军的遗孤,她看着花嬷嬷面上悲痛的神情,心里也跟着发苦:“奴婢相信因果报应,那黄氏用老侯爷的命换来的富贵荣华,也不过是假象罢了。先帝死了,咱们娘娘只不过对黄氏露了一点不喜,她在辅国公府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现在她那女儿又开始作妖,迟早有一天他们欠下的债都是要还回来的。”   “说到黄氏那女儿,”太后面上就有了一丝笑意:“她那肚子也快有六个月了,找个机会把这事透给老三吧,顺便把黄氏跟安王来往过密的事儿也透给他,想必老三知道该怎么做。”   “是,奴婢会安排的,”花嬷嬷对打击报复黄氏的事,最是上心,这事她定会办的妥妥的。   接下来的几天,景盛帝都躲在乾明殿,并没有召见昭亲王。昭亲王府这会正紧锣密鼓地收拾东西,五娘把自己嫁妆里值钱的贵重物品都给带着了,翻完了自己的库房,她接着又开始翻王府的库房。   在她翻王府库房的时候,她发现王府的库房里除了一些大件之外,值钱的东西少得很,金银之类的更是连个影都没有。五娘看着库房里的东西,想着等她到了西北一定要查一查西北封地的账,彻底弄清楚他夫君的银子到底花去哪去了?   在去西北之前,昭亲王又陪着五娘回了一次娘家。这次回娘家,五娘主要是跟她娘亲落实买粮的事儿。   “你舅舅已经同意了,”米氏看着她闺女说:“他会帮你在江南先收购一百万石粮食,等到了秋收的时候再帮你收购一百万石。”   五娘笑着点了点头:“好,娘您替我谢谢舅舅,银子我回府后让人给您送过来。”   “银子就不必了,”米氏摆摆手:“这次我出,你们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你粮食运去西北之后,准备放哪?”   “分开放,”这个五娘都想过了:“西北十二个庄子都有地库跟粮仓,应该够放。”   “也行,”米氏算过二百万石的粮食够三十万西北军吃用半年的,有半年的时日,就算是再困苦的景况也能支撑得下来:“到了西北那边,你让人接应就行。”她可是听她那弟弟说了昭亲王在西北就是土皇帝,关卡设的一层又一层的,没人接应很难把大批粮食运进去。   “娘,我们离开了京城,您自己可要好好保重,”五娘不知道她这次去了西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在这京城,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娘,毕竟真要论起来她娘就她这一条血脉了。   “你们顾好自己就行了,”米氏虽舍不得,但想想她那好女婿,她还是觉得他们赶快回西北的妥当,免得她日夜不得安宁。   六月二十,宜出行。这一天天不亮,昭亲王府的府门就打开了,接着便是一辆又一辆高头马车从里面驶出来。等到这几十辆马车出了西边的城门时,天已经大亮了。   到了西十里亭,镇国侯跟安平伯两兄弟早已经等在那了。安平伯两兄弟见昭亲王府的车队过来了,便摆上了酒。镇国侯则站在长亭边看向西北的方向,脸上有些落寞,西北,那也是他向往的地方,不知此生能不能去那走一趟?   昭亲王今日没有骑马,而是跟五娘坐在他那辆五佩马车里。这五佩马车是昭亲王专用的马车,非常宽敞,五娘很喜欢。她在马车里铺上了厚实的垫子,垫子上又铺了一张特制的冰丝凉席,人躺在上面可舒服了。   昭亲王下了马车后,五娘戴上了帷帽跟着下了马车,夫妻两人来到长亭里。镇国侯看了一眼昭亲王,后便故意理了理衣袖:“你们一路平安。”   “谢谢舅父特地过来相送,”昭亲王看着他舅父身上崭新的锦袍,心里只觉得他舅父这么多年是一点没变,有什么好东西就爱显摆。   五娘看到她大哥二哥,就想到了她娘:“大哥、二哥你们帮我好好照顾娘亲,妹妹在这里先谢谢你们。”   安平伯赶忙回话:“你放心,母亲我们会照顾好的,你去了西北也要多保重,有什么事儿,就写信回来。”   昭亲王听着这话感觉有些不对了,去了西北不是还有他在吗:“本王多谢两位兄长相送,在此本王先敬舅父跟两位兄长一杯,”他说完,小应子就端来了一壶老酒跟几个已经满上的杯子,昭亲王端起一杯酒就直接仰头饮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要赶快启程,不然迟了,晚上怕到不了驿站。”   “对对……”   喝完了酒,昭亲王夫妻就直接上了马车,他俩一上马车,车队就立马启程了。   五娘回到马车上,就有些闷闷不乐地躺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昭亲王原还想看看印信,可是见她这样,就也跟着躺下了,从身后抱着她,柔声问到:“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京城?”   五娘转过身,枕在他的手臂上:“不是舍不得京城,我就是舍不得我娘,跟你说我有时候都想要劝我娘再找一个人一起过日子,可是我知道我娘就是为了我的名声,她也不会再嫁的。”   昭亲王搂着她:“放心吧,只要你过得好,我相信岳母就会过得很好。”就依着他岳母大人的性子,他是一点都不担心她会过得不好,而且京里还有他母后跟镇国侯府在,也没人敢为难安平伯府。   车队越行越远,镇国侯见他那讨债外甥终于离开京城了,高兴地拉着安平伯两兄弟去了第一楼。   他们刚走,这西十里亭又迎来了一辆楠木马车,一身着鹅黄色月纱裙的女子挺着个硕大的肚子下了马车,走到十里亭里,眺望着远方,看着远去的车队,眼里带着怨毒:“我等你们回来。”   “可真是痴情,”一醇厚男音突然响起。黄衣女子闻之,脸色立刻就变了,她转头看向亭外不知何时出现的轮椅,冷声问到:“王爷是来送昭亲王夫妇的吗?”   肃亲王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小友子赶忙双手奉上拐杖。肃亲王拄着拐杖进入长亭,坐到了石凳上:“本王九弟有人送,不差本王一个,本王来这里只是为了等你罢了,”说完他的双眼就不再盯着黄衣女子的脸了,而是转向了她凸起的肚子上:“你这肚子已经有六个月了。”   “你怎么知道?”黄衣女子就是当初自请前去五院庵带发修行的黄英,她双手抚上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眼睛里面没有一点快要当母亲的喜悦:“这个孩子来得太意外,要不是我发现的时候月份有些大了,我是不会留着他的。”   “本王会上书纳你为侧妃,”肃亲王也是前两天刚知道这黄氏怀了孕,他本膝下无子无女,所以对这个孩子,他倒是有几分在意。   黄英嗤笑了一声:“侧妃,王爷以为我会稀罕?”   肃亲王依旧盯着她的肚子:“你是不稀罕,毕竟相比安王,本王只不过是个无用的闲王罢了。”   “王爷,您知道的可真多”黄氏一手撑着腰,把肚子向前挺了挺:“侧妃,我这个肚子就只值一个侧妃吗?”   肃亲王抬头看向黄英,嘴角一勾:“你尽管可以不要,说句实话,本王还真看不上你。但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本王要了。今天本王看在孩子的份上,给你一句忠告,不要试图惹怒本王,不然本王会让黄氏一族都没好日子过。”   “你……,”黄英梗着脖子,喘着粗气:“你想要迎我进府可以,但必须是十二抬凤轿娶我进门,不然……”   “还是免了吧,”肃亲王打断她的话,轻蔑地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团脏污一般:“王妃,你觉得你配吗?本王改变主意了,孩子本王要,你,本王不要。小友子,让人抬黄姑娘进府。”   “你想要干什么?”黄英有些慌了,毕竟她现在挺着个肚子见不得人。   肃亲王起身来到黄英身边,低语道:“等生完孩子,不管你死活,本王都会对外宣称你已难产去世。”   黄英双目一缩:“希望王爷说话算话,不要言而无信。”   “你果然狠毒,”肃亲王说完就离开了长亭。 第32章   “呕……,”五娘坐在马车里对着迎香捧着的痰盂不停的干呕着,长得有些圆润的芍嬷嬷跪坐在她身边,一边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一边吩咐兮香说:“让小应子先把马车停一停,娘娘这样一直犯恶心干呕,身子哪能撑得住,先停下来歇一歇再走。”   “是,”兮香立马敲击车厢,让小应子把马车停下来。   芍嬷嬷半抱着五娘,给她端来一杯温水:“娘娘,您先喝口水漱漱口。”   五娘面色苍白,倚靠在芍嬷嬷的肩膀上,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水漱了口,才感觉好些:“谢谢嬷嬷,这一路上多亏了嬷嬷,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现在已经感觉好些了。”   芍嬷嬷看五娘脸上没有血色,有些发愁:“娘娘快别这样说,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您先歇会儿,奴婢去后面给您煮碗酸汤面,不管怎么样,总是要进些膳食才行。”   “有劳嬷嬷了,”五娘躺了下来,并没有想要睡觉的意思,她伸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嘴角无力的弯了弯,她有孩子了,虽然他这一路让她受了不少罪,但她还是欣喜不已。   兮香拧了一条温巾子递给了迎香,迎香轻轻地给她家主子擦拭着手脸:“娘娘,您要不先睡一会?”   五娘摇了摇头:“上午睡了那么久,这会哪还睡得着,你去问问小应子咱们还有多久能到宁州城?”   兮香赶忙插话进来:“奴婢上午的时候问了应公公,说是明天中午就能到了。”   五娘松了口气:“那快了,走了两个月终于要到了。”他们刚走了半个月,西北那边就来了急报,她夫君不得不尽快赶回西北。   五娘虽是个柔弱女子,但自认并不软弱。她夫君也不是普通男子,既然他封地有要事,她也不会给他拖后腿。就这样五娘给昭亲王收拾了些东西,就让他先行回封地了,自己乘着马车慢慢西行。   只是五娘没想到在她夫君离开半个月后,她会被诊出有喜,接下来的路程就有些难走了。五娘一直恶心呕吐,虽有芍嬷嬷跟几个女医照顾着,但她还是慢慢消瘦了下来。原本只有十多天的行程,硬生生走了一个月,不过好在就快到了。   小应子蹲在炉子边看着火,他这心一路上都吊得高高的,就怕他们王妃跟小世子有个什么闪失,那他就算是到了西北也只能以死谢罪了:“嬷嬷,咱们娘娘怎么样,好些了没?”   芍嬷嬷正切着鸡丝,舒了口气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明天就到宁州城了,想必王府那边肯定已经安排好了,等到了王府,我再想法子给娘娘补补。”   小应子听了芍嬷嬷的话,才深深地呼了口气:“娘娘一被诊出有喜,我就让人去给王爷报喜了,王爷肯定高兴坏了。”   “太后娘娘要是知道王爷有了孩子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儿?”芍嬷嬷虽然一路上多有劳累,但还是很高兴。   哒哒哒……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传来,原本还想说话的小应子趴在地上仔细听了听,立马就站了起来,看向西边,兴奋地说:“肯定是王爷来接咱们了。”   车队的人被他这么一叫唤都伸着脖子,看向远方,只见尘土飞扬,很快一队骑兵就到了跟前。   “王爷,”小应子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下眼睛,就飞奔到昭亲王的马下:“王爷您可来了。”   昭亲王下马之后,也不理会激动得流眼泪的小应子,就直接走向了他的那辆五佩马车,上了马车之后,轻声说到:“满满,我来接你了。”   五娘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了,只是她有些无力就没下马车,这会听到他的声音,竟觉得是那么的好听:“你怎么赶来了?”   昭亲王抱起五娘,让她倚躺在自己的怀里,他蹭了蹭她的额头:“小应子给我来信了,”说着他的大手就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小腹:“让你受罪了,我才离开一个月,瞧你竟瘦了这么多。”   五娘侧身,双手环抱着他精壮的腰身:“这样的罪,我愿意受。”   昭亲王来了,车队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似的,没了之前的担心。芍嬷嬷煮好了酸汤面就端上了马车,昭亲王把面接了过去,就开口问:“芍嬷嬷,王妃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芍嬷嬷圆圆的脸上带着有些慈爱的笑,毕竟昭亲王是她看着长大的:“娘娘现在这情况属早孕的正常现象,只是因为长途跋涉没能好好休息,才会反应这么大的。王爷放心,等到了王府,奴婢给娘娘好好调理调理,这掉下去的肉很快就长回来了。”   “那就好,一切就有劳芍嬷嬷了,”昭亲王开始喂五娘吃面,芍嬷嬷笑看着小两口这般亲近,就默默地退出了马车。   五娘有些羞涩,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今天的面条特别美味,就连一直堵着的嗓子眼都开了,她一口接着一口,很快一碗面就没了,她已经很久没这么饱过了。   昭亲王见碗里见底了,就问到:“还要再来一点吗?”   五娘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饱了。”   昭亲王也不勉强她,把碗筷递了出去,小应子立马就拿走了。   五娘这会精神也上来了,她坐直了身子,看向昭亲王,见他的下巴跟两腮的胡子都冒头了,就知他是赶了一夜的路:“我们明天就到宁州城了,你怎么就等不急赶过来了,你封地的事儿解决了?”   昭亲王拉过她继续抱着:“已经没事了,我见你们迟迟不到,就有些不放心你,与其干坐着等,还不如过来看看,还好你没事。”   五娘心里暖暖的:“我现在感觉还不错,让他们启程吧,早点到宁州城咱们也好早点安顿下来。”   昭亲王低头看了看她的面色,见比刚刚那会好了一些,就开口对马车窗外的小应子说:“让他们启程。”   “是,”小应子现在总算是踏实了。   说来也怪,自昭亲王来了之后,五娘就再没有恶心反胃过,直到了宁州城,她都安安稳稳的,没有一点不适   五娘笑说:“看来我肚子里的这位是个欺软怕硬的。”   昭亲王瞥了一眼小媳妇的肚子,冷哼一声:“有我在,他要是还敢折腾你,等他出来,我必定是要十倍奉还的。”   五娘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你可别吓着他,咱们现在可乖了。”   一早车队就进了宁州城,到了宁州城西街,五娘就有些坐不住了,一路上她因为身子不适都没好好看看外面的景象。这会她身子也好了,身边还有夫君陪着,外面就是他们的封地,她真的想要瞧一瞧。   倚在昭亲王怀里,她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向外面,比起京城的繁华,宁州城就有些落后了,这里街道两边都是低矮的门店,连座两层的小楼都没有。街上走动的百姓倒是不少,但身上穿的都灰扑扑的,看着就没什么精神。   昭亲王见五娘脸上没有露出失望,心里倍感安慰,后又生了些愧疚:“这里远比不上京城,要让你跟我吃苦受累了。”   五娘摇了摇头,脸上是满满的喜悦:“夫君,我原以为西北是地广人稀,没想到人也不少。”   “来西北这里的人很多都是逃难过来的,人虽不少,但都很贫困,”昭亲王每每见到那些逃难过来的人,就心痛难忍:“去年夏天靖州那边旱涝,就有近五千人逃到西北,我让人给他们分了地,他们自己建了土坯屋,向官府借了粮,总算是熬过了一个冬天。可是今年因为西北干旱,地里的收成减半,我都不知道这个冬天该怎么帮他们熬过去?”   五娘还从未见过她夫君露过这样的神情,不过她刚看了街道两边,有些想法她还没弄清楚,也不能现在就给他什么保证。看来等安顿下来,她势必要在他们封地转转:“你现在先不要想这些,船到桥头自然直,会有办法的。”   昭亲王揉了揉小媳妇的脑袋:“嗯。”   车队走了大概一个半时辰,就入了宁州城的东街,这里跟刚刚五娘看到的西街简直是天壤之别,没了低矮的门店,都是新建的两层小楼,偶尔还能遇到一座三层小楼。在街上走的人也不少,身上穿的衣裳还能见着些花色,明显比西街的好很多。   又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小应子站在窗边小声回禀:“王爷,已经到王府了。”   “开中门让马车直接进去,”昭亲王看着怀里睡着的五娘,轻声说:“让他们一会闭上嘴,不许出声,手脚也放轻些。”   “是,”小应子估摸着应该是那位祖宗入睡了,他也不敢拖沓,赶快吩咐下去让他们放轻手脚,毕竟那祖宗肚子里还有一位小祖宗,要是她俩有什么差池,不用王爷动手,芍嬷嬷就能替太后撕了他们。   等五娘醒来的时候,察觉到自己躺在床上,就知道她这会应该是在西北的王府里。看着床幔,是她喜欢的月白色,很是清爽。   也不唤人伺候,五娘自己爬起来,穿上绣鞋,拿了件披风披在身上,就出了内室。   “娘娘您醒了,”芍嬷嬷正想着进屋瞧瞧,没想到刚走到内室门口,五娘就出来了。   “嬷嬷,咱们这是已经到王府了?”五娘打量着外室,榻上的炕几、榻边的脚架,摆放在厅里的八棱檀木桌,还有她边上的衣架,这些都是她亲手挑的随着车队带过来的。   芍嬷嬷帮五娘系好披风,笑说:“午时三刻到的,那会您正熟睡着,王爷就没叫醒您。饿了没,奴婢炖了燕窝粥,您进一些可好?”   五娘这会也的确饿了:“好,谢谢嬷嬷。”   芍嬷嬷退下后,五娘就走到院子里,见奴才们正在忙着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迎香跟兮香站在一边指挥着。   西北的王府虽没有京城的古朴大气,但占地却比京城的大很多,一排排的厢房都空着,王府里一直没主子住,所以伺候的奴才也少,不过干净倒是挺干净的。   五娘来到后院的花园边,看着园子里除了寥寥无几的花,连棵草都没有,不禁笑了起来,看来她夫君事先让人清理过。她伸手弹了下没什么精神的花儿,就离开了。   回到屋里,芍嬷嬷正要去找她:“娘娘回来了,燕窝粥已经不烫了,这会用刚刚好。”   五娘稍稍洗漱了一番,就坐到了榻上,端起燕窝粥吃了起来:“王爷呢?”   芍嬷嬷见她用得香,脸上就有了笑,能吃就好:“去前院了,军中有人过来找王爷,王爷去看看了。”   “我刚去外面看了,挺干净的,就是有点空荡荡的,没什么亮眼的颜色,”五娘用了几口就放下了调羹:“府里有花匠吗?”   “有的,娘娘想要种些什么花儿一会吩咐下去就行,”芍嬷嬷以前没来过西北,这次来了,到了王府,心都一抽一抽的疼,幸亏太后娘娘没亲眼看到,不然得心疼死。   五娘用完了燕窝粥,就招来了迎香跟兮香:“你们去府里绕一圈,看看有什么缺的,列张单子出来,该采买的采买,该订做的订做,对了拉着小应子一起,王爷的喜好他最清楚。”   “是”   闭府多年的昭亲王府终于迎来了主母,有了主母就是不一样,这府里的奴才见天的出府采买,来来回回的没个停歇,最近就连卖菜的都喜欢在昭亲王府附近晃悠。 第33章   乐山,太后刚做完早课,花嬷嬷就进来回禀:“娘娘,安平伯老夫人来了。”   “快请她进来,”太后面上带着微笑,没想到她老了老了竟还能得一知己好友。   米氏进入屋内快步上前行礼:“安平伯府金米氏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吉祥。”   “快起来,”太后坐在榻上有些嗔怪地说:“我都说了这是在宫外不必这么多礼,你怎么就是不听?”   米氏起身后也不用太后请,就直接坐到了右边的榻上:“习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不过能给您请安,也是我的福气,要知道外面不晓得有多少人巴望着来给您请安呢?”   太后笑说:“我是年岁越大,脾气也跟着渐长,眼里是越来越容不得沙子了,见不得那些虚心假意的。”   “您啊,就是爱清静,”米氏端起花嬷嬷给她上的茶,喝了一口:“今天我来除了跟您继续切磋棋艺,就是要恭喜您了。”   太后一愣:“不知喜从何来?”   米氏面上有欣喜但也隐含担忧:“西北那边传话过来说五娘有喜了。”   “真的?”太后有些不敢相信,她还以为昭儿媳妇要迟个几年才会有孩子,没想到这就有了,她高兴之后赶忙问到:“多久了?”   “现在是九月,算着日子应该快满三个月了,”米氏笑着叹了口气:“我听到这消息是又开心又担心,他们毕竟年岁小,身边又没个长辈,不过好在您想的周到,给他们选了女医还让您身边得力的嬷嬷跟着五娘,不然我真的是爬也要爬去西北。”   太后跟着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想让昭儿就这样反了算了,不要那什么名声了,可是又不甘心他就这么背上恶名。”   “还是慢慢谋图的好,”米氏深知名声的重要,尤其是对帝王来说,有个好名头办起事来才能更名正言顺些:“昭王本就是正统,那咱们就静待时机,不要妄动,那恶名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沾的好。”   “你说的对,”太后只是听了儿媳怀孕,一时有些感触:“肃亲王府那位应该快到临盆之期了。”   “快了。”   “肃亲王也是个可怜的,当年他要不是被先帝议储,也就不会遭了韩氏的暗算,”太后又深深叹了一口气:“那韩氏看着楚楚可怜,但心如蛇蝎,肃亲王才能出众,到底是可惜了。不过说句私心的话,当年赵毅失手一箭射中肃亲王的膝盖骨,致使他没了被议储的资格,我也是松了口气。不过他多年无子无女,我这心里也不好受,那黄氏女要不是怀了他的孩子,我都不会再留着她,哪还会让人护着她?”   “但愿那黄氏女是个识好的,”米氏也是最近才听太后吐露了她跟那几家的恩怨,她也从心底佩服起眼前的这位老妇人,那样的锥心之痛不是一般人能忍耐得下来的:“不过依我看那黄氏女跟她娘是一个德性,自私自利,目光也就只能看得到脚尖,没什么脑子。”   “她要是有脑子就不会巴望着昭儿,还联合安王算计逸王跟韩氏女,连带着把我弟妹差点都牵扯进去,”太后冷嗤一声:“她的确跟她那娘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且瞧着吧,她是不会跟着肃王安心过日子的,在五院庵挺着肚子还跟安王来往,她心大着呢。我要不是想要给老三留条血脉,我是绝容不下她的。”   “都是一些自作聪明的人,”米氏有些不屑,那些人都是眼睛被屎给糊住,一心往着粪坑里拱,她都懒得理,有那时间还是多关心些太后,毕竟她家闺女交代过:“您准备在这住多久?”   太后闻言想了想,才开口:“原本我想着住个一两年就回宫,现在既然五娘有喜了,那就干脆住久一点,我要是回宫了,西北那边就不安生了。”   “那既然如此,我也陪着您住在这,”米氏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听听佛音,心也跟着静了。   “那还真是求之不得,”太后看向米氏,提议到:“要不你也上山来住,反正我这地方大,你随喜好挑一间住着,也免了你每天上山下山的来回跑。”   米氏应承道:“您今儿要是不说,我也要厚着脸皮向您求一间。”   “那就这么说准了。”   宁州城昭亲王府,五娘用完早膳后歇了一会,就由迎香跟兮香两个丫鬟搀扶着在院子里走动,这也是按着芍嬷嬷的嘱咐做的。   走动了大概两盏茶的功夫,五娘就回到屋子里坐到榻上,喝了一碗莲子羹,后就开口吩咐兮香:“你去让小应子进来。”   自来了西北之后,五娘就一直想要盘检西北这边的账务,毕竟她夫君一个亲王,还有封地,虽然封地穷了点,但不可能没有一点结余的,可她夫君确确实实是穷得叮当响,她就纳闷了。   小应子一听说王妃传唤他,他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毕竟他们王爷还有很多大事瞒着他们王妃呢,他这个王爷身边的总管太监,不会被王妃严刑拷打吧?   “娘娘,”兮香领着小应子进入屋内:“小应子公公来了。”   五娘正端着杯红枣枸杞茶在喝,见小应子来了,她就放下了杯子,擦了擦嘴角:“小应子你是昭亲王府的总管?”   “是是,”小应子后背开始冒着虚汗,弓着腰,低垂着脑袋:“娘娘有什么要差遣的吗?”   “也没什么事儿,”五娘淡而一笑:“你去把西北这边的账务拿来给我瞧瞧。”   “啊?”小应子有那么一息的呆愣,后立马反应过来了:“回娘娘的话,账本都在前院,您稍等一会,奴才这就去前院给您取来。”   “好,不急,你慢慢来,”五娘脸上的笑虽然还是很温和,跟平日里没什么差别,但在小应子眼里却冷得很,他得赶快去找王爷,告诉王爷王妃娘娘要查账。   前院里昭亲王正盯着书案上那一大堆的账本,想着是早点坦白得好还是能瞒一天是一天?毕竟现在他小媳妇在西北已经安顿下来了,王府也收拾妥当了。依他小媳妇的精明大概已经发现他的账务不对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小应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连门都没敲,进来之后他是一脸的汗:“王王……王爷,王妃娘娘要奴才把西北这边的账务给她拿过去。”   听了这话,昭亲王笑了,看来他也不用犹豫了,用下巴点了点案上的那一堆:“这些就是西北的账务,你把它们都给王妃拿过去,”说完他顿了一下:“跟王妃说一声本王午膳就不回后院用了。”   小应子原本见他们王爷这么爽快地把账本交了,还以为他要重振夫纲呢,没想到下一句就开始犯怂了:“奴才这就让人把账本抬回后院。”   “嗯,”昭亲王捻了捻左手上的扳指,就不再理会小应子了。   后院里,五娘已经准备好算盘,就等着小应子把账本拿回来,不过小应子也没让她等太久,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娘娘,奴才把西北这边的账本都给您取来了。”   他刚说完,五娘就见两个侍卫抬着一个很大的漆木箱子进来了:“就这些吗?”她还以为很多的,毕竟西北这边还有税收什么的。   “就这些了,”小应子让侍卫把漆木箱子打开,后他自己一摞一摞的把那些账本给抱出来,放到他身边的八棱檀木桌上。等到把账本全部从箱子里抱出来以后,他就赶忙带着两个侍卫退下了。   五娘见小应子跑得跟兔子似的,不禁笑了笑,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想要瞒我,那我也不问,我自己查账。”她幼时,她娘亲就教她很多事情不要指望别人来告知,自己要学会发现。   她一边活动着双手,一边吩咐她的两个丫鬟:“你们先把那些账本按年份分好,最早的那一年先拿过来给我。”   “是,”两个丫鬟动作也快,很快便发现这些账本都是近五年的,她们把景盛十五年的账本先理出来抱到了炕几上:“娘娘,这些都是景盛十五年的,奴婢们已经按月份理好了,您可以直接盘检。”   “好,”五娘先拿过最上面的那本发黄的账本翻了几下,便开始盘算了起来。   这一盘算,五娘就没有停歇。到午时,她草草用了些午膳走了几圈,就开始继续盘账,直到酉时,才把账目都过了一边。   五娘心里的火不停地往上冒,她家那口子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西北军的军饷都走王府的私账,朝廷不发军饷的吗?她可不认为诺大的昭亲王府会把私账跟军中的账走一本账。   “娘娘,您该用晚膳了,”芍嬷嬷进来催:“您现在不是一个人,可不能饿着。”   五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鼻子有些发酸,虽然她想要骗自己,但她不得不面对事实。她夫君应该是养了私军,这可是谋逆的大罪,是要诛九族的,她夫君是皇室中人,顶多就自己有事,但她呢,她有族人的。   “放着吧,我现在还不想吃,”五娘低垂着头,从榻上下来,趿拉着绣鞋就回去内室了。   兮香跟迎香两人都不敢出声,她们主子今天盘账的时候脸色就已经不好了,估计是王府的账目有问题,现在就看王爷回来怎么交代了?   五娘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心里很乱,她夫君跟皇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难道她夫君真的想造反?她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着自她被赐婚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到最后她发现有些事情好似很不通常理,她摸了摸自己一直戴在左腕上的紫玉镯,忽地坐了起来:“难道皇帝不是母后亲生的?”   前院里昭亲王看着屋外已经黑了的天,自嘲地笑了一声:“不知道小媳妇查完了账没有?”   “已经查完了,”小应子扒在门边回了一句:“而且据说王妃娘娘很生气。”   昭亲王瞥了一眼小应子:“本王一向行事磊落,身边怎么会有你这么个鬼鬼祟祟的奴才?”   小应子听了这话,心里大笑不止,您行事磊落,那您怎么还不敢回后院,不过他嘴上却说:“奴才这不是担心王妃娘娘跟您吗?芍嬷嬷说娘娘晚膳都没用,就进了内室休息了。”   昭亲王闻言,右手敲击着桌面,不过只敲了几下,就起身了:“本王也饿了,回后院吧。”   “是,”小应子只觉他们王爷在惧内这方面是没得救了,果然外甥肖舅。   此时五娘的心已经平静了不少,不过等她夫君回来,她要彻底把事情摊开问清楚,然后再做打算。既然想通了,她也就不再躺在床上了,起身穿上鞋出了内室,吩咐两个丫鬟说:“摆膳吧,我饿了。”   “嗳,奴婢这就去,”两个丫鬟赶忙去厨房把晚膳端上来。   昭亲王回到正院的时候,五娘正在用膳,看她吃得还挺香的,见此他心里不由放松了一些。五娘一天没见他了,这会看他回来了,也不起身相迎,自顾自地吃着,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热情。   昭亲王坐到桌边,兮香立马给他添了一副碗筷,他看了看小媳妇,刚好见她在瞪他,他勉强扯出点笑说:“你先用膳,用完膳我有话跟你说。”   五娘在心里冷哼一声,还算他识相,知道坦白,不过有些丑话她可要说在前面:“那你也边吃边想,想清楚怎么跟我解释,我可不是好骗的。”   昭亲王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好笑:“对,你不好骗,不但你不好骗,你们一家都不好骗。”   五娘也不理会他,只是吃饭的速度加快了,她还特地多添了一碗饭,以防今晚吵完架会饿。   两人用完晚膳就回了内室,五娘坐在床上,等着昭亲王跟她交代,不过她等半天也不见他开口,就更加生气了:“你是准备继续瞒着?”   昭亲王坐到一边的贵妃椅上:“没有,只是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五娘哼了一声说:“我问你,你娶我是不是看上我们家的钱财了?”   “噗呲,”昭亲王听完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不过他眼角余光扫到他小媳妇已经气得快要冒烟了,赶忙清了清嗓子,不敢再笑下去了:“首先要不是你被赐婚给我,我都不知道京里还有一个安平伯府,所以我不知道安平伯府这么富得流油。”   他不说这话,五娘还好一点,一说这话,五娘就忍不住了:“你眼瞎吗,安平伯府那么大,你会看不见?”   昭亲王见他小媳妇越来越有母老虎的架势,心里有些乐呵,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那你说安平伯府有哪一点能入得了我的眼?就这么说吧,从京城状元楼上扔块板砖下来,都能砸到一个三品大员,你觉得我会没事去关注一个不入流的伯府?”   “哼,”五娘朝他翻了一个白眼,虽然她也觉得安平伯府不入流,但他说不行:“你穷得都只剩人了,还敢说安平伯府不入流。”   小媳妇果然不亏是他岳母的女儿,娘俩都这么一针见血,昭亲王又清了下嗓子:“我告诉你一件事吧,你知道了就不会再生气了。”   “皇帝到底是不是母后生的?”五娘不等他说,就把根结问出口了。   昭亲王回答也简单:“不是。”   五娘呼了口气:“果然,怪不得你开口闭口皇帝的,从来没听你叫过皇帝一声皇兄。”   “他不但不是母后生的,更甚至不是宫里的女人生的,”昭亲王本就没打算瞒着她,今天既然说开了,那他就把皇室那点子破事都告诉她:“他身份最高也就是先帝的奸生子。”   五娘呆了,这怎么可能?   昭亲王见他小媳妇一脸呆愣的样子,竟觉得可爱:“吓呆了吧?”   五娘眨了眨眼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母后的孩子呢,不是,母后的嫡长皇子呢?”   “我皇兄出生就死了,被奉国夫人韩氏钉了桃木扔去了京郊的乱葬岗,”昭亲王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脸上没了表情:“是花嬷嬷一路跟着,把他寻了回来,连夜抱去了乐山,葬在了大慈恩寺的后山。”   五娘双手本能地抱着自己还没显怀的肚子:“奉国夫人,你是说皇帝的生母是奉国夫人?先帝跟奉国夫人,他们……他们怎么可以?”   昭亲王冷笑着说:“为了一晌贪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不配为人夫,更不配为帝。”   “母后一开始就知道这事?”五娘想到京中的皇帝:“皇帝的皇位,母后是下了大力气吧?”   “你很聪明,”昭亲王从不否认他很欣赏他的妻子:“母后原是打算让整个皇室给我皇兄跟我外祖陪葬的,只是出了意外,那个意外就是我。”   “镇国老侯爷?”五娘想到西北军:“西北军的军饷是怎么回事,皇帝这么多年就没给过你军饷吗?”   “没有,他想要西北军的兵权,我不给,”昭亲王很坦诚:“其实他早已知道他非我母后亲生,只是他死活都不会承认,大概是先帝跟他说了什么吧?”   “他作为皇帝怎么能这样,他就不怕饿死西北军吗?”五娘内心已经严重倾斜了:“母后为什么要忍他到至今?”   昭亲王笑说:“先帝死的时候,我才七岁,可我五个活着的哥哥都正当壮年,母后根本把控不了局势,只能把皇帝推上位。至于为什么忍他到今天?是因为关于皇帝的身世,母后手里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皇帝是先帝跟奉国夫人的奸生子,当年那些证据都被先帝抹得干干净净。”   谈到这里,五娘什么都懂了:“所以母后为了保护你,早早的就把你送到西北?”   “对,”昭亲王就知道他小媳妇不会让他失望,很多事情只要点到为止,她就能想透彻:“因为西北对我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有镇国侯府几代人的心血,而我身上流着周家的血,只要我不是坨烂泥,我就能在这里组建自己的势力。”   今天的事儿对五娘来说,冲击很大,但她更多的是心酸跟心疼:“母后真的很不容易,先帝……先帝怎么能做出那么荒唐的事?”   昭亲王从贵妃椅上起来,走到五娘跟前,抱她进怀:“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替母后讨回公道。”   五娘回抱着他:“景元昭,我丑话说在前面,从今天开始你从我这拿银子,你得给我打欠条,要是哪一天你敢有外心,我就把那些欠条誊抄无数份,让大景的百姓人手一份。”   “哈哈……,”昭亲王轻抚着媳妇拱在他怀里的小脑袋:“你倒是别出心裁,不过这是个好法子。”   “哼,”五娘嘟着嘴说到:“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你不许做对不起我的事,不然我可不会像母后那么好性子,我肯定……肯定断肠草伺候你。”   “嗯,好,”昭亲王也出言威胁:“你要是敢背叛我,我一定把你留在身边贴身伺候,我呢一天换一个女人,气死你。”   五娘紧抱着昭亲王的腰身,沉凝了很久,才开口:“我一直很心疼我娘,因为她从未过过一天幸福的日子,我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给不了我娘幸福。我自懂事以来,就一直在想我以后该怎么过?赐婚懿旨下来的时候,我其实很彷徨,你出身尊贵又位高权重,而我只是一个除了银子就什么都没有的平凡女子,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入得了你的眼?”   说到这,五娘仰起了头,双目中有泪:“不过我想过,我会努力跟你好好过,如果我努力了,还是不能得到你的敬重,那我就学我娘一样,自己过。”   昭亲王低下头,吻了吻她的眼睛:“我自小是看着我母后如何在先帝面前假装无知,又曲意逢迎的。我六岁能被封王,是我母后没日没夜地照顾了病重的先帝一个月换来的;我的封地也是我母后忍着心痛在先帝面前提到怀我兄长时的艰辛,唤起了先帝的愧疚才松口赐封的。母后身份虽尊贵,但却没有一天活得是快意的。”   昭亲王看向五娘的眼睛:“赐婚的前一天,母后召了我进宫,跟我说她要给我赐婚,我同意了。那时我已经打算好了,要是赐给我的是韩、黄两家的闺秀,我会让她们出不了闺门。后来得知是你,我就让人查了你。满满,我不重色,我只渴望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我的家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互相猜忌、没有背叛。我希望我们能够共度余生、白首到老。”   在昭亲王说出“白首到老”的时候,五娘眼角的泪瞬间滑落了眼眶,她抿了抿唇,哽咽说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34章   虽然两人把话说开了,但五娘还是躺在床上清静了两天,此时她正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叹着:“小算盘,你爹太好运了,竟然遇见你娘这么个通情达理的媳妇,简直就是积了八辈子的福。”   昭亲王倚在门边上,听着自家媳妇的自言自语,不禁轻笑出声。五娘掀开床帘把头伸出来,见她夫君倚在门边,就朝他吐了吐舌头:“偷听我说话。”   昭亲王来到床边,把床帘给卷了起来,就侧躺下,抱住五娘:“还生气吗?”   五娘瘪着嘴在他胸前画圈圈:“我没有生气,只是你要给我点时间缓缓,消化消化。明天我就不再躺着了,得起来看看怎么多赚点银子给你养兵建城,不然我总觉得我脖子上的脑袋晃来晃去的,不定什么时候就搬家了。”   昭亲王抚着她的乌发,眨了几下眼睛,后才跟她说:“其实我养兵的银子已经有了,你不用那么费心思赚银子。”   五娘仰起脑袋说:“哪来的?我可告诉你作为一方之主,你可不能看不见百姓疾苦,只晓得盘剥民脂民膏,这种事情咱们可不能做。”   “你想哪去了?”昭亲王见小媳妇面上不好看,就也不再隐瞒了:“是岳母。”   五娘不淡定了,她也不再躺着了,瞪圆了一双柳叶眼:“你可真本事,连我娘都敢骗。”   “我可没骗岳母,在我去你家下聘的次日,我的底就都被岳母给翻了,”昭亲王仰躺着,双手垫在脑后,笑说:“然后岳母就给我找了个金主,你猜猜那个金主是谁?”   五娘眼松了口气,眼珠子一转,很是肯定地说:“汇通钱庄。”   昭亲王有些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五娘又躺回到他怀里:“我娘是汇通钱庄的老板之一,几年都不去钱庄一次,恰恰在你来府里下聘礼的次日去了钱庄。你每年过年的时候都要回京城,除了给母后祝寿,大概就是为了军饷。你们在汇通钱庄汇兑的金银应该不少吧?钱庄估计是把账目透给我娘了,依我娘的本事,只要拿到你的账,她能把你的老底都给算出来。”   昭亲王摸了摸鼻子,没有否认:“汇通钱庄每年给我十万两黄金,再加上我手里的产业跟封地的税收,西北军的军饷绝对是丰足了,所以你不要劳累到自己,该怎么过你还怎么过,我不想你辛苦。”   “钱庄这么大手笔,看来是遇到麻烦了,”五娘对利益往来看得很透彻,钱庄才不会无缘无故给她夫君当金主:“你也要多注意些,不要让人给算计了。”   “好,我会注意,”昭亲王对五娘说的点还是很认同的:“明天要是你心里好受了,我带你去咱们的封地转转。”   五娘点点头:“也好,这都九月了,很快就要入冬了,我去转转也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来到西北之后,五娘就一直有一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暂时还未成熟。   次日一早夫妻二人用完早膳之后,五娘就带着芍嬷嬷跟她的两个丫鬟随着昭亲王出府了。   他们没有在城里逗留,而是直接去了城外。昭亲王带着五娘来到连指山,他一手揽着五娘的腰,一手指向西边一望无垠的草原,说:“满满,你看那边,越过这个大草原,再过一条无望河就是边莫。每到冬天,无望河的河面都会结着厚厚的冰,边莫人就会借着冰层,越过无望河,到大景烧杀抢掠。”   五娘看着山下的那片大草原,现在是秋天,那些草都泛黄结了草籽,风一吹,草籽便随风飘落:“边莫是以游牧为主,那边盛产牛羊跟马匹,但边莫人好似不怎么会种地养桑,每到冬天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就会觊觎大景的丰足,而冰封的无望河就给他们提供了便捷。”   “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赶到天山以西,让他们再也不能来大景强取豪夺,”昭亲王神情严肃地看着西边,双目透着坚定,他在西北十年,见过太多大景无辜的百姓死在边莫人的刀下,他心中有恨,可是他不能妄动,毕竟还有北辽在一边虎视眈眈。   五娘不再把眼神放在西边,而是扭头看向北方:“那边是北辽?”   昭亲王闻声,点了点头:“是的。”   “北辽出产的宝石跟皮毛可是很得富贵人家的喜爱,当然他们也盛产良驹,”五娘环视着四周,双目发亮,兴奋地说:“西北真是个好地方。”   昭亲王看他媳妇这样子,感觉她现在就好像是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一样,眼睛贼亮贼亮的。   五娘可不管她夫君在想什么,反正她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她拽着昭亲王的衣袖说:“西北是不是有很多这样的草原?你给我划几块出来。”   昭亲王笑着摇摇头:“这样的草原就这一片,其它的都是旱地跟荒地。”   五娘一愣,后看了看眼前的草原,又扭过头来:“那就给我划几块荒地,要大。”   “你先说清楚你要那些荒地干什么?”昭亲王以前也打过这片草原的主意,不过后来发现不行,这片草原紧挨着无望河,里面的凶兽可不少。   “种草,”五娘很是自信地说:“我要建马场,我还要养牛羊。”   “建马场,”昭亲王盯着五娘看:“你会养马吗?”   “不会,”五娘倒是很干脆:“不过肯定有人会,只要我有想法就行,接下来的事,我出银子,难道还怕没人干吗?”   昭亲王双目微缩,养马他也有想过,但他从未想过自己种草原建马场,因为自古以来田地都是用来种粮食的,谁会舍得拿它们来种草:“你确定要建马场?”   “是,”五娘很坚定地说:“边莫跟北辽都出产马匹,是因为他们有草原有绿洲,西北紧邻着它们,没理由他们能咱们就不能。没有草原,我就种出草原,反正西北这边有大片的荒地无人开垦,既然如此,那咱们为什么不拿来试试?”   昭亲王看着她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的样子,心噗通噗通地跳着,他喜欢她这么生动,这么灵俏:“你先种草原,我给你找擅养马驹的人,马种我也给你提供。”   “好,”五娘又扭头看了看那片草原,语带希翼地说:“如果有一天这片土地安宁了,也许这里会成为一个不弱于京城的存在。”   昭亲王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片草原:“会有那么一天的。”   离开了连指山,他们夫妻又去了几个村落,去了洛河,去了西街。直到下午申时才回了王府。   回到王府之后,昭亲王就去了军中,而五娘则是拿出了纸张跟算盘开始算了起来,算了近半个时辰,她才不再拨弄算盘。   芍嬷嬷见她终于歇下来了,赶忙端来一碗乌鸡汤:“娘娘,您中午进的少,现在想必也饿了,奴婢炖了乌鸡汤,您进一些吧。”   五娘看着冒着热气的乌鸡汤上漂着绿油油的葱花,顿时就感觉很有胃口,她接了过来笑说:“谢谢嬷嬷。”   芍嬷嬷见她没犯恶心,就放心了,不过有些话她还是要说:“娘娘,您现在怀着身孕,可不能劳累。瞧您在外都奔波一天,回府之后也不休息,又费神想事,这一天两天的还好,长久了可不能这样。”   五娘知道芍嬷嬷担心她,不过她心里有数:“嬷嬷提醒的是,不过我就算算,接下来的事儿,就放手让小应子吩咐人去做了。”   “那就好,小应子皮实,您有什么事儿就交代他,”芍嬷嬷这才宽了心,她一个做奴才的,话只能点到为止,不能总是多嘴,不过好在王妃是个拎得清的。   次日,五娘送走了昭亲王,就让兮香把小应子叫来。小应子来的时候,是惶惶不安,毕竟他也不知道他家王爷有没有把事都给交代了:“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五娘拿着张单子,递给小应子说:“你让人按着这单子誊抄几份,张贴在城门上,之后你便派人带上麻布袋跟秤去府衙门口收购草籽。”   小应子接过单子,双目一扫,嘴都合不拢了,他家王妃这是有银子没处花吗:“娘娘,您真的要收购草籽?”   五娘知道他会惊讶,但她要建马场,当然得要先有草原才行:“是的,你按着我写的做就行了。”   “两文钱一两草籽是不是有些价太高了?”小应子觉得现在正处秋季,草籽到处都是,他们娘娘不食人间烟火,他可不是,绝对不能让他们娘娘当了冤大头:“奴才觉得两文钱一斤都价高。”   五娘看小应子那斤斤计较的样子,虽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但又想想马上就要入冬了:“那就五文钱一斤吧。”   西北是他们的封地,西北的百姓都是他们的子民。百姓只有在西北能活下去,才不会离开西北。以人为本,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小应子也不是个木头脑袋,一细想其实他就懂了:“嗳,那奴才这就去给您办。”   “去吧。”   说来也巧,今天刚好宁州城逢大集,现在又是秋收刚结束,许多住在很远的百姓都过来赶集,卖些地里收的,好换些油盐回去,哪想这次进城竟碰着好事了?   辰时刚过,几个衙差就在宁州城各个城门张贴告示,百姓纷纷围了过去,以为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衙差贴完告示之后,也没有立马就离开,而是敲了几声响锣,就大声说:“安静一点,别嚷嚷,今天是好事儿,昭亲王府要大量收购草籽,五文钱一斤,你们要是收集好草籽就拿去府衙门口就行了,那里会有人等着。”说完也不等百姓回神,衙差就走了。   衙差刚离开,就有一挎着篮子的妇人说到:“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昭亲王府竟收购草籽,是不是真的?”   “可不能乱嚼舌根,”一边的大娘朝妇人拐了一胳膊:“昭亲王府那是天,告示都贴了,肯定是真的。”这大娘也不等妇人了,就立马准备回去,不管怎么样,先收点草籽过来试试,要是这事是真的,那他们一家老小都出动,今年的冬天就好过些了。   旁人也不傻,衙差都说了昭亲王府,在西北这地界,昭亲王府的话比皇帝的圣旨还能让西北的百姓信服。   西北军的军营帅帐里,昭亲王正坐在主位上看着西北的地域图。彦先生还是跟在京城一样,随身带着他那把破扇子,坐在昭亲王右下手的椅子上:“王爷,王妃娘娘真的要建马场?”   昭亲王也不看他,说:“她已经把建马场要用的银子都算好了,你觉得她是说说而已吗?”他想着他媳妇双眼发亮的样子,就知她是铁了心的要建马场。   而坐在昭亲王左下手的那位看着一身书生气的中年男子,蹙着眉头说:“王爷,王妃娘娘既然已经打算好建马场,想必要用的人手不会少,尤其是养马的好手,”说到这他就起身朝昭亲王拱手道:“西北军有许多不能再上战场的将领都擅长养马,请王爷多关照他们几分。”   昭亲王抬首看向墨先生,看外表很难想象他是一位武将,而且这位还是他的师父:“墨先生请坐,本王昨天已经跟王妃提过,她没意见,养马的人,包括看护马场的护卫都会从西北军出。您放心,只要有本王在,那他们就不会被饿死。”   墨先生的父亲是镇国老侯爷一手提拔的,当年镇国老侯爷在京中遇难之时,就是老墨将军带着镇国老侯爷的亲笔书信逃回西北的。先帝以为西北军的兵符也跟着老墨将军回了西北,其实先帝错了。   西北军的兵符一直都在镇国侯府,在镇国侯身上。镇国侯虽纨绔,但却是一个心思极其细腻的人。镇国老侯爷之所以临终之时把西北军的兵符给了镇国侯,就是猜到先帝看不起一向纨绔的镇国侯,更想不到镇国老侯爷会把兵符给了那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昭亲王来西北的时候,是带着西北军的兵符来的,再加上墨家的支持,才能短短四年,不到弱冠之年就掌握了西北军。墨家不管是在西北还是在昭亲王心里,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昭亲王拿起书案上的毛笔就在地域图上画了四个圈,接着他就把地域图推到书案对面:“两位先生都过来看看这四块荒地哪两块适合养马?”   墨先生跟彦先生闻言,都走上前去看那张地域图。   先是墨先生开了口:“这四块荒地看占地是很大,不过其中北边的这一块附近没有水源。”   “墨先生说的很对,还有东边的一块靠近山陵,要是用来养马,估计相较于其他两块,要费些功夫,”彦先生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报……,”就在这时守门的侍卫隔着门禀报:“无教头回来了,要求见王爷。”   昭亲王闻言把地域图收到一边去:“请他进来。”   很快一位穿着一身夜行服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无宁给王爷请安。”   “你回来就好,”昭亲王面上含笑:“这次本王跟本王的王妃会亲自给你主婚。”   无宁听了这话,稍稍沉凝了一会,才开口:“多谢王爷,只是还是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昭亲王看着无宁的面色,见其没有丝毫喜色:“边莫的老国王也沙穆死了?”   无宁点了点首:“也沙穆半月前就已经死了,只不过边莫的南院大王莫拉珥截住了消息,并没有发丧,看来他是准备掌握了大局之后再发丧。”   “现在是九月,很快就要过冬了,”昭亲王后仰倚靠着椅背:“无望河那里一进入十月就派人盯着,”此时他面上有笑:“大景被边莫抢了这么多年,这一次本王也想去边莫那里给王妃寻些好马种。”   一时间帐中的几位都没了声音,王爷这是准备到边莫去烧杀抢掠?   过了午时,小应子就领着几个壮丁,搬来一张书案放在衙门口,又去钱庄兑了一斗铜钱摆在书案边上。之后他又招来一个账房,一个掌秤先生,一个记档,就开始等着百姓拿着草籽上门。   一开始人影都没见一个,等了快半个时辰,小应子才见到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提着个鼓鼓囊囊的破布袋走一步退两步的过来。   他见那男孩跟个龟爬似的,实在是忍不了,就抱着佛尘过去,一把拽着那男孩的胳膊,快步来到书案那:“把你带来的草籽给咱家看看,要是敢糊弄咱家,咱家可饶不了你。”   “没有……没有,我不敢,”那男孩赶忙把破布袋子打开,磕磕巴巴地说:“这些草籽都是我跟我妹妹挑过的,里面一片草叶都没有,都是草种。”   小应子抓了一把,还真的挺实诚的:“量你小子也不敢,”说完他就扭头吩咐掌秤先生:“给他称下。”   “是,”掌秤先生小心翼翼地赶着秤,等秤终于平了,才报了数:“三斤二两。”   小应子瞟了一眼秤,就数了十六个铜板给那男孩,见他那瘦得跟鸡爪似的双手,小应子不由得想到自己曾经也跟这男孩一样,就心软了一次:“回去好好收集草种,咱家最近几天都会带人在这收购。”   男孩双手巍巍颤颤地把刚得的铜钱放进一个小布袋里,钱收好之后,他就想给小应子磕头,不过小应子下巴一仰,转身不再理会男孩了。   原还观望的人,见草籽真的能换钱,一个一个都不再退缩了。小应子他们也就跟着忙了起来,人虽然多了,但却不影响小应子的眼力劲,离得老远就能听他嚷嚷:“不行,咱们这不收草……你们这些人还没一个孩子会做事……这草籽怎么是湿的……你过了水的……”   五娘用完晚膳之后,就领着她的两个丫鬟去了院子里开始走动。刚走了没一会,就见小应子回来了:“娘娘,奴才今天总共收了四百八十七斤草籽。”   “辛苦你了,”五娘见小应子身上已经皱了的衣裳,就知今天这一天他都没歇着。   她给兮香使了个眼色,兮香立马掏出个香囊,从里面取出一颗银花生,塞到了小应子手里:“王妃给你的,你拿着去买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   小应子握着手中的那颗银花生,偷偷拿眼瞧了一下五娘,就把那颗银花生收起来了:“奴才谢娘娘赏。”他容易吗?跟在王爷身边多年,还没见王爷赏过他一个铜板,还是王妃好,有钱真好!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昭亲王一回来,就见小应子一脸感激涕零的样子。   五娘笑着说:“我们在说草籽的事儿,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可是军中有事?”问完她就吩咐兮香:“你去厨房,让他们再备些王爷爱吃的送过来。”   “是”   昭亲王拉着她回了屋,就让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了。   “怎么了?”五娘见他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心里就开始不安了。   昭亲王不想瞒她,毕竟也瞒不了多久:“西北这估计不会安稳太久,我想把你送回京城。”   “是边莫那边还是北辽?”五娘一想就知,肯定是要打仗了。   “边莫的老国王死了。”   五娘坐到了榻上,问到:“你有几成把握能赢他们?”   “八成,”昭亲王一点都不谦虚,西北军是他的,他知道西北军的战力。   “既然如此我就不回京城了,”五娘笑着说:“这次你就借着机会彻底把边莫给打服了,等你打服了边莫,我就给你建一个不弱于京城的边城。”   “媳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昭亲王可不认为他小媳妇是个会说大话的人。   五娘要给她夫君画一个大饼,让他极其渴望打赢边莫,她笑问他:“你知道什么人是最不缺银子的吗?”   “官家,”昭亲王没有一丝迟疑地回答。   五娘摇了摇头:“是商人,”她给他举了两个很现实的例子:“你的金主——汇通钱庄,也是商家,你这亲王,官算大了吧,可你穷的响叮当。你知道我舅舅在我成亲的时候,给的添妆添了多少吗?两万两黄金。”   昭亲王想到她昨日的话:“你想在西北建一个商城?”   “可以这么说,”五娘故意调笑到:“不过前提是王爷您能镇得住才行。”   昭亲王走到她跟前,抬起了她的下巴,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在西北,你男人能只手遮天。” 第35章   五娘喜欢他这霸气自信的样子:“那就请王爷给妾身划块地吧。”   昭亲王坐到了五娘身边,搭着她的肩膀:“现在就要?”   “当然,”五娘扭头对他说:“你都已经说了会打赢,那我当然要未雨绸缪,开始建城,到时候那座城里不管是商铺还是宅子就都是咱们的。真到了那一日,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日进斗金?”   昭亲王虽被她说的热血沸腾,不过他还是保持着冷静,其实他有一个更大胆的计划:“这次打战咱们还要防着北辽跟京城,如果可以我真想一劳永逸。”   五娘闻言面色有些变了,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你想要干什么?”   昭亲王眼都不眨一下,盯着他媳妇,舌尖顶了顶自己的牙根:“内忧外患一次解决。”   五娘忽地站了起来,仔细打量着他面上的神情,见他不似在开玩笑,她有一瞬间的屏息:“你是想要引皇帝入局?”   “是,”昭亲王看向五娘还未隆起的肚子:“母后查了多年都没有寻到有关皇帝身世的证据,没有证据,奉国夫人韩氏是不会认的。她的身份摆在那,咱们也不可能对她用刑。黄氏虽知道先帝跟奉国夫人的奸情,但她对皇帝的身世丝毫不知。”   “那你也不能拿你自己冒险,”五娘有些不认同他的想法:“证据咱们迟早有一天会找到的,实在不行,等你收拾了边莫,休养生息之后,我陪你造反。”   昭亲王见他媳妇这般,深叹了口气,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满满,其实你心里是认同我的,只是不想我冒险。但你要知道西北一旦打起来,皇帝是肯定会落井下石的。”   “不会的,”五娘虽摇着头,但她心里已经不那么确定了:“皇帝……皇帝他是大景的君主,他不会的……他不会看着……西北的百姓流离失所的……”   昭亲王嗤笑一声:“他做梦都想我死,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宁愿割舍掉西北,也不会放过我,因为他太怕失去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五娘不再反驳他了,但也没有吭声。   “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主动引他入局,”昭亲王双目沉静:“等我收拾了边莫跟北辽,那些证据就足够我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扫荡朝野,到时我自然可以拿得住所有人,那皇帝的身世就不再是个秘密了。”   过了好久,五娘才开口:“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是,”昭亲王紧抱着怀里的小媳妇,深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我不想再等了,小算盘再有几个月就出生了,我要把属于我的东西都夺回来,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过着跟我一样的日子。”   “好,”五娘轻咬着自己嘴中的肉,微微疼:“我帮你。”   昭亲王虽已经想好了这么做,也说服了他媳妇,不过之后的几天,两人谁都没有再提那事,只是即便是这样,五娘脸上的笑也没以前那么多了。   这天女医来给五娘请脉,昭亲王也留在后院等着。女医诊完脉,一脸严肃地说:“恭喜王爷,王妃腹中的胎儿已满三个月,胎也已经坐稳了。”   “下去吧,”昭亲王摆摆手示意女医下去。   五娘坐在榻上,双手抱着肚子,眼角余光扫了下屋里服侍的奴才,说:“你们也都下去吧,小应子守着门。”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好好谋划,不管怎么样,夫妻一体,是苦是乐,她都跟他一起。   等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时,五娘看向坐在右边榻上的昭亲王:“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做?”   虽没点明什么事儿,但昭亲王知道五娘在说什么:“把西北异动的事儿透到京里,之后咱们练兵等着就好。京里一直都有人盯着,只要他们有动作,就算入局。”   五娘点了点头:“你有没有想过北辽会跟边莫合谋平分西北?”   “他们不会合谋,”昭亲王对这一点倒是很肯定:“自我掌握西北军之后,就挑了两批人,专门模仿北辽人跟边莫人,每年北辽跟边莫都会起一些小冲突,而我就负责把他们的冲突小而化大。”   “可是西北这么大的诱惑摆在眼前,他们也是有可能化干戈为玉帛的,”五娘自小就知道没有什么恩怨在利益驱使下是不能化解的,要是不能化解,只能说明一点利益不够大:“咱们不能侥幸,既然你已经准备设局引皇帝上勾,那么咱们就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昭亲王喜欢他小媳妇这样跟他谈话,这让他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你说来听听。”   “边莫的老国王不是死了吗?”五娘摸着自己的肚子:“那老国王应该有儿子吧?”   “你是想要挑起边莫的内战?”昭亲王知道他小媳妇聪明,但没想到她不但聪明还很敏锐:“上次回西北的路上,我接到急报赶回封地的时候,就已经让无宁带人渡过无望河去了边莫。”   五娘看着她夫君说:“适当的时候,你的那一队假边莫人可以助他一助。只要他们自己斗起来,那么不论是谁赢,边莫都会元气大伤。如果边莫伤了元气,咱们就可以多挪腾出些力气来对付北辽了。”   昭亲王一手抵在炕几上,摸着自己的下巴:“你看出来了?”   “我虽身在后宅,但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五娘无奈地笑了一声:“相比于边莫,北辽才是个大麻烦。边莫想要到西北还要渡过无望河跟那片大草原,可是北辽就不一样了,他们骑着马两天就能到西北边关。”   昭亲王笑了:“看来我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   “怎么,你还有事想瞒我?”五娘有些得意地瞪着他:“给你机会,赶快如实招来,不然等我自己发现了,可没你好日子过。”   昭亲王的手越过炕几,拉起她的手,笑说:“暂时还没有。”   五娘深叹了口气:“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母后去信?”   “就这两天,”昭亲王捏了捏小媳妇的手:“这事不能瞒她,免得她担心。”   “你知道就好,母后年岁大了,可经不得打击,”五娘回握着他的手:“你也算是第一个给自己挖坑的人了。”谁能想到他会把后背露给自己的敌人呢?但愿皇帝这次不要让他们失望,不然他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乐山,太后看着手中的书信,走去边上的小书房,拿起书案上的毛笔,就开始默念起她书架上的某一本佛经,念一段就在纸上写上一个字。   两盏茶之后,她才不再继续念佛经,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案上的那张纸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她就把那封信跟那张纸都扔进了门口的火炉里:“办法倒是好,就是太冒险了。”   米氏被太后请来的时候,太后正紧蹙着眉头坐在榻上,手中的佛珠也被她捻得比平日里快了些:“您这是怎么了?”   太后抬头看向她,勉强笑了笑:“坐吧。”   米氏坐到榻上,等着太后开口。   太后把今天的那封信件跟米氏大略提了一下,就叹声道:“这孩子估计是不想再等了?”   “这法子虽有些大胆,但只要细细筹谋,也不是不可以,”米氏弯着嘴角,笑说:“娘娘,依您对皇帝的了解,他会把西北割出去吗?”   “会,”太后对这是没有一丝的迟疑:“那是个没脑子的,先帝后来已经准备换储君了,只是老三出了事,引得先帝发了急病,才没能废了他就去了。”   “那就好,”米氏冷笑着说:“既然皇帝会这么做,那咱们就不用担心了。娘娘要是有法子,可以把边莫老国王死了的消息透给韩氏。想必她要是知道这消息,就不会再在奉国将军府安生的待着了。她只要动,那咱们就能有机会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你说的对,”太后脸上终有了一丝笑意:“这世上除了皇帝,就属她最想昭儿死了,皇帝也许还能顾着江山社稷略有迟疑,但韩氏不会。这次不管是皇帝还是韩氏敢沾这事,我就绝不会放过他们。”   “那韩氏跟娇花儿似的,被人宠了那么多年,早就忘了自己那上不得台面的出身了。放心吧,她坐不住的,说不定这次能拉韩国公府一起下水,那就好玩了,”米氏说着,面上的笑一顿,看向太后:“对了,傅天明身边有我的人,传消息过来了,傅天明准备给皇帝送两个高人。”   “高人?”太后有些疑惑:“什么高人?”   “能让皇帝长生不老,龙精虎猛的高人,”米氏讽刺地说:“傅天明为了找那么两个传说中的高人,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两个骗子,”太后倒是直截了当:“傅天明就是个小人,他那女儿刚有喜被封了妃,他就开始等不急了。也好,省得我插手了。”   “咱们现在就一边添油加柴一边看戏吧,”米氏淡淡地说:“反正京城在昭王他们没回来之前,可不能消停,还有那奉国将军府跟韩国公府,咱们也得盯紧了。”   “你说的对,”太后意味深长的跟米氏对视了一眼。   皇宫乾明殿,皇帝也收到边莫老国王死了的消息。他拿着信件,坐在龙椅上快一下午了,心一直嘭嘭跳着,可他始终不敢下决定。他想要昭亲王死在西北,当他知道边莫老国王死了的时候,他脑子里就一直跳动着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但他权衡了半天,依旧不敢轻易下决定。   肃亲王府思过院,肃亲王这会正站在摇篮边上看着躺在里面已经熟睡的婴孩,他的双目有了一丝温暖,这个孩子是他的,他有儿子了。   就在这时,小友子悄悄进来了:“王爷,辅国公府多了一位黄姑娘。”   “嗯,本王知道了,”肃亲王想伸手去摸一摸孩子的小脸,但又怕伤着他。   小友子看着摇篮里的孩子,心里把那黄氏骂了个十七八遍,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辅国公府对外宣称因为黄侧妃难产去世,辅国公夫人黄氏悲痛难忍,所以就认了族里一位跟黄侧妃长得相似的姑娘为女儿。”   肃亲王不在意地笑了笑:“本王当初既已答应生完孩子放她离开,那以后这世上就没有黄侧妃了,只有死了的黄侧妃。”他自认已经做到位了,为了她的名声,给她请封了侧妃,既然她自己不珍惜,那也怨不得他。   “报,”一黑色身影突然出现。   肃亲王挥手让小友子把摇篮拿走,后才问:“什么事儿?”   “西北要乱,”黑衣人言简意赅。   肃亲王双目一缩,双拳紧握:“边莫老国王死了?”   “是”   “皇上知道了吗?”肃亲王想到一个可能,双拳握得咯咯响。   “已知。”   “让人盯紧皇宫,”肃亲王紧咬着牙关,摘下腰间的一个香囊,扔给黑衣人:“你亲自送去西北,把这小印亲手交到昭亲王手上。”   “是,”黑衣人话音一落就没了身影,独留下肃亲王一人站在思过院里。许久之后,他才出声:“老九,兄弟九个,就只剩咱们哥俩了。哥哥已经残了,能给你的就只有那个小印了,你可要守好西北,等你回京,哥哥送你一份大礼。”   说完他就打了个响指:“带人盯紧南边,要是赵寅有异动,不惜一切代价取其首级。”   “是”   次日,奉国将军府后院的了然堂里,韩氏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她在等人。   “夫人,韩国公来了,”青芽嬷嬷低垂着头,进屋回禀。   韩氏立马站了起来,笑着说:“快请哥哥进来。”   没一会,韩国公便进来了,他看着笑脸相迎的韩氏,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自上次因为孙女的死跟韩氏翻了脸之后,他就再没踏入过奉国将军府。这次要不是韩氏说有急事找他,他都不会过来:“你找老夫来有什么事儿?”   以前他嫡妹说这个庶妹是个祸害,他总是不放在心上。可是自这庶妹跟先帝勾搭在一起,还生下孽种,算计太后,算计镇国侯府,他就悔不当初。为什么镇国侯在他面前嚷嚷,他总是光打雷不下雨,是因为他不敢吗?那是因为他心虚,他怕镇国侯。   “哥哥,妹妹有大好的事情要告诉您,”韩氏好似没看到韩国公脸上的冷漠:“西北要乱了,真是太好了。”   韩国公额头上的筋猛然一跳:“你说什么,西北要乱?”   “是的,”韩氏攀上韩国公的胳膊,像是她在闺中一般,蹦蹦跳跳的:“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不过之后就只剩下高兴了。”   韩国公凝神看向韩氏的脸:“你想要我做什么?”   “哥哥,怎么这么问妹妹?”韩氏脸上挂着甜笑。   韩国公冷哼了一声,把自己的胳膊从她的怀了扯出来:“你要是没事让我做,你会低头让人叫我过来吗?”这个韩氏自出了闺门就不知道什么叫伏小做低了。   韩氏扯了扯手中的锦帕,咬了咬唇,后耸了耸肩,就走到榻边坐下了:“既然西北要乱,那咱们就趁着这次机会,让昭亲王死在西北。”   韩国公冷嗤一声:“你说得倒是轻松。”   韩氏一点都不介意韩国公的冷嘲:“只要昭亲王死在西北,不但皇帝能坐稳龙椅,还能打击到太后。太后年纪大了,早年间又伤了身子,是经受不住打击的。只要太后死了,皇帝又自来厌恶镇国侯,镇国侯府就没了依靠,您不就可以报镇国侯欺辱您的仇吗?”   韩国公早已看透了韩氏:“我跟镇国侯的仇还不是因你而起,”他轻蔑地瞟了一眼韩氏:“你今天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老夫可没时间陪你啰嗦。”   韩氏按压着心中的火气,轻声细语地说:“西北既然要乱,那就让它大乱吧,边莫跟北辽要是都参合进来,昭亲王就必死无疑了。”   韩国公用手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你刚说什么?老夫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   “只要哥哥一封信,昭亲王就再也不能回京城了,”韩氏双目含泪地看着韩国公:“哥哥,昭亲王一日不死,太后活着一天,韩国公府就不能安宁一天,他们是不会放过皇上跟咱们的。”   “你简直是疯了,”韩国公的眼睛都快蹬得脱眶了:“你让我做卖国贼,你有没有想过这事一旦被揭发,韩氏一族上上下下上千条人命就没了活路了?”   韩氏忽地站了起来:“我当然想过,但是只要昭亲王一死,这些都不是什么事儿……”   “你住嘴,”韩国公怒吼一声:“就算昭亲王死了,皇帝坐稳了皇位,你也还是你,你最好忘了你过去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韩氏梗着脖子,喘着粗气,眉头耸动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甘心……”   “不甘心?”韩国公冷笑一声:“你还有不甘心,那我呢,韩国公府呢?你算计了太后,把孽种送进宫了,才跟我坦白。我此生最后悔的就是当年你八岁溺水的时候救了你。因为你,我韩氏一族的命都随时可能没了。玲儿说的对,你就是个祸害。”当年他知道韩氏生了孽种,还把孽种送进了宫,那时他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杀了孽种,只可惜没有得手。   韩氏的泪下来了,抽噎着说:“哥哥,他是您的亲外甥,您的女儿还是皇后,逸王是您的外孙,您就不能帮他一把吗?”   韩国公丝毫没有动容:“他只是个孽种罢了,老夫的外甥就只有平阳侯。”   “那皇后呢?”韩氏泣不成声地说:“皇后是您的嫡女,逸王……”   “不要跟老夫提逸王,”韩国公想到死了韩冰卿,目露伤悲:“皇后?要不是被你算计,婷姐儿也不会成了皇后。皇后的确是我女儿,但我还有儿子孙子族人,我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   “说来说去,你就是顾你自己,不肯帮我,”韩氏说不通韩国公,就彻底气恼了:“你以为你不帮我,你就能保住韩氏一族了吗?你做梦,你把太后想得太仁慈了。你以为太后要是知道皇帝不是她亲生的,她会放过韩氏一族,放过你吗?”   “你以为太后不知道皇帝不是她亲生的吗?”韩国公已经派人探过香山了:“大慈恩寺的后山有一座孤坟,每年九月初九,镇国侯都会去一趟香山。”   “不可能,”韩氏双目圆瞪,也不再哭了,急声怒斥:“不可能,她不可能会知道。”   韩国公见她的脸都吓白了:“原来你还知道怕,我还以为你不惧太后呢?”   韩氏平息了下心境,勉强扯了扯嘴角:“我怕她什么?”后她快步走到韩国公跟前:“哥哥,既然太后已经知道皇帝不是她亲生的,那您更应该要帮我。昭亲王活着一天,皇帝就不敢动太后一天。哥哥,只有昭亲王死了,咱们才能都有活路。”   韩国公笑了:“你当我傻子不成?皇帝要是知道你是他生母,第一个杀的就会是你,然后就该轮到韩国公府了。我通敌卖国,刚好给了他个好机会,将我韩氏一族诛杀殆尽。”   “他不会的,”韩氏紧扯着韩国公的衣袖:“哥哥你信我,太后对他不好。”   韩国公稍稍用力就把韩氏挥到一边去了:“你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受你蛊惑的,你既然没什么事儿,老夫就回府了。”   “你站住,”韩氏见他要走,也不再唱苦情戏了:“这事你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   “你什么意思?”韩国公侧身看向她。   “你不做,我就让皇后做,”她冷笑着说:“哥哥,您觉得皇后会做吗?”   韩国公走到韩氏面前:“你是不是以为没人能奈何得了你?”他看向韩氏那双不见老态的眼:“你很聪明,知道太后不动你,不动皇帝,是因为她没有证据。你是不是以为先帝真的把尾巴扫得干干净净,你以为真的就没有证据证明皇帝是个孽种吗?”   韩氏不笑了:“你什么意思?”   韩国公也不跟她绕弯子:“你要不要也给哥哥分析分析,哥哥要是拿那证据跟太后换韩氏那些无辜人的命,你说太后会不会换?”   “不可能,你不可能有,”韩氏完全不信韩国公的话,韩国公知道那事,还是她告诉他的,他怎么可能会有证据?   “我是没有,但有人有,”韩国公杵到她耳边说:“你不是一直都看不起玲儿?”玲儿是他的嫡妹,可惜已经去了。   韩氏瞬间瞪大了双目:“韩玢玲?” 第36章   韩国公见她这惊讶的样子,竟觉得十分讽刺:“在你眼里,玲儿就是一个愚不可及的妇人,可是你自己呢?我告诉你在我眼里,你除了愚昧无知,还心若蛇蝎,你比玲儿差远了。”说完这话,韩国公就甩袖走了。   这次韩氏没有再阻止韩国公离开,她眼神带着怨毒,双手的指甲几乎扣进了肉里,咬牙切齿道:“韩玢玲,你活着的时候折磨我不够,死了还不放过我。我韩秋儿发誓我要把你挫骨扬灰,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韩氏踉踉跄跄地走到榻边,撑着炕几坐在榻上。她问自己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的都离她而去?先帝说爱她,可是后来等她年老色衰了,他就不再跟她提爱了,到最后甚至跟她说他此生最愧对的就是周作灵跟那个枉死的孩子。那她呢,她无名无份地跟着他,她算什么?   想到这里韩氏双目赤红,凭什么,周作灵她凭什么?她出身就享尽荣华富贵,出嫁后更是母仪天下,尊贵无极。她已经拥有那么多了,为什么先帝到临了了还要极力补偿她?   可是她韩秋儿呢,生母是个卑贱的舞伶,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爬上了她父亲的床,偷偷摸摸地生下她。可老天不长眼,竟将她生成了女儿身,她生母一心指望着生个儿子,好在国公府立足。她虽被韩国公府承认,但因为生母的身份,始终不得她父亲喜爱,嫡母对她更是不闻不问。   她生母除了教她如何献媚,教她女子天生就该柔弱,其他的是什么也没教她。在韩国公府,她活得甚至不如嫡母身边的一个得脸的奴才好,她什么也没有,谁也不能指望,只能靠自己。   韩氏永远都忘不了她第一次见到周作灵的时候,她有多狼狈,多不堪。那时的周作灵才九岁,是那么的漂亮美丽,那么的大方得体,那么……那么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可她始终应付自如,没有一点胆怯。   而她韩秋儿呢,八岁的她第一次穿上了新衣裳,第一次能够参加春宴,她很高兴很开心,她连摸自己身上的衣裳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把衣裳给摸坏了。可是她所有的喜悦在她被韩玢玲失手推进湖里的时候,就都化成了怨恨。为什么……为什么她会那么的狼狈?   八岁,她第一次学着她姨娘的样子,当着众人的面小声哭泣,可是那些人只会窃窃私语,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安慰她,也没有一个人说韩玢玲一句不好。就在她冷地发抖的时候,周作灵拿了她的披风给她,还故作好心地给她围上。   韩氏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她身上的那件披风,摸在手里是那么的丝滑,那么的柔软,从那一刻起,她就羡慕甚至嫉妒周作灵。她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周作灵却可以随手拿来给她。她想要过跟周作灵一样的生活。   之后的几年里,她极力的讨好奉迎周作灵,可是她却总是对她很冷漠。   周作灵十四岁,到了议亲的年岁,京里的几个皇子都盯着她,毕竟她父亲手握西北大军,娶了周作灵就等于娶了西北军。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借着周作灵的边勾搭上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   所有人都以为她算计了奉国将军赵毅,其实他们都错了,她那个时候已经搭上太子了,怎么可能再去算计赵毅?   是赵毅算计了她,赵毅喜欢的是周作灵,可是因为他已有嫡子,原配已逝,镇国侯府的嫡长女是不可能嫁于人做继室的,更何况赵毅手中有兵权,镇国侯府更是不可能跟他牵连在一起。   赵毅知道周作灵是内定的太子妃,所以为了给周作灵扫除她这个障碍,就勉强收了她。赵毅娶了她之后,就再没有纳过妾室,外人还以为他有多敬重她多喜欢她,其实那都是假象。赵毅怎么可能会爱她,厌恶她还来不及。   先帝出行遇见她,那的确是个巧合,不过想到新婚不久的周作灵,她就牟足了劲勾引先帝,终于引得先帝心痒难耐,跟她行了周公之礼。一开始她只想恶心恶心周作灵,可是没想到一个月后,她发现她有了身孕。   当她发现她有孕之时,她惊喜不已,觉得老天终是待她不薄。有了这个孩子,她想要什么没有?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先帝是个孬种,就因为周作灵的父亲在京里逗留,他就前怕狼后怕虎。她都说了赵毅常年不在京里,她可以诈死,带着孩子进宫陪他,他一个太子纳个妾不是很正常吗?可他愣是不同意,他不敢。   因为先帝的不配合,她不得不想办法算计回京述职的赵毅。她千算万算,也总算没白费功夫,她的孩子终究顶替了周作灵的嫡子。先帝原还想着留着周作灵的孩子,把她的孩子抱进宫充作周作灵怀了双生子,可是她怎么可能会让周作灵生下嫡子?   韩氏回忆着过去,又想到现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是她生的,就心酸不已。为了她儿子的皇位,她费尽心机,可周作灵什么都没做,却坐享其成,凭什么,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   韩氏痛哭流涕,她是替自己哭,她越想越不甘心。她自先帝死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周作灵那贱人自成了太后,就更加盛气凌人了。这叫她如何忍得,如何才能忍得?   怎么办?她想要昭亲王死,她要昭亲王死在西北,只有昭亲王死了,周作灵那贱人才会痛苦至极。对,昭亲王是周作灵的命,只要昭亲王死了,周作灵的命才会没了。韩氏已经入了魔,脑子里一直有个很是尖锐的声音在叫:“除掉昭亲王……”   也就是在这时,韩氏想到了一个人:“赵寅。”   韩国公回到国公府,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他面色非常难看,西北要乱,他想到韩秋儿的德性,就烦躁得很。他可不认为今天他拒绝了她的请求,她就会罢手,那毒妇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他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着,没一会他突然顿住了脚步,来到书案后面的太师椅边,伸出右手,紧握着椅子一边的把手,用力往外一推,就露出了椅把上的夹层。夹层里面有一本脉案,他拿了出来,翻看着,可很快又合上了:“玲儿,哥哥错了,哥哥不该不信你。”   念叨完,韩国公就把那本脉案放回了夹层里,把椅把拉了回去:“这一本脉案只能证明那毒妇的孽种是足月出生,要尽快找到另外一本太后的脉案才行,”说到这他不禁叹息道:“玲儿,你到底把那本脉案放在什么地方?”   他急得一拳打在书案上,已经有些浑浊的双目,有些湿润,要是韩氏一族在他手上灭了族,那他就是死也没胆面见祖宗:“来人。”   “国公爷,”管家一直守在门外,听到声音就立马进来了。   韩国公知道他不能再犹豫了,有些事情不得不提前做准备:“你去把世子叫过来。”   “是,”管家躬身退下后,韩国公又深叹了口气,想着不管怎样,先送几个孩子离开,万一到了那一步,韩氏一族也不至于没个血脉留着。   很快韩国公世子韩勉就到了,见了韩国公就粗粗行了个礼:“父亲叫儿子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韩国公见儿子对他这般冷淡,心里头犯着苦涩,不怪儿子怨他:“为父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有些事情也不想瞒着你了。”   “什么事?”韩勉因为嫡女韩冰卿的死已经伤透了心,他妻子更是悲痛欲绝,到现在都囔囔着要他找逸王报仇。也不怪她,她生了三个儿子才得了冰卿一个女儿,冰卿的死,叫她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韩国公既然没打算再瞒下去,那也就直接开口说起了往事。大概两盏茶的功夫,他才将那些破烂事给说清楚了。   韩勉一时间没能从惊愕中回神,他微张着嘴,半天合不上。等他终于回神了,就见他那个糊涂的父亲竟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不禁斥道:“爹,您怎么能这么糊涂,您知不知道这是灭九族的大罪?”   韩国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没再藏事了,这会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我知道,但韩秋儿那毒妇告诉我这事的时候,她已经跟先帝那混蛋合谋算计了太后,我能怎么办?我都派人杀过那孽种,可是没杀成。”   想到这个,他就气得要死:“要不是镇国侯那小子拉了那孽种一把,当年南安山秋狩的时候,那孽种就已经被我的人当猪猡给射死了,哪还有今天这些破事?”   韩勉也觉得可惜:“您说镇国侯是不是故意救皇帝的?”   “不可能,”韩国公很了解镇国侯,当年镇国侯救了皇帝之后,他盯着自己的手盯了好半天,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他算是知道原因了:“镇国侯承了爵位之后没事绝不见皇帝,估计就是怕一冲动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那小子没把先帝那混蛋从皇陵里拉出来鞭尸已经算是让我高看了,不过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鞭尸?”说到这韩国公突然甩了甩头:“不要管镇国侯,就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韩勉见他爹一副撂手不管全指望他的样子,不禁冷笑道:“您现在知道问我了,怎么不继续瞒着?”   韩国公见儿子不好糊弄,干脆学了一次镇国侯那一套:“随你,反正我明天开始准备抱恙,过两天就上书皇帝把爵位传给你,这样韩氏一族要是有什么事儿,也是你的事儿,我已经老了,干不动了。”   韩勉没想到他爹跟他来这么一出:“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全力找寻另外一本脉案,找到了,咱们就去乐山请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仁慈,想必会放过韩氏一族那些无辜受牵连的人。”   韩国公沉思了一会:“你姑姑留下的除了两本脉案,据说还有一封当年给太后跟毒妇诊脉的太医写得血书,那个咱们也要找。”   “姑姑是您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您应该最了解她,您好好想想她会把东西藏在哪?”韩勉现在也顾不得其他了,先保命才行,不过他丑话还是要说:“您从今天开始不要再见韩秋……韩秋儿那毒妇了,也不要再见皇后了。”   “我知道了,”韩国公挠了挠头:“你姑姑虽不怎么吭声,但做事一向谨慎,我手里的这本脉案是在我书房的书架上发现的,还有一本理应被她藏在了平阳侯府,可是平阳侯府已经被我翻了个遍,没有。”   “再翻一遍,”韩勉说到:“不管怎么样,咱们一定要找到太后娘娘那本脉案,您手里的这本几乎不能证明什么,只有找到太后娘娘那本脉案,证明太后娘娘当年诞下的大皇子是个死胎,咱们才能跟太后娘娘谈。”   这边韩国公父子正在为保韩氏一族而绞尽脑汁,那边皇宫里,皇帝终于下定了决心,要给北辽国主去信。他颤抖着手,写好密信,盖上玉玺,就招来了暗卫:“你去把这封密信送到北辽。”   暗卫接了密信就出宫了,不过刚出宫没多久,就被人给伏击了,暗卫力抗许久,终是不敌,咬了毒药自尽了。   肃亲王府思过院,肃亲王看着手中盖了玉玺的密信,气得两腮都鼓了起来,后终是压抑不住,嘭的一拳打穿了紫檀木书案:“混账东西,我本以为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不会做出这通敌卖国的事,没想到终是我高估他了。”   “呃……,”肃亲王弯下腰,左手捏着自己的左腿膝盖。今天外面的天阴了,他的老毛病就又犯了,不过相比于身上的病痛,更让他痛心的是宫里那一位。虽然他从不承认皇帝的身份,但据他所知皇帝确确实实是先帝的种。就因为皇帝身上留着皇室的血,他做出这样卖国的事,才叫他更难以接受。   肃亲王恨赵毅,但从未有过今天这般恨他,如果不是赵毅所谓的失手,他也不会瘸了,那今天大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内忧暗涌,外患环绕:“老九,你可要撑住,不然咱哥俩就真成亡国奴了。”   肃亲王揉了揉左腿的膝盖骨,就拿起了案上的毛笔书写了起来,不过他刚写了几个字,就突然停下了,沉思两息,便对着门外叫:“小友子。”   “奴才在,”小友子一直守着门,没有进来。   “你去准备一下,明天本王要去乐山,探望母后,”肃亲王突然想到这些事情里面的不寻常了。   “是,奴才这就下去准备,”小友子应完就离开了。   按理说,边莫的老国王死了,他知道并不奇怪,毕竟他早十年间就已经在关注西北了,可是皇帝能知道就有些不寻常了。毕竟西北是老九的封地,皇帝这么多年想在慈宁宫跟老九身边插人,可从未成功过,西北那边有异动,除非老九想让他知道,不然皇帝是不可能知道的。   想到这里,肃亲王就看向那封皇帝写的密信,笑了:“我不会是误了老九的好事吧?”说完他便打了一个响指:“你去看看韩国公府跟奉国将军府附近有没有人藏着?”   “是,”凭空冒出一句冷声。   肃亲王又看了看案上的那封密信,就动手把它装回了原样,笑说:“这送给老九,想必他应该不会怪我这个三哥多事。”看来当年那个站在暗角里强忍住眼泪看着太后跪在佛前哭的男孩已经长大了,胆子也大了。那他就不用担心了,他现在只要帮他看着南边就行了。   肃亲王从来不认为当年赵毅那一箭真的是失手,赵毅号称百步穿杨,不可能失手,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赵毅不想让他上位。   曾经他不明白原因,毕竟相比于宫里的那位,他更能担起国之重任,像赵毅这样的武将可不希望遇到一位懦弱无能的君主。后来他伤了腿,就开始查了,查了二十年,才查清楚。   原来皇帝根本就不是太后所生,更不是太后借腹生子,他只不过是个奸生子。而赵毅人前人后也有两副面孔,不过这些都不是他防奉国将军府的原因。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那一箭,那一箭彻底废了他,皇帝才有机会登了位,可皇帝有个致命的要害,那就是他的出身。一旦他的出身被曝出,那他就根本没有资格再坐在那把龙椅上,奸生子是不被承认的,再说皇帝还不中用,在位快二十年,都没能彻底把持朝政,说白了到时皇帝只有一死。   皇室一旦大乱,肃亲王可不信奉国将军府不会混水摸鱼,更何况还有那奉国夫人韩氏在,奉国将军府就不会安生的。现在他已经在查前年那些倭寇的下落,他怀疑前年屠村的倭寇有问题,只要查明了那件事,赵寅到底有没有反心?他就有底了。   宁州城昭亲王府,五娘抱着个小铜炉坐在榻上,看着账簿,心里在默算着。   芍嬷嬷悄没声地端着个盘盏就进来,放轻了声音说:“娘娘,奴婢炖了燕窝雪莲粥,您进一些吧。”   五娘抬起了头,笑说:“好,谢谢嬷嬷。”   芍嬷嬷给五娘盛了一碗粥,就递了过去:“小心点。”   “外面还在下雪吗?”五娘接过粥,就搅了两下:“西北真的比京城冷多了,这才刚到十月,雪就开始下了。”   “是呢,”芍嬷嬷想着最近见天地待在军营的昭亲王,就心疼的不得了:“这雪都下了一天一夜了,还没停。”   五娘叹息了一声,原本还有些胃口,这会全没了:“嬷嬷,你下去看看炖些汤,等王爷回来,给他补补。”   “嗳,奴婢这就去,”芍嬷嬷觉得太后选的这儿媳是真的选对了,知书达理不说,还是个会疼人的。   芍嬷嬷刚出去,门帘就又被掀了起来,围得就剩两只眼睛露着的兮香快步进来:“娘娘,奴婢回来了。”   五娘正等着她呢:“怎么样?粮食都入库了吗?”日前她拜托她舅舅买的最后一批粮食终于到了西北,她让兮香拿着王府的牌子,接应她舅舅,没想到兮香刚走了两天,西北就开始下雪了。   屋里烧着炉子很暖和,兮香一边脱身上的军袄,一边回道:“娘娘放心,那些粮食基本都赶在下雪前入了库,不过还有差不多七、八石沾了点雪水,奴婢就让庄管事驾着牛车载着那几袋粮食跟奴婢一起回来了。”   五娘这才放了心:“那就好,辛苦你了,一会你自己拿五两银子,算是我赏你的。”   “嗳,奴婢谢娘娘赏,”兮香了解她家主子,所以也就没有推辞。   五娘又问到:“我舅舅他们呢?”   兮香正想回禀这事:“舅老爷他们在城里的云来客栈住下了,奴婢请他们来王府住,舅老爷说不方便,因为还有商队的人,奴婢也就不敢再多话了。”   五娘想了想,就吩咐一旁的迎香:“你去把小应子叫来。”   “是”   她舅父虽是商户,但既然到了西北就没有住客栈的道理。小应子腿脚麻利很快就来了:“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起来吧,”五娘也不跟他多话,就直接说了事:“我舅舅来西北给我送东西,他们现在住在云来客栈,你去一趟,请他们到咱们府上住。”   “呀,”小应子惊讶道:“奴才这就去,可不能让舅家老爷住在客栈。”   经了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五娘也对小应子有了了解,笑着打趣道:“去吧,舅老爷是个手宽的,你嘴放甜一点,打赏肯定不少。”   “多谢娘娘提点,那奴才就告退了,”小应子高高兴兴地退下去了。   因为五娘的身份,昭亲王又不在家,她也就不方便见她舅舅。直到晚上昭亲王回来,知道他岳母大人的弟弟来了,而且正在府上,立马就笑了:“我要见见舅舅,问问他这么多年是怎么应付他那个异母姐姐的?”   五娘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娘跟她夫君的恩怨,不由笑出了声:“我舅舅肯定不会跟你说他十岁之前是怎么过的?哈哈……” 第37章   昭亲王看着五娘脸上灿烂的笑,就坐到了她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轻轻抚着她已经大了些的肚子:“小算盘四个月了,又大了不少。”   最近夜里,他总是会偷偷抚摸她的肚子,五娘知道他的担心,但她自认并不是他的累赘:“怎么,你是不是想让我随舅舅一起离开西北?”   昭亲王很喜欢他小媳妇的聪明,但有时候他又不想她这么聪明,无奈的轻笑一声:“虽然我有把握赢这场硬仗,但西北估计会乱一段时日,你现在怀着小算盘,我不想你们娘俩有任何差池。满满……”   “你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离开的,”五娘打断他的话,看着他说:“钱华贞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只可同甘,不能共苦的,不论是血亲还是知己,都不值得留恋’。我是你的王妃,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于情于理都应与你生而同衾,死亦同穴。”   昭亲王看着她一脸严肃的样子,也知她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好,生而同衾,死亦同穴。”   “你先洗漱一番,我已经让厨房备了酒菜,一会送去前院,”五娘动手理了理他的衣襟:“你今晚陪我舅舅喝一点,我怀着孩子,也不便招呼他,你替我向他道个歉。”   昭亲王吻了吻她的额头:“好,我先去洗漱,晚上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不必等我。”   “嗯,”五娘点了点首,昭亲王就离开去了后边的浴房。   此时前院的客房里,五娘的舅舅米粮这会正被商队的几个东家围着,他一直打着哈哈,硬是没被他们套出一句实话来:“我说你们就不能消停点,咱们现在站着的地块可不是城里的客栈,这是昭亲王府。”   “米粮,你那外甥女可不一般,”其中一个胡子拉碴长相很是粗犷的大汉,低声说到:“咱们这些商户,虽然穿金带银的,但说句实话,哪个能真正入得了官家的眼?更何况你这外甥女可是入了天家玉蝶,昭亲王吹锣打鼓娶回府的王妃。哥哥这么多年闯南走北的,到西北这地界还是第一次没撒银子就领着商队进来了。”   “虎哥说的是,”一个戴着员外帽,留着八字胡的矮胖中年男子接话道:“今儿去客栈接咱们的那公公,据我所知那是昭亲王贴身的大太监应公公。老米,从这事上看,就知道王妃娘娘已经在昭亲王府站稳脚跟了,”说着那人就朝米粮拱了一礼:“老米兄,日后还请多多关照咱们兄弟。”   米粮跟五娘长得倒是有两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柳叶眼,这会已经笑眯了,弯弯的,从外表是一点也看不出这是混迹商场十多年的老狐狸:“各位哥哥,都说的是哪的话,这次小弟来西北就是想看看这边有没有花头?当然了,有花头自然是少不了几位哥哥,银子大家一起挣嘛。”   在座的也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这米粮好话是应承了一堆,但就是没给他们个准话,更不要提帮他们引路搭上昭亲王府这座大山了。不过也不怪他不讲义气,毕竟他们目前也都是说说空话,没开出实实在在的价码。只是他们现在还不能急,这米粮毕竟跟昭亲王妃隔了一层,还不知道他能不能入得了昭亲王的眼?   米粮心里是一肚子的数,他们这些人想的是什么,他清楚得很,无外乎就是想要借着他跟昭亲王搭上关系。   哼,不要说他们想了,他也想跟他那外甥女婿沾上边,可这事他说了不算。他现在虽被他外甥女请进了王府,但他可不敢说进了昭亲王府就肯定能见着昭亲王。他理了理因为要来昭亲王府特地换上的宽袖锦袍,他可不能给他外甥女丢人。   “老爷,”守在门口的米家下人突然出声说:“奴才看到咱们家姑爷身边的应公公朝这边来了。”   米粮一听这话,赶紧又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袍子,这时辰可正是用晚膳的时候,他笑了,那双柳叶眼又弯了,看起来很是和气。   小应子下午拿了不少打赏,现在听说是跑这边的,可殷勤了:“舅家老爷,奴才小应子给您请安。”   米粮赶紧把人请进来:“应公公快快请起,”要不是因为他外甥女,这王府的大太监可不会因为那点打赏就对他这么客气:“不知应公公可是有什么事儿?”   小应子笑说:“王爷已经回来了,听说您来了,特地在前院设了宴,让奴才过来请您过去吃酒。”   “噢噢……,”米粮赶紧回道:“我这就去,麻烦应公公带路。”说着他就穿上大氅,跟着小应子出门了。   而留下来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看来老米那外甥女是个拿得住的主儿。”昭亲王是谁?那可是真正的天家贵胄,太后嫡亲的儿子,这西北的土皇帝,现在竟这般礼待米粮,看来日后他们对江南米家要重新估算了。   前院明思园,米粮刚到一会,昭亲王就来了:“让舅父久等了,是本王的不是。”   米粮闻声,赶忙起身给昭亲王行礼:“贱民米粮叩见……”   “唉,”昭亲王摆手让他起来:“都是一家人,舅父不必如此多礼,再说这里也不是京城,没那么多的礼。”他舅父镇国侯就算是在京城也从未给他行过礼,既然他是五娘的舅父,那他也不介意给他几分脸面:“舅父快请入座吧。”   米粮有些惶恐,毕竟他接手家业以来见多了官场的人,那些人明着是官,但要是翻起脸来干起烧杀抢掠的事比强盗还像悍匪,米家又不是没吃过亏:“多谢王爷。”   昭亲王见米粮虽然坐下了,但身体依旧僵硬,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想给他倒上一杯酒。只是他的手还未碰到酒壶就被坐在对面的米粮给抢先了。米粮抱着酒壶,弯眼笑道:“怎么敢劳烦王爷,还是小人来吧。”   昭亲王见他这样,就笑说:“舅父就坐用膳就好,本王让小应子来。”他话音刚落,就朝门外喊了一声,一直守在门口的小应子就进来了:“奴才来伺候王爷跟舅家老爷用膳。”   有了小应子在,米粮也终于舍得放下怀里的酒壶了。几杯老酒下肚,米粮终于不再紧张了,人也放松了,跟着也不那么拘束了,这不话就上来了:“今天能得王爷这般款待,真是米某的荣幸。”   “您是本王王妃的亲舅舅,本王宴请您是应该的,”昭亲王想到他媳妇之前说的话,面上就不由得多了些暖意:“王妃原本是要过来见见您的,只是她现在身怀有孕,行动有些不便,本王代她敬您一杯,望您能够谅解。”   米粮赶紧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切以王妃娘娘的身子为重,还请王爷代米某向王妃娘娘请个好。”   就这样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很快米粮说话就开始卷舌头了:“想我米粮儿在江南一带儿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不过没我老姐姐响。”   相比于米粮,昭亲王是丝毫不见醉态:“本王岳母在江南一代很出名吗?”   “嗯,出名,”米粮头用力的点了一下:“悍妇之名,以前我老姐姐还在闺中的时候,被我家老爷子给惯得那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那一带人家教导家中女儿都是说不许学那个开粮铺米家的大闺女,学她铁定嫁不出去。”   昭亲王吃着花生米,笑着听米粮唠嗑,时不时的还插上几句,引个话。   米粮又被昭亲王灌了几杯酒:“不过我们米家说起来,对不起我那老姐姐,”说到这米粮就哭了:“要不是因为家中遇难,我老姐姐也不会把自己嫁给安平伯府那老头,三十五就守了寡,呜呜……,那老头一点都配不上我老姐姐……呜呜……”   昭亲王没想到他说哭就哭,原还想提醒他他嘴里的老头是他的姐夫,这会也只能先安慰他:“舅舅,您……”   “不要管我,”米粮一手捂着脸一手直摆:“让我哭一会,呜呜……,我家老爷子因为这事差点就厥过去了。可是咱也没办法,倒是她刚守寡的时候,老爷子让我把她接回家,可是她那霸道性子哪是我能镇得住的?”   米粮哭了一会就不再哭了,一个劲的喝酒,红着眼睛说:“其实我老姐姐对我还不错,我虽然跟她不是一个娘生的,但自小我就是我老姐姐带大的。”   昭亲王想到他小媳妇说过她舅舅不会谈他十岁之前过得怎么样,他不禁心生好奇:“那舅舅幼时应该过得很开心?”   一提到幼时,米粮即使是醉了,脸上的表情依旧奇怪,囫囵嘟噜了句:“还行……还行……”   他这样,昭亲王就更好奇了,接过小应子手中的酒壶,给米粮面前的酒杯满上:“前两天本王听王妃说她幼时被岳母养得胖乎乎的,她娘家的侄子侄女也都喜欢跑去常宁堂岳母那,岳母很喜欢小孩子,本王跟王妃也快有孩子了,我们都高兴得很。”   米粮又两杯酒下肚了,啪地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我老姐姐……嗝……就喜欢把人……把人养肥了宰。满盆……是她亲闺女……她命根子……她舍不得……我……我啊……我小时候,我老姐姐……天天……给我好吃的……还给我穿她……小时候……没穿的裙子……梳花苞头……一出去……人都说……这丫头……这么胖……嫁嫁不出去了。”   昭亲王继续给米粮倒酒,他脸上的笑是止都止不住。   “我七岁……我说我摇要减肥……我不要穿丫头衣服,”米粮估计是说到了伤心处,眼泪又要下来了:“我姐就亲自督促……我……呃……减肥……她打算盘……我得举着算盘……她出门……我得拎着钱袋子……她躺着……呃……我给她敲腿捶背……她吃饭……我站一边看着……她洗漱……我提水……”   昭亲王觉得这些事他岳母还真的能做得出来:“您没去告状?”   “告个屁状,”米粮撇了撇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家老头……那心天生……就……就是偏的……真的……不骗你……重男……不不……女儿是宝……儿子是草……”   “那您娘亲呢?”   “我娘……我娘天天……想着怎么讨好我姐……,”米粮又闷了一大口酒:“从我姐十四岁……我就……数着……日子准备送……送她出嫁……一数数到她十七岁……好不容易……嫁嫁出去了……我那时小……不知道她嫁的是那么个……东东西……”   “她出嫁……还折腾我,”米粮继续吐苦水:“她比我大……大六岁,她出嫁……我……我才十一岁,她……人高马大的……非要我背……我就背了……背着她……她还吓唬我……说我背不好……她这辈子就在家让我供着……我被她这么一吓……我我我劲大了……立马大了。”   说到这,米粮又喝了一杯酒,摇着头:“早……早知道……我宁愿我供……供着她……”   两人一直喝到了戌时末,昭亲王想知道的都知道了,米粮也终于倒下了。等把喝得烂醉的米粮送回客房,昭亲王才回了后院。回到正院,正院里还给他留着灯,他轻手轻脚地洗了个澡,上床之前,又嗅了嗅身上有没有酒味?   刚躺下,五娘就转身面朝着他,抽了抽小鼻子:“喝了不少,我舅舅是不是被你灌醉了?”   “你还没睡?”昭亲王把她抱进怀里:“舅舅今晚高兴多喝了几杯,我已经送他回去房里休息了。”   五娘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安心地闭上眼睛:“我舅舅人还不错,这么多年他只要是途经京城,就会来安平伯府看我娘跟我。我娘其实跟我舅很好,只是他们双方都不会把这挂在嘴上。我记得我父亲刚去世一个月,我舅就上门了,说要接我娘跟我回江南。我娘没理他,他在京城硬是逗留了半年,几乎隔一天就来一趟,后来我娘被他缠烦了,就抽了他一顿,他才回了江南。”   说到这五娘睁开眼,看向昭亲王:“人都说商家重利,其实我觉得也不尽然。”   “重利也没什么不好,”昭亲王嗅着小媳妇身上的味道,估计是酒上头了,竟开始亲吻起她来:“满满……满满……你想不想我……”   五娘被他亲得全身酥麻麻的,不禁呻吟出声:“不行,孩子……我有孩子了……”   昭亲王捕捉到媳妇的小嘴,啃了两口,说:“我问过女医,她们说孩子满三个月,胎坐稳了,只要咱们轻点,是可以敦伦的,”说着他就拉着五娘柔软的小手往下,沙哑着声音:“媳妇,你摸摸。”   五娘闻言,红着张脸娇嗔道:“你怎么可以去问女医,我还要不要见人了,”她气呼呼的抓了一把,就赶快松手了,背过身去:“你……你快睡觉。”   “不睡,”昭亲王死不要脸的凑了过去,抱着她蹭:“媳妇……媳妇……”   这夜,五娘终是没能抵住某个号称喝醉了的男人的痴缠,成全了他的好事。次日,昭亲王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哼着小曲出门了,而五娘则鼓着两腮窝在被窝里揉着小腰。   十月初十,是无宁跟钱华贞成亲的日子。说来那钱华贞也算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无宁原本因为西北的局势,不想这么早跟钱华贞接触的,倒是钱华贞想得明白先跨出了一步。   钱华贞见到无宁,就一眼认出了他,原来无宁说起来算是钱华贞的远房表哥。两人幼时还在平阳侯府见过,不过后来无宁父母双亡就再也没见过了。这次她能认出无宁,还是因为无宁下巴上的那个窝。   那个窝是天生的,钱华贞对这很有印象,没想到要娶她的人,是当初那个漂亮的小表哥。钱华贞想这大概就是命运吧,当年他似乎抱过她,那她是不是可以认定他呢?   既然钱华贞愿意,那五娘也就让人着手准备起来了。无宁在宁州城也有一处三进的宅子,五娘又拿银子买了一座两进的宅院,算是他们夫妻给钱华贞的添妆。   钱华贞也没有客气,收了宅院,次日就直接搬了过去,这倒是让五娘又高看了她一眼,毕竟像钱华贞这样爽利的女子已经不多了。钱华贞身上有一股韧劲,五娘相信她会把日子过得很好的。   西北进入十月之后,雪是一场接着一场的下,无望河的河面早已经被冰给封住了,只是还不够厚实。   这天中午,好不容易雪停了,五娘挺着个肚子在屋里来回的走动,就在这时门帘突然被掀开了,一股子寒气跟着进来了。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五娘见进来的是本该在军营的昭亲王,就准备上前去给他拍拍身上的落雪。   昭亲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干看着他的小媳妇,看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出声。   五娘拍打着他身上的雪花,默不作声,她也意识到了他今天的不寻常,想必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拍尽他身上的雪花,就抬头看向男人,努力笑出她最美的样子,柔声说道:“去吧,我跟小算盘在家里等你回来。”   昭亲王一把把她搂进怀里:“今年西北干旱,边莫也一样,莫拉珥杀了萨依法,成了边莫的新国王,他已经领着边莫的军队跟牧民朝着无望河来了,估计还有两天就到无望河了。”   虽然早知道这一天会来,但他不是一个人,他一直都有牵挂,以前是他母后,现在又多了两个。他听到急报的时候,他只想回来看看她:“一会,大军就要出发了,你在家好好待着,王府附近,我已经安排了两队暗卫,府里也有两队。”   五娘不在乎他身上冰冷的铠甲,环住他的腰:“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待在王府等你回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夫妻两个紧紧拥抱了一会,终是分开了。五娘像往常一样,没有送昭亲王出门,她隔着门帘,眼眶里的泪终是落下了:“你一定要回来。”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不送他,但她还是没有忍住,掀开了门帘,走出了屋子,站在廊下,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不见了那人的影子。   她呆立在廊下,痴痴地看着覆盖着一层皑皑白雪的院子,她第一次这么讨厌冬天,讨厌白雪的干净。   “娘娘您怎么出来了?”兮香端着个盘盏从小厨房里出来,也许是一时情急脚下没注意滑了一下,盘盏掉在了雪地上,她人刚好一屁股坐在盘盏上,那盘盏借着稍稍的坡子把兮香带到了老远,吓得兮香哇哇大叫。   可是这些已经引不到五娘的目光了,她的整个心神都跟着她的男人暂时离开了。   昭亲王还未出王府,就被一个滴着血的黑衣人挡住了去路:“奴才肃亲王麾下暗七给昭亲王请安。”   “你来可是肃亲王出了什么事?”昭亲王一直都知道他三哥不简单,没想到他竟然还有暗卫,看这暗卫的质量一点都不比他的隐龙卫差。   “主子让暗七亲手把这枚小印交到您手上,”暗七反手,手中就出现了一个精致的香囊。   昭亲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双目紧缩:“你先在昭亲王府养伤,等伤养好了再离开。”他的话音刚落,暗七就倒在了雪地里,昭亲王赶紧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后起身仰头看向又开始飘雪的天:“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昭亲王紧握着手中的小印,想到他三哥曾经状似无意中对他说的话:“景室皇朝,除了龙卫,还有一支凤卫,这支凤卫只有九十九人,且代代相传,人虽少,但他们每一个都身怀绝技,凤卫是当年孝文成皇后亲手建立的。”而他三哥的母妃就是出自孝文成皇后的母家。 第38章   五娘被迎香扶回了屋里,只是她的眼睛红红的,人也没什么精神。   “娘娘,”迎香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家主子,只能说些好笑的来缓一缓气氛:“兮香那一跤摔得估计要疼个两天,她也真是的,小厨房的门口一向多油水,比那冰上还滑,也不注意点,这不就摔狠了。”   原本还沉默着的五娘突然抬头问到:“什么多油水?”   迎香被她这么一问,就愣住了,呆呆地说:“就是……就是厨娘经常洗个锅刷个碗的,会有一点油水洒在门廊下,那边湿漉漉的,滑得很。”   “门廊下没结冰吗?”西北现在可是滴水成冰,五娘自到了冬天还没怎么出门,也就没注意到这一点。   迎香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会,对廊下有没有结冰这事,她还真没注意:“娘娘您稍等一会,奴婢这就去瞧瞧。”说完她就准备离开,却被五娘给叫住了:“我跟你一块去看看。”   迎香立马摆手,急说:“娘娘,厨房门口有些滑,您怀着身子,可不能去那。”   “没事,”五娘坚持要去,她双手抱着肚子:“要是厨房门口没结冰,也许能帮西北军大忙,你快扶我过去,咱们慢点走,不会有事的。”   一谈到西北军,迎香就不吱声了,只能上前去搀扶她家主子,嘴里嘀咕着:“那您一定小心点。”   等主仆两人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五娘就停住了脚步,仔细看着门廊下的那块没怎么结冰的地面:“你去把小应子叫来。”   “不行,”迎香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兮香不在,奴婢得守着您。”   五娘见她那紧张的样子,就不再使唤她了。这时刚好芍嬷嬷拎着一个食盒出来,见她们站在廊下,立马就开口训斥迎香:“你怎么能带娘娘来这污糟地儿,这里滑得很,要是娘娘跟小世子有什么不对,看嬷嬷我不撕了你。”说着芍嬷嬷就赶紧走到五娘身边,用空着的那只手搀扶着她:“娘娘,奴婢扶您回屋。”   “嬷嬷,”五娘立在原地没有动:“一般厨房都是把什么水洒在这?”   芍嬷嬷对这倒是了解:“就是一点点锅底水,娘娘您也别怪罪她们,西北很干,一般要是不下雪不结冰什么的,这边是一点事也没有,水洒在这一会就干。就是一下雪一结冰,这边就不行了,总是湿哒哒的。”   五娘眼睛越来越亮,赶忙又问到:“那锅底水里都有什么?”   “无外乎就是油盐酱醋糖什么的?”   “迎香,”五娘想了想,就吩咐道:“你去让厨房准备几盆冰水,再拿些油盐酱醋糖跟空盆过来,顺便把几个厨娘也都叫出来,我有事吩咐她们。”   迎香看了看扶着另一边的芍嬷嬷:“那娘娘您站着别动,奴婢这就去。”   没一会几个厨娘就一人端着一盆冰水出来了,迎香来回跑了两趟才把存放油盐酱醋糖的罐子都给拿齐了。   兮香这会也换好了衣裳,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娘娘,您还是坐着吧,奴婢已经给您垫上软垫,坐着还舒服。”   五娘也没拒绝,看了看椅子,就坐下了。她刚坐下,怀里就被兮香塞了个小铜炉:“这天冷得很,您可不能冻着,有什么事,您吩咐奴婢们就行。”   五娘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让她们把冰水都放在廊下,拿那几个空盆装上雪。”   几个厨娘把装着冰水的铜盆放在廊下后,就一人拿了一个空盆去装了满满一盆的雪。   五娘看了看廊下的十个盆子,吩咐迎香:“你把那些油盐酱醋糖分别倒入那五个装着冰水的盆里,还有那五个装雪的盆子也是一样来,记得撒得均匀点。”   “是,”迎香就这样按着她家娘娘的话,在十个盆里分别倒入一种调料。   等迎香撒好之后,五娘就让那几个厨娘,把这十个盆端到正院的门前放着,她自己也回屋了。   一个时辰之后,五娘就在屋里待不住了:“兮香、迎香,你们扶我出门看看。”   两个丫鬟虽然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按她家主子说的做。五娘被她们围得严严实实的,两个丫头才一人一边扶着她出门来到廊下看那几个盆,也真是的,就不知道那些盆有什么好看的?   当五娘看着两个没怎么结冰的盆,整张小脸都笑开了:“这两个盆里倒的是盐还是糖?”   这个好辨别,兮香蹲下,用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嘴里,立马就吐出来了,皱着眉头说:“是盐。”   五娘双目亮得耀眼:“去,把厨房的盐都拿出来,撒到后院的那个荷花塘里。”   “娘娘,这……这……不说盐贵不贵的事儿,就说明年那个荷花塘还有用吗?”兮香有些迟疑。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话?”五娘现在可不管什么美丽的荷花塘,她现在只想知道盐撒在冰上能不能让冰层变薄?要是能变薄,那就太好了。   被五娘这么一斥,兮香也不敢再多话了,赶忙去办主子吩咐的事。   五娘回到屋里,屁股刚沾着榻,就吩咐迎香:“你去把小应子找来。”   “是,”因为兮香刚刚才被训斥过,这会迎香也不敢啰嗦。   下午申时,小应子就揣着他家王妃娘娘给的银票满城地跑,只干一件事,就是买盐,不管粗盐还是细盐,反正是盐他都掏银子。好不容易买了六七麻袋的盐,他就马不停蹄的带着那些盐往西北军营赶。   西北军的军营帅帐里,此时两边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各路西北军的将领,昭亲王领着彦先生跟墨先生进入了帐内。   将领们纷纷起身拱礼:“王爷。”   “都坐吧,”昭亲王来到了主位坐下:“无教头已经传了军报回来,这次莫拉珥总共率领了十万边莫军跟两万牧民准备横穿无望河,还有两天边莫军队就到无望河了。边莫人极其擅长骑射,莫拉珥这次是倾巢而出了。”   “我估计莫拉珥这次率兵过来,就没准备回去,”彦先生对这一点似乎很肯定:“每年边莫想要侵袭我大景,就只能等十月入冬以后,冰封了无望河才行。莫拉珥野心勃勃,又骁勇善战,怎么可能甘心窝在边莫那样的犄角旮旯?看来他对我们西北这块地是志在必得了。”   墨先生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边莫的骑兵确实厉害,但马匹在冰层上行动就没那么快捷了,咱们可以在无望河的冰面上……”   “报……,”守门的士兵回禀:“王爷,应公公来了。”   昭亲王听闻是小应子来了,还以为是府里出了什么事,赶忙出了帅帐:“你怎么来了,可是王妃有事?”   小应子一头的雪,脸虽冻得有点僵,但扯扯还能扯出点笑:“王爷,王妃娘娘让奴才来告诉您,把盐撒在冰层上会让无望河的冰层变薄,真的,咱们府里的荷花塘的冰层就薄了不少。”   昭亲王听到这个消息,明显有些惊讶,不过瞬息就笑了:“就她心细。”   “娘娘还让奴才买了不少盐给您送来,喏,就在马车上,”小应子忍不住地搓了搓手,实在是太冷了,他又驾了这么久的车。   昭亲王见他哆嗦成这样子,也知他辛苦,就让他去暖暖。   小应子走后,昭亲王回到帅帐里:“本王的王妃说把盐撒在冰面上,会使冰层变薄。”   彦先生甩开了手中的那把破扇子,一手捋着胡须:“要真是这样,那我军在无望河上就可以让边莫军死伤过半。王妃娘娘一向是个有谋算的,想必连盐都给咱们准备好了吧?”   墨先生虽没见过昭亲王妃,但对她的印象却很好,他皱着眉头表了态:“不妨一试。”反正试试也没什么,能让边莫军死一些在无望河上最好,不能他们也有后招。   昭亲王捻了捻手指,过了好一会才说:“派先锋军过去,刚好趁着天黑在无望河的中心以西撒上一层盐。”   “是,”先锋军的那位将领立马就出了帅帐。   昭亲王接着说到:“南鹰。”   “在,”帅帐中唯一一位没有穿铠甲的男子立马站了起来。   “你带着你的那群野崽子埋伏在无望河边,告诉那群崽子,谁抢到手的马匹就归谁。”   “那南鹰就替那群崽子谢过王爷了,”南鹰跟无宁一样以前都是混山头的,只是混山头不能一直这么混下去,他也想给自家改换门庭。刚好昭亲王掌握了西北军要剿匪,他干脆带着自己的那群亡命徒跑来赖上昭亲王。只不过到了今天,他都没能穿上铠甲,只能偷偷无宁的铠甲穿几次过过瘾。   昭亲王其实挺喜欢南鹰的,南鹰这人虽看着嘻嘻哈哈的,但懂得大局,不但做事谨慎,为人也义气,只是他身上匪气重,还要压一压:“你这次要是把事儿干得漂亮了,本王就把你跟你的那群崽子编入西北军。”   南鹰闻言,瞬间激动了:“有王爷这话,南鹰定全力以赴,干好这一票。”   昭亲王微微抬眉,看看一得瑟,匪气又露出来了:“打不过就跑,不要硬抗,后面的大草原里,也有咱们的人。”   “放心吧,王爷,我南鹰的人可没有楞头充英雄的,”南鹰那双狐狸眼看着贼奸猾:“打不过,咱们就把那群蛮子引进大草原,最好把他们分开,分得越散越好。”   “就按你说的去做,”昭亲王就喜欢这种他起了个头,能帮他想到尾的人,这些人虽没看过多少兵书,但江湖阅历可不比纸上的东西弱。   行兵布阵,一通安排下来,已经过了酉时。帅帐里这时就只剩下昭亲王跟彦、墨两位先生了。   昭亲王坐在主位上,双目盯在西北的地域图上:“明天起,宁州城就要关闭城门,彦先生、墨先生,本王不在的日子,宁州城就拜托两位了。”   “王爷放心,彦(墨)定死守宁州城,”两位先生双双起身朝昭亲王拱手。   “二位请坐,”昭亲王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北边,周将军那里也传信回来了,北辽看来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北辽的野心可不比边莫小,”彦先生紧蹙着眉心:“西北是大景的边门,一旦打开,外军就可长驱直入我中原,到时就是生灵涂炭,我大景也就岌岌可危了。”   想到家国山河,血染遍地,百姓流离失所,在场的三人无一不咬紧了牙关。   墨先生深呼了口气,平息了起伏不定的心:“边莫这里,咱们必须速战速决。”   “时候也不早了,”昭亲王左耳微微一动:“两位先生就先下去准备准备回宁州城吧。”   “是,末将祝王爷旗开得胜。”   等帅帐里就只剩下昭亲王一人时,他对着冷空说:“出来吧。”   “王爷果然还是这么厉害,”一位身着黑衣的散发男子出现在昭亲王的书案前,朝他拱手道:“凤九拜见主子。”   昭亲王见到来人还是很惊讶的:“你是墨七,你是凤首?”凤九是凤卫的首领,也被称为凤首。   凤九微微一笑,显得有些妖魅:“以前是墨家老七,这不是您把小凤凰的印子到处乱盖吗?以后咱就是凤九了。我师傅都死了十年了,要不是无意中看到小凤凰的印记,我都快忘了我还是凤卫的凤首。”   昭亲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来了:“你既然来了,那明天就随本王一起出发。”   “那就请王爷多备几匹马,”凤九斜躺在昭亲王左下手的那把椅子上:“明日应该还有几只野鸡能赶到,不过您放心,我已经发了通令,召集凤卫了,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凑够九十九?毕竟凤卫已经有几十年没被启用过了。”   昭亲王对这并不在意:“有几个算几个吧。”   “呵,看来王爷最近这日子不好过呀,”凤九一脸痞笑:“也是被人首尾包抄,家里还有个不省心的野种皇帝在,日子是有点艰难。”   “墨先生,您怎么回来了?”昭亲王看向帐门。   凤九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我爹?”   “嗤……,本王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昭亲王嗤笑一声,便不再看他了:“小师弟,你还是把你那张嘴闭紧一点,毕竟本王算起来是你师兄。”   凤九呼了口气:“我先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再过来。”   “你准备瞒着你爹?”   凤九耸了耸肩,瘪着嘴说:“我爹是知道凤卫的,不然我二十岁收徒的时候,他也不会把我大哥家的小三子扔给我。”说完他就走。   宁州城东街的一座三进宅院里,钱华贞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她拭了拭额头上的汗,便拿了件斗篷披在身上,下了床。来到妆奁前,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面色发白,眼睛里没有亮光,她又梦到平阳侯府被满门抄斩的场景了。   钱华贞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溢出,她到底该怎么办?无声哭了好一会,她才缓过来,拿过妆奁上的帕子,擦拭了面上的泪。   平复了情绪之后,她起身来到床头的架子那,把手伸进架子上的一个花瓶里,从里面掏出一本《静心经》。这本书是她今年四月的时候在嫁妆箱子里发现的,看似普通的一本《静心经》一打开,就不普通了,第三页上赫然写着:钱韩氏玢玲留。   钱韩氏玢玲,韩玢玲,钱华贞抚摸着纸上的字,这是她祖母留下的。她也不知道这本书怎么会在她的嫁妆箱子里?当初她因为冲撞了昭亲王,被太后训斥,以庶妃之名被抬进昭亲王府。也许是那时她心有郁积,她娘怕她想不开,才寻了一本《静心经》放在她的箱子里。可是她真的宁愿没有发现这本书,那她还能平静地过日子。   钱华贞翻看着她祖母的留书,越往后翻,心跳得越快,即便这本书已经被她翻了不下十遍,可她还是不敢相信书中所说。   也是从发现这本书的那一天起,她就噩梦不止。她祖母韩氏玢玲,出自韩国公府,是现任韩国公韩执一母同胞的妹妹,出身好,样貌上佳,可就是这样一位名门闺秀年纪小小却被冠上残害庶妹的恶名,到了婚嫁之年也只能被嫁入没落侯门。   可即便这样韩氏玢玲也并没有怨恨,依旧好好过日子,精心经营着侯府,只是好好的日子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她那个总是装相的庶妹韩秋儿又不省心了,竟私下里利用镇国侯府嫡女周作灵的关系,跟太子来往密切。   周作灵可是内定的太子妃,韩氏玢玲试图从中扰乱了几次,可是那两人依旧是你侬我侬,不过好在韩秋儿后来被许给了奉国将军赵毅。   韩氏玢玲跟她那庶妹虽不合,但却并没有嫉妒她高嫁,那时她就只有一个想法,让她那庶妹韩秋儿离太子远点。她以为韩秋儿成了亲就安分了,可惜她太天真了。   不安分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成亲了就消停了?韩氏玢玲发现韩秋儿又跟太子勾搭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两人已经不顾廉耻,苟合成奸了。当韩秋儿挺着个肚子到处晃悠的时候,韩氏玢玲就拜神求佛,希望她那庶妹不要“早产”。   结果天不遂人愿,韩秋儿果然“早产”了,在知道韩秋儿“早产”之时,她就立马偷偷出府,去找了给韩秋儿诊脉的陈太医,也就是那一晚她亲眼见了一次满门被屠的惨况。   韩氏玢玲带着陈太医给的地图,回了平阳侯府,次日就病了,病中她听说韩秋儿那孩子因为早产没了,她的心就突突的。等她病好之后,她第一次踏入奉国将军府,去看了韩秋儿。可韩秋儿哪里像一个刚死了孩子的妇人,眼里尽是贼光,她看了都觉得恶心。   等韩氏玢玲从将军府出来,她的丫鬟怀里已经揣着两本脉案。是的,谁能想到陈太医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藏在奉国将军府,韩秋儿的眼皮子底下?   等回到侯府,韩氏玢玲看了脉案,就又病了,她那个贱人庶妹简直胆大包天,竟敢算计周作灵,她把周作灵当傻子不成?周作灵那人心细如发,会不知道她的孩子已经被人调包了,会不知道她被人给算计了?韩秋儿信,可韩氏玢玲绝对不信。   从那一天起韩氏玢玲就开始布置,可是老天没有厚待她,竟早早要了她的命。   钱华贞并没有见过她的祖母,在她父亲钱仲平十岁的时候,她祖母就过世了。可即便没有见过,但钱华贞从这本书里就知道她祖母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钱华贞合上了手中的书,把它抱在怀里,她并不洒脱,为了家族,她不得不细细筹谋,她不想看到平阳侯府如梦中一般被抄家灭族。   她父兄虽奸猾,但说来也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母亲更是贤惠淑德,她还有弟弟,那都是她的血亲,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奉国夫人那无耻妇人所牵连。   她自发现这本书之后,想了很多,就连向昭亲王献媚都想过,可是昭亲王从不是一个贪色之人。她原以为她只能眼睁睁的等死,没想到昭亲王妃给了她一条可以走的路。   当初昭亲王妃提出让她来西北嫁人,她会答应的那么干脆,除了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外,就是她想在王妃跟前博个好。   到了西北这么长时日,她也算是看出来,西北跟她想象的并不同。她夫君无宁是西北军的教头,无宁从不跟她说西北军的事,但却给了她一句话,他会帮她保她亲人。这次她夫君做了昭亲王的先头军,何尝不是为了多挣些军功,为了她,为了来日拿军功换她家人的命?   钱华贞并不傻,西北的水很深,那她要怎么做,她能做些什么?难道她什么都不做,就指望她夫君吗?可她不能。   她以前总听王府的下人说昭亲王对昭亲王妃很好,好到让人羡慕,现在她也有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人了,她想要跟他一起好好过。钱华贞突然抬起头,是啊,昭亲王妃! 第39章   钱华贞躺在床上是一夜没合眼,她抱着无宁枕过的那只鸳鸯枕,嗅着枕上熟悉的味道,心里才有了一丝暖意,但更多的是担心。   虽然无宁说他会回来,但战场上刀剑无眼,钱华贞都不敢再往下想。她自小就看尽了后宅争斗,她们这类人,虽出生便锦衣玉食,但也同样做好随时为家族门楣牺牲的准备。她从未想过得一人情,相守相携到白头,可是没想过,不代表她不想求。   断断续续下了两天的雪,终于停了。钱华贞用完早膳之后,就让家里的管事备了轿子。   “夫人,今儿天刚晴了,路上的雪还厚着呢,您这是准备要去哪呀?”绿韵看她家主子有些红肿的双目,忍不住问了一嘴。   钱华贞淡笑着说:“我成了亲也有几天了,到现在还未去给王妃娘娘请个安,心里不安得很。今儿天好,我去给王妃娘娘请个安,顺便再陪娘娘打打岔。”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绿绮听说她家夫人要去给昭亲王妃请安,赶紧准备去给她家夫人找件见人的襦裙:“昭亲王爷现在正忙着前方的战事,夫人去王府多走动走动,正好可以多陪陪王妃娘娘。”她们家老爷在昭亲王爷手底下当差,夫人要是能在王妃娘娘面前得脸,老爷也会多敬重夫人几分,毕竟她们夫人以前有些不体面。   钱华贞闻言笑了笑也没有接话,她走到妆奁前,拉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打开,这盒子里面装着的正是她昨夜看的那本《静心经》。   她出身侯门,虽然平阳侯府已见败落,但依旧还属功勋世家之列。她自认还算是个聪慧伶俐的,眼睛里也容得下些事情。外界一直传言当今太后偏爱幼子,不喜皇后等等,以前她以为太后也只是个寻常女子,对自己的子女也会有所偏爱。   现在钱华贞不这么认为了,她祖母那么高看太后,看来太后真的像她祖母猜测的那样,早已知道内情。钱华贞想到年前镇国侯替安平伯府出头向韩国公要账那事,心中对祖母的猜测就更加肯定了。要是镇国侯府不知道那事,镇国侯就算是再会胡闹也不可能会那般不留情面地对上韩国公府。   钱华贞紧握着那本《静心经》,据她祖母所说,韩秋儿合谋先帝狸猫换太子这事,所有涉事的人跟证据基本都被人抹得干干净净。   她祖母当初从陈太医那里得了两本脉案,这两本脉案都是陈太医立的私密脉案,一本是当今太后孕育嫡长皇子时的真实脉案,另外一本就是韩秋儿怀孽种的脉案。此外陈太医自知事后他没有活路,早已留下血书交代了事情始末,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人竟屠他全族。   钱华贞左手撑在妆奁上,心中惴惴不安,一抽一抽的,她手中的这一本上面是她祖母记录的日常,下面就是太后怀嫡长皇子的脉案。至于另外一本脉案跟陈太医的血书则被她祖母藏在了韩国公的书房里。   她祖母也算是费尽心机为韩国公府跟平阳侯府筹谋了。钱华贞想她祖母之所以会把太后的这一本脉案藏在平阳侯府估计也是怕韩国公府临事不管平阳侯府,只求自保吧。   其实她心中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这本书交给昭亲王府?   “啪……,”钱华贞把那本书放回盒子里,立刻就把盒子给合上了,她想到昭亲王手中的西北军,她不信太后跟昭亲王就真的甘心背着恶名起兵造反,拿定了主意后,她就不让自己再犹豫了:“绿韵服侍我洗漱,一会咱们去昭亲王府。”   昭亲王府正院,五娘用完早膳后,就窝在榻上,翻看着手中的账簿,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她昨天一夜没能入眠,一直在想她夫君他们这会到哪了?   “娘娘,小应子回来了,”兮香跑进来回禀,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好,像是哭过。   五娘听说小应子回来了,瞬间回了神,坐直了身子:“快让他进来。”   小应子来回奔波了一夜,脸上都冻得发紫,牙根都打颤:“奴才给……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五娘见他这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真是辛苦你了,你去西北大营见着王爷了没有?”   “见着了见着了,您的话跟那些盐都交给王爷了,”小应子傻笑着说:“王爷还让奴才给您带句话,让您好好在王府里等他回来。”   五娘嗓子眼有些发堵,鼻子里也酸涩得很:“兮香给小应子拿两个十两的银锭子。”   “奴才……奴才……”   五娘笑说:“这是我给你的辛苦费,你也赶快下去歇息,今儿就不用过来当差了。”   “嗳,那奴才多谢娘娘赏赐,”小应子乐呵呵地揣着两个大银锭子退下了。   五娘这会才拿眼打量面色不好的兮香:“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兮香低垂着头,就抽噎了起来:“娘娘,今天一早奴婢陪芍嬷嬷出府到集市采买老乌鸡,发现宁州城里多了不少躲难的百姓,拖家带口的,奴婢……奴婢看到好几个孩子,都都……他们身上连件厚实的袄子都没有……听说都是最近冒雪进城的,今天宁州城的城门已经关了。”那些杀千刀的蛮子,老天爷怎么就不打雷劈死他们呢?   五娘摸着自己的肚子,深叹了口气:“你上次不是带回来几袋子沾了雪水的米面吗?府里人少,一时也吃不到那些,你就叫几个奴才跟着你到西街支锅施粥去。这大冷的天,也让他们有口热乎的进肚,至于后面,我再安排。”   兮香一听这话,袖子往脸上一抹就跪到了五娘面前:“娘娘恩慈,那些百姓一定不会忘了您的好,一定……”   “好了,西北是王爷的封地,西北的百姓都是王爷的子民,我还能看着那些百姓被冻死、饿死不成?”五娘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你也不要再磨蹭下去了,今儿这天放晴了,要施粥得快一点,你赶快下去办吧。”   “是,奴婢这就去。”   “多叫几个衙差跟着,”五娘叮嘱兮香,毕竟品行不好的人哪里都有,有衙差跟着也好震一震那起子人。   等兮香离开之后,五娘放下了手中的账簿,皱着眉头,想着这满城躲难的百姓该怎么办?这才刚刚十月里,还没到十一月,她真担心到时那些百姓不是被饿死的,而是被冻死的。   “娘娘,”守门的婆子进来回禀:“门房说无教头的夫人来给您请安。”   钱华贞?五娘想到无宁,就开口说:“请吴夫人进来吧。”无宁的本名姓吴名宁,只是他入了江湖之后才改叫无宁的。   “是”   大概两盏茶的功夫,钱华贞才到了正院:“吴钱氏给昭亲王妃请安,娘娘吉祥。”   “吴夫人快请起,”五娘看钱华贞的眼底也泛着乌青,不由得笑了笑,她现在跟钱华贞也算是同命相怜了:“坐吧,”说着便吩咐立在一边的迎香:“给吴夫人上茶。”   “谢娘娘,”钱华贞有时候真的很佩服昭亲王妃的胸襟,毕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对曾经算计过自己男人的女子笑脸相迎的:“华贞刚刚过来的时候,见兮香姑娘正领着几个侍卫往马车上搬粮食,娘娘是准备要施粥吗?”   说到这事,五娘就有些头疼,她以前在闺中也时常听人说谁家哪家又施粥的,可那些都是上得了台面的人家,她娘家安平伯府还没够着边边:“最近城里来了不少躲难的百姓,估计都是听说边莫来犯才携家带口躲到城里来的。这大冷的天,我都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现在我也只能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钱华贞闻言静下心想了想,后便说:“娘娘何不办一次家宴,邀请宁州城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中女眷过府叙一叙,到时娘娘再稍稍透几句话,想必那些夫人太太也都是懂民间疾苦的。”   五娘本就不是个傻的,经钱华贞这么一点,她就明白了。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的确有的是人想要巴结她。自小到大她什么都有,也从未求过人,所以导致了她遇着现在这般景况,也只会想着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却从未想过联合一些有能力的人一起来,是她想岔了。   五娘自嘲地笑了笑:“真是要多谢你点醒我,不然我还在头疼呢。”   钱华贞笑言:“娘娘只是一时没有想到,毕竟咱们刚来西北也没多少时日,更何况您刚到西北就怀了小世子,一直在静养,恐怕您现在对西北还没华贞了解的多,刚好趁着这次机会好好了解了解。”   这会说话的人就是不一样,瞧这话说的多好听,五娘笑着摇摇头:“还是因为我太散漫了,王爷又忙于军中之事,我倒是心安理得的在府里躲懒,像你说的,我的确应该好好办一次家宴了。”这次办宴不但要筹些粮食还要寻摸些过冬的衣服棉被才行。   钱华贞见五娘已经有了底,就不再谈这事了,转而看向她已经凸起的肚子:“小世子已经有四个月了吧?”   五娘闻言,垂下头看着鼓出来的肚子,笑说:“有了,再过些日子就五个月了。”   钱华贞眼睛里带着一丝羡慕,可又想想悬在脑袋上的那把尖刀,心里头刚刚起的一点希翼就被浇灭了:“上次看还没这么大,这才几天,好似大了一圈?”   “女医说了,过了三个月,孩子长得会快一些,”五娘脸上满是温柔,一脸的慈爱,说到孩子,她就连声音都透着暖。   “有王爷跟娘娘这样才貌双绝的双亲,华贞真想看看小世子会出色成什么样儿?”钱华贞这话可不是说出来奉承五娘的,这还真是她的心里话,这孩子投在昭亲王妃的肚子里,无论男女,都是注定富贵齐全。   二人就这样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等到快午时的时候,钱华贞已经没了初到王府时的彷徨不安了,她起身笑说:“这几天华贞收拾了下嫁妆箱子,倒是发现了一本很好的经书,今日也被华贞带过来特地献给娘娘。”   说到这,她就转身接过绿绮递过来的那个紫檀木盒子,走到五娘面前跪下,双手奉上:“这本《静心经》是华贞祖母留下的,想必娘娘读了会静心。”   五娘虽对钱华贞说的举动存了些不解,但还是笑着让迎香收下了:“你起来吧,既是你祖母留下的,那等我看完了再将它物归原主。”   钱华贞莞尔一笑,没做表示:“时候也不早了,华贞改日再来给娘娘请安。”   “好,那我就不多留你了,”五娘也没有从榻上下来,只是吩咐迎香:“你帮我送送吴夫人。”   “是”   “那华贞告退了。”   等钱华贞离开之后,五娘打开放在炕几上的那个紫檀木盒子,拿出那本《静心经》,翻看了起来,当翻到第三页的时候,五娘微蹙着眉头:“还真是她祖母留下的。”   五娘越往后看,心里越紧,这……这……这是……,她赶忙翻到后面,果然是太后当年怀孕的脉案。五娘细看着太后孕育嫡长皇子时的脉案,心底第一次想要将韩氏那歹毒妇人千刀万剐:“简直无耻!”   钱华贞将那本经书送出去之后,感觉肩背都轻松了很多,她仰头看着像水洗过的天空,淡淡地笑着说:“老天爷,还是您厉害。”   先帝跟奉国夫人韩氏做出那样伤天害理泯灭人性的事儿,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天理昭昭,因果循环,老天爷都看着呢,它放过谁呀?   五娘这人跟昭亲王一样,心眼都不大,当她看完那本钱华贞送过来的书之后,就已经在心里给韩氏制定了无数种死法:“剥皮抽筋、腰斩、车裂、凌迟……,”她顿了一下:“好像凌迟还不错,到时我得花重金给她找一好刀手。”   “娘娘,”芍嬷嬷端着一盅乌鸡汤进来:“娘娘,今天兮香那丫头带着人去西街施粥了,府里的午膳要晚一小会,您先进一点乌鸡汤垫一垫。”   “谢谢嬷嬷,”五娘把手边的书收了起来,后就开始拿起调羹喝汤:“嬷嬷,我准备办次家宴,你等会有空列个菜单。”   芍嬷嬷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了,自然知道她家主子为什么要办家宴:“好,奴婢下午就把单子列好,到时拿过来给娘娘瞧瞧。”要不是她家娘娘怀了小世子,她早就提醒她办了,现在城里情况有些不好,她家娘娘胎也坐稳了,办场家宴也是势在必行。   五娘用完晚膳拿着那本书来到内室,把它跟她的金算盘放在一起。书收好之后,她就坐在妆奁前,开始想钱华贞这个人。   按着她今天说的话,她是看过那本书的,可即便看过,她还是把书送来了王府。五娘可不认为她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这书一旦落到她这,就等于是到了她夫君手里。   钱华贞这是拿书在跟王府投诚,毕竟那无耻妇人跟她的祖母不管关系好坏,都是亲姐妹。钱华贞果然是个聪明女人,这份投诚,五娘代她夫君收了,只要平阳侯府不参合,她相信母后跟她夫君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更何况这本书对于她夫君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   现在就算没有其他两样东西,单凭这本书就足以证明皇帝非正统。五娘想到这里,就起身来到小书房,提笔书写了一封信,后装进竹筒里,用蜜蜡封上。   这一切弄好之后,她抬头看向屋梁,清了清嗓子,略带迟疑地问到:“屋里有人吗?”   过了一会,屋里寂静一片,五娘不禁嘀咕道:“夫君不是说府里有暗卫吗,难道暗卫换班?”   “有”   五娘话音刚落,身后就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吓了她一跳,她赶紧看向身后,还真有人:“那个,你帮我把这个竹筒送到乐山给太后,”说完,她还翻了翻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路上小心,一定要把它交到太后手上。”   暗卫看着眼前的银票,想了好一会,才伸手接了过来:“凤一这就去,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噢,你代我问母后请安,告诉她老人家西北一切都好,”五娘想到这是她夫君的暗卫又忙不迭地说:“我会跟王爷说,是我让你去的。”   凤一听了这话并没有在意。她容易吗?出师十年终于有任务来了,没想到她新主子还是个大方的主儿,一出手就是五百两,揣着这五百两银子,她也不怕半路迷路了:“那凤一告退。”   五娘看着空空的身后,吞了吞口水:“暗卫还有女子?”   她不知道,凤一一出昭亲王府就被王府的几个暗卫给围住了:“你们什么意思呀,想动手是吗?”   “交出信件,”暗卫首领伸出一只手,凤一抱着胸,拽得跟什么是的:“有本事就过来抢,我风飘飘,不,凤一还没怕过谁。”   “风?”暗卫首领听到这个姓有些惊讶:“你是孝文成皇后母家淮州风家的人?”   风飘飘头一扬,心里懊悔的要死,真想甩自己两巴掌,不怪她师父说她缺心眼,看看她嘴一贱,就把自己的底给漏了。   “你走吧,”暗卫首领朝她拱了拱手:“一路小心。”   凤一立马就飘走了。   “头,她是不是认错主子了?”一个暗卫实在憋不住,笑了:“我还是第一次遇着暗卫认错主子的事儿。”   “她还敢收银子,”另外一个暗卫接话道:“暗卫应该视钱财如粪土。”   “她还会迷路,之前她已经在府里转了半天了,一个暗卫竟然不认路。”   “她还好吃,刚在厨房偷吃了王妃的乌鸡汤。”   暗卫首领斥道:“现在话这么多,刚那会王妃问话怎么不回?”   “您没吱声,我们也不敢吱声,再说我们还盯着那丫头,”几人齐声说到。   “住嘴,回去,”暗卫首领先跑了,他真的不想再跟这群傻子说话了。   皎月当空,连指山下的大草原里偶会传来几声孤狼野狗的叫声,无望河的冰面上更是寂静一片。黑夜是最好的掩饰,边莫人知道,当然昭亲王也知道。这会他正立在无望河的冰面上在等人,等他的敌人。   昭亲王领着凤卫赶到的二十六人跟五支隐龙卫埋伏在冰层上。他们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西边。   “来了,”凤卫里的一位瘦弱男子,用舌头舔了舔唇,兴奋地说:“不知道蛮子的血是不是红的?”   “待会就知道了,”凤九把玩着手中的银球,看了看立在不远处的男子:“今晚大家都放开手脚,不要藏着掖着,多杀一个是一个。”   这个夜注定不会一只安静下去,当前方传来惊叫声,昭亲王嘴角一勾,抽出腰间的断剑,吐出了两个字:“开始。”   瞬息间,暗影晃动,一掠而过,无声无息,没一会西边人呼马叫,风中隐隐带着血腥味,而那血腥味不但没有随风飘散,反而越来越浓,浓到草原里的狼群都沸腾了。   刀光剑影,悍然搏杀。一个时辰之后,昭亲王突然朝夜空放了一个信号,刹那间还在厮杀的暗卫纷纷后撤,跟来时一样,去无踪。   当他们一群人奔到岸边时,昭亲王跟凤九回头看了看无望河,笑了。那里血腥浓厚,大草原里的那些凶兽怎么会放过?   而无望河西边的岸上,身着狐裘的莫拉珥,抱胸看着无望河的冰面,眼神如冰刀一般:“景元昭,看来你比本王想得还要出色几分。也是,身上流着战神的血,怎么可能会是无能之辈?”他知道这次南侵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边莫今年大旱,他的子民快要撑不下去了。   大景跟边莫开战,朝堂之上也跟火里浇了油似的,只是大家发现,自西北开战以来,有一个人不再歇在家里了,而是每天都按时上早朝,那就是镇国侯。自他上朝以来,每天都要跟那些言官大战三百回合,把那些言官说的是哑口无言,恨不得撞龙庭以死明志。 第40章   这日卯时,镇国侯依旧准时出现在大明宝殿上。前些日子抱病许久未上朝的韩国公也来了。几位言官文臣这几日估计是被镇国侯给怼怕了,今日看到韩国公来上朝,那几位脸上的笑是前所未有的真情实意,纷纷上前去跟韩国公问好:“国公爷您身体可算好了,这朝中没您还真是不行。”   韩国公最近虽躲在府里装病,但对朝中之事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所以这会他对这几位文官的示好,很是不齿。干不过镇国侯那老小子,就想把他这把老骨头往前推,真是白瞎了他们读的那些经史子集了。   韩国公很是冷淡地扯了扯嘴角:“多谢各位的记挂。”他们想要拿他当枪使,还要看他同不同意?他都已经被儿子警告过了,日后一定要绕着镇国侯府走,不要说镇国侯那老小子了,就是镇国侯府的一只耗子,他都不会抬脚去踩一下。   那些文官见韩国公这么冷漠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人家女儿是皇后,有的是底气。要论朝中谁还有跟镇国侯一战之力,也就只有韩国公了,原他们还想要厚着脸皮多捧韩国公几句,只是正好皇帝来了,也就只好作罢。   景盛帝还没坐到龙椅上就先扫了一眼殿里,当他看到霸着百官之首的位置,跪得直板板的镇国侯,他额头上的筋就开始抽痛了起来,要不是不能,他都想直接下朝去后宫找俩美人压压惊:“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百官起身之后,殿里一时间无人冒头进言,很是安静。   景盛帝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就这样一直安静下去就好,不要给他惹事,增添烦恼。他这几天耳朵都快被他们给吵聋了,他只想安安静静的上个早朝。   景盛帝两只眼珠子转了几圈之后,见还没有动静,就稍稍松了口气。不过他这心放得有些早,当他刚想给刘光使眼色的时候,就有一没眼力劲的言官跳了出来:“皇上,臣有本奏。”   景盛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但额头上的筋跳得厉害,就连眼皮子都开始跟着跳了:“说吧,什么事?”   那留着山羊胡的言官,只管低垂着头开口,完全没有一点要偷瞧皇帝脸色的意思:“皇上,西北虽是昭亲王封地,但还属我大景国境。西北跟边莫开战,昭亲王竟不上报朝廷,私自领军迎战,此类种种,实属藐视朝廷、无视皇上,”那言官言之凿凿,说到激动处竟跪下叩首:“皇上顾念兄弟之情,但也要明白国之大义,昭亲王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山羊胡子的话刚刚落地,又有一位言官出列了:“西北是昭亲王的封地,昭亲王又手握兵权,这次边莫来犯,昭亲王至今未上书朝廷,实在是有失体统,还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几个文臣跟说好了似的,举动都是一致的。   镇国侯冷哼一声:“像你们这样的人就该让你们去西北边关待个十年,你们就知道什么叫做轻重缓急了。”   说到这,镇国侯脸上带着凝重:“西北离京城有千里之远,边莫大军压境,昭亲王要是等着朝廷的指示,恐怕西北早就被边莫的骑兵给踏平了。一旦西北失守,边莫就可以直入中原,到时尔等也不用在这大放厥词了,就等着成为边莫的阶下囚吧。只是你们成了阶下囚不要紧,毕竟这就是你们所求的,但大景那些无辜的百姓呢,谁来可怜他们?”   董阁老最近看着乌烟瘴气的朝堂,也是伤透了心,他这两日都有些怀疑,他为官到底还有什么意义:“现在西北跟边莫已经开战,北边还有北辽在对我大景虎视眈眈,而在这十万火急的关头,朝堂之上不想着怎么支援西北抵抗边莫、北辽,竟整日里想着拉帮结派,怎么除去异己?我等食天家俸禄,就该为民请命、为国分忧。皇上,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筹集军饷,运往西北,以免西北粮饷供应不及。”董阁老也跪伏到了地面。   景盛帝有些心虚,只是面上不显:“董老说的对,当务之急还是赶快筹集军饷,另外朕想派一钦差大臣去西北,代朕监军,不知哪位爱卿愿为朕分忧?”   这话一出,镇国侯就冷笑了起来,他扭头扫了一眼文武百官,见他们都低垂着脑袋,有几个甚至还往边上悄悄挪了挪。呵……,都是孬种,就这样还能站在这,也真是得亏祖宗保佑。   韩国公站在镇国侯身后,也是有些幸灾乐祸,刚刚不是一个个都铮铮有词吗,这会怎么都改行当缩头乌龟了?这群言官文臣一个个论本事没有,嘴头功夫倒是都了得,平日里就知道煽风点火,真要显起真章来,一个比一个怂。   就在韩国公等着看好戏的时候,他没料到竟有人看他不作为想要拉他下水,毕竟他跟镇国侯不合满朝堂的人都知道。   “臣举荐韩国公,”又是那位山羊胡子打破了殿里的沉静。   韩国公瞬间扭头看向那山羊胡子,虎目中带着不屑:“老夫真不知道哪得罪了肖御史了?”   山羊胡子也不理会韩国公的冷嘲:“韩国公德高望重,又是历经三朝,朝中无人不敬重韩老,能代天子监军,行天子之责的,非韩老莫属。”   韩国公嗤笑一声:“你倒不怕老夫未出京城就死在路上了?”   “京城乃天子脚下,何人敢胆大妄为?”山羊胡子还在力荐。   “老夫年近七十,只剩这把老骨头了,”韩国公说到这还故意咳嗽了两声:“不要说去西北,老夫估计还未出京城,这把老骨头就已经被马车给颠散了。你想要老夫的命说一声便是,没必要绕这么大弯子?”   说完这话,韩国公也不等山羊胡子接话,就直接朝景盛帝拱手:“皇上,老臣年事已高,身子也大不如前,近日又屡屡抱恙,虽有报国之心,但也无奈力不从心,”说到这韩国公想到这么多年他战战兢兢,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就不禁老泪纵横,巍巍颤颤地走到大殿中央跪在地上:“皇上,老臣自知不能再为您分忧了,也就不占着这个位置碍人眼了,老臣今日就辞官归田,还请皇上恩准。”   文武百官都没想到韩国公会来这么一出,这是在试探皇上吗?不过现在感觉最不好的就要数山羊胡子了,他只是力荐,完全没有要逼韩国公退位让贤之意,这个名声他可不敢背:“韩国公,您是皇上的肱骨之臣,在这国难当头,您可不能隐退呀!”   景盛帝看着韩国公跪伏在地上,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稍作挽留:“韩老爱卿,你辞官之事暂时还是不要再提……”   “求皇上恩准,”韩国公可不管,他今天来除了看戏就是为了辞官,过两天他还要让爵:“求皇上恩准。”   这会就连镇国侯都觉得韩老狗这戏做得有点逼真了,他看向韩国公,皱眉想着韩老狗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不然依着韩老狗贪权的性子,可不会自己把自己给撸了。   有这想法的可不止镇国侯一人,就连景盛帝都这么想:“那既然如此,朕也就不再挽留了,朕准了,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就到太医院请太医看看。”   “谢皇上,”韩国公擦了擦老泪,就起身入列了,心里没事,这会他可以好好看戏了。   镇国侯见韩老狗真辞官了,还有些不相信,不过皇帝已经准了,也就由不得他不信了,看来韩老狗真的是命不长久了。   韩国公原本只是站着,但想想又有些不甘,反正明天之后他就不是官了,但今天他还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干他娘的,这不中气就上来了:“皇上,老臣觉得肖御史一向见微知著,又洞若观火,对您更是忠心耿耿。而监军之职首要忠心,其次便是能明察秋毫,这么一说,肖御史倒是十分合适,更何况肖御史还正当壮年,这千里奔波之苦想必也是不在话下。”   “臣附议,”镇国侯早就烦那肖贼子了:“肖御史不是一直说昭亲王有不臣之心吗?刚好他亲自去西北看看,也好取些实证回来,不然这总是凭空胡扯,也有失言官御史的身份。”   山羊胡子一听这话就觉要不好,西北是昭亲王的地方,他要是去了,还有命回来吗:“皇上,臣一文官,怎担得起监军之职?”   “你刚不是说的头头是道吗?”韩国公丝毫不让:“监军而已,又不是让你上战场打仗,怕什么?”他娘的,这就怕了?那还把他往火坑里推,在场谁不知道他跟镇国侯不合多年,还使劲把他往西北推?更何况监军那么碍眼,这不是谁去谁找死吗?关键死了也不落好,还要连累家人,太后还好好活着呢,能放过碍眼的人吗?   被韩国公跟镇国侯这么一闹,刚那些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文官这会都跟哑了一般,没人再敢吭声了。   这日早朝只能不了了之。下朝之后,韩国公快一步出了大明宝殿,镇国侯没多久就跟了上来,他也不上去搭话,只是一直跟着韩国公,仔细观察着他,看着脚步的确有些踉跄,头发好像也白了不少……   韩国公知道镇国侯跟在他身后,只是他一直忍住了不回头看,等快到了宫门口,他终是忍不住转身面向镇国侯:“你到底又想要干什么?”   嗯,脸上的老斑也多了不少,镇国侯越来越确定韩老狗是得了重病:“我不跟快要死的人计较,你也是的,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怎么看你说话还这么冲?我劝你平心静气点,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天。”   韩国公气得浑身发抖,他就知道镇国侯这老小子会诅咒他,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啊,他才刚辞官,这老小子就跑他头上拉屎撒尿了:“周作杨,你……你欺人太盛,你才要死呢,老夫活得好好的,你死了老夫都还活着。”   镇国侯掏了掏耳朵:“小心气急攻心,我家老头子就是……,”他想到韩氏那贱人是这老狗的妹妹,话说了一半就冷哼一声走人了。   韩国公看着镇国侯的背影,叹了口气,肩膀也耷拉了下来:“作孽啊……”   西北昭亲王府,五娘这会正在宴请宁州城的官眷跟城里几户大商家的女眷。原本芍嬷嬷建议她只宴请官眷的,只是她想着既然要筹银子筹衣物,那商户这大头也不能漏了。   五娘坐在熙然院正堂的主位上,看着下面神色各异的二十多位女眷,笑说:“我到西北也有些日子了,只是身子有些不便,就一直没能请大家过来见见,拖到现在,是我失礼了。在这里,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在下面坐着的女眷纷纷起身举杯饮尽杯中物。   “都坐吧,”五娘还真不喜欢这场合,只是日后等她生了孩子,要应付像这样的场合还多着呢,不得不试着习惯。   “娘娘说的是哪的话?”一位商户家的女眷,倒是爽利:“能来给娘娘请安已经是民妇等莫大的福气了。”   坐在五娘左下手的是墨先生的夫人赵氏,她身边还坐着一位姑娘,据说是她的外甥女叫陈碧瑶。   赵氏淡笑着说:“娘娘身子贵重,其他的都是次要的,这宁州城也不大,大家都一个城里住着,什么时候都能见。”她今天过来,也是想要探一探这位昭亲王妃的底,就目前看来,是个会扮猪吃老虎的主儿,歪道她夫君让她谨慎些。   五娘对这墨夫人的印象还不错,只是她那外甥女,五娘有些不喜。自她进了熙然院之后,那陈碧瑶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看她,那种眼神,她曾经见过:“碧瑶姑娘在看什么,可是我的妆容有什么不妥?”   她已经是昭亲王妃,而且景元昭也已经给了她承诺,那景元昭就是她的人,她不允许别人觊觎他。   陈碧瑶的母亲是墨先生的嫡妹,不过墨先生的这个嫡妹命不好生下陈碧瑶没两年就去了。墨家老夫人痛失爱女,就把陈碧瑶接到墨家来养了,这一养就是十多年。今年陈碧瑶已经十六了,可一直没有婆家,在座的也不知道这墨家是个什么打算,不过单看那丫头的规矩还真不好说是好是坏?   墨夫人早就注意到陈碧瑶的举动了,她一再提醒,只是这丫头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眼睛。墨夫人起身,故意一脚踩在陈碧瑶的脚上:“这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第一次见到王妃娘娘,有些看傻了,还请娘娘多多包涵。”   “墨夫人请坐,”五娘还是一脸的淡笑,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还以为是我的妆容花了。”那陈碧瑶的眼神里带着不屑,五娘就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敢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刚刚墨夫人那一脚是用了力的,陈碧瑶此时脚的确很痛,但她心里更不痛快。她八岁在外祖家第一次见到那神仙似的男子,就再也放不下了。   她爱慕昭亲王已经八年了,为了他,她甚至甘愿放下尊严,不求名分,只要能陪侍在他左右,可是昭亲王却从未正眼瞧过她一眼。她原想着哪天他娶亲了,也许她就死心了。今年他娶妻了,可是她依旧无法做到死心,她又想着他身份尊贵,不可能只守着他妻子一人。   不是都说世家出来的女子都贤良淑德吗?为什么昭亲王妃都怀了身孕了,还霸着昭亲王不放?陈碧瑶觉得昭亲王妃就是个十足的妒妇,根本配不上昭亲王妃这个身份。她低垂着头,心里开始慢慢变得扭曲,她嫉妒那个坐在主位上的女人。   五娘不再注意陈碧瑶,正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到施粥上,不过有人主动给她铺了路。钱华贞这次也收到了五娘的帖子,对于今日的宴会,她自是有准备的,既然已经投了昭亲王妃,那她就不会再生二心。   钱华贞在收到昭亲王妃下的帖子时,心中确实是松了一口气,今天也定是会使力帮昭亲王妃达成所想:“娘娘,今儿华贞过来的时候,见东街这边的难民比前两日少了不少。这一问,华贞才知道王府在西街那施粥。西北战乱,苦得就是百姓。华贞虽人单力薄,但手头还宽些,不知道能不能参一脚?”   五娘闻言,脸上立马有了笑:“吴夫人心慈,见不得那些百姓受苦,你能参进来,我真是求之不得,我在这替那些百姓谢谢你。”   说完,她便深叹了口气:“说来也是惭愧,看着满城受难的百姓,我心里急得很,让府里的人照三餐到西街施粥,不管怎么样,能撑一天是一天,能帮那些百姓熬过去一天就赚一天。”说着五娘的双目还闪过一丝水光。   “娘娘心慈仁善,在孕中还一直记挂着满城的百姓,华贞真心佩服,”钱华贞也跟着叹了口气:“只恨华贞人单力薄,只能尽些微末之力。”   “吴夫人能参一脚,那娘娘也顺便带上民妇一个吧,”那位爽利的商家妇人已经看出这家宴的目的了,能在昭亲王妃面前卖个好,她自是不会错过,便笑言:“民妇其他没有,银子还是有一些的。今日民妇归家之后,再鼓动鼓动民妇那几个妯娌,她们也都是心软的,希望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五娘端起茶杯,敬向钱华贞跟那商家妇人:“真是谢谢你们了。”   有了开头的,后面的人也不好不跟着,捐财捐物,五娘是来者不拒,只要能用得上的,你捐锅碗瓢盆都行。   一场家宴下来,五娘也算是筹集了不少财跟物,好歹能撑一段时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动她买的那几批储粮的,毕竟西北军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墨夫人带着陈碧瑶刚上了马车,就甩了陈碧瑶一巴掌。   “舅母,”陈碧瑶捂着左脸,心里也清楚她舅母为什么打她。   墨夫人本就不喜这外甥女,不是因为她在府里白吃白喝,而是因为这丫头从来就是个让人省心的:“不要怪我这当舅母的没提醒你,你最好收起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不然到时不用昭亲王妃收拾你,我就亲自动手了结你,免得你给墨家抹黑。”要不是婆母拦着,她早就拧拧这丫头的性子了。   陈碧瑶不敢吭声,要说在墨府里,她最怕的还是她这个看似温和大方的舅母。她颤着声,抽噎着说:“碧瑶知道了。”   墨夫人最不喜她这小家子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今天就给你个准话,你就死了入昭亲王府的那条心,咱们墨家还丢不起那个人。”那昭亲王妃年纪虽不大,但演起戏来唱作俱佳,做事更是老道,不亏是太后看上的。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祖宗,她们墨家可招惹不起。   边莫军队花了两天终于横穿了无望河,来到了大草原边上。这两天边莫人可一点都不好过,那夜被西北军袭击了之后,就迎来了狼群跟野狗,还有各种食肉的凶兽,又是一番酣战。   原以为西北军偷袭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再来夜袭,没想到昨天夜里,他们竟然又来了,那些人穿着夜行衣,来无影去无踪的,动起手来都是一招毙命,让人胆寒。   先过无望河的那些边莫人还没歇口气,就又被围杀,南鹰带着他的那群亡命徒,见人就杀,见马就抢,抢了马就上马跑。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边莫人又死伤了一片。   莫拉珥跟在军队中央,还未来得及下令,有些边莫军就被南鹰他们引进了大草原。边莫人对草原很熟悉,他们自比草原上的雄狮,只是他们忘了这里的草原不是边莫的草原,这里的草原注定会成为很多边莫军的坟场。   莫拉珥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里面越来越安静,头一次他红了眼睛,他带出来的十二万军民,现在就只剩十万左右,他的整颗心都在滴血。 第41章   连指山上,昭亲王背着双手站在山顶,看着山下的草原,面目平静。西北大草原里的草不似南方那种高不过膝盖的小草,这里的草很多都能漫过人的头顶。   山下的草原看似很平静,但迎面吹来的风里除了带着寒意,还夹着腻人的血腥味。昭亲王闻着风的味道,眼神不再平静,转而变得冷冽:“乖乖地待在边莫不好吗?非要跑来送死。”   “王爷,”凤九一身白衣披散着头发,手中依旧握着一颗小小的银球:“凤卫跟隐龙卫都已经休息好了。”   “让他们准备准备,半个时辰后出发,”昭亲王笑了,笑中暗含着嗜血。   凤九站到了他身边:“去哪?”   “边莫,”昭亲王扭头看向凤九:“本王的王妃要建马场,本王要去给她寻摸些良种回来。本王的小世子还有几个月也要出生了,本王要给他找一匹小马驹养着。”   凤九原还有些惊讶,后便明白了:“我父亲曾经说过你相貌像极了镇国老侯爷,但性子却完全不像。今天我算是知道了,老侯爷光明磊落,严守底线,而你喜欢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昭亲王又看了看草原,就转身走了。   凤九跟着看了看草原,笑了,笑得有些妖魅,轻声说了一句:“我就喜欢有意思的阴险人,哈哈……”   半个时辰之后,昭亲王带着凤卫跟隐龙卫进了草原,顺带杀了些送上门的边莫人,便一路向西,而此时的莫拉珥还不知道他的王国就要迎来一群疯子。   今天又是一个晴天,五娘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站在廊下,看着西边,景元昭已经走了一个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倒是前方的战事连连传来捷报,边莫人已经被西北军困在了连指山下的大草原里。   这边虽然安定了,但五娘知道西北军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尽快从跟边莫之战中脱身。现在是十一月中旬,北辽的大军应该很快就要压境了。   正像五娘估算的那样,西北军的确已经开始调集军队,奔赴北边的辽州城,支援镇守辽州的周将军,而宁州城只留了六万西北军守着。   西北军的帅帐里,墨先生跟彦先生正在看地域图,二人面上很是凝重。墨先生手指连指山:“边莫现在已经快要熬不下去了,但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对,狗急了跳墙,以防莫拉珥鱼死网破,”彦先生看着地域图上的辽州:“不知道王爷他们怎么样了?”   “放心吧,”墨先生倒是不担心昭亲王,那是他亲手教出来的,他知道昭亲王的实力:“这两天应该会有消息传来。”   草原中的莫拉珥此时已经怒火中烧,他一手抵在胸口处:“你说什么王庭被捣毁了?”   “是,”一边莫壮汉身上还带着血迹:“半个多月前,一群中原人不知怎么来到拉哈草原的,个个都是高手,见汉子就杀,见马就抢,就在五天前他们血洗了王庭,大王……”   莫拉珥话还没听完就一口鲜血喷洒在边莫壮汉的脸上:“亚拉,立即召集军队回……回去,中原人,调虎离山。”没一会连指山下的号声就响起了,只是只响了一声。守在连指山跟埋伏在大草原里的西北军一脸的莫名,这是要退兵,那他们冻了这么久就算白冻了?   而谁也没有想到,昭亲王他们此时已经又回到了无望河边,只不过他们现在站立的地方并不是宁州城,而是辽州城。   昭亲王站在无望河的冰面上,看着对岸:“他们来了。”   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周将军就到了对岸,看着一群夜行衣里掺杂着一些便服,他们身上的杀气还未收敛:“末将周海城拜见王爷。”   “起来吧,”昭亲王看着眼前这位该被他称之为表舅的中年男子,笑说:“这次本王在边莫得了些好东西,”他扭头看了看身后:“右边归入军中,左边的你帮本王送去宁州城昭亲王府给王妃。”   “是,”周将军看着昭亲王身后那堆得跟山似的箱子,一时间只觉痛快,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多少大景百姓死在边莫人的马蹄下,现在也轮到边莫人了:“王爷还是赶紧离开边莫,莫拉珥一旦知道他的后院着了火,肯定会立刻赶回边莫救火的。”   “放心吧,”昭亲王原也打算好了离开边莫,直接越过雪山,混入北辽,要不是东西太多不好携带,他们这会没准已经越过雪山了:“你让人去王府的时候,顺便把这封信交给王妃。”   “是,”周将军转身看向后面的八千兵丁:“王爷,这些都是精兵,末将把他们带过来了。”   “嗯,”昭亲王早就看到他们了,吩咐道:“你们动作快一点,把这些东西先运到对岸去。”   “是”   宁州城昭亲王府   “娘娘……娘娘……,”兮香跟疯了似的,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里一边跑着一边叫着:“娘娘……”   五娘刚起身,人还有些懵,被她这么一叫,瞬间醒神了,跟着心就揪了起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兮香还没进屋就听到她家主子的问话,她赶紧跺了跺脚,看鞋面上干净了才进屋,脸上满满的都是欢喜:“娘娘,宁州城的城门开了,”说完她就突然哭了起来:“听说……呜呜……听说那些挨雷劈的边莫人退兵了。”   五娘呼了口气:“真好……真是太好了。”边莫退兵了,那西北军就不用两头烧了,五娘的双目也闪着晶莹泪光:“王爷呢,王爷那边有消息吗?”   兮香闻言一顿,也不哭了:“没有,没听说王爷的事儿。”   五娘想着北边的情况,估计景元昭已经去了辽州城。也不知道北辽是怎么想的?总说大景的辽州城是他们的,真是可笑,辽州城里有个辽字就是他们的了,哪有这样的道理?不过这次北辽的盘算估计要落空了,五娘摸着自己的大肚子,笑着说:“我饿了,想要吃猪肚鸡汤。”   “嗳,”芍嬷嬷刚要进屋看看兮香那丫头发什么疯,就听到五娘的话,她也不进屋了,直接隔着门帘应了一声:“奴婢这就去给您做。”   用完早膳,五娘就出了屋,来到廊下走动。刚走了没一会,小应子就急匆匆跑来了:“娘娘,王爷给您送东西回来了。”   五娘一听乐了:“王爷人呢?”   “王爷没回来,”小应子笑得眼都快没了:“不过给您送来老些东西呢,有好几马车,还有一封信。”   五娘听说只有东西没有人,心情有些低落,不过想想有信跟东西送过来,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信先给我,你让人把东西抬进来看看。”   小应子把信给了五娘,就退下去了。没多久,侍卫就开始一箱一箱地往里抬,来回抬了好几趟,才把箱子都抬了进来。五娘看了信,脸都红了,后小心地把信收好,心情也美了,景元昭说想她了。   今儿天不错,五娘一开心就让兮香给侍卫们一人发了两个银花生。   等侍卫们都下去了,她才吩咐迎香跟小应子把箱子都打开。哪知箱子一打开,真的是金光闪闪!迎香还算有点出息,毕竟她跟在五娘身边好东西见过不少,倒是小应子整一个没出息的土包,见到箱子里的那些金银财宝,口水都流到下巴了。   迎香瞪了一眼小应子,见小应子没回神,迎香无奈得只能一脚踹了过去:“哈喇子再不擦一擦就快结冰了。”   小应子这才回神,赶紧抓着衣袖擦了擦嘴:“娘娘,王爷这是去打劫了?”这么多金银财宝,他还是头一次见,以前他只见过银票,没什么感觉,今天见着真货了,那爽到骨子里的感觉立马就上来了。   五娘挨个查看了箱子,微蹙着眉头,心想着难道景元昭带人去了边莫?应该是的,不,肯定是的,要不是边莫出事了,那边莫国王才不会这么甘心撤兵。   “娘娘,”守门的婆子跑进来:“外面还有两匹马没牵进来。”   五娘闻言瞪了一眼小应子:“怎么还有两匹马?”   小应子这才想起来,真是财帛迷人心智:“回娘娘的话,那两匹马是跟着一块被送来的,只是您怀着小世子,奴才就没敢把它们牵进来。”   五娘有些好奇,便吩咐小应子:“你去把那两匹马牵进来给我瞧瞧,放心,我离它们远点看一眼就行。”   “是,奴才这就去,”小应子躬身退了出去,一路走着,一边想着他最近是不是太放松了,怎么会犯这么没脑的错误?   当五娘看到那两匹马的时候,两只眼睛都直了,好漂亮的两匹马,一大一小,全身的毛都是金色的,这毛色她很喜欢。那大马四肢健壮,看着就很有力,倒是那匹小马应该出生时日不长:“这两匹马应该是俩母子吧?”   说着话,五娘就很自然的抚了抚自己隆起的肚子,这是景元昭送给她跟孩子的礼物:“先牵下去,让人好好养着。”   得了她夫君送来的马,五娘心被填得满满的:“今天是个好日子,兮香,你让西街的厨娘给大家蒸些白面馒头,再每人发五斤米面。边莫人走了,躲难的百姓也是时候回去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过年了。”   过完年,她就要开始建城了,想到建城,五娘不禁垂下头看向自己的大肚子,一脸的温柔,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皇宫里,景盛帝刚刚吞服了一粒丹药,就招来了两位年轻的妃嫔,开始颠鸾倒凤,殿里是淫乐不断。   而住在钟粹宫的傅翩仙这会也是逍遥快活得很:“啊……噢……好舒服……,”一双雪白的玉臂紧抱着身上男人的脖颈,轻轻摆动着翘臀,扭动着腰肢:“啊……,太舒服了……好厉害……人家好……舒服……”   两盏茶之后,男人一声低吼,结束了这场情事,翻躺到床里面。傅翩仙全身还酥麻麻的,刚刚那场酣畅淋漓的征伐,叫她差点没了魂,她侧身倚在男人的腋窝处,纤长如青葱般的玉指拨弄着男人胸前的茱萸:“死人,差点要了人家的命,你说说你这么厉害,要是没了你,本宫可怎么办啊?”   那男人嗤笑一声,沙哑的声音略带着些慵懒:“丽妃娘娘,还怕没有男人享用,”说到这他的手爬上了女人的脸蛋,轻抚着:“就凭您的本事,就算是再寡情的男人也会被你勾得软了骨头。”   傅翩仙仰起脑袋,妩媚一笑:“王爷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可不是什么男人都能入得了本宫的眼,只有像王爷这样的真汉子才能征服得了本宫,”说完她就又缠上了床里边的男人:“王爷,人家还想要。”   “丽妃娘娘不是怀孕了吗?”男人一把把女人抬起放到自己的身上:“这样子不怕伤了腹中的龙种?”   傅翩仙笑着骑在男人身上:“那王爷可要小心了,伤了肚子里的小家伙,心疼的可是你。”   男人并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他身上的女人,神色没了刚才的温和:“日后这话不许再说。”   傅翩仙娇哼一声:“本宫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怎么,要有新人了,就觉得本宫烦了?你可不要忘了那女人曾经是你王叔的女人。”   男人微眯起眼睛,声音暗沉:“你似乎忘了你是怎么进的宫,怎么,封了丽妃,就觉得长本事了?”他最讨厌的就是不听话的人,警告道:“你最好安分一点,不然本王能把你弄进来,就同样能把你弄死。”   傅翩仙身体有了一丝寒意,眨了眨眼睛,慢慢从男人身上下来了:“仙儿只是怕王爷有了新人,就忘了仙儿了,仙儿喜欢王爷。”   男人下了床,直接穿上了衣裳,穿好衣裳之后,他来到床边,抬起傅翩仙的下巴,轻笑着说:“本王喜欢听话乖巧的女子,你乖乖的,本王不会亏待你的。”说完他就直接转身离开了,没有丝毫留恋。   听到关门的声音,原本含情脉脉地看着门口的傅翩仙,眼神不再空洞了,自嘲地笑了起来:“一个个的都想玩我,可却没一个愿意拿出点真心来,男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的,”说着她目露悲伤,双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你也是个瞎眼的,投在我肚子里,注定也是个薄命的,不过你也不要怕,等真到了那一天,为娘会拉上几个给咱们娘俩作陪的。”   傅翩仙眼角的泪滴落了下来:“我后悔了,后悔当初没陪金氏出去找人了。”要是当初她陪着金氏出去找人,是不是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境地?   以前一直听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不信,甚至觉得这句话就是句酸话,可是等自己真正到了这一步才明白其中道理。宫里真的是个吃人的地方,阴森得很。   辅国公府初霞院里,黄英,不,现在应该是黄霞,看着放在床上的那件玫红色嫁衣,觉得刺目得很。可是现在的她也就只配得上玫红色。   看着这玫红色,她脑子里不禁想到昭亲王成亲那日,她躲在安平伯府的拐角处,偷偷看到的大红色,眼神就阴狠了起来。   黄霞一掌拍在梳妆台上:“都是金氏,都是因为她,他才不要我的,”现在的她已经再也洗不干净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还在想本王的九王叔?”一身着黑衣的男子出现在黄霞的闺房:“本王劝你还是忘了他的好。”   黄霞听到声音并不惊讶,她哼笑一声:“我对他已经没有情,只有恨。倒是王爷,西北现在都乱了,王爷还这么有闲情逸致探我的闺房,看来王爷是已经想好了怎么帮皇帝平乱了?”   男子盯着黄霞的脸,好一会见她面上闪过不虞,便不再看她了:“本王的九王叔浑身本事,根本就用不着本王出力。西北,不要说本王了,就算是本王的父皇都插不进手。”   黄霞的心有些发酸:“怪不得王爷这么闲。”   “肃亲王已经知道本王要纳你为侧妃了,”男子就是皇帝的次子安王,皇帝的高贵妃所出:“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肃亲王,他跟我有关系吗?”黄霞面无表情地说:“嫁给王爷做侧妃是我的福气,我为什么要反悔?”   安王笑着点了点头:“你果然没变,你这样,本王很喜欢。天色不早了,本王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王爷慢走,”黄霞站在原地不动,一点也没有要送他的意思。安王看了看她就直接离开了。   等屋里只剩下黄霞一人时,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我等你们回来,景元昭,我得不到你,那谁都别想得到你。”   黄霞在发狠的时候,房梁上有一人却在纠结,这女人刚看着还挺柔弱的,怎么一转眼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那她到底还要不要向她问路了?   真烦人!没错,房梁上的人就是已经迷了路的凤一,她挠了挠头,算了,这女人应该不是个好人,她还是再找找有没有其他的人?   凤一离开了辅国公府,又开始在各家房顶上乱飘。只是当她刚飘了没多久,就听到一阵刀剑相撞的声音。她立马停了下来,追踪着声音,飘了过去。   等她赶到现场的时候,就看到地上倒了一片,还有几个站着的。她两只圆滚滚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各位好汉,能问个路吗?”   “滚,”被围在中间的男子厉声斥道:“快滚。”   凤一哼了一声:“我就想问个乐山怎么走?你指个方向就行,用得着这么凶吗?”他不让她问,她还非要问他,于是某个拎不清的暗卫就飘了过去,一把抓住被围男子转眼就没了影。   一开始她还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飞,后来耳边传来了“朝左,错了,那是右边”,接着“飞偏了,往左,那是右边”……   等到两人终于从人家房顶上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凤一落地之后,就看向门匾:“思过院,这谁取的名字呀,是犯了多大错,才这么想不通?”   肃亲王看着眼前的女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很久之后他才吭声:“你是风家的人?”   “你怎么知道?”凤一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后冷着声,双目瞪得圆圆的:“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肃亲王看着她那双又圆又黑的大眼睛,瞬间不想再跟这傻妞绕弯子了:“傻妞,本王叫景枫珃。”   “景枫珃?”凤一皱着眉头想着:“景,你姓景,我叫风飘飘,”说完她就气恼了起来,她干嘛要告诉这人自己的名字,对方是敌是友还没弄清呢:“我不叫风飘飘,我叫飘风,你刚也看到了我飘得有多快。”   “傻妞啊傻妞,你是怎么一个人摸到京城来的?”肃亲王看出来这傻妞已经把他给忘了,枉他一眼就把她给认出来了:“你……”   “不许叫我傻妞,”凤一真生气了,听到‘傻妞’这个名字,就让她想起景枫珃那个王八蛋:“再叫我傻妞,你信不信我劈了你?”   “你劈一个试试,”肃亲王心情很好地说:“你还没想起本王是谁?”   “你不就是景枫珃吗?”凤一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愣,傻了,刚刚他叫她‘傻妞’,刚刚他还说他叫景枫珃,那是不是代表着她今天救了自己的仇人,她现在想一掌劈死自己怎么办:“景枫珃,你把命还给我。”   “哈哈……,”快十五年没见了,小表妹还是那么好玩,肃亲王还记得那时她梳着两个羊角辫在风府里蹲马步的场景,肉肉傻傻的样子,还总是咬牙坚持:“这么多年,你真是只长肉不长脑子。”   凤一喘着粗气,她现在想要跟他决一死战,但是她任务还没完成,她还不能死:“哼,这么多年没见,你不光越来越没用了,还长了白头发。”   肃亲王看着嘴都能挂油壶的小表妹笑说:“你怎么来京城了?”   一说到这个问题,凤一就怂了,把头凑到肃亲王面前:“景枫珃,你知道乐山怎么走吗?我有要紧事情一定要去一趟乐山。”   肃亲王看着她的眼睛,笑说:“太后现在乐山礼佛,你上不去。”   “我就是去乐山找太后的,”凤一瞬间就高兴了:“我第一次出任务就出这么重要的任务,我主子可看重我了。”   肃亲王听着她的话,怎么感觉有些不对:“你是凤几?”   “凤一,”凤一瞬间挺起了胸。   “你是凤卫之一?”肃亲王真没想到传说中的凤卫竟是傻妞这水平的,他叹了口气:“老九,真的要自求多福了。” 第42章   “景枫珃,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的实力是吗?”凤一不高兴了,她最讨厌别人怀疑她的本事:“你是不是瞎,刚刚要不是我把你拎出来,估计你现在已经被那群野狗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肃亲王当然注意到了,他身边的暗卫已经被清除了大部分,看来赵寅是真的想要他的命:“本王只是说你少根筋,可没说你其他不行。”说到这他不禁眼神暗了暗风家的女人又有几个是聪明的呢?   凤一轻哼了一声,后坐到了景枫珃身边,看了看他:“你这次又得罪谁了,那人派了那么多死士过来,看来是真的想要你的命。”虽然她讨厌他总是说她傻,她也总说要他的命,但她可真不希望他有事,毕竟她大堂姐已经够不容易了,要是他再有事,她大堂姐指不定会孤独终老了。   “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是死士而不是暗卫?”肃亲王看着他这个看似有些傻乎乎的小表妹。   凤一一脸不屑地说:“切,我要是连死士跟暗卫都分不清楚,那我在安堂这十多年岂不是白混了?”她扭头看向肃亲王:“我问你死士跟暗卫最主要的区别是什么?”   肃亲王懒得动脑子,就让她得意一次:“什么区别?”   可是凤一面上没有得意,很是一本正经地说:“眼神,死士的眼里没有灵魂,而暗卫的眼里还有人性在。”没有人比她们风家的人更了解死士跟暗卫,凤一垂首叹了口气:“景枫珃,我可能要死了。”   “什么?”肃亲王突然听了这话,有些回不过味来:“你怎么了,受伤了?”   凤一眼神发暗:“你刚说的‘老九’是你那个九弟吗?”   “对,”肃亲王听她这么问,心一提:“你认错主子了?”这可是暗卫的大忌。   凤一嘴一瘪,就要哭了:“你九弟要是个男的,我就认错主子了,呜呜……”   这可怎么办啊?她才二十一岁,正是暗卫的巅峰年龄,没想到她还没一显神威,就要自己了断了,越想凤一越伤心:“景枫珃,呜呜……,我要是死了,你要记得回我家帮我把我阁楼里的那些秘籍都烧给我,不然我死不瞑目,呜呜……”   哭着哭着,她突然停住了:“不对啊,景枫珃,你九弟不是昭亲王吗?可我进的就是昭亲王府啊。”   肃亲王原本还想着让人把她送回风家,没想到她会这么一说:“你见到的是个女的,长什么样?”   “特别漂亮,还大方……”   凤一还想往下说,肃亲王就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用死了,特别大方的,那应该是本王的九弟妹,夫妻本就是一体,你也不算是认错主子。”   凤一一听,也不怀疑,毕竟在她心里景枫珃是非常非常聪明的,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真的,那就好了。”只要不死,什么都好说。   “你是怎么成了凤一的?”肃亲王对这是真好奇,虽然他没启用过凤卫,但凤卫毕竟是风家老祖宗组建的,不可能差到哪里去的,只是这傻妞在里面,他就对凤卫抱着怀疑的态度了。   凤一刚想说话,就顿住了,耳朵轻轻动了动:“野狗追来了。”   “什么?”肃亲王皱起了眉头,肃亲王府里的暗卫已经折损了一半多,这会很多暗卫还都未归位。   凤一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她扭头看向肃亲王:“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是怎么成为凤一的?”说完她就把戴在右手腕上的那看似手环的软剑取了下来,那软剑极细,大概有两尺长,剑锋是钝的,只有剑尖冒着刺目的寒光,剑身看着也极为柔韧。   此时的凤一再没有之前的傻气了,身上只有杀气,她飞身穿进了那群死士的中间,速度极快,身形飘忽不定,剑招虽只是寻常的挑、劈、抹、刺、点等,但出剑快、狠、准,没有丝毫拖沓,可以说凤一一出剑,肃亲王就知道她是怎么成为凤一的了。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十来个死士就全都被解决了。凤一收好了软剑,就款步走向肃亲王,一脸丧气的样子,她坐到肃亲王身边,一手抵在膝盖上,撑着下巴:“嗳……,高手到了我这个境界,真的是很孤独,这次要不是出任务,我可能就见到凤九了。”对于凤九是凤首这事,凤一是耿耿于怀,明明她是凤一,为什么凤九却是凤首?   肃亲王没想到十来年没见,当初那个肉团子似的小丫头竟成长到这般境界:“你刚不是问我谁要杀我吗?是赵寅。”   “赵寅,”凤一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肃亲王的腿:“跟那个死了的奉国将军赵毅是什么关系?”   “赵毅的儿子,”肃亲王自嘲的笑了一声:“我查了奉国将军府二十年,查到一些东西,这次西北战乱,我怕赵寅会混水摸鱼,就派了两支暗卫去盯着南边。赵寅最近要回京述职,可是我的暗卫却没了消息。”   “全死了,”凤一说的很肯定,她心里有些发堵,景枫珃的暗卫都是出自风家的安堂,有不少她还认识:“等我从乐山回来,你让人带路,我去会会那个赵寅。”不管怎么样,她得去一趟,只是景枫珃那么多暗卫都死在那人手下,只怕她也并非是那赵寅的对手。   “飘飘,赵寅自五岁开始练武,恐怕你不是他的对手,”肃亲王也算是明白了,赵寅的确不想让他再盯着他了:“他这次估计是被我惹恼了。”   “嗤,”凤一斜了肃亲王一眼:“我堂姐为你训了那么多暗卫,你以为她容易吗?那么多暗卫都死了,你还准备派多少过去?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两个一个不嫁,一个不娶,你们是要干什么呀?”风渺渺那也是个傻的,就知道依着景枫珃,要是她,早就把景枫珃给办了,反正他也打不过她。   提到这个,肃亲王的眼神都没了生气,带着悲伤:“飘飘,渺渺还好吗?”他已经十五年没见过她了,每年都有一批暗卫来报道,但她从来都不露面,而他也不敢去找她。   风家的女人嫁入皇室的没有一个是能善终的,包括孝文成皇后跟他的母妃。正因为这样他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她跟那些嫁入皇室的风家女人一样,郁郁而终。   “还可以,”凤一想着她那个傻堂姐,心里也不舒服,不禁有些不忿地问:“你到底在怕什么?”   “飘飘,你知道老祖宗是怎么死的吗?”肃亲王笑得有些凄然:“是郁郁而终,我母妃也是,风家的女人太痴,而皇室的人又太无情,渺渺跟了我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也无情吗?”凤一是知道那些内情的,只是她觉得景枫珃这人还是不错的:“景枫珃,我脑子不好使,但我还是想说你今年已经四十了,而我渺渺姐也已经三十五了,老天就是再垂怜你,也顶多给你三十年好活,你们没有多长时日了。再说我一直觉得你们皇家的人基本都不长命,说不定没两年你就死了呢。就拿今天来说吧,要不是我耳朵灵,你已经就死了。”   肃亲王瞬间愣神了,他从未这样想过他跟渺渺的事。   凤一看他那傻样,深叹了口气:“你们聪明人就是喜欢想太多,像我就简单多了,我现在就只想干掉凤九,然后我当凤首。”想想这事就美妙极了,不行,她得赶快去乐山,然后帮景枫珃去会会那个赵寅,之后就立马赶回西北,改正错误,顺便解决凤九:“景枫珃,你得给我……”   刚想说什么,凤一又立马给自我否定掉了:“你还是跟我一块去乐山吧,刚好你带路,我保护你。”   说完她就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样的东西,在石阶上一擦就飞上天了:“可我也不能一直守着你,我还有很多重要事情要做呢。不过你是我表哥,我也不能不管你,我已经给渺渺姐发了信号,让她过来保护你。”凤一的小心思是已经很明了了,她也真是为他们操碎了心。   这夜,凤一霸占了思过院的床,而肃亲王则是一夜都没睡,他看着那个坐在他床上打坐的小表妹,不禁笑了笑。他外祖家风家也就是孝文成皇后的母家,表面只是一个耕读之家,其实际就是一个暗卫营。   风家的祖上是开镖局的,后来慢慢演变成训练死士、暗卫,到现在就只培养暗卫,而他的暗卫就全部出自风家。肃亲王微微叹了口气,他一直在想小表妹之前说的那话。   他跟渺渺是青梅竹马,他曾经发誓要娶她为妻,只是后来他的腿废了,跟着他的母妃又去了,一时间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还要坚持娶渺渺?风家的女人都太痴,入了皇室的更是没一个能善终的,就这么一犹豫他就跟渺渺错过这么多年。   现今朝堂之上已经没有风家人的影子了,但不代表没人记得风家。孝文成皇后当年陪始皇征战四方,到处风波,生了四子到最后竟无一子能活着,可始皇却不止四子。   始皇把他跟别的妃子生的儿子记在了孝文成皇后的名下,充作嫡子,可把那孩子的母妃却还留着,景枫珃觉得这极尽讽刺。史书上记着孝文成皇后跟始皇合葬于始皇陵,可又有谁知道孝文成皇后临终遗言是与始皇来世不复相识呢?   他母妃,并不爱先帝,只是为了风家进了后宫,可她有爱的人,还有兰姨婆……,每一个风家女人跟皇室男子沾上边的,都郁郁而终,像是受了诅咒一般。景枫珃怕,他怕他的渺渺会跟那些风家女人一样,可是他没想到渺渺会一直未嫁。想到这景枫珃双目幽深,心酸不已。   坐在床上打坐的凤一睁开了双目看向那个背对着她的男子,不禁摇了摇头,不知道能活到几时,想那么多真的好吗?她复又闭上了眼睛。   次日天还没亮,凤一就跟肃亲王出发去了乐山,不到午时他俩就到了乐山。到了乐山,肃亲王就止步了:“你去大慈恩寺后山找一座孤坟,太后每天用完午膳都会去那。”   “好,你在这等我,我办好事后就下来,”凤一说完就不见人影了。   太后用完午膳,准备走去后山看看,没想到刚走到后山,就看到一姑娘立在孤坟前,便轻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凤一转头看向太后,傻笑着说:“我是来送信的,”说着她就把当初五娘给她的竹筒拿了出来,递向了太后:“这是昭亲王妃让我送过来的。”   搀扶着太后的花嬷嬷上前去接过那个竹筒,就退到了太后身边。   凤一送完信之后,并没有立刻就走:“昭亲王妃让我给您带句话,说西北一切都好,请您不要担心,要多多保重身体。”   “多谢姑娘,”太后并不知道凤一是暗卫。   凤一挠了挠头:“那个……那个……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太后见她一脸为难的样子,看着有点憨,不禁笑了笑:“姑娘请说,看哀家能不能帮得上忙?”   “能,肯定能,”凤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就是啊,您能不能写一封信,让我带回去。”她都认错主子了,现在肯定要力求表现,要是到时主子看到亲娘的信,一高兴就不跟她计较呢。   太后没想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点了点头:“好,那你跟哀家来吧。”   凤一觉得这太后是真的很好,她傻笑着跟着太后去了前面院子里。   等凤一离开之后,太后才拆开竹筒,拿出里面的信,当她看完信之后,就从榻上站了起来:“韩玢玲,哀家还以为这世上最了解韩秋儿那贱人的是哀家,没想到有人比哀家更了解她。”   “韩玢玲?”花嬷嬷皱眉想了一会,才想起来:“韩氏玢玲不是平阳侯府已逝的老夫人吗?”   太后把手中的信递给了花嬷嬷,笑着说:“哀家找了这么多年的证据,没想到竟自己送上门来了。昭儿媳妇说她手中只有哀家的那本脉案,还有一本脉案跟一封陈太医留下的血书被藏在了韩国公府。”   花嬷嬷快速看完了书信,愤恨地说:“让那贱人活到今天这把岁数已经算是便宜她了,好在现在证据有了眉目,咱们只要再拿到韩国公府的那本脉案跟血书,就能证明皇帝是先帝跟韩氏苟合生的奸生子了。”   太后淡笑着说:“不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哀家还能忍得住,一切等西北安定了再说。”她想到赵寅最近要回京述职,心里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皇帝一直要派监军去西北,而赵寅这个时候回京,其用心还真是明了。   “韩国公府?”花嬷嬷有些不放心:“奴婢怕韩国公会毁了那些证据。”   “他不会,”太后对这一点很肯定:“韩国公为什么会突然辞官隐退让爵?哀家细想过,怕是他已经跟韩秋儿闹翻了,毕竟通敌叛国的事,不是谁都敢做的。韩秋儿派人去了南方之后,赵寅才回京的,”说到这太后深吸了口气,后呼了出来,语带担忧地说:“恐怕那赵寅是动了贼心了。”   要真是这样,那赵寅就不能留了,只是赵寅非寻常人,要除掉他还真不是容易的事儿,太后紧握着手中的佛珠。   这夜阴沉沉的,冷得很,原应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但因为飘着雪,雪的白映衬着这黑夜就不那么暗了。   一群人骑着骏马顶着风雪,一路向京城奔去,丝毫不见疲累。到了通州丰山三峡谷的时候,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只是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丝毫没有减缓速度,直接朝着那群黑衣人奔去,刹那间刀光血影顿起。凤一趴在山头上,看着下面的情况,她把目标锁定住了之后,就静待时机。   直到那目标冲出重围,她才突然如离弩的箭矢般掠了过去,用了十成的力一掌打在那人的腰侧,打完就跑。只是那人反应极快,凤一尽管已经拼了全力,还是被那人一掌拍在左肩上,受了伤。   凤一抱着肩也不回京城,直接一路向西,硬撑了一个时辰终是找了个山洞躺下了:“呵呵……”   “你还笑,”一听着就让人不禁打颤的声音突然响起,只不过说起话来语调竟柔和了不少:“你胆子倒不小,竟敢去偷袭赵寅。”   “姐,”凤一一听这声音就笑了:“那赵寅也被我打了一掌,那一掌足够让他躺个几个月的。景枫珃说了,只要赵寅受伤即可。”   女子来到凤一身边,虽然四周很黑,但一点也不影响她的视力,她查看着凤一的伤势,后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震裂了骨头,看来赵寅的确是受伤了,不然你这胳膊就废了。”   “哎呦……痛……痛……,”凤一龇牙咧嘴地叫着:“姐……你……你你轻点……”   风渺渺瞪了她一眼,手下力道一点都没放轻,凤一就自己把嘴给捂上了,不敢再吭声了。   风渺渺帮凤一上好了药,便不再理她了,她这个小堂妹自小复原力就比别人强,这点伤,估计不到一个月就好了:“你这是不准备回京城了,直接去西北?”   凤一穿衣服的手一顿,后赶紧说:“是呀是呀,我不准备回京城了,西北还有很多要事等着我呢。”   风渺渺太了解她这小堂妹了,听她声音就知道这丫头又跑错方向了。就她这样,要不是当初她打趴了所有跟她争凤一的那些暗卫,只怕她连个暗卫都轮不到。   不过她也傻的可爱,争到了凤一才知道凤九才是凤卫的凤首,想到这风渺渺就想要仰天大笑三声,就这丫头还想当凤首,这比那凤九眼瞎了看上这丫头还难。凤九,风渺渺可是见过的,那人鬼得很,不要说她小堂妹了,就是加上她三叔三婶,都玩不过那凤九。   凤一整理好自己后,就开始打坐疗伤了,根本已经忘了这还有个大活人。   风渺渺看她没什么事,就走了,赵寅受伤了,她得去看看能不能趁他病要他命。   天还没亮,肃亲王就起身了,只是他刚起身准备去练功房,才跨出门房一步,脚步就顿住了,抽了抽鼻子,转身来到边上的书房,见一黑衣人晕在书房的地上。他赶紧过去,揭开黑衣人的面巾:“渺渺……”   奉国将军府凌风院里,赵寅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若悬丝地说:“查到是谁了没有?”昨天他先是受了一掌,已经伤及了内腑,没想到快入京城的时候,竟又来了一硬茬,不但杀光了他带着的死士,还差点一掌震碎他的腰椎,他一定要查出那人是谁,然后除掉他。   “没有,”黑衣人回答得很是呆板,声音完全没有波动。   “再查,”赵寅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有点耸拉下来的眼睛就闭上了。这次回京估计有不少人以为他是冲着西北监军一职来的,其实西北那边他已经有安排了,他回京只是为了除掉一个人,没想到那人还好好的,他就差一点丢了命。   “景枫珃,”赵寅微微睁开了眼,当年老头子没要了他的命,还真是个错。景枫珃已经盯了将军府二十年了,最近两年还把手伸到了南边,看来他是发现了什么,真是个麻烦!   西北,北辽的三十万大军已经逼近了辽州城,这次领兵南侵的是北辽大王的亲弟弟——巴郡。巴郡此人诡计多端,且号称最爱中原文化,自小就喜欢穿儒衫,只是即便受着儒家文化的熏陶,依旧改不了他本性中的贪婪跟凶残。   周将军站在辽州城的城楼上,看着不远处的那些军帐,眼睛里带着笑,边莫已经退军了,北辽这次想要吞掉西北,就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而此时身处北辽的昭亲王一行人已经开始延续着他们在边莫的作风,烧杀抢掠,一路向南。   昭亲王不知道的是,有人这次聪明了一回,学了他。边莫王庭,莫拉珥听闻北辽南侵,原本郁郁的心情,突然就好了:“亚拉,召集兵马,本王也要学一学中原人。”   “大王,中原人诡得很,咱们这次损兵折将太多,只怕不能再……”   “不要说了,”莫拉珥知道亚拉的意思:“这次,咱们不去中原,去北辽。” 第43章   十二月下旬,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可北边的战事还在胶着着,一时之间根本分不出胜负。五娘的肚子已经有六个多月了,可小算盘他爹这会都不知道在哪,她虽待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但也是满腹的担忧。   “娘娘,”芍嬷嬷拿着张单子进来:“这是今年咱们要给京城去的礼,您看看合不合适?”   因为西北的战事,今年的年礼送得很迟,不过也就是个过场,尽份心意。五娘接过单子,只扫了一眼,便说:“给镇国侯府添一千两金子,其他的就按着单子来吧。”她想着镇国侯府这么多年被她夫君剥的估计连老底都快搭进去了,又添了句:“前阵子王爷让人送回来的东西里有一袋子红宝石,也给侯府带过去。”   “好,还是您想得周到,”芍嬷嬷在太后身边几十年,对镇国侯府是门清,他们娘娘是在变着法地补贴镇国侯府。   解决了年礼的事,五娘就又开始发呆了,还有七天就要过年了,那群北辽人真是讨厌极了,这天寒地冻的,不好好窝在家里,非要跑来他们西北作妖,真希望这次能打到他们彻底胆寒,日后也好安分点。   “娘娘,吴夫人来了,”守门的婆子隔着门帘回禀。   听闻钱华贞来了,五娘脸上露了笑:“请她进来吧。”这钱华贞也是个有意思的,自上次王府家宴之后,她便隔三岔五地过来给她请安,不过她虽常来,但却不让人讨厌,是个极有眼色的女子。   今天的钱华贞看着有些不一样,不是说发饰衣着,而是她的精气神,她脸上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吴钱氏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五娘打量着钱华贞,心里有了一丝猜测:“快起来坐吧,”后笑着吩咐兮香:“给吴夫人上茶,跟我的一样。”   钱华贞坐下后,掩着嘴笑说:“娘娘,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平日里最注重妆容得体了,今天脸上是干干净净的,”五娘摸着自己的肚子:“更何况,我这肚子里有一个,你脸上的表情,我对着镜子已经看了几个月了,还能不知道?”   钱华贞倒也大方:“才两个月,这阵子我也是心乱得很,根本就没注意,要不是绿韵提醒我,我还糊里糊涂着呢。”   说到这,钱华贞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还真不怕您笑话,前几天家里请了大夫给把了脉,可算是惊着我了,我这几天愣是没怎么敢动弹。”想想,她都止不住地发笑。   这个孩子虽来得太不是时候,但是他既然来了,那她就一定会好好爱护他。之前所有的顾虑,不知道为什么钱华贞此刻觉得那些都不值一提了?   五娘就喜欢钱华贞的大方:“我来西北的时候,母后指了几个女医跟着一块过来了,一会我让她们给你瞧瞧,再给你说说要注意的事情。”   “那就多谢娘娘了,”钱华贞就要起身跟五娘行礼,只是被五娘给出言阻止了:“你还是好好坐着吧,这天寒地冻的,你这又刚上身还没满三个月,就不应该出来走动。”   钱华贞坐回了椅子上,笑说:“我这不是来蹭娘娘的好处了吗?”   她这样说,五娘也就跟着顺下去了:“我这的油水足,你可以常来蹭。”   说完孩子的事,钱华贞想到了一些事情,就忍不住开口提了:“娘娘还记得上次跟着墨夫人来参加王府家宴的那位墨家表小姐吗?”   那姑娘,五娘当然记得:“是不是叫陈碧瑶的那位姑娘?”   “对,就是她,”钱华贞听五娘的答话就知道她对那陈姑娘有印象:“我听说墨家放出口风了,准备给那陈姑娘相看人家。”   那陈姑娘一看就知道是个心思深的,钱华贞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能不知道那姑娘的心思吗?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说到底就是巴望着自己不可及的富贵。她是及时醒悟过来了,就不知道那位陈姑娘能不能看透了?   五娘闻言,看似有些惊讶:“那陈姑娘今年也有十六了,过了年就十七了,还没婆家?”嘴上这么说着,她心里却在问候她家那口子,这是骗了多少小姑娘,瞧瞧人家为了他都耽搁到现在。   “说是没有,”钱华贞那天看得真真切切,那姑娘估计又是一个一厢情愿的。   也是,就昭亲王那样的,不光长相才能出众,还是太后的亲生子,又手握兵权,的确招人得很。不过越是这样的男子越难以驾驭,反正她在他那是吃足了苦头,好在她家那位眼皮子浅,被她的美貌给勾着了。   “有墨夫人那样面面俱到的舅母在,也是陈姑娘的福气,”五娘原就不担心那陈碧瑶,现在墨夫人出手更好,省得她费心思了。   钱华贞对墨夫人也有好感,爽利大气,不亏是出自将门:“但愿那位陈姑娘能体会到墨夫人的良苦用心才好。”体会不到,不但白搭,墨夫人还要落了个苛待外甥女的名声。   “希望吧,”五娘才不管那陈碧瑶怎么做,反正不来招惹他们夫妻就好,要是不识相,她也不介意教教她怎么做人。   除夕正是万家团圆的日子,只是今年五娘想着她是等不来她家那个流浪在外的男人了,她刚用完晚膳,就准备上床休息,没想到小应子跑了回来:“娘娘……娘娘……王爷送东西回来了。”   五娘听说她家夫君送东西回来了,低落的情绪还是没能转变,只见东西不见人,更难过,她想趴到炕几上,但肚子太大,她趴不下去,只能双手撑着下巴:“好了,你不要再嚷嚷了,我知道了,让人把那些东西都搬进库房就是了。”   昭亲王赶在除夕夜回来,就是为了陪家里的小女人吃顿热乎的团圆饭,结果他带着几大车的金银财宝回来,某个小女人竟一点没有要迎接他的意思,难道是他几个月没着家,她不高兴了?   他跨入屋内,正好听到他家小女人的一声叹息:“怎么了?”   刚听到某人的声音,五娘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是一转头,看着站在屋里的那个胡子拉碴跟野人没两样的男子,她竟嫌弃地抽了抽小鼻子,后扯开嗓子嚷嚷道:“兮香快去准备热水,这里有个臭王爷。”   昭亲王身上的衣服有些湿,就没上去逗弄小媳妇,不过嘴瘾还是要过过的:“我臭没关系,我媳妇香就行。”   五娘看他这样子,心里酸涩极了,她好心疼:“你们这是去干什么了,怎么把人搞成这样子?”   昭亲王笑了笑,对他们在北辽做的事他也不想多说:“去了趟边莫,又去了一趟北辽,我给你弄了不少好东西回来,你一会看看,喜欢的就拿出来用,不喜欢的就放到库房里,以后送给舅父当节礼,反正只要是值钱的,他都喜欢。”   很快兮香就领着几个粗壮的婆子把热水给抬到了后面的浴房里。昭亲王就准备移步去浴房了,不过他刚跨了一步,就见他家的小媳妇屁股挪到了榻边,准备下榻:“你这是准备干什么去?”   五娘趿拉着迎香给她做的兔毛拖鞋,走到昭亲王面前:“陪你去洗澡。”   昭亲王双目盯在她那圆滚滚的肚子上,心慢慢地提了起来:“孩子才六个多月,肚子就这么大了。”   五娘得意地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快七个月了,很快小算盘就要出生了,你准备的马驹他很喜欢。”   “这你都知道,”昭亲王觉得他小媳妇真的可爱得厉害,他也想她想得厉害。   五娘一脸她就知道的样子:“因为我每次去看那两匹马的时候,小算盘都会动得很厉害。”   昭亲王有些惊愕了:“他……他还会动?”   “他当然会动了,五个月之后就开始动了,”五娘憋着气,终于忍不住了:“你还是赶紧去洗澡,我真是忍不了你身上的味儿了。”   昭亲王见她努力憋气的样子,赶紧转身走进浴房。当他洗到一半的时候,小应子又带着几个侍卫抬了一桶水进了浴房:“王爷,王妃娘娘让奴才给您换桶水。”就刚那样子,他家王爷不用妆扮都像极了强盗。   昭亲王有些好笑地换了一个浴桶,小应子刚出去,五娘就一手撑着腰,一手抚着肚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浴房。   昭亲王头都不用回,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小媳妇,一脸戏谑地说:“要不要我站起来给你检查一遍。”他小媳妇在想什么,他清楚得很,不过他心里暖和了不少。以前在军营里,经常听那些兵丁说“媳妇跟老娘是不一样的”,他现在也体会到了。   既然他这样说了,五娘也觉得这样最好,也就顺着话应道:“好,你有这个觉悟就好。”毕竟他这两个月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她也能猜的出来,所以适当的检查还是很有必要的,谁让他是她的人呢?   昭亲王转头看着自己媳妇,见她一点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就直接在浴桶里站了起来,为了方便小女人的查检,他还特地转了一圈:“怎么样,还满意吗?”   五娘看着他慢慢伸头的某个部位,小脸不禁红了起来,不过她还是走到了浴桶边上,双目往下看去。   昭亲王立马把右腿伸出来给她瞧瞧,五娘点了点头,满意地说:“换一条。”   检查完之后,五娘舒了口气,就开始表扬自家男人了:“你表现得很好,身上虽有两道刀伤,但看着应该是普通的皮外伤,明天我再让大夫给你看看有没有内伤?”   “内伤?”昭亲王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内伤哪那么容易受?”   “那好吧,”五娘满意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日后继续保持,当然最好的就是让别人受伤,自己不要伤着。”   “好,”昭亲王朝五娘拱了拱手:“小的一定谨记王妃娘娘的教导,努力不让别人伤到我分毫。”   五娘笑了,拿过巾子,开始挺着肚子,准备伺候她男子洗澡,这还是她自成亲后,第一次服侍他洗澡。   昭亲王虽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他可不敢要他媳妇伺候他,他赶紧抽走小媳妇手中的巾子:“别别别……,你好好待着就行,你挺着个肚子站着,我都提心吊胆的,你还弯腰,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赶紧的,挪到一边去,这边地面上有水,有些滑,你要是不想出去,就挪到那个墙角坐着就行,我很快就好。”   五娘撅着张小嘴:“那好吧,反正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既然不要我伺候,那我就走了。”   “好,你慢慢的,我很快就好,”昭亲王要不是站在浴桶里,他还真想上去扶着她,实在是她挺着肚子每走一步,他的心就跟着颤一下:“慢一点。”   五娘来到浴房外头,眼睛就红了,他瘦了。以前他也不胖,但身上也瞧不见骨头,现在她都能看到他身上的骨头了。她抹了抹眼泪,就去了外室:“兮香,你去厨房看看,给芍嬷嬷打打下手,让芍嬷嬷多做些王爷爱吃的。还有再炖些汤品之类的,给王爷补补。”   “嗳,奴婢这就去,”兮香见她家主子眼睛有些红,也没敢多问,估计肯定是跟王爷有关。   昭亲王实在是饿极了,这两个月在外面都没用过一顿热乎饭,不过想到他们做下的事,心里还是觉得这两个月的辛苦很值得,要是情况好,很快他就能给他媳妇一个安定的西北,到时就再也不用担心媳妇和孩子会遭什么罪了。   “你慢一点,”五娘坐在他边上,一直在给他夹菜添饭:“喝点汤,这汤是我最近一直在喝的,可补身子了。”   昭亲王接过汤碗,喝了两口,终于感觉舒服了,他放下筷子,一把抱住他媳妇:“终于饱了。”   五娘摸了摸他披散着的黑发:“今天就先这样,还想吃什么,明天让芍嬷嬷给你做。”   昭亲王抱了小媳妇一会,就起身,直接拦腰抱起小媳妇,走进内室,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后自己也脱了鞋上了床:“我现在只想抱着你好好睡一会,明天一早我还要去辽州城。”   五娘往里挪了挪:“好,那我们早点睡。”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五娘就听到头顶传来了轻轻的鼾声,便知道他已经睡着了。五娘深深嗅了嗅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有了片刻的踏实。很多事情,他不说,她也不想问,等他哪天想说给她听了,那她就好好听。   次日一早,五娘刚准备送昭亲王出门,就有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子,跟在小应子身后急匆匆地进了正院:“王爷,彦先生有急事找您。”   昭亲王原还想跟小媳妇说几句话,这会也不说了:“让他进来。”   彦先生进入屋内,见到五娘有些愣神,后赶紧给五娘行礼:“彦某给王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先生不必客气,”五娘看着他一脸的黑灰,有些好奇是出了什么事,也就没有准备退下去。   昭亲王直接问到:“出了什么事儿?”   彦先生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王爷,咱们宁州城的粮仓昨晚被一群死士给毁了,守护粮仓的暗卫跟西北军都非死即伤。”   “你说什么?”昭亲王那双桃花眼微微一缩,有一股风雨欲来的感觉:“死士?”   “是,”彦先生真的没想到,他们没被边莫跟北辽给打败,竟会丧于党派暗斗:“已经查过,那些死士是中原人。”   “我知道我知道,”一娇俏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接着一黑衣女子便落到了五娘身边,只是她刚落地,五娘就被昭亲王拉到了他身后:“你是什么人?”什么时候,他的昭亲王府成了筛子了?   凤一这次聪明了:“你可是景枫珃的九弟?”   昭亲王盯着凤一,这女子看着年纪不大,但昭亲王府暗卫那么多,她竟然能毫发无伤地进来,只能说明她不简单:“本王正是。”   “那就好,”凤一赶紧朝昭亲王行礼:“凤一拜见主子,”接着她也不敢拖沓,直接拿出了太后的那封信:“主子,这是您亲娘,不是,是太后娘娘给您的信。”   昭亲王看着她手上的竹筒有些眼熟,就扭头看了看五娘,五娘一脸莫名的样子,只不过很快她就突然开窍了:“噢,我之前给母后写了信,就拜托这位姑娘送去了乐山,这事我昨晚忘了跟你说。”   昭亲王接过信,打开看了看,就递给了他身后的五娘,后才开始打量起跪着的凤一:“你起来吧。”这丫头认错主子的事,他看在他媳妇的份上就不跟她计较了:“你刚说你知道什么?”   虽然景枫珃说过他九弟不会要她的命,但她还是担心了很久,现在看来主子没有要她小命的意思,她就放心了:“就是那些死士,我知道他们是打哪来的?”   “你知道,”彦先生盯着这个傻丫头:“你说他们是哪一派的?”   “他们是死士,没门没派,”凤一接着说:“他们应该效忠的是赵寅。”   “赵寅,”彦先生瞬间好似明白了,立刻转头看向昭亲王:“赵寅,他想造反?”   昭亲王背在身后的双手握得咯咯响:“看来赵毅当年废了老三就是为这准备的。”只要他死了,老三又是个废人,龙椅上的那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那这样奉国将军府的机会就来了:“看来本王要让凤九带着凤卫去南边走一趟了。”   “赵寅已经回京述职了,”凤一插了一嘴:“主子要是想杀他得赶快,他被我打了一掌,估计一时半会还好不了。”凤一现在是不遗余力的邀功,毕竟暗卫认错主子是大忌,她得好好赎罪才行。   这倒是让昭亲王很惊讶:“你能打伤赵寅?”   “我偷袭的,”凤一挠了挠头:“不过他也拍了我一掌,我也受了点轻伤。”   “依你的年纪即便偷袭能打伤赵寅,就已经很不错了,”昭亲王倒是不怀疑凤一的话,不过既然赵寅伤了,那他现在倒是不用先急着要他的命了:“辽州那边的军粮,还能撑几天?”   “最多不过十天,”彦先生这会不止脸上有灰,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灰暗,他心里像是被灌了水银一般:“王爷,咱们得速战速决……”   “不用,”这个时候站在昭亲王身后的五娘把小脑袋伸了出来:“我有粮食。”   彦先生哭丧着脸说:“王妃娘娘,西北军有三十万大军。”她那点粮食估计还不够西北军两天嚼用的。   五娘俏生生地竖起两根白嫩的手指:“我有两百万石粮食。”   瞬间屋里的人都惊呆了,只有凤一悄悄伸出两只爪子开始算了起来,还没等他们回神,她就惊呼着闪到五娘身边:“你好多粮食噢,够西北军吃半年的。”   五娘喜欢这个暗卫,觉得她的眼睛很清很亮:“那是,我是我家最富的。”   昭亲王清了清嗓子:“那个……那个媳妇,你先给我一批粮食。”   “好,”五娘倒是直接,进屋拿了一张地图回来,递给了他:“粮食就藏在这十二个庄子里,你派人去运就好。”   彦先生拿过昭亲王手中的地图,只扫了一眼,后他看向站在昭亲王身后的那个女子,她果然非寻常女子,想到她那个彪悍的娘,还有此时身处乐山的太后,彦先生第一次开始同情起昭亲王,身边有这三个厉害的女人,这日子应该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昭亲王刚准备离开,就被五娘给叫住了:“你是不是应该把你粮仓被毁的事,放点风声出去?”   “的确是应该把这消息放出去,”昭亲王扭头看着五娘:“如果顺利,我想不出一个月,我就能回来陪你了。”   “好,我跟小算盘在家里等你回来。”   他们离开之后,五娘就又回床上睡觉了,这新年过的,她是一点劲儿也没有,希望这次北辽能上当,不然她还得买粮。不行,五娘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还是给我娘去一封信的好。” 第44章   过完年后,五娘的日子就相当煎熬了,肚子里面那位主儿还没出生,她就知道绝对不是一省油的灯,天天在她肚子里面翻江倒海的,真真是没个消停的时候。   “哎呦,”五娘捂着肚子,隔着衣衫,她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肚子里的那位在活动手脚,她对着自己的肚子轻声笑说:“小算盘,你能轻一点吗?你这一脚踹得可够狠的。”   肚子里的那位好似能听到一般,又轻轻动了一下。五娘叹了口气:“你爹他们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眼看就要二月了,也没句话传过来,真是急人得很。”   五娘不知道的是,西北军跟北辽这会已经开始最后的决战了,北辽知道西北军的粮仓被毁,所以故意拖了半个多月,才开始全力攻城。   不得不说北辽的确算得很准,半个多月,西北军在辽州城的储食早就见底了。就算西北军有银子想要现买,这冬天路也难走,等粮食运到西北,估计得要一个月。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哪知道西北军的主帅去年娶了一个爱储粮的媳妇?宁州城的粮仓虽然被毁,但西北军可是一点膘都没掉,个个身强体壮。   这场仗一打就是七天,西北军占着辽州城,有地理优势,损伤不重。但北辽就不怎么乐观了,原本他们以为西北军饿着肚子上战场,会没什么力。但开战了之后,他们一开始还没察觉,后来越战越傻眼,瞧瞧西北军那些兵犊子,砍人跟杀猪似的,哪有一点气弱体虚的样子?   不过真正让北辽损失惨重的是,无宁跟南鹰带着近两万西北军突然从后方包抄了北辽,北辽被前后夹击,一时间乱了方阵,让西北军寻到了可趁之机,痛打了落水狗。   北辽雄心满满,举兵南侵,可是三十万南征军出来,只有不到十万兵丁活着回去,主帅巴郡兵败自刎于无望河。   这场边莫跟北辽南侵之战,终于在景盛二十年二月底彻底结束。北辽割让了两座城池给大景。不过这两座城池刚到手,昭亲王就直接把它们划入西北自己的封地,完全没有要上报朝廷的意思。   昭亲王忙完了军中的事,就策马赶回宁州城。   五娘最近心情比较好,北辽兵败,西北军大获全胜的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她最近都开始筹集银钱准备建城了,原本她月份大了,也不这么急的。   只是因为西北经历了两场战争,虽然西北军赢了,但是老百姓还是遭了不少难,这会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她得给百姓找点活路。   芍嬷嬷前两天准备给王府添些人手,发现卖儿卖女的人家多了不少,五娘听了那话心里越发堵了,就干脆提前筹备建城,反正她出银子,事情别人做,有她男人跟小应子那个吝啬鬼看着,也没人敢闷了她的银子。   五娘拿着从她夫君书房里找到的西北地域图,看了许久都没找着一个合适的地块建城,正烦恼着,兮香那丫头就兴高采烈地跑进来了:“娘娘,王爷回来了,又给您带了不少好东西,这会估计都快到院门了。”   五娘一听这话,就放下西北的地域图,起身准备出去迎接她得胜归来的元帅。只是她还没出小书房,昭亲王就进屋了,一见她拉着裙摆,准备跨门槛,他那心就一抖,赶紧过去小心地扶着她,双目盯着她的脚底:“你慢一点。”说着他还斜眼瞪了一下兮香,没事跑进来惊动他小媳妇干什么?   五娘抱着昭亲王的胳膊,就依进了他的怀里:“你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昭亲王听着,心立时就柔软了,一手搂着她的背,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乌发,轻声说到:“我回来了。”   兮香这会也识相的悄悄退了出去,她得赶快去给芍嬷嬷打下手,中午多置备些好菜,现在王爷回来了,战事也结束了,她家主子终于不用再每天提心吊胆的了,想必心情好了,估计还能多用半碗饭。   这次昭亲王回来,五娘还是像上次那样,对他例行检查了一番,才放心。夫妻两人用完午膳之后,就进去内室午休了。   只是五娘刚要睡着的时候,昭亲王突然出声:“这次北辽战败,为了换那几万战俘,就把靠近辽州城的两座城池割让给我了。”   五娘眨了两下眼睛后,才意识到她夫君在说什么:“两座城池?不过拿两座城池换几万条北辽军的命还是很划算的。你这事不用上书朝廷吗?”   昭亲王轻笑一声,毫不在意地说:“不用,北辽割让给我的,那就是我的,跟朝廷没有任何关系。”   “这事瞒不住,估计到时又要引起一番口舌之争了,”五娘枕着他的手臂,仰头看向他:“你确定你顶得住吗?”   昭亲王捏了捏他小媳妇的鼻子,笑说:“我说过在西北我可以只手遮天,这话是真的。”   “这么大的事,就算是再怎么瞒也是瞒不住的,”五娘叹了口气:“到时候皇帝会派各种钦差大臣过来,烦都能烦死你。”   昭亲王在他小媳妇的肉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那也要他们能到西北才行,你就放心吧,他们到不了西北,我告诉你我准备给那两座城池换个名,名字我都想好了。”   五娘见他一点都不担心,也就放下心了,反正他做事有分寸,她也不用多事:“叫什么名字?”   昭亲王盯着小媳妇,说:“一座叫金满城,一座叫灵州城。”   五娘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小脸都红了,眼睛回视着她夫君,眼神透亮,喃喃地说:“真好听。”   “我也觉得好听,”昭亲王就喜欢他媳妇不要脸的小样儿,他忍不住凑到媳妇的脖颈,深嗅着,呢喃道:“满满,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想,”小猫儿似的声音,听得昭亲王的脊梁骨都酥了:“又多想?”   五娘察觉她夫君要犯浑,赶紧阻止他:“不行,景元昭,你摸摸我肚子。”   昭亲王没想真做什么,只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她,他的手探进媳妇的寝衣里,爬上了她圆滚滚的肚皮:“好大了,小算盘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出来了,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说着他就在想他这次带回来的那些拇指大的东珠,要是个女儿,刚好那些东珠可以给他女儿用来嵌在鞋子上,肯定很好看。   五娘听着他说的话,一双柳叶眼就微眯了起来,像是不经意地问到:“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昭亲王还没回神,不过他的回答也还称五娘的心:“男孩女孩都一样,我这次带回来一斗粉东珠,个个都有拇指那么大,要是个女儿,刚好那些东珠可以拿来给小家伙做鞋子。”   五娘眨了几下眼睛,想想说:“应该会很好看。”还真不亏是夫妻两!   等两人午休好,起床之后,昭亲王扶着他家媳妇来到外室的榻上坐着。五娘爬上榻,就想起先前她烦恼的事:“夫君,你说我在哪建城比较好,我看了西北的地域图看了很久都没能找到一块满意的地儿?”   提到这事,昭亲王也严肃了起来,毕竟他不像他媳妇整日里闷在家里,他经常在外跑,自然对现在外面的情形更加有体会:“媳妇,你真的要建城?”   “那是当然,”五娘双手托着下巴,看向坐在对面的昭亲王:“我银钱都已经挪腾出来了。”   “建一座城要花费巨大,”昭亲王必须给他小媳妇说清楚:“这些银子花下去,有可能跟扔进河里没什么区别,你确定你还要建城吗?”   “建,当然要建,”五娘在西北这么久,很了解西北这地方的优势,她很肯定地说:“在西北这地方建一座商城,单做南北通货,不出三年建城的银子就回来了。我都想好了我还要组建商队,你西北军不是有很多受了伤上不了战场的老兵吗?他们都是有本事的,可以自组商队。我舅舅就有自己的商队,他每年光跑货赚得都极为可观。”   五娘在说的时候,昭亲王的脑子也在飞快地转着,他让小应子给他拿来一张西北的地域图。夫妻两人就开始看了起来。   五娘盯在他夫君指的那个地方,眼睛都笑弯了:“这就是金满城吗?我就想要这座城池,它不光地理位置好,就连名字也喜庆,金满……金满,多好的名字!”   其实看下来,昭亲王也觉得那座城最适合给他媳妇建城。金满城刚好紧邻着辽州城跟无望河,过了无望河就是边莫的一座大城,再说它的北边就是北辽:“金满城的确不错,靠着辽州城,辽州城有驻军,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骚乱。”   “对,这点很重要,”五娘两眼放光地看着昭亲王:“那以后就要请王爷多多劳累了,”说完她就快速挪下榻,趿拉着拖鞋就走了。   “你干什么去?”昭亲王看他小媳妇跟只鸭子似的,心都揪了起来:“你就不能好好待着吗?”他赶紧下榻,拉着她:“走慢一点。”   五娘真心激动呀,她的城,还是她夫君用她的名字命名的城:“我要进屋拿银子给你。”   昭亲王扶着她进了内室,服侍她坐到了床上:“你银子在哪?我给你拿。”   五娘手一指床尾,笑说:“你把那个楠木箱子搬过来。”   昭亲王一眼就看到床尾那个四四方方的楠木箱子,还不小,他把那箱子搬到床上。箱子没锁,五娘就直接打开了。   打开后,昭亲王看着箱子里面一沓沓的各种面额的银票,清一色出自汇通钱庄,他嘴角不禁抽了抽:“我现在有一种感觉。”   五娘在拾掇银票,压根没注意到她夫君脸上的神色,接话道:“什么感觉?”   昭亲王瞧他小媳妇在那边快速地数着银票,笑说:“我娶了座金矿。”   五娘先还没反应过来,再等她反应过来,就忍不住喷笑了起来,笑了好久,她才歇下来:“你刚那句话说错了,你不是娶了座金矿,你是娶了座活金矿。”   “你说的对,”昭亲王点了点头,很认同他媳妇这句话,他可不是就娶了一座活金矿?   五娘准备继续数票子,结果开始点的时候,她愣住了:“我点到哪了?都怪你,一打岔,我都忘了我刚点到哪了?”   昭亲王现在庆幸他媳妇有些懒了,其实他觉得他媳妇可以更懒一点,不然他真觉得他媳妇这辈子都用不上他的钱:“媳妇,这都是你的嫁妆,要不先放着,我年前年后不是给你运回来很多值钱的东西吗,咱们先用那些吧?”   “不用,那些还要拿去换成银子,太麻烦了,”五娘一边点着手中的银票,一边回着话。   昭亲王无奈,拿了一沓银票也开始点了起来,估计他媳妇根本就没在意这些银子。在她看来,这银子花出去,很快就会回来了。他现在有些佩服他的那位岳母大人了,真不知道她一个妇道人家是怎么把他媳妇教导得这么霸气的?   次日,昭亲王带着他媳妇的那个楠木箱子去了西北军的军营。帅帐里,昭亲王一脸嫌弃地看着扒在楠木箱子上流口水的彦先生:“你看够了没?”他怎么会有这么没出息的幕僚?看来他除了看媳妇的眼神是好的,其实时候也不怎么准。   站在昭亲王身后的小应子终于忍不了了,上前去三两下就把那死不要脸的彦先生从他们王妃的钱箱上给扒拉了下来。   彦先生吸了吸鼻子:“王爷,您要是想让咱们开开眼界,那这会咱们眼界也开了,您还是趁着王妃娘娘没发现,赶快把娘娘的银子还回去。”   小应子真是受不了这彦先生了,整一个没见识的穷鬼:“你没听王爷说吗,这是娘娘拿来建城的银子。”   彦先生有些不信,脸上恢复了正经:“王爷此话当真?”   昭亲王看着楠木箱子里的银票,心里是实实在在的满,他的女人信他:“本王的王妃想要在西北建一座商城,做南北通货,本王觉得可行,已经同意了。”   不知道为什么,彦先生感到很羞愧,幸亏这世上像太后跟王妃母女那样的女子不多,不然男人还真没什么活路了,他朝昭亲王拱手道:“王妃娘娘心有沟壑,彦某深表敬佩。”   而躲在房梁上的凤九两只眼睛也直了,没想到传说中的王妃,这么大气,竟然要建城。而另一边的凤一却没有盯在银票上,她现在只想盯着凤九。对于凤卫里来了个傻子,凤九深感烦恼,这傻子第一次见到他,就跟他说她要干掉他,自己做凤首。呵……,痴人说梦!   墨先生真的很想把窝在房梁上的他那个儿子给打下来,就这一箱银票竟引得那个不争气的乱了一息:“还不下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凤九也实诚,跟着就落地了,他来到那楠木箱子边上,一直盯着箱子里的银票,说:“王爷,凤九能摸一摸它们吗?这次开了眼界之后,凤九就又少了一个弱点了。”他刚的确是乱了一息,可就是因为那一息,他父亲就发现他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昭亲王摆了摆手:“摸吧。”   彦先生现在满脑子都是建城的事儿:“王爷准备在哪建商城?”他刚已经细细想过了,如果这商城真的建了起来,要是发展得好,估计会成为第二个江州城。   昭亲王闻言,打开了西北的地域图,手一指:“就是这里。”   彦先生跟墨先生都凑了过去,看到昭亲王指的那地方,不就是刚得的那两座城池之一吗:“猛士城?”   昭亲王嘴角一勾,笑说:“从明天开始,它就不再叫猛士城了。”   “那叫什么?”   “金满城,”当初拿到那两座城池的时候,昭亲王就想到这个名字了,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座城是他媳妇的城。至于灵州城,那是用他母后的名字命名的,可惜她不能来看看。   帅帐里的几人看昭亲王的眼神一时间有些暧昧了,他们可都知道王妃娘娘出自安平伯府金家。这王爷得多爱王妃娘娘,才会把她的名字冠在他夺来的城上。   彦先生有些羡慕他们夫妻:“好名字。”他只希望来日他们夫妻还是恩爱如初,不要步了开国始皇跟孝文成皇后的老路。   昭亲王想着他的小媳妇,他从不认为他跟他媳妇会成为下一对始皇跟孝文成皇后。他不是始皇,他媳妇也不是孝文成皇后。他不会给别的女人机会,而他媳妇看着柔顺,但内里霸道得很,尤其是对他,这让他很高兴,也很欣喜。   原本他打算解决了边莫跟北辽就带军举旗“清君侧”的,但是经过几个月的战乱,他决定暂时隐忍。他现在的实力还不够强,他可不想哪天他登了帝位,因为自身实力不足,而要受制于朝臣,那到时候他小媳妇跟他们的孩子就没安生日子过了。与其那样,他还不如先提升自己的实力再回京。   接下来昭亲王就拿出了他媳妇做的建城计划册,然后几人围着那本册子,开始慢慢讨论了起来。   没几天西北昭亲王府就开始招工,这次招工分得很细,单说匠人就分为木匠、泥瓦匠、铁匠、银匠等等。劳力还分细劳力跟苦劳力。   很多青壮年跟有一技之长的都跑来宁州城找工。而且王府还放出话了,一旦入工就可以预支一个月的月钱,这可解了不少穷苦百姓的燃眉之急。就连芍嬷嬷都说现在那些牙婆子最恨的就是昭亲王府,因为昭亲王府来这么一出,很多原本想要卖儿卖女的人家,大多都不卖了。   五娘最近过得是非常舒服,每天听着兮香跟迎香两个丫头叙说着外面招工的情况,她就感觉她的城离建好越来越近了。只不过最近倒是忙坏了她夫君,见天的不见人影,好在他每天都会向她汇报行踪,对这一点,五娘表示很满意。   凤九今天刚入墨府就遇到了他那个表妹。   “七哥,”一个冬天,陈碧瑶消瘦了不少,她今天是特意守在这里等她七表哥的,在墨府,也就这个七表哥整天脸上带着笑。   对于他这个好表妹想什么,凤九是一清二楚,只是她还真的找错人了:“表妹知道金满城吗?”   提到金满城,陈碧瑶有些疑惑地看向凤九:“金满城?”   凤九淡而一笑:“昭亲王妃,出自安平伯府金家,小字满满。表妹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有些人,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的。”说完凤九就越过她离开了。   陈碧瑶苍白着脸,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泪滚落到嘴角,渗进嘴里,是咸的:“金满城?她娘只不过是个商户女,难道你就真的那么爱她吗?我哪里比不上她,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凤一趴在墙头上,在纠结要不要除掉这个觊觎她主子的女子。说实话,她很喜欢昭亲王妃,而且昭亲王妃对她有恩。思来想去,原本凤一想要放过陈碧瑶的。不过陈碧瑶自己找死,入了魔,连后来的眼神都变了,凤一本能地觉得陈碧瑶不能留。   只是她刚掷出一颗石子,那颗要人命的石子,就被人给打偏了,不过石子虽被打偏,但依旧刮伤了陈碧瑶的脸。凤一见石子被打偏,就想随手再掷出一颗石子,只是她还没出手,就被人给拎走了。   墨家后山,凤一左手握着自己的银丝剑,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对面那只阻碍她除掉威胁的骚狐狸:“那个女人不能留。”   凤九知道他那表妹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柔弱,只是有他在,她翻不出什么浪来:“放过她,她还跟威胁够不着边。”   凤一才不管这只骚狐狸怎么说,反正她知道那女人不是好人:“作为暗卫,你竟留着对主子有威胁的人。”   “我说了她不是威胁,”因为刚刚那颗石子,凤九开始正视起面前的这个傻子了,刚那颗石子虽被他打偏,但依旧还有力道毁了陈碧瑶的脸,就知道这傻子力道有多强。他撰着自己手中的银球,对着凤一微微一笑:“你不是想要凤首的位置吗?打赢我,凤首就你来当。”   凤一一听,圆滚滚的双目一瞪,就提剑上去了。   这天的结果有些凄惨,之后的半个月,凤一走路的姿势跟她的主子娘是一样一样的,而凤九脸上好像也被猫抓了一把。 第45章   乐山,米氏过年的时候,被安平伯府接回了府中,过完了年又在府里留了些日子,盘查了手里产业的账目,昨儿她才又回到乐山。这会她正在跟太后叙着话:“五娘那丫头胆子太大了,步子跨得也大,建城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太后倒是很欣赏她儿媳妇的胆魄,也就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她那个心大的儿子:“虽然步子跨得有点大,但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在西北那地方建一座商户城,的确是个很好的主意。我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年,我肯定会去西北看看。”   米氏当然知道在西北那块建城的好处,只是她觉得她家闺女这次有些冒进了,建城可以,但没必要把自己给掏空了。外面那么多商户,只要她那女婿放点话出去,有的是人想吞这块肥肉,那两个还是太嫩了。   米氏笑说:“主意是不错,我只是觉得他们建城这事可以有更好的法子,没必要掏自己口袋。说来也是我的错,五娘自小是什么都不缺,我也只教了她努力靠自己,导致现在建城这么大的事,她竟然还只想着靠自己。”   “你给他们去封信吧,”太后明白米氏的意思,她也是那样想的,自古民不与官斗,让商户出银子建城,给他们便利,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提点提点他们,还有算算日子,五娘也快要临盆了。”   提到这个,米氏就有些坐立不安,生产是女人要跨的一道鬼门关,她家那丫头被她养得娇,她这几天总是做噩梦,心里烦躁得很。   米氏深叹了口气:“信我前些日子就给她去了,还给我娘家弟弟去了一封,想必我弟弟应该已经启程去西北了。”要不是她不方便远行,她早跑去西北看着她那闺女了。   太后捻着手里的佛珠,心里也有些乱,她昭儿今年已经二十又七了,难得遇到像五娘那样跟他合得来的姑娘。她这个做长辈的,也不会学那些不讨喜的婆母,随意往儿子房里塞人,她只希望她昭儿跟他媳妇、孩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就行。   太后是过来人,她从来不认为妻妾一家欢是件美事:“咱们也不用太多虑,有芍药在,五娘跟孩子不会有事的。”这话她也是说来安慰自己的。   想了也没用,隔了千山万水,她够不着挠不着的,想也只是给自己平添烦恼,米氏换了个话题:“辅国公府的那个黄氏女,肃亲王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竟改头换面,进了安王府,做了安王的侧妃,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她怎么想的,我不想去猜,”太后就是看不上黄氏母女,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冷笑道:“我只知道安王是当今皇帝的儿子,而肃亲王就是一个废人。”   “是啊,”米氏讽刺地说:“这侧妃也要分是哪位主儿的侧妃,巴望着富贵,就连脸面都不要了,真希望到了那一日,她能不后悔才好。”   太后前些日子只关注着赵寅,所以京中的那些琐事,她也没过多去留意,不过肃亲王府倒是传来了好消息,她也跟着高兴了几天:“老三上书要娶淮州风家的嫡长女风氏渺渺为王妃,我同意了,皇帝那也同意了。”   “听说了,”米氏虽没接触过肃亲王,但也知道那是个有手段的,只是有些可惜了,要是他当年登了位,现在她也不用跟着那两个小犊子忙前忙后的:“是件喜事儿,只是肃亲王膝下有个庶长子,不知道那位风家姑娘怎么想?”   提到这个,太后不禁自嘲地笑说:“当初我保着那黄氏女,就是想要给老三留个后,现在倒是好心做了错事。”   进入四月之后,整个昭亲王府都紧张起来了,就连前些日子不见人影的昭亲王最近都成天地赖在他小媳妇身边,寸步不离。   五娘刚用好早膳,就准备站起来动动,坐着实在是胸口堵得难受。原本还在用膳的昭亲王见她站起身,就立马放下手中的筷子,过来扶她:“小心点。”   五娘见他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虽然心里很受用,但她还是想要劝他放松点。有哪个孕妇像她这样辛苦的,不但要承受着面临生产的压力,还要劝导她夫君:“你先去用膳,我再坐一会,等你用完膳,扶我出去走走,芍嬷嬷说了,我要走动走动,这样好生产。”最近她也害怕,不过她还是有信心把孩子生下来的。   “我也吃的差不多了,”昭亲王没有再继续用膳,他知道他媳妇肚子大了,稍微吃一点膳食就有点胀,她坐着不舒服,再美味的膳食,他也食不下去:“我们出去走走。”   五娘看了看桌子上的早膳,估算着他的确用得差不多了,才点了点头:“好。”   四月初,院子里可不再像去年他们刚到宁州城那会光秃秃的了,现在的昭亲王府里,种了不少花草,还移栽了几十棵大树,春天一到,那些花草树木都长出了嫩芽绿叶,给原本寡淡的王府增添了不少新意。   昭亲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媳妇,在院子里慢慢走动着:“也不知道小算盘什么时候出来?”   “算日子,就这几天了,”五娘抱着自己硕大的肚子,已经开始想象生产后她身轻如燕的样子了,笑说:“我都想好了,等小算盘生下来后,我要去金满城看一看。”金满城已经开始动工了,不过并没有全部推到重建,而是学了宁州城,东街建,西街修,南、北两街半修半建,这样也能节省不少。   昭亲王想到最近银子如流水似的出去,心里有些担心,他得找几个大户才行,不过这些并没有跟他媳妇多说:“等你出月了,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我就带你去金满城看看。”   “好,”因为是金满城,所以五娘很期待它重建后的景象,更想看它繁华似锦的样子。   “王爷、娘娘,”小应子快步走到五娘夫妻的跟前,行礼:“王爷、王妃娘娘吉祥。”   “起来吧,”昭亲王还是扶着他小媳妇,一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可是有什么事儿?”   小应子笑眯着小眼睛:“回王爷的话,京城安平伯府老夫人给王妃娘娘来信了,”说着他就把信双手奉上。   五娘这几天心正是不安的时候,这会她娘亲来信,正好可以抚慰抚慰她,她拿过信,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起来。只是原本带着笑意的小脸,渐渐的冷了下来。   昭亲王开始没打算看他岳母的信,虽然他媳妇没避着他,但他还是能管得住自己的眼睛。只是见他媳妇变了脸色,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儿,才大概扫了一眼。   瞬间,他的心情也跟着不好了。什么叫做原配死了,留下可怜的小儿跟大笔的嫁妆,外带一个年轻力壮的丈夫。跟着年轻力壮的丈夫娶了继室还纳了无数的狐狸精,用着原配留下的嫁妆,打着原配嫡子。   昭亲王他现在已经能预想到他以后的日子了,小心翼翼地瞅了下他小媳妇的脸色,他是一声都不敢吭。昭亲王默默地决定日后一定要过滤下他那位岳母大人的信件,不然他怕他小媳妇会被教坏。   五娘冷哼一声,就把手中的信件递给了昭亲王,她那双柳叶眼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也看看。”   昭亲王干笑着,一手扶着她,一手接过信件,开始看了起来。前面还好,说了些对建城很有用的见地,也就是这些日子他想的事情,但后面就完全变味了。什么他位高权重,有的是觊觎他的女人;什么他长相出众,府里又干净,京里未嫁的姑娘都在盯着他侧妃的位置……   昭亲王赶紧竖起拿着信件的手,发誓道:“媳妇,我拿我的西北军发誓,我对你绝无二心,除了母后跟你,我眼里就只剩下男人了。”   五娘这才满意,不过看了她娘的来信,她现在全身充满了力气,她一定要平安生下孩子,不然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男人的话可不能信:“嘶……啊……痛……,”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流了出来,难道她尿裤子了?   还没等五娘脸红,昭亲王就看到地上的几滴水,立马弯身抱起小媳妇往早已经准备的产房跑,一边跑还一边吩咐小应子:“快点,小媳妇要生了。”   小应子一时间有点懵,这王爷说什么呢?不过也就一两息的功夫,他就撒腿跑了,边跑边喊:“王妃娘娘要生了……王妃娘娘要生了……”   很快芍嬷嬷就带着几个女医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兮香跟迎香两个丫头都守在小厨房里。   芍嬷嬷端了一碗牛骨汤面来到五娘身边:“娘娘,趁现在还没有开始生,您先用些垫一垫,生孩子是很费元气的。”   五娘倒是很干脆,也不用芍嬷嬷喂,自己坐起来,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其实她只知道吃,压根没在意味道,她现在只想着好好生孩子,不能便宜了外面那些觊觎她位置的狐狸精。   芍嬷嬷看她吃得香,心里又踏实了一点,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也算是有些了解这位王妃娘娘了,不是个娇气人儿。芍嬷嬷见一大汤碗的面见底了,笑着问到:“娘娘还要再用一点吗?”   五娘连忙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很饱了。”面条都快到嗓门了,她现在都不敢低头。   昭亲王站在产房外,来回走动,时不时还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一听:“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应子守在一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自小就跟在他们王爷身边服侍,王爷去年才娶妻,在这之前他们王爷可是洁身自好得很。要说其他的,他还能插两句嘴,但女人生孩子这事,他还真不了解:“王爷,您要不坐会吧?”   昭亲王好似没听到小应子的话,还扒在门边,仔细听着:“不行,本王得进去看看,”说着他就要推门进去了,只是还没等小应子拦,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芍嬷嬷看着门口的昭亲王,笑着说:“王爷进去看看王妃吧,这会还没开始生,不碍事。”这王爷到底不像他父皇,当年太后怀着昭亲王的时候,先帝看着好像很高兴,但太后生产那夜,先帝连边都没沾,真是够让人寒心的。   昭亲王进去产房,见他小媳妇这会正躺着,他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看着他小媳妇:“疼不疼?”   五娘点了点头:“有一点疼,但芍嬷嬷说现在得咬牙忍着,不然等到真要生的时候,就没力气了。”   昭亲王摸着她已经开始冒汗的脸:“你要好好的,我就在门口守着你,哪也不去?”   五娘眨了几下眼睛,问道:“景元昭,我问你,我要是有事,你会不会再娶?”   昭亲王见他小媳妇鼓着嘴的样子,就嘴角一勾,笑着回答得很干脆:“会。”   “我就知道,”五娘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没她的昭亲王府会是什么样子了,越想越气,越想越有劲。   昭亲王还刺激她:“你这次来西北,还把你值钱的嫁妆都带过来了,你还有几个美貌的丫鬟,还有刚刚冠了名的金满城……”   五娘伸手推他:“你出去,不许再说了,我要生孩子了。”   昭亲王鼻子有点酸,他把头凑了过去,抵在五娘的额头上,柔声说到:“满满……,我在门外等你,你要是能好好的出来,我把金满城送给你,好不好?”他承认他怕了,他怕失去她,他想要她好好的陪着他。   五娘抱着他的脖颈,亲了亲他的嘴角:“你在门外等着,我会好好的,才不会给狐狸精挪腾地方呢。”   “好,”昭亲王又替她擦了擦汗,陪着她的时候,都是他在说,她在听,勾得小媳妇气愤非常,赌咒发誓一定会平安生下孩子。   只是昭亲王不知道的是,在他努力想要他小媳妇平安无事的时候,却有人想要她们娘俩的命。   凤一看着刚刚那个洒扫的粗使丫鬟在拎水的时候,袖口里散落了一些粉末进了水里。等那丫鬟走了,她才出来,走到那丫头刚刚的位置,蹲下,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些被风吹到地面上的白色粉末。   她用手捻了捻那白色粉末:“软骨散?”后她打了一桶水,就跟着进了正院的小厨房,把刚那桶水给换了。兮香认识凤一:“你怎么会在这?”   凤一脸上没了傻笑,一把抓住刚那丫头的右手,冷声问到:“你袖子里面藏了什么?”   “没没……真的没,”那丫头看着憨厚,但眼珠子一直乱转。   迎香直接上去甩了那丫头两巴掌:“还不老实,”后才扭头问凤一:“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们把这里的水都换掉,”凤一说完就没影了。而厨房的事,也引起了小应子的注意,他赶忙回禀了昭亲王。昭亲王看着跪在地上可怜兮兮的丫头,是一点没有心软:“隐逸,把她带走,本王要知道是谁?”   凭空多了一个人,拎走了那丫头。昭亲王让暗卫彻底勘察了产房跟正院的角角落落,包括井水,没什么异常,他才又扒着门接着听产房里面的动静。   凤一离开王府之后,直接去了墨府,这些日子下来,对去墨府的路,她已经很熟悉了。进了墨府,她绕了两圈才找到陈碧瑶的闺房。进了陈碧瑶的闺房,她也不打算跟那坏女人说话,直接打昏了她跟她的丫鬟,就开始在陈碧瑶的屋里翻箱倒柜。   她直觉昭亲王府那个粗使丫鬟就是这坏女人的人,王府前些日子添了不少人,估计就是那时候混进府的。   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在陈碧瑶的首饰盒里,发现了一根很有意思的发簪。凤一拿着那支发簪,拎着陈碧瑶,直接就回了昭亲王府。凤九其实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要想动陈碧瑶,必须要有证据证明她是危险的,不然她主子昭亲王也没办法向墨家交代。   昭亲王原本还贴着耳朵听产房里的动静,没想到眼前突然冒出来一根很普通的檀木簪子。他看向一脸傻气的凤一:“这是什么?”   凤一饶了绕头:“就是证据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直接把右手拎着的陈碧瑶扔在昭亲王的面前:“就是这个女人要害王妃的,喏,这就是证据,这簪子里装着的就是以前死士常用的软骨散。”   虽然凤一说的没头没尾,但昭亲王已经清楚了,他笑看着地上的女人,眼睛里透着寒光。   凤一原不想说的,但她觉得还是要告诉她主子一声:“这毒妇是凤九的表妹。”   “墨府?”昭亲王算是知道凤一为什么没杀这女人了:“你做的不错,等王妃诞下小世子,你去找她讨赏。”   凤一赶紧摇摇头:“不用不用,”她这次算是将功补过,毕竟暗卫认错主子,她也算是头一个:“没事,那凤一就退下了。”   “凤九呢?”昭亲王想要知道凤九知不知道他表妹有问题:“他人呢?”   “凤九在这,”今天的凤九绑起了一头长发,不见了平日里的妖魅,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了,他跪到地上,拿出自己的小银球,准备自绝:“凤九有失主子的信任。”   不过没等他自绝,昭亲王就来了一句:“你不用了结自己,本王从没信任过你们,”凤卫虽然也替他做了不少事,但毕竟不是他的嫡系,他不可能完全信任他们。他看向地上的女人说:“你带着她回去吧,还有这根簪子也一块交给墨先生,本王相信墨家会给本王一个交代的。”   “王爷,”凤九还想要领罚,但昭亲王已经转身了:“退下吧。”   “是,”凤九没有看凤一,就直接拎着陈碧瑶离开了。   凤一也跟着离开了,只不过,她是趴回了暗处,继续履行她暗卫的职责。   产房里,五娘的肚子不知道为什么不那么疼了,偶尔抽一下。直到晚上亥时才开始密集的疼。   芍嬷嬷一直在看五娘的胎位:“正了,正了,娘娘,您再坚持一会,已经开了三指了,再坚持一会。”王妃是头胎,生得会辛苦一些,不过只要胎位正,她就有把握保王妃娘俩平安。   屋外已经守了一天的昭亲王,依旧守在门口,时不时地贴耳听着产房里的动静。产房里这会已经不再像之前了,之前是没什么声音,现在他偶尔还能听到他媳妇痛苦的呻吟声,他媳妇每叫一声,他的心就跟着抖一下。   在快到寅时的时候,芍嬷嬷终于惊呼:“十指了……十指了……娘娘,您现在听奴婢的话,吸气……用力……呼气……”   五娘全身已经汗湿了,她嘴里紧咬着一个锦袋,闭着眼睛,使劲……再使劲……,每当她快没力的时候,她就想到她的金满城变成了银满城、铜满城、花满城……   昭亲王在门外一直都没听到他媳妇的呼痛声,额头上的汗也沿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流下来了:“怎么还不叫?”   天渐渐露白,当东边刚刚漏出一丝红的时候,产房里传来“哇……”的一声,昭亲王瞬间整个人都木了,不动了。   接着就是“哇哇哇……”,那哭声要多惨有多惨。   “生了生了,”芍嬷嬷把孩子抱给女医,就开始给五娘清理,眼眶里充满了泪,王妃母子平安,她也算是能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了,昭亲王终于有后了:“娘娘,您生了个小世子。”   五娘松开了咬在嘴里的锦袋,无力地笑说:“我还活着,”她微微扭了扭头,看向那个一直在大声哭闹的婴孩,那是她生的,真好,都好!   昭亲王看着女医抱出来的襁褓,问到:“王妃呢?”   “请王爷放心,母子平安,”女医还是那张无表情的脸:“小世子重七斤,有些大,王妃这次受了不少苦。”   昭亲王皱眉看着肉团子,小心地接过襁褓,转身就开始小声训了起来:“你出来吃不好吗,非要待在你母妃肚子里使劲吃,把自己吃这么肥,你母妃生你足足生了一天一夜……”   “王爷,”女医只当没听见昭亲王的低语:“小世子好像还没衣服。”   “什么?”昭亲王有些惊讶了:“没衣服?”   “襁褓不少,就是没有衣裳,”女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还是第一见到一沓沓襁褓做得可精致可好看了,但找小衣裳,一件也没有。昭亲王妃不会以为婴孩只要用襁褓包着就行,是不用穿衣裳的吧? 第46章   昭亲王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怪不得他儿子刚刚哭得那么凄惨,他低头看了看睡着了还瘪着张小嘴的肉团子,有些心疼,后转头看向他媳妇的那两个傻丫鬟,她们是干什么吃的?   兮香跟迎香两人都不敢抬头,她们也都是忙得忘了这茬。一开始她们是想做来着,只是她们主子说还不知道男孩、女孩,就让她们先做些襁褓出来,小衣裳以后再做。好了,现在知道该做男孩还是女孩的衣服了。   此时芍嬷嬷也听屋里的女医说了这事,她也是一愣神,后笑了起来:“那两丫头都是没经过事的,这事怪我,我看她们也动手做了不少小东西,就没出言再提醒,没想到她们两傻子只做了小包被。”说着芍嬷嬷有些不放心,便擦了擦手,对几个女医说:“你们先在这看着,我去看看。”   “好,”屋里的女医也觉得好笑极了:“您快去吧,别让王爷罚了她们。”   不过说来这也情有可原,小世子来得太匆忙,等她们一行人在西北安顿下来,西北就开始战乱了,这一乱就乱了近半年。西北刚安定下来,王妃娘娘又开始建城,要不是王妃娘娘的肚子在这,估计就连王妃娘娘自己都快忘了她怀孕的事了。   芍嬷嬷毕竟是太后身边的老人,昭亲王多少会给些脸面。芍嬷嬷故作严肃地说:“还不快下去做,你们还准备让小世子光着身子到几时?”   “是,奴婢这就下去给小世子做衣裳,”兮香跟迎香两丫鬟心里愧疚得要死,这几个月她俩都胡乱忙了些啥呀,竟把最重要的事儿给岔了。   芍嬷嬷见两个丫鬟下去了,才抱过昭亲王怀里的婴孩,仔细看了看,一脸的慈爱:“王爷,这事不怪她们,怪奴婢。她们都是姑娘,哪知道那些事情。”   昭亲王其实也没想要责怪她们,毕竟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去年王府就是个空壳子,他小媳妇来了之后,才开始拾掇的,接着西北就乱了。   王府里一直缺人手,就连原本应该跟在他媳妇身边的芍嬷嬷也不得不先接手厨房,直到今年西北安定了,芍嬷嬷才又买了些人进府,可进府之后,那些下人还要被调教一番,才能用。   昭亲王垂眼看着努着嘴的儿子,问到:“王妃怎么样,见过小算盘吗?”   芍嬷嬷笑着回道:“王妃娘娘一切都好,刚生下小世子的时候,看了一眼,这会已经睡着了。”   “本王能进去看看王妃吗?”虽然听了女医跟芍嬷嬷说的话,但没有亲眼看到,他还是不放心。   “这会产房应该已经收拾好了,王爷随奴婢来吧,”芍嬷嬷抱着小算盘进去产房,进入产房后,她就把襁褓放到了五娘的床头:“王爷在这陪着娘娘,奴婢去瞧瞧那两丫头,小世子现在穿的衣裳要线头朝外,她们可能不知道。”   “去吧,”昭亲王坐到了床边,双目盯在五娘苍白的脸上。只是一夜没见,她竟憔悴了这么多。再看看让他媳妇受了大罪的罪魁凶手,他忍不住伸手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在他的屁屁上轻轻拍了两下,对着儿子轻语道:“以后,要对你母妃好,知道吗?”   小算盘睡得很香,压根不知道他这傻爹在说什么。   五娘这一觉睡得有点久,直到次日寅时才被饿醒。她刚睁开眼,昭亲王就凑到了她眼前,低声说:“你醒了?”   五娘转了两圈眼珠,眼神才有了焦点:“我这是生好孩子了?”   “生了,”昭亲王握着她的手说:“生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大胖儿子,有七斤重呢。”   五娘想起来,她临睡前看了一眼她儿子:“小算盘呢?”   “小算盘被乳母抱出去吃奶了,一会送回来,”昭亲王还是很庆幸的,芍嬷嬷没忘了找乳母,不然他儿子就得饿着。   五娘清醒了之后,就开始抽着鼻子:“景元昭,我饿了,我想要吃肉。”   “好好……,”昭亲王一听这话,赶忙放下小媳妇的手:“我这就去厨房看看,给你端来。”   不过他还没出门,守在门外的小应子听到动静,已经跑去厨房叫芍嬷嬷了。芍嬷嬷端着一碗乌鸡汤过来了:“王爷,这是乌鸡汤,里面放了阿胶,最适合娘娘这个时候用,帮助排恶露了,喝了还补精气。”   昭亲王接过芍嬷嬷手中的盘盏:“有劳嬷嬷了,这里有本王,你也忙了很久了,下去休息吧。”   “谢王爷,”芍嬷嬷的确是很累了,她朝昭亲王福了一礼:“您有什么事儿,就让小应子去叫奴婢,奴婢立马过来。”   “好,”昭亲王端着盘盏来到床边,试了试乌鸡汤,不是很烫,这会用刚好:“来,我抱你坐起来。”   五娘坐好之后,昭亲王也没让她动手,自己端起碗来,开始一勺一勺地喂起五娘:“烫不烫?”   五娘摇了摇头,半碗汤下去,她才真正地活过来了:“我这会才感觉有了一点劲儿。”   昭亲王见她面色好了一些,脸上才有了笑:“还有肉,要不要吃?”   “要,”五娘已经盯了碗里的肉很久了,她虽喝了半碗汤,但肚子里一点实在东西都没有,她张着嘴,等着她夫君投喂:“啊……”   五娘吃着肉,喝着汤,看着她夫君,此刻她觉得她要的就是这样的安稳,不求轰轰烈烈,缠绵悱恻,只求在她需要的时候,他陪在她身边就好。   昭亲王认真喂着他小媳妇,在他媳妇身边,他总是能感到很温馨。也许他在后宅的样子没有在外面那么威风,那么有气势,但他在外面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是为了让无数人有一个更好的家,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五娘吃饱了之后,就开始想儿子了:“小算盘还没吃饱吗?”她虽然见过小算盘,但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近看还没有,也不知道他长得像她还是像他爹?   “你先坐着,我去看看,”昭亲王起身去了屋外。   没一会,他便抱着个大红色襁褓进来了,笑着低语道:“来了,已经睡着了。”   五娘不敢乱动,实在是她下身还疼得很:“快抱过来给我看看。”   昭亲王抱着襁褓凑过去,五娘让他把孩子放在她腿上。当她见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她有些懵了,她儿子不应该是白白胖胖的吗?为什么黑黑红红的,头还尖尖的,她跟她夫君的盛世美颜呢,哪里去了:“这……这是我们两个的儿子?”   昭亲王一看她小媳妇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有第二个了,府里就这一个婴孩,我可做不出先帝那事儿。”   五娘抱着儿子眼泪都快下来了,这儿子以后得有的担心了:“他怎么这么丑?”   昭亲王双手捂脸笑了,好一会才问到:“你在安平伯府就没见过刚出生的婴孩吗?”   五娘的眼泪都含在眼眶里了,她现在觉得她儿子特别可怜:“应该见过,不过我原本就是我这一辈最小的,我大侄子都比我大几岁。”   昭亲王不笑了,把小媳妇有些歪了的扶额给戴戴好,解释道:“刚出生的孩子都长一个样,都特别丑,长长就好了。”   五娘有些不信,这么丑,得怎么长才能长好?但她还是觉得依着她跟她夫君的相貌,孩子不应该这么丑的:“真的吗?”   “真的,要不了几天,他就会变白了,”昭亲王想到他小表弟就是这样,出生时特别特别丑,现在也长得人模人样的。   “那就好,”五娘稍稍松了口气:“不然我都觉得我要从现在就得给他存媳妇本了。”   确定儿子以后应该不会很丑,后五娘就开始显摆小算盘的小包被了:“看看这大红色的襁褓好看吗?这件是我亲手做的。”   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个,昭亲王想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到现在还裸着小身子呢:“媳妇,你知道刚刚出生的孩子也是要穿衣裳的吗?”   五娘不知道他这什么意思:“知道啊,不是有襁褓包着吗?”   “我是说小衣裳,不是指襁褓,”他就知道他媳妇不是很清楚,丫鬟婆子可以忘了给小算盘准备衣裳,但这当娘的忘了估计也没谁了。   五娘有些回不过神来:“可是还没生下来,不知道是男是女啊?”突然她呆住了:“对啊,可以都准备着,我怎么感觉我变笨了,那小算盘现在不是还光着身子?”   “没事,”昭亲王看小媳妇皱着张脸,就有些心疼:“反正他还小也不知道这事,再说你那两个丫鬟已经给赶出来两身了,只是洗了还没干,不能穿,最迟明天他就能穿上衣裳了。”   虽然昭亲王这么说,可是五娘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家小算盘。   没两天,昭亲王妃诞下小世子,昭亲王得了儿子这事,整个西北就都知道了。毕竟昭亲王今年已经二十七了,这要是在寻常人家,孩子都排一排了。   而五娘的舅舅米粮刚到西北,就听说了这事,跟他一块来的几个大商户也都纷纷恭喜米粮。毕竟有儿子的王妃跟没儿子的王妃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米粮的外甥女诞下的可是昭亲王的嫡长子。这很可能昭亲王府包括西北这块地儿,以后就是那个小娃娃的。他们在恭喜米粮的时候,也不得不佩服米粮那外甥女,出身不高贵,但有手段,又会生,这下子她算是彻底在昭亲王府站稳了脚跟了。   有了这层关系,米粮在这官家也算是上了名册的了,日后只怕江州米家要更上一层楼了。   米粮回了房间,就开始翻箱倒柜,小世子的洗三他是铁定赶不上了。但依着上次昭亲王对他的礼待,这次去昭亲王府,他很有可能会见到小世子,那他这个做长辈的总要准备见面礼吧:“唉,到底要送什么才好呢?”   昭亲王府的小世子身份可尊贵着呢,他总不能跟上次给外甥女添妆一样,直接给金票吧?米粮看着一箱子珠啊玉啊的,有些犯愁。   昭亲王府里,五娘看着已经半个月大的小算盘,终于是眉开眼笑了,她儿子还是她儿子。现在的小算盘已经白了不少,也更胖了,眉眼也渐渐饱满了起来,哪还有当初刚出生时的丑样?   这会小算盘刚吃完奶,眼睛还睁着。五娘让乳母把小算盘放在她的腿上,他的眼睛跟他爹是一样一样的,都是标准的桃花眼,两只黑黝黝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五娘看着他肉乎乎的小脸,是爱得不行,总想扒上去啃两口:“小算盘,我是你母妃,你在看什么呢?”   小算盘好似知道这是他母妃的声音,竟咧嘴笑了,喜得五娘连连叫道:“快来看……快来看……小算盘笑了,他笑了。”   昭亲王一回府就来了后院看他小媳妇,还没进门就听到他媳妇高兴的声音,他赶忙三步并两步地进了内室:“怎么这么高兴?”   五娘朝他招招手:“快过来,你儿子刚笑了。”现在小算盘的一切举动对他们夫妻来说都是充满了惊喜跟新奇。   昭亲王闻言立马走到床边坐下,看向被裹得紧紧的小算盘,声音放低,轻轻说到:“听说你笑了,再笑一个给父王看看好吗?”   小算盘还算给他父王面子,虽然没有刚刚笑得那么欢,但还是弯了嘴角。   两夫妻逗弄着小算盘玩了一会,等他开始打哈气了,五娘才放手,虽然不舍,但还是让乳母把他抱下去睡觉了。等小算盘被抱走之后,五娘就看向了她夫君:“最近金满城那边还好吗?”   提到金满城,昭亲王正好有些事情想要跟他媳妇说:“金满城那边一切都很好,但是我觉得我们这样投入太大,我准备找几个肥羊撸点羊毛下来。”   五娘最近在坐月子,人也无聊得很,她这几天也想了不少。上次她娘在信里说的话,她记在了心里。看来虽经过上次家宴筹粮的事,但她的老毛病是一点都没改:“我这两天也在想这事,我娘说我眼界窄,是说到点子上了。”   昭亲王倒不这么认为,他媳妇年纪还小,未出嫁之前又一直被养在内宅之中,就这样她都能有现在这份见识已经是很了不得了:“你年纪还小,不必这样妄自菲薄,我会陪你一起努力的。”再说他媳妇有一点很让他欣赏,就是从不避讳自己的缺点,而是尽力找到它,然后改进它。   五娘只是在说自己的不足之处,并没有丧气的意思,对于金满城她是抱了很大的希望:“找肥羊的事儿,你先别急,我娘说她已经给我舅舅去信了,按着日子算,我舅舅这几天应该就要到西北了,他应该不会一个人来。到时你接待下舅舅,至于跟着他一起来的人,咱们还是要端着些才好。”   “这个我知道,”昭亲王想要伸手去揽五娘,只是被她给避过了:“你干什么?”   五娘有些尴尬,虽说现在是四月里,还不是很热,但备不住她已经半个月没洗头洗澡了,她自己都嫌弃自己,呢喃道:“等出了月,咱们再抱,现在不行。”   昭亲王看她飘忽的眼神,就知道她在介意什么了,不过他还是抱了抱她,深嗅了一下,笑说:“跟小算盘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奶香味。”   乐山,太后刚收到西北的来信,就赶忙走进小书房里,开始念经写字,没一会她就知道信的内容了。她昭儿有孩子了,是个七斤重的小子。太后把默下来的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总是看不够。这一刻,她觉得她这么多年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因为她懂得忍耐,所以她有了昭儿,有了活下去的勇气,现在她又有孙儿了。老天这是在弥补她吗?   米氏进屋就见太后在流泪,心一惊,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不过当她看到太后脸上的笑时,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想到便就开口问了:“可是西北那边有消息了?”   太后见米氏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她抽出袖子里的锦帕,擦了擦脸上的泪,便笑着对她说:“刚好要去找你,没想到你就来了。恭喜你做外祖母了,五娘生下个小子,母子平安。”   “真的?”米氏十分惊喜,她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地了,这两个月对她来说,可真是太煎熬了:“我得去翻翻有什么好东西,给我外孙送过去。”说着也不跟太后打招呼,她就转身离开了。   太后见米氏这样子,竟也开始想着她库房里有什么好东西,能入得了她孙儿的眼,想来想去,竟又笑了起来。   皇宫里,景盛帝看着御案上的折子,感觉很不好,西北今年二月多了两座城池,但他这个大景的皇帝到今天才知道,他大景还有一座灵州城和一座金满城。   北辽也就算了,毕竟是别国。但昭亲王无视朝廷,藐视君主,简直岂有此理。景盛帝紧捏着那本折子:“刘光,你去传傅天明进宫。”   “是,”守在一边的刘光也是心颤颤,皇帝自从身边多了两位高人,是越来越信任傅天明了。前些日子竟还动了让傅天明入阁的心思,要不是董阁老拦着,现在只怕那傅天明早已连进几大步了。   当天下午傅天明进宫之后没多久就传出,皇帝要亲迎在大慈恩寺为国祈福的太后娘娘回宫。一时间,朝野上下,都盛赞皇帝仁孝。只是当消息传到乐山的时候,太后跟米氏两人就不高兴了。   米氏放下手里那盒紫玉珠,心情有些低落:“您要是回宫了,我在这乐山待着就没意思了。”   太后丝毫不在意皇帝的决定,笑说:“皇帝估计是知道了昭儿把从北辽那抢来的两座城池并入了西北封地,他这么急着迎我回宫,只是为了牵制昭儿,他也就会耍这些上不得场面的手段。倒是那傅天明实在是有些碍眼。”   米氏看向太后,冷笑着说:“傅天明那您就放心吧,他接下来应该要休息一段时日了。”   “那就好,”太后理了理衣袖:“我暂时还不能回宫,也是时候给皇帝放点消息了。”   米氏闻言一顿:“娘娘是想……”   太后莞尔一笑:“他不是一直都在查吗?我给他投点料,也好让他忙起来,他忙起来了,也就暂时没那功夫想着哀家了。再说一旦他查到什么,我估计他暂时也不想我回宫。”她多想来这乐山接她回宫的是她昭儿,她昭儿来接她回宫时候,也就是她可以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米氏想想也的确是时候给皇帝露点底了,毕竟昭亲王孩子都有了,再有个两年,西北那边的局势就稳了。一旦西北那边稳定了,昭亲王接下来就该动手算账了:“那奉国夫人韩氏作了大半辈子的妖,到老了可不能让她闲着。”   “你说的对,”因为她昭儿有了孩子,太后现在对很多事情都看轻了,不过也只是看轻了,并没有原谅:“她不是一直都羡慕嫉妒着我吗,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也变成了我的,我真希望皇帝这次能聪明一回,不然还真是辜负了韩氏的一腔慈母之情。”那贱人竟联合赵寅火烧西北粮草,这简直就是歹毒至极。   赵寅的心思已经算是很明了了,只是那赵寅的确狡猾,做事不留痕迹。他不通敌,单单派了死士火烧西北粮草,那些死士现在也都死了,这样一来一切都死无对证了,还真是抓不到他一点把柄,好在赵寅回了南边,暂时是稳住了。   就在京城暗潮涌动的时候,西北昭亲王府也迎来了几位客人。这次米粮的商队刚进宁州城,就有昭亲王府的人在等着了。   小应子很喜欢这位舅家老爷,每次他来走一趟,这舅家老爷都不会让他空着手:“奴才小应子给舅家老爷请安。”   米粮有些受宠若惊,不过这次他明显比上次能端得住些了:“应公公快快请起。”   “谢舅家老爷,”小应子笑眯着眼睛起来。   米粮首先问了昭亲王是否安好,接着就开口道:“王妃娘娘跟小世子还好吗?”毕竟他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要去看看他那外甥女,他也不敢不从。   小应子也老实回话:“王妃娘娘还在月子里,小世子也很好。” 第47章   米粮接到他老姐姐的来信时,就已经能想到他老姐姐的意图了。未免他那外甥女婿把他当肥羊来宰,所以这次来西北他是勾搭了不少大商户,至于能不能让这些人精主动掏腰包,掏多少,就要看他那外甥女婿的本事了。   米粮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进入西北的时候,昭亲王夫妻就已经打上他们的主意了。五娘看着她夫君熟练地抱着他们家胖小子,心情自然是好得很:“再过几天小算盘就满月了,我舅舅他们前几天就已经住进府里了,你准备晾着他们到什么时候?”   昭亲王轻拍着怀里的胖儿子,笑道:“今天晚上我准备宴请舅舅,过两天让彦先生去会一会跟着舅舅一起来的那几个商家。”   五娘点了点头:“小算盘满月的时候也算他们一份,能撸一点是一点。”这几天她夫君终于让她看账本了,看了账本她才彻底醒悟,原来建城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耗费的人力财力,真的是难以预估,怪不得她娘说她太自大。   “最近还有一批商家也要到西北了,”昭亲王在修建金满城的时候,就给京城汇通钱庄的严大去了一封信,那严大果然手段了得,竟帮着联络了几个真正的大户,其中就包括汇通钱庄的大老板风二:“等你出月了,我带你见见汇通钱庄的大老板。”   他一提,五娘就知道他肯定早留了一手,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汇通钱庄的大老板?”   昭亲王笑着点了点头:“以后不要再给那个凤一打赏了,她不缺银子。”他也是最近清查了凤卫才知道凤一是淮州风家的人,而汇通钱庄的大老板风二就是淮州风家的二老爷,凤一的二伯。风家,看来还真不是那么简单,不过也是,那毕竟是孝文成皇后的母家。现在他也算是明白老三的势力是从哪来的了?   而趴在暗处的凤一,感觉她很冤,她二伯又不是她爹,她爹只是个穷光蛋而已。不过她二伯来西北,那是不是表示她主子要造反,那她是不是可以混个开国功臣当当?   晚上,昭亲王依旧是在明思园里宴请米粮。还是同上次一样,米粮早早就到了,不过昭亲王这次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彦先生也跟着一起来了。   这彦先生看着是清瘦了不少,但人却格外精神。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忙着金满城重建的事儿,正因为如此,他才格外清楚重建金满城需要的财力之庞大,根本不是他们王府所能承担的。   米粮虽没见过彦先生,但看穿着就知道这位应该是他外甥女婿的幕僚:“贱民米粮……”   “舅舅还是这么客气,”昭亲王上前拉起正要下跪的米粮:“本王上次就说了,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谢王爷,”虽然昭亲王这样说,但米粮还是微微低垂着头,腰也稍稍弓着。   昭亲王拉着米粮来到桌边坐下,彦先生陪坐在昭亲王的右下手。小应子还是像上次一样,服侍在一旁,等候差遣。   酒过三巡之后,彦先生就开始把话题引到金满城重建上去了:“金满城一旦建好,那边莫的牛羊、马匹,北辽的宝石、皮毛等等就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在金满城进行交易。咱们大景的丝绸布匹、茶叶那些可都是边莫跟北辽富贵人家的最爱,”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米粮面上的表情。   米粮喝着酒,满嘴的苦涩,他也知道金满城是个好地方,可是这做生意的走南闯北的,谁不知道昭亲王这金满城压根就没过明路呢?这要是哪天坐在京城里的那位翻脸不认人了,昭亲王是那位亲兄弟,有太后娘娘在,不会有什么事儿,可他们这类商户呢,不就全成了那位的出气口了?   不过米粮也不可能不回应彦先生,只是他准话没有一句,就光点头:“是是……”   一顿饭下来,昭亲王话是没说几句,倒是他媳妇这舅舅不亏是他那位岳母大人的弟弟,一样的奸猾,就连彦先生都快要忍不下去了,他真想掀桌子走人,请他们王妃娘娘亲自来跟她这位舅舅谈。   最后米粮估计也是撑不下去了,干脆借酒装醉,趴在桌子上,跟死猪一样,推都推不动。   昭亲王回到后院,见他媳妇还没睡,就笑着跟她说了今晚的事儿:“没想到舅舅这么会装,彦先生到最后都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五娘也跟着笑了:“也不怪彦先生拿我舅舅没法子,我舅舅在商场上混了十多年了早成精了。等等吧,咱们先不要急。”   昭亲王坐到床边,揽着五娘:“我今晚其实就是探一探,现在看来,跟舅舅一起来的那几位估计也跟他是一样的,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五娘倚在昭亲王的怀里:“等你那些真正的大户来了再说吧,现在利诱还太早。”   “你说的对,”昭亲王亲了亲五娘的额头:“时候不早了,你先睡,我去洗漱。”   五月初七,昭亲王正在后院用午膳,守门的奴才就来回禀说:“门外有一位先生求见王爷,那位先生说王爷见到这枚印章就知道他是谁了。”说着那奴才就把一枚羊脂玉做成的小印递给了一边的小应子。   小应子看那印章只觉得好生眼熟,当他把印章奉到昭亲王跟前时,昭亲王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先生是谁了,后吩咐小应子:“你去请那先生到前院书房,本王随后就来。”   “是,奴才这就去,”小应子退了下去。   昭亲王午膳也不用了,稍微洗漱了一番,就知会了五娘一声:“汇通钱庄的人来了,我去看看。”   五娘抱着小算盘坐在床上:“好,祝你成功摸到汇通钱庄的钱袋子。”   前院书房,昭亲王到的时候,屋里的那位先生正背对着门口,一身灰色锦袍,很是低调,也不奢华,这会他好似正在看书案后面的那副秀丽江山图。   昭亲王刚进入书房,那位先生就转身了。看到那先生的真面目,昭亲王有一瞬间的呆愣:“你……你到底是谁?”   那先生回答的也直接:“淮州风家老二。”   昭亲王冷笑一声:“风家老二?”他双目微微眯起说:“据传孝文成皇后生有四子,长子死于战乱,次子死于霍乱,三子死于党争,幼子出生便夭折。风?你应该姓景才是吧?”这位长得跟挂在宗庙里的那位开国始皇画像当真是太像了,正因为这才让他一时间失了神。   风二爷既不承认也不反驳:“我姓景还是姓风,已经不重要了。”   昭亲王嗤笑一声:“那我应该叫你堂叔还是堂哥?”   风家二爷一愣,按辈分,这小子应该叫他堂哥,只是想到那女人是这小子的岳母,他就不想说实话了:“你叫我风叔就好。”   昭亲王有些迟疑,毕竟他母后生他生得晚,能让他叫叔的基本都已经入土了,这位看着也就四十的样子,不过想到这位应该是孝文成皇后幼子的血脉,他也就乖乖地开口了:“风叔。”   “嗯,”风二爷是一点都不心虚地应了:“我这次来就是想要听听你对京里的那位有什么想法?”   昭亲王也不知道这位堂叔对先帝的事知道多少,就问了一嘴:“您知道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并非是我母后亲生吗?”   风二爷点了点头:“我也是几年前才知道,”他看向站在他跟前,跟他有一两分相似的青年男子,笑说:“没想到老祖宗用剩下的招式,始皇的后人竟也学了来,狸猫换太子,他倒是敢。”   对于那位死了的孬种,风二爷是一点好感也没有。老祖宗只是在外寻了个死婴把自己的儿子从皇室里摘出来,可那位孬种竟联合外面的贱妇害了自己的嫡长皇子,真不亏是始皇的后人。   昭亲王有些不高兴了,他也算是始皇的后人,但他对他媳妇一心一意,没有一丁点的花花肠子,人家送上门的姑娘在他眼里也是跟男人一样:“你不要忘了你身上也留着始皇的血。”   风二爷冷哼一声,有些得意地说:“我姓风。”   昭亲王知道这位是什么身份之后,跟他也就一点不见外了,他坐到书案后的太师椅上,说:“我要建金满城,没钱。”   风二爷转身看着昭亲王斜倚在太师椅的椅背上,有点后悔承认自己是他叔了:“需要多少?”   昭亲王一点不客气地竖起三根手指:“三十万两黄金。”   风二爷走到他对面坐下,不禁讽刺了一句:“你小子赚钱没本事,花倒是挺会花的。”   “你就说你给不给?”昭亲王一副赖汉样。   “给,”风二爷倒是爽快,但他也有条件:“三十万两黄金,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昭亲王没想到他真给,不过看他脸上的神情,就知道那条件没那么容易达成:“你说说看。”   风二爷盯着昭亲王看了一会,眼神就越过他看向他背后的那副秀丽江山图:“你身后的这副秀丽江山图挺不错的。”   昭亲王没吭声,他知道这位堂叔估计要跟他讲古了,不过他也挺好奇孝文成皇后的,那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是他媳妇,他要敢那么对她,她早就跟他一拍两散,自己过自己的了。   风二爷也的确满足了他的好奇心:“当年始皇也就是个小小的兵丁,他那样的人,在你的三十万西北大军里,随处可见。可是就是那样的一个兵丁,最后竟成了这片江山的主人。你知道他最该感谢谁吗?”   “孝文成皇后,”昭亲王对景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孝文成皇后跟始皇可没有史书上记载的那么恩爱。始皇未登基的时候,就为了拉拢各方势力,收了不少女人。孝文成皇后的次子、三子都是死于后宅之争,也不怪她会把幼子送出皇室。   风二爷轻笑着说:“你们景家还是有明白人的,始皇出身低微,要不是有老祖宗跟我风家的帮助,他怎么可能会脱颖而出?可就是那么个人,一朝得势之后,竟也染上了自古帝王的通病,”说到这他不由得地嗤笑了一声:“多疑,因为他的多疑,老祖宗的长子死于战乱;又因为他的多情,老祖宗的次子、三子死于妇人之手,老祖宗最后虽已断情,但依旧没能摆脱皇室。”   说到这里,昭亲王想他已经知道他的条件了:“你是想要将孝文成皇后移出始皇陵?”   风二爷哼笑一声:“老祖宗早已经被其四子从始皇陵里移出来了。”   “那你想要干什么?”   风二爷抬眼看向对面的昭亲王:“你登位之后,我要你改国号,至于国号改成什么,我并不关心。大景是孝文成皇后帮助始皇打下来的,既然始皇做了对不起孝文成皇后的事,那这大景也就不必再存在了。”   昭亲王笑了:“正好先帝也做了对不起我母后的事儿,改国号,我同意。”   风二爷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反骨,不错,有意思:“好,建城的银钱风家来出,希望你不要忘了你今天答应我的事儿。”   “你放心好了,”昭亲王对景家皇室早已经没有任何幻想,这样一来也许他的计划可以更完美。赵寅不是想要造反吗?他造好了。   谈完了正事,风二爷就开始动心思了:“听说你小媳妇刚给你生了个儿子?”   昭亲王不知道这位在动什么心思,但他可不会认为他是在关心晚辈:“是,明天满月,你这个叔祖难道还准备了见面礼?”   两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不过他们谈着谈着就谈到了安平伯府。昭亲王斜了一眼坐在他对面,把话引到安平伯府上的那位,不禁警告到:“安平伯府的姑娘不适合你,你还是死心吧。”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还要糟蹋他媳妇家的侄女。   风二爷脸有些黑了:“我什么时候说我看上的是你媳妇娘家的侄女?”这小子眼瞎吗?他都四十二了,怎么可能会去糟蹋人家十几岁的小姑娘?再说了,他是他叔,不是应该跟那女人更配吗?   “没看上最好,”昭亲王还是不放心地盯着他。   “你岳母最近还好吗?”   昭亲王忽地站了起来:“你确定问的是我岳母?”   风二爷有些尴尬,不过他能怎么办,当年他出海,以为很快就回来了,谁能想到他会在海外被困了十年,等他回来,他看上的姑娘早成别人的婆娘了,就连孩子都有了:“怎么,我不能问你岳母吗?”   昭亲王坐回了椅子上:“能,不过不要怪我没提醒你,我岳母可没准备改嫁。”   “这句话,我没听见,”风二爷起身就走了:“明天你儿子满月,我会过来的。”   昭亲王看着他的背影,饶有兴趣地笑了:“看上我岳母,他可真有眼光,凤一。”   他话音刚落,凤一就出现了,她此时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凤一在。”   昭亲王眯着他那双桃花眼看着凤一,问到:“风二爷是他这一脉的第几代?”   凤一一听就知道她二伯要露馅,不过主子问话,她也只能据实以告:“第四代。”   昭亲王就知道风二没说实话,第四代,那算下来,风二应该是他堂哥,他就说他父辈的不可能有风二这么年轻的:“风二有妻子吗?”   “没有,”她二伯就是老光棍一条,其实要不是他二伯回来的早,她大伯都准备在族里挑一个最聪明的男孩过继给她二伯了。   “你下去吧,”昭亲王没想到这风二还这么痴情,不过这事不归他管,他岳母那么能耐,他可管不了。   凤一没影了,她现在纠结着要不要问她二伯要点银子花,她身上的银子没了。看她二伯那么大气,一出手就是三十万两黄金,他应该不介意救济下她这个侄女吧?她不要多,她只要五两黄金就行了,反正最近她也不出远门。   五月初八是昭亲王府小世子满月的日子,半夜五娘就支使她的两个丫鬟给她烧水洗澡洗头。她在浴桶里足足泡了一个时辰,要不是她夫君把她拎出来,她还要继续泡着。   收拾好自己后,五娘就抱着白胖的小算盘赖在昭亲王身边,一遍又一遍地问:“我香吧?”   昭亲王已经被问了快有五十遍同样的问题了,不过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回答:“嗯,我媳妇最香,你把小算盘都给熏得香香的。”   五娘知道他在逗她,但她还是很高兴,因为据她所知京里很多人家都会在妻子有孕生子的时候纳妾,或是收通房。   但她夫君没有,虽然她怀小算盘的时候正逢西北战乱,他很忙,但要是他有那心,还是可以收的。远的不说,就说那个陈碧瑶吧,他要想收就随时都可以收,可是最重要的是他没收:“夫君,我觉得你表现得很好,你要继续保持。”   昭亲王看着她清亮的双目,他知道她在说什么,笑着保证到:“满满,其实你尽可以放心,我有你就够了,对于美人,我自小见得多了。只要你不往我身边塞,那我除了你就不会再有其他女人。当然了如果是你塞的,我也会都收着的,哎吆……,哈哈……”   五娘拧着他的大腿,哼了一声说:“你想得美,”说完她就抱着她儿子离开了。   昭亲王笑着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连我都熏香了。”   今天钱华贞也来了,她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很早就到了:“吴钱氏给王妃娘……”   “快起来,”五娘看着她的肚子,有些担心,还没等她蹲下去,就让她起来:“坐吧。”   钱华贞面色红润,脸上也添了不少肉:“看着娘娘现在恢复得这么好,我这心里算是踏实了。”   五娘笑言:“之前没生的时候,我也怕肚皮收不回去,不过现在看来是咱们多想了。”   钱华贞双手轻抚着肚子,看着五娘,以前她羡慕昭亲王妃,现在她也能体会到她曾经幻想的幸福了:“墨家那位表小姐被送回陈家了。”   “是吗?”五娘在月子里已经听她夫君说了她生产时发生的事儿了,要说她不气,那是假的。但是墨家对她夫君来说有些特殊,她也不想因为陈碧瑶让她夫君难做:“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钱华贞虽不知道那陈碧瑶做了什么事儿,但能让墨家不再管她,那肯定是犯了大错,想想那陈碧瑶的心思,也不难猜:“不过那陈姑娘也是个命薄的,在回陈家的路上,拉车的马匹突然发狂,人就那么没了。”   这倒是让五娘有些惊讶:“没了?”   钱华贞点了点头:“没了。”   五娘除了吃惊,没有其他感觉了,她并不同情陈碧瑶,毕竟她不是那庙里供着的菩萨,心还没那么好:“倒是可惜了。”   钱华贞淡淡一笑,可惜吗?她并不觉得,人贵在有自知自明,那陈姑娘明显不是个识时务的。   “娘娘,”守门的婆子进来回禀:“墨夫人来了。”   “快请进来,”不管陈碧瑶怎样,这位墨夫人她还是很欣赏的。   今天墨夫人脸上的妆有些厚,最近家里的老夫人开始作妖,折腾她,她也没法子,但不管老夫人怎么折腾,她还是送走了那丫头。出了墨家的门,那丫头是死是活,就不关他们墨家的事了。   “墨赵氏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五娘见墨夫人眼底遮不住的乌青,心里倒是有些同情她,那陈碧瑶自小是长在墨家老夫人身边的,陈碧瑶出了事,想必那墨家老夫人没少闹腾:“墨夫人请坐吧。”   “谢娘娘,”墨夫人起身来到了五娘的左下手落座了。   五娘没有提陈碧瑶,她夫君没让她知道,那她就当不知道:“墨夫人最近清瘦了不少,还是要多多保重身子才是。”   赵氏什么事没经过,对于家中婆母的敲打,她早已经看透了,不过她没想到那丫头出了墨府没一个时辰人就没了。她早就警告她了,可她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命也没了:“多谢娘娘关心,臣妇素来苦夏,这夏天来了,人就消瘦得很。”   五娘笑了笑,没在多言。   今天王府也算是借着小世子的满月,大摆宴席,到处都热闹得很。只是在王府后门,凤一揣着从她二伯那讨来的十两金子,刚到王府,就碰到了凤九。   凤九依旧是绑着头发,凤一瞥了他一眼:“原来你也知道热。”她还以为他会一直披散着头发呢。   凤九不准备理这傻子,想要越过她走人,不过被凤一给拦住了:“我看到了,你还不错,还知道补救,你表妹不是好人,你也不要自责。”   凤九面无表情地说:“你想多了,我之前不杀她,是因为怕她脏了墨府的地。”说完他就走了。 第48章   昭亲王夫妻借着小算盘的满月礼,可谓是大捞了一笔,而小算盘满月没几天,风二答应昭亲王建城的银钱也到位了。五娘出了月之后,就开始投进了金满城的修建之中,忙碌了起来。   三年后   “小秤砣,”小算盘已经从小肉团子长成了小肥崽,他的五官简直就是按着他父王的那副模子刻下来的,此刻他正趴在摇篮边,想要伸手逗弄他刚满五个月的弟弟,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就摸一下,轻轻的。”   只是他的小肥爪子还没碰到他弟弟的时候,就被一只白嫩纤长的大手给握住了:“小算盘,弟弟在睡觉,咱们等他醒了,再跟他玩好吗?”已经年满二十的五娘,梳着双刀髻,发上只简单地攒了一支发簪,她相较于三年前略显丰润了一些,但更见韵味了,人看着也少了以前的稚气,增了几分大气。   她牵着小肥崽子来到榻边坐下:“你父王呢?”今天昭亲王刚好有空,说是要带着小算盘去骑马的,怎么这会不见人影了?   小算盘人虽小,但还是听得懂大人的话的,他歪头略作思考了下,便撅着张小肉嘴,说:“父王有事,去书房了,让盘盘来找母妃。”   五娘抱着肥崽上了榻,就让兮香拿了他爱玩的玩具来:“母妃陪你玩一会,等一会看你父王有没有空,让他带你去骑一会马。”   小算盘一听今天骑马还有戏,就高兴的在榻上蹦蹦跳跳的:“好耶……哈哈……”   五娘笑着看了看在榻上兀自玩得开心的大儿子,又扭头瞧了瞧一边的摇篮。日子过得很快,三年就这么过去了。   在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经历了那些事情,五娘也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五娘了,现在她不但掌着昭亲王府,还接手了金满城跟灵州城,每天在她手里过得钱财已达万金之数。   金满城在两年前就已经建好了,当它刚刚建好的时候,边莫的国王莫拉珥跟北辽大王巴鞔就都派来了使臣,跟昭亲王府谈交易互通,这正好迎合了昭亲王夫妻的商城计划。   这一谈判就谈了近三个月,最后三方终于就交易品类、税收、边境安全等等一系列条款达成了协议,同时昭亲王府还同边莫跟北辽签订了边境三十年和平条约。在边莫跟北辽眼里,早已把西北昭亲王府当成了大景的当家了,毕竟在西北昭亲王府就是天。   金满城正式立碑的那一天,城里汇通钱庄、状元楼、华纺阁、十六铺子、第一楼等等在同一时间开门营业,天下商户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金满城。   昭亲王府手里的宅子铺子,除了自留的,半月之内被抢购一空。现在的金满城还被称为不夜城,这里的走商贩子不计其数,每天南北互换的交易量更是惊人。   一开始也有一些不长眼的想打金满城商户的主意,只是昭亲王府的几次杀鸡儆猴都毫不手软,以儆效尤的效果立竿见影,不过为了维护金满城的安全跟和谐,昭亲王府还是派了一批西北军进驻了金满城。   金满城的繁华也带动了紧挨着的灵州城,现在的灵州城也被称为逍遥城,那里花楼、酒家、赌坊成片成片的。那些花楼、酒家不但有中原美色,异域风情更是常见,勾得那些行商走贩魂都快没了。   五娘也组建了自己的商队,而且不止一支,南货北运、北货南下,现在大景单单十六铺子就有近百家,而第一楼、华纺阁、也紧跟十六铺子的脚步,开了一家又一家新店。   她的马场今年也可以为西北军提供上好的良驹了。要说那些良驹还是昭亲王府跟边莫和北辽谈判时索要的,北辽跟边莫也不想给的,只是所求于人,就不得不低头了。   西北军在这三年里,不仅休养了生息,还从三十万大军,扩充到了三十五万,现在大景谁都知道昭亲王府惹不得,而京里的景盛帝装死了两年,终于不再继续沉默下去了,从去年年底就开始一道又一道的圣旨发往西北,只是那些来西北传圣旨的没有一个能活着进西北地界的。   昭亲王进入后院,就见他小媳妇正坐在榻边发呆,而他的大胖儿子则在榻上拆着九连环,小胖儿子这会也躺在摇篮里睡得喷香。看到这一幕,他刚刚在前院因为接到京城的消息,而有些不快的心情,也变得好了。   他走进他媳妇身边,只是还没等他媳妇回神,他大胖儿子就先看到他了,立马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行礼:“盘盘给父王请安,父王好。”   听到儿子的声音,五娘才回神,看向朝她走来的夫君,三年过去了,他已经三十岁了,外形更加坚毅,整个人看起来也更加成熟稳重,更富有威势了。   他走近,她只是淡笑着,并没有起身:“是不是京里又有什么事儿?”   昭亲王靠在她身边,隔着她伸手去够他的儿子:“过来。”   小肥崽子立马就把自己的两只肉爪子放进了他父王的大掌里。昭亲王握着他的小胖手,稍稍用力一提,就把他抱进了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右手臂上,亲了亲他,后说:“你先跟兮香姑姑还有迎香姑姑去换身衣裳,一会父王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小算盘拍着肉爪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大声回道:“好……”   “去吧,”昭亲王把他放到了地上,就让兮香跟迎香带他下去了。   五娘知道他肯定是有话要对她说,这会能听得懂人话的大儿子已经被他支使着离开了,她便问了起来:“怎么了?”   三年下来,他们夫妻的感情不仅没变淡,而且还更深厚了,也变得更加信任彼此了。昭亲王府的后宅依旧只有昭亲王妃这么个女主子,当然还多了两小子。   昭亲王摸着他小媳妇细嫩光滑的脸蛋,不禁有些动情,不过他还有话要对她说:“半个月前,一群死士想要上乐山。”   五娘一惊,也不再坐在榻上了,急忙问到:“母后跟我娘怎么样?”   昭亲王在三年前就不断给乐山跟镇国侯府加强防卫,单单埋伏在乐山的暗卫没有八千也有五千,就连凤卫他都派去守着乐山了:“那些死士没能上得了乐山,这次已经是今年的第八次了。”   夫妻多年,五娘也算是了解他了:“咱们回京吧,西北这边已经安定了,金满城跟灵州城也已经捋顺了,西北军也休养得个个兵强马壮的,我们没必要再蛰伏下去了,是时候该回去算账了。”   昭亲王环抱着妻子,轻抚着她的乌发:“现在京城里乌烟瘴气的,什么牛鬼神蛇都有,你跟着我回去,只怕又要受累了。”   五娘环着他精壮的腰身:“你会让我受累吗?”   昭亲王就知道她媳妇会这么问:“我不会,我只想让你跟着我享福。”   五娘仰头看向他,这个她放在心里的男人:“只要你不让我受累,别人想要欺我,那就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再说我身边还有凤一在,以我的身份,京里还真没几个能给我脸色看。”   昭亲王看她的小嘴一张一合的,实在忍不住,便低头捕捉到她的粉唇就品尝了起来,后加深了这个情到浓时的吻,接着自然是水到渠成,进了内室。   只是当他们进入内室之后,凤一就苦恼了,只能守着屋里的摇篮发呆,后院还有一个肥崽子是左等右等就是没能等到他父王来,真是气死小肥崽了,他父王肯定又去缠他母妃了。   京城奉国将军府了然堂,景盛帝微服出访,他坐在主位上,看着跪在他跟前的老妇人,心里是五味杂陈。他查了二十年,没想到他的生母竟不是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而是宫外的,甚至还是一个臣妇。   他竟然只是个奸生子,怪不得父皇临死前交代他不要查,他就是太后所生的嫡长皇子,他现在也后悔追根究底地查了:“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朕来动手?”   韩氏闻言,慢慢抬起头,看向坐在上位的皇帝,双目饱含泪水,哽咽着说:“儿啊……娘能抱抱你吗?娘做梦都想要抱抱你,你是娘的心头肉啊。”韩氏很明白她现在应该做什么?皇帝自小就没体会过母亲之慈爱,他缺母爱。   景盛帝见韩氏这般,果然心中酸涩无比,自小他长在父皇身边,太后对他几乎不闻不问,他时常偷偷去坤宁宫看太后,小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太后能抱抱他,亲亲他,可是却从未实现过:“你……你有后悔过吗?”   韩氏知道皇帝心软了:“娘……娘从来都是身不由己,你刚被抱进宫的时候,娘几乎哭瞎了眼睛,还时常忍着太后娘娘的冷眼,进宫偷偷去看你,可是……可是娘真的是……真的是没有法子,娘不想跟你分开……娘看到太后娘娘那般冷待你,娘心疼死了……呜呜……”   景盛帝是知道韩氏的,在先帝在世时,韩氏的确经常进宫,难道韩氏真的是为了进宫看他,而不是为了跟先帝偷情。只是不管她进宫干什么,他都不能再留着她了,他拿出一粒早已准备好的丹药:“这颗丹药你服了吧,它不会让你痛苦的。”   韩氏呆楞住了,她看着皇帝手中那粒黑糊糊的药丸,身子就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她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   “我要是你,就留着她,”就在这时,一位身高八尺,穿着月白锦袍,年约五旬的男子跨着八字步走进了了然堂。   景盛帝看到来人,忽地站了起来,右手指着来人,怒斥道:“大胆赵寅,身为东南军统帅无召竟私自回京,你可知罪?”   来人正是赵寅,他瞥了一眼景盛帝,嗤笑了起来:“你有这力气治我的罪,还不如坐下来好好想想怎么保住自己屁股下的那张龙椅吧?昭亲王已经四年没回京了,你确定他今年还不会回京吗?”   赵寅不亏是东南军的统帅,一招便拿住了景盛帝的要害。景盛帝放下了手,看向跪坐在地上的韩氏,这次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好似一把尖刀一样,要置韩氏于死地。   韩氏被他看得瑟瑟发抖。赵寅也看向了地上的韩氏,这个女人,脑子没有多少,胆子倒是挺大,敢算计周作灵,不过要不是她来了那么一出,老头子也不会找到空子。多年准备下来,总算是看到了一丝希望,只是现在最碍眼的还是周作灵母子。昭亲王一日不除,他奉国将军府就只能俯首称臣一日。   韩氏颤抖着手,准备拿皇帝手中的那粒药丸,她不是想死,她也知道她死不了,因为赵寅不会让她死,现在这么做,只是为了让皇帝心里存着点她的好。   果然赵寅见她拿药,便开了口:“她现在还不能死。”   景盛帝不想理会赵寅,等他解决了韩氏这个妇人,接下来就该轮到赵寅了。   “她死了,谁来帮你解决太后?”赵寅知道皇帝是个蠢货,他可不希望韩氏就这么死了,他留着她还有用:“谁来帮你名正言顺地坐在那把龙椅上?”   这次景盛帝才理会赵寅:“你什么意思?”   赵寅没打算跟他绕弯子,就直接开口了:“你只要知道一个事实就是了,那就是太后当年明知怀的是死胎,为了保住她在宫里的地位跟荣宠,就硬生生的夺了韩氏之子,以假乱真。而韩氏多年忍辱偷生,就是为了静候时机,揭发太后当年恶行。”   景盛帝已经查明了事实,原他只想着将最后的证据给除了,现在经赵寅一点拨,他瞬间有些犹豫了:“可是这样一来,朕就不是皇家血脉了,不行,这主意不行。”   赵寅接着说:“韩氏当年跟太后的出嫁时日相隔不过半月,你是谁的种还不是看韩氏怎么说?”   景盛帝细想着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韩氏这时也出声了:“我因为是庶出,自幼不得人喜欢,我跟先帝是真心相爱的,只是因我身份卑微,不能嫁于他为妻。周作灵看着好似端庄大方,其实她内里歹毒至极。”   韩氏编着故事,哭得很是伤心,估计这故事已经在她脑子里演绎了不知多少遍了,现在就连她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她发现先帝与我相爱,就利用奉国将军对她的爱慕,设计于我,我……我只能被许配给奉国将军。可是我跟先帝情难了,在我婚前见了一次,没想到会情不自禁,”说到这韩氏露出了娇态,后脸色又一变,面上带着感激:“奉国将军自知有错,对我一直礼让,他知我跟先帝相爱,虽娶了我,但却从未动过我。”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一朝情动,竟会珠胎暗结,”韩氏痛哭流涕,好似要把她这么多年的委屈都给哭出来一样:“好在奉国将军明理,他打算认下我肚子里的孩子。哪知天意弄人,没想到就在那时候周作灵也怀了身孕,只是她胎象一直不好,九个月的时候,太医说她的胎没了胎息。她为了能够保住自己的地位,竟趁着奉国将军不在,夺走了我的孩子。”   这个时候,韩氏的眼神变了,变得凶狠,变得恨意满满:“周作灵作恶多端,天理不容,老天也没有放过她,她以为她抱走的是奉国将军和我的孩子,她错了,她抢走的是先帝跟我的孩子……呜呜……”   赵寅看着韩氏,要不是知道实情,他都快要被她给骗过去了,果然不能小瞧这女人:“皇上,您现在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了,您还满意吗?”   景盛帝虽然心乱了,但还是偏向了韩氏所说的,毕竟太后知道他非她亲生,昭亲王手里又握着西北军,他即便是除了韩氏,依旧是坐不稳皇位。他看向立在一边背着双手的赵寅:“你呢,为了什么?”   赵寅回视着皇帝:“为了奉国将军府,为了自己,太后已经知道当年的真相,现在不动作,不代表她会一直忍下去。要是她哪天忍不下去了,那么奉国将军府就会面临着灭门之灾,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皇帝虽还有些疑惑,但赵寅说的的确在理:“那朕接下里该怎么做?”   赵寅语调一转,说出来的话也带着血腥味:“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彻查宗室,找理由除掉他们,不然就算韩氏的故事再动听再感人,你依旧是个见不得光的奸生子。不要说还活着的昭亲王,就是当年被我父废了的肃亲王,他的儿子都比你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景盛帝慢慢握起了放在双膝上的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一除了宗室,就去乐山迎回太后,”赵寅继续蛊惑着:“昭亲王那里,有我帮你牵制着,他一时间还动不了你。到时候韩氏揭发太后,咱们只要拿住太后,昭亲王就不得不束手就擒。到时候要杀要刮,还不是随你的心意。”   韩氏觉得这个计划简直就是完美无缺:“将军说的对,皇上,咱们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景盛帝看着赵寅许诺到:“只要你帮朕坐稳皇位,朕就封你为异姓王,把东南沿海的襄州城跟永州城赐予你。”   赵寅单膝跪地行礼道:“那臣就先谢皇上隆恩了。”   景盛帝起身,准备离开,只是他刚走了两步,韩氏竟想起韩国公府:“对了,韩国公说他手里有当年那事的证据。”   景盛帝顿住了脚,赵寅却一点都不在意:“皇上放心回宫,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景盛帝闻言也没问,就起步离开了。   九月,京城里已经透着秋意了。前韩国公韩执最近总是心神不宁,这天他约了镇国侯,来到第一楼相聚。   韩执到第一楼的时候,镇国侯还未到。他一个人坐在包厢里,眼皮子一直在跳。上次眼皮跳得这样厉害的时候,还是他父亲逝了的时候。这次他想应该轮到他了,不过他年岁也到了,也是时候了,但有一个人,他还是想见见。   镇国侯还是老样子,一身崭新的锦袍,人看着虽瘦很精神,他推门进来的时候,韩执正在打盹,不过听到推门的声音,他便坐直了身子:“你来了,快坐吧,我已经点好了酒菜,就等你来。”   镇国侯已经有一阵子没见韩老狗了,没想到这老狗头发都全白了:“你今天怎么舍得破费了?”他可不认为韩老狗会有这好心。   没一会,店里的伙计便把酒菜都给上了。韩执笑了,一脸的褶子,他亲自给镇国侯倒上酒:“周作杨,我们韩家欠你们周家的算是还不清了,但你相信我,我已经努力过了。这杯酒我敬你。”世人都说周作杨纨绔,可他知道周作杨聪明得很,镇国侯府要是没他这个纨绔在,早就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镇国侯看着韩老狗满头的白发,心里也没见多开心:“你活该,一辈子都搭在那个贱人手上了。”   韩执苦笑,没有反驳:“是啊,我这一辈子忙忙碌碌的,到头来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韩氏一族?”   他说这话,镇国侯没吭声,这事只有他姐能出言,他可没那资格放言。   韩执今天就是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来跟镇国侯叙叙话,算是了了心思:“我手里有一本脉案,明天我让韩勉给你送过去,我只求你,给韩氏一族留条血脉就行。”   镇国侯想想,韩氏一族除了奉国夫人那贱人,其他人也还算过得去,也就点了点头:“太后不会滥杀无辜的,你就放心吧。”   这天两人像是老友一般喝着酒,吃着菜,畅谈了一番,该赔罪的赔罪了,该骂的也骂了,直到日头快落了,两人才由府中护卫带离。   只是镇国侯没有想到,等他一觉醒来,这世上已经没有韩氏一族了:“你说什么,韩氏一族昨夜被人诛杀殆尽?”   镇国侯夫人莫氏也红了眼睛:“谁这么歹毒?韩氏一族上下上千条人命啊!”   镇国侯看着外面明媚的日头,他好像闻到了血腥一般,心中怒火难压:“辅国公黄石青呢,他死了没?”   “没有,”侍卫垂首回道。   镇国侯怒吼道:“他统管京禁卫,韩氏一族上千条人命,昨夜被斩杀殆尽,那他这个京禁卫统领还活着干什么?” 第49章   莫氏挥了挥手让侍卫下去,她拉着镇国侯来到榻边坐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现在也不是难过的时候。”   镇国侯眼睛都红了,但还嘴硬:“我没难过,就是眼睛进了沙砾,韩老狗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说着他就拽衣袖抹了一把脸,声音有些沙哑:“韩老狗昨天跟我说他时日不多了,他已经留下遗书,要韩勉那小子等他死了之后就带着韩氏一族退出京城,回韩家祖籍陕州守孝。别看韩老狗长着四方大脸,鼻直口阔的,其实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做事拖拖拉拉的,现在好了一族的人都跟着搭进去了。”   莫氏拿着手中的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叹息道:“韩国公府是可惜了,只是老头子,你不觉得这事来的太突然了吗?”她分析道:“京城怎么说都是大景的国都,不说防卫,单说韩国公府本身就不是普通人家,它除了是功勋世家,还是当今皇后的娘家,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灭了韩氏一族?”   镇国侯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要害,他猛地站起身:“不好,老婆子,说不定韩国公府只是个引子,那人真正想要的是京禁卫。”   莫氏也想到了,这么多年她跟着镇国侯有商有量地主持着侯府,眼界早已不是一般妇人可比:“老头子,你说大景谁有那个实力能在一夜之间把韩氏一族一锅端了?”   镇国侯双手背在身后,开始在屋里来回走动:“皇帝就是个空壳子,只要韩氏一族没犯谋逆叛国的大罪,即便他下令了,也不一定有人敢将韩氏灭族。大景数来数去就只有五人能有这个本事。”   莫氏点点头,接话道:“辅国公黄石青不会自掘坟墓,他可以去掉;太后母子要是动手,只会灭的是奉国将军府,他们娘俩压根没把韩氏一族放在眼里;肃亲王这人行事一向有理有据,也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狂徒。”   “赵寅,”镇国侯顿住了脚步:“老婆子,你说赵寅是不是回京了?”   莫氏沉思了一会,才回道:“很有可能。”那赵家在南边经营多年,只怕是不甘心只盘踞在南方了。   “老婆子,给我五千两银子,”镇国侯低垂着脑袋,有些丧气地说:“韩老狗也算是能跟我说得上话的,我想给他些体面。”   莫氏没有反对,她拿了钥匙,取了五千两银票出来,递给了镇国侯:“去吧,要是不够,你再回来拿。”她就喜欢她家老头子这样有血有肉,跟这样的人过日子才有滋有味。   韩氏一族被灭门的惨案,一夕之间震动了朝野。果如镇国侯夫妇猜测的那样,首当其冲要被问罪的就是掌管京禁卫的黄石青,不过黄石青这人也不是个蠢的,他在发现韩氏一族被灭门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去大理寺跟刑部报案,自己也立马进宫请罪。   而昨天景盛帝从奉国将军府回来之后,觉得有赵寅在他背后撑着,他这皇位还是稳当的,一时间心情没了之前的灰暗,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他招来了被供奉在宫里的那两位高人,食了一粒仙丹,就临幸了两个漂亮的宫女。   只是天还没亮,景盛帝就被吵醒了,大太监刘光即便两腿发软,但他还是叫醒了皇帝:“不好了,皇上,韩国公府一门被灭了。”   景盛帝原还想斥责大胆刘光扰他清梦,不过话还没出口,他就惊住了:“你说什么?再说一边。”   刘光双膝跪到了地上:“皇上,昨夜韩国公府被灭门了。”   景盛帝脑中闪过赵寅昨日说的那句话,心头一凉,他现在感觉他可能上了赵寅的贼船了,赵寅简直就是胆大妄为:“你服侍朕起来。”   坤宁宫里,皇后听闻韩国公府被灭了族,整个人都没了神,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燕嬷嬷跪在地上,低声哭泣着,这可怎么是好,皇后没了娘家,在这宫里还怎么活?   皇后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她进了寝殿,开箱拿了一沓银票出来,像个幽魂一样,握着银票,朝坤宁宫的宫门走去,燕嬷嬷赶紧起身去拦:“娘娘,您这是去哪啊?”   皇后站在殿门口,看着外面麻麻亮的天:“回家。”   “您不能啊,您是皇后,”燕嬷嬷拉着皇后的胳膊,不让她出殿门:“您现在可是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这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在盯着您呢?”   皇后笑了,笑中含着凄然,含着悲哀:“我虽是皇后,但我也是韩氏女,韩氏一族就只剩下我了,我不去给他们送终,谁去,还有谁能去?”   “娘娘……”   “嬷嬷,你放手吧,”皇后跨出了殿门,就那么披头散发地朝宫门走去,一路上竟也无人敢拦。   而今天的朝堂上也是各方争斗、博弈,谁都不敢退步。   景盛帝坐在龙椅上,心里是纷乱极了,黄石青一早就来请罪,只是止口不提交出京禁卫,而赵寅已经让人给他递了话。到了这时,赵寅的理由再冠冕堂皇,景盛帝也不可能再任由他胡来了。   几年过去,五娘的大姐夫严明已经在昭亲王的支持下,爬到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之位,他一早听闻了韩国公府灭门惨案之事,并没有急着写折子,而是跟镇国侯一样,想到了京禁卫。   果然早朝没多久,就有人弹劾了京禁卫统领辅国公黄石青,斥其无能、失职,难当京禁卫统领一职,要求皇帝收回黄石青手中的京禁卫,另择能者以居,还有人举荐了奉国将军府的赵昆。   一提到赵昆,严明心中一凛,那赵昆自出孝之后,就没再随其父赵寅回南边,而是进了京禁卫。严明抬眼偷偷看了看景盛帝的脸色,便出列了:“皇上,臣以为辅国公黄石青的确有失职之责。但京禁卫是护卫京城安全的,京禁卫统领一职举足轻重,臣以为赵昆并不能统领京禁卫。”   那位举荐赵昆的官员,正是已经位居吏部尚书的傅天明,他冷笑一声:“就不知左副都御史认为赵昆哪里不堪重任了?”   严明瞥了傅天明一眼,就看向景盛帝:“皇上,赵昆才能的确出众,也足够能胜任京禁卫统领一职,但赵昆之父赵寅手中握着东南军的兵权,”说到这严明便跪下了:“皇上,赵昆想要统领京禁卫可以,只要赵寅交出东南军的兵权,那么臣也力荐赵昆统领京禁卫。”   严明这话一出,殿内一时间没了声音。能在官场上混到今天这个位置的,谁都能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但有韩国公府灭门惨案在前,现在谁说话不是在嘴里转个三圈才敢往外吐的?   只是这严明就不同了,严明的夫人是昭亲王妃的嫡亲姐姐,听说两姐妹关系融洽。这严明身后站着的就是昭亲王府,这话他说了,也就说了。对上昭亲王府,奉国将军府也就只能忍着。   黄石青也是个奸的,严明一把话挑开,他就立马逮着机会上场了:“皇上,臣自知有罪,但严大人所说也的确在理。韩国公府一门被诛杀,岂知不是那歹人的阴谋?还请皇上三思!”   景盛帝看着朝堂下那些或站着、或跪着的臣子,心里无力得很:“京禁卫的失职之罪暂时先压着,但黄爱卿,要是京城再出岔子,朕就拧了你的脑袋。”   黄石青立马趴伏到地上:“臣有罪。”   接着景盛帝又看向刑部尚书跟大理寺卿:“薛爱卿跟石爱卿,朕要你们彻查韩国公府灭门惨案,无论如何一定要查出真凶,以祭韩国公府那些枉死的冤魂。”   “臣领命。”   “退朝。”   镇国侯到韩国公府的时候,韩国公府府门上的牌匾已经垂下了一半。他领着侍卫跨入韩国公府,院子里还是很干净的,他来到前院书房,门推开一半,就见韩执的遗体趴落在地,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天他们吃酒时的那套衣裳。   镇国侯的鼻腔像是被人放了把火似的,他来到韩执的遗体边,见其手上还握着一张纸,镇国侯扫了那张纸一眼,这纸上写着的是要将韩秋儿那贱人除族的事:“死狗,下辈子做事干脆一点,不要当断不断,你这是在自断生路。”   “侯爷,”一个侍卫进来回禀:“卑职已经勘察过了,全是一刀毙命,没受什么苦。”   镇国侯点了点头:“收殓吧。”   只是当侍卫抬起韩执的遗体时,他手中捏着的那张纸飘落了下来,接着又从另一只手掉下来一颗象棋。镇国侯捡起那枚滚落到他脚尖处的象棋:“将。”   一个时辰之后,侍卫们收殓好韩国公府的所有尸体,便请了镇国侯过去查检。当镇国侯看到摆满了整个国公府的那些棺木,心头揪着。只是当他一番查检下来,就发现不对了,韩国公府一向人丁兴旺,怎么孩子这么少,不过他没动声色:“把院子里再仔仔细细搜一遍。”   “是,”侍卫领命便下去了。   就在这时,皇后也终于到了国公府,她看着府里摆满了棺材,终于哭出来,她一个一个地认了尸:“大哥、大嫂、二弟、弟妹……”   镇国侯闻声就转过身来看来人了,见是皇后,便叹息了一声:“你爹娘的遗体在这,你作为他们的女儿,过来哭一哭吧。”   皇后没有想到会是镇国侯帮韩国公府收殓遗体的,她嘴唇已经干裂,颤动了几次,才开了口:“多谢侯爷。”   镇国侯退到了一边,把地方让给了皇后。皇后跪到了摆在共鸣堂的两副棺木边,虽没有哭出声,但眼泪一直在往外流。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侍卫回来禀报了:“侯爷,没发现活着的人。”   镇国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挥挥手让侍卫退下,后来到皇后身边,将韩执临死前握在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皇后:“这是你爹死前捏在手里的,你看看吧。还有,我看过那些棺木了,你要好好活着,韩家还需要你,你要是再出事,韩家就真的没了。”   皇后原本抖动的肩膀,一顿,她抬头看向镇国侯,见他眼神里有痛、有可惜,就是没有幸灾乐祸,后她把目光投向了他递过来的东西,伸手接了过来,哑着嗓子说:“多谢侯爷。”   镇国侯把东西给她之后,就准备离开了,只是他刚走了两步,还是不忍出声了:“你要小心奉国夫人,韩家出事应该是赵寅下的手。看在韩老狗的份上,我只能提醒你到这,信不信由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皇后看着她爹留下的那张沾满血的信,再看看那枚棋子,梗着脖颈,深吸了口气,眼神不再空洞:“韩秋儿……哈哈……”   当逸王赶来的时候,皇后已经晕厥在共鸣堂的两副棺木旁,嘴角还流着血。看着摆得到处都是的黑色棺木,逸王第一次觉得心寒体寒:“这就是代价吗?”   镇国侯回到家,还没进府门,就被平阳侯钱仲平给拦住了:“小子钱仲平拜见侯爷。”   “你怎么来了?”镇国侯看着跟在钱仲平身后的一溜排的孩子,就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了:“你们跟老夫进府吧。”现在这京城人人自危,也就镇国侯府跟安平伯府没人敢动,比较安全。   平阳侯钱仲平也没法子,韩国公府都被灭门了,他能不怕吗?他也怕没脸见祖宗:“多谢侯爷。”他跟赶鸭子似的,把他身后的那群孩子赶进了镇国侯府。   镇国侯让家里的下人先带着那些小子下去,就领着钱仲平去了前院书房。一进书房,镇国侯就开始骂道:“屎到屁眼了,才知道急,早干什么去了?”   钱仲平低着头,不敢吭声。   镇国侯也是积了一肚子的火,不过他还是想要弄清一件事:“你知道韩国公府为什么会被灭族吗?”   这个钱仲平有点知道,他也不敢隐瞒:“小子知道一点,大概是因为我娘留下的那两本脉案。”   镇国侯从早上就在想韩老狗昨天说的那什么脉案,现在又听这小子再提,他就留心了:“说清楚,什么脉案?”   钱仲平用舌头舔了舔唇,开了口:“我娘跟奉国夫人一直不对付,其实不是我娘故意针对她,是那奉国夫人的确不会做人事。我娘知道奉国夫人跟皇帝的一些事,就收集了一些证据。把他们分开藏在了韩国公府跟我府里,估计韩国公府这次被灭门大概跟那些证据有关系。”   镇国侯一双不大的眼睛瞪着钱仲平那小子,怒吼道:“证据呢?”   钱仲平吓得双手抱着头,连忙回道:“我家的证据在被我找到的时候,就让我放到了我女儿的嫁妆箱子里,带进昭亲王府了。”   当时找到那本他娘留下的书,都吓傻他了。要不是因为那本书,他怎么可能会听皇后的话,把他家华贞送进昭亲王府?那是他的嫡长女,他也是要脸的,好在他家华贞是个想得通的孩子,没一直死扒着昭亲王,现在也另嫁了。   听了这话,镇国侯才歇了口气,要是这钱仲平还死把着那证据,他铁定会敲死他:“还算你小子有点脑子,那些孩子留在这,你滚蛋。”   钱仲平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在镇国侯的书案上:“这是两万两银票,要是平阳侯府躲不过这一劫,还请侯爷给那几个孩子一口饭吃,”说着他就跪下去了:“求您看着我家华贞女婿是昭亲王爷手下的兵,就行行好。”   “你起来吧,”镇国侯有些高看这钱仲平了:“你比你舅舅识相,有决断。”   “多谢侯爷,”钱仲平心里苦得很,识相有个屁用,那些贼人还不是一刀一个,连稚童都没放过。韩家几代就出了那么一个祸害,竟害了全族,还连累他家不得安宁。他到处钻营不就是想要保条命吗,怎么就那么难?他现在是真的想昭亲王了,有昭亲王在,他也算有个靠山。   “你也不要太害怕,”镇国侯看他跟要死似的,难得好心安慰了他两句:“黄石青最近皮会绷得比较紧,像昨夜的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也可以舍些银钱,雇佣些镖局。”   “已经雇了,”钱仲平现在只想保命,到了这个时候,钱财就真成了身外之物了。   乐山,太后一早就知道韩国公府被灭门的事了,她今天的早课多做了半个时辰,为韩国公府那些枉死的冤魂念了几遍《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等她念完最后一遍《往生咒》就由花嬷嬷跟西嬷嬷搀扶着起身,出了佛堂,来到堂屋的榻上坐着了。   米氏这会心里也不好受:“娘娘是在替韩国公府惋惜吗?”   太后轻叹了口气:“是的,韩国公府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放任了韩秋儿,可是真要说起来,除了韩秋儿,韩国公府其他人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韩氏一族族人上千,一夜被灭,总是叫人胆寒。”   “看来皇帝是已经知道他的生母是谁了?”米氏现在还有另外一层忧虑:“我现在就担心,皇帝会跟奉国将军府联手。”   “联手是一定的,但依着皇帝的性子,他还没那个能力灭韩氏一族,”太后太了解皇帝了:“皇帝手中没有实权,这也是我放任他到现在的缘故。韩氏一门被灭,算是给我们敲了个警钟。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赵寅触碰不到京禁卫。”   “可是赵寅的二儿子赵昆已经是京禁卫副统领了,”这也是让米氏焦虑的一个点。   太后对这倒是并不在意:“放心,我们只要再撑十天就行了。再有十天,昭儿就回来了,他一回来,京里那些想要混水摸鱼的人就消停了。”   现在的昭亲王府再不是四年前那样的境况了,四年前边境不稳,她昭儿根本无暇分身,现在边境稳了,西北军也休养过来了,收拾起那些贼子就更得心应手了。   “再有十天就能见着小算盘跟小秤砣了,也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这几年过来,米氏是有些看得上她那女婿了。的确是个周全的,没有丝毫激进,三年前,收拾了边莫跟北辽,他就开始养兵牧马,打造西北。说句不吉利的话,就算哪天他夺位失败,还可以退回西北,自立为帝。西北已然成了他们这些人的退路。   提到两个孙儿,太后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向往:“是啊,昭儿说,等回了京,就先把两个孩子放在咱们这里,他跟五娘回京处理事情。”   米氏对着倒是很赞同:“也好,两个孩子,咱们两个带着,他们夫妻也放心。”   “就是这个理,”太后笑说:“我最近都已经让花儿和小西收拾屋子了,也让工部的人做了不少玩具,就等着他们回来。”   昭亲王一家出了西北已经半个多月了,五娘依旧坐着她夫君的那辆五佩马车,车里垫着厚厚的皮毛垫子。小算盘趴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的日头,他父王说了,日头暖和了,就带着他骑马。   五娘看着她家的大肥崽子,摇了摇头笑问:“你就那么喜欢在马背上颠来颠去的?”   小算盘皱着一双小剑眉,扭头撅着小嘴说:“盘盘喜欢。”   五娘朝他招了招手:“过来,等外面暖和了,你父王会叫你的。”   小算盘摇摇晃晃地扑进他母妃的怀里,看到一边睁着眼睛啃着手指的小秤砣,他就伸手把小秤砣的手指从他嘴里拿出来,还教训道:“手指脏脏,不能放嘴里。”小秤砣完全不理会他哥的良苦用心,依旧我行我素,把另一只爪子放到了嘴里。   五娘看着她的两个孩子,心都是满满的。就在这时,京里来人了。昭亲王策马过去,一黑衣暗卫单膝跪地回禀:“王爷,韩国公府四天前被灭门了。全部是一招毙命。”   昭亲王蹙起眉头:“赵寅动的手?”对于这事,也就只有那赵寅做得出来,毕竟屠村灭门他最在行。   “是”   九月二十八,昭亲王府一行人到了通州,才支起王府仪仗。次日,昭亲王的仪仗就到了京城外了,这次他携家眷回京,外人根本不知道,至于带了多少兵,那就更是一无所知。   昭亲王刚到京城的西城门,就有几匹良驹飞驰出京,他盯着那几匹马问到:“那个领头的可是赵寅的次子赵昆?”   “回王爷的话,的确是赵寅的次子赵昆,”骑马跟在昭亲王身边的小应子回道。   昭亲王勾嘴一笑,伸手道:“拿箭过来。” 第50章   小应子把弓箭双手奉上,昭亲王左手接过弓,右手抽了两根箭,双腿稍稍一用力,他座下的宝马就慢慢地撒开蹄子朝赵昆一行人的方向飞奔而去。   赵昆虽不是赵寅的嫡子,但却是赵寅六个儿子中最出色的一个。他在军中待了多年,对危险的感知也非常的敏锐。在昭亲王盯上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应到了。只是他想着这是在京城外,光天化日的,应该没人敢胡作非为。   昭亲王在离赵昆一行十二、三丈远的时候,就拉满了弓,箭对准了赵昆。赵昆稍稍回头,余光扫到了来人,脚一蹬一下子就飞离了他的马。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昭亲王手中的箭离弦了。   “咻……”,箭矢撕空的声音听着有点让人牙颤。   刚刚飞离马匹的赵昆从半空中摔落在地,双腿的膝盖骨分别被一根箭矢给刺穿了,他痛苦地咬牙忍着,但还是没能忍住:“啊……”   跟赵昆同行的几个壮汉,一看身手就知是军中人,他们见赵昆受伤,立马拔出了腰间的刀:“来者何人,皇城之外竟敢伤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只是他们嚣张的质问刚落音,就被人从马背上扫落了下来。小应子一开口,那好似被人掐着嗓子才发得出的尖细声音,立马吸引了围观百姓的目光:“大胆,”他手中拂尘一甩,指着摊在地上的几人说:“你们也知道这是京城啊,那还敢骑着马横冲直撞的。”   几人一听小应子说话的声音,心中一冷,这位不会是那位吧?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现在痛苦异常的赵昆。昭亲王行事一向低调,他们一行人中恐怕也就只有赵昆有机会见过昭亲王。   昭亲王把手中的弓递给了小应子,笑言:“本王不但知道他是谁,还知道他老子是谁?”他来到赵昆的身边,在赵昆惊愕的目光下,伸手就拔掉了他两条腿上的箭。   “啊……,”再铮铮铁骨的汉子,也禁不住那样的疼痛,赵昆的牙花都被崩的流血了,他面上的五官已经扭曲了,双手很想去碰自己的两条腿,但却不敢碰。他行武多年,当那两支箭触碰到他的膝盖时,他就已经知道他废了。   四周的抽气声不断。   昭亲王拿着那两支沾血的箭,笑着说:“本王可不能把这两支箭留给你,毕竟这箭上有本王昭亲王府的标志。说来做事不留痕迹,这一点本王还是跟你父亲学的,回去替本王问候你父亲,”说完他就转身上马了:“关照你父亲,让他以后少玩点火。”   赵昆看着昭亲王骑马扬长而去,双目红得快要滴血。他本就是庶子,花了十年历经了千辛万苦才混到今天的位置,可是一息之间都没了。   “他是昭亲王?”几个随行的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昭亲王回京了?”   赵昆想到他父亲曾经说过的话,不禁讽刺地笑了,看来他父亲是高估自己了,这昭亲王根本没有在惧奉国将军府。   他看着不远处的仪仗,心里冰凉,看来奉国将军府埋伏在各条路道上的死士是都没了,不然昭亲王都到了京城门口了,奉国将军府怎么可能会没收到一点消息。   昭亲王的仪仗已经到了京城西城门,只是他并没有进城。当他看到京禁卫的人赶来时,就对着小应子说:“拐道去乐山,本王要带着王妃跟两个孩子去给母后请安。”   “是,”小应子应了后,就对着后面吟唱了起来。   辅国公黄石青自从韩国公府被灭门之后,就全城布控,严防再有类似的流血事件发生,只是今天他刚巡逻到西街,守门的京禁卫就跑来回禀说昭亲王的仪仗已经到了西城门。   一听说昭亲王,黄石青猛然一惊,昭亲王回京了,后立刻策马去了西城门。可还没等黄石青到西城门,就又有京禁卫来禀说昭亲王废了奉国将军府的二爷赵昆。   黄石青一听这话,心里舒爽不少,那赵昆对他的京禁卫统领之职已经垂涎许久了,这下子被昭亲王给废了,看他以后还怎么作势:“你们都随本官去迎接昭亲王吧。”   昭亲王看着跪在地上给他行礼的黄石青,心中很是不满:“韩国公府一门被灭,你这京禁卫统领竟还活着,看来你运气不错。”   “微臣知罪,”要说黄石青现在最恨的人是谁,那就非赵寅莫属了,他黄石青掌管京禁卫二十多年,从未出过岔子。   可是自四十多年前太医陈氏灭门惨案之后,今又出了韩氏一族灭门惨案,这叫他如何能忍得?要不是因为没有证据,他是绝对不会生生咽下这口气的。   “哼,”昭亲王调转马头,就直接向东行去,不再理会跪着的黄石青等人。   等昭亲王的仪仗走远了,黄石青才起身,刚转身就跟赵昆他们碰上了。赵昆的腿虽然已经被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但这会鲜红的血渗透了包扎的棉布,显得格外醒目。   黄石青脸上带着惋惜,拦住了他们,对着面无血色的赵昆说:“真是可惜了,本官还以为过一阵子就可以退下来好好休息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你回去好好休养,本官等你回来接班。”   赵昆轻嗤一声,显然已经无力了:“我是被昭亲王废了,那你呢,你以为他会看得上你,你在他面前还不是跟我这个废人一样,一样的不中用。”说完他便轻轻拍了拍马背,进了城门。   黄石青掩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他虽然不承认自己无能,但却知道赵昆说的话是对的,他入不了昭亲王的眼。   昭亲王回京的事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过接着又听说昭亲王未进京门就废了赵寅的次子,众人除了惊讶就只剩下了佩服了。在这京里也就只有他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跟奉国将军府过不去。   皇宫里,景盛帝听闻昭亲王回京了,就知要不好,赵寅让他彻查宗室,他才刚刚动手,还没查出个什么眉目,昭亲王就回来,那他再想要对宗室动手就没那么顺当了。   大太监刘光立在景盛帝身后,想着他要不要来场病,离开皇宫?他服侍皇帝虽然已经三十多年了,情份的确是有一点,但他很了解皇帝,这就是个翻脸无情的,与其这样耗下去,还不如抱病离开,说不定还能保条命。   就在这时,守门的太监进来回禀:“皇上,丽妃娘娘带着五皇子来看您了。”   景盛帝很喜欢丽妃给他生的幼子,因为每每见到那么小的孩子是他的儿子,他就觉得他还能再活几十年,心情好了一点:“让他们进来。”   三年过去了,丽妃美貌不但丝毫未减,还更盛一层了。她扭着水蛇腰,牵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儿,满身风情地进入殿内,娇媚的声音依旧惑人:“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景盛帝上前拉起丽妃,顺手抱起不到三岁的幼子,笑着捏了捏他粉粉嫩嫩的小肉脸,便转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几年的宫廷生活,丽妃早已经看透了皇家,心也早就寒了变硬了。前些日子皇后娘家一族被灭,皇帝依旧声色犬马、夜夜笙歌。宫里的几位高位妃嫔都等着看皇后的笑话,就只有她傅翩仙同情皇后,也可怜自己:“臣妾闲着无事,小五儿又一直闹着想要见您,臣妾无法就带他来了。”   景盛帝看着面前美貌的女人,想着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不再宠她了:“朕还有些政事未处理,听说皇后还病着,你代朕过去看看吧,小五儿就先留在朕这里。”   傅翩仙朝景盛帝福了一礼,微皱着眉头说:“皇后娘娘凤体违和,臣妾也担心得很,臣妾这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嗯,还是你懂事,去吧,”景盛帝就喜欢事事顺着他的女人,这傅家女跟她爹一样,都有些眼识。   傅翩仙退出乾明殿就直接坐着轿撵去了坤宁宫。皇后自韩氏一族被灭后,就在坤宁宫里设了一座佛堂,以前她总以为太后念得是假佛,现在她明白了,念佛能压心火,心火被压着,她才能忍得下去。   燕嬷嬷进入佛堂看着身着一身素的皇后,心里就没个滋味,曾经的皇后张扬尖锐,丝毫不知收敛,现在的皇后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就连对逸王她都冷淡得很:“娘娘,丽妃来给您请安了。”   皇后睁开了双目,朝佛主拜了一拜:“请她进来吧。”   傅翩仙进入坤宁宫后,一如以前规规矩矩地给皇后请安,皇后也不再为难她了:“你今天过来,有事吗?”   傅翩仙看着披散着一头长发的皇后,心里有些酸涩,没想到只是几日不见,皇后的头上竟长了白发,她们都是苦命的女人,只是皇后是身不由己,而她傅翩仙却是自找的:“臣妾听说娘娘病了,就过来看看,娘娘还是要保重身子的好。”   皇后笑了,低垂下首:“谢谢。”   “看完娘娘,臣妾就安心了,臣妾告退,”傅翩仙也不知道要跟皇后说什么,她不想看到这个浑身散发着死气的皇后,因为她看到她,就好像能想到自己以后的结局。   “你会怎么对你的仇人?”皇后最近都在想这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她想问问这个妖艳的女人?要说宫里皇后还看得上谁,也就是这个让她吃了不少亏的女人,不过这个女人很聪明,她比她更早看透了“皇家无情”这四个字。   傅翩仙顿住了身子,但却没有再回头看皇后:“那就要看是什么仇什么恨了?”   “不共戴天之仇。”   “不要让她死了,活着,才能让那人后悔来到这世上,”说完她就离开了。   皇后看着傅翩仙的背影,双目微微一缩:“是啊,只有活着,我才能叫她生不如死。”   “娘娘,”燕嬷嬷端了一盅燕窝进来:“您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好用膳了,您就用一点吧。”   这次皇后没有拒绝,自己动手端起那盅燕窝,三两口就食完了。镇国侯爷说的没错,她要好好活着,韩氏一族还需要她,不过有些人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韩氏一族的头七已经过了,过两天就宣奉国夫人进宫,本宫想要见见她。”   韩氏满门被灭,韩秋儿那贱人连面都敢没露,她韩屛婷有的是法子让她生不如死。   “是,”燕嬷嬷低垂着头,不敢看向此时透着寒气的皇后。   不过说到奉国夫人,皇后又想到了一人:“赵希冉也是时候该回京了,她舅家一门被灭,她这个做外甥女的头七赶不回来,本宫不怪她,要是三七还赶不回来,本宫不介意也学一学别人的手段。”   “娘娘说的对。”   皇后抬头看着这坤宁宫,眼中再没有以往的痴了。   乐山,昭亲王左手抱着一个不会走的肥崽,右手牵着一只会走的小胖子,小胖子左手牵着他父王,右手握着他母妃,脸上的笑是要多甜就有多甜。   五娘看了一眼她夫君,说:“你这是来乐山避风头吗?”还没进京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儿?   昭亲王一点都不介意,笑着说:“我这次回来,本就不会与那奉国将军府好过,既然已经准备要收拾他们了,那当然是看到一个了结一个了,日后也可以给咱们省了不少的事。”   五娘真是拿他没法子,这种事情,他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废了那赵昆的腿,是为了给肃亲王报仇吗?”   走在中间的小胖子,听到他父王跟母妃在说话,走路就不规矩了,带着虎头帽的小脑袋使劲地往上仰,眼睛不看脚底,走起路来就不稳了。   “顺便吧,”昭亲王提了一下走得有些踉跄的小胖子,接着说:“我只是看到那赵昆就想到了他祖父赵毅,老三那条腿废得真的是冤枉,要不是那赵毅,也许今天就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了。”   五娘叹口气,点头认同他的话:“不过单看韩国公府被灭,就知道那赵寅没有他父亲赵毅那么有耐心,赵寅那人应该很狂妄。”   昭亲王扭头看向他的小媳妇,在夕阳发红的余晖映染下,就连她耳边散落垂下的一缕碎发都美得让他窒息:“他何止狂妄,还自大。奉国将军府在南边称雄已久,没了赵毅的压制,恐怕赵寅已经快要忘了俯首称臣的滋味了。”   “啪……”   耳边传来肉跟地面接触的声音,夫妻两刹时低头看向下面,小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台阶上,不走了。他的两只短胳膊抱着胸,小脑袋也快要仰上天了。   昭亲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这胖子什么时候脱离他的掌心的:“你不走了,不去看你祖母跟外祖母了?”   小算盘委屈死了,他父王跟母妃说话都不带他,他尽忙着走路了:“盘盘要抱抱。”说这话的时候,他两只眼睛看向了他父王空着的一条胳膊,那就是他的位置了。   昭亲王哪会不知道这小胖子在想什么,笑问:“走不动了?”这小胖子会走路了,就被他带着到处野,精力足着呢,他可不信小胖子没劲了,估计是不想再走了。   五娘会宠孩子一点,她伸手就准备要去抱,不过小胖子也是会挑人的,他推开他母妃的手:“母妃抱,不如,我走。”   五娘瞬间黑脸了,说:“你怎么不掂量下你有几斤?我能抱得动你已经算不错了,还嫌不舒服。”   昭亲王笑着,一把拉起小胖子:“咱们再走一会,父王就放小秤砣下来走,抱你好不好?”   小算盘看着小秤砣黑溜溜的大眼睛,垂下了小脑袋,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盘盘还是自己走吧。”说着他就拍了拍刚刚拍地的肉爪子,牵着他父王继续往山上爬。   五娘看着走在前面的父子三个,晚霞照在他们身上,有一种现世安好的感觉,显得安静温暖。   太后站在山上朝着西北的方向看着,她已经看了好几天了,就这一两天,她儿子儿媳还有孙儿就回来了。   “娘娘,天晚了,有些凉,奴婢给您添件斗篷,”花嬷嬷拿了件银鼠皮毛做的斗篷给太后披上了。   太后自己把斗篷给围好,她现在很注重保养身子,因为她想活久一点:“也不知道昭儿他们到哪了?有孩子在,估计走得会慢一点。”   花嬷嬷也高兴,昭亲王爷带着两个小王爷回来,她们娘娘就不会再是一个人了:“应该快了。”   这话刚说完,太后就稍稍向前迈了一步,她惊喜道:“花儿,你看看,那是不是他们?”   花嬷嬷赶紧揉揉眼睛,后眯着看向那上山的路,看了好一会才道:“应该是的,奴婢瞧着有四个人,两大两小,哎吆……,娘娘,肯定就是咱们王爷。”   太后还有些不信,四年了,她四年没见着他们了:“快去叫亲家母过来,她眼神好。”   说曹操曹操到,米氏刚看完账本,出来就听到太后的话了,赶忙快步走了过来:“哪呢,他们在哪呢?”   “那,”太后右手一把抓住米氏的胳膊,左手指向山下。米氏定神一看,笑了:“是他们,那矮矮圆圆的小胖子跟五娘幼时一样一样的。”   不看到还好,一看到,太后就心急得不行,不禁抱怨道:“那两个也真是的,小算盘才多大,硬是让孩子自己走。”她说着,便拍了拍手,一黑衣女子就出现在她身边了:“你去把小王爷抱上来。”   黑衣女子没影后,太后又急忙吩咐花嬷嬷:“赶快去多做些他们爱吃的,让小西把两边厢房收拾出来,看样子他们今晚是要在山上过夜的。”   “是,奴婢这就去,”花嬷嬷笑着甩着胳膊就去忙了。   只是等五娘夫妻到山顶的时候,他们俩完全没有被想象中的热情包围,院子里冷冷清清的,也没有一个人来招呼他们夫妻的,山头上的那棵几百年的老梧桐树还很应景地飘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   五娘拉着她有些不适应的夫君,就走进了院子,笑着说:“你在母后那终于不再是独一份的了。”   昭亲王回握着妻子的手,好笑道:“咱们俩彼此彼此。”   屋里跟院子里完全就是截然分明的两种景象。小秤砣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屋内,再看看抱着他的人,眼睛一闭,小嘴一瘪就要哭。   小算盘虽被他祖母抱着,但他可了解他弟弟了,小秤砣就是个离不得娘的娃娃,他见小秤砣的嘴瘪下去了,就赶忙拉着他祖母来到小秤砣身边,伸出小肉爪子放到小秤砣张开的小爪子里:“不哭不哭,哥哥在。”   大概是听到熟悉的声音,小秤砣睁开闭上的眼睛,委屈地看向他大哥。小算盘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说:“父王跟母妃去遛马了,马上回来。”   米氏一听这话,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就连太后也跟着掩嘴笑了,一手紧搂着小算盘:“哎呦,祖母的乖孙,你父王经常带你母妃去遛马了吗?”   小算盘点了点脑袋:“遛完马儿,父王就带着盘盘去骑马。”   太后给小算盘整了整他有些歪了的虎头帽:“你父王、母妃一会就回来,不过今天你陪祖母跟你外祖母,就不去骑马了好吗?”   小算盘看着面前有些熟悉的脸,点了点小脑袋:“好,陪祖母、外祖母”   五娘夫妻进来见到的就是,两个老母亲一人带着一个小胖子坐在榻上,笑得那就一个开心。太后娘娘也就算了,毕竟年岁到了。五娘看着她那四十刚出头的娘,笑得脸上都有褶子了,不禁有些心酸,他们总算是回来了。   昭亲王拉着他媳妇进门。小算盘看到他父王、母妃,就赶紧爬起来行礼:“父王好,母妃好。”   昭亲王看着这样的小算盘有一种老怀安慰的感觉,感叹道:“还是自己生的好。”   太后听了这话,不禁笑着斥道:“都当父亲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昭亲王拉着五娘过去,就直接跪到两位母亲跟前:“儿子不孝,让你们受累了。”   太后红了眼睛,强忍着泪说:“地上凉,快扶你媳妇起来。”米氏抱着小秤砣在一边,嗓子眼都被堵着,不过她并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她那心头肉,还不错,丰润了一点,气色也好,那她就放心了。   昭亲王看着太后,笑说:“我回来了,这次就不走了,再也不会把您一个人留在京里了。”   太后笑着流泪了,哑着嗓子说:“好。” 第51章   小算盘见他父王、母妃都跪在地上,也赶忙从榻上爬下来。他自小跟在五娘身边,又有芍嬷嬷在一边看着,对宫里的规矩还是稍稍知道一些的。只是他下榻之后,没有跪到他父王、母妃的身后,而是背对着他们跪到了前面。小小的一团,背倒是挺得笔直的。   原本有些感伤的气氛,被这小胖子一闹,立马就变味了。太后眼睑上还沾着一滴晶莹的泪花,这会也竟掩嘴大笑了起来:“祖母的乖孙儿,你这是干什么呢?”   小算盘一脸的懵懂,不过长辈问话他还是有礼貌地答了,只是回答的话让人啼笑皆非:“磕头拜拜,拿红封。”   昭亲王看着跪在他前面的肥崽儿子,眼里尽是暖意,以前他活着只是为了他母后,现在他活着,是为了他爱的人,他的家:“你要先给祖母磕头,祝祖母长命百岁,祖母高兴了才会有红封。”   小算盘一听,就趴下给他祖母磕头了,人小算盘也是个实诚孩子,那头磕得可实在了。“咚”的一声,看得太后心疼死了,赶忙下榻把他拉起来,给他轻揉揉额头,嘴里还斥责儿子:“哪有你这么当父王的,一会你这样磕几个头试试。”斥责完儿子,老太太脸一变很温柔很慈爱地问小算盘:“疼不疼?祖母给揉揉。”   小算盘皮实,摇了摇头,还很欢快地回道:“不疼。”   太后没忘了她大孙子心心念念的红封,小算盘抱着刚拿到手还热乎得很的大红封,笑得眉不见眼的。不过他也只是抱了一会,就把怀里的红封上交给他母妃的,接着他又去他外祖母那挣红封了。   用完晚膳之后,五娘把两个孩子哄睡了,就来到了正院。到了正院,她跟昭亲王夫妻才规规矩矩地给太后磕头请安。   这次没有孩子在一旁闹腾,太后也安坐在榻上受了他们的礼,她看着越发沉稳的儿子和更加端庄大气的儿媳,心里很是欣慰,西北这四年,没白待。   太后淡笑着对昭亲王说:“带着你媳妇去给你岳母磕头请安吧,要不是她帮你忙活军饷,你们两个也不能这么安心地待在西北四年。”   坐在右边榻上的米氏一惊连忙下榻,给太后福礼:“娘娘,这是万万使不得的。”平日里不管她如何大胆跋扈,但要昭亲王给她下跪磕头,她还真不敢当。   太后见米氏惶恐的样子,无奈语气硬了些说:“你上榻坐着,他们夫妻的礼,哀家说你受得,你就受得。”太后心里明镜似的,她昭儿有今天这样的成就,米氏母女功不可没,再说她本就是她昭儿的岳母,岳母也是母。   米氏闻太后都自称“哀家”了,也就只能坐上榻。昭亲王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岳母在他眼里本就是长辈,他扶着五娘来到米氏面前跪下了,夫妻两人给米氏磕了三个头。   后昭亲王朝米氏拱手道:“小婿多谢岳母多年来对我们夫妻的扶持与帮助,”说着他又准备叩首,不过被米氏给出言拦住了:“好了,你们可不是小算盘,磕再多头,我也是不会给你们一两银子的红封的,都快起来吧。”   说是这样说,但米氏眼中早已含着泪,五娘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只是她跟她娘一样,都双目微红。虽说五娘没开口,但她很在意她夫君对她娘亲的态度。她娘亲出身不好,不知道因为这个吃了多少亏,但今天她婆母跟夫君都这么礼遇她娘亲,让她真的很开心。   以前没做娘的时候,五娘还没有多大感触,做了娘之后,她才深切地体会到为娘的辛苦,只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只能拿眼多看看她娘。   请完安之后,一家子人就坐下叙话了。太后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儿子、儿媳,脸上的笑就没歇过:“你们回过王府没有?”   五娘瞅了她边上的男人一眼,就无奈笑回:“还没有,原本是要回去一趟的,王府仪仗都到了京城门口了。只是赶巧碰见了奉国将军府的人,”说到这,她又斜了一眼她男人:“咱们王爷气性大,见不得奉国将军府的人嚣张,就出手废了那人,据说被王爷废了的人是那赵寅的次子赵昆。”   知道了这事,太后倒是一点都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废掉也好,朝里这几天一直有人举荐那赵昆接手京禁卫,现在可以消停了。黄石青虽然好权又不中用,但有他占着那个位置,奉国将军府一时间还沾不到京禁卫。”   昭亲王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谁坐在京禁卫统领那个位置上,反正京禁卫统领只要不让他满意,他有的是法子让人从那位置上滚下来。现在他在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赵寅是不是回京了?”   对于这一点,太后这几天也在思虑:“应该是回京了,皇帝去了奉国将军府之后,当天夜里,韩氏一族就被灭了。赵寅要是没回京,也许韩国公府还能等到你回来,那就不会被灭门了。”   昭亲王倚在椅背上,一手摸着下巴:“皇帝还没那能耐跟决断灭韩氏一族,看来赵寅不但在京里,他还跟皇帝联手了。”   五娘听到皇帝跟奉国将军府联手之后,她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如果他们真的联手了,那咱们就要注意了,”她说着便看向了太后:“韩氏一族被灭,肯定跟当年的事有关。韩氏被灭族之后,赵寅他们肯定会认为当年的事就彻底没有证据了,行事起来只怕会更加肆无忌惮。”   米氏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怕到时候那毒妇反咬一口,伤的就是太后娘娘的名声了。”   太后把手中的佛珠随手丢到了一边,讽刺道:“那韩秋儿惯会装相扮可怜的,她要是反咬我一口,我要是没可靠的证据,还真的是百口莫辩。毕竟我当年诞下的是个死胎,为了保全我在宫里的地位跟恩宠,抢走她的孩子也的确说得通。”   五娘担心的就是这个:“这样一来,不但母后的名声受损,还会被冠上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那些宗室到时就有事做了。”   “宗室已经自身难保了,”昭亲王看向他媳妇:“要是我没料错的话,皇帝已经开始查宗室了,毕竟一旦他的身世被揭露,不提我跟老三,宗室也碍眼得很。”   五娘微蹙着眉头,笑着对她夫君说:“原本我已经觉得皇帝不聪明了,现在被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他远比我想的要蠢,而且不但蠢,耳根子还软,真正想要宗室死绝的只怕是赵寅吧?”   “还是我媳妇聪明,”昭亲王毫不避讳地夸赞五娘,后转头看向坐在榻上的两位老母亲:“我废了个小的,估计老的也快要出面了。今天我之所以拐道来乐山,除了给母后请安之外,就是把两个小胖子送过来,我跟满满回了京后估计一时间会抽不出空来看你们。乐山这里,我会再添一层防卫。”   太后想到日后有孙儿陪,脸上的笑都带满满的幸福:“你们放心办你们的事儿去,孩子有我跟亲家母在,不会有事的。”   米氏也点了点头:“放心吧,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万事小心。”   京城肃亲王府思过院,肃亲王自从听了暗卫回禀说昭亲王在京城西城门外废了赵昆,他就一直高兴到现在。肃亲王高兴不单单是因为昭亲王废了赵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昭亲王悄没声地回来了。原本他是要让暗卫送急件去西北的,现在是不用了。   现已经是肃亲王妃的风氏渺渺,端着一碗醒酒汤进来了:“昭亲王回来,你就这么高兴?”   肃亲王看着在昏暗的灯光下,越显温婉柔美的女人,再次在心中暗暗感谢了那个傻妞一番,要不是那傻妞点醒他,也许他跟渺渺这一世就错过了:“老九回来,京里那些不安分的人就会有规矩一点了,那咱们也就可以轻松许多。”   皇帝虎视眈眈地盯着宗室,可是排在宗室之前的肃亲王府更碍眼,他不得不紧防有人暗下黑手,有一个韩氏已经够了,他还想多陪他妻子几年。   风氏把醒酒汤递给了坐在书案后面太师椅上的肃亲王,瞪了他一眼,笑说:“那你就没个节制喝这么多的酒。”   “这不是高兴嘛,”肃亲王一口饮尽醒酒汤,放下碗后,对风氏说:“等京里这些事料理完了,我就陪你出去走走,咱们再回淮州一趟。”   “好,”风氏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去哪都好,只是她的确不喜欢京城:“不过话说回来,昭亲王回京了,那飘飘那丫头也应该回来了?”   “应该回来了,”肃亲王拉过妻子,让她坐到他的腿上:“傻妞现在跟在九弟妹身边,等你见了九弟妹,你就可以放心了。”   风氏一手搂着肃亲王的脖颈,玩着他的耳朵:“只要不让那丫头乱跑,我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依着那丫头的身手,没几个人能近的了她的身。”   “也是,傻妞也就一身功夫了得。”   安平伯府的前院书房,安平伯跟二老爷金明杰盯着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品着茶的严明,是一肚子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们不开口,严明又滑不溜秋的,根本不会主动言明。   过了一会,性子有些急的二老爷挠了挠头,出声问到:“你就给我们个准话,昭亲王爷是不是想要……,”说到这他紧抿着嘴,但手指着天,瞪眼问道:“是不是?”   严明看他俩急得都快冒汗了,也就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你们想让我回是还是不是呀,这种事情能明说吗?”   安平伯兄弟也不是蠢的,一听严明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安平伯其实一直有个疑问在心里:“那皇帝……是不是……”   严明知道他要问什么,他摇了摇头。   安平伯鼓嘴呼了口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明天我会再加强府里的防卫的。”   二老爷金明杰吞了吞口水,忍不住问到严明:“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   严明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不过倒是说了句:“你们没觉得我这几年升得有些快吗?”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可不是谁都能坐得的。   安平伯兄弟瞬间明白了严明的意思了,看来他早已经上了昭亲王的船了,不过他们安平伯府何尝又不是呢?   昭亲王夫妻在乐山上待了一天就准备离开回京了。只是要把两个孩子留下,五娘很是舍不得,不过为了两个孩子的安全,她也不得不这样狠下心。   五娘蹲在地上拉着三岁多的小算盘,鼻尖有些发酸:“父王跟母妃有事要离开几天,你在乐山要帮父王和母妃照顾好祖母、外祖母还有弟弟,可以吗?”   小算盘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好,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接我们?”   五娘强忍着眼泪,两个孩子自从出生就被她一直带在身边,现在要把他们放在乐山,叫她怎么舍得:“等办完事情就回来。”   “好,”小算盘搂着他母妃的脖子,亲了亲他母妃的脸颊:“那快去快回。”这话是他母妃经常对他父王说的,现在他刚好用上了。   “嗯,”五娘被昭亲王给拉了起来,搂在怀里。昭亲王低下头看着仰着小脑袋的大儿子,笑着说:“你的马驹在后山,你要养好了。”   小胖子点了点头:“好。”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昭亲王伸手捏了捏小胖子的小肉脸:“父王跟母妃走了。”   “好”   昭亲王搂着五娘,跟一旁的两位老母亲说:“母后、岳母,那我们先走了,有空我们就过来看你们,两个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太后早已经习惯了分别,这次还好,他们只是回京城,而不是去西北,她倒没感到不舍:“去吧,孩子在这里,你们尽管放心便是。”   米氏搀扶着太后,叮嘱他们:“万事小心。”   五娘夫妻刚下山,小算盘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他一哭,小秤砣也跟着哭了。小秤砣一哭,小算盘立马就不敢再哭了,拉着他祖母就去哄小秤砣:“不……不哭,哥哥有银子……养你……”   刚说完这话,小算盘就突然哭得更伤心了:“呜呜……哥哥银子在……在母妃那……呜呜……”   太后一看两孩子掉眼泪,心都快疼死了,赶忙抱着小算盘哄着:“乖乖……不哭……咱们有银子,祖母多得很,都是小算盘跟小秤砣的……快不哭了,”她一边哄着小算盘,还一边关注着米氏怀里的小秤砣:“都不哭了,祖母的东西都是你们的。”   小算盘倚在他祖母怀里,好一会才终于不哭了,只是还止不住地抽噎着,撅着小肉嘴说:“母妃他们什么时候来接盘盘跟砣砣?”   太后接过花嬷嬷递过来的温巾子,轻轻地给小算盘擦拭着小脸,柔声说到:“等他们办完事情就会来接咱们了。”   小算盘不吭声了,伸手握住小秤砣的小爪子。   五娘夫妻回到王府时,王府里都已经收拾好了,一切都没变,垂花门楼,抄手游廊处处都被清理得很干净。清晖园里也还是老样子,昭亲王刚拉着五娘坐到榻上,小应子就领着府里的奴才过来请安了。   五娘才离了孩子,这会是一点精气神都没有,昭亲王见她这副焉焉的样子,也就挥挥手让奴才们都下去了:“我说你是有了孩子,就把我往后排,你还否认,今天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是骗了我快四年之久。”   五娘抬首看了看一手搂着她腰身的男人,无力地笑了笑:“被你发现了?”   昭亲王用鼻尖蹭了蹭妻子的脸蛋:“咱们不能陪着他们一辈子,总是要放手的。”   “可是他们还小,”五娘依进丈夫的怀里:“我就是舍不得。”   昭亲王抬起她的脸,笑着对她说:“满满,我才是那个陪你一辈子的人,请你暂时先忘掉那两个胖子,多看看我好吗?”   五娘笑着闭上眼睛拱进他怀里蹭了蹭,无奈应道:“好。”   回到王府休息了一天,昭亲王跟五娘就都养好了精神。   十月初一一早,卯时刚过,昭亲王便带着五娘进宫了。到了皇宫他们夫妻就分开了,昭亲王去了乾明殿,五娘则是去了坤宁宫。   今日的早朝虽还是跟前两天一样,百官争辩,只是细一看好像多了几个人。除了镇国侯,跟原本应该镇守在南方海边的赵寅之外,就连自从二十多年前被废了一条腿就再没来过早朝的肃亲王,今天不知道怎么也来了?   景盛帝坐在龙椅上,感觉整颗头都不是自己的了,为什么难缠的一群人会凑到一起来上早朝了?有他们这几人在,景盛帝都不用说话,只能坐在龙椅上当个摆饰。   镇国侯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赵寅,冷笑道:“你作为一方统帅,无召竟然敢私自回京,你简直是目无王法,赵寅,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韩老狗一家全死在这贼子的手里,而这贼子竟还霸了韩老狗的位置,敢排在他身后,他当他是老几呀?   赵寅想到府里被废了的次子,心微微疼,那可是他最出色的儿子,昭亲王就是这老东西的外甥,没有昭亲王,这老东西横个鸟:“据说昭亲王也回京了,那我倒是想问问侯爷,昭亲王有封地又手握兵权都能回得,为什么我回不得?”   这个问题肃亲王帮镇国侯给回了:“母后年岁大了,思子深切,召了昭亲王回京。本王倒是想问问赵将军是什么时候回京的?”   赵寅把目光投向了问话的肃亲王,双目一缩:“不巧正是跟昭亲王同一日到京的。”   “是吗?”肃亲王很遗憾地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要是赵将军早几日回来,想必韩国公府一门就不会被贼人诛杀殆尽,毕竟韩国公府离奉国将军府那么近,依着赵将军的忠肝义胆,定不会坐视不管。”   赵寅也跟着面露悲痛:“我也只恨没能早些回来,要是皇上能早点召臣回来,那韩国公府一门想必也能留几条血脉下来。”   “噢?原来是皇上召将军回来的,”肃亲王扭头便面向皇帝,礼都不行,直接开口问:“皇上,不知您招赵将军回来所谓何事?”   肃亲王的话一出口,殿里竟有几声明显的抽气声,这肃亲王是多年没上朝傻了吧,跟皇上能这么说话吗?   皇帝没想到赵寅会把锅甩给他,一时有些愣神,也就没有在意肃亲王的不敬了:“噢噢……那个朕召赵爱卿回来,是为了……呃……谈海禁的事。”   肃亲王见皇帝这样吞吞吐吐的,瞬间没了再说下去的劲了。不过赵寅可不会就这么消停了的,他双膝跪到地上,拱手向上:“皇上,昭亲王众目睽睽之下,无辜射杀臣次子,致其身残,请皇上为臣与臣的次子作主。”   原本站在一边的傅天明立马出列,正气凌然地说:“皇上,昭亲王公然在皇城脚下,肆意残害忠良,此等行为令人发指。自古以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请皇上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说着他便跪伏到地上。   “你们想要什么交代?”一身着墨色云纹锦缎便服的男子背着双手闲步走入殿内,淡笑着说:“本王给你们。”   殿内文武百官纷纷扭头看向来人,只见其言笑吟吟,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被镶嵌着红宝石的紫金冠高高挽起,剑眉、桃花眼,见到来人之后,众人面上表情各异,分不清是喜多还是悲多。不过有一个人见到来人是眉开眼笑,那就是平阳侯钱仲平。   景盛帝现在只想退朝回后宫喝两杯压惊定神茶:“九……”   只是他的话音刚起,就被赵寅给打断了,赵寅也不知何时起身来到昭亲王面前:“那就请王爷给我一个交代吧。”   “交代什么?”昭亲王笑着看向眼前留着短短一撮花白胡子的赵寅。   赵寅虽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位的确是个人物,单凭这一身内敛的威势就不容小觑:“我只想知道犬子哪里得罪了王爷,竟让王爷亲自动手废了他?”   昭亲王嗤笑一声说:“这事需要交代吗?”   赵寅那双吊梢眉一紧:“还请王爷给我一个交代。”   “好,”昭亲王越过赵寅来到肃亲王身边,一手指向肃亲王的左腿:“难得失手算不算?”他抬了抬那双乌黑的剑眉:“要是你还不满意,那赵昆纵马冲撞了本王的仪仗,吓哭了本王六个月大的小儿子,这你应该满意了吧,还是你还想要其他理由?” 第52章   赵寅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那双耸拉着眼皮的三角眼盯着昭亲王的脸,他最讨厌的就是他那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沉声说到:“王爷以为我是三岁小儿不成?”就凭昭亲王的气息,他就可以判定他乃是内外兼修,怎么可能会失手?   昭亲王貌似惊讶地看了看赵寅,后扭头看向他身边的肃亲王:“三哥,他的意思是本王不可以失手吗?”   肃亲王笑着回道:“九弟应该是听错了,赵将军怎么会认为你不可能失手呢?你才多大,毕竟当年奉国将军赵毅年过五十了,还会失手废了本王的一条腿,你这才到哪,不要自视甚高才好?”   提到肃亲王被赵毅废了的那条左腿,殿里的那些老臣,无一不是微叹惋惜。只是赵寅就不这么认为:“当年家父为救先帝,才失手射中肃亲王的左腿,奉国将军府对此事问心无愧。”   当年的那件事,到底事情怎样?只有各人心里清楚。那年先帝出行,行踪为什么会被泄露,也就只有先帝跟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清楚。赵毅是真失手还是有意为之,明眼人也都知道,只是他救驾有功,才功过相抵,保了他无虞,而肃亲王就成了那场刺杀的唯一牺牲者。   “那就没错了,奉国将军都有失手的时候,本王失手也就情有可原,毕竟本王想要的是赵昆的命,哪知会失手射中了他的膝盖骨?”昭亲王一脸的可惜。   赵寅没想到昭亲王会如此狂妄,他不禁看了看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只见其丝毫没有要参一脚的意思,心里不由骂了句“孬种”,后说道:“赵昆的命是不值钱,但京禁卫副统领的一双腿,王爷就这么儿戏吗?”   昭亲王嗤笑出声:“京禁卫副统领?呵……,韩氏一族在京禁卫眼皮子底下被悄没声息的灭了门,本王倒想问问你,京禁卫副统领还有什么用?”   说到韩氏一族,赵寅就无话可说了,毕竟韩氏一族被灭门,与京禁卫失职的干系的确很大,只是他依旧不甘地紧盯着昭亲王。   昭亲王也不畏,走到赵寅跟前,声音不大但却能让殿里的人都能听清楚:“怎么,你是想要本王赔那赵昆一双腿吗?”   “王爷金尊玉贵,赵昆贱命一条,赵寅不敢,”这话赵寅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昭亲王淡笑着说:“你有这个认知就好,本王还要提醒你一句,管好你剩下的那几个儿孙,毕竟本王也不知道哪天碰到他们的时候,会不会又刚好心情不佳。”   赵寅无话,他看向皇帝,而皇帝也好像这会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上朝,他清了清嗓子,坐正了身子:“众位爱卿还有什么事要奏禀的吗?”   这边朝堂上是一波过去了,后宫这会好戏才刚刚开锣。五娘跟昭亲王夫妻是没挑日子进宫的,可是有人却是被召进宫的,那人便是奉国夫人韩氏。   说来这韩氏收到坤宁宫的传召,原还以为是皇帝思母想要见见她这个娘亲,故一早便起身打点自己。将将卯时过她就坐了马车,朝皇宫驶去。   五娘乘着软轿到坤宁宫的时候,皇后刚好做完早课。   燕嬷嬷进去回禀,皇后倒是有些意外。毕竟昭亲王妃可比她这个皇后在太后面前得脸多了,没想到她娘家韩国公府被灭了,她这个皇后也算是废了,这皇家最是会捧高踩低的,这个九弟妹现在还把她放在眼里,那就真是个有意思的:“请昭亲王妃进来吧。”   五娘随着燕嬷嬷进入殿内,倒也规规矩矩地行了宫礼:“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看着身着月白色六幅罗裙的五娘,心里还是好受了不少,这九弟妹到底给了些脸面予她这个嫂子:“昭亲王妃请起。”   “谢皇后娘娘,”五娘缓缓起身,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皇后,四年不见,皇后身上再没有四年前的那种盛气凌人了,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皇帝后宫新人不断,皇后又日渐年老色衰,再加上皇后娘家的惨案,也真是难为她了:“几年不见,臣妇见娘娘消瘦了不少,娘娘,还是要心放宽些才好。”   皇后左手拿着一串佛珠,右手指了指她右边的榻:“坐吧。”   五娘也没有拒绝,朝皇后福了一礼,就来到右边的榻上坐了下来。   皇后见五娘坐下了,才又开口问:“两个孩子呢,本宫这个做皇伯母的还没见过,见面礼都备好了?”这九弟妹也是个有福气的,不但昭亲王一心一意守着她过日子,她自己也争气一连给昭亲王诞下两子。据说昭亲王府后院也就只有这一位女主子,这在皇家还是很少见的。   想到昭亲王,皇后就不由得想到与昭亲王一母所生的皇帝,心就冷了,这同胞兄弟也不全是像的。   提到自家的两个胖儿子,五娘心里就想得很:“他们被母后留在了乐山,要过些日子才能回京。”   皇后以前听了这话,也许会觉得太后偏心,现在她好似已经全然不在乎这些了:“母后一个人在乐山为国祈福,难免会孤独,有两个孩子在她老人家身边闹一闹,会热闹很多。说来也是本宫的不是,一直瞎忙活竟没能去乐山侍奉在母后身边。”   “娘娘要处理六宫事务,一时分不开身也属正常,母后也是这么一路过来的,她老人家会理解您的,”五娘有时候只觉得这皇后之位,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的。   既要服侍皇帝,又要管理这后宫里的那些妃嫔,每隔三年还要给皇帝选秀充实后宫。想到这里,五娘不禁开始迟疑她现在帮她夫君是不是在给自己日后找麻烦?   就在这时,守门的太监进来回禀:“皇后娘娘,奉国夫人到了。”   不提五娘听闻“奉国夫人”这四个字的反应,单说皇后脸上的笑就有些不寻常了:“请她进来吧。”   五娘是个很敏锐的人,她虽然也好奇奉国夫人韩氏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但她现在更在意皇后对这奉国夫人的态度,毕竟她们此时是身处坤宁宫,皇后的地盘上。她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皇后,皇后也丝毫不在意她的举动。   韩氏今天可谓是盛装打扮,当她一进入坤宁宫的大殿内,皇后就不自觉地停止了捻动手中的佛珠。   五娘见那韩氏身着紫红色八幅罗裙,外搭浅茶色褙子,梳着牡丹头,额间的那颗红色琉璃珠更是被一头乌发衬得鲜艳欲滴。韩氏的装扮,让五娘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头,这韩氏虽是庶出,但这身打扮算是过了,毕竟韩国公府刚过了头七。即便韩氏是外嫁女,但也应该要避忌一点。   皇后盯着韩氏,强压着心中的愤怒,就连昭亲王妃来见她都是一身素色,可这韩秋儿竟敢如此大胆,到底是谁给她的底气?皇后手中的佛珠被她握得都快要嵌入掌心了,但她丝毫不觉得痛。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韩氏微微朝主位福了一礼便起身了,而主位上的二人是一动都没动。   这韩氏一开口,五娘就知道太后当年输在哪了,她轻笑出声,扭头看向她左边的皇后:“皇后娘娘到底是宽慈仁厚,不在乎这些虚礼,”说完这句,她又看向立在殿内的韩氏秋儿:“只是奉国夫人既为臣妇,那就应该严守为臣妇的本份。”   皇后这时也轻叹了一声:“九弟妹说的在理,本宫作为皇后,大景的国母,是不应该心软的。”   “皇后娘娘宽厚,本是好的,只是备不住有人喜欢蹬鼻子上脸,忘了自己的身份,”五娘今天既然在这宫里遇到了韩氏这毒妇,她自然要先讨些利息回来:“奉国夫人怕是太久没进宫,忘了宫里的规矩了。”   韩氏原还以为是皇帝通过皇后传召她的,毕竟她现在身份未明,皇帝即便想要见她也不好直接传召。这会听着皇后跟边上那位应该是刚回京的昭亲王妃,你一言我一语的,就知今天只怕是皇后传她的。   韩氏一想明白,心就吊了起来,皇后进宫二十多年,传她的次数可是屈指可数。这次传她进宫恐怕是来者不善。她刚想按着宫规再次给皇后请安,没想到她还没屈下腿,皇后就出言了:“燕嬷嬷你去教教奉国夫人该怎么行礼?”   “是,”燕嬷嬷走到奉国夫人跟前看了她一眼,就转身面向皇后,深蹲下去,行礼道:“奉国夫人赵韩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那韩秋儿也是个说放下就放下的人,立马就跟在燕嬷嬷身后学着给皇后请安了。   皇后并没有让韩氏起身,而是跟五娘有一搭没一搭地叙着闲话,五娘也配合她。要是到这时五娘还探不出皇后跟这韩氏之间的情份,那她也就白活了。   大概小半个时辰,那韩氏终于眼睛一翻倒向了一边,五娘状似惊讶地说:“皇后娘娘,奉国夫人晕倒了。”   皇后也跟着五娘演:“呀,怎么就晕倒了?”说着皇后就过去了,那韩氏保养得宜的手,刚好送到了皇后的脚底,皇后也像没看脚底一般,一脚就这么下去了。   五娘用帕子掩着眼,这一幕她不想看,只是眼睛看不到,但她耳朵还在。没两息的功夫,她耳边就传来了韩氏尖叫的声音,燕嬷嬷的惊呼声,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沉闷声。五娘放下手,就见皇后已经侧趴在了地上,好巧不巧的她的额头刚好磕在了大殿一边的脚凳上。   五娘赶紧起身:“皇后娘娘……,”她快步上去,抱着已经满脸是血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后她斥道:“还不快去传太医。”   “是是……,”燕嬷嬷慌里慌张地跑了出去。五娘一手摁住皇后还在流血的额头,一边出声喊道:“来人啊……”   她招来了几个宫女跟几个粗壮的婆子,几个宫女都是平日里贴身伺候皇后的,帮着五娘把皇后抬到了榻上躺着。   韩氏这会已经惊呆了,她只是装晕而已,谁知皇后竟会故意踩她的手,她痛极了才反抗的,哪知道皇后这么不中用,竟会伤着自己,这不关她的事,这绝对不关她的事。   五娘安置好皇后,就看向进来的那几个粗壮婆子,心里已经明了了,这皇后今天是设了鸿门宴在坐等韩氏呢,这样更好:“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奉国夫人韩氏不尊皇后娘娘,还伺机伤了皇后娘娘的凤体,还不把她给捆了。”   那几个粗壮的婆子一时间不敢动作,毕竟奉国夫人不是普通妇人,不是说捆就能捆的,皇后娘娘可是只吩咐了她们把奉国夫人给关起来的,怎么这昭亲王妃一上来就要捆了奉国夫人呢?   韩氏这会也不再委屈下去了,坐在地上,直视五娘:“我看谁敢动我,我可是先帝亲封的奉国夫人。”   五娘冷眼回视她,问到:“先帝封你为奉国夫人的时候,有没有在圣旨上写明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如果没有写明的话,那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是‘君臣有别’?”   韩氏愣住了,是啊,她是臣妇,并非是太后。   五娘冷哼一声,语气加重:“捆了。”   这次那几个婆子不敢再不动作了,只是下手没有以往她们对待别人时那么重,毕竟她们也怕奉国将军府。   韩氏反抗不过,就嚷着:“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你们欺人太盛……”   五娘冷嗤一声:“皇后娘娘养你们几个是吃闲饭的吗?还不快把她的嘴给堵上,真是吵得很。”   接着,其中一个冷脸婆子也不知道拿的什么布直接塞进了韩氏嘴里,韩氏的嘴被堵上,殿里立马就清净了不少。   皇后在坤宁宫被奉国夫人给伤了,这事五娘不但没让人瞒着,还给跟着她一道来的芍嬷嬷使了个眼色,芍嬷嬷曾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老人,宫里她清楚得很。她只不过出去上了个茅厕,这后宫里就基本都知道奉国夫人在坤宁宫伤了皇后。   一时间后宫算是热闹了,相比于后宫,前朝就安稳多了,毕竟昭亲王刚刚连讽带刺地把赵寅给警告了,就连死了几年的奉国将军赵毅都没放过。   之前那些说的口沫横飞,就差以死明志的言官文臣这会见着本尊了,都缩头躲到一边去了,就连傅天明也一样,不敢再往外吐一个字。   景盛帝虽然见文武百官终于都安分了,但他心里总是憋得慌,他坐在大殿之上半天,就听他们吵了半天。昭亲王才来了多久,这会,他们都不敢再妄言了,奏禀的也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退朝吧。”   刘光早就觉得应该退朝了,昭亲王怼完赵寅之后,那时就该退朝了,也免得皇上脸面过不去,他吟唱着:“退朝……”   昭亲王跟肃亲王出了大明宝殿没一会,就被刘光给喊住了:“两位王爷请留步。”   二人一听声音就知是皇帝有事要寻他们,不过皇帝一向不待见他们二位,今儿怎么风头变了。肃亲王转身问到:“刘公公可是有什么事儿?”   刘光喘了两口大气,才开了口:“奉国夫人在坤宁宫伤了皇后娘娘,昭亲王妃当时也在场……”   一说到昭亲王妃,刘光就不禁打了个冷颤,实在是昭亲王的眼神很吓人,他赶忙添了句:“昭亲王妃娘娘没伤着,只是皇后娘娘被伤着了失血过多,昭亲王妃一急就让人捆了奉国夫人,这会皇上跟赵将军已经去了坤宁宫,”他小心翼翼地躬身看向昭亲王:“皇上让奴才来请王爷过去一趟。”   昭亲王笑了:“那就走吧。”   肃亲王也跟着一起了:“本王也去瞧瞧热闹,毕竟像这样的热闹也不多了。”   刘光真的想劝肃亲王一句,这热闹不好瞧,一皇后,一亲王妃,还有一位先帝亲封的奉国夫人,他这是凑哪门子热闹呢?想想刚刚在大明宝殿上,昭亲王跟那赵寅就斗得厉害,现在昭亲王妃又跟奉国夫人碰上了,这到底是什么孽啊?   坤宁宫里,皇后这会已经醒了,只是因为流了不少血,面色透明得很。五娘坐在榻边,握着皇后的手,皱着眉头轻声问到:“皇后娘娘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皇后眼睛转两圈,才循着声音看向五娘:“九弟妹,本宫……本宫这是怎么了?”   五娘看着虚弱的皇后,不得不感叹一声,在宫里待久了,演起戏来果然个个都是见真章的:“您刚刚伤着了,太医说了您失血过多,之后的一段时日要好好静养才行。”   “奉国夫人呢?”皇后好像才想起她一般:“她怎么样,没伤着吧?”   五娘摇了摇头,故意没好声地说:“她一点事都没有,好得很,倒是您流了一地的血。”   皇后轻轻笑着,脸上的笑充满了凄凉:“那就好,她毕竟是本宫的姑母,虽然她今天冲撞了本宫,但……但本宫也没什么事儿……”   “皇上驾到……,”守门的太监吟唱到。   五娘闻声,从榻上起身,来到殿里行着宫礼。没一会,一道明黄色龙纹衣摆就入了她的眼:“臣妇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景盛帝背着双手跨入殿内,越过五娘来到榻边,把挣扎着想要起身给他行礼的皇后按回到榻上:“你好好躺着就好,这些只是虚礼罢了。”   五娘一听这话也就不再蹲着了,起身立到了一边。景盛帝见五娘起身,不禁眯了眯双目,五娘也不惧,一脸莫名地说:“皇上刚不是说虚礼吗?”说着她就作势想要再次行礼。   景盛帝摆了摆手:“昭亲王妃不必多礼。”   五娘也大气,微微朝他福了一礼:“谢皇上,”后她直起身就扫了一眼跟皇帝一起来的赵寅了,吊梢眉、三角眼,冷着张大方脸,的确挺唬人的。   景盛帝抚慰了皇后,就看向了被绑着撂在一边的韩氏。韩氏见到景盛帝来了,也就不再挣扎了,只是默默流泪看着景盛帝。   景盛帝见到这样可怜的韩氏,心中的确不好受:“来人,替奉国夫人松绑,这都像什么样子?”   五娘轻笑,指着皇后那会磕到的地方,看向皇帝说:“皇上,您应该朝那里看看,那里是刚刚皇后娘娘晕倒的地方,地上的血渍,我没让她们收拾。”   景盛帝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只是他不想去关注罢了,现在被五娘这么一提,叫他想要把事情大而化之都不行:“皇后这次是受了罪了。”   五娘叹了口气:“皇后是您的妻子,夫妻一体,想必皇上会给皇后娘娘一个公道的。”   韩氏这会已经被松绑了,她抽噎着说:“皇后娘娘召臣妇进宫,臣妇幸喜极了。臣妇多年未进宫,年纪又大了,宫里的规矩有些就记岔了,便失了礼数。皇后娘娘跟昭亲王妃教导臣妇教导得极是。只是臣妇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才跪了半个时辰就顶不住晕倒了,臣妇无意伤了皇后,臣妇罪该万死。”说着韩氏就开始不住地朝他们磕头。   五娘不等皇帝开口,就讽刺道:“你是罪该万死,像你这样数典忘祖的东西的确不该活在这世上。韩氏一族被灭,皇后娘娘一夜白头,而你这个出自韩氏的外嫁女,韩家才将将过了头七,就迫不及待地穿红戴绿。皇后娘娘原本就因为失了族人而悲痛欲绝,可你这般作为更是让她痛心入骨。”   说到这五娘也适时地流泪了,哽咽道:“就连我这个旁观者都心疼她,”她朝向皇帝,双膝跪地:“皇上,奉国夫人赵韩氏,罔顾先帝对她的期望,藐视皇后,是为不忠,不敬祖宗不畏人伦,是为不孝,像她这种不忠不孝之辈,怎可堪‘奉国’二字,为天下百姓之表率?皇上,还请您给韩氏一族,给您的皇后,给大景百姓一个交代。”   “说的好,”昭亲王跟肃亲王进入坤宁宫后,就来到五娘身边,拉起她,训了句:“你又没做错,跪着干什么?”   五娘抽出袖子里的帕子,轻轻拭擦了脸上的泪:“你怎么来了?”   昭亲王看向皇帝说:“本王过来看看有没有人欺负了本王的妻子?” 第53章   景盛帝被昭亲王这么一看,是窝火得很,一个个的都无法无天,见了他这个皇帝也不行礼,真当他是个软蛋不成?他刚想开口训斥,眼角余光就扫了跪伏在一边的韩氏,瞬间就要出口的话被拦在了嗓子眼,舌头一转就变成了:“你们来得正好,也听听事情是怎么回事儿?”   说着他就准备让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叙述事情的经过,不过却被五娘给打住了:“皇上,您也是刚刚来听了奉国夫人的一番简述,就断定奉国夫人刚说的那些话就是事情经过,是不是有失偏颇?”   景盛帝真的很想把这个一直叽里呱啦的妇人的嘴给堵上,只是看了看挡在她前面的昭亲王,就歇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既然九弟妹认为朕有失偏颇,那为了公允就请九弟妹来说说这事的经过吧。”   “倒不是臣妇认为皇上对这事会有失偏颇,只是臣妇怕皇上看到奉国夫人这副可怜又含冤受屈的样子,会真以为皇后娘娘跟臣妇合起伙来欺负了奉国夫人。那到时蒙受不白之冤的就成了皇后娘娘跟臣妇了。臣妇倒是无所谓,毕竟臣妇有我家王爷替我作主,臣妇不怕的。倒是皇后娘娘,”说到这,五娘又拿起手中的锦帕按压着眼角:“刚失了族人,又无辜被自己的姑母冠上不敬长辈之名,就实在是冤得很了。”   景盛帝深吸了口气,他现在只恨当初瞎了眼,才会一时心软,把这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放进昭亲王的选妃名册中。   肃亲王虽见过五娘,但只知其精通商道,却没想到她嘴皮子也这么利索,竟把皇帝说得哑口无言。老九也幸亏有她在身边筹谋着,不然只怕现在的日子也没这么好过,那今日对上赵寅,就没那么中气十足了。   肃亲王看着站在老九身边的五娘,笑说:“九弟妹说的在理,那就请九弟妹为我们几人解解惑吧。”   五娘早就注意到跟她夫君一起进来的男子了,不用看其他,只看腿,就能猜出他是谁了,她朝男子微微福了一礼:“既然三哥开口了,那为了皇后娘娘清白,我自是义不容辞。”   五娘扭头看了看脸色不好的景盛帝,后就调转目光投向跪着的韩氏:“臣妇回京几日之所以一直没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就是因为韩国公府一门无辜惨遭奸人杀害,臣妇心中痛惜无奈,只恨那奸人手段毒辣、残忍,没能给……给韩国公府……留一条血脉,”说着她面露痛苦,紧皱着眉头,一手抵在心口处:“臣妇想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但又不知见了皇后娘娘该说些什么,该如何去安慰皇后娘娘?”   昭亲王看着他小媳妇演上瘾的样子,不禁在心中直乐呵,看来她今天是一定要扒了韩氏的一层皮的,不然估计要有的闹腾了。也好,没了那层皮子,韩氏也只不过是个妇人。   “今天臣妇来宫里给皇后娘娘请安,一见皇后娘娘,臣妇……臣妇,”五娘眼泪又下来了:“皇后娘娘今年才不过四十出头,怎么就白了头呢?臣妇犹记得四年前离京之时,皇后娘娘还貌若二八之龄,将将四年而已,可知韩氏一族被灭,对皇后娘娘的打击有多大,说是切腹割心之痛都不为过。可奸人至今逍遥法外,叫皇后娘娘如何能宽心?”   景盛帝听五娘说皇后一夜白头,他才稍稍扭头看向躺在榻上的皇后,果然原本乌黑油亮的发里,藏了不少银丝,就连曾经浓密的发都稀疏了不少,他有多久没来看过皇后了?   看着皇后紧闭着眼睛,但她的眼泪却一直从眼尾往外渗出,嘴唇颤抖,但依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放在锦被上的那只手,紧握着,青筋暴起。突然之间,景盛帝竟有一种想要逃出坤宁宫的冲动,可是他还不能。   五娘继续叙说着:“正当皇后娘娘在为韩氏一族的惨死悲痛欲绝之时,奉国夫人韩氏竟打扮成这副样子来见皇后娘娘,就连臣妇看了都气恨至极,更何论是皇后娘娘呢?奉国夫人虽已外嫁多年,但没有韩国公府岂会有她今日?没有韩国公府给她的脸面,她会成为奉国将军府的老太君?她凭什么,就凭她有一位出身舞伶的生母吗?”   五娘看向景盛帝,有一股凌然之气,语气极其强硬地说:“错,她韩秋儿凭的是韩国公府,”她双目微红含着泪:“她给皇后娘娘请安,呵……,就微微屈了下腿,皇后娘娘还没来得及吭声,她就起来了。皇后娘娘没说什么,是我,是臣妇实在忍不下去了,才斥了一嘴,说她没了规,臣妇就想问问在场各位,臣妇有做错吗,皇后娘娘有错吗?”   昭亲王第一时间给了他小媳妇底气:“你没错,你做的极对,皇后娘娘性子软,你没看到便罢,看到了就自是不能让她被人给欺辱了。”   肃亲王点头认同:“皇后乃一国之母,怎么能被一臣妇这样对待?”说着他还瞥了一眼一直站在一边没吭声的赵寅,后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韩氏:“赵将军你说对不对?”   赵寅也就是在进殿的那一刻看了一眼地上的韩氏,在看到韩氏身上的那件紫红色罗裙,他就知今天这事难了。现在这昭亲王妃又是哭又是长篇大论,把韩氏忘祖这一点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韩氏虽是外嫁女,不用为韩家守孝,但这次韩氏一族被灭,本就是震惊天下的惨案,韩氏在这档口穿红戴绿简直就是找死。   早知今天这般,当初他就不该下令诛杀韩氏满门,现在不但没拿到京禁卫,还处处受制于人。赵寅沉声回答:“王爷说的是,我替母亲向皇后娘娘赔罪,”说着他就准备朝躺在榻上的皇后拱礼。   不过被有靠山的五娘给拦住了:“赵将军请慢,我的话还没说完,奉国夫人可不单单只犯了这一个错。”   赵寅很确定他不喜昭亲王夫妻,这俩夫妻太张狂:“那就请昭亲王妃继续吧。”   五娘一点都不惧赵寅那有些阴狠的目光,继续数韩氏的罪名:“皇后娘娘只是稍稍惩罚了一下奉国夫人,刚刚奉国夫人说她跪了半个时辰,可是据我所知她也就跪了两三盏茶的功夫,两眼一翻就晕了。她这一晕,倒是惊着皇后娘娘跟我了。我还愣着呢,皇后娘娘急忙慌的就过去看奉国夫人了,这人一急未免会有些不小心,没注意踩到了奉国夫人的手,奉国夫人就惊叫了起来。”   说到这五娘不禁冷嗤了一声道:“皇后娘娘被她这一惊一乍的,就慌了手脚,而就因为我晚了一步,刚巧把整个经过看得真真的,奉国夫人推人的动作可一点不像是文弱老妇……”   原本跪伏着的韩氏,突然抬起头:“你胡说,我没有推皇后……我没有……皇上……臣妇没有啊……”   五娘可不管她,反正她说的就是事实:“皇后娘娘连日来因韩家之事,本就伤了身子,虚弱得很,被她这么一推,就磕到了殿旁的脚凳上。”   “我没有……我怎么敢推皇后……我不敢……”   五娘冷笑一声,斥道:“你没有?皇后摔倒之后,你就干看着她血流不止,要不是我今天刚好在,只怕皇后娘娘的命就丧在你这毒妇手里了。你不是一直嚷着你是先帝所封的奉国夫人没人敢动你吗?今天我倒是想要问问,”说到这她扭头就问皇帝:“皇上,韩氏口口声声说她是先帝亲封的奉国夫人,臣妇就想问一句,奉国夫人是不是就因为是先帝所封,就位同太后?”   “昭亲王妃你大胆,”景盛帝怒斥道。   昭亲王把五娘拉到了他身后,直面皇帝:“大胆的不是本王的王妃,而是奉国夫人,不孝不悌,不忠不义,怎么堪当奉国夫人这样的封号?”   肃亲王笑了:“九弟、九弟妹,你们也不要怪皇上发怒,九弟妹刚刚那话的确是过了。九弟妹你要切记一点,母后是先帝的原配嫡妻,是大景最尊贵的人,她老人家慈爱天下,年过六旬还忧国忧民,直到今日还在大慈恩寺为国祈福,你可不能随随便便拉低她老人家的身份。皇上您说是吗?”   景盛帝平息了心绪,开口道:“肃亲王说的极是,昭亲王妃你也不要怪朕斥责你,实在是你刚刚那话有失分寸。”   五娘也乖觉,朝景盛帝福了一礼:“臣妇知错了。”   韩氏现在已经知道昭亲王妃要干什么了,她是想要撸掉她的封号诰命,这怎么可以?她当年不知道在先帝面前卖了多少好,才得了这个封号诰命,让她一举成了外命妇中的头一份。要是没了这封号诰命,那她日后还怎么见人:“皇上,臣妇自知出身卑贱……”   韩氏刚说了一句,原本一直躺在榻上默默流泪的皇后,终于哭出声了:“呜呜……,”皇后强撑着身子滚下榻,跪到了景盛帝面前,此时的皇后泪如泉涌,哽咽着说:“皇上……臣妾自知不堪重任……呜呜……臣妾求您废了臣妾吧……”   这话一出,整个坤宁宫就只剩皇后的哭泣与控诉了:“臣妾能与您有近三十载的夫妻情份……呜呜……已经是臣妾的福气了……臣妾很满足了……只是韩氏一族无辜被灭……至今凶手未能归案……臣妾……臣妾日日夜夜闭眼……都……都是……是臣妾母家那些……无辜枉死的族人……臣妾……臣妾生不如死啊……皇上……”   景盛帝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皇后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满是愧疚:“皇后,你这是干什么?”他伸手去拉皇后,哪知皇后全身瘫软,赖在地上:“婷儿……你身子虚弱,快起来,朕已经交代大理寺跟刑部的人彻查韩国公府的案子了,你快起来。”   皇后跪坐在地上,满脸泪痕:“皇上……韩氏一族上上下下……千余条人命……里面有臣妾的老父老母……有自小疼臣妾的大哥……还有……还有臣妾……臣妾二弟家刚满三个月的孙儿……啊啊……,”皇后情难能自禁,原本没了血色的脸这会也如火烧一般红,额头上的白色锦缎已经被血渗透,显得极为刺目:“皇上……臣妾……心力交瘁……求您废了臣妾吧……求求您……”   五娘看着这样的皇后,心酸不已,这大概是皇后的真情流露吧,但皇后也聪明得很,她在逼皇帝,因为她知道皇帝不敢废了她。毕竟韩国公府一门被灭,在这档口,皇帝无论无何都不会废了皇后,这名声他背不起。   五娘看了看已经面色发白的韩秋儿,心中不禁冷笑起来,自作孽不可活,这是她应该受的。等有一天她失去所有不应得不应享的,那才是韩氏最痛苦的时候。   景盛帝想要抱起皇后,但无奈皇后不配合,一心求去:“臣妾无用……担不起六宫之首的重任……臣妾不堪为后……臣妾只想带发修行……希望能在臣妾有生之年能……能等到奸人伏法……皇上……您看在与臣妾多年的夫妻情份上……就废了臣妾吧……臣妾担不起皇后之责……”   就在皇后第三次请景盛帝废后的那一刻,五娘双膝跪到了地上:“臣妇请皇上给韩氏一族,给皇后娘娘,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收回奉国夫人的封号与诰命。”   肃亲王拱手向上:“皇上,韩氏德行有亏,要还是顶着奉国夫人的封号,拿着超品诰命的俸禄,只会有污先帝圣名,请皇上为了先帝的名声收回韩氏的封号与诰命。”   景盛帝看了看跪在地上有了点星白发的皇后,又瞧了瞧一直眼含希翼看着他的韩氏,终是无奈甩锅:“这事朕做不了主,还要请示母后才行。”   韩氏一听皇帝这话,面目灰暗,心若死灰,皇帝竟把她推给了太后,难道他不知道她要是到了太后手里,就什么都没了吗?   不过她这次却没再出声,毕竟皇后都已经自请皇帝废后了,她要是再出声,只会惹得皇后更加激动,要是皇后有个什么不好,那她就要背上逼死皇后的罪名,她背不起。她知道她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学皇后那套,以退为进,只是她不甘心,她怎么都开不了口,只能默默流泪。   半天没动静的赵寅,这时却动了:“刚刚肃亲王也有一句说到极对,太后娘娘年事已高,即便是为国祈福,但也要保重凤体,还请皇上迎太后娘娘回宫中奉养。”   昭亲王嗤笑一声:“母后她老人家就是厌了这尘世间的虚虚假假,才执意搬去乐山为国祈福的。她才刚得了几年清静,一时间是不会回宫的。至于韩氏的事情,过两日本王会携王妃去乐山探望母后,到时王妃会向她老人家禀明的。只是既然皇上说了这事要请母后定夺,那到时还请皇上记住今日的话。”   景盛帝原本也打算借着这事迎回太后的,现在被昭亲王这么一说,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点头:“那就请九弟与九弟妹代朕向母后问安。”要不是情势所逼,景盛帝并不想迎太后回宫,有太后在宫里,景盛帝只觉这皇宫不是他的,而是太后的。   “皇后娘娘,”五娘突然惊叫,众人一看,原来是皇后晕倒了。   景盛帝连忙抱起皇后放到榻上:“快请太医。”   皇后再次晕倒,坤宁宫已经乱成了一团,五娘看着皇后有些发青的面色,微微叹了口气,也许皇后已经看清了皇帝无情的面目,但要她真放弃皇后的地位,只怕她也舍不得。   等太医给皇后请了脉,知道皇后无事,五娘一行人才离开了皇宫。   走到宫门口,肃亲王看了看日头,笑着对昭亲王夫妻说:“老九,哥成亲的时候,你们夫妻不在京城,也没能来观礼,有些可惜。现在你们既已回京,那就给哥个面子,我回去让你们三嫂下帖子,咱们两家聚一聚,可行?”   昭亲王点了点头,对于他这三哥,他还是很尊敬的:“你让三嫂下帖子就行了。”   “那行,我先回府了,”肃亲王上了轿就离开了。五娘跟昭亲王等肃亲王离开了,才坐上了马车回王府。   马车里,昭亲王拧着他小媳妇白嫩的耳朵,训道:“厉害了,都跟皇后唱起双簧来了,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五娘拍打着他拧着她耳朵的大手,斥道:“快放开,胆肥了是吧,你是不是忘了过两天我们要去乐山了?”   昭亲王放开她的耳朵,把她拉进怀里:“我就知道我刚在坤宁宫说的那些话,你就只听进去乐山这事,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有点想两个小胖子了。”   一提到儿子,五娘就苦着脸:“我这两天都没睡好,也不知道俩孩子闹没闹?”   “小算盘应该还好,估计小秤砣会闹一点,不过有乳母在,他吃饱了应该也不会大闹,”昭亲王对两个孩子都疼得很,毕竟都是自己亲生的,要不是不合规矩,他都想把他母后、岳母跟两个孩子都接回王府,那也就不用分开了。   五娘捂着耳朵,撅着嘴说:“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景元昭,我想他们了。”   昭亲王抱着她,亲了亲:“后天我们就去乐山看他们。”   坤宁宫里,皇后在景盛帝离开之后就醒了,燕嬷嬷守在一边,见皇后睁开了双眼,连忙给皇后倒了一杯温水:“娘娘,您先喝点水,润润口。”   皇后也没有拒绝,坐起身,就接过杯子,喝了两口,后问道:“他们都走了?”   “走了,”燕嬷嬷抽了帕子给皇后擦拭嘴角,看着皇后丝毫没有血色的脸,她心疼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   皇后轻笑一声:“要不这样做,韩氏身上的封号跟诰命,怎么可能会被轻易褫夺?那毕竟是先帝所封。”   燕嬷嬷知道皇后跟那奉国夫人是再也过不了那道坎了:“只是您这样自伤,奴婢瞧着心疼得很,”皇帝也是个冷情的,皇后到底是他的妻子,他竟那般犹犹豫豫的,燕嬷嬷真的是替皇后不值:“今天倒是多亏了昭亲王妃。”   “昭亲王妃也是个厉害的,怪不得能把着昭亲王的后院,”只是皇后心里有了一个疑影:“嬷嬷,你说昭亲王妃跟那韩秋儿会有什么仇?”她可不信,昭亲王妃真的是为她打抱不平。   燕嬷嬷倒是有另外一个疑虑:“娘娘,咱们就当昭亲王妃是看不过眼了,才帮了您一把。昭亲王妃的事咱们先放一放。奴婢今天守在殿里,算是看清了,那韩秋儿跟皇帝之间肯定有关系。”   “你说什么?”皇后惊道,想到韩秋儿跟皇帝两个人,她就有些犯恶心,一手捂着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韩秋儿比皇帝大十多岁呢?”她嘴上是这么说,但想到韩秋儿那惯会献媚的样子,她又有些信了:“呕……”   “娘娘……,”燕嬷嬷赶忙拿了痰盂过来:“娘娘,您不要多想,也许是奴婢老眼昏花了。”   皇后吐了一会才摇了摇头:“不,不是你眼花,是皇帝今天的态度,本宫跟昭亲王妃两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亲王妃,都撼不动皇帝,到最后皇帝还把太后推出来,太后是皇帝的亲娘……,不不……不行……”   燕嬷嬷知道皇后在想什么,只是她觉得皇后多虑了:“娘娘,您别忘了昭亲王跟昭亲王妃,现在外面都传,昭亲王跟奉国将军府不对头,奴婢估计今天昭亲王妃也是因为这个才参一脚的。您就放心,他们肯定会借着这次的机会给奉国将军府下绊子的。”   皇后还是忍不住地犯恶心,等她终于吐完了,漱了口,才说:“但愿如此吧。”韩氏一族的灭门之仇,她是一定要报的,今天她也看出来了皇帝就是个傀儡,手里没有一兵一卒。   昭亲王手里握着西北军,而赵寅则掌着东南军,京禁卫又被辅国公黄石青紧紧地握在手里。往日里昭亲王跟赵寅不在京城还好,皇帝还有点帝王的样子,这昭亲王跟赵寅一回京,皇帝就露怯了。   就在这时,守门的太监隔着门帘在外回禀:“皇后娘娘,逸王殿下来看您了。” 第54章   皇后听闻逸王来了,面上不禁有些黯然,这个儿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叹了口气说:“让他进来吧。”   逸王进入坤宁宫之后,心里泛着苦涩,自从那年他亲口告诉他母后他杀了韩冰卿的事,他母后就对他冷了不少。他也自知有错,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他只能那样做,不然依着他那个好大哥的性子,不但他没好日子过,就连卿妹也会坏了名声,到最后她的命依旧是保不住的。   逸王进入皇后寝殿内,见他母后额上裹着白色绸缎,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双目无神地倚坐在床上。他放在身侧的双手握了握,走了过去行礼:“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千岁金安。”   皇后听到逸王的声音,用力眨了眨眼睛,不想看他,但又忍不住想要瞧一眼,这毕竟是她亲生的,只是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逸儿变得狠辣了:“起来吧。”   逸王起身后,就自己搬了个绣凳来到皇后床边坐下,坐下后就让燕嬷嬷守着门。等殿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人时,他双目不由自主地盯在皇后的额头,好一会才开口说话,只是第一句话就惊住了皇后:“母后,您自请出宫修行吧。”   “你说什么?”皇后以为她今天那一跤摔得重了,伤了耳朵:“你是让我自请离宫修行?”   逸王也不想的,但他不得不这么做,想到他在他外祖父书房里发现的那本脉案,再看看现在大景的形势,他父皇跟昭亲王还有那赵寅之间的明争暗斗,只怕他们三人都早已知道其中内情。   他必须先把他母后从皇宫里给摘出来,之后他才能借势除掉安王为自己为冰卿报仇,至于这大景的江山,他已经不再奢望了,他能不能活命还是个未知,他现在只想先保住他母后:“是,母后您自请离宫修行吧。”   皇后盯着逸王那双隐含渴望的双目,她心中有了一丝猜测,一手紧捂心口,颤着声音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她从未想过那种可能,但现在她不确定了:“你外祖家被灭是不是还跟你父皇有关系?你说啊。”   逸王避开了皇后绝望的眼神,只是依旧给了她答案:“是,所以母后您自请离宫吧,趁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他母后脱了这身凤袍离了宫,只要他不心存妄念,依着昭亲王的性子,应该不会为难一个妇道人家。   自他拿到那本脉案的时候,就已经在想怎么保他母后了?他九王叔不说是正统,单凭他手里的兵权,他想要造反也是胜券在握的。三年前边莫跟北辽两国都没拿下西北,只怕西北早已不是曾经的西北了。   只有他父皇才会天真的认为靠上赵寅就能安稳无虞了,不提那赵寅的野心,就说赵寅的手段吧,韩国公府一门估计就是丧在他手里,他父皇跟那韩氏还没这本事。他父皇最近又开始彻查宗室了,要不是他九王叔突然回京,只怕过不了多久,宗室也要遭殃。   赵寅的狼子野心,他父皇未尝不知,只是他父皇估计想要当那得利渔翁,太天真了!他父皇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竟还能如此天真,这大概就是皇祖母想要的吧。   皇后无力地笑了笑,眼泪溢出了眼眶,流进了嘴里:“你能告诉我,你父皇为什么要诛灭韩氏一族吗?”   逸王不想告诉他母后关于他父皇的身世,不管怎么样,他父皇的身世不能从他嘴里传出去:“因为……因为奉国夫……”   “不要说了,”皇后把头埋进锦被里,很久才抬起来,看向逸王:“逸儿,母后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你说的对,你外祖一家被灭,我这个皇后是不应该再在这宫里享着这沾了韩氏族人鲜血的荣华富贵了,我是应该自请离宫修行。”   逸王左手抓住了皇后的手,右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他外祖早前留下的遗书,不过这封遗书不是留给他母后的,而是留给他那死了的大舅的:“这是外祖父留给大舅的,外祖父信上遗言:他逝后,要回陕州故土。”   皇后接过那封遗书:“吾儿韩勉亲启,呜呜……为什么……,”为什么她父亲都已经退让了,他们还是不放过韩氏,皇后难忍悲痛,抱着逸王痛哭:“逸儿,母后不甘心……”   逸王抱着他母后,强忍着心中酸涩:“您放心,外祖家的血海深仇,儿子来报,您就回陕州吧,陕州有小慈恩寺,儿子已经让人去安排了。”   皇后哭了很久,但她也不傻,知道依着朝中的形势,她的确应该听逸王的,只是她心有不甘罢了。她放开逸王:“你放心,母后会带你外祖他们回陕州的,你这些日子忙着韩国公府的事,也累了,你就先回去吧。”   逸王紧握了握皇后的手,才松开:“那儿子就先回府了。”   皇后看着逸王离开的背影,心里已经做了决定:“我的确应该回陕州,只有我回了陕州,我才能保下我逸儿,”想到这她眼含恨意地说:“景启瑞,咱们的夫妻情份也算是尽了。”   逸王离开坤宁宫后,就准备回王府了,只是在半路遇见了前来给皇后请安的安王。逸王刚去看过皇后,这会面上的神情依旧有些不好看,毕竟皇后受了伤,他这个儿子要是能笑得出来才是怪:“大哥。”   身穿淡紫色蟒袍的安王,此时面上也是不见半点笑意的:“二弟是来给母后请安的吗,母后凤体还好吗?”   逸王虽心中很不喜安王,但面上情还是保持得不错:“母后还好,只是太医说了要好好将养,这会她已经安睡了。”   安王点了点头,好似松了口气:“母后安好,那本王就放心了,二弟这是要回王府吗?”   “是,”逸王看着安王脸上好似情真意切的样子,心里不禁冷笑,安王母子一向阴险,以前他还想争,现在随他们便吧,但愿他们能有真本事。   安王闻言,便说道:“既然母后休息了,那本王也就不去叨扰了,本王也要回府,二弟不介意一块吧?”   逸王先走了一步,丢下一句:“随意,”也许真的是看清了,放下了,逸王觉得现在他好似可以活得比以前轻松肆意些了,反正也不知他还能活几天。   奉国将军府,赵寅带着韩氏回到后院的了然堂,就出言警告她:“你最好安分一点,不要再给我惹什么事端,不然我不介意动手废了你这把老骨头。”   韩氏自皇帝没护着她,她便跟没了神一般,垂着肩一步一步走向榻边,一边走一边还念叨句:“你不敢,你还留着我有用。”   “你想太多了,我只要给你留口气就好,”赵寅冷笑着说:“从今天开始你不许跨出了然堂一步,不然我就让人废了你的腿。”   韩氏双手紧抱着自己,抵在榻上,哽咽着说:“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先帝亲封的奉国夫人,没有我,你以为你们赵家的奉国将军府还会在吗?你是知道先帝怎么对镇国侯府的,怎么对那个镇国老侯爷的。”   赵寅轻蔑地看着头发散乱,一身脏污的韩氏,冷哼一声:“你放心你很快就不是奉国夫人了,若不是先父遗言要留着你,你以为我会留你这淫妇到今天,你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像你这样的祸害,早该被剥皮削骨,扔出去喂狗了。”   “你住嘴,你不可以这样对我说话,我是奉国夫人,我是……我是……,”韩氏瘫软在地:“我是皇帝的生母,我生了皇帝……哈哈……皇帝是我生的。”   赵寅看着状似疯癫的韩氏,嗤笑一声:“很快就不是了。”说完他就离开了了然堂,留着韩氏一人待着,有些事情他必须要重新梳理一遍才行。   次日,昭亲王府,五娘一早就起来收拾东西,昭亲王从练功房回来的时候,就见他小媳妇,把她的两个丫鬟支使得脚不沾地的:“你这是在干什么?”   五娘见昭亲王回来,并没有迎上去,只匆忙瞟了他一眼就算过了:“兮香,把那两把小摇摇椅也带着,小算盘跟小秤砣最喜欢躺在上面玩了。”   昭亲王算是知道他媳妇在忙什么了,以前在军中就常听那些糙汉子说家里婆娘有了儿子之后,就把爷们放一边,守着儿子过日子了,他现在也算是体会到这一点了。   他小媳妇就是典型的用完他就扔的,他走过去拉起小媳妇就进去内室,后一脸生气地质问道:“金满盆,你是不是已经腻了我了?”   五娘朝她这个从昨天开始就有点不正常的男人翻了个白眼:“你不要再演了,我昨天那是因为正事才配合皇后演了一上午,你这是在闹什么呢?”想到昨晚在床上,某人硬是拉着她演起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戏码,她就不禁老脸一红,都是眼前这男人给闹的。   昭亲王缠着他媳妇,抱怨道:“谁让你昨晚演完英雄救美,我才提到以身相许,你就甩了我一沓银票的?不行,今晚……”   五娘伸手捂住男人的那张嘴:“今晚不行,明天还要早起去乐山,不能胡闹。”   昭亲王把他媳妇的小嫩手从自己嘴上拉了下来,就开始义正言辞地胡说八道:“正是因为明天要去乐山,咱们今晚才可以尽情尽兴,要不然今晚你睡得太好,明天在马车上岂不是太无聊?”   五娘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男人了,脑子一热直接拉他准备上床:“这次演完不许再来了,怪羞人的。”   昭亲王从身后抱起他小媳妇就大笑着走去后面的浴房:“这次咱们不演英雄救美,咱们演山大王跟压寨夫人……哈哈……”   乐山,早上寅时刚过,太后就醒了。她睁开眼睛,就伸手朝床里轻轻摸了摸,手下是暖融融的。   不一会她就起身了,屋里刚有点动静,西嬷嬷就轻悄悄地拎着一盏油灯进来了,低语道:“娘娘,您醒了?”   太后见她进来,赶紧竖起手掩着嘴:“轻点儿,小算盘还睡着呢。”   “是,”西嬷嬷放好灯,就拿起昨晚备好的衣裳服侍太后穿衣:“要不要抱小殿下起来出次恭?”   太后又扭头看向床上凸起的小小一团,满脸的慈爱:“要的,等会哀家来就好。”   西嬷嬷也不依着太后:“还是奴婢来吧,小殿下长得结实,娘娘昨天就差点给扭了腰,今天可不能再来了,要是摔着了小殿下,您不定得心疼死。”   太后想想便点头了,叹了口气感叹道:“老了,真是不中用了,以前昭儿像小算盘这么大的时候,都是哀家带着的,现在孙儿是抱不动了。”   “哪能呢,娘娘还年轻着呢,只是小殿下像了王爷,这不到四岁,就赶上人家五、六岁的高,再加养得好,娘娘抱不动是应该的。”   西嬷嬷服侍太后穿好衣裳,就轻手轻脚地抱起睡得喷香的小算盘,小算盘刚离了被窝,太后就拿着她的斗篷迎上去了:“不要冻着。”把小算盘裹得严严实实的,她才放心。   等小算盘出恭好了,又回到床上去睡了,太后才出了屋子,来到紧挨着她的那间房,刚好米氏也起身了:“您还是这么早。”   太后年纪大了,就带了小算盘,小一点的小秤砣就托给了米氏:“我都习惯了,小秤砣怎么样,还在睡吗?”   米氏把太后让进屋来:“还在睡,这孩子也乖得很,就前两天闹了一会,昨天倒是没怎么闹,吃饱了就睡了。”   太后进屋后,就走到床边,轻轻掀起床帘,看向睡在床里面的小婴孩,没想到太后来得正巧,这会婴孩正弯嘴笑着,太后见状也跟着他一起弯了嘴角笑了,扭头低声对凑在她身边的米氏说:“不知道小秤砣梦到什么了,竟笑得这么开心。”   米氏是爱死这两个孙儿了:“咱们出去说话,不扰他了。”   “好,”太后放下了床帘,又叮嘱了两声小秤砣的乳母,才放心出去。   二人来到佛堂,并没有准备做早课,而是坐在榻上开始叙起话了。这几天,两人都忙着带孙子了,所以也没什么空坐在一起说几句。   米氏想到昨天上山来看她的元娘带来的话,就忍不住问道:“听说这两天外面又有热闹的事了。”   乐山就在京郊,离京城近得很,太后前天晚上就收到消息了:“我已经知道了,韩秋儿在坤宁宫伤了皇后,皇帝竟无作为,皇后这一国之母的脸面算是全没了。”   米氏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皇后估计是要心死了。”   “可不吗?”太后是最能体会皇后现在的感觉了,毕竟那种感觉她“享受”了足足二十年,好在她生下了昭儿,不然她还真的不知道她哪天受不了了,就拖着景家皇朝跟她一起下地狱,只是那样一来,伤得就是大景那些无辜的百姓。   “要我是皇后,就趁着这个机会自请废后,离宫得了,”一直以来,米氏都是靠着自己过日子,她已经习惯自强了:“说不定还能保条命。”   太后笑说:“其实我虽看不上韩家,但我从未想过要将韩家斩草除根。再说韩执也没有一直依着那韩秋儿,后来他突然毫无征兆的辞官隐退,未尝不是想要避过韩秋儿,只是到最后韩氏一族依旧伤在韩秋儿那毒妇手里。”   “韩老国公他不是伤在韩秋儿手上,他是伤在他自己手上,他太优柔寡断了,以至于一直以来只知避让韩秋儿,而狠不下心来动手除掉她那个祸害,”米氏最看不上那些做事拖泥带水的人了,原本活蹦乱跳的也会被拖得身残体弱。   “也是,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太后最近心情好得很,可一点都不想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坏了情绪:“我们先做一会早课,估计早课做完,小算盘跟小秤砣就差不多要起了。”   “好”   五娘在天黑麻麻的时候,就忍着腰酸,拉起她睡得跟猪似的夫君,开始拾掇,寅时刚过就坐着马车出府了,天刚微微亮马车就出了京城。   五娘见躺在她身边睡得好似很沉的男人,不禁笑了笑,终于被她榨干了,还以为他多能耐呢。   耳边是他均匀的呼吸声,她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鼻子,只是刚碰到他的鼻子,那个原本应该睡着的男人,就立马翻身压了上来,开口就是浑话:“小娘子,你想要干什么,是不是想要偷袭本大王?本大王实话告诉你,你是逃不掉的,你就好好服侍本大王,跟着本大王吃香的喝辣的吧。”   五娘一见自家男人那双闪亮亮的桃花眼没有一丝迷蒙,就立马闭上了双眼,装死:“我已经累死,请山大王让小娘子安息。”   昭亲王把头埋进他家小媳妇的脖颈处,闷笑了起来:“你昨天早上不是凶悍得很吗?”   五娘紧抿着嘴,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装死到底,她现在一点都不相信男人的话,她怕她一开口,这男人就能拉着她在马车上演起戏来。她发誓她日后一定诚实做人,再也不当着他的面唱大戏了。   今天小算盘一早起来,用完早膳,就让乳母把小秤砣的摇篮抬出来,放在院子里,还拉着他祖母跟外祖母,一起面朝着门坐在院子里,等他父王跟母妃。   太后抱着他坐着,笑着跟米氏说:“我昨晚就多了句嘴,说他父王跟母妃今天过来看咱们,哎吆,这小家伙就记在心里了。”   米氏看着大孙子,笑着柔声问道:“咱们盘盘是不是想父王跟母妃了?”   小算盘坐在太后腿上,一双肉爪子捂着自己的小肉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想,盘盘一点想,小秤砣很想很想。”   太后跟米氏听着这奶声奶气的稚语,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太后看了看躺在摇篮里跟着笑得乐呵的小孙儿,心是从未有过的软,她没有想到她还有这含饴弄孙的日子:“你父王、母妃估计还有一会才能到。”   小算盘挣扎着要从他祖母的腿上下来:“盘盘去看一看。”   太后也顺着他,放他下地,跟着站起身,哪想小算盘竟主动牵起太后的手:“祖母,盘盘扶着您。”   太后的心跟着一抖,她低头看着刚到她大腿处的孙儿的脸上皱着的小眉头,眼眶不禁发热:“好,咱们小算盘扶着祖母,祖母也想跟你一道去看看你父王跟母妃来了没?”也许她的苦与悲,都在她前半生都被耗尽了,所以她后半生只剩下甜与乐了。   小算盘一双短胳膊几乎举过了头,要不是身上衣服穿得多,他还能再往上举举:“祖母,您慢呵……慢慢的……”   太后也高兴地应道:“好,祖母慢慢的,咱们小算盘这样搀扶着祖母累不累啊?”   “不累,”小算盘摇了摇带着虎头帽的小脑袋,喘着小粗气。   等五娘夫妇到乐山的时候,已经快要过巳时了,山头上的小算盘老远就看到他们了,一激动蹦跳了起来,没站稳,就是一个屁股墩子。不过他自己是一点都不在意,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想要拍拍屁股的,只是手臂太短,全拍在了下腰处了:“父王、母妃、父王……”   五娘也早就看到小算盘了,只是有一个拖后退的男人在,她也是很无奈:“快点,孩子在等着呢。”   昭亲王心情低落:“我走不动了,”他自己不想走,还要拖着他媳妇:“媳妇,你是不是跟那些婆娘一样,就是看我好看,才跟了我的,好了,现在生了更好看的,就不要我了?”   五娘使劲甩甩手,想要把紧握着自己的那只碍事的大手给甩开:“你这是要闹哪般?快放开,小算盘,我都看到了。”   昭亲王就是不放:“你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我还一个闺女都没有,不公平。”   五娘看着下面那一排排的台阶,在考虑是不是要让她男人吃点苦,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今天你先依我,等回去之后,我依你。”   昭亲王笑了,一把拉过他媳妇,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蛋上亲了亲:“还是我媳妇好,”说着他就蹲下身子:“好了,你这样走太慢了,我背你上去快一点。”   五娘笑了,也不拒绝,直接就跳上了他的背,环着他的脖子:“大马驾……”   小算盘环着胸,鼓着小嘴,站在山头上,他还不忘记让两个乳母把他弟弟的摇篮搬到他身边,兄弟两个就这样待在一处,等着他们那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爬到山头的父母,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第55章   等昭亲王跟五娘到山头的时候,小算盘的那张小嘴已经撅得可以挂秤砣了。五娘看着自家气哼哼的小胖子,瞬间那颗慈母心就软了,丢开她夫君就快步上去抱起小算盘,使劲亲了好几口才罢休:“小算盘你想不想母妃?”   小算盘伸出肉手,擦着自己脸上的口水,是一脸的无奈,他母妃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吗?不过看在她已经几天没看到他的份上,他就原谅她了。   小算盘倚在他母妃的怀里,小嘴还撅着,不过看他母妃这么想他,他就先原谅她一点点:“想呢,不过小秤砣更想,天天哇哇哇的,想得哭了。”   五娘搂着小算盘,挪到小秤砣的摇篮边,见摇篮里的小家伙都已经睡着了。小算盘立时就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叹了口气跟他母妃说:“应该是哭累了才睡着的。”   昭亲王走了过去,看着摇篮里白白胖胖的小儿子,睡着了还蠕动着小嘴,这哪里像是哭过的样子,就问道:“小算盘,你的马有没有好好养?”   “有,”提到马,小算盘就要下地,五娘也就顺势把他放下了。小胖子脚一沾地,就迈动着两条小短腿来到他父王面前,仰起小脑袋:“盘盘有好好养它,每天都喂草,父王,我们去骑大马,好不好?”   昭亲王低头看着这个刚过他膝盖的大儿子,见他那张跟他非常相似的肉嘟嘟的小脸,眼神清澈明亮,心好似受到了洗涤一般,笑着一把提起他,扔上自己的肩头:“好,父王带你去骑马。”   小算盘一点都不怕,抱着他父王的头,嘎嘎笑着,就这么丝毫都不犹豫地抛弃了他的老母亲跟他的弟弟:“好耶……”   五娘眼看着他们父子两就要走开,赶忙给叫住了:“咱们还没给母后去请安呢,你就想跑了。”   “好了,我已经看到了,让他们父子俩去吧,这几天可把咱们小算盘给憋坏了,”太后一直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着小算盘跟小秤砣。米氏这几天都没睡好,刚那会被太阳一照,便左一个哈气右一个哈气的,太后就赶她进屋睡一会去了。   五娘闻声赶忙给太后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千岁金安。”   “起来吧,”太后上前来拉起五娘的手,笑说:“一家子人不要总是这么多礼,这是在宫外,又不是在皇宫。”   昭亲王想要把小算盘放下来,只是小算盘紧抱着他的头,这小胖子估计是使了吃奶的劲儿了就不放手。他仰头看向他家小胖子,小胖子撅着小肉嘴,想要亲亲他父王,只是他太圆了,怎么都够不着他父王的脸。   昭亲王看着他家儿子的盘子脸,不禁笑了:“母后,我先带着您的大孙子去遛达一圈。”   “去吧,”太后笑看着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子两,嘴角都快要弯到耳根了,她就喜欢一家子和乐融融的,什么“抱孙不抱子”的,在她这全是放屁,除了没心肝的,有哪个父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更何况这两个孙子她自己都疼到心坎里:“小心一点。”   昭亲王走时还不忘交代了他媳妇一声:“你先陪母后聊一会,我过等会回来。”   五娘搀扶着太后:“好,你们慢一点。”   见他们走远了,她才吩咐了两个乳母把小秤砣的摇篮搬进院子里,而她则扶着太后,来到她们先前休憩的地方:“母后,您还要在院子里坐一会吗?”   太后反手拉着五娘,坐到了她刚刚坐着的贵妃椅上:“咱们娘俩就在院子里喝喝茶聊会天。”   “好,听您的,”五娘这会还真是有点渴了,她也不用人服侍,自己动手倒了两杯茶,一杯递到了太后手边,一杯她端起来抿了两小口:“这几天小算盘跟小秤砣在您这,没扰着您吧?”   对五娘这个儿媳妇,太后是相当满意的,不仅做事不急不躁的,还懂事识大体:“没有,有他们在身边,我这日子过得才乐滋滋的。”   五娘就怕两个孩子小会闹腾,毕竟太后常年礼佛,清静惯了:“那就好。”   “皇后怎么样了?”太后对宫里的事虽不想过多关心,但事关皇后,她就想伸把手,这大概就是同病相怜吧,皇后也是个可怜的,更何况这次的事又涉及到那韩秋儿,那她就更有必要添一把火了。   五娘正想说这事呢:“那天在坤宁宫,的确是那韩氏有错在先,不过皇后估计也是早有准备,额头上磕了个一寸长的口子,血流了不少。也是巧了那天我刚好也在,既然遇见这样的事,我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后被个外人给欺负了。”   太后点点头,拍了拍五娘放在膝上的手:“你做的对,皇后是不是故意设套,咱们暂且不论,那是她的事儿。但那韩氏敢对皇后无礼,那就是在打皇室的脸面,你作为昭亲王妃,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好不容易抓着那韩氏这么大一个错处,五娘当然不会放过:“母后,皇帝说韩氏的封号跟诰命是先帝所封,他拿不定主意,想要请您来作主,那您可不能偏颇了那韩氏。”   她当初听到皇帝把这事推到太后身上,只觉皇帝是不是跟韩氏母子之间有什么间隙,不然皇帝怎么会亲手把韩氏推给太后呢:“您是没看到皇后娘娘那面色,我估计是养不回来了。”   太后笑语:“你放心吧,我不会偏颇韩氏的,只是这事得让我仔细思虑一番,等想好了再下懿旨。你跟昭儿这次来,就在山上好好陪我住两天,也好陪陪两个孩子跟你母亲。”   “我们听您的。”   婆媳两人坐在院子里一边品着茶一边说着京里的那些琐事,气氛很融洽。   奉国将军府前院书房里,赵寅看着刚到手的皇宫宫舆图,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嫡长子赵谦长得倒是跟他的名字十分相符,一身的书卷气,看着好似个谦谦君子,只是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就打散了他这身温润如玉的气质了:“依着这宫舆图,儿子已经找准了国库跟皇帝私库的位置了,现在就准备让人挖密道了。”   赵寅放下手中的宫舆图,轻抚着下巴上的那一撮花白胡子,眯着他那双三角眼:“国库是不是满的,我不知道。但皇帝的私库,那一定是塞得满满的,他作为一国之君昧了那么多的军饷,也该是吐出来的时候了。”   赵谦这次进京就是为了军饷的事,几年前海禁了之后,东南军的军饷就归他管了,每年为了筹集军饷,他是东奔西跑的。今年他父亲让他进京,他就知道他父亲是准备干一票大的:“不出意外的话,年前国库跟皇帝的私库,就会被搬空,年后父亲还准备留在京城吗?”   赵寅倒是想留在京城,只是京城里眼看着就要乱了,他想要起兵,那也得昭亲王叛乱才行:“这次进京主要就是为了之后几年的军饷,银子一到手,咱们就先回南边,等京城乱了,再带兵回来。”要不是那次洗劫汇通钱庄栽了跟头,他也不至于想到国库,这都是他们逼他的。   “那个傅天明,父亲准备拿他怎么办?”赵谦想到这次给他们宫舆图的傅天明,就问了一嘴,毕竟那人野心也不小:“据儿子所知,他跟安王来往很密切。”   赵寅冷嗤一声,很是不屑地说:“那傅天明得意不了多久,自会有人收拾他。至于安王,倒是需要注意点,那人可比他老子狠多了。”   “儿子明白了,”自从赵昆被废,他父亲是越发看重他了,他定不会让他父亲失望。   逸王府兴辉院,逸王自从劝服了他母后离宫回陕州之后,就在考虑接下来他要怎么做?他是把手中的这本脉案双手奉给他九王叔以求自保呢,还是拿这本脉案引他那位自作聪明的大哥弑父夺位?他得好好想一想。   逸王坐在廊下看着碧蓝的天,偶有一两朵洁白的云。他出身帝王之家,还没开始读书识字,就已经懂得装乖争宠了。他在他的兄弟之中,不是最得宠的,但却是身份最尊贵的中宫嫡子,成了所有皇子的眼中钉。   他母后性子虽骄横跋扈,但却像足了他外祖父,比起他父皇的高贵妃,在心狠手辣这一点上,他母后是远不及的。而他的大哥安王在阴狠这点上真的是跟他母妃一脉相承。   如果安王知道他们父皇只是个奸生子,他会怎么做呢?逸王笑了,也许他可以帮他九王叔推一把,毕竟这等死的日子有些难熬,还不如痛快一点。   坤宁宫里,皇后用完午膳,就让宫人准备热水,她要沐浴焚香。这次沐浴,皇后并没有让宫人沾边,而是自己亲自动手。她小心翼翼地梳洗着自己的长发,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已经夹杂了些许白发的青丝。   等洗好之后,她便吩咐了小厨房,让她们准备一些皇帝爱吃的膳食,后就坐到了妆奁前:“嬷嬷,你再给我梳一次高鬟望仙髻吧。”   燕嬷嬷强忍着眼泪,颤着手拿起如意梳:“好,奴婢给您梳。”   皇后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的纹路,她轻抚着自己的脸,额头上的伤已经结痂了,她笑了:“今天,就再让我美最后一次吧。”   燕嬷嬷轻轻梳着皇后的发,心里疼得紧:“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给您打扮得体体面面的。”   皇后闻言,娇羞淡笑:“好,有劳嬷嬷了。”   乾明殿,景盛帝正紧皱着眉头在听他的两位高人讲天象的事:“那依两位仙人所说,那天狼星是在京郊?”   其中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手抱佛尘,撸了撸长及胸口处的胡须,看着的确有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看天象的确是在京郊东南方向。”   景盛帝一想,昭亲王才六个月的幼子不就是在京郊东南方向的乐山上吗?看来他真的是要亲迎太后回宫了,无论如何,他现在还坐在这把龙椅上。   刘光隔着殿门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宫里来人,说皇后娘娘想请您今晚过去坤宁宫用晚膳。”   景盛帝原想拒绝的,他今晚已经另有安排了,可是到嘴的话,又变了:“你去回了皇后,朕晚上过去。”   “是,”刘光退下时,抬眼瞧了那两个所谓的仙人一眼,他虽没看到那两人的脸,但已经能猜到他俩的印堂是什么色了?他刚守在门口可都听见了,但愿这两个所谓的仙人是真仙铁骨,不然真不够昭亲王拆的。   这晚皇后身着一身黄色凤袍,早早的就等在了坤宁宫门口,景盛帝来得倒也早。皇后远远地看到皇帝的轿撵,就蹲下迎接了,等景盛帝的轿撵到跟前的时候,她才开口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盛帝看着皇后今天的打扮,就知她是用了心的,看来是放下韩氏的事了,这样就好,不然天天哭哭啼啼的,他都快要受不了了:“快扶皇后起来,”他下了轿撵,就拉着皇后的手:“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就等在这外面了?”   不知道为什么?皇后现在一看到景盛帝,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韩秋儿那张老脸,胃里就不住地往上犯酸水。她并没有回答景盛帝的话,强忍着恶心说:“今天臣妾吩咐了小厨房,做了几道皇上爱吃的膳食,现在这会也准备得差不多了,皇上应该也饿了,请皇上进去用膳吧。”   “好,”景盛帝拉着皇后的手进入坤宁宫:“你宫里的膳食还是最合朕口味的,许久没吃,还真有些想了。”   这一晚皇后跟景盛帝默默地用完了晚膳,原本景盛帝想要留宿在坤宁宫的,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就有后妃差人来请了。   景盛帝看着皇后淡笑着的脸,想要开口打发了那宫人的,只是皇后给拦住了:“那皇上就去看看吧,惜嫔腹痛,皇上不去,依着她的性子估计是不会叫太医的,皇上去看看吧。”   “朕还是留下来陪你吧,”景盛帝有些不习惯皇后的贤惠,毕竟以前他在她宫里,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嫔妃过来抢人,皇后不定会怎么样呢?   皇后笑出了声,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她有娘家在背后撑着,这后宫里无人敢欺她,现在她娘家没了,那起子眼浅的就以为能把她踩入泥沼,可惜了,她已经厌了,不想再争了:“皇上还是去吧,臣妾想诵会经。”说完她就起身,由燕嬷嬷搀扶着进入了一边的小佛堂。   景盛帝无奈一笑,就下了榻离开了坤宁宫。   如果景盛帝对皇后有一丝真情,移步小佛堂瞧一瞧皇后,就会看到供奉在小佛堂前的削发刀具,皇后跪在佛堂前,念着《往生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乐山,昭亲王刚洗好澡,来到他们的厢房,就见他跟她媳妇的床上已经没地儿了。他看着霸占了他位置的胖儿子说:“小算盘你不是应该陪着祖母睡吗?”   原本紧闭着眼睛的小算盘立马睁开了双眼,鼓着小嘴说:“盘盘跟砣砣陪母妃睡觉觉,父王陪祖母睡觉觉,”说完就小身子一转,屁屁对着他父王。   昭亲王把被角往低面拉一拉,呵……,大胖子儿子不但自己来了,还把小胖儿子也带过来了,看着躺在被窝里,活动手脚的小胖儿子,他不禁笑了:“你们往里面睡一睡,今晚你们就陪我睡,让你们母妃去陪祖母睡。”   一听这话,小算盘就不干了,转过身来:“父王,我们想要陪母妃睡觉觉。”   昭亲王已经快手快脚地把小儿子挪到床里面了,接着也不管小算盘的抗议,直接越过他,来到床中间躺在下了,伸了个懒腰:“呀,真舒服!”   小算盘抱住他父王的一条胳臂,就开始使劲拽:“父王您躺了母妃的位置。”   昭亲王看着他大胖儿子拽得面红耳赤的,他是纹丝不动:“我不管,反正我要睡这里,谁也不能把我挤走。”   五娘刚服侍太后歇下,进屋就见这父子两在斗法,笑说:“你们在什么呢?小算盘快睡到你父王被子里去,小心冻着。”   小算盘瘪着嘴,哼了一声就听话地供进他父王怀里:“反正今晚,盘盘跟砣砣,要跟,母妃睡。”   昭亲王把小算盘调了一边,让他睡到了小秤砣的边上:“好,今晚我们都跟你母妃一起睡,”说着他还拨弄了两下小胖儿子的肉脸,把小胖儿子逗得哈哈笑。   小算盘很有小哥哥的风范,给小秤砣掩好了被子,刚睡下,小秤砣右边的被子就又散开了,他又起来给小秤砣掩上,结果他一躺下,那边又散了,来回三四次。他认命的跟弟弟换了个位置,让小秤砣睡到了他父王边上,自己则睡到了最里面。   昭亲王一直默默地看着小算盘跟小秤砣之间的互动,眼里尽是爱意,他伸手让小算盘枕在他的掌心,而小儿子则贴着他的腋下。就在这时,他后背又贴上来一个,五娘一手搭着他的腰,摸了摸里面的两个孩子,轻声说:“睡吧。”   两个孩子刚睡着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了一声布谷鸟的叫声。昭亲王原本闭着的双目,瞬间睁开,他轻轻地收回自己的手臂,刚要起身,五娘就低声问了:“你要出去?”   昭亲王亲了亲他媳妇的脸蛋:“应该是无宁跟南鹰他们,我出去看看,一会就回来。”   五娘想要跟着起身,服侍他穿衣,不过被他给按回了床上:“我自己来,山上晚上有些冷,你好好睡着就行。”   他这样说,五娘看了看里面两个睡得呼里呼哧的孩子,也就没再想着起身了,只是她挪到了他刚睡的位置:“那你去吧。”   昭亲王穿了件锦袍就出去了,五娘揽着两孩子,闭上了眼睛,等某人回来。   昭亲王来到后山那坐孤坟边上,果然是无宁跟南鹰:“末将拜见王爷。”   “起来吧,”昭亲王看着西北的方向:“事情办得怎么样?”   先是无宁出了声:“王爷放心,十五万西北军,已经扮着商队、百姓分批混入通州、咸州、唐州等地,齐集在八大庄。”   “很好,”昭亲王对无宁的办事能力还是很放心的,接着问道南鹰:“你呢?”   南鹰已经是西北军中正式的将领,现在也是个有脸面的人了:“回王爷的话,鹰堂的人也已经全部混入京城,埋伏京里的赌坊、酒楼还有各处暗巷里。”   这次昭亲王带这么多人进京想要做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所以做事都小心再小心,不敢有一丝纰漏。   昭亲王看向皇宫的位置,他的那双桃花眼中带笑,剩下的就是等了:“这次赵寅进京好似有些不对头。”   南鹰正想回禀这事:“王爷,底面一个小的今天在赌坊听说了一件事。”   昭亲王有些兴趣地看向南鹰,南鹰也没让他失望:“说是,赵寅的长子赵谦十天前回京了。”   “赵谦?”昭亲王还没见过这个人,有些疑惑:“十天前?十天前,本王还在回京的路上。”   “这赵谦,我倒是知道一点,”突然冒出来一听着就没个正经的声音。   昭亲王皱着眉头,眼里没了之前的笑意,冷声问道:“你是怎么上来的?”   一身夜行衣的风二,身上已经挂满了彩:“当然是爬上来的,你小子在这乐山上到底安插了多少暗卫,这乐山老子都爬了两年了。”   昭亲王嗤笑一声:“凤一。”   凤一刚出现,风二就不要脸地躲到她身后:“凤一,我是你二伯,你可不能听这小子的,把你二伯扔下山去。”   昭亲王看着躲在凤一身后的中年男子,他真的不想承认他们是一个祖宗:“你刚说你知道赵谦?”   风二立马就直起了腰杆:“知道,那赵谦是主管东南军的军饷的,前年他带人想要洗劫汇通钱庄,只不过没成功。”   昭亲王一听到军饷他就知道那赵谦进京干什么了,后冷声吩咐道:“凤一,把这位据称是你二伯的人扔下山去。”   “是,”凤一倒是很干脆,完全不管她二伯的手打脚踢,直接拎起他走人了。   昭亲王随后便招来了隐逸,这乐山上都是他最重要的人,必须严防死守:“以后不许放他上来。”   “是,”要不是知道王爷在,那人就算说有重要情报要禀报,他也不会把那人提上来。 第56章   昭亲王想着刚刚风二所说的话,心中基本已经能够确定那赵寅这次进京最主要的目的是什么了,怪不得他那么想要京禁卫的指挥权:“南鹰你让人盯紧奉国将军府,尤其是赵谦,也许这次咱们还能发一笔意外之财。”   南鹰以前就是混山头的,贼得很,这赵寅父子进京城来弄军饷,看来这是准备要发一次大财呀,这个他喜欢:“王爷放心,末将一定盯死那帮姓赵的。”   昭亲王吩咐完南鹰,就看向了无宁:“你暂时不要露面,平阳侯府也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无宁这次跟着昭亲王回京,并没有带上钱华贞跟孩子,不过他答应过她,会关照平阳侯府一点:“末将知道,多谢王爷。”   他们来了,昭亲王也就放心了:“没什么事儿,你们就先回去吧。”   “是”   等无宁跟南鹰离开后,昭亲王仰头看向夜空,吩咐隐逸道:“把乐山再加一道防卫,日后本王不在的时候,不许再随意放些莫名其妙的人上来。”   “是,”隐逸应完就隐入黑夜之中。   五娘抱着小秤砣出了一次恭,刚回到床上躺下,昭亲王就回来了,脱了衣裳就拱进了被窝,从身后抱住了五娘,摸着她平坦的小腹:“媳妇,我跟你说我们要发财了。”   五娘不在意地笑了笑,低声回道:“你每天都在发财。”西北单单金满城跟灵州城每天的商税,就不是小数目,再加上他们自己手里的产业、商队。现在就算没有汇通钱庄这个金主在,他们也能把西北军养得兵强马壮。   昭亲王想想也是,不过那都是他们辛苦得来的,这次的可不一样:“之前我一直疑惑赵寅为什么敢在京城做下那么大的案子,现在我算是全理顺了。”   五娘翻了个身,面对着她夫君,皱眉想着:“你以前不是说他想要京禁卫统领之职吗?”   “对,他的确想要,但没必要灭韩氏满门,要不是我刚好回来,估计黄石青也危险了,”昭亲王让他小媳妇枕在他的胳膊上,圈着她:“今晚底面传来了消息,赵寅的长子赵谦十天前回京了,赵谦是掌管东南军军饷的。”   五娘看着她夫君那带笑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憋着什么坏:“东南军军饷?”她心里掰算着,突然想到了:“军饷?他们想要京禁卫并不是为了布控京城,而是为了方便搬空大景的国库?他们……他们太厉害,我们怎么没想到?”   想着这几年他们夫妻两辛辛苦苦地待在西北打仗、建城、谈判,忙得灰头土脸的,才有了今天吃喝不愁的日子。再想想人家赵寅干一票大的,就能盆满钵满了。越想五娘心里越不是滋味,撅着嘴的样子跟小算盘是一模一样:“不行,不能便宜了奉国将军府,景元昭,咱们也去打劫国库。”   昭亲王亲了亲他媳妇的小嘴,笑说:“我们不打劫国库,那太费力了,咱们半路劫财就行了,比较省事。”   五娘一想到满箱满箱的金银财宝,心情就美美的:“好,就这样,到时叫上风二伯,让他直接点收,换成银票。”   “好,听你的,”昭亲王丝毫不去想刚刚被他扔下山的风二的感受,直接就答应了他媳妇了。   而此时山下,风二抱着凤一的胳膊是怎么都不放她走:“你从哪把我拎下来的,再把我送回到哪里去,不然你就还钱。”   凤一看着她二伯的无赖样,真的有一种要仰头望天的冲动,她不得不提醒他:“二伯,您有欠条吗?”   风二看着自家这个傻侄女,心拔凉拔凉的:“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把你们这群小的养大的,是谁让你们吃饱穿暖的?现在你二伯有难处了,你就不能伸一把手吗?”   “谁让一个家族就你最聪明,”凤一说的是实话,她二伯的确是风家最聪明最会做生意的主儿:“爷爷都说了能者多劳,至于带你上山,你还是别想了,主子都说了不让你上去的。”   “我……,”风二还想要说什么,不过这次凤一直接上了杀手锏:“二伯,我这几天都能见着米夫人,要不我代你向她问句好?”   风二放开凤一的胳膊,抽了抽鼻子:“算了,你走吧,我想我这辈子注定要孤独终老了。”   凤一看了看她二伯,就一晃没人了。   风二扭头看向身后,顿时就气得跳脚了:“死丫头,竟然软硬不吃,枉我上次还给她金子花。”   坤宁宫,当最后一撮发落地之时,皇后捻着佛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她便起身脱下那一身凤袍,换上了燕嬷嬷准备好的素衣。   而立在一旁的燕嬷嬷早已经泣不成声,终是瘫软跪到地上:“娘娘,奴婢已经伺候了您四十年了,剩下的日子,奴婢还伺候您,”说着她就拿起剪刀,开始断发。   皇后双目饱含泪水,哽咽出声:“嬷嬷,您这是何苦呢?”她已经是无路可走了,韩家已经没了,但镇国侯提醒过她,再加上她父亲的留书,她是必须要回陕州的,她不能让韩家断了根。   燕嬷嬷含泪笑说:“奴婢跟着娘娘心里才踏实,奴婢是心甘情愿的,娘娘到哪,奴婢就到哪,奴婢伺候您一辈子。”   皇后闭上了眼睛:“阿弥陀佛,日后你不要再叫我娘娘了,叫我了痴吧,我前大半辈子,都活在痴念、痴妄、痴情之中,好在现在是看破了,舍了这三千烦恼丝,也好落得余生自在,算是值得。”   景盛帝刚下早朝,还在感慨没有那些找事的人在,早朝是多么的和谐时,刘光就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了:“皇上不好了……”   “大清早的,你胡说什么呢?朕好得很,”一早上的好心情就被这个糊涂的东西给扰了,景盛帝冷哼一声:“有什么事?说。”   刘光刚想开口,就被来人给打断了:“贫尼了痴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盛帝看着站在大殿之下,那位穿着一身素衣的女子,是瞠目结舌,他慢慢地从龙椅上站起身,一手指着女子:“你……你……你胡闹!”他说她昨晚怎么那么平静贤惠,没想到是在这等着他呢?她这是在逼他。   以前的皇后,现在的了痴,并没有看向皇帝,一脸的平静:“皇上,贫尼那天自请您废后,不是在演戏,也不是在逼您,贫尼是真的已经心力交瘁,心若死灰了。与其那般生不如死的活着,还不如放下一切,了却凡尘,出家为尼,也许这样还能寻得一丝清静。”   景盛帝平息了情绪,坐回到龙椅上:“你要是想要礼佛,可以学母后那样,在宫里设个小佛堂,实在不行,朕可以给你在宫里建一座庙宇,让你带发修行。可你现在这样,你让朕的颜面何存?”皇后落发出家,他这个皇帝岂不是要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   也许是真的了却前尘了,再听到皇帝的这番话,了痴的心竟毫无起伏:“皇上放心,贫尼已经发了一道告天下书,说明贫尼此番行为跟您无关,只因贫尼厌了这尘世间的纷扰,想寻求佛祖救度。贫尼今天来,是与皇帝告别的,”说着她就跪到地上,向皇帝叩首:“贫尼祝皇上圣体康健、福泽万年。”   景盛帝看着这样好似无欲无求、了无牵挂的皇后,不禁想到他们新婚之时的浓情蜜意,一时间心中酸涩难辨:“你就没想过逸王吗,你走了,他怎么办?”   了痴淡而一笑:“逸王已经长大成人了,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再说有皇上在,贫尼很放心。”   “你出了宫,准备去哪?”景盛帝见皇后去意已决,自知除非杀了她,否则是强留不住的:“身上的银钱带足了没有?”   了痴知道皇帝这是准备放行了,心里松了口气,她从袖子里掏出了逸王予她的那封韩老国公留书递给了一边的刘光:“这是贫尼父亲生前留笔,贫尼虽已出家,但有些亲缘还需了却,等再过两日,贫尼准备送他们回陕州,这是贫尼能为韩家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景盛帝拿过刘光奉上来的信,大概看了下,心里有些发堵,原来韩执早有退意,只是还是晚了一步,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景盛帝竟有些怨起韩氏跟赵寅来了,要不是他们做得太绝,他跟皇后也不至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那你以后多保重,朕会下一道圣旨封你为‘慧明师太’,你去见见逸王吧。”   了痴再次拜谢皇帝:“贫尼告退。”拜完她便起身了,刘光把韩老国公的留书奉上,她接过就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乾明殿,独留下景盛帝。而景盛帝看着皇后那有些单薄的背影,竟感到此时的他无比孤寂。   殿外燕嬷嬷背着两个不大的包袱等在那里,了痴一出来,她就迎了上去搀扶着她。主仆两人就那么相扶着朝宫门走去,再也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了,她们抬头挺胸,面目沉静地一步一步走出了宫门。   了痴看着那道宫门,淡笑着,曾经她是从这进去的,今天她抛弃了一切,又从这走出来了。   逸王收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当他骑着马到宫门口的时候,正好了痴主仆从宫门出来:“母后……,”看着皇后这一身素衣,他双目微微一缩,鼻尖酸涩:“母后,您……,儿子接您去逸王府。”   也许是终于脱离了那层层叠叠的宫墙,了痴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离笼的鸟儿一般,终于……终于可以自在飞翔了。她笑着对逸王说:“你送我去韩国公府吧,我想在那待着,正好可以为韩家那些枉死的冤魂念一念《往生咒》。”   逸王遵从了了痴的意愿:“好,儿子送您去韩国公府。”虽然他不想他母后这样,但他知道他母后只有这样,才能保着命,一个方外之人,谁都不会去有意为难她。   这一日,当今皇后落发为尼,不仅仅是震惊了朝野,更是激起了民怨,京城流言蜚语不断。皇后虽下了告天下书,但奉国夫人在坤宁宫伤了皇后这事,已经是被传得沸沸扬扬。皇后娘家刚被灭了门,就被一臣妇给欺负了,皇后忍下也就算了,但皇后却在这时削发为尼。奉国夫人不孝不悌、藐视皇后这两项罪名算是彻底被坐实了。   乐山上,昭亲王一家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小算盘正忙前忙后地服侍着他祖母、外祖母跟母妃,他一会跑进屋里抱出一叠花生,一会跑进去拎来一包果子,反正一大家子,他最忙。   昭亲王躺在摇摇椅上,拿了一本史书盖在脸上,胸前趴着一只小胖子,这会小胖子这会已经睡觉了:“母后准备什么时候下懿旨?”   太后剥了一颗核桃,喂给了停歇下来的小算盘:“皇后暂时还没出京,等等吧,等京城的流言蜚语再激烈一点,我就发一道懿旨下去压一压,不过最迟也就明天,毕竟谁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米氏拿着帕子给小算盘擦了擦额头:“我还是有些不相信,皇后会这么干净利落地抛开荣华富贵,说走就走了。”以前她也见过几次皇后,那就是一个好权的,估计把皇后之位跟六宫之权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这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吗?   五娘倒是能理解皇后:“上次在宫里,我就发现皇后变了,头发都白了不少,再加上皇帝在坤宁宫的表现,不怪皇后心死,要是我,我估计也会心死……”   昭亲王的右手从胸前小胖子的屁屁上移开,拿下盖在脸上的书,扭头看向他媳妇:“我不会像皇帝那样,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剁了谁。”   五娘闻言先是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太后,见其是一脸的认同,才扭头瞪了她男人一眼,说话也不看看场合,私下说说无所谓,当着太后跟她娘的面说,她多尴尬,而且毕竟这次欺负了皇后的是皇帝的亲娘。   昭亲王自己是完全不在意:“你也不用瞪我,我说的是认真的。”他媳妇他自己都舍不得给她一点委屈受,更何况是别人呢,再说他母后通情达理得很,她又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自是希望他们一家好好的。   太后看着儿子这么护着儿媳,的确是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她太知道一个不被丈夫认同的女子,会过得有多辛苦,走得又有多艰难:“一个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的男人,就不配得到尊重,皇帝他根本就没有这一点意识。”   五娘听了太后这话,心里虽然甜甜的,但也夹杂着一点酸涩,像太后这样好的女子一辈子竟毁在了先帝手里,她替她惋惜,人这一辈子,区区几十年,可太后竟忍了大半辈子:“母后说的是。”   昭亲王捏着核桃,把捏开的核桃递给等在一边的小算盘。小算盘看着他父王轻而易举地就把他刚刚怎么都捏不动的核桃给捏开了,是满脸的崇拜。他看着自己的一双小肉爪子,又伸手摸了摸他父王的大手,接着又递过去一颗核桃:“父王,再捏。”   昭亲王摸了摸小算盘的脑袋:“等你再长大一点,父王就让人教你练功夫,到时这些你就捏得动了。”   小算盘扒在他父王边上,高兴了:“好,练功夫。”   太后喜欢这种一家子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几个小儿环绕膝下的时光,这就是她一直追求的。她跟皇后不同,她是一开始就被算计着拉进这场名利争斗中,从麻木到不择手段地掠夺,她有她要保护的人,跟不死不罢休的仇恨。   而皇后虽然也是被算计着进了宫,跟皇帝绑在了一起,但皇后渐渐迷失在那名利中,忘了自强,当韩国公府一朝被灭,皇后就不再是以前的皇后了,不过她这次也算是聪明,走的早,不然也依旧是要葬身在那深宫内院之中。   这天晚上,五娘依旧先服侍太后歇下,后去她娘亲房间看看,她以为她娘亲已经睡了,没想到她刚进屋,就被她娘拉到床边开始叙话了。   在米氏这里从来都没有贤良淑德这一说,她只求自己跟她在乎的人活得好:“我告诉你啊,今天昭亲王这话已经撂下了,不管他以后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你都得给我记住了,不许学京里那些后宅主母的贤惠,他用不着。”   五娘笑了:“您这么晚没睡,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呀?我怎么记得大姐姐那时给大姐夫纳妾,你是支持的呢?”   “元娘家情况不一样,严明本身就有通房丫头,我不支持,还能怎么办?可你这不同,”米氏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担心吗?人家都说‘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她能不多想吗?   “您是担心我吗?”五娘握住她娘亲的手:“您放心,他不会的,跟他夫妻几年,我也算是了解他,他心里有过不去的坎儿,他不会对不住我的。”   米氏搂过她的心头肉:“娘之前担心,现在倒是没那么担心了。你娘不瞎,我看得出来他在乎你,在乎孩子,”想到昭亲王对两个孩子的宠爱,米氏心里又放松了一些:“只是,现在他还没到那份上了,我就怕哪天他会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五娘不禁嗤笑:“他要是哪天对我说‘身不由己’,我就自己过了,让他彻底没了顾虑,当然也没了我。”   米氏看五娘不似在说假话,心里才放心了:“咱们做女人的就要守好自己,对自己好。”   “娘,我明白的,”五娘心里有些发堵,不过她也不是那种委曲求全的女子:“时候不早了,我服侍您睡下吧。”   “好”   昭亲王哄睡了两个孩子,就躺在床上边看书边等他媳妇。五娘回来,他就放下了手中的书:“母后跟岳母都睡了吗?”   五娘看着披散着乌发倚躺在床上的丈夫,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娘亲的话,一时间有些出神。其实她自己也经常想,他以后一朝入龙庭之后,会不会变得跟历任皇帝一样,三宫六院,佳丽无数:“都睡了。”   昭亲王眯着眼睛看着他媳妇脸上的神情跟刚刚她眼底闪过的一丝灰暗,他想他这是被宫里那位给牵连了。一想到这,他也不动声色,他做得还不明显吗,还是他不够努力?他媳妇在怀疑他,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等五娘收拾好上床之后,昭亲王把自己暖好的被窝让了出来:“山上凉,你睡里面。”   五娘从不拒绝他的好意,就直接挨着两个孩子睡下了,她刚躺下,昭亲王就从背后抱住她:“媳妇,你这是怎么了?”有问题就解开,他可不觉得银子越存越多,问题会越攒越少的。   五娘没有面朝他,只是低语说:“景元昭,如果有一天你……你身不由己了,你能不能送我去金满城?”   昭亲王紧皱起眉头:“什么是身不由己?我从来不认为身不由己的时候,纳几个女人就能让我从心所欲了,”他把五娘掰正,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有一天,我夺位失败,你会跟我亡命天涯吗?”   五娘笑了:“我才不会跟你亡命天涯,我只会陪你东山再起。”她太了解他了,他生来就不是为自己在活,但她想让他活得幸福。   昭亲王低下头去准备亲吻他媳妇,不过却被五娘给避过了:“王爷,咱们这是在山上,佛门清净地,请您保持清心寡欲。”   昭亲王不管,他现在只想亲他媳妇,佛门清净地,他又不念经,他不用守这清规戒律:“亲一下,就亲一下。”   五娘才不会受骗上当,她吃过太多亏了。   “睡觉,”就在这时,小算盘眯虚着一双大眼,拍了一下床铺,斥道:“觉觉……”   五娘赶紧推开赖在她身上的男人,开始轻拍着她儿子:“好,咱们睡觉觉……乖……”   昭亲王看着他家大胖儿子,不禁笑着摸进被窝,拍了拍他的肉屁股:“睡个觉还不安生。”   次日申时末,太后的懿旨到了奉国将军府,申斥了韩氏一番,就以不敬宗法、藐视皇室、不孝不悌等罪名,收回了韩氏“奉国夫人”的封号跟诰命。   又因她失了规矩、以下犯上等等,太后还特地派了两位严苛的宫嬷嬷帮韩氏整整规矩。当然因为韩氏不敬祖宗,伤了皇后,太后也一样做了责罚,下令在韩国公府未出七、七之日前,每日掌嘴韩氏三十。 第57章   这道太后懿旨一下,韩秋儿当时就瘫软在地,大嚷着:“不行,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我是先帝亲封的奉国夫人,太后……”   “啪啪啪……”   随太后懿旨一道来的西嬷嬷见韩氏都到这地步了,还敢攀咬太后,上去就是几个巴掌,打得韩氏眼冒金星,斥道:“大胆韩氏,你是想要违抗太后娘娘的懿旨吗?”   还未等韩氏开口说话,赵寅的夫人冯氏就已经开始请罪:“西嬷嬷言重了,母亲只是一时间受到惊吓魔怔了,她是万万不敢违逆太后娘娘的懿旨的。”说着话,冯氏就给青芽嬷嬷使了个眼色,青芽嬷嬷立时就按着韩氏磕头接旨谢恩了。   西嬷嬷看着韩氏接了旨,才冷哼一声:“太后娘娘仁慈,看在你年老昏聩的份上,饶了你这条命,你不但不感激,还心存怨恨。依我看,你是这么多年好日子过够了,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出身了。”   韩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已经被西嬷嬷刚刚那几巴掌给全毁了,这会子她连话都不敢再说了,只敢低垂着头,看着好似唯唯诺诺的样子。   西嬷嬷是一点都不可怜韩氏,这人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了,她都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不过现在才刚刚开始,她可不想韩氏就这么早早的死了。   她指着身后两位板着脸的宫嬷嬷说:“这是石嬷嬷跟严嬷嬷,她们都是宫里积年的老嬷嬷了,要不是太后娘娘下了旨,她们是不可能费工夫来教导你规矩的,你可要好好学,不要辜负了太后娘娘对你的一片良苦用心。”   韩氏一听宫嬷嬷,身子就不由自主地畏缩了起来,她对这些宫嬷嬷是真的畏惧得很,她永远都忘不掉她十二三岁学规矩时,受了多少板子吃了多少苦。   西嬷嬷也不管韩氏如何反应,她今天来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监督行刑:“刚好我在,严妹妹就开始吧。”   严嬷嬷朝西嬷嬷福了一礼:“那好,有劳西嬷嬷了。”   韩氏还一脸懵,严嬷嬷就已经取了竹板来到她身边,捏起她的下巴,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竹板下去。韩氏感觉她的耳朵都嗡嗡嗡的:“啊……,你们……”   “啪啪啪……”严嬷嬷下手快狠准,是一点都没有间歇,很快今日的刑就执完了,她转身朝西嬷嬷福礼:“您觉得这还算过得去吗?”   西嬷嬷看着地面上韩氏喷溅的血滴,笑说:“严妹妹一向铁面无私,这样刚刚好。既然韩氏今日的刑罚已经执完了,那我就先离开了,”说着她就把目光投向趴伏在地上的韩氏:“太后娘娘还吩咐奴婢去韩国公府替她老人家看看慧明师太,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也就不耽搁了。”   严嬷嬷跟石嬷嬷朝西嬷嬷福礼:“西嬷嬷好走。”   等西嬷嬷走了之后,冯氏便起身了,她看着趴伏在地上起不来的韩氏,嘴角微微勾了勾,她也有今天:“来人,扶奉国……,瞧我这记性,扶老夫人回了然堂。”   这个老贱妇终于被人给扒了那层皮,她还以为这贱妇能风光一辈子呢,冯氏接过青檀奉过来的香囊,亲自塞到了两位嬷嬷手中:“那母亲就交给你们了。”   两位嬷嬷都是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的,精灵着呢:“赵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教导老夫人规矩的。”既能完成上头指派给她们的任务,又有银子拿,她们自是高兴的。   要说这冯夫人跟韩氏有什么仇怨?那就要提到赵昆的生母了,冯夫人刚怀上长子赵谦的时候,韩氏这个当继母的就把她身边的大丫鬟给了赵寅,结果冯夫人有孕四月,那个大丫鬟就跟着有了喜。   当时,冯夫人就让人端了一碗堕胎药给那丫鬟送过去,毕竟她这肚子里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她可不会允许有庶长子的存在。再说这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谁家不是这样做的?   可是韩氏却不这么认为,她一句“子嗣为重”就把冯夫人给挡回去了,就连那丫鬟她都一并护着了。自那以后,冯夫人就再也没去了然堂给韩氏晨昏定省过,虽然同府而居,但她们两人却是各过各的,关键赵毅在世的时候,对此也没有多说。   冯夫人回到孑然居,就大笑了起来:“多少年了,我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当年要不是我这肚子争气,我都不敢想,我这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儿?”这么多年了,她也就只有赵谦一个孩子,赵寅常年待在南边,而她是不能随着过去的,只能守着这奉国将军府,这日子也算是无趣得很。   青檀扶着冯氏来到榻边坐下,笑着说:“老夫人还以为她那奉国夫人的名头是铁打的呢,不过她也本事,估计是在咱们府里过得太顺遂了,忘了皇宫可不是咱们府里,而皇后娘娘也不是您。”   冯夫人端了杯茶抿了一口:“咱们在屋里笑两声就算了,一会该干什么干什么,毕竟那老贱妇失了封号跟诰命,咱们府的脸面也有些过不去。”   “奴婢知道,”青檀淡笑着给冯氏添茶:“今天奴婢眼瞧着,太后身边的那位西嬷嬷好似跟老夫人有仇一般,她那几巴掌打得可一点都不比严嬷嬷来得轻。”   冯夫人叹了口气:“这事咱们看着就好,不用管。”可不有仇吗?那韩氏在先帝在世时,隔三岔五的就进宫一趟,说是跟太后娘娘姐妹情深,可哪次回来她不是春风满面?   都是过来人,她还能瞧不出其中的道道,那她就是真的眼瞎了。先帝去世了,那老贱妇怎么不继续进宫跟太后娘娘姐妹情深呢?太后娘娘要不是为了儿子,只怕也不会忍到今天。只是这事,她家翁都不管,她这个做晚辈的可不会去多这嘴。   昭亲王夫妻在乐山待了三天就准备回京了。昭亲王看着腿边的小矮人,不禁发笑:“你这是准备跟我们一起回京吗?”   小算盘听说他父王、母妃要回去那个叫京城的地方,就立马冲进屋里,拿出他事先准备好的小包袱,跨在身上:“盘盘想去京城看看。”   昭亲王低着头问道:“父王不在,你又走了,那谁来照顾祖母、外祖母还有小秤砣?”   小算盘一听这话,一双小剑眉就皱得紧紧的,他抓了抓他的虎头帽,有些苦恼:“那我带他们一起去看看京城。”   “也可以,”昭亲王蹲下身子,揽着小胖子说:“不过得等父王把京里的事情都办完了,才能接你们回京城,你能不能先在乐山待着,帮父王跟母妃照顾祖母、外祖母还有你弟弟?”   小算盘感觉自己责任有点重,他严肃着张小脸点了点头:“那父王你要快点来接我们。”   昭亲王点了点头,跟小算盘击掌道:“一定。”   小算盘拿下自己的小包袱,叹了口气:“我去,跟母妃,把我的银子要过来。”他还记着上次他母妃把他银子都带走这事,他可不能一直用着他祖母的银子。他一手提着自己的小包袱,就颠吧颠吧地跑去找他母妃了。   昭亲王看着从儿子小包袱里掉出来的拨浪鼓跟九连环,他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带着拨浪鼓,却把弟弟给忘了,这小子。”   而屋里的五娘看着跟前伸手跟她讨银子的小胖子,憋着笑问道:“你告诉母妃你要银子干什么?”   “养小秤砣,”小算盘开始掰起肉乎乎的小指头来了:“再过几天,就要给乳母发月例,还要买肉吃,买买……买马料……,”他自小就待在他母妃身边,对银子、月例什么的是门清。   五娘其实并没有带走小算盘的银子,她把银子就放在他们屋梳妆台的抽屉里。她起身拉着小算盘来到梳妆台前,拉开底面的抽屉,抽屉里有一个檀木盒子,打开:“这里都是你的银子,你会认吗?”   小算盘看着盒子里满满的都是金花生、金元宝、金猴子等等,他高兴极了,仰头问他母妃:“都是盘盘跟砣砣的?”   “对,都是你们兄弟两的,”五娘搂着他说:“这些你好好保管,要用的时候就用,但母妃下次来的时候会问你用到哪里去了,你要能回答得出来,知道吗?”   “好,”小算盘把肚子挺得高高的:“盘盘一定会好好养祖母、外祖母还有砣砣。”   虽有万般不舍,但昭亲王夫妻还是下了山。他们刚回到王府,小应子就拿着张帖子进了清晖园:“王爷、王妃娘娘,这是前天肃亲王府送来的帖子,邀王爷、王妃娘娘后天过府一叙。”   五娘接过小应子奉上的帖子,打开看了看,就递给了倚在她身边的昭亲王:“这上面的字遒劲有力,颇有风骨,估计是肃亲王亲手所写。”   昭亲王接过只扫了一眼,就否定了五娘的话:“这不是老三写的,这应该是肃亲王妃写的。”   “真的吗?”五娘又抽过那张帖子仔细看了看:“我现在倒是对肃亲王妃有些期待了,人都说‘字如其人’,能写出这样的字,想必咱们那位三嫂也是位不拘小节、洒脱大方的奇女子。”   对这一点,昭亲王倒是认同:“去见了就知道了。”   小应子等了半天,终于又等到空隙了:“王爷,皇上还请您去一趟宫里,说是有要事相商。”奉国将军府这两天那么热闹,看来韩老贼妇是吃了不少苦,皇帝这会能坐得住才怪。   昭亲王嗤笑一声:“他叫我进宫,大概又要跟我提什么先帝颜面了,不过之前他把这事推给母后的时候,我就说了让他不要反悔。现在母后懿旨都已经下了,他找我也没用。”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在昭亲王去了前院书房一趟之后,他就直接骑马进了宫。有些人,他只是没收拾他们,他们反而把他当皇帝那个软蛋了,“天狼星”?装神弄鬼的,他倒是见过不少,真仙,他还真没见过。   乾明殿,景盛帝这会正跟傅天明、赵寅商量着迎太后回宫的事:“昭亲王是不会想要太后回宫的,”景盛帝对这一点很清楚,虽然他也不想让太后回宫:“两位爱卿可有什么建议?”   傅天明看了一眼赵寅,见其没有想要出言,他就出声了:“现在是十月初,再过两个多月就是太后娘娘六十五岁的大寿,想必皇上此时提出要迎太后回宫,朝臣们一定会歌颂皇上仁孝的。”   “傅爱卿所言极是,”要不是傅天明点醒他,他都快忘了太后的生辰了:“大景一向是以孝治天下,朕作为天子,更应该以身作则。”   赵寅看着龙椅上的那位说的跟真的似的,韩氏已经被行刑了两日,脸被打的,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要是再这么下去,不出五日,韩氏这颗棋子就毁了。   虽说韩氏无用,但好好的一步棋就不能走了,他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皇上,将军府中老夫人的封号跟诰命都已经被太后收回,老夫人有错在先,臣原也无话可说。只是老夫人年岁已大,实在是经不起那每日的责罚,”说到这他就跪下替韩氏求情了:“臣恳请皇上饶过老夫人这一次,她已经知道错了,求皇上留她一条命吧。”   景盛帝也无奈,他那天只是被昭亲王妃逼得无路可退,才把那事推给太后的,太后一向不关心这些琐事,他也没想到这次太后会下死手:“这事,朕已经召了昭亲王进宫了,无论如何,先帝的脸面还是要顾的。”他倒不是心疼韩氏,只是韩氏现在还不能有事。   昭亲王此时也的确进宫了,不过他进宫之后,并没有直接去乾明殿,而是转道去了御花园中心的蓬莱岛。   说到蓬莱岛,原本也不叫蓬莱岛,而是叫聚荷岛,只因这小岛四面环水,水中种满了清荷。聚荷岛上还有一座邀月殿,现在也改名了,叫蓬莱仙居。   昭亲王来到河边,就直接上了一只小舟,边上的小太监一看来人,小腿肚子都抖了起来,弯膝跪到地上:“王……王爷,仙人吩咐了,没有他们的指示,是不可以随意踏步蓬莱仙岛的。”   昭亲王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他挥挥手:“你退下吧,本王自己过去。”   看着傻气的小太监,突然捂着肚子:“奴才奴才肚子疼,王爷……王爷,奴才……奴才……”   “去吧,”昭亲王并不为难这些下人,他今天只想见见那传说中的仙人是长什么样的,有没有千里眼跟顺风耳?   等他踏上蓬莱岛的时候,他看了看岛上的景况。入了九月,河里的清荷就都已经渐渐枯萎了,岛上种了几棵垂柳,不过十月了,也没什么亮眼的颜色在了,倒是蓬莱仙居门前的那一盆盆各式各样的菊花还算精神。   还未踏入殿内,昭亲王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男男女女的笑闹呻吟之声。他勾了勾嘴角,双手背到了身后,像入了自家后花园一般,闲步走了进去。   进入殿内,首先入目的就是一尊巨大的炼丹炉,那炼丹炉看着好像是纯金打造,炉身还镶嵌了无数珍贵罕见的宝石,接着就是殿内奢华的摆饰和那些月影纱。   至于那两个传说中的仙人,这会正一人抱着两个宫女在修炼呢,就不知道他们是双修还是采阴补阳?   “两位仙人还真是辛苦,”昭亲王自己就是内外兼修,一进入殿内就知那两个被皇帝当祖宗一样供着的仙人,也就是练了几年的内家功夫,不过听他们的气息,应该是还没大成就破戒了:“无时无刻的不在刻苦修炼。”   那两个白眉仙人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并没有停下他们此刻正在进行的乐事,依旧抱着年轻貌美的宫女做着那阴阳调和的美事:“既已知道本真人在修炼,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昭亲王笑着走到那冒着青烟的炼丹炉旁,问道:“本王今天过来只是想要问一问两位仙人关于京郊东南方向出现的‘天狼’一事,还请两位仙师能据实以告,这样本王也好早做打算。”   那两位所谓的仙人,听来人自称“本王”就知这位身份了,他们不慌不忙地推开身边的宫女,开始整理已经散乱的衣物:“王爷请稍等。”   昭亲王围着那炼丹炉,转了两圈,后蹲下给丹炉添了一些银丝炭:“不急,两位仙师慢慢来,本王有的是时间。”   很快那两位仙人就又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了,见了昭亲王依旧是趾高气扬的样子:“让王爷久等了。”   昭亲王并不在意他们的态度,只是看了看他们手中抱着青玉做的佛尘,淡而一笑:“无事,现在你们可以说一说‘天狼’之事了。”   其中一位略为圆润的白眉道人,撸着胡须就开始高谈阔论了:“几日前我跟师兄夜观天象,发现在紫微星边上出现了一颗小小的天狼星,王爷应该知道天狼星一出,势必要引起天下大乱,好在这天狼才刚刚降世,现在还不成气候。”   昭亲王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本王希望两位仙人能告诉本王那天狼多大了,也好让本王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行事?”   另一位略瘦的白眉道人,像模像样的开始掐指算了起来,嘴里也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不过很快他就放下了手,叹息道:“那天狼才将将六个月,王爷……”   昭亲王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再说了:“本王素闻,仙人拥有长生不死之身,挥手之间可山崩地裂,可排山倒海,随意一粒仙丹便可生死人肉白骨,本王向往至极,没想到今天本王也能有幸见着真仙了。”   “王爷过奖了,仙人也是人,人身都是……”   “唉,”昭亲王打断了那个略瘦的白眉道人的话:“仙人不必自谦,依皇帝对两位仙人的推崇,想必两位仙人自是有那常人不可及的本事,今天本王也想见识见识,”说着他右腿一扫,就把炼丹炉边上的那篮子银丝炭连着篮子都扫到了炉火里。   那两位所谓的仙人,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昭亲王,本真人敬你是皇帝胞弟,才对你礼让三分,没想到你如此胆大妄为,这炉里练的可是为皇上准备的不老仙丹。”   昭亲王连看都不看他们,就直接飞身踹掉那比人还高的丹炉的炉盖。落地之后,他便看向那两个仙人。饶有兴趣地说:“不死之身,本王也想有,想必拿你们两来炼人丹,应该不错。”   那两位仙人这会也绷不住了,赶紧分开逃,而殿里那些被他们欺辱过的宫女,更是四处逃逸,只是有那么一个楞头的,直接抱住了经过她身边的白眉道人,大喊到:“王爷,奴婢帮您逮到了一粒人丹,奴婢恭祝王爷寿与天齐,哈哈……”   昭亲王依旧是闲步走了过去,见那宫女已经被那白眉道人打的口吐鲜血:“你放开他,”等那宫女一放开,他也不用手,直接一脚就把那仙人踹进了丹炉口。   瞬间那仙人就惨叫了起来,只是他刚叫了一声,就自己一松手掉进了丹炉里,立时丹炉里就传来霹雳乓啷的声音,更是惨叫连连。昭亲王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个宫女说:“你去帮本王把那个炉盖给盖上。”   那宫女叩首道:“谢王爷。”   昭亲王也不再管那丹炉了,他朝着另一个白眉道人逃跑的方向走了过去,依旧是跟逛御花园一样,没有丝毫着急的样子。   等他出了蓬莱仙居,就见那仙人已经撑着他刚乘的那只小舟,都到了湖中心了。昭亲王看了看周边,发现几根断木,他笑着走了过去,右腿又是轻轻一扫,就将那几根断木扫进湖里,一字排开。   眨眼间的功夫,他就运气踩着那几根断木,踏上了那仙人所撑的小舟。   小舟一沉,那仙人就急忙慌地放下竹竿准备投河,只是他还是晚了一步。昭亲王擒住那道人笑问:“怎么,仙人想要移山倒海吗?”   那白眉道人两腿一软,就跪下连连对着昭亲王磕头:“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小人只是玩杂耍的,真不是什么仙人……小人自小都是食污糟东西长大的,真不好吃……” 第58章   蓬莱岛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乾明殿,景盛帝听闻昭亲王去了蓬莱岛,就心知不好:“那两位仙师现在怎么样了?”   跪在下面的小太监,头埋得低低的,很是胆怯地回道:“回皇上的话,奴才过来的时候,昭亲王爷已经带着一位仙人去观景台了,至于另外一位仙人,奴才没看到。”   傅天明此时心里也有些颤颤的,毕竟那两位所谓的仙人是个什么货色,他还是一清二楚的,说他们是江湖骗子也不为过:“皇上还是赶紧去看看吧,昭亲王也太胆大妄为了,得罪了仙人可是要遭天谴的。”   景盛帝看向赵寅,见其是一脸的平静,说实话他有些怵昭亲王:“那两位爱卿就随朕去观景台看看吧。”   观景台上,昭亲王站在窗边,看向下面,目测这大概离地面也就十几丈的距离,他自言自语道:“据传仙人都是能飞天遁地的,就不知道这个高度能不能飞起来?”   跪在边上的那位白眉道人,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不断地给昭亲王磕头求饶:“王爷饶命啊,王爷想要知道什么,小人什么都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王爷饶了小的这条贱命吧。”   昭亲王始终淡笑着,只是他的那双桃花眼微眯着看向京城的东南方向:“本王只想知道是谁让你们跟皇帝提‘天狼星’一说的?”他知道他们是在逼他造反,可惜他们太不了解他了,在他眼里皇帝从来就不是阻碍。   那白眉道人原还有些迟疑,只是他突然想起他那个已经不知道死活的师兄,就不敢再犹豫了:“回王爷的话,小人跟小人的师兄也只是混口饭吃,从未想过要与王爷为敌,还请王爷明察。”   “本王说了本王只想知道是谁让你们提‘天狼星’的?”昭亲王已经看到了景盛帝一行人朝这边过来了,他脸上除了笑,依旧是没有其他表情,只是眼神变得冰冷嗜血。   “是……是吏部尚书傅天明傅大人,”白眉道人到现在也算是明白了,那胡诌出来的“天狼”应该就是眼前这位煞星的幼子,他们哪会想到那傅天明这么不知死活,敢惹上这位祖宗:“小人只是依命行事,根本不知道……不知道……啊……”   景盛帝一行人刚到观景台,就听见一声惨叫从天而降,接着就是“嘭”的一声。景盛帝在听到惨叫声时就已经本能的后退一步躲到了赵寅跟傅天明身后,他看着栽在地上的那一团变了型的人身,胃里不断往上涌起酸水:“呕……”   傅天明紧闭着眼睛,刚刚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溅到了他的脸上,热乎乎的,有一种粘腻的感觉,他牙关有些发颤,他这是……他这是要把昭亲王给惹火了吗?   三人之中也就只有赵寅依旧平静地睁着他那双三角眼,整个过程他就连眼都没眨一下,脸上带着明显的讽刺,他仰头看向观景台上的那人,双目微微紧缩,那的确是个难缠的主儿。   昭亲王从上往下看着底面的三人,神情依旧轻松,他没有直接从观景台上跳下来,而是跟之前上来的那般,背着双手,悠闲地慢慢从通道走下来。出了观景台,他看向还紧闭着眼睛的傅天明,笑说:“傅大人的胆子看着也不大呀,本王还以为你有熊心豹子胆呢?”   傅天明憋着气,微微睁开双眼,颤抖着手朝昭亲王拱手道:“王爷说笑了。”   昭亲王嗤笑一声:“你有多大胆,本王不在意,但是你敢把主意打到本王身上,那就不要怪本王辣手无情了,”说完这话他就把眼神转向了立在赵寅身后的景盛帝:“听闻皇上有一幼子,今年才两岁多,还真是要恭喜皇上春秋鼎盛了。”   傅天明一听昭亲王提五皇子,心就紧了起来,他知道昭亲王是在警告他。   “九弟言笑了,”景盛帝慢慢从赵寅身后走出来,在离昭亲王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九弟膝下也有了两子,说来朕这个做皇伯父的还没有见过。”   昭亲王看着景盛帝,并没有出言,他在等他的下文。   “是这样的,再过两个多月就是母后六十五岁的寿诞,前几年因为西北战乱的事,母后都拒了举办寿宴,你看你今年也回来了,你又有了子嗣,朕便想大办母后今年的寿诞,也让她老人家乐一乐,”景盛帝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昭亲王脸上的表情,接着他又神来一笔:“朕还准备大赦天下,为母后积福。”   昭亲王就知道他会想法设法地把母后迎回宫,只是这次他的理由找得不错,毕竟皇帝要给太后大办寿诞,他这个儿子要是横加阻扰,那不出一天他不孝的名头就能被传得人尽皆知:“原本过两天我还想跟你说这事,既然皇上已经有了打算,那就按照你的打算来吧。”   皇帝这么想要他母后回京,那就遂了他的意吧,只是回京之后,他母后住哪那就不是皇帝说了算的,反正他是不会让他母后待在纷乱地儿。   “如此那朕就吩咐礼部开始安排,半月之后,朕亲自去乐山迎回母后,”景盛帝撸着自己的胡须:“至于大赦天下……”   昭亲王见景盛帝犹疑的样子,就堵了他的路:“皇上大赦天下是好,但自古以来有‘十恶不赦’之说,想必皇上应该清楚是哪十恶吧?”   景盛帝自然是很清楚是哪十恶了,只是这样一来,韩氏就不在赦免之列了:“九弟说的是,只是奉国夫人毕竟是先帝亲封的,她这样日日被掌嘴,朕总觉有失先帝圣名,你看是不是可以跟母后商量商量,饶她一次,也算是全了先帝的名声。”   他就知道皇帝肯定会来这么一出,不过他可不会拆他母后跟他媳妇的台:“皇帝这话就错了,第一,韩氏已经不再是奉国夫人了,她现在只是奉国将军府的老夫人,身上连诰命都没有;第二,她既已是一介妇人,那掌她的嘴,就无关乎先帝圣名;至于这最后一点就是,韩氏所犯之罪,不敬不孝都是隶属‘十恶’之列,母后自来仁慈,想必皇上应该知道,她老人家已经对韩氏法外开恩了。”   景盛帝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昭亲王已经言明至此了,他再提这事就有失公允了,毕竟皇后已经落发出家了。   “王爷,”赵寅见景盛帝不顶用了,才出声:“府中老夫人已经年事已高,实在是经不起那样的责罚。”   昭亲王笑了,他要的就是让那韩氏生不如死,那老女人要是过得舒服,岂不是要换他过得不痛快了:“这事,本王可做不了主,要不赵将军你去问问慧明师太,或者去问问韩国公府那些枉死的冤魂介不介意饶过韩氏?至于皇家脸面,你可以去游说下宗室,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寅是见识过昭亲王妃那张利嘴的,没想到这昭亲王也是不遑多让:“王爷要怎样才能饶过老夫人?”   昭亲王直面向赵寅:“其实本王一直很奇怪,按理说那韩氏是赵毅当年明媒正娶的继室,你虽不是她亲生的,但明面上你也应该唤她一声‘母亲’,怎么本王好似从未听赵将军这样叫过呢,你是看不上韩氏吗?”   这话一出,就连景盛帝都看向了赵寅,毕竟论起来韩氏是他的生母,赵寅还真不能瞧不起韩氏。   赵寅这样的人,极度自信高傲,怎么可能会承认韩氏那样不守妇道的女人是他的母亲?昭亲王说那话就是要恶心这赵寅,看着他们痛苦,就是他最欢喜的事。   赵寅此时竟跟景盛帝一样被昭亲王怼的无话可说了,要他叫韩氏那老贱妇为母亲,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要不是先父遗言,这世上早没有韩氏的存在了。   昭亲王见赵寅跟吃了屎一样,他就放心了,上前去越过景盛帝,一把拉过傅天明的右手,运功一握,就听那傅天明叫得跟见了鬼似的,整个皇宫估计都能听到他的惨叫声。   等景盛帝反应过来时,昭亲王已经放手了,而傅天明则抱着自己的右手跪趴在地。昭亲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傅天明,警告道:“再有下次,本王就把你扔进炼丹炉里炼成灰。”说完他就走了,真的是皇宫是他家,来去任由他。   景盛帝神情复杂地看着远去的昭亲王,他觉得他也许真的是过得太顺遂了,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安于享乐,登基二十年,可这二十年他到底做了什么?   赵寅讽刺地看着还起不来的傅天明,一颗墙头草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皇上,臣府里还有事,就先告退了。”他朝景盛帝拱了拱礼,也不等景盛帝应允,他就转身离开了。   昭亲王回到王府,就去了清晖园,至于今天的事情,他并不准备让他媳妇知道,免得她上火。清晖园里,五娘正在盘检京城商铺的账目。昭亲王进屋后,就坐到了五娘身边,环着她的腰身:“媳妇,你这几天让人把寿安堂收拾出来。”   五娘拨着算盘的左手一顿:“你是准备要接母后回来吗?”她私心里是希望能把太后接到王府来的,毕竟在王府里,他们才能更好的奉养她老人家。   “嗯,”昭亲王的下巴抵在他媳妇的肩上:“皇帝要给母后大办寿宴,我这个母后亲子总不能拦着吧,既然他那么想要母后回来,那就回来吧。”   “那咱们把母后先接到王府住着,只是这样一来,皇宫里,咱们总要做些手脚才行,”五娘开始继续拨弄起算盘来:“深宫内院的,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冤魂。”   五娘这么一说,昭亲王就凑过去在她的脸上大力亲了一口:“还是你想的周到,咱们就按你说的办。原本我还想让人去吓一吓皇帝的,让他破点皮伤个脚什么的,现在暂时是不用了。他那么敬畏鬼神,那咱们就装神弄鬼。”   “你说小算盘跟小秤砣是跟着咱们住在清晖园还是让他们跟母后住在寿安堂呢?”五娘想到不用再跟两个小胖子分开了,就连打算盘的手都灵活了不少。   昭亲王趴在他媳妇身上:“还是让他们跟母后住在寿安堂吧,我跟你说,其实母后并不喜欢清静,她以前只是不得不清静罢了。”   五娘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在乐山上,太后可喜欢一家子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了,也许她老人家只是习惯了清静,但习惯了并不代表喜欢:“我就怕到时小算盘跟小秤砣太闹腾了,扰了母后。”   “不会的,”昭亲王想到自家的两个小胖子,心都是暖的:“他们都很好。”他幼时得不到的,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也跟他一样,他要给足他们爱跟安稳。   这日天阴阴沉沉的,刺骨的北风刮得呼呼的,昔日繁荣鼎盛的韩国公府,现在已经是门可罗雀了。京里都在传,韩国公府一门死得冤枉,而至今凶手仍未被捉拿归案,以致韩国公府冤魂不散,每到晚上就开始啼哭不已。   “吱呀……,”韩国公府有些斑驳的府门从里面打开了,一辆青布马车慢慢驶了出来,后面跟着的是一副副由牛车拉着的黑色棺木,逸王早已等在了一旁,他今日并未骑马,而是徒步跟在了青布马车边。   这一日的京城是安静的,京城里的百姓虽然没有侍卫拦着,但他们依旧自动自觉地给韩国公府让出了一条道。很多围观的百姓都红了眼睛,那些杀千刀的,怎么就能做出这天理难容的事儿呢?   西十里亭,五娘夫妻到的时候,镇国侯已经在了。   五娘上前去给镇国侯问安:“舅父安好!”   镇国侯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你们也来了?”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来了这里,大概只是因为他想要送送那韩老狗最后一程吧:“你小子准备什么时候去接你母后?”他姐生辰就快到了,他可不觉得皇帝跟奉国将军府会放过这个机会。   昭亲王扶着五娘:“就这两天,还有两个孩子也要跟着回来,”提到孩子,他就意味深长地看向了他舅父:“话说舅父跟舅母还未看过我家那两个胖小子呢。”   镇国侯一副他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对他这个讨债外甥的话是不回也不应。   很快他们要等的人就来了,那辆领头的青布马车在西十里亭停了下来,燕嬷嬷扶着慧明师太下了马车。慧明师太脚着地后,就上前了几步:“阿弥陀佛,贫尼多谢各位施主前来相送,贫尼祝愿各位施主福寿安康。”   没亲眼见到的时候,五娘还想着放下一切的皇后会是什么样子。现在亲眼看到了,五娘不知道是该替她悲还是该替她欢喜,毕竟她离开了那座牢笼,日后再也不必身不由己了。她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程敬走了过去,拉起慧明师太的手:“这个您拿着,您日后要好好保重自己,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场。”   慧明师太握着手中厚厚的一叠:“施主的心意,贫尼心领了,只是这太多了,贫尼受之有愧,”说着她就准备把那些银票还给五娘。   不过五娘拒绝了:“那你就拿着这些银子,替我做些善事吧,也算是积福。”   慧明抬头看向五娘那有些湿润的双目,好一会她才点了点头:“你是个好人,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日后不要对敌人太心软,”她看向了那些黑色棺木说:“看看那些冰冷的棺木,你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有心的。”   五娘朝她福了一礼:“多谢慧明师太提醒,我记住您的话了。”   五娘退下后,镇国侯拿起石桌上的酒,就走到了最前面那两副金丝楠木的棺木前:“韩老狗,我来送你最后一程,”他把酒壶中的酒倒入土地:“下辈子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投生做人?算了,你放心去吧,你的仇会有人替你报的。”   等祭奠完韩老国公后,镇国侯来到慧明师太跟前,看了看她,就深叹了口气:“作孽啊!”他侧身仰头看向阴沉沉的天:“陕州离西北没多远,你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就带着那些孩子去西北,他们的手还伸不到那里。”毕竟谁也不知道那赵寅会不会丧心病狂,斩草除根?   果然是这样,慧明师太心一动:“侯爷是说……?”   镇国侯点了点头:“你父亲应该早有安排,你自己小心。”   “是,多谢侯爷,”慧明师太跪到了地上给镇国侯磕了一个头:“侯爷大恩,慧明没齿难忘。”就单凭镇国侯爷帮韩府收殓尸骨的事,就值得她这一跪了。   “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启程吧,”镇国侯转身离开了,他最受不了这种感恩戴德的场面了,再来,他眼泪都快下来了,韩老狗,咱们来世再见了。   等到慧明一行离开了,镇国侯也跟着离开了,不过有一人留下了,那就是逸王。他站在昭亲王那辆五佩马车边上,看着他母亲带着他外祖一家慢慢远去,眼神平静悠远,好似他的心已经跟着他母亲一起离开了一样。   昭亲王扶着五娘来到马车边上,小应子很想上去把逸王的神给叫回来,只是被五娘给拦住了。   昭亲王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冷声问道:“你不送你母亲回陕州?”   逸王轻笑一声:“也许我不跟着她,她还能有一丝安稳。”   昭亲王想想也对,依着安王母子的性子,可不会怜悯他失了外家又离了母亲,他们只会痛打落水狗:“没事就回京,不要在京外逗留太久。”   逸王看着面前的人,曾经他很怕他,也很崇拜他,可惜,他跟他终究挂不上什么关系,说实话他都有些羡慕他那两个小堂弟:“今年皇祖母的寿诞应该会很热闹,九王叔可要做好准备,毕竟现在京里混水摸鱼的人太多,等着鹬蚌相争的渔夫也不少。”   昭亲王在亲眼看到他拧断韩冰卿的脖子时,就知道他不是个省事的:“怎么,你不想再争了?”   逸王自嘲地笑了:“跟九王叔比起来,我自认没那实力,与其做那些无谓的事儿,还不如借着机会除掉那些我想要除掉的人。”   “你比安王有眼识一点,”昭亲王吩咐道:“有空把你手里的那本脉案送到昭亲王府。”   逸王眼神一闪:“九王叔果然是神通广大。”   昭亲王瞥了他一眼:“你要不是在韩国公府找到了什么,你会把你母后摘出宫?你小子的心从来都不小,不过你还算识相。”说完他就扶着五娘上了马车,离开了西十里亭。   马车里,五娘叹了口气:“果然在皇宫里长大的,没一个是简单的,不过逸王还算有心,知道先保他母亲。”   昭亲王搂着五娘:“要不是看在他还算有点良心的份上,我刚都不会跟他哼一声。”   “我听说皇帝供奉在宫里的那两位仙人莫名其妙的坐化了,”五娘想着前几天他跑进宫一趟,就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她不知道。   昭亲王一手捂着脸,抽了抽鼻子:“那个,我也不是故意瞒你的,这不是怕跟你说了,你会生气吗?”   五娘坐直了身子,凝视着他:“现在开始说。”   昭亲王无法只能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讲了一遍:“你放心,那两个所谓的仙人都死得不太好看,还有那始作俑者的傅天明也被我废了右手,他这辈子是握不起笔的。”   五娘的底限就是孩子,谁要是敢把主意打到她孩子身上,她才不管那人是谁,一定要那人死无葬身之地。她很平静地问道:“母后寿诞,皇帝打算怎么办?”   “还不知道,”昭亲王小心翼翼地去揽他媳妇:“那个……媳妇,咱们把两个小胖子接回来,放在身边,有我们在,没人能动得了他们的。傅天明他们也知道这一点,他们这样做只是想要逼我造反。”   五娘没有生气,她只是在想怎么回敬那起子无知无畏的小人。   “哒哒……”   几乎是跟昭亲王的五佩马车前后脚,一辆双头马车也驶进了京城。 第59章   “时隔六年,我又回来了,”一听着就非常柔美的声音,充满着渴望跟兴奋地说:“玥儿,这里就是京城了,咱们现在回奉国将军府你外祖家。”上次回来还是她父亲去世的时候,一晃都六年过去了。   十五岁的秦玥虽正当妙龄,但巴掌大的小脸上却总带着一丝愁苦,微微皱起的柳叶眉下,是一双随时都像含着泪的杏仁眼,小巧的鼻子,樱红的嘴,怎么看都是一副楚楚之态:“母亲,外祖家会欢迎咱们吗?”毕竟她刚被退了婚,名声不怎么好听。   坐在秦玥对面的妇人,跟她有七分相似,只是她除了声音,身上却没有一点秦玥的柔弱:“放心吧,奉国将军府里还有你外祖母,”她轻描着女儿的五官,笑说:“你跟你外祖母长得像,她见了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秦玥有些羞涩地低垂下首:“玥儿怎么能跟外祖母相提并论,玥儿就是个无用的。”   她外祖母只不过是一介庶出,可因自己有手段,愣是嫁给了她外祖父做了将军夫人,后来又入了先帝的眼,被封为“奉国夫人”,一生享尽荣华富贵。她娘这次带她进京就是为借将军府的势给她择一良婿,秦玥想到这,白皙的脸蛋就有了些微的嫣红。   只是当她们的马车驶入西街后,街上传来的那些不堪入耳的闲言,就使得马车里的母女两紧皱起了眉头。   百姓甲擦着眼角将要落下的泪:“真是作孽,那些烂肚肠的畜生,韩家上下老老小小老些人呢,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全没了命,我刚可是看到了那里面有不少孩子呢。”   “哎……,”百姓乙也跟着深叹了口气:“要说最不是人的还要数那奉国将军府的老贼妇,你们说这韩国公府怎么的都是那贼妇的娘家,她倒好,韩国公府一门被灭才几天,她就穿红戴绿的去宫里打了皇后娘娘,好了现在皇后娘娘落发出家了,那老贼妇怎么还不去死呢?”   “好在皇后娘娘有婆母还有妯娌在,不然还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百姓丁气愤难当:“你们说那贼妇凭什么呀,就凭那一身贱皮子吗?据说她娘还是个妓呢……”   马车里的妇人有些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韩国公府被灭,她们在路上也听说了,怎么这里还有她娘的事?据她所知,她娘跟韩国公府的关系可是一般,只是她那舅舅总喜欢逢迎着她娘。   耳边尽是些污言秽语,妇人有些不快地吩咐车夫:“亮叔,把马车驾快些,咱们赶快离开这片污糟地儿。”真是一群愚人!   秦玥听了这些流言蜚语有些不乐观了,外面都传成这样子了,看来最近她外祖母的日子不太好过:“娘,要不咱们先回您在狮头巷的那座宅子吧?”   妇人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抚道:“你不要担心,你外祖母的封号跟诰命是先帝爷亲封的,外面就算是传破了天,依旧是伤不着你外祖母分毫,顶多也就是被训斥两句,不会有事的。”她太了解她娘的手段了,再说太后性子软,根本不能拿她娘怎么样。   等马车驶入了东街,母女两才松了口气,终于清静了:“西街都是些烂污东西,早知道咱们宁愿绕点子路从东门进,也免得脏了耳朵。”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双头马车终于到了奉国将军府,靠边停了下来。驾车的车夫停好了马车,就去敲门了。   秦玥是出生在西州,她还是第一次随她娘亲进京,她虽对她外祖家很好奇,但还是强忍着去掀窗帘的冲动,她必须要时刻保持着她的贞静。这里是京城,可不是西州那个穷乡僻壤的地儿。   今天是慧明师太带着韩国公府一门回陕州的日子,奉国将军府的人也都有意避让,基本躲在府里没有出门行事。   当下人来报的时候,冯氏正倚躺在榻上,翻开着京中最近有什么时兴的首饰,打算置备两套,毕竟太后娘娘今年的寿诞肯定是要大办的,她这一品诰命夫人到时也必是要出席的,可不能失了体面:“你说什么,大姑太太带着表姑娘来了?”她不禁嗤笑道:“那可真是稀客。”   要说这赵希冉,冯氏对她是一点好感都没有,那就是个惯会装腔作势的。在府里做姑娘的时候,赵希冉就是个嘴甜心苦的,不知道给她使了多少绊子,好在老天有眼,让她嫁后就离了京城,不然她真不知道要受她多少委屈。   冯氏放下十六铺子送来的花册子,也没有要起身出门迎接的意思,她转动着手上的那枚红宝石戒指,抹了抹戒指上的那颗硕大的红宝石:“你让门房直接领了她们去了然堂吧,我就不过去凑热闹了,也好留点地儿给她们祖孙三代说说私房话。”就不知道他们家老夫人还能不能动动嘴皮子?   妇人这会已经带着女儿下了马车,见门房的人去了又回,立时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她那大嫂是越发的上不得台面了,一个微末武将家的闺女能嫁入他们奉国将军府,那是多大的福气,竟还这样不惜福:“我大嫂呢,怎么不见我家大嫂?”她这个大姑太太回娘家,她大嫂好歹露个面吧,不然她的脸面往哪搁?   门房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只能傻笑着说:“大姑太太,夫人让小的送你们去了然堂老夫人那,你们请随小的来吧。”   妇人虽心里气恼得很,但面上依旧是淡笑着:“不用了,我虽几年没归过家,但我还识得路,我自己进府就好,有劳你了。”她袖子一甩,就拉着带了帷帽的秦玥准备上马车进府,只是她看着将军府的大门,有些不悦地说:“你还不开门吗?”   门房有些傻眼了,这姑太太可真能拿乔,府门是随意就能开的吗:“这……这……,小的让人备了软轿,您看您还是同表姑娘乘软轿吧?”   秦玥看她娘亲的性子快要压不住了,赶忙扯了扯她娘亲的衣袖:“那就麻烦你了。”   等门房离开了,妇人终于可以发作了:“你拉着我干什么,我今天就想要给他们整整规矩。”   “娘,这里是奉国将军府,不是咱们秦府,您就把您的脾气收一收吧,”她娘仗着娘家的势在秦府里作威作福惯了,可奉国将军府毕竟不是她们秦府,奉国将军府现在当家作主的是她的大舅舅,大舅舅跟她娘可不是一母同胞,看她大舅母的态度就知道了,这府里已经不是从前了。   这些道理,妇人岂会不知?她只是觉得她大嫂有些过分,以前她都是给人家脸色看,她爹才死了几年,她就要看个外人的脸色行事了:“算了,你说的对,现在不是使性子的时候,等你找了一门贵婿,娘再好好治治你那个眼浅的大舅母。”   了然堂,韩氏此时正顶着一盆冰水在练习走姿,她的脸颊除了脑门还能看,其他地方都是乌青发紫,没一点白净的。   严嬷嬷手中握着一块竹板,笔直地立在一边,一眼不眨地盯着韩氏的动作:“开始,走,一二三……,停。”   一听到“停”字,韩氏的肩膀本能的一缩一抖,头顶上的铜盆就跟着翻了,浸了她一身的水:“啊……痛……呜呜……,”那水倒到她身上,是钻心的疼,为了让她学好规矩,那两个宫嬷嬷在水里加了盐巴,韩氏疼过了头,刚觉好一点,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严嬷嬷上去就对着韩氏的臀部“啪啪啪”地把她打倒在地:“没用的东西,这点规矩都教了你多少遍了,还躺着干什么,再来。”要不是上头有人吩咐了,留着这韩氏的命,她早就将她给折磨死了,不过现在这样也好,吊着她,让她生不如死。   韩氏这次躺到地上,就再也不想起来了,可是听到严嬷嬷斥骂的声音,她又不敢再继续躺着,只能一边流泪一边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她现在是恨毒了周作灵,那个女人就是这般歹毒,她不是想要她死吗,那她就非要活着碍她的眼,总有一天她要将周作灵母子踩进泥里,让他们跟那团烂肉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啪啪……,”出恭回来的石嬷嬷,刚好迎面撞见着韩氏眼里的阴毒,她上去就是两个耳光,冷声说:“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还不赶快学规矩,就你刚刚那眼神,要是在宫里头,早就被抠了眼珠子了,有那功夫怨恨,还不如多忏悔忏悔,也许韩国公府那些冤魂会看在你有心悔过的份上,少来找你这几趟。”   韩氏双手捂着脸,在心中把她的仇人名单上又添了两个,这两个贱婢竟敢如此对她,等来日她身份明了了,第一个就拿她们下刀,她一定要让她们尝尝五马分尸的滋味,可是皇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救她?她快要撑不住了。   “娘……娘,”妇人还没进入了然堂,救开始唤了起来,她心里惴惴的,一路来,那些丫鬟婆子对她好似没了以往的客气了,她娘到底怎么了:“娘,冉冉回来看您了。”   韩氏以为她听错了,直到看到来人,她才确信她的心肝肉回来,眼泪唰得就下来了:“呜呜……冉……呜呜……娘疼……”   是的,妇人就是韩氏的独生爱女赵希冉,她一进入了然堂,看到院子里的老妇人,就被惊住了,这满面青紫,一身脏污的老妇人,肯定不是她那个雍容华贵的娘亲,肯定不是:“我娘是奉国夫人,我娘呢?”她不信,她冲进屋里,屋里没人:“不可能,不可能……”   韩氏看着她乖女脸上的不可置信,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好痛:“冉……乖女……娘……这里……”   赵希冉进了屋子找了一圈又一圈,没找着人后,瞬间就好像失了魂一般,门口那位老妇人真的是她娘,怎么可能?   在她眼里她娘一直都是那么的高贵大方,怎么会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走到门口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下面那一身灰色缎布,身上没有半点点缀的老妇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的那些留言都是真的吗,你真的被夺了封号跟诰命?”   韩氏到现在还觉得她从头到尾都一点错没有,她是皇帝的亲娘,要她给韩屛婷下跪磕头,她韩屛婷也不怕遭天打雷劈,她受得起吗?只是她现在身份未明,她真真是有苦难言,有冤不知找谁诉?   严嬷嬷跟石嬷嬷都是眼睛亮堂的人,看了这么久的戏,她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明了,又是一个捧高踩低的。“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位估计连狗都不如。   这韩氏的闺女自进了了然堂之后,就一直找她娘,可她娘明明就在她眼前,她愣是不认,到现在还是光看着满身伤的韩氏,但就连一句好话都没有,脸上的神情倒是悲得很,不过那悲也只是为她自己悲哀,毕竟她失了一位身份尊贵的娘。   秦玥自入了后院,下了小轿后就被奉国将军府的富贵给迷住了双眼,那些亭台楼阁、琼楼玉宇,假山鱼池都是那么古朴又不失精致,怪不得她娘总是看不上她父亲,看不上西州,原来她娘生在这样的地方,她觉得这才是她应该生活的地方。   只是当她跟她娘一路来到了然堂,她心里就越发担忧了,府里的下人好似并没有她娘说的那样懂规矩,看到她们也跟没看到一样,甚至有几个眼里还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这到底是怎么了?   站在了然堂院门口的秦玥从未想过她的外祖母会是这副德性,这……这真的是她那位传说中的外祖母吗?   昨日天阴阴沉沉的,果然夜里下了一场小雨,今天虽放晴了,但却冷得很。五娘一早起来,就让小应子去查检今日他们府要送予肃亲王府的礼。   早膳刚摆上桌,昭亲王就从练功房回来了:“我去洗漱一番,你先用着。”   他虽这样说,但五娘还是喜欢等他一起。等夫妻两人坐到了桌边开始用膳的时候,五娘就说了:“冬至快到了,你也好让宫里的人动手了。我觉着今天比昨天冷多了,山上估计更冷,恐怕再过几天就要开始下雪了,到时老的老小的小,我还真怕冻着他们。”   昭亲王夹了一只水晶包子放在五娘碟中:“昨天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这还要多亏了韩家,要不是外面都传韩国公府闹鬼,我还找不出由头呢。等皇帝病了,我们就去乐山把他们祖孙几个都接回来,到时再让母后报病,这样她就回不了那阴森地儿了。”   “那就好,”五娘吃着碗里的水晶包子,笑说:“我明天再让芍嬷嬷出去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好的新鲜的野物买回来,等母后跟两个孩子回来,得给他们好好补一补。上次在乐山上,你儿子就说要买肉吃,哈哈……”   昭亲王想到他家的大小胖子,也不禁笑了起来:“岳母说他们都像你,说你小时候胖得跟小猪猡一样,每次见着你,她就有赚银子的力气了……”   这都什么呀?五娘夹了一只虾饺就塞进了她家男人的嘴里:“吃你的,胡说八道什么呢?”   昭亲王其实挺想要个闺女的,有了闺女,他就铁定学他岳母那样,把他闺女喂得圆乎乎的,要是他哪天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了,就看看他的胖闺女,为了他家胖闺女以后能有一座最厚实的靠山,他一定努力向上,多好的主意。只是他看了看自家婆娘的肚子,还是再等一等吧,毕竟他家小秤砣才六个月。   巳时初,昭亲王的五佩马车就到了肃亲王府的大门。也许是肃亲王早有吩咐,门房的人一见着他们的马车,就开了府门,卸了门槛,让他们直接进府了。   进了肃亲王府后,五娘坐上了一早就等在那里的软轿,去了后院,而昭亲王则被王府的管家请去了前院书房。   刚进了后院的门,五娘就下了软轿,抬眼一看就见到一位比她还高一点的美妇笑着等在那里。五娘一见她的穿着就知其身份了,快步走了过去,与那美妇相互见礼:“三嫂怎么等在这里?真是叫我有些惭愧。”   风渺渺拉着五娘的手,笑说:“与其端着身份坐在屋里,还不如等在这里,来得自在,”她打量着五娘,好一位灵秀人物,怪不得珃哥那么推崇她:“今天外面有些冷,咱们进屋说话吧。”   五娘也貌似不经意地细看了几眼她这位三嫂,眉宇之间的英气,跟爽利不做作的谈吐倒是合了她的心意,触碰到她手掌上的硬茧,心里对她不禁起了佩服:“三哥跟三嫂成亲之时,正当西北大乱,我跟我家王爷也未能赶回来,在这我先跟三嫂致个歉。”   对这位弟妹,未见之前,风渺渺只知其是个厉害人物,现在见了倒觉得这是个豁达的女子,昭亲王能娶到她,也是福气:“家国天下,咱们这样的人家,都是先国后家,要不是有你们在西北扛着,哪有我们的安稳日子,弟妹可不许再提什么致歉了,我们还没向你们致谢呢。”   两人都是有大见识的女人,叙起话来倒是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风渺渺想到五娘家的两个小胖子就问了:“他们随母后什么时候回来?我这个做伯母的可不会省了这份见面礼。”她很喜欢孩子,只是府里那位她是越来越喜欢不起来了。   五娘笑了:“应该快了,倒是三嫂没准备再生一个?”肃亲王府现在就只有一个庶子,生母还是那么个拎不清的,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风渺渺其实也想要生,她不是看重王府的这份富贵,而是真的想要一个她跟珃哥的孩子,只是成婚几年也没有消息,她也就随缘了:“唉,说到孩子这事,这里面还有一场官司呢。那个辅国公夫人黄氏,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三天两头地跑来王府看她外孙,她看外孙也就算了,还每次都要来给我请安,尽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听得我都觉得好笑,一个庶子罢了,我还能容不下?”   “有些人就会以己度人,三嫂不必在意,”五娘其实很不喜黄氏母女,人可以自私,但要有度,而黄氏母女的自私已经超脱了度的范围:“三哥没说什么吗?”   “你三哥不知道,我也没跟他说,”风渺渺看不上黄氏母女,也从不在意她们跟府里的那个孩子:“他最近有些忙,京城估计要乱了。”   她们都是明白人,说起话来也就没了避讳:“太后寿诞估计要出大事儿,凤一是学过宫规的,你要是不嫌她笨,就把她摆上明面,带在身边,有她在,一般人伤不着你。”   五娘也不是个糊涂的:“多谢三嫂提醒,过几日等母后住到了王府,我再下帖子请三哥三嫂过府叙一叙。”   一听这话,风渺渺就知她的意思了:“多谢弟妹了,到时我一定到。”不管她以前是什么身份,她既已嫁入皇室,就要守皇室的规矩。对于太后,她始终是感激的,毕竟当初就是太后老人家给她份体面,为她赐了婚。   后院是融洽的,前院书房的兄弟两,就有些不对头了。肃亲王一脸怒气地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看着一脸悠闲的弟弟:“怎么,现在翅膀硬了,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昭亲王虽不在意肃亲王的怒气,但他也才刚坐下,能不能先让他缓缓:“你这是跟三嫂吵架了?”他跟他媳妇吵架的时候,也会把脾气往小应子身上发:“我劝你发完脾气后就回后院低头哈腰的跟三嫂认错,女人是很记仇的。”他就是这么做的,所以为了男人的脸面,他都不敢跟他媳妇吵架。   肃亲王双目一缩:“你老实说你逼赵寅造反,到底是为了什么?”老九的底,他还是知道一点的,他现在完全有那个实力压住赵寅,可是他回京之后做的那些事,让他不得不怀疑,他在避人造反。   昭亲王这会才听出肃亲王的意思:“当然是为了除后患,难道等我夺了位再去收拾他,我可没那么闲?”   “老九,先帝的确是对不起你们母子……”   昭亲王嘴角微微一勾:“他对得起谁,你还是你母妃?” 第60章   肃亲王被他这么一问给问住了,虽然先帝的确没做几件人事,但他依旧不认同昭亲王的做法:“你逼赵寅造反,无疑就是为了颠覆大景,可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万一失败了怎么办,赵寅逃了怎么办?”   “本王不可能会失败,”昭亲王蛰伏至今,就是为了日后起势能万无一失,可以说除了成功,他没考虑过其它可能:“也不允许失败。”他有妻儿老母,不会去冒险。   肃亲王看着年富力强的弟弟,深感无力,也许他就不应该多管闲事,反正他对皇位早没了兴趣:“你如果只夺位,基本是十拿九稳,但是要改朝换代,估计这条路的拦路石不会少。就算你成功了,也免不了要被天下有学之士口诛笔伐,你当真考虑清楚了?”   昭亲王早就想过那些后果了,不过他依旧不改初衷:“大景从根儿上就是烂的,并不值得我再为它兴师动众。我之所以要覆灭它,并不是因为先帝的所作所为伤害了我母后,伤害了我,而是因为我要建立一个全新的朝代,一个强盛而又传奇的王朝。”   从他媳妇在西北大胆建城时起,他就有这个想法。看到金满城跟灵州城的成功之后,这个想法更是在他脑子里扎了根,也许他能开创一个属于他跟他媳妇的传说,他才不要再听孝文成皇后那个假故事。   看着昭亲王那双泛着奕奕神采的双目,肃亲王差点忍不住出手拍他:“你不要因为金满城跟灵州城的成功,就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建城跟建国岂能相提并论?自古以来,改革维新都堪比战场,哪次不是血流成河?”   金满城跟灵州城他虽没去过,但也能品出一二,那两座城就是走的商道,那些士大夫之所以至今都无视那两座城,不是因为他们腾不开手,而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屑。士农工商,这不是排着玩玩的。   昭亲王可不管,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能,再说他建立新朝代就是为了创建新规则,不然他费这么大劲干什么:“好了现在还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你今天请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这点事吧?”   肃亲王叹了口气,算了,事情还没发生,他现在说了也是白费力气,目前他最紧要的还是看住这个反骨弟弟的后背,不能让他被人从后面抹了脖子:“我听说宫里昨晚闹鬼了,是怎么回事?”   昭亲王抬了抬眉,没想到老三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我让凤卫做的,怎么了?”   他就知道是他这个弟弟招来的鬼:“你闹可以,但要有分寸,不要把皇帝给吓死了,皇帝要是死了,你麻烦就多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昭亲王当然知道皇帝活着才有用,要是死了,不提麻烦,就说这以后谁来跟韩氏那贼婆相亲相爱:“闹到母后寿辰就不会再闹了。”   听他提到太后寿诞,肃亲王就拉开书案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竹筒,扔给了他:“这个先给你,母后寿诞,皇帝要往大了办,那就让他办吧。到时你该做什么做什么,我这里还有两个活的证据,那天也会带进宫,韩氏他们想要反咬一口,没那么容易。”   昭亲王接住那个竹筒,打开就扫了一眼,不禁嗤道:“我还以为他还有点皇帝样儿,原来是我高估他了,”他看着那枚红彤彤的玉玺印,面上带着无尽的讽刺,朝着肃亲王扬起那封信件:“我就说了景家皇室是烂在根上,你还不信。”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肃亲王没好气地说:“你就尽情闹吧,不要折了腰就好。”对他这个弟弟,他也只能看着,不能过多干预,不然他还真怕这家伙剁了他的手脚。   这日昭亲王夫妻被留在了肃亲王府用午膳。只是刚用膳没多久,一位乳母打扮的妇人抱着一四、五岁的娃娃不经请示就进来了:“奴婢携小世子给两位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五娘看了看她对面三嫂的脸色,见其面上的表情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改变。这个三嫂也当真有意思,不全然任人拿捏。要知道没有她的安排,这乳母是进不了正院的。做戏都做到这份上了,她也不介意助她一次,笑问:“三哥府里什么时候请封了世子,怎么没听说?”   肃亲王的眉头早就皱了起来:“九弟妹说笑了,本王府里还没有世子,”他拿起手边的锦帕擦了擦嘴:“来人,把这乳母送回内务府。”最近他太忙都忽略了府里,看来他要给某些不长眼的紧紧皮子了,不然他们还真当他景枫珃会因为一个庶子就任他们拿捏。   那妇人赶紧放下那娃娃,双膝跪下连连磕头求饶:“王爷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王爷饶命……,”那辅国公夫人不是说王爷就这么一个独子,她这样叫不会有事的吗?现在可怎么是好:“王爷饶命……”   “不许送,”那胖乎乎的娃娃也奶凶奶凶的,拦在妇人身边,朝着肃亲王叫道:“我……我就是小王爷……”   “哈哈……,”昭亲王笑了,他笑不是因为那孩子,而是想到了他家那两个还待在乐山上的小肥崽:“媳妇,咱们回京也有几天了,今天刚好有空,我陪你去东街逛逛。”老三的家事,让他自己解决,他们两口子还是能回避就回避的好,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好,我正想去几个商铺看看,”五娘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就朝已经起身的风渺渺福了一礼:“三嫂,咱们改日再好好聚一聚,下次该来我府里了。”   风渺渺深感惭愧:“真是让你们见笑了,”她低头看向肃亲王说到:“我去送送九弟跟九弟妹,一会就回来。”这孩子不是她生的,她也不好沾边,再说有黄氏母女在里面搅合,她也就不想沾边了,免得惹得一身腥。只是不沾手不代表她就是面团。   肃亲王点了点头,他了解渺渺的性子,要不是有人惹恼了她,她不会这么做:“老九,今日是哥哥失礼了,改日再给你们两口子补上一桌。”   昭亲王倒是没所谓:“三哥言重了,那我跟我媳妇就先离开了。”   夫妻两人坐着马车离开了肃亲王府后,五娘就开始叹气:“三嫂也难做,那孩子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她是插手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好在她性子不软,不然就能被黄氏母女给吞了。”一个庶子就敢惦记肃亲王的王位了,不提其他,就单说那孩子有那样的生母,他这辈子也就至多是个国公。   昭亲王倚躺在马车里:“他府里的事,咱们不要多管,免得落人口实,”老三不糊涂,他的家事他会处理好的:“媳妇,今天咱们也下次馆子吧?”   五娘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瘪嘴笑说:“这主意不错,那咱们就去第一楼。”她早就想去第一楼了,只是一直没得空。   今天的第一楼,依旧是座无虚席,人来人往。三楼的天字号贵宾房里,安王正陪着他的侧妃黄氏用着午膳,他夹了一块色泽青翠的青菜放到了对面美人儿的碗里:“多用一点,再过些日子,要想在桌上看到这颜色是难了。”   黄霞淡笑着,挑了一根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咽下:“你今天怎么想到带我来这用膳?要知道这里可是昭亲王的地儿。”自入了安王府,她就很少再提起那人了,就不知道对面这男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安王笑说:“本王就不能是单纯地带你出来用一顿午膳吗?”   黄霞轻笑一声,她太了解他了,他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那你是吗?”   “不是,”安王就喜欢这女人的毒辣,也许是因为他们都很了解对方,所以跟她在一起,他能觉得自在,不必再带着面具装相:“皇祖母的寿诞就要到了……”   “停,”一提到太后的寿诞,就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她最失败最耻辱的那一日,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她的路就歪了,再也回不了头了:“你是想要我回趟娘家?”她爹手里的京禁卫可真是够吸引人的,只是出了韩家的事之后,她爹未必就会听她的。   “知本王者,你也,”安王又给黄霞夹了几道她爱吃的菜,就放下了筷子:“你看看这第一楼现在可比以前好多了,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据说这都要归功于本王那位九王婶。以前本王一直觉得那位九王婶配不上本王的九王叔。最近几年下来,本王不这样想了,有九王婶那么一位生财有道的王妃,本王的九王叔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听着安王的话,黄霞细嚼慢咽地吃着膳食,她知道安王是在刺激她,他也成功了,只是她还不想这么早让他得偿所愿:“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要清楚我现在是你安王爷的侧妃,”说着她就淡笑着给他夹了两块脆皮鸭:“王爷也用,可不能就这样看着我吃。”   “好吧,”安王知道她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所以也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正逢午时,第一楼出门送客的伙计看到那辆停下来的五佩马车,就立马跑进店里,找掌柜的了:“大管事……大管事,老板来了。”   京城第一楼的掌柜也是前几年刚换的,同样出自西北军,一听说老板来了,就知是昭亲王到了,赶忙迎了出去:“王爷、王妃娘娘。”   昭亲王扶着五娘下了马车,就摆摆手,道:“你该做什么做什么,本王跟王妃就是来用顿午膳,一会就离开。”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大掌柜退下后,叮嘱了大堂管事几句,就亲自守到了厨房。   五娘夫妻刚上了三楼,迎面就遇见了从厢房里出来的安王跟戴着帷帽的黄霞。安王看到他们先是一愣,后很是热情地上来给他们请安问好:“九王叔跟九王婶也来第一楼用膳?”   昭亲王见到安王,脸上连笑都没了,他很不喜为了钻营不择手段的人,而安王便是个中翘楚:“也没什么事,就陪你九王婶出来遛达遛达,倒是你,怎么就带了一个侧妃出门,你的王妃呢?”   安王没想到昭亲王会这么说,不过也好,有了他这几句话,今天也算没白来:“王妃身子抱恙,不便出府。”   昭亲王冷哼一声,就拉着五娘越过了他们,进了天字九号房。   戴着帷帽的黄霞,至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个男人。几年不见,他更加气宇不凡了,就连他边上的那个让人讨厌的女人都更具风姿了:“我明天回娘家,你要跟我一块吗?”看着他们过得这么有滋有味,她怎么都不甘心。他们毁了她,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撇在地狱呢?   安王就知道会这样:“明天本王有空,自然是要陪你的。”老天都在帮他,他不可能就这么错过。原本逸王那个皇后嫡子没了外家又没了皇后,已经不成威胁了,他原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只要慢慢等着就好。没想到他父皇竟是那样的身份,为保大位,他就不得不狠心扫除后患了。   奉国将军府了然堂,赵希冉呆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她昨天受了太大的打击,一时间还缓不过劲儿来。秦玥陪在她娘亲身边,眼睛不时地扫过屋里的摆设。   她外祖母虽然没了封号跟诰命,但她昨天就瞧了一眼她外祖母的首饰盒,那里面的金钗、步摇、簪子多得都差点让她移不开眼。她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鸽子血红宝石,可她外祖母竟把那么漂亮耀眼的红宝石随意地扔在首饰盒里,人跟人真的很不一样。   屋外,韩氏依旧在痛苦地学着规矩,头顶铜盆,两臂轻轻柔柔地来回摆动着,小步向前走动。今天的韩氏好似平静了不少,她是过来人,嘴巴虽被打烂了,但眼睛还没瞎。   韩氏想着她自小当心肝肉宠大的女儿,心里有些发寒。知道她没了封号没了诰命,她那好女儿竟敢对她大吼大叫,让她如何能受得:“我这么多年的苦心,算是喂了狗了。”   想到今早上,那两个嬷嬷对她说的话,韩氏心中原还有些不舍,但现在是不用了。她停下了脚步,铜盆立时就翻倒了,淋得她满身是水,不过这次她没再尖叫,忍着刺骨的痛问道:“严嬷嬷、石嬷嬷,你们今早说的话是当真的吗?”   严嬷嬷跟石嬷嬷相视笑了:“自然。”   “那好,”韩氏看向堂屋内,坐在榻上的母女俩:“一个是我女儿,一个是我外孙女,由她们替我受过,两位嬷嬷同意吗?”   早上严嬷嬷可是说了,要是她受不了,可以找人代她受过,不过那人得不能拒绝才行。赵希冉是她生的,赵希冉的女儿身上也流着她的血,她们俩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个祖宗受罪不是吗?   石嬷嬷昨天就想收拾那两个贱货了,就算韩氏有千错万错,但韩氏的那个女儿也不能干看着她亲娘受罪,还无动于衷的。韩氏在外面吹了一天冷风了,她俩坐在屋里踏踏实实的,还烧着炭,可真会享福。韩氏对不起千人,但绝对是对得起她女儿的:“你把你女儿跟外孙女叫出来,你就可以进去歇着了。”   韩氏一听这话,就好似生怕她们反悔一样,顾不得疼痛,立马扯开嗓子叫唤:“冉冉,快出来,娘亲有事找你。”   赵希冉听到了韩氏的叫声,但她依旧坐着不动,她才不要出去见那个满脸青紫的老妇,她不是她娘,她娘是奉国夫人,来往的都是那些顶顶尊贵的夫人,就连太后曾经都是她娘的手帕交。她越想越不甘心,眼泪就涌了出来。   好一会,韩氏还没见赵希冉出来,她偷偷扫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两位嬷嬷,干笑着说:“那孩子被我惯坏了,只怕要劳烦两位嬷嬷了。”她现在只想从这苦难的日子里脱身,一点都不在乎赵希冉那个孽女。她精心养了她那么多年,也是时候该她还债了。   严嬷嬷跟石嬷嬷也不管:“你能把她们弄出屋,那你就能回房休息了,否则你还是在这挺着吧。”   韩氏一听,这可不行:“两位嬷嬷,你们等……等我一会,我去把她们赶出来。”说完她就腿脚利落地跑进屋里,一把扯过赵希冉披散着的长发:“你这个孽女,老娘在外面叫你,你耳朵聋了吗?”   “啊,”赵希冉被韩氏扯住了头发,感觉头皮都要被扯掉了:“你放开我,放开……,”她养护得很好的长指甲,一把抓在了韩氏的脸上,瞬间韩氏的脸就火辣辣的疼:“啊啊……,”不过即便这样,韩氏依旧没有松开手里的发,她忍了很久了,这个孽女早上看到她被掌嘴,竟敢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她要她有何用?   秦玥已经呆若木鸡了,怎么会这样,她该怎么做:“娘……,”刚叫了一声,她就见她外祖母扯断了她娘亲的一把头发:“不行,娘,玥儿去找人救您。”   秦玥原想得很好,她去把院子里的两个宫嬷嬷叫进屋里,把她外祖母叉出去,结果她没想到她自己出屋,竟是自投罗网:“啊啊……”   严嬷嬷跟石嬷嬷见着这小骚娘们出来,眼里尽是兴奋,这小骚娘们自昨天进了这了然堂,眼神就一直没歇着,这种娘们,要是在宫里,铁定是爬床的那一类。对这类小骚娘们,她们自不会手软。   “啪啪啪……,”严嬷嬷拿着竹板就是胡乱一通打,不过秦玥除了第一下没防备被打着了脸,后面是一点都没再让她漂亮的脸蛋受一丝伤害:“啊啊……,好痛……呜呜……你们打……呜呜……错人了……”   屋里赵希冉还在跟韩氏撕扯着,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才能看出来,两人跟那西街的泼妇没什么两样。   冬夜里的皇宫显得有些阴森,景盛帝刚在乾明殿临幸了一位美貌宫女,就在刘光的服侍下歇在了乾明殿后面的寝殿里。他原本想要让那宫女陪寝的,只是那宫女刚被破了瓜,哭哭啼啼的,他觉着晦气,就让她下去了。   景盛帝刚入睡,便有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寝殿里的宫灯晃了晃,不过依旧亮着,只是显得有些忽明忽暗。接着也不知道哪来的“呀呀……”声,听着很像一群乌鸦在叫。龙床上原本昏昏欲睡的景盛帝,立时就没了睡意,不过即便没有睡意,他也不敢睁开眼睛,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他刚想大叫“刘光”,只是他的嘴张开了,但却没了声音。他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在他脸上抚摸着,那手就跟冬日里的冰块一样的冰,他还听到水滴的声音,难道……难道是婻嫔?那婻嫔就是不明不白地掉进御湖里淹死的。   “哒哒……”   景盛帝可以确定,他听到的就是水滴声,婻嫔回来了,可是他没害她呀,他来找他干什么?   “哈哈哈……,皇上,臣妾给您跳支舞好不好?”突然殿里想起了奏乐,:“皇上,您睁开眼看看臣妾吗,瞧瞧臣妾美不美?”   景盛帝全身都开始抖了起来,他死死地闭着眼睛,嘴里小声嘀咕着:“不要……不要,你有什么心愿就说,朕……朕一定兑现承诺,你不要再来缠着朕……朕没杀你。”   “皇上您怎么了?”女人甜美的声音,又到了他的耳边:“您不是最喜欢臣妾跳舞吗,您不是说跳舞的女人腰都软,玩起来才痛快吗?”   景盛帝感觉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身上,开始脱他的寝衣,那冰凉的手在他身上乱摸,一路朝下,不要……不要啊……,他睁开了双眼,就见一无眼妇人,拖着半尺长的舌头,准备舔舐他:“啊啊……”   “皇上,您怎么了?”就在这时,刘光提着灯进来了:“皇上您是不是发梦了?”   景盛帝连滚带爬躲到了刘光身后,双目赤红地瞪着,察看四周:“有鬼……有鬼……” 第61章   刘光被景盛帝这么一说,身上的汗毛也竖了起来,他在这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腌臜事多了去了,在这深宫大院里枉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皇上,您是不是做噩梦了?”嘴上虽这么说,但他的两只小眼睛不住地往四周偷偷瞄:“这时候不早了,奴才服侍您上床就寝吧?明儿还要早朝呢。”   说来也奇怪,自韩国公府一门被灭后,京城里就不安稳了。不提韩国公府闹鬼那事,就说这宫里也是越来越阴森了,昨夜冷宫那里的吊死鬼出行吓傻了两个小太监,这事他还没敢跟皇上说呢。自从皇后离开了之后,后宫可算是群龙无首了,使劲儿地闹腾。没想到今儿就临到乾明殿了。   景盛帝全身发着虚汗,掩在刘光身后,紧抓着他的衣裳,眼睛瞪得圆鼓鼓的,眼珠子看着就好似要脱眶一般:“不要,朕不要就寝,这里有鬼……是婻嫔,真的有鬼……,”说着就看向地面:“啊啊……,”他一把推开刘光,摔在了地上:“水……水……婻嫔……我说了是婻嫔……肯定是她……”   刘光没有防备差点被景盛帝推了个跟头,不过等他站稳之后,就看向了脚下,地上还真的有一点湿:“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他刚刚可是一直守在殿外的,不止他,还有很多禁卫在呢,他见景盛帝都快要退到寝殿门口了,赶忙上去:“皇上,奴才扶您起来。”   景盛帝抖抖霍霍的,不行,他要离开这里:“去……去钟粹宫。”   次日,昭亲王去了一趟前院书房,回来就跟五娘说:“你把府里再收拾收拾,明天咱们就去乐山接他们祖孙几个。”   五娘穿着针线的手一顿,笑问:“皇帝病了?”   昭亲王挨到她身边:“病了,今天早朝也没上,等会我去趟宫里看看他,再把去迎母后回京的事儿跟他吱一声。”   “也好,”五娘透过琉璃窗看向外面:“现在都已经十月中旬了,估计很快就要下雪了。一下雪,这上山还好,就是下山有点难,母后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媳妇,你真好,”昭亲王从侧边抱着五娘,亲了亲她的脸颊:“能娶到你,我也不枉此生了。”她懂他,知他,他心悦她,欣赏她,就这样刚刚好。   五娘仰起头,亲了亲他干净的下巴:“我今天让兮香跟迎香带着人把寿安堂里里外外再清理一遍,还有寿安堂的小厨房也要整一整。”说来都是事,但这些事她忙得也开心,只要一家子人不要再分隔两地,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她就很满足了。   乾明殿的寝殿,昭亲王到的时候,景盛帝正躺在龙床上,强撑着不肯入睡。寝殿里守着有几十号侍卫,可即便这样,景盛帝依旧还觉不够,见到昭亲王来了,便朝他招了招手:“老九,坐到朕身边来。”   昭亲王见他面色苍白,眼底发青,就装傻问道:“皇上怎么病了,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有没有让太医过来瞧瞧?我看你脸都发青了。”   景盛帝闻言,立马坐了起来,摸着自己已经松垮了的老脸,惊疑地问:“青了吗?刘光拿镜子来。”青面獠牙,那可是凶神恶鬼之像,他不会是被恶鬼缠身了吧?   “也没有很严重,可能是你最近没睡好,”昭亲王牵强地安慰他:“你这是怎么了?”   景盛帝不语,他觉得昭亲王的话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难道他真的被恶鬼缠身了,那可如何是好:“九弟,这宫里有鬼。”   “有鬼?”昭亲王一脸他不信的样子,甚觉皇帝病得不轻:“你是不是朝政太忙,才精神恍惚,看花了眼?”   “不可能,”景盛帝对他的亲眼所见是深信不疑:“朕昨夜可是差点就丧在了那恶鬼手里,要不是朕逃得快,只怕朕是凶多吉少了,不行,朕得让清仪殿的法师做几场法事才行。”   昭亲王还是不信:“装神弄鬼,我倒见过不少,真的鬼神,到目前为止我还一次没遇到过。”   立在一边的刘光原还以为是有人故意为之的,现在看昭亲王这完全不信的样子,再听听他说的几句话,难道不是这位动的手?一想到这,他就不禁脚底生寒,不会真的是来了恶鬼吧?   昭亲王三言两语,就入了正题:“这已经都十月中了,眼看着天就要寒了,皇上准备什么时候去乐山接母后?”   景盛帝一听到乐山,双目一闪:“朕尽快,刚好可以去大慈恩寺拜会一下元稹方丈。”希望那元稹不似他之前宫里供奉的那两个江湖骗子,不过说到恶,他这九弟做的恶事可不比他少,怎么他就一点事都没有?   昭亲王知道景盛帝的心思,随他便吧,就不知道明天他还能不能下得了床:“那这样,我明日就先去乐山看看母后,要是天气不好,我就直接护着母后回京,免得下雪不好下山。”   景盛帝算是明白了,昭亲王今日进宫来就是怕他这一病耽误了迎太后回宫的行程。哼,之前他不是一直拦着不想太后回宫吗,这会怎么又变了个调调:“那你就先去吧。”他巴不得他远离朝堂,不要给他难堪呢。   既然已经知会过皇帝了,那昭亲王也就不想再在这久留了:“那皇上休息吧,我先回王府了。”   景盛帝闭着双目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今日,奉国将军府比昨天更热闹。赵希冉到底是没强得过韩氏,一早就被韩氏让下人拖出去代她受罚。而秦玥那丫头,昨天也被收拾得够呛,早躲起来,不敢再出屋了,同样也不敢再去招惹她那个外祖母了。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个外祖母就是个眼里只有她自己的,为了她自己好过,她能六亲不认。   院子里,严嬷嬷拿着竹板打得可起劲了,“啪啪啪……”的,听着多悦耳,她就喜欢折磨这类没了人性的东西,看着她们不好过,她就通体舒畅。连着打了十五下,严嬷嬷就强压住心里的冲动与快活,缓了口气说:“石姐姐,换你来出出火,这种好事,妹妹可不能一人独享。”   “好,我看着正手痒呢,”石嬷嬷接过严嬷嬷递过来的竹板,带着一脸和煦的笑,走了过去。   “不要不要……呜呜……,”韩氏怕赵希冉跑了,就让人绑了她的手脚,这会她看着阴气森森的石嬷嬷,心里是极度惧怕,她脚蹬着地面,向后挪,想要远离她们这两个恶鬼:“不要……呜呜……我娘有银子,你们要多少,我都给……呜呜……饶了我吧……”   韩氏这会正躺在榻上,让青芽拿着寒玉给她敷脸,她这张脸可不能毁了,要是毁了,她日后身份明了了,还怎么接受朝臣的跪拜?耳边是赵希冉的惨叫声,但韩氏始终是面不改色,心安理得。   孑然堂里,冯氏这两天心情是好得不得了,她坐在妆奁前,看着镜子中自己,笑言:“不外乎人常说‘相由心生’,这几天韩老贱妇日子不好过,积在我心里多年的郁气也散了,我这眼眉也跟着都开了。”   青檀给冯氏抹着发油:“刚下面的丫头来传了话,了然堂又闹起来了,说是大姑太太拉着表小姐要回狮头巷,不过被老夫人给拦了。大姑太太跟表姑娘这次是二对一,跟老夫人打起来了。”   “祖孙三代,真真是一路货色,”冯氏选了一副蓝宝石耳饰戴上了:“那赵希冉十一、二岁的时候,就会作贱人了,现在也终于轮到她了,真是痛快,等会我得去看看,说不定午膳还能多用半碗。”   前院书房里,赵寅倚在书案后面的太师椅上,手指敲击着书案:“太后寿诞那天,估计是好戏连连,到时皇宫的防卫一定会很严,不过这样一来京城的戒备就会松懈不少,我再下令劫掠两家豪富,借此引开京禁卫,你弄到银子就连夜离开京城,奔赴贺州。”   赵谦郑重地应道:“是,儿子一定不负您所望,”不过对于近日京城里的乱象之兆,他有些担忧:“父亲这次离开京城,会带着母亲一起吗?”毕竟一旦他们事发,奉国将军府就没了,那以他母亲的身份是必死无疑。   赵寅叹了口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应该清楚。”他之所以喜欢赵昆,就是因为赵昆这个儿子跟他一样,都心狠手辣,而他这个嫡子,性子到底有些不够果决。   赵谦面色变得有些灰暗了,他父亲的意思是要放弃家中女眷:“儿子明白了。”   赵寅并不在意赵谦的神情变化,在他看来,既已选了大业,那就应该断情绝爱,不然瞻前顾后的,也难成大事。   乐山上,小算盘正在给他弟弟的乳母发月例,而太后跟米氏则坐在榻上笑着看他行事。小算盘板着他那张肉肉的小脸,学着他父王的样子,把一双短胳膊背在身后,只是他的胳膊太短,身上衣裳又穿得多,所以两只小肉手虽能背在身后却总是不能聚到一块。   小秤砣的两个乳母都是太后亲自挑的,这会正跪在地上,憋着笑,看着在她们面前走来走去的小肉球。   小算盘还记着他母妃平日里是怎么训斥奴才的,也装模做样地来了几句:“你们,一个月的月例是……是,”说到这,他伸出自己的一只小肉爪子:“是五两银子,盘盘,一会就给你们。给了……给月例了,就要……哈好伺候砣砣……子不知道?”   “是,奴婢谨遵小王爷教导,必会照顾好小小王爷的,”两个乳母差点就憋不住,笑出了口。   抱着小秤砣坐在榻上的太后,眼泪都快下来了,但为了她家乖孙的脸面,她硬是强忍着没笑出声。米氏已经躺到了榻上,抱着肚子,她家这外孙怎么能这么逗乐?   最后,小算盘还假装很凶恶地瞪了两个乳母一眼,大声哼了一声,才脱口道:“你们起来吧。”   两个乳母也配合他演:“奴婢谢小王爷。”   小算盘挺着自己的小肚子,跨着歪歪扭扭的八字步,不急不慢地走到他祖母那取了两个小香囊。这是他事先准备好的,每个香囊里面不多不少刚好五两银子:“喏,这是你们的月例,收好了。”   发完小秤砣乳母的月例,小算盘就放心了,他弟弟接下来一个月是不用饿肚子了,接下来,就是要买马料的事了。想到马料,他就想到了他父王,也不知道他父王拖拖拉拉的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来接他们去京城?他深深叹了口气。   山下,昭亲王又开始犯病了,拖着五娘不让她上山:“媳妇,你保证咱们接了小算盘跟小秤砣回王府,你不能冷落我,还要始终牢记我是你夫君,只有我对你最好,儿子都是讨债的,以后有了媳妇绝对会忘了娘。”   “你这话应该在母后面前说一次,”五娘看着她身后又开始作的男人,内心是够够的了,别人家都是妻妾斗,她家怎么就演变成父子斗了:“你瞧瞧自己还有一点做父亲的样子吗?”要说疼孩子,他可一点都不比她逊色,这人就是喜欢瞎闹。   昭亲王上前搭着他媳妇的肩:“谁让你每次见到两个胖子,就忘了自己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夫君?”   “貌美如花?”五娘不禁笑了起来,掰着他的下巴,来回转动了两次,仔细看了看:“我夫君怎么这么好看,怪不得我儿子也好看,哈哈……”   “他们哪有我好看,”昭亲王用胳膊抵着他媳妇:“你说他们身上除了粉嫩嫩的肉肉,还有哪一点是拿得出手的?”   五娘想着自家两个胖儿子,那站着还有两层肉的肚子,就止不住的发笑。   “好了,不闹了,”昭亲王蹲下身子:“上来吧,我背你。”   等他们夫妻到山顶的时候,小算盘正躺在院子里的小摇摇椅上晒着太阳,在他的椅子边上是小秤砣的摇篮。这会他正在跟小秤砣叙着话:“砣砣,父王大坏蛋,肯定已经,已经忘了咱们了,就……就不知道,母妃会……不会被……大蛋蛋迷住……也忘了我们?”   昭亲王就知道他家大胖小子是个没良心的,他只不过才离开几天,他就跟他弟弟道他这个爹的不是了,他这个老父亲是不是该庆幸小的还不会说话,不然他们兄弟两指不定还能有共同话题可以聊。他大步走过去,拎起他家大胖小子:“刚谁在说我坏话?”   “哈哈……,”小算盘乐了,只有他父王会这么做,他抱住他父王的脖子,撅着嘴问道:“父王,盘盘好想你,你怎么现在才来接我们?”   院子里有了动静,屋里立马就有人冲出来了,太后手里还拿着一个花蹦子,脚上趿拉着一双棉拖子:“这才几天,你们怎么又上来了?”   五娘上前去给太后请安:“母后吉祥!”   太后拉起她,笑问:“是不是京里出了什么事儿?”   五娘扭头看了一眼,还在跟小算盘互诉衷情的男人,心中有些吃味,刚也不知道谁在山下说儿子都是讨债的:“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皇上今年要给你大办寿宴,说是过几天他要亲自来乐山迎您回宫。”   太后是什么人,哪会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既然皇帝有这心,那就办吧,今年你们刚好也都回来了,也该热热闹闹地办次宴。”   皇帝的心思,她自然是懂的,看来很快她就能再见到韩秋儿了,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也该摆出来,道道清楚了。   她要让韩秋儿看着她享尽富贵,而又儿孙绕膝。在这乐山上住了这么长时日,听了那么长久的佛音也没能洗尽她心里的怨恨,可就在最近她突然释然了,看着院子里圆滚滚的大孙子搂着他父亲的脖子,小嘴巴说个不停,她的脸上尽是满足。   她一直都被仇恨迷了心智,也是最近才想通,其实只要她能幸福美满的活着,就是对韩秋儿最大的打击。   五娘也不再理那父子三个了,她扶着太后进了屋:“最近京城不太平,宫里也闹出了点事儿,皇帝都被吓病了,王爷想着这天说下雪就下雪了,怕到时不好下山,就不等皇帝病好,直接上山来,要是天色变了,咱们就立马下山。”   米氏跟在太后身后,也把五娘的话听了个清楚:“这天一冷,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身子就不行了,一不小心吹了个风,就能去掉半条命。不过宫里到底怎么了?”   五娘扶着太后坐到了榻上,后见她娘亲也在右边的榻上坐了下来,她才挨着太后坐下:“皇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几日总说宫里闹鬼,自己把自己给吓病了,据说今天还染了风寒,估计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了。”   米氏微微皱起眉头,貌似很担心的样子:“我上次听花嬷嬷说太后娘娘早年间伤了身子,至今都没能除根,宫里现在这个情况,王爷有说怎么打算吗?”   见她娘亲在自己的地儿上还演着戏,她不禁掩嘴笑了:“王爷早几天就让我开始收拾寿安堂,我也都已经收拾出来了。”   听了儿媳妇的话,太后面上的笑就掩不住了:“那我等会让花儿跟小西就开始收拾东西,到了冬天山上冷得很,我这几天都有些咳嗽。”   正好昭亲王一手抱着他家大胖小子,一手提着摇篮进屋来了:“您怎么了,可是要传太医上来瞧瞧?”   小算盘挣扎着下了地,跑到他祖母身边,倚在他母妃的腿上:“盘盘知道,祖母夜里会嗯哼……嗯哼……”   太后摸了摸大孙儿的小脑袋:“咱们盘盘都听见了,”后扭头对米氏说:“年纪大了,身上没火气了。昨儿夜里,我就咳了两声,大概让他给听见了,也不知道他醒没醒,反正我见他眼睛闭着,滚到我怀里,还给我顺气。”也就只有这样的温情,才能融了她冰寒的心。   小算盘有些害羞,把小脸藏进了他母妃的襦裙里,不出来:“盘盘照顾祖母,可盘盘太困,是小猪猪……”   这天晚上,小算盘还是带着小秤砣早早的就爬上了五娘他们夫妻的床,五娘把他们两只小的哄睡了之后,才去了太后屋里。   昭亲王正在说着他之后的安排,五娘就进来了,坐到了他身边。   太后叹了口气:“五十年了,韩秋儿这一辈子就搭在这上面了,也不知道到临了了她会不会后悔?”   米氏轻笑一声:“这人跟人是没法比的,您能堪破这富贵荣华,那是因为您心胸开阔。可韩秋儿就不一样了,她这一生追求的不外乎就是那些虚名罢了,不然就以她韩国公府庶出的身份也是能嫁一个好人家,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可惜她欲壑难填,永不知足。”   其实五娘一直觉得韩氏好笑:“韩秋儿机关算尽,到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了?”按着她的想法,韩秋儿不是一直妄想认回皇帝吗?那就让他们母子团圆,相依为命得了,自己作孽自己受。只是当皇帝没了那个虚名,她希望她还会像现在这样有一颗慈母之心。   昭亲王握着他媳妇的手,笑说:“反正今年母后的寿宴是用不着伶人了,让他们各显本事好了,我们看着就行,等他们唱够了,我们再把他们一一摁死在那些铁证上。”   太后已经不想再管那些琐事了:“你们掌握就好,我已经没那个精气神了,现在啊,我只想多活几天,多陪陪我的小算盘跟小秤砣,”她说到这,不禁顿了下:“小算盘跟小秤砣是不是还没上玉蝶?”   五娘也看向了她身边的男人,昭亲王看向他母后,说:“上了,他们上了我昭亲王府的族谱。”   他这话一出,太后忽地站了起来,五娘母女也愣住了。   “昭儿,你……,”太后没想到她儿子竟有那样大胆的想法:“你……你这是准备……你要知道那条路很难走?” 第62章   昭亲王轻笑着说:“这世上又有哪条路是好走的?大景现在可谓是千疮百孔,到处都是漏洞。不说其他,就说朝中官员,贪污舞弊、行贿、结党营私等等,比比皆是。哼……,要不是我之前解决了边莫跟北辽,只怕情况更糟。”   太后看着儿子脸上虽风轻云淡,但他的眼神却是认真而又坚定的,她深叹了口,慢慢坐回到榻上:“你这样做是因为先帝吗?”她也就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她以为她把他护得很好,可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不是,”昭亲王捏了捏手中的柔荑:“他还不值得让我这样做。其实这个想法,我很早就有了。母后,您没有去过西北,就无法想象现在的西北是什么样子,还有金满城、灵州城,它们地貌位置虽不比江南,但现在的富庶也不必江州逊色多少。”   五娘回握着丈夫的大手,她记得在建金满城的时候,有一段时日,他成日成夜的睡不着觉,金满城的整个组建过程,他都一清二楚,也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推翻了他之前多年的坚守:“你就不怕被天下文人唾弃吗?”   “唾弃?”昭亲王嗤笑一声:“那就要看他们有多大本事了?穷酸秀才哪都有,但他们有几个是能入得了朝堂的?真正的文人雅客,更应该懂得大势所趋,不然他们读那么多书是为了什么,又如何育人?”   米氏倒是很看得开:“自古以来,都是胜者王,败者寇,你要是有那实力,改朝换代也未尝不可?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建国容易,守国难,你自己要清楚才好。”   昭亲王扭头看向身边的五娘,笑说:“等咱们回了王府,就给小算盘开蒙,不能再让他混日子了。”他管建国,至于守国那是子孙后代的事儿。   五娘闻言,还真的点点头,附和他:“小算盘过完年也四岁了,的确该开蒙了。”   米氏不屑地瞥了一眼这对夫妻,冷哼一声:“没出息才指望儿子,我去睡了。”   接着太后也一声不响地进了内室,招了西嬷嬷进去服侍,独留下他们夫妻两坐在外间。   五娘跟昭亲王对视一眼:“呵呵……,我们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没有,”昭亲王摸了摸他媳妇的头:“我们说的都是很有道理的话,小算盘的启蒙的确要提上日程了,毕竟那小子日后责任重大。”谁让他这么会投胎,做了他的长子。   夫妻两回到房里,稍稍洗漱后就准备歇息了,只是今天昭亲王睡到了中间,他掀开被子,看着里面那两个圆滚滚的胖小子,眉头是越皱越紧:“媳妇,我真的觉得儿子什么的不能宠,必须得从小抓起,不然老子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被没用的儿子给败了,那老子不得气得从陵墓里爬出来。”   五娘躺好,笑说:“应该不会,毕竟先帝到现在也没爬出来把皇帝给带走。”   他给两个小胖子掩好被角,就侧身抱着五娘:“媳妇,等建了国之后,我们就是老祖宗了,我连国号都想好了,叫‘昭’,景元昭的昭。”   五娘枕在他的胳膊上,仰头看着他:“你决定了就好,决定了我们就好好努力。”   “我连你的封号也想好了,”昭亲王亲了亲怀里的女人:“文昭皇后。”他景元昭唯一的妻子,唯一的女人。   听到这个封号,五娘心里很触动,不过她还是在他腰间大力拧了一把:“怎么听着像谥号?我还没死……”   后面的话,都被她男人给吞了,亲了很久,他才放过五娘:“生同衾死同椁。”这是她对他说的,他一直记着,也会一直守着。   夜,奉国将军府,韩氏坐在榻上,看着被捆绑着,跪在地上的赵希冉,她必须得想法子留着她们母女,不然她还得继续受苦受难:“冉冉,你不要怪娘,实在是,娘现在还不能有事,等以后,娘会补偿你的。”   “呜呜……,”赵希冉的嘴被堵住了,她瞪着一双跟韩氏一模一样的眼眸,极力挣扎着:“呜呜……”   经过一天的歇息,韩氏的脸已经好了一些,不过她脸上多了几道明显的抓痕:“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娘也一直瞒着你,但娘是有苦衷的。真的,娘现在不能有事,你不是一直羡慕你表姐吗?等娘身份明了,你的尊荣不会比她差的。”   原本还在向前够的赵希冉瞬间顿住了,她看向韩氏:“呜呜呜呜……”   赵希冉是她生的,她还能掌不住她,她太了解这个女儿了:“你也不要再叫了,娘也不想瞒你,但……但这事实在是太大了,你……你是皇帝的亲妹妹……”   韩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她之前编造的故事诉了出来:“娘……娘这么多年来是有苦难言,有泪往心里流,真真是憋屈死了。可是娘没法子啊,周作灵那个女人太厉害了,她以前有娘家撑着,后来又有儿子给她当靠山,娘呢,娘什么都没有……呜呜……”   原本韩氏是假哭的,只是后来她真的哭了,因为她把她编造的故事当真了,她越想越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受罚?周作灵那女人呢,只是动动嘴皮子,她就什么都没有了,还要日日受那等刑法?凭什么……这到底是凭什么?   赵希冉已经呆了,这……这怎么可能?她……她是皇帝的亲妹妹,可是……可是她娘刚刚的故事里是不是忘了她的存在?   就在这时,原本躲在厢房的秦玥冲了进来,拿开了她娘嘴里的棉布,慌手慌脚地解着她娘身上的绳索:“外祖母,您……您就饶了我娘吧。”这两天她已经受够了,她现在身上是没一块好地儿。   一获得行动自由,赵希冉就把秦玥拉到了一边:“娘,您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韩氏用锦帕按擦着眼角的泪:“前阵子,你哥哥来看我了,说他会给我正名的,我跟做梦似的,我以为这一辈子都不能认回我的儿子了,没想到老天还怜惜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那……那大哥知道吗?”赵希冉可不傻,她是谁的女儿,她还是很清楚的,毕竟她的长相摆在这呢:“大哥怎么说?”太后有昭亲王这个亲子,皇帝来找她娘不可能没所图。昭亲王手里有兵权,她们奉国将军府也掌着兵权,不过却都在她大哥手里。   韩氏现在有些怕赵寅,自上次他警告过她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你大哥……你大哥也知道,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事,他也见过皇帝了。”   “那就好,这次的事是不是太后故意的?”赵希冉是个唯利是图的,她现在已经被韩氏故意画的饼给迷住了,想着日后她就是皇帝的妹妹,大景的公主,就不禁热血沸腾,连脸都不怎么疼了:“肯定是的,太后想要您的命,只要您死了,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说不定哪天她还能跟昭亲王来个里应外合,那皇帝哥哥就危险了。”   秦玥虽没听到全部,但这会她也能通过她娘跟她外祖母的话猜出个大概,她会是公主的女儿?那她不就是县主……   韩氏扑上去,抱着赵希冉:“乖女,可娘看着你跟玥儿这般受罪,娘心疼啊,要不,你还是带着玥儿去狮头巷吧?”   “不不……,”赵希冉跟韩氏不亏是母女,两人演起戏来,都是声情并茂:“女儿怎么能丢下您呢?”她轻轻地抚着她娘还有些肿的脸,好似没看到那脸上的抓痕一般:“娘,您怎么不早些跟冉冉说呢,这么多年,您究竟受了多少委屈……呜呜……”   祖孙三代抱在一起,哭得是惊天动地,要不是知道了然堂里住着的是活的,人还以为这里闹鬼呢。   皇宫里,景盛帝看着满殿的侍卫、禁卫、太监,终于心里踏实了,只是他刚入睡没多久,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一个浑哑的老音,好似嗓子里面堵着口痰一样,一直在问景盛帝:“皇上,老臣来看看皇后,皇后呢,皇后哪里去了,为什么坤宁宫里没有皇后?”   景盛帝想要睁开眼睛,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都睁不开,他想要叫喊,可是却没有声音:“不不……不是我……不是朕,是韩氏,是她说你威胁她……是赵寅动的手,朕什么都没有做……皇后要走,朕都让她走了……”   无论景盛帝怎么想,老音依旧杵在他耳边:“我韩家一门一千零三十好几人,就全没了,皇帝,老臣冤啊……冤啊……冤啊……”   此时景盛帝的脑子里全是各种血腥的画面,接着,就是哭声,铁链声:“不要……,”终于他挣脱了梦境,掀开床帘一角看见殿里站得直挺挺的那些人,心里松了口气:“原来是做梦,”他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是刚轻轻按压了一下,就发现不对了,他慢慢放下手肘,白色的寝衣袖口已经染上了腥红:“啊啊……”   “皇上,您怎么?”刘光跑到龙床边上,卷起床帘,见皇帝面上都是血:“皇上您受伤了?来……”   “不要,”景盛帝一把抓住刘光的手臂:“鬼……鬼……”   “皇上……,”刘光见皇帝晕厥了过去,便朝身后大喊:“快传御医,皇上晕倒了……”   次日一早,昭亲王练完功,见东方渐红,就转身进了他们的屋子,把睡得喷香的小算盘拎了起来。小算盘不亏是自比小猪猪的,被他父王拎在手里,依旧能闭着眼睛,打着小呼噜。   昭亲王见自家大胖小子微微蹙起的小眉头,就知他要醒了,只是他想得太美好了,直到他听到水滴声,他家胖儿子也没睁开眼瞅他这个老父亲一眼。   他看着地上的一小滩湿地,撇了下嘴,认命地把胖儿子放到床上,扒了他尿湿了的小裤子,嘴里嘀咕着:“你都多大了,还尿裤子。”   “呜呜……,”这么大的动静,小算盘已经有些意识了,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湿裤子,他以为他尿床了,跟着就哭了:“呜呜……不尿……没尿床……盘盘没尿床……”   五娘刚服侍好太后起身,就听到儿子的哭声,进来一看:“小算盘尿床了吗?”   她这一问不得了了,原本小算盘只是小哭哭,他也要面子的,这会连他母妃都知道了,这可怎么办,就伤心欲绝了:“啊啊……呜呜……”   小算盘一没了节制,哭声就吵到了小秤砣,结果就是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能哭,哭得一个比一个响亮。   太后跟米氏跑进来的时候,小算盘只穿了一件上衣,光着肉屁屁站在床上闭着眼睛仰天大哭,关键是他的那双肉爪子还知道要遮丑。   太后笑问:“怎么了?”   五娘刚想说,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小算盘就跑了过来,抽噎着,把他母妃的嘴给捂住了:“不……不说……呜呜……”   昭亲王看了看地上那一滩湿的,再看看被他扔在一边的那条湿了的裤子,最后看向捂在他媳妇嘴上的那只小肉爪子:“拿开。”   小算盘知道自己犯了错,手拿开了,只是人拱到了他母妃怀里:“大父王,坏坏啊……呜呜……”   五娘搂着自家大胖儿子,不禁瞪了那个始作俑者一眼:“你人在屋里,怎么就让他尿了裤子?”她可是看到地上的那一小滩湿的了。   “他都已经快四岁了,我准备给他打基础,”昭亲王昨晚可是做了一夜的梦,都是他家小胖子的各种不成器,他能忍到早上才把他拎起来已经很不错了:“小算盘不是一直想要学功夫吗?我准备亲自教他。”   五娘拧着眉头,对于两个儿子的教导,她原就不准备多插手的,只是现在她觉得不能就这样由着她男人:“小算盘还太小,练功夫太早了,你不也是到六岁才开始打基础的吗?”   只是五娘这话刚说出口,就有个小不成器的打了她的脸,光着屁股的小胖子弃了他母妃的怀抱,转脸就投向了他坏坏的大父王怀里了:“要学……盘要学……”   五娘看着她男人怀里的胖子,冷哼一声:“我才不要管你们了,”她爬上床,抱起已经哭醒了的小秤砣:“走,小秤砣,母妃抱你去出恭。”   一说出恭,小算盘又想起他的伤心事了:“呜呜……”   “好了,不要再哭了,”昭亲王抱起自家胖子:“母后、岳母,我带小算盘去洗洗。”   太后笑说:“去吧。”   米氏扶着太后出了屋:“这一大早上的,也不知道在闹什么?哈哈……”   “热闹才好。”   五娘跟昭亲王在乐山上待了没几日,这天就变脸了,西北风吹得是呼呼的。昭亲王一看天都沉了下来,而且冷得很,就赶忙吩咐花嬷嬷跟西嬷嬷:“看看还有什么没收拾的,赶快收拾,吃完午膳,本王就护着母后下山。”想到下山之后的路,他不禁双目一缩。   五娘刚出屋子,就又转身回去了,把躺在床上睡觉的小秤砣抱了起来,去了主屋:“母后,娘你们再添点保暖的衣裳,我给小算盘跟小秤砣再添点衣服,王爷说用完午膳就下山。”   米氏闻言,就告退了。   太后也起身,进了内室,见花嬷嬷正在整理衣服箱子:“哀家记得哀家有一件虎皮夹袄,你给找出来,还有那件红狐狸斗篷也拿出来。”   花嬷嬷扶着太后坐到床边:“您先坐着,奴婢这就给您取出来。”   五娘拉着小算盘,脱了他外面的袄袍,在里面又给他加了一件银鼠皮做的袄子:“等会,咱们就回京城的王府了,高不高兴?”   “高兴,”穿得太多,有些动不了的小算盘叹了口气:“可算……能回去了。”他还真怕他父王跟母妃这次又只是来住住。   给小算盘添好了衣裳,五娘又给小秤砣的摇篮换了一床厚点的被子。太后穿上了虎皮夹袄,就拿着那件火红色狐狸皮做的斗篷出来了:“这件是藩国的贡品,哀家没穿过,也不适合再穿戴了,你年轻,就给你了。”   五娘还没反应过来,小算盘已经叫着:“祖母,好看看。”   太后把那件斗篷塞到五娘怀里,就走到榻边,搂着小算盘亲了亲:“咱们小算盘就是有眼光。”   “多谢母后,”这件狐狸斗篷这世上估计也就这么一件了,她刚看了,这斗篷珍贵的不是上面那些嵌着的墨玉,而是那一整块火狐皮,跟缝制这件斗篷的墨玉丝,这两样都是万金难求的稀罕物。   太后搂着大孙子,笑着对五娘说:“你喜欢就好。”对于她认同的人,她一向宽厚,更何况五娘还是她的儿媳妇,她疼爱她也是应该的。   用完午膳之后,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了,五娘跟米氏扶着太后。凤一左手抱着小算盘,眼神平静,腿边还有一只摇篮,戴在她右手上的那把好似手环一般的银丝剑依旧闪着凛冽寒光。   花嬷嬷跟西嬷嬷一人挎着一个大包袱,脸上带着些期望,毕竟太后这次不是回那冰冷的皇宫,而是跟着王爷回昭亲王府。   昭亲王站在院子里,对着自己左手大拇子上的扳指,运力一吹,瞬间无数暗影闪过:“撤出乐山。”没有回音,只有西北风掠过他的耳边。   小算盘被他祖母跟外祖母包得就只剩两只眼睛露在外面了,这还是他极力争取得来的,此刻他那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   凤一身子有点僵,实在是她怀里这只小人太软了,她怕一个用力,就会伤着他,不过闻着他身上的奶香味,她也渐渐提高了警惕。   之前他们还没回京城,就有一批批的死士、暗卫攻略乐山,为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太后下山,那些人不可能会错过这个机会,更何况还有昭亲王唯二的两个孩子在。只要拿捏住他们,昭亲王投鼠忌器,到最后就只剩束手就擒了。   昭亲王吩咐完暗卫,就转身来到太后跟前:“儿子背您下山吧。”这大慈恩寺是国寺,无论是谁,是什么身份,来了这里,上下山都得靠腿走,不过太后年岁大了,他可不敢让她老人家徒步下山。   米氏笑着点点头:“算你份好,”后便对着太后说:“自己儿子,您也别心疼,这是他应该做的。”   太后看着眼前比她高一头的儿子,含泪点点头:“好。”   昭亲王背着太后走在最前面,五娘扶着米氏跟在他们身后,凤一右手抱着小算盘,左手提着小秤砣的摇篮紧随着五娘,花嬷嬷跟西嬷嬷走在最后。一行人还没走到山下,天就开始飘起了雪。   乐山下的小应子已经都准备好了。这次太后下山,昭亲王并没有让人知会礼部,他背着他母后到了山下,就直接来到他的五佩马车那放下他母后:“委屈您就坐儿子的马车了。”   太后见他脸不红气不喘的,也就放心了:“不委屈,”后她看向来路,叮嘱后面的人:“慢一点。”   五娘刚服侍太后跟她娘坐好,就听见车窗边传来她家男人的声音:“坐好,不要往外看,”接着她怀里就多了个小胖子,跟着又是一个小小胖子。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胖子给压瘫下了,马车接着就动了:“两位嬷嬷呢?”   太后笑着敲了敲车厢,紧接着就听到了回应,后才对五娘说:“你放心吧,她们在驾车,花儿跟小西已经跟了我一辈了,她们都是出自西北军,都不是普通人。”   “那就好,”五娘也不再管外面出了什么事儿了,只管好好坐着,因为她知道从这到京城的路上是不会安生的。   凤一跟凤九紧跟着五佩马车,而其他暗卫就负责扫除马车前行的障碍跟后面的追击,昭亲王则骑着他儿子的马走在马车一侧的车窗边,眼神虽直视前方,但他的两只耳朵却警惕着周边的一切风吹草动。   赵寅在昭亲王上山时,就已经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活捉太后跟昭亲王子嗣。除了赵寅,傅天明也下了血本,买昭亲王的命。 第63章   辅国公府后院乐和堂,黄氏一脸愁苦地坐在榻上,时至今日,她都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变成当下这个境况的:“要我说当初你就该安安心心地待在肃亲王府做你的侧妃娘娘,也好过现在这般不上不下的。”   “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黄霞抿了一口茶,淡而一笑:“只不过是被父亲训斥了两句,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习惯了,母亲不必介怀。”自她入了安王府,她父亲对她就大不如从前了。   黄氏扭头看向右边榻上的女儿:“你老实跟娘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你不要告诉我到了今天这地步,你还没对那位死心?”昭亲王还真是个祸害,害得她家英儿现在连个体面身份都没有。   “母亲,”黄霞虽面无表情,但眼中含着怨恨,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生硬了一些:“我现在是安王的侧妃,您只要记住这个就行了,至于其他人都已经与我无关了。”   “那孩子呢?”黄氏一生只得了黄霞一个女儿,府里那些儿子没一个是她亲生的,曾经她为了能诞下个儿子,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也许是她命不好,这辈子也就只能指望这个女儿了:“他跟你有关系吗?肃亲王那个后娶的王妃可不是个软柿子,我刚买通了孩子的乳母,那乳母跟着就被肃亲王给处理了,就连我昨天去肃亲王府都被挡在了府外。”   谈到孩子,黄霞面上到底有了一丝动容,她微微垂下头,轻声说到:“以后你不要再去看他了,你这样频繁地去扰他,肃亲王不会高兴的。”   黄氏也不高兴了,急了:“我不去看看怎么能行?肃亲王要是还一个人也就算了,可……可他现在有了王妃,我外孙可是肃亲王目前唯一的孩子,以后是要继承王位的,谁知道那肃亲王妃有没有存了歹意?”   其实黄霞心里清楚得很,那个孩子有她这样的生母,这辈子是跟肃亲王的王位沾不着边的:“我劝你以后少去为妙,你不去看他,也许他还能活得更好一些。你不是也说了吗,他是肃亲王唯一的孩子,所以不管肃亲王妃如何不喜他,肃亲王都是不会亏待了他的。”   “你这辈子就是来向我讨债的,”黄氏深叹了口气,抹了把眼角的泪:“你说你跟安王到底图什么?那安王对你以前的事情是一清二楚。好好的肃亲王侧妃你不当,孩子也不要了,非要跑去作贱自己。你要是安安分分地待在肃亲王府,踏踏实实地带着孩子过,哪还有那肃亲王妃的地儿?”   黄霞没有答话,她图什么?其实她就想图个痛快。跟了肃亲王,她这辈子就只能那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可是安王不同,他有野心又是皇帝亲子,她跟着他,也许还能有直面那人的时候,还能有机会让那人对着她忏悔他曾经犯下的过错。   前院书房,黄石青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眯眼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男子,沉声说道:“安王爷怕是找错人了?”   身着一身白色锦袍的安王笑了,他右手把玩着两个和田玉球,抬眉看向黄石青:“辅国公何必这么快拒绝呢?本王也没要求你做什么,本王说了今晚咱们翁婿痛饮一番,醉后早点就寝,这很难吗,还是你认为本王对你另有所图?”   “外面下雪了,”黄石青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为了点醒安王他不傻,现在朝堂上下谁不知道皇帝今年要给太后大办寿宴,可之前太后在乐山上,这天一下雪,太后势必要下山:“一位是当今太后,一位是显贵当权的王爷,我黄石青自认承担不起那份罪责,而我黄氏一门也不想走了韩国公府的老路。”   他黄石青虽然恋栈权势,但也懂得审时度势。昭亲王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废了赵昆,就知他这次回京是不会再像以往那般隐忍了,他能废了赵昆,就同样敢对他下手。他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他还没过够呢。   安王早就知道黄石青没那么容易说服,不过他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辅国公,你真的是想太多了。本王知道你恪尽职守,也没有想过要你渎职懈慢。相反,本王更希望你能铁面无私、尽忠职守。”   黄石青看着安王,心里隐隐有了猜出:“你什么意思?”   安王放下手里的那两只玉球:“每日过了戌时正,京城都是要紧关各个城门,禁止进出的。而京禁卫的职责就是护卫京城安全的,只要不进入京城,那不管出了什么事儿就都跟你无关。本王今天刚好雅兴来了,就想寻岳父饮上一杯老酒,真的只是如此。”   黄石青双目微微一缩,外面下雪,也就是说昭亲王一行应该已经下了乐山,这安王是想让他把昭亲王他们挡在京城外,看来他是想要在今夜了击杀昭亲王,不过就不知道他是参了一脚,还是单纯的借刀杀人:“王爷心思果然深沉。”   安王起身走到书房的门口,看向外面飘落的鹅毛大雪:“像今天这样的雪天,正合适煮上一壶老酒,围着暖锅,畅想当年,岳父可同意?”   黄石青有些犹豫了,这世上想要昭亲王母子命的就那么几个,不说其他,单说赵寅,怕是今晚也不会安坐在奉国将军府,要真的能取了昭亲王的命,那太后跟镇国侯府就构不成威胁了,可要是昭亲王命大活着,那他也只是秉公执法:“王爷说的不错,今天的确适合放歌纵酒。”   “那咱们今晚就不醉不归,”安王笑了,这雪下得可真及时。   天渐渐黑了,雪越下越大,昭亲王抬手示意队伍暂停下来休息,已经走了半天了,前面过了山脚口就临近京城了,估计到时会有一场恶战等在那里。   五佩马车里,五娘抱着哼哼唧唧的小秤砣正在哄着,小算盘也趴在一边轻声安抚他弟弟:“砣砣不要哭噢……你一哭,哥哥也想……嗝哭。”他也饿了,可是母妃说了外面有坏人要捉他们去卖,他就不觉得饿了,只怪他父王没早点教他功夫,不然他也好出去会会他们那群人贩子。   马车刚停下,昭亲王就敲了敲车窗:“乳母来了,把小秤砣递给我。”   五娘闻言,赶紧把饿狠了的小胖子从车窗递给了她男人:“看着点儿,再抱着他出次恭。”   小秤砣去吃他的饭了,可这还有一个小的也饿得不行了,小肚子一直咕噜噜地叫,五娘空出了手,就把小算盘搂到了怀里:“咱们再等一会好不好,一会你父王应该就会拿吃的过来了。”   小算盘抱着他母妃的脖子,抽抽嗒嗒地说:“母妃,咱们回府后,做……做,”说着他砸吧着小嘴,咽了咽口水:“咱们做大猪腿吃,好不好?”   倚坐在车厢最里面的太后听着小算盘的稚语不禁笑了,她敲了敲车厢,问道:“花儿,你那有吃的吗?哀家饿了,”后她朝小算盘招招手:“过来祖母这。”   小算盘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倚到了他祖母的怀里。没一会,花嬷嬷就从车窗递进来一个四四方方的油纸包:“娘娘,这里面是一些点心,您先垫一垫,奴婢再去取些水来。”   五娘见太后朝她点了点头,才伸手接过那个有点大的油纸包:“谢谢花嬷嬷。”今天走得急,再加上这天,大人还能忍一忍,就是两个小的禁不住饿,她都快心疼死了。   “王妃娘娘客气了,”花嬷嬷应完就转身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山脚口,过了那个山脚口,离京城就近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王府?都是那些大逆不道的鬼东西拦着路,不然这会也该是进城了。   歇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就继续前行了。马车里两个孩子吃饱了就都已经拱在一处睡了,五娘这会才有歇下心来,关心车窗外的人:“你没事吧?”他们从下了山,就一直被围追堵击,看来他们是真的碍了不少人的眼。   昭亲王听到爱妻的闻讯,淡淡一笑:“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有我在,谁都不能动你们分毫。”   “我知道,”五娘轻笑着,他要是有事,那他们一家人刚好一起有伴,也不独孤。   暗卫清除了山上的野鸭子,就劈开了山脚口的拦路石,昭亲王依旧挡在车窗边,眼神平静,直视前方,他嘴角勾起,对空吩咐道:“去京城的各个城门看看,能不能通行?如果不能,那就在西城门回合。”   凤一跟凤九紧跟在五佩马车后面的两角,他们身上沾了点星白雪,发丝有了微微湿意。突然凤一右耳轻轻一动,刹那间,只见银光一闪,马车刚刚经过的地方的白雪已经染上了腥红:“是东度使节,号称来无影去无踪,最擅隐藏。”   “东度使节一向看钱办事,看来是有人下了血本,”凤九说话时,眼睛看向地面,右手轻轻一推,车厢就快了一步,接着他左手的银球就飞了出去,跟着就传来“咔嚓”一声,银球又回到了他的左手中。   “你看着这边,我去去就回,”凤一没有收回她的银丝剑,飞身掠了出去,眨眼间就隐入了茫茫白雪。不出半个时辰,她就回来了,依旧跟着五佩马车后面。   凤一跟上来的时候,凤九脸上的表情就松了些:“几年没见,你的功夫更加精进了。”东度使节之所以贵,据传是因为东度至今从未失手过。半个时辰就解决了,这丫头真不亏是武痴女魔头的后人。   “一群散人罢了,”凤一自四岁开始练武就从未自满过,她始终记着她师傅说的那句很有道理的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心机算计都是油盐酱醋糖,除了调味,就没有其他重要的作用了”,她也要成为像她师父那样的高手,就不知道现在的她对上赵寅是否有胜算?   “也是,”凤九弯嘴轻笑:“像东度这样的江湖组织,在你们风家人眼里,的确是一群散人。”   凤一怎么觉得这凤九这次见了她之后,有点阴阳怪气的。看来等这次的任务出完了,她势必要找个机会好好揍他一顿才行,叫他以后再也不敢这样跟她说话。   子时,昭亲王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西城门外,暗卫已经在挨着城墙的地方,搭了一个军帐。   隐逸单膝跪在雪地上回禀:“主子,京城的四个城门都已紧闭。”   昭亲王看着城楼上站着的禁卫,摘下挂在腰间的那只白玉麒麟佩,扔给了隐逸:“拿着本王的牌子让他们开门。”   “是,”隐逸接过那枚白玉牌,就飞身准备上城楼,只是还没等他上去,就有十几支箭矢朝他射来,逼退了他。   昭亲王骑在马上,把刚刚那一幕看得是清清楚楚:“哼,黄石青,不错,有胆量。”   此时跟在马车后的凤九跟凤一已经全神戒备,他们转身看向不远处飞掠过来的身影,二人眼中都带着一样的兴奋。凤一左手握着银丝剑,凤九已经穿入了那群黑影之中,这次该轮到他了。   很快一道黑影就朝凤一闪了过来,凤一纹丝不动,等到那黑影闪到跟前时,她左手银光一闪,那黑影连声都没出一点就被割了喉,接着无论是来多少鱼饵,她都只管杀,不管追,死守在五佩马车边上。   昭亲王骑在马上看着城楼上的那些京禁卫,嘴角勾起,双目渐渐发红,语调清冷地命令道:“暗卫听令,肆意狙杀,不留活口。”   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西城门外,白雪飞扬,人影闪动。就在两方战得酣畅淋漓之时,无数暗箭从城楼上飞来,昭亲王依旧守在车窗边,自有隐逸帮他拦去箭矢,而五佩马车外观看着好似由金丝楠木做成的,其实内里是由精铁打造,箭矢根本穿不透它。   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城楼上突然没了动静,接着,城门就开了,一身夜行衣的南鹰跪在了城门边上:“末将南鹰恭请太后娘娘回京,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他的声音有些抖,毕竟他出身草莽,以前昭亲王就是他见过最尊贵的人了,现在那马车里坐着的是昭亲王的亲娘,他不兴奋才怪。   “有劳南将军了,”太后坐在马车里,轻轻抚摸着挨在她腿边的两个孙儿:“进城。”   花嬷嬷跟西嬷嬷驾着马车就进了城门,凤一也坐到了车尾边上,晃动着两条腿。凤九这会正战得热血沸腾,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只是没一会,突然冒出来一群凤卫,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味了,这会这群人不是应该在皇宫里装神弄鬼吗,他们跑这来添什么乱呀?   昭亲王调转马头,看向身后,西城门外已经是尸横遍野了,就连那洁白的雪地也染上了大片红花:“处理完,就把他们送回到自己主人那吧,也算是本王的一片心意。”   这一夜,京里有很多人不能入眠,他们在等,等他们想要的好消息,可是直到天际映红,白雪照亮了黑麻麻的夜,他们也没有等来只言片语。   奉国将军府,赵寅站在前院书房的廊下看了一夜的雪景,心渐渐沉静下来:“失败了。”   “啊啊啊……”   早起的婆子,刚推开门,就看见屋檐角梁下挂着两个冻成冰柱的黑衣人,吓得她差点失了魂,惊叫连连。   赵寅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走在积雪上,看着将军府每个角角落落的地方都挂着一两个黑衣尸体,他心中愤怒至极,这些都是他费尽心力培养出来的,没想到两千死士竟无一活口。这将军府也就只有他的书房还是干净的,看来他真的轻敌了。   冯氏披头散发地站在孑然堂的院子里,扫过那些被人挪下来的黑衣尸体,她第一次心冷了,看着跨着八字步走进来的赵寅,她双目含泪地问:“赵寅,你说我冯唐新哪点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你在南边,我呢,就安安心心地帮你守着奉国将军府,从来没有二心。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进去,收拾好了,再出来见我,”赵寅不喜欢他这个发妻,因为她太聪明、太倔,每每跟她共处一室,他就觉得她会看穿他。   冯氏仰头看着天,笑了:“随你……随你,你我夫妻一场,我在这里先祝你千秋万代,一统中原。”有些事情,她不说并不代表她不知道。韩老贱妇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也能猜得出来:“罢了。”也许她不应该再装糊涂下去了,昨夜的雪下得好大,太后娘娘也应该回京了吧。   赵寅阴冷地看着冯氏:“我说了,让你进去。”   冯氏冷笑一声:“我会听你的话,你不必发怒,”后她看了他一眼,就转身进屋了。   辅国公府,黄石青昨晚到底是心里埋着事儿,没有喝醉。天刚刚麻麻亮,他就骑着马准备去西城门。只是他刚出府门,就飞来一支横箭,好在他反应快,不然他此时已经像他坐下的马儿一般,丧了命。   昭亲王依旧骑着小算盘的宝马,慢慢从巷尾过来了。   黄石青听到“咯吱……咯吱……”的踏雪声,就很识趣地双膝跪地:“辅国公黄石青给昭亲王请安,王爷金安。”该来的还是来了,就不知道西城门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昭亲王看着跪伏在地的黄石青,微微一笑,说:“见到本王还活生生的,黄大人不惊讶吗?”   “王爷说笑了,”黄石青依旧跪伏在地上:“能见到王爷,是臣的福气。”   “这次,本王就先饶你一次,”昭亲王的弓抵在黄石青的脑袋上:“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听说安王还在你府里,你去把他绑出来,本王要亲手废了他这个灭祖的畜生。”   黄石青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王爷稍等,臣这就去。”安王昨晚不是说了吗?只要在京城之外出的事,就不算他的事。现在也一样,只要安王不死在他辅国公府,那也就不关他辅国公府的事。至于其他,那就是昭亲王的事了。毕竟安王灭祖在前,昭亲王作为安王的嫡亲叔叔,废了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就在安王还抱着黄霞做着美梦的时候,突然被人给拖出了暖和和的被窝,他眯虚着眼睛,怒斥一声:“大胆。”   黄石青冷笑着:“王爷也不要再叫了,黄某也是无能为力,昭亲王此时正等在辅国公府的门口,黄某可没那胆子让昭亲王久等。”   瞬间一个激灵,安王呆愣住了:“你说什么,昭……不不……本王的九王叔找本王?”昭亲王没事,赵寅跟傅天明都是没用的东西,他都帮他们把人堵在了城门外了,他们竟然还让他活着回来。   黄石青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了,安王在想什么,他只需一眼便可了然:“王爷还是先想想自己吧,毕竟昭亲王说了他要废了你这个灭祖的畜……生。”   黄霞这会也穿戴好了,她看向已经气虚的安王,轻轻叹了口气:“王爷去跟昭亲王认个错吧,他毕竟是您的亲叔叔,只要您肯低个头,诚心认错,想必昭亲王也不会真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安王闻言,便推开了架着他的那两个护卫:“爱妃说的没错,本王这就去给九王叔请罪,本王昨日不该拉着岳父闹酒,误了岳父的大事。”说完他拿了件袍子穿上就离开了。   黄石青可不管他们打什么主意,反正他不能跟着搭进去,瞟了一眼立在拱门边的黄霞,看来他当初是看错他这个女儿了,可他也不是韩执那个软蛋:“哼,你最好安生一点,要是再有下次,为父会亲手拧断你的脖子。”   黄霞梗着脖颈,朝黄石青福了一礼:“女儿明白。”   黄石青袖子一甩便离开了黄霞的闺房,他得跟着去看看,以免安王背后插刀,还有就是西城门那估计也是没有活口了,他还得去料理一番。现在想来,他昨天怎么就会一时迷了心着了安王的道了? 第64章   昭亲王骑在马上,看着安王走到离他一丈远的地方就停下了,他不禁冷哼一声:“本王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怎么现在知道命贵了,你不觉得有点晚了吗?”对景盛帝的这个长子,他是越发瞧不上眼了,赵寅他们的事,他也敢插一手,还当真以为这世上就他这么一个伶俐人。   安王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不过面对他这个九王叔,他可不敢说半句酒话,规规矩矩地朝昭亲王拱了一礼:“小侄给九王叔请安。”   “免了,”昭亲王拉着缰绳,轻轻拍了下马背,马儿就来到了安王跟前,安王好歹还清楚自己的身份,没做出往后退的孬事,他微微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向马背上的人。到了现在,他依旧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恨只恨赵寅那些人没用。   昭亲王手握长弓的一端抵在安王的下巴上,将他的脑袋给抬了起来:“本王给你机会,来说说你昨晚哪来的酒兴?跑来辅国公府吃酒,呵……,你怎么不干脆直接去傅府,或者去会会你那个丽妃庶母呢?”   逸王那小子虽阴狠毒辣,但还知道护母。可安王就不一样了,他不仅阴险狠毒,还奸诈虚伪,目无纲常,跟先帝可真像,不过他没先帝那么好命。   此时安王的心已经缩了起来,昭亲王怎么会知道丽妃的事:“九王叔,您在说什么,小侄怎么听糊涂了,小侄的母妃是宫里的高贵妃,不是丽妃娘娘。”   “你不明白?”昭亲王现在连看他都觉得脏眼:“没用的东西,敢做不敢认,你父皇挺宠五皇子的,也算是隔辈亲……”   “咻……啪……”   “啊……”   在安王掩在袖子里的袖箭出手的刹那间,昭亲王飞速下了马背,躲过了那三支短箭,同时也出手用弓弦削了安王藏着袖箭的那只右臂,瞬间血喷洒到了马儿脖颈处,手臂也抛了出去,刚好掉落在黄石青的脚尖前。   黄石青低头看着那只冒着热气的断臂,心头一抖,连脸上沾上的一滴血都没来得及擦,就诚惶诚恐地跪在了雪地上:“请王爷息怒。”   安王还抱着自己在雪地里打滚,昭亲王手中的弓,弦上只沾了一抹鲜红,他脸上带着淡笑,眼神暗含着隐隐的红。从这次回了京城,他就在忍,可是昨天雪下得那么大,天寒地冻,稚儿老母还有他的妻子,都跟着他一起遭罪,他的心就疼了,他疼了,就要别人百倍奉还:“黄石青。”   跪在府门口的黄石青,不敢有少许怠慢:“微臣在。”   昭亲王看着安王还在流血的断臂处:“你去准备一缸烈酒抬出来,”说着他还斜了一眼黄石青:“你要是敢跟本王耍花样,来虚的,那今天本王就下一次狠手,把安王拎进你府里给废了,你说安王要是……”   “臣这就去,”黄石青不等昭亲王话说完,就急忙慌地起身跑进府里准备了,昭亲王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处处受掣肘的太后嫡子了,他现在做事只看心情,手段更是狠辣。   “父皇……父皇……不会放过你的,”面无血色的安王缓过了那一阵疼痛,阴狠地盯着站在他身边的昭亲王,气若游丝地说:“我是……皇子……你你……”   昭亲王俯视着地上的安王,笑了:“你以为本王会怕?皇子,本王也是从皇子过来的,你不是想要本王的命吗?现在事实证明你还太弱,至于你父皇,他要是知道他的爱妃跟幼子都是你的人,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他用弓的一端点了点安王的脸:“你父王老了,最忌讳的就是你们这帮身强力壮的儿子。至于我,他不忌讳我,而是怕我。”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一身黑色锦袍的逸王背着双手,慢慢走近,后朝昭亲王拱礼到:“小侄给九王叔请安,九王叔金安。”   昭亲王看着逸王一身黑,头发也只是用了一根白色发带扎着,这小子是来奔丧的吗:“来看热闹还是来凑热闹的?”   “刚好路过,”逸王笑了,看向躺在地上的安王,貌似很惊讶一般:“呀,这不是大哥吗,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哈哈哈……,”笑了很久,他才停下来:“一向自认为深谋远虑的你也会有今天,看到你这样,我就能安心了。”   “他想要造反,”安王不喜欢仰视他人,这会让他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他是皇帝的长子,他生母是高贵妃,他生来就尊贵至极:“今天他能这么对我,明天就能这样对你,你跟我一样,都逃不了,你得意什么?”   逸王蹲下身子,伸手把贴在安王脸颊处的那一撮黑发拨开:“我跟你不一样,我早就在等死了,只是等得有些无趣,所以给自己找了点乐子。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知道父皇身世的,只是没想到你这么会作死,惹得九王叔这么快就动手了。”   “你……你故意的,”安王没想到会是这样,那他母妃呢?   逸王也没为难安王,索性一次全说了:“你母妃不是一直觊觎着后位吗?我娘离开了皇宫,坤宁宫就无主了,你母妃自以为那坤宁宫日后就会是她的,她怎么可能不先去瞧瞧呢?也许在你母妃无意发现一些事情时,她有过怀疑,只是我娘那么决绝地放弃了后位离开皇宫,你觉得你母妃还会怀疑多久呢?”   是的,他没有直接把事情透露给安王,而是通过高贵妃透给安王的,这样安王才会这么快入套。   黄石青带着两个侍卫抬来一缸烈酒,摆到了昭亲王身边,黄霞也戴着帷帽,围着斗篷跟了出来。她真没想到那男人会下如此狠手,他已经不再隐藏他的实力了。   逸王也识相,起身走到不碍事的地方,让出了空位,昭亲王来到安王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不是喜欢喝酒吗?今天本王就让你喝个够。”   安王勉力挣扎:“九王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放了我吧,我已经是废人了……我废了……”   “王爷,”黄霞见昭亲王真的要把安王扔进酒缸里,才出言阻止:“昭亲王爷,安王怎么说也是皇帝的儿子,您已经废了他一条胳膊了,应该够了,他受着伤,您再把他扔进烈酒缸里会要了他的命的。”不管怎样,安王现在还不能死,要是他死了,像她们这些没有子嗣的妃妾也就完了,说不定还要陪葬。   昭亲王连看都没看黄霞一眼,直接把安王抛进了酒缸里,立时就传来了安王的惨叫:“能活下来,本王就放过他这次,至于活不下来,那也是他咎由自取,灭祖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说完他就上马离开了。   昭亲王一走,逸王也跟着走了,戏都看完了,再待在这也没意思了,不过明天可以进宫继续看戏,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昭亲王走后,黄石青并没有去理会安王,而是直接进府,牵了马直奔西城门,他有预感,西城门应该已经空了。   还没等他到西城门,就有换岗的京禁卫骑马来找他了,离得老远,那两个京禁卫就下了马,跪在了厚厚的积雪上,声带哽咽地说:“大人,咱们西城门的兄弟都……都没了……,”说完那两人都垂下首。   黄石青闻言并没有停下马,而是加快了速度,朝西城门奔去,是他害了那些兄弟,他不该鬼迷心窍,不该的。   因为大雪,进出城门的人并不多,所以黄石青到西城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很多百姓围观。   “律……,”黄石青弃马,跑到了城楼上,看着城门外即便被雪覆盖住,但依旧透着红,后看向那些面朝东跪着的尸体,他的眼睛红了,也湿了,怪他,他不该去招惹昭亲王,不该心存侥幸,是他害了他们。他慢慢跪到了地上,有些错一旦筑成,就无法悔改,付出的代价也收不回了。   昭亲王废了安王之后,就直接回了王府。小算盘一早醒来,就顶着个鸡窝头,爬坐了起来,窝着嘴说:“这是哪里?”   五娘坐在妆奁前,正在梳妆,听到儿子的奶音,就赶忙出言回道:“这是家里,你醒了呀?”说着她就起身来到床边,卷起床帘,见她家小胖子坐在床上,一只小肥爪子正抓着自己的肉脚丫子:“饿不饿,母妃让厨房炖了牛骨汤,一会做牛骨面给你吃好不好?”小胖子昨晚做了一夜的梦,还把自己的肉爪子给啃湿了,看来真的是一顿不吃饿得慌。   小算盘爬起来,拱到他母妃怀里,又勾头看了看床里:“砣砣呢,砣砣不见了?”   五娘对孩子一向很耐心:“弟弟抱去乳母那里吃奶了,来母妃给你穿衣裳,然后我们洗漱好吃点牛骨面,就去寿安堂给祖母跟外祖母请安。”昨晚他们回到京里已经快要天亮了,所以并没有把她娘亲送回安平伯府。今天她大哥他们应该会来接,刚好一家人聚一聚。   昭亲王进来的时候,看到五娘正在给小算盘疏理头发。小算盘还小,头发太软,昨天又在马车里拱了那么久,他一头的小软毛就打结了。五娘小心地理着,就怕弄疼怀里的小胖子,见她男人进来,刚好可以歇口气:“你去哪了,怎么回来就不见人影了?”   “去收拾了安王,昨夜城门之所以紧闭着就是他搞的鬼,”昭亲王已经在前院书房洗漱过了,也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他脱了大氅,就接过五娘怀里的小胖子:“我来给他理,你歇会。”   别看昭亲王是个大男人,但做起这细致活来,还是能静下心的,毕竟他怀里的是他亲儿子:“你这一窝头发有够乱的,疼了就叫,父王会轻一点。”   小算盘把脸埋在他父王怀里,点了点他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好。”   五娘也没有追问他是如何收拾安王的,反正不久后就会知道了,她还是安安心心地用完早膳再听这事。   小算盘估计是真的饿狠了,早膳没有花嬷嬷喂,他自己抱着一大碗牛骨面,就大一口小一口地吃完了:“母妃,太饱,盘盘要揉揉大肚子。”   五娘见她家小胖子挺着个鼓出来的小肚子,倚到她腿上,就拽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仰着小脑袋对她说:“揉揉,饱。”   五娘依言给他揉了一会,就给他围上小斗篷,牵着他跟在抱着小秤砣的昭亲王身边,去了寿安堂。   太后跟米氏也是刚刚洗漱好,这会正在用早膳。五娘一家四口到的时候,她们早膳还没用完。小算盘一见到他祖母,就放开了五娘的手,挪动着两条小短腿,跑了过去:“盘盘和砣砣给祖母请安,给外祖母请安,长命百岁。”   太后见他们进来就招了小算盘过来:“告诉祖母早膳用了没有?”   小算盘坐到太后的腿上,看着餐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小菜,砸吧了两下小嘴,小肉爪子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仰头对他祖母说:“用过了,但盘盘还可以再吃一点点。”   五娘听了她家胖子的话,不禁笑着斥道:“刚刚是谁挺着小肚子说要母妃揉揉的,你是不是忘了之前吃撑了的感觉了?”   小算盘皱着那双小剑眉,瘪着小嘴,后对他祖母说:“祖母,今晚盘盘跟,跟你睡,明早盘盘陪您用早膳,好吗?”   太后摸着他的虎头帽,把他搂在怀里:“行,明天咱们还让你花嬷嬷做这些好吃的,咱们明天再吃。”   “好,”既然不能吃,他就不准备再扰他祖母用膳了,下了他祖母的膝盖,终于看不见桌上的那些好吃的了。   太后早膳刚用完,景盛帝身边的刘光就来了昭亲王府,小应子对这刘光是一点不惧,直接领着他去了寿安堂。   一路上刘光心里是直打鼓,高贵妃一早上像疯癫了一样,闯进乾明殿哭诉,说昭亲王无缘无故削了安王的一条手臂,还把安王扔进了烈酒缸里,现在安王高热不退,生死难料。   皇帝让他来昭亲王府请人,他也不想来地,现在好了,他来了,这是去后院的路,太后不会也在昭亲王府吧?   小应子就是看不上刘光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做派,前几年他还听说这刘光在宫外养了几个侍妾,就更加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自己怎么样心里没点子数吗,还去祸害人家姑娘:“刘公公,这会王爷跟王妃娘娘正在寿安堂给太后娘娘请安,你要见王爷,咱家也就只能领你去寿安堂了。”   刘光的心啪地掉肚里了,太后娘娘还真的在昭亲王府:“应公公请吧,咱家也刚好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   “好,”小应子转脸在刘光见不着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一群没眼见的,要不是安王做了什么没底的事儿,他们王爷会出手废了他吗?也不动动脑子,这不是明摆着上门找削吗?   太后看着跪在门边的刘光,就开口问了:“皇帝召昭亲王进宫所为何事?”   刘光很想抬手给自己擦擦虚汗,可是他没胆:“回太后娘娘的话,今天一早高贵妃就去乾明殿哭诉,说……说昭亲王爷废了……废了安王。”   太后搂着倚在她身边的小算盘,深叹了口气:“你回去告诉皇帝,他要是想要哀家的命,就让他下明旨,没必要撺掇着安王来对哀家下毒手,哀家这条老命……”   “太后娘娘息怒……太后娘娘息怒,”刘光吓得全身都抖了起来,不住地磕头,没几下他的额头就见血了:“皇上……皇上正是因为不知其中内因,才召王爷去问清楚的,娘娘您息怒啊……”   小算盘的小肉手紧抓着他祖母的手:“祖母,不呀怕,盘盘让父王护你。”明天得早起练功夫才行。   太后轻拍着小算盘的后背,安抚着他:“祖母有盘盘跟砣砣,就什么都不怕了,”后又冷声吩咐刘光:“你退下吧。”   “谢太后,奴才遵命,”刘光屈着膝退出了寿安堂,出了寿安堂,他就瘫软在地,不行,他得跑,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京城,不然迟早要没命的。   昭亲王看向他母后:“儿子去宫里一趟,很快回来。”   “去吧,”太后点了点头:“早点回来,今天你两个舅兄肯定要过来。”   “儿子知道了。”   昭亲王离开,五娘也跟着他身后出了寿安堂:“宫里的暗卫都回去了吗?”   昭亲王转身,搂着她挨到拐角处:“放心吧,他们昨晚就回去了。”   五娘帮他理了理披在身上的大氅:“你到底把安王怎么了?”不过安王应该不全乎了,不然高贵妃不会一大清早的就跑去乾明殿嚎哭。   “削了他一条胳膊,”昭亲王抚着他媳妇的脸,把她裹进他的大氅里:“你再等等,很快咱们就退出京城,再回来,就再也没有人敢叨扰咱们一家了。”   五娘明白他的意思:“我不急,你也不许急,咱们安安稳稳地,一步一个脚印的来。”   “好,”昭亲王亲了亲她的唇,有些懊恼:“等会就把那两个小胖子搬到母后这。”他们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夫妻生活了,当他吃素不成?   五娘老脸微微发红:“你好走了,早去早回。”   昭亲王见他媳妇有些羞了,趁机又偷亲了一口,才放了她走人。   乾明殿,高贵妃这会还披头散发地跪在景盛帝的龙床边:“皇上,安儿可是您的皇子,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错,昭亲王只是个做叔叔的,哪能就那样废了他?呜呜……,皇上,昭亲王这是大逆不道,您一定要严惩他才行……”   景盛帝本就龙体抱恙,又被她这一哭一闹的,额上的筋一抽一抽地疼:“好了,你已经闹到现在了,还没闹够?”她以为是他放任昭亲王吗?他也不想这么由着昭亲王,可他不由着他还能怎么办,他是打得过他还是拼得过他:“你要么滚出去哭,要不就闭嘴。”一个个的全都蹬鼻子上脸,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大清早的就知道嚎,晦气得很。   高贵妃立时就不敢在瞎嚎了,只敢捏着帕子掩着嘴,低声哭泣。   刘光进来的时候,景盛帝见其一脸的血,就不免问了一句:“朕只是让你去叫个人,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鬼……这个样子?”   刘光“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皇上,奴才这是自己摔的。”   这刘光可是服侍了皇帝几十年了,说句戳心窝的话,他可比她们这些后妃在皇帝面前得脸:“皇上,您看刘公公这样子哪像是摔的,这分明就是有人苛待了刘公公。”   哎呦喂,这高贵妃平日里也没见她多关心他一句,今天是遇着事了,拿他当引呢?可惜呀,他不愿配合:“皇上,奴才这真是自己个摔的,奴才在昭亲王府见着太后娘娘了,太后娘娘……动……”   “母后回京了?”景盛帝这是明知故问,只是刘光提到,他不得不问一句:“几时回京的,怎么不回宫?”   刘光跪伏在地上:“皇上,奴才有事要禀,太后娘娘要奴才给您带句话,说……说您想要她老人家的命,只管……只管下明旨就好,不需……不需让安王动手。”   “你胡说,”景盛帝还没出声,高贵妃就怒了,站起身来指着刘光:“你这狗奴才,是谁给你的胆子?”她心里很清楚,要是安王真的对太后存了歹心,不要说昭亲王了,就是皇帝这个作为太后明面上的嫡长子都不能容得安王,太后这话分明就是要皇帝置她安儿于死地。   景盛帝握紧了拳,安王这是自己作死,太后在乐山这么久,他不是没派过人去动她,可是那些人没一个能回来的,这次昭亲王亲自去接,就更不可能会有什么疏忽:“安王呢?”   高贵妃愣住了:“皇……皇上……”   “安王呢,这个畜生,”景盛帝知道他现在只能怒:“朕要剐了他这个灭祖的东西。”   “皇上金口玉言,那就请皇上下旨吧,”披着一件黑色大氅的昭亲王,漫步进了景盛帝的寝殿。 第65章   景盛帝没想到昭亲王会赶巧在这个时候进来,他刚刚只是做戏罢了,怎么可能会真的宰了安王。他面带悲痛地说:“九弟来了,母后可还好?”   昭亲王笑着看向倚躺在龙床上的景盛帝,见其面色发灰发暗,还长了不少暗斑,嘴唇有些发紫,心中不由起了怀疑:“母后还好,就是风邪入体,最近宫里也不安宁,我就留她老人家在王府住着,等痊愈了再回宫。”   “还是你想得周到,”景盛帝突然大力咳了几声,招手示意昭亲王坐。   昭亲王并没有就坐,见他咳得脸都红了,不禁冷眼看向立在一边纹丝不动的高贵妃:“皇上心慈仁善,要是换作旁人,你的这身贵妃服制应该早就被扒了。”作为后宫妃嫔,景盛帝咳得脸色都变了,高贵妃竟丝毫没有要上去伺候的意思,那还留着她有什么用?   此时高贵妃才意识到她大意了,急忙三步两步地扑到龙床边上:“皇上,臣妾一时慌了神,臣妾罪该万死。”   刘光也不再跪着了,爬起身跑到一边取了痰盂,一把推开占着位置的高贵妃:“皇上,还是奴才来服侍您。”这高贵妃的作态,就不知她是因为安王失了神,还是已经不想再服侍皇帝了?   景盛帝扒着痰盂,吐了些污秽后,才感觉胸口舒畅了不少。刘光捧走了痰盂,一边的小太监立马捧来了温水:“请皇上漱口。”   昭亲王站在一边把高贵妃面上的神情瞧了个仔细,看来是有人按捺不住了:“怎么才几天不见,皇上的身子就成这般了,有传太医诊过脉吗?”皇上可不能死,死了岂不是就能跟韩氏母子团聚了?   刘光赶紧跪下回话:“已经传了太医了,太医只说皇上有些劳累过度,需要静养。”   劳累过度?也是,这皇宫里的貌美宫女可不少,皇上能让自己闲着才怪。今天进宫就是为了跟皇帝说一声太后会住在昭亲王府,既然话也说了,那他就不必再待在这了,至于安王:“既然皇上龙体抱恙,那我就先回去了,安王的事,还请皇上能尽快给母后一个交代。”   高贵妃一听这话,就憋不住了:“昭亲王,安王好歹是你嫡亲的侄子,他到底哪里碍着你了,你要出手废了他?”   昭亲王理都不理高贵妃,直接对上景盛帝:“安王到底做了什么,皇上还是自己问他吧,”说完他就准备转身离开,只是刚提步落地就迟疑了一下:“我提醒皇上一句,你应该换个太医了。”   景盛帝双目微微一缩,眼角余光扫到了面色忽变的高贵妃,心里的疑窦就快速地生根发芽了,直到昭亲王离开,他才冷声问道:“爱妃,你在想什么?”   高贵妃原本已经低垂下的头一顿,就立马抬起来了,眼含爱慕地盯着皇帝:“臣妾在想昭亲王最后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在暗指有人要加害皇上吗?”   景盛帝冷哼一声:“刘光,去太医院多传几个太医过来,朕又感觉身子无力了。”昭亲王不说,他只以为是鬼缠身,现在想想,他这病来得的确很蹊跷。   “是,”刘光快速退了下去,他对皇帝跟高贵妃的事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高贵妃立在龙床床尾边,此刻她的头又低垂了下去,心里突突的,安王已经废了,那她呢,她该怎么办?   景盛帝虽瞧不到高贵妃面上的表情,但从她站立的姿势来看,就知她有问题,一向张扬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昭亲王的一句话就失了方阵,除非她心里有鬼:“你也先退下吧。”不管内情是什么,现在最首要的是治好自己的病,至于其他的,等他痊愈了再慢慢清算。   昭亲王回到王府,小应子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王爷,逸王府送来一个檀木盒子,说是您要的。”   听闻是逸王府送来的,他也就清楚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了:“东西呢?”   “奴才已经把它送回后院了。”   昭亲王把手中的马鞭扔给了小应子,就直接去了后院:“去把小算盘的小银子刷一刷,它身上沾了点脏东西。”   “是,奴才这就去,”小应子是知道他家盘盘小王爷有多宝贝他的马儿小银子了,也不敢怠慢,赶紧退下去伺候那匹银大爷。   后院寿安堂,小算盘自从他父王走后,就有些焉焉的,时不时就要缠着五娘问一次,他父王什么时候回来?五娘看着仰着脑袋,面带忧色的小算盘,笑着回道:“看时辰你父王也快回来了,咱们盘盘是不是担心父王?”   小算盘还小,不懂得掩藏自己的心思:“盘盘怕,父王跟小银儿,的爹爹一样,一走就……就不回来了。”   五娘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小银子是那年昭亲王送回来的那两匹金马中的小马,现在已经是小算盘的了,以前他有问过小银子的爹爹哪去了?她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孩子竟记着了,看来日后对他说话得认真点儿:“不会的,你父王不管在哪,他都会摸回来的,因为这里不仅仅是他的家,还有我们在这等他呢。”   坐在榻上的太后跟米氏对视了一眼,笑了。她满意这个儿媳妇,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她能让人安心。   昭亲王没进门就听到妻子的这句话,心里很受用,也许在外人看来他们都是他的软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他们,他就形同行尸走肉:“我回来了。”   小算盘立马转身摆动着两条小短腿,迎了出去:“父王……哈哈……”   昭亲王抱起他家会走的小胖子,故意用脸上冒出来的硬茬蹭了蹭儿子的嫩脸,乐得小算盘嘎嘎笑:“你今天怎么没拉着西嬷嬷跟花嬷嬷出去堆雪人?”这小子刚会走那会,皮得很,看人家滚雪球,他直接躺在地上,也跟着滚,最后就差点把自己滚成雪球。   “盘盘在等……等父王,”他可担心了,早上那个老伯伯说的话,他是听得懂的:“父王,咱们去……去看小银子。”   “好,”昭亲王应完儿子,才跟太后交代了一声:“儿子已经跟皇帝说了,您就住在王府。皇帝好似中毒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被人下了水银。”   用水银这东西害人,可快可慢,看景盛帝的状况,顶多也就能撑到腊月,高贵妃母子心思不浅,早知道他就不那么快废掉安王了:“逸王府送来的东西呢?”   五娘拿了小算盘的斗篷过来:“我已经看过了,连同咱们手里的那本一起给母后了。”   太后叹息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真真是应了那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米氏说到:“就为了那么一本册子,韩国公府一门就这么没了,要是让韩秋儿得了好果,那就真的是天理难容了。”   昭亲王陪着儿子看了马儿,又带着他喂了马,才去了前院书房。   书房里,彦先生已经等了有一会了,他也是昨天刚刚到京。这次他进京除了送账本过来,就是为了赵寅的事来的。   昭亲王坐到了太师椅上,看向对面的彦先生:“西北那边情况怎么样?”   “王爷放心,一切都好,”彦先生起身朝昭亲王拱了拱礼,手里依旧握着他那把破扇子:“金满城跟灵州城的营收,彦某已经全部运进八大庄了;米家那边的粮草也早就备齐了,不出五日就可入仓;最后一批的精兵,也已乔装混入京城掩藏好了。”   昭亲王的右手轻轻弹着书案的桌面:“加上这一批,现在混在京城的西北军已超过两万之数,南边呢,最近可有什么异动?”   “三天前,南边来了消息,东南军除了守卫的士兵还留在汴州,其他的都在慢慢向北转移,”彦先生紧皱起了眉头:“看来赵寅虽有打算退出京城,但也没有想要再回汴州。”   “汴州到京城路途遥远,等他回了汴州再领兵进京,京城的局势只怕早已稳定了,”昭亲王不再敲击桌面:“吩咐下面的人,摸清赵寅在京城的脉络,等他一出京城,就把他在京城埋的线全部给换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想做黄雀,只想做猎人。   “是,”彦先生大概能猜出昭亲王要做什么,不过那样相对于他来说更好,谁不想做开国功臣?他池彦之生来就不甘平凡,虽然他长得不好,但他有才学,总有一天他要站在高处对上他那个俊俏的堂兄。   南鹰来的时候,彦先生还在,不过他有要事要禀,也就没跟彦先生招呼:“王爷,那赵谦的密道只怕会经过南一巷跟荷花弄,就不知道他们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那荷花弄就是安平伯府的所在地,而南一巷离昭亲王的后门只有一路之隔,巷尾还连着镇国侯府。   “心倒是不小,”南鹰的话一出,昭亲王就知道赵寅打的是什么注意了:“由着他们挖,不过还是让寸先生尽可能地画出密道路线图,到时候咱们也可以借来用一用,也省的再费工夫挖了。”   “是,”南鹰禀完就离开了王府,还是跟来时一样偷偷摸摸的。   安平伯夫妇跟金二老爷金明杰到昭亲王府的时候,刚刚巳时正,他们倒是想要早点过来的,但现在京里谁都知道昭亲王一行人是夜里进的京,所以他们也不敢过早来打扰。   “哎呦,舅老爷来了,”小应子知道今天安平伯府的人要来,一早就守在门房了:“快请进。”   安平伯还是一样的客气:“有劳应公公进去回禀一声。”毕竟现在昭亲王府住着贵人,他们礼做到位,总不会给人落下口舌是非。   “瞧舅老爷说的,”小应子就喜欢他们王妃的娘家人,不管他家王爷多宠王妃,人家安平伯府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骄不躁,这就叫上得了台面桌的:“太后娘娘早就吩咐了,舅老爷来不能给挡在府外,快请进快请进,两位小王爷这会也正在寿安堂呢。”   “那就劳烦应公公领路了,”金二老爷赶紧掏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香囊塞给了小应子:“这个给应公公喝茶,还请您不要嫌弃。”   “这这……,”小应子脸都快乐抽了,这不比不知道,王妃娘家的人就是大方,他在王府当差这么多年,从没见过镇国侯爷赏过他一个铜板,要是哪天倒霉在街上遇见他了,他还得往外掏一点:“这可如何是好,让两位舅老爷破费了。”   后院寿安堂,太后正坐在榻上,看着小算盘拿着拨浪鼓逗他弟弟玩:“盘盘,喜欢弟弟吗?”   “喜欢,特别喜欢,”小算盘说的可是真话:“母妃说……说弟弟是盘盘的……小弟弟。”是他的东西他都喜欢。   太后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小算盘摸了摸自己的小嘴,就也抽出他母妃塞在他袖子里的锦帕,有样学样地给小秤砣也擦了擦口水:“好了,砣砣也是干净砣砣。”   米氏坐在右边的榻上看着五娘从西北带回来的账本,越看心里头越是感觉不对劲:“这汇通钱庄怎么会突然愿意掏出那么多银子?有些不对。”   太后闻言看向米氏:“哪不对?”   米氏就把自己的想法给道了出来:“按理说汇通钱庄每年给西北军提供十万两黄金,已经算是到顶了。可昭王在西北建城时,汇通钱庄竟又往外掏银子了,这次掏的还真不少,三十万两黄金,这可不是严大能说了算的。”那人已经失踪二十多年了,难道还没死?   “盘盘知道,”这个他有听说过,小孩的嘴果然是把不住的:“是枫树。”   “风?”米氏合起了账本,开始一心哄外孙了:“那咱们盘盘有见过枫树吗?”   小算盘眨了几下眼睛,开始苦恼了:“见过很多,不知道哪个是。”   就在米氏还想继续套下去的时候,小应子隔着门回禀到:“娘娘,安平伯携安平伯夫人和金二老爷来了。”   太后看了米氏一眼,笑着对门口说:“快他们请进来,”后她亲自弯腰捡起小算盘的一只小靴子:“过来,祖母给你穿上,你舅舅、舅母来了,可不能再待在榻上了。”   “娘娘,还是奴婢来吧,”西嬷嬷想要接过太后手里的小鹿皮靴子,不过被太后给阻了:“哀家来就行了。”   小算盘赶紧放下拨浪鼓,起身圈住他祖母的脖子,抬起脚:“祖母,以后……盘盘也为您穿……穿小鞋。”   太后脸上的神情很暖,穿好了一只,拿过西嬷嬷递过来的另外一只接着穿:“好,哈哈……,不过不是小鞋,是绣鞋。”   “小鞋,”小算盘有些话能说,但不一定能说得清楚:“小鞋……修鞋……绣鞋……”   安平伯三人进来,也不敢抬头,就直接跪下行礼了:“臣安平伯金明成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金安。”   太后搂着站在她腿边的小算盘说:“快请起。”   “谢太后娘娘。”   他们起身后,又给米氏这个老太君请了安,后就立在一边,时不时的去看太后身边的那个小胖子。   陈氏是当舅母的,这会就笑出了声:“臣妇先给太后娘娘请个罪,还请太后娘娘原谅臣妇的失仪,实在是您这大孙子跟王妃娘娘幼时是十足的像,看来王妃娘娘是得了母亲的真传。”闲下来就爱喂孩子。   米氏也笑了,对着太后说:“在乐山上,我就说了,五娘几个哥嫂要是见了小算盘这两小兄弟一定会说长得像五娘,您现在信了吧?小算盘跟五娘幼时真真是一模一样,都是圆乎乎的。”   这话有人不爱听了,小算盘撅着嘴纠正他外祖母的话:“不圆乎,父王说是……嫩肉肉。”   太后搂着小算盘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去见见你舅舅、舅母,看他们给不给你红封?”   陈氏闻言赶紧上前,弯腰小心翼翼地牵起小胖子,这可是太后的命,她可得仔细点:“来舅母带着你,去认人。”   安平伯兄弟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都是双份一样的,还没等小算盘走到跟前,他们就都奉上了。小算盘看着眼前的礼物,就要给他们下跪磕头。吓得陈氏顾不得礼仪,直接抱起了他,而安平伯兄弟也跪下了:“小王爷使不得。”   小算盘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地看向他祖母,太后倒是不介意,轻声轻语地跟他说:“你只要跟你舅舅、舅母道谢就好,不必下跪。”安平伯府受不起他的大礼。   奉国将军府,冯氏自早上那事之后就一直不声不响地呆坐在榻上,也不吃不喝,她在想她该怎么办?自赵寅私自从汴州回来,她就知道要出事,果然那人回来没几天,韩国公府一门就被灭,那时她是什么感觉?遍体冰凉,心若寒冬。   跟着昭亲王就回京了,说句实话,在知道昭亲王回京时,她心里竟踏实了些,毕竟终于有人可以压制他了。她以为昭亲王回来,他就会稍作收敛,她错了,今早那些被挂在屋檐下的黑衣人是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里?她能猜得出来。   昭亲王出手废了安王的事儿,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还有那西城门外被雪覆盖住的猩红。太后回京了,就住在昭亲王府。   冯氏闭上了双目,两滴泪珠沿着脸颊滚落了下来,有些事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见,但显然那人要做的事情,她无法苟同。   她冯唐新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要是韩国公府一门没丧在那人手里,她也许还会对他存点念想,可是现在不必了:“青檀,去看看大爷回来了没有,要是他在就让他来孑然堂一趟。”   “是,奴婢这就去。”   等青檀离开了,冯氏就起身去了内室,坐到妆奁前,取了她首饰盒里面的一支有点粗的桃花簪子。这簪子是千年桃木所做,外面看着简简单单的,但冯氏双手握着簪子的两端,用力一转,簪子就从中间断裂开来了。   她取了藏在簪子里的油纸包,就立马将它藏到了腰带里,后又合好桃木簪,放回到首饰盒里。世家大族的女子出嫁,总会陪嫁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往往都是家族秘药,基本都不是什么好的。冯家虽落寞了,但还是有些底蕴的。   青檀那丫头跟了她也有三十几年了,进了这奉国将军府没几年就梳了头,说是要服侍她辈子,可是她冯唐新也不是傻子,青檀虽没嫁人,但却早已不是处子之身。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清楚她从了谁了。   赵寅不仁,那就不要怪她不顾夫妻情份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道理,他找死,她还要带着娘家搭进去。 第66章   今天京里发生了不少事,而且件件都是大事,奉国将军府的事虽有他父亲压着,但外头还是有了不少传言。赵谦赶回来看看顺便向赵寅汇报密道挖掘的进度:“秘道口总共有两百三十二处,最远的就是通到西城门,最近一个出口就在南一巷那。”   赵寅背手站在书案前,看着墙上的那副《猛虎下山》,眼神阴鸷:“尽快挖,京里的人真是不好对付,咱们得小心了。”今天这一出,昭亲王是在挑衅他。不急,他不能冲动。有一天他会跟他对上的,而且他还知道那一天已经不远了:“赵冲到哪了?”   “已经到江州了,”赵谦回道:“三弟传信过来说他们准备在江州郊外安营,过几天继续北上。”   “可以。”   赵谦忍了半天终是把话说出了口:“父亲,关于昭亲王今天的举动,您稍安勿躁,他就想您先动,他在逼您。”他父亲跟他祖父是两个极端,他祖父太保守,做事瞻前顾后;而他父亲又太急功近利,有时难免会失了分寸,韩国公府就是一个例子。   “为父知道,”赵寅看着好似很平静:“你先退下吧。”   “是”   赵谦刚出了外书房走了没多久,就撞见了他母亲身边的青檀姑姑:“我母亲找我,有说是什么事吗?”   自今天早上,青檀的心就一直吊着,她总觉得夫人有些不对劲:“那倒没有,只是早上夫人被将军斥了两句,估计心里有些闷,大爷去看看吧,也劝劝夫人顺着些将军。”   自上次他父亲跟他谈话之后,他就不怎么去后院给他母亲请安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知道了,我这就去。”   “这就好,”青檀低垂着头,稍稍看向赵谦来时的方向:“大爷您先去孑然堂,奴婢还要去门房,托小闷子跑一趟第一楼。”   “好,”赵谦没有多问就直接离开了。   青檀走向门房的方向,遇到一个拐角口,就躲了过去,等了一会,见赵谦走远了,她才从拐角地方出来,急匆匆地去了赵寅的书房。   赵谦到孑然堂的时候,冯氏正在煮茶,他走了进来朝冯氏拱礼道:“母亲,儿子来给您请安。”   冯氏瞥了他一眼,当初生这个儿子,她也是拼了命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儿子心里还有没有她这个娘:“你来了,坐吧。”   赵谦坐到了冯氏左下手的椅子上:“今早府里那事没吓着母亲吧?”对于那些死士的死,他也是十分痛心。他管着东南军的军饷已经好几年了,自是知道培养一批死士或者暗卫要花费多少金银。一夜之间,两千死士都没了,可昭亲王一早上竟还有精力跑去辅国公府废了安王,这大概就是差距。   冯氏朝赵谦招了招手:“你过来,尝尝我刚煮的茶。”   “是,”赵谦来到冯氏身边,接过她递过来的茶,小小抿了一口,品了品:“茶香扑鼻,味道清醇,母亲煮茶的手艺堪称一绝。”   冯氏笑了,坐到榻上:“好喝就多喝一点吧。”   赵谦貌似很喜欢一般,喝完了一杯,又自己倒了一杯:“母亲今日叫儿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事,就是见你几天没过来请安,心里有些担心,”冯氏笑看着赵谦:“谦儿,青檀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她见儿子的眼神越来越空洞,就扯了个问题试试他。   此时赵谦的神智就好像已经如他的眼神表现出来的那样,听到冯氏的问话,他本能地把他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她说要去门房让小闷子代跑第一楼,不过她没去门房,而是去了书房。”   冯氏见状,便拉着他去了边上的小书房:“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事?”   “筹措军饷,”赵谦依旧如实回答。   “军饷哪里来?”   “国库……”   一盏茶之后,冯氏拿着手中的两张纸,心彻底死了:“原来……原来我这么多年的付出,竟会得来这么个下场,你走吧,不要再来孑然堂了,你就跟你那个父亲一样,都是狼心狗肺。”   赵谦闻言,木木呆呆地走出了孑然堂,只是冯氏不知道赵谦出了孑然堂,眼神就清明了,他头仰起看天,眼角有了丁点湿润:“娘,儿子只能为您做这么多了。”他不能背叛他父亲,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娘死。   他娘身边的青檀早就是他父亲的人了,至于那药,东南军已经用了很多年了,这还要多亏了那青檀。他今天之所以陪着他娘演戏,就是希望她能对父亲死心,到时京城乱了,她也能按着他给的密道图离开这里,至于他,就只能生死由命了。   昭亲王府的前院书房里,严明到的时候,安平伯两兄弟已经在座了:“两位舅兄今天是来接岳母大人的?”   安平伯两兄弟起身回礼:“你也来了,可去给太后娘娘请了安?”   “请了,元娘也来了,这会正在寿安堂太后娘娘那里,”现在京城形势越来越诡异,严明今天去都察院点了个卯就立马回家接了他娘子过来了:“王爷呢?”   提到昭亲王,安平伯脸上的神情就好看不少:“王爷带着小王爷骑马去第一楼给太后娘娘买脆皮鸭了。”   第一楼的脆皮鸭天下闻名,刚刚在后院,小王爷收了红封,就被后来的昭亲王给带走了,看昭亲王牵着小王爷,父子两有说有答的样子,就知他们感情很好,这样他们就放心了。皇家一向以子嗣为重,小妹现在有两个小王爷傍身,日后就算昭亲王荣登大位,也不必忧心。   严明也很看重他家小姨子的两个儿子,无论如何那两个孩子不能有事:“怪道刚在太后娘娘那没看到小王爷,那估计一会也快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昭亲王就推门进来了:“你们都到了?”   三人纷纷起身拱礼:“王爷。”   “坐吧,”昭亲王走到书案后面坐到太师椅上:“今天你们过来得正好,本王也有事要与你们说道。”   “王爷请讲,”其实昭亲王不说,他们心中也有点数,宫里闹鬼,太后回京,安王被废等等,昭亲王一系列的动作下来,只怕离起事不远了。   昭亲王看着坐在下面的三位,说来他媳妇娘家的几个兄妹还都不错,大概是不争气的已经逝了吧,当然也有他家那位岳母管得好的缘故:“在母后寿诞之前,家里除了要参加宫宴的留在京里,其他人就都送出去。”毕竟到时他也是要退出京城的。   闻言,三人心中一震,没想到真是太后寿宴那天:“多谢王爷提点,微臣等回去就着手办这事。”   “至于留下的人,本王到时会有安排的,你们也不必担心,”现在离他母后的寿宴还有两个月,想必那赵寅应该不会让他失望,密道他是一定要借用的:“这几天估计会有御史文官弹劾本王,严明你看着点,至于其它就不用,只需留意就行。”反正他也不怕他们弹劾,不过就是怕他们闹得太过,伤了他的名声。   “是,”能不被弹劾吗?废了一个皇子,还是皇帝的长子,严明心有点累,这王爷还真的是什么都敢做。   后院寿安堂,小算盘趴在炕几边上,抱着面皮卷脆皮鸭,吃得是满嘴流油。五娘看着她家小胖子,真的是快没脸了:“盘盘,脆皮鸭好吃吗?”说好的是给他祖母跟外祖母买的呢,怎么现在就他在大口大口的吃?   小算盘使劲点了点头:“好痴。”太后坐在他身边,不时地拿帕子给他擦嘴:“好吃,祖母明天就让你芍嬷嬷去第一楼学,以后咱们想吃就吃。”她虽未得良人,受了不少罪,但荣华富贵她的确是享了不少,现在含饴弄孙了,更是添福。   五娘坐在米氏身边,无奈笑问了:“既然好吃,你怎么不卷一个给祖母跟外祖母?”   小算盘一听,就把他抱在手里吃了半天的卷子,杵到他祖母嘴边:“祖母吃,”一边说他还一边砸吧着小嘴:“好吃,真好吃。”   太后竟也不嫌,还没等五娘阻止,就直接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吃了下去:“确实好吃,不怪咱们家盘盘喜欢,明儿让你芍嬷嬷赏五两银子给那厨子。”   小算盘依样画葫芦,又让他外祖母吃了一口,接着就看向躺在他身边睡觉的小秤砣:“砣砣小猪猪,等醒给吃。”   元娘坐在米氏的下手椅子上,这里的榻可不是她能沾的,不过她母亲能坐在太后娘娘的右边,她也是与有荣焉的:“弟弟太小还不能吃,等长到您这么大才能吃。”看太后跟小妹之间的互动交流,元娘也就放心了,有两个儿子护身,日后只要能护着孩子长大,那小妹也就不用愁了。听严明的意思,昭亲王怕是想要反,哎,她也管不了,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   入了十一月,京城的雪是一场接着一场的下,转眼就到了十二月。   乾明殿里,景盛帝看着跪在地上头发灰白的燕嬷嬷,他还是有些不信他刚刚听到的话:“你再说一遍,皇后怎么了?”   燕嬷嬷依旧像两个月前出宫时那样,穿着一身素衣,就是没了之前的圆润,消瘦了不少:“皇上,慧明师太已经崩了。”   以前皇后娘娘太傻,后来不傻了,却又把事情看得太彻底。她服侍了皇后娘娘一辈子了,皇后娘娘最后的遗言她这个老仆人是一定要给她带到的:“皇上,慧明师太临终遗言,要逸王殿下去陕州小慈恩寺后山为她结庐守孝三年。”说完她就把皇后生前绝笔双手奉给了景盛帝:“请皇上过目。”   景盛帝依旧不相信皇后会就这样死了,他一手撑在御案上:“说她是怎么死的?”她不是说只有出了家,她才能活得好一点吗?为什么这才过了两个月,她就没了:“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这奴才没伺候好她?”   要不是为了让皇后不白死,为了逸王能活命,她早就随她主子一起走了,还会来见皇帝这个狗东西:“皇上,慧明师太带着韩氏一族刚出了京城没两天,天就不好了,她为了赶路几乎不眠不休,只花了十天就到了陕州。”   说到这,燕嬷嬷就泪湿了双目,哽咽着继续说:“等安葬了韩氏一族,慧明师太就去了小慈恩寺静修,只是刚歇下来,师太就病了,请了大夫说是心有郁积,再加上积劳成疾,寒邪侵体,早已经回天乏术……”   “心有郁积,”景盛帝笑了,笑着笑着泪就下来了,活着的时候,他还没觉着怎么样,死了,她死了,他才想起她的好:“心有郁积,怪朕,是朕不好。”是他让她没了娘家,是他叫她没了尊荣:“婷儿,现在宫里没了高氏,没想到你也走了。”   前几天,他查明高氏给他下毒,就处置了她。那时他就在想这满宫的女人,只怕就只有那么一个是爱过他的,可是她却是被他伤得最深的。   燕嬷嬷跪在地上,眼泪也滴了下来,斯人已逝,后悔又有什么用:“皇上,慧明师太还在陕州等着逸王殿下,她要等逸王殿下给她送终……请皇上成全……”   景盛帝瘫坐到龙椅上,拿过刘光捧着的那封绝笔信件,打开看了几遍:“刘光,传朕旨意,命逸王及刻赶赴陕州,操办慧明师太的身后事,再着礼部加封慧明师太为‘慧明神尼’,好好办。”   “是,”刘光默默叹了口气,这皇家好歹还有点子真情,皇后娘娘到底是可惜了,不过为了逸王,想必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逸王府,逸王看完燕嬷嬷奉上的那封信,面上虽无表情,但双目已经红了:“我娘太傻了,她怎么会以为只要我出了京城就能保住这条命了呢?”他这条命早就已经在阎王名册上写着了。   燕嬷嬷躬身立在逸王身旁:“王爷,您还是收拾收拾,早点启程吧。”只有出了京城,才能有活着的机会,皇后何尝不知她是拿命在赌,可是为了儿子,她不得不这么做。   “嬷嬷先下去休息一下,”逸王收好那封信:“本王要出府一趟,回来咱们就启程。”最近他不止一次感激自己曾经的野心,要不是以前心太大,他也不会一直压着府里的妃妾,不让她们有孕。现在好了,他真的是孑然一身,也算应了他之前想的,就算失败,死也只死自己,不会拖累子孙。   逸王策马去了昭亲王府,不管怎么样总要试一试,他娘不能白死,他终是不能辜负她的:“律……”   昭亲王已经知道皇后死在陕州的事,他这会正站在前院书房的廊下等人。   小应子跑进来回禀:“王爷,逸王来了。”   他等的人来了:“让他进来。”   自韩国公府一门被灭,逸王就不再身有亮色了,今天的他依旧是一身黑:“小侄给九王叔请安,九王叔金安。”   “起吧,”昭亲王扫了一眼逸王:“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不管怎么样,他能来,就说明他心里有底。   逸王倒也没瞒,反正也瞒不过:“从这回去,就离开。”   昭亲王给小应子使了个眼色,小应子就拿出之前王爷给他的那个香囊:“这个你拿着吧,你母后遗言让你给她守孝三年,那你就安安分分的在陕州待着,你要是还知点事,就应该明白她是为谁死的,不要白瞎了她的这片慈母心。”要不是看在皇后以命换命的份上,他是不会提点他的。   逸王双膝跪到地上:“多谢九王叔教导,逸铭感五内。”   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他也不想再留了,背着双手就准备回后院:“等事情过后,你就入嗣韩氏吧,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逸王闻言笑了,对着昭亲王的背影磕了三个响头:“谢九王叔再造之恩,韩逸永志不忘。”也许他对他九王叔来说,从来都不是威胁:“娘,逸儿来了,逸儿会帮您照顾好那些孩子的。”入嗣韩氏,也是他想的,他娘为了他付出那么多,现在她已经不在了,他总应接手她未完成的事。   昭亲王回了后院寿安堂,在堂屋里没见着太后,就移步了边上的小佛堂:“母后。”   “阿弥陀佛,”太后拜了拜佛祖,才由他扶着起身:“逸王来过了?”   昭亲王扶着太后回了堂屋:“刚走,估计没一会他就要离京了。”   太后深叹了口气:“以前我总在想,当年我让皇帝有子嗣是不是做错了?现在想来,我没错。逸王那孩子虽有过错,但谁没有错过,他胜就胜在还没泯灭良知,还记着娘恩。皇后,还是叫她慧明师太吧,那也是个可怜的。”   当爹娘的,只要有心,没几个是不可怜的。她当年之所以让皇帝有子嗣,也是为了减少外界对她昭儿的关注。毕竟要是皇帝没有子嗣,那她昭儿就更招人眼了。   昭亲王知道他母后的意思:“儿子跟他说了让他入嗣韩氏。”   太后笑了,故意问道:“你就不怕他以后再生是非?”毕竟逸王身上流着皇帝的血。   昭亲王扶着太后坐到榻上:“儿子从不怕人找事,他要是敢,那正好也给了我理由斩草除根。”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保不住自己的人跟东西。   “祖母,”小算盘牵着他母妃的手,拎着一小篮子的橘子进来了,见他父王也在,脸上的笑就更欢了:“祖母、父王好,橘子甜。”   昭亲王看着他家这个回府之后又肥了一圈的小胖子,心情有点不好了,话说他有本事不怕人来抢,但这才到他膝盖的小胖子有什么本事,除了吃就是寻觅吃的跟睡:“你今天认了几个字?”   小算盘一脸他啥也不知道的样子,仰头看着他父王:“什么字?”没人教他认字啊。   昭亲王脸都冷下来了:“明天我就亲自给你启蒙。”他跟他媳妇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可不能就被这些不孝子孙给轻易败了,不然他死了都不能安生。   五娘见她夫君又想起给小算盘启蒙的事,不禁笑了:“好,明天开始就由你管着大的了,我也好着空出手来准备过年了。”太后的寿宴都是由礼部跟内务府在办,她不用费心,但这过年,不管到时是个什么情况,都是要好好准备的。   小算盘已经倚在他祖母腿边,开始吃橘子了。昭亲王看着他儿子那张小嘴一鼓一鼓的,苦笑着看向他媳妇:“他这肚子怕是铁圈的无底洞,我就没怎么见过他的嘴是闲着的。”   太后听了这话,不高兴了:“谁说的,你见过谁睡觉的时候还吃东西的,再说他这小,不吃能长大吗?”   小算盘立马附和他祖母:“对,长大。” 第67章   景盛帝因为慧明师太的死很是悲痛消沉了几天,不过转眼就到了腊月十五,他再想继续躲在后宫也是不行了,因为太后的寿辰眼看着就到了,而此时太后还住在昭亲王府。   乾明殿里,景盛帝面上还隐含着悲伤,感觉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儿就说吧。”他现在真的不想见到奉国将军府的人,感觉跟他们沾上之后,他就没过过一天消停日子。   赵寅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微微一抽:“皇上,您是不是已经忘了您现在坐的这把龙椅已经摇摇欲坠了?如果您觉得臣哪做得不对,那臣今日就回汴州,京里的事情撂手再也不管了。”就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孽种,以为穿上几天龙袍,就能摆脸色给他看,他真的跟他那淫妇娘一样,无知。   “赵爱卿多虑了,朕只是因为慧明师太的死,心里有些哀伤,”景盛帝深叹了口气:“爱卿有什么事,就说吧,朕听着。”这赵寅真的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狂吧,好好跟昭亲王斗,等他们斗得差不多了,他再教他们怎么低调做人?   赵寅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皇上准备几时去迎太后回宫?”   提到这个,景盛帝就有些尴尬了,太后在昭亲王府已经住了两个月了,可他这个皇帝竟一次也没去看望过她,外面估计应该已经有闲言了:“后天,后天礼部会安排好,朕会亲自去昭亲王府迎太后回宫。”   “那就好,”赵寅接着就把他的打算说出来了:“皇上,为以防万一,臣以为皇宫里还是要多加戒备的好,所以臣想换一批人进来。”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了,要不是为了拿住昭亲王的软肋,他是绝不会动用那批暗卫的。   “换?”景盛帝可不傻,这赵寅是想要把控皇宫守备,这哪能行:“赵爱卿,你准备怎么换?”   “把宫里那些不起眼的宫女太监换了,”赵寅抚着胡须:“一则那些宫人靠的主子纷杂,咱们也没那精力去查,既然分不清是敌是友,那干脆就换成自己人,这样用着也便利;二则,太后寿宴,咱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拿住太后跟昭亲王子嗣,想要万无一失,就需人手。”   “可是这样会不会动静太大?”景盛帝不敢明目张胆地拒绝:“太后跟昭亲王在宫里的眼线连朕都把不清楚,你这样做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赵寅的那双三角眼盯着景盛帝:“皇上,成大事者,可不能像您这样瞻前顾后,你应该看看安王,再看看赵昆跟傅天明。皇上,对昭亲王,您已经是无计可施了。不过,您可放心,这次换人,绝对不会有人注意到的。”那些人可是花费了他不少精力,要是这么容易就被识破,那他还不如现在就降了。   见景盛帝还在犹疑不定,他不禁嗤笑一声:“您不会以为太后母子会对您心慈手软吧?太后的嫡长皇子可是因为您跟您那个生母才死的,她可是恨毒了你们。这么多年来,您就说太后有亲近过您吗,有把您当过儿子看待吗?您再看看她对昭亲王是什么态度,人家那才是亲生的母子。”   “好,”景盛帝虽不认同赵寅的说法,但他知道赵寅说的是在理的:“你可以换,但朕要这宫里的控制权。”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赵寅朝景盛帝拱手道:“这天下是您的天下,您是天下之王,他们听您指挥。”   这话说得不错,景盛帝心情好了不少:“那就有劳赵爱卿了。”赵寅的人进来也好,他最近也算是想通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鬼怪。太后不回京,宫里不闹鬼,太后一要回京,他这宫里就不安生了,昭亲王是越来越会演戏了,不过他们谁又不会演呢?   昭亲王府,寿安堂,太后坐在榻上,看着跪在下面的人:“哀家知道了,小西,把东西收下。”   西嬷嬷闻言,上前接过内务府总管梁宇捧在头顶的那件蜀锦做的明黄色凤袍。   东西收下后,太后摆摆手:“你们退下吧。”   小算盘今天已经认了十个字了,他父王有事做了,就让小应子送他回后院,刚巧在寿安堂门口碰着内务府的人,他被小应子抱着,还没进屋呢,就开始叫:“祖母……,盘盘回来乐……”   太后原本因为礼部跟内务府的人来,情绪有些低落,一听到她大孙子这嫩嫩的奶音,就立马起身,笑着迎了过来:“快进来,外面冷。”   花嬷嬷掀开了门帘,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胖子就出现在太后眼前了:“祖母,盘盘家里来乐。”   小应子喘着粗气,这不能怪他,他还年轻,身子绝对不虚,实在是盘盘小王爷太压手了。好家伙,抱着他,一路从前院书房走回后院,他哪里就不动了,屁股底下跟有锥子似的,在他怀里还蹦蹦跳跳的:“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看这大冷的天,小应子竟一头的汗,笑说:“你快放他下来,在一边歇会,等汗干了再出去。”这一冷一热的,最容易感染伤寒。   “谢娘娘,”他放下小算盘:“奴才不累的,前院还有事,王爷让奴才送小主子回来,就赶快回去,奴才就先告退了。”   “好,”太后拉着小算盘来到榻边:“那你退下吧。”   “哇,”小算盘伸出掩在袖子里的小肉爪子,轻轻地摸着摆放在榻边的那件刚送来的凤袍:“真好看,这是祖母的新衣裳吗?”   太后把小算盘抱坐在榻上,给他脱了小鹿皮靴子,让他上榻上玩:“是啊,不仅祖母有新衣裳,盘盘,砣砣都有新衣裳。”   对于这次回宫,她其实没什么想法,只是有些不高兴跟儿子一家分开。这人啊,就不能安逸,一旦安逸下来,就不会再想回到从前那种明争暗斗的日子了。在这昭亲王府,天天能见着儿子,日日还有儿媳、孙儿陪在身边,她已经喜欢上这样的日子了。   “太好了,”小算盘看着自己被磨得破了一个小口子的衣袖,再看看一边的漂亮衣裳,笑着在榻上蹦蹦跳跳的:“噢……,有漂漂衣裳穿美美喽。”   五娘带着小秤砣进来,见到的就是她家小胖子从背后扒着他祖母的肩膀说悄悄话:“小算盘你在干什么,怎么能扒在你祖母身上,赶快给我坐好。”这孩子真是被惯坏了,无法无天,太后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他那折腾。   “来了,”太后见五娘身边跟着两个新丫头,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后看向在乳母怀里一直往她这边够的小孙儿,笑说:“哎呦,祖母的砣砣也醒着呢,是不是想祖母了?快抱过来给我瞧瞧。”   小算盘也凑了过来:“盘盘也老想砣砣了,快抱过来给哥哥瞧瞧。”   五娘给太后福了一礼:“母后,”她看向身边那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这是王爷让儿媳给您送过来的,说留在您身边,给您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用着趁手。”   花嬷嬷一拍手:“还是王爷想得周到,奴婢跟小西年岁也大了,腿脚是越来越不中用,最近正愁着,怕伺候不好娘娘,现在是不用担心了。”这两个看着是丫头,但这气息不对,她练了几十年的外功了,这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都不是简单人,这样她们回宫,也好有些底。   两个丫鬟对着太后行着宫礼:“奴婢青山(绿水)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太后抬抬手:“你们既然有名字,那哀家就不给你们赐名了,日后你们跟着花儿和小西就行了。”   “谢太后娘娘,”两人起身后,就站到了一旁,毫不起眼。   小算盘听到两个丫头姐姐说千千岁,他就皱着眉头开始掰着自己的小肉爪子,好一会才感叹道:“多多岁啊。”   太后搂着身边的两个孙儿,问道五娘:“你没让昭儿给你添几个人?”   五娘摇摇头:“没有,不过媳妇身边一直有人跟着,等您寿辰那日进宫,她也会跟着一起去。”虽然已经做了不少准备,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还带着两个孩子呢,所以这几天心都一直惴惴不安的。   太后抓住五娘的手,拉她到身边来坐,小算盘立马把自己的屁股挪开了,等他母妃一坐下,就爬到了他母妃怀里坐着:“不要怕,一切有我在,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五娘回握着太后暖暖的手,看来这些日子的滋补还是很有用的:“让母后见笑了,我不是怕那些人,我是怕有什么疏漏,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前院里,昭亲王拿着南鹰呈上的那张密道图仔细看着,过了一会,他才抬起头:“看来赵寅是分两头办事,你还是密切注视他们的行动,一有变动就立即回禀。”   “是,”南鹰知道大事就要起了,他最近是越来越谨慎,能不能改头换面,为南家子孙后代挣一份前程,就看最近了:“王爷没什么事,末将就先退下了。”   南鹰离开之后,昭亲王从书案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另外一张密道图,他把两张图纸放到一块,开始研究了起来:“小应子,去后院把王妃请来。”   五娘到的时候,也没让人禀报,就直接进来了,这会他正在绘制另外一张图纸:“你找我有事?”   昭亲王没有放下手中的毛笔:“你过来,看看这两张密道图,我想再做一张。”   五娘走到他身边,先是看了看摆在书案中间的那两张完整的图纸:“一张新的,一张旧的,那张旧的是景室开国时挖的密道吗?”   “对,”昭亲王揉了揉他小媳妇的脑袋:“你总是这么聪明,勾得我眼里就只有你。”这密道图还是他母后给他的,他插在宫里的暗卫都是走这密道进去的。   五娘在他腰间大力拧了一把:“谈正事呢,说什么浑话,你这是准备把这两张密道图合到一块,做一份新的密道出来?”   “是,”昭亲王的那张地图已经画好了,他又拿出一张宣纸来,放在他媳妇面前:“你也画一张,看看哪张好点,咱们就挖哪张。我刚看了,不需花费很多精力,有个两三天就可以,毕竟大部分都是用现成的。到时你再把图纸记在心里,母后寿辰那天,他们一唱完大戏,你们就走密道离开皇宫,退出京城。”   “那你呢?”五娘听他说“你们”就知不包括他:“你怎么办?景元昭,我可告诉你,双拳难敌四手,你可不能大意了。”   “我像是那么糊涂的人吗?”昭亲王搂着她的肩:“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我敢胡来吗?他们大戏唱到一半,估计赵寅就会离场,我会跟他前后脚离开。”   “那就好,”五娘双手圈住他精壮的腰:“我们都要好好的。”   “嗯,”昭亲王拍了拍五娘的背:“画吧,早点弄完,咱们去寿安堂蹭午膳,今天咱们家胖子学了十个字,我瞧着他资质还不错,等一切稳定下来,我得好好教他。”   “好”   腊月十八,太后一早换上凤袍,辰时刚过,皇帝就到了:“母后,儿子来接您回宫。”   “起来吧,你身子好全了没有?”太后坐在榻上,今天她身边没有小算盘跟小秤砣,她不想让两个孩子见着她离开。不过今日的分离,是为了日后长久的相聚,也算值得。   景盛帝起身:“儿子劳母后挂心了,儿子已经痊愈了。”   太后叹了口气:“皇帝,你已登基这么多年,哀家从未插手你的事,一是因为祖制,后宫不得干政,二来也是因为哀家不想过问,哀家要以身作则,可是今天哀家想要说你两句。”   景盛帝低垂着首,恭恭敬敬地立在一边:“是儿子不争气,让母后烦忧了。”   “这次回京,哀家为何待在昭亲王府迟迟不回宫,内里缘由,想必你也清楚。”   “是儿子教子无方,是儿子的错,”景盛帝又跪到了太后膝前:“儿子……儿子已经圈禁了安王,也处置了高氏。母后,婷儿死了,皇后死了。”   “你现在后悔伤心有什么用?慧明,她也是心死了,”太后长叹一声:“安王也就算了,虽他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但哀家看在你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太后话调一转:“但是傅天明呢?哀家以为你处置了高氏,是因为你想明白了,现在看来,是哀家想错了。傅天明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当真一点不知,还是这其中你也有份?哀家在乐山上就不知一次听说宫里来了两位仙人,再后来‘天狼星’的事,其他的就不论了。哀家只想问你,你要留他到何时?”   “儿子有错,儿子会把他交给大理寺的,”景盛帝之所以没处置傅天明,就是看在丽妃的面上,不过现在看来这次太后是要下狠手了。   太后看那些跟在景盛帝身后的宫人头垂得更低了,才说:“回宫吧。”   门外太监的吟唱响起:“恭迎太后娘娘回宫……恭迎太后娘娘回宫……”   等太后坐上凤辇离开了,小算盘才跑了出来:“盘盘家祖母……呜呜……盘盘家祖母母……呜呜……”   原本站在门外目送太后的昭亲王夫妻,转身看向用一双小肥爪子扒着脸大哭的儿子,不禁笑了。昭亲王走了过去,垂首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字认完了?”   小算盘很伤心,他祖母走了:“呜呜……心……不美……今天不……嗝……认……”   昭亲王拎起儿子,把他抱在怀里:“好了,别哭了,你祖母过两天就回来了。”   小算盘闻言,才抽抽嗒嗒地止住了哭声:“不是,坏人把盘……嗝……盘盘祖母……抓走了?”   “不是,”昭亲王抽出儿子袖子里的帕子,给他擦了擦鼻涕:“坏人没你父王坏,所以他们抓不走你祖母,你祖母只是去别人家做客了,后天你就能见到她了,到时你把她再带回来。”   “好”   不到午时,太后就回到慈宁宫了。到了慈宁宫,她就让皇帝退下了,看着这冷冷冰冰地宫殿,太后不禁叹了口气,笑道:“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敌不过这寂寞空庭里的冷,哀家出了昭亲王府,就觉得这日子走得慢了,坐在凤辇上,哀家似乎听到了我家盘盘的哭声了。”   花嬷嬷知道太后的心思,就轻声劝道:“娘娘,明天一天,后天就能见着了,以后就不用分开了。”   太后点了点首:“扶哀家去睡会吧,真希望一觉醒来,一天就过去了。”   钟粹宫里,傅翩仙拉着两岁多的儿子,站在廊下,看着在庭院里修剪花枝的那个瘸腿老太监,看了很久:“小五儿,咱们进去吧。”   “母母……,”肉嘟嘟的五皇子,跨门槛还要用爬的:“母母,爬。”   低头凝视着跟自己有六分相似的孩子,傅翩仙牙一咬:“来人,将五皇子抱下去休息,本宫要去慈宁宫一趟。”   她得做些什么才行,院子里的那个老太监已经换人了。她知道她的判断不会错的,以往那个老太监剪花枝,都要剪两三次才能剪断,但今天竟次次都是一点不拖拉:“娟儿、音儿,太后娘娘回宫了,你们陪本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安王不可靠,她爹更不可靠,她得自己来才行,不然她儿子必死无疑。   慈宁宫里,太后刚躺下,花嬷嬷就进来了:“娘娘,丽妃来了,说是要给您请安。”   “原以为她是个蠢的,是哀家看走眼了,”太后自嘲地轻笑一声:“让她进来吧。”   丽妃虽然依旧貌若天仙,但现在身上少了几分媚,看着倒不那么让人讨厌了:“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金安。”   太后坐在榻上,并没有让她起身,而是直接问她:“你今天可是有什么事儿?”她可不认为这傅家女真的是因为规矩才来给她请安的,这人是个聪明的,只是许错了人。   “说来也没什么事儿,”傅翩仙依旧带着淡笑:“钟粹宫里的几株红梅都开了,臣妾想着太后娘娘回宫,也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就趁着您的寿辰将近,让花房的人剪了几支红梅给您添添喜气,”到这她不禁笑出了声:“说来也奇怪,大概是因为这花儿是给太后娘娘,今天那个瘸罗手脚倒是利索,枝枝都是一刀剪,要不是知道他是谁,臣妾还以为他被换了个人呢。”   太后双目微微一缩,后又恢复了平静:“这红梅,哀家很喜欢,有空就带着五皇子过来哀家这坐坐吧,陪哀家打发打发辰光。”   傅翩仙轻轻松了口气,看来太后是听明白了:“臣妾会的,太后娘娘舟车劳顿,臣妾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臣妾告退。”   “下去吧。”   等傅翩仙走了,太后脸上的笑了也没了:“皇帝真是糊涂,”后沉静了一会,她才出声:“青山、绿水,你们把这消息递出去,就说宫里有鬼,而且还不是厉鬼。”   “是,”青山走了,但绿水依旧守在太后左右。 第68章   血,已经浸湿了衣衫,顺着手腕滴落在地,凤九右手攥着银球,都快忘了他有多久没有用过右手了。飞掠而过,这次他依旧朝着对面拦路的黑衣人投掷银球,黑衣人好似已经摸清了他的路数,避过银球出刀。   只是不到一息的功夫,银球重入凤九手中,而黑衣人则没了头颅倒地,露出了他的红鞋底。凤九笑了,看着依旧有些邪魅,只是气息已乱,他飞身离开,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滩鲜红的血。   将将出了皇宫,后面又跟上来两个红鞋底。凤九没有回头探看,依旧朝着昭亲王府飞奔。今晚这样的红鞋底,他拼尽全力才只杀了三个,后面的这两个只能引他们去昭亲王府了。他现在真庆幸昭亲王府离皇宫不远。   凤九没有引他们走正门,而是直接带着他们入了南一巷。如果走正门,这两个红鞋底肯定不会上当,这些红鞋底只能杀一个少一个。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昭亲王府的影子,也许是见着活命的希望了,他不顾身上的伤突然使力飞奔,后直接跳进了昭亲王府。   那两个红鞋底好像也发现了不对,刚转身准备离开,却已经晚了。暗巷里,凤一左手握着银丝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来了,那就留下吧。”她趴在清晖园的房顶上,早就已经看见他们了,只是等他们跑近了,才发现前面那个是凤九。   两个红鞋底不敢大意,但也就只剩拼命了。凤九进了昭亲王府,就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了。直到凤一解决完那两个红鞋底回来,他依旧跪在地上。   凤一上前去,带着戏谑道:“你没死了吧?”   “你还活着,我怎么可能会死?”凤九想用劲起来,但此时他已经没劲了:“去告诉昭亲王宫里有鬼,就是那些红鞋底,快去。”   凤一刚已经跟凤九口中的红鞋底交过手了,说实话,的确厉害,至少她用了九成的功夫才斩杀了那两个人,上次杀东度,也才用了八成功夫。   “要告诉只能你自己告诉,”凤一一把拉起凤九,就架着他去了后院:“我可不抢你功劳,这些红鞋底什么来头?还挺厉害的。”   “是赵寅的人,”凤九喘了口粗气,凤一肯定是故意的,想看他龇牙咧嘴门都没有:“想必也算是奉国将军府的底牌了。”就像昭亲王手里的隐龙卫一样,都是耗费巨大组建起来的。凤九虽然受了重伤,但眼神还没散:“就是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其实我上次就想说了,你那个银球真不好使,”凤一扫到凤九握在右手里的血球:“还是剑好,乱砍乱杀就能把人给劈死,关键剑柄还握在自己手里。”   凤九轻笑:“我的银球不同,它是子母球,还有一线牵,只是不常用,你没见过而已。”   “那就好。”   “凤卫死了两个,”这也是今晚为什么是他送消息出宫的原因,因为他不想再有无谓的伤亡。   凤一沉默了,她出身风家,见过太多暗卫死伤,很多人都是无声无息的死了,可这世上却永远留不下他们的名字,跟活过的痕迹。   昭亲王看着赖在清晖园的两个小胖子,故意问道:“你们不是住在寿安堂吗,怎么都这会了,还不回去休息?”   小算盘已经开始自己扯衣裳了:“祖母去别人家了,盘盘就……就带着砣砣回……回来了。”   五娘也不理会昭亲王,收拾好小的,又来收拾大的:“母妃给你脱。”   昭亲王深叹了口气,儿子都是讨债的:“先让你们在这睡两天,以后还是要自己睡的。”   “王爷,”小应子隔着门回禀:“凤九回来了。”   听说是凤九,昭亲王脸色就不好了:“本王这就来,”后对五娘说:“你们先睡,我一会回来。”   五娘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叹了口气,拉着小算盘来到床边:“母妃先给你脱了衣裳,一会再给你洗洗。”真希望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快些结束。   昭亲王见了凤九之后,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让凤九下去歇息,接着就回了清晖园,只是面色很不好。   五娘刚好拉着小算盘准备去后面的浴房,见他这么快回来,还有点惊讶:“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带着你儿子去洗洗吧,你也一块洗洗。”她看到了他隐在眼底的愤怒。   昭亲王笑着过去,拎起小算盘,就走了:“你要不要一块?”   “孩子在呢,胡说什么呢?”五娘已经不想再理这个越发不着调的男人了:“我去哄小秤砣睡觉,你给小算盘洗洗,赶快抱回来。”   等两个孩子都睡了,五娘洗好回来就问:“凤九怎么回来了,他不是在宫里吗?”   “宫里有异动,赵寅换了批高手进去,凤九受伤了,凤卫死了两个,”昭亲王冷笑着,双目隐下了暗红:“后天就是母后生辰,明天我准备进宫看看,顺便除掉一些人。”   听他这么说,五娘就知道他想怎么做了:“换?也好,既然是换,那应该都是明面上的人,你王爷身份摆在这里,他们也当众也不敢乱来。”   昭亲王抱着她,鼻间充斥着她身上的馨香:“我明天再给你送来两个丫头,你身边的那两个进宫就别带着了,碍事。我带人进宫也不一定能除尽那些红鞋底,以免有什么差池,咱们小心为上。”   “好,”五娘翻身,主动亲吻这个面面俱到的男人,很久才离开他的唇:“你也要小心。”   昭亲王笑了,直接抱着去了外间的榻上:“难得你可怜我,我可不能浪费等来不易的机会。”   次日,五娘还没醒,昭亲王就骑马出府,直接去了皇宫,当然他不是一个人去的,身边带着侍卫打扮的隐逸、隐九。   进了宫,他既不去乾明殿,也不去慈宁宫,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宫里转悠。等到了御花园,见着一个瘸腿的太监拿着把剪子,他就过去,毫无异状地从瘸腿太监身边经过,只是他们三人走过去了之后,那瘸腿也死了,下颚处溢出了血。   而隐九则收回了舌舔了舔唇,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舌尖下闪过的尖锐冷光:“王爷,前面就是碧霄宫,咱们也进去转一圈吧?”在宫里才转了半个时辰,就杀了四个,看来宫里像那样的绝不会少于一百。   “听你的,”昭亲王背着双手,一点都不停歇地跨入碧霄宫。进了碧霄宫,果然没让他们失望,他们三人都是放轻了脚步跟气息的,只是没有完全收敛。可这宫里两个普普通通的洒扫的,都能远远的就跪到地上行着宫里,不亏是卧虎藏龙。   半盏茶之后,昭亲王三人离开了碧霄宫。隐九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十八了。”   “你先退下,换三傻子,”既然隐九已经受伤了,隐逸就不能让他继续再跟着王爷:“回去好好养伤,后面还有大战。”   “是,”隐九应完声便没了踪影,而昭亲王身边又多了一个几乎跟隐九长得一模一样的侍卫,只是他的脸上带着傻笑:“我就说小九九那家伙不行,终于轮到我三傻子上场了。”   昭亲王轻咳了一声:“闭嘴,以后直接叫隐九。”他媳妇昨晚上,到了最后,可一直唤他九九的,这三傻子果然脑子有问题。   再次经过御花园,正在剪着花枝的瘸腿太监,立马跪下行礼:“奴才……咳咳……给昭亲王请安,昭亲王吉祥。”   昭亲王弯嘴笑了,直接越过他走了。三傻子已经认出瘸腿了:“好好干活,明天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诞了,可要把这些草木都打理的好看点儿。”   瘸腿瞪了他一眼,起身继续剪着花枝:“滚。”   景盛帝昨晚又临幸了一个小宫女,这会才刚刚起身,最近他总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势头,既提不起劲上早朝,也没那精气神看折子,反正怎么快活怎么来:“刘光的病还没好?”   “回皇上的话,刘公公今早差人来回了,说是昨夜出恭没注意摔断了腿,只怕一时半会不能回来伺候皇上了,”中年太监心里可乐了,老家伙终于也有今日,这么多年来一直挡着他的路,可算是走了。   景盛帝洗漱好之后,就直接去了前殿,刚坐到龙椅上,就听守门的侍卫说昭亲王进宫了:“朕知道了。”他也没多问,反正昭亲王即使是进宫,没事他也不会来乾明殿叨扰他。   只是景盛帝不知道,昭亲王这次进宫也没有去慈宁宫,他此时正在他的昭和宫:“多少个了?”   三傻子面上已经没了傻笑:“四十二个,这些人可真不好对付。”他们都是趁其不备偷袭,没想到这些踩着红鞋底的会那么警惕,偷袭成功的只有十二人,其余三十人都是一对一斩杀,怪不得隐九会那么快受伤,这会他都快要见底了:“王爷,三傻子先告退,换二毛出来。”   “去吧,”昭亲王看向隐逸:“让咱们的人都小心一点。”   “是,”隐逸掠了出去,昭亲王身边又多了两个侍卫:“走吧,继续逛,自出宫建府之后,本王就没好好逛过皇宫了。”   一直到申时,昭亲王才拐道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太后正在小佛堂诵经,祈祷明天能少死几个人。她虽不愿牵连那些无辜的人,但也放不下杀父杀子之仇:“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罪人周氏礼佛近五十年,依旧堪不破心中迷障。既如此,周作灵只能拿起屠刀,斩杀恶人。”她朝佛主拜了一拜,就起身,脱下手腕上的佛珠,放到了佛像前:“阿弥陀佛。”   西嬷嬷进来了,自从有了青山、绿水,她就不用总是跟在太后身边了:“娘娘,王爷来了。”   太后转身朝佛堂外走去:“让他进来吧。”   昭亲王带着隐逸跟十二,进入了慈宁宫,就让他们去转一圈,而他自己则候在殿门外。   太后坐在榻上,见他进来了:“怎么样,宫里都转完了?”   昭亲王刚坐到右边的榻上,花嬷嬷就端来一大汤碗的牛肉面,他笑说:“还是母后了解儿子,我都快饿死了。”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这会来一碗热汤面那就真是享受了。   “吃吧,”太后也不急着知道外面的情况:“家里还好吗?”她就是想两个孩子了。   昭亲王笑说:“您前脚刚走,小算盘就哭着追出来了,昨天就念叨着明天来接您回家了。放心,您孙子就是您孙子,老惦记您了。”   “冬天里,不要让他总哭,孩子面皮嫩,到时要是裂了,可就要受罪了,”太后心里也憋着,没两个孙儿在身边,她总觉得空落落的:“明天你尽管去做你的事,五娘跟孩子有我呢。”   说到这个,昭亲王就放下了碗:“今天赵寅的人都被换的差不多了,明天一解决完韩氏母子,您就见机带着五娘他们离开碧霄宫,出了碧霄宫,五娘会领着你们出皇宫的。皇宫外,我也安排好了。”   “好,”太后知道儿子办事利落,也就放下心了:“明天终于要再见到韩秋儿了,我倒是有些期待,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终于要被彻底揭开了,我这心里却越来越平静了。”忍了几十年,恨了几十年,真到了临头,她倒是不急了。   昭亲王垂首笑了:“等解决完这些事,咱们就去把景元曦接回来,供入宗庙。”景元曦是他大哥的名字,是他母后给取的。   “好,”太后想到她那个可怜的孩子,心就痛得不能自已。   次日寅时刚到,五娘跟昭亲王夫妻就起身了,今天过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小秤砣还好,就是个还裹着包被的奶娃娃,五娘给他换了个大红色的金丝包被就算妥当了。但小算盘就不行了,能走能跑的,可得要好好拾掇拾掇,毕竟今天过寿的是他祖母。   五娘坐在妆奁前,一边看着兮香给她梳的牡丹髻,一边还要时不时地瞅一眼她家大胖儿子,嘴里还叮嘱着她男人:“把那件虎皮小袄子也给他穿上,今天晚上肯定冷。”宁愿裹成球,也不能冻着孩子。   昭亲王脸上一直带着笑,看着他家大胖儿子拧着的小眉头,他就更乐了:“听你母妃的,多穿点。”秘道里的确有点阴冷,他媳妇一直都是这样细心。   早膳,一家四口人,就连小秤砣都被五娘抱着坐在桌边,沾了点粥。昭亲王知道他媳妇在想什么,夹了一只水晶虾饺放到了她碗中:“多吃点,今天的午膳吃不着什么,现在不吃,到时说不定要饿肚子。”   一提到饿肚子,小算盘用膳的速度就快了不少:“多吃点。”他还记着上次从乐山回来,肚子被饿瘪的感觉。   用完早膳之后,五娘拉着小算盘,昭亲王一手抱着小秤砣,一手牵着五娘。一家四口就上了五佩马车,出府了。   进了皇宫,昭亲王就跟五娘分开了,他去乾明殿,五娘则带着孩子去慈宁宫。凤一今天也换下了她惯穿的夜行衣,换上了丫鬟服侍,怀里抱着小算盘。小算盘跟凤一还是挺熟的,就是另外两个丫头姐姐他没见过,不过也很漂漂。   慈宁宫,太后也早就等在宫里了:“花儿,你再去看看,昭亲王妃来了没有?”昨晚上,她做了一夜的美梦,梦里都是他们一家人团聚的情景,勾得她都不忍醒来。   花嬷嬷甩着膀子就笑着出去了:“奴婢这就去。”   这次没白跑,远远的就看见一伙人朝慈宁宫这边来了,花嬷嬷赶忙迎了上去:“来了来了。”   五娘一看到花嬷嬷,就知道太后等着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小算盘咱们一会就能见着你祖母了,母妃教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记得,”小胖子奶音可响亮了,窝着小嘴一字一字慢慢且清晰地说:“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对,”五娘摸了摸大儿子的虎头帽:“咱们盘盘真聪明。”   “奴婢给昭亲王妃请安,娘娘吉祥,”花嬷嬷已经到跟前了,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线。   五娘赶紧拉起花嬷嬷:“快请起,母后是不是早就起了?”对太后身边的几个老嬷嬷,他们一家都很尊重,毕竟是她们陪着太后一起走到今天的。   花嬷嬷接过凤一怀里的小算盘:“早起了,一直念叨着你们,这已经是奴婢往外跑的第七次了。”   小算盘可喜欢花嬷嬷了:“嬷嬷,盘盘想您了,还有……还有糕糕。”   花嬷嬷笑了,她陪着太后,一生没有婚嫁,对孩子是喜欢得很,尤其是昭亲王家的两个:“嬷嬷知道您今天要过来,就做了很多很多。”   等进了慈宁宫,五娘拉着小算盘快步上前去行宫礼:“儿臣给母后请安,祝母后千岁金安。”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完他就快开始磕头了,只是身上穿了太多,腰弯不下去,整个人就趴到了地上。   太后赶忙起身,来把五娘跟她大孙儿拉起来:“你的心意,祖母领了,头就不用磕了,”说着她就看向跪在五娘身后,抱着襁褓的青衣丫头:“把哀家的小秤砣也抱过来,给哀家瞧瞧。”   果然见到两个孙儿,太后脸上就多了笑。五娘见着太后,总觉得她身上少了什么,看了很久,的确是少了样东西。佛珠,太后的右手腕上不再戴着那串紫檀木佛珠了。   她们刚坐下,丽妃就带着五皇子过来了。五娘自那年太后寿宴之后,就再没见过傅翩仙了,没想到再次相见,依旧是在太后寿宴这天,只是身份不一样了,她成了昭亲王妃,而傅翩仙则成了景盛帝的丽妃。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福康金安,”再次见到昭亲王妃,傅翩仙觉得这命运真的会弄人,那年太后寿宴,她要是跟着她一起出去寻人,是不是今天的她就不会这么被动?多想无益,她现在只能尽力保住她们母子的命,保住她的小五儿不会成了像景盛帝那样的傀儡。   自前天傅翩仙来了慈宁宫,太后就知道她在求什么,虽然她没说,但她也是当娘的,又怎会不知傅翩仙在乎什么,到底她还有心:“起来坐吧。”   “谢太后娘娘,”傅翩仙拉起小五儿,就朝坐在右边榻上的五娘福了一礼:“昭亲王妃安好。”   五娘淡笑着跟她点了点首,其实她还是挺佩服丽妃的,有那么个唯利是图的父亲,丽妃能有今天也算是她自己的本事,看着立在她身边的那个长相精致的稚儿,五娘不禁惋惜,到底是没觅得良人:“多年不见,丽妃的美貌倒是不减当年。”   傅翩仙抱着儿子坐到了五娘下手椅子上:“容颜相貌,都是一副皮囊罢了,倒是昭亲王妃的气韵更是生动简练了。”   小算盘看到跟他差不多大的娃娃,就愣住了:“母妃,他比钱姨母家的闹闹还好看。”   “他是弟弟,”五娘不管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反正明面上是景盛帝的:“你把祖母准备的好吃的,分些给弟弟。”   小算盘倒也不小气,直接把另外一盘没动过的桂花糕递给了凤一:“一一,给大弟弟。”   傅翩仙也不忌讳,行为举止也大方,直接拿了一块糕点放在小五儿手里,这太后亲孙子都能食得,没道理她的儿子就金贵了:“小五儿,有没有谢谢哥哥?”   “谢谢,”小五儿一手捏着点心,一手拉出他母妃给他准备的肉干:“给……给个个。”   太后笑了:“小五儿是个好孩子,你费心了。”   傅翩仙闻言,鼻子酸涩无比,不过是今天太后寿辰,她可不敢掉眼泪:“多谢太后娘娘夸赞,臣妾也算值得了。” 第69章   很快,肃亲王妃风渺渺也到了,今天她的装扮沿袭了平日里一贯的利落风格,只是看着好像略显单薄了一些,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婆子,其中一个抱着的正是肃亲王府的那个庶长子:“儿臣给母后请安,恭祝母后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太后对风渺渺还是很不错的,这毕竟是老三喜欢的,对老三她始终觉得很惋惜:“快起来坐吧。”至于肃亲王府的那个庶长子,她并不看在眼里。   五娘见风渺渺来了,也就从太后右边的榻上起身了,跟风渺渺互相见了礼,便相携着坐到了太后左下手的椅子上,风渺渺居长则坐在了五娘的上手。五娘仔细打量着她这个三嫂:“好些日子没见你了,看着好似消瘦了一些,身体还是要好好保重的。”   风渺渺下意识地遮挡住自己的小腹,千盼万盼,在她都已经准备放弃那个念头时,没想到这个小东西就这么突然来了,惊得她最近都有些慌了手脚,只是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不过他既然来了,那她这个做娘的就一定要留住他:“多谢九弟妹关心,我一切都很好。”   五娘见风渺渺面上那有些熟悉的神情,又把目光投向了被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遮掩着的肚子,不禁轻笑了,低语:“我等着三哥跟三嫂摆酒。”   风渺渺也大方:“那好说,到时一定好好宴请你们两口子。”说来这个九弟妹也是个能人,跟着昭亲王走南闯北的,等过了眼下的这个坎,希望昭亲王君临天下之后,莫要学了他家那位祖宗才好。   很快,镇国侯夫人莫氏、安平伯府老夫人米氏及安平伯夫人陈氏、辅国公夫人黄氏还有奉国将军府的冯氏就都到了。今天也许是明白人心里都有点底,这会慈宁宫里人虽越来越多,但在座的却越来越平静了,就连往日里见着外孙就扑上去的黄氏都安安分分地坐在边上,连头都不敢抬。   倒是镇国侯夫人莫氏,来了就从太后那把小秤砣给分走了,这会正抱着小秤砣坐在五娘下手逗弄着:“咱们才几天没见,你可不能忘了舅祖母?”   五娘见她家小胖子的口水又下来了,赶紧抽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这孩子正在长牙,口水多得很。”   “小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莫氏也不嫌,接过五娘手里的帕子,就拿在手里,眼睛好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殿内,身子微微靠近五娘,低语道:“今天万事小心,顾好孩子,有他们在,你这一辈子就稳了。”对这外孙媳妇,她时相当满意,可不希望来日再换人。   莫氏说的话,她又何尝不知,看着儿子清亮的眼睛盯着她,笑说:“多谢舅母提点,五娘铭记。”这两个孩子,她看得比她的命还要重,至于荣华富贵,有,那是锦上添花,没有,她也不缺吃穿。但孩子没了,即便她还活着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了。   跟慈宁宫的安静相比,乾明殿这会也没有热闹到哪。景盛帝在赵寅再一次给他使眼色的时候,终于开口了:“九弟,说来你回京这么久,朕还没见过你府里的两个孩子,趁这会都闲着,你把他们叫过来,给朕看看,朕这做皇伯父的,总要给份见面礼才行。”   “现在已经巳时正了,一会就要开宴了,”上次在昭亲王府里不见,这次那也一样不要见的好,昭亲王起身就背着双手准备走了:“时候也不早了,本王就先去慈宁宫,皇上要是想要见两个孩子,一会去慈宁宫就可以见着了。”他现在已经不想再跟他们虚与委蛇了,有什么招他接着。   景盛帝昨天一夜没睡,连招了四个宫女服侍,他心里不安极了:“你先去,朕随后就到。”其实他心里有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也许今天就是他最后一天坐在这把龙椅上了。赵寅的野心,昭亲王的咄咄逼人,他最近一直都在悔恨,恨自己登基二十三年竟是一事无成,倘若他一开始就尽力做一位明君,是不是今天他也会有一搏之力?   慈宁宫里的女眷基本都已经移步碧霄宫了,太后来到小书房,抽出摆放在书架上那本旧了的佛经,打开,翻到中间那一张都快被她磨破了的书页,上面一个大大的忍字:“忍了都快一辈子了,今天终于要结束了。”她合上了佛经,又把它放回了书架上。   太后在五娘眼里一直都是一位慈祥、温和的老太太,可此时她给五娘的感觉,这就是大景最尊贵的人,高贵端庄,不容侵犯。   正午时分昭亲王跟景盛帝搀扶着太后进入碧霄宫,而五娘则牵着小算盘,凤一抱着小秤砣紧跟其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官齐鸣,震耳欲聋。以前五娘是跪在下面的一员,现在她带着孩子站在她男人身边。   景盛帝先扶着太后坐下,后才在龙椅上落座,昭亲王拉着五娘也跟着坐下了,小算盘倚在他祖母怀里,两只眼睛滴溜溜地注视着下面。   “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百官起身后,就在各的位置上落座了。   此时五娘也算是明白为什么人都喜欢往高处爬了?因为站在高处,这视野是当真好,一眼扫下去,底面人在干什么,是一目了然。   寿宴刚刚开宴,敬完了两轮酒,舞池里就上来一群舞伶开始翩翩起舞。五娘招过小算盘喂着他刚吃了一口羹汤,就扫到殿门口慢慢走过来的三个人影,便弯嘴笑了,好戏终于要开锣了。恩怨情仇,今天就摆出来让大家断断,免得有些人总觉得自己最委屈。   “臣妇赵韩氏有冤要诉,恳请皇上请天下百官为臣妇作主,”韩氏刚进入碧霄殿,就声泪俱下地跪地上了,她再次大声,几乎用吼:“臣妇赵韩氏有冤要诉,请皇上请天下百官还臣妇一个公道,臣妇死而无憾。”   太后放下了手中的银筷,瞥了一眼身子僵硬的景盛帝,不禁轻笑一声,对着那些已经被惊到的舞伶说:“你们都退下吧,让后面的伶人也都回去歇息,今天这戏有人替他们唱了。”她等了很久,人终于来了。   等殿内恢复了平静,景盛帝才出声:“殿下何人,为何敢在这如此大声喧哗?今日是太后寿宴,你们这般哭泣成何体统?来人啊,还不将她们……”   “好了,皇帝你也不用再演了,哀家看了没觉得好笑,倒是讽刺极了,”太后看都不看景盛帝,她笑着对跪在殿下的三人说:“哀家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死心。看来,这富贵荣华在你眼里,真的是比命还要重要。”   韩氏今天没再盛装打扮,一身淡紫色襦裙,外面搭了件银鼠皮袄子,身上也是干干净净,没戴什么首饰,就连发也都只用了一根白玉簪给固住了:“多年不见,没想到太后娘娘还能记得臣妇,这是臣妇的福气。”   看着周作灵那身明黄色凤袍,韩氏几乎用尽全力才压抑住自己没跑上去撕了她。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是这般尊贵从容,即便容颜已老,可她身上的那份贵气掩都掩不住?为什么老天这般厚待她,为什么?   “那还得亏赵毅死了,不然哀家就是再不想看到你这张脸,也很难避过,”太后见小算盘挪过来,便抱着他坐在她的腿上,一脸慈爱地帮他把虎头帽给戴戴好:“你今天这般过来,是为了什么?让哀家来猜猜,”她看向皇帝笑了:“皇帝,今天是哀家寿辰,你还没给哀家拜寿呢。”   五娘闻言,便起身抱走坐在太后膝上的小算盘,小算盘还小,他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母妃,这样挪来挪去,真的很有趣吗?   景盛帝身子一震,后看了看殿下的韩氏,便起身来到太后跟前:“儿子恭祝母后……”   “跪下,”太后没等景盛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呆愣的样子,不禁斥道:“哀家让你跪下。”   坐在下面的文武百官,噤若寒蝉,这太后是皇帝的生身母亲,让皇帝跪拜,也合情合理,就算是言官御史也不敢背“孝”而言。一时间,还真没人敢出列找死。不过明眼人也看出来了,今天太后娘娘这寿宴就是一场大戏。   景盛帝慢慢跪了下去:“母后,儿臣祝您……”   “哇……啊……,周作灵,我恨你,到了今天这般地步,你还是不肯悔悟,叫我如何能忍?”韩氏激动地一直往前爬:“周作灵,你既然从我身边抢走他……你凭什么不对他好,你凭什么?他是皇帝啊……他是皇帝,你怎么能让他这么跪你?”这是她不能容忍的,在她眼里,她的儿子是这天下第一尊贵之人,他绝对不能去跪周作灵那个老妇,她才是那个给了他命的人。   除了知情的那些人,其他的官员、女眷都恨不能捂上耳朵,皇家秘史知道多了,那命基本也就没了,他们今天是来祝寿的,可不是来送命的。   冯氏看了看那三个丢人现眼的贱人,用眼角余光扫了下坐在她上手的赵寅,后便拿起筷子继续用膳。这宫里的御膳做得就是比宫外的味道好,再加上这戏,也算得上是一顿上佳的断头饭了。吃吧,多吃点,就这最后一顿了。   其他几位知情人,都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不时还点评一番,其中就属戏精镇国侯夫人莫氏最专注了。莫氏爱看戏,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今天这戏还正合了她胃口:“演得不错,比上次安平伯府请的德盛班的头牌花颜演得还好,要不是知道内情,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镇国侯就更过分了,不知从哪掏出一大袋的瓜子,摆在了莫氏面前:“韩氏到底有个舞伶娘,会演也属正常。”这老两口子一人抓了一把瓜子,磕得咔咔响,看戏看得是津津有味,有说有笑。   肃亲王最近心情很好,毕竟家里要添丁了,有了这孩子,他跟渺渺也算是毫无遗憾了。这会他正服侍着风渺渺用膳,自己也偷空进了一点,毕竟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顿?   此时的韩氏已经哭得鼻涕眼泪一块下了,五娘正看得起劲,小算盘皱起了眉头,捏着自己的小鼻子:“母妃,她比砣砣还脏脏,砣砣有盘盘给擦鼻鼻。”   昭亲王闻言,就拉过自家的大胖儿子,捏了捏他的小肉脸,后将他搂在怀里:“一会跟紧你母妃知道吗?”   “知道,”小算盘不喜欢她们,他母妃昨晚就说了今天是祖母的寿辰,不能哭要笑。为这个他昨晚陪着最爱哭的砣砣玩了很久,也叮嘱了砣砣很多很多遍,今天不哭的。可现在他的砣砣没哭,这三个大人却哭了。   太后始终盯着皇帝的脸:“你刚都听到她在说什么了,哀家旁的也不想多问,只问你一句,你是谁生的?”她就是让要韩秋儿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儿子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周作灵给的。她还要韩秋儿眼睁睁地看着她富有四海的儿子变得一无所有,成了过街老鼠。   景盛帝在太后的逼视下,有些退缩,他怕了,想回去后宫,他颤抖着嘴唇说:“母后,儿臣恭祝您……”   “你还没回答哀家的话,”太后可不喜欢这么模棱两可的,她依旧不打算放过皇帝:“怎么,不敢回答了,你不是已经查清了吗?”   这时,韩氏连连对着上位磕头,磕得梆梆响:“我错了……我错了,呜呜……周作灵,我求你放过他,你放过孩子,他是皇帝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他?皇帝……皇帝,我的儿啊……”   “终于承认了,哈哈……,”太后笑了,仰头大笑,就好像要将几十年憋在心中的郁气都给笑出来似的:“终于承认了……哈哈……哀家终于……终于不用再被逼着承认皇帝……是哀家生的……哀家……哀家真的生不出皇帝这样的儿子……真的生不出……不要为难哀家……”   韩氏愣住了,就连哭都给忘记了,不很快就回神了:“你自己生了儿子,就不把他当人了,有你这样恶毒的吗?”她有找回了思路,接着往下走:“你忘了当年为了保住在宫里的地位跟恩宠,你是怎么从我身边将他抢走的吗,那时你又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越说越顺口,越说越激动,韩氏的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跌至地面:“可你后来是怎么做的?他还那么小,你就对他不冷不热,为了孩子,我觍着脸时常进宫来看他,可是即便这样,你依旧视他如草芥,我后悔了……”   “所以呢?”太后的面上依然带着淡笑:“你现在想要认回他,可以,哀家不拦着。”   殿下的文武大臣,脸色变了,按韩氏那般说法,皇帝根本就不是皇家血脉,那……那太后岂不是为了荣华混肴了皇家血脉,这……   有几位言官想要出列,不过却都被家里跟着来的内眷给拦住了,这当御史当傻了吧,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怎么就不知道什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不瞎的,谁瞧不见太后身边坐着的那位,看看人家,韩氏都说到这份上了,依旧抱着儿子说悄悄话,没点准备的,谁能这么淡定?   文武百官这么死板板地坐着,好像真的是在看戏一般,韩氏就顿觉不好了:“你以为皇帝是奉国将军府的孩子,你错了,皇帝是我跟先帝的孩子……”   莫氏磕瓜子甚觉口干,刚喝了一口水,就被韩氏这句话给刺激得喷了出来:“咳咳……,这……我就说这韩氏长的就像个万人骑的,还真是千人睡的。”   瞬间,殿里的那些官家女眷面色都不好了,这太后可是先帝的原配嫡妻,现在这皇帝竟从原配嫡长子变成了奸生子,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边上的男人。   “哎吆吆,看我听到了什么?”米氏笑看着跪着的韩氏,带着不屑:“你这哪是皇帝生母,怕不是跟皇帝有仇吧?还有那死了的奉国将军赵毅,我就想知道一点,赵毅死的时候知道你给他找了一那么厚背景的连襟吗?”   “奉国将军府百来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声,算是毁于一旦了,”风渺渺喝了一口红枣枸杞茶:“你说了这么久,无非就是想要认回皇帝。我倒是想问问你是想认回做皇帝的儿子,还是只想认回儿子,不管他是不是皇帝?”   韩氏懵了,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忍不住看向赵寅,这……这……   “你的故事说完了,现在应该轮到哀家了,”太后脸上没了笑,只有恨:“在这之前,哀家要向在座百官坦承一件事,皇帝的确不是哀家生的。乐山大慈恩寺的后山,那里有一座小小的孤坟,里面埋葬着哀家的嫡长皇子景元曦,还有哀家对景室皇朝所有的情。”   太后没有像韩氏那般痛哭流涕,她高抬着头,双目俯视坐在下面的人,泪也只是默默地流:“韩秋儿,你知道哀家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跟先帝有奸情的吗?”   “我跟先帝是真心相爱的,我们……我们相约白首的,”韩氏还在挣扎,只是没有人觉得她可怜。路都是自己走的,那么路的尽头是什么,是好是坏,也只能自己承受。   “比你们想象的都要早,”太后嗤笑一声:“在你们把哀家当傻子一般对待的时候,殊不知,在哀家眼里,你们比那戏文里的丑角还不如。哀家刚怀上曦儿时,就已经知道先帝在骗我,只是那时候哀家年轻太傻,坚信‘虎毒不食子’,何曾想到那少有的例外却被哀家遇见一个。”   下面的大臣又有些坐不住了,太后扫了眼底面的人:“花儿,把证据呈给在座各位瞧瞧,看看哀家有没有说谎?”她深叹了口气:“几十年了,哀家不想再忍着了,景家皇室欠哀家跟镇国侯府一个交代。更欠天下万民一个交代,皇帝登基多年,终日沉迷于美色。这宫里,除了哀家的慈宁宫,可还有他没动过的?”   “而皇帝之所以能登上皇位,除了顶着哀家原配嫡长皇子的身份外,还真的要感谢他这位生母了,要不是她跟赵毅串谋,老三的腿怎么可能会被废?”太后盯着畏缩着的韩氏:“那么今天就不会有这么多的贪、嗔、痴。”   花嬷嬷捧着当年被灭门的陈太医留下的两本脉案,先来到了宗室这边,请他们一一过目,之后就按着品级,让那些官员看个清楚,毕竟刚刚韩氏演得不错,声情并茂的,把自己都给唱哭了。 第70章   “你胡说,”韩氏耳边都是那些大臣们的窃窃私语,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更是带着满满的鄙夷:“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是你抢走了我的孩子,你……你自己没用,诞下个死胎,就想要抢我的孩子来争宠,你……你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她慌了,为什么周作灵会有证据,她哪来的证据,难道是韩国公府的?不可能,韩国公府已经死绝了。   太后根本不理会韩氏的疯言疯语,在她看来韩氏已经没有用了:“这两本脉案,一本是哀家的一本是韩氏的,都是当年被灭门的陈太医留下的,”太后好似陷入了回忆一般:“哀家至今都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孩子被剥离哀家身体时,那种锥心刺骨的痛。我怀了他七个月,我跟那孩子就只有七个月的母子情份。”   她右手紧抓着心口处的衣裳,就连那穿在身上处处显着尊贵的凤袍就被她抓皱了,五娘赶紧过去,搂着太后,此时她也已经泪流满面,劝说:“母后,都过去,您不要再想了,皇兄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您过得这么辛苦,这么痛苦的。您还有王爷,还有我们,您放下吧。”   五娘紧搂着太后,看向坐在底面的百官,哽咽着说:“想必各位都已经看了那两本脉案,脉案上记录的清清楚楚,当年母后的胎是比韩氏的晚了近两个月的,可是因为先帝……,对外竟变成了母后的胎比韩氏的还要大近一个月,这一晚一早算起来就可知当年韩氏的胎是瓜熟蒂落的,可是母后却紧随着韩氏生产,这其中内情大家一想便知。没道理自己的孩子不要,竟喜欢养别人的。”   “啪啪,”肃亲王也在这时拍了拍手:“要是那两本脉案还做不了证,那本王这,还有两个会说话的,带上来。”   几乎是肃亲王的话音刚落,两个老态龙钟的一男一女就被带了上来,他们相扶着慢慢走入殿内跪下。   肃亲王起身,一瘸一拐地来到那两人身边:“在赵毅失手废了本王左腿的那一天起,本王就开始查了,因为本王不相信赵毅会失手,除非他故意的。那他要是故意的,本王被废,谁最得利?”   说到这他就看向了皇帝:“本王一开始也怀疑过太后,后来细查下去,本王就同情太后了。一直以来,本王都以为本王的母妃是先帝后宫最可怜的女子。后来查清楚了,才知道本王母妃不算是那个最可怜的。先帝对不起太后。”不言而喻,太后才是那个最可怜的。   “这两个,别人肯定不认识,”他看向韩氏:“但这个老妇,韩氏你应该看看她,她曾经可是你身边最伶俐的丫头,当年就是她给你煮的催产药,也是她跟你一起把那个孩子扔去京郊乱葬岗的,你不可能不记得她?”   韩氏身子一顿,她慢慢转身看向跪在肃亲王身边的那个满头白发的老妇,虽然脸上都是褶子,但眉眼处,她还是能找出腊梅的影子,她迅速扭过头:“不认识,我怎么可能会认识她?”腊梅不是已经死了吗,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当年可是她亲手送她上路的。   “你当然不认识我,你已经是贵人了,怎么可能还会念着我这贱婢呢,”老妇冷笑一声:“不过你不记得我不要紧,我念着你就行了。当年你跟先帝偷情,可都是奴婢给你们守的门,你许诺过奴婢的,说要给奴婢一个体面的出身,再替奴婢寻一户官家子弟,好让奴婢也过上呼奴使婢的日子,我倒是盼着,可你却忘了你曾经的承诺,最后赏了奴婢一刀。”   当年也是她咎由自取,看不清韩氏的真面目,不怪旁人,只怪自己太贪。好在遇着身边的这个好人,救了她,不然她早就是一钵黄土了,哪还有今天向太后赎罪的机会?   老妇说到这,就看向了主位上的太后:“当年先帝其实并不想伤害太后娘娘腹中的孩子,他本想着等太后娘娘诞下子嗣时,就把韩氏生的那个抱进宫跟太后娘娘诞下的孩子,充作双生子。”   太后闻言愣住了,转头看向那老妇:“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哀家后来会提前生产?”那个孩子是她这辈子过不去的坎,她千防万防还是没能保他活命。   老妇轻笑一声:“韩氏怎么会容得呢?自她知道先帝的打算之后,就问询了陈太医怎么才能提早生产?陈太医也告诉她了。自那以后,她每天都让我搀扶着她在院子里走动。她算着日子,知道太后的胎刚入七月了,她就再也等不下去了,让我去外面几家药房偷偷买药,配成了一剂催产药。她倒是狠心,连眼都不眨一下就喝了。”   “你胡说……你胡说,”韩氏想要上去撕了老妇,不过却被肃亲王一脚踹到一边去了:“好好听着就行,曾经做过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你可以忘了,但那些被你伤害过的人不会忘。”很多人因为韩氏的贪得无厌,都被毁了,这里有太后母子、有皇帝,当然也包括他。   老妇继续陈述:“先帝原还有些迟疑的,想要再等几天,可是韩氏却等不了,撺掇先帝说,太后的胎已经入了七月,古人经验七活八不活,肯定能……能生了,生产之时,她更是强忍着痛哭求,所以先帝才……才下手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她才渐渐看清韩氏,低垂下头:“韩氏自己的胎是刚满九月,可太后的胎才将将过了七个月。七个月的孩子原本运气好是能养活的。可是太后在有孕期间因太过劳累,没将养好,本就身子虚弱,再加上强行催产,才会诞下死胎的,这也是韩氏问了先帝才知道的。”   韩氏的歹毒何止这些?当年她看着韩氏折辱那具婴孩尸身时,心中就胆寒不已,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所以就留了个心眼。在韩氏杀她之时,稍稍偏了下,好歹避过了要害。   太后整个人都已经瘫了,她双目无神:“景坤啊景坤,你我夫妻,你竟如此待我。景元昭,你听着,哀家生生世世都不愿再见景坤,也绝不与其同椁。”   一直沉默的昭亲王,闻声,跪到了太后跟前:“母后,您放心便是,儿子不会让您再见他的。”这话出来,殿里宗室也不敢说什么,太后这是在交代昭亲王,她百年之后,不要与先帝合葬。   肃亲王接下来开始问老妇边上的老汉,那老汉是个无须的,一看就知是个被净了身的:“你来说说你是谁?”   老汉也知肃亲王养他们多年就为了今天,罢,藏了这么多年了,到了了也是该给太后一个公道了:“奴才是先帝身边洪都大太监的干孙子,当年太后诞下的嫡长皇子就是奴才送去奉国将军府的,送完嫡长皇子后,奴才自知回宫也就是个死,所以就在奉国将军府里放了把火,逃脱了跟在身边的侍卫。”   老汉深叹了口气,一把抓住边上老妇的手,紧握着:“当时奴才并没有逃出奉国将军府,而是在那府里躲了起来,也算是因果循环吧,奴才躲的地方刚好是韩氏的了然堂,奴才趴在屋梁上,亲眼看见韩氏把一根桃木桩钉在那具胎儿尸身的脑门上……”   “啊……,”太后终于哭出了声:“是我这个做娘的该死,是我没护住他,是我……”   “你们胡说,”韩氏爬了起来:“一定是周作灵让你们这么干的,你们污蔑我,我没有……”   “韩秋儿,你闭嘴,”太后踉跄着起身,指着韩氏:“你这一生难道就没有半点悔悟?你可知哀家次日醒来见到那孩子,就已经心死了,你们简直欺人太盛……”   韩氏盯着太后,依旧死咬着不承认:“好会演戏啊,周作灵你的傲气哪里去了……”   “嘭……”镇国侯掀了桌子,酒菜洒了一地:“操他娘的,这是办的什么寿宴?”他双目泛红:“韩老贼妇既然你之前已经承认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是你亲生的,那今天老夫就把话摆在这了,这儿子你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但是不是还是皇帝就另说了。   镇国侯喘着粗气,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怎么能活到今天的?那是因为我姐根本就没把你当个人看。当年我家老头子去了,老夫当庭揍了景坤那死鬼,你知道他为什么忍了吗?那是因为他心虚,因为景家对不起我镇国侯府。我爹是怎么死的?景坤清楚,你清楚,老子也知道,今天既然要说,那就把话说清楚。”   说到这,他看向坐在辅国公身边的黄氏,冷笑着,带着轻蔑:“怎么,昧着良心,踩着我爹的命当上了辅国公夫人,过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好日子,今天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能坐的安稳吗?”对黄氏,他一向都当没这么个人:“要不是我爹临死的时候交代,让我们姐弟不要为难你,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黄石青虽然一直都知道黄氏有事瞒他,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蠢,看向黄氏,见她已经泣不成声,他也只剩下叹息了。看来今天太后是要将皇家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彻底揭露出来,韩氏只是个引子罢了。   黄氏终究抵不过镇国侯的质问,跪着爬到了大殿中央,对着太后磕头:“灵姐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悔恨……呜呜……当年我只有十三岁,我根本不知道先帝跟韩氏……是要老侯爷的命……我错了,我真的悔了……是他们逼我的,要是我不按他们说的去做,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   韩氏扭头看了看右边的镇国侯,又转向黄氏,她最后看向了被五娘搂在怀里的太后:“周作灵……你这么诋毁先帝名声,就不怕天打雷劈吗?先帝在天上看……”   “你都不怕,太后娘娘为何要怕?”莫氏终于忍不住了,上去就一把抓住韩氏的发髻,扬起巴掌,左右开弓:“老娘想这么做很久了,每次见着你这张装相的脸,老娘都恨不能剥了你这张皮子,看看你究竟是什么妖精?”   一开始韩氏被打懵了,等回神,就准备还手,只是她刚动作,就被跪在一边的黄氏爬过来给扯住了双手:“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妇,自己男人还在常青堂探望老侯爷,只那么一时半会就耐不住了跟先帝在常青堂外的假山后头就大干起来,你还有脸在这大殿之上嚷嚷,这天下要属不要脸的,先帝第一,你就是第二。”   黄氏这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跟韩氏积怨已久,要不是那赵毅死得太晚,她早就跟韩氏翻脸了,哪还会听她冷嘲热讽?那些年韩氏可不止刺她一两次,几乎每次见着都要对她说些含沙射影的话,自己都满屁股的屎,还有脸说她,简直恬不知耻。   韩氏自出嫁后,就被精养着,要不是之前因为皇后的事,被太后给惩戒了,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圣母皇太后了,现在被这么一打她才回归现实:“放……呜呜……放开……吾……”   莫氏连抽带抓,这会可算是让韩氏没了人样了,她大喘着粗气,放开韩氏,退后一步,看向跪伏在离韩氏不远的两个女子,不禁笑了:“还真是天理好循环,韩氏作恶多端,连生出来的儿女都是不带人性的。”   她又上前一把扯过韩氏,让她瞧瞧跪在后面不远处的俩母女:“自己看看,怎么样?还真是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孩子,你瞧瞧你那子孙后代,有一个上来护着你的吗?这就是报应,老天给你的报应,让你子不孝,女不善,不得善终。”   自事态不可控之后,景盛帝就起身坐到龙椅上,自酌自饮,想想这么多年他还真是白过了,太后说的没错,他的确终日沉迷于美色,乐于享受。看着韩氏,他不是辨不清她眼底的欲望跟贪婪,只是因为他们是同类人,所以就谁也别笑谁了:“闹够了没有?”   也许是因为景盛帝还坐在那龙椅上,也许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吐出来一句带着威势的话,所以大殿里有了片刻的宁静。也就是这个时候,大家才注意到赵寅跟昭亲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席了。   景盛帝不免笑了:“朕二十八岁登基,今年是景盛二十三年,朕自知资质不足,有亏先祖,朕……朕决定,让贤于……”   “父皇,”就在此时,身披白色大氅的安王由一身华服的黄霞扶着碧霄宫,他们身后跟着一群黑衣人:“父皇准备退为让贤,还真是件好事,那也就不用儿子再多费口舌了。”   大殿里的人看到安王,一时间满是错愕,这安王不是被圈禁了吗,谁把他放出来的?   景盛帝看着殿内的那些黑衣人,笑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朕猜猜,是谁给你的底气?”他看向赵寅那个已经空了的位置:“罢了,你要就给你好了,反正我已经是没用了。”景盛帝端起酒杯,饮尽了杯中酒,就从龙椅上起身了:“你要弑父吗?”   “怎么会呢?”安王脸上带着笑:“您是我父皇,我怎么会杀您呢?”后他看向景盛帝边上的太后跟五娘还有跟在五娘身边的两个孩子:“皇祖母、九王婶还有两个小堂弟,就请先移步吧。”有了他们,他那位九王叔才能投鼠忌器。   紧接着有两个黑衣人就朝五娘他们走来,五娘只是淡笑了一声,依旧搀扶着太后:“安王殿下好似已经成竹在胸了?”事情有变,但只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他们不能落在任何人手里。   安王眯着眼睛笑看着五娘:“是不是,九王婶不都已经看到了?”这就是赵寅跟他之间的交易,虽然他知道日后他很可能跟他父皇一样,是个不可作为的傀儡,但那也好过现在这般。   五娘嗤笑一声,一手拉过身边的小算盘,把他的双目给掩住了:“我看到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我愿不愿意束手就擒?”说完这句话,她的神情一变,厉声说到:“动手。”   也只是刹那间的事,殿内已经遭了血洗,哭声、惊呼声、嘶吼声乱成一片。五娘搀扶着太后,依旧高高在上地站在大殿之上。身边的景盛帝也已经被暗卫隔离开五娘他们这边。   一盏茶的功夫,殿内的那群黑衣人被暗杀殆尽,五娘才再次开口:“安王殿下,现在怎么说?”   安王的眼睛朝身后扫了下,就笑了:“九王叔果然是算无遗漏,本王……”   “你们父子两的事,你们自己解决,”五娘打断了安王的话:“我们就不奉陪了。”说完她就扶着太后带着两个孩子在一群暗卫的团团围护中走下了大殿,而米氏他们也一个一个地朝他们聚拢过来。   只是在她们经过赵希冉母女时,一道寒光闪过,五娘本就十分警惕,立马把太后拉到她身后。凤一原本是走在五娘前面的,瞬间出剑,趁机砍杀那个“赵希冉”。不过另外一个却避过了,弯起鹰爪就直冲太后门面而来。一边的青山直接出掌打偏了“秦玥”的袭击,两人就斗到了一块。   凤一见状也并没有上去帮忙,而是持剑继续开路,带着他们一行人,按着五娘的指示,往前走。五娘他们刚走了几步,风渺渺也带着肃亲王跟上来了:“不要回头,赶快走。”   傅翩仙在安王来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抱起儿子,准备跟着太后她们离开了,殿里一乱,她就紧抱着儿子离席靠近了主位。待五娘他们一下大殿,她也顾不得脸面直接不声不响地跟上去。   五娘领着一群老弱妇孺来到了慈宁宫,此时的慈宁宫已经被清过了,花嬷嬷跟西嬷嬷早就已经守在了门口等着了:“来了来了。”她们立马迎了上去,从五娘手里接过太后。   到了慈宁宫,五娘才稍稍松了口气。“母妃,”小算盘一直被绿水抱着,自出事之后,他就紧捂着自己的嘴巴,两只眼睛盯紧着小秤砣,这会见到花嬷嬷跟西嬷嬷,他才敢出声:“母妃,父王不见了。”说着他眼泪就流下来了:“咱们去找找父王吧。”   五娘赶紧转身跟他解释:“你父王有事先走了,咱们一会就回家,在家里等她。”她跟小算盘说话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黄霞,还有黄霞身边的几个人,她看到了什么,黄霞笑了,笑中带着阴狠:“凤一……” 第71章   瞬间,凤一持剑挡到了五娘跟前,而黄霞身边的那七八位看着好像妇孺的人,迅速穿进人群,就开始杀人,跟上来的人群本就杂乱,一下子就彻底乱了,你推我拽的,哭喊声,惊呼尖叫声更是嘈杂一片。   即便这样五娘也没有命令暗卫上前营救,她很自私,只管她爱护的人,至于其他人,譬如长公主之类的,那就只能抱歉了,她也没让他们跟上来。   五娘把抱着孩子的绿水跟高山往后推,她站在台阶上看着黄霞一行人一步一步地往他们这边靠近,而那些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也开始往这边逃离,她越来越镇静了,冷声命令:“暗卫听令,挨近三尺之内的,一律斩杀不留活口。”   长公主此时一身凌乱,也没了往日的盛气凌人了,尖声吼道:“你怎能如此狠毒,本宫跟上你们,你就要护着本宫,”她紧挨着身边的男人,还想要往前靠,可是五娘一点都没有理会她的怒斥。   黄霞在离台阶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笑了:“昭亲王心怀天下,没想到作为昭亲王妃,你却如此偏私,这样做就不怕污了昭亲王的名声吗?”这样不顾他名声的女人,真的值得他爱若珍宝吗?明明她可以为他做更多,至少她有一个好爹。   五娘看着黄霞脸上精致的妆容,嗤笑一声:“话不是这么说的,刚在大殿之上,你那么大摇大摆地扶着安王进入碧霄宫,试问谁的眼睛是瞎的?你带人混入人群这么久,又有谁吱一声的,明哲保身,我也会,而且做起来更得心应手。”这些人平日里都已经习惯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到了今天他们还是这般,那就不要怪她心狠。   后面的人群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不是因为他们学乖了,而是因为他们给黄霞的人让了路。五娘也就是这会才发现,混进人群里的贼人,还真不少。好在她一早就吩咐暗卫,将依附于昭亲王府的官员及其家眷都拢进防卫圈,不然这会还真的难办了。实在是安王突然逼宫,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紧跟在五娘他们身边抱着孩子的傅翩仙在见到黄霞时,心就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儿子。再见到安王时,她就知道那个心里只有自己的男人不会放过她跟孩子的,她就知道他会为了权势六亲不认。   黄霞看着挡在五娘一群人外围的那些多达上百的暗卫,也知现在不是跟他们硬拼的时候,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就请昭亲王妃交出丽妃跟五皇子吧。”   傅翩仙抱着儿子立马就跪到了五娘跟太后身边:“傅氏翩仙愿做牛做马,下辈子结草衔环,只求两位娘娘留他一条命吧,他只有两岁多,什么也不懂,求求你们。”说着她就带着五皇子开始给太后磕头,小五儿都吓坏了,但他乖得很,他母妃说了不能出声,他就算是哭也只是抽抽嗒嗒的。   太后只看了他们母子一眼,就抬头看向了黄霞:“你回去告诉安王,他想要当把持朝政的摄政王,就让他先除掉赵寅吧,说不定他会成为史上第一个身有残缺的帝王,日后史书上也会给他留个身残志坚的好名儿。至于五皇子,过了今天这世上就没有五皇子了。”   五娘并没有吭声,她知道太后为什么肯留傅翩仙母子,从碧霄宫到慈宁宫,路可不短,可傅翩仙一个娇弱女子竟抱着孩子一声不吭,紧跟着他们。五娘看过了,傅翩仙的手腕都红肿了,她是个好母亲。   “太后娘娘当真不给,”黄霞有些恼了,这些人简直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后面所有人都给我听着,只要你们能帮我抢到五皇子,我就给你们留条命,不然你们都得死。”   一开始那些四散的官员、内眷还迟疑不动,黄霞见状便给身边扮作太监的男子使了个眼色,那男子立马离开,快刀乱砍,只是喘息的功夫,地上就又多了两具尸身。立时那些犹豫不定的人就像疯了似的,冲向五娘他们。   傅翩仙紧抱着小五儿,她的心惴惴不安,眼睛紧盯着下面的人,所以也没注意到站在她身后抱着肃亲王府庶长子的黄氏眼神变冷了,黄氏伸手大力推了一把傅翩仙。   立时傅翩仙就失了平衡,将要滚下了台阶,傅翩仙扭头就看到了黄氏,便一把抓住黄氏,就这样连带着黄氏跟肃亲王府的那个庶子一同滚落了台阶,前面的暗卫只管防卫,并不会去管跌落出防卫圈的四人,况且那四人也不是他们要守护的那几位主子。   五娘看到跌落出去的黄氏原还有些不清楚她是怎么会混进来的,可见到她怀里的孩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傅翩仙一跌落人群,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跟那些上来抢孩子的人似要拼命一般。她左手护着孩子,右手拔下头上的簪子,胡乱一通刺,逼退了她身边的几个妇人,小五儿也紧紧抱着他娘,他依旧不敢哭。   傅翩仙刺红了眼,把小五儿从她身上拽下来:“爬上去,爬到你皇祖母那去,快。”她明白这种时候,她不狠,就没有人会救他们母子。   黄霞见傅翩仙母子落了单,自是不会放过,未免太后会再护着傅翩仙母子,她立马上去,想要避过傅翩仙去抢夺五皇子,不过她刚到傅翩仙身边,就被傅翩仙一把给拽住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道,黄霞被傅翩仙甩倒在地。   立时傅翩仙就压了上去,也不管她是谁,更顾不得黄霞尖锐的指甲已经嵌进了她的脸颊,执起发簪就对准其眼睛狠狠地刺了下去。   “啊……,”瞬间黄霞惨叫左手撕扯傅翩仙的脸蛋,右手紧捂着自己的右眼,嘶吼着:“杀了她……杀了她……”   傅翩仙依旧不放手,也许是黄霞受了刺激,激发了求生的潜能,推开傅翩仙,就准备上来自己解决她。   五娘看着想要回头帮他母妃的小五儿,又瞥到傅翩仙满脸的血痕,脸上都看得见坑洼,终是不忍心了:“把他们母子救回来吧。”   黄氏滚下台阶后,这会已经不动了,她怀里的孩子,爬起来,就冲着小五儿去:“打死你,把你变成丑八怪。”   小五儿一下子就又滚下台阶了,不过他跟他娘一样,都连带着把坏人一起拉下来。   黄霞刚好见着小五儿了,立马就想扑上去,只是她慢了一步,小五儿已经被他母妃拽离了那里,反而是肃亲王府的那个庶子刚巧到了那里,黄霞没刹住,恰好压在那孩子身上,背后想要刺杀傅翩仙的那柄长剑一下子就刺穿了黄霞母子。   傅翩仙,趁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赶紧顺着台阶,把小五儿托上去,眼看着后面的那柄长剑又朝她刺了过来,她上面的那个暗卫终是忍不住出了剑,挡了下那柄剑,一把把傅翩仙拎上了台阶。   肃亲王看着黄霞母子,叹了口气:“因果循环,善恶有报,老天始终是睁着眼的。”要不是黄霞贼心不死,就不会有现在的惨状,也就不会连带着她生下的那个一起食了恶果。对那个孩子,肃亲王自认没有亏欠:“闹剧到现在,该结束了,九弟妹,下令吧。”   五娘看着死在台阶下的黄霞母子,微微皱了下眉头,看了看时辰,就从袖子里,拿出信号,点燃,放入空中:“咱们走吧。”   傅翩仙虽然浑身是伤,但她好似感觉不到疼一般,小五儿眼上挂着眼泪还想给她呼呼,就被她抱起,紧跟着五娘他们,进入慈宁宫大殿。她不知道后面的那些人结果会怎么样,也不想知道,命都是自己的,只能自己找路。   进入慈宁宫的大殿之后,五娘未免还有像黄氏那样混进来的,就吩咐凤一开始盘查:“你们不要怪我,我实在是怕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看向肃亲王夫妻,黄氏是怎么进来的,他们是知道的:“三哥、三嫂,现在这种状况,小心为上。”不管怎么样,那孩子是死在自己跟他生母手里,怨不得旁人。   “我只能说,我问心无愧,”他执起风渺渺的手,要不是黄氏执意抢去那孩子抱着,后来又生了歹心,那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米氏来到太后身边:“娘娘,您还好吗?”今晚的一切都有些过了,也不知道韩氏跟景盛帝怎么样了?可千万别就那么死了,不然还真是便宜他们了,还有那个安王,都被废了还不消停。看了眼立在太后身边不远处抱着孩子的傅翩仙,米氏不免又叹了口气,希望这孩子不要辜负了他娘亲,不是谁都能做到傅翩仙那样的。   等凤一都一一查检完,五娘才带着一行人来到小佛堂,让人搬开摆放在佛堂上的佛主像,露出了底座。暗卫掀开底座,下去探了一遍,确认安全,五娘才带着一行人下了密道。等他们都离开了,留下的几个凤卫立马将佛堂里恢复原样,并清理所有的痕迹,后点亮慈宁宫所有的宫灯。不一会慈宁宫正殿外开始放起烟花爆竹,就好像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依旧是盛世太平。   这密道阴阴暗暗的,很潮湿,味道也不好闻,不过一行人就连孩子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丝毫吵杂的声音。   凤一依旧走在五娘前面,听着五娘指示在前开路,而花嬷嬷跟西嬷嬷则提着昏暗的油灯紧跟太后和米氏。五娘按着提前记下的密道图,领着一群人左拐右拐的,在密道里穿梭着。   而此时密道外又是另外一种情景了。在碧霄宫,昭亲王见赵寅离开了,就跟着离席,谁也不知道,不不,他家胖小子看见了,不过他让他别出声。   出了碧霄宫,他就跟赵寅对上了,两人过了几招,赵寅见安王一行人来了,就故意引他出宫。昭亲王早就提前安排好了,自是将计就计,跟着赵寅出了宫,只是一出宫,他就骑马领着隐龙卫直奔西城门。   京城的天也很应景,渐渐暗了下来,飘起了雪。安王逼宫,昭亲王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不过他并不担心,毕竟他把凤卫跟宫里暗卫的指挥权给了他媳妇,赵寅又出了宫。凭他媳妇现在手中的实力就可以碾压景盛帝父子,况且他媳妇虽看着好似很和气,但她的性子却冷得很,从来都只扫自家门前雪。   碧霄宫里,安王穿着有些不合身的龙袍,已经坐在了那把他觊觎已久的龙椅上,笑得很是癫狂:“哈哈……,谁说我是个废人,这辈子与大位绝缘的,谁说的?”景家现在就只有他了,谁还能跟他争抢?   殿下那些剩下的大臣并没有理会他,他们看向依旧坐在那喝酒的辅国公黄石青,心里没了底,都在想这黄石青到底有没有换了主子?   景盛帝跟韩氏跪到了一块,他身上的龙袍已经被他的亲生儿子给扒了。韩氏傻了,嘴里一直念叨着:“不是这样的,不是,我的儿子是皇帝,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绝对不能是这样的……”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大殿之上,一把拽住安王,怒斥:“你这个畜生,你怎么可以抢你父王的龙椅呢?这是你父王的,下来,你给我滚下来。”只要她的儿子是皇帝,那她就会是皇太后。   安王虽废了,但对付起韩氏来,还是有绰绰有余的,他一脚就把韩氏踹下了大殿,韩氏就那么滚下去了。景盛帝只是干看着,一点没有要上前去扶起韩氏的意思。   黄石青在饮完最后一杯酒之后,就起身,准备离开了。安王见他想走,就冷声道:“岳父这是要去哪里?”   黄石青理都不理他,径自跨着八字步朝殿外走去,走到殿外,看着开始飘雪的天,叹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呵……”   安王眯着眼睛扫过殿内剩下的那些人,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咻”的一声,箭矢便入了喉,被一箭毙命,到死都是死在龙椅上。   韩氏这会终于爬了起来,见安王死了,就仰天大笑:“我儿子还是皇帝,我就说我有当皇太后的命,我是皇太后……哈哈……”   景盛帝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看着站在台阶下那个好似疯癫的女人,感到无比的恶心,今天一切恶果,都是当年韩氏因为贪念种下的因,既如此,他这个做儿子就出手一回,送她上路吧,也算了却因果。   只是当他拿起屠刀时,就被回到碧霄宫的凤卫给阻止了,他们可是接了命令的,尽量留着韩氏跟景盛帝母子的命。至于其他的,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些宗室,看来是不用他们动手了,赵寅的人都给解决了,就连景盛帝剩下的两个小儿子都一样没留着:“走吧,皇帝、皇太后。”   天渐渐黑了,五娘他们眼看着就要到目的地了,只要到了那里,出了密道,他们就基本安全了。   只是就在离密道出口不到百丈的距离,他们却被人给拦住了。   一位身着黑色大氅的壮年男子笑看着他们:“恭候多时,还请太后娘娘跟昭亲王妃和两位小王爷移步奉国将军府。”他的身边跟着一位撑着双拐的男子,五娘见过,就是赵寅的次子赵昆,两人身后随着一群黑衣人。   “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一戏谑男声回了他,自安王逼宫之后,昭亲王就不能完全放下心来,解决了赵谦,他就带着人快速进入密道:“看来本王来的刚刚好。”   “父王,”小算盘一听到声音就立马有精神了,他父王在他们身边,他才会安心:“盘盘在这里。”   昭亲王脸上带笑,果然是他的儿子,一晚上到现在应该没少受惊吓,这会还能喊出声,不错,孺子可教。   赵昌没想到昭亲王来的这么快,看来他父亲终究是算漏了,他跟赵昆对视了一眼:“王爷既然来了,看来家兄应该是已经去了?”   昭亲王闻言,让人扔给赵昌一个黑色布袋,布袋还滴着血:“你们可知你们父亲已经出城了?”   “动手,”赵昌扔了黑色布袋就拔剑攻向五娘一行人,凤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立时就握着银丝剑迎了上去,昭亲王身边的隐龙卫除了隐逸都已参战,激战一触即发。赵昆在开战的瞬间就被三傻子拧了脑袋。   昭亲王也没有原地站着,他慢慢朝五娘他们那边靠近,密道狭隘,战况激烈,五娘看着那个慢慢靠过来的男人,心怦怦直跳。当他越过赵昌跟凤一身边时,激变就发生了。   赵昌是他们兄弟几人中最聪明的,但却从未在京城露过面,这次他父亲让他进京,就是为了太后,只是他的布置接连失败,他就恼了。他父亲让他退出京城,可他不甘心,他一定能活捉太后:“啊……拿命来……,”原来赵昌手中的剑是子母剑,剑中还藏了一把短剑,他拔出短剑,直刺昭亲王背部。   五娘瞪直了眼睛,她从来都没这么失态过,眼看着那男子的短剑就要刺到她男人,她下意识的上前一把拉过他,挡在他面前,眼睁睁地看那短剑快速朝她冲了过来,到她胸口处,就没再动了,停了下来,而凤一也在此时收了银丝剑,那男子倒地没了生气:“主子,你应该相信凤一,凤一是不会失手的。”   五娘双腿发软,声音有点颤抖:“回……回府,我要给你一万两银子,算是奖励你的。”她的命可值钱了,没道理到最后竟死在这了,那岂不是便宜了景元昭?就在她瞎想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两声冷哼,扭头一看,昭亲王的脸已经黑了。   五娘不禁气恼,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她才应该生气,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冲出去替他挡剑,她又不是铁打的:“哼……”   昭亲王一看他媳妇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丢下句:“出去收拾你,”就接过他家大胖儿子离开了,五娘现在不想看他,所以跟在了太后身后,出了密道。   他们并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出城,去了京郊的庄子。还没到庄子,小算盘就睡到了,而五娘就受罪了,被昭亲王拧着耳朵训斥了快半个时辰,总之一句话,就是让她以后顾好自己就好,不要多管闲事。   五娘气得要死,一手捂着耳朵,为他差点丢了命还不得好:“景元昭,以后谁再管你,谁就是猪。”   太后坐在前面的马车上,听见跟没听见一样,依旧笑着闭目养神,几十年的郁气终于散了,日后大景就成历史了,至于她儿子想要干什么她不想再管了,那是他的事。 第72章   无人知道,在五娘他们离开之后,一位妇人进了密道,无意中到了那处躺满尸身的通道,看到了那个黑色布袋,抱着离开了。是她带他来到这个世上,临了了,还是她送他离开这个尘世,祈愿他下辈子投入寻常人家,不愁吃穿便了。   到了京郊的庄子,五娘揉了揉耳朵,就气鼓鼓的下了马车,也不理会昭亲王,直接去前面马车边上候着,等太后下了马车,她就撅着嘴上去搀扶,嘟囔着:“母后,夫君他欺负我,把我当小算盘一样,拧我耳朵。”   心中没了郁气,又离开了那座几乎困了她一辈子的牢笼,太后现在是从内而外都散发着生气,这也算是她的新生,握着五娘的手,笑说:“你大度点,不跟他计较,一会我替你拧回来。”儿子儿媳能这样互相真心相待,这是她的福气。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就是她可以看得见的余生,老天终是没有亏待她。   虽然见五娘气得跟火炉一样,但昭亲王对训斥她这事是没有一点后悔,刚刚在密道里,看到剑尖抵着她,他几乎都忘了该怎么喘息了。她知不知道他们一家子谁都不能少,少了一个,他都会入魔。   昭亲王一手抱着一个小胖子,就跳下了马车,跟到了五娘身后。五娘听到声音,还回头瞅了一眼,见他还在瞪着她,就立马扭过头去:“母后,我扶您进屋。”她很清楚他在乎她,她也一样爱他如命。   这个京郊的庄子很大,本是皇庄,不过显然现在已经不是了。一年前昭亲王就开始将这里推倒重建了,庄子里有两座宅子,一座五进,一座三进的。   五娘跟太后还有米氏是被安排在三进的那座宅子,至于跟着来的那些大臣、家眷,可以自行离开,也可以留在庄子里,住进那处五进的宅子。   进入庄子之后,五娘就发现了,这庄子里看着好似很平常,但这里的人就有些不平凡了。单说离他们不远处的那个洒扫的婆子,这大冷的天,只穿了一身灰色襦裙,连个袄子都没有,可看她面色依旧红润,气息平缓。   五娘不免看了看她身边抱着孩子的男人,就没再多想了,反正他想要告诉她的时候,自然不需她多问。   冬日里,庄子里除了几棵盛开的白梅、红梅,其它也没什么好看的。五娘母女扶着太后进了后院的重明堂,见重明堂里的摆饰跟寿安堂几乎一样,太后笑道:“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哪里需要费这么多的心思。”只要一家子都在一起,这些外物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昭亲王把两个孩子放到了榻上,凝神看着太后:“母后,这次怕是要委屈您在这住一段时日了。”赵寅撺掇安王逼宫,虽然宫里的后续消息还没传过来,但结果他也可以想象,怕是景家除了他们几个已经没什么人了,这就有点出乎意料了。这么一来,赵寅只怕不会造反,而是圈地自封为王,那这场仗就从平反,变成了扫除内乱,统一中原之战了。   太后笑道:“只要你们都在身边,我住在哪都一样。”对于以后的事,她是真的不会再过问了,看着躺在榻上熟睡的两个孩子,有他们在,她就够了:“你们去忙你们的事吧,把孩子留在这,我跟亲家母带着。”   米氏笑着附和道:“您说的对,孩子我们两个老的带着就好,你们去忙吧。”这烂摊子可不小,昭亲王收拾起来只怕要费些工夫。   五娘虽然还没消气,但正事要紧,就跟着昭亲王去了凝辉院:“你接下来想要怎么做?”现在这朝廷已经空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然这天下肯定要大乱。生灵涂炭,可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昭亲王揽着他媳妇来到榻边坐着:“你说元昭这个姓名怎么样?”他的大位不是承继而来,所以他也不想再延用景这个姓了。带着景姓,那他就永远摆脱不了大景,他新开创的朝代可不想被人称之为“后景”。   “挺好的,”五娘明白他的意思,握住了他的大手,以表支持:“元,始也,也算是破而后立,从新开始,不错。不过你想要弃用景这个姓,为避免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论你数典忘祖,咱们还需花点功夫。”虽说成者王败者寇,但有个不坏的名声总是会好一些。   “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昭亲王明白,弃姓就等于背弃祖宗,属大不敬大不孝之列,可他真的不想要承袭景盛帝的皇位:“等休息好了,我就把这事请示母后。”   五娘环抱着他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彦先生不是三元及第吗,想必写起话本来,他应该是手到擒来。”景家对不起太后母子,她男人既然想要弃姓,那总该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还有她总觉得对韩秋儿的惩罚还没到位,她要让韩秋儿成了过街老鼠,还要让她好好活着吃糠咽菜,生不如死。   昭亲王一听他媳妇这话,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不过想到他母后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事对她老人家也没什么影响,也就没有阻拦:“那等会我让人把他叫去书房,你跟我一块过去。”一个三元及第,写本话本是不是有点屈才?   事情说完了,昭亲王就开始翻脸了,把他媳妇从自己怀里扯出来:“今天密道的事还没完,我先去陪母后用晚膳,你现在凝辉院闭门思过,等我回来你要是想明白了,知道自己错哪了,我再去给你弄好吃的,不然,今晚你就饿着肚子。”这婆娘到现在都觉得替他挡剑,他就应该感动到哭,这什么歪理?   五娘看着前一刻还对她温柔小意的男人,此刻就丢下她一个人去用膳,瞬间觉得这天下间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德性,没良心:“哼……”   到了重明堂,花嬷嬷刚好摆好了膳食:“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王爷洗洗手就可以用膳了,”看了两眼昭亲王的身后,见没人,花嬷嬷就笑问道:“王妃娘娘呢?”   昭亲王笑回:“在闭门思过。”   小算盘这会也醒了,正在重明堂里来回跑,见他父王进来了,肉脸上的笑可欢实了:“父王……父王,盘盘想你了。”他父王可真真真厉害,一来就将人贩子给全都灭了,他以后也要跟他父王一样厉害。   昭亲王抱起他家小胖子,亲了亲,心情很好:“弟弟呢,还在睡吗?”对于自己的两个孩子,他总是疼到心里,毕竟是他媳妇拼了命给他生的。   小算盘被他父王亲的有点羞:“砣砣刚刚拉臭臭了,乳母抱他去洗屁屁了。”说着他就挣扎着下地,他怎么觉得少了一个人:“母妃呢?”   “你母妃做错事了,”昭亲王放下小胖子:“父王罚她在凝辉院闭门思过。”   小算盘一听犯错,就够了够自己的屁屁:“父王,闭门思过是什么,打屁屁吗?”   太后坐在榻上,真的是听不下去了:“你媳妇那样做,只是出于本意,你训了几句就够了,不要闹太过,快去把她叫过来用膳,不然你也站在一边看着。”   米氏倒是很希望昭亲王这么做,不然她家傻闺女总是不长脑子,她拼死拼活地生了她,又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她倒好不顾老娘稚子,去给身强力壮的男人挡剑了,要知道她当时就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这饭菜都已经上桌了,再等她来就冷了,饿一顿没事,咱们还是用膳吧。”是应该让她长点脑子,不然日后还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太后无奈笑了:“那行,一会我让花儿做些她爱吃的给送去凝辉院。”   只是在用膳的时候,小算盘闹了一出笑话。刚用膳没一会,昭亲王就发现他家胖小子夹了不少狮子头、珍珠鱼那些他爱吃的放在碗了,可都没吃,他也不说,想看着小胖子要干什么?   小胖子看夹够了,就像模像样的让花嬷嬷端着他冒尖的碗:“盘盘去看看砣砣。”   几个大人干看着也没阻止,等小胖子进了内室,昭亲王就放下碗筷跟过去了。站在内室门边,他就见他家小胖子,拿着个大点的香囊,正把他碗里的膳食往里装,一边装着一边小声跟花嬷嬷说悄悄话:“一会盘盘去看看母妃,母妃肯定饿饿了。”   花嬷嬷笑得眉不见眼地配合他,没有一点要阻扰的意思:“好,一会花嬷嬷陪你去,这个庄子大,你还不认路。”这懂事的孩子,总是让人想要多疼一些,太后娘娘这两个孙儿生得真好。   昭亲王笑着退了出去,继续用晚膳,看来他媳妇晚上不会饿了。太后见他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就有些好奇,放下筷子,跟米氏一同去了内室瞧瞧,不过很快她们就回来。太后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给他夹了一堆萝卜:“你多吃点,越大越胡闹。”   昭亲王看着自己碗里冒尖的萝卜,就皱起了眉头:“母后,您这样,儿子会伤心的。”他最讨厌的膳食就是萝卜,没有之一。他母后肯定是故意的,果然有了孙子,儿子就成了脚货。   还没用完膳,他家胖小子就腆着肚子,牵着花嬷嬷去了凝辉院。即便昭亲王不喜食萝卜,他还是把它们生吞硬咽下去了,在军中生活多年,他早就明白食物的珍贵。   回到凝辉院,昭亲王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外室没人,就移步内室,果然他媳妇身边站着位孝子:“母妃,是不是冷了?”   五娘看着她家小肥崽拎着的一袋子膳食,心是暖暖的,只是这膳食她是吃不下的:“冷了不怕,母妃让芍嬷嬷去热一热就行,你是不是也没有吃饱,刚好陪母妃再用一点可以吗?”对于两个孩子,她从不娇养,他们生来富贵,但能不能永享这份尊荣就要靠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小算盘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好,盘盘想吃肉跟鱼。”他刚刚想着他母妃还饿着肚子,就吃不下了,这会肚肚真的好饿。   用完晚膳,五娘跟昭亲把小算盘送回重明堂,夫妻两就去了前院书房。一路上,夫妻两谁都没有出声。直到进了前院,五娘才问:“你今晚是不是故意考教小算盘的?”她男人,她了解,小算盘是他们的长子,自小都是他们夫妻俩带大的。如果日后他们成了大事,小算盘身上的胆子就重了,她娘说的一点不假,建国容易,守住难。   昭亲王伸手握住她的柔荑:“你不怪我?”   五娘摇了摇头:“他是个好孩子,我们好好教,我有预感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你这算什么预感,”昭亲王笑了,脸上带着骄傲:“他绝对不会让我们失望,而且他肯定会青出于蓝,比我强。”对小算盘,他是寄予了厚望。   到了书房,彦先生已经等在里面了:“王爷、王妃娘娘。”   “坐吧,”昭亲王拉着五娘来到了主位:“今天让你过来,是王妃找你有事。”   彦先生倒是有些惊奇,这王妃娘娘能有什么事儿找他,拱手道:“不知王妃娘娘有何吩咐?”   五娘也没跟他客气,直接说了来因:“是这样的,我想请先生写一本话本,就以太后、先帝、韩秋儿还有赵毅这四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为主,大景为背景,不知先生可愿执笔?”写话本说来对一些所谓有品调的文人墨客来说,多少有些自降身份。可她虽识字,论起算盘来,她是打得顺手,可这话本,她自认还没那笔力。   一听是这个事,彦先生就双目贼亮,昭亲王妃这不是给他送来诉冤的机会吗?想当年他一三元及第竟被人顶替,景盛帝却装聋作哑,任由人鱼目混珠,他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以笔作矛,为自己伸冤了:“彦某定竭尽全力,不负王妃娘娘所托。”   “那就有劳彦先生了,”五娘沉声说道:“这话本,最重要的是感人肺腑,母后是先帝明媒正娶的原配妻子,竟遭先帝跟韩秋儿那般折辱,其中内情,想必先生也了解。镇国侯府一门忠烈,可老侯爷未能血洒沙场,却死在了先帝跟韩秋儿的阴谋算计之下,如此种种,怎叫人不悲不恨?还望先生多多润色几分,这话本写好之后,我准备把它排成戏,在所有第一楼搭个戏台子,也跟天下百姓说道说道,诉诉苦。”   虽然话本还未写,但彦先生已经能想到它的功效了,这一剂药下去,昭亲王无论是造反还是开立新朝,都有了缘由。辱母之仇、杀兄之恨,苟延残喘,到了今天权势滔天,竖旗为王,这一切就成了因果循环,高招,妙哉:“彦某明白王妃娘娘的意思。”口诛笔伐这一招,昭亲王妃用得真是恰到好处。   昭亲王看他媳妇说完了,就开了口:“本王准备弃姓,以元昭之名统领西北军,另立新朝昭,先生以为如何?”   果然如此,彦先生就知道昭亲王妃不做无用功:“彦某会尽快完成话本,其实王爷也可以游说太后娘娘写一本自传,这样话本再加上太后娘娘的自传,效果会更好。”话本,多用于闲情娱乐,可自传就多了几分真实。   “自传就不用了,”昭亲王不想再让他母后回忆过去,那些不堪的过往,就让它过去吧:“话本你尽快,你自己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写完就找一批说书人,让他们先给附近的百姓说几场,人人流泪,就可以排戏文了。”   “彦某明白。”   回了后院,五娘洗漱好,就上床了,也许是最近太累了,现在歇了下来,沾着床,没一会就睡熟了。等昭亲王从书房回来,见她眼底的青色,眼里尽是心疼。想到今天她做的傻事,他的心就软成了水,不感动那绝对是假的,只是他更想她再自私一点,亲了亲她的额头,就去了后面浴房洗漱了。   一夜无梦,次日卯时,五娘就醒了,整个人都舒服了。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她的枕边人,不禁伸手去轻抚他下颚处的青茬,脸上露了笑,凑上去亲吻他的嘴角。   只是某个熟睡的人,好似被她吻醒了一般,缠了上来,不再罢休。很快屋内就传出了喘息、呻吟之声,久久未能停歇。   早晨,五娘一手揉着有些酸软的腰腹,一手被她男人牵着,到了重明堂,小算盘就凑了过来:“父王、母妃好。”   五娘拉过儿子的手,就去给太后请安:“母后金安。”   太后抱着小秤砣坐在榻上,一脸的慈爱:“你们来了,早膳可用过了?”   昭亲王坐到了太后下手的椅子上,而五娘则凑到了坐在右边榻上的米氏身边:“都用过了,儿子有一事要与您说。”   太后一顿:“什么事?”反正应该不是小事。   果然,昭亲王看了一眼五娘,就转向了太后:“儿子准备弃姓,直接以元昭为名,另立新朝。”   太后闻言,深叹了一口气:“你这样,可想过后果?”这弃姓可不是小事,一个不好,就可能犯了大忌,冒了天下之大不韪。   “母后放心,儿子都已经有了安排,”昭亲王安抚太后:“大景本就已经名存实亡了,只是消息还被压着,儿子已经准备好镇压群雄了。”这消息一旦压不住了,各地势力就会蠢蠢欲动,一个不好,这中原就彻底乱了,到时吃苦的还是百姓,赵寅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既然你已经有了周全的准备,那就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吧。我已经老了,日后只管待在后院享天伦之乐,至于其他的事,你们两口子跟底面的那些人商量着做就好,”太后真的是已经累了,不想这一辈子都搭在斗上面,现在有人替她当着,她感觉很好。   米氏没想到昭亲王的心这么大,连景姓都容不得:“其他我也不想说,只想提醒你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们心里要清楚才行。”   “多谢岳母提醒,”昭亲王自是明白这其中道理:“小婿定当谨记于心。” 第73章   彦先生果然不负他状元之名,只闭门两日,就将五娘要的话本写好了。看完手里这厚厚的一沓,五娘又从炕几上拿了一块新的锦帕按了按眼角,她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做“真人不露相”了。看着这本名为《帝后与臣妇》的话本,五娘有些泛红的眼睛里,透着寒光,欠下的债哪有不还的?   只是没想到像彦先生那样一个不修边幅的男子,写起话本来,竟能将里面的爱恨情仇描写得如此细腻动人。她看了看炕几上那一堆被她用来拭过泪的锦帕,满意地笑了。   晚上,昭亲王回来后,五娘就把彦先生写好的话本拿给了她,说:“彦先生这三元及第之名果然不是平白得来的,写的话本很是能勾人心弦,看得我眼睛都哭红了。”要知道她本就是一冷情之人,除了演戏之外,能让她动情流泪的真的不多。   昭亲王没有具体细看,只是大略翻了几页,就把手中的话本还给了五娘:“既然已经写好了,那底面你就看着办吧,刚好镇国侯府的庄子就在边上,舅母是个老戏迷,你可以请她帮你参详参详,想必她是非常乐意的。”   “有舅母帮衬着那就再好不过了,”五娘放下话本,就接过兮香递过来的热巾子给昭亲王擦拭手脸:“这几天京里怎么样?”虽然不想问,但她还是有些担心京城的状况。   说到京城,昭亲王双目微微一缩:“京里情况还可以,前天黄石青投了我,他向王府递了折子,说他会让京禁卫清理皇宫,守好京城。”黄石青还算识相,要不是看他还有点本事,他也不会留着他。   “那景家呢,还有多少人活着?”五娘心中是有猜测的,但还是想要听个准话:“皇帝跟韩氏还活着吗?”   “景家除了跟着出来的老三、五皇子还有离京的逸王,现在就还剩下我们这一脉了,不过很快我们这一支就不再姓景了,”昭亲王嗤笑一声:“至于皇帝跟韩氏,他们现在另外一个地方,韩氏不是一直都心心念念着皇帝儿子吗?那就让他们母子好好处着吧,希望他们能相亲相爱,而不是相爱相杀。”   “这一切恶果都是缘于先帝跟韩氏当年种下的孽因,要是先帝泉下有知,就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生前所为?”五娘深叹了口气:“你准备怎么处置小五儿跟逸王?”说真的,她有些可怜小五儿,那孩子毕竟还不到三岁,他又有什么错呢?至于肃亲王,那是个明白人,根本不用他们担心。   这个昭亲王早就想好了:“逸王会入嗣韩氏一脉,以后跟景家就没有关系了,至于五皇子,封个闲王吧,傅氏女是个明白人,她知道该怎么教他。”   “这样挺好,赶尽杀绝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五娘很赞同他的做法:“他们毕竟跟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咱们不能做得太狠。”同属一宗,再想断也是难堵悠悠之口,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度点,放在眼皮子底下,量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最重要的话本已经写好了,后面的事五娘就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了。先是找了几位京里有名的说书人,原本他们看了话本怎么都不敢接的,不过后来小应子直接亮明了身份,也就没话。毕竟这昭亲王是太后亲生的儿子,做娘的被欺辱了,儿子代娘出头也算是天经地义。   说来那几位说书人还真有点本事,当天就在庄子上来了一场,果然闻者流泪,听着低泣,纷纷痛骂先帝跟韩氏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不知廉耻,更是替太后鸣冤,有几位妇人当时就拧着自家的相公开始大声斥责问询;甚至还有几位子孙在身边的,愣是拉着他们问一旁的人跟自己像不像?   五娘见效果不错,就立马让第一楼搭起了台子,还包了京城及京城附近州府所有的戏台子,一时间戏也不唱了,都改成了戏说《帝后与臣妇》。   镇国侯夫人莫氏最近更是欢欢喜喜地忙着排戏,要不是身份拘束着,她都想自己上台去唱一出,看着台上那些生、旦、净、末、丑演得那么到位,她总是忍不住跟着哼上两声:“这么多年了,也就排戏的这几天,我才觉得活得肆意。”   莫氏拉着五娘来到戏台下的椅子上坐着:“咱们女人这一生都好似离不开后宅,未出阁前,为了名声,因着各种不成文的规矩,要耐着性子,守着闺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记得在闺中时,我就出了两次后院的门,一次是去大慈恩寺上香,剩下的那一次就是宫里办春宴,”说到这她抬首看向天边:“接着我便出阁了。”   其实这个问题,五娘最近也在想,她是她娘亲一手带大,所以很清楚她娘亲的本事。不谈别的,就说她男人的西北军能有现在这般境况,她娘功不可没。可就是因为生为女子,她的功劳、苦劳,就全部不为人知,有那不长眼的还会说几句伤人的闲话。   再说太后,身处深宫内院,因丈夫背叛,致长子被害,父亲病死京城,可就在那样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依旧坚强地熬了过来,在宫里慢慢组建了自己的势力,稳坐中宫,护住了幼子,熬死了先帝,到如今安享余生,谁敢说她不如男?   皇后、傅翩仙、钱华贞等等,哪一位不是有着大智慧的女子?可就是因为生来便是女儿身,所以一生便只能被困在那小小的后宅之中,跟各路女子争宠夺权,这真的就是她们女人的宿命吗?   五娘垂首沉思,她身边就有这么多奇女子,那天下之大,到底有多少像太后像她娘这样的女子,她们是迫于无奈,顺从世俗,捆步后宅之中,还是会竭力挣扎,试图跳出牢笼挣脱世俗呢?   莫氏今天对五娘说这番话,其实也是有私心的,排戏的这几日,她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心中那股早已被深埋的大胆想望就好似破土重生一般:“我自入了镇国侯府后,侯爷待我很好,所以我安身立命,守着侯府过日子。可是几十年了,我真的没有像最近这么欢喜过。”虽然排戏有点上不得台面,但上得了台面的,又有多少是真的喜欢呢?   五娘想想自己,不禁笑了,也许是她太散漫,懒得动弹,所以她还不能体悟到莫氏的心境,不过她认同她说的话:“舅母的这番话,五娘记在心里了。”她夫君想要建立新朝看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如果可能,她也想试着改善当下女子的地位:“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了,侯府是准备回京里过,还是就在这里的庄子上过?”   莫氏轻笑出声,有些无奈:“京里暂时不回,就在庄子上对付一年便好。今年这个年,想要精细着过是没可能了,囫囵着过去就行了。不过我想着这个年应该会热闹一点,毕竟人多,你们一家也在,也算是大团圆了。”   果然如莫氏所说,今年这个年过得虽然粗糙了点,但的确是非常的热闹,除夕宴都摆了几十桌。   重明堂里,太后抱着一身红彤彤的小秤砣坐在榻上,看着忙得一头汗的小算盘,耳边也尽是嬉笑声,她觉得她现在就是一个安享着子孙福的老太君:“盘盘,走路慢一点,咱们不急。”看着挪动着两条小短腿的大孙子,她笑着叮嘱两声。   五娘坐在太后下手,见她家小胖子还准备出去倒腾吃食,就不禁笑着斥道:“这炕几上都没空地儿放了,你还出去干什么?”   小算盘闻言,掂着小脚,勾头去看,见炕几上的确没地方了,才深呼一口气:“终于放满满了,那就好吃了。”说着他就拽了自己头上的虎头帽,挪到他祖母腿边,看着他祖母。外祖母不在,他现在也就只能指望他祖母了。   太后明白他的意思,就想把小秤砣先放榻上,再来抱他上榻。这时刚好昭亲王进来了,见他家胖子立在榻边,再看看炕几上那摆得满满的吃食,就笑着上前,一把拎起小胖子,把他放到榻上:“你什么时候才能自己爬上榻?”   小算盘闻言,有点伤心了,明明在西北的时候,他是可以自己爬上榻的,结果回到这个叫京城的家,就爬不上榻了。趴在炕几边,小算盘看着这么多好吃的,想着肯定是他还没长大:“多吃点,快快长大。”   昭亲王笑了:“你爬不上榻全是因为胖的,哪里是没长大,在西北的时候,不是能爬上榻的吗?”   五娘真的是没眼看了:“你不要再逗他了,等一会他要是不吃了,你又得哄,”说完她家男人,她转头就细声细气地跟儿子说:“你现在爬不上榻是因为天冷,你穿得太多,手脚不便利才这样的。”   原本已经被他父王打击到的小算盘都准备放下手里的鸡腿了,结果他母妃这话一出,他手里的鸡腿就挨上了他的小嘴:“盘盘知道。”   太后摸了摸小算盘的脑袋,就拿过虎头帽,让昭亲王给她大孙子戴上,小算盘也配合,由着他父王给他戴了反帽子。   一家子人,用了团圆饭之后,五娘跟昭亲王夫妻就回了凝辉院,而两个孩子依旧留在重明堂陪着太后。   凝辉院里,五娘洗漱好之后,就倚躺在床上出神。没一会昭亲王散着发便进来了,就见他家媳妇呆呆的样子,不由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怎么这几天我总是见你发呆?”   五娘笑了:“景元昭,我有没有说过遇见你是我的福气?”前几天舅母跟她说的那些话,她最近一直在想,想了才发现,自跟她男人成亲之后,她似乎从未压抑过自己的天性,而她男人竟也全然接受她,从未试图要改变她,有时候,遇着事情,他甚至会问询她的意见。   这样就导致了她从未想过自己是否已经越界,做了许多当下女子不能触碰的事?西北建城、西北税收账务、组建商队等等,这些她都有份参与,甚至至今西北的所有账务依然都走她手里过,可她男人却从未忌讳过她,这是她的幸。   昭亲王闻言一愣,笑问:“你这是良心回来了?”对他媳妇,他一向很有信心,当然也很包容跟放任她:“不过能娶到你,也是我的福气。”毕竟不是随便什么女人都能跟得上他的想法的,他媳妇可以说是千里挑一了:“所以咱们以后互相都要对彼此好一点,不能因为有了儿子,就忘了我这个夫君的好。”   还真是见缝插针,五娘朝他翻了个白眼:“那两个小的,好像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她一个人也生不出来,要不是他使劲折腾她,怎么会有两个?   昭亲王无言以对了,这的确是他的错,明明他是想要闺女的,结果又来了一个小子:“那我以后小心。”不过他还是想要闺女,不然他媳妇库房里那些他早些年间寻回来的漂亮物件岂不是要便宜了那俩小子?   五娘老脸一红,这男人真是越活越回去,还越来越不正经:“你说等咱们安稳下来,我建立一座女子学堂怎么样?”这也是她最近一直在想的,改善女子地位,就得循序渐进,慢慢来,想要一步登天那只能会被摔死。   昭亲王挨着五娘躺下了,手臂伸了出去,环着她:“这才是你最近一直在细想的事吧?”   “是,”五娘没有否认,她枕在他的手臂上,偎依在他怀里:“看了彦先生写的那本《帝后与臣妇》,我觉得像母后那样的女子真的要比很多男子来的出色,可是她们出生就已注定要一生困守后院,你不觉得可惜吗?景元昭,我就想建立一座女子学堂,教女子读书识字,我觉得多认些字,多读写书,多学些本事,她们迟早会自己立起来的。”   昭亲王看着怀里的媳妇,心里满满的都是骄傲与得意,这个慧智过人的女子是他的妻子,真的是老天垂怜他:“如果你想要建立女子学堂,那你最近就好准备起来了。”   “什么意思?”五娘有点吃惊:“你的意思不会是年后咱们就要回京了吧?”   “没那么快,但也不会太久,”昭亲王有什么事基本不会瞒她:“黄石青既然已经投了我,我自然不会留着他吃干饭,京城他已经清好了,而且还有南鹰他们在,暂时不会算是干净了。等外面的气氛再好一点,我就准备竖旗了,到时没有意外,我们就会直入京城,建立新朝。”那个时候,赵寅估计也已经圈地为王了,等京里太平了,他就要派兵围剿东南军,那将又会是一场大战。   对新朝,五娘现在是充满了期待,也许她跟他真的可以建立一个不一样的朝代:“我会好好准备的,明天,不,后天,我就把母后、我娘还有舅母都召集在一起,我们大家集思广益,女子学堂一定能够建立起来的。”   “媳妇,我好不好?”昭亲王见他家媳妇现在是志得意满了,就开始不安分了:“你看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不但从不阻拦,还全力支持,你是不是应该对我再好一点?”他说着话,就用下巴去蹭五娘的脖颈处。   五娘立马翻了一个身:“明天还要早起,不许闹。”   这哪能成?昭亲王死皮赖脸地握着他媳妇的小手,往他身上放:“你不能这样对我,那帮老爷们说的果然不错,你们这帮婆娘生了儿子,等站住了脚跟,夫君、相公就成了可有可无了,反正你们有儿子……”   五娘一骨碌翻过来,凑上去,用嘴堵着她家这个怨夫的那张叽里咕噜的嘴:“不许再废话了,快点。”   “哈哈……,”昭亲王覆了上来,笑说:“什么快点,咱们慢慢来。”   这个年一过完,昭亲王就忙得彻底不见人影了。而五娘也把她的想法跟太后几人说了,只是没想到最支持她的不是莫氏,也不是她娘,而是太后。不过事后细想,她也能品味出一点,也许太后在经历了几十年的宫闱争斗,早就已经见识过女人的狠了。   在庄子里的几个女子忙着女子学堂的事,无暇顾及到其它的时候,外面已经闹翻了天。   自《帝后与臣妇》被推而广之后,外面的百姓就炸开了锅,原来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是位奸生子;原来先帝跟韩氏算计害死太后的嫡长皇子,还让个见不得人的孽种顶替了太后嫡长子的位置;原来太后一直过着那般苦日子……   “真真是作孽啊,”一位进城的妇人,拿着已经湿了半边的帕子捂着双眼:“也得亏太后忍着,不然要是被那两贱人给折腾死,那岂不是就便宜了贱人。我说韩国公府那样的门第怎么就突然被灭了呢?敢情是知道了那贱人跟那位的腌臜事了。”   “谁说不是呢?”边上的老爷们也搭上一句:“那位真的是被鬼迷了心窍,太后怀着的可是他正正经经的嫡长皇子,就这么被个女人一哭二闹的给……哎……,他真的是……真是糊涂,虎毒还不食子呢,畜生不如。”   “要我是那昭亲王,我就反了他,一个孽种罢了,还真的当自己是太后生的不成,”前面的老太太更是恨,她家老头子也是个不学好的:“就这样还糟践太后,我说怎么太后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去乐山寺里为国祈福呢?等亲儿子回来才把她从山上接下来,猪狗不如的东西。”   “像先帝那样残害自己骨肉的,就该断子绝孙才对,”一个虎目老妇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什么东西,原配嫡子不要,竟要个孽种,断子绝孙都算是轻的……”   万民谩骂,民愤冲天。就在这时西北传来,太后嫡子昭亲王弃姓竖旗为昭,自立为王的消息,百姓闻之竟欢呼一片。也就是这个时候京里才传出景室皇朝因内斗已覆灭的事儿,人们才意识到原来如此! 第74章   正月十五,重明堂里,凤一接过太后赏的红封,心里美滋滋的,加上主子之前给的赏赐,她现在也算是个富足的暗卫了,收好了红封她就想要继续去找个暗处趴着,履行她的职责,毕竟像她主子这样的好人,总会碍着很多坏人的路,她得好好护着他们。   只是看着扒着她腿仰头看她的小胖子,她一脸的懵,这胖子是想问她要红封吗:“你等着,我给你拿。”小孩子,一个银角就可以打发了,很容易。   小算盘都寻她很多天了,今天终于再见着她了:“一一,你的小剑呢?”他那天可是看见一一唰唰几下,就把坏人给打倒了,他父王都没动。一一好像比他父王还要厉害。   凤一拿银子的手顿住了:“那是银丝剑,不叫小剑。”她的宝贝只是细了点,但它一点都不小,它都已经跟了她快二十年了。   “银子剑,”小算盘那双眼睛黑溜溜的,再加上他胖嘟嘟的,一笑起来特别可爱:“一一,盘盘能……能见见银子剑吗?”   五娘坐在太后身边,婆媳两个听着堂下一大一下的对话,看着小算盘笑得那么贼,总觉得他在打什么算盘,就不知道凤一会不会上当?   凤一倒是大方,取下戴在右手上的银丝剑就横到小算盘面前:“你可以摸一摸。”她的银丝剑可是她师门至宝,当然她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她师门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正月二十这天,天很晴,失踪几日的昭亲王终于忙完了,回了庄子就去了后院。凝辉院里,五娘这会正拨着算盘,算着开立女子学堂的花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就停住了拨珠子的手,扭头看向门口。   刚好昭亲王掀开门帘进来了:“我回来了。”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但五娘听着很舒心,见他胡子拉碴一脸风霜的样子,便起身下榻,上前亲自给他去了大氅,又拧了一块热巾子,服侍他擦拭手脸:“你要沐浴吗?”这些日子没着家,看他有些凹陷下去的脸,就知道在外面又吃了不少苦头。   他媳妇总是这么体贴,昭亲王想要抱抱她,可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还是决定再忍忍:“准备热水吧,等我收拾干净了再抱你。”没成家的时候,他在外面待个一年半载的也不会想着回府一趟,自成了家,媳妇孩子热炕头就成了他的挂念了。   “没个正经,”五娘瞪了他一眼,就吩咐兮香去准备热水:“今天我服侍你沐浴。”这是她最近几年养成的习惯,只要他离家在外留宿,回来她必定是要查检一番,不然她不放心。   “求之不得,”昭亲王知道他媳妇担心什么,只要她不是怀着崽子伺候他沐浴,那他还是相当享受的:“我不在的这几天,家里怎么样,两个小胖子还听不听话,小算盘有没有继续跟着母后认字?”他原是想要亲自教他家大胖儿子的,可现在实在是脱不开身,那就只能让家里的几位先教着。等日后安定下来了,他再把那小子带在身边看着,手把手地教。   “都挺好的,”五娘拉着他进了后面的浴房:“就是母后跟小算盘念叨了你几回。”   昭亲王闻言,便笑问:“你呢,你有没有记挂我?”   “你说呢?”五娘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你这是明知故问。”她男人,她能不惦记吗?   “我就想听你说想我,”昭亲王终是没忍住,上前环住了五娘的腰:“你还没说小算盘最近有没有偷懒呢?”   五娘双手抵在她男人胸前:“偷懒倒是没有,他每天都会跟着母后认字,不过那小子心大,还心心念念着学武呢,天天缠着凤一,要拜凤一为师。”   提到凤一,五娘就乐了:“最近凤一都不敢露面,小算盘看上她的银丝剑了,找了一堆银锭子出来,要请凤一帮他打制一把,还愣是要拜凤一为师。可凤一明确择徒条件,她只收女徒弟,”想到凤一跟小算盘竟然能聊到一块去,她就止不住地笑:“你儿子太贼了,凤一不收他为徒,他就说凤一不把他当朋友,没义气,哈哈……”   看他媳妇笑得这么欢,昭亲王咬了咬嘴唇上的干皮:“小算盘想要学武,那就让他学,不过师父得重新找,可不能跟着凤一,凤一看着傻乎乎的,别再带出个傻徒弟。”那他跟他媳妇就有的哭了。   很快,兮香就领着两个婆子把热水抬了进来。五娘挥退了下人,便开始给她家男人脱衣,同样她也在等,等他开口跟她说外面的事。   昭亲王被五娘仔细查检后,才坐到浴桶里:“你最近几天就可以开始收拾东西了,再有半个月,咱们就回去王府。”现在皇宫正在清洗,里面很多东西都不能再用了,内务府跟工部已经在连夜赶制了。要不是怕劳民伤财,他都想把都城设在金满城。   “赵寅有消息了吗?”五娘散开了他的发,拿过如意梳:“那人不除,留着总是个祸害。”单看他的行事,就知是位心狠的,什么恶事都做得出来。   “他跑不了的,”提到赵寅,昭亲王面上的笑就没了:“这几天我带着人已经扫除了周边那些有异动的地头蛇,无宁也跟南鹰一起,把京城又捋了一边。赵寅在京里的人,包括景室皇朝留下来的那群死忠,基本都已经被清理掉了,现在的京城才算是干净了。”   五娘把他的头发给理顺了,才开始给他清洗:“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让我们回去。现在西北那一大块肯定是安稳的,京城也算是平定了,京城以西估计问题不大。可南边那一块就难说,奉国将军府在南边经营多年,只怕水深着呢。”   昭亲王握住五娘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等你们回去了,我就准备带兵亲征,不管怎么样,我要的是整个中原,可不会拿一半就停手了。”好在这次跟他进京的西北军,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近十八万大军,赵寅的东南军估计在二十万左右,两军悬殊不大,事就好办。   闻言,五娘的手一颤:“你不是说派兵围剿的吗,怎么又变成亲征了?”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她怕他有事,毕竟人身都是肉长的。   “建立新朝,我总要立威扬名,”昭亲王明白她的担心,只是有些事情是势在必行:“放心,我会好好的,毕竟家里还有被我养得水灵灵的漂亮媳妇呢。”其实他最怕死了,因为他有太多放不下,老母娇妻幼子,要是没有他,他都不敢想他们要怎么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杂碎,所以他不敢出事。   五娘没再吭声了,而是自己退了衣裳,踩着凳子,坐进了浴桶里,伸手紧抱着她的男人:“元昭,我警告你,要是你敢负我,就我抛下一家老小……随你一起,生同衾死同椁,我们说定了的。”   “媳妇,我记着了,”他亲吻着她的眼睑,他怕她流泪,五娘也动情地回吻他的下巴,她知道她已经被他惯坏了,这辈子只能赖着他了。   情到深处,心有灵犀,无需言语,只愿抵死缠绵话衷肠。   晚上,昭亲王拉着春娇含媚的五娘,进入重明堂,就见他们家小算盘一脸失意地拉着花嬷嬷站在廊下。五娘丢开昭亲王的手,就上前去问询:“这是怎么了?”   小算盘抽抽嗒嗒地说:“母妃,一一不要收盘盘为徒,盘盘伤心心。”   昭亲王皱着眉看着自己被媳妇甩开的手,想着女人在床上说的话果然是不能信的,刚还说只心悦他一个男人,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因为另外一个男人抛开了他的手。   看着站在廊下那位矮矮矬矬的小胖子,他背着双手走了过去:“凤一只收女徒弟,你是个男子,就不要强人所难了。”他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小胖子了,这会他都站这了,这小胖子还一心惦记着凤一,真是个不孝子。   小算盘伤心了:“可是那天就一一最最厉害。”他的师父一定要是最厉害的,他才能最厉害。   “回来了?”太后听到儿子的声音,就由西嬷嬷搀扶着出来了:“你看看给咱们盘盘找一个比凤一还要厉害的师父,凤一那丫头一根筋,只收女徒弟,说是师门规定。”   “好,”昭亲王上去一把拎起小胖子,就抱在了怀里:“你先别想着师父,先想想最近我不在,你都认了哪些字,一会用完晚膳,我就要考教考教你。要是不记得,哼哼,竹板伺候。”   “盘盘记得,”小算盘摸着他父王的脸,嘟着小肉嘴:“没肉肉了。”   进了重明堂,太后凝神看了一会儿子,就叹了口气:“都坐吧。”儿子看着虽瘦了,但好在精气神挺好的。   昭亲王抱着小算盘坐到太后右边的榻上,五娘则被太后拉到了身边坐着。昭亲王见太后脸上带着一丝愁意,就不禁问道:“母后怎么了,是不是儿子哪做得不对?”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她又轻叹了一口气:“再过十来天就是二月二了,你要是没事,咱们一家子就去大慈恩寺上柱香。前几天我已经派人去寺里问了,大慈恩寺的元稹方丈过了二月二就要离寺远游了。”   “行,儿子明白您的意思,”昭亲王知道他母后是要他去拜会元稹,这原也在他的计划当中:“时候也不早了,咱们用膳吧。”元稹是有名的得道高僧,百姓总是喜欢顺应天命,他现在刚刚竖旗,的确还差一道天命。   “那就让花儿摆膳吧,”太后朝小算盘招了招手:“过来祖母这里,让你父王多吃点,把没了的肉再长回来。”   没几天昭亲王就给小算盘找了位师父,是隐龙卫的龙头隐逸,为了让小算盘能对凤一死心,昭亲王还特地把凤一给召出来,让她跟隐逸过几招。   原本凤一想着打个两三下,她就倒地装输的,这样一来就可以彻底避开那个缠人的小胖子了。结果凤一还真不负她“武痴”之名,跟隐逸过了几招,她就全神投入了,早就把装输这事忘一边去了,反而是隐逸打到最后,过完了瘾,先一步倒地装输了。想他堂堂隐龙卫的第一高手,竟要给主子带孩子,这怎么能行?他还想跟着主子一扫天下呢。   凤一左手握着银丝剑,一脸傻气地看着躺在地上,气息均匀的隐逸,还没弄清是什么情况,眼神就扫到了站在一边用盯着鸡腿的眼神盯着她的小胖子,她现在装晕还来得急吗?   昭亲王看着傻里傻气的凤一,有点头疼:“既然这样,凤一你师门是怎么规定的?说来本王听听。”   她师门没规定,但她师父有规定:“我师父说了,不能把她的一身本事传给臭男人。”   昭亲王嘴角抽了抽,低头看了看刚过他膝盖的小胖子:“他也算是臭男人?”明明就是个刚断奶的娃娃。   小算盘立马摇摇头:“不臭,香香。”说着他还准备扑过去让凤一闻一闻他身上的奶香味。   主子都说了,凤一只能丧着脸认了这个矮矬矮矬的小胖子为徒弟。看着小胖子晶亮晶亮的双目,凤一想着凤九说的果然没错,主子一家都是贼精贼精的,再看看还躺在地上装死的隐逸,凤一真想拿着银丝剑上去戳他两下子。   二月二,龙抬头,昭亲王夫妻卯时就起身了,今天他们要带着一家老小去大慈恩寺上香,顺便再去拜会元稹方丈,请他出示一道所谓的天命。   到了乐山脚下,五娘跟昭亲王搀扶着太后,而凤一牵着她的大胖徒弟跟在他们后头,花嬷嬷跟西嬷嬷照顾着小秤砣。一行人就这样慢慢的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昭亲王原本是要背着太后的,可却被她老人家给拒绝了,为了让她儿子的路能好走一点,这山她得诚心诚意地爬才行。   山头上,穿着袈裟的元稹已经等在那里了,一个小和尚拖着把扫帚慢慢靠了过来:“师祖,您从卯时就已经站在这里,看着山下,您是在参悟佛法吗?”这下面除了石阶就是石阶两旁那些光秃秃的树木了,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阿弥陀佛,”元稹依旧看着山下,双目深远、平静无波:“今天会有贵客来临,你去把门前的那些尘土扫净。”为了天下苍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希望今天这位是个心存善念的,能做一名圣明之君,这样也不枉他舍命窥探天道。   一个时辰后,昭亲王一行人终于到了大慈恩寺的山门前。太后见着立在山头的那位面带慈悲的大和尚,缓了口气,就慢慢走上前去:“弟子周作灵拜见元稹方丈。”   自他们到了山门口,元稹就一直凝神注视着昭亲王父子,直到太后出声,他才把目光投向太后:“依施主面色看来是心中戾气已消,善哉善哉!”这位有帝星守护,终是苦尽甘来了。   太后淡笑:“方丈慧眼,弟子的确已经了尽前缘。”虽然韩秋儿还没死,但她的确已经放下了。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皆有来因,施主能破除迷障就好,也算是天下之幸,”元稹说完便看向昭亲王:“阿弥陀佛,元施主,老衲已恭候您多时了,您请随老衲来吧。”   昭亲王刚想走,小算盘就抱住了他的腿,他父王一跑就不见人影,他得看着点:“父王,盘盘想一起去。”   元稹笑了:“小施主一起来吧。”这父子两都是帝王之相,看来景氏真的是气数已尽,这也算是顺应天命。只是这位小施主倒是有些精奇,帝星转世,前生竟未能降生。景氏皇朝的覆灭只怕与他前生也脱不了干系。   昭亲王父子随元稹去了后山,直到下午未时,昭亲王才抱着他家小胖子出来,是一脸的纠结。可是不管太后跟五娘怎么问,他都闭口不言。昭亲王一家上了香就下了乐山。次日大慈恩寺就传出元稹方丈窥探天命已于二月二圆寂在大慈恩寺后山。   “父子帝星,盛元已启,昭晟康乾,国泰民安。”这十六个字是元稹方丈临死前留下的遗笔,言明了天命。昭亲王的名讳便是元昭,而其嫡长子单名晟,天命所示的父子帝星已经不言而喻了。   有了这道天命,昭亲王在民间得到了空前的拥戴,天命都已经说了,昭晟康乾,国泰民安,百姓才不管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是谁,他们求的只是国泰民安,能吃饱穿暖就是他们最大的想望了。至于皇帝,他们摸不着够不着的,谁好他们就拥戴谁,说谁好,反正一辈子也见不着。   这日,昭亲王又把小算盘拎进了前院书房,看着站在他对面椅子上这个被养的脸上小嫩肉都往下坠的小胖子,他就不禁想到元稹那大和尚对他说的话,这胖子的来头还真不小,怪不得他总觉得他是来讨债的:“小算盘,叫几声父王听听。”   现在只有听小胖子叫他父王,他才能舒心,那元稹大和尚一定是故意的,他完全可以只告诉他小胖子是帝星转世就行了,干嘛还费那么多话。   小算盘总觉得他父王这几天有点犯傻,总是让他叫他父王,不过他还是很乖,中气十足地大声叫道:“父王……父王……父王……”   听着儿子的奶音,昭亲王终于舒了口气,放心了,他儿子就是他儿子,管他前生是什么呢:“好了,今天父王教你认字。”以后他对小算盘还是得要多费些功夫才行,不然要是他们父子开创不出盛世,那岂不是愧对了元稹? 第75章   小算盘听他父王这么说,就准备下椅子,转身看了看离他不远的地面,想着最近他已经跟着一一学功夫了,这点距离铁定没问题。真的是艺高人胆大,还没等他父王吭声,他就屈了屈小短腿,“嘿哈”一声跳下了椅子。   昭亲王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傻儿子就这么跳下去了,还来了个大鹏展翅,紧接着他就听到“嘭”的一声,随后就传来低低的“呜呜”声。   昭亲王起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着趴在地上,用一双小肉手捂着自己脸的小胖子,他强忍着笑,上前脚一勾,就把小胖子勾起来,抱到怀里了:“让父王看看,有没有磕到牙?”但愿他家小胖子不是面着地,不然他今晚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毕竟后院里还有两座大佛。   “没……没磕牙,”小胖子还是紧捂着自己的小脸,躲闪着他父王的手,哽咽着说:“丢丢人。”他父王很早之前就告诉他了,做了什么丑事,一定要先捂着脸,丢人可以,但不能丢脸。   “哈哈……,”昭亲王终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元稹那大和尚说什么他儿子是景元曦转世,可瞧着他家小胖子的蠢样,这就是他儿子,至于那前生已是云烟随风散,他何必再纠结:“好了,告诉父王有没有哪摔疼?”   小算盘红着小肉脸,撅着嘴,眼睑上还沾着泪滴:“不疼,伤小心,盘盘不能飞。”   昭亲王捏了捏儿子嫩嫩的肉脸:“你才练几天功夫,怎么可能会飞,等你长到父王这么高,就可以了。”   “真哒?”小算盘很好哄,双眼冒星星,也不再丧气了:“那……那盘盘再多吃点肉肉,就能长到父王这么高了。”   昭亲王有点心累,他家胖子是不是对自己的身高有点高估了,一个才过他膝盖的小胖子说着大话,还真心让人啼笑皆非:“好,你多吃点。”希望他家小算盘能跟他娘一样,长长就匀称了,不然他估计就要苦恼了。   小算盘坐在他父王腿上学得是相当认真,而昭亲王教得也是得心应手,很快前院书房里就响起了软软的奶音:“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凝辉院里,五娘又核算了一遍建立女子学堂的花费,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就把这事撂一边去了。看着外面的日头已经快要落山了,想着明天他们一家就要搬回京城,她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了京城,那人就要带兵出征了,她又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早些过去,她也能彻底安生地懒着。   “娘娘,”兮香进来时,见她家主子正在出神,就放轻声音唤了一声,见主子回神了,才禀报:“老夫人来了。”   她娘,她娘亲怎么突然来了?五娘有些疑惑,但还是从榻上起身相迎:“快请进来。”这身份有别还真是多了不少关卡,即便他们现在还没正式入主皇城,但有些规矩却已经被拾起来了,以前她娘来可是不用下人进来回的。   天命之言已经被广为流传,米氏想了几天,终还是决定来五娘这走一趟。虽然知道自家闺女是个极沉得住气的,但有些话她还是想要提醒她,身份地位不一样了,身上的责任担子也会跟着变动,希望她能一如既往的稳得住,当然更要看得开。   “娘,”五娘见米氏进来,就快步上前去拉着她的手:“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事儿?”   米氏被五娘拉到主位上坐着,母女俩相视一笑。米氏扫了眼炕几上的那本账簿,便问道:“还在估算女子学堂的花费?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没算好?”她这老闺女除了懒点,其他还真没什么大的毛病,那个位置也不是不能坐稳的。   “已经算完了,”五娘挽着她娘亲的手臂,撒着娇:“您还没说今天怎么想起到女儿这坐坐了,我还以为您有了外孙就忘了我这个女儿了呢?”   自她出阁后,她们母女能相聚在一起叙话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她娘亲又一直守着规矩,年前更是从重明堂搬回了自家庄子上,她也明白她娘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人言可畏,她娘亲怕给她招闲话。   米氏轻抚着她心头肉的乌发,心中有得意也有酸涩:“一转眼我的小满盆儿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她轻笑着感叹道:“岁月不饶人,今天早上荀嬷嬷给我梳发的时候,都发现我有白头发了,我这才想起我都已经四十三了,”她握着五娘的手,看着她:“娘不能陪你一辈子。”   五娘抽出被米氏握在手里的手,揽着她进怀,双目水润:“那就让女儿陪您一辈子吧。”她娘亲这一辈子看着好似都在为自己活,可谁又能明白她活得不痛快呢,想到之前镇国侯夫人说的那些话,她不由得开口问道:“您可有想要做的事?”   米氏倚在女儿并不宽厚的怀里,笑道:“你之前是不是请镇国侯夫人帮你建立女子学堂?她邀我一起,刚好我也挺有兴趣,就同意了。”   “也好,有你们看着,我想女子学堂一定会顺利办起来的,”五娘想着自己的身份,日后她怕是不能随意露面了:“看来我是要捡现成的功劳了。”   米氏笑着坐直了身子:“你们明天就要回京城了,安平伯府也会跟着一起。想必等回了京城,昭王就大概要率兵亲征了吧?”   提到这事,五娘就稍稍扯动了下嘴角:“您都料到了?”外面的天命之言对他们一家来说虽是好事,但也加重了他们家大小男人的负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些都只是开始罢了。不过不管怎样,我都会陪他一起就是了,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米氏叹了口气:“你这样想,娘就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只是娘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好好待自己,不管日后他如何待你,你都要爱护自身。”她女儿这辈子除了死,就只能是昭王的人,她希望昭王能懂得珍惜,勿忘初衷,也希望她女儿能始终看得清大面儿,不要被一个情字迷住了双眼。   自古多情帝王无情君,五娘又怎会不明白,只是想着那人曾经给她许下的承诺跟他一直以来的行事,她信他:“娘,您就别担心了,我是您一手带大的,我是什么性子您不是最清楚吗?”   这几年,他已经宠得她忘了什么是忍了?她轻抚着戴在左腕上的那只紫玉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宁可玉碎,不可瓦全。”   昭亲王拉着小算盘回到凝辉院,就听到她媳妇说的这两句话,双目一缩,这女人就是欠收拾。小算盘捂着小嘴,仰头看他父王。昭亲王轻吐了口气,就牵着他转头去了重明堂。他媳妇还是等私下再收拾吧,他就不明白了,她们这是从哪看出来他问鼎大位后,就会来者不拒了。   扫了一眼身边的小胖子,他又不缺储君,要那么多女人干什么?生孩子,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别开玩笑了,狠毒不过妇人心,没让人断子绝孙,就算她们心慈手软了。   自元稹方丈圆寂后,太后就开始吃斋念佛,祭奠元稹方丈。昭亲王父子进来的时候,太后刚好在抄佛经:“你们来了,盘盘今天习了几个字?”元稹方丈是有真本事的人,他那天看小算盘的眼神带着惊讶,她并没有错过,也许那十六个字箴言真的就是天命,他们父子就是天命所归。   昭亲王犹豫了几天,还是决定不将那事告诉他母后了:“过来您这蹭饭,顺便把您大孙子送回来。”   小算盘进了重明堂,就挣脱了父王的手,跑去内室,看他弟弟去:“找砣砣。”   昭亲王看他像只老鸭子似的,摆着屁股,就轻笑出声,见他进了内室,才转头看向太后书案上的那一沓手抄佛经:“今天您又抄了不少,要多注意休息才行。”对于元稹的死,他也很是惋惜,只是无以为报,只能给天下一个盛世太平以作安慰。   太后放下了毛笔,就端起了一边的茶水,抿了一口:“明日我们就要回京了,你准备几时出征?”她儿子,她了解,龙困浅滩之时,尚且不屈不挠。现在民心所向,借势而上,趁势而为也定是成了必然。   昭亲王也没有打算瞒着太后:“西北军已经蓄势待发,等把你们安顿好,儿子就立刻领兵南征。”   “也好,早一天了事早一天安心,”太后看着立在她面前的儿子,挺拔、坚毅,他是她的救度,也是她的骄傲,不过想到以后,她就不禁冷下了脸面:“这么多年你媳妇跟着你受了不少罪,我希望你能谨记她对你的好与襄助。”以己度人,她是过来人,知道那种日子有多难熬。   她深叹了口气:“人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又常云‘古来帝王多寂寞’,为娘希望你要懂得珍惜眼前人,不要有一日成了孤家寡人。”   “母后训诫,儿子铭记于心,”昭亲王心里泛苦,难道他看起来真的像那多情之人?明明他心里眼里都只有他媳妇一个,反而是他媳妇总是因为两个小胖子忽略他,他有抱怨过吗?   他母后、岳母真的是老眼昏花了,他们家,他才是那个极力争宠的人,虽然他很不齿争宠这样的行为,但事实的确如此。   晚上,五娘洗漱好之后,就躺到床上了,昭亲王自重明堂回来后,就一脸的冷漠。可一直到他都爬上床了,她媳妇就好像没看到他身上散发的冰冷一样,问都不问,他终是忍不住叱问:“金满盆,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对你怎么样?”   五娘无奈,也不知道他这又是闹哪一出,翻身过来,面对着他:“还算过得去。”   昭亲王把头埋进五娘怀里,诉苦道:“下午你跟岳母在屋里说的话,我听到了。”   “所以呢?”五娘并没有心虚,只是觉得好笑,这男人总是这么老实,还受不得委屈。   昭亲王感觉鼻子有点痒,就在他媳妇胸口蹭了蹭,五娘被他闹红了老脸,就赏了他一个爆栗:“见天的胡闹,你就不能消停一点?”   “这要不是闺房话,就该让岳母跟母后听听,”昭亲王很委屈:“我是一心一意待你,你才是那个见了小的就忘了老的的。哼,母后还训我,让我对你好点。我真的想要劝劝她老人家,让她把那些掏心窝子的话来对你说一遍,让你对我好点。”   五娘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搂着他,笑了:“我以后对你好点,那你以后就算坐上那个位置也要一心一意待我,不许沾花惹草,更不许有什么三宫六院,七十二……,元昭你个死鬼,干什么……啊……噢……”   “哈哈……,你说了你要对我好的……哈哈……”   次日,天边刚刚露了红,昭亲王就带着一家老小坐上了马车,朝京城驶去。   黄石青卯时就已经候在京城西城门口,直到辰时末,才见昭亲王的那驾五佩马车慢慢的朝城门口驶来。   他领着京禁卫的几个副使立马跪地迎接。昭亲王并没有停留,直接进了城门,百姓更是夹道欢迎。   二月十二,十八万西北军就齐集在京城西城门外。昭亲王府。五娘亲手给她男人穿上了铠甲,戴上了头盔,清亮的双目看着英挺的男人:“我们在家等你回来。”千言万语停在嘴边,她只想他平安归来。   昭亲王轻抚着妻子的面颊,笑言:“你在家好好的,我会早点回来,回来之后,你给我生个闺女可行?”   “要又是一个儿子呢?”上次生小秤砣的时候,他就很肯定地说是闺女,可生下来还是一个带把的,这次又想拿生闺女来哄她:“等你回来再说。”他是她男人,她愿意给他生孩子。   昭亲王轻吻了下五娘,就放开她,离开了。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五娘终是没有含住泪,强忍着没有出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第76章   入了四月,京城就进入了梅雨季节,淅淅沥沥的小雨没完没了地下。这夜雨终于停了,但微风中依旧带着湿气。   “啊……,”五娘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双目透着惊恐,身上的白色寝衣已经汗湿,可额头上的虚汗依旧在不住地往下流。   “娘娘,”守在外室的兮香听到内室的动静,赶紧拎着一盏宫灯进来了:“您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进入四月,她家主子就一直睡不安稳,人也跟着消瘦了不少。她把宫灯放好,上前去卷起了床帘,见主子面色苍白,额上还有汗珠,心疼极了:“奴婢给你取一身干净的寝衣来,明日还是让小应子公公去传了太医过来给您请个平安脉吧?”   五娘还有点惊魂未定的样子,右手紧捂着心口处,兮香说什么,她也好似没听到一般,依旧在大喘着粗气。好一会,缓过了气,她才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将将寅时初,”兮香从床尾的檀木箱子里取了一套干净的白色寝衣过来:“娘娘,奴婢服侍您换身寝衣。”   五娘瞥到兮香手里的那套白色寝衣,就把头撇到一边去了:“去重新拿一身过来,不要白色的。”看到这白色,她心里就发慌,刚刚的那个梦太逼真了,也太可怕了:“白色不吉利。”   换了身粉色寝衣,五娘就让兮香下去了,她想一个人待着。站在窗口,透过琉璃窗看向外面。外面很黑,只有几盏昏黄的宫灯还亮着,雨虽停了,但雾气笼罩着外面的园子,显得夜尤为静谧。   她的男人自二月中旬领兵南征之后,虽偶有传信回来报平安,但他一日不归,她便一日难安。最近已有半个多月,没有他的音信了,南边虽然屡屡传来捷报,可她却越来越心忧。   刚刚在梦,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男人被赵寅偷袭,无论她如何大叫嘶喊,可他始终不能听见,当那鲜红的热血喷洒而出的时候,她看到他的眼睛里有她的影子。虽已挣脱梦境多时,但她依旧心有余悸。   经过多日的阴雨天,天终于开了晴。五娘一早就去了寿安堂给太后请安。今天的小算盘有点焉焉的,倚在他祖母身边,皱着一双小剑眉,见他母妃来了,瞬间就哭了:“呜呜……怕怕……”   太后到底年纪大了,昨夜小算盘闹了一夜,这会她已经面露疲惫:“你来得正好,盘盘昨夜被梦给魇住了,一直哭闹不休,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孩子小,话也说不清楚,她也知道五娘最近睡不安宁,所以也就没让人去叫她。   五娘闻言一愣,后朝太后福了一礼,就快步上前,把小算盘搂进怀里,柔声说道:“母妃在呢,不怕不怕。”   小算盘紧搂着五娘的脖子不放手,哭闹着:“救救……父王……呜呜……怕怕……”   五娘抱着小算盘,双目微缩:“盘盘,告诉母妃,你梦到什么了?”难道小算盘也梦到了跟她相似的梦境?她心里突突的,她做噩梦可以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小算盘呢?他才四岁。她甩了甩头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了,越想她越烦躁。   太后的面色也难看极了,她又想到了元稹看小算盘的眼神:“盘盘,告诉祖母,你梦到什么了?”   小算盘又哭又抽噎,他怕怕:“大坏蛋砍……砍……使劲坎……”   五娘身子一抖,一滴眼泪就下来了:“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她不许:“母后,您帮着我先看着点小算盘,我去前院一趟,”后她便扒开紧抱着她的儿子:“盘盘,你不哭,母妃让人去救你父王,你先松手,母妃要去救你父王。”   小算盘闻言立马缩回了一双小肉手:“呜呜……去去呀……”   五娘起身就快步出了寿安堂,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凤一,让凤九过来见我,我有事要吩咐他。”那人走时,把凤卫给了她,是为了防黄石青的,可是现在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半个时辰后,凤九就领着凤卫出了京城,一路向南。五娘又回去了后院寿安堂,见小算盘已经躺在榻上睡着了,太后坐在小算盘身边陪着:“你回来了?”   虽不想让太后担忧,但五娘也知道这事应该要让她老人家知道:“我昨晚也做了跟小算盘差不多的梦,刚刚我让凤九带着凤卫去南边了。”   太后沉凝了许久,才微微点了点头:“昭儿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我瞧着你这几天人都瘦了一圈,要是撑不住,你就搬来寿安堂住吧,跟着我一起抄抄佛经,也许心能平静一些。”对于这个儿媳妇,太后是真的很满意,在她身上,她看到了坚韧与大智慧。   五娘摇了摇头:“让母后担忧了,我没事。”她把凤卫派去了南边,王俯这边就少了一支护卫,想到她男人临走前一晚交代的话,她不禁皱起了眉头,看来她得早做准备才行。   辅国公府前院书房,黄石青听到京禁卫的回禀,淡笑着抚了抚嘴边的一撇胡子:“看来南边是出事了,我就说老天爷不会一直眷顾昭亲王的。”他蛰伏这么久,如今可算是看到了一点希望了。   想到那日十八万西北军齐集京城西城门外时,他不由得勾嘴笑了,昭亲王跟赵寅可算是势均力敌,这样最好,这样才能两败俱伤:“让人盯紧昭亲王府。”只要南边一有消息传来,昭亲王府也就没了倚仗,到时一屋子的老弱妇孺还不是任他宰杀。   自凤卫出了京城后,五娘就让府里的采买每日多买一点吃食回来,还让庄子上送了一些粮食过来,除此之外就再无动静了,她每天依然雷打不动地晨昏定省,翻看账本。   京郊的一处皇庄里,肃亲王看着手里的那幅大作,不禁骂道:“镇国侯一点没说错,老九就是个讨债的。”可再是讨债的,他也不能不管他,深叹了口气,看向坐在桃树下烹茶的风渺渺:“风二呢,他不是一直想着安平伯府的那位老夫人吗?现在这有个现成的机会,让老九欠他份莫大的人情,问他去不去?”   风渺渺笑了:“能跟九弟沾着边的,他一定会去,可是南边出了什么事?”   听到问话,肃亲王嗤笑一声:“有人熬不住了,准备坐收渔人之利。”   “黄石青?”在京里生活了几年,对京中的情况,风渺渺也大致了解了:“是九弟妹传信过来的?”那位昭亲王妃,她是越来越佩服她了,到了这般境地,她依旧是淡定自如。   肃亲王点了点头:“南边大概出事了,她把凤卫派去了南边,但她又担心黄石青会反水,就让庄头给我送了幅小算盘的画作。她不错,配得上老九。”   风渺渺也许是因为也要当娘了,所以对孩子的东西尤为好奇,拿过肃亲王手里的那张画,展开看了一眼,就掩嘴笑了:“这是老鼠还是黄鼠狼?”   肃亲王也跟着笑了:“不管是老鼠还是黄鼠狼,反正都是鼠辈。”黄石青想要混水摸鱼,这梦做得太美了,京禁卫在他手里已经二十多年了,早就已经忘了主子是谁了。   汴州城的东城门外,就是西北军安营扎寨的地方。帅帐里,昭亲王看着汴州城的地域图,嗤笑一声:“看来赵家这么多年在南边也不是白待的。”他们从江州城一路追击东南军到汴州城,赵寅虽已是强弩之末,但汴州是赵家的老巢,他们还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无宁坐在昭亲王左下手的椅子上,皱眉说道:“那赵寅现在就死守着汴州城,一时之间,咱们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昭亲王眯了眯眼睛,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没办法,咱们也要想出办法把赵寅引出来。”   “王爷,这会不会太冒险?”南鹰这次也跟着来了,还是先锋军的将领,他跟无宁对视了一眼:“还是让末将扮成您吧?”引蛇出洞这一招虽有效,但那饵必须得足够诱敌才行。   “不用了……”   “报,”昭亲王的话还未说完,就有探子回来了:“赵寅后日要去西阳山灵隐寺上香。”   “是吗?”昭亲王笑了:“这样更好,本王应战便是。”   “王爷,这其中必定有诈,您真的决定要去,”无宁想要劝,但想想主子之前的打算,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还请王爷三思。”   昭亲王合起了地域图:“不用了,这一战拖得已经够久了,没有必要再拖下去了,他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出城,那本王不去收了他的首级,岂不是对不起他的安排了?”南边再拖下去,京城可能就不会安稳了,他必须得速战速决,京里还有人等着他回去呢。   既然昭亲王都这么说了,无宁跟南鹰也只能不再规劝:“那末将这就下去准备。”   招亲王抬手:“慢着,后日你们不用跟去,赵寅一出城,你们就开始攻打汴州。至于赵寅,我带人去收拾就行。”未免赵寅来一出调虎离山,他还是冒一次险吧。   这日烟雨朦胧,汴州城郊的西阳山脚下,已经被鲜红的血给染红了。昭亲王没想到灵隐寺的和尚竟都是赵寅的人,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赵寅,昭亲王舔了舔嘴角的血:“看来这里就是你为本王选的葬身之地了,”他扫了一眼周边把他跟隐龙卫围得密不透风的和尚,不禁笑了:“只是本王命硬得很,您想要得自己来取才行。”   赵寅看着到了此般境地,还是如此张狂的昭亲王,冷哼了一声:“寡人也想试试你承了你师父的几分本事?”说着他双腿轻轻一蹬,就离了座下的宝马,弯起鹰爪直冲昭亲王的心口处。   瞬间两方人马又混战到了一起,隐龙卫虽个个都是高手,但备不住双拳难敌四手,不少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但他们主子还没倒下,那他们必是要战到最后一口气。   昭亲王跟赵寅斗到了一起,两人越战越勇,越打越猛,昭亲王还时不时地砍掉送上门的脑袋。赵寅没想到昭亲王年岁不大,但手下功夫倒是不俗:“看来墨家还真是周家养的一条好狗。”   要不是周仲良那老匹夫临死前分散了西北军的兵权,他奉国将军府也不会因为忌惮西北军,而忍到今天。现在那老匹夫的子孙后代又来阻他大事,刚好老账新账一起算,想到这赵寅使出的招式就更加凌冽了。   就在这时,一个大和尚,趁着昭亲王被赵寅缠住了,就准备顺势偷袭,而此时隐逸也被三个秃驴给绊住了。昭亲王眼角余光扫到了一丝寒光,脚尖一转便躲过了要害,但他的右臂已经被砍得露骨了。   凤九一行人赶到的时候,看了一眼,便如猛虎下山一般,亮出各自兵器,骑马冲入人群,刹那间就是几十个和尚没了头颅。隐龙卫见来了援兵,气势立时大涨,跟凤卫好似互别苗头一般,下手更加快狠准。   很快凤九就来到了昭亲王身边,两人一左一右联手攻击赵寅。不过就算这样,赵寅依旧应付自如,他还有空打量了一眼凤九,看清了凤九面容,便想要取凤九性命:“墨家人。”   只是凤九也不是吃素的,他身上之前受的伤已经痊愈了,这会正全身骨头痒,赵寅想要取他性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三人打得天昏地暗的,昭亲王其实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毕竟他的右臂还流着血,只是今天要是被赵寅再次逃了,日后只怕后患无穷。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些灵隐寺的大和尚已经被灭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些估计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赵寅见事态不妙,就反手一掌,几乎是用了全力打向了凤九。   凤九双目一缩,便躲向一边,只是还是被赵寅打中了肩胛骨,瞬间他就知道不好。昭亲王这会也已经缓过气了,掠到凤九身后,就将他推了出去,紧跟着一把拽住了赵寅想要缩回去的右手,身子后仰。   赵寅刚把全身气力都灌注到右掌上了,这会被昭亲王一拉,下盘就不稳了,只是他并不慌,直接迎上昭亲王:“你简直是找死。”   昭亲王见赵寅直冲他门面来,那双桃花眼就看向了赵寅闪着寒光的双目,邪魅一笑,带着奸计得逞的得意。赵寅看到他面上的笑,只是一个晃神,就被昭亲王反手拧断了右臂,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依旧一声没吭。   昭亲王借力反转身,将赵寅甩在了地上,趁他伤要他命。赵寅左手撑地翻身,就是一脚踹向攻过来的昭亲王,只是他那一脚踹是踹出去了,可就是收不回来了,昭亲王直接像刚刚拧断他的右臂一样,拧断了他的右腿,跟着就是全力一脚震碎他攻过来的左腿。   赵寅大概也知道今天他是在劫难逃了,怒吼道:“竖子,尔敢?”   只是他再装腔作势,也是徒劳,昭亲王趁着最后一口气撑着,捡起地上的断剑,就砍断了赵寅完好的那只左臂。   昭亲王右手拄着断剑,喘着粗气:“现在该是了断的时候了。”缓了口气,他拖着断剑走到赵寅身边,凝视着他:“这么多年,你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不需本王一一列举了吧,你这条命能留到今天,只能说是朝廷无用。”   “哈哈……,”到了此时,赵寅也不再做那无谓的抵抗了:“景氏皇朝早该灭了,要不是镇国侯府跟西北军挡着,我奉国将军府早就取而代之了。可惜了,我父当年没有劝服周仲良那个老匹夫,不然今日……今日……哈哈……”   周仲良是已逝镇国老侯爷的名讳,昭亲王提剑就准备了解赵寅。   “古有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赵寅也算一代枭雄:“我给你句忠告,赶快回京吧。晚了,只怕你只能回去替你的老母娇妻幼子收尸了,哈哈……哈哈……,我早就放流言了……哈哈……”   昭亲王手起剑落,赵寅立时便身首分离。解决了赵寅,昭亲王看向边上的马匹,就飞掠而上:“凤九留下传信无宁,其余暗卫听令,及刻赶回京城。”凤卫一来,他就知道他媳妇犯傻了。   紧紧只是几息的功夫,西阳山下,就只剩凤九一个活人了。未免还有没死透的,他撑着身子,捡了一把剑,就挨个给那些躺在地上有头的大和尚再来一剑。戳完了,他就盘腿坐在一边,等着西北军来人了,想他也是真的倒霉,伤刚好,就又受伤了,看来他真的是不如傻妞。毕竟人家傻妞执行任务这么久也没受过什么伤。   几天前,南边就传来,昭亲王兵败的消息,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都说昭亲王被赵寅击杀在汴州城西边的西阳山脚下。一时间京里家家户户都紧闭宅门,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要出大事了。   昭亲王一死,他最大的儿子也才四岁,能顶个什么用,这以后京里还不定谁说了算呢? 第77章   昭亲王府清晖园,五娘拿着账簿坐在榻上发呆,妆容盖不住她眼底的青色,原本还算圆润的下巴也尖了不少。不管怎样,除非亲眼所见,否则她绝不相信他就这么抛下一家老小,独赴黄泉了。   “娘娘,”兮香端了碗燕窝粥进来,看着自家主子的面色,就不由得心酸,这南边还没个准信,京里的那些有心之人病就又犯了:“奴婢炖了燕窝粥,您进一点吧。”自京里起了风言风语后,她家主子就好像没了神似的,整日的发呆。   五娘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不过她也知道府里老的老小的小,她得撑着,给他们遮风挡雨:“放下吧,我等会用。”这几天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是该打起精神来应对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了。   京里都传成这样了,五娘估计黄石青也快坐不住了,毕竟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运气到家了,说不定这场乱事的最后得利者就是他了,换作是她也会选择赌一次。   五娘端起燕窝,开始小口吃了起来,现在就要比谁坐得更安稳了?上位者都有一颗多疑的心,黄石青也不例外。他既想要当猎人,但又怕最后成了猎人箭下的黄雀。只要昭亲王府里依旧如常,没有异象,黄石青暂时就不敢冒然动手,目前也只能这样拖一日算一日。   风二一早便已入京,到了昭亲王府,见王府没有混乱的样子,至少从外面看是这样的,他不由得羡慕起昭亲王那小子了,娶到这么把得住大局的王妃是那小子的福气,不过说来还是那女人厉害,能教出这样的女儿。   小应子见到风二的时候有点意外,现在王府的情况有点悬,他坐守在门房,就是怕节外生枝。只是这风二不一样,他还是把他请进了府里,问明来意:“不知先生来王府所为何事?咱们家王爷暂时不在府里……”   风二摆摆手:“我不找你家王爷,我是来找你家小王爷的。”   这话一出,小应子立马就提高警惕了,脸上也没笑了:“我家两位小王爷还年幼,先生只怕是找错人了吧?”他家王爷现在生死未明,他都已经安排下去了,一旦京城有异动,就立马护送两位小王爷去西北。不管怎样,他就是拼了命,也要保全他家王爷最后的这点血脉。   风二也知现如今这种情况,昭亲王府对昭亲王的那仅有的两位子嗣护得有多周全,估计就连太后都要靠边站。   只是无论如何,他得在昭亲王回来之前,先混进王府,不然等那小子回来,他肯定又没机会了:“是这样子的,晟小王爷拜了凤一为师,这事已经传到了淮州风家了,风家未免凤一误人子弟,所以特地派了我过来协助凤一教导晟小王爷。”   这理由绝对靠谱,毕竟凤一除了功夫上佳,其他的也确实是不出挑。元稹方丈可是已经批命了,这晟小王爷日后是要有大作为的,要是就这么被凤一给耽误了,他们风家可担不起那等罪责。   小应子一眼不眨地紧盯着风二面上的表情,许久才出声:“那你先跟咱家去寿安堂拜见太后娘娘吧。”要不是凤一的确傻乎乎的,他肯定不会放这人进去。   寿安堂里,太后这会正在教小算盘握笔:“嗳,对,就这样,手心要留一点空,这样方便运笔,”她看着大孙子这肉乎乎的小手握着一支精致的小狼毫毛笔,那手掌心的嫩肉就往外挤,这手心被白嫩嫩的肉挤得是没有一点空隙,不禁笑了:“对,就这样。”   小算盘学得很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祖母脸上的笑:“祖母,没空,”他伸出一根手指把握着毛笔的右手手心的肉外里面压一压,很是苦恼:“还是没空。”   太后摸着小算盘头顶的小啾啾:“没事,你还小,手也太小,咱们就先学会怎么握笔就好。”   小应子领着风二到了寿安堂院门口,就快步上去跟守在门口的青山、绿水说明来意:“还请两位姑娘进去向太后娘娘禀报一声,就说淮州风家来人了。”   青山仔细打量了一眼风二,才朝小应子点了点首:“那请应公公先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淮州风家?”太后皱起了眉头,现在是多事之秋,什么事她都要在心里过三遍:“你带他进来吧。”   “是,”青山朝太后拱了拱手,便退下了,很快风二就跟在青山后面进了寿安堂:“娘娘,人来了。”   太后闻言,便转头看向了来人,因为青山在前面挡着,她也就没能立时见到风二的面貌,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只是等风二从青山身后走上前来的时候,她才收起了脸上的笑,眼睛稍稍眯起,好似要看清风二一般。   小算盘勾着小脑袋,看向风二,笑着跟他打招呼:“枫树。”   没想到几个月没见,这小胖子还能认出他:“风某拜见太后娘娘,太后……”   “我现在已经不再是太后了,”太后看清了风二的脸,深叹可口气:“你跟孝文成……”   风二知道太后要说什么,便粲然一笑:“娘娘,您只需记着我是风家老二就行,至于其他,我姓风,与我无关。”   太后见他这般坦然,也知那些事情不用再多问了:“你今天过来可是有事?”   风二看向此刻正坐在太后腿上,握着笔的小胖子:“凤一向家族传信说,她收了晟小王爷为徒弟,家里族老有些担心她不能正确引导晟小王爷,就派我前来协助。”   趴在暗处的凤一差点就跳了出来,问她二伯她什么时候给家族传信了,是不是外面有人冒充她?可当她看到她二伯右手那只竖起来的小拇指时,就明白了他是在假公济私,原还准备现身拆穿他的,但又想想她二伯都快五十了还是条老光棍,就有些于心不忍了。   太后是什么人,在宫闱里待了几十年了,听多了谎话,她抬了抬眉,有点不信,不过她也没有直接拒绝:“原来是这样,”她笑着吩咐青山:“你让小应子领这位先生去前院住着,叫他让人仔细伺候着。”   真不亏是从宫里出来的,让人好生伺候着他,却止口不提他教学的事,风二淡而一笑,朝太后拱了拱手,就退出了寿安堂。   太后见他走了,就接着教导大孙子习字:“这个字读‘乾’,是指天的意思,还有一个坤字,乾坤乾坤,乾指的是天,那坤呢,是指什么?”   “地,”小算盘奶音是足足的:“大地。”   风二入府之后,大概半盏茶的功夫,五娘就知道了,她弯起嘴角,心里明镜似的,到了这会,她的心才落到肚子里。风二是肃亲王妃风渺渺的二叔,看来小算盘的那幅大作是到了肃亲王手里了。在这京里要说谁还能抵得住黄石青手里的京禁卫,无疑就属肃亲王了。现在她就可安坐在王府里,等着黄石青动手了。   辅国公府前院书房里,黄石青双目有些泛红,他已经两日没能入眠了。自南边传来昭亲王的死讯起,他就压制不住心中那只困兽了,它冲破了束缚,想要肆意屠戮一番,只是听着下面探子的回禀,他又有点吃不准了:“昭亲王府还没有动静?”   “没有,”探子也紧锁着眉头:“只是今天来了一位商贾打扮的男子,进了王府之后,就没再出来。”   昭亲王在西北建商城的事,天下皆知,有商贾拜会昭亲王府也很正常。黄石青深叹了口气:“继续盯着,一有情况,及刻来报。”   难道昭亲王没事?不可能,刚有这个想法,他就从心底拒绝有这样的可能。南边可是赵寅的老巢,昭亲王带兵攻打没那么容易取胜。可京里的流言都传了这么久了,昭亲王府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既不出来辟谣,也不发丧。他可不信昭亲王离了京城就跟王府断了联系。   “嘭……”   黄石青一拳打穿了檀木书案,他已经思虑了许久,现在只有两种可能最大:一,传言是真,昭亲王已死,太后密不发丧,只是为了拖延时日,等西北那边的援兵,力护昭亲王子嗣;二,就是昭亲王没死,京城的流言也是从他那传出来的,他故布疑阵,是为了引他上勾,好逮着机会将他跟京禁卫一并收拾了。   这两种可能,无论哪一种结局,黄石青都不喜欢,只是现在他依旧举棋不定。   又过了两日,外面的传言愈演愈烈,可无论是昭亲王府,还是辅国公府都是风平浪静,没有一点异样。   昭亲王府清晖园,五娘站在廊下,看着天边的白云,嘴角勾了勾,眼里的血气一闪而过,跟她男人要坑人时的表情是一模一样。接着她就突然哭了,哭得很大声,还没等兮香、迎香反应过来,她便两眼一翻晕倒了,立时昭亲王府就乱了。   小应子急匆匆地骑着马出了王府,去请太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黄石青就知道了昭亲王府的情况,疯狂大笑,终于让他等到了:“哈哈……哈哈……”   说来也奇怪,昭亲王府里一乱,外面的流言瞬间就没了。天还没黑,京里的人家便都紧闭门窗,就连地痞流氓日常出没的西街这个时候也安静了。   京城的四处城门如往常一般入了夜就关上了。下午昏厥过去的五娘这会正站在昭亲王府前院书房的门口,看着停在院子里的那几十辆马车,吩咐身边的小应子:“一会打开几处角门跟后门,每过半个时辰每个门就放出去两辆马车,吩咐车夫,让他们朝不同方向驶去。”   小应子知道他家王妃娘娘是要分散黄石青手里的京禁卫,各个击破:“是,奴才明白。”能管得他家王爷服服帖帖的主儿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大家伙儿憋气憋这么久,终于可以狠狠地出口气了。小应子攥着手里的佛尘,阴笑着,这会他看起来还真像那祸国殃民的奸宦。   吩咐完小应子,她就看向了立在离她一丈远处的风二:“风叔,一会就有劳您了。”当初她男人在让人挖密道的时候,有一条是通到前院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看着立在马车边上的那些妇孺打扮的男子,她不禁笑了,今晚黄石青不动便罢,要是敢动,她定是要他有来无回,她也算是忍够了。   风二现在站的这位置是小应子给他安排的,用小应子的话说,他家王爷不在,为保他家娘娘的清誉,请自认是男子的跟他家娘娘保持一丈远的距离,不然就不要怪他不客气。   “放心,”风二眼底隐着寒意:“不会让你失望的。”只要她记着他的这份好就行,日后等他跟她娘有点什么的时候,她保持沉默就算是答了他今日的情了。   天一黑,昭亲王府的三个角门连带后门,每个门都驶出两辆双头马车,出了昭亲王府,马车就分两头跑,一路狂奔。只是刚跑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人提着刀剑跟上来了。车夫也不回头看一眼,只知道拼了命地驱马狂奔。   等那些人追上来的时候,一掀车帘,就瞬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马车里哪里是什么妇孺,简直就是夺命阎王。跟上来的也就十几二十个黑衣人,几息的功夫就都被废了,当然也有断了气的。   黄石青等到半夜子时,才穿着一身夜行衣,领着一群黑衣人,飞掠出了辅国公府,直奔昭亲王府。   昭亲王府,五娘站在寿安堂的廊下,看着夜空中那弯猩红的月,嘴角带着笑。她现在几乎可以确认她男人没死,要是死了,十八万大军总有活着的,无宁、南鹰、隐逸那些人不可能不回来带走小算盘跟小秤砣,他们可都是她男人的嫡系。   他没死,她就有心情去收拾那群宵小了,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太后哄睡了两个孙儿,就由花嬷嬷跟西嬷嬷搀扶着出了屋:“今晚不会有事的,你进屋去睡一会吧。”前院的是,花儿已经跟她说了,这个儿媳妇跟她的昭儿一样,是个既护短又冷清的人。   五娘替下花嬷嬷,搀扶着太后:“我还不想睡,母后怎么也没睡?”   太后反手握着五娘的手:“你不要担心,这些日子,我都在等,可等到今天也没等来消息,我就知道昭儿没事,至于京里的那些传言,咱们不必理会。”她昭儿组建的隐龙卫,第一条令,就是主死子承,唯嫡可继。   “我知道他没死,”这么多天了,五娘的脸上终于露了一点笑意:“说不定他这会正赶回呢。”那人临走时就已经防着黄石青了,他不可能在京里没有暗线的,京里的动向这会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不过这次不用他出手,她来就好,等他回来,刚好她可以给他一个太平的京城。   昭亲王府里是安宁得很,只是府外早已经血流成河。黄石青原打算先铲平昭亲王府这座大山,再收拾镇国侯府、安平伯府、平阳侯府等等那些依附着昭亲王府的世家权贵。只是他没想到,昭亲王里竟有这么多的高手,他的人应付起来十分吃力,他心里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曾被称为京城第一纨绔的镇国侯穿着一身盔甲,手提长枪,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一群家丁护卫,气势汹汹地赶来襄助昭亲王府。镇国侯才到没多久,安平伯府的二老爷金明杰就敲锣打鼓,带着一群江湖好汉也赶到了。   离得老远,就听金明杰大喊:“兄弟们,冲啊,安平伯府老夫人说了一万两黄金买黄石青人头。”金明杰本就是行武之人,这嗓门响亮得很,那群江湖好汉什么时候见过一万两黄金,瞬间都抛下金明杰,奋勇向前,冲向京禁卫。   黄石青已经听到金明杰的话了,刹那间就感觉脖颈之处有些犯凉,他现在明白了,昭亲王根本就没死,这都是圈套。只是他已经落棋,没得反悔了,只能誓死拼出一条血路。   浑了几十年的镇国侯难得的一脸正气,结果听到一万两黄金,就秉持不住脸上的那份浩然正气了,两只眼睛开始找寻黄石青,也许是到了他该走运的时候,刚好见到黄石青正朝他这边来。   看着手里的长枪,他此刻真心感激周家的老祖宗,长枪一挑,黄石青的颈椎就被枪头给挑断了,立时镇国侯就傻眼了,这黄石青怎么这么不中用:“哈哈……”   只是他笑得是高兴了,跟黄石青打斗的那几位江湖好汉立马就黑了脸,这个老不要脸的是谁,他没见着他们正在过招吗,他怎么可以偷袭?关键是那一万两黄金,这老东西不会想要独吞吧?   金明杰可不管是谁杀了黄石青,反正只要黄石青死了,京禁卫就群龙无首了,这就是他们家老太君说的“擒贼先擒王”,他跑到黄石青身边就开始敲锣,大喊:“黄石青死了,京禁卫统领黄石青死了……”   果然京禁卫没了黄石青,就跟没了主心骨似的,很快就乱成一片,弃械投降了。   昭亲王领着隐龙卫跟凤卫不眠不休连着跑了四天,马都换了几批,终于赶回了京城。到了京城西城门,见城门紧闭,昭亲王心一提。这会已经辰时了,城门还关着,京里肯定出事了。   他一时一刻都不能等,刚想弃马,直接翻墙进城的,没想到就在这时,城门从里面开了。   身着一身脏乱紫色锦袍的风二一脸的黑灰:“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是……噗……呸……”   他眯着眼睛看着那群不等他话说完,就从他跟前一掠而过的浑人,捂着口鼻,有些气恼:“老子还特地装扮了下才来迎接他,他倒好,送了老子一嘴的尘土,现在也不用装了,真的是灰头土脸了。” 第78章   进了京城,到处都有缺胳膊断腿的黑衣人,还有一些身着京禁卫服饰的官兵正在清理街道上的尸身。见到此般情景,昭亲王心里有了底,也终是松了口气,不过他依旧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不亲眼看到他们都平安无事,他终是难安。   五娘一夜没睡,料理了黄石青,心中的大石也去了,这会精气神正好,坐在寿安堂外室的榻上,看着小算盘教小秤砣走路,面上带着暖暖的笑。太后到底年纪大了,陪着她熬了一夜,用完早膳,她就服侍着她老人家去休息了。   小秤砣刚满一周岁,因为外面不太平,所以他的周岁生辰也只是走了个形式,简单地摆了几桌酒席,一家子人聚一聚,只可惜他爹没能在他生辰之日回来。   白白嫩嫩的小秤砣站立在地上,盯着离他三四步远的哥哥,两只短胳膊向前伸:“噢……啊……”   小算盘有些无奈,不过依旧很有耐心,他家砣砣胆子太小了,没有人搀着,他就只敢站着不敢走:“砣砣来哥哥这里,”一边说着,他一边摇动着手里的银铃:“来噢……快来,哥哥这里有小铃铛。”   小秤砣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哥哥手里的小铃铛,眼馋得很,一双短胳膊抱着头,终是迈开了腿,只是走得急,刚走了两步,肉乎乎的小身子就歪了:“个……”   小算盘赶忙上去扶他,不过小秤砣不负他小肥崽的名头,带着他哥哥一起倒在了地上。青山、绿水想要上前去扶,不过没有五娘的指示,她们犹豫后,终是站在原地没敢动弹。   “快起来,”五娘也没有从榻上起身,只是简单地问询了一句:“你们能自己站起来吗?”   “能,”小算盘已经自己爬起来了,就是小秤砣这会也双手撑地,撅着屁股,试图想要站起来,只是他摇摇晃晃的,眼瞧着就要又歪下去了。小算盘到底大一点,关键时刻稳住了弟弟,拉他起来,接着他也没丢手,兄弟两个手拉手地来到五娘身边。   五娘抽出袖子里的锦帕,给两个孩子擦了擦小脸,又接过兮香递过来的温巾子,给他们把小手给擦擦干净:“最近盘盘习字习武外,可不可以帮母妃教弟弟学走路?”她娘亲曾说过不要溺养孩子,从小就要让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她很认同这一点。   小算盘严肃着小脸,很认真地回道:“好。”   看着这一高一矮的两个小胖子,五娘空落落的心就好似有了着落一般,也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律……,”马还没停下来,昭亲王就跳下了马,扫了一眼昭亲王府外墙面上的猩红,他原本就带着血丝的双眸又闪过一丝阴狠。   “王爷……,”原待在门房的小应子,听到马蹄声,就立马跑了出来,见到来人,眼泪瞬间就下来:“您回……”   他话还没说完,昭亲王就已飞掠进府,独留下小应子面对着一群臭烘烘的暗卫。小应子抹了把眼泪,强忍着要捂住鼻子的冲动:“你们也赶快进府里洗漱吧,刚好今天王府大清扫,各个大小厨房都有热水备……”   没等小应子讲完,他面前的那一群人也都已经没了人影:“切,一群糙汉子,我担心个什么劲儿?”他家王爷好似带伤回来的,他还是先去把太医喊来吧,说不定还能得个赏。   想到赏赐,小应子就不禁羡慕起镇国侯爷了,混水摸鱼,都能让他摸了个一万两黄金。关键他还好意思拿,揣着一万两黄金的金票就回了镇国侯府,留下那几位黑脸好汉。小应子都不得不佩服镇国侯爷的脸皮了,看来镇国侯府真的是被他家王爷那几年给掏空了。好在安平伯府老夫人是个明理的主儿,之后又拿了银子了事。   寿安堂里,五娘陪着两个孩子在园子里玩耍。四月,京城正是不冷不暖的时节,园子里的花草树木也都长得很精神,两个白胖胖扎着小啾啾的稚子手牵着手,在那棵千年桃树下,正撅着屁屁,捡落在地上的粉色桃花瓣,此时五娘的心归于平静。   昭亲王飞掠至寿安堂外,才放慢了脚步,悄没声地走进了院门,只见他朝思暮想的人儿此刻正带着温暖的笑,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看着桃树下那两个撅着屁股蛋的肉丸子。   他瞬间感觉心拔凉拔凉的,果然有了儿子,丈夫是死是活,婆娘压根不会去在意:“我回来了。”   五娘闻声,看向院门口,一邋里邋遢堪比西街流浪汉的男子立在那里,她笑了:“你回来了,”后两滴晶莹泪珠便滚落了她的眼眶,她转身吩咐兮香:“让厨房多准备些热水。”她男人终于回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算盘可高兴了:“父王,”他想要跑过来,不过手里还牵着小秤砣,也就歇了心思,他拉起还想要赖在桃树下捡花瓣的弟弟,哄到:“父王回来了,哥哥带你……去给父王请安。”只是他不知道小秤砣已经不记得他父王是什么了。   昭亲王一步一步走近五娘,看着她消瘦的面盘,心里很是怜惜,怪自己没能早些归来:“你瘦了。”   “你不也是?”五娘紧盯着眼前的男人,几乎一眼不眨,想要说什么,可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回来了,真好。”   昭亲王眼睛里全是她,跟着人就倒在了他的女人身上,五娘抱着他瘫坐到地上,无声低泣:“迎香……快去让小应子请太医。”纤细如青葱般的白玉指头,颤抖着轻轻描绘他的面庞,指下的肌肤如被火灼一般滚烫,她的泪滴到了男人的眼角处,他挣扎想要睁开眼睛,可终是没能睁开。   “哇哇……,”不知什么时候,小算盘拉着小秤砣已经来到他们身边,虽然他父王此时脏得不成样子,但他知道他母妃抱着的就是他们父王:“父王……呜呜……不要死……”   小秤砣原本好好的,见他哥哥哭了,一张嘴他也跟着哭了,而且比他哥哥哭得更伤心。   内室里的太后睡梦中听到两个孙儿的哭声,也被惊醒了,她披散着头发,随便搭了一件披风,就快步出来了,见到院子里的一家子,她心一提:“昭儿回来,他怎么了?”   五娘摇摇头,没有出声。   大概两盏茶的功夫,小应子就背着个老太医赶到寿安堂了,此时昭亲王也将将被五娘收拾干净,安置在外室的榻上躺着:“快请太医进来。”   那位老太医也是个识时务的,知道现在这天下基本已经掌握在了昭亲王手里,他是丝毫不敢大意,号了脉,看了昭亲王身上的伤口,就立马如实禀了抱着小秤砣坐在左边榻上的太后:“娘娘请放心,王爷虽受了伤,但好在没伤着筋骨,只要喝几贴药好好将养一段时日,即可痊愈。至于高热不退,那是因为伤口之前没有处理好才导致的,老臣这就下去给王爷开药。”   太后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那就有劳太医了。”   “老臣先告退,”老太医提着药箱,伛偻着背出去了。   太医退下后,五娘接过兮香递过来的湿巾子,放在昭亲王的额头上。此时的昭亲王,面上的胡须已经被剃掉了,露出了干净的面容,也泄露了原本藏在胡须下,凹陷下去的面颊。五娘抽了抽鼻子,就看向太后:“母后,您看是不是要请花嬷嬷给王爷补补?”   “他这几天肠胃弱,虚不受补,”太后安抚着儿媳妇:“不过清淡的还是可以的,我已经让花儿去准备食材了,炖些汤品,去掉油,先这样补着。现在也算是太平了,咱们给他慢慢补,他还年轻,总会补回来的,你也不要太过担忧。”   昭亲王府外,米氏刚下了马车,就见着灰头土脸的风二,虽多年没见,但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   风二看着立在他不远处的女人,真想扇自己两巴掌,没事扮什么惨,现在好了,真的惨了:“馨娘,许就不见,你倒是没怎么变。”面容还是一样的美,只是多年过去了,她也没有学会收敛,眼神依旧锐利暗藏刀锋。不过以她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她也的确不用再隐忍收敛自己的脾性了。   米氏轻笑一声,能让她米馨月看上的男子还真没几个,而眼前这个狼狈样儿的刚好够着边,只是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是一样的不着调:“你还没死啊?”   这什么话?他活得好着呢:“你都好好的,我怎么舍得早早就去了?”   “你这是……,”米氏故意上下打量着风二:“被打劫了?”还没等风二开口,她就又出声了:“打劫你的人眼神还是挺好的,毕竟论起来这天下间能比你富余的,应该也没几个了。”   “有谁能打劫得了我?”风二话刚说出口,就面色一顿,冷哼一声:“能打劫我的人,好像除了你那位好女婿也没别人了。”黑了心肝的东西,就知道坑他,早知道当初就不承认他是他风叔了。想到现下的情况,他总有一种预感,他还会被那没良心的小子再坑一笔大的。   这话米氏爱听:“反正你除了这身皮囊也就只剩钱了,那就让他坑呗,说不定日后他还能给你立座功德碑什么的,那你也算是流芳百世了。”他被坑,就好像她能袖手旁观似的,她不一样也时时被那两小的坑,不说远的,就说昨夜里,她不就没了一万两黄金跟三千两白银。   跟馨娘掰扯了这么一会,风二觉得他现在是神清气爽:“你是来看闺女的?”   “昨夜里,京里闹腾得很,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不提这个,米氏还想不起来呢:“你怎么也在这,你确定就凭你这一身能进得了昭亲王府?”她现在已经能肯定昭亲王在西北建城的银子就是他出的,没想到这人还是一样的果断,就不知道他从昭亲王手里分润了多少?   要是风二知道米氏在想什么,他不定得跳脚。分润?她是在开玩笑吧,自己闺女是的什么德性,她会不知道?那两口子一样的只进不出:“哼,我这一身怎么就不能进昭亲王府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女婿他叔。”   米氏看他那一脸得意的样子,笑了笑,就不再理他了,直接跟着等在府门前的高山进了王府。   风二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无奈轻叹:“她这什么意思?”看来他还得闷着头被昭亲王那小子再坑一次才行,不然估计他那后半辈子有点悬。   夜,凤一拎着厚厚一沓冥纸和一个铜盆来到昭亲王府的后门,开始一张一张地烧起了冥纸:“虽然你这人很讨厌,但其实除了嘴毒一点也没那么讨厌,”凤九带领凤卫去南边,没有跟主子一起回来,她就知道他回不来了。   凤一出自风家,又承了凤一的位置,早就已经看淡了生死,他们这些做暗卫的,也许到死,除了主子能记着份他们的好,几乎就没人知道他们了,凤九可惜了。   经了这事,凤一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小算盘选趁手兵器的时候,她一定得看好了,不能让他胡来,她早就说了凤九那小球不顶用,现在应证了吧。   昭亲王在喝了两贴药后,就退了高热,只是人一直昏睡着没醒。五娘就一直守着他,不眠不休地照顾着。小算盘也时不时牵着小秤砣过来在他耳边说说话,问他什么时候起来?   这日清晨,屋外的鸟儿依旧准点开始吵闹。躺在榻上昏迷了两日的昭亲王终于有了动静,先是眉头微微拧了一下,接着又拧了一下,很快他浓密的眼睫也开始颤动,挣扎了许久,眼皮子终于分开了。   亮光透进眼里,他慢慢适应了,眼前的朦胧也渐渐被驱散了,他好像回家了,看到他媳妇了,有点干巴的嘴唇微微动了下:“水……”   五娘就趴在炕几上,虽然声音很小,但她还是能清楚地听见,实在是她等这个声音,已经等了很久了。转身看向边上的男人,对上他的眼睛,她弯起了嘴角:“你醒了?”这样的话语,就好像他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第79章   昭亲王就着他媳妇的手,喝了一杯水,才感觉四肢有了点儿劲,声音也没之前听着那么干涩了:“我睡了多久?”他昏迷前的事,已经都想起来了,带伤连着赶了几天的路,没想到就那么倒下了,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五娘给他擦了擦嘴角,笑着回道:“还好,就睡了两天。”这会他醒了,五娘面上尽是欢喜,只是眼底的乌青让她显得很憔悴。   看着他媳妇越发消瘦的脸颊,他心疼得很,想要伸手去摸,可又使不上力:“我又让你受累了。”总是说要让她过好日子,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跟着他受苦,而她却又毫无怨言,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既然你醒了,那我就放心,”五娘故意打了个哈气,就准备丢下他下榻:“一会我让小应子过来服侍你,我先去好好睡一觉。”他睡够醒了,现在该轮到她了,她得好好爱惜自己,不然眼瞧着富贵就到手了,结果才刚够着边角,她就倒了,那指不定就要便宜了别人,这买卖不划算,她不做。   昭亲王笑了,轻轻握住她的手:“你就睡在我身边,我看着你。”他不想跟她分开,要一直一直看着她,看一辈子,他心悦她。   五娘转过脸去,她不想让他看到她脸上的泪,不过却也没再动作了,她又何尝想要离开?   一个月后,南征军平定了奉国之乱,无宁和南鹰收编了东南军,昭亲王责令无宁留守在汴州,南鹰则率领南征军扫清了南方各路豪强后,回到京城。   七月初七,十八万西北军齐集在京城西城门外,昭亲王站在城楼上看向西北,明天就是他登基为帝的日子,也是他的三十生辰,三十而立,他这也算是圆满了。   昭亲王府清晖园,五娘轻抚着礼部和内务府刚刚送来的明黄色凤袍,还有各类饰品,眼神平静。明天她就要牵着她男人的手,一起坐上龙辇,她男人说了他没有给她准备凤辇。   那男人总是这样理直气壮,却又叫她一往而情深,誓死相随。小算盘牵着小秤砣进来的时候,就见他母后一直盯着榻上的那件衣裳看,他皱起了小眉头:“祖母的漂漂衣裳。”这衣裳怎么跑这来了,看把他母后给眼馋的?不过他母后要是喜欢,他可以去给她买一件,他有的是银子。   五娘朝两个孩子招招手:“过来母后这里。”南征军回京后,昭亲王就让两个孩子改口了。   小秤砣现在已经可以自己走了,只是他还是习惯拉着他哥哥,不过小算盘可不依他,进了屋子,就拉开了他的手,自己的路得自己走。就这样小算盘在前面慢慢走,小秤砣则跟在后面迈着小碎步快快往前挪。   一手搂着一个小胖子,五娘感觉自己的底气又更足了,跟她男人一起乘坐龙辇进宫,应该不会被唾骂:“你们都过来了,祖母呢?”太后明天也会跟她一起陪着她夫君乘坐龙辇,要是她老人家不坐,她就是再大胆也是不敢坐的。   “母……觉,”小秤砣也是能听懂一点点话的,不等他哥哥出声,他就抢了先,奶音是相当响亮,跟他圆滚滚的小身子是十分相称。   小算盘叹了口气,有个傻弟弟,他也很无奈:“祖母在抄写佛经。”   五娘点点头,太后的心大概不平静了,也是,这么多年了,她老人家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心有感慨也是在所难免。   下午昭亲王早早就回来了。五娘哄着两个小胖子去睡午觉后,就坐到了妆奁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岁月也算是厚待她,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回忆过去,她不禁低头轻笑。   自景盛十九年六月初六,她嫁于昭亲王为妻,到如今已经五个年头了。这五年里发生了很多事,西北动乱、建城、组建商队、回京夺位等等,几乎件件均可载入史册,而她所付出的跟她得到的,她自认为是相称的。   “怎么了?”昭亲王进入内室,就见他媳妇坐着发呆,脸上还带着淡笑,他悄没声地走近,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弯腰在她的脸上落下轻轻一吻:“可是在想我的好,决定日后你就对我一个男人好了。”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他跟他家两个胖子的争宠也从未停息过。   想到之前他伤病的时候,还不忘见天地挤兑他的两个亲生儿子,五娘就笑出了声:“你就不能正经点吗?明天坐上那个位置之后,你就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还这么不着调?”   “一国之君怎么了?”昭亲王挤挤挨挨地抢了他媳妇的位置,把她抱坐在腿上:“一国之君也是你夫君,”他看着五娘的双眼,很严肃地说,像是在对她许诺:“咱们不光要做一对青史留名的帝后,还要做一对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夫妻。”   五娘笑着在他的唇上烙下了印:“好,我们一起努力。”   夜,京城西街的一处宅子里,一身着短打的脏乱老头正踢打着一满头白发的老妪:“都是你,都怪你,要不是你贪心不足,也不会惹得母后盛怒,那朕就还是皇帝,都是你,你这个老不死怎么还不死?”   “好疼,”老妪抱头痛哭:“救命啊……”   守在门口的京禁卫隔着门大吼:“干什么呢?”那位可是吩咐了,不能让他们这对母子死了,他可不敢含糊:“明天还想不想吃饭了?”   七月初八,子时刚过,五娘夫妻就起身沐浴焚香了。   沐浴后,昭亲王坐在他媳妇的妆奁前,五娘拿着把如意梳,轻轻地梳理着他的头发。昭亲王透过琉璃镜看着他身后的女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想就由他的妻子为他冠发吧。   只是他还想做一件事,五娘一心一意地给他梳着发,压根就没注意到她男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刻刀。昭亲王捋了一小撮长发下来,就毫不犹豫地给截断了。   “你这是干什么?”五娘被他的举动给惊住了,都什么时候了,这男人又想闹哪一出?   昭亲王没理五娘,只是转身,在她的注视下,又截了一撮她的黑发,后就放下了手里的刻刀,将两撮发打成了同心结,小心翼翼地装入一个他早就准备好的明黄色龙纹锦囊里。装好之后,他就把那个香囊双手奉给了五娘:“结同心,永不离。满满,同我一起携手江山吧。”他知道她心有不安,他不想多说,相信岁月会证明一切。   五娘凝视着那个香囊好一会,才笑着接了过来:“我会好好收着,日后你要是……,我就守着这个香囊过了。”至少此刻的他很真诚,心里有她,这就够了。   昭亲王闻言,面色有点发黑,怎么感觉他在给自己挖坑?   换上了内侍总管服饰的小应子捧着明黄色的龙袍进来了,单膝跪地,将龙袍举过了头顶:“请皇上更衣。”   披散着一头乌发的五娘净了手,便拿过了那件龙袍,亲自服侍她的男人穿上了,给他系上玉带,戴上旒冕,便后退一步,朝他行着宫礼:“臣妾恭祝皇上万寿无疆、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身着一身龙袍的元昭上前扶起五娘,笑着说:“现在轮到我来服侍你更衣了,我还要亲手给你戴上凤冠。”这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他想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向那人间至高之位,而不是让她隐在他的身后。   五娘没有拒绝,他是帝王,但也是她金五娘的夫君。   卯时刚过,元昭便携着他的皇后去了寿安堂。寿安堂里,太后已经换好了凤袍坐在榻上,她的身边还坐着两位小胖子。今天这两个小胖子也换上了金黄色的皇子朝服,本应显得庄重的朝服,这会穿在两个小胖子身上,竟多了几分喜气。   五娘夫妻到的时候,守在门口的太监就开始吟唱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听着这称呼,她一时间还没能适应,不过这气势倒是够足的。   辰时,元昭及其妻搀扶着太后,其二子随其后,一步一步走向了停在昭亲王府门前的那架龙辇。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伴着震耳欲聋的高呼声,元昭携其母、妻、子,一同坐上了龙辇。   “起驾……”   一路上,百姓夹道叩拜,五娘顶着沉重的凤冠,看向那个上了龙辇就一直紧握着她手的男人,笑了。   皇宫门口,肃亲王早已经等在那里,离他不远处停着一辆五佩马车。看到浩浩荡荡的仪仗来了,他深呼了口气,迎了上去,跪拜:“臣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金安,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对肃亲王,元昭心存感激,毕竟之前京禁卫之乱,要不是肃亲王出手相助,说不定他这会早已家破人亡。   放开五娘的手,元昭下了龙辇,亲自扶起了肃亲王:“老三。”   听他这么叫他,肃亲王微微点了点首,仔细打量着一身龙袍的弟弟,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你很好。”   元昭扫到不远处的那辆马车,轻皱起眉头:“你这是准备跑了,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是肃亲王?”他三哥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大昭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他可不愿就这么放他离开了。   肃亲王怎会不知他这弟弟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更何况他出自前朝皇室,就更不可能对景家斩尽杀绝。他从未担心过这弟弟会要他的命,只是现在天下太平,他也就不想再参合:“我没忘我还是肃亲王,”他看向边上的那辆马车,笑道:“没多少年了,我想陪你三嫂出去走走,至于我的王爵,你给我好好留着,你三嫂肚里的要是个男孩,还得回来吃你的,喝你的,这便宜还得沾。”   元昭还想说什么,只是瞥见肃亲王鬓边的几根白发,叹气应道:“好,你要是哪天闲不住了,就回来帮我,我随时欢迎。”   肃亲王呼了口气,看向元昭的双目:“老九,你要做一位冠绝古今的圣明之君,哥哥看好你,去吧。”   “我会的,”元昭最后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回到龙辇上。   “起驾……”   肃亲王跪拜恭送,看着远去的那座龙辇,他笑了,起身后,长呼了一口气,甚觉通体舒畅,终于可自由自在地活了,他走向了不远处的马车。   坐在马车里的风渺渺还真怕他一去不回,又跟着他那弟弟劳心劳力,见他回来了,她才踏实,终于他们可以不问世事,只顾自己了,她轻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对未来充满期待。   辰时三刻,告天钟响起,这一响就足足响了九九八十一下。在低沉的告天钟声中,中原各地均竖起了“昭”旗。自此大昭皇朝正式开立,而昭元帝元昭之名也被载入史册,其妻文昭皇后紧随其后。   史书记载,昭元帝开立大昭皇朝,在位二十载,于昭元二十一年退位,其嫡长子晟承继皇位,而元晟更是不负其父之望,开疆扩土,推商道,传教学,广纳贤,巩国防等等。在昭元帝父子的圣明带领下,大昭开国不到三十年,就呈现出盛世之国泰民安,史称“昭晟之治”。   昭元帝掌权二十年,三次免赋,四次减赋,平倭寇,开海禁,推算术等等,虽一生建功无数,但他更让人乐道的是他的痴情,一生独宠其皇后金氏五娘。在其皇后仙逝之日,他更是以国号为他的皇后加封。通贯古今,以国号为谥号的也就只有昭元帝的文昭皇后一位,而昭元帝在为其妻下旨加封后一日便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