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金粉红楼   作者:爱玲粉丝   红楼中的林妹妹来到了民国的金粉世家中。   这里的生活不再有使奴唤婢,可是也没了规矩重重这里没了锦衣玉食,可是却有亲人的爱护   这里没有宝玉的缠绵悱恻,可是却有……   林妹妹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民国旧影 爱情战争   ☆、第一章      民国政府成立之后,曾经的皇家禁苑颐和园成了公园,昔日平民百姓不能靠近的皇家宫阙成了人人可以进去游玩的民众公园,京城的春天一向珍贵。今年立春来得晚,又遇见了倒春寒,等着风雨过去,大家发现自己屋外的台阶下已经钻出来一丛鲜嫩的蒿子叶。被困在京城四面高墙里面的人忽然明白过来春天来了,八大处的杏花和桃花,颐和园昆明湖的一池春水正到了恰到好处的时候。   风和日丽,清明前后通向颐和园和西山的路上被游览的人群塞满了。冷太太坐在马车上,她没见常年挥挥不去阴沉也似乎被明媚的春光清扫走了。“秋儿,你一场大病真的把妈给吓坏了。好在佛祖保佑,遇见了好大夫,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来了。今天带着你出来,一来是为了去还愿的。再者清明了,我们虽然不能亲自去你父亲墓前致意,好歹烧一炷香也算是全了孝道。秋儿,别看了。女孩子家的整天和你舅舅似地捧着报纸不放手。”冷太太没了丈夫,只剩下一个女儿冷清秋相依为命。年前的时候冷小姐不知怎么,一个小小的受寒感冒,却是大病一场。样看着女儿烧的迷迷糊糊的在床上说胡说,嘴唇上的燎泡烧起来多大,冷太太一个妇道人家那里见过这个市面,哭天抢地乱了方寸。   好在冷太太的弟弟,清秋的舅舅宋润卿还能拿定主意,他从同僚那里打听来协和医院有个很厉害德国大夫,咬着牙把大夫请来,德国大夫的医术是最灵验的,一针下去就退烧了。接下来外甥女的病逐渐的好起来,等着开春之后,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了。冷太太自从丈夫没了,就守着女儿过活,她闲着无事整天的念经。这次清秋能重病康复,她越发相信这些都是佛祖的保佑了。可怜清秋一冬天都在生病,一家人春节也没过,她决定花几个钱雇一辆马车带着女儿出来散散心。   清秋穿着一件浅青色短袄,底下是一条黑色绸裙,竖着如意双髻一段鹅黄色头绳更显出来乌压压的头发,光可鉴人。冷清秋长着一张鹅蛋脸,要说她五官长得多惊艳美丽,也说不上,可是举手投足之间却带着一种别样的气质。就是扔在一万个年轻的女学生里面,也能一样发现他。韩妈曾经和冷太太嘀咕过:“姑娘长得这个样子,将来一定是能得贵婿了。那个时候不止姑娘终身有个好归宿,就连着太太也能跟着享福了。”   冷清秋正靠在车厢窗子上,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一条路上人来人往,有骑着毛驴的老太太,小媳妇,也有坐这东洋人力车结伴出来的女学生们,更有耀武扬威,一路上按着喇叭,一溜烟风驰电掣而去的汽车里面坐着遍身绸缎贵小姐和阔太太们。市井百态真实鲜活隔着玻璃直接扑到眼前来。“你这个孩子又在发呆呢,自从你病了,怎么话也少了,不知每天看报纸,看书,就是出神不知想什么。秋儿,你可是有什么心事么?”冷太太拿着绢子在冷清秋跟前晃晃。   冷清秋靠在母亲的肩膀上甜甜的笑着,她偎依在冷太太身边,乖巧的任由着冷太太疼爱的摩挲着她的手和胳膊:“穿的这样少不冷么?”   其实谁也没想到,在这位冷姑娘的身体里面住着个大名鼎鼎的灵魂。红楼中的绛珠仙草林妹妹泪尽回归太虚幻境,她还了宝玉的眼泪,自此无牵无挂,整天遨游在离恨天,和昔日大观园中的姐妹们相聚谈笑们,回想起来在红尘中的种种,也只剩下叹息一声了。一天,绛珠找到妙玉正一起收集花朵上的露水,忽然探春进来笑着说:“你们可知道如今尘世又是另一番样子,听说民国推翻了帝制,五族共和男女平权呢。我们这些闺阁女当初生生是被的那个世道给误了,可惜不能生在现世安,能够出去创一番自己的事业。依靠着男人总是没趣的。”   妙玉却是不动声色,她收拾了一罐子露水冷冷的道:“怎么变也不过是酒色财气,利欲熏心罢了。我们清净的女子何苦要搅合进那样的名利场?”说着妙玉捧着罐子飘飘摇摇的走开了。黛玉对着探春的话有些惊奇,在她们看开不过是朝代更替,怎么能把皇帝给废掉呢?“这样的话君不君臣不臣的,岂不要乱了?虽然我不懂什么叫共和,不过叫女子也能出去却是极好的。三妹妹一向想出去创一番事业出来,若是你生在现世,也该得偿所愿了。”   探春很神往的点点头,眼神看着远处:“若是当初也能有今天的规矩,我定然不会被关在牢笼里面任由别人宰割。”黛玉想起来当初探春被当礼物一样送到番邦和亲,只为了把战败被俘的南安王给赎回来。她这样去和亲的假郡主,在番邦遇见什么可想而知。当初大观园中赵姨娘屡屡生事,连带着探春没脸,她曾经和姐妹们说过是男人当初去创一番事业的话。尘世中的巨变感慨最深的倒是探春了吧。黛玉安慰道:“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这样岂不是更清净些。”   探春也不再说这个话题,两个人一起去迷津边上散心,两个人肩并肩默默地走着,忽然探春站住脚步望着迷津里翻腾的浊浪:“若是当初也是和现在一样,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女人也能走出家门去认识男人。你和宝姐姐还会对着二哥哥那样倾心相许么?”探春侧头打量着黛玉:“这话虽然唐突,我却是疑惑了很久。论起来情分二哥哥对你自然是没得说。可是宝姐姐对着二哥哥也并非是没有一点情义。但是夫妻过日子,不管咱们家最后有没有出事,终究也是饮食男女,按着二哥哥的性子,他那样的人未必能顶门立户,也是个没担当的。若是当初你和宝姐姐都能出去认识别的男子,还会那样倾心于他么?世界上的男子并非只有他一个好的。”   黛玉听着探春的话一怔,她和宝玉就是前世宿命,她一喜一怒都是为了宝玉,可是在大观园朝夕相处,黛玉更了解宝玉的性子。居家过日子是什么样子她当然清楚,从小她看着贾敏如何打点家务。进了贾家,虽然是亲戚寄居在此的。可是贾母有意把黛玉和宝玉做成一对。有意无意自己或者叫凤丫头告诉她些持家的道理。黛玉是个明白人,她断然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对着她和宝玉未来的日子黛玉曾经在心里有过设想。宝玉不喜欢仕途,她也清楚的很。荣国府的爵位究竟是大房承袭的,宝玉不做官更不会做生意,他们也不过是守着些祖产过日子了。   可是她不会嫌弃宝玉,她也是个能忍受得住清贫的人。只是真正艰苦的生活她并没亲身感受到。没的呢跟着黛玉内心如何设想她和宝玉未来,她就泪尽而亡了却了一段孽债。在离恨天上看着贾家那些人蝇营狗苟,看着宝钗李代桃僵的嫁给宝玉,看着贾母病逝元妃薨逝,看着凤姐苦撑操办贾母丧事,大厦将倾,黛玉忽然有种庆幸。若是她现在和宝钗异位而处,未必能做的比宝钗更好。宝玉悬崖撒手未免是太凉薄了些。他一走了之却扔下宝钗和腹中的孩子苦苦挣扎。没了当家的男子,宝钗这样的人岂不是要任由着人欺负了?   黛玉想的出神,也不回答探春的话只管一个劲的向前走,“啊呀,林姐姐别走了!看掉下去!”身后探春的话音未落黛玉就一下子跌进了迷津的万丈深渊里面。   等着她醒过来竟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这个叫探春羡慕的世界,成了叫冷清秋的女学生了。她躺在床上一个冬天,养病的感觉黛玉再熟悉不过了。虽然这个人家和当初的贾家的比起来很贫寒,但是有母亲在身边照顾,一直渴望着家人疼爱的黛玉来说,有母亲在身边为她喂药,陪伴着她说话解闷,这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好啊!很快的黛玉就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病中不能出门,她从报纸上的了解这外面的样子。   自从她起来韩妈送上来的第一张报纸,黛玉就被外面的世界给深深地吸引住了。这个年头女人是能和男子一样上学堂的。女人不仅可以上小学中学,还能上大学。学校里面教的也不再是四书五经,反而是各式各样有用的技巧。甚至女子出国留学,学成大家。婚姻也不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式的婚姻原来是能自己找丈夫的。   黛玉以前的人生经验被彻底的颠覆了,这个世界给了她从没想过的自由和希望。冷家因为失去了顶梁柱,虽然衰败下来,可是比起来那些赤贫的可怜人,日子还能过得的。她现在是中学生了,黛玉在心里谋划着未来人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林如海当初灌输给她的思想叫黛玉谋划着未来的大学生涯。自己可以靠着学识在社会上自立,她能赡养母亲,在社会上谋得个自立的职业,终身大事她还没想过,因为新社会她的惊喜太多了,她没时间伤春悲秋,没时间想风花雪月的东西。   “你这个孩子一个劲的傻笑什么?我看着你病了几天反而更快活了。以前你还为了衣裳什么和我闹闹脾气,现在也不提了。”冷太太心疼的摸着女儿的脸对着韩妈说:“回去还是给秋儿买一只鸡炖汤,家里还有上一年老太太寄来的笋干和咸肉么?”   “我只是高兴,我想着身体好了就能上学去了。以后我要认真学习争取考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到那个时候咱们母女也不用凄惶的过日子了。”清秋歪着头,露出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大学里面公子不少,小姐这个样子一进去了,咱们家门口求亲的能从天坛一直排到海淀去了。那个时候小姐选个最有钱有势的人家做个少奶奶,我们也能跟着沾沾光!”韩妈坐在清秋和冷太太的对面,因为今天出来她特别换上一件崭新的阴丹士林大褂,梳着个元宝头,还在发髻上插着个翠绿的一截柳树枝。   清秋微微一蹙眉,不耐烦哼一声:“我可要认真做学问呢,当初父亲在的时候也是希望我能继承他的衣钵。都是新社会了,我还靠着谁吃饭不成!”看了一冬天的报纸,不管是大报小报,黛玉学会了不少的新名词。   韩妈一笑,指着窗外说:“看看我说的可有错?那是谁家的少爷,一路上就跟在咱们车边上跑呢。”顺着韩妈的手望出去,一个骑着骏马的富家公子正骑在马上眼巴巴的看着车里呢。   一向长在深闺的黛玉从来没有被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子这样盯着看,她厌恶的转过身,给了车子外面的人一个聘婷的背影。   骑在马上的金燕西却是望着清秋的背影,越发的觉得这位姑娘和他平常见惯交际场上的小姐们不一样了。眼看着西山就在眼前路更通畅了,赶车饿车夫一甩鞭子,清秋的马车很快的不见影子,只剩下金燕西勒马在路上东张西望,希望能找到家人的行踪。      ☆、第二章      金钱不是万能,可是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冷清秋坐在书桌前对着悄悄拿来母亲的账本发呆。冷家却是贫寒,清秋经常看见冷太太对着账本长吁短叹的,本来冷家的日子就是紧巴巴的了,谁想到女儿病一场,又多出来不少的花费。外国大夫和西洋药品很贵的。清秋合上本子,坐着出神。这个时代虽然变了,可是不管什么时代,有没有皇帝,生活一样要钱才能运转起来。冷家的日子和大观园比起来真的是贫寒的很了。什么锦衣玉食根本不用想,每天所吃的东西也不过是粗茶淡饭,偶尔能添上些鸡蛋和咸肉什么。   身上的衣裳也不过是随身几件半新不旧的,料子什么的都很普通,几件校服算是比较体面的了。和当初她几箱子单的夹的,皮毛衣裳比起来简直连园子里丫头们的也赶不上了。不过物质上的匮乏,清秋并没很伤心难受。有母亲关心,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比什么都强。当初在园子里面上有老太太疼爱,宝玉和姐妹们做伴还过得那样憋闷。纵然是锦衣玉食有什么趣儿?不用听那些人风言风语,不用被算计才是解脱苦海呢。   不过窘迫的日子不好过,她一个弱女子也不能现在出去做事挣钱。清秋冷眼看着这个世道,并不是什么太平盛世,各地的巡阅使封疆大吏掌握着一方军政财务,隐隐约约的有割据的架势。那个大总统什么,换的和走马灯似地。真是个大浪淘沙的乱世啊。不过父亲当年和她说过大乱之后必有大治,这个世道虽然乱,可是机会却更多。她为今之计要好好地上学堂,有了大学文凭她是能养活全家人的。   再者现在的学堂和以前大大的不一样,比较安静,不会卷进去政治纷争里面去。眼前真的要精打细算了,清秋无奈的叹息一声,有些深深地无力。“姑娘这样黑你还能看见字?”韩妈进来要点上她桌子上的油灯。电灯这个东西刚刚普及,为了节省开支,冷家没有拉电线。清秋摆摆手:“韩妈我就出去了,不要白费灯油了。”   “也好,一桶油要一块钱呢。太太刚才叫我电灯找东西,忙了半天,连着晚饭都差点误了。今天吃白粥和青菜,姑娘别嫌弃。明天早上上学我给你煮鸡蛋。”韩妈的身上沾着些灰尘,是刚刚翻箱倒柜找东西的样子。冷清秋的父亲过世,冷家顿时零落下来,好些古董什么都被卖掉周转了。   “妈要找什么?别是爸留下来书吧,那样的东西现在也卖不出多少钱。”清秋的父亲是个治学严谨的人,可惜早早的扔下母女两个人走了。“不是,太太找出来两件以前的嫁妆,很好的苏绣幛子,还配着紫檀的框子呢。送到店里去也能买上几个钱的。不瞒着姑娘说,上一次生病,太太手上的钱花的差不多了。”说着主仆两个出来。正房上点着灯光,舅舅宋润卿已然回家,正端着茶杯和姐姐说话。   见着清秋进来,舅舅笑着说:“大小姐来了,你们快点吃吧,我今天运气好碰上个饭局,足吃足喝一顿不用管我了。”清秋看着母亲身后的条案上拿着报纸盖着个挂屏大小的东西,忍不住上前揭开报纸看看。果然是韩妈说的两件刺绣,针线构图不错,紫檀框子上镶嵌着玻璃,听说是当初冷太太的嫁妆,可惜现在要卖出去接济生活了。黛玉看着精致的刺绣觉得自己的手艺比这个还强些。记得当初湘云在叔叔家里,他们家不仅不用针线上的人,自己动手做大至衣裳鞋袜小到荷包汗巾子。而且还能有力量拿出针线活去换钱的。   这个年代不是还歌颂做工的么?自己的针线也不用密藏在闺阁里面了。她心里想着,似乎找出一条出路。冷太太见女儿看的出神,上前拍着清秋的肩膀说:“傻站着干什么?快点吃饭。这个东西当初也是你姥姥花费大价钱置办的。现在应该也该能换上几个钱的。”   宋润卿喝了酒脸上红红的,他靠着椅子:“应该能值二十上下。光是紫檀木框子也要些钱呢。现在人心思浮动谁能静心下来做事情,街上苏绣湘绣铺子里面的新活计针脚再也没以前的细致了,还专门有人的出钱找旧的绣品呢。”   清秋在一边吃饭,心里盘算着刺绣女工的事情,她在房间翻了一下,这个冷清秋真的是个小门户里面娇生惯养的孩子了,在女红上只是能够钉扣子什么的,裁剪刺绣提不起来的。她曾经在衣柜里面发现个小小的手绢,上面的花绣的勉强像个样子。看起来应该是这个身体的本尊在学校立面上针线课的成果了。她现在没有那样多颜色的丝线,绣架什么的也不齐全,置办这些东西又是一笔钱。清秋刚刚看见点希望,又遇见了困难。   想着心事,晚饭之后她就借口着看书回去了,一晚上辗转反侧,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清秋还是没想出来一个完全的法子。她突兀的和冷太太要钱置办那些刺绣的东西太叫人吃惊了,而且学校里面断不会要学生准备如此齐全的东西上针黹课。“秋儿,你身上可是不舒服了。叫妈看看怎么眼圈都青了?”冷太太担心的看着女儿,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没事,我病了一假期担心跟不上课程。”清秋忙着找借口,急匆匆的拿着书包走了。从家门出来,清秋一个人走在落花胡同里面,身边不再跟着丫头婆子,行动有人知道,自由的感觉真好。清秋看着墙头上露出来一枝杏花,忽然起了小孩儿心性,跳着要去攀折下来。“哈哈,你感情还淘气呢!快点走吧,小心迟到了。”清秋的同学华玉萍正笑眯眯的站在身后看着她呢。   好像做坏事的小孩子被抓住了,清秋脸上微微一红:“我在家躺了一个冬天了,浑身上下骨头都锈住了,偏生你这个坏东西那我取笑。”   华玉萍哈哈笑着拉着清秋就走:“我给你看个好东西。”说着从书包里面摸出来一张报纸,清秋接过来看,是一张专门刊载小说诗歌的小报。华玉萍附在她耳边低语一会,清秋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果真是短短的一篇文章配着一首新体诗。   “真是好,我看整张报纸上就你的文章好。体裁新,文笔老练,这会算是蟾宫折桂了。”清秋这个同学很喜欢新体诗,寒假家里人去南边探亲,华玉萍写的是沿途所见配上小诗很有新意。   “别夸了,我的水平和你的比起来还差得远呢。不过稿费是真的!足足两块钱,今天放学我请客。”华玉萍得意的拿出来个小钱包在清秋面前摇晃几下,里面两块洋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晚上,冷太太看着清秋姗姗来迟的清秋:“韩妈叫你吃饭叫了三四次,你还要我们等着你吃饭不成?”   宋润卿却是拈个花生豆慢慢的嚼着:“没关系,我还要慢慢的喝几杯呢。想必是今天的功课多。”   清秋告座坐下来,偷偷地吐吐舌头:“舅舅少喝点,小心和上次一样掉进了金鱼缸。我的功课都写完了,只是刚才看书看住了。你经常看那份报纸我能看看么?”   “好啊,我一向不喜欢新体诗的。还是格律诗更和脾胃,新体诗是洋人的玩意,外国字和中国字不一样。他们的格律用不到咱们身上。你也该多学学老祖宗的好东西,不要整天被什么新鲜东西迷住了。有些新鲜的未必是好的。”宋润卿一向自负才学,可惜命运不济只混个小小的禁毒署的小职员罢了。   那张报纸上全是文言散文和旧体诗,清秋刚才在房间里写了几首诗,预备着也试试看。像是那样的旧体诗,宣扬新诗的报纸杂志上不喜欢刊登的,她干脆选个鼓吹旧体诗和文言文报纸试伸手了。   金家,金燕西垂头丧气的回来,刚进门就差点和金荣撞个满怀。“你这个糊涂东西,走路也不长眼睛!家里失火了么?”金燕西这几天和着魔一般,每天在京城里面和没头苍蝇似地到处找那天惊鸿一瞥的芳踪倩影,结果却是石沉大海,什么结果都没有。   金荣忙得满头是汗对着金燕西鞠躬:“七爷,咱们家来贵客了,是老姑太太家的少爷要来了。太太接了信忙着吩咐人打扫房间呢。我没看见,冲撞了七爷了。真是该打。”说着金荣作势要打。   金燕西听着金荣的花眼睛一亮:“真的么?我记得小时候姑姑对我们是最好的了。她和姑父在国外这些年了,不是法国的公使便是美国大使,她可算是要回国来了。”说着金燕西就向里面走。   “不是老姑太太来,他们家的少爷学成归国回来了。因为他们老家也在南边,可惜姑少爷在北大和燕京接了教职,哪里能回去呢。姑太太托太太照顾姑少爷,因此太太干脆叫姑少爷住在咱们家。”金荣接过来燕西扔过来的帽子和拐杖,跟在他身后啰嗦。   “正太太预备叫表哥住哪里?我记得他的年纪和大哥差不多,还是和二哥差不多。他一来正好大家更热闹了的。也不知道这些年在国外他成了什么样子的。我只记得那个时候他整天跟着先生读书,什么酸溜溜的书都能念下去。”金燕西正说着白绣珠同三嫂玉芬出来。“老七,我们要出去逛街,你也跟着一起转转去。秀珠妹妹在家里等了你半天,也不见你回来。你是没差事的,怎么比有差事的还忙呢?你看看秀珠妹妹等你半天了,你干脆请我们吃下午茶算是补偿好了。”   “你们不过是想讹我请客罢了。姑妈来信了,我先要去母亲那里问问表哥的事情。下午茶先记着,过几天一起算。”金燕西没心情和绣珠鬼混,找借口要溜走。   “你急什么,你的表哥不是我的堂哥么?他刚刚从法国坐上火车,这个时候还没到莫斯科呢。反正我嫂子也在家里忙着收拾呢,到时候看他住在谁家方便些。”绣珠勾着玉芬的手,对着金燕西歪着头。   “要我说住在哪里都一样。不过住在这里更方便些,你看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经常过来,我们家还有两位女学究,也能经常和表哥请教请教学问了。”玉芬说着对着白绣珠挤挤眼低声的说:“一个娶一个嫁,没准能成全两对。”   ☆、第三章      金燕西对着玉芬的话有些讪讪的,他和白绣珠从小一起长大,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他们两个的关系超越了一般的朋友,耳鬓厮磨,情人之间的事情能做的都做了。金家把白家也都心里默许了他们的事情。只等着这对小情人自己宣布出来,就把亲事定下来。绣珠娇嗔的看一眼玉芬,一跺脚转身走了。玉芬斜眼瞟一眼绣珠:“你看看,不好意思了。你们两个啊,整天见面都吵闹,一转眼不见了,反而是心里想的慌。”说着玉芬叫着:“绣珠妹妹等等我。”一边追出去了。   金燕西看着三嫂的背影想:“绣珠虽然是很好的,可惜被养成了大小姐脾气。谈朋友么,自然是新式的女子更放开,可是过日子还需要个温柔听话,不会干涉自己自由的半新不旧的女子更是和过日子。只是找了这几天,还没发现那个姑娘一点踪迹。金燕西忍不住心里失落,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厅里面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七哥,你傻站着干什么?三嫂和绣珠姐姐都出去了。”梅丽不知从那里钻出来,拍拍金燕西的肩膀。梅丽是金铨的二姨太太生的女孩子,年纪最小,性格天真可爱,大家都很喜欢她。金燕西捏着妹妹的鼻子逗着她:“你这个小东西,从哪里钻出来吓我一跳。你要去做什么?”梅丽躲闪着:“我刚刚放学回家,的要去太太的屋里。我们一起去吧!”梅丽拉着燕西的手要走。   金燕西脑子里闪过个念头,大彻大悟一般欢喜的跺脚拍腿,他竟然没想到这一层,那天惊鸿一瞥,那个女孩子明白是个学生的样子。京城里面学校就那么多,除了专门收男生的学校,剩下的男女混收的和女校也就是那么几家了,每天放学的时候,他一家一家挨着站在门口看放学的女生们。一定能把心心念念的姑娘找出来的。想到这里,金燕西转身要走,梅丽眼巴巴的看着七哥:“七哥你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正说着太太身边的小兰过来叫道:“七爷正巧在家,太太叫你去呢。八小姐一起去吧,太太那里有好事情等着你们呢。”   无奈母亲传唤,金燕西垂头丧气跟着梅丽身后蹭过去,进了金太太的屋子,只见一张紫檀桌子上堆着小山似地东西,那些东西一包包的都拿着外国百货公司的包装纸包的好好的。梅丽见着了眼睛闪闪发光,上去一样样的拿着看:“哪里来的这些好东西?”金太太坐在沙发上手上拈着佛珠:“是你们姑姑送来的礼物,她还是和以前那样疼你们。这些都是给你们两个,梅丽每天上学家里轻易肩看不见就算了。怎么老七你既不上学也不当差事,反而比你父亲还忙?这些天你都上那里去了?”   金燕西手上正在拆一个包裹,拿出放在纸盒里面的香水凑在鼻子前闻闻:“也没什么,我不过是嫌家里太闷了,出去走走。这个给你,正是小姑娘用。”金燕西把瓶子塞进梅丽的手上。转身做到母亲身边,抓着金太太的胳膊撒娇。   金太太拍拍金燕西的手:“你啊,读书也不读,叫你做事也不肯,很应该叫你父亲骂你一顿。你们姑妈这些年在国外,可是咱们国家的繁文缛节她还全记着呢。不是你们表哥要来北京么,她和你们姑父先写信过来拖我们照看一下,紧接着又寄过来这些东西,咱们家上上下下的每个人都想到了。我一份份的分好了,你的哥哥姐姐们都拿了,总没见着你们。今天正好,你们把这些东西拿走吧。你们姑姑总是想的比谁都周全。就算是她不说,我们还能慢待了绍仪不成?”   “我记得小时候,姑姑对我们照顾最多。这些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能从国外回来。表哥学成归来,他在外面的时间比在国内还多,等着他回来了,我拉着他好好地转转北京城。”金燕西拿过来一块女表,翻来覆去的看。   “咱们家根子是在南边,祖上都是读书出身为官作宦的人。咱们曾祖就做过封疆大吏,不说曾祖,你们爷爷三个兄弟,都是二品以上的人物。只是可惜,除了你们爷爷这一房你们爸爸立住了,大房的大哥三十岁上还是没了,三房的只有你们姑姑一个人。当年你们爸爸在上海的时候,她可是把你们爸爸当成亲哥哥,对着你们比自己的孩子还要好呢。我预备把后面的院子收拾出来,后面的院子直接通向外面出入方便,你们表哥住着方便些。你们表哥在国外拿了几个学位,还是博士。老七你也该跟着他好好请教。”金太太上了年纪,想起来以前的事情难免啰嗦。   金燕西对着母亲的话没放在心上:“表哥来了自然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我们怎么会欺负他。对了这个表给我吧!”   梅丽顿时急了:“七哥,你拿着女士手表做什么!分明是姑姑给我的。”现今最时髦的装饰便是胳膊上戴着个明晃晃的西洋手表。“有你这样做哥哥的么。你姑姑给了你的手表在那呢。你跟着你妹妹抢什么?”金太太不满的看一眼儿子,搂着梅丽安慰她:“老七没个正经,别理会他。”   金燕西怏怏的放下手表,暗忖着本想着把这块表送给那个姑娘的。虽然街上的中标铺子上也一样有西洋的女士手表出卖,但是不及这个精致可爱。奈何现在佳人不见芳踪,徒有一腔心思,也只能望洋兴叹了。金燕西把手表塞给梅丽,垂头丧气的站起来:“我和你说笑呢,真是个小气鬼!”   金燕西从金太太的房间出来,他决定从明天开始,一家一家学校挨着个在放学时间,到门口蹲守去。   落花胡同,冷家,清秋正把一封稿件放在信封里面,她提笔在信封上公正的写下地址,这个身体本来写的一手不错的字,只是风骨太软了。好在她一直用冷清秋的簪花小楷写作业什么,一般竟然没人发现,冷家姑娘的身体里面换了一个人。把封信封好,小心的放在书包里面,她决定明天趁着上学的时候把这封信投进邮筒里面。自己写的诗词能被人家看中么?冷清秋,完全没有一点底,记得在大观园,探春起诗社,宝玉曾经把她们写的白海棠诗拿出去,还说贾家的清客相公们很是称赞。闺阁里面的诗词一向是不能外露的,她为了这个事情还说了宝玉。现在想起来那些清客相公们称赞的姐妹们的诗篇好,也不过是他们奉承的意思罢了。   但是想着华玉萍的文章,平心而论还赶不上自己呢,她都能发表,自己也该不是很差的。这个年代带给她的冲击真的太大了,不仅女子能和男人一样抛头露面,三从四德,女红针黹再也不是女人一定要遵守的教条了。以前谁家的姑娘写的诗词什么的被传出去是很轻浮的,会被看成没教养的事情,甚至会被人想成这家姑娘名声不好之类的。现在女人可以展示才华,也不会有人指责什么,反而会得到尊敬和羡慕。   清秋躺在床上心里一会担心自己的诗文写的不好,会被编辑退稿,一会又是雄心万丈的,设想今后要怎么上大学,学哪一门专业,等着毕业了,她能做什么样子的工作。和陌生人在一起工作,这个经验是她没有经历过的。社会上是什么样子呢?若是按她的本心,清秋是愿意接着学习国文的。可是听着同学们说的,和报纸上的论调,现在流行的是实业救国,学习理科是时髦的事情。但是对着算术物理和化学,清秋学起来就艰苦多了。以前的底子根本没有,幸亏是她比较聪明,找出来以前的教科书,认真的看几遍,清秋也慢慢地能跟上了。   算术和物理老师还以为清秋是生病身体不好,因此成绩拉下来,后来看着成绩慢慢的上来了,他们把她教导办公室鼓励几句也就没追究她以前成绩不稳定的原因了。这个身体虽然比当初健康多了,可是理科工作是要和机器打交道的,一个女孩子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或者自己可以学医科,或者上文科,今后做个教师也能养活一家人的。   清秋慢慢的规划着未来,朦胧睡去。第二天她把信封塞进了胡同口的邮筒里面,就赶着上学去了。   稿子投出去了,过了几天还是没什么动静,清秋难免有些失望,看起来自己真是才疏学浅,白白惹人嘲笑罢了。“清秋,都放学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华玉萍已经收拾好了书包,站在她桌前等着她回家呢。   两个人背着书包一路上说话着回家,“你这几天总是没什么精神,别是身体有不舒服了。”华玉萍感觉到清秋的心不在焉。   “没有的事情,我这几天为了考试睡的晚了。”清秋为了自己走神找个借口,华玉萍不疑有他,和她说起来考大学的事情:“你的成绩已经很好了,我想你考上个好大学是没问题的。你别是为了上学的学费在发愁吧,若是你考的很好,没准还能申请奖学金呢。”两个人说着考学的事情,就到了落花胡同口上了。   两个女孩子根本没发现她们身后一阵跟着个人,金燕西在京城各个学校门前和没头苍蝇似地乱撞了半天,还差点被巡警当成专门看女学生的无赖给抓起来。就在他快失去希望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金燕西跟在清秋身后一直从学校跟到了她家门前。   就在金燕西欣喜若狂的时候,冷清秋也收到了人生第一笔稿费。她的诗文不仅发表在报上的显眼位置,编辑还给她来了一封热情洋溢的约稿信,欢迎潇湘先生接着投稿被他们报纸。拿着随信附上的五元钱汇票,清秋顿时信心大增,觉得未来也不是遥不可及 无法把握的事情了,她把随信的报纸仔细的翻一遍,赫然发现自己写的几首诗在显眼的位子上。清秋忍不住看了几遍,把报纸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她坐在那里定了定神,提笔在稿纸上又开始笔走龙蛇了。这样的诗她能随便的写出来几十首。   门外,金燕西如获至宝站在门口,盯着写着冷寓牌子,知道了佳人是谁家的闺秀,是仁德女中的学生,这就好办了。金燕西仿佛在沙漠里面跋涉很久的人,口干舌燥,忽然面前一汪清泉,整个人从里到外全都狂喜了。   回到家里,金燕西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自己的存折,他看了最后一行的数字,有些懊恼的说:“谁想竟然花费了这么多?也不知道那些钱都做了什么了,看样子我要想想办法,闹些钱周转周转了。”正在金燕西思忖着如何去闹钱的时候,一阵笑声响起来。大少奶奶的丫头小莲站在门口正看着金燕西笑呢。   “七爷,我们少奶奶叫我一问你一声,那些戏票还有么?”二嫂子慧厂喜欢鼓吹女权主义,她前几天逼着金燕西买了不少募捐的义务戏票,足足花了金燕西五十块钱。“哎呦你们好会算计,一般二嫂子一定逼着大家都买了戏票的,那不成你们少奶奶没买不成?”金燕西懒散的瘫在沙发上,拍着身边的位子,示意小莲坐过来。   ☆、第四章      小莲拧着身子,跺脚道:“七爷有什么话就说,我可不敢坐,等着叫人看见算怎么回事呢?我们家大少奶奶叫我把这个送来。”说着小莲拿出来一件黄色薄哔叽的西装,上次金燕西穿着出去,热了随手扔在老大那边。   “我的衣裳也不过是在家里,只是一时想不到放在那里罢了。多谢你帮着拿来。对了我还有一顶绿色的帽子,你看见了么?”金燕西一门心思在清秋身上,那里在意衣裳的小事。小莲把衣裳挂在衣帽架上,嗐一声:“七爷的话怎么听着很古怪。叫三少奶奶听见了又该打趣了。七少爷有什么事情?”小莲看着金燕西在翻着存折,伸头看一眼就站开了。   “我一向不耐烦算这个,你帮着我算账。你可别忘了,上次玩牌是把赢的钱都给你们了。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拿钱的时候说的好好地,等着有事竟敢不肯帮忙。你帮着我把明晰的帐对一下,看看还剩下多少钱。我有一件大事要做!”金燕西靠在沙发上,很舒服的抬起搁在茶几上。   小莲只好捡个离着金燕西最远的地方坐下来,拿着纸笔帮着金燕西算账,金燕西看着小莲算账,和她有一句每一句的说话:“你们大少奶奶也是很疼你了,你身上这件坎肩看着不错,颜色大下刚刚好,是新做的?”   “七爷真是的,害的我差点算错了。这件衣裳那里是新的?是五小姐不要了给我的,都是几年前的样子了,穿出去和古董似地。好了,七爷看看吧。”小莲把账本递给金燕西,站起来走了。   金燕西看着上面的数字,心里盘算一番,他打铃叫来金荣:“我给你个发财的机会,你去给我办一件事。”   清秋的诗文顺利发表,她到了鼓励,接二连三的投稿也都被采纳了,清秋粗粗的计算下稿费,已经有七八十元了。她的格律诗立意新颖,用词洗练,有不少的读者都写信到编辑部,要求潇湘先生多多的发表几首诗给大家欣赏。一些崇尚古文和格律诗的文人教授们甚至在报纸上公开写文称赞潇湘先生的诗词写的精妙,把里面的精妙之处一样样的指出来,给初学者作为榜样。这下潇湘的诗词成了喜欢格律诗的人嘴上经常挂着的新星了。   这天傍晚吃饭的时候宋润卿喝了两杯酒,摇头晃脑的说:“啊呀呀,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不知道最近京城的诗坛上有个横空出世的新人,在报纸上刊发了不少的新诗,我读了几首竟然都不错的,我虽然不才,可是品鉴的能力还是有的。就算是姐夫在,看见这样的诗也要称赞的。依着我说当今的文坛上,除去那些整天吵着要全盘西化人不算,古文格律诗里面,这位潇湘子先生也能算上一号了。最近不少人对着潇湘的真实身份起了好奇心,给编辑部写信询问。你们猜怎么样——”   冷太太对着作诗不怎么放在心上,她看着微醺的弟弟:“国家这样大,还能找不出来几个能人。我不懂什么诗的,这几天我白天在家,听见隔壁人生嘈杂,仿佛是有人在里面收拾房子的动静。隔壁那个院子空着很久了,不是房主说要空着不买么?好好地就转手了。”冷家的房子是从一个大宅子里面隔出来的四分之一院子,剩下的四分之三,大门开在落花胡同背后门圈胡同了,但是和冷家只隔着一道墙,那边的声音在院子里听的很清楚。   宋润卿打个酒嗝,眼神迷离:“最近的时局也不太平,谁有那样的大手笔买下来那样的院子。你们猜怎么样,据说这位潇湘是个在学校的学生。清秋,你整天也是上学,可是比起来人家,可是差远了。我看学校应该加强国文,不要整天教学生们什么平等啊,自由的胡闹。还要什么男女平等,男人和女人怎么能一样呢。对了,你每天关在屋里干什么?不如好好地把字练一练。能写好文章一半是天赋,一半是努力,你怕是没那个天分了。可是一笔好字全是练出来的,你要好好地练字知道么。至少等着考大学的时候主考官见着你的字好也能加分的。”   清秋听着舅舅的话,心里却是很高兴地,她点点头也不多话,只是低头吃饭,宋润卿这个人虽然唠叨,没什么本事,可是心底还不错。清秋若是上大学,学费也是不小的开支。凭着冷太太一个人供养清秋就困难了,宋润卿却是没叫清秋辍学,反而是鼓励她上学。固然宋润卿有自己的打算,可是对清秋这个外甥女已经算是尽了做舅舅的情分了。只是他不知道,报纸上那个潇湘先生一直就坐在他眼前罢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又嫌舅舅唠叨你了。现在都是这样,整个国家浮躁的很,什么全是外国的好,一个人出洋镀镀金回来就成了人才了,什么都是洋人的好,洋火,洋布,西洋的电影,连着你们女人都要把头发剪了,穿上洋人女人的衣裳才算是好看的。却把老祖宗的东西给忘记了。还有些人自持着在外国留洋几年,一回来看什么都不顺眼,闹着要把圣人之言都给推翻了,还说要全民说洋文。文章里面加上几个字母也成了顶时髦的事情了,长此以往这样不用别人一刀一兵,自己就把自己给亡国灭种了!”宋润卿忽然生气起来,拍着桌子不满的抱怨着。   清秋听着舅舅的抱怨,暗想着在毒品禁卖署舅舅一定是被那个留洋回来的同事给讽刺了,在这里撒闲气呢。不过最近京城的各大报纸和杂志上刊出来不少文章,里面不少人很激烈的要把中华文化全都推翻,主张全盘西化,连着中国话都是落后的东西不要说了,这些人也真是数典忘祖,单纯的看着西洋人和东洋人刀兵厉害就如此妄自菲薄。“舅舅说的对,我最近出了要复习预备着考试,还有就是把先父留下来的书拿出来看看,真的是受益匪浅。字我还一直练着呢,等着那天我金刚经写好了,请舅舅指正指正。”清秋很乖巧的平息了宋润卿的脾气。   “好,还是清秋聪明懂事。你那个字结构都不错,只是没什么风骨。风骨这个东西便是人家说的字如其人。你是个小姑娘家,也不能强求了。”宋润卿絮絮叨叨的说着,酒劲上来几乎要睡过去了。   他们家隔壁接着大兴土木,每天清秋在家都能听见那边传来工人的声音,不过她也不管,清秋借口着要上缝纫课,带着韩妈出去一趟了。两个人雇了一辆车子,清秋问:“最好的丝线和绣花的家伙哪有有卖?”   韩妈想想说:“花市大街上全是铺子做绒花,绒鸟,还有不少的绣庄绣戏服,幔帐什么的,那里有铺子专门卖各种样色的丝线,绷子和绣花针。可是姑娘也不过是上缝纫课,你怎么和预备嫁妆似地要大张旗鼓的做活呢?我说随便买点就好了。”一副清秋的手艺不怎么样,白白的糟践东西的意思。   清秋只是笑着摇头:“韩妈你拿着我开心,我的事情你别管了。绣花这样的事情,慢慢的练习总会好的。”说着车子已经向着花市大街飞快的去了。   清秋拿着不少的东西回家,却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堆精致的点心盒子,她看去都是京城有名的铺子里面的盒子。这些点心一盒怎么都要一块钱以上的,她粗粗的数了一下,竟然有七八盒,冷家是绝对不会花这样的大手笔买这些无用的点心的。为了节省开支,冷家的点心大多数冷太太和韩妈自己动手做出来,几角钱就能做出来好些玫瑰糕什么。“妈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清秋疑惑的问冷太太点心的来路。   “是隔壁新来的邻居送来的,好像是个有钱的人家,也不是亲自送来的,是叫人送上门的。直接给了韩妈的丈夫,我连人都看见就走了。他们说是南边的规矩,新来的总是要给邻居们送点心的。可是南边的规矩也没有这样大手笔的,也不过是给左邻右舍的送去一块糕什么的甜甜嘴就是了。哪有这样不怕花钱送法?还等着你舅舅回来,把这个东西给人家还回去。秋儿你买了什么了?怎么这么多的东西啊!”冷太太看着韩妈拿着的东西,微微蹙眉。   清秋叫韩妈把东西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她对着冷太太说:“妈我有话和你说。”说着母女两个去了清秋的房间。   冷太太放下手上的约稿信,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女儿:“那个潇湘是你?我怎么有些不敢相信。你舅舅这几天对着潇湘的诗文很是推崇,你怎么能写出来这样好的诗?别是你抄袭谁了的东西吧。”   “妈,你怎么不相信你的女儿呢。人家不是都说了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这些日子把父亲留下来的书和书稿好好地研究几遍,父亲留下来的东西真的是字字珠玑,我一下子就茅塞顿开了。开始练着写写,谁知还能入得了别人的眼。人家那些素不相识的人都鼓励我,妈妈怎么反而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呢。我得了这些稿费,就一时没忍住多买了点东西。剩下的还有八十元,给妈妈拿着吧。我上年底生病,花费了不少。今后我也能得帮着家里一点了。”清秋坐在冷太太身边,缓缓地解释着。   冷太太听着女儿的话,仔细想想,清秋虽然是个女孩子,可是很聪慧,继承了丈夫的勤恳认真。她能够写出来不错的文章,看起来是女儿真的开窍了。拿着沉甸甸的几十块洋钱,冷太太眼圈红了:“你这个孩子,真的和你爸爸一样一样的。你要考大学了,家里还愁不到那个份上。你每天忙着功课很辛苦了,千万别在为了稿子熬坏了身体。这些钱你拿着,等着上大学,你的衣裳都要置办的 。可不能随便花了,我知道你们小姑娘很喜欢漂亮,可是也不能没节制。”冷太太把钱赛回给清秋,母女两个坐在一起说一会话,等着韩妈叫冷太太预备晚饭,冷太太才嘱咐清秋好些话出去了。   清秋精神很高,等着冷太太出去,她动手把买来的东西拿出来,描花样子,上绷子,配色立刻忙起来了。上辈子跟着嬷嬷和大嫂子李纨学习针线,黛玉手工很是灵巧。只是贾母心疼她不叫她多做了,其实黛玉的手艺在大观园里面是极好的。拿着针线绣了几下,技艺还在。清秋很快的进入状态,等着韩妈喊她吃饭的,她已经完成了一片叶子了。   等着她出来吃饭,桌子上的点心被放到了条案上,宋润卿一脸的兴奋:“姐姐是想多了,人家金家七爷是总理的少爷,这些东西在他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可能人家富贵人家行事便是如此的。你想想要是他真的送来一块糖糕什么,那才是笑话呢。金七爷竟然亲自见我了,这个面子可不一般的。以后没准还能靠着这位芳邻,我也能顺风顺水,高升一下呢。好了,秋儿来了。你喜欢吃什么点心,拿一匣子回去慢慢的吃。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宋润卿拿着扇子点虚虚指着那堆点心。   清秋暗想着这位什么国务总理的少爷真是个傲慢的人,这条胡同上住的都是些平民百姓,他一来便是要送这些昂贵的礼物,分明是嘲笑邻居们没吃过好东西,炫耀自己的身份罢了。虽然还没见面,清秋对着金燕西的印象便差到了极点了。金燕西成了言语傲慢,举止奢侈和薛蟠类似的人了。   “我才不要。送礼这件事情为 的是表情达意,不在乎礼物的贵贱。他巴巴的送来这些东西,分明是看咱们的笑话。咱们家虽然穷,可是也不至于见着好点心就要贪婪的吃上一整盒子的。他明摆着是拿着咱们当成猴子耍呢。”清秋看也不看,坐下来吃饭。   宋润卿砸吧下嘴,想说什么,可是半晌他还是没出声。“吃饭,谁叫人家是总理的公子呢。若不是他做了咱们家的邻居,我这辈子连看上一眼总理公子的资格都没有了。”宋润卿拍下腿,一家人无声开始吃饭。不过礼物收下来总是要还礼的。冷太太和弟弟商量了半天,找出来几幅压箱底绣品送过去了。   金燕西看着冷家的回礼,想着隔壁的清秋,心里早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是他礼物送了,人家的回礼也到了,可惜佳人的样子还没见呢。想到这里金燕西又开始坐立不安的来回在屋里走溜了。   且不说金燕西想什么法子能亲近佳人,清秋却遇见了意想不到的好事。放学之后清秋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清秋刚在门口站住,轻声的问:“报告,学生冷清秋。”老师就在里面叫道:“冷同学请进。”清秋进了办公室,看见办公室里面多了一个陌生人,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见着清秋进来那个人站起来对着她伸出手去:“冷同学你好,应该说潇湘先生久仰久仰,在下是北京大学的教授胡平。”   ☆、第五章      清秋对着握手礼有些不适应,她下意识的向后面退了一步,对着胡先生深深地鞠一躬,柔声道:“胡先生好。”胡教授的手伸在半空,他也没生气,笑着放下手,做个请的姿势:“请坐,冷同学,你别紧张,我在报纸上看了你的诗文和文章,还以为是个学富五车老先生写的呢。仔细想想,胡某虽然不才,可是国内数得上国学泰斗都听说过。并没有哪一位有潇湘的笔名的。我看冷同学的文章真是立意新颖,用词老辣,完全不像是个学生写的。我写信到编辑部询问,他们的回复我还不敢相信呢。今天来贵学校亲眼见到了作者本人,见着冷同学,才相信了。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代表北京大学特别来邀请冷同学入学学习的。”   清秋的老师见她有些懵懂,赶紧解释说:“冷同学,胡教授是代表大学来的。你是要升学上大学的,如今大学的教授看见你的文章很爱惜你的才学,他们的意思是只要你肯报考他们的学校。只要成绩合格,他们是一定会录取你的。我刚才把你的情况和胡先生说了,你的家里境况不是很好,不过胡先生说,学校预备给你奖学金的。”   听着老师的解释,清秋才明白过来这位胡先生来意。她想本来就对着久负盛名北京大学心向往之,只是她有些底气不足,担心考不上图图惹人笑话。因此清秋私心正在踌躇着,为了稳妥她最好先别的学校,这样把握还能足些。正在清秋担心自己前途的时候,忽然来了胡先生,不啻于天上降下甘霖。   “真的?谢谢胡先生。谢谢老师!”清秋脸上绽出个欢欣的微笑,对着老实和胡先生鞠躬致谢。“不要谢我,你本来认真努力,颇有才气,学校推荐你也是据实以告诉,并无美化粉饰。你确实要谢谢北京大学的先生们慧眼识珠,肯为了你一个寂寂无闻学生破格录取你。但是你的功课不能放松,人家先生说了,你的成绩也要到了分数线才好。毕竟录取都是公开的。”老师欣慰的看着清秋,这个学生乖巧听话,勤奋好学,能够看着她成才,做老师的心里也很有成就感。   胡先生看着清秋展颜一笑,心里猛的一跳,随即他暗自嘲笑自己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竟然和毛头小子似地。不过这个冷同学倒是真的出人意料,举止稳重,言谈洒脱,给人感觉不像是个中学生,反而是带着一股灵气,就和天上的仙子似地。她虽然不算长得很出色,可是眉眼之间,举手投足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风韵。叫人看着忘记了心里的俗事,只觉得清新亮丽。这样的学生才气又好,更有风流体态,等着她入学之后,肯定会惹不少的男学生们争相追求了。若是那样,指不定要出什么事情呢。   “冷同学,我能问问你,你年纪很轻,是怎么写出来人人称赞的文章呢?可是你有家学渊源?”胡先生溃看着坐在对面两手放在膝盖上,低垂着眼睛的清秋,问出来自己心里的疑问,看文章,胡先生也要感慨的潇湘的才学,但是潇湘本尊实在有点出乎意料了。她的诗文绝对不是个中学生上几年学就能写出来的,非得是博览群书,才思敏捷的人才能做出来。那不成她有家学渊源或者她只是别人推出来障眼法么?若是她真的是别人的障眼法,学校岂不是被骗了?   清秋抬起头看一眼面前的胡先生,虽然只是一眼,可是胡先生却神奇的平静下来,方才心里的种种疑问和莫名的感觉都消失了,整个人仿佛置身在山水中,他不是在的一间女子中学办公室里面,而是坐在竹林里面和隐士谈天了。“家父已经过世了,他生前倒是研究过几天学问,都是老师教导的好,课下我时常读写家父留下来的书,其实写诗也不很难,只要找出来里面的窍门也很容易的。”清秋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胡先生生在书香之家,年少出国留学,在美国得了博士学位,虽然这位胡先生是个留洋出身的,还是第一个提倡用白话文写文章的领军人物。倒是难得他的观点不偏激,没有把传统文学和中华文化一笔抹杀,反而是认真研究考证,分门别类的考证研究,把庞杂博大的中华文化一点点的整理个头绪出来。清秋虽然没见过这位胡先生,可是日常看报纸,杂志,对着这位胡平教授很是看重,对着胡先生的学术主张心有戚戚。   他们两个好像博雅遇见钟子期,话一开头就收不住了,还是最后老师笑着说:“看起来清秋同学真的是博学多才,就连着胡先生也很欣赏了。今天天色不早了,你也要早点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等着你上了大学,可要好好地做学问。希望你今后能做出来不一番成就。”   胡平见着天色晚了,忙着站起来:“竟然忘了时间,我留下你的地址,过几天寄一张学校图书馆的借书证给你。难怪你小小年纪有这些见识,原来是家学渊源加上自己的努力,我当初也是年幼失怙,被母亲拉扯长大,你的经历和我相似,身为过来人我有些话要告诉你,做学问不能着急。你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母亲一个人拉扯你固然辛苦,可是她更希望你有长远的发展,伤仲永是个教训啊,我给你借书证是为了叫你安心多多读书,积累自己,我们几个教授都是很看好你的。”说着胡先生说了好些勉励的话,才走了。   清秋回家已经是晚了,冷太太已经站在门口正等着她回来呢,见着清秋背着书包过来,她的心才放下来:“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晚,我不放心叫韩妈去你同学家问过了,她们可是都回来了。你上哪里去了!”冷太太借着外面的灯光打量着女儿身上,见着清秋还是早上上学的摸样,才稍微松口气,可是语气里依旧带着埋怨。   “妈,我有好事和你说。”清秋从没这样快活过,她拉着冷太太的袖子带着撒娇的口气,有点得意洋洋的。母女两个说着进了院子,地上躺着不少的砖头,墙底下清秋种的不少的花草被压在瓦砾底下看样子,再一看西墙,哗啦啦的倒下来一片,冷家和隔壁的完全通了。见着自己的心血被毁了,清秋脸上的笑意没了,她有些生气的说:“我费了好些力气才弄来那些蔷薇花苗,本想着今年夏天能开花的。是谁这样莽撞,这算是怎么回事啊!韩妈经常在这边晒衣裳的,没伤着人吧。”   “没有,是个隔壁的院子他们修房子不小心把墙挖塌了。等着明天叫人砌上就好了。”冷太太的语气竟然没有不满,清秋很是奇怪的看着母亲一眼,要进屋去。正在她要进屋的时候,一个身影从隔壁灯火通明的房子里面出来,对着冷太太笑道:“伯母好,你们这是晚饭后出来散步么?”   清秋站在阴影里面打量着眼前的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昂贵的西装,头发梳的光溜溜,人虽然长得还算端正,可是浑身上下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派头,一双眼睛正咕噜噜的打量着清秋呢。这个人怎么如此无礼,清秋很厌恶金燕西的轻浮,她不着声色的站在冷太太身后,也不理会他。   冷太太笑着说:“是金七爷,今天秋儿回来的晚了,我们正要叫你去吃饭呢。”金燕西一双眼都在清秋身上,清秋穿着一浅蓝色上衣,一条黑色的长裙,梳着两条长辫子,垂在胸前,半低着头站在冷太太身后,在朦胧的暮色里面越发显得肌肤洁白,整个人就像是白海棠花那样楚楚可怜,叫人忍不住想亲近亲近。金燕西的一双眼睛全黏在了清秋身上,他咳嗽一声,其实今天叫工人把墙挖塌了,就是为了亲近人家的。现在总算是得偿所愿了,金燕西在暮色下看清秋越发觉得她超凡脱俗,温柔可爱。   他在房间里面一直听着这边的声音,好容易等着清秋和冷太太说话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金燕西恨不得恩里克窜出来,站到佳人跟前自我介绍一番。他按捺着性子,上前一步隔着塌了的院墙说:“这位冷小姐吧,鄙人金燕西,是你的邻居。这个墙真不好意思,我本想着把院子整顿一下,好招待几位朋友。谁知工人们粗心弄成这个样子,我明天叫人立刻把这里恢复原样。”   冷清秋站在冷太太身后露出来半张脸,勉强的点点头,她对着冷太太低声的说:“妈我们快点回去。”说着她拉着冷太太进屋去了。   金燕西看着佳人的背影,恨不得自己立刻跟着进去才好呢。只是现在人家还是一脸的疏远,金燕西想着若是在交际场上,那些女人看见总理的公子来了,都要奉承巴结的,独独这位冷姑娘,却是不为所动,看起来自己想的没错,新式的女子只适合交朋友,真正要过日子的还是要这样半新不旧的女子。   进了屋里面,宋润卿却不在,桌子上摆着几样饭菜,条案上放着几瓶子洋酒和一个玻璃盒子。看起来隔壁那位什么公子又送东西来了。清秋敏感的皱着眉:“妈妈,这些东西是刚才那个人送来的吧,听着舅舅说他不是总理的公子么?人家有钱有势的,怎么好好地给咱们这样的人家送东西呢。这样的东西咱们承受不起,还是还给别人吧。”   “这个是金七爷送来的,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你舅舅会作诗,因此请了你舅舅过去,要和你舅舅学作诗。几瓶子洋酒是他送你舅舅拜师礼。你舅舅那个人一向喜欢别人请教他学问的。刚才欢喜的喝了几杯,这会已经睡去了。那个盒子里面的料子是因为上次咱们还礼几样绣品,金少爷送来的回礼。我也不想收下的,咱们送绣品是因为他送来的糕点,谁知他又送来绸缎衣料,这个礼物送下去没个完了。”冷太太有些为难叹口气。   “妈,你可是糊涂了。这礼物越发的不像样了,他请教舅舅作诗,知道舅舅喜欢喝酒,送洋酒尽心意是他和舅舅的事情,这些衣裳料子是怎么回事?还是给他还回去,不明不白的收人家贵重的东西,白白的叫人轻咱们。”清秋很敏锐的察觉出来金燕西意思,对着这位忽然冒出来的邻居,清秋一阵心烦。她刚刚找到一点出路,本想着能平顺的过日子,谁知横空出来个金少爷添堵。   冷太太拉着清秋说:“你看这些料子都很好的,我们全退回去叫人以为咱们小气,也不礼貌。不如留下来一块,你不是要去参加同学的婚礼么,年前你就念叨着想要一件藕色的旗袍,正巧有块缎子很好,拿给你做衣裳不好。”说着冷太太从紫檀木玻璃盒子里面拿出来一块料子给清秋看。   “妈妈,我宁愿穿粗布衣裳也不要这样的东西。谁知道那个金公子存了什么心思,咱们家小门小户的,父亲也不在了,真的有人欺负也没有个人能出面说话。咱们家这样的清情形只有老实躲事的,哪有和那样的权贵公子沾染的!他一上来送糕点那里是真心和邻居们结交搞好关系的?分明是藏着目的不知道要干什么呢。妈还收他的东西!反正这些料子我不稀罕,妈妈喜欢自己拿去吧,我一个学生和这些公子们没有交集。妈放心,今天北京大学的胡平教授专门来我们学校找我,说北京大学愿意录取我。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是以后还是能养得起妈的。”清秋脸上通红,眼睛里面亮闪闪的,眼泪差点出来。   冷太太被女儿一番话说脸上一热,心里有些惭愧,自己也是被这些光闪闪的料子给迷住了,竟然还不如女儿看的透彻。刚才在外面的情形的她也看出点端倪,那位金公子可能是对着清秋有点意思。她固然希望女儿幸福,可是嫁人不就是吃穿二字么?能够攀上一门好亲事也不错,只是冷太太拿不准金燕西是和女儿只是玩玩,还是真心想要娶她。   “秋儿别伤心了,是妈糊涂了。只想着咱们家的情况苦了你了,妈没那个本事叫你有新衣裳,担心你出去叫人笑话。好了,别伤心了,你能上大学是好事,这些东西我立刻叫人送去。”冷太太搂着女儿安慰着。清秋哽咽着说:“新衣裳什么我不在意,只要和妈妈安静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这些东西本来不该咱们有的,何必要强求?即便是妈妈觉得这是个便宜占了,却不知道天道昭昭,不属于咱们的东西强拿了终究是保不住的。咱们母女两个还担心别人的闲话呢,那里禁得住这些。被人说咱们母女贪了男人的东西像什么话?”   “秋儿说的对,我是糊涂了。别伤心了,你说的事情是真的?他们还肯给你奖学金么?你要是能上大学,你父亲在在天上也该安心了。这可是件大喜事。”冷太太被女儿一番话说的有些羞愧,但是想着女儿凭着自己的才学上大学,又是高兴起来。   母女两个叽叽咕咕的说着未来的打算,心又都好起来了,直到韩妈进来问什么时候开晚饭,母女两个才擦了脸,吃晚饭了。   金燕西看着冷家退回来的东西却是一阵郁闷,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或者清秋喜欢的是鲜艳的东西。她平常穿着素净也不过是因为家里的环境差,不得不穿罢了。正在金燕西摸不着门道记得团团转的时候,金荣悄悄地站在门口向里张望:“七爷,太太叫你明天一定要回家,白雄飞少爷明天就到了。”   ☆、第六章      金燕西正为了一门心思的亲近却被人家回绝正在郁闷呢,一腔怒火全撒在金荣身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在家行动便有人知道,好容易出来散散,还要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催我!你这个差事是怎么当的?可是你哭喊着要跟着我出来伺候的,这叫你当的差事,干脆把你赶回去。”金燕西只顾着生气了,完全没听见金荣的话。   七爷生气,金荣只好自认倒霉,今天一早上七爷就去了和金家做生意华美绸缎庄选了一堆料子,还特别的把翠姨娘的紫檀玻璃盒子的借来装着,送去冷家。七爷对这个女学生真的上心了。他竟然耐着性子和隔壁的宋先生说了半天话,还拜人家做先生跟着学写诗。谁知当天晚上冷家就把料子送回来了,看起来人家不怎么看得上七少爷。金荣垂手站着听金燕西发作自己,见着他的火气稍微平息点,才缓缓地说:“七爷,是太太叫七爷回去的。姑太太家的少爷明天就到了。太太叫七爷去接他呢。”   “哦,原来是表哥回来了,我记住了。今天也不用回去了,省的被母亲抓着唠叨。你看这些东西怎么办?”金燕西发泄一阵,心里舒服多了,他靠在沙发上翘着脚吸烟,拿着下巴虚点着那些光彩闪闪的绸缎。明天你去绸缎庄把素净颜色的换成鲜艳点的,一切都要最好的。金燕西不死心,世界上没有那个女孩子不喜欢新衣裳的,自己家里的嫂子和姐姐们的那个不是三天两头的做衣裳,还整天叫着没衣裳穿?金荣知道少爷遇了挫折,正心气不顺呢。他想想说:“依着我看,他们家的姑娘未必是喜欢鲜艳颜色的,人家都说投其所好,少爷不管不顾把以为她喜欢的送上去。咱们家的少奶奶和小姐们都很喜欢做新衣裳没错,但是也不是世界上的小姐们都和咱们的姑娘们一样啊。正好趁着七爷请教他们舅爷的机会,套出来他们家小姐喜欢什么。咱们只按着她喜欢的送去,再也没有被送回来的。”   金燕西点点头:“你个滑头,还能想出来这个主意!也好,只是这些东西怎么办?你把这些分给家里的下人们。对了,明天表哥是坐那一趟车?”   “表少爷明天早上八点的火车,在前门车站。到时候不仅咱们家的人去,可能白副总理家的绣珠小姐要去呢。”金荣看看燕西的脸色预备着退出去。听见白绣珠明天也去,金燕西下意识的说:“明天你在车站见着白小姐要是敢多嘴,看我怎么收拾你。”金荣虎吓一跳,赶紧拍着胸脯保证:“这个自然,家里的人问起来,我都说是七爷办诗社,把找个清净的地方刻苦学习呢。白小姐肯定不知道这些事情。对了三姨娘还打电话问那个盒子七爷还用么?若是七爷要用,她也不要了,叫人再做新的了。”   金燕西心浮气躁的看着桌子上的一盒子料子,郁闷的说:“把里面两块给小莲留下,回去你悄悄地给她就成了。省的被大嫂看见了又要唠叨了,丫头为什么不能穿新衣裳!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七爷,这些东西是可以退回去,虽然已经从扯下来了,可是都是尺寸正好一件衣裳的。不过是给他们几个消耗的钱,大部分的钱还能退。我们做下人谁穿这样东西叫人笑话。不如明天我把它们退了算了。”金荣粗粗的算一下这些料子足足有两百块的,总理家也没仆人穿着锦缎衣裳的道理。   “我像是缺钱的人么?我说给丫头就给她了,你喜欢也选几块去,剩下的你退了吧。我反正也不管这个了。烧水,我要休息了!”金燕西一肚子不痛快,干脆站起来进屋去了。金荣看着这些料子,选了几块找了包装纸包起来,剩下的都包成个包袱,放起来预备着去退掉了,反正七爷不在乎这点小钱,他还能发不少的财呢。   第二天早上,四五辆汽车驶进了正阳门车站的站台上,凤举夫妇鹏振夫妇和金燕西八妹梅丽都从车上下来,大嫂子秀芳看看还没多少人的车站,裹着英国风衣道:“也不知道表弟在国外变样了没有,别一会他下车了咱们这些人没有认出来。岂不成了笑话了!依着我说很该写一个牌子,叫司机举着别叫他错过了。”   三嫂子玉芬笑着说:“大嫂子真细心,当初表弟跟着姑姑和姑父出洋的时候,大嫂子好像还没嫁给大哥呢,自然是不认识了。”边上的鹏振赶紧对着妻子使眼色:“你还不是一样没见过表哥,其实你们不用来,反正也不认识。不过是拿了人家的东西,脸上挂不住吧。”玉芬斜一眼丈夫,伸出涂着蔻丹纤纤玉指对着鹏振点点:“你一个男人要拿我们女人的香水干什么?别是你想拿着姑姑和表哥送来的东西给那个相好的是不是,听说你最近捧一个唱戏男旦叫什么来着,别是拿着我的香水给那个人吧。”鹏振赶紧对着妻子使眼色:“胡说什么呢,八妹还在呢!好了别胡说了。”   大嫂子秀芳回想着以前,很感慨的说:“虽然我嫁进来的时候姑姑和姑父一家已经出洋了,可是我的订婚典礼他们可是来的,表哥我还是认识的。我记得那天他穿着展现的一身西装,脖子上的领带是蓝色的。忙里忙外的帮着招呼客人。现在想起来那天的情景和昨天似地的。”   凤举拿着白绸子手绢掸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都是老夫老妻了,你把以前的事情翻出来说个什么劲啊。”   秀芳斜一眼丈夫,对着梅丽说:“你听听,你大哥这会怕是后悔了。早知今日,你当初为什么哭着求着我嫁给你呢。你想在再结婚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找到了新夫人,我立刻让位。”   “你说的都是什么,好好地你说这个干什么,我反正是怕了你。”凤举眼神闪过一丝厌烦,转身对着金燕西说:“我听说你在外面闹个诗社什么的,表哥是学成归来了,你在学问上有什么不明白可以跟着他请教。妈妈已经把房子收拾出来,表哥常住在咱们家,正好热闹热闹。”   “他是你们表哥,可是却是我堂哥。说起来我堂哥姓白,住在我家更合适。”绣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梅丽见着绣珠欢喜的上前拉着她的手:“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其实住在谁家都一样的,我妈也想过表哥是你堂哥,去你家住着也成。只是你们家人少,表哥一个人住着怪孤单的。我们家人多热闹。绣珠姐姐你迟到了。”   “我哥哥本想着也来接堂哥的,只是临时有要紧事不能来了,我等了半天就迟了。你个小东西怎么也跟着来了?”绣珠和梅丽说话,眼睛却不断地在燕西身上瞟过来。原来金家的姑太太是嫁给了白家了,这位表哥大名叫做白雄飞字绍仪,大家多称呼他做白绍仪,名字叫的倒是少了。白绍仪和白绣珠的哥哥是堂兄弟,两个人是一个祖父,也是不远不近的亲戚。   玉芬笑着拉着绣珠说:“表哥忙公事,你一个人在家怪闷的。干脆你也跟着搬过来住着算了。”   “表姐!你胡说什么!”绣珠脸上一红,娇嗔白一眼玉芬。   “我那里说错了,你早晚也要过来的,不如先走走,多熟悉熟悉,省的嫁进来——”玉芬的话没说完的,汽笛声从远处传来,站台上接人的都看着远处嘴里嚷着:“火车进站了!”   大家都不出声的盯着火车进站,等着冒着白烟的火车停下来,整个站台上被各式各样的声音给填满了,呼唤着朋友亲人的名字,有人从车上下来,有的在站台上看垫脚看着车窗里面。凤举却不是着急,向前面走去:“包厢在前面,我们过去就是了。”说着一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到了站台的边上。包厢在列车前面几个车厢,白绣珠走到燕西身边低声的说:“你还记得绍仪哥哥张什么样子么?我那个时候还小呢,只是有个很模糊地印象。真的放在街上,我也许认不出来了。”   金燕西懒洋洋的把手插在口袋里面:“我也是模模糊糊了,只记得那个时候我每次去找他,表哥都在读书,要么就是出去运动了。他每天早上早起来晨跑,我记得那个时候家里他是第一个起床的。好久没早起了,我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我去你家这几天没见着你,你到底在忙什么?你们家也就是你一个闲人,没有差事也不上学。绍仪哥,我们在这里呢。”绣珠看见一个人从车上下来,她稍微怔一下立刻欢呼一声跑上去。   燕西看过去正见着个玉树临风男子从车上下来,天气已经变暖了,白绍仪穿着一身浅黄色英国羊毛格子西装,尽管是经历了长途旅行,他的白衬衫还是雪白耀眼,胸前的口袋上别着和领带一样花色手绢,他手上拿着帽子,看见绣珠飞快的跑过来,唐绍仪张开手臂给了绣珠一个拥抱:“原来是的秀珠妹妹,你长得这么高了。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还是个抱着洋娃娃的小丫头呢。大哥身体怎么样,大嫂身体也还好吧。”   绣珠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白绍仪:“哥哥和嫂子很好,嫂子在家等着你呢。哥哥有个会议不能脱身。不然他就来亲自接你了。路上还顺利么?”   “听说大哥荣升副总理,我还要当面道贺呢。他事情忙什么接不接的,我自己也能回去的。”唐绍仪很怀念的叹口气:“我一直很喜欢北京的秋天,赶着现在回来正好。”说着凤举和鹏振夫妻过来,大家寒暄问好,热闹起来。   “好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妈在家等着表哥呢,表哥离开很久了,你喜欢京城的秋天这个正好,我是天下最闲散的人,他们每个人不是有差事,便是要上学的,我陪着表哥好好地转转。京城有什么好玩的,我不谦虚的说还是有点见地的。”金燕西见多年未见的表哥也很高兴,他刚才偷着看了手表,发现时间不早了,金燕西预备着今天要去清秋的学校外面守着,等着她放学的时候偶然相遇一下。他赶紧催着带啊上车回家,省的耽误了时间。   白绍仪还没说话,凤举忙着说:“家里的一切都预备齐全了,母亲前一个月就督促着下人打扫房间。你住的地方都预备妥当了,而且家里人多,全家人一起也热闹啊。你先回去歇一歇,母亲怕是等着你回去呢。至于绣珠妹妹家,也是很欢迎你的。只是母亲担心绣珠家离着学校远,你上学校去不方便。”   白绍仪知道自己回来金家和白家都要挽留自己住下,可是他不想打搅别人的清净,但是舅母盛情难却,白家那边也要联络的。他看看白绣珠,也就上了金家的车子。一时到了金家,金太太果真是已经等着了,大家簇拥着白绍仪下来,金太太上前几步,拉着外甥的手,上下的打量着:“我的儿,你可回来了。叫舅妈看看,变样了没有。”   “舅母好,我一路上都很好。家母和家父叫我问舅舅和舅妈的安,他们还在美国不能脱身回来,不过明年应该也能卸任回家了。”寒暄之后,白绍仪恭敬地对着金太太鞠躬问好。   “你坐下来吧。都是一家人还计较那些个虚礼做什么。我把房间给你收拾好了,我知道你长大了,年轻人都喜欢自由的。我特别选了挨着后花园一个院子给你,那里出入方便,一般也很安静。你却什么只管说,我叫李妈服侍你。学校的宿舍条件肯定不如家里好,你妈妈写信托我照顾你,你就安心住在家里,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要拘束。”金太太殷勤的邀请白绍仪住下来。   绣珠来接堂哥的时候,白雄起嘱咐妹妹要邀请绍仪回家住着:“现在政局不稳,大总统有点坐不稳了。金家谁知以后是什么样子。绍仪是白家的人,这个时候还避嫌的好。你一定要请绍仪回家来住着。”可是绣珠心里还有点小心思,外面什么总统总理的她不管,可是绍仪堂哥也是金家的表少爷啊,而且金太太已经先张嘴了。她这个时候请绍仪堂哥回家住,好像和金家唱对台戏似地。再者绣珠的小心思,绍仪堂哥住在这里,她也能有借口来金家了。于是金太太问起来白家的意思,绣珠含糊着也不表示:“家里也是准备好了,一切都看绍仪哥哥的意思了,反正住在哪里都一样的。”   白绍仪听着绣珠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路上他翻了报纸,目前的政局对着大总统不是很有利的,白雄起是个灵活的人,断不会把自家的亲戚放在金家的。绣珠的态度有点耐人寻味,不过他也只是过度一下,况且母亲很看重娘家的。反正自己很快就要搬出去,白绍仪站起来对着金太太说:“我来打搅了舅妈真的不好意思,学校是提供宿舍的,我到了宿舍分下来就搬走了。”   “都是一家人,你何必要见外。我这些孩子看起来都不及你,你在我身边,我还能有个说话的人。”金太太拉着白绍仪坐在身边,问起来外国的日子。   午饭之后,金太太亲自带着白绍仪去给他准备的房间,这个院子在后花园,出入的确方便,屋子里面一切都是打扫干净糊裱一新的。看起来金太太是诚心实意的留外甥住下。金太太正指点着下人安放行李,谁知李管家急匆匆的进来低声的说:“太太,大总统选不选下野了。老爷也跟着宣布辞职了!”   在金太太愕然的当口,绣珠被白雄起给叫走了。金家上下都免不了一阵震动,除了金燕西,他一门心思的站在仁德女中的门口等着清秋出来,好和她来一场浪漫的邂逅。   ☆、第七章      清秋和几个同学一起说笑着出来,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在学校里面很投契总有说不完的话,她们谈的是同学的婚礼。一个短发的姑娘说:“你们准备送新娘子什么礼物呢?我想了半天,总也是拿不定主意。”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的说要送同学一对镜子,有的说是准备的一对花瓶,等着问到清秋,她笑着说:“我们都是学生,还没能力供养自己,若是为了同学的婚事花费家里太多的钱也不好意思,其实不拘是什么东西,只要尽心才好。我这几天赶出来个香包,虽然很简单可是毕竟是一片心意。”   “清秋你的手绢就绣的很好,给华玉萍新婚礼物应该更精致了,我们的女学究什么时候也遍布的贤良淑德起来了?一个新式女学生做着针线活,太腐朽,不进步了!”留着短发的刘月萍打趣着清秋。刘月萍的性格泼辣,思想激进,在学校里面是第一个剪短发的。她平常很讲究男女平等,一向是要和旧社会旧习俗决裂的人。清秋不以为然的说:“按着你的说法,新社会就不该做针线活了。只是大小姐你身上的衣裳是怎么来的?你做了新女性不要紧,可是还要配上个丫头或者老妈子在后面帮着你收拾鞋袜么?按着你的说法,她们也是女人,也该解放的。到时候大家岂不要没衣裳穿了。”   刘月华听着有人唱反调,脸上通红一片,她挺胸强辩着:“对了,做侍女的也是人。可是我们大好年华为什么消磨在针线上。还要像以前的女人那样,裹着小脚关在家里绣花么?有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例如宣扬新思想,你也该把头发剪短了,每天你梳辫子,绣花花费的时间要是用在多多学习新思想上,也不会变成个只知道啃书本学究了。”   “成为学究也没什么不好的,人类历史几千年了,知识都是一代人一代人的积累下来的,你们便是推崇什么新思想,那个东西也不是一天生出来的了,多少人积累才有什么民主科学。我也不认为做个学究有什么可耻的,只是不要酸腐可笑就是了。还有我的头发并非是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死守着所谓的孝道不敢剪短。我只更喜欢长发,我认为新社会也不能和过去强制百姓衣服剃发那样,什么皇帝穿龙袍,当官的要顶戴花翎,老百姓只能是布衣。新社会应该是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喜欢长发可以留长发,喜欢洋服的便可穿洋服,若是有人愿意恢复汉时衣冠或者盛唐风范也未尝不可。何必要天党同伐异,一身的戾气呢。针线对我和新思想对你都是爱好罢了。”清秋打心眼里怀疑那些所谓的平等,听着是男人和女人一样了,其实女人好像更不平等了。以前是男主外,女主内,不能改变,现在男人和女人都要出来,家里的事情男人似乎还是不肯动手的,算起来女人好像身上的事情更多了。在家里被人把嘲笑是靠着男人吃饭不能独立,出来之后呢,还不是被男人当成笑话看。   刘月华不服气的还要辩解,被身边的同学给拉住了,韩梅英拉着清秋说:“我也觉得清秋说的有点道理,人生在世图什么?还不是能随心顺意么。喜欢什么样子的生活就能不被打搅的过什么日子,才是整整多个大同社会呢。你的手艺可是很精巧,我觉得比店铺里面的绣娘专门做出来还要好。看你的手艺我也被勾起来做针线的兴头了,等着暑假,你要不嫌弃可愿意收我这个徒弟。”   “我不敢收你做徒弟,不过两个人一起相伴着做针线也很有意思。你也要考大学的,预备报考哪一所大学了么?”清秋拉着韩梅英不再理会还在气鼓鼓的刘月华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清秋是个深沉内敛,平和庄重的人,她不喜欢太狂飙突进,一上来劈头盖脸的狂热派。   见着清秋和韩梅英说的投机,同学似乎都站在清秋的那一边,刘月华气呼呼的一跺脚,愤愤的说:“你们这些可怜虫,被闷在铁屋子里面要死了还不知道呢。”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走了。华玉萍抱歉的说:“都是我惹出来的事情,刘同学的性子也太偏激了。我就是她说的那样不会抗争的人,我本来打算上大学后再成婚,可是那边催得紧。我也就这几天自由的日子能过了。干脆罚我请你们吃点心吧。”   清秋笑着拉着华玉萍的手:“可能我们都太老实了,这哦个社会怕是她那样的人才能吃香呢。点心也不敢指望着你请了,新娘子快点回家吧。你在家里和父母相处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了,和我们费什么口舌呢。”同学们都附和着清秋的话:“清秋说的对,快点回家吧。”说着大家各自回家。   华玉萍和清秋顺路,两个女孩子一路上说笑着回家,华玉萍还想着刘月华的事情:“她说的不管有理没理,只是性格太偏激了。世界这样大,我们人人都长着个脑子,她倒是和宋太祖似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点和她意见不一样的就要跳起来指着别人的鼻子。这样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她就若是真的有朝一日得势了,我们岂不要成了异端邪说了。只是我们都是同学一场,你也别生气了。等着我结婚那天,你只在我身边,我悄悄地和招待说,把她支远点,省的她在那样的场合上说些推翻旧礼教的话。惹得我们家的老太太不高兴。”   “冷同学,真是太巧了,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一辆汽车吱的一声停在清秋身边,车门打开金燕西从车上下来了。清秋可是第一次在白天面对面的看金燕西,金燕西见心上人专门打扮一番。身上是件白色西装,手上拿着草帽,整个人风流倜傥,头发梳的光溜溜的。清秋只觉得金燕西眉眼之间带着轻浮,一双眼紧紧地黏在她身上,十分无礼。清秋都退一步,只觉得很尴尬,她下意识的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才好,不过她很快的镇定下来,光天化日之下金燕西不能做出格的事情。   她点点头:“金先生,你忙,我不耽误你了。”金燕西打开车门,做个邀请的姿势:“我也要回家去,顺路捎带二位小姐。能为你们效劳也是我金某的荣幸。”   华玉萍看着金燕西一身少爷派头,这辆汽车亮闪闪的,绝对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东西。她听清秋和金燕西的对话,他们好像是邻居的样子,赶紧说:“我家里很近,不需要费事叻”说着她看向清秋。   “谢谢金先生的盛情,只是我们还有别的事情,不打搅金先生了。”清秋拉着华玉萍转身走了。金燕西看着清秋的背影刚想叫她,可是在大街上,忽然来个坐汽车的少爷拦着两个放学的女学生说话,不少的人都站住脚看着他们。金燕西觉得自己一喊出来,清秋的名字岂不要被街上这些闲人给听见了。她那样的女孩子,名字被街头上做苦力的听见都是一种亵渎。   他本来精心的策划了这场邂逅,谁知人家并不领情,其实她们几个女孩子在学校门口的话全被金燕西在暗处听见了。金燕西越发的觉得清秋是那种温柔贤淑的女子,若是能和她做夫妻,自己肯定不会和三个哥哥那样被嫂子们管头管脚不自由了。加上清秋身上超凡脱俗的气质,金燕西只觉得世上的女子清秋是最好的。   清秋一路上紧紧地拉着华玉萍的手,越走越快,到了胡同口上她几乎要跑起来了:“别着急,那个人没追上来。你们胡同里面还有这样的邻居,他既然有钱坐汽车,何必要住在偏僻的小胡同里面。那个人是谁?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华玉萍的手被清秋给攥疼了,她们两个气喘吁吁的站在胡同口上,对着街上张望着。   “也不过是个很讨嫌的人罢了。前些日子把我家隔壁的院子给买下来,要做什么诗社的。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闲着无事附庸风雅罢了,多谢你的陪着我一路上跑回来,看不你热的头上都是汗水,跟着我回家坐坐再走。我叫韩妈的丈夫送你回去。”清秋无奈的拿出来绢子擦擦鼻子上的汗水。   “别是人家看上你了,我看着那位长得还算是一表人才,你若是能嫁给那样的少爷,将来可是少奶奶了。何苦要自己讨生活呢!”华玉萍打趣着清秋。   “你这个坏东西,自己要出嫁偏生拿着我开心。也不害臊,别是你想着出嫁想疯了!谁稀罕什么做少奶奶,我自己养活自己,一辈子不嫁人还能落得清净!”清秋脸上通红,要伸手打她,华玉萍哈哈笑着闪身躲过了。刚才紧张的气氛顿时消失了,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的走了。清秋回家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面想了半天,还是把今天的事情和母亲一五一十的说了,金燕西对她的心思,越来越清楚了,清秋就是想装着不见也不能再接着骗自己了。   对于男性的追求,清秋那里见过那个,虽然她是个极聪明的人,但是在这件事上,清秋真的乱了方寸了。冷太太听着清秋的话,手上摇着的扇子顿住了,叹口气:“这件事若是金家少爷真的有想法可是难办了。或者只他真的顺路,好心的要捎你一程。咱们若是会错了意思,岂不是惹人笑话。你放心,我只有你一个女儿,是不会拿着你去攀高枝的。咱们也只能惹不起躲得起了,这几天我叫韩妈送你上下学。家里的事情我多干些,也不能叫你受委屈。”   清秋扑进冷太太的怀里,这位母亲虽然有的时候糊涂点,可是大事上还的拿得准主意。她对着清秋是真正的疼爱,黛玉从小丧母,后来父亲也不在了,多亏上有贾母疼爱,下有姐妹和宝玉做伴。但是真正贴心的还是父母的爱,看着宝钗和薛姨妈撒娇,黛玉心里滋味不好受。现在她也有母亲疼爱了,想着清秋更往冷太太的怀里钻,紧紧地抱着母亲的脖子不肯放手。   “你这个孩子,怎么成了小孩了。你这几天就老实的在家不要随便出去,我想他们就算是做官人家的少爷,也不能强抢民女啊。你舅舅这个人没准还是做着美梦呢。” 冷太太决定和弟弟好好地谈一谈。   金燕西怏怏的要回落花胡同去,谁知金荣却是一头大汗坐着人力车找来了。见着金燕西,他松口气赶紧从车上下来:“七爷,我可算是找着七爷了。老爷叫你呢,赶紧回家吧。”   金燕西这才想起来父亲金铨刚刚辞了总理的职务,绣珠曾经说过现在的世道钱权二字分不开。难道家里出事了?燕西赶紧上车,一溜烟的回家去了。   金铨把子女们都叫到跟前来,正在训话呢。金燕西还没进母亲的屋子,就听见父亲的声音:“你们整天靠着我,现在我也不做总理了,看着你们还能怎么样。你们这些人一个个有差事也不好好做事,像是凤举你一个月去衙门几次?还有鹤荪和鹏振,对了燕西上哪里去了?整天书也不念,忙着吃喝玩乐么!”听着父亲的声音带着怒气,金燕西赶紧垂手进去,对着金铨鞠躬:“父亲,我来了。这几天我想家里一定事情多,我在这里只能碍手碍脚的。方才父亲生气我荒废学业,这可是冤枉我了!我这几天在和人家学作诗呢。等着过几天我拿来成绩给父亲看。父亲别生气了,其实按着我的想法,父亲早就该辞职了。何苦年纪大了还整天为国家操心。”金铨对着小儿子很是疼爱,听着金燕西一番话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他拿着雪茄烟点点燕西:“偏生时你会说话,也罢了过几天你拿不出来写的诗看我怎么收拾你。今天叫你们来,是为了告诉你们,我预备去西山住几天,你们也不用去打搅我。什么问安就免了,还有就是你们要收敛些,不要太张扬了。有差事的好好地办公,若是有什么闲言碎语的也不要和他们争辩。你们要有韬晦,知道么!”凤举这些子女都得答应下来。   金铨把孩子都打发走,屋子里面只剩下了夫妻两个人。金铨想起什么问道:“绍仪怎么不见?他在家里住的还习惯么?”   “绍仪不是你的儿子,你还要拿着老子的派头教训亲戚家的孩子么?再者绍仪可是姓白的,白雄起不是还稳稳地坐在副总理的位子上么?白家一早上派车来把绍仪接到他们家去了。还真是人情冷暖,以前咱们家真是热闹的很,现在呢,昨天你辞职的消息刚传回家,白家就把绣珠叫走了。或者他们是担心沾了晦气,可是他们却把绍仪扔在这里。真是——”金太太微微的蹙眉,想着昨天的情形。   “这话不能这样说,你已经把绍仪留下来住在家里,白家若是真的把绍仪接走了,那不是明着和咱们家划清界限了。再者绍仪的关系比伯言(白雄起)和咱们家关系更近。我看绍仪倒是个肯上进的,什么时候咱们家那几个孩子能有他一半我也就安心了。”金铨靠在沙发上,整个人被雪茄烟的烟雾笼罩起来,他脸上的神色更加晦暗不明。   白家,绍仪看着哥哥和嫂子忍不住问道:“绣珠妹妹怎么不在?”白太太神色一僵,敷衍着:“她整天没事可干,昨天晚上玩疯了,还没起身呢。”   绍仪很诧异,昨天绣珠早早的回家了,她怎么会玩疯了?其实昨天回家白雄起叫绣珠不要和金家走的太近,尤其不要整天黏着金燕西,谁知绣珠根本不听哥哥的话,兄妹两个吵起来。绣珠早上使小性子,和哥哥赌气不肯起床呢。   ☆、第八章      白雄起跟着堂弟也没隐瞒的,他咳声叹气的拿着一根雪茄抱怨着:都是被惯坏了,昨天我提醒一声现在非常时期,别老是去金家。你刚从外面回来不知道国内的事情。什么大总统,也不过是台前的提线木偶罢了。金家的老爷子和这位私交甚笃,新上来的自然看着不顺眼了。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这个副总理做的战战兢兢的,还架得住秀珠姑奶奶给我拆台么?人家是正拿着放大镜我的错处。她还好专门惹事,我被免了职务,与她有什么好处?”   白绍仪那天在车站上见了秀珠和金燕西的情形也能猜出来点什么,他端着茶杯慢慢的品着:“秀珠还小呢,她一个女孩子能想的多远多深,还不是衣裳首饰,法国的香水,每天看电影听戏。金家的燕西长得不错,能和秀珠玩到一处。她既然喜欢他,大哥何必做坏人呢。年轻人的交际有什么要紧的?”白雄起才想起来绍仪还住在金家呢,而且绍仪和金家的关系很近,他脸上有些尴尬的:“我知道你和金家的关系很近,现在还住在他们家里。其实当初有消息你要回来的时候,我就吩咐无论如何叫你住在家里的。结果还是秀珠那个丫头,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她打的什么小算盘别以为做哥哥的不知道。其实你应该搬过来住更名正言顺。这里姓白,永远都是你的家!”   “堂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和大嫂子对着我,心意我领了。只是现在,大总统刚刚宣布下野,要定论为时尚早。我在舅舅家住的好好的,忽然提出来要搬走,未免太难看了。再者母亲知道了也该伤心的。其实,大哥也不用太过紧张,这也不是封建皇朝,皇帝清洗党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不同政见的人要除之后快。大哥你想,民国是实行的民主政体的。我在国外很久了,还没见过把对手一定要置于死地的大选呢。大总统能下野,也能再次当选啊。”绍仪一脸轻松,他认为时局还没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听着堂弟的话,白雄起捏着雪茄烟思量半天,最后叹口气:“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竟然没参悟透这个道理。他们来势汹汹,可是未必能站稳脚跟,我就是真的和金家划清界限如何,他们一向办事不留余地,得罪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他们的人就是做上了大总统,也不能长久。有道是患难见真情,金家的老爷子在政坛上屹立不倒这些年,自有别人学不来的本事。我倒是显得短视了,他便是没办法东山再起,我还有个念旧情的好名声的。何况是——”白雄起仔细想想,这位新上台的总统大人根基不稳,没准坐不了几天就要让贤了。到那个时候还是金铨稳稳地坐在总理的位子上。他这会忙着划清界限,叫所有的人看着他是个见利忘义的势利小人。   兄弟两个说了些闲话,不外乎是白绍仪在国外如何求学,游览了那些名胜古迹什么。白太太从楼上看着秀珠起床,她从楼上下来笑着说:“我已经吩咐厨子了,预备了好些你喜欢的菜。也不知道在国外你的口味变了没有。你想吃什么别拘束只管说。”   “秀珠她好了?也不知道金燕西有什么好的,她竟然对着他死心塌地了。我给她介绍了多少的年轻才俊,结果呢,不是嫌弃人家太老成就是嫌弃人家没意思,金燕西那个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少爷给人家提鞋还不配呢。别看着金燕西你的表弟,我也是这个意见不改变的。”提起来妹妹的婚事,白雄起郁闷的想要挠墙。按着白绣珠美丽和家世,她想要什么样子的婆家不成,谁知她却是着魔似地,眼睛心里只剩下金燕西了。其实金燕西也不错,长得仪表堂堂,家世很好,可是除了有个当总理的父亲,剩下的金燕西什么也不是。连个正经的差事也没有。秀珠要是真的嫁给金燕西,也不过是做个少奶奶。金家和白家的关系已经不需要再来一次结亲才能巩固了。   绍仪不知道白雄起的打算,只认为堂哥是舍不得自己从小养大的妹妹,而且绍仪这几天在金家住着,冷眼看着表哥表弟们。他内心深处还是不认同表弟的荒废时光和无所事事。“你顾虑的也对,成家和谈恋爱不是一回事。两个人可以玩到一起,未必能生活在一起。过日子全是琐碎的柴米油盐,两人不能心心相通,也怕是和孩子过家家似地不能长久。”绍仪宽慰着堂哥:“不过秀珠年纪还小,等着过几年她长大了就明白了。不过毕竟是新社会了,再也不能实行以前把姑娘关起来深闺政策。她不多见识一些,别真的被男人给骗了。在西洋父母多少对孩子放手的。任凭着他们自己闯荡去,失败了自然有现实和社会教育他。这个叫做挫折教育。”   “堂哥你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了,你还不知道呢。哥哥一回来就跟着我板着脸,他责怪我为什么不把你接回来。其实我本来是想叫你回家住的,可是金家老太太是诚心留你的,我强叫你回来,面子上不好看。你要等着秋天学校开学才去上课呢,为了赔罪,我做向导,尽一尽地主之谊。京城美景,我还能做个不错的导游的。”秀珠梳洗一新,从楼上款款下来。她穿着一件浅鹅黄色的塔夫绸长裙,脖子上挂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珠链。   白雄起看着妹妹下来,很无奈的说:“你的小姐脾气也该改一改了,过几天有个酒会,你可以请堂哥做你的男伴。张总长的公子也刚从日本回来,到时候你们可以认识认识。眼前的情形很复杂,我本想着给绍仪举办个酒会,给你接风洗尘。可是眼前政局太高深莫测,若是大大的把朋友亲戚们都邀请来,太张扬了。我倒是不担心别的,只是怕请了谁,没请谁,白给你身上贴标签了。”   “我一向不喜欢热闹排场,多谢大哥的好意,你的心意我领了。我这个人懒散习惯了,要是今天这家请吃饭,明天那家冷餐会,好好地一个假期其不要整天奔波应酬。我还想趁着空闲好好地读读书,再者我是个做学问的,和官场的人走的太近了,叫人非议。”绍仪把玩着一把扇子,望着窗外的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   白秀珠饭后给金家挂了电话,可巧接电话的是三嫂子玉芬。玉芬是秀珠的表姐,姐妹两个在电话拉起来家常话。“老七这些天怎么一直不见影子。我想陪着绍仪堂哥逛逛京城,但是人少了怪没意思的。你知道我哥哥嫂子抽不开身,你们家有差事的有差事的,上学的上学。只有老七最合适了,可是他却不见了。表姐,你知道燕西最近在做什么啊?”秀珠趴在床上,郁闷捶着鹅毛枕头出气。   “哎呦,我的大小姐,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姐姐!自从老爷子不做总理了,家里安静的和山洞似地。燕西么,我也有好几天没见着他了。大概是为了诗社的事情忙,咱们家这些人反而是只有老七最淡定了,人家该做什么,还干什么,一点也不被老爷子辞了总理的事情犯愁。”玉芬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对了,前几天老七鬼鬼祟祟的问女人都喜欢珠宝,他不止问了我,还问了大嫂子和五妹他们。看样子燕西是要给你个生日惊喜了。秀珠妹妹,我可是钱和你交底了,等着你收了礼物,可要依旧做出来惊喜的样子,若是因为我多嘴,破坏了老七罗曼蒂克的设计,可是我的罪过了。”   绣珠挂上电话,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个滚,燕西这个人,他们从小长大的,自己喜欢什么样子的珠宝,金燕西还不知道?他偏要去巴巴的打听,闹的人尽皆知,还特别问大嫂和三嫂,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张扬了。   正在白绣珠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金燕西正在首饰店里面挑选着珠链呢。像是清秋那样的女子会喜欢什么样子的珠宝?金燕西先去问了两个嫂子,结果两个嫂子说的不少钻石戒指便是翡翠胸针,若是金器一定要沉甸甸的,一听便是少奶奶的品味。每天只要在牌桌上炫耀着手上的宝石和腕子上的镯子的。后来金燕西又跑到五姐六姐跟前,才算是明白了,现在的女学生都要素雅的装饰。手腕上的西洋女士手表固然不错,可是一串珍珠项链倒是女学生们的最爱。穿着蓝布旗袍,或者月白色的短上衣校服,挂上一串珠链是最时兴的装扮。   金燕西猛的想去来,清秋去参加同学的婚礼,她穿着一件米黄色细格子的旗袍,脖子上也挂着个珠链的。那串珠链个头不小,行市上要上千块钱,但是冷家绝没那个能力给女孩子置办那样的首饰,她戴的一定是仿造的假货。若是清秋被人看出来戴着假货,可是很没面子的。于是金燕西一早上来了珠宝店,伙计们把珠链拿出来,白花花的摆了一桌子。   “七爷,若是不中意白色的南珠,还有波斯坦的粉色黄色珍珠,只是价钱要贵一些。我们店里是全北京城最齐全的地方了,若是在我们家没有七爷中意的只怕是整个京城都有七爷中意的了。”掌柜的知道来了大主顾看,立刻叫小伙计把保险柜里面的珍珠链子拿出来。   金燕西看着掌柜的亲自打开个黑色皮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两串珠子,一挂是粉色的,一挂是香槟色,都有黄豆大小,十分匀净。金燕西想着清秋超凡脱俗的气质,暗想着粉色似乎太娇艳了,反而不衬清秋的气度。还是黄色更庄重些,清秋本来服色很白,戴上黄色的珠链,肯定不会成黄脸婆了,反而是能衬托着她面如桃花。于是金燕西拿着黄色的珠链看看,交给掌柜的:“就是它了,你有好东西为什么早拿出来。我是那种没眼力的人么?包起来,要包装的好一些!”   掌柜的立刻知道金七爷买项链是为了讨好某位女朋友的,赶紧吩咐人:“把上好的首饰盒子拿出来,请七爷亲自挑选。七爷是用中式的盒子还是用西洋式样的?”说着伙计拿着两个盒子过来,一个是红木镶嵌螺钿的中式首饰盒,一个是大红色银搭扣的西洋式样的。   金燕西选了个红木的,等着伙计把珠链装好,交给金燕西,他对着掌柜的说:“先记账,明天我叫人送钱来。”   “这条链子两千大洋,不过府上是鄙号的老主顾了,我就让一点,只要一千八就是了。七爷以后有生意还要记得照顾照顾小的们了。”说着金燕西签了账单,接过来盒子就走了。掌柜的做成了一笔买卖,殷勤欢喜的把金燕西送出去,结果在门口,一个人进来和金燕子刚走了对脸:“是表哥,你怎么也来这里了?你刚回来就要送珠宝做礼物么?”   金燕西打趣着和他走对面的白绍仪:“这些天都没见你,我哪里要买什么珠宝送人啊,你怕是才要珠宝送美人的。我的袖口上面掉了镶嵌的石头,叫他们修理一下。”白绍仪看着金燕西手上的盒子,就猜出来金燕西根本不是出来躲清静跟人学作诗的,他不过是找借口追女孩子罢了。只是白绣珠还被蒙在鼓里,心心念念的想着她的心上人呢。   见着白绍仪的脸色有些难看,金燕西低声的解释:“我确实在外面筹建诗社呢。这个链子是这么回事……”   “是么,你送她这样贵重的东西是不是太莽撞了。”白绍仪对着金燕西的金钱攻势不看好,男女交往哪有一上来就送贵重的衣料首饰的,活像是富家公子在八大胡同里面找乐子的行事。那个女学生要是接受了才见鬼呢。不过若是那个女生真的收下了燕西的礼物。她绝对不是燕西认为那样的女孩子了。   “真是太巧了,既然遇见了,表哥不嫌弃就去我的地方看看。有你在场,也能给我壮壮声势。”金燕西说着拉着白绍仪要去落花胡同的房子去坐坐,他盘算着当着这些人的面前,清秋肯定不好拒绝的。   ☆、第九章      看着金燕西的一脸向往,白绍仪暗自为了秀珠担心起来,看样子自己的小堂妹要失望了,只是看她的样子是铁了心要嫁给金燕西了。若是她有朝一日知道了,肯定是被伤害的很深。那个时候白家和金家的交情也完了。不如我先跟着金燕西去看看,若是金燕西只是一头热,没准绣珠的心事还能成,若是金燕西和那个女学生看对眼了,我应该像个办法劝劝秀珠。世界上的男子多的是,何必要一棵树上吊死?   想着白绍仪和金燕西出了珠宝店,一起上车向着落花胡同走了。表哥你看,这个大院子我只花了两千,收拾一下也很好。金燕西指点着花园里面修葺一新紫藤花架和廊子什么的得意洋洋的介绍着自己的新居。白绍仪虽然久在国外,可是他也不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对着市场物价和行情买卖的很精通,白家不少的家产,他可是唯一的继承人,不知道怎么能成呢?白绍仪赞叹着这个宅院的安静,一边粗粗的算计一下,京城的房产价钱他刚回来还不清楚,不过两千似乎有点贵了。听说一个很好地三进院子,地段更好的也只要几百就能买下来,金燕西的这个院子竟然要两千还不算装修整理的钱。金家有钱也不是这个花法。   不过白绍仪看着金燕西得意洋洋,指点着说这里好,哪里好的,也不忍心给他泼凉水。只是背着手欣赏着满院子的花草,这个院子虽然买的亏了,可是园子很好,虽然以前年久失修,看着衰败了,园子的底子还在。山石树木都是以前的主人花费了心思修建的,在最后一进院子里面还有个小小的荷花池,堆着个假山。只是金燕西也没仔细整治,荷花池底下的杂草被清理了,但是没蓄水。   “这个院子论起来价钱是买了贵了点,但是仔细看看修建的很好。以前的主人怕不是前朝的遗老遗少,就是个做官的了。”白绍仪还是把房子称赞了一会,金燕西越发的得意洋洋:“我其实哪有什么心思要置办家产,也不过是打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把罢了。我在意的是那边——”说着金燕西指着一个月亮门,冷家和这里只隔着一道墙。金燕西叫工匠成心把墙推倒了,又说要和宋润卿学习作诗,从外面绕圈子太浪费时间了,于是把塌掉的墙修成个月亮门,方便两家联系。   对着金燕西的好意,清秋气的闷在房间里面,平常连着院子也不肯轻易走出来一步了。虽然是夏天,屋子里面热哄哄的,可是金燕西还很少能看见清秋早院子里面乘凉。每天倒是有宋润卿过来,金燕西想着父亲还要看他的诗呢,就托宋润卿做枪手,帮着写诗,预备着糊弄下金铨。他兴冲冲的把金荣叫来:“你把这个送给那边的冷小姐,就说是我感谢宋先生这几天教导我。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小姐收下。”   金荣为难的看着桌子上的盒子:“既然是少爷给他们宋先生的礼物,怎么成了给冷小姐的。人家要是退回来怎么办呢?按着我说,少爷不如添上些烟酒,宋先生很喜欢喝几杯,就说全是给宋先生的谢师礼,他们也不好退回来了。”金荣冷眼看着七爷被冷清秋给迷住了,不管不顾的在这里等着和人家说一句话。谁知人家姑娘还想不怎么喜欢七爷,这样突兀的给人家姑娘送昂贵的礼物,别惹得冷小姐生气了。   七爷一生气,倒霉的还是他们做下人的。于是金荣帮着金燕西找个不能拒绝的理由,借口着是金燕西感谢宋润卿教他作诗送的谢师礼。冷家三个人里面,最好说话的便是宋润卿了,冷太太好些事情后还要靠着弟弟呢。她也不能单独把项链退回来,也只好把东西全都接下来了。看着宋先生的意义,他绝对赞成七爷和冷姑娘的亲事的。   “你这个东西,还怪聪明的!就按着你的意思办。”金燕西摇着扇子,对着金荣说:“家里的电风扇你那天拿过来,怪热的!”金荣答应一声拿着盒子走了。白绍仪在一边微笑不语,只是慢慢地摇着扇子看着金燕西吩咐金荣去送礼。他一眼瞥见桌子上放着一本诗集,伸手拿过来翻看着。里面都是金燕西诗社里面大家的作品,既有新诗也有格律诗,白家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他和白雄起小时候也是跟着几位老先生学古文的。国学的底子也很过硬,他在外国是研究法律和社会的,但是对着西洋的文学也是有过研究。他看了几首诗,全是无病呻吟,什么姑娘,什么哀愁。金燕西的诗很明显是写给心里喜欢的女孩子的,只是字里行间也只是爱你,把姑娘比成鲜花什么的。   白绍仪在心里暗笑,思忖着他诗里面说的希望,未来女神,怕是住在隔壁这位什么冷姑娘了。只是这位表弟一向是三分钟热度,等着热情褪去,这位冷姑娘就成了昨夜黄花了。金燕西一掷千金是非要把冷姑娘追到手,可是等着金燕西热情褪去,她该怎么办呢?白绍仪想到这里自失的一笑,一个没见过面的人,他好端端的替人家担心起来。冷家也不是个很富足的人家,没准他们正为了能攀上这门亲事高兴呢。   金燕西等着那边的消息,可是白绍仪还在边上,他还要应酬着,见着金燕西如坐针毡,浑身长毛的样子,白绍仪笑着说:“我随便走走,你有事情就不用管我了。”金燕西靠在沙发上,尽力做出来无所谓的样子:“你太小看我了,我岂是那种一点挫折就畏缩不前的人。只有辛苦追求来的爱情才能长久呢。”正说着金荣一脸喜洋洋的进来:“七爷,冷姑娘把项链收下了。”   听着金荣的话白绍仪心里却不知为什么升起一丝淡淡的失望,看起来这位被金燕西描述的超凡脱俗的冷同学还是没逃脱金钱和狂热追求的力量。   金燕西对着白绍仪做个你看怎么样的表情,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这件事我一直瞒着家里,我表哥你可不要先走漏了风声啊。晚上我请你吃饭。”   白绍仪微微皱着眉头:“这样不好吧,你难道不是认真的对待冷小姐么?若是你只想玩玩而已,还是选一位完全新派的女性。邱小姐不是很喜欢你么,她是个交际场上红人,更适合配着你风花雪月。那边是个正经的人家,真的出事可不是好玩的。我劝你还是收收心,该想日后的打算了。”不知为什么,白绍仪有些开始为了从未谋面的冷清秋担心起来。一般小门小户的女子没见过多少世面,这位冷小姐没有父亲,跟着母亲和舅舅生活,她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家碧玉,禁不起金燕西这样的贵公子金钱柔情攻势。   “这个不劳表哥操心,我能做什么?还不就是出去交际交际,无事忙罢了。这次我是认真的。表哥你在国外这些日子,其实思想还是很老派的。你也不喜欢交际场上的女子,真正过日子的还是有点旧式思想的女子好。至少今后不会有人干涉我的自由,你看大哥他们的婚姻,大嫂她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整天跟着丈夫身后,一点自由也没有。”金燕西想着清秋出身比不上几个嫂子,肯定不会和几个嫂子那样看管自己。他又能享受着家里温暖,妻子的服侍和顺从,还能和单身的时候一样,能自由的在交际场上结实女朋友。   白绍仪听着金燕西的话,也不做表态了,这个表弟太自私了,只想着享受家庭的好处,却一点责任不肯承担。就算是他娶个再温顺的女子也不会有好结果的。正在白绍仪心里不舒服,想找借口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金荣的声音很殷勤的说:“原来是冷太太和冷小姐亲自来了,我们七爷在家呢。其实我们七爷吩咐了,大家都是邻居,冷太太有什么事情只吩咐一声就成了,何必要亲自过来。”说着金荣把冷太太和清秋往屋里让。   金燕西听着是冷太太和清秋亲自老来了,顿时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几步窜出去:“是冷太太,伯母请进。冷小姐你好。”金燕西按眼睛全黏在了清秋身上,现在天气很热了,五月节刚过,高中学生们都忙着复习预备着考大学,清秋在家的时间多了,她没穿浅色褂子和黑色裙子的校服,因为还没入伏,不能穿夏布和菱纱的衣裳。清秋按着节气穿着件浅蜜色半新不旧的旗袍,和时下时髦的紧身旗袍不一样的是,她身上的旗袍宽宽松松的。头上挽着个如意髻,她在冷太太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一双眉毛微微的蹙起来,半低着头也不看金燕西。   看着清秋如同北海湖面上最中间那株荷花似,婷婷袅袅的站在那里,金燕西整个人好像被电一下,他只觉自己得了珍宝,以前见过的女子都成了尘土了。冷太太站在台阶前,脸上的神色有些迟疑,不过她看看身边的女儿,眼神里面带着坚决,她对着身后的韩妈看一眼,对着金燕西客客气气的说:“方才贵府上的管事把礼物送过来,我弟弟能得七爷的青眼,帮衬一下也是做邻居的本分,这样的礼物我们是不敢接受的。可是想着把礼物全回绝了,未免是不近人情。因此只把烟酒留下来了,这个珠链我们承受不起,还是奉还给七爷吧。七爷自从来了这里,我们家已经得了不少的照顾了,再要收礼物,真是无地自容了。”说着韩妈拿着那个红木镶嵌螺钿的盒子上来往金荣的手上一塞。   冷太太看着金荣接了盒子,带着女儿转身就走,金燕西顿时急眼了,他赶紧追上去,拦着冷太太说:“我实在是没别的意思,这个项链也不是特别了不得的东西,我只那天看着冷小姐出去,似乎少了一件合适首饰。这个东西也是别人送我的,我拿着没什么用处,有道是鲜花送美人,宝剑赠英雄,冷小姐别介意,就拿着玩罢了。”   清秋听着金燕西的话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她还没被人这样轻浮过,清秋深深地吸口气,叫自己镇定下来。看着金燕西一双眼睛直直的黏在她身上,清秋越发的厌恶这位纨绔子弟了。她冷笑一声:“这样东西在七爷眼里只是玩意罢了,可是在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的人家眼里却是太贵重了。金少爷的盛情美意我们心领了,只是东西却不能收。”   金燕西眼看着清秋要走,赶紧伸手要拉住她,谁知手还没挨着清秋的袖子,被清秋冷冷的看一眼,金燕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他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缩回去也不是,伸出去也不是,金燕西咬着牙决定发扬死缠烂打的精神,不管怎样也要把清秋追到手:“冷小姐别多心,我是看见前几天你出去参加同学婚礼没有合适的首饰,我知道你不在乎那些,可是大家都有珠链,独你是仿造的,被谁口快说出来怪没意思的。我手边正巧有这个,想着送给你正合适。你若是真的不想收下也没关系,就算是我借给你的,等着你不需要了叫韩妈还给我就成了。你们同学一毕业有不少的要结婚了,你要去参加人家的婚礼绝对不是这一次,在交际场上还是要点拿得出去的撑门面的东西呢。”   金燕西忍不住在内心为自己的机智喝彩了,他认为自己说的合情合理,清秋肯定会动摇收下。   “我也不觉得戴着仿造的珠链出去应酬有什么丢人的,我出去参加同学的婚礼,他们邀请我是因为是同学,大家同窗几年是个缘分,我去贺喜也是为了同学之间的情谊,而不是专门为了去炫耀身上的衣裳和首饰的。物以类聚,我的同学们连着参加婚礼的客人们都不会因为一件仿造的珠链就看低一个人。别人的尊敬都是自己挣来的,和身上的锦衣华服,珠光宝气没多少关系。若是要靠着衣裳珠宝叫人多看一眼,我宁愿不去。本来这些话我也犯不着和邻居说,指着希望金少爷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清秋明白表示她和金燕西是完全不同的人,他们之间不可能的。   清秋挽着冷太太看也不看金燕西一眼就走了,只剩下金燕西和金荣傻站在院子里,一阵风吹过,金荣先回过味,他看着手上的盒子无奈的说:“七爷你看这个怎么办?是不是退回去?”   金燕西无趣的摆摆手:“放着吧,我都是买东西的,什么时候退过东西。”说着金燕西进屋看着白绍仪正拿着诗集出神呢。   “表哥,我真的不甘心。她怎么能不了解我的苦心!”金燕西对着白绍仪抱怨着清秋不识自己的苦心。可是白绍仪却是破天荒的出神,只盯着诗集半天也不翻一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表哥,你想什么呢!”金燕西在白绍仪的耳边大叫一声,总算是把神游天外的白绍仪拉回来了。   “哦,我觉得这首诗写的真好。欧阳于坚,他是谁?”白绍仪掩饰着指着一首诗问金燕西问起来作者的情况。   “他是个老师,刚从学校毕业——是谢玉树拉着来的,好像在哪个学校教书的——对了,他就在清秋的学校教书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金燕西恍然大悟,后悔的捶胸顿足。   ☆、第十章      白绍仪恢复了正常对着金燕西狠泼凉水:“你就是去那个学校,可别忘记了,她是要考大学的,这个时候高三的学生们都不上课了。你去了能做什么?或者她们学校没准还有低年级的别的姑娘不错,你去了也能再寻一个合心意的。”他下意识地不想看见表弟再去纠缠那个姑娘。刚才虽然没亲眼看见那个冷姑娘长什么样子,可是她的话字字句句都听进了耳朵。   那个姑娘虽然出身小门小户,可是言谈举一点没有扭捏局促。尤其是清秋说别人的尊敬全是自己争取来的,靠着衣裳首饰就高看别人这,见着穿着朴素的便瞧不起,这样的人不理会也罢了。白绍仪没想到一个女孩子能说出来这样的话,要知道这个道理也是他花费了不少时间才体会出来。他出身在一个富贵之家,从小也是仆人环绕被娇生惯养的,即便父母教育严格,可是他还是被养成了任性使气的少爷脾气,很少站在别人的立场上为他人着想。后来跟着父母出洋,在外国学校里面,他逐渐的体会到了好些以前不明白的人情世故。   刚才隔着门上挂着的湘妃竹帘,听着冷姑娘清澈镇定的声音,白绍仪的心已经飞到了人家姑娘身上了。其实他早就想出去亲眼看看这位冷姑娘的芳容,但是白绍仪转念一想,人家是来退回礼物的,金燕西拿着珠宝唐突了佳人,那位姑娘正在气头上。自己没头没脑冒出去,没准被人家认为和表弟是一个德行浪荡公子。因此白绍仪在屋里面和没头苍蝇似乱转,一边想出去一睹芳容,有担心被人家误会了,抓心挠肝,坐立不安,幸亏当时的屋子里没人,金荣和金燕西都在外面,他才能维持住平常的形象。   看着表弟不肯放手,白绍仪有些担心按着燕西的脾气肯定会做出更激烈的行为,到时候还是这个冷姑娘吃亏。再者她是要预备考试的,三番几次的被骚扰肯定不能静心复习,若是耽误了人家的前程,太缺德了。于是白绍仪打消了金燕西要潜入她的学校,好亲近人家的念头。金燕西不知道表哥肚子里面早就转了无数的圈子,只是后悔的拍着大腿:“我早没想到。凭着我的本事虽然不敢在大学里面某职位,可是教女学生们的读书还是可以的。可惜了。”   白绍仪看着金燕西拿个和樱桃出气,把细嫩的果肉拧成了一滩烂泥,他漫不经心的说:“昨天我去看伯言,秀珠妹妹说要做向导带着我游遍京城。我当时就答应下来,可是后来仔细想想,秀珠是个女孩子,她们女孩子喜欢的不过是饭店舞场,还有的便是北海天坛什么的公园。我对着前朝的故宫没兴趣,更不想跟着秀珠小丫头去逛街。也不知道能不能请表弟给我点意见。我在外面时间长了,对着京城陌生的很了。”   金燕西虽然心里念着清秋,可是他是个喜欢玩耍的,听着绍仪的意思是邀请他做向导,立刻胸有成竹的说:“我早说过了,叫我做别的可能不成,但是京城那里好玩我是很熟悉的。这个事情除了我在也没有谁更有发言权。表哥想去那里?安静的还是热闹的,还是你在家闲着没事,要去什么地方找人说话?”   “我喜欢安静的地方,京城边上不少的寺庙,我还预备着去承德一趟,我对前离宫外围的寺庙很感兴趣,你愿意跟着我去看看么?我知道你不想离开这里。”白绍仪见见金燕西要推辞,自顾自的说下去:“你黏得越紧,没准人家姑娘就越发的厌烦。兵法上说出其不备,你整天在她眼前晃人家都审美疲劳了,西洋有句话叫距离产生美。你冷着她几天,没准她就能体会出来你的好处了。”   金燕西一向很看重自己的表哥,听着绍仪的话,金燕西低头想想,忽然用扇子敲着掌心笑道:“还是表哥,从小我就相信你的话。我跟你出去,不过把金荣留下来,万一冷家有什么事情,叫金荣去帮着办办。”   “很妙,表弟真是举一反三的聪明人。”白绍仪微微一笑,仿佛心里放下块大石头。当天晚上金燕西和白绍仪一起回了金家,第三天的早上白绍仪金燕西和秀珠一起坐上车子去承德游览了。   当天冷太太把项链退回去,晚上宋润卿回家看见桌子上的烟酒顿时两眼放光,兴致勃勃的上前拿起来细看:“又是隔壁七爷的客气了,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收了人家这些好东西,受之有愧啊。他日常送的戏票什么也不少了,这样的一瓶洋酒就要十几元钱呢!”冷太太板着脸坐在灯影里:“七少爷还送来一串珍珠链子,他那里是感谢你教他作诗,根本是在秋儿的主意。以后你不要去那边了,他们家的东西也不要再接受了。”   宋润卿知道了前因后果,后悔的一个劲的跺脚:“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金七爷是总理少爷,和过去中堂家的少爷一个样!咱们这样的人家和人家比起来就和尘土一样。他能看上秋儿是她几辈子的福气。你们也太不懂事了,等着我过去和七爷道歉。”说着宋润卿要亲自过去。   清秋听着舅舅的话,再也忍不住,放下书本她从隔扇后面出来:“舅舅若是看重别人的权势只管自己去巴结,犯不着拿着我做人情。他就是总统的儿子我看也是纨绔子弟。舅舅还说他是真心实意的,放在过去按着规矩办,他们家媒人在那里?年庚不问,就私自送东西么?若是按着现在的规矩,他的行为和捧场唱戏的有什么区别。我的父亲虽然不在了,可是我也不能自甘下贱,好好地一个人被人当成粉头取笑!”说着清秋眼泪下来,她拿着绢子捂着脸伤心地哭起来。   冷太太埋怨的看看弟弟,搂着清秋的肩膀安慰:“你心里委屈伤心我知道,你舅舅也是为你好,他只想着金家大富大贵,就没想别的。妈妈知道你志向远大,不肯依附别人过日子。好了别伤心了,你把项链还回去,金七爷还不明白你的意思么?今天你也累了,这些天你读书太苦了,晚上别熬得太晚了。”说着她对着弟弟使眼色,示意宋润卿别说话了。   “你年轻,不没经历过社会的磨练。秋儿你有志气就就很高兴地,只是你一个女孩子要想靠着自己做出来一番事业太辛苦了。女孩子还要的求安稳的好,我是看着七爷对你一片心意——算了我不说了。等着以后米就明白了。”宋润卿见着清秋一脸愤怒闭上嘴拿着烟酒走了。   清秋晚上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她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仔细想过一遍,金燕西的心思她自然能感受到。从他特意来做他们家的邻居,经常送礼物,除了衣料和珍珠链子,其他的种种小东西,什么精致的酒席,点心,是不是送来的电影票和戏票什么的,都是金燕西揣测着的清秋的喜好送来的。抡起来殷勤小意,这个金燕西比宝玉还要周全,只是金燕子只是按着自己的意思行事,根本不顾别人的想法。他只要清秋接受他的感情,从来不会想清秋需要什么,她有什么想法。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是金燕子给人的感觉像是在挑选清明节放的风筝。只要是个美人的样子便以为是好的,等着风筝和他脾胃不和就扔在一边了,这样的人别说是总理的公子便是皇帝,清秋也是不喜欢的。上一世女人除了出家再也不能逃过嫁人的命运。现在不一样了,清秋要用自己的能力闯出来一片天。   好在这些天那边静悄悄的,也不知道金燕西是碰了一鼻子灰走掉了,还是他有事走开了,反正那边的院子里面安静的很,除了金荣还在照看房子,剩下的人都不见了。韩妈神神鬼鬼的对着清秋说:“姑娘把人家得罪狠了,我听着金荣说他们家七爷出门了。临走的时候还特别把金荣留下来,看咱们家有事过来帮忙的。按着我说,姑娘是太拿乔了,他是总理公子多少人想走他的门路不得,姑娘倒是好就没对着人家有个好脸色。”韩妈絮絮叨叨的说着,她有些可惜的砸吧嘴:“别的不说,那些料子我做梦都没见过呢。其实留下来一块也就罢了。还有那个珠链——”   “韩妈我要看书了!”清秋很无奈的捂着耳朵,把韩妈赶走了。   等着考试那天,清秋考完了最后一门从考场上下来,站在操场上,她深深地叹口气,觉得身上的担子被卸下来了。北京大学招生考试就在未名园举行的,这个时候已经放暑假了整个学校空荡荡的。清秋也不急着回家,她在操场上慢慢的走着,听说这里有个湖,清秋想过去看看景色。   清秋一边参观学校,暗想着自己若是能考上了,也能在这里好好研究学问,人家都把考大学比成是进京赶考,可是在清秋看来,考大学比考状元轻松多了,林如海曾经对女儿说过当初他考探花的经历,比起来清秋刚刚经历的入学考试可是辛苦多了。走着,走着,清秋却迷路了,她似乎忘记了来时的路径,眼前全是一个个的小院子,仿佛像是教授们的宿舍的样子。   正在她进退维谷,也找不着个问路的人,正在为难的时候,一个文质彬彬的声音响起来:“这位同学你要找哪一位先生?”   清秋一转身差点和白绍仪撞上,白绍仪接到学校的通知,给他安排个宿舍,白绍仪也不想一直住在亲戚家。金家虽然上下对他很客气,但是寄人篱下也不能长久。因此他接了通知忙着来看房子,谁知正巧看见个学生仿佛迷路的样子。那天在落花胡同,白绍仪只是的隐约看见清秋的背影。没想到在学校里面意外遇见了和清秋很想象的姑娘,他直觉的认为这个姑娘就是冷清秋了。清秋一转脸,白绍仪顿时呆在了原地,这个姑娘就是清秋,而且她一下子就在白绍仪的心里扎根,再也不能抹去了。   清秋吓得后退一步,她鞠个躬问道:“先生我是来参加考试的学生,迷路了。请教你出去的路。”   白绍仪定了定神,下意识的挺直身体:“你想去湖边走走是不是?这里是教授们的宿舍,等着以后你有什么要请教先生的,只管来这里找他们去。湖边从那边走,你看那座塔边上就是了。我是新来的教师,没准以后还能有师生缘分呢。同学你报考的是那个院系?”白绍仪按捺着内心的激动,亲自带着清秋走出去。   清秋对着白绍仪的殷勤很有感激,她觉得叫一位先生送她太托大了,很谦虚的对着白绍仪道:“谢谢先生,我知道了。不敢劳烦先生,我先走了。”   白绍仪本想着借着和清秋同路的时机和她桃套近乎的,谁知清秋根谨守分寸不给白绍仪亲近的机会。正在他失落的找理由的,胡先生夹着一本东西从远处走进来。见着白绍仪和清秋,他脸上露出来兴奋之色:“正好,我有点事正想和冷同学商量呢。绍仪老弟你怎么也在这里了?”   大家见面寒暄之后,白绍仪说:“我分到了宿舍了,今天过来看看房子。这位同学迷路了正巧遇见。她和胡先生认识?”   “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故宫博物院里面清理东西,我找到这个。可惜我对着琴谱是门外汉,想去找傅老请教,结果他去杭州了。我正想着冷同学是在报纸上发表过一篇古琴谱的文章的。你应该能能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价值。我们去我的书斋。绍仪老弟你是学法学的,肯定是对着古代音律一窍不通。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胡先生请清秋去他的院子,看他从故宫后门扔出来的垃圾里面检出来的好东西。   “胡先生你也西洋留学的博士,现在能潜心研究中华文化,我为什么就不能兼容并受?你淘来的好东西我也要瞻仰瞻仰。如今这位博物院长是谁,连你都认为是不可多得东西,怎么就随便的扔了?”白绍仪看着胡平身上米黄色的长衫已经曾脏了,脸上也沾着汗水和灰尘,能叫个博士翻垃圾的东西怎么会随便的丢弃呢?   “别说了。眼前新上任的郭院长红侠,学问不错只是没脊梁骨,一贯的喜欢出风头,应和潮流,欺软怕硬,人家说推翻一切。他恨不得把故宫推平了建民主广场。这些东西又不是金银珠玉,丢掉算什么?”胡先生讽刺几声,大家到了小院子跟前。   在院子里面的葡萄架底下,大家把胡先生捡回来的琴谱展开,清秋一页一页翻看过去,最后她抬起头对上胡先生和白绍仪期待的目光:“这个东西是明朝教坊司的琴谱,都是些当时时兴的琴曲。并非是什么名家著作。可是对于研究当时宫廷音乐和明朝皇帝的喜好也是个极有力的旁证。琴谱上面的指法讲的很清楚,后面几张是明朝古琴的基本式样,若是仿造起来就可按着上面的做再也不能差一点。”   “三人行必有我师,当初决定录取你进来太正确了,对了眼前有个差事你愿意牺牲暑假的悠闲来帮忙么。你放心是有薪资的,要出版全版诗经楚辞,稿子什么几位泰斗都写出来了,只是校对上缺少个明白人。你愿意去么?”胡先生想起来一件事,认为清秋极合适这分校对的工作。   “先生们不嫌弃我学识粗陋,我愿意效力。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校对呢?”清秋巴不得出来,还躲开金燕西的纠缠。她自然是答应下来了。   “就在学校后面的印刷厂,每天六个小时上班,一个月三十元钱薪资。”胡先生立刻要给主持编印的人打电话。   白绍仪默不作声站在一边悄悄观察着清秋,她虽然只是个中学生,可是在国学造诣上强过自己不知多少倍,她才情犹如天上的皓月,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粗笨之人。也罢了,我虽然配不上她,不过能帮着她遮风挡雨也算是尽心了。   “喂,白老弟你在想什么这样入神?别是你看上了那个学生了吧,师生恋是不允许的!”胡平拍着绍仪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声的开玩笑。“看什么,人家早就走了,痴痴呆呆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你可把人家吓着了。”   ☆、第十一章      清秋满心欢喜的回家,她没想到自己书斋在中苦读数年,也算是有了成果了。以前读书也只是一种生活习惯,贾母虽然喜欢女孩儿们,但是她还是很固执的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不需要考状元似地,叫家里的姑娘们认真学什么。倒是林如海,对着女儿当成儿子一般的教养。黛玉从小跟着林如海贾敏请来的江南明师上学,后来去了京中的外祖家,只是跟着大嫂子李纨读书认字。好在她底子放在那里,每天闲着无事,黛玉以研究学问为乐趣。日积月累也慢慢成了学究。   她本以为只是打发时间的学问忽然成了谋生的利器,要知道,一个车夫一个月两块钱就能养家活口。一个月三十元的薪资已经是很高的收入了。清秋想着上大学是十拿九稳了,这个暑假做校对还能赚上几十元钱,加上积攒下来的稿费,开学的时候她也不用家里花费太多钱了。加上最近几天金燕西也不来骚扰,清秋顿时觉得天高气爽,看什么都顺眼,忍不住嘴角都带着笑意。   可惜清秋的好心情刚回家就被家里的客人给赶得烟消云散。金燕西正摇着扇子,宋润卿在指指点点,看着一篇报纸上的文章。见着清秋回来了,宋润卿笑着说:“大姑娘回来了,考的怎么样?按着你的认真劲一定是能高中的了。今天晚上叫韩妈加菜,庆贺一下。七爷不嫌弃也留下来吃饭如何,只是舍下实在是寒酸的很,担心七爷吃不惯。哈哈哈……”   金燕子在塞外玩几天晒黑了不少,他在承德和绍仪秀珠游览美景,心里却在清秋的身上。本来按着金燕西的性子是要什么一定要立刻弄到手的。他自从成年进入交际场,身边总是女孩子哄他,哪有金燕西费尽心思追别人的。加上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上面哥哥姐姐,父母姨娘都哄着他。金燕西更养成了一切唯我独尊的脾气,清秋却敢三番几次的不理会他。金燕西被激气斗志,只想把清秋追到手,好出心中的郁闷之气。   他估量着自己冷落清秋几天,她总该察觉出来自己的好处,虽然清秋拒绝了上好的衣料和珍珠,但是平常他名义上给宋润卿的好菜,点心,电影票和戏票什么,冷家不能推辞的也收下不少。忽然没了,冷家也觉得怪冷清的。她也能体会自己的苦心了。因此从承德回来,金燕西也没送秀珠回家,立刻找个借口赶来落花胡同。   谁知一头兴冲冲的跑来,却被告知清秋今天去考试了,金燕西立刻泄了劲,好在宋润卿今天在家休息,他拉着金燕西说起来文章诗词,金燕西想着清秋考试后肯定回家,也就耐着性子听着宋润卿的酸话。他脸上做出来谦逊好学的姿态耐着性子和宋润卿胡扯,心里却想我哪里这样好性了?若不是为了清秋,怎么会多看一眼这个猴子般滑稽的人一眼。   正在他不耐烦,耐心告罄的当口,清秋却袅袅娜娜的回来了,望着仿佛天仙下降的清秋,刚才被宋润卿磨出来的一肚子气顿时没了。听着宋润卿要留他吃饭,金燕西那里看得上冷家的饭菜,于是大方的说:“干脆我请冷小姐和全家一起下馆子,我在外面这几天也想好好地吃一顿。咱们去鸿宾楼怎么样?或者是全聚德,或者去六国饭店也很好呢。哪里的西洋菜特别的地道,是专门请来的法兰西厨子和俄罗斯的厨子做的。”   和金燕西满心欢喜相反,清秋的好心情不知飞到那里去了,她听着金燕西的话,眉头忍不住微微蹙起来,半垂着头:“我正有事和舅舅说呢,今天考完试我的同学邀请我去她们家过夜的。今天晚上我也不在家吃饭了,和家里说一声就要出去的。”清秋压根没理会金燕西,对着宋润卿说了要出去,转身进屋了。   冷太太在屋里早就听见金燕西和女儿的话了,她忍不住担心的叹口气,这个话一定是女儿被逼急了才说的。她的几个同学都是要考大学的,哪有考完试不在家里和家人说考试的情形,反而是叫同学在家过夜的。看着这位金公子很有点不到手不罢休的架势,若是把他惹急了,人家可是总理的公子。到那个时候怎么是个了局?   见着女儿进来冷太太上前握着清秋的手,还没说话眼泪先下来了:“我的儿,都是妈妈没本事。你那个舅舅,我本想着他能帮着撑门立户,谁知更没用。他是被人家的权势富贵迷住眼了。这个晚上你要上那里去呢?”   清秋看着窗外的逐渐变暗的天色低着头不说话了,正在冷太太母女伤心为难的时候,那边金荣出来对着金燕西说:“七爷,太太来电话了,叫你立刻回去。”   金燕西本来不想走,可是金荣眼神暗示金太太真的生气了,他也只能对着宋润卿点点下巴,跟着金荣走了。屋子里面的冷家母女松口气,宋润卿进来无奈的说:“人家七爷是好心好意的请咱们吃饭,何必要编出来那样的话诓人家。一顿好酒席就没了。”   清秋忽然悲从心中来,含着眼泪转身便走,冷太太看着女儿的背影,生气的和弟弟翻脸了:“你既然知道秋儿的心思还要逼她,她是我的女儿。什么金家银家的,我的女儿嫁给谁我说了算。你既然喜欢奉承七爷就自己去不要拉扯着我的女儿。她一个姑娘家,以后还要脸面见人呢!”说着冷太太气呼呼去安慰女儿,把弟弟扔下不管了。   金燕西回了金家,却发现气氛不对,金铨和金太太都在,见着儿子进来,金太太板着脸:“你骗我说去秀珠回家,结果呢,你上哪里去了?今天不说实话,休想再出去。秀珠是个女孩子,你随便的扔下她。传出去你的脸面要不要了!”   “她有汽车和司机送,也不过是从车站到白家的路程,还能把她丢了?我可没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我去看诗社了,这一去诗社就荒废了,他们都要等着我来筹划。”说着金燕西猴在金太太身边撒娇着说:“我累了一天了,妈,叫我歇一歇。我的晚饭还没吃,可是饿死了。”   谁知金铨却气哼哼的道:“秀珠这个孩子很好,我看着比她的亲哥哥还强呢。至少我赋闲在家,她还是肯上门和我这个糟老头子说话。你的诗社我看也是掩耳盗铃,你说实话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整天不在家呆着,魂不守舍的。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   金燕西看着瞒不住,遮掩着说:“也没什么,是真的建诗社。期间诗社里面有个女孩子很有才学,我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做咱们家的媳妇是最合适的。”   金铨叼着雪茄皱紧眉头:“什么女学生?你们到底是打着幌子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的女学生哪有安心读书,一个个的要闹革命,思想激进的不成样子。这样的人你趁早死心!”金铨对着学生有着天生恐惧,身为总理处理不少隐私,金铨已经听不得学生二字了。   金燕西还要和父亲纠缠,被金太太制止了:“好了,你老子从西山回来也是为了学界情愿的事情,你还没吃饭,正好就留下来一起吃饭。阿兰摆饭了。”   金铨留在大太太这里吃饭,他们的一席话正被三姨娘翠姨的丫头给听见了,翠姨的丫头小红踮着脚回去,三姨太正摆弄着新买的首饰呢。“老爷子在那里吃饭?”小红上前把听到的话和翠姨学了一遍,翠姨有些诧异的说:“老七不是和白家的小姐是一对的么?他还跟着人家出去玩一圈。怎么反过来就不认账了。可是白家小姐还是一门心思的在燕西身上呢。”   翠姨想想对着小红说:“你去和三少奶奶说一声,她晚上有空过来一趟,我有话和她说。”   第二天,清秋红着眼睛去上班。先去了胡先生家,正巧看见胡先生和白绍仪站在院子里面说话。见着清秋进来,等着她鞠躬站直身体,白绍仪吓一跳:“冷同学你的眼睛怎么了?可是家里有要紧的事情?需要帮忙只管说。”   清秋下意识的低下头:“多谢先生关心,路上一只小虫子眯眼了,揉的可能狠了。学生在先生面前失仪了,还请原谅。”   胡平笑着说:“我带着你去出版社见见主编大人,和几个副主编。早上的小虫子就是多。哈哈,白兄,你若是感兴趣也可以跟着去。”   “不打搅两位的正事了,我告辞了。”白绍仪被胡平打趣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赶紧打个哈哈跑了。   胡先生带着清秋去出版社,几位主编和编辑都是德高望重的国学大师,他们听见胡先生推荐清秋也很感兴趣。疑惑一个女学生怎么会有如此深厚功底和学识,他们有点怀疑是胡先生夸张了。等着见面又都释然了,清秋这样的女子,真是一百年也难出一个才女,谢道韫再生也不过如此了的。几位先生对着清秋鼓励一番,便带着她去校对室内,介绍给同事们。其实校对的工作本来有专人负责的,只是这次校对的是楚辞和诗经,很有校对一般的古文还能应付,遇见先秦古汉语就为难了。因此非得需要些懂行的人来才能看懂老先生们龙飞凤舞问走走的书稿。   整个校对室是个很大的教室样子的房子,就在二楼上,窗子外面是郁郁葱葱的几株梧桐树,和清秋做同事的一个是瘦高个中年男子,脸色黄黄的,身上穿一身蓝色短裤褂,虽然身上带着吕宋烟丝的气味,但是气度沉静却不坏。主编介:“这位是高先生,出版社校对室的主任。你有什么不明白可以请教高主任。”另一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是高主任的徒弟,圆圆的一张脸,眼睛也是滚圆的。两个同事都看起来很好相处,见着清秋被主编领着过来,都很客气。   大家认识之后就开始工作了,主编把书稿交给清秋,叫她和清样校对一遍,接下来高主任和他的徒弟小孙拿去排字室核对。工作还算简单,只是有些地方文字晦涩生僻。做清样的工人往往会弄错了字,清秋就要一一的找出来,写清楚。若不是文字功底深厚,一般人是无法胜任的。别人有些吃力的工作在清秋的手上倒也还算轻松,她一上手就做的很仔细。   校对这个东西需要耐心和细致,清秋心比比干多一窍,做这个事情正合适,高主任开始还担心她会疏漏,可是几张稿子下来,那些他自己也没发现的错误都被清秋拿着红铅笔画出来,并公正的在边上写上正确的字词。高先生对着清秋也么了轻视怀疑了,对她态度更还了。   工作很顺利,清秋正埋头校对,就听见小孙姑娘说“冷小姐,已经快午休了。我们吃饭去。”   清秋从稿子里面抬起头,小孙笑眯眯的站在她跟前:“你以前没做过这个,却一下就做的很上手。我很佩服你。”   清秋才想起来正午休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家吃饭的,只是她初来乍到,也不知道是怎么个规矩。小孙姑娘笑着说:“我们都在外面一个小馆子吃饭,你可以一天一天的结账,也可以和我们似地,和掌柜的商量好,包月吃饭。”清秋素来好洁,想着学校外面的小馆子多半是不怎么干净的。但是她初来乍到也不能太不合群了。不过还没见过那个小馆子如何,不能轻易下结论。   “好,你等等,我就好了。”清秋说着把稿子整理好,跟着小孙出去了。谁知刚出门就见着个人急匆匆的跑来,等着跑近了了才看清楚是白绍仪,他看见清秋笑着说:“我来和主编说话,正巧遇见冷小姐了。这个给你。我有个做西洋眼科医生的同学,他说这个眼药水正适合有虫子进眼的。冷小姐拿着试试看。”   清秋看着白绍仪额头上的汗水,又看他珍而重之的从衣袋里面拿出来个小瓶子,无端的想起来金燕西。她拉着小孙的手客气的说:“多谢白先生,我眼睛已经好了。主编快要下班了,还请白先生快点进去省的错过了。午饭时间,也不敢多打搅先生了。”说着清秋挽着小孙径自走了。这些人怎么如此荒唐,随便给不认识的女子献殷勤?好生无礼!   ☆、第十二章      清秋那里在外面的小馆子吃过东西,千金小姐再也没有随便出去抛头露面的道理。她上辈子无论在姑苏还是在京城贾家,她都是娇养深闺。那里见识过外面的市井风情,不仅是黛玉,大观园的姑娘和奶奶们谁能随便的出门,连着二门一年一年的都没迈出去过。这辈子冷清秋是个小门小户的姑娘,不过冷太太也不会轻易叫女儿随便出门,家里虽然不富裕,可是也有个韩妈做些粗活。他们家既不会全家出去吃大馆子的好菜,也不会去街边上的饭摊上吃那些混杂着灰尘的食物。清秋每天上学放学,中午带着午饭,一般同学们请出去吃东西,也不过是一点点心和干果花生。刚才遇见白绍仪的怪异感觉已经被第一次出门吃饭的新鲜感和紧张给取代了。   出版社挨着学校的围墙,小孙拉着她一路上唧唧呱呱的说话,很快的她们除了后门,眼前全是些小饭馆,照相馆什么的。“这些小店全是靠着学校做生意的。你这个样子肯定是大家闺秀,整天不出门只会读书的那种。你还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吃饭吧。”小孙感觉到清秋的紧张的,歪着头打量着清秋。   “我看着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好像是天上的仙女似地,整个人不食人间烟火。想必你在家父母管得很严,我们都是大人了,我也是中学毕业,可惜没考上大学,即便是考上了,我家的情况也很艰难了。眼前这分工作很好,师傅也好,同事们也不错。我这分工钱家里也能轻松些。你开学就是大学生了,今后还有更广阔的前程呢。现在再也不缠小脚的年代,女子出来工作交际都是正常的。那家店其实也不错,你先试试看,若是不喜欢我们再找一家。”你别看这里店铺不怎么有名气,可是他们的生意都很好的。小孙拉着清秋的手拉着她进了一间小小的店里面。   “哪有那样娇气,我只是第一次来不熟悉。不过我很少在外面吃饭倒是真的,其实我家里境况很一般,我父亲不在了,只跟着母亲和舅舅生活。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你何必要的作此感慨呢。不过你说的很对,我是该出来见见世面,省的缩手缩脚的叫人看着笑话。”清秋决定要客服自己羞怯感,要努力适应这个社会的节奏和习俗。   进了小店,清秋有点诧异,虽然饭馆很简陋可是里面还很干净,因为放假了,来吃饭的学生很少。送到了中午饭点也只有一两个学生样子的人在吃饭。看着小孙带着个姑娘进来,掌柜的倒是殷勤的迎上来:“孙小姐,中午吃点什么。这位小姐好,欢迎来鄙小店。我这里饭食虽然没有山珍海味可是保证干净新鲜。小店今天中午有现成的葱肉烙饼,拌黄瓜绿豆粥,你看如何?”   掌柜的迎着她们两个坐下来,拿着搭在肩膀上的赶紧手巾抹桌子嘴里很爽快的报出来用午饭。小孙看着清秋:“你吃这个行么?”清秋家里也不是什么好饭菜,她对着一般饭菜也能接受了。“看你的说的,可不挑拣吃什么,干净新鲜就行了。”来到这个世界上,清秋才知道一般人家的午饭绝对没贾家大观园一个姑娘身边的大丫头的份例菜好。   可是清秋宁愿每天吃冷太太和韩妈做家常饭,坐在粗笨的长凳上,吃烙饼也比在大观园整天吃燕窝,却整天嗟叹流泪的好。小孙笑眯眯拍一下清秋的胳膊:“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酸了吧唧的人。掌柜的快点上菜吧。”   清秋从来没过这样的小饭铺,她好奇的张望着,一个曲尺状的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摆着几个酒罐子,柜台上却没挂菜名水牌,整个饭馆收拾的干干净净,地上的青砖地打扫的干净,还撒了水。桌椅板凳都是笨重古旧的,可是擦拭的一尘不染,柜台边上挂着个半截布帘子,饭菜的香气从里面飘出来。整个馆子里面也就是三张桌子,她们的这张靠着临街的窗户,剩下的两张桌子上几个男学生,他们自从小孙和清秋进来竟然变得鸦雀无声。全不见刚才高谈阔论,挥手舞脚的豪放了,反而是低着头吃东西,一个个的拿着眼角偷瞄着清秋这边。   清秋逐渐对着别人的打量已经能适应了,她装着没看见,只是和小孙说话。“你就在这里订午饭的,这家虽然小看着却还干净整齐。也不知道一个月要多少钱。”小孙拿着茶杯喝一口:“划算的很,我以前是自己带饭的,而是天气热,中午就坏了。这里饭菜干净便宜,一个月两块钱。还能每天吃肉!”说起吃肉,小孙眼睛亮闪闪,露出十分神往的表情,颊边两个小酒窝,特别的可爱。   “你这个馋嘴的丫头,还想着吃肉呢!”清秋对着小孙皱皱鼻子,掩嘴而笑。“你们原来在这里,我到底是晚了,主编已经走了。不介意的话拼桌可好。”白绍仪从门口进来,一共只有三张桌子的饭馆,那两张桌子已经有人了。清秋微微一皱眉头,刚想拒绝可是脑子里面忽然浮现出来小孙的话。她似乎有点太格格不入了,人家未必是真的要怎么样。再者不是讲自由平等么,她何必要躲躲闪闪怕见人呢?以后上大学,找工作见的人更多,难不成她还要恪守着授受不亲的教条不见人不成?   想到这里,清秋反而是放松下来,她看一眼小孙,见她没反对的意思,大大方方的说:“好,只怕白先生嫌弃我们聒噪。”白绍仪顿时觉得两腋生凉,顶着太阳奔波的辛苦顿时没了。他给清秋送眼药被人家拒绝,还叫白绍仪暗自伤心半晌。本以为是佳人看不上自己行为么孟浪,就当他不甘心要再试一下,谁知柳暗花明,他心里只有欣喜若狂的可以形容了。   有人欣喜若狂,有人却伤心欲绝,秀珠坐在自家饭厅里面,对着眼前的午饭正在掉眼泪呢。白太太看着小姑子伤心抹泪,无声的叹口气:“你也别听风就是雨的,玉芬只是随便一说。没准是老七自己贪玩,被有心人捏造出来他喜欢那个小姐。可是这个冷姑娘,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老七亲口承认的哪里会错!我就说这段日子他怎么一直躲着我,原来是他变心了。那个冷姑娘,我怎么会知道,肯定是那里冒出来妄想攀附的人罢了。没准还不如邱惜珍那个电影明星呢。金燕西,他怎么能这样对我!”秀珠越想越气,嚯的一下站起来:“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白太太赶紧招呼下人们:“拦着秀珠,你这样跑去兴师问罪岂不是把你表姐装进去了。再者说了事情没闹清楚你这一闹反而坐实了金燕西有外心,以后你们两个和好可就难了。听嫂子的话这件事要从长计议,先吃饭,等着一会我打电话把玉芬叫咱们家来。”   “表嫂叫我什么事情?你们怎么还没吃午饭呢?都快三点了,我本想找你们去天坛公园吃下午茶。怎么你们连午饭都没吃呢?”正说着金家三少奶奶玉芬拎着皮包踩着新买的意大利高跟鞋进来了。   “表姐你在电话里说的都是真的么?燕西有了喜欢的人了?”秀珠泫然欲泣抓着玉芬的手。   三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白家的下人端上来三杯冰镇的可乐,白太太叫下人都出去了。整个客厅变得十分安静,只剩下电风扇呼呼的转动声和杯子里面气泡欢快的爆裂声。“我也没亲耳听见的是我们家翠姨娘身边的人听见,她转告我的。不过这些日子老七也不着家,据说是办什么诗社的。我看八成是在诗社认识的人。绣珠妹妹你别伤心,我去先跟着老七打听下风声。今天我特别的约了老七出去喝茶,好从他嘴里套点话。”玉芬因为和白家的关系最近,加上白雄起仕途很得意,于公于私,玉芬很想秀珠成为她的妯娌,对着秀珠和金燕西的事情大力赞成。   “我要问问燕西,他怎么能这样!”秀珠顿急了,她要跟着玉芬去质问金燕西,他们一直形影不离,两个人从小一处长大,感情上比青梅竹马还要更进一步,耳鬓厮磨几乎就是夫妻一般了。忽然听见金燕西正要追求别的女子,对秀珠来说不啻于是晴天霹雳。看着秀珠情绪失控,白太太忙着按着秀珠,和玉芬一起安慰:“你这个样子怎么叫人放心。还是玉芬先去问问老七的意思。你也知道他一向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没准哪天就是胡说呢。”白太太对着玉芬使眼色,叫她顺着自己的话安抚秀珠的情绪。   “是,表嫂的话在理。你也知道老七的嘴里没正经。对了,绍仪表哥搬出来了,嫂子知道么?”玉芬赶紧转变话题,扯着白太太拉家常。“知道,听说是学校分了宿舍。我和伯言还想请他来家住,谁知他不肯!学校里面宿舍那里能舒服呢?我叫人过去服侍,他也不要。伯言再三的坚持才肯同意每天过去打扫房间,剩下不要做。连着做饭也不要,你说他一个人还要做饭不成?真的不知道堂弟是怎么想的。”白太太有些不解的皱皱眉,在家不舒服么,学校的宿舍那么三间房子,还没有人服侍的,冬天要自己生炉子,夏天只有一把扇子,哪里像是副总理的官邸,有自己的锅炉房夏天有电扇,冬天有暖气。   玉芬一笑:“还是嫂子心疼弟弟妹妹们,在我们家表哥便是这个样子,整天不是看书就是出去会朋友。他的房子轻易不要人进去,就连着母亲叫丫头过去服侍,也被退回去。还说不该买卖人口,蓄养奴婢,最后没法老妈子去他那边打扫卫生传话什么的。”   “我听说堂弟已经着手收拾房子了,他们家在北京的房子有些年头没人住了,可该好好地修整一番,绍仪的年纪不小了,他的终身大事也该抓抓紧。”嫁人的太太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做媒。   玉芬来了精神,端着可乐喝一口:“秀珠妹妹你跟着绍仪表哥在承德玩一圈,路上可是问过他的意思。我想表哥在外洋多年了,没准早就有了心上人。你可是知道一星半点的?”   “我听着堂哥的话里话外不像是有定下来的女朋友的情势,不过路上说起来他在外国的事情,听着他的意思好像有过女朋友的,只是后来各自分开了。我想堂哥肯定不会喜欢洋人的。他回来不论是叔叔意思还是他的意思,都是要的在国内找朋友的。表姐,已经不早了,你喜欢汽水我叫人给你送一箱子去!”秀珠抓着玉芬的胳膊催着她快去打听金燕西的心思。   清秋每天早早的起身来上班,没几天她就喜欢上忙碌的日子了,冷太太见着女儿每天早起晚归很是辛苦,干脆是早上早早的起来亲自给清秋做饭装在饭盒里面给她带上:“外面的东西再好也不如家里的合胃口。你这几天都累瘦了,妈看着心疼。里面的饭叫那个饭馆的厨子热一热,他们有好菜你叫一个。不要亏待了自己。”清秋站在晨光微曦中心疼劝着冷太太不要早起给她预备午饭。   “反正我上了年纪,觉少了。就算不起来也白躺着,你快点走吧,小心迟到了!”学校在城外,清秋要赶着城门一开就出去,再晚了就要迟了。冷太太不放心,干脆叫韩妈的丈夫每天拉车接送女儿,其实清秋大可不必走的这样早,主要是在躲那位热心过度的邻居金燕西罢了。好在这位七少爷一向不能早起,每天早上十点起床都是早的,所以清秋能有个很清净的早上。   金燕西倒是一门心思的要把清秋追到手,他特意问宋润卿放暑假了怎么不见清秋在家,宋润卿被姐姐说一顿,明白外甥女心思坚定,虽然有些可惜,到底还是心疼外甥女和姐姐的,他敷衍着说:“秋儿一向性子冷清,她跟着一位学书法的师傅抄写经文去了。就在城外的一个尼姑庵里面。那个是很清的姑子庙不接待男香客的。”金燕西这些日子知道清秋每天早出晚归,也没怀疑宋润卿糊弄他也就相信了。   他提出来要拿汽车送清秋进出,却被冷太太一口回绝了:“她小孩子家家的抄写经书是为了积德行善,那里还敢坐着汽车。抄写经文最要紧的是诚心,我们怎么好意思动七爷家的汽车呢。七爷的应酬不少,别耽误了七爷的事情。”金燕西听着冷太太的话也只能作罢,他逐渐的发现冷家不再接受他送去的小东西了,即便是他弄来了冷太太很喜欢一个角的戏票,那张戏票还是被韩妈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了。   金燕西叫着韩妈问道:“你们姑娘每天都去抄写经文么?”说着金荣塞给韩妈几块钱,韩妈这样的女仆一个月也就三四块工钱么,手上金荣塞给她的钱足足是一个月的工钱。韩妈拿在手里不舍得摩擦下,还是放在金燕西跟前的桌子上,她拿着围裙擦着手:“可不是,我们家姑娘每天天不亮起身,太太都劝不住。”   韩妈这副样子金燕西就知道冷太太一定是狠狠地吩咐过了,不准韩妈说别的话,他看一眼那几块钱淡淡的说:“赏你的便是赏你的,拿着吧。”金燕西心里满是挫折,他决定要自己弄清楚清秋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有人郁闷的有人则是心里暗喜,白绍仪正在自己的宿舍里面专注的看书,忽然桌子上的闹钟忽然响起来。白绍仪从书本里抬起头,赫然发现已经是快要十一点半了。他要赶着午饭的点去小饭铺“吃午饭”,为了能和清秋“巧遇”顺便结伴吃午饭的,白绍仪回绝了金家和白家的好意,每天无怨无悔的吃着简单的食物。不过对着清秋,他很能体会到秀色可餐的含义了。   更叫白绍仪高兴地是,清秋似乎认可了他这位每天出现“饭友”,有了活泼的小孙在边上插科打诨,他们也能说上些话。一次小孙说起来她要办户口,需要一张照相,白绍仪立刻说自己有照相机可以帮着她照相。趁着给小孙照相的机会,白绍仪对着清秋说:“忘了提醒你,新生入学是要交照片的。我的技术自认还是不错的,冷同学你要不嫌弃我的技术粗糙,我也帮着你照几张。反正一张也是一张相纸,你们都是标准的两寸照片,正好能一张相纸。”清秋本想推辞,却被小孙拉着:“当然好,一张相纸也要不少的钱。白先生你真是个好人,平易近人还好说话。”   白绍仪偷眼看着清秋的表情,哈哈一笑:“人人平等,我做教授的也没多长一只眼,平白的装腔作势叫人厌烦。其实这些相纸是我从外国带回来的,都有保质期,白放着也就不能用了。你们也不用过意不去,我能练习一下照相的技术,你们要是想谢我,能不能给我也做个玻璃丝的茶杯套子可好?”小孙和清秋都是很喜欢小手工的,小孙买了不少的玻璃丝和琉璃珠子要编茶杯套子。结果总是弄不好,还是清秋出手帮着她做个很精巧的。一次吃饭小孙带着显摆,被白绍仪夸奖了好些话。   当时清秋没说话,可是看她的意思是同意了,白绍仪暗想着自己千万不能着急。她现在只把自己当成个点头之交略高的人,不能逼她太紧了。白绍仪现急匆匆的换了衣裳,又拿起来一瓶子香水犹豫一下还是放下了,想起来照片已经好了,白绍仪便把清秋和小孙的照片分别装在两个信封里面,在上面写上名字,塞进了口袋,预备着吃饭的时候给她们。只是他急着出去,一不小心撞翻了香水瓶子。白绍仪懊恼一声,又换了一身衣裳,眼看着时间不够了,他把信封从换下来的衣服口袋里面拿出来看也不看的塞到身上,抓着草帽一溜烟的跑出去。谁知刚到了门口就看见白家的下人过来,她是白太太信得过的老妈子,三十上下,拎着个干净的包袱,里面装着洗干净的衣裳。   “你把我换下来的拿回去就成了,屋子不脏不用打扫了!”说着白绍仪一溜烟的不见了。   ☆、第十三章      秀珠这几天为了燕西的事情魂不守舍的,眼看着妹妹整天消沉,小脸日渐消瘦,白雄起都要恨死了金燕西了。他恨不得把金燕西抓过来狠狠地揍一顿,然后告诉他离开白绣珠远远的!他一个纨绔子弟根本配不上的他白雄起的妹妹!但是不能,因为金铨重新坐上了总理的位子,还很受总统的器重,金铨不愧是官场是的老油条了,他早就看出来这一派根本站不稳脚跟,倒显得自己上蹿下跳小丑似地可笑。   这个时候再得罪了金家,白家可是没什么好处。算了,他只有秀珠一个妹妹,就按着秀珠的喜欢吧。或者,他可以去帮着秀珠探一探金家的口风。从他们对秀珠的态度就能看出来金铨的打算。想到这里,白雄扔下报纸啪的站起来:“去和秀珠说我要金家拜访,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就说我和金铨谈她的婚事。那个金燕西太不像样子了,我要亲自问问他们家是什么意思!”   秀珠一会果真是换上了出门的衣裳一脸犹豫的出现了,她看着白雄起,捏着提包迟疑着说:“这样好么?哪有女家登门问男家的?我还不去了,省的燕西知道了生气。那样他多没面子啊!”白太太看着秀珠打扮整齐,也不拆穿她的心思,倒是白雄起沉不住气,狠狠地白一眼秀珠:“你不想去还穿的整整齐齐的干什么?我就不相信这几天你还有心思打扮自己。好了我白雄起是绝对不会叫自己的妹妹被人不明不白的欺负了。现在就护着金燕西,以后还了得!”说的秀珠脸上一红,跺一下脚跑出去了。   秀珠巧遇见了从学校回来的下人,她笑嘻嘻的抱着个包袱,手上拿着个信封:“小姐,我去二先生那里拿换洗下来的脏衣裳,在衣服里面发现了这个。别是二先生要紧的东西。小姐帮着我看看,我可不认识字。省的把二先生要紧的东西给弄丢了。”秀珠接过来信封轻飘飘的上面是堂哥的字迹,公正的写着冷清秋三个字。秀珠很是奇怪若是堂哥写给谁的信怎么不见地址。而且里面装着的小小的几张很硬的东西,更像是照片。   这个冷清秋像是个名字,冷字一下子触动了秀珠敏感的神经,和燕西搅出绯闻的也不是什么冷姑娘么?想到这里秀珠眉头微微皱起来,信封没封上口,照片被倒出来。“好美丽的姑娘!难怪表哥要搬去学校的宿舍。”秀珠见着清秋的照片也忍不住赞叹一声。照片上的女孩子五官讲起来长得不是多出色,可是眉眼之间的气度风韵连着心高气傲的秀珠也忍不住赞叹一声。美人看美人自然是最苛刻的,能叫秀珠叹服的,整个京城里面的名媛少之又少了的。   信封上沾染了浓郁的香水味,秀珠忍不住微微一皱眉,这个女孩子气度不错,可惜太没品位了,竟然洒了这么多的香水还是男用的。但是从佣人拿着的包袱里面散发出来的香气,提醒了秀珠:“怎么这么大的香水味?难不成是堂哥打翻了瓶子了?”   “小姐猜的没错,我去的时候二爷正预备出门,慌慌张张的赶时间把香水打翻了。闹的一身上下都是。小姐这个信封里面的东西不要紧么?我想着别是先生要用的。”佣人说起来白绍仪的狼狈样子,忍不住捂嘴偷笑了。   秀珠一下子明白了,她这个堂哥是最讲究绅士风度的人,做事有条不紊,有的时候秀珠想可能一辈子他也不会着急一次。谁知遇见了这个冷姑娘就露馅了。她眼珠子转转把信封收在自己的包里:“你别管了,不是很要紧的东西。等着堂哥找了你就说在我手上,问他怎么谢我。”说着白雄起出来带着妹妹一起去金家了。   白家来访金家也是很重视的,早上起来金铨就和金太太说了:“伯言要来,午饭要丰盛些。到底是我提拔上来的人,也就是年轻点沉不住气。其他的也没什么不好的。”金太太一向尊重丈夫的意思,她想想:“既然是这样就不用摆大筵席的虚礼了,你们两个人坐下来好好地谈心喝酒就成了。我想也不用把人都叫来陪着,好像咱们和他们生分了。”金铨点点头,就交给太太去操办了。   白雄起带着秀珠来了,金太太见着秀珠也跟进来,忙着个对小兰说:“叫大少奶奶他们来陪着秀珠,我竟然没想到秀珠也跟着来了。”小兰赶紧去找大嫂秀芳和二少奶奶三少奶奶和小姐们。结果二少奶奶慧厂不在家的,金家润之敏之刚出门回来,她们听见小兰的话的不以为然的说:“我们都累了,再者秀珠是经常来我们家的,还用我们姐妹去列队欢迎么?三嫂子和她是亲戚,你只请三嫂过去就成了。”结果秀珠跟着哥哥进来,大厅里面只有金太太和三嫂子玉芬等着他们呢。   “总理在书房等你,你还过去和他说话吧。”金太太请管家带着白雄起过去,这边玉芬亲热的挽着秀珠:“秀珠妹妹你也来了,几天没见我还真的想你了。”说着大嫂子秀芳下来了:“我来迟了,你既然喜欢秀珠,干什么不劝她做咱们家的媳妇。”说的秀珠脸上一红,嗔怪着要去打秀芳:“我一来你就拿着我开心取笑。”   金太太横一眼两个媳妇:“你们一点做嫂子的样也没有!敏之润之和慧厂呢?”小兰在边上产妇着金太太的手臂低声地说:“二少奶奶出门了,两位小姐刚回家在房间里面休息。”金太太听着也没说什么,只是对着秀珠很和蔼的说:“都是一个个的被我惯坏了,怠慢起来客人了。 ”   秀珠心思都在哥哥和金铨谈话上,笑着说:“我是常来常往的,每次都要兴师动众我就不敢来了。”   玉芬挽着秀珠打圆场:“就是迟早都是一家人,谁见过回自己家还要迎接的。”又惹来秀珠一阵娇嗔,秀芳上前拉着秀珠:“别理会她,我们去母亲的房里坐着说话。我这几天身上懒洋洋的也不想出门,正巧你来了,我们说说话。”   大家在金太太的房里坐下来,先问起来这几天秀珠怎么不上门了,其实那天玉芬特别把金燕西约出来,刚问道他追求什么冷小姐的事情,金燕西就转换了话题,后来见着玉芬逼得紧了,金燕西干脆站起来跑了。玉芬还是什么消息都没得到,秀珠为了这个事情伤心了几天。   秀珠见金太太问起来敷衍着说:“这几天天气不好,不想出门。和堂哥出去玩一圈也累了。”   “这个天气太闷热了,我也是懒洋洋的。你这件衣裳真好看,是哪个裁缝做的?”秀芳对着秀珠的新衣裳很喜欢。“这个是堂哥送的料子,说是意大利最时兴的样子了。咱们的裁缝做旗袍还可以,西洋裙子做出来不伦不类的,我特别叫六国饭店的法国裁缝做的。”说着秀珠站起来,展示她象牙白色的法式连衣裙。   “秀珠年轻穿什么都好看,这个衣裳也就是姑娘们穿着好看。对了,绍仪这个孩子为什么偏要住到学校去。其实住在家里方便的多,每天上班也能坐汽车上下学。”金太太忍不住抱怨起来。她真心的把绍仪当成儿子看,谁知绍仪却要搬出去。她对着晚辈都很疼爱,尤其是绍仪,因为金太太和小姑子感情好,连带着也把绍仪当成了亲生儿子。本想着能好好地照顾他,谁知白绍仪却一意孤行的要出去住。   “我嫂子也为了这件事担心好几天,其实我大概猜出来堂哥不回家的原因。你们看这个!”秀珠笑着从包里面拿出来那个信封在玉芬眼前一晃,“是什么叫我看看!”玉芬一把抢过来信封,打开之后,她忍不住感叹一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女孩子,我可算是开眼界了,这个女孩子是谁,别是还在外国呢。”   金太太借着三儿媳的手看一眼,笑着说:“难怪呢,真是个标致的人物,气度很好,是谁家的姑娘。我看不像是在国外长大的,你们看见从咱们家的几个姑娘气,出过洋的都是心高气傲。拿着鼻子眼看人的。这个姑娘温柔安静却不死板,是南边大家子出来的千金小姐。难得还朴素的很。”金太太看着玉芬手上的照片,一个劲的夸奖。   秀芳忍不住道:“看看,妈妈就是偏心。偏心表弟就算了,还连着没见面的弟妹都要比我们强了。妈妈是嫌弃我们了。”   “不是嫌弃你们,确实这个孩子好!你们都很好,可是也不能霸道的不准别人比你们更好啊!秀珠这个女孩子是绍仪定下来的媳妇么?”金太太很不关心的问秀珠。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个女孩子对着堂哥很要紧的,似乎是学校的学生。也不知道什么身世来历。不过看着堂哥的紧张劲就错不了了。”秀珠把今天的事情说了,秀芳则是不以为然:“我还以为是那个豪门小姐呢,不是放假了么?她还上学不成?”   大家谈论一会照片上叫冷清秋的女孩子,很快的金铨拉着白雄起出来吃饭,大家团团坐下来,因为金家一向是各房各自开火,也就是玉芬留下来陪着秀珠,大少奶奶吴秀芳托说不舒服也就走了。饭桌上金铨夸奖了秀珠几句,白雄起顺着金铨的话:“总理谬赞了,其实秀珠也算是总理和夫人看着长大的。她经常不听我这个哥哥的话,可是对着总理和夫人还是很尊敬的。我想妹妹和燕西也长大了,我们兄妹父母没得早的。她的事情我就能做主。不如——”   金铨却是端着杯子对着白雄起说:“你说别的事情我都能应承,儿女婚姻的事情,他们一个个的都叫着要自主,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省的以后埋怨我们乱点鸳鸯。燕西整天不学无术的,我一都担心他辱没了秀珠这样的好姑娘。”金太太没想到丈夫会把白雄起提亲的话头含糊过去。其实早上大儿子好几天没回家被秀芳给告到了金铨夫妻跟前,金铨想着大儿子凤举的婚事是父母定下来的,他们过得不好,因此就找父母告状诉苦。以后儿女们的婚事都不管了。因此白雄起提出来秀珠和燕西的婚事,金铨表示要看孩子们的意思,再有就是自己辞职的那些日子,金铨有点不满白雄起的上蹿下跳,在秀珠和燕西的婚事上金铨也想摆摆架子。白雄起碰个软钉子,心里憋着气,倒是秀珠认为是只要燕西同意了,他们家不会阻止的。她决心问问燕西的心思,公开他们的关系。   一顿饭吃得大家各有心思,饭后闲聊,金铨去了书房接着和白雄起说话,金太太要休息,只剩下玉芬和秀珠坐在客厅里面闲话。她们两个说起来白绍仪是不是要追这位冷姑娘。玉芬拿着秀珠拿着的照片:“又是个姓冷的,不过这个女孩子看着很端正。不像是缠着燕西的那个,这些日子我想燕西也对着那边没心思了。时常回家,看起来他明白了,无论是谁都不如你。”秀珠娇嗔的白一眼玉芬:“我哪里管什么冷热的,我有点奇怪,燕西追求的女孩子是个什么身份。怎么你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且不管是什么身份,今天父亲这样说是因为早上大嫂跟着母亲和父亲告状了!大哥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也不知道男人是怎么回事。当初大哥和大嫂都恩爱啊,谁知刚几年啊。就闹的成天不回家了。”玉芬感慨的叹口气,和秀珠说着凤举和秀芳感情疏远的事情。   “你们在说谁?我刚进来就听见你们在议论别人!拿着是什么,叫我看看!”金燕西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她们身后转出来撑着沙发靠背,看着玉芬手上拿着个照片样子的东西,猛的伸手拿过来。   “老七!你吓死人了!今天秀珠妹妹和她哥哥来咱们家做客。你竟然也不来陪着秀珠坐坐。快点把东西给我,这个可是——”玉芬吓得拍拍心口,那边燕西一看手上的照片脸色顿时变了。   “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怎么会有清秋的照片!”金燕西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盯着玉芬和秀珠,凶狠的神色把两个人吓一跳。   “你说什么?你怎么认识我堂哥的女朋友!”金燕西的话信息太丰富了,秀珠站起来,紧盯着燕西。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把清秋称呼为白绍仪的女朋友。   秀珠嘴里的女朋友三个字把金燕西彻底刺激到了,他挥舞着手上的照片生气的叫着:“谁说的,表哥连见都没见过清秋,一定是你们暗地里面追查我的行踪。”金燕西认定是秀珠叫人跟着自己,追查行踪。他生气的对着秀珠大吼大叫:“我就是喜欢她,要和她结婚怎么样!”   “老七你疯了,这个是绍仪表哥的女朋友,是白家的下人从表哥那里把照片拿来的。你说,既然表哥没见过你的什么冷姑娘,那么他的照片怎么会在绍仪的手上,秀珠刚才还说这个是绍仪的女朋友。母亲也看见了,再者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说的冷姑娘还是两回事呢!”玉芬很机灵,她似乎看出来什么,一口咬定清秋是绍仪的女友。   金燕西一下跳起来多高,他拿着照片红着眼冲出去:“我要去找他算账!朋友妻子不可欺。表哥怎么能做出来这样缺德事情!”   ☆、第十四章      金燕西在家里为了清秋的照片在发疯,秀珠远看着就哭出来了,好在玉芬还算机灵,她赶紧拦着燕西:“老七,你做什么对着秀珠妹妹发脾气。这个冷姑娘我们以前都没见过,你一上来就说是你的女朋友。你的朋友怎么照片在绍仪表哥身上。还有一张照片能看出来什么,事情总要先闹清楚再说啊。今天秀珠的哥哥也来了,等着父亲知道了看教训你。”燕西还是很怕父亲的,听着玉芬的话也不敢大叫大闹了,只是握着照片跑到自己的房间生闷气。   这里秀珠哭的伤心,玉芬见着哭的梨花带雨的,赶紧安慰表妹:“别伤心了,这件事我看很蹊跷。怎么绍仪表哥也被卷进去了。那个女孩子那不成是狐狸精变成的?一下把两个人都迷住了?”   “燕西他怎么能这样!我还在这里坐着干什么?白白叫人羞辱!”秀珠伤心的拿着手绢擦眼泪,起身要走。玉芬忙着拉着秀珠:“别伤心了,你这一闹岂不是坐实那个姓冷的成了燕西的女朋友了?万一绍仪表哥也被她迷住了,没准会嫌弃你多事呢。我们先去我屋子做坐一会,把事情闹清楚。”说着玉芬拉着秀珠去自己的房里。   秀珠洗了脸,玉芬特别给秀珠煮了咖啡,说起来要怎么应对。“你是真心喜欢老七,我倒是有个主意保准叫你如愿!”玉芬一向点子多,她试探着问秀珠的态度。秀珠伤心金燕西的态度,自己一片心都在他身上了,可是燕西根本不承认他们的感情。她看了清秋的照片,知道自己赶不上那个姑娘,整个人越想越觉得她和燕西没希望了。听着玉芬的话秀珠眼睛一亮,拉着玉芬说:“好表姐,你有什么办法。只要燕西能回心转意,叫我做什么都成!”   玉芬缓缓地说:“我想不管那个冷姑娘到底是对着谁有意思,只要咱们先把调子给定下来,燕西就不会再想她了。你立刻跟着舅父和舅妈说绍仪有了心仪的女孩子,就要定下来了,请舅父和舅妈请金家帮着看看姑娘,操办婚事。在哦长辈跟前提出来就是板上钉钉了。那个时候若是绍仪表哥知道那个姑娘脚踏两只船,婚事不成,但是姓冷的名声出去了父亲母亲也不会叫燕西娶那样的女子。”秀珠想想,觉得玉芬的主意很好,可是她有点担心的说:“万一是表哥很喜欢那个姑娘呢。或者冷姑娘真的喜欢表哥,岂不是我们害了他们了?”   “那正好啊,若是姓冷只喜欢表哥就好办了。他们真心相爱定下来怕什么?没准表哥还要感谢我们帮着他早日抱得美人归。那个冷姑娘若是一心喜欢表哥的,她也怕是被燕西缠的心烦了。等着日后成了一家人,没准还要谢谢我们呢。”玉芬信心满满,一切都在掌握中。   秀珠点点头,她沉吟一下对着玉芬说:“表姐我现在就写电报,你的纸笔借我用用。”   绍仪急忙忙的去赴午餐之约,等着掏出来照片才发现把清秋的给落在家里了,绍仪很是懊恼的自嘲着说:“看看我这个记性,我就立刻回去拿一趟。”说着要起身回去把照片拿给清秋清秋看着外面的太阳赶紧说:“反正明天才放榜,我的照片也不急着用。本来是我请你办事,怎么还要先生跑腿呢?这个天气怪热的,还等着明天再说吧。”说着清秋凑过去看小孙的照片,白绍仪的摄影技术不错,小孙很满意的看看照片对着清秋说:“白先生的技术真好,我觉得自己都变得好看了。”   很快的吃了午饭,白绍仪跟着她们一起往回走,正是北京城一天最热的事情,只有墙根底下和树木底下有点小小的阴凉,小孙想起来还有件衣裳放在裁缝铺里面修理,她看白热的阳光对着清秋和白绍仪说:“你们先走,我就追上你们。”说着小孙拿着手遮在头上踮着脚跑了。   白绍仪第一次和清秋单独相处,他忽然有些束手束脚的。清秋一个人溜达着往回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走了半晌她忽然发现白绍仪把墙根的阴凉让出来,自己在太阳底下。清秋眼看着白绍仪脸上被晒得发红,不好意思的说:“先生先走吧,我一个人慢慢地等着小孙。”   “不用了,这条路上很安静,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你忘记了这几天有不少人等着和你偶遇的事情了,校对的工作怎么样?最近进展的刚还顺利么?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这次政府肯花钱修正古籍,已经有不少激进的声音了。他们整天责怪政务有修订古书的钱为什么不去改善穷人的环境云云。还有的人竟然提倡把以前的经书都堆在广场前一把火烧了,叫什么和过去的旧思想决裂!你说这些人可笑么?”白绍仪找到了合适的话题,终于不在心里蹦蹦跳,紧张的要结巴了。   清秋顺着白绍仪的话谈论起来,他们两个逐渐消除了隔阂,很投机的说起来文化传统的看法。很快的,他们就到了出版社的楼底下,白绍仪站住有些可惜的说:“竟然觉得这一路上不怎么炎热烤人了。我相信当初孔圣人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是真的了。也不知道冷同学是否嫌弃在下的浅薄无知,希望你今后能不吝赐教,我愿意洗耳恭听。”   清秋赶紧退后一步很谦虚的说:“我是学生当不起先生这样的话。我知道什么也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先生以后还要多指教才对呢。”   白绍仪一笑:“这也不是过去科场上论资排辈,做学问不论辈分,大家都要虚心求教才对。三人行必有我师!对了,我有件事和你说。”白绍仪忽然正色的看着清秋,一副有大事宣布的表情。   清秋有些诧异,不知道白绍仪要说什么,其实白绍仪早就想了,现在没开学,清秋每天都在上班,出版社的人也不会拿着他的身世当成谈资。可是等着开学了,学校里面来了新教授,他的身世肯定会曝光的。别人怎么看他白绍仪有做总理的舅舅和做副总理的堂哥他不管。只是清秋要知道了,没准她会因为金燕西迁怒自己,或者干脆觉得自己和金燕西沆瀣一气戏弄她。白绍仪思前想后的决定在开学前对着清秋坦白自己的身世。   清秋不敢置信的看着白绍仪,世界真的太小了!眼前的人竟然和一提起来就头疼的金燕西是亲表哥!   都是亲戚怎么相差的那么多!不过清秋想起来探春和贾环的区别也就释然了。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即使一个妈生出来的也一样,何况是两个表兄弟呢。只是白绍仪和自己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他是想撮合自己和金燕西么?清秋戒备的看一眼白绍仪:“白先生出身好,自己努力,今天的成就全是你自己努力地结果。先生还有别的事情么?我要上班去了。”   白绍仪见清秋想歪了忙着说:“不是,你会错意思了!我是说,燕西的荒唐无礼我也有所耳闻,但是我只是和他是亲戚,不过我会和舅舅和舅妈说一声,叫他不要骚扰你。”其实我更担心你嫌弃我!白绍仪在心里默默的加上一句。   金燕西在家里闷了一天,他叫来金荣,嘀咕半天,金荣跑出去半天,很快的把消息打听出来了。清秋考上了大学,她暑假找个一份工作,每天都去学校的出本社里面上班。明天是学校放榜的日子,清秋肯定会在学校登记的,金燕西皱着眉想想,他的心里很乱,清秋是个十全十美,简直是为了他贴身定做的女孩子。在金燕西的认识里面,他想要的东西没有一次失手的,清秋怎么会成为绍仪表哥的女朋友?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他一定要找到清秋问清楚。可惜她总是躲着自己,对了,明天她是一定要去学校的!   在学校当着那些人的面前,金燕西要当众剖白自己真诚的心灵,感动清秋!金燕西打定主意,从床上蹦起来,打开衣柜东翻西找的选一身最合适的衣裳,他明天要闪亮登场,拿自己真诚感动清秋!   放榜这天,报考的学生们都去学校看放榜,因为放假显得冷清的校园变得热闹起来,一张很大的榜单贴在布告栏上,大家都挤挤挨挨着的站在跟前看。其实清秋本来不想去的,她还是不太喜欢人挤人的热闹。再者她上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大可不必要再看一回。但是和她一个办公室的高主任和小孙都说:“虽然你知道了,可是亲眼看见和听别人说还是不一样的。这也是人生体验么。你的进度很快,不用担心落下进度。你去看看吧。这会看榜的人少了,你去看看。没准还能遇见同学呢。”高主任和小孙的好意,清秋也只好从善如流了。   可惜同事的好心却没好结果,清秋去了榜单跟前看见了自己的名字,成绩很不错,应该按着清秋的意愿被中文系录取了。清秋在榜单上找了几遍,发现了两个同学的名字,看起来的在新学校,她也能有熟人了。正在清秋心里高兴,暗想着难怪人家都说金榜题名是人生四大美事,眼前只是个考上大学,心里已经是喜悦满满了。若是有个相机能把现在的情景照下来就好了。   正在清秋在出神的时候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听着金燕西的声音,清秋的好心情顿时没了。在这里怎么也能听见金燕西的声音,这个金七爷当得起阴魂不散四个字了。金燕西看着清秋窈窕的背影,金燕西的心跳的更快了。这样的女孩子就应该是他的,今天此时此刻,他要用自己的热情感动清秋。   “清秋,我对你是真心倾慕。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我永远都爱你!”金燕西等着清秋转过身,大声的喊出来求爱的话。看榜的学生还没散,他们看见金燕西一个贵公子对清秋这样超凡脱俗的女孩子表白感情,都一个个的激动起来。有的甚至在一边拍着巴掌喝彩,叫着:“答应吧!”   清秋那里见过这样疯狂的举动,顿时傻眼了。她脑子翁的一声空白一片,整个身体里面的血液都被抽走了,脸上先是血红,之后就是惨白。她的手微微的颤抖着,整个人摇摇欲坠!   “你够了,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有意思么?算是什么绅士的行为!”随着一声愤怒的吼声,欧阳于坚不知从那里闪出来,狠狠地给了金燕西一拳头。金燕西被打在脸上,整个人抱着头后退几步,踉跄着倒在地上。这下整个场面顿时哗然,女生尖叫着要逃走,但是她们走了几步到了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就站住脚接着看热闹。一些调皮的男生的则是一脸兴奋的指指点点,还叫着决斗什么的!清秋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样闹下去,她成了什么人了!   金燕西突兀的表白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也不过是一个依仗着权势硬来,一个用阴损的方法逼着她承认罢了,清秋气的全身哆嗦起来,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清洗身上的污点了。不管那个年代,闲言碎语都是杀人的利器,刚刚金榜题名的兴奋没有了,只剩下了孤立无助,什么计划好的未来都没了。   欧阳于坚今天来是找一个同学的,只是没想到会遇见金燕西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清秋表白。对着这个聪慧的学生,欧阳于坚也不是没动心,但是碍着师生的名分,他也只能做出来一副为人师表的淡漠和威严。可是现在清秋不是他的学生了,又被金燕西这样的贵公子欺负。欧阳于坚哪里能忍受着金燕西的嚣张和清秋的无助呢。一股火气疼的涌上他的头脑,两个人就忘记了场合,大打出手了。   “别打了,演出到此结束!两个同学演出的太投入!赶紧请他们在幕后休息!同学们你们刚才看见的是我们戏剧社为了欢迎新生演出的即兴小品。北京大学戏剧社欢迎新同学!”正在清秋眼圈里含着的泪水要掉下来的时候,白绍仪带着几个学生冒出来。几个男生把金燕西和欧阳于坚拉走了,白绍仪笑眯眯的站在场地中,手插在口袋里面游说着新生们加入学校的戏剧社。   原来是学校的社团在招揽新人!一些不感兴趣的学生哄笑一声走开了,一些感兴趣的学生上前,他们看看清秋对着白绍仪说:“那位漂亮的女同学是戏剧社的么?”   言下之意他们是冲着美丽的同学来的,白绍仪看看清秋一脸正色的说:“她是戏剧社的编剧,今天友情出演。不过戏剧社要收的是真心喜欢戏剧的,假借戏剧知名干别的我们不欢迎!而且这位美丽的同学已经有男友了,而且就要见家长订婚了!”说着白绍仪伸手揽着清秋的肩膀,对着学生们得意洋洋的一笑:“她的男友正是区区在下!”   看着白绍仪一身价值不菲的洋装气度不凡,这些毛头学生们都知难而退了。清秋则是被白绍仪的举止给吓住了,连着哭都忘记了,只是傻傻的盯着白绍仪。   ☆、第十五章      两个戏剧社的成员上前开始对着人群散发传单:“来,请大家看看我们的戏剧社,希望对戏剧有热情的同学们加入!戏剧能唤醒民众,也能传播文明……”在场看热闹的人都上去拿着传单细看,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转移了,白绍仪赶紧拉着清秋就走。他今天早上还在床上的时候就想着要去放榜的地方看看,没准能遇见清秋呢。谁知一个电话把白绍仪给吓得半死。   秀珠把电报发出去,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她一晚上的没睡好,翻来覆去的担心着明天要是燕西真的去胡闹,或者冷清秋是贪恋着金家的权势或者是她真的喜欢燕西,他们成了,自己的电报也发了。或者堂哥对着冷清秋却是没意思,叔叔婶婶信了她的话,会怎么看她?白绍仪会不会嫌她多事,或者金燕西认为秀珠小肚鸡肠,善妒喜欢耍手段。   秀珠躺在床上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早上还是鼓足勇气个白绍仪打电话,她一开始吞吞吐吐的,但是话一开头,白绍仪几下就问出来昨天发生的事情了。他顿时紧张起来了,秀珠在电话那边听着堂哥声音不对心里也慌了,带着哭腔的说:“堂哥对不住,我是被燕西给气糊涂了。早知这样我就不会给叔叔婶婶打电报了。”   “别哭了,不怪你!其实我正在追求冷小姐,正好你成全了我!时间来不及了,你确定今天老七上学校来?我要预备预备!”白绍仪问清楚了金燕西的动向,安慰了秀珠几句忙着挂上电话了。他兴奋地在床上打个滚,猛地一下从床上翻下来。他兴奋地在房间原地蹦多高,仿佛成了约会成功的小伙子。白绍仪看着时间紧迫忙着打电话排兵布阵。他约来几个学生和同事,忙着赶来。   一来就看见了欧阳于坚和金燕西大打出手,白绍仪本想着在老七胡闹之前把他拉走就算了。谁知横空里杀出来个程咬金,那个人不像是看榜的学生,倒是像个老师的样子。白绍仪看着欧阳于坚和燕西杀红眼的打成一团,忍不住感慨真是上下求索,前路多艰啊。清秋那样的女孩子即便是站着不动的也能引来无数的追求者!不过趁着机会他要一箭双雕!绍仪迅速转着心眼,拉过同事:“你是专门做戏剧研究的,你的戏剧社要不要招收些新人啊。你这样……”那个同事一脸哭笑不得无奈的说:“也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去把传单拿来。”   接下来白绍仪成功的控制了场面,把一场小说里面的爱情决斗硬生生的拧成了戏剧社的迎新演出!   而且他轻轻地一句话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把自己和清秋的关系拉的近的不能再近了。清秋整个人都蒙了,外面的声音景象都像隔着一层纱,模模糊糊的。等着她稍微冷静下来,赫然发现自己坐图书馆里面了,暑假的时候图书馆不能随便出入,不过白绍仪的身份自然能进来查阅资料的。整个大厅很安静,一排一排的架子上放着满满的书本,无形的给人安静的感觉。清秋慢慢的冷静下来,她拿着手绢擦擦眼角低声的说:“我没事了,多谢先生出手相助。”   看着清秋的意思是白绍仪说的什么男女朋友不算,白绍仪挤出个笑容很无奈的说:“这个谢不敢当,老七做的不像样,你心里一定很生气。放心他的荒唐肯定瞒不住他父亲了,我舅舅还是明白事理的人,断不会偏袒自己的孩子。更不会发生仗势欺人的可能。我有件事还要求你原谅。”   白绍仪把秀珠怎么发现了照片,如何给白绍仪的父母打电报都说了,顺便还解释了秀珠和燕西的关系。白绍仪全无隐瞒,把事情全摊在清秋面前:“你看事情就是这样。你认为我是趁火打劫也好,认为是秀珠成心报复也好,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不敢求你原谅,只是这件事牵涉了你,害的你一个清净人无端的卷入这些是非。我很过意不去,你要生气就冲着我发火吧。我会善后,我立刻给父母打电报,说明事情。”   清秋极其聪慧,前因后果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无辜中枪,白绣珠是想把自己和白绍仪捏合在一起除去她,好能如愿。自己平白的被金燕西纠缠还要被扣上别人女朋友的帽子。她若是默认了,白绍仪和金家的关系很近,她以后如何自处?再者这是他们两家的事情,却无端把自己扯进去,太可恶了!   什么白绍仪金燕西的,和她有什么关系!清秋刚想说和她没关系,叫白绍仪去和自己的父母解释,她一个清白的人别拉车上她。但是话到了嘴边,清秋有点犹豫了,她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呢?白绍仪能为她想的周全,刚才帮着她解围,说清秋是他女朋友的话虽然出格,可是却帮她摆脱了不少的麻烦。清秋有些想不明白,这个身体长相一般,怎么却处处有人注意,随时能蹦出来几个人献殷勤?若不是白绍仪的“玩笑话”,可想而知。她的大学生活也不会安静多少。   但是她对着白绍仪实在没感情,对于白绍仪对她的心思,清秋却能猜出来几分。面对着一份感情,请求有些手足无措了,本想着干脆的拒绝掉,但是内心却有几分不忍心。正在清秋百转千回,犹豫不决的时候,白绍仪狠狠心,握着拳头说:“要说我对你没爱慕,专门是做好事助人为乐,这话太假了,我自己都骗不过。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和燕西似地,男女之间两情相悦,身为男人也要有绅士风度。我尊重你的意见和选择。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今天的谈话就当没发生过。我想我们还能做一般师生的。我父母那边么,都是秀珠淘气。我会狠狠地教训她,老七的事情我会妥善解决。”   说着白绍仪站起身,看看一言不发的清秋转身走了。见着白绍仪离开了,清秋却有点失落,但是她实在张不开嘴的叫住他。正在清秋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白绍仪突然转回来了。“我,你的手绢都脏了,用我的吧。洗干净还没用一次的,那个等着合适的机会我会把解释清楚省的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说着白绍仪塞了一块手绢在清秋的手上,又跑了。清秋握着手绢,抬眼看去只能看见白绍仪的背影。她默默地看着望着手上手绢,洗得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的,散发着浅浅的香气,像是松木和柠檬的混合香气,上面还带着白绍仪身上的温度,温暖干燥,很舒服。清秋脸上忽然一红,她紧紧地攥着绢子不说话了。   金燕西脸上挂彩的回家了,金铨早就知道了儿子的荒唐行径气的脸色苍白等着儿子呢。金太太一看见燕西脸上的伤顿时心疼了,她赶紧上前亲自查看:“你的脸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你这个糊涂东西,整天在外面胡闹我也就算了,谁知你倒是好,得寸进尺,好了吧,非要闹出来点事故!”   说着金太太叫人拿药又叫着去请医生,金铨气的一拍桌子:“你还要放纵他!在学校里面大打出手,听说是为了追个女学生!你想把老子气死不成,明天报纸上就要上头条了!总理的公子倚仗权势进大学强抢民女什么都能出来!你这个孽子!”金铨气的拿着雪茄烟指点着金燕西恨不得上去揍一顿出气。   金燕西则是一脸的委屈:“我爱清秋,你们谁也不能阻止我!我只是把心里的想法对着她宣布出来有什么错!她可以接受我,也可以不接受,反正我有表白的权利!这是上天赋予的!那个欧阳于坚我真的看错了他了,本以为他是个懂爱情的,谁知也是个封建糊涂虫!”金燕西很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追女孩子表白,欧阳发生么神经病呢!   金太太看着儿子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服气,好气又好笑,这个儿子真的被那个姑娘给迷住了。她恨铁不成钢的戳一下儿子的额头:“你真的被那个女孩子迷住了!你傻子啊,那个什么欧阳的,肯定也是的暗恋上那个姑娘了,他见你对她表白生气了。再者,人家姑娘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你当着那些人说什么情情爱爱的。不是逼着她承认么?”金太太感慨小儿子真的被娇生惯养的不知人情世故,傻乎乎的,却也还天真可爱。   金铨冷哼着:“也不知是上辈子伤了阴鸷了,养出来你们这些不成材的东西!那个姑娘是绍仪的女友,你少胡闹!”   金铨的话仿佛是热油锅里面倒进了冷水,金燕西暴跳起来:“清秋连见都没见过表哥,怎么会——”他顿一下,忽然想明白什么,顿时疯狂了:“他们都在算计我!表哥怎么会做出来这样卑鄙无耻的事情,他一定是趁着清秋在出版社的时间把她抢走了!我要去问问表哥,问问清秋!他们这样卑鄙无耻——”   “住口,你这个混账东西!“金铨彻底被儿子激怒了,他冷冷的望着小儿子,一字一顿:“不管那个冷清秋最后嫁给谁,反正我不会同意她嫁进金家来。一个女孩子做要紧的是洁身自好。她这样富有魅力的人,我们家不敢要她做媳妇!你趁早死心!”金铨下意识地认为燕西抽风全是别的女孩子给教坏了。白绍仪是白家的人,他管不着。但是金燕西是他儿子,他一定要福管!   就这样燕西被关在家里好几天,每天除了写金铨布置的家庭作业还要时不时的提过来骂一顿。那边清秋依旧是每天上班,一起的同事们都知道了那天的事情。小孙见着清秋来了对着她暧昧的眨眨眼:“我竟然傻子!怎么一点没看出来你和白先生——”小孙把两只拇指对在一起做个富有深意的手势笑了。   高主任端着个大茶杯慢悠悠的说:“我看很般配,我闲暇的时候研究过周易,对八字上知道点。不如把你们八字报上来,我帮着你们算算。”   面对着同事善意的玩笑,清秋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正在她尴尬的时候,几位编辑都过来笑呵呵的说:“恭喜,我们刚才给绍仪老弟打电话贺喜,谁知他一直没接电话。估计是欢天喜地的去找订婚戒指去了!冷小姐和绍仪老弟很般配,你们才貌相当,谈得来,绝对是佳偶天成。”   “对,你们一个深谙古典文化,在诗词文章上的造诣堪称是出类拔萃。一个是精通西学,在一起珠联璧合!等着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们要大大的捧场!”大家七嘴八舌的祝贺着清秋和绍仪的事情。清秋对着众人的七嘴八舌很是无语,她也不能直接辩白说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这件事要白绍仪出来说清楚最好,她这个时候忙不迭的出来,无非是给大家的好奇心添上一层罢了。因此清秋只是低着头,轻声细语的说:“这样的话我就当着是玩笑了。眼看着工作进度还算不错,大家还是把心思放在这个上面。等着开学了,我可是没时间了。”说着清秋坐下来拿着笔开始动手校对稿子,大家看着清秋神色平淡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他们都是有涵养知分寸的,一笑也都各自散开忙工作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跟着小孙一路上盘算着等着见了白绍仪该怎么说,反正她的态度很明确了,白绍仪要负责把那句话的影响给消除掉。不过具体怎么办也该两个人商量着办,才能不损害双方的面子和声誉。好在是昨天放榜,本校的学生不多,若是等着开学了,清秋不敢想象她和白绍仪会面对什么。好在这个年代男女交往很开明,结婚的尚能离婚何况是朋友呢。   但是白绍仪缺席了午餐,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子清秋忍不住担心起来,别是这个人在耍花招骗自己,他放出风声就躲着不见。一定是打定主意她一个女孩子不好辩白,因此想拖上几天造成既定事实。那个时候自己真的是有口难辩了!看着清秋的脸色不对,小孙则是悄悄地碰下她的手:“白先生怎么没来?别是生病了?或者他一个男人还难为情了?”   “吃饭吧,他来不来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说了,我和他一点关系没有,你们再胡说我真的要生气了。”清秋给小孙夹了一块肉在她碗里,堵上了小孙的嘴。   一连着几天白绍仪都没出现,大家也很少拿着清秋和白绍仪的事情开玩笑了校对书稿的工作进入了关键时期,众人忙于工作,也不再有闲心管别的了。清秋想着或者白绍仪是用自己的行动表示他们之间没什么瓜葛。这样想着清秋也就稍微安心些。白绍仪仿佛人间蒸发似地一点影子不见。不过大家忙着工作也没想起来。   金燕西算是彻底安静了,他们家隔壁的房子空下来,不仅是金燕西就连着他们家的仆人也不见了。落花胡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宋润卿还时不时惋惜一声,因为没了人来请教他学问更没人送上好的烟酒茶来。不过清秋没告诉舅舅学校发生的事情,她只是和母亲诉苦,冷太太听着那天的事情又是伤心又是心疼,抱着女儿哭了一晚上。   “那个白先生虽然和金家有亲戚不过还是个不错的人。只是他好好地开什么玩笑!以后要是被谁拿出来说你不检点怎么办?咱们也不知道撞上那个神仙了,好好地遇见的都是什么事情!也罢了,以后你少和他们金家一切人来往。放心,秋儿。那些轻信风言风语的人也不是能托付终身的。以后你回找到可以善待你的人的。只是这件事里面怎么好好地掺和进来你以前的老师了?”冷太太眉头紧紧皱着,做母亲的直觉告诉她欧阳于坚似乎也对着她的女儿有意思。   清秋也是深深地叹口气:“本来欧阳老师帮我拦着金燕西发疯想是好意,可是当时那个情景太叫人误会了。他或者本意不错,奈何太鲁莽了。我现在是多事之秋,更禁不起别的了。不如等着风声过去,再去谢谢他。”清秋察觉了欧阳于坚的心思,可是也不想失礼。   “不好,你听我的,固然面子上是要全的。只是这件事不要你出面,妈妈去和他说清楚。”冷太太决定亲自上门把话说清楚,省的别人误会了。   这天一班人正在挥汗如雨的干活,小孙热的受不住哎呦一声“这个天气,连着热几天了,就像个火焰山!再这样我就要中暑了!”隔壁的电话响起来了,很快的隔壁文员进来说:“冷小姐,胡先生家的佣人来电话,说白先生病的厉害了。胡先生和太太出门了,她一个人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请你过去看看拿个主意!”   ☆、第十六章      清秋站在门前正踟蹰着,她本来不想过来,只电话那胡先生家的佣人赵语气很着急:“冷小姐。我们家先生太太叫我过来看着白先生。本来他的烧退了,谁知这一会有烧起来了。浑身烫的吓人,我一个不识字的老妈子也不知道怎么好了。小姐啊,您识文断字过来看一眼。洋大夫的电话我也不认识,我本想着去请郎中的,可是也走不开啊!”电话那边赵妈扯着嗓子叫喊着。她对着电话这个玩意不怎么相信,总认为需要对着话筒使劲的喊才能叫那边听见。清秋被电话里面传来的声音震得耳朵疼,她忍不住把话筒拉开点。   原来白绍仪是真的病了。清秋很无奈,若是他真的生病,岂不是自己这几天妄作小人了。若是白绍仪和金燕西一样,甚至更坏,他吃准了自己心软面活,禁不住他的苦肉计,装出来这个强调骗自己。挂上电话清秋倒是踌躇了,她手上的工作耽搁一会不打紧,只是这一去岂不是承认了她和白绍仪的关系?   还没等清秋理出个头绪,主编倒是善解人意的出来:“绍仪老弟确实病了,我前几天还特别看过。冷同学,其实现在是开明社会,男女交往都是自愿的,你大可不必为了一句话吃心。你愿意去看看我就给你放假,他这些日子都是一个人,别是真的出事了。”听着主编的话,清秋明白了白绍仪肯定和主编解释了。自己再这样扭捏就显得小家子气了。清秋咬下嘴唇跟着主编请了半天假过去看白绍仪了。   “哎呦,是冷小姐!白先生病的厉害了,您看看,我一个人真是没辙没辙的。早上西洋大夫来了,给先生打了一针,看着好了点。谁知到了下午午睡起来更厉害了,依着我说,白先生的病更像是撞客了,我有个祟书本子,这就去查看查看。”赵妈是胡先生家的女佣人,高挑身材,一张容长脸干净爽利,头上梳着紧巴巴的元宝髻,只是她很喜欢替主人家拿主意。一般雇主大多是嫌弃赵妈管的太宽了,倒是胡太太很喜欢这样爽利的女仆。她在胡家一下子就做了好几年。清秋去过几次胡先生家,赵妈的脑子好使,就记住了。   清秋站在门口,一边往里走一边问:“白先生病了几天了?西洋大夫不是都说很厉害的么,怎么还不管用?”   “正是这话呢,白先生病了起码五六天了,就是的。我记得放榜那天学校里面都是学生,我买菜路上还见着不少呢。当天我做的炸酱面,先生说好叫我请白先生过来吃饭。可不是第二天他就病了?其实白先生轮不到我来伺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白先生不要家里的下人来了,以前人没事,他们家的下人倒是天天来,有事了一个抓不着!这几天热的邪乎,病了不少的人,今天早上我去买菜,竟然看见个要饭的走着走着一头栽倒就死了。肯定是发了绞肠痧了。冷小姐先喝口水,先生在西厢房住着呢。”赵妈的嘴和爆豆子似地噼噼啪啪的把几天的事情一气说完了。   白绍仪住在西厢房!清秋有点傻眼了,一个小院子,方方正正的,自然是正房最凉爽,西厢房一晒一下午,墙都是热的,白绍仪住在那边不是做病么?“怎么会住在西边?那边又热?这个正房不好么?”清秋觉得白绍仪的脑子莫非是有问题了?   “哎呀,白先生读书是不少,可是对着生活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小姐看看,正房全是堆着书本,中间的房子还是有点漏雨的,要等着学校开学了才能修理好,西厢房不漏雨是真的,可是闷热的蒸笼似地也是真的!听说白先生的家住着大洋房,还巴巴的跑来遭罪!我先去看看,小姐先等等。”清秋身上总有种不容亵渎的气质,赵妈想着白绍仪躺在床上正生病呢,衣衫不整没得惹的冷小姐生气。   白绍仪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被单,虽然病了几天可是身上还算整洁,可能是因为发烧,脸色通红,听着清秋来了,白绍仪硬撑着要坐起来:“医生的电话我给你指出来,请沃德先生打一针就好了。冷同学请坐。”   清秋看着白绍仪身上都打哆嗦了,实在不放心,她忍不住伸手试探下白绍仪额头上的温度,烫的吓人,还没挨上白绍仪的皮肤热气已经炙烤着她的手背了,清秋环视下整个房子,一张西洋式样弹簧软垫床,一个衣柜,一张写字台一个床头柜,剩下的便是书架,满满的放着原装的外文书。清秋刚进来就觉得屋子里面闷热难耐,白绍仪绝对是中暑,西洋医生的退烧针厉害可惜治标不治本,清秋对着赵妈说:“退烧针不治病,等着药效过去了理厉害了。赵妈我给你说。”清秋说着到了写字台前扯过来一张信纸提笔写了香薷饮的方子:“你拿着这个去抓药,要去好的药店。”清秋又吩咐嘱咐了赵妈买一些荷叶莲子什么的。   清秋给了赵妈几块钱:“你坐着车子去,快去快回!”赵妈忙着答应一声就走了。白绍仪靠着枕头无力的说:“我的钱包放在桌子上不用你破费了。其实沃德医生的医术很好,在对待急症方面我认为还是西医更胜一筹。对了,天气这样热,请赵妈顺便买冰激凌给你吃。”   清秋打发走赵妈,给白绍仪倒了一杯茶,结果一倒出来却发现竟然是红茶!大热天气喝红茶!还住在闷热的厢房里面,清秋对着白绍仪的生活常识很无语了,这个人看着很精明的样子,谁知却是个傻子。或者他也是那种被伺候太好了,离开下人服侍就不能活了。“你这个人看着挺精明的,谁知却是个傻子。大热天气喝红茶,厢房热得很,你住在这里也不嫌热么?”清秋给白绍仪倒了一杯白开水:“你这是中暑了,喝点白水也比红茶好,红茶甘温是冬天喝的。你茶壶边上还放着炼乳和糖,大热天气亏你喝得下。”   白绍仪虚弱的眯着眼端着杯子喝一口:“我只是习惯了,谁知北京城的夏天这样热。我在英国的时候夏天根本很凉爽,每年这个时候还去乡下避暑。谢谢你来看我,其实都是赵妈这个人,她一直不肯相信我们没什么关系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认定了是我惹你生气,你才不会来看我的。我这几天虽然不能出去,但是也给了主编他们几位打电话说明白了。这件事,太郑重其事不成,太随意他们再误以为是开玩笑也不成。我想不用一个个的解释了,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只是一般的朋友,谁都能明白了。”   清秋垂眼听着白绍仪的话,脸上微微发烧,想起来前几天还用很阴暗的想法揣测他,实在有点汗颜。这个人倒是正直明白事理。“难怪,他们这几天不拿着我开玩笑。你说的对,反而是我太小气了。人在做天在看,我们没有暧昧别人自然也明白了,何苦要挂在嘴上解释辩白,反而是叫人误会,以后这些话也不用特别申明了,白先生好好地休养身体。国外的夏天我不知道,不过北京城的夏天确实有几天很热的。你这个西厢房从正午开始,大太阳晒着,一直到晚上太阳下山。屋子里面又闷又热,你住在里面一天的热气都进了身体,怎么能不生病。现在也没开学,你住在白家或者金家都不错何苦要受这个罪?”   白绍仪听着清秋略带责备的话嘴角却带着笑意:“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成卑鄙小人再也不肯见我了。我十岁上下跟着父母去了国外,现在欧洲几年,又去了美国后来我去英国念书。生活上都被他们同化了,可惜咱们国家和外国的气候不同,生活习惯上难免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堂哥这几天忙的很,再者秀珠那个丫头无事生非,她只想着自己和金燕西纠缠却把我们无端的搅合进去。我不回去也是给她一个教训!再者那个小丫头指不定能生出来什么事情,我惹不起躲得起。至于舅舅家——”说到金家,白绍仪叹口气,金燕西大闹学校挨揍,白绍仪真的没法见舅舅和舅妈了。   “他们为难你了?”清秋想着金燕西张扬跋扈,下意识的认为金家上下都是仗势欺人,目中无人骄横的很。金家就是看在白绍仪的母亲面子上,可是亲生的儿子和外甥能一样么?金太太即便是明白事理也会心疼金燕西多一些,白绍仪要是回去肯定会被责难的,寄人篱下的滋味清秋很清楚。“说起来倒是我连累你了,害的你蜗居在这里,还生病了。”清秋一脸的自责,把金燕西在心里鄙视一番。   “你别这样想,其实我当初帮你也是有私心的。我这个人不喜欢弯弯绕绕的,嘴上说些道德文章,私底下却是蝇营狗苟的。我只是想问你,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没有金燕西搅局,我和金家没任何关系,我只是一个教书匠。我们有可能么?”白绍仪这几天不发烧的时候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他不甘心还没争取就被清秋排除在外了,他长得仪表堂堂,身世家庭都不错,虽然不敢称得上是和清秋绝配,可是也不辱没了她的人品。为什么她只因为自己和金家的关系就把自己关在门外,一点机会不给呢?   “谁也不是孙行者,那些假设不存在,就是不存在的。白先生身世学识都是极好的,我一个没了父亲贫家弱女子,只跟着母亲和舅舅生活。怎么能配得上你?还有我年纪小,只想着认真读书,不想把时光荒废在谈情说爱上。白先生的美意我不能领受。”清秋觉得和白绍仪说话很轻松,他们都喜欢直来直去,不喜欢掩饰真实心情,虚以委蛇。   “你这话偏颇了,如今虽然说平等了,可是阶级依然存在,常说的门当户对,是为了夫妻成长经历生活习惯相似,生活在一起没多少摩擦。但是光是门当户对也不能算是幸福的夫妻,心灵相通,彼此知心知意才能是幸福生活的根基。你这样妄自菲薄,一直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硬壳里面不去了解别人,一辈子也不会找到心灵相通的一半厮守终生了。还是我在你的眼里有不妥当的地方的,若是有只管说。”白绍仪很认真和清秋说起来理想的夫妻生活。   清秋一怔,她没想到白绍仪会把她心里的话说出来,而且还点出她内心的惶恐。黛玉本以为宝玉是懂她的,宝玉心里只有黛玉,黛玉心里只有宝玉,只是黛玉在承受着种种压力的时候宝玉却是悬崖撒手了。清秋这一世很难相信世界上真的能有个男子和她真心相守不离不弃的。金燕西那样的浪荡的公子也不过是看上她的容貌,想必是他见惯了争奇斗艳的小姐们忽然见着清秋这样清丽脱俗的女子一时新鲜罢了。等着新鲜感过去,金燕西的热情就退潮了。   对着白绍仪,清秋担心白绍仪其实和金燕西一样也不过是看上了她的相貌罢了。再者金家和白家的关系,她一个清净人何苦要搅合进别人的家事里面呢?若是因为自己害的白绍仪和舅舅家结下心结,岂不成了她的罪过了?因此对着白绍仪的追求,清秋一直采取躲避的态度,更不敢想白绍仪的性格和学识家世和她相配不相配的事情了。   实际上清秋对着男女之情有点一朝被蛇咬,对任何追求她的男子都视如洪水猛兽了。被白绍仪点出来心事,清秋沉默片刻还是承认了:“其实你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泛泛之交,谈不上好,更谈不上不好。你何苦要为了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害的家里亲戚失和?”   “那你能给我一个叫你加深了解的机会么?你放心我会谨守分寸的,西方有句谚语,婚姻就像是脚上的鞋子,合适不合适只有自己的脚知道。你不去尝试,怎么会找到合适的鞋子?亲戚的事情你放心,夫妻是最亲密的,剩下的亲戚们合则亲密,道不同不相为谋。”白绍仪在给自己争取机会。   没等着清秋表示,赵妈风风火火的来了,有了清秋调度加上赵妈能干,很快的地上撒上了清水,白绍仪被挪到了一张罗汉床上,拿着扇子扇风,香薷饮放在炉子上熬起来,另一个砂锅里面煮上了碧绿的荷叶粥。喝了一杯香薷饮白绍仪感觉舒服多了,赵妈对着清秋说:“冷小姐我要回去看看,这里就请小姐多费心了。”   白绍仪笑着说:“这几天麻烦你了,请自便吧。”清秋客气的把赵妈送出去,转身对着白绍仪说:“你要吃粥么?应该好了。这几天你不能吃太油腻的,每天喝粥最好了。还是你先吃一些西瓜?”   “刚才我看你调度赵妈做事情,教她做粥,那个神态言语举止和我妈妈好像。你总是太自谦了,我就不相信那个小门小户的人家能养出来你这样通身气派的小姐,随便煮个粥都能诗情画意,合着药性节气养生,还卖相精致的,我差点以为是天上的仙女微服出行了。”白绍仪怎么看都觉得清秋实在不像是小家碧玉更像是极有气度的富家千金。   “原来我们来的不巧,听着你生病了可把我吓坏了!你这个孩子生病也不肯说一声!”清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却见着个富贵太太样子的人身后跟着个男子进来了。   “舅妈和凤举表哥来了!”白绍仪看着金太太和凤举来了,要站起来。“别动了,你这个孩子,当初非要搬出去!病的怎么样了,请大夫看了没?这位小姐是好眼熟啊!”金太太按着白绍仪不叫他起来,她心疼的看着白绍仪,问了病情,又打量着清秋。   “你们真的在一起了!表哥你这样做太不正大光明了!”金燕西最后磨蹭进来,他一眼看见了清秋,痛心疾首的控诉着白绍仪挖墙脚额举动。   ☆、第十七章      金太太立刻想起来眼前的姑娘便是冷清秋了,她上下打量着清秋心里滋味很复杂,原本以为冷家的姑娘是喜新厌旧,先撩拨自己的儿子又黏上了白绍仪。但是今天见了真人,她有点拿不准了。这个姑娘长得并非五官明艳那种第一眼美人,可是身上的气质却是干干净净,温柔大方,不扭捏也不故意作态度惹人注意的。反而有种超出凡尘,清静无为的超然在里面。和她比起来自己的小儿子就有点不够看了。白绍仪瞪一眼金燕西:“你的修养也不怎么样,作为一个绅士要尊重别人,冷小姐有拒绝的权利。这位是我的舅母,总理夫人金太太。她是冷清秋。那位是大表哥凤举。”白绍仪给清秋介绍着金太太和凤举。   清秋对着金太太落落大方问好,她扫一眼桌子上的座钟,对着白绍仪说:“我不打搅你们说话了。我也该回家了。你有什么话要和胡先生说,我顺路告诉一声。”看样子金家的人知道了白绍仪生病,总该会叫人服侍的,这样的话赵妈就不用跑来了。   白绍仪知道清秋不想面对金家的人尤其是金燕西还在,他含笑着说:“害的你耽误了半天时间,我没事了。你方便的话和胡先生和胡太太说一声,还是一切照旧。谢谢他们的帮助了。”清秋会意,白绍仪也不想和金家这个时候牵太多了。“好的,你好好休息,别忘了吃晚饭。”清秋安慰了白绍仪安心养病,对着金太太点点头,告辞走了。   金太太冷眼看着清秋和白绍仪说话,心里暗自纳罕这个姑娘身上的气度不凡,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只是燕西这个孩子太没分寸了。金燕西一直眼巴巴的盯着清秋,看着她和白绍仪神态自若的说话,嫉妒攥着拳头。他不明白自己费心费力的追求清秋这些日子,光在房子上花费了不少的钱财。又是送东西又是请看戏的,结果人家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肯。结果呢,白绍仪才回国几天啊,他们就能这样亲密的说话。不行,他一定要问清楚,自己哪里不如表哥了。   于是金燕西眼珠子一转对着清秋说:“刚才我说话欠妥当,对你道歉。时间还早的很呢,我们来了你就要走了,好像是我们打搅你们似地。我们只坐一坐一会就走了。外面还热着呢,你等着太阳落山再走也不迟啊。”金燕西一本正经,又成了翩翩贵公子了。   边上的凤举看着弟弟这副样子差点笑出来,老七是最小的男孩,全家上下都对宠着他,养成了燕西骄傲的性子,金燕西头上顶着总理公子的光环,又有家人的溺爱,他什么时候吃过瘪?这个冷姑娘倒是第一个给燕西难看的人,这位冷姑娘美则美矣,惜乎太仙气了,他这等凡人吃不消,只有燕西不知深浅的迷进去了。凤举偷眼看着绍仪对着弟弟发射的眼刀子,肚子都要笑疼了。清秋却是不疾不徐的说:“家里有人接我,再者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清秋是有门禁的,你快点回去,省的城门关上回不去了。金太太看一眼手上的手表,刚五点的样子,她忍不住叹口气,他们家的姑娘们都没说有门禁,反而这个小家小户的姑娘反而更乖巧些。“也好,时间不早了,冷小姐请便谢谢你照顾绍仪,家里有的是下人,我这就叫人过来服侍。”清秋对着金太太微微一鞠躬,转眼看下白绍仪就走了。金燕西想跟着出去,却被凤举抓住:“你还胡闹,老实的在这里呆着仔细着回家老爷子生气。”提起来金铨,燕西顿时没了气势,和漏气的皮球似地蔫了。   清秋从白绍仪的院子出来忍不住松口气,金太太看起来也是个明事理的人,怎么会生出来金燕西这样的孩子。她一抬头就看见了胡先生和太太正往这边走呢。清秋站住打招呼,胡太太是胡先生的娘包办的媳妇,完全是个乡下的小脚女人,身材不高,长得哎胖墩墩的,一副大嗓门和胡先生站在一起,一个玉树临风儒雅潇洒一个完全是个村妇的形象,真是不怎么般配。见着清秋,胡太太的大嗓门立刻响起来:“哎呦是你啊,我就说么,白先生还嘴硬,和我辩解说什么自由恋爱。他那么大的人还不好意思了。你来看他,这个病就好了!怎么不多坐一会要急着回去么?”   白绍仪和清秋解释过,他和胡先生夫妻很郑重的解释了他和清秋不是男女朋友,但是胡太太根本不相信,连带着他们家的赵妈也不相信。清秋看着胡太太爽朗的笑脸,原来赵妈能在胡家做这么长时间是因为有其主必有其仆。胡太太这样的人,和她说什么都没用,只有她相愿意相信的,她才会相信。你是不能妄想改变她的认知的,因此清秋也没多费口舌解释,只是淡淡的笑着说:“白先生叫我谢谢胡先生和胡太太,明天还请赵妈过去帮着看一眼。金太太带着大公子在里面呢。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听着金家的人来了,胡先生摇着扇子:“既然他不方便我们就不要去打搅了。我还有事情,要出去一趟。”说着胡先生对着清秋点点头,转身要走。“你站住,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去找……”没等着胡太太发飙,一向不疾不徐的胡先生一阵风似地跑了。“你有本事不要回来了!我知道他是嫌弃我没念过书,还长着一双文明脚,这个没良心的,我伺候婆婆,支撑着家业还不是为了那个挨千刀的!”胡太太拿着手绢醒醒鼻子,对着清秋抱怨着。   胡先生虽然有家有室,但是清秋似乎也听见胡先生有个红颜知己的绯闻。看着胡太太埋怨,清秋肯确实了胡先生的绯闻是真的了。她只能劝解:“可能是先生真的有事,胡太太不要疑神疑鬼了,叫人看着还以为先生真的不好了。没得叫人趁机编排些闲话叫先生没面子。”   “清秋啊,你不知道我的心里多委屈。我一见你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那些人一个个的心肠坏透了,他们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别以为我没念过书,就是个傻子了。其实我不和他们一般见识罢了。我见着你就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没有因为念书就看不起着不识字的人。其实白先生这个人很好的,他家里不错,人品也好,最要紧的是不像我家那个死鬼,不知足。没得就被狐狸精给钩走了魂儿。你是不是对着白先生有误会啊。他非要嘴硬的不承认和你不是男女朋友?我看着他嘴上说的轻松,其实心里失望的很。他的病一半是水土不服,一半是心病。我听着赵妈说,白先生自己病的七死八活了,还打电话给几个教授,说你们只是一般朋友。这也就罢了,如今不是时兴自由恋爱么?今天好了,明天歹了的。别人谁稀得听。既然是一般的朋友还摆脱人家照顾冷同学,一个女孩子不容易,要爱护人才什么的!”胡太太竹筒倒豆子似地,说的清秋脑袋都大了。难怪赵妈在胡家如鱼得水,她和胡太太没准是失散的姐妹呢。   原来自己误会了白绍仪,那几天她不见白绍仪,清秋暗自揣测别是白绍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动声色给她暗亏。如今听着胡太太和赵妈的话,互相佐证起来,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想到这里清秋低头不语,半晌低声的说:“其实我和的白先生只是一般朋友关系,胡太太误会了。时间不早了,我要赶着回家,先告辞了。”   “你这个丫头,我在乡下的时候很喜欢做媒的,你害什么臊呢?你们男未婚女未嫁,谈恋爱犯什么法了。是不是金家的少爷在里面搅合——”胡太太生气叉着腰,要去打抱不平。清秋慌得赶紧拉住热心过度的胡太太:“不是,现在都讲自由谁也不能强迫别人做违背意愿的事情。”   胡太太看看清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读书多了也有坏处,吞吞吐吐的,什么都埋在心里。哪里找肚子里的蛔虫啊!你们可要想清楚了的,错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了。”说着胡太太摆摆扇子走了。   清秋看着胡太太的背影,微不可闻的叹口气,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她加快脚步向着大门走去。韩妈的丈夫韩九观已经在外面等着清秋多时了,他蹲在树荫下正在抽旱烟,见着清秋的身影出现在大门,把烟袋在鞋底上磕磕,拉着车子赶过来。就在清秋要上车的时候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清秋你站一站!”金燕西喘着粗气赶上来。   清秋恨不得立刻跳上车,催着韩九观飞奔回家,然后紧紧地把大门关上,再也不要看见这个人。但是清秋的理智告诉她,那样做根本没用。凭着金家的权势和金燕西的执拗,她躲到哪里都是徒劳的。抓着手上的书包,清秋深深地吸口气,她内心告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尽管她没应付异性纠缠的经验,可是她必须学着拒绝,学着面对。她无路可逃!   “我要赶着回家,再晚了城门关上我可进不去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可好?”清秋想用拖字诀,暂时含糊下去。谁在金燕西却是认真的说:“我家在西山有别墅晚了你干脆和我们一起在别墅住一晚上。”   金燕西的话停在清秋的耳朵里面简直是侮辱和调戏,她挑眉冷笑一声:“那是你家的别墅和我有什么关系,若是七爷是发善心做好事,每天被关在城门外的人不少,七爷可以把他们都请到别墅里面住一晚上。我和你非亲非故的,实在高攀不。叫人听着还以为我这人轻浮放荡呢。”说着清秋坐上车子对着韩九观说:“快点回去,若是过了时间妈妈会骂的。”韩九观听着金七爷的话也忍不住皱眉道:“谁家好好地姑娘随便跟着个男人在外面过夜,七爷,我们家可是正经的人家,你再胡说八道败坏我们家姑娘的名声,我可生气了!”说着韩九观拉着车子要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算是我失言了。我只是说,清秋你能不能对我公平点,你根本不了解我,就把我排除在外面!我只想问问,到底因为什么叫你这样厌恶我!别说什么门第的话,我们只是单纯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你这样的人把门户之见挂在嘴上不觉得太俗气了么?”金燕西这些天被关在家里不能出门,他想破了头也不明白为什么清秋不肯接受他的真心。   “我本来便是个俗的不能再俗的人了。七爷追求的只是自己认为的女孩子,她根本不存在,你何必要钻牛角尖看不清眼前的魔障呢?我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出身气度都是普通的不能普通的了。金七爷何苦要自降身份?”清秋很无奈,她实在想不出来金燕西到底是看上她什么了。   金燕西看着清秋远去的背影很无力跺下脚,怏怏的转身走了。白绍仪的宿舍,金太太眉头皱的紧紧地视察着白绍仪的房间:“这样可不行!房子都是坏的。你这个房间根本不能住人,今天立刻跟着我回家,我叫人来把房子修好。若是叫你母亲知道了,她该埋怨我了。绍仪是不是因为燕西不懂事,他得罪你了?你有什么话只管说,还是因为那个冷姑娘的事情?你为了避嫌疑才住在这里的?”   白绍仪握着茶杯也不说话,只盯着上面的花纹出神,凤举翘着脚坐在一张椅子上,摇着扇子说:“你一向老成,怎么也扭捏起来了?燕西那个人什么都是三分钟的热度,他过几天就好了。其实刚才那位小姐倒是和你般配,你在外国读书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给耽搁了。别人我不知道,不过我很赞成你和冷小姐的。燕西的性子你也知道,小孩没长性,你不用吃心。”   金太太想的倒是周全,她白一眼大儿子:“胡说,婚姻是严肃的事情,哪有当成儿戏的。什么叫喜欢就成了,那个姑娘的人品家世也要考察。她长相谈吐看着不错,可是性格什么的还要从长计议。她虽然长得不错,看起来也还安分,可是说句公道话,男女之事,都要双方有意。老七虽然有的时候犯浑,可是若没有暗示明示的,那个男人也不会穷追猛打的不放手。我看那个冷姑娘的人品要慢慢的考查!你们还年轻呢,见着个长得好看的姑娘就糊涂了!”   尽管清秋言谈举止无懈可击,但是孩子总是自己的好,能把老七闹魂不守舍的女孩子,在金太太的内心多少都和狐媚两个字扯上关系。他们这样的人家婚事总要将就门户相当的。万一娶一个不检点的媳妇,白家和金家都丢不起脸。   白绍仪听着金太太的话,心口一阵的憋闷。但是站在舅妈的立场上白绍仪也能理解。白绍仪第一次觉得自己宽和疼爱小辈的舅妈有点刻薄势力。她不知道金燕西是怎么以追求之名骚扰冷清秋的。但是当着面和长辈呛声实在不明智,尽管清秋品行清白,奈何金太太先入为主,没准舅妈会更认定清秋迷住了自己,帮着她说话掩饰。   白绍仪拿定主意,很谦逊仰着脸:“舅妈说的是。反正她等着九月就入学了,我会慢慢的考查的。我也不着急,现在正是做学问的好时候,我也不想荒废了光阴。先立业再成家么。我有个事情想请舅妈帮忙,但是不知道怎么说。”   “你这个孩子比燕西乖多了。要是老七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说吧什么事情。”金太太对白绍仪的谦逊态度很满意。   “刚才舅妈说要仔细考察人品,我想搬到燕西在落花胡同的宅子住几天。他买的房子很大,那边很凉爽,我养病也方便。最要紧的是和那位姑娘是邻居,我上次去的时候燕西收拾房子,不小心把墙闹塌了,冷家的院子和他那个宅子的院子连通了。固然可以叫人去打听,可是眼见为实,还能顺便考察一下她家庭的风气。”白绍仪从善如流,要亲自考察冷家姑娘的人品家世。   “啊,什么燕西在外面买了宅子,还在冷家边上?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老七不是说办诗社么?”金太太接受的信息太多,有点转不过来了。   “母亲,老七那个诗社就是他追人家姑娘的幌子!我说老七这些日子整天不在家,难怪他跟着我借钱呢,一个大宅子,啧啧,真是出手大方得很。人家姑娘还是没看上!”凤举坐在金太太身后给白绍仪个安心的眼神,帮着表弟敲边鼓。   金太太把燕西最近的举动连起来一想,顿时明白了:“这个老七,我还以为他懂事了。谁知竟然是——若是被小报的记者发现了,他父亲非得气死不可。”金太太摆摆手:“那个宅子立刻卖掉,我看冷家也不会闹出来,就当着没有这回事吧!”   ☆、第十八章      金太太的话叫白绍仪有些失望,眼看着假期过去一半,他还在原地踏步,清秋这个人看起来不言不语,似乎很温和柔顺,其实她最是个有主见的人。他费尽心思,搭上生病一场才叫她放下戒心,以后开学了,自己也不是文学院的教授,见面的机会少,又有师生身份摆着,更没戏了。他盘算着把演燕西的宅子借到手,好和清秋亲近些。他找不到清秋的朋友家人打听她的喜好,只能自己亲自去观察她的喜好和性格了。谁知金太太是担心燕西的荒唐事被小报记者们知道大做文章,干脆要和冷家划清界限。   白绍仪对着凤举悄悄地挤眼睛,凤举在外交部上班,他虽然没别的本事可是察言观色的本事很强。他本来就觉得燕西追求清秋是胡闹,先不说他们两家的差距,就是性格也不合适。对于白绍仪他乐得卖个人情。以后姑姑和姑父回来了,他在外交部能有个靠山。再者外交官是要推荐的,有姑父的推荐,他放出去做大使的可能性更高。   “母亲是太小心了,那些小报记者怎么会知道这个事情。燕西不会到处宣传,冷家的姑娘断然不会自己说出去。我看着表弟和冷小姐很般配,不如母亲应允了,一来表弟的终身大事不能耽误了。二来,也能叫老七老实些。咱们自己先闹起来,反而叫外人看笑话了。母亲兴师动众处置了燕西买的房子,更显眼呢。”凤举给白绍仪个放心的眼神,上前给金太太扇扇子。   金太太想想,很无奈的叹口气:“这件事我要回去想想,干脆你跟着我回家养病。你一个人在学校我不放心。”绍仪给凤举个以后不会亏待的眼神,笑着说:“我还是在这里吧,省的过去给大家添麻烦。再者老七看着我又该不舒服了。这几天他没少被舅舅责怪,也怪可怜的。其实老七很不错,只是他的性格太热情,把人家吓着了。”   “既然这样我已经打电话个你嫂子了,她派了丫头过来伺候你。夫妻么,一定要性格合适,老七的性子太热闹,那个冷小姐太沉静,确实不合适。”凤举扶着金太太起来,嘱咐白绍仪好好地休息,正说着金燕西和小莲进来了。凤举不易察觉的皱皱眉:“你来做什么?不是叫张妈或者小红来么?你来了,大少奶奶那里怎么办?”凤举对着妻子的丫头有点心思,白绍仪到底是个单身男人,小莲来伺候他有点说不出来的不满。   “大哥,这也是大嫂的好意。小莲做事认真。她来照顾表哥最好了。我们还是赶着回去吧,省的城门关上,真的要在城外过夜了。”金燕西特别把表哥两个字咬得很重,他心里很是郁闷,清秋的态度很很明显不会喜欢他了。金燕西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是那里不如表哥了。清秋说的什么身份门当户对的,他是总理的公子不假,可是白绍仪也不是平民之家的孩子啊,真的论起来家里的钱财,没准姑姑和姑父家更有钱呢。怎么清秋就横竖看不上自己。刚才金燕西在学校门口一个人郁闷呢,见着小莲坐着家里的车子来了,一问才知道是大嫂子秀芳叫她伺候白绍仪的。   小莲这个丫头争是秀芳的贴身丫头,从小伺候着秀芳的。如今出落得水灵灵的,她也没受过多少委屈,比起来一般人家的女孩子还要金贵。小莲性格活泼,一张嘴很利索,心灵手巧不知道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姐呢。金燕西心里升起来一个奇怪的念头的若是表哥被小莲吸引,他会不会就把清秋给忘掉了。若是那样自己还有机会!   于是金燕西赶紧领着小莲过来,金太太一向看重小莲仔细,也就同意了:“也这是秀芳好心。小莲你要好好的伺候绍仪,有什么事情赶紧给家里打电话。”金太太又嘱咐了绍仪好好的修养,就带着凤举和燕西走了。   清秋回去还是比往常晚了一点,冷太太不放心的站在门口,看见女儿回来了,她才把提着的心放下来。“今天比往常晚了,路上遇见了警察检查了还是城门戒严了?”虽然皇帝不在了,可是北京城的城门还是按着上百年前的规矩每天按时开放,按时关闭。进了民国,世道反而有些乱了,警察对着每天进入城门盘查更严格。   “妈,路上没事。我们进去说吧。”清秋下车,拉着冷太太进去了,有人盼着等着自己回家的感觉真的很幸福。虽然没了许多下人服侍,也没了锦衣玉食,但是平民百姓,扑通家人的小日子却有另一种幸福温暖。这叫父母双网寄居在外祖家的黛玉弥补了以前的缺憾。她拉着冷太太进去,望着母亲额头上细碎的汗珠,她拿着手绢很贴心的给冷太太擦汗:“妈,我都长大了,再者韩妈的丈夫跟着怎么会有事?”   母女两个挽着手进屋吃晚饭不提,晚上清秋把下午的事情和母亲说了,冷太太听着皱着眉头为难的说:“这样不好,那个白先生我没见过,可是他跟着金家也是亲戚,他们这样的人家可不是我们小门小户能高攀的上的。再者也该顾忌金家的想法,就算是真的成了,你和金家怎么相处呢?”冷太太忍不住伤感的叹口气:“都是我拖累你了,若是你爸爸还在,家里也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你比起来那些小姐们不差什么,只是命苦啊。太好的人家我又担心你嫁过去被看轻,一般的人家我担心你吃苦。”   清秋拿着绢子给冷太太擦眼泪:“妈妈别伤心,我还要上学呢。我一辈子跟着妈妈不是很好么?”清秋靠在冷太太的肩膀上对着母亲撒娇,宽她的心,清秋忽然想到当初她还羡慕过宝钗,人人都看见个温和大度有担待的宝姐姐,但是她家真实的生活绝对不会只有母女情深和哥哥疼爱妹子。薛姨妈不会对着儿子倾诉烦心事,她只能对着女儿倾诉家业凋零的束手无策对儿子不知上进的担心。宝钗的内心没准是园子里面姐妹中心事最多的。   相依为命固然有温馨,也要一起分担生活中的辛苦。冷太太对着清秋的在终身大事很为难,冷家家道中落,向上找婆家很困难,但是冷太太也不舍的把清秋嫁给贫寒之家。清秋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着实叫做娘的为难了。   清秋第二天刚上班,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白绍仪,谁知白绍仪倒是先来了个电话,话筒那边传来白绍仪温和的声音:“我今天好多了,特别打电话来谢谢你的那服药。这几天我不在学校,去舅舅家养病。特别和你说一声。”   清秋听着白绍仪的话心里顿时松口气,她正想是不要拉着小孙去看看白绍仪,也省的自己一个人过去,直眉瞪眼的反而叫人误会。谁知白绍仪却搬回了金家,“也好,白先生不用谢我,也不过是个一般的方子罢了。”清秋说了些客套话就挂上电话。那边白绍仪怏怏的把把电话放回原位有些失望靠回躺椅上,在电话这边白绍仪明白的听见了清秋语气的变化。一听见不用来看望自己,她反而是轻松了,白绍仪扯过来一面镜子仔细的端详起来:“我长得很难看么?怎么就是不招她待见呢?”   “表少爷东西都收拾好了,车子来了,咱们走吧。”小莲进来,身后跟着金家的司机拿起来白绍仪的行礼往外走。   生活恢复了平静,出版社上上下下的人都不在清秋面前提起来她和白绍仪的关系,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白绍仪也不见了。除了小孙偶尔感叹一声两少个人一起吃午饭,感觉冷清不少,清秋的生活里面白绍仪几乎消失了。消失的不仅是白绍仪还有金燕西,那个忽然冒出来的金燕西又一夜之间消失了,清秋家隔壁的房子恢复了安静。那天在学校门口和金燕西把话说清楚之后,第二天金荣就带着几个下人抬着几个箱子走了,那个大院子白白的修葺一新,又被空荡荡的锁在那里。   韩妈看见了金荣搬东西,过去问几声,金荣一脸愁容的说七爷被总理给教训一顿,关在家里不准出门了,金燕西办诗社的鬼话被拆穿,金太太叫人把金燕西的东西全都拿走,不准七爷再来了。韩妈听着松口气,忍不住念一声佛,她瞟几眼宽敞的院子有些可惜的说:“你们七爷真有钱,一个好好地院子光拾掇就花了不少的钱。说扔下就扔下了?”   “那个,也不会,反正金家人多。”金荣尴尬咧咧嘴,赶紧走了。晚上清秋回来听着韩妈说起来,她心里真正的是放下快大石头,清秋忍不住合什念佛:“阿弥陀佛,总算是清净了。”冷太太和韩妈看着清秋这幅样子都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个丫头还念佛?像是你们这样的学生们不是不信鬼神么?”冷太太难得轻松和女儿开玩笑。   边上宋润卿委屈的插嘴:“还念佛呢,好好地机会都被你们这些——算了,以后可是没好烟好酒了。”   “以后秋儿出息了,还发愁没你的好烟好酒么!你可是秋儿的舅舅啊!”冷太太给弟弟个白眼,提醒宋润卿的立场要坚定。   “可是等到秋儿毕业还四年呢!”宋润卿惋惜的砸吧下嘴。不过不需要四年,两天后隔壁的房子就有新邻居来了。只不过和金燕西搬进来大张旗鼓的给邻居送礼物不一样,这位新邻居懂事的多了。   早上韩妈出去买菜,她回来跟着冷太太学舌:“我从门圈胡同过,隔壁的房子有人搬进来了,我看见几个人正往里面搬箱子呢。也不知道是金家的什么人。”冷太太诧异的说:“我在家里一点声音没听见,算了,只要安静过日子管他呢,能住进来的应该也不会是坏人。”   隔壁很安静,虽然冷家和那边只隔着一道墙,可是冷太太和韩妈只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她们站在墙根下对视一眼,暗想着和上次七爷住进来真是天差地别。记得当初金燕西搬来,可是十几个人兴师动众的饿搬了半天。这个新邻居只是几个箱子,还安静得很,冷太太对着新邻居好奇心更大了。万一金家要报复,专门叫几个坏人搬来捣乱怎么办呢?   正在冷太太担心新邻居的人品,敲门声响起来了,韩妈和冷太太交换个眼神:“太太,我还去看看,放心我男人还没出门呢。他们不敢乱来的。”冷太太无奈的叹口气:“是祸躲不过,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大门打开,门口站的却是保长,保长的身后站着个文质彬彬的人。保长笑呵呵对着韩妈说:“你们太太在么?这个是新来的街坊,在大学教书的先生。”韩妈忙把保长和白绍仪请进来,冷太太过来请他们坐在藤萝架底下的藤椅上,韩妈倒上茶来。   “鄙姓白,白雄飞。就住在门圈胡同,算起来您家是隔壁。今天刚搬家,乱七八糟了,打搅了太太休息了,我初来乍到,有什么不合适还请您多包涵。”白绍仪把草帽摘下来对着冷太太鞠躬行礼。   冷太太忙着摆手谦让:“不敢,先生只和街坊们一样叫我冷家婶子吧。家里的人都出去了,只有我在家。等着我弟弟回来叫他上门拜访先生。”   保长一脸满意的说:“这位白先生真是个好人,人家多大的学问还肯把我们这样的人放在眼里。今后有什么事情白先生只管吩咐一声,街里街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帮一把有什么难的?是了,冷太太你在家,我们还要去隔壁的院子呢。”白绍仪站起来再次告辞,请冷太太留步不用送了。   韩妈看着客人走了,她关上院门对着冷太太说:“太太这个白先生就是隔壁搬来的人了。他一个人住那个大宅子,和金家是什么关系呢?我看着这位白先生倒是比金七爷老成的多了,知书识礼的。不像七爷咋咋呼呼的。”   冷太太失神的看着远处,半晌才慢吞吞的挤出来一句话:“没准他就是金家的表少爷。他好是好,只是我们家秋儿更为难了。”清秋没瞒着母亲,冷太太自然知道的白绍仪有对清秋有意的。她见着白绍仪,又想到能住到金家的宅子里面的人,肯定和金家有关。冷太太立刻猜出来这个人的身份了。她是第一次见到白绍仪。本以为白绍仪和金燕西似地一身纨绔习气,谁知一见面老太太有些吃惊,白绍仪成熟稳重,谦虚和气,一点骄纵之气全无。原先她坚决不同意清秋和金家有瓜葛的立场忽然动摇了。   清秋晚上回来,就发现家里气氛不同往常。冷太太把清秋叫到自己的房间把白天的事情说了。“你看这个事情怎么办,那个白先生是金家的表少爷是确定七八成了。我看这位白先生倒是稳重可靠,但是他和金七爷是亲戚,今后怎么相处呢?”   “牛不喝水强按头么?他们这样的人都是一丘之貉!我们过自己的日子碍着别人了?妈别说了我,我主意拿准了,不嫁人一辈子跟着妈妈过!”清秋有种被愚弄的感觉,生气拧着手指。   隔壁正在整理书架的白绍仪猛的打个喷嚏,全身无缘由的大个冷战:“是谁在偷偷地骂我?”   ☆、第十九章      第二天早上,清秋坐上车子和往常一样去学校,谁知刚到了胡同口,一辆黄包车就过来了:“是冷同学,真巧竟然碰见了。想必是昨天晚上伯母已经和你说了,那个房子要修缮一下,我也不想住在舅舅家,干脆搬过来了。今天我也要学校,我们一起走吧。”白绍仪倒是一脸随意,很熟稔的和清秋打招呼。   清秋没想到白绍仪大大方方的,也就含笑点点头:“原来是白先生,昨天晚上听家母提起来,还想着别是同姓的人,只是疑惑先生放着好好地大宅子不住,怎么跑来这里蜗居呢。”说着韩九观已经拉着车子飞快的跑起来了。两辆黄包车在晨光中向着城外跑去,一路上清秋和白绍仪并没在说话,一来他们各自坐着车子,他们都不是扯着嗓子在街上闲聊的人。两个人一路无话很快的到了学校门口。   韩九观拿着毛巾擦汗:“今天还早了,姑娘赶紧进去吧。下午我还是老时间过来接姑娘回家去。”清秋点点头嘱咐了韩九观:“回去的路上小心些别跑的太快了,小心热着了。”说着她从书包面拿出来一些钱给韩九观:“这个给你拿着买点白糖和人丹什么,小心别中暑了。”韩九观有些不好意思了“太太已经加了工钱,我一天出去拉车也不能一个月挣四块钱啊,姑娘还要赏钱,我的脸没处放了。”   清秋把钱塞给了韩九观:“那是你应该得的工钱,大热天气不能和平常比。”韩九观笑眯眯的把钱收下,脸上笑的无关挤成一团:“成了,多谢姑娘的赏。我先走了。等着过几天凉快了,我拉着姑娘西山逛逛,或者去公园也好啊,北海天坛都成。”清秋看着韩九观走了,拎着包进了学校大门,没想到白绍仪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站在门里面似笑非笑的看她。   “我看你的车夫肯定不会平白空着车子回去,他随便拉上个进城的座儿也是一笔收入。你给他的小费是多此一举。”白绍仪没话找话,他早就看出来下车的时候清秋是故意和车夫说话的,就是为了不和他一起走。“你这个人,我只以为自己不懂人情世故,其实我何尝不知道韩九观不会空着车子回去。只是本来他原本是不用每天辛苦的拉车子跑这么远的。我妈妈给他加工钱,我或者贴补一些,也是体谅他辛苦的意思。韩九观是个老实人,他拿了钱,就会上心,这里离着家里怪远的,他能尽心拉车我也就知足了。”清秋看一眼白绍仪,忍不住抱怨着:“你这个人,家里也不少的下人,却是一窍不通真真是读书读傻了。”   白绍仪对着清秋的挪揄哈哈一笑也不生气,摇着扇子说:“没想到你在家务事上如此精通,我算是佩服了。你放心,我这些日子常来学校的,我们结伴而行,韩九观也不敢在路上拖沓,我的车夫有个毛病,他一个人拉车子慢吞吞,若是碰见通行的,就快多了。我也能不在路上耽误时间了,两全其美好不好?”   没等着清秋表态,迎面走来个年轻人。“冷同学,你好。我还没祝贺你考上大学呢。恭喜恭喜,还没开学,你怎么来学校了。”   白绍仪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脸上笑得和煦温暖,心里却早就把欧阳于坚给打倒在踏上一只脚了。“这位是?”白绍仪装糊涂,问清秋眼前的人是谁。   这位是我的中学老师欧阳于坚。这位是——清秋没说完,白绍很热情的伸出手去:“久仰久仰,欧阳先生可是学校里面的才子。只是你怎么没完成学业反而去做教师呢。你的成绩很不错,太可惜了。鄙人是学校新来的教师白雄飞,你以后要是想继续完成学业,我可以帮你。我也在法学院,欢迎探讨学术。”欧阳于坚脸色一僵,神色有些古怪:“白教授你好,我家里实在不能支持我的学业了,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按着自己的心愿完成学业的。”欧阳于坚勉强的和白绍仪握握手,转脸对着清秋说:“我来学校有点事情,听说你在出版社帮忙,等一会我去找你如何。”说着欧阳于坚匆匆的走了。   白绍仪望着欧阳于坚的背影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个人很骄傲。他在学校是教你们谁呢?”清秋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欧阳老师也有尖刻的一面,欧阳于坚虽然没说很出格的话,可是他的神态言语都透出来一股愤世嫉俗的感觉。“欧阳老师在学校时教语文的,他还是个很不错的老师。原来他竟然是法律系的高材生。”清秋忍不住感慨起来,若是欧阳老师能完成学业,肯定有一番大作为。   “可能他的追求不是找个好工作吧,我先走一步了。”白绍仪和清秋告别,走上另一条岔路。中午吃饭的时候,清秋从楼上下来正好看见欧阳于坚正等站在楼底下,小孙看见欧阳笑着说:“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的说话吧。”说着小孙挥挥手一蹦一跳的走远了。   欧阳于坚上前从口袋里面摸出来一个小小的盒子:“祝贺你榜上有名,一点心意请你收下。”清秋望着欧阳于坚手上的盒子,迟疑着。按理说她榜上有名应该送老师礼物,感谢教师们的培养,怎么欧阳于坚反而给她礼物呢?“先生辛苦教导我们,应该是学生感谢先生的才是。哪有先生给学生礼物的。这个我不敢收。”清秋婉拒了欧阳的礼物。   “你是不是嫌弃不好,这里面的钢笔是旧的,可是也是陪着我这些年。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鼓励你好好学习不要浪费了宝贵的时光。你不肯收是不是嫌弃它是旧的?”清秋下意识的挑下眉,她内心无力吐槽我怎么知道你送的什么,那里就嫌弃新旧了。身为学生,她怎么能要老师的东西。可是欧阳一副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的表情,清秋很怀念当初在扬州城跟着贾雨村念书的日子,贾雨村人品不怎么样,却是个有才学不多事好先生。   这个世道变了,怎么老师都变了?最后清秋只能收下欧阳于坚的好意,她捏着小盒子,感觉在捏着快烧红的热炭,飞速的把盒子放在随身的包里面。“我请你吃饭如何?”欧阳于坚见她收下了自己的礼物,脸上神色轻松,要请清秋去吃饭。   “不用,我和小孙每天都在外面的定了饭。不如我请先生吧,我现在还是个穷学生,没能力摆一场隆重的谢师宴。先生不嫌弃就和我一起去吧。”清秋想也不能白收人家东西,好馆子请不起,一顿便饭还是可以的。   等着清秋进了小饭馆,小孙坐在那里对着清秋招招手:“我还以为你去大馆子开荤去了。快点来坐下,今天有好菜吃!”   欧阳于坚很健谈,他在饭桌上说起来理想社会,什么民主平等,什么世界趋势,讲的慷慨激昂。小孙听的半明白不明白的,清秋也不插话,低着头听的很认真。“欧阳先生说的真好,可惜我大半不明白。先生这样有学问在个中学老师太屈才了。”欧阳盯着低着头的清秋说:“你觉得我还能在象牙塔里面两耳不闻窗外事读书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推翻一个旧社会,把一切不合理的制度埋葬才是我们年轻的责任。”   “先生抱负远大,我见识浅薄,眼前只想着好好地学习,这个暑假我幸而能在这里帮忙,家里也好轻松些。”清秋觉得欧阳于坚空怀着一腔理想,可是世上的事情不是有理想就能实现的。欧阳于坚大可先毕业,在社会上历练历练,总比每天空谈来的好。   “你每天被那些之乎者也洗脑了,我就说了要创建新风气就要和旧风气,旧文化彻底决裂。你以前也是个知道进步的女生,怎么埋头进故纸堆几天一身的暮气沉沉。清秋你该把眼光放的远些,要向前看!”欧阳于坚痛心疾首的望着清秋,仿佛她犯了大错了。   “可是我只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学生呢。我是能去国会演讲呢,还是可以做厅长部长,或者封疆大吏治理一方呢。我现在很知足,先生不是也勉励我,叫我好好地学习么?”清秋知道自己眼前所处的境况,在这个时代可以自己做主,决定要过什么生活,清秋已经很满足了。   “你,算了,我推荐你一些书,那些老掉牙的腐书少看。你的思想还停留在一百年前呢!你都是大学生了,还自觉地把封建礼教套在自己身上,清秋,男女的平等也是自由和人权的一部分。”欧阳于坚恨铁不成钢。   欧阳吃了午饭就急匆匆的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清秋又在校门口遇见了白绍仪,他们只是打个招呼,就各自上车,一路上韩九观似乎在和白绍仪的车夫比赛,他们顺利的回到了落花胡同,比平常还快了一刻钟。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在胡同口上白绍仪和清秋告别,拐进了门圈胡同。不少吃晚饭早的街坊在外面乘凉,他们都和白绍仪客气的打招呼,就连着在墙根树荫下玩耍的孩子也跟着白绍仪的车子,追逐着长长地影子。   转过胡同还听见身后的打招呼和孩子的嬉笑声,韩九观擦擦汗:“这位白先生倒是没架子,一般见人都是和和气气的。人家都说出国喝洋墨水的和一个举人差不多了,没想到白先生一点架子没有。”   清秋没想到白绍仪出身显贵,还有这样一面。“白先生一向平易近人,你也不要在背后议论人家了。妈妈在家没事么?”清秋转移话题,她下意识的不想提起白绍仪。和他相处久了,清秋反而有些看不透白绍仪了。明白是极其文雅的人,却能和一切贩夫走卒打成一片,对着市井小民也是和颜悦色。他曾经很热情的对清秋表示追求,但是被清秋婉拒之后,却好像一切没发生似地,从热情地追求者摇身一变成了和蔼亲切的师长。   “姑娘回家就知道了,可是有好事呢。”韩九观神秘兮兮转脸看看清秋。   原来是有人上门提亲!清秋不敢置信听着冷太太的话:“胡同那边张太太过来说媒了。她说的是他们家先生机关里同事家的少爷,也是个大学生,今年就要毕业了。他们家想尽快的给儿子成家。说是相看好了就立刻放定,成亲的。我仔细问了他们家的情况,也还算是的般配。只是你刚上学就要成家,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清秋脸上一热,她感觉身上的汗毛孔一起往外冒汗,女孩子家天生的羞涩,叫清秋低下头红着脸:“妈怎么说呢?““如今不是都要婚姻自主么?你们这些女学生见天的叫着要自由恋爱,婚姻自主,怎么还害羞起来了?那个人家张太太说了,也是老家在南边的,他们家的老爷在这边做官,家里上面一个姐姐也出嫁了,就这个小儿子。他在上海上学的,要回北京找差事。我想着都是老根子在南边的,生活习惯也一样。他们家姑奶奶出门子了,也不用担心小姑子大姑子和妯娌的矛盾。我悄悄的问了他家太太的性子,也是个实诚人。你虽然上学不假,但是你想过没有,毕业了你年纪就大了。我想先定下来,结婚的事情先拖一年,哪怕是有了孩子休学一年也使得。”冷太太听着张太太话,有点动心了。   “妈,你说什么呢!那个人我也没见过,再者他已经毕业了,断然没有叫他等四年的理。我拼命地念书就为了不靠着男人,以后靠着自己好好地奉养妈。这件事还是推了吧。”清秋知道母亲是为她打算,可是她不想随便把自己嫁出去。   冷太太见女儿一口回绝了,也就算了:“好了,我也是白操心了。”提亲的事情被冷家母女搁置了。   可惜树欲静风不止,第二天,清秋休假不用去出版社,她洗了澡,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晾头发,正拿着一本书看的出神,韩妈却领着个人进来了。欧阳于坚拿着几本书来了。“这些是新思想的书籍,你不要整天翻故纸堆,我想王维的诗你都能倒背如流了,将来肯定是新体诗的时代,你的思想会被格律束缚住手脚的。”欧阳嫌弃的瞥一眼清秋放在椅子上的王维诗集,把自己手上的硬装书塞到她手上。   清秋傻眼的看着手上的书本,欧阳于坚不是随便说说的,他竟然真的把书送来了。“先生,我——”清秋捧着这些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想把书还给欧阳,她的手猛的被一双大手握住了。欧阳的眼神炽热逼人,他紧盯着清秋压低声音:“我希望有个志同道合的女子和我携手人生。清秋我希望那个人是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韩妈你们姑娘在家么?她们主编叫我把这个交给你们姑娘。”白绍仪的声音忽然飘来,他拿着拎着个盒子被韩妈让进来:“欧阳于坚,真的好巧。冷同学你什么时候对着西方哲学感兴趣了,其实作为初学者,我建议你先看希腊哲学史。”   ☆、第二十章      清秋第一次觉得白绍仪如此顺眼,她趁势把手上的书本放下,上前笑道:“劳动白先生了,主编莫非是见不得我清闲一日呢。”韩妈搬了两把椅子,清秋请大家坐下来,张罗着倒茶拿果子。白绍仪也不客气端着杯子喝一口:“真是好茶,如此清香!我以前喝的中国式绿茶怎么都是苦的?独独这一杯茶,咽下去嘴里好像甜丝丝的。”   欧阳于坚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他端着杯子闻闻茶香讽刺的说:“也不过是一般的茶叶,一块钱能买上大大的一包呢。白先生是见惯了好东西,和皇帝吃野菜似地,图个新鲜罢了。”清秋则是端着茶杯微微一笑,出来解围:“茶叶确实不好,北京城茶叶庄里面卖的最好的是花茶,我想茶叶本来很好,何苦要拿着花香搅了原本的香气。好在喝绿茶的人少,价钱便宜不少。茶叶一概都是大路货,只是水难得。是前天晚上蠲的雨水,拿着什刹海荷叶荷花浸泡着,捣腾干净了的泥沙拿来煮茶。白先生是一向喜欢西洋红茶的,也不过是吃了新鲜罢了。”其实在清秋看来白绍仪身上公子哥习气几乎没有,却被欧阳于坚挤兑,总叫人不由自主的偏向白绍仪那边。   “我从小被放在寄宿学校,英国人是出了名的地狱来的厨子,喝的东西不是红茶就是咖啡,至于茶什么的,我只是听着家父家母说起来如何如何。今天我喝了这个,终于明白了当初我看茶经的话,一杯茶不仅要茶叶好,水更要紧。难怪家父常说糟践了好茶叶,欧洲哪有这样的水呢?一方水土一方人这话不错的。”白绍仪一点不生气欧阳于坚的讽刺,端着杯子狠狠地喝了几杯。   清秋看着白绍仪左一杯右一杯的灌茶水,不知怎么想起来当初她和宝钗在栊翠庵吃茶,宝玉要拿着大竹海喝茶的事情,忍不住嗤笑一声。白绍仪还以为自己哪里出丑了,赶紧掏出来手绢擦擦脸上,又打量着身上。欧阳于坚看着清秋笑靥一展,瞬间有些失神,他觉得白绍仪这个人太碍眼了,冷冷的开口:“白先生忙得很,这些茶水都是平民百姓喝的,您还是在大宅子里面享受着西洋来的冷饮,就不用体验什么平民生活了。”   白绍仪微不可查的一挑眉,也不看欧阳于坚指着自己带来的盒子说:“你们主编先生得了一件好东西自己拿不定主意,请教了几个专门做古玩的行家也没个统一意见。他请你帮着看看,还有个东西在后面呢。韩妈你看看外面,等一会我的车夫就要了。他车上的东西磕碰不得。”   清秋看着白绍仪带来的盒子诧异的说:“主编和行家都不知道的东西,我哪里能看出好坏。这不是拿着我开心么?”那个盒子上好的红木打造的,黄铜做的合页包边,精致小巧,从包浆上看就是个很古旧的东西,她倒是见过不少的东西,若是真的能鉴定真假就不能了。主编有个收藏古董的爱好,谁知主编又收到了什么周鼎汉玉了。   “这个东西也只有你能看,是一本很古老的琴谱,开始是请宫中教坊司出来的人看了,他们竟有些不认识的,还有一把古琴,说是唐朝的。我反正是不相信,又不是金玉瓷器质地的东西,一千年的木头还能保存完好么?你们主编大人也疑惑。我是外行,想听听你的意见。”黛玉自小便受到林家的熏陶,林如海和贾敏把她当成男孩子教养,六艺除了骑射,剩下的黛玉都学了。她尤其钟情古琴,当年林家五代列侯,家里颇藏着几张好琴,听着白绍仪说是唐朝的古琴,清秋很感兴趣。   “也不是真的存不住,古人斫琴最为花费心血,先拿着选材说,并非所有的桐木都能拿来做琴,焦尾琴的故事就能说明一二,上好的木材需要放在干净清爽的房子里面自然风干,最少要三年,好的光是风干便要七八年。之后成形,上漆,又是一番功夫,上好的大漆能千年不坏的。史书上有记载的唐琴就不少,天宝年间三千梨园子弟,其中就有不少以琴闻名的。”清秋来了兴致侃侃而谈,白绍仪听的很认真,他自小上欧洲的学校,也是学习西洋音乐的,有位先哲曾说过:“音乐是全人类的语言。”,白绍仪虚心求教,和西方音乐进行对比,两个人谈性渐浓,越说越投机。   欧阳于坚在边上听着清秋讲究古琴的渊源典故,早就是一肚子的不耐烦。清秋富有才气,可是都用在了无用的地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整天沉浸在上千年的腐化思想里,他认为这简直是罪恶的,偏生清秋还不觉醒,反而有甘之如饴的趋势!想到这里,欧阳于坚越发的认为清秋是迷途的羔羊,需要自己的引导了。   “古琴这个东西都是过去腐朽文人们拿来炫耀的东西罢了,清秋你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整天沉浸在故纸堆里面,也会被同化的。你还没睁眼看世界么?旧礼教旧文化是会吃人的!我认为你该好好地看看这些书,里面一篇狂人日记写的很深刻。”欧阳于坚的话刚落,清秋的脸色就变了。不管身份如何改变们,清秋内心对着林如海是最尊崇的。自己的爹爹出身后侯门,却没变得和贾家的子孙那样只知道吃喝玩乐,文不成武不就的,林如海十年寒窗,没靠着恩荫得中探花,做到了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林如海文采斐然,对于金石学,诗文上颇有造诣,怎成腐朽文人了?   自己的父亲就深爱古琴,因此黛玉得了乃父亲传,对于音律上颇为精通,谁知欧阳于坚一上来就把清秋心爱的东西贬得一文不值,还大放厥词,惹得清秋一阵厌烦。眼看着清秋脸色不好,欧阳于坚还一点没察觉到清秋情绪的变化,正在滔滔不绝的痛斥着政府无能,列强瓜分,一副清秋不顾国家死活,苟且偷生的痛心疾首。   “这个,欧阳先生,这话你不用对着冷同学说,看样子我才是你眼里腐朽无能又反动的阶层了。”白绍仪把欧阳的活力转到自己身上,给清秋解围。   谁知欧阳对着白绍仪的明示暗示根本不领情,拿出来做演讲的激情还要说,这个时候韩妈带着白绍仪的车夫进来了:“白先生,你家的车夫来了。”清秋也不看欧阳径自站起来笑着说:“这个便是主编大人魂牵梦萦的古琴了。韩妈你把的我房里的琴桌拿出来,我先洗洗手去。”说着她对着白绍仪和欧阳点点头:“容我先失陪一下。”白绍仪含笑点头:“轻便,我去帮着韩妈把桌子搬出来。”冷清秋的父亲是研究国学的,家里还有不少旧式家具和古籍善本。   白绍仪看着韩妈搬着桌子出来上前帮着把桌子放在院子的藤萝架底下,韩妈又去哪了扫帚和水盆,洒扫干净花架底下:“姑娘很讲究,叫我把花架底下放琴桌的地方再打扫打扫。”说着帘子一响,白绍仪和欧阳看过去发现清秋换了件整整齐齐的长衫,浅蓝色的夏布长衫,头发也不是随便的扎个辫子,而是梳个发髻,全身上下郑重其事,仿佛要出去做客似地。   白绍仪微微一挑眉打趣着说:“一架还不知真假的古琴罢了,怎么打扮的和要见大总统似地?大热天,不觉得太热么?”   “琴者禁也,古人弹琴必要焚香净手,或者鹤氅或者着古人衣饰,不管是不是价值连城的唐朝古琴,都是斫琴师的一番心血,琴为心声,可以上达天听,总也不能怠慢了。心存敬畏才是能知进退,有分寸,也才能清净自己的心思杂念。”说着清秋打开了装琴的盒子,仔细地看起来。   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微微仰头看着白绍仪:“能不能上手试一试?”白绍仪听清秋的意思是要抚琴,顿时来了精神:“我可是要洗耳恭听了。可以上手弹奏,但是拿着这张琴问了几个会弹琴的,他们都说这张琴年月久了,不能再奏响了。就是勉强弹了,音色也不好。”   清秋叹口气,低声的说了一句:“明珠蒙尘。”就坐下来,她先半闭着眼稳定心神,抬起手轻抚上琴弦,一串清幽的曲调从琴弦迸发出来,整个院子都变得安静起来。连着韩也停了手上的活计认真的看着清秋抚琴。   白绍仪含笑坐在藤椅上眼光看着很远的地方,他从十岁上就跟着父母离开了中国到了欧洲和美国,听惯了西洋音乐的白绍仪很诧异世界上还有如此能叫人的心安定下来的音乐。白绍仪虽然不知道清秋弹的是什么曲子,可是曲子里面的意思他竟然明白一些。一曲终了,白绍仪还沉浸在余韵中没回过神来,倒是欧阳很捧个场拍拍手,有些吃惊的说:“没想到你还会这个。只是这样的东西全是消遣生在乱世,都是些无用的累赘罢了。”   “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可是仿佛如置身在一条河边,看着河水浩浩荡荡的奔流,本来还觉得天气太热,可是听了以后很神奇的凉爽起来了,心静自然凉就是这个意思了?”白绍仪说的一本正经,却把清秋惹笑了,她拿着绢子掩嘴而笑:“的好歹是没对牛弹琴,这只曲子叫流水。”她忽然想起来高山流水的典故,脸上无端的一热转过脸也不再说话了。   欧阳于坚看着清秋和白绍仪搭话,心里一阵不舒服,他愤愤的捏着拳头:“我还有事先走了,那些书你该好好地看看。其实世界很大,你的世界不该只有这些旧东西。”清秋见着欧阳于坚告辞,无端的松了一口气,白绍仪却是招呼着:“你多呆一会,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听着冷同学讲古琴也能长见识啊。”   可惜欧阳于坚也不理睬白绍仪的话,板着脸走了。白绍仪嘀咕一声,转向清秋:“我是不知道这琴的真假,到冷同学发高见的时候了。听着你的琴声我都想跟着你学习古琴了,这不算是附庸风雅吧,我是真心喜欢的。只是我对着古琴一窍不通,你别嫌弃就好了。”   “这张琴伏羲式,我看了后面铭文和龙池凤沼的式样,应该是唐琴无误,虽然不是在史书上留名的,也是不错了,该是唐朝雷家所制。这个只是我的一家之言,我一个学生能知道什么,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还请先生和主编说一声,我实在拿不准,最好请杨宗稷先生鉴定下。”杨宗稷是当时全国最有名的琴学大师。   “和杨先生说的一样,冷同学我真的要拜你为师了!”白绍仪对着清秋拱拱手,半真半假的要拜师。   清秋明白了一定是杨宗稷先生看过了,主编或者是白绍仪想要考校自己罢了。她却不生气,微微侧过身子笑着说:“白先生只管拿着我开心罢。我想杨先生不会吝惜收你这样的学生。”气氛变得轻松起来,白绍仪看看时间,把琴收起来:“时间不早了,打搅你半天,天越来越热了,你该休息了。我先走了。”   清秋把白绍仪送到门口,白绍仪深深地看一眼清秋忍不住低声的说:“我想欧阳于坚是生气了。其实他倒是个很正直的人,有自己的理想。只是他逼自己太紧了,闹的身边的人都跟着心浮气躁。他对你可是很有点意思的。”说着白绍仪没等着清秋说话就先走了。   欧阳于坚的心思清秋自然察觉到了,回房拆开了欧阳于坚送的礼物,里面赫然是一支看起来很贵的钢笔,只是钢笔不是新的,从磨损看是被仔细的用了很长的时间。清秋翻翻欧阳于坚哪来的书本,全是宣扬进步思想的。看着眼前的钢笔和书,清秋无奈的长叹一声,欧阳于坚喜欢的是他自己心里认为的冷清秋,可惜自己和他内心认为的清秋相差甚远。她要这个时间把东西还回去,把话说清楚了。   清秋的心思从欧阳于坚又不知不觉的飞到了白绍仪身上,自从清秋和白绍仪说清楚了不考虑感情,他们的相处反而是更顺畅了,亦师亦友,互相取长补短很有点同类相知的意思。   打定主意,清秋下一个休息日,一早上起来,她和母亲说一声,带着欧阳于坚送的东西,按着事前打听的地址,她去了欧阳于坚的家。   金燕西正百无聊赖的坐车出来闲逛,他一眼看见抱着书包走在路边的清秋,顿时眼前一亮。金燕西从车上下来,悄悄的跟着清秋,他很想知道清秋要到那里去,她拒绝了自己,一定是心里有了别人。表哥这几天也没进展,他曾经和大哥说过清秋拒绝了他的求爱。能叫清秋拒绝他们表兄弟两个的原因一定是她有了别的喜欢的人!   金燕西在内心发誓,他一定要把害的自己没面子,被父亲骂的罪魁祸首抓出来!   ☆、第二十一章      清秋从同学那里打听出来欧阳于坚家里只有个母亲,他的母亲靠着给人家洗衣裳把他养大的。按着华玉萍给的地,清秋很快的找到了欧阳的家里。这和胡同地处偏僻,不过看上去还算整齐,一带全是低矮的房子。清秋辨认着门牌号,在一个小小的院子跟前停下来。   还没抬手叩打门环,小院子的们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上年纪的妇人看着站在门前的清秋一怔,随即笑着说:“是于坚的学生么?快请进来。”说着她很热情的把清秋往里面迎,妇人对着里面大声的说:“于坚,有同学找你。”欧阳于坚从窗子一看,兴奋地叫着:“你冷同学来了,快请进。”清秋听着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欧阳于坚几乎是跌跌撞撞的从屋子里面出来了。儿子一向很骄傲的,欧阳太太忍不住无声的一笑,欣慰的想原来这个姑娘便是他喜欢的人,清秋的人品举止气度,她自然是很喜欢的。   “你慌什么,好好地请这位同学进去坐,我要出门一趟,于坚好好地招待人家啊。”欧阳太太刻意给儿子创造机会。清秋听着欧阳于坚母亲的话就知道她是误会了,赶紧摆手说:“师母我只是来还给先生这些书的,先生好意借给我这些书,只是我太笨了,实在是朽木不可雕。看了这些天还是云山雾罩的,我担心先生要用这些书,赶着送来了。”说着清秋把书放在院子里面的一个小桌子上,对着欧阳于坚母子歉意的笑笑。   “你每天埋在那些酸腐之乎者也里面太久了。我还不急着用这些,你拿回去慢慢的看吧。你哪里不清楚我能给你讲解讲解。”欧阳于坚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地,走上前来拿起来一本书。清秋笑着往后退一步:“欧阳老师要考试么?我妈妈说不要随便收人家的礼物,我没感谢先生悉心教导还要收先生的礼物很不该了。”清秋说着从书包里面拿出来那个小盒子放在书本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欧阳老师的教诲。”   欧阳太太看清秋的如此行事心里忍不住有些失落,看样子人家姑娘没看上自己的儿子。她想着自己家里的情形着实困难,人家好好地姑娘家怎么肯和她这样的人家结亲呢。欧阳于坚整个人愣在当地,他盯着清秋,满腹的心事一句话说不出来。清秋打破了冷住的场面,她对着欧阳太太点点头:“师母还有事情,我也不敢多打搅了,先回去了。”   人家姑娘不愿意,能有什么办法?欧阳太太强笑着说:“我一看你就很喜欢,以后多来玩,我送你出去吧。”   “等等,我送冷同学出去吧。”欧阳于坚从刚才打击中醒过神来,送清秋出门了。两个人一路上默默无话,清秋拿着书包默默地走着,两人一前一后,在空无一人的胡同里面很显眼。“你,我家的情形你全看见了,我从小没有父亲全靠着母亲拉扯我长大,你看那个小院子也是我后来出来上班,赚钱多一点才能租这样的房子。以前我还住过更烂的房子呢。我从来就不是人家那样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没饿着肚子就不错了,不会品茶,也没学过什么的高贵的西洋音乐。其实我想说的是,生活上金钱固然要紧,但是只有金钱没有感情的生活面目可憎,一点也不快乐。凭着自己的能力取得好生活,只有共苦才能有同甘的幸福。清秋同学你不觉得一起奋斗的感情更纯正么?”欧阳于坚话里话外意有所指的说福贵公子靠不住,只有一起奋斗的感情才能长久,暗指清秋不要被白家的富贵给迷住眼了。   本来欧阳前边的话清秋也没什么想法,上一世身在富贵中却过得凄凉惨淡,纵然是锦衣玉食有什么趣味?可是后面欧阳于坚句句指着她看上了白绍仪家世富贵,说她只看人家的富贵,会落得被抛弃的下场。听到这里,清秋冷笑着想,他打量着自己是那种嫌贫爱富的轻薄人么?清秋刚想辩驳一下,转念一想她是什么样子的人和欧阳于坚有什么关系?“先生的教诲我没听明白,现在是民国了,讲究的是男女平等,我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羡慕别人的富贵,常言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都是天意罢了,我犯不着眼红别人,更不会做出种种势力的嘴脸,不过是各人过个人的日子,各自走开就是了。”   清秋拂袖而去,欧阳于坚愣在当地,他想不出来自己哪里得罪了清秋了。“你等一下,我的意思是,你涉世未深根本不知道人心险恶,你今后进了大学会认识更多的人,大学校园比中学复杂的多了,里面有不少的富贵人家的孩子,他们的行事和我们不一样。我担心你吃亏,提醒你一声。我并没看低你的意思。我送你那支钢笔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上大学,就会发现毛笔不再合适了,因此想着送你一支钢笔,方便做笔记,那支笔是我母亲心爱之物,虽然旧了也不错的。”欧阳于几下赶上去,拦在清秋面前和她辩解。   “多谢先生的好意,家母已经送我新文具了。那支笔既然是先生母亲的心爱之物,怎么好随便给人呢。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清秋不给欧阳把钢笔赛回来的机会,拿着母亲做挡箭牌。   欧阳于坚听着清秋的话心里凉了半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一向是言辞敏捷,雄辩滔滔,谁知在清秋跟前反而不会说话了。但是追求女孩子不能着急,他决定拿出来滴水穿石的功夫,慢慢的扳回他在清秋心里的印象。“我没别的意思,我比你早出社会,上大学和中学不一样,你要面对的事情不少。你慢慢的就会明白了,我反正也出来了,干脆和你一起转转。这附近有个不错的书店,你想过去看看么?”欧阳于坚邀请清秋逛书店。   清秋不想和欧阳纠缠,她想着合适的借口,一眼看见了街边上站着个小贩正在卖鲜花。北京城是很讲究养花的,一般都住着院子,就算是最穷的人,也会在院子的墙根下种下些小草花点缀生活。这个摊贩赶着一辆大车,上面放着郁郁葱葱的茉莉花和夜来香。除了连着花盆的鲜花,一个柳条篮子慢慢的装着茉莉花,玉兰花和晚香玉等等鲜花穿成的花球。   清秋眼睛停在鲜花上,和大观园四季鲜花的美景比起来,冷家的院子就可怜了,不过冷太太和清秋都是很喜欢装点生活的,院子里面开辟出来个小小的花圃,虽然都是些一般的花卉,但是打理的花草茂盛生气勃勃的。冷太太很喜欢在发髻上簪上个茉莉花球,只是清秋上大学开支不菲,她能省则省,也不再每天买鲜花了,清秋想着买个花球给母亲。   欧阳于坚还算聪明的,抢在前边要付款了。清秋自然不肯收下欧阳于坚的鲜花,推辞一番,欧阳于坚很坚持不肯收回。无奈去却只能另外选了几个花球,付款,她把花球塞给欧阳于坚:“我母亲很喜欢这个,相比师母也是喜欢花球簪上发髻的。今天我冒冒失失的来拜访竟然是空着手来的,太失礼了。这个就当着我给师母的见面礼吧。”   韩九观拉着车子过来,清秋仿佛见了救星一般,她匆匆和欧阳于坚告辞,坐着车子回家了。欧阳于坚站在路上,看着清秋远去的影子傻傻的站一会才捧着清秋塞过来的花球怏怏的走了。这一切都被躲在一边的金燕西收到眼底,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上前把欧阳于坚揍一顿,记得当时诗社开社的时候,他还对着欧阳于坚另眼相看,谁知这个人狡猾卑鄙,背着自己偷偷的勾搭清秋!不对,清秋那样的女孩子很单纯,勾搭这个字眼挨不上边。反正都是欧阳于坚不好,他一边坦然的享受想着自己提供的糕点和上好的筵席,一边挖自己的墙角。金燕西咬牙切齿,金荣在边上窥伺着七爷狰狞的表情,悄悄地上前:“七爷,天气太热了,你的身子金贵,咱们还是先回去。”   金燕西抽动下嘴角,对着金荣挥挥手:“你去悄悄的探听下,看看欧阳于坚是不是还在清秋以前的学校做先生呢。若是他还在,你去给那个学校的校长递父亲的名片,就说我想去他们学校应聘。”   金荣闹不清七爷为什么会要去冷小姐以前的中学做教书先生:“七爷,现在冷小姐上大学了,再者说了,教书先生很辛苦的,一个月赚不了几个钱,七爷想谋个职位,还是和总理说,干脆在那个部里面谋个差事。”   “你知道什么,我不为了别,只想剥掉小人的伪装罢了。”金燕西穿着皮鞋的脚狠狠地踢一下墙角,气哼哼的走了。   中学大学开学的日子来了,清秋按捺着激动地心情去报道了,崭新的大学生活叫清秋大开眼界,虽然宿舍里面条件简单,也不能每天回家了。但是这样的生活给清秋前所未有的新鲜感。白绍仪倒是没怎么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面,一来白绍仪开学就搬回了学校的宿舍,再者他和清秋月不是一个院系的,清秋忙着上课,去图书馆,白绍仪要被备课,还要做学问,白雄起认为自己的堂弟只做个教书先生太屈才了。国民大会叫嚷着要修改宪法,他索性推荐了白绍仪担任法律起草顾问。这样除了本来的教职,白绍仪多了不少的事情。他就是想整天黏着清秋也不能了。因此开学的第一个星期,清秋和白绍仪只是远远的见一面,白绍仪和清秋说:“有什么的事情只管来找我,我搬来学校的宿舍了。”就匆匆的走了。   清秋被崭新的大学校园生活闹的目不暇接,也就随便的答应一声,就忙自己的事情了。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宿舍的女生逐渐熟悉的时候,开学后的第一周末也来了。星期六的下午没什么课程,清秋等着韩九观来接她,登上车子回家了。她还是第一次离开家这样长的时间呢。   谁知她刚回家,先前的同学却找上门了,原来欧阳于坚刚开学就被人打破了脑袋,住进医院了。清秋听着这个消息一怔,随即说:“欧阳老师一向很谨慎的,他怎么会那样不当心呢?”   “根本不是他不小心,听低年级的同学说,是一个金先生误伤了他的。我们预备着去看看欧阳先生,你要一起去么?”同学热情的邀请她一起看望欧阳于坚,清秋隐约的感觉到欧阳于坚受伤隐约和她有着说不清的关系。最后清秋还是婉言谢绝同学邀约留在家里了。   韩妈嘀咕着走进来:“真是的,咱们家姑娘都回家了,隔壁的白先生怎么没回来?难不成先生们是不准放假的?”冷太太对着清秋说:“昨天隔壁的白家的车夫过来说是他们的车子有点问题,把韩九观的修车工具拿借走了,说好今天回来就还的。他们还没回来么?”   “正是呢,倒也不是人家赖咱们的车子,只是咱们家的车子也要修正修正啊。姑娘没见着白先生么以前放假的时候,你们每天一起上学校一起回来的,谁知开学了,都住到学校了,家里安静的没个人气。”韩妈碎碎念着抱怨着。   白绍仪今天本想着和清秋一起回家,可惜金太太一个电话把他的计划都打乱了。白绍仪赶回了白家,发现一向是不慌不忙的舅妈整个人慌了神,坐在沙发上也不知在想什么,见着白绍仪来了,她忙着拍拍身边的位子:“绍仪来了,快点坐过来。都是老七那个祸根子,今天又惹事了。”说着金太太把金燕西打破了欧阳的头的事情说了。   金荣把总理的名片递上去,金燕西立刻成了学校的先生,开学之后,整个学校的女生都传疯了,总理的公子在他们学校的做先生呢。女生们心里梦中情深和男人立刻换上了金燕西,欧阳于坚被从全校男神的位子上挤下来了。金燕西经常和欧阳于坚对着干,开会的时候说些风凉话,欧阳于坚说东,金燕西就说西,反正事事处处给的欧阳于坚下不来台。欧阳于坚可不是个吃闷亏得,反唇相讥据理力争,金燕西本来是没事找事,加上学识不如欧阳于坚,反而经常处在下风。倒是校长主任一干人等,看着金铨的面子,偏帮着他,欧阳于占理也被打压。他心里难免是生气的,这天金燕西故意拿着棒球打伤了经过操场的欧阳于坚。众目睽睽之下,校长也不能帮着金少爷说话了。   自己的儿子打伤了人金太太自然生气,金家也不是依仗着权势无法无天的,金铨生气的把儿子教训一顿,亲自带着金燕西给欧阳赔礼道歉。本来欧阳于坚见金燕西态度敷衍,完全不是诚心道歉的意思。但是金铨出面了,他也只能忍下来,勉强的接受了道歉。一场小小的事故也就到此结束了,谁知金铨见了欧阳于坚之后整个人变得魂不守舍起来。   他先把欧阳于坚从一般的医院转到最好的医院,住着最好的病房,还经常过去看望,甚至关上门和他说上几个钟头的话。金太太得了消息很是吃惊,自己的丈夫她很了解。对着亲生儿子们还没这个耐心,怎么会对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如此有耐心。最后金太太找来金铨身边的贴身仆人问一下,顿时傻眼了。原来这个欧阳于坚和金家有着莫大关系,欧阳于坚的母亲是和金家失去联系多年的表妹,欧阳于坚若是金太太没猜错的话,很可能是金铨和表妹的私生子!   “绍仪,这个事情你母亲最清楚的。当初把兰表妹送走,你母亲也是知情的。现在——哎,你还是给你母亲仔细的写一封信,她就要回来了,也该小心些。虽然兰表妹不是那种背地里讲人坏话。的只是这些年,她们母子在外面难道不恨么?”金太太一脸忧心忡忡看着外甥往事浮现在眼前。   ☆、第二十二章      白绍仪有些迷茫的看这舅妈“舅妈说的是谁?我怎么都忘记了?”金太太叹口气,眼光看向很远的地方:“你哪儿时候还小呢,我记得那时候我们还在上海,鹤荪刚出生没多久,你还要奶娘跟着整天和凤举满院子的闹。一转眼多少年了,我都把她给忘记了。谁知她还是出现了。算了我今天把事情经过给你说了,燕西闯祸的事情你听说了?那个被打被打伤的人你知道是谁?”   “这件事啊,舅妈别担心了。我听着凤举说已经没事了。医院的大夫悄悄的给凤举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叫病人出院。他悄悄地问了舅父,可惜舅父说要好好地治疗没说什么时候出院。其实燕西打伤的人我知道的,当初在我任教的学校还是个风云人物。只可惜没毕业就辍学了,在一家中学做先生。燕西不也是在那个学校做教师么?燕西大概是真的没注意,他是男生力气大,那个学校是女子中学,女孩子舅妈知道都没力气 。或者是欧阳于坚没注意到,还按着往常的路线行走没注意。不管怎么说,都是燕西吧人家打伤了,或者是舅父过意不去。”白绍仪大概知道点关于舅舅和什么表妹的事情,只是时过境迁,他身为晚辈不愿意搀和进去上一辈子的事情,能推脱的也就推脱了。   “哎,说来话长。都是你舅父年轻时候的风流债。”金太太说起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欧阳于坚的母亲是金家的远房亲戚,从小没了父母,被金家的老太太收养在身边,一直住在老家的大宅子里面。老太太上了年纪,身边只剩下了兰表妹每天做伴,她闲着无事就教给她读书认字,教养的兰姑娘比起来一般富贵人家的姑娘还要好,不仅知书识礼还出落得安静娴淑。当时在老家不少人家都上门提亲,奈何老太太舍不得说:“姑娘还小呢,嫁出去不放心等几年再说。”大家看出来老太太不想吧把姑娘嫁出去落得自己一个人,因此慢慢的说亲的人少了。兰姑娘陪着老太太几年,两个人在深宅大院里面相依为命,过的还算平静。   只是后来金铨带着家眷从广东到了上海,想着上海和家乡的风光气候差不多,特别把老太太接过来养这。一家人欢聚一堂,兰姑娘也跟着老太太来上海了,金太太是儿媳妇,每天不仅要忙着人情来往,刚在上海安家,更有无数的琐事要打点妥帖,加上刚生了第三个儿子,更是分身乏术。她肯定不能按着老规矩每天给婆婆请安问好,因此上老太太对着媳妇有点不满意。金家老太太是一辈子按着规矩过日子的,她才不管什么皇帝什么民国,一切都要按着祖辈的方式。这个媳妇不给她每天请安,还经常出去见人说话吃饭打牌。老太太已经是嘀嘀咕咕了,要不是看在生了三个孙子的份上她真的要对着金太太掉脸子了。   老太太对着认儿子抱怨几句媳妇,谁知金铨却处处帮着金太太解释,上海和乡下不一样,他在官场上办事,自然要很多的人情走动,金铨想母亲刚来花花世界,不习惯的悄悄对着母亲身边的兰表妹拜托叫她帮着周旋说和。老太太见儿子不帮着自己,心里已经是喝了一壶醋了,不过看着金铨和她身边的兰姑娘还能说得上话。她想着自己的儿子帮着媳妇肯是枕边风的缘故,不如把兰姑娘给金铨做小。既能分宠,给金太太点厉害看看,也能无形中加重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分量。   于是老太太对着兰姑娘透露出来写把她给金铨做小的意思,有事没事的就找机会把两个人往一块捏合。可怜的金太太忙着养孩子,照顾家里,根本没想到当成妹妹看的兰妹妹会在背后抢走她的丈夫,直到一天金太太无意之间发现了丈夫和兰表妹的小秘密,她才是如梦初醒,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面。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兰表妹的感情日渐浓厚,老太太对着兰表妹赞不绝口,一个劲的夸奖她,什么长得标致,性格好,本分老实。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被的人抢走,婆婆存心看她的笑话。金太太感觉自己的日子没了未来。金铨是个很孝顺的人,又和兰表妹正在如胶似漆的时候,金太太孤立无援,眼睁睁的看着丈夫离她越来越远,整个家里的人都夸奖兰姑娘宽厚温和。   正在金太太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白绍仪的母亲也和丈夫来上海了,姑奶奶和金太太姑嫂感情一向好,见着小姑子来了,金太太忍不住和小姑子倒倒苦水。姑奶奶听得火冒三丈,她立刻要去找金铨和老太太算账:“婶子太糊涂了,如今也不是以前了,谁能整天围着婆婆转的。 她当初在京城做太太的时候,也不是一样的进宫给太后皇上请安,去应酬人情来往,怎么到了你身上就成了不守妇道了。那个兰姑娘年纪也大了,好好地姑娘给人家做小叫人笑话。养亲戚家的孤女,养育成人教导了规矩还识文断字的找个好人家热热闹闹的嫁出去就好了。给自己的儿子做小,叫人笑话。”姑奶奶对着金太太保证,这件事包在她身上,她去和婶娘说。   金家老太太也不能不给家里唯一姑奶奶的面子,她也把心里话说出来,其实老太太不是嫌弃金太太,实在是她一个人在老家,自己辛苦拉扯成人的儿子带着媳妇天南地北风光,她心里生气罢了。从安静闭塞的乡下来了光怪陆离的上海,老太太没了以前被人捧着的风光,成了乡下人,她生气害怕,担心自己被儿子和媳妇看不上。因此才闹出来这一场“凤举的娘也是个不错的,我当初进金家做了孙媳妇起,什么时候像她那样舒服过,什么世面都见了,跟着丈夫天下几个省份都逛遍了。我当初做媳妇是这个样子么?每天天不亮就起身给婆婆请安,在老太太跟前站这腿都肿了。她哪里受过?整天耷拉着脸子,不知道还以为我如何虐待她了。既然她做了初一,我就成全她,做个恶婆婆。”姑奶奶听着的老太太的话就明白了,跟着婶娘说:“婶子别生气了,舌头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其实嫂子不错了,她这些年跟着大哥在外面看着风光,其实背地里吃了多少的苦头,在广东的时候遇见了兵变,她拼命把凤举藏起来,预备着万一大哥出事了,她也不活了。还有接你来上海,也是嫂子的主意,你住的屋子里面那个不是嫂子花费心血布置好的。婶子生气了拿着她撒性子,若是害的夫妻失和,大哥的前途要紧啊!”   老太太听着姑奶奶的话,叹息一声:“算了,她可怪可怜的。只是你大哥整天忙着外面的事情,家里多个人帮着也好,兰儿陪着我这些年,跟着你大哥也不错。她嫂子不是那种拈酸吃醋的人,容不下个妹子么?”其实老太太不想兰姑娘出嫁,她需要个排遣晚年寂寞的人。   姑奶奶吧消息传来,金太太心里一阵一阵的发酸,只是唉声叹气,老太太看的简单,她想要兰姑娘陪着身边解闷说话,可是金铨已经对着兰表妹动心了,喜新厌旧人之常情,自己拖着三个孩子怎么能和解语花一般的表妹别苗头呢?兰姑娘有老太太撑腰,家里的人已经有人说她好了,若是放任兰姑娘进门,要不来几年,自己和孩子还不是一无所有?想到伤心处,金太太眼泪下来了:“我自然是能容人的,可是你看眼前的情势,日后还有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么?”   姑奶奶也不知是八字不合还是前世冤孽,横竖看着的兰表妹不顺眼:“嫂子放心,我早就看出来了那个丫头不安分。一双桃花眼装的沉默寡言,仿佛谁都欺负她,装可怜给谁看呢。她就是个狐媚子,哄着婶娘也罢了,还想鸠占鹊巢,我们不能任由着她兴风作浪。你等着我想个万全的法子把她画皮给揭下来。”   金太太和白绍仪的母亲虽然是姑嫂,可是她们都是正房太太,对着想要搀和进别人婚姻的女人有着天生的厌恶,两个女人立刻结成同盟,一起对付兰表妹了。至于两个人如何计较的,那就是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白绍仪看舅妈一言带过,也就没追问下去,他压根没想道自己的舅舅竟然也有这样一面,现在舅舅家除了正室,还有二姨太和三姨太。在他舅妈宽容的表象下,却还有心机深沉的一面。现在的二姨娘当初是买进来的丫头,全是靠着大太太一力提拔才有今天的地位。至于三姨太,长相美则美矣,可惜出身太差,年轻漂亮又如何,没有生孩子整天跟着就要钱攒私房钱罢了。舅妈现在担心的是舅舅把兰表妹和欧阳于坚找回家,依舅舅一定会心存愧疚,对着兰表妹母子更加照顾。舅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下败将咸鱼翻身。   “舅妈先别着急,我是晚辈,长辈的事情不敢随便插嘴。不过舅妈放新,欧阳于坚是个很有志气的青年,他可能还不知道他的身世,其实舅舅把他认回来也没什么。你还是他的大妈。舅妈先别担心,舅舅多心疼他,也是心里愧疚的缘故。我妈妈就要回来了,现在舅妈的几个孩子都长大成人了,凭着他们闹,还能翻出天去。”白绍仪给舅妈大派定心丸,反正金铨顾全面子,他总也不能把兰表妹扶正,况且欧阳于坚是个不合群的人,他定然不会跟着金铨伸手要东西,更不会挤掉了凤举他们几个前程。   “我也想到了,算了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想着去看看表妹,凤举他们还不知道,舅妈想麻烦你一趟,你能跟着舅妈去一趟么?”金太太生了六个孩子,谁知道了要紧的事情,孩子们竟然没一个能用得上的。凤举是老大可是整天都不见人,鹤荪和鹏振也是整天找不着人,燕西更别说了,剩下的女孩子们也不能喝她们说。因此金太太找了一圈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不中用的多。白绍仪没想到欧阳于坚竟然是舅舅的孩子,这个欧阳于坚对着清秋的心思全摆在脸上,可惜自己也不能莽撞冒失,别和燕西似得,先给自己找个骄横的帽子扣上了。   “谈什么麻烦啊,我没想到欧阳竟然有有这个身世,他的母亲能把他养大成人,肯定死吃了不少的苦头。没准她还生气呢,其实多少年前的旧事了,还耿耿于怀做什么,舅妈预备着什么时候去?我陪着舅妈一起去看看——表姨妈和弟弟。”白绍仪满口应承下来,自己的父母也要回来了,他有点担心兰表妹还在记恨舅妈和自己的母亲,先探探口风,也省的母亲回来不知道深浅吃了人家的暗亏。   金太太点点头无奈的叹口气:“叫你看笑话了,长辈没个长辈的样子,你舅舅当年若是肯听我的话也没今天的尴尬。”   白绍仪扶着舅妈下车,他反复核对着门牌号,肯定没弄错了欧阳家的地址,金太太看着眼前低矮的房子和明显是破败不堪的胡同,轻声的叹息一声,虽然兰表妹父母双亡,但是也从跟着老太太锦衣玉食长大的,身边也有个丫头伺候谁能想到她有一天成了个穷困潦倒的妇人呢?白绍仪敲敲门,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兰表妹从门缝看出去,汽车的发光从门板上的缝隙透进来,前几天金铨找上门来,她心里咯噔一下,别是金铨又来了。   打开门那张几乎已经被遗忘的立案重新站在面前,欧阳太太盯着金太太凝视片刻,还没等着她说话,金太太先拉着她的手:“我当初还以为你嫁人了,你在北京这些年为什么不来家里?”   欧阳太太把手抽出来,淡淡的说:“我是个已经死了的人,府上风光无限,我去了徒劳给人家添晦气。我一个人习惯了,不习惯富贵场上的生活。放心,这些念我看明白了,再也不会犯傻了。”说着她转身要关门。   “您是表姨妈,我是白绍仪,我如今在北京大学做个小小儿教书生先生,正巧也是法学院的。于坚表弟的聪明勤奋是公认的,我想和表弟商量下,再接着回去上学。”白绍仪拿出来欧阳于坚的前途,欧阳太太听着事关儿子前程,她脚下一顿转脸说:“你们进去坐坐吧。你是姑太太的孩子?记得在上海,你还是个孩子呢。”   白绍仪偷偷观察着欧阳太太的神色,他慢慢的找回一点很模糊的印象,那个时候在上海的弄堂房子里面,光线从高高的天井上照下来,一个穿这浅粉色衣裳的女子正蹙着眉头望着搬出来晒太阳的兰花发呆,她会莫名其妙的哭起来,他的奶娘会悄悄地嘀咕一声:“夭寿哦,把自己当成林妹妹了。”那个曾经整天泡在泪水里面人已经成了被风霜磨砺成的妇人了。   欧阳太太想想还是给金太太和白绍仪倒了两杯茶,白绍仪忙着站起来接过来茶壶:“表姨妈坐着吧,我是小辈不敢劳动姨妈给我倒茶。”   金太太踌躇一下下定决心的说:“我还以为你真的嫁人了,我曾经叫人去乡下打听你的消息,谁知派出去几批人都说没找着你。你的这里实在是太艰苦了,干脆跟着我回家去。以前的事情都过去吧,老爷年纪大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好么?”   “我和你们不是一家人,现在他显赫无比,我更不能被人指着脊梁说是打秋风穷亲戚。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对了你家七少爷的事情,我也不追究了。于坚的学业荒废了也是可惜,只是那个孩子很有主意的,等着他回家我和他商量下。”欧阳太太一脸淡漠,看不出来是痛恨还是冷淡。   “妹妹,那个时候你的气性太强了,二姨太是个丫头出身,本来老太太的意思是双喜临门,总是要你做正经二太太,她不管怎么样都不能盖过你的风头去。谁知你气性太大了,我今天来,只想求你看在自己儿子的份上回去吧。大家都是上年纪的人了,我眼看着要做祖母了,老爷这些年嘴上不说,其实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你呢。就算是你还生气过去的事情,也该想想自己的孩子。学业都不能完成,这不是明摆着害了孩子么?其实你要不想他和我们走的近,出去留洋也成啊,男孩子就要出去开阔眼界。”金太太迂回试探兰表妹的心思。   “你们说什么我也不想听了,当初辜负我一片真情的人不是你们,你们好好地一家人过日子吧。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出门呢。”说着欧阳太太站起来,做出逐客的姿态。白绍仪无奈的扶着的金太太起身,默默地离开了。   帘子掀开,欧阳于坚赫然就站在门口:“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出院了?我不是说好去接你么?”欧阳太太脸色大变,结结巴巴的看着站在眼前的儿子。   欧阳于坚紧紧地盯着金太太又扫视下白绍仪,一脸厌恶之色:“我和母亲靠着自己的劳动生活的很踏实,不会羡慕任何腐朽的剥削生活。还有我不认为在象牙塔里面就能有出息,我是不会再回去学校了。”说着欧阳于坚很仰着头,轻蔑的发出一声轻哼走开了。   看着欧阳于坚的态度,金太太心里滋味复杂,不过内心一块石头落地,她对着兰表妹勉强的挤出来个笑容:“我该回去了,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和我说。”兰表妹不置可否,也没表态,金太太讨个没趣,只能登上汽车。白绍仪则是趁着金太太上车的时候悄悄地塞给她一张名片:“这个是我的电话,表姨妈有什么事情和我说一声就成了,舅妈的事情多的很,我知道表姨妈不想打搅她。还有表弟可能还没接受现实,过几天他冷静下来再好好地想想。”说着白绍仪跟着金太太上车走了。   欧阳于坚确实被白绍仪说中了,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如此荒谬不光彩的身世,最近几天一切他都想明白了,金燕西肯定是厌恶自己上不得台面的野孩子,故意找他的麻烦羞辱他。金铨那里是欣赏自己的才能,他是心怀愧疚罢了。在屋外面听着里面的对话欧阳于坚觉得几十年来的生活一下子崩塌了,碎成一滩沙子。   就在欧阳于坚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真相打击的浑浑噩噩,金太太窥探着金铨任何一点异动的时候,白绍仪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冷家家教严格,清秋也是个很保守的人,就凭这欧阳于坚的身世,他也不用担心清秋被欧阳于坚给追走了。把舅妈送回家,白绍仪安步当车走着回落花胡同的宅子,等着走到了胡同口上,已经是天色渐渐暗下来了。一阵清风吹过来,白绍仪不经意的抬头就挪不开眼神了。   清秋如同一朵夜游的芙蓉花正站在路灯下对着他微笑呢。   ☆、第二十三章      白绍仪没想到几天没见清秋会对着他如此热情,在暮色之下,清秋穿着一身浅月白色的衣衫正站在不远处,眉眼之间包含着一腔柔情,白绍仪看见清秋的笑脸顿时如同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喝了蟠桃会上的琼浆一样,眉飞色舞,浑身每个毛孔都舒服极了。他心里如同放进去是十五只兔子,整个人被惊喜给包围了。白绍仪赶紧站到路边稍微整理下浑身上下,埋怨着想当初还不如叫金家的汽车送自己回来呢,也不用走了一路。京城的街道大多是泥地晴天三尺土,雨天就是烂泥塘。白绍仪想心事,一路上漫不经心的走过来,身上早就是落下来不少的灰尘。正在白绍仪手忙脚乱的整理身上,清秋竟然笑着对着白绍仪说:“你这个坏东西,跟我躲闪什么?快点走吧,我妈妈想见你呢。”   什么?白绍仪整个人晕乎乎的,仿佛飘在云端上,她说冷太太想见自己,莫非这是清秋接受了自己,跟着冷太太表达了心意,要带着他见家长的意思?清秋往常对他不苟言笑,一直保持分寸,突然娇嗔的讲话,白绍仪一时间受宠若惊。他忙着对着清秋摆手:“我这个样子没法见人,容我去换件干净衣裳,我上门摆件也该拿着礼物空着手失了礼数白叫人笑话。万一你母亲生气说新姑爷——”   “清秋,别提了那个车夫走错了,他稀里糊涂的一直把我拉到了两条街之外了。问了不少的人才找上来。害的你还要出来要等我,看看这个是什么?我妈妈最拿手的点心给你拿着点尝尝。”一个女孩子从白绍仪的身后轻快地跑出来,她手上拿着不少的东西,原来一切都是白绍仪自作多情,清秋根本没看见灰头土脸的白绍仪,她全部深情都集中在白绍仪身后的来人身上。   清秋轻快地跑上去,两个女孩子见面亲热异常,清秋接过来东西,心疼的埋怨着:“你这个人最要讲究礼尚往来的,我却是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之间来往看重的是心意,你便是空着手上门,我还能把你轰出去么?”清秋亲热的挽着楚环的手,亲热的朝着家门走去。她们经过了白绍仪的身边,楚环发现了白绍仪,悄悄地扯一下清秋的袖子,对着他做个眼色:“白先生好,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遇见了先生了。”白绍仪发现来找清秋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学生,顿时脸上发臊的恨不得扎个地缝钻进去。   “我是今年的新生叫楚环的,白先生还给我们上过课呢。”这个年头能上大学的女子很少,因此女生宿舍里面几个不同院系的学生住在一起,楚环和清秋一见如故,立刻成了很好的朋友。楚环说定来了,这个假期来清秋的家玩,清秋早起来就忙着预备东西,等着朋友的到来。她刚才一门心思放在楚环身上,竟然没看见了对着他傻笑的白绍仪,等着楚环悄悄地扯她的袖子,清秋才发现刚才白绍仪好像和他打招呼来着。   “是白先生,我眼拙竟然看见白先生。刚才好像先生说了些什么话,我没留神,先生是有什么事情么?”清秋以为白绍仪要和她说要紧的事情,韩妈早上还念叨着白绍仪的车夫没有把韩九观的修车工具还回来,又看见白绍仪竟然是走着回来,清秋担心白绍仪家的车子坏的厉害了,修车工具要再用几天。   白绍仪心里正心虚呢,猛地被问起来顿时浑身一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支支吾吾的说:“我,那个没事。我有个毛病想事情喜欢一个人出去走走,还会自言自语什么的。没什么,我先走了。”说着白绍仪转身拔脚就走,结果忙中出错,一头撞上了墙壁。墙上涂抹的灰泥都剥落松散了,白绍仪转过来,清秋和楚环忍着笑,都不敢看白绍仪第二眼,毕竟是师道尊严,她们不能当着白绍仪的面放肆大笑,可是白绍仪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一个平常衣冠楚楚,甚至很有品味的人竟然是一脸的墙灰,虽然是初秋的天气,只是这几天天气依然很热,白绍仪出门的时候穿着一件浅米黄色的长衫,头上是上好的巴拿马草帽,但是走了一路回来长衫的下摆已经是灰蒙蒙的,脸上的汗水沾上了墙上的灰白的泥灰,黑一块,白一块的,和戏台上的小花脸一般。她们两个女孩子忍笑忍得辛苦,白绍仪也知道自己肯定很狼狈了。他手忙脚乱的找手绢胡乱擦擦脸,清秋和那个女生低着头,虽然看不见她们脸上的神色,但是两个人不住颤动的肩膀已经出卖了两个人了。   那个,我想起来了,你叫楚环么?今天是假期有事学校外面,不需要拘束,我就在那边的门券胡同,冷同学知道我的住址,一般来讲我不在学校就在这里。你们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我,大家一起商量切磋。我先走了!说着白绍仪落荒而逃,清秋和楚环听着脚步声远了,一起忍不住笑起来。白绍仪是个及其看重外表的人,他是做什么事情就穿什么衣衫。一次打球赛,白绍仪被临时拉来替补上场,谁知他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一转眼不见人了,领队急的满头大汗,叫人四处去找白绍仪来。谁知大家在球场边上找了一圈,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就在众人抱怨的时候,白绍仪换上整整齐齐的运动服出来了,领队急上千抓着就问:“你再晚点比赛就结束了,你穿着西装又不是长衫,上场很方便的,做什么要换这一身劳什子?”白绍仪则是认真的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穿着衬衫和皮鞋不像是打球的。”   最后领队气的没话说,只能跺着脚愤愤的道:“哼,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是自认倒霉。难怪大家不敢请你吃晚饭,你装扮的太隆重了,和你坐在一块浑身难受死了。”大家都说白先生是个好人,只是从小在欧洲贵族学校养成了一身古怪的脾气,一天换上三次衣裳,把人繁琐死了。今天猛然看着白绍仪狼狈不堪,清秋和楚环就好像是看怪物似得。   “白先生真的很有意思,他上课态度和蔼,一点也不凶。对着那些故意挑刺的同学也能和颜悦色,反而是好言好语解释明白,不像是有些先生,自己留洋或者有点名气就眼睛长在头顶上,拿着鼻孔看人。清秋没想到你和白先生还能有幸做邻居,可惜你不是法学院,若是我住在你这里,我肯定定高兴死了!”楚环拉着清秋两个女孩子议论着学校里面的教师,谁的性格好,谁更平易近人,那个教授很招人厌烦。   只是楚环想着白绍仪刚才的样子,忍不住一个劲的笑,她一笑不要紧,连着清秋也被她带着一个劲的笑起来了。白绍仪在心爱的女孩子和学生跟前出糗,囧的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飞快的跑回家。他恼的一进门就把帽子狠狠地扔出去,还是不解气,干脆折回去几下把扔在地上的帽子给踩得稀巴烂,白绍仪不是个任性的人,只是这一会实在是在清秋跟丢脸丢的狠了,实在有些懊恼罢了。   白绍仪生气,可把身边的下人给吓着了,车夫正蹲在院子里面摆弄着车子,见着白绍仪一脸青白气哼哼的发脾气,赶紧贴着墙根跑了。丫头小莲也被吓着了,她在这里伺候表少爷几天,白绍仪可是个主义正经最和蔼的少爷了,他不像大少爷那样的,满嘴上甜言蜜语,也不像是别的少爷,不是高高在上,眼神里面总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视。也不像是七爷和他们家的小姐,没事拿着她寻开心。在白绍仪身边的几天,小莲偶尔做事不合心意,白绍仪也没训斥,反而是闲着拿出来几本书给她看,跟着他说很多的道理。   “表少爷,你这是于遇见什么事了?别生气,我已经预备了热水,不如少爷先去梳洗下,我再去厨房子给少爷煮一碗百合汤,这几天怪热的,小心生病了。”说着小莲上前把地上的帽子捡起来,仔细一看已经是破破烂烂不能要了,她可惜的叹口气:好好地帽子,怎么也要二十块钱呢。”   白绍仪被小莲给逗笑了,他的火气来得快去得快,心情平静下来仔细想想,自己也怪没意思的。清秋就是真心喜欢自己也不会做当街做出来那样的举止,自己是天天在心里一时一刻放不下清秋,魔怔了。平静下来想想,白绍仪的心里忽然安稳了,金燕西是不会和自己抢清秋了,那个小子被拒绝,应该是死心了。欧阳于坚其实是个很强有力的对手,白绍仪自从发现了欧阳于坚对清秋的心思,就暗地里打听欧阳的性格爱好家世等等,发现欧阳于坚学习成绩好,性格开朗,更要紧的是欧阳于坚口才了得,在学校的时候便是辩论社的骨干成员。他以前也没多少风流韵事,反而是到哪里都有不少的女生追他。这个人才是追求清秋的路上最大的敌人和障碍。清秋不会因为看中金钱就放弃感情。   谁知老天有眼,没想到自己的劲敌竟然有这样的身世,他也算是自己的表弟了,白绍仪从母亲的口中是知道舅舅金铨年少时候也是个喜欢风花雪月的人,现在看他们家三位太太就知道了。谁知舅舅还和远房表妹有那么点事,现在仔细想想,白绍仪忍不住笑了,欧阳和金家的几个孩子还真的有些相似的地方。   只是清秋也不知道在意不在意欧阳的身份,她似乎和自己法学院的学生是很好的朋友,白绍仪懒散的瘫在躺椅上,琢磨着如何不动声色的通过楚环知道清秋的一举一动。小莲在边上看着白绍仪的脸上一会是表情严肃,一转眼又成了喜笑颜开。她看的浑身发毛,暗想着别是表少爷在外面受了什么大气,真的要疯了!   清秋那边和楚环则是另一番天地,冷太太对着女儿在学校新朋友表示欢迎,楚环家也是以前在南边的,她的曾祖父在京城做官,后来一家人也就留下来了。冷太太热情的招待着楚环,问了问她家里的情形就对着清秋说:“你们小姑娘说话不喜欢我在一边碍事,秋儿你还好的招呼楚姑娘。”   楚环忙着站起来,送冷太太到门口:“我来肯定不会客气的,伯母慢走。”眼看着冷太太去院子里在藤萝架底下和韩妈摘菜楚环转脸对着清秋说:“你家里真安静不像我家整天闹哄哄的,我家那些叔叔们都挤在一起。算了不提了,最近我知道个好玩的地方,你想去不想去?平常在学校里面你整天都是读书,除了图书馆便教室宿舍,白白的辜负了大好时光。我们辩论社正要招兵买马预备和别的学校开辩论赛呢。你不如也去参加可好?”楚环鼓动着清秋参加辩论社。   清秋却是有点迟疑:“我一向喜欢安静,在人前不愿意雄辩滔滔,按着我的想法,和需要吧什么思想主张的挂在嘴上,跟着乌眼鸡似得,稍有不同意见便要立刻分辨了大是大非,世界之大,种种没见过,没经历过的事情多着呢。就是圣人也不能什么都会。何必要摆出来一张天下第一的嘴脸,叫别人都听你的。我是对事不对人,你们法学院的人将来在公堂上为人辩护需要练习口才,别的意思可是没有。”   “你说的也对,其实你的话细想想也有道理的,辩论这件事不是妻妾争宠,非要东风压倒西风才能算是大获全胜。眼前我们社里面的风气不好,太咄咄逼人了,一上去就要把人家辩驳的无话可说,人家稍微占了上风就扣上无数的帽子,其实那些主义流派全是外国人上百年积累下来的东西,我们民国才几年呢,就满嘴的主义了?有那个时间不如沉下心来认认真真的做学问,只是我也要练习演讲,才加入辩论社的。你这个人一向不轻易符合,也不勉强,只是我有件事要求你帮忙。”楚环对着清秋做个顽皮的表情,清秋嗔怪着伸出指头戳下她的额头。   “难怪呢,我就说好好地给我送了吃,的原来是有事求我,吃了你一点东西就要使唤人了。说出来听听,若是我能帮忙的自然尽力。”清秋抱着个软垫子靠在椅子上笑,拿着手指划着脸羞楚环。   “嘿嘿,也没别的。你的垫子很精巧,借我回家摆上几天可好。二来还有一件事,你虽然不去辩论社,但是帮着我润色下演讲稿可好,这两件事对我是天大的难题,放在小姐跟前不值一提。这个绣着四季花卉的垫子就好了,赏我回家看几天可好?”说楚环手上捧着椅子上的软垫,涎着脸央求。   “真是怪了,你放在宿舍一般也垫子,你的那个还是鹅毛的呢。怎么我的就是好了?你既然喜欢 我改天做个新的给你。你的演讲稿我先看看,我先说明了,我只管润色修辞,剩下的思想大意可不管的。”清秋对着楚环的要求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答应了。   “你不知道,我们家现在还没分家,几房兄弟住在一起,都是祖母还在呢。我那个祖母是个极固执的老太太,从小是三从四德,女红针黹长大的,就恨不得把我们也给关起来整天不准出门,你不知道我小时是请先生在家里上学的?为着我出来上学,话费了多少的心思口舌?我的父母还有叔叔伯伯们一起劝她,她最后还是磨不过也只能答应了。不过老太太是有条件的,我还要抽时间做女红!鬼知道我一天上课做功课来不及呢,哪有时间做这个。老太太这几天催着我拿东西上去给她看呢,我看着你的手艺很好,干脆哄弄下她。”楚环很无奈的摊手,祖母对她很疼爱,只是老祖母还生活在过去,在理念上两个人难免冲突。   “也好,只是我做的很粗糙,你拿着去哄她也不好啊。”清秋端详下楚环手上捧着的垫子,有些不满的摇摇头,这个垫子是清秋闲着无事做的,算不上用心,在她看来很粗糙。   “我的针线还不及这个呢,拿过去给她看看,就说我也变得心灵手巧了。”楚环挤眉弄眼的对着清秋做鬼脸:“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就给我个一般的东西回去交差。我叔叔给我几张游园会的票,我请你去逛公园去。”   清秋无奈的起身拿出来个荷包:“这个本来是给我妈妈过生日的,先给你拿回去交差吧。”   过了几天,楚环对着要去图书馆的清秋说:“明天你没课,跟着我出去转转。”说着她晃一下手上的东西,清秋就知道楚环算是交了差事,风平浪静了。“那就多谢你了,明天什么时候去?”   游园会开在北海公园里面,楚环的一个叔叔在妇女部上班,这个游园会是宣传妇女平等,同工同酬,放脚上学的,顺便把一些女子制作的东西放出来展览除了针线活,还有些工艺品什么的。看的东西没什么新鲜的,只是进来参加的人能听戏和吃点心喝茶。楚环先拉着清秋去吃东西,在北海听鹂馆里面挨着墙是一溜长长的桌子,上面铺着雪白桌布,银盘子闪闪发光,里面放着满满的精致的点心。楚环拿着碟子欢喜的说:“我这个叔叔在妇女,别的福利没有,也就是这个好处了。你知道么这个票子很难搞的,虽然是义卖给孤儿院的女孩子筹款。只是能拿出来五十块钱买票进来的热非富即贵。所以没人和咱们抢东西吃。”清秋听着楚环的话,下意识的周围的来客,果真都是写衣冠楚楚先生太太。   这些人自然不会把六国饭店的下午茶点心很看重,都是端着茶杯三三两两的散在各处说话。“你少拿些,那里就真的饿死了,叫人看重笑话。”清秋看着琳琅满目的西洋点心,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大观园内做出来的点心虽然精巧可是也没个西洋厨子来做西洋蛋糕啊,那个黑色蛋糕上面顶着好像是白色奶油做成的花朵,更有顶着不少水果小点心。清秋一概没吃过,也不敢轻易尝试。正在她踌躇这不知道该拿那个时候,金燕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冷小姐,真巧你也来捧场!他们搞得不错,只是点心样式太少了,看着都没什么新鲜的样子。女孩子都喜欢奶油草莓布丁,你尝尝看。”金燕西穿着正式的西装,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金燕西被金铨骂一顿,关在家里反省几天,金燕西最怕的人便是父亲金铨,被骂的狠了,对着清秋的新也就淡下来了。因为他一想起清秋,金铨的骂声回响在耳边。前几天因为打伤欧阳于坚,又被金铨一顿骂,二嫂子慧厂拿着游园会的票,燕西赶紧扔下一百块钱,拿着两张跑出来透透气。谁知刚一来就看见了清秋了,燕西心里大喜过望,赶着过来对着清秋献殷勤。   清秋一听见金燕西的声音已经头大了,什么点心,新戏也没心情了,不过看着金燕西态度不像是以前那样赖皮赖脸的,也就大方的打个招呼:“是七爷,我和同学来的。”两个人寒暄一下,清秋看着别的点心都是顶着奶油看着油腻腻,金燕西推荐的布丁看着却晶莹剔透,也就拿了个尝尝。   金燕西凑在清秋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好在金燕西也不说那疯话了,倒是有点正经样子,清秋也不好对着金燕西太冷淡,她只勉强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腔。金燕西见清秋竟然对他屈尊绛贵说话,越发的小心奉承。金燕西交游广阔,在接人待物上很有点独到殷勤之处,清秋没想到金燕西还有高谈阔论,自由挥洒的时候,也很意外。只是她对着金燕西依旧存这敬而远之的意思,对着金燕西只是敷衍,倒是楚环生性活泼不同的搀和,气氛还算热闹。   清秋不想和金燕西有太多的牵扯,找个借口出去转转,清秋站在后廊子地下,一阵清风吹来,夹带着湖面上的水汽,清秋深深地叹口气,欣赏着一院子的菊花。一阵脚步声,清秋一转脸看见欧阳于坚竟然向这边走来。今天欧阳于坚也被朋友硬拉着来了,他早就看见了清秋进来,本想着上去攀谈,却被金燕西给抢先一步。等着清秋出来,欧阳于坚立刻赶出来。在医院的时候他最盼望的是清秋能来看望自己,谁知他在医院躺的发霉,清秋还是没来!欧阳于坚心里患得患失,他担心清秋上了大学看不上自己了,又为了自己身世自卑。欧阳于坚几十年来都认为自己父亲早死了,谁知那天他站在外面听见了金总理太太和自己母亲的谈话,才发现自己的身世竟然如此不堪。当白绍仪和金太太出来,他们迎面碰上的那一刻,欧阳于坚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是他们家的院子太小了,他无处可藏。白绍仪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刀子一下下的凌迟这欧阳于坚的自尊心。   整理下心情,欧阳于坚对着清秋挤出个笑容:“没想到你也来这个游园会了,你觉得这个游园会办的怎么样?“没等着清秋说话,欧阳于坚自顾自的说下去:“其实那里是为了被压迫的妇女伸张正义,也不国税有钱的太太小姐们想出名,排遣寂寞的一种方式罢了,若是真想为了妇女争取权利还不如把那些点心和布置会场的钱捐出去。不过是炫富,用别人的伤痛装点自己名声!”清秋被欧阳于坚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对着欧阳于坚,她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即便是清秋真的只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她也是冷太太娇生惯养养大的,禁不起一个人整天指摘她。在欧阳于坚的嘴里,清秋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你这个人阴魂不散,既然嫌弃这是人家炫富虚荣的活动为什么还要来!清秋我们进去吧,叫你见见我四姐。她刚从日本回来,是个最好相处的人。”金燕西一看欧阳于坚过去和清秋说话,就有种自己心爱的玩具被人动了的不满,他故意上前对着清秋做出亲热状态。欧阳于坚变得铁青的脸色,叫金燕西心里一阵痛快。母亲那天和白绍仪说的事情也被金燕西悄悄地听见了,没想到欧阳于坚竟然是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金燕西对着欧阳于坚越看越不顺眼。他能疼爱二姨娘生的小妹妹,但是对着欧阳于坚他喜欢不起来,看着欧阳于坚不舒服,他就能好受。   见着金燕西,欧阳于坚冷哼一声,对着他送去个不屑的眼神:“我们说的话七爷听不懂。你还是好好地玩自己是正经。”欧阳于坚讲话的神态和语气和金铨如出一辙,金燕西被激怒了,一个私生子,连着我上面几个正经的亲生哥哥还没用教训的语气说我呢,你算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样子的人不劳你费心,一个私生子你有什么资本看不起别人!我们家就是你嘴里说虚伪的权贵之家,我们家不欢迎你!”金燕西刻薄的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欧阳于坚愤怒地吼叫一声,对着金燕西狠狠地挥拳打中他的脸颊。“我才不要认虚伪无情的父亲,我的父亲早就死了!”欧阳于坚怒吼着,把被打傻了的金燕西扑倒在地,挥舞着拳头打下去。   ☆、第二十四章      刚才还是衣香鬓影一片歌舞升平,却突然被冲突打断了,那些女士们都低声惊呼着躲远远的,男士们赶紧上前拉架,大家一看是金燕西和不熟悉的人打成一团都上前拉着金燕西:“是七爷,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金燕西在京城的交际圈里面大大的有名,大家都知道金七爷少爷脾气,不过还算不讨厌,人家的父亲是总理,也有耍耍脾气的资本。他和个不认识的愣头青当着众人面前打起来,多半是两个人脾气不相合罢了。人都是趋利避害偏心的,劝架的人多半是站金燕西这边,欧阳于坚觉得自己不仅被金燕西侮辱还要被人歧视更加愤怒,怒火冲天的要挣脱了旁人的钳制,还要扑上去揍金燕西。   清秋两世为人也没见过两个男人你一拳我一脚,滚在地上打架,她早就被欧阳于坚和金燕西真刀真枪的打架给吓着了,站在当地都不会动了。清秋脑子回荡着方才金燕西和欧阳于坚的对话,清秋很快的明白了她们争执的原因,原来欧阳于坚竟然是金铨在外面生的孩子,清秋想着欧阳太太,有些诧异,她莫非是金铨养的外室,就和贾琏偷娶的尤二姐似得?只是当初琏二哥哥偷娶尤二姐最站得住的理由是凤姐无出,金家儿女众多,难怪欧阳于坚只能跟着母亲,也不敢说自己姓金了。   楚环早就拉着清秋躲开了金燕西和欧阳于坚的火力圈,她吃惊地拉着清秋上下打量着:“误伤着你没有?好好地怎么打起来了?”那边欧阳于坚正对着金燕西大喊大叫的,楚环循声看去惊呼一声:“怎么竟然是欧阳社长?他可是辩论社前任的社长呢前几天还来我们社团指导大家。他和金七爷有仇么?”在楚环的印象里欧阳于坚是个彬彬有礼,很愿意帮助别人的人。他知道得多,有热情,愿意指点别人。她心里那个如同太阳一般闪闪发光的欧阳社长和眼前青筋暴起,恨不得置对手于死地的欧阳于坚万全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他们两句话不合就闹起来了。”清秋不喜欢背后议论人家的身世,虽然欧阳于坚的出身上不得台面,但是那也是人家的事情,清秋敷衍着拉着楚环要走。楚环则是好奇的不肯走非要上前听听他们是为了什么打起来的。正在清秋拉着楚环,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一个女子对着清秋说:“这位姑娘我们能不能去那边坐坐,方才虽然发生一点小小的插曲,可是现在事情平息了。这样草草的离开,主办方难免会伤心的。”   一个二十上下的女子穿着件洋装正微笑着看着清秋,清秋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但是清秋从不认识富家少奶奶样的人物,她迟疑着说:“对不住,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我以前也没见过冷小姐,我一直在日本,刚刚回国没几天。我是金燕西的四姐,我和弟弟进来的时候,老七就看见冷小姐了,他远远的只给我看过,只是还没来得急介绍,就闹出来笑话叫你见笑了。我们家老七这个人因为是最小的,父母格外疼爱,连着兄弟姐妹都让着他。他和人家动手已经是不应该的,回去家父肯定会严加申斥的。也怪我这个做姐姐的,带着弟弟出门没照顾好,一转眼就叫他和别人起冲突了。”道之的意思清秋立刻明白了,她也就和道之一起坐到个角落里面的桌子。   “原来是这样,老七到底和那个人有什么过节?非要和他在人前动手?”道之听着清秋含糊的说了金燕西和别人起冲突原因,感觉到清秋是隐瞒了什么,她推了推眼前茶杯,锲而不舍的追问着清秋。清秋看道之的样子也不像是知道事情内情的,金家的事情她一个外人说不得奈何道之一直追问,她只能含糊的说:“我和金七爷只是见过面,不很熟悉。其实他们为什么打起来,还请四小姐问问当事人。”   道之听着清秋的话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子,她暗想清秋长得如此标致,举手投足别有一番韵致,自己的弟弟她很了解,没准燕西是为了她和人打起来了。想到这里,道之似笑非笑的说:“我在海外多年,可是自己弟弟的性情还知道的。他那个人小孩子心性,喜欢上从不掩饰。能叫我们家老七豁出去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人打架的,也不过是了——”   “也不过是他少爷脾气,听风就是雨的。我刚从外面进来就看见燕西脸上挂彩了,我已经请人把他送医院去了。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你回家也不要跟着舅妈说。”白绍仪一身西装笔挺的过来,笑眯眯的问候道之:“你从日本回来了,怎么一点日本女人温婉都没学会,还是那样直来直去的。”   道之听着白绍仪的话忙着站起来:“表哥好,多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反正都是老七的不是,倒是我这个姐姐显得护短了,和老七打架的那个人呢,伤着没有,我去看看,也省的被人说咱们家不讲理。”   清秋心里庆幸白绍仪出来解围,忙着起身告辞了:“你们谈,我先告辞了。”白绍仪对着清秋点点头,也不敢看她的眼神,低着头含含糊糊的说:“冷同学请便请便。”说着他坐下来装着很热的拿出来手绢擦汗。等着清秋走远了,道之笑着说:“我听说表哥在大学做教授,那个冷同学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吧。你一个教授怎么怕起来学生了?我看你刚才的样子就想起来当初我们上学,表哥功课背不出来,怕先生提问的情形了。刚才表哥话里有话,莫非老七打架和我妈妈有什么关系?”   白绍仪恢复了正常,缓缓地把欧阳于坚和金燕西的种种说了,“你猜对了一半,当初老七确实是追求过人家一段。但是现在都是过去式了,要紧的是燕西知道了欧阳于坚的身份。燕西性格冲动,他认准的事情除了舅舅还能有谁劝住他?欧阳于坚也算是金家的儿子,老七心里肯定不会舒服的。”   道之嘴里发苦,前一刻还是香醇甘甜的红茶只剩下苦涩了,在道之的印象里自己的母亲和父亲的关系很好。二姨娘是他们家原先的丫头,即便是做了姨太太几乎也没存在感。她只是默默地跟在金太太身后,那个三姨娘不说了,欢场出身就凭着这一条三姨娘就不敢在金太太跟前站直了。在道之看来,自己的父母感情很好,家庭和睦,谁知父亲竟然在外面个很大的儿子了。“父亲也太过分了,我想起来了,那个叫什么欧阳的刚才还大喊大叫的说什么我们家怎么样的。一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子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老七叫板。他不是跟老七过不去,他是在和我们全家过不去!母亲竟然能忍耐着,我要回去问问清楚。”   “别去,这件事你闹出来不是等于宣布那个人的存在么?舅舅真的要接他们母子进门正有了借口,你还是回去好好地劝劝舅妈,你是女儿和母亲好说话。你也成亲了,敏之和润之都还是小姐呢。”白绍仪忙着喝住道之。在内心深处白绍仪对着金铨的做派不怎么认同,而且白绍仪越发的不待见欧阳于坚了。   道之满腹心事的回家,白绍仪则是赶着回学校,对于清秋来说,真是无妄之灾,本来一场好好地游园会,有美食,能看戏,从繁重的学业里面暂时解脱出来能轻松一刻。谁知却遇见两个魔星!道之一看清秋,就认为是燕西和人为了追求清秋争风吃醋,在大家跟前丢脸。这样的想法,没准当时在场的人十有八九是这样想的。有的时候女子长得太美丽了,也是麻烦。   清秋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定很懊恼。白绍仪赶回学校已经晚饭的时候了,他干脆装着去吃饭,站在食堂跟前,谁知来吃晚饭的学生都要散尽了,还没见着清秋的影子。白绍仪担心起来,莫非是清秋伤心的狠了,气的连晚饭也不吃?清秋身体单薄,每天在食堂吃饭已经够叫白绍仪担心她身体了,那里还禁得住一顿饭两顿饭的不吃呢?白绍仪很想冲到女生宿舍看看情形。但是女生宿舍是整个学校管理最严的地方,别是白绍仪是教授,就是校长来了也不能轻易的进去。   白绍仪恨不得把和清秋一个宿舍的楚环抓来问问,但是这样就不是承认自己在追求学生么?清秋肯定不会喜欢的。白绍仪饿着肚子站在门口,正束手无策,忽然楚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白先生,你怎么来学生食堂了?莫非是有事情要找同学么?”   白绍仪心里大喜,忙着说:“就是,我正想找你呢。我这个学期有几个讲座,想叫你问问看,女生们关注那些议题。”讲座时不分院系,全校有兴趣的学生都能来听的。“我回去问问,只是她们都去图书馆了,也要晚上才能问她们。”楚环手上端着个饭盒,看起来是在给人带饭。   “也不着急,你是给谁带饭么?不舒服就去学校卫生室看看。”白绍仪漫不经心的随口一提。   “是给清秋的。今天好晦气的,白先生也看见了,两个男人打架,怎么那个金家的小姐非要把责任推到清秋身上?她一个人在图书馆生闷气呢,我给她带点吃的,等着晚上也好垫垫。没得饿坏自己了的身体,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么?”图书馆不能吃东西,白绍仪想着清秋饿一晚上,顿时着急了。   白绍仪饿着肚子打发走了楚环,趁着图书馆人还少,他顾不上自己的肚子空空如也,一转身朝着图书馆跑了。   清秋对着眼前的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一会是金燕西的笑脸,一会是欧阳于坚挑剔的眼神,一会是道之怀疑眼神,清秋忽然觉得其实这个年代女子的生活也不能尽如人意。见的人多了,自由多了烦恼反而更多了。   “冷同学,我有事情和你说,出来一趟!”白绍仪忽然敲敲桌子,打破了清秋的神游。   ☆、第二十五章      “你怎么了,我送你去医院。”清秋一抬脸把白绍仪给吓坏了,清秋眼中含着点点泪水眉头微微蹙起,大有西子捧心之态,这付样子叫白绍仪魂飞天外,也顾不上什么身份,地点,关心的要拉着清秋去看医生。在白绍仪看来,清秋好像是春天最娇艳的花朵,禁不起一点的风吹日晒,她是值得被细心呵护的。清秋伤心难过肯定是为了下午的事情,白绍仪忍不住在心里把金燕西和欧阳于坚狠狠地揍一顿。他随着年纪的增长,也能控制脾气了,谁知遇见了清秋之后,白绍仪却被他轻易的牵动着喜怒哀乐,真成了毛头小子了。   清秋赶紧擦擦眼泪角站起来:“我没事,白先生有什么事情么?”一阵脚步声,几个学生吃过了晚饭陆陆续续的进来上自习了。白绍仪很快的恢复了正常,他清下嗓子,拿捏着态度,公事公办的说:“你们教授托我给你带话,他在办公室等着你呢。你跟我出来一趟。”说着白绍仪转身先走了。清秋站在当地没动,几个同班的同学刚坐下来,他们望着出去的白绍仪担心的说:“冷同学,是谁叫你?别是付先生吧,他很严厉,你这样的乖学生都要被叫去训话,我们是不是今天晚上也在劫难逃了?”   清秋赶紧收拾了眼前的东西,看看同学们担心的眼神:“只是叫我呢,应该没事。”说着清秋抱着几本书匆匆的出来。她心里飞快的转着,自己的教授断然不会这个时候叫她去办公室,况且上次交上去的作业先生已经批改了,新作业还没布置下来,先生没事叫她做什么呢?白绍仪忽然来叫自己出去,大概是为了白天的事情,清秋虽然恼恨道之那样和她说话,但是仔细想想,道之的态度也是人之常情。自家人偏向这自家人,换成自己在道之的地位上也是如此的。   白绍仪巴巴的跑来找自己出去大概也是为了这个,其实她只是生一会闷气,等着心情平复下来也就算了。金家的人都是趾高气扬,她一介平民女子,只有躲着是非,还能主动地黏上去?白绍仪过来也不过是帮着他们家说话的,他是担心自己生气,还是要嘱咐她不要把欧阳于坚的身世说出去呢?   图书馆前面一株桂花树下,白绍仪正对着清秋招招手,这个时候学生们都去上自习了,图书馆跟前人来人往很热闹。清秋不想惹人注意,忙着走开了。白绍仪跟着清秋慢慢的走着,谁知几下就走到了学校大门前。白绍仪笑着说:“我们出去走走,今天天气好,不少的人都在校园里面散步呢。”清秋在前边听这也没说话,她脚下不停,先出了大门。白绍仪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他很担心清秋迁怒自己,再也不会和他说话了。   学校外面还很荒凉,两个人沿着个田埂慢慢的走着,白绍仪赶上几步,离着清秋身后三两步的样子,他刚想说话谁知清秋先慢悠悠的说:“白先生来找我左不过是两件事,第一不过谁说金总理家的四小姐对着我说那些话本是无心,她自然疼爱弟弟,她以前没见过我,偏生巧的很,他们打架的时候我就在当场。金家四小姐不问我问谁去。护短是人之常情,她自然是偏心自己的弟弟的。第二么,你是担心我乱说什么,这个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喜欢背后讲别人长短的。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本也不知道别人家私事,更没上赶着宣传的。你也该放心了,还请先生回去吧,天色黑了,我也该回去做功课了。”清秋也不看白绍仪的表情,说完了就要转身走开。   白绍仪没想到清秋洞察世事,竟然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自己在清秋跟前和跳梁小丑似得那点私信算计和清秋的高洁比起来,叫人惭愧。白绍仪对着清秋拱拱手,很恭敬的深深地躬身下去:“冷姑娘一席话我是要羞愧死了。我想说的姑娘都先说出来了,只是一点我要和姑娘说一声,欧阳于坚是我舅舅在外面生的孩子,这个事情也是前几天刚闹出来的,除了舅舅舅妈还有我再也没人知道,燕西可能是不知从什么地方知道的。大概是气不过,你说道之偏心自己的弟弟,肯定也是有的。但是她真的不知道燕西和欧阳于坚的关系。等着你走了,我和她啊事情经过说了,道之还叫我见着和你说声抱歉呢。她担心弟弟,难免语气不好,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确实想提醒你一下,欧阳于坚身世也算个隐晦了,你也知道我舅舅的身份,闹出来个儿子不好看。”   清秋听着白绍仪的话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只是一个劲的向回走:“既然把话说明了,我也就放心了。”白绍仪接着暮色发现清秋脸上似乎有怒色,他忍不住抓住清秋的胳膊:“你要生气只管拿着我出气,好好地把你拖累进来,反而要你忍气吞声。你若是气不忿儿,我回去把道之叫来,叫她当着面和你赔罪可好。”   白绍仪脸上义正词严,他严肃地看着清秋,仿佛清秋一点头,白绍仪就会不顾时间立刻冲回城里,把金家的四小姐拖到清秋跟前赔罪了。清秋则是冷笑一声,甩开了白绍仪的手:“哼,我也不为那个生气。我生气伤心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想不开是我自己心胸狭小,喜欢刻薄别人,专门无事生非,小性子喜欢刻薄人罢了,我这会子气不顺,还去投河上吊呢。我死是我的事情,与旁人有什么相干。再者我一个平民丫头,就是被人轻贱了又如何,她是总理的千金小姐,和我计较是失她的了身份。我这样的人还赶不上她的丫头呢,说我几句也就是我自己晦气罢了。这又和你有什么相干?”清秋说着狠狠的一甩袖子,把呆在原地的白绍仪扔下独自走了。   一群乌鸦呱呱叫着从头顶飞过,白绍仪整个人都傻了,等着清秋走出去很远了,白绍仪才茫然的把手指伸进嘴里狠狠地咬下去:“啊,疼死了!这不是梦,我是做梦也没想到清秋竟然长着张利嘴。”白绍仪痴痴地看着清秋的背影,在白绍仪眼里清秋就像是传统的仕女画中低着头粉面含羞的古时女子,温柔沉默,感情内敛,幽闭深闺,她的心思就像是被裹在厚厚壳子里面果仁,需要费力打开才能看见。但是他错了,清秋也有泼辣火热的一面!   白绍仪决定,他要拼尽全力吧清秋追到手,错失机会,他一辈子宁愿单身到底!“清秋你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白绍仪拔腿就跑,对着清秋大喊大叫。“你也该听听我的心声,你生气的不是道之误会你,你认为今天的不如意全是因为燕西而起是不是?若不是他当初死缠烂,也不会惹出后面的事情。只是你照过镜子没有,即便是没有金燕西,你今天也不会多安静。”   清秋被白绍仪说中了心事,不由得停下来,冷眼看着白绍仪。“你想想啊,凭着你的外表,即便是没有金燕西,那个欧阳于坚也会对你有心思的。他还算是个恪守师生之道的,等着你毕业了才来追求。若是欧阳于坚是个品质败坏的人,他在你上中学的时候就骚扰你呢?还有,最近在学校里面,你也该感受到不少男士们的热情了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既然走出深闺就要面对的。这个世界虽然叫着男女平等,但是男人和女人本就不一样,何来平等呢?”   白绍仪看着清秋站在暮色里半垂着头,他小心的观察这清秋脸上细微的变化,见她没有气恼的神色暗自松口气。清秋觉得白绍仪的话说进了自己的心坎,上一世闺阁教育,清秋还无法适应那些会忽然出现在她书包和课桌上的情书,更对着时不时冒出来表白者,和送到她宿舍的鲜花礼物。那些男生的追求叫清秋不安,害羞,甚至认为是自己不检点才会被人戏弄。幽居在大观园里面,一辈子没出过几回门的清秋对于除了宝玉之外的异性都存着莫名的恐惧感。她拼命地拒绝,可是那些人更疯狂的追求,今天被道之误会只是个导火索,彻底引燃了清秋内心的不适和恐惧。她觉得叫女人走出家门还不如回家呢。   想到这里清秋眼泪又出来了:“你叫我怎么办,我还退学回去吧!”她伤心的哽咽着,一块干净的手绢递到她眼前,白绍仪带着些无奈的说:“若不是我见过你母亲,真会认为你是被关在深闺不准见人那样养大的。就好像是我母亲小时候,身边好几个教引嬷嬷,三四个丫头跟着,连着客人都不轻易见!我觉得伯母也算是个开化的了,怎么养出来你这么腼腆的人。我和你说,以后你再遇见那些死缠烂打的人,就大大方方的和他说清楚,那些懂礼貌,有自知之明的就不会再纠缠了。你有什么好伤心的?在外国一个女孩子追求者众多是很面子的事情。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烦恼的?”   话说起来简单,可惜传统观念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变的。清秋叹口气:“果真世界上没两全其美的。只是总有些人实在——黏腻纠缠难以甩脱。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背后他们编排我的话。”清秋想着一些人追求未遂就编出来些诋毁的话。清秋最是小心谨慎,在大观园里面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她受够了。   “那个啊,我教你几招。我想冷太太一定是和你说女孩子不要和人家口角,吃亏是福,教你遇事忍一忍是不是。人生在世也不能太追求完美,想要人人喜欢是不能,人生不就是你笑话笑话别人,别人笑话笑话你么?他们说什么只管去说,同学和教授都不是瞎子,你行得正坐得端,一开始大家不熟悉,时间长了大家熟悉了,谣言不攻自破。你要是还生气,告诉我,我替你出气!”白绍仪指指自己的鼻尖做个强大的姿势。   “别太在意不要紧的东西了,你自己过得舒服才是真的。这个时代有坏处可是也有好处啊,你能出来读书,遇见各式各样的人,不用一辈子关在家里,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的心太细了,什么总理千金小姐,什么平民丫头,在这个世界一切都是可以凭自己努力改变的。你只需要为自己活着,北平不好,你能去上海,国内不好你能去留洋!你聪颖,有前途,你将来的成就足以傲视大多数人。别把自己搞得战战兢兢,你和他们是一样的,甚至比他们强!”白绍仪鼓励着清秋,不知为什么清秋有的时候很消极,仿佛是个谁都能随意欺负小兔子。   清秋沉默半晌,慢慢的抬起头:“多谢你开导我这些,可能是我从小没了父亲,总是觉得自己孤单一个人任由人欺负罢了。金家四小姐也不用为误会我不安,换成是我在她的位子上大概也会如此。”   “那就好了,天晚了我送你回学校。”白绍仪如释重负,咕噜噜,白绍仪脸一红,尴尬的捂着肚子笑笑:“那个,我,学校门口有个吃饭的地方不错,我们去吃点夜宵?我说了半天都饿了,你刚才谢我就请我吃饭当谢礼吧。”   清秋抿嘴一笑:“也好,不过教师食堂的饭菜好,先生饿的太快了吧!”   “天地良心,我晚饭还没吃呢!游园会上的点心没吃上,赶着回来,我站在食堂跟前光顾着找你了!”白绍仪摸这肚一脸我容易么表情。   金家,道之关上门和母亲嘀咕一下午,在晚饭前,金太太的丫头小红慌张的跑进来:“太太不好了,七爷和总理吵起来了!”   ☆、第二十六章      金太太一听见燕西和金铨起冲突顿时眼前一黑,儿子的性子根本和小孩子似得跟这金铨较真起来,肯定会把金铨给惹恼的。道之赶紧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母亲,对着小红说:“现在呢,父亲是为了什么和燕西生气呢?”金燕西在公园和欧阳于坚动手怎么会这样快的传到金铨耳朵里面,莫非是那个人在父亲跟前告状了,导致和金太太心有灵犀,她们交换下眼神,金太太带着道之赶紧过去劝架了。   刚进金铨的书房,就看见燕西正捂着脸气呼呼的梗着脖子站在当场,金太太顿时心如刀割,若是为了别的事情金铨教训燕西,金太太绝不拦着。谁知丈夫竟然为了个私生子大了最宠溺的小儿子,金太太对着兰表妹一家更加厌恶了。她到底是更了解丈夫,也没上去就心疼的抱着儿子,她板着脸对着燕西:“你这个孩子越发的不像话了,你姐姐和我说了,人家欧阳于坚可是好好的,你跟着往前凑什么热闹?”   金燕西没想到母亲竟然会站在父亲一边,生气的哼一声,不服气的说:“四姐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和清秋好好的说话,你们不知道哪个欧阳于坚也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钻出来,抓着清秋就是一统的说教,我看不惯他的样子,好像别人都是傻子,世界上只他一个聪明人!”   “人家和冷姑娘说话,你在边上添乱。不是哪个姑娘不喜欢你,你还往上凑?”金太太似乎铁了心把责任推到儿子身上。   “我和清秋虽然不能做恋人,也能做个朋友的。虽然谈不上很亲近,可是点头之交还是有的。她也不很小气的人,我是男人,更不能比个女孩子还小气。本来我们说的好好的,那个人上来就说清秋不该来这个虚伪的场所。他说游园会根本是权贵们显摆财力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我一生气就和他争辩几声,他竟然说咱们家都是虚情假意的人,还叫清秋不要和咱们家走的太近了,我一生气就和他打起来了。父亲倒是好,一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训斥我,我想分辨却被打了个耳光!”金燕西虽然骄纵,但是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母子两个说的可怜,道之又在边上敲边鼓:“父亲,燕西说的没错,我虽然没听见那个和弟弟打架的人说了什么,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先走到弟弟跟前说话的。我不敢说是谁先挑衅的,只是我事后问了冷小姐,她说的和燕西说的一样。”   “算了,你父亲这几天事情多,脾气急躁。燕西不管这次是谁的错误,你和人家在公众场合动手都是你的错误。你越活越回去了?一点礼貌都没有,传出去人家会说总理家的公子仗势欺人,你小时可是很乖巧听话的从来没和人家起冲突。道之你带着燕西出去,明天不准出门,跟着我去给人家上门道歉。”金太太一番话把金铨的老脸说的有点挂不住,金铨哼哼两声,还想说什么,谁知燕西早就被道之带走了。   “你这是何必呢,男孩子们打打闹闹的都是常有的,何必要亲自上门道歉,其实他对着我们有怨言也是意料之中的,这些年他们母子辛苦,那个孩子未免心里有怨气,燕西我也不会骂他了。至于你亲自去看也不用了,我会把事情安顿妥帖的。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你看这些年过去了,其实兰表妹也是个可怜的人,你就当着——”金铨很不耐烦的摆摆手,带着些为难的语气开腔了。   “老爷这话是帮着表妹求情呢,还是在说我小气。当初老爷一颗心都在她身上,就连着老太太也帮着她说话,我是如何对她的?现在老太太没了,我生了六个孩子,这个家里,外面的官场上,还求亲戚家,谁不知道我才是金家的太太,梅丽的娘和三姨娘对着我恭恭敬敬的。我还会担心一个进门的新人么?这些年来,我知道你总是觉得是我做了什么手脚害的兰表妹伤心离开,没想到我们做了几十年夫妻,你仍旧是怀疑我。你可想清楚了,那时候老太太还在呢,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叫梅丽的娘和她一起进门的话是老太太亲口说的。我对着二姨娘如何老爷亲眼看着,为什么我会容不下她?是谁改变了主意要回家嫁人?我为了把她留下来,好话说尽了,我当着老太太的面前说了只要兰表妹愿意留下来我带着凤举几个孩子回娘家,守着孩子过一辈子。你还要我怎么样?那个时候凤举才三四岁,鹏振刚出生,莫非要逼着我抱着老三跳了苏州河她才能满意不成?她铁定要嫁人,我和妹妹给她看好的人家一概不要,非要听信家里什么做活的下人说的“好亲事”,老太太都拗不过,只能按着她的意思放她嫁人。结果呢,害的老太太着急伤心,老太太是上年纪的人了没几年身体越发不好。今天你一回来不问清楚先打了燕西,我就知道你的心意了。原来是你们怪我当初没肯给你们腾地方。好,如今儿女们都长大了,我带着六个孩子出去,二姨娘和梅丽她们愿意留下来还是跟着我,看她么母女的意思。”金太太越说越生气,把前面几十年来烂帐都翻出来,说的金铨脸上挂不住了。   他赶紧拉着的金太太的手,放低身段哄着妻子:“我的太太息怒,当初的事全是误会,你是咱们家的大功臣,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于坚那个孩子这些年跟着他母亲无依无靠的很可怜。燕西的么,算是我错怪了,虽然他以前闹的不像话,不过最近还好多了。我觉得应该叫于坚把学业完成了,他是个男孩子总也不能没本事傍身吧。”   “这话是正理,老爷是知道我去看过他们母子的,我还跟着绍仪说了,叫他帮着跟学校说一声,退学了能不能再回去上课,咱们家孩子里面都是大学上完的,就连着道之她们几个女孩子还有梅丽,也是一样的,润之和敏之还说预备出洋,我想兰表妹愿意叫儿子出洋这个也可以安排。结果她不愿意,不过可能是她嫌弃我,认为我是在看他笑话或者有施舍的意思,表妹不肯接受。老爷可以亲自看看,和她好好地谈一谈。多少年过去了。别在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了,儿子是她养的,别耽误了孩子的前程,把上一代的矛盾转嫁到孩子身上。”金太太微微蹙着眉头很担心和金铨商量着欧阳于坚的前途。欧阳于坚的身份,注定了不能和凤举他们一样,顶着总理公子的光环出现在人前。   金铨听着夫人的话个感慨站起来,对着夫人郑重的作揖:“夫人,多谢夫人宽宏大量,我金某能娶到你做我的妻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我会找个时间悄悄的看看她,好好地商量下孩子的未来安排。”金铨觉得自己太幸福,太伟大了,家里夫人一点也不生起忽然冒出来的私生子还肯真心的帮着欧阳于坚筹划未来,自己见到了心头的一点白月光,相隔多年还有个女子在一直等着自己,他又成了表妹心里救她出水火的英雄了。   金太太似笑非笑的闪身,嘴上轻轻地啐一声:“呸,你个老不正经的,我不理你了。出国留学的事情,我要和绍仪问一声,趁着姑奶奶没回来,好请她做担保啊。对了敏之和润之不是也吵闹着要出洋么,干脆三个孩子还一起办吧。”   “好,她们的学费和置装费你也该预备了,还有到了那边房租和生活费什么的,你和妹妹多商量着些办,对了绍仪,他从小在在国外上学的,很知道那边的情况,叫敏之她们多请教下。”金铨很大方的挥挥手,金太太听着丈夫的话嘴角轻松地翘起来很欢喜的点点头:“那是自然的。她们可是妹妹的亲侄女!做姑姑的不管谁管呢?”   金铨虚虚对着太太的方向点点:“你啊,听见花钱就高兴了。敏之和道之是亲侄女,那个孩子也是——”   “我何曾亏待过他们?都是咱们家的孩子,我一向是公平对待的!”金太太严肃地对着金铨说:“老爷可能觉得以前亏待了,要大大的补偿才好。可是也该想想别的孩子的感想的,燕西会和老爷顶嘴是还不是为了他觉得有人要把自己的父亲抢走了?”   金铨仰着头想想,忽然笑道:“燕西这个孩子都多大了,还和孩子一样,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等着金太太回了自己的房间,道之正在等着她呢,燕西却不知道上哪里去了。见着母亲回来道之看着母亲担心的问:“父亲怎么说?我刚才劝了燕西好一会,他现在一个人在房间里面生闷气呢。这件事总瞒不住的虽然长辈的事情晚辈不敢随便插手。可是父亲太偏心了,燕西错了也不是全错,可是挨骂的却是燕西一个人。”   金太太坐在沙发上很疲惫的揉着太阳穴:“你把敏之道之都叫来,我有话和你们说。”一下子把孩子都叫来太显眼,金太太决定把事情按轻重缓急分出来,一样样的办好。道之担心的蹙着眉头:“母亲是不是也该和大哥他们通气,也省的那个哥哥说话不小心和老七似得惹父亲生气?”道之到底是成家的人,想事情比燕西成熟多了。   “我想把你两个妹妹送出去念书,至于那个事情,我还嫌丢脸呢。咱们家的孩子我知道的,断然不会有那种糊涂的人。可惜你嫁人嫁的早,我想也该给你增加些,只是担心你三个嫂子会说什么。不如我和你父亲说一声,守华回来了,也该给他谋个好职位。他好了你才能安稳。”道之嘴角上带这含糊的笑容,淡淡的说:“老靠着岳丈到底部没面子,叫他自己奋斗吧。”道之没等着母亲说什么转身走了的。   金家一切如常,总理大人依旧是很忙,金太太还是每天在家里主持家政,倒是金燕西再也不去学校做先生了,每天还是跑的不见人影子,剩下的几个孩子,敏之和润之昂忙着选国外的学校,剩下的人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去。只是白绍仪却明显的察觉出来,舅舅家的气氛有点微妙。金太太几乎一天把账房先生叫来三四次,凤举和鹤荪和鹏振再也不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几个少奶奶有事没事的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三姨娘整天跑出去,买回来不少的化妆品和新衣裳,把自己装扮的花团锦簇,隔着老远就能闻见一阵香水味。   金家的变化谁,白绍仪没什么兴趣追究,他只是暗想着若是就此金家的几个男孩子认真做事,不再整天混日子也算是欧阳于坚的一大功劳了。   只是不管金铨是最后交欧阳于坚认祖归宗,还是欧阳母子仍旧在外面过他们的小日子,这和白绍仪没一毛钱的关系,顶多是成了亲戚们的闲话的材料罢了。白绍仪很无奈车过来一本学生的作业,兴致缺缺的批改起来,明天下午有自己的讲座,要在大礼堂上课的。他看过了教务处送来的选课学生名单,清秋的名字赫然在列。最近金太太总是打电话叫他回去,害的白绍仪几天不知道清秋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那些可恶的男生是不是还和苍蝇似得在清秋身边打转转。   白绍仪端着个杯子里面装着他自己煮的咖啡慢悠悠坐在大礼堂隔壁休息室内,离着上课还有几分钟,白绍仪的习惯是在上课之前先一个人静静,把教案什么的都在心里过一遍先进入上课的状态,既能减少课堂上出错的可能,也能给自己片刻沉思自己的时间。既然选择了做教师,也该尽力做好,不能敷衍了事。可能是今天来的太早了,学生还没多少过来,外面的走廊上静悄悄的,没几个人过来。   白绍仪端着杯子慢慢的呷口咖啡,咖啡酸苦的滋味在舌尖回绕着,白绍仪半闭着眼,心思却很难平静下来。一想着等一会清秋要坐在地下,白绍仪的后背就有点冒汗了。对着自己的本事,他很有自信的。但是在清秋跟前白绍仪就忽然心里没底了!要是自己说错了话,清秋会看笑话自己么?白绍仪倒也不想清秋多崇拜自己,但是在心爱的女孩子面前出丑简直是个灾难。白绍仪狠狠地灌了几口咖啡,暗骂:“没出息,当初做论文答辩也没如此瞻前顾后,扭扭捏捏的。”   “冷同学,请你站一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粗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急躁的抱怨打破了宁静。冷同学三个字叫白芍亿的耳朵竖起来了,一定是哪个长着一脸青春痘的可恨男生在纠缠清秋了。   “我想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还请你自重。”清秋不再是躲闪着那些追求者,她的声音也变的更自信了。   “你也不要太骄傲了,虽然追求你的人很多,可是一个女孩子眼光太高了就会叫人说你是势利眼,你不要太得意了,好像一辈子都要人家哄着你,捧着你。你也不想想等着你过几年,年纪大了谁还看得上你。那个时候你求我,我还正眼也不想看呢。女孩子的青春就那么短,乡下的女孩子比你年轻听话多了!”白绍仪听着那个男生愤愤不平的话,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喷出去。真是个没眼光没家教的凤凰了,全家人娇生惯养供出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宝贝蛋,想着清秋被这个龌蹉的男子如此贬损,白绍仪很想出去教训一下那个小子。   谁知还没等着白绍仪起身,清秋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来:“我选择什么样子的生活不劳别人费心,至于你么?觉得乡下的姑娘好,那封信别浪费了送给她们就好了。祝你早日找到永葆青春,听话又温柔的姑娘。你要再纠缠我,我会把你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你的教授和系主任的。”   “你,你——哼,看你能得意多久!“那个男生支吾半天才挤出来几个字,恼羞成怒的离开了。清秋松口气,她成功了,不再羞于和人讲话,也敢面对讽刺挖苦纠缠自己的人,针锋相,不再受别人的欺负了。虽然心里还是很紧张,但是想着那个男生狼狈不堪的神色,清秋就觉得心里很舒坦!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不需要依仗着谁!这些天,清秋渐渐地明白了,以前在大观园中,她也不是没察觉自己对着贾母和宝玉太过依赖,其实她心里深处很清楚贾母尽管是真心的疼爱她,只是和亲孙子比起来,她这个外孙女还要靠后了。   至于宝玉,他是时时刻刻吧自己放在心上的,但是遇见了长辈,宝玉也只能放手了。她当初一味的躲闪,还不是自己骗自己,那个环境,要依靠自己,保护自己不可能。这个年代清秋可以有力量和自信保护自己了。她不需要依赖谁的力量才能活下去,她自己能过得很好。   “好,你的口才不错,可愿意缴入辩论社么?”一阵掌声响起,白绍仪斜倚着门,对着清秋鼓掌喝彩。   清秋脸上无端的绯红起来,她狠狠地剜眼嬉皮笑脸的白绍仪,抱着书包看也不看的走了,白绍仪很无奈的摸摸鼻子,心里有些遗憾的想着其实每个女孩子都有泼辣的一面啊。只是清秋以前被压抑了天性,看起来很柔弱纤细,有的人就以为清秋是个很容易被欺负的人,一些学生就开始肆无忌惮的纠缠。看起来清秋被自己说动了,她不需要再担心无聊的舆论了,以后清秋会变得很自信的。只是越来越自信和独立的清秋要怎么追求啊!   ☆、第二十七章      一节课下来白绍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觉得身后的衣裳全湿了,好在这个时候办公室里面没人,白绍仪端着茶杯顾不上里面是茶水还是自己喝惯了的咖啡了,咕嘟咕嘟一口气关灌进去,长长的舒口气,白绍仪忽然觉得一阵清凉从心底泛起,仔细看看自己喝的是校工们提前冲泡好的的花茶。自己从来像今天这样紧张过,白绍仪上课的时候完全没了平常挥洒自如的潇洒,他时时刻刻的担心自己出错,又要悄悄的打量清秋表情又要兼顾课堂。   白绍仪毫无形象的瘫在椅子上,人家说女孩子谈恋爱会变得患得患失,对什么都变得不自信了。原来男人也是一样的,只要清秋出现在他视线范围之内,白绍仪就手脚没地方放,话也不会说了。也不知道这节课之后清秋对他嗤之以鼻呢,还是觉得自己也算是有点学识,和她在一起不算被辱没了。   “白先生,您的电报。您刚走了就送来了,我想着正是上课的时候,就先收下来。我本想着先生肯定是下课就回宿舍了预备着给你送过,可是听着里面有声音过来看看。果真你还在这里呢。”校工老张是个老好人,虽然嘴上琐碎些,但是人很好。白绍仪忙着站起来结果老张手上的电报,扫一眼发现时自己父母寄过来。白绍仪忙着谢了老张,打开电报看起来。   “白先生你慢慢的看,今天食堂的菜不错,都这个点了,你还是快着去吃饭吧,你一个人住着,不像是别的教授们带着一家人,回去就能吃现成的。”老张唠唠叨叨的走了,白绍仪拿着电报仔细看看,原来母亲先于父亲回来了,她在电报里面说自己坐的船在一个星期就到了上海了,她会在上海上岸,坐着火车回北京城,白绍仪想着母亲回来定然不能住在舅舅家了,自己一个人,借住在亲戚家无妨,可是全家住在亲戚家不像话。   白绍仪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房子已经在叫人慢慢的修理了,看起来也该催着他们抓紧点,父母回来要跟着堂哥和舅舅家通气,顺便请堂哥留心下最近的政局。自己的父亲也算是资深外交官了,回来之后白绍仪不想父亲一把年纪还要被人抓着点小小的问题大做文章。外交官难做,如今的政府里面分成了几大派系,这一派叫着要把英美的势力赶出去。那一派叫对方是假保土真卖国。其实他们还不是想接着外国人的势力把别人踩下去。更有些人动不动的就指责别人卖国,其实是恨自己没那个卖国的权利。父亲要在外面维护自己国家的权益更要时刻关注国内的变化看起来外交官风光无限其实和走钢丝的差不多了一句话不慎,闹出来外交事件,更有了政敌攻击的把柄。   对于政局的把握,白绍仪更信任白雄起的眼光和判断,对于舅舅金铨,白绍仪只能说舅舅老谋深算,毕竟年纪大了,也该休息休息了。只是金家的孩子里面没有谁能继承金铨的衣钵,舅舅也只能扛着了。   不过权利使人年轻,金铨在总理的位子上坐的很惬意呢。白绍仪急匆匆的从办公室出来,看看时间还算不晚,直接出了校门口坐上黄包车向着城内飞奔而去了。清秋正在宿舍里面整理今天的笔记,她自从上了大学忽然发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原来以前自己也不过是井底之蛙,以前所学的东西根本是桑海一粟。清秋就像是个在沙漠里面跋涉的旅人发现了一泓清泉。清秋恨不得把自己喜欢的学问一个个的学过来。除了研究她深爱的唐宋诗词,清秋还对着西洋传来的哲学,西洋的历史和什么心理学很感兴趣。以前很多闻所未闻的新鲜东西放在眼前,清秋恨不得把整个图书馆的书都吃进肚子里面去。今天第一次上白绍仪的课,清秋对这他的印象大大改观了。   “你这个人真的是和书呆子似得了,整天不是看书就是看书。快点吃饭去,等着一会食堂没饭了怎么办呢。不过你要是去了,反正会有饭的,不仅是大师傅们不忍心看你饿着。就连着在食堂收拾东西的大婶子们也把你当成宝贝。还是做美人好啊,哪里都有人心疼。”楚环放下手上的一堆本子,转身要去拿饭盒,清秋抽出来一本楚环放在桌子上的本子翻翻,奇怪的说:“你们的作业不赶紧交上去,你刚才不是说给白先生交作业么?你这个课代表可不称职啊!”   楚环埋怨着:“我们班上几个男生整天五迷三道的,我催着他们半天才把作业给收齐了。谁想到,我就晚了一会先生已经不在办公室了,我想着别是先生回去了,赶着抱着这堆东西,谁知先生根本没回去。我在学校里面找了几圈,还是没人,最后听见门口的门卫说下午的时候白先生急匆匆的走了,想来是他有要紧的事情要出去办。白先生要我吧作业尽快的送去,后天就是他的课了。可是今天还没把作业交上去!”   清秋暗想着白绍仪虽然年轻,但是师道尊严做的一丝不苟,他是断然不能随便扔下手头上的事情,连个交代也没有就走了。听着楚环的话,他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了。若是自己没猜错,没准这个事情和金家的事情有关系。“你傻傻的想什么呢?快点吃饭去!”楚环伸手在清秋眼前晃晃,拉着出神的清秋就走。   金家,金太太听着白绍仪的话顿时觉得一块石头落地了,多年的姑嫂,小姑子都成了金太太最亲近的闺蜜了,欧阳于坚的事情金太太总是有些力不从心,有了小姑子帮着,她心里有底了。“真的,你母亲先要回来了,我立刻叫人预备房间,打电报叫人去码头上迎接。”金太太欢天喜地的立刻叫人布置起来。   白绍仪赶紧搀着舅妈的胳膊,叫她坐在沙发上:“舅妈别着急,母亲刚上船,就算是一路顺风顺水的,也该两个星期才能到呢,我今天来一是和舅妈说一声,二是想请舅妈帮个忙,我们家的宅子我已经叫人慢慢的收拾了,我在学校里面好些的事情不能天天盯着看,想请舅妈家里的人,金荣也好,李忠也好。他们都是在金家办差事多年的,请他在那边盯着看,有什么事情他们也能做主的。”   金太太忙着点头:“正是呢,我糊涂了。金荣每天闲着,李忠倒是要整天跟在你舅舅身边。对了,我昨天听见燕西说欧阳于坚也对着的你看重的冷姑娘有点心思。”   白绍仪没想到舅妈会忽然问起来这个,他支吾一声,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欧阳于坚却是对着清秋有那么点意思,不过清秋没看上他。舅妈你是见过那个姑娘的,欧阳于坚那样的人和清秋格格不入。舅妈问这个话是舅舅发话了么?其实舅舅觉得亏待了孩子大可出钱叫欧阳于坚接受更好的教育,教育能开阔眼界,至于感情上的事情,强扭的瓜不甜。”白绍仪心里一紧,别是欧阳于坚对着金铨表示喜欢清秋,要娶她。金铨觉得亏钱了这个儿子,真的要仗势欺人,乱点鸳鸯谱了。   原来老七说的是真的!金太太心里一闪而过个念头,她忙着安抚白绍仪:“不是,你舅舅一向主张要自由恋爱的。如今我也不管那边的事情,兰表妹的儿子觉得你舅舅负了他们母子,对着亲生父亲爱答不理的,我是想当初你回来的时候,你母亲给我写信,要我留心你的终身大事。你回来日子不浅了,北京城门的小姐们见了不少,只有那个冷姑娘似乎和你心意。我想着你要是真的喜欢那个姑娘,我就和你母亲好好地商量下。你也不小了,凤举他们都成亲了,断然没有你还单身一人的道理。万一你舅舅真的糊涂了,想去弥补那个孩子,我也能劝住他别胡闹啊。你虽然是外甥,可是欧阳于坚名义上只是金家的远亲。亲戚之间也该讲远近亲疏的。”   自己这个舅妈是会用一切手段打击对手的,落井下石虽然不道德,可是感情上绅士风度实在没必要。喜欢的就要尽力追求,再者清秋不喜欢欧阳于坚,自己就当做个好事,给清秋免除个被骚扰可能。谁知那个欧阳于坚会不会真的求的金铨帮着他吧清秋娶到手呢。人性是复杂的东西!   “舅妈真是心疼我,舅妈从小把我当成亲生的孩子,我今天也不怕在你跟前说真心话。在学校这些日子我冷眼看着她觉得她更好了。”白绍仪给金太太倒了一杯茶,把清秋在学校里面才学出众,风骨独立的事情一件件的和舅母说了。金太太听着忍不住点头:“我当初看她就不错,现在看起来果真是个好的。既然你喜欢我就和你母亲说了。我还是先和你舅舅说一声。”   金太太拍拍白绍仪的手叫他放心:“小红你去看看总理回来没有,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情请总理商量。”   结果小红一会回来:“总理在和人说话不叫人打搅。等一下还要留那个人吃饭呢。”   金太太漫不经心的问:“是谁?这几天该请客的都请完了,怎么还有人上门商议呢?”   “是和七爷打架的那个什么欧阳的。”小红很奇怪,一个穷学生凭什么得了总理的青睐。明白是七爷吃了亏,谁知总理没有心疼儿子反而把打自己儿子的人奉为上宾,方才小红在外面听着里面金铨说话的声音,总理对着几位少爷也没这个耐心啊。   舅妈和外甥交换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金太太幽幽的叹息道:“看看,还真的是强人所难,只为了自己不管别人的死活啊!总理的名声就是干这个的!”   ☆、第二十八章      太太还真的冤枉了欧阳于坚了,在书房里面金铨正伤心儿子的冷淡态度呢,欧阳于坚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坐在金铨对面。虽然脸上竭力保持这冷漠的神色,但是第一次和亲生父亲面对面,欧阳于坚的心还是被厌恶和说不清的激动等等感情纠缠撕扯着。从小欧阳于坚就被母亲告诉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从小他跟着母亲辛苦生活,刚开始的时候他万全相信自己父亲在他没出生之前就死了话。但是等着年岁渐长,欧阳于坚发现母亲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的父亲虽然死了,可是他也该和父亲姓啊。为什么他反而从母姓?难道自己的父亲还活在人间,或者里面有更曲折的故事。   在上小学的时候,被班上的孩子欺负之后欧阳于坚哭着回家问母亲:“我到底有没有父亲,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母亲吧欧阳于坚抱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母亲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肩膀,咸咸的泪水蜇的伤口很疼。从哪个时候开始,他就再也没问起父亲是谁,他为什么不要我们的话了。   父亲这个字眼从他们生活里面彻底消失了几十年,谁知忽然有一天,在他和一个花花公子发生冲突之后,上天很戏剧的给他送来了消失几十年的父亲。他最看不上眼的纨绔子弟金燕西的父亲,高高在上的国务总理金铨竟然是他的生身父亲!母亲和金家有着很远的亲戚关系,一不用母亲亲口承认,在欧阳于坚的心里已经勾画出来当初的一切了。   一个失去依靠只能在亲戚家寄人篱下的姑娘被富有的表哥欺骗玩弄的老套故事。自己母亲这些年来辛苦的一个人养育他,而眼前的人呢,步步高升,成了万人瞩目的国务总理,方才他进门的一路上,如此精致的宅院,服侍周全的佣人,满屋子金碧辉煌的摆设。想想他们母子住的狭小的房子,下雨的时候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自己为了学费和生活费苦苦挣扎,可是金家的孩子们呢?金燕西傲慢的嘴脸浮现在眼前。欧阳于坚心头慢慢的汇聚成一团怒火。他想对着金铨大吼大叫,狠狠的揍他一顿,或者说一些冷酷的话,叫金铨伤心难受,他和母亲才能觉得舒服一些。可是伤人的话对上金铨关心的眼神,欧阳于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金铨越看欧阳于坚越觉得这个孩子和自己年轻的时候太像了,就好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欧阳于坚心怀大志,肯脚踏实地,他不像自己那些儿子们每天只会混日子,不是出去玩就是在酒宴和无聊的应酬中消磨时间。他以前亏欠了他们母子,幸而于坚争气。他以后要好好地补偿这个儿子,叫他成为比自己成就更大的人。   “你在大学的成绩很好,白白的辍学了太可惜了。你想不想接着上学呢。你现在只能做个中学教员,太委屈自己了。你是想回去接着上学的话我会给你安排好的。”金铨眼睛闪闪发亮望着欧阳于坚,伸手抽出来一支雪茄烟叼在嘴上。   欧阳于坚沉默了,他当然想完成学业,只是那个时候母亲生病了,他们两个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可是再回去上学谈何容易,当初自己是辍学的,系主任觉得很可惜,因此特别叫他谈过。欧阳于坚坚持要退学,无奈系主任说:“你有困难可以理解,若是你家里情形好一点,可以回来。只是我只能把学籍给你保留两年,你回来也不能跟着现在的班级。”   算起来自己离开学校超过两年了,家里还没能力负担学费的。最后的尊严叫欧阳于坚不肯向金铨开口请求帮助。眼前的青年沉默不语,金铨眼神有些暗淡,孩子还对他这个父亲心有芥蒂。虽然有些伤心失望,但是怜惜还是战胜了金铨自尊心:“我知道你担你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好你们的。你只管放心上学去,学校那边我会打招呼的,就这几天你就可以上学了。以后你们母子的生活再也不用那样辛苦了,我听说你母亲是靠着给别人缝补浆洗衣裳过生活的。”   欧阳于坚心里猛地被刺了一下,他倏地抬起头,压抑着愤怒,对着金铨大声的道:“是的,我们虽然过的艰苦可是很快乐!我会尽自己的力量给母亲尽量好的日子。从小母亲就和我说不要想着依靠别人,穷也要有骨气,嗟来之食不能吃!我会靠着自己的力气完成学业的,我们非亲非故的,不能麻烦金先生。”欧阳于坚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不满化成尖利的字句对着金铨发射过去,金铨脸色顿时变得十分苍白,他吃惊地看着欧阳于坚,心里憋闷的难受,一股酸醋从心头慢慢的涌上去,他恨自己,自己的儿子恨自己!金铨被欧阳于坚执拗的眼神看的心里有些发虚,他躲闪着欧阳于坚的逼视,讷讷的说不出来话。他金铨什么时候哑口无言狼狈不堪过,就是在应付国会的发问,他也是从容逼迫的。谁知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却是手足无措了。   正在金铨尴尬万分,被愧疚和伤心纠缠的时候,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吩咐了不准打搅!”金铨大声的训斥着外面的人,他只有借着呵斥下人才能找回平常的自己。   “总理,是太太和表少爷来了。姑太太要回家了,太太欢喜的很,安排着人去上海迎接姑太太回京城呢。”李忠老老实实地推开门挨骂,他垂着手站在门口,抬起头不好意的看看屋里的人。   金铨听着李忠的话很无奈的挥挥手:“你叫太太看着安排就成了,你和太太说我今天不进去吃饭了么?”   “是的,小的已经和太太说了。太太说叫总理注意身体别高兴了喝多了,她那边留下来表少爷吃饭。几位小姐都在太太那边,五小姐和六小姐要问出国留洋的事情。”李忠说话不疾不徐就像是放絮的柚子皮,没有起伏,没有滋味,听得人都跟着寡淡无味。   鸡毛蒜皮的事情也啰嗦!金铨把李忠给撵出去,转脸对这欧阳于坚说:“你不想回去上学我也该想到了。你在外面历练几年眼界开阔不少,再回去上学就觉得憋屈了。不如我送你护也出国留洋,如今最时兴的就是出国镀金。你也该出去开阔下眼界,你是学法学的,中国现在的法学都是外面的舶来品,要想真正学到真东西就该出去看看。”欧阳于坚听着金铨的话脸色更阴沉,他站起来冷冷的说:“你这算是什么,良心发现么?我们不需要你的施舍。把你伪善的嘴脸收起来。”   晚饭之后金太太诧异的看着金铨:“你怎么这个时候就进来了,不看公文了?”敏之和润之看见父亲进来都站起来,她们两个亲亲热热的扶着父亲坐下来,捶背的捶背,端茶的端茶,金铨享受着女儿们的殷勤服侍,很诧异的说:“今天是怎么了,以前见着我不是开口要钱就是要东西的。今天怎么忽然有孝心了?”   “爸爸别打趣了,五妹和六妹已经决定了,她们一个要去法国读艺术,一个要去英国读法律。以后她们两个出去了也不能天天给爸爸端茶捶背了就当着她们在尽孝心吧。对了我听着妈说爸爸想资助个年轻人出洋,可说的怎么样了?”道之装着糊涂,试探着父亲的口气。   金铨脸色一沉,对着几个女儿说:“你们的孝心可要花费不少的银子呢,我可不想享受!我和你们妈妈有话要说。”几个女儿都站起来,白绍仪也跟着站起来告辞了:“多谢舅妈把金荣借给我使几天。时间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谁知金铨张口叫住了要走的白绍仪:“你等一下,我有点事情和你商量呢。”   白绍仪从金家出来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坐上金家的汽车,看样子城市出不去了,白绍仪只能去落花胡同的房子住一晚上了。他想着方才舅舅交代的话,又想着舅妈隐藏在平静脸色下的阴沉,都有点头疼了。舅舅的意思是叫他安排欧阳于坚先回去上学,他似乎对金家的人有些排斥,因此上金铨郑重的托付白绍仪一定要劝他回去上学,“你们年纪相仿,都是学法律出身的。你出国留洋,见识多,也算是他的前辈了。我说话他未必肯听,还要请你帮着说说。”金铨对着白绍仪说话的时候,金太太端着茶杯的手明显的顿了一下。   白绍仪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他说动了欧阳于坚回去上学,岂不是正好给欧阳于坚和清秋相处的机会?但是自己不说,欧阳于坚未必就真的不回去上学,他这个身份,若没有和金家扯上关系,欧阳于坚或者还能听听。但是自己和金家沾上了亲戚关系,没准在他的眼里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了。   汽车就是快,没等着白绍仪想出个两全之策,汽车就到了落花胡同的口上了,白绍仪刚从车上下来,就看见欧阳于坚从冷清秋家的大门出来,冷太太和宋润卿则是热情的送他出门!这个是怎么回事?清秋上学每个星期才能回家一天,自己几乎都在学校,除了进城回不去了才在这里住一晚上,冷太太一个人整天在家也没有人关心,欧阳于坚这个时候能出现在她们家,看着冷太太的态度,没有以前的疏远和冷淡反而是亲切熟悉起来!白绍仪心里暗自懊悔,你这个笨蛋,人家采用迂回战术,先打动了冷太太。女儿最听母亲的话,到时候冷太太一句话自己多少努力都白费了。   想到这里白绍仪赶着上前对着冷太太和欧阳于坚笑着说:“真巧,在这里意见欧阳同学。冷伯母好啊,你手上是怎么了?受伤了?”白绍仪在夜色里面发现了冷太太手上缠着白色的纱布。   冷太太下意识的想把手藏起来:“没事,今天出去不小心被个车子给刮伤了,多亏了欧阳先生送我回来了。”   白绍仪眉头微微皱起来,他担心的说:“是个什么样子的车子,最近听说流行破伤风呢,您的伤口别大意了,若是要严重要去医院处理一下。”   欧阳于坚在边上讽刺的说:“白先生说的医院我们可是上不起的,偌大的一个中国,好的医院全是外国人开设,里面随便一点药片都是普通人一月的薪水。白先生整天和那些代表民众的老爷们在一起,与其制定些不切实际的法律还是认真的想想该怎么叫大家都看得起医生更现实些。伯母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冷太太脸上有点尴尬,她没想到当着自己的面前欧阳对着白绍仪夹枪带棒讽刺一番,其实在冷太太看来,白绍仪虽然是个富家出身,但是比起来金燕西那样公子来好多了。她抱歉的对着白绍仪笑笑请白绍仪不要计较了。白绍仪也不在意,呵呵一笑装着没听明白。欧阳于坚也觉得在冷太太跟前失言了,很快的告辞了。   白绍仪看着欧阳走远的背影,问起来事情的经过,原来冷太太出门买个东西,刚进了胡同就被一个装着很多破烂的大车给刮伤了手臂,赶车的人也是个很穷的乡下人,帮着给收破烂送货赚上几个小钱。他当时都要哭出来了,冷太太看着那个人可怜也就算了。正巧欧阳于坚过来看见了冷太太,带着她去街边上一个小小的药铺里面包扎伤口,送她回家了。“也不过是一点小伤口,白先生今天回来了,明天还要去学校么?”冷太太把受伤的手竭力的藏起来:“我想求先生一件事,我们家秋儿这几天忙着要做什么研究的。若是秋儿知道了肯定会赶回来的。秋儿这个星期要跟去做什么田野调查的,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没得耽误了她的功课。还请白先生帮着隐瞒,我一个人拉扯个孩子不容易,她心思细密,我不想做孩子的累赘啊。”   白绍仪被冷太太慈母心给打动了,他知道清秋和母亲相依为命,冷太太是清秋最大的惦念,若是自己存心瞒着清秋,她知道了肯定会埋怨自己。若是不管冷太太的请求,冷太太也会埋怨自己。清秋知道了母亲受伤的消息也会伤心难受,想着清秋伤心的样子白绍仪心疼了。“伯母是我的长辈,我自然听您的,只是一样,刮伤伯母的是一辆装着破烂的车子,那样的车子太脏了,我很担心伯母的身体。最近破伤风确实厉害,您回家安心休息,我就住在隔壁,晚上有点发热什么的,别耽误了立刻叫我,我打电话送你去医院。您别嫌麻烦,只要想想清秋,她可是只有您一个人了!您要是答应这个,我就答应不告诉她。”   冷太太没想到白绍仪会如此为自己着想,可是自己额人家非亲非故的凭什么麻烦人家呢,正要推辞,宋润卿却抢先插嘴了:“还是白先生想的周全,最近破伤风却是大大的流行。我们办公室的同事亲戚的孩子就是破伤风没了。不过秋儿她妈妈的伤应该不要紧。要是有事晚上少不得要麻烦白先生了。”宋润卿很客气的对着白绍仪点点头,对着他做出来个请的手势:“不早了,不打搅先生休息了。”   别看宋润卿对着金燕西嘻嘻哈哈的,可是对着白绍仪,他总是有些忌惮,在他跟前的表现正常了很多了。冷太太谢白绍仪的关心,对着他保证要是自己晚上情况不好了就一定会通知他的,白绍仪才算安心的走了。   冷太太进了屋,有些埋怨的说:“我的伤也不严重养上几天就好了,你平白答应下来做什么。总也不好麻烦邻居的,人家是有大学问的,整天忙着研究学问。”冷太太觉白绍仪那样的人肯定是很忙的,有了上次金燕西的教训,冷太太对着和金家挨上边的人都存着戒心。   “我的傻姐姐,你还没看出来么?人家白先生是对着咱们的姑娘有意思了,你不喜欢金七爷那样风流倜傥的,可是这个白先生总是没得挑了。人品家世长相性格,我什么人没见过,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点了!”宋润卿咳声叹气的跺脚,金燕西来追清秋的时候,他也觉得有点不真实。金燕西和清秋两个人性格出身什么的差的太多了,奈何人家七爷是真的放得下身段,人都是有私心的。宋润卿和金燕西混的时间长了,加上贪点小便宜什么,也就对着金燕西的追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巴不得自己的外甥女攀高枝一步登天了。   最后亲事不成,他除了背地里可惜几天也就算了。金燕西对着宋润卿的确是很巴结的,可是和白绍仪对他不远不近,不温不火的态度比起来,宋润清却更敬重这位白先生。尽管白绍仪没有像金燕西那样整天给他送礼物,可是白绍仪很尊敬宋润卿,人谁也不傻。谁是真正吧自己当成长辈看,谁是拿着自己当成工具。他还是分得清的。   清秋回到宿舍赫然发现楚环竟然正埋头看一本小说呢,她诧异的说:“今天你不是有课么?怎么还在这里看小说呢!”   “别提了,白先生请假了。也难怪你发现没有这几天白先生好像忙得很,听说白先生的家人要从外国回来了,他也许忙着预备家人团聚的事情。他们家老爷似乎是在外交部担任很要紧的职位。他们家也是显赫的很,白先生忙着收拾房子,应酬亲友们肯定忙得很。你发现没白先生连日忙的脸色很不好看。”楚环托着腮,无奈的小说放在床上:“别的先生们帮着带了几节课,再也不能兼顾了。白先生这几天请假了,拉下来的课程以后慢慢的补上。”   清秋才想起来,她刚才正遇见白绍仪急匆匆出去,他脸色真的不好,眼圈整个是黑的,整个人完全没休息好的样子。白绍仪老远看见她竟然加快了步子没和她打招呼先走了。原来是他的家人回国和他团聚了,清秋想着自己这一世也只有母亲一个人,全家人欢喜团员的感觉怕是无缘体会了。“我几个星期没回去了,这个周末我是一定要回去看看的。最近我心一直不安,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秦秋握拳决定这个周末无论如何要回家看看,她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有点事情发生。   ☆、第二十九章      落花胡同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一放假清秋简单的收拾了下带着简单的东西回家了,看着胡同口上那株大槐树还照常伫立在那里,几个孩子正在树下开心的玩着。清秋的心渐渐地放下来,这几个星期她真的累坏了。原来书本上的知识只是一部分,难怪圣人曾经说过世事洞明皆学问,她跟着几位先生和同学去整理一些从故宫里面整理出来文档,还被几位同学和老师拉着去郊外研究一个乡村庙宇中的壁画和收藏的经文。几次出去清秋的眼界大大的开拓了,她以前在书本上看见的都是前人研究的成果,现实是什么样子已经不可考证了。如今她亲眼看见了事情最原本的状态,清秋觉得自己要学的还多着呢。   “冷姑娘,你回来了?你妈妈还在医院里面呢,快点去看看吧!”对门的一个大婶子拎着篮子出门,看见清秋坐着车子回来了立刻很热心的询问着冷太太的病情。清秋听着邻居的话脑子顿时懵了,她妈妈什么时候生病住院了?看着清秋稀里糊涂的,邻居大婶子跺脚大声的说:“哎呀,你妈妈真是的为了不耽误你的功课硬是不肯叫你回家。她得了破伤风差点就出大事了,住在协和医院里面。多亏了街坊白先生半夜把你妈妈送到医院去。”   清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医院的,看见靠在床头上正在打点滴的母亲,清秋觉得自己的知觉和神智回来了。看着冷太太苍白的脸,清秋眼泪刷的一下下来了:“妈你怎么这么大的事情的瞒着我啊!”清秋一下子扑倒冷太太跟前,跪在床边把头伏在冷太太身上哭起来。   “你这个孩子,多大的人还动不动的就哭,叫人看着笑话。我已经没事了,你不在学校好好地上学跑回来做什么。快点回去,我这里有人照顾。”冷太太疼爱抚摸着清秋的头发,催着她赶紧回去。   清秋抹抹眼泪,紧张的握着冷太太的手:“妈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我说一声,真的要出事了我也不活了,舅舅和韩妈怎么能照顾好。我立刻上学校请假,等着妈妈好了我再回去。”清秋一想着冷太太得的是破伤风,这个年头染上破伤风治愈的希望很渺茫,但是母亲好好地在家怎么会染上这样的病。她发现了冷太太手上的纱布,一个不起眼的外伤真差点酿成大祸。   冷太太苦笑一下:“被一个装着破烂的大车刮伤了,本想着一点的小伤口,谁知竟然染上了破伤风。好在捡回来一条命。咳咳咳——”冷太太咳嗽起来,整个人蜷缩起来,很虚弱的样子。清秋顾不上问冷太太详细的情况忙着去给母亲倒水喝。   “伯母今天感觉怎么样?”清秋正背对着房门给母亲倒水,白绍仪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来,冷太太笑着说:“白先生来了,我已经好多了。秋儿你该好好地谢谢白先生,那天晚上要不是白先生提醒我小心别是破伤风,我可能也不会吧发烧放在心上。我忽然发病,还是白先生连夜把我送来的。若不是白先生出手相助我这会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了。”冷太太很激动地推着清秋的胳膊,说了原委。   清秋忙着对着白绍仪深深地鞠躬,白绍仪手上拎着不少的水果,慌张的伸手扶着清秋:“别这样,我可当不起!其实大家都是邻居,互相照应是应该的。清秋同学今天怎么来了医院了?是谁告诉你伯母住院的事情?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请假来照顾伯母,我刚才上来之前问了医生,他说伯母的身体没事了,只要回家休养几天就好了。检查结果出来了,血液里面的细菌已经没了。”白绍仪尴尬的把满手拎着的水果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报告好消息。   冷太太很感激的说:“白先生每天都来看我就不要破费了,我已经全好了。等着我出院可是要亲自上门道谢的,秋儿你快点请白先生坐下来。”   白绍仪忙着摆摆手:“我给学校请假出来的这几天我忙着收拾房子呢。够几天家母要回来了,就不能每天过来看望伯母了。我家里宅子离着这里不远,有时间还能过来看看您。也不知道伯母预备什么时候出院,我好叫人接你。”   冷太太忙着说:“白先生事情多,千万别为了我耽误功夫了。白太太要回来了,事情不少,您还是先忙。我身体万全好了,就叫秋儿的舅舅和秋儿接我出去就好了。对了这是您垫付的医药费,太感谢白先生了。”说着冷太太从枕头边上拿出来个小小的钱包,递给清秋:“快点给白先生,那天我病的匆忙,一应的药费都是白先生垫付的。我和医院打听花费多杀,她们却不肯告诉我。好容易昨天我能出去,问了账房的人才知道。”   清秋忙着接过来冷太太手上的钱包,钱包沉甸甸,还有些纸币。清秋知道协和医院是北京城最好的医院了,自己的母亲这一病绝对花费不菲。白绍仪忙摇摇手:“我不急着用钱,倒是伯母要好好地休养身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着白绍仪赶紧走了。   清秋看看母亲,跟着出去了。医院里面要安静的,清秋也不好叫住白绍仪,她只能跟着白绍仪出了病房。白绍仪站在一棵树下,望着远处草地上几位散步的病人看着清秋:“我们先走走,你母亲的病情已经没事了。那些钱我是不会收,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医生说伯母的身体很虚弱需要要好好地调养,你叫她安心养身体,等着她康复了,再还钱。”   家里的情形清秋知道,她虽然能靠着给报社杂志写稿子换一点生活费,但是学业的压力就不能叫清秋有很多时间写稿子。也就勉强挣一点生活费,剩下大部分的学费什么的都是家里出的。本来冷家的家底很薄,清秋上学更是把的最后的积蓄花上了。可是她不想欠白绍仪的钱,依旧是很坚持的说:“我们家虽然困难,但是这个钱一定要还给你的。”   说着清秋要把的钱硬塞给白绍仪:“清秋,你听我说。你母亲住院一下子就是两百元,你家里以前要是拿出来两百元是可以的。只是你上学交学费,还有生活费书本费什么的,现在一下子还要再拿出来两百块可不轻松了。我想这里面一定有变卖首饰的钱。那些首饰我想一定是你父亲留给你们的纪念了。你拿着钱把首饰赎回来,你放心我不会挟恩要求你做什么的。我是你的邻居也算是你的师长,帮助邻居和后合情合理。你也不用想的太多了。其实我看你很有潜力才会这样帮你的。等着你学有所成,事业腾达的时候可要加倍的把今天的钱还给我。”   清秋的手被白绍仪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她第一次被除了宝玉之外的异性这样亲昵的握着手,脸上忍不住泛起一丝绯红,她试着挣脱下,可是白绍仪的手坚定有力的握着她,不给她逃走的机会。清秋抬头正对上双深沉的眼睛,一股热热的东西猛地冲上头,什么话哽在喉咙里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白绍仪所做的一切绝对不是他说的什么看在邻居的情分上,更不是因为他只是很单纯是清秋的师长,学校里面不少的额学生都是出身贫寒,也没见白绍仪帮助每个学生。   自从上清秋对白绍仪摆明态度,果真白绍仪再也没对着清秋说过分的话,态度也恢复成了一般师生之间不咸不淡的样子。只是每次清秋有事,白绍仪都会出现在她身边。这次白绍仪出手相助,确实帮了请求的大忙。   她虽然不是学习医学的,奈何清秋也是个博览群书的脾气,在图书馆里面清秋看了一些关于西医的著作,对着常见的病也有点了解。破伤风是个很厉害的疾病,若不是白绍仪把冷太太及时送医院,现在她还能不能再学校里面安心上学都难说了。冷太太是清秋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若是她不在了,清秋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但是无端端接受白绍仪如此的帮助,这点钱在白绍仪看来也不算什么,就算是把钱立刻还清了,情分也欠下了。   我这个人一向是最讨厌欠人家的钱的,你的心思我领了,这个也是我母亲的意思,母命难为,你也不总能看着我惹母亲生气。听着清秋的话白绍仪的脸上露出来一丝失望的神色,看起来清秋还是对他有隔阂,真是应了那句话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啊。白绍仪勉强的笑笑:“都随便你,只是这样一来你身上的担子更沉了。”   “总会有办法,我可以坚持过去的。倒是把钱还了我安心些,省得有人依仗着是债主,说出来些无赖话。”白绍仪脸上的失落却叫清秋心里轻松起来,她语气轻松的随意开个玩笑。   “哦,是么。你觉得我会依仗着债主的身份和你说什么无赖话么?你放心我也不开当铺放债的,还会和你分斤掰两的算利息不成。”白绍仪接过来清秋手上的钱包,是个绣着精美图案的手绢抱着沉甸甸的一包洋钱。他瞄一眼上面的绣花图案,十分精巧,暗想着应该是清秋的手艺,白绍仪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你的手艺真好,放在过去就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我妈妈最喜欢你这样的姑娘了。干脆这个前我也不要了,你以身相许给我做媳妇好了。你这样的媳妇我妈妈喜欢,我更满意。”没等着白绍仪话音落下来,清秋红着脸瞪一眼白绍仪,对着他啐一声转身走了。   白绍仪被人家瞪着眼啐了也不生气反而是哈哈大笑,和中奖似得开心,清秋两颊发烧快步跑向病房,身后还能听见白绍仪得意洋洋的笑声。不管自己如何跑得快,白绍仪的笑声就像是天上明媚的阳光叫她无所遁形。   “秋儿你别跑的太快了,看看脸都红了。”冷太太心疼的拿着手绢擦擦清秋的脸,低声的说:“你把钱交给白先生了,咱们欠了人家很多人情,等着我出院了,也该好好地上门道谢。你去和医生们问一声,若是能出院我们立刻回家。”清秋有些担心母亲的身体,可是冷太太态度坚决,她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叫清秋有些意外的是,医生看见清秋来了好像认识她似得:“你的冷太太的女儿你的母亲身体已经康复了,医院到底不如家里舒服随意,冷太太的身体还很虚弱,应该回家好好地休养,记住病人不能劳累不能吃凉的,也不能吃太刺激的食物,要好好地休息。一旦发烧要立刻回来就诊。我给你办出院的手续,拿着这个单子去药房拿药,按着病历上的医嘱吃。”   医生一边嘱咐着注意事项,手下不停很快的洋洋洒洒开出来几张单子交给清秋。清秋接过来单子,谢了医生。她忽然想起来母亲的医药费还没算清楚呢,她身上没带多少钱,总要问清楚钱才好回家想办法筹集药费。“请问大夫大概要多少医药费,我今天来的匆忙,身上的钱不够。”尽管上一世寄人篱下,可是有贾母的疼爱,黛玉根本没为钱财的事情发愁,就连着宝玉都说过凭他们怎么说后手不接也少不了他们的,原来为钱财所难是这个滋味。   “哈,冷太太的医药费都付清了连着药费都已经付清了。冷太太想今天出院也行,在住几天也是可以的。”医生对着清秋眨眨眼,意味深长的嘀咕一声,借口着要去查看病人就走了。清秋拿着单子站在医生办公室里面仔细想想,忽然一下子明白了,这个医生肯定是认识白绍仪的,自己母亲的医药费白绍仪早就付清了。   清秋和宋润卿接了冷太太回家休养身体不提,白绍仪这些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看着工人装修房子。他们家在京城的房子多年没住了,尽管白雄起还帮着看房子,可是空房子放在那里极容易衰败的,金荣指挥着金家常用的泥瓦匠很快的把房子修葺一新,可是里面的家具装饰白绍仪不放心,自己亲自盯着工人们糊墙装地板。眼看着北京城的天气一天天的冷了,他干脆花大价钱装上了锅炉和地板,窗帘,灯饰家具什么的都是按着自己母亲的喜好换了信崭新的。   眼看着装修工程就要完成了,金荣领着工头请示白绍仪:“表少爷,工程都基本完了,老李头想问问爷,爷书房隔壁那个房子还空着呢。里面要装成什么样子,还请爷示下。”金荣说的是白绍仪书房边上的房间,按着白绍仪的习惯是装修成平常休息的小客厅的,或者当成卧室更方便。白绍仪想想,对着李头说:“我这个房子你是按着北京城最时髦的样式装修的,我想换个风格你看怎么样?”   李头是京城最有名气的糊裱匠,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室内设计师这个称呼,可是李头不仅是给达官贵人们装饰房子,还跟着他的师傅进皇宫里面给老佛爷当过差的。他垂着手对着白绍仪笑着说:“白先生是出洋回来的你是要英国大使馆的调子呢还是法兰西大使馆的调子。墙上的壁纸什么的还好办,只是家具要现从上海那边的洋行下订单,等着从外洋运回来可得好些日子呢。”   “我不要洋式的,我要很古典的样子,跟着颐和园和故宫里面的书斋那样的。”白绍仪想想对着李头比划着自己想要的式样。李头没想到白绍仪会提出来这个要求,看一眼白绍仪身上的西装和皮鞋:“明白了,爷是喜欢以前的老样子。这个我门清,保证能叫您满意。只是要问一声,爷要这个房子做什么,是做中式的书房呢,还是装上一张床做卧室呢。还是您看书累了闲着歇一歇?”   我预备着做书房,架子床不要了,放上一张罗汉榻什么的,一定要布置的雅致不要大红大绿的!白绍仪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直觉的认为清秋很喜欢那样的房子。李头得了白绍仪的话,大概说了预算。白绍仪听了默默地盘算一下:“你只管用最好的材料,家具什么也要好的,钱不是问题。”   李头听着白绍仪的话顿时喜得眉开眼笑,这个活计他赚了不少了,李头忙着去画图样做预算去了,金荣看见个根班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问道:“什么事情,有话就进来回话!”   跟班赶紧上前:“表少爷,姑太太打电报了,明天就到北京了。我们太太叫小的来通知表少爷,明天早上八点前门火车站,少爷可别忘记了。我们太太说这边的房子还没修好。请姑太太先在那边住几天。”   白绍仪眼睛一亮,母亲回来了的真快,原本下个星期到轮船竟然提前了这么多,肯定是路上顺风顺水,船才这么顺利地提前到港了。或者这是个好兆头,白绍仪想着金太太的话,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个微笑。   “很好,你跑一趟辛苦了。还有金荣,你在这边忙了好几天。这点钱不多,你们拿着喝酒吧。”白绍仪高兴地撒赏钱,金荣拿着手里沉甸甸的洋钱笑的眼睛都不见了。   白夫人金瑛看着嫂子脸上岁月的痕迹有些感慨的说:“多少年了,我们总算是又见面了。看见你们全家都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金太太拉着小姑子坐在沙发上,亲热的说:“你刚从火车上下来我觉得你一点没变样子。路上辛苦了,绍仪这个孩子真有孝心,把房子修整的不知道多好了,说是赶着你回来叫你住的舒服些。可惜还没完工呢,你现在我这里住几天,我们好好地说说话。”白夫人握着嫂子的手:“正好,我一个人回来的除了从老家带出来的几个下人,也没什么事情。正想着和嫂子好好说话,先不着急搬家,绍仪还要忙学校的事情,在这里正好和嫂子说说话。这些年大哥和你们都好吧。孩子们呢,叫过来我看看。”   正说着凤举他们晚辈全过来给姑妈请安,白夫人笑眯眯的拉着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一个劲的夸奖,丫头们早就把白夫人预备的礼物端上来,金瑛指着三个盒子说:“你们结婚我都没发亲自来参加你们的婚礼,这个算是我补上你们的见面礼。里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过是外国一些好玩的小东西,你们拿着玩就是了。等着你们添了孩子我一定给大大的红包!”   金瑛的一席话惹得大嫂子吴秀芳脸上一红:“姑妈只拿着我们开心!我看姑妈还是先给表弟找一门好亲事,没准很快就能抱上孙子呢。”   “我就不明白了,小姐们说亲事害臊也就罢了。少奶奶们添孩子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你们有什么害羞的。都是姑妈的心意,你们别扭捏了,谢了姑妈收下吧。对了说起来绍仪。不是我偏心自家的孩子,我生了六个孩子没有一个比绍仪稳重懂事的。他年纪也不小了,你可是有什么打算呢?”金太太似乎在抱怨着儿媳妇们肚子没动静,没等这媳妇们有所表示,她先转移了话题说起绍仪的婚事。   凤举感受到妻子埋怨的眼神,尴尬的清下嗓子,赶紧站起来对着弟弟们说:“我们就不要在这里碍着妈和姑妈说表弟的亲事了。反正姑妈回来了,日后有的是说话的日子,姑妈我明天给你请安。部里面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着鹏振和鹤荪都借口这有差事全走了。敏之她们几个小姐看着母亲和姑妈的架势要是说私房话的,都站起来抱着礼物走了。   几个少奶奶心里埋怨着丈夫的冷淡,奈何在亲戚跟前也不好表露出来,她们只能跟这丈夫一起和金瑛告辞,预备着回去要好好地审问下丈夫,约束他们不要整天的出去不回家。金太太看看身边只剩下了白绍仪,她忍不住问:“老七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老七只是在车站上在她眼前晃晃,一转眼就不见了。自从知道了欧阳于坚的事情,金燕西变得有些沉默了。   白绍仪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的说:“老七和秀珠妹妹出去说话了。舅妈现在要找老七说话么?”   “那倒不用,老七和秀珠两个好一时歹一时的,还真是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啊。”金太太对着小红使个眼色,小红立刻心领神会的关上门出去了,金太太看一眼小姑子,进入正题:“绍仪的婚事你既然托付给我,我倒是帮着他看了个不错的姑娘。只是出身低了些。人品么却是极好的。”   ☆、第三十章      北京城的冬天跟着最后一批飞向南边大雁来了,学校的图书馆里面的人变得更多了,期末考试要来了,就连着平常不怎么用功的学生都抱着书本来认真起来,清秋对着要来到考试不怎么担心,她坐在图书馆里面 ,心思却飞到了家里母亲身上。冷太太大病一场,整个人明显的虚弱消瘦不少,清秋恨不得整天在母亲身边照顾她。只是冷太太很坚决的把清秋轰到学校去,不叫她耽误功课。   一场大病父亲当初留她的首饰都被送进了当铺,冷太太担心下个学年女儿的学费,只是说自己身体好多了,再也不肯吃补药。清秋打算着回去多写上几篇文章送到报馆去。等着放假了,她在家里多做些刺绣针线,清秋的针线很好不少的绣庄都愿意出大价钱收购清秋的针线。清秋计算着要是寒假能赶出来几件不错的绣品,拿去换成钱补贴下家用,母亲也不用整天唉声叹气了。清秋很无奈的笑笑,以前她是不肯埋头做针线的,第一个贾母心疼黛玉身体弱,唯恐她劳累了。第二个大观园里面姑娘们做针线都是消遣,衣裳都有针线上的人做了,身边的丫头婆子一堆哪里用姑娘亲自动手,只是湘云和宝钗两个要分担家务,不过她们也不用担心手上的针线活慢了就生活拮据。   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要亲自动手换取生活的日子,不过生活虽然艰苦,清秋的心里却舒服多了。她和母亲舅舅安稳度日,每天能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掌握自己的命运,再也不是寄人篱下,也不用对月伤心,看着别人家家人团圆,自己暗自伤心了,清秋无声的长出一口气,翻开笔记本开始复习功课。   “清秋外面有人找你!”一个同学过来瞧瞧的和清秋嘀咕一声。清秋停下手上的笔:“是谁找我?”“我也不认识,他说是你以前的老师。”原来是欧阳于坚来了。自从在游园会上欧阳于坚和金燕西当着清秋的面前打起来,清秋就再也没见着金燕西和欧阳于坚他们任何一个人了。今天欧阳于坚怎么巴巴的找到学校来了?以前不知道欧阳于坚的身世也还罢了,现在知道了欧阳于坚原来是和金燕西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清秋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欧阳于坚了。在清秋的概念里面,给人做外室的女子大概和的尤二姐差不多了,虽然长得不差,只是性格软弱放纵,虽然可怜可是仔细想想却不值得同情。没想到欧阳于坚的母亲也是这样的人,难怪欧阳于坚平常举止言谈颇有些偏执,大概也是和家庭的环境分不开。   只是欧阳于坚已经找上门来了,清秋也不能避而不见,欧阳于坚的偏执她是领教过的,万一清秋避而不见他能闯进图书馆大吵大闹也是有的,清秋对着身边的同学低声的说:“我出去看看,若是我没回来麻烦你把我的东西拿回去。”   “好,你放心去,正好你的笔记可以给我参详参详。”身边的同学对着清秋挥挥手:“你一向是好学生,还用的着在期末拼命么?你还是放松放松也给我们这些笨学生留点生路。你这几天整天看书到半夜,脸色都灰暗了!出去散散心也好啊。”   和清秋同宿舍的同学只以为她是认真复习,日日都要半夜才睡,太刻苦了,全然不知道清秋是在赶稿子挣稿费呢。清秋苦笑一下,拍拍同学的肩膀走出去了。   从温暖的图书馆出来,清秋忍不住打个寒战,这几天天气一直阴沉沉的,那种寒冷直要透进骨头缝里面。按着清秋家里的财力,她自然是没有大红色羽缎白狐狸皮大氅御寒了,好在上学之前冷太太给她置办的棉衣还算是厚实。拢紧了身上的棉衣,就看见欧阳于坚正一脸兴奋的祝站在不远处,他穿着平常的中山装,并无大衣和御寒的衣服,奇怪的是欧阳于坚不见如何冷,反而是精神百倍,好像吃了百年人参的架势。   见着清秋,欧阳不等着她过去自己三两步就到了她眼前:“清秋,要放假了你有什么打算。我听说你给楚环写的文章震惊四座,这个假期你来辩论社吧。在家呆着没意思,趁着放假你该好好地接受些新思想好好地开眼看世界。你也不能一辈子在家呆着啊,那样的话你读书做什么?”欧阳于坚那天和金燕西大打出手之后,很有一段时间不敢见清秋了。尽管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可是清秋的思想还很守旧,她或者会因为自己的出身躲着他疏远他。但是内心渴望见到清秋的冲动还是战胜了内心的迟疑。清秋不是俗人,她不会单纯的因为出身就看低别人,再者自己和母亲的悲剧是的旧思想造成的,为什么要自己承担?   在快要放假的时候,欧阳于坚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决心去找清秋说清楚了。在欧阳认为即便是清秋有些顾虑,他也会用新思想来改良她的!清秋下意识的看看图书馆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学校里面不少人都认识她,不知为什么,清秋实在不想被人看见和欧阳于坚过从甚密。   “欧阳老师我假期还有别的事情,可能没法参加你的读书会了。我还有事情,要考试了,我该进去看书了。”清秋很直接干脆的拒绝了欧阳于坚的邀请,她没时间也没兴趣参加欧阳于坚什么读书会。她们宣传的思想和清秋不怎么合拍,她虽然觉得欧阳于坚有的时候说的也还在理,只是仔细推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清秋的拒绝叫欧阳直接黑了脸,他觉得清秋上大学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她不该选中文系,还专门研究古文和所谓的国学,一个好好地女生非要吧自己埋进故纸堆,抱着孔孟之道不放手。欧阳于坚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清秋从腐朽思想里面拯救出来。欧阳于坚激动的上前一步:“清秋我认为你万全选错了方向,如今的世界不再是你故纸堆里面之乎者也了。这个假期我会每天去你家接你的。那些几百年前的东西是不会给你想要的生活的。”   清秋都要被欧阳于坚给气笑了,自己选择研究什么学问是她的自由,欧阳于坚不是一向吧自由挂在嘴上,怎么她的意志就能被他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非要按着他认为的正确路线才算是正确呢。“欧阳老师,我妈妈身体不好——”清秋干脆和欧阳摊牌,她没时间参加什么读书会和别的追求新思想的活动,清秋只想过安稳不被打搅的日子。   “冷同学,你跟着我去办公室一趟。你最好解释一下你的作业是怎么回事?”白绍仪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他似乎有些生气,板着脸严肃的扫一眼清秋。清秋从没见过白绍仪生气,平常总是温文尔雅的人板着脸生气,竟然带这意想不到的威严气场,清秋忍不住一瑟缩。   清秋想起来白绍仪上次在课堂上布置了一份作业,她最近忙着赶稿子赚稿费,在作业上难免有些粗了,没想到白绍仪认真起来也很吓人的。她自知理亏赶紧扔下欧阳于坚乖乖的跟着白绍仪走了。白绍仪不紧不慢的在前面走,望着白绍仪的背影,清秋心里没来由的心虚起来。她以前竟然没把白绍仪当成先生尊敬,可是看着白绍仪的背影,她竟然心生敬畏。   正在清秋胡思乱想的时候的,白绍仪停下脚清秋没防备一头撞在白绍仪的背上。“哎,你这个人,大白天走路也能魂不守舍的。我看你改去医务室看看了。”白绍仪推开办公室的门,示意清秋进去。快要中午了,办公室里面没人了,室内不大,一个白铁皮的炉子正烧的旺旺的,清秋刚进去只觉得一阵暖气扑面而来。白绍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指着他对面椅子:“你坐下来。”说着白绍仪拿出来一份作业扔在桌面上:“你看看,以前你最认真,可是这分作业呢,连着字迹都跟着潦草起来了。其实里面的内容还算是不错的,但是你的态度——研究学问最要紧的是态度。”   清秋翻看着自己的作业,后面的字迹确实有些潦草,她脸上忍不住一红,低着头任由着白绍仪教训。一杯牛奶放在清秋跟前,她吃惊地抬起头,白绍仪则是正把一碟子精致的蛋糕放在她眼前:“我知道你为了伯母的事情担心,听说你这写日子每天晚上都很晚才休息。你是在给报社赶稿子是不是。冷同学你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有什么困难张嘴叫我帮你很难么?或者你认为我是别有所求?”   清秋被白绍仪看穿了心事,反而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应了,她拧着手指,鼓起勇气对上白绍仪的眼:“我能自己搞定,不需要任何的帮助。其实家里的情况还好,只是我妈妈,你也该清楚,她那个人一向苛待自己。我想多赚些稿费什么的补贴家用省的她担心下个学期的学费生活,不肯好好地休养身体反而会累坏了身体。作业是我错了,我会重新写好交给你。”   白绍仪盯着清秋看一会,很无奈的叹口气吧牛奶放在她手上:“做了父母都是一样的,你母亲一个人抚养你更是辛苦。作业的事情么先放下,你写的不错,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才会叫你来谈话的。这几天我家里的事情太多了,在外面久了,连着人情世故都不懂了。原想着我妈妈回来只是一家人吃饭说话就算了,谁知今天这个请,明天那个请的。一个个全不能推脱掉。我和跟班似得陪着母亲四处应酬!要不是我硬脱身出来,还不知道被困在那个总长司长的宴会上。你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把牛奶喝了,今天食堂没什么好吃的东西,你把这个吃了吧 。”白绍仪握着请求的手不放,手心是牛奶杯子热热的感觉,手背上白绍仪温暖干燥的掌心,体温源源不断的传到清秋的手上,渗进皮肤,温暖着她的身体。清秋的脸上都浮现出来一丝嫣红。   她挣扎一下,谁知白绍仪却是紧紧地握着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你这个人一向是面面俱到,怎么也会糊涂了。官场上一向都是如此的,白夫人久在国外她也要熟悉下如今北京城的风向,若是回来就不出门见人,等着令尊大人回来了才是眼前一抹黑呢。我身体好好的,不过你说的也对,我记着就是了。”说着清秋要挣脱白绍仪的手离开。   “是,你说的对。没想到你每天埋头功课却还对着外面的事情洞察透彻。把牛奶喝了吧,今天食堂吃面条,你肯定不喜欢。”白绍仪眼神温暖的看着清秋,不舍的松开手,清秋被白绍仪盯着不放只能把牛奶喝了。温暖的牛奶滑进胃里,身上都跟着暖洋洋起来了。等着她放下杯子,一勺子蛋糕就送到了嘴边上:“伯母现在吃什么药,是中药还是西药。若是西药我有不少的维他命葡萄糖的,你拿回去给伯母。”   清秋躲闪一下,白绍仪亲热的举止叫她脸上忍不住一红,这个人也是个得寸进尺的。白绍仪一本正经的说:“你的手凉的和冰似得,握着杯子捂一捂。或者伯母是相信中医的,我改天去同仁堂买上些补药亲自送上门。”   清秋忍不住对着白绍仪翻个白眼:“不敢劳动你,还请你想着师道尊严四个字别做出来这副西洋景给大家看笑话了。”   白绍仪则是不以为意的说:“你老实的把这些蛋糕都吃了,我就不逼你了。我昨天特别给六国饭店的西点房打电话,特别定下来的点心,都是按着你的口味不甜腻很清淡的。我给了老张五块钱的跑腿费才赶着午饭前拿回来。看在学校和饭店子之间开车都要半个小时的份上,就请冷姑娘赏脸尝尝。”   清秋垂下眼看看送到嘴边的勺子,又抬眼看看白绍仪的笑脸,她迟疑一下,还是张开嘴了。   放寒假了,冷太太的身体好多了。这天上午,天气阴沉沉,今年一入冬北京城连着下了几场雪。冷太太站在门口看看漫天的彤云有些担心的望着大门的方向。清秋一放假整天在家一步也不出门,除了给报社寄稿子,去花市大街置办刺绣用的丝线,剩下的时间清秋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是看书写稿子就是在临窗的绣架上做刺绣。   清秋早上起来说要去邮局拿自己的稿费,顺便买些丝线什么的回来,冷太太心疼女儿一直陪着她没能出门,拿出来十几块钱心疼的摸摸清秋的脸颊:“你一个假期那里也不去,以前上中学的时候的你还经常约着同学出门转转,怪可怜的在家不是写稿子就是做针线。谁家的姑娘这样辛苦?要过年了,我身体不好也不能出去的,你拿着这点钱喜欢什么自己就买下来。你都是大姑娘了也该打扮打扮自己了。过年的新衣裳你想要什么样子,赶紧扯了料子来,我和韩妈赶年前做出来。”   清秋本想推掉,她不在意过年穿新衣裳,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可是冷太太疼爱的心意,清秋接过来冷太太的钱,和妈妈撒一会娇就出门去了。眼看着要中午了,清秋还没回来,冷太太有些不放心了。她看看正在厨房里面做饭的韩妈,悄悄地打开了院门。   谁知刚打开门,她就看见个人站在门前,“是秋儿么,这位太太对不住了刚看错人了。请问您找谁啊。”   冷太太还以为是清秋回来了,等着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很体面的太太,正在看门牌号码像是找人的样子。白夫人金瑛穿着一件普通的呢子大衣,头上也没什么珠宝装饰,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下眼前的妇人,四五十岁上下,脸上虽然有些憔悴可是气质沉静,眉眼之间还能看出来年轻时候痕迹。母亲年轻的时候不俗,可想而知这个姑娘肯定长相不错了。   “我想问问这个地址该怎么走?他们说的进落花胡同给,可是这里面分明没有三十一号。”白夫人一直催着儿子把清秋领到跟前见面,谁知白绍仪总是推脱,白夫人心里着急,眼看着凤举几个孩子都成家了,自己儿子还单着呢。她悄悄的和金太太问清楚了清秋家的地址,才知道自己儿子和人家住邻居呢。金瑛听着嫂子的话忍不住笑了,这个小子肯定是没有追上人家,还在那里做无用功呢。于是金瑛决定亲自出马,她要看看到底这位冷姑娘是何方神圣,能把自己的儿子迷得魂不守舍。顺便她要考察下冷家,两家的门第悬殊太大,白夫人不得不多个心眼。见着冷太太,金瑛的心先放下来一半了,冷太太虽然是一般的装扮,可是身上脸上都是干净整齐,眼神举止都不像是藏着坏心的。反而是中规中矩,一看就知道是以前老规矩家里面出来的人。   “三十一号的大门在门券胡同,您是白先生的什么人?”冷太太觉得金瑛有些熟悉,听着她要找三十一号,大概猜出来眼前这位太太的身份。“我是白绍仪的妈妈,刚刚从外面回北京城没几天。这个孩子嫌弃家里的客人多,打搅他看书了,就说住在这里。我今天出去顺路过来看看。要是那样的话我就过去看看,打搅您了。”   冷太太眼看着天上飘下来雪花了,她忙着叫韩妈:“你去把雨伞拿出来,给这位太太。天上下雪了,您打着伞过去吧。门券胡同和我们这里是背靠背的,从胡同口上出去左转就到了。”说着冷太太吧雨伞递给白夫人,人仔细的指点着该怎么走。   白夫人谢了冷太太,撑着伞说:“等着我叫人给您把雨伞送回来。外面冷得很,您还是进去吧。”   冷太太不放心的看着胡同口,笑着说:“路上还有积雪,我看着你过去吧。韩妈你干脆送白夫人过去。”韩妈忙听着叫她总白先生的母亲过去,立刻擦着手出来对着白夫人说:“白夫人,我送你过去。白先生是个很好的人,这点小事不算什么。”说着韩妈一手打伞一手扶着白夫人走了。   冷太太站在门口看着韩妈和白夫人的背影的消失在胡同口上,可是清秋还是没出现。她心里的不安慢慢的膨胀起来,正在冷太太很失望的回到院子里,门外一阵脚步声。冷太太满怀希望的看过去进来的却是韩妈和白夫人。“太太,白先生家没人,我就请白夫人过来坐坐。”   “白夫人放心,这里和那边只隔着一道墙,若是白先生回来了这边肯定能听见声音的,天下雪了,夫人不嫌弃就进屋坐坐。”冷太太热情的邀请金瑛进屋坐。   白夫人环视下冷家的院子,收拾的很争气,她微笑着上前扶着冷太太的胳膊:“你身体刚好,可不敢吹风。多谢您的盛情,我就等着那个小子回来。”   两人正要进屋,韩妈惊喜声音响起来:“姑娘回来了,外面下雪了,太太急的什么似得。”冷太太看去清秋正抱着一包东西进来。   ☆、第三十一章      清秋脸上一路上风吹着红扑扑的,她看见个很眼生的夫人站在院子里,以为是家里来了客人。冷太太埋怨着说:“你早上便出门,都什么时候才回来!可是冻着了!这位是隔壁白先生的母亲。快点问好。”   白绍仪的母亲,清秋听着母亲的话,心里没来由的紧张下,好在她是个宠辱不惊的性子,把手上的东西交个韩妈,清秋收敛了心神,上前对着白夫人鞠个躬,轻声细语的说:“白夫人好。”白夫人看这清秋的举止行事早就是喜欢上了清秋端庄温柔,她喜欢一下拉着清秋的手,拉到眼前仔细看:“哎呀,冷太太你好福气,生出来这样标致的女儿。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精致的姑娘我可算是开眼界了。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我这辈子没有生女儿的命,要是你能做我的女儿,我可要做梦都想笑醒了。”白夫人是大家出身,金家在金铨这辈上只有金瑛和金铨两个,身为独生女儿,她一向是跟着堂哥金铨当成男孩子教养长大。   金家的老太太和奶奶们出门见人,家里有人来拜访金瑛都是要作陪的,她从小就是个玲珑的性子,言谈举止任意挥洒,真是八面玲珑,虽然讨巧可是不浮于轻薄。等着成家之后,跟着丈夫做了外交官夫人,在交际场上历练的更加圆润深沉了。冷太太是个很老实的人,清秋虽然机敏,但是姑娘家在外客跟前不好太放肆,多亏了白夫人长袖善舞,场面才能一团和气不至于冷场。清秋大方的任由着白夫人挽着她的手进屋坐下来,冷太太很谦逊的说:“白夫人别夸她了,一个毛丫头罢了,惹夫人笑话了。”   冷太太叫韩妈端茶,谁知帘子一掀,韩妈端着个簸箕装着满满的煤球进来了:“太太,外面的炉子该生添煤球了,等一会我再去冲茶。”北京城里面除了豪华的大公馆,差不多都是生煤炉子取暖的,因此冬天的京城早上家家户户生炉子也成了一大景观。韩妈一簸箕煤球下去,堂屋就成了烟尘的世界了。冷太太想嗔着韩妈不懂事,她看看白夫人身上英国呢子大衣和领子上的水獭皮领子,抱歉的说:“韩妈做事一向没思量,夫人不嫌弃还是进去坐坐,里面横竖比外面暖和些。”说着冷太太站起来指着西变挂着绿色撒花门帘的屋子白夫人猜那就是清秋的房子,她看着清秋笑着说:“姑娘要是不嫌弃,我可要打搅了。”清秋站到门口一笑,亲自打开帘子:“里面没怎么整理,还请夫人别笑话凌乱。”白夫人巴不得亲自进去看看清秋的闺房,一个女孩子的房间最能看出来她的性格品行如何。白夫人看着清秋的举止已经是喜欢了,见她好不扭捏的请自己进去越发的喜欢了。她搀着冷太太说:“我才知道冷太太刚大病初愈,我搀着您慢慢的走。”   冷太太看一眼韩妈,韩妈装着没事人似得拿着簸箕给炉子里面倒煤球,老妈子们的特点之一就是喜欢八卦主人家的是非,尤其是韩妈,没等着别人问几句,她先巴巴的把事情全都说出来了。“我身体好多了说起来还要好好地感谢白先生呢。若是没他帮忙我这会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冷太太和白夫人进了里面。   好香啊,里面点的是什么熏香?我在法国都没闻见过这么好闻的味道。白夫人以他进来忍不住赞叹一声,清秋的屋子里面缭绕着一股似兰似麝的味道,说不上来是高级香水的味道还是上等沉香降香的味道,闻起来脑子清爽,叫人浑身都舒服极了。冷太太却是完全没察觉,她不在意的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闲钱给孩子买香水呢?大概是前几天水仙花开了,这个屋子暖和水仙花开起来还不错。”   清秋挪过来绣架前的椅子给白夫人坐,冷太太很随意的坐在女儿的床边上,这间厢房不大,靠着西墙放着一张架子床,上面挂着浅绿色幔帐,虽然也是绸子的,可是半新不旧挂了很久了。床上的被褥都是简谱的很,但是洗的干干净净,很整齐的放在床里。白夫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清秋的闺房,一面墙全是大书架子,上面满满的放着书本,临窗是张小书桌,整整齐齐的放着文具和几本书,一张打字摊在桌子上,白夫人看去都是核桃大正楷,很漂亮的颜体字写的是佛经。窗根底下摆着个绣架,用手绢把绣好的不分盖起来怕生炉子的灰尘掉在上面。   绣架上搭着几只丝线,里面少了几种颜色,白夫人猜想清秋刚才出去肯定是买丝线去了。正想着过去看看清秋的针线,却看见清秋端着个小茶盘进来:“韩妈忙着添煤,哪有功夫倒茶,我倒了两杯茶。白夫人请喝茶。”   金瑛接过来清秋手上的茶杯,虽然是上好细瓷杯子可是使用的日子长了,上面的釉面也不光亮了,好在洗的干净,白夫人把杯子凑近了鼻子轻嗅茶香:“真是好香的茶,这个是什么的茶叶我以前喝了不少的茶,还没那种茶叶这样清香呢。”冷太太笑着说:“那是什么好东西,也就是一块钱一大包的花茶罢了。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您别见笑了。”   白夫人仔细尝尝,诧异的说:“在外洋多年很久没喝咱们国家的茶叶了,这个茶叶是花茶可是花香并不是特别的明显,倒是有股甘甜和清醇。我想起来了,记得小时候和家人去西湖边上玩,在虎跑泉边上喝茶,也是这样的甘甜。莫非是拿着上好的泉水泡茶的?”   北京城一半的水井打出来的只苦涩的水,大家都不喜欢喝只能拿来洗衣裳,甜水井的水要是要按着桶卖钱的,更讲究的人家会出钱买玉泉山的水来喝。白夫人想这可能是冷家一向在喝茶上很讲究,特别买来玉泉山的水喝茶。“倒也不是什么西山玉泉山的水,是前几天在院子里腊梅花上收集下来的雪水。”冷家的院子虽然小,冷太太和清秋都是富有生活情趣的人,四时花卉一样也不少的肿着,一颗腊梅花就在清秋的窗外开的正好。   白夫人端着茶杯点点头,暗想着冷家母女两个还真是有点意思,虽然生活困顿可是脸上没有任何怨天尤人和怨恨之色,反而心态平和,一般男人都做不到,反而母女两个却能气定神闲气度不凡。绍仪那个小子眼光不错,只是冷家姑娘如此出色,她肯定是骄傲些。冷家大概也不会因为白家的权势和富贵就轻易的答应亲事,她总该抓住冷家的心思,把这个好姑娘娶回去做儿媳妇。   白夫人打定主意,越看清秋越觉得合心意,她趁着寒暄的功夫看了清秋的字和针线,嘴上赞不绝口的夸奖着清秋的心灵手巧:“这笔字写的真好!如今的姑娘们谁还把心思放在针线上,清秋能坐得住真难得。”白夫人一个劲的夸奖清秋好,抓着她的手不肯放手。冷太太虽然得意自己的女儿被夸奖,可是白夫人的来意到底是什么,她心里一点底没有,也只能在边上附和着:“您太抬举她了,一个小孩子家家,当不起夸奖。她放假在家帮着人家抄写点佛经也好修身养性。她多大的年纪能写出来多好的字呢。夫人见多识广,她那点小本事不值一提。”   白夫人很认真的看着冷太太:“冷太太我的话一点没夸张,姑娘确实招人喜欢。对了清秋的年纪也不小了,您对这她今后有什么打算么?姑娘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冷太太和清秋愣住了,清秋心里一动,莫非白绍仪跟着家里说了什么?今天白夫人根本是来和她们家摊牌的?冷太太一个人拉扯着女儿这些年,人情世故上也很敏感,白绍仪比起来哪个金家的七少爷是好多了,可是还是哪个顾虑,人家高门大户的,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受委屈怎么办呢?或者白夫人进来天是不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只是人家给冷家面子没明着说罢了。想到这里冷太太越发认定白夫人是来表态,不叫白绍仪和清秋交往的。“我只有这一个姑娘,自然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再者秋儿还小呢,她一心想着要上学大学横竖还有四年呢。等着她毕业再看吧。”冷太太表示她不想女儿受委屈也不想现在吧清秋的终身定下来。   清秋听着白夫人的话心里无法遏制紧缩一下,只是这样的话她没法插嘴,只能悄无声息的出去算是回避了。白夫人没想到冷太太会错了她的意思,不由得有点着急。要是把事情给办砸了儿子指不定要怎么伤心呢。要是他一生气甩手出了国一辈子不娶,可是坑死人了。白夫人忙着解释:“我是真心喜欢您家的姑娘——”话还没完就听见韩妈在外面喊:“白先生,您家老夫人在我们家呢!”白绍仪回来了,韩妈正巧在墙根底下拿东西听见那边声音,隔着墙大喊大叫起来。   冷太太无奈的叹口气:“白夫人我们都是做母亲的人,我只有一个女儿,自然是小心翼翼,担心她受一点委屈。至于儿女的婚事是要看天意和缘分的。我们家的情形您也看见了,实在不敢想高攀的话,只求着孩子能一生平顺罢了。”   白夫人明白了冷太太的意思,她笑着说:“您的意思我清楚了,我看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您将来的好日子还有呢。”正说着只听见院子里面白绍仪的声音:“韩妈,这个给你们太太的。她身体还好么?”白夫人和冷太太出来,外面的炉子里面添上煤球火苗子升起来高高的,客厅的桌子上条案上落下来的灰尘都被擦干净了。清秋正拿着一块抹布慢慢的擦着座钟的玻璃罩子。大门的帘子一掀开,白绍仪手上提着一堆的东西站在门口:“我顺路经过同仁堂,买了点滋补身体膏方。”   清秋拿着抹布看看白绍仪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出来的母亲和白夫人,冷太太赶紧推却:“我还没谢谢白先生呢,哪里能叫您破费呢。东西我们是不能再收了。”   白夫人看着儿子脸上有点挂不住,心里暗笑嘴上还帮着他求情:“要是我知道冷太太大病初愈,我就该事先预备了礼物上门。我这个儿子能和您住邻居肯定是没少麻烦您。他做的都是应该的,您只管安心的收下来,以后有的时候麻烦您的时候呢。”说着白夫人和冷太太告辞带着儿子走了。   临走的时候白夫人看着清秋笑着说:“你喜欢安静也好,只是大冬天的闷在家里对身体不好,闲了我来接你和你母亲过去大家说话可好?”   清秋看这母亲的脸色,正想着如何回应,白绍仪担心清秋尴尬,赶紧解围:“她的作业很多,妈还以为谁都和秀珠妹妹似得每天不是出去玩就是出去玩么?”   白夫人瞥一眼儿子,酸酸的说:“人家姑娘是中文系的,你这个法学院的教授还知道的真多。”说着白夫人和冷太太清秋告辞,拖着儿子走了。   白绍仪被母亲给拖回家,看着母亲正在给舅母眉飞色舞的打电话:“冷家的姑娘不错,我想着尽快把婚事定下来。只是婚姻大事不能马虎,要有人上门提亲才好。哪有我亲自上门直眉瞪眼的就人家把女儿嫁过来的道理你帮着我物色个媒人,要能说会道很体面的。也省的说咱们看轻了人家。”   金太太在那边想想说:“我看叫总理手下那个部长过去说一声,对了冷姑娘的舅舅在禁毒署,干脆叫他们署长去提亲。我看一定能成的!其实绍仪的亲事应该是做舅舅上门提亲,只是要是叫总理去了,显得咱们以势压人。”   白夫人看着坐在沙发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儿子,促狭的一笑:“我看人家未必看得上我们家绍仪,干脆就以势压人一次,麻烦哥哥走一趟。”   白绍仪听着母亲的话顿时急了,他很清楚清秋是个超脱不羁的性子,最厌恶的是别人拿着权势压制她。若是真的把金铨搬出来,没准把清秋惹急了,她真的会拒绝自己。白绍仪顾不上什么了,对着母亲做个可怜兮兮求饶的表情,白夫人虚指着儿子和金太太说了几句别就挂上电话了。   “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真是还没娶媳妇呢就把娘给忘了。我要打电报给你父亲说一声,他只有你一个儿子总该过问下。我这里预备着你的婚事,可是人家姑娘对你怎么热情啊你有闲着在家时候不如去好好地追求人家,生的提亲的时候人家不同意。看你的脸放在什么地方!”白夫人寒碜着儿子,鼓励他去追求清秋。   白绍仪很无奈的瘫在沙发上:“我也是很困惑,她对我一直不咸不淡的。我也不能整天守在冷家啊!”   “那你就守在她们家隔壁啊,对了正月十五有个灯会,我这里好几张的票子,你请人家出去走走,我这里帮着你说动了冷太太!”白夫人给儿子出谋划策,鼓励他主动出击。   接下来的几天,冷家忽然发现白绍仪或者白绍仪的佣人经常时不时的来打搅了。不是他们那边劈柴潮湿引不着火就是缺了点什么小东西要过来寻。冷太太自然乐意帮助邻居,白绍仪得了冷家的帮助,更讲究礼尚往来。今天借了东西明天必定是带着小礼物上门拜访道谢。冷太太本想这推辞掉可是京城的风俗如此,邻居之间关系好的,一向是走的很近的。白绍仪拜访自然是人家好意,况且白绍仪很有分寸,只是上门道谢,跟着冷太太说点客气话也就告辞了。冷太太看着白绍仪举止得体,办事周全,心里对着白绍仪的顾虑慢慢的消失了。她暗想着女儿的年纪也不小了,虽然还在上学,可是已经有不少的人上门提亲。她一来是舍不得女儿,更有清秋的学业还没完成,不适合太早成家。只是女孩家终身最要紧,白绍仪身上没什么公子哥习气,待人和气,而且白夫人是个极和蔼的人,若是清秋能嫁到他们家,她也能放心。   于是冷太太对着白绍仪的态度殷勤起来,对着白绍仪嘘寒问暖每次来都挽留他多坐一会。白绍仪哪里能感觉不到冷太太态度的变化,他更是有事没事的来冷家走走了。   这天清秋正在绣架前做针线,听着外面母亲和白绍仪说话。“伯母好,您这是要出门不成?今天难得天气好,出去转转也是要的,只是您身体刚好,要多穿点。破伤风的后遗症便是畏寒。”白绍仪对着冷太太嘘寒问暖什么都想到了。   “白先生来了。那边张太太要我过去帮着做年糕。北边的人和咱们南边的人做年糕的方法不一样,张太太觉得咱们南边的年糕更好吃。要我过去帮着指点下。您来坐坐也是我们荣幸,何必要每次都带着东西来呢?”冷太太热情把白绍仪往屋里让。   “一点小玩意,昨天一个福建的朋友给我送来不少的水仙花,都是没雕刻过的。我一个人哪里用的这许多,听说冷太太雕刻水仙花是高手,拿来给您也是相得益彰。既然您要出去,我也就不打搅了。”白绍仪作势要走,冷太太则是不经意对着屋里喊:“秋儿,白先生来了。你昨天不是说有问题要请教白先生么?”说着冷太太对着韩妈说:“我去对面的张太太家,你在这里招呼白先生。”   白绍仪巴不得冷太太挽留他,听见着冷太太蓄意放水心里乐开花了,只是清秋对着白绍仪反而是不冷不热的,她没出来,自己也不好进去正在踌躇的时候,清秋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妈只管去的,韩妈请白先生进来吧。”   白绍仪听见清秋的声音,眼睛都亮了,赶紧进去,韩妈饶是一双没缠过的大脚硬是没跟上白绍仪的步子。掀开西房的门帘,白绍仪只觉得一股香气袭来。他也算是冷家的常客了,却还没进过清秋的房间,清秋坐在窗子地下的绣架前,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呢。韩妈跟着进来把刚泡好的茶叶放在桌子上,特别搬来一张方凳放在清秋跟前。白绍仪谢了韩妈端着茶杯坐下来。   等着韩妈走了,白绍仪忽然不知道对着清秋说什么了。他握着杯子傻傻的看着她,今天清秋穿着一件浅粉色半新不旧绸子小棉袄,底下没系裙子,一条黑色细呢子裤子,长长的秀发随便挽成个慵妆髻,脸上半点脂粉没有,整个人却和窗台上的水仙一般超凡脱俗。“要过年了,先生怎么还在这边住着?今年不同往年,白夫人也回来了,你们家老爷子在官场上,过年的时候迎来送往,应酬不少,先生倒是清闲一个人在这里。”清秋似乎在嘲讽白绍仪自己躲清闲,把事情都推给自己的母亲。   白绍仪被清秋刺中了心事,有点心虚的敷衍着:“那个,其实我妈妈一个人就能应付了。我跟在她身边反而碍事。我父亲还没回来,家里的事情没那么多。家里人多,我也不能真的关着门不出去见人应酬,这里安静,我正好能静心做学问。你看咱们胡同很安静,连放鞭炮的都少,更不会有人上门打搅。我这个人看书不喜欢被打断,在外面读书的时候,夏天我专门到乡下去,拿着一本书能在的湖边看一整天。”白绍仪拿出来做学问这个万能借口。   “可是白先生这几天似乎事情不少,不少没了这个就是少了那个。我看着白夫人是治家有方的人,你是她唯一的儿子。先生一个人住在外面,怎么白夫人偏生给你派来个着三部着两的下人服侍?倒是叫你出面和邻居们借这个借那个的,好端端的耽误了白先生清清静静的研究学问,还连带着别人都不能安静。你刚才说了,你看书最喜欢安静不被打搅,但是这样下来反而没事与愿违。我看白先生还是回家去,省的耽误了你研究学问了。”清秋挪揄这白绍仪,脸上一本正经。   白绍仪被清秋的话堵得噎一下,随机嬉皮笑脸的凑近了清秋:“我那里是真的要借什么东西,只是想过来看看你。一个人看书怪闷的,我惦记着你整天闷在家里闷坏了怎么办。因此变着法过来想叫你放松放松,你把我赶回家,我也不好交差啊。你想都要过年了,即便是我父亲没回来,家里的事情也不少了,我妈妈还能把我赶出来,她的心意你也该明白了。我想问你一句话,你对着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清秋没想到白绍仪跟着她直接摊牌表白了,顿时脸上一红,这些天和白绍仪不远不近的相处,她岂会不知道白绍仪的心思。上次见了白夫人,白绍仪没事找事走动,清秋下意识不想去想那些事情。再次面临感情问题,她竟然有点胆怯了。但是逃避是没用,摊牌的时间还是到了。   清秋低着头没说话,白绍仪热辣辣的眼神始终盯在她身上,炽热的眼神隔着棉衣都能灼疼了她的肌肤。屋子里空气凝固起来,白绍仪好像个赌徒在等着命运判定,清秋慢慢的抬起头,深深地看一眼白绍仪,她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有人叫清秋的名字:“冷清秋在家么?我是欧阳于坚。”   欧阳于坚的突然来到就像是平静的睡眠投下个石头,凝固的气氛顿时消失。白绍仪从没觉得欧阳于坚如此讨厌,清秋却像是得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来:“韩妈,你看谁来了!”   清秋还没站稳,白绍仪猛地伸出胳膊撑在绣架上,他把清秋不松不紧的圈在身体和绣架之间,脸几乎要挨上清秋的脸颊,他凑到清秋的耳边低声的逼问:“你母亲叫我明天过来吃饭,你想要喝什么茶?”南边的规矩,男方上门提亲要拿着茶叶的。   清秋听着外面韩妈请欧阳于坚进来,她瞪一眼白绍仪,低声的啐一声:“呸,好个没脸的!谁稀罕你的茶。韩妈买朵绒花都要挑拣半天呢,何况是个大活人!”说着清秋推开了白绍仪掀开帘子出去了。   白绍仪傻傻的站一会,咂摸这清秋话里的滋味,她虽然没答应可是更没拒绝。“挑拣,”白绍仪眼睛一亮,傻傻的笑起来,原来她是不放心自己,要考察的意思。白绍仪瞥见了衣服架子上挂着清秋的大衣,听着院子里面清秋和欧阳于坚的谈话声,赶紧抄起来她的大衣:“清秋你出去穿上大衣,仔细冻着了!”   ☆、第三十二章      欧阳于坚看着清秋出来,眼神一亮背着手说:“我来看看你,本来不想来打搅你,可是你的性格一向很沉闷的,整天在家读死书有什么好的,我担心等着开学了,你的思想会僵化的和花岗石一样了。我还是过来把你从旧书堆里面拉出来的好。”清秋听着欧阳于坚的话暗自苦笑,她以前在大观园的日子何等的逍遥惬意,若不是因为母亲生病,她这个寒假断然不会整天闷在家里不出门做针线的辛苦谁能体会?看在欧阳的眼里都成了缺陷了。只是欧阳于坚欣赏的生活她可受用不起。   欧阳老师进屋坐,眼看着快要过年了,我们家虽然人口少,可是舅舅的同事和家里的亲戚还是要应酬走动的。天气也不好,我母亲身体不能受累,我也不能出去了。害的欧阳先生白白的走一趟。清秋不动声色谢绝了欧阳的好意,很客气的请他进去坐。韩妈却举着早上清秋写好对联福字出来,她叫住清秋:“姑娘一早上没闲时间,我也不敢打搅。我不认识字,对联被我男人给弄乱了,好姑娘帮我看看那个贴在左边那个贴在右边?”   欧阳看着韩妈手上举着的对联,伸手拿过来仔细看看:“你的字不错,只是意思太迂腐了。还是什么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贴到大门上被人笑话死了。还有这里面的仁增岁月天增寿,如今的国家那里有什么风调雨顺,你还在这里颂圣有意思么?”   清秋被欧阳抢白一番,已经有点不舒服。早上冷太太说起来叫清秋的舅舅回家写春联和斗方,她自告奋勇。其实按着清秋的才情什么样子的好对联写不出来?只是清秋明新年写对联不是炫耀才学的时候,对联是给路上经过的人看的,她不想家门前被人指指点点。冷太太一向保守,她更喜欢这样的吉祥话。因此清秋也不花费心思,只是按着冷太太和舅舅的喜好写了对联。“你的话我不敢苟同,欧阳同学今天怎么想着清秋家了,快过年了,你帮着家里准备准备么?”白绍仪举着清秋的大衣出来,给她披在身上:“你没穿大衣就出来了,仔细这冻着。”白绍仪故意在欧阳于坚跟前和清秋很亲密。   果然看见白绍仪和清秋举止亲密,欧阳于坚的脸顿时黑了,只是他也不好说什么,欧阳于坚憋着一肚子闷气,阴阳怪气的说:“我才疏学浅,愿闻其详。我也不是说清秋写的不好,只是我一路上过来无数家门前都贴着这个对联,太俗气了的。身为新时代的青年,怎么能还抱着腐朽的道德观呢。”一看欧阳于坚有做演讲的架势,白绍仪立刻笑着摆摆手:“别,欧阳同学是要批判我的腐朽思想了,其实春节本来就是个久远的节日,按着你的想法,旧历年都是旧东西需要革除掉的,那里谈得上要贴对联,预备过节呢?我相信清秋可以随便写出来更雅致的对联,可是对联是给街上来往的人看的,更是给清秋的母亲和舅舅看的。他们的审美观念和年轻人不同,大过节的讨长辈喜欢自然而然,何苦要只争朝夕,惹得大家不高兴呢。韩妈我给你说,大一些的要粘在门外,对了,这个贴在左手边。”白绍仪上前拿走欧阳手上的对联指点着韩妈贴上。   韩妈看着情势不对,嘀咕着:“还是白先生说的对,早上我们姑娘说要写对联,舅老爷可是啰嗦了半天。他非说姑娘写的不好,大过年要欢喜好意头的。姑娘写出来,舅老爷才相信了。他还夸奖我们姑娘的字长进了。”韩妈搞不清到底为什么两位先生不对付了,嘀咕着说出自己的疑惑。在她看来清秋是最好,她写的对联意思最好,字也最好。   欧阳于坚没想到被白绍仪不动声色的堵回去,脸上一阵难看,他盯着清秋,谁知清秋也不看他,反而是指点着韩妈把各式各样的对联福字都贴上。白绍仪则是背着手站在清秋身边,不是和韩妈讲话就是帮着她递东西。白绍仪看着韩妈拿着写着抬头见喜的条幅要贴在宋润卿屋子的门框上,白绍仪对着韩妈说:“你这个不如贴在你们太太的门上,你们舅老爷的门上应贴上连升三级才更合适。”说着白绍仪就要从一堆条幅里面找出来,清秋忍不住笑着说:“别找了,我根本没写。也怪我竟然给忘记了。以前也没见舅舅写过这个,想来时他自己不好意思,难怪今天早上我写对联,他磨磨蹭蹭的不肯出门,似乎有话说的样子。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红纸,赶着给他写上。”   宋润卿这个人有点才学,可惜运气不好,也不会投机钻营,一辈子只混了个小小的职员。每年过年佛前上供,他都是要在心里默念几声佛祖保佑,叫他升职呢。韩妈砸吧下嘴:“姑娘别找了,对门张家过来问有没有红纸,我把剩下的全给他们家了。”   清秋很无奈的说:“你真是没算计,固然几张红纸不算什么。可是年礼上的红纸和红包没有着落,如今也不知道文具店关门没有。”难怪荣国府的库房很大,年底下店铺都要关门休息,因此年前所有的人都很忙,她们需要储存这些天的粮食蔬菜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眼看着不少的店铺都关门放假了,清秋不知道还有没有文具店还开着门。   “不用担心,我哪里不少的红色的洒金笺,拿来给你就成了。”白绍仪立刻为清秋排忧解难,转身拔腿就要回去拿红纸来,清秋忍不住叫住了白绍仪:“你还是把大衣穿上,仔细冻着了。其实也不用很着急,横竖你明天是要来借东西的。到时候想着一起拿来就成了。”清秋明显的带着挪揄的语气惹得白绍仪一笑。欧阳于坚看着清秋和白绍仪站在院子里面腊梅树下,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局外人,什么时候清秋和白绍仪这样熟悉了。   欧阳于坚觉得心里被堵上快大石头,一看着什么都不舒服,对了白绍仪有体面的职位,家庭更是显赫,白家和金家是亲戚,按着血缘算起来,这个人还是他的表哥呢。任何人看来都是白绍仪比自己强的多。清秋也是真么想的吧,本以为她超凡脱俗的人,谁知清秋空长着世外仙姝外表,心里和别的女人一样,更看重,金钱权势。   白绍仪一边和清秋说话,一边悄悄的观察着讨厌的欧阳于坚,看着欧阳于坚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终于和他身上黑色的中山装融城一体,白绍仪的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喜悦和兴奋。哼,这个欧阳于坚思想激进也就罢了,最讨厌的是他很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永远正确,其实说白了就是极度的自卑导致极度的自信,自信的都有点狂妄了。他从来不肯看清事实真相,只是按着自己的想法,轻易草率的下定结论,还不容许别人有任何反对意见。   其实清秋是不会在乎什么外在的条件,只是欧阳于坚的性格实在和清秋不合拍。看着欧阳于坚的表情,没准他这会在心里不定是怎么认为自己是如何倚仗权势和金钱骗取了清秋的感情,甚至迁怒清秋看上了自己的家世。不过白绍仪可不会费心矫正欧阳于坚偏见,他不动声色更靠近清秋,问这清秋过年的习俗,把一边欧阳气的三尸神暴跳,恨不得直接上去给他一拳才解恨呢。   等着清秋从白绍仪十万个过年为什么中醒悟过来,赫然发现欧阳于坚早就不见了,清秋有些埋怨对着韩妈说:“韩妈你越来越糊涂了,欧阳先生来了你也该先请他进来,给客人倒茶啊。欧阳先生走了还没进屋坐一会呢,对联什么的等着闲了再贴也没什么,你真是!”清秋似乎在埋怨韩妈更像是在埋怨自己的疏忽。   清秋的手被人忽然抓住轻捻一下,白绍仪不知什么时候凑到她的耳边,暖暖的气息扑打在清秋的脸和耳朵上:“他要是还能留下来坐着喝茶寒暄才是奇怪呢。你还能看不清楚欧阳于坚的心思,你是存心叫我胃里反酸是不是。”   “白先生不舒服了?胃里反酸这个好办,我去给你那个馒头在炉子上烤的焦黄喷香,你把它吃了就好了。明天太太请你吃饭,我要和太太说一声,拌凉菜的时候就不要放醋了。”韩妈神来一笔,把清秋和白绍仪闹的哭笑不得,清秋跺着脚对着韩妈啐一声:“韩妈,你还是去厨房看看,今天晚上的粥熬好没有。”   这个春节冷家过得很不错,冷太太大病初愈,可是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脸色看着明显好了不少,宋润卿也不整天在家唉声叹气,感慨自己怀才不遇,反而是有事没事的拿着张报纸,哼着京剧,整个人逍遥的享受着假期的悠闲,对着清秋更是赞不绝口,一个劲的说:“我还是有点福气的,有秋儿这个外甥女比我升官还要好呢。我现在是局里面最有面子的人,连着署长进我都要的给三分面子的。”等着清秋疑惑的看他,宋润卿眼神闪烁着解释:“就连着署长的女儿也没考上大学,我的外甥女是大学生了。他们都佩服我!”   冷太太不以为然的一笑,她看看女儿,也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了。清秋没时间也没心情慢慢体味宋润卿话背后的意思,她要赶在春节之前把这副牡丹图绣好。按着老规矩初一到初五是不能动针线的,她的绣品比一般绣娘多了灵气和韵味,绣庄的老板肯多出钱收购。   三十的下午清秋正在绣架前做收尾工作,一阵脚步声,她抬头看去正见白绍仪急匆匆的进来。快过年了,白家的事情不少,白绍仪总是要货架帮着母亲操持过年的事务,他这几天都没在这边,少了白绍仪的拜访,清秋竟然觉得有点冷清了。“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晚上便是除夕,白绍仪家里肯定是忙得很,他怎么着急忙慌的来了?白家什么没有,他不会穿过半个北京城又来冷家借东西了?   “我,你这个绣好了,你把这个收好了,初三的时候我妈妈要来看你们。她肯定会给你压岁钱和礼物的,你正好拿着它还礼。可不能再把它送给绣庄了,绣庄老板那里我去交涉,违约金什么的我来出。”白绍仪看样子赶的很急,气喘吁吁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通话。   见清秋还有点懵懂,白绍仪接着解释着:“我妈妈预备了她母亲传给她的镯子给你做压岁钱呢,她什么意思你该明白了。我想你也许是还没拿定主意,可是她给你的礼物你也不好拒绝。我回去在她耳边敲敲边鼓,叫她先缓缓,反正她很喜欢你,不给你祖传的镯子,也是别的好东西。你不如把这个送给她,价值相抵,谁也没占谁的便宜的,省的以后有什么不满意,论起来你也不会理亏,更不会被人拿着金钱上说事。”   清秋那里不明白白绍仪的意思,心里顿时一热,冷家和白家家世悬殊,她最担心的便是别人说冷家是看上富贵才攀附的。白绍仪本可以不来说的,到时候她接了白夫人的东西,就等于自家不明不白的接了男方的定礼,以后即便是嫁给白绍仪,也要低人一头。谁知白绍仪却能想着自己,时时护着自己,清秋心里一暖,轻声的说:“你只是不想我处在弱势,任人摆布,还是你心里不想的和长辈们想的不一样?”   白绍仪听了清秋的话顿时愣在当地,各式各样的表情在他脸上轮转一圈,最后定格在惊喜上,白绍仪激动地眼珠子都比灯泡亮了,他呆了片刻,一下子扑上去握着清秋的手:“我怎么会不想娶你,只是我担心你嫌弃我!”   没等着清秋回应,嘴唇上一热,白绍仪的脸在清秋眼前无限放大。      ☆、第三十三章      清秋好像被施了定身法,她万全不知道和异性唇齿相接是什么感觉,白绍仪的亲吻是蜻蜓点水,两个人的嘴唇只是很快的碰触了下就飞快的分开了。但是那种感觉却长长久久萦绕在清秋的心里。她的心里像是被一只羽毛划过,很轻但是感觉却深深地刻在骨头上。清秋的脸一红,她不知道该生气呢还是任由着白绍仪“轻薄”自己。按说白绍仪算是无礼之极,可是清秋竟然没点生气的意思。   见着清秋傻傻的呆在原地,白绍仪提着的心稍微的放下来点,清秋在男女交往上一向恪守这最传统的道德标准,男女授受不亲,自己和她相处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唐突了佳人。方才清秋说的话似乎明白暗示了她接受了自己的追求,两个人能接着相处下去了,白绍仪觉得自己成功了一半,已经是爬过了最难山腰,就要到了胜利的山顶了。他一激动,就忍不住做出出格的举动。清秋的嘴唇是甜美的,她的气息是干净清醇的,白绍仪还沉浸在如愿以偿的兴奋里面,心里却开始担心自己的举动惹恼了清秋,一切都是前功尽弃了。   “那个,我刚才不是成心的,也不对,我欢喜疯了就有点忘形了,清秋你别生气。要是你心里还生气打我一顿都成。”白绍仪语无伦次的解释告饶,惹得清秋脸上的红霞越发鲜艳:“你这个人还不走,难不成预备着在我家过年不成。”清秋当胸推了白绍仪一把,嗔怪着白一眼眼前局促的人。一向沉稳干练的白绍仪竟然在一个轻吻之后变成了手脚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的愣头青了。   见着清秋没生气的意思,白绍仪顿时心花怒放,他嬉皮笑脸,长长的舒口气,眼波流转,深深地看着清秋。清秋被白绍仪看的更加羞涩,她推着白绍仪叫他出去。白绍仪却是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外面的冷太太和韩妈交换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最后还是韩妈装着糊涂大声的对着里屋叫道:“白先生已经五点了,干脆你在我们家吃年夜饭好了。”   白绍仪正在和清秋低声的说私房话呢,猛地被韩妈一嗓子,他们两个和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似得,猛地站起来。清秋握着发烫的脸低着头:“你还是快点回家,我都知道了。今年是除夕,你妈妈一个人在家事情多,你还跑出来,真是个没用的!”   白绍仪看着天色不早了只能恋恋不舍的告辞了,他忍不住对着清秋嘱咐着:“过年不能做针线,你好好的休息几天。你想要吃什么,我叫人给你送来。”   清秋被白绍仪聒噪的烦躁起来,她干脆掀开帘子吧白绍仪赶出去了。冷太太等着白绍仪走了,立刻到了清秋的房间,关上门逼问这白绍仪到底跑来说了什么。   除夕之夜正给北京城都沉浸在带着火药气息的兴奋和喜悦中,金家上下在拜了祖先之后大家吃了团圆饭,都等着金铨发话。金铨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金太太碰下丈夫的手臂,金铨才回过神对着一群儿女们板着脸发话了:“我知道你们都急着出去玩,大过年我本来不想说,只是你们一个个整天不知道读书上进,只会浪荡。等着过了年看我如何收拾你们。新的一年好自为之吧。”金铨黑着脸,刚才还是花团锦簇的过年气氛顿时没了,凤举几个人脸色难看,这一年他们的亏空不少,好在金太太都给他们补上了,总算是在除夕前把帐还了,想着能安心的乐一整个春节了。谁知老爹却来了这么一通教训。莫非是老爷子听见了什么?几个儿子都在心里打鼓,金太太却知道金铨心病,她对着孩子们做个眼色:“大过年,你还找不痛快!你们都玩去吧。”   见着金太太发话了,大家都松了口气各自散开,凤举在外面看着燕西出来问道:“你要干什么去?”   “三哥叫我听戏去,大哥今天还要出门么?”燕西今年过的不错,他买下来落花胡同房子的钱白绍仪已经还给了金燕西,年地下凭空出来这么一笔横财,他的亏空就平了。金燕西以为大哥要和自己借钱,最近凤举经常去八大胡同消磨,手上经常告紧。凤举看看佩芳,发现大少奶奶正和二少奶奶说话:“我也要去听戏,其实年年都一样,也没什么好玩的。对了,你不去找秀珠么?”   “绣珠也要在家过节,今年他们家人多了更热闹。大年初一我是要上门给姑妈和表哥拜年的,大哥你去么?“凤举观察下燕西的神色压低声音说:‘看样子你是放下冷家的姑娘了,如今白家表哥和冷小姐的事情怎么样了?”   “没想到大哥什么时候也和女人似地喜欢打听婆婆妈妈的事情了,我是才疏学浅高攀不上人家北京大学的才女。昨天绣珠和我打电话说姑妈已经预备着请媒人上门提亲了,没准开春就要订婚了。”金燕西面无表情,眼神深处似乎闪着报复的光彩。清秋嫁给谁也不能嫁给欧阳于坚,想着欧阳于坚失落的表情他心里就觉得解恨。凤举当然听见了风声,作为长子,凤举比金燕西单纯的不满想的更深远些。他们兄弟的职位全仰仗着父亲的名声,自家的兄弟们都还好说,目前谁也不会占了别人的饭碗,只是这个欧阳于坚,没准会抢走了父亲全部的注意力,还会抢走一份家产。凤举心里一动凑近了燕西:“老七,我做大哥说句实在话,其实你和白家秀珠妹妹更合适。绍仪和那个冷小姐都是喜欢读书的人,他们在一起更合适。要是姑妈家要办喜事我们做侄子的自然应该帮忙。绍仪一向在学校读书,对着应酬和杂事不在行,我们应该帮着些,顺便也该通知一声亲戚们。你说那个欧阳于坚,就是和你打架的,也曾经觊觎过冷小姐。我听着家里以前的老人讲,欧阳于坚的妈妈和金家还能攀上亲戚呢。绍仪定亲是大喜事,是不是也该通报一声,省的他们说咱们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穷亲戚了。”   凤举唯恐天下不乱,在燕西的耳边煽风点火,金燕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刺激欧阳于坚的机会,立刻响应:“当然,可是父亲那边会不会……”   “我们一起和父亲说,母亲还在里面呢,她一向是管着亲戚们来往的事情,肯定会同意的。”凤举对着金铨书房的门挤挤眼。燕西立刻顺应着大哥的话:“大哥想的周全,其实我明天顺便路过欧阳于坚的家,和他说一声也好。”   冷家的这个新年是这几年最顺心的一年了,初四早上冷太太催着韩妈打扫房间,把新鲜的水果点心都摆出来。清秋还在梦里就被冷太太吩咐韩妈做事的声音给吵醒了,帘子一掀开,冷太太到了清秋床前:“你个懒丫头快点起来,就穿那件新做的玫瑰红的旗袍。你也该好好地打扮一下,叫人看着喜庆点。“清秋看着床前椅子上的新衣裳,拉着杯子蒙着脸:“我才不穿呢,和小媳妇似得,我还是穿着平常的就行了。人家事情多,也不过是过来看看,妈妈和皇帝驾临似得,兴师动众,叫人还以为咱们是在巴结他们。”   冷太太溺爱的拍拍赖床的清秋:“你这会嘴硬,等着他们来了看你还敢当着人前和我顶嘴?其实我是担心他们看轻了我们家,也罢了一切随你。”说着冷太太哄着清秋起来梳洗了。   早饭摆上来,因为过年的时候,家里预备了不少的菜色,早饭很简单,年前蒸出来馒头和着炸丸子和炖白菜在锅里面热一热,加上韩妈煮的小米粥一碟子冻肉,宋润卿穿着大年初一出门拜年的长衫伸着懒腰进来:“嘿,不错啊。要是有点酒就更好了。”   “今天白夫人上门,你可要管住自己的嘴别在人家跟前信口开河,叫人笑话。”冷太太深知自己的弟弟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人,担心宋润卿胡说八道惹得人家笑话。“你这个人真是瞎操心,我什么时候给你拖过后腿?你放心,我看人家白先生是对着咱们秋儿死心塌地了。再者就是京城里面那些总长次长的女儿妹妹的,未必有咱们秋儿好。我还觉得是他们家高攀了咱们呢!”   宋润卿拿着筷子眯眼看着秦秋感慨的说:“我就说秋儿肯定能发达的,现在怎么样?我的卦在也不错,白先生的父亲是驻外大使,那放在过去就是钦差大臣,回来之后肯定也是被各方捧着的人!我没准还能得了秋儿的济呢。想不到我人道中年还能再升一升。”宋润卿本来得意洋洋的幻想着自己未来的好日子,被身边清秋看过来一眼,立刻就像是泄气的气球不说话了。   早饭之后没一会,白夫人就带着白绍仪上门来了,大家互相祝贺了新年,冷太太把白夫人殷勤的往屋里让。白夫人拉着清秋的手,笑眯眯的进来,大家落座,白夫人看着清秋穿这日常的棉衣,脸上只有淡淡的一层脂粉,整个人如同一朵安静脱俗芙蓉花:“清秋看着气色不错,我今天特别是给冷太太拜年的,犬子有幸住在您隔壁,得了您不少的照顾。绍仪这个孩子净给你添麻烦了,以后还请冷太太要照看他。”   白夫人肯定不会一上来就说是来提亲的,按着老规矩,男方家是要请体面的人上女方家提亲的,男方自己上门是很失礼的行为。因此白夫人只能借口感谢冷家照顾白绍仪,顺便和冷太太探下口风,商量好提亲的日子和定礼等等琐事。冷太太当然明白白夫人的意思,她眼光落在白夫人下手的白绍仪身上,白绍仪今天精神焕发,他正专心致志的盯着对面的清秋,根本没察觉到冷太太审视的眼神。冷太太转眼看着清秋正低着头拧着绢子,她无声叹口气,和女儿相依为命十几年,她盼着清秋能有个好归宿。谁知等到了这一天她有点舍不得了。“这不算什么,都是邻居互相帮助照应是应该的,我们秋儿在学校里面没少麻烦白先生。以后也要请绍仪多担待些。”冷太太是变相的承认了白绍仪和清秋的婚事了。   白夫人听着冷太太的话,顿时脸上一亮,她伸手拿出个精致的盒子对着清秋招招手:“我刚回来一切都还没顺序,这个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一点小东西,就当给你的压岁钱了。”说着白夫人打开了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块精致的女式腕表,还镶嵌着钻石,配上黄金表壳,光彩夺目。清秋当然知道这种女士腕表是当前最流行的东西,一般没镶嵌表都是上千块,白夫人手上可能要好几千了。   没等着清秋婉拒,白夫人已经拉着她的手把手表套在她腕子上,白夫人拉着清秋的手,眯着眼睛打量着:“好,你带着正合适!这个表示瑞士什么最好的工匠做的,我当时一眼就看上了,我没有女儿,只想着把这个表以后送给媳妇也好的。如今也可算是如愿以偿了,我见着你只觉得和你投缘。冷太太,我是真心羡慕你有这样的好姑娘。干脆你把秋儿送给我做女儿好了。”白夫人话里有话,冷太太则是对着清秋笑笑:“白夫人是真心喜欢你,你就收下吧。我这个丫头夫人不嫌弃的话就叫她陪你说话解闷就是了。”   婚事算是定下来了,白夫人推推身边的白绍仪:“我们上年纪的人说话,你们肯定不爱听。你们年轻人一处说话,别管我们了!”   白绍仪就等着母亲的话呢,冷太太忙着附和:“秋儿,你好好地招待白先生。”白绍仪站起来对这冷太太一躬身:“伯母还是叫我名字更方便,听着也亲切。”   大年初四,金家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面。昨天晚上金铨应酬的很玩,等他醒来已经是快中午了。金铨懊恼的嘀咕一声,想着昨天晚上又办成了一件大事,对着自己晚起也就释然了。龙头里面喷出热热的水流,他梳洗完毕披着晨衣懒洋洋的踱出来。看着金太太欲言又止的进来,他靠在沙发上惬意的端着咖啡呷一口提神:“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是我上年纪该给孩子们以身作则,可是昨天晚上我可不是为了玩,而是谈事情。你也不用板着脸和我说修身养性的话。”   “老爷,兰表妹来了。她似乎有事和老爷说。”金太太吞吞吐吐的说出叫金铨不敢相信的话。      ☆、第三十四章      铨手上的咖啡差点洒出来:“她来了?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欧阳表妹对金铨怨恨未消,金铨上门她都是冷言冷语的,连带着欧阳于坚对着金铨也是横眉冷对,母子两个的冷淡叫金铨伤心好些时候。除夕祭祖的时候金铨看着满堂儿孙还有点遗憾欧阳于坚不能认祖归宗呢。谁知刚刚初四,表妹怎么亲自上门了?   看着金铨激动地神色,金太太心里冷笑一声,脸上还是忧心忡忡的:“我看着她脸色不好,问她什么事情也不肯说,我把她安置在书房里面,老爷还是亲自去问问她。她对着我似乎很有意见呢。”金铨站起来往外走:“胡说,她怎么会怨恨你。以前的事情谁也不要提了,反正全是我不好就对了。”人到中年,金铨对着风花雪月已经淡了,他更喜欢看见儿孙满堂,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承欢膝下。   佩芳从房间出来,正巧看见金太太正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妈,今天秀芬约着我去姑姑家玩,妈也要过去和姑姑说话么?以前姑姑一家在国外,现在好了姑姑回来了,咱们家又多了个可以走动的亲戚了。”   金太太回过神捻着手上的佛珠:“咱们家事情多我竟然忘了绍仪的婚事,昨天你姑妈还打电话说要我今天过去说话呢。你们什么时候去,叫上我一起去看看。你们姑父还在外洋呢,绍仪的婚事咱们也要帮着些。”佩芳坐在婆婆身边附和着:“就是呢,不过绣珠妹妹家也要帮些。我没也没见过绍仪的未婚妻,只是看了照片,看起来倒是个很标志的人呢。”金太太微微一笑:“我倒是见过真人,长得很好,身上的气度一点也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身上的气度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还要好。”   婆媳两个就这白绍仪的婚事正说的投机,忽然见着李忠黄着脸从书房出来,金太太叫住李忠问道:“你怎么失魂落魄的?是什么事情?”   李忠压低声音:“总理正在生气呢,我没在里面不知道那个太太跟着老爷说了什么,看着像是七爷又闯祸了,总理气的不成,脸色都变了。这不是叫我立刻把七爷叫来。我看着那个太太好像是和七爷打架的欧阳于坚的妈。”李忠的话叫金太太顿时黑了脸,早上刚起身即有人进来说欧阳表妹来了,金太太虽然诧异可是还是亲自出来见了欧阳于坚的母亲。按着他们母子的性格断然不是来给她拜年的,果然兰表妹一脸愁容的坐在客厅里面,边上金家下人们悄悄地观察着这位衣着落拓的客人。金家什么时候来过这样落魄的亲戚呢。金太太心里虽然不高兴,可是面子还是做足了,她温和殷勤问兰表妹的来意。谁知兰表妹一脸的心事重重,根本没搭理金太太的寒暄,只是一个劲的要见金铨。   原来这个女人是专门和自己过不去的,她对着那对母子已经很忍让了,还在过年呢,就上门来找麻烦!金太太认定是兰表妹在金铨眼前进谗言,成心不想他们家过舒服了。金太太沉着脸:“老七干什么去了?大过年的,她还想如何!”大少奶佩芳也从丈夫的嘴里知道了欧阳家和金家的那点往事,她一转眼似乎想到什么:“妈别着急,我早上起来正看见老七出门去了。是去秀珠妹妹家,我们昨天就商量着去姑姑家问绍仪的婚事,老七是要先去接了绣珠再去姑姑家的。我想着大概是有误会了,不如妈妈进去和父亲说一声。咱们家不会仗势欺人,但是也不能任由着别人泼脏水啊。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父母没教育好孩子们。”   金太太看一眼大儿媳妇,站起来对李忠说:“这个事情叫总理和我说话,没你的事情了,忙自己的去吧。”   金太太推开丈夫书房的门,一股雪茄烟味道扑面而来,她进去正看见兰表妹正拿着卷子抹眼泪,金铨的脸在雪茄烟的云雾后面都能感觉出来暴躁和不耐烦,见着太太进来,他烦躁的说:“都是你平常惯得他们,老七那个混账去哪里了?”   “大过年的,你没头脑的和孩子发什么火。燕西再不好也是你的儿子不是贼,他这几天不是在家就是和白家的绣珠在一起呢,可没时间去惹是生非。”金太太看着金铨的态度心里更是憋闷,燕西年轻贪玩,她只知道的,可是金铨当着兰表妹的面前斥责燕西,金太太万全无条件的站在了儿子这边。当初幸亏把这个女人给赶走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金铨愣一下,发现自己失态了。老脸一红,他慢悠悠的说:“我只是想找老七问问,咳,初一的时候也不知道老七和于坚那个孩子说了什么,这几天于坚很消沉,还闹着要去南边不回来了。我想老七肯定是嘴上没把门的不知道胡说了些什么。以前的事情都过去孩子们就不要搀和进来了。他也是大人了还这样胡闹,你说是不是该教训一顿。”   金太太看着兰表妹,脸上全是担心之色:“这是怎么回事,我可是一向在孩子跟前不会说上一辈的事情的,老爷要说是别人去和于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我还能相信。可是老七我是一点不相信的,他整天只知道傻玩,怎么会有那个想法?别的不说,咱们家八个孩子,七个是我生的,老七和梅丽关系最近,老爷怎么会想到老七在于坚跟前说了嫡庶有别的话?”   “于坚这个孩子我没见过,可是听着老爷对他赞不绝口,我想着于坚应该也不会是小心眼的孩子。我和老爷早就商量过了,于坚上学也可,出洋也可,上南边去可是看好了那个学校?”金太太一脸关心之色,问兰表妹。   “不是七少爷说了什么出身的话,他好像说的是什么订婚的事情,我听得不真切,问孩子,可是于坚不肯说,这几天他一个人关在家里不吃不喝,我担心孩子,才过来问一声。”兰表妹拧着手指,一脸为难。   “订婚是怎么回事?老七不是和白家的绣珠很要好么?”金铨在脑子里面搜了几圈还是没想出来燕西会说了什么叫欧阳于坚反应这么大,莫非是欧阳于坚也看上了白家的绣珠?但是绣珠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怎么和欧阳于坚扯上关系了?   “老爷这几天忙着大事都把绍仪的事情给忘了不成!我想老七说的是妹妹家的绍仪定亲的事情,孩子们说婚事定下来了,他们都去贺喜了。老爷是做舅舅的也该表示下。燕西说的可是这个事情?他今天一早上就去姑妈家了。”金太太装着对欧阳于坚的小心思一无所知,很欢喜的报告好消息。   兰表妹顿时无声无息了,她立刻明白了这几天儿子是为了什么苦苦煎熬,想必冷家的姑娘和金家姑奶奶的儿子定亲了,冷清秋她是见过的,人家好好地姑娘,怎么会看上自己这样的家境呢。   金铨也明白了欧阳于坚反常的原因了,他固然疼惜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可是和妹妹抢儿媳妇的事情,他绝对不能做。金家和白家在政局上是最坚定的盟友,他不能自毁长城。“你不舍得孩子可以理解,于坚还年轻的,只要好好地努力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你也是慈母心肠,太过溺爱孩子了。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回去好好地劝劝他。”金铨也只能对着兰表妹和稀泥了。   兰表妹伤心拧着绢子,低声抽噎着:“那个孩子钻进了牛角尖,恐怕一时不能扭过来。”金太太冷眼看这兰表妹,心里冷笑一声,嘴上却是安慰着:“老爷不是说了么,于坚聪明认真,还肯吃苦将来一定会成才的,那个姑娘虽然好,可是世界上好姑娘多的是,总也不能为了个女人和父母怄气,那成什么样子。”   等着兰表妹走了,金太太立刻对着金铨打预防针:“那个姑娘根本没看上他,上次老七和他打架就是为了他纠缠着人家姑娘。若是说起来长相性格,我是见过那个姑娘的,确实很好。现在都讲婚姻自由,你不能为了心疼自己的儿子给妹妹一家下不来台。绍仪对着那个姑娘可是很喜欢呢。你想当初老七为了追求人家女孩子费了多少心思,结果呢?缘分的事情很难说,我就奇怪了,你整天说老七不好,可是在这件事看来老七在这点上比欧阳于坚好多了。”   金铨也有点生气,他当年也算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了,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为了个姑娘要死要活的。于坚被他的母亲教养的太软软弱了!比起来燕西虽然喜欢玩,不怎么干正事,可是在为人处世上确实比于坚强的多了。“你放心,我怎么会糊涂到那个份上。说起来教育孩子,你还更称职。绍仪的婚事咱们也要帮着些。妹夫就要回国了,这些年我能在总理的位子上顺风顺水,也多亏了妹夫的帮助。绍仪的婚事我是要尽尽力的。”   听着丈夫的表态,金太太脸上缓和下来,笑着说:“正是呢,当初妹妹在上海帮着我照看孩子,这个人情总要还的。我想你干脆做证婚人好了,婚礼上看着有面子。”   金铨点点头,和妻子商量着如何帮着白家把婚事办得体面好看,金铨很需要接着一场婚礼显示下自己的实力,金太太几乎把白绍仪当成了自己的儿子,而且她和金瑛的关系极好,自然想帮着小姑子把婚事办的好看。他们两个渐渐地把兰表妹的突然来访带来不悦和隔阂给冲的烟消云散了。   白绍仪一边慢条斯理端着咖啡,一边竖着耳朵听着母亲和舅妈打电话,白夫人喜气洋洋的说:“都说好了,我还想求哥哥和嫂子帮忙呢。虽然他们家同意了亲事,可是也不能无声无息的就算是定亲了。媒人上门提亲下聘礼是要的,可是嫂子知道的,我这边请人是方便的,但是也要想着女方家的面子。去一个他们不认识太突兀了,我想着求嫂子和哥哥说一声,跟着冷家姑娘的舅舅的上司说一声,禁毒署的署长也不会不给哥哥面子的。”   那边金太太想必是立刻应承下来,白夫人欢喜的谢了哥嫂,又接着炫耀:“姑娘是极好的,她送我一样东西,嫂子再也猜不着。是一个大红缎子百寿字泥金小屏风,人家姑娘亲手绣出来的。”白夫人恨不得隔着电话把清秋送她的礼物拿给金太太炫耀一番。白绍仪听着母亲的炫耀忍不住偷笑起来,她根本不知道哪个是清秋绣给自己母亲的生日礼物,为了不白拿白夫人金表才拿出来送给她的。   没想到白夫人看见清秋的礼物顿时欢喜无可不可了,宝贝似得一路上抱回来,放在卧房里面巴巴的欣赏一晚上,早上起来就给的金太太和白雄起太太打电话显摆。白绍仪听着金家的孩子们都要过来,顿时一阵头疼,看着母亲还在和舅妈说电话,他悄悄地起身,蹑手蹑脚的穿上大衣溜出去了。   白绍仪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兴冲冲地向着清秋家走去,刚转过了胡同口,白绍仪就感觉些异样的感觉,等着走近了清秋家的门前,他一眼就看见了一个人在清秋家门前来来回回的徘徊呢。听见脚步声,欧阳于坚转过头,一片鲜艳的红色刺疼了他的眼睛,白绍仪正春风得意的捧着玫瑰花站在他眼前。   “是欧阳同学啊,怎么不进去呢?今天太阳不错可是还是挺冷的。你的脸色看着不好啊!”说着白绍仪敲敲门,韩妈过来打开门,惊喜的对着里面叫着:“姑娘,是白先生来了!先生快请进。”      ☆、第三十五章      韩妈刚转身,一眼看见了进退不得的欧阳,她扯着嗓子加上一句:“太太,欧阳先生来了”冷太太和白夫人商定了婚事,正在为下定礼的事情发愁。人家白家肯定是要风光的把清秋去娶过去,固然是人家看重清秋。她应该为了女儿被婆家看重高兴,可是她也不能把姑娘白白的送出去。陪嫁什么也要好看,历来是嫁妆聘礼相当,可是他们家拿什么给女儿置办风光的嫁妆呢。冷太太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心酸,这几天不是看着女儿舒心的暗笑,就是为了嫁妆的事情愁眉苦脸。   忽然听着白绍仪来了,她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年前几天白绍仪都要长在冷家了,刚定亲一对小两口肯定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白绍仪为人办事诚恳,她也不用担心白绍仪做出出格的事情。倒是韩妈忽然喊着欧阳先生来了,冷太太忽然想起欧阳于坚也对着她女儿有点意思,他若是知道了清秋和白绍仪定亲的事情,万一闹点幺蛾子怎么办?   冷太太忙着出来,当头看见白绍仪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笑眯眯的过来,他身后跟着欧阳于坚,黑着脸和锅底有一比!“伯母今天身体还好,今天外面都在迎财神呢,我也该对着伯母说恭喜了!上次的阿胶糕您吃着还好,若是不错我再送些。”白绍仪对着冷太太笑眯眯的拜年说恭喜,韩妈在边上笑着说:“白先生真是个讲究的人,您早就给我们太太拜年了,以后您每天都来,还要从初一到十五每天都给我们太太说吉祥话不成。可是真稀罕,大冷的天还有鲜花!”   冷太太嗔着韩妈:“快点请客人进去,你去端茶。”欧阳于坚看着白绍仪对着的冷太太献殷勤,才猛地醒悟过来,现在还是过年呢,他竟然每一句问候的话,反而一上来就被白绍仪抢先了。欧阳于坚想给冷太太问好拜年,但是看着冷太太对着白绍仪嘘寒问暖的样子,他心里一阵的不舒服,到了嘴边的祝福话也就咽回去了。   欧阳于坚戳在那里黑着脸,冷太太悄悄地打量着欧阳的表情,有点紧张了,怎么一副上门要账的嘴脸,莫非是他是来捣乱的?想到这里冷太太对着欧阳的态度更不好了。欧阳觉自己被冷淡嫌弃了,肯定是冷太太嫌弃自己的出身不如白绍仪,他觉得清秋算是被母亲给害了。俩个人还没说话就已经心里互相存了疙瘩了,冷太太也不好在小辈跟前失了仪态,她尽量把不悦藏起来,对着欧阳点点头:“欧阳先生来了,令堂的身体如何?”   欧阳于坚觉得冷太太很虚伪,也就不阴不阳的说:“还好,家母身体意向书那个样子,没什么好不好的。”   气氛顿时僵在当地,这个时候帘子一掀开清秋进来了,白绍仪的眼睛立刻贴在了清秋身上,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是清秋本来比西施还好看呢。“上次你送我的水仙已经都开放了我也不能白要你的水仙花,给你送来一点玫瑰花。”白绍仪把玫瑰捧到清秋跟前,含情脉脉的看着她。清秋忍不住脸上一红,她还是接过来白绍仪的花,轻轻的凑到鼻子前,玫瑰的甜蜜气味渗进了她的心里。   冷太太看着清秋和白绍仪的样子,心里放下大半,白绍仪对着女儿是真心的,在一边的欧阳于坚看着清秋和白绍仪眉来眼去越发的不舒服,冷太太瞄一眼欧阳的黑脸,暗恨他不知趣。“欧阳先生是来有什么事情么?”冷太太先发制人,问起来欧阳的来意。   欧阳于坚刚才在门外一肚子的话顿时全说不出来了,清秋其实早就看见欧阳于坚来了,只是欧阳的性格越发尖利,和他说话有种被逼得喘不上气的感觉。清秋把玫瑰花递给韩妈:“你去找个花瓶放在里面养着吧。欧阳先生也来了,按理说我该约上几位同学先去给先生拜年的,可是这个假期太忙了。竟然疏忽了忘记了给先生拜年。真是怠慢了。”   清秋万全拿着欧阳当成师长,不动声色的把距离拉开了。欧阳听着清秋的话,更加郁闷伤心,只好强笑着说:“我只是顺路来看看你,什么过年不过年的。我是个不合时宜的人,一向不会说别人喜欢听吉祥话,更不会奴颜媚骨做出来奉承人的事情。我有些事情要和你单独说,你能出来一下么?”   冷太太顿时不愿意了,她刚要张嘴把欧阳于坚要堵回去,谁知清秋却万全不在意笑着说:“欧阳先生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我妈妈破伤风刚好,大家进进出出,很容易受风。欧阳先生是有思想的青年,肯定也没什么不好给别人听见的话。”   白绍仪听着清秋的话,仿佛卸下个沉重的担子,如释重负的笑了。欧阳于坚好像看个怪物似得紧盯着清秋,欧阳于坚的脸色瞬间黑的和下雪之前天上的乌云似得,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恨不得用眼光把清秋的心给剜出来,把她到底在想什么看个明白。白绍仪不动声色观察着欧阳的神色,唯恐他做出来出格的事情。好在欧阳于坚只是站在那里和石头似僵了一会,半晌他才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句话:“看起来什么话对你都没任何作用了,希望你不要对自己的选择后悔,再有就是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会愿意随时帮你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白绍仪不悦挑起一边眉毛,预备着呛欧阳几句,可是没等着大家回过神,欧阳于坚就裹挟着寒气走了。   “韩妈,你去送送欧阳先生!”冷太太恨不得把欧阳于坚拿着笤帚赶出去,欧阳于坚这个人当初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她也不是没动过心思。可是现在冷太太心里只剩下庆幸,当初还以为欧阳于坚不错,担心白绍仪家世太好对清秋不是真心。如今看起来,清秋的眼光没错,只是欧阳一席话这不是射影含沙说秋儿以前和他如何,没得叫白绍仪起疑心么?   “这个人还是不改古怪的脾气,世人皆浊,他独清!我弄到几张游园会的票,我们一起出去散散心,对了伯母一定要去散散心,在家里闷了一冬天了也该出去转转了。中山公园里面的花卉展,是在温室里面办的,一定不会叫您冻着的。”白绍仪万全没把欧阳的话放在心上,和冷太太拉家常。   清秋则是拿着个小剪刀修剪着插在花瓶里面的玫瑰花,也不吭声。冷太太无力的摆摆手:“我一个老婆子跟着你们出去怪没意思的,我还是在家清闲几天好了。秋儿这个冬天太辛苦了,出去转转吧。”她自然不会做电灯泡给小两口添堵去。   白绍仪转脸笑着问清秋:“冷小姐可愿意赏脸?”   清秋全副心思都在眼前的玫瑰花上,她咔嚓一声剪下来斜枝,淡淡的看一眼白绍仪,轻轻地吐出来两个字:“也好。”   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白绍仪听来盾斯整个人都腾云驾雾了,他笑的脸上发光:“好,明天我来接你。”   金太太和金铨一起上门,白夫人看见了哥哥和嫂子笑着说:“哥哥整天日理万机的,怎么舍得来我这里了?”说着她请金铨夫妇进来坐下,大家寒暄之后,就把话题转到白绍仪的婚事上。   “冷家的姑娘我是见过的,和绍仪很般配。虽然那个姑娘出身差一些,可是人不错。绍仪那里去了?怎么不进人呢?”金太太先对着妹妹表示祝贺,她夸奖着清秋和白绍仪的般配。   “绍仪那个孩子哪里还能在家呆一分钟,今天公园里面有鲜花展览,人家小两口去公园了。我正想有个事情想麻烦下哥哥,嫂子想必是和你说了。”白夫人很满足的端着茶杯吹着上面浮沫,还不忘叫下人把清秋送给她的屏风拿出来显摆显摆:“你小心的把那个屏风拿出来给嫂子看看。这是清秋送给我的新年礼物,你们看看这个姑娘学问不错,难得还做的一手好针线。你们看,现在谁家的姑娘还会做泥金绣?”   精致的屏风被摆到桌子上,金太太凑近了仔细的观赏一番:“真是不错,我当初只是听说那个姑娘才学不错,谁知还有这个本事,我们家几个媳妇虽然也不错,当初都是号称大家闺秀,我们大少奶奶还说是善于女红的,也比不上这个啊。定亲的事情谈妥了定礼和聘礼怎么办。他们家肯定不能置办的很风光体面,不如咱们就替他们置办了,也省的叫人看笑话,家亲家母为难。”   “定礼我都预备好了,就是两套首饰,一个钻石戒指,剩下的都按着规矩办。还有一对景泰蓝鸳鸯盒,一套文房四宝。”白夫人拿出来单子和嫂子研究起来:“我在国外久了,不知道现在的规矩,还请嫂子帮着我看着点,万一那点不周到叫人看着笑话。”   金铨坐在沙发上,听着妻子和妹妹嘀咕着什么定礼和聘礼,他很无奈的说:“你们女人整天就认识首饰什么的,那个女孩子都说是好,我可是不相信。凭着她怎么好,也不过是个毛孩子罢了。考上大学的人不少,咱们家几个孩子都是大学毕业的,我看着还是要仔细审查下,省的木已成舟发现名不副实。”   金太太听着丈夫的话眼神闪烁一下,刚要反驳丈夫的话,谁知白夫人却不以为意:“我当初和哥哥想的一样,听着绍仪说那个女孩子的好,担心他是被人家给骗了,我不放心就悄悄地去看了,那个姑娘家里虽然很普,可是气质极好的。绍仪给我一套书,校对就是清秋做的。”说着白夫人叫人把一套新出版的楚辞找出来:“哥哥看看,这个可算是如今最权威最详实的楚辞集注了,能做这本书校对的人谁能说她才学不好。绍仪和我说那个时候她还是个高中毕业生呢。她的父亲虽然没得早,但是生前也是个小有名气做学问的人,家学渊源是有的。”   金太太做出惊讶状:“我虽然也读书识字,但是奈何没有读书的本事。不过我就是喜欢会念书的孩子。这样好的媳妇,恭喜妹妹得了宝贝了。老爷想的太多了,绍仪虽然年轻,可是也不是傻子,他在学校做老师,那个学生的性格如何还是清楚的。妹妹更是不用说了,在国外什么样子的人没见过,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断然不能看走眼。老爷现在就给禁毒署打电话,请他们署长做媒人,我看还该请一位绍仪的同事一起做媒人,有正有副才显得尊重女方呢。”金太太说着把话筒已经送到了金铨的手上。      ☆、第三十六章      金铨被妻子逼着打电话,他脸上有点下不来台:“糊涂,今天是假期,谁还在衙门做事呢。急什么,我好歹也是个国务总理,立刻赶着给手下打电话还为了私事,叫人怎么看?等着回去我叫人说一声就成了。现在世道越发的坏了,整天叫着民主自由,以前的好东西都被扔了。一个女孩子做了几天校对也成了骄傲的资本!以前我记得一般人家的姑娘都是能写点诗词,还不回宣传的满世界都知道,做什么才女。”   金铨不似乎在接着清秋发牢骚,金太太则是不冷不热的说:“老爷这话差了,我看绍仪的媳妇很低调,并不是她宣传自己是什么才女的。能够高分考上中文系,被几位先生们看好的人,无论男女都当得起才子才女的称号。二者,以前的大家闺秀什么样子,我虽然不敢和那些书香门第的小姐们比,可是我的娘家也还算是个读书人,老太爷也是做过翰林,祖先们也戴过二品以上的红顶子。以前做姑娘的时候不敢说饱读诗书,该执导的规矩也跟着学了。以前封建的很,考科举做事都是男人的事情,闺阁中的笔墨断然不能传出去。倒是秦淮河边上和上海滩的长三堂子里经常有什么“才女”的名声出来。我看生生是那些烟花柳巷的人跟着一班喝花酒的把才女两个字给玷污了。绍仪的媳妇正经做学问的人,也不张扬,怎么叫人想入非非?我看不上老爷你这个做舅舅担心外甥的婚事,怕是存着私心罢了。如今都提倡婚姻自主,他们两个自己愿意了,还有谁能拆散了不成!”金太太指桑骂槐,刺中了金铨的私心。   被太太揭穿了心病,金铨拧着眉头:“好了,我只是随便说说就被你夹枪带棒的教训一会,也不担心妹妹多心。”   白夫人知道里面的缘故还装着糊涂:“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嫂子断然不会和哥哥置气的。其实哥哥说的也对,我悄悄地打听过冷家的名声,确实不错的。其实哥哥是担心绍仪好我刚回国,还不熟悉国内的情形,被人家给蒙蔽了。不过哥哥放心,我和绍仪虽然刚回国,可是也不是没长脑子的糊涂虫。”   金铨脸上有点下不来,他摸出来雪茄不出声了,金太太干脆把话说明白了:“我想老爷总是在心里觉得亏欠了欧阳于坚那个孩子,其实老爷觉得亏欠了大可光明正大的把他认回来。何必要背地里做些糊涂事,婚姻大事以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讲的是两情相悦,欧阳那个孩子喜欢谁,可以请长辈上门提亲,可以自己追求人家姑娘。他倒是那个也不做,在家里憋闷着不吃饭,虽然他不身份敏感,可是我还算是他的长辈,在这件事上就该说一声。那断然不是好孩子的作为,我不是夸奖自己的孩子,燕西在读书上赶不上欧阳于坚,可是就没于坚那样没风度。当初了追你们家的清秋,闹成什么样子?最后人家姑娘表明态度,他虽然消沉两天还是很大度的祝福绍仪了。比起来于坚就小气了!老爷不说开导还要的助着他,你这是要伤妹妹和外甥的心呢,还是心疼外面的儿子给小报记者找事情做呢?”   白夫人顿时沉下脸严肃的看着兄长:“大哥,嫂子说的是真的?我记得当初兰表妹是自己愿意去乡下嫁人的,怎么她的儿子是——”   金太太不没等着金铨边解释,叹口气把事情的经过说了,金瑛默默地听着,她把手上的茶杯放在茶几上,对着门口的下人说:“你们都出去,今天的话谁也不准往外说。”等着下人们都出去了,金瑛严肃的看着哥哥:“也难为兰表妹一片痴心,没想到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点没变,性格还是那样要强。这些年她带着个孩子想必是辛苦的,我也听着绍仪说起来欧阳于坚来的。现在和以前不同,都讲的是自由恋爱,一家女百家求,也没什么。还请哥哥看在妹子的面子上,比别和我抢儿媳妇了。”   金铨被妹妹说的脸上发烧,嘴上很强硬的辩解着:“你说的哪里话,我对着那个孩子是有点偏心。可是断然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情,我想着妹夫这样地家世,你们只有绍仪一个孩子,绍仪的媳妇一进门便是长房长媳,白家在南边,北边不少的亲戚,逢年过节,亲戚来往,人情应酬都要独当一面。那个姑娘虽然好,只是家境不如你们的很,她未必能担起来当家少奶奶的担子。做学问固然好,可是妹夫在官场上名声不错,以后绍仪也不能一辈子在学校教书啊。我也是为了你们着想。其实那样的姑娘,不做当家少奶奶,找个富家小儿子也不错。”   金太太刚要反唇相讥,金瑛悄悄的递给嫂子个稍安勿躁的眼色,不紧不慢的说:“哥哥的话有点偏颇了,固然家世要看,可是更要看人品。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为人处世都分寸拿捏极其到位。我送给清秋一块西洋手表,其实放在一般孩子身上,又要要定亲的,也就收下了。偏生这个孩子还想着回礼,我去她家,也是礼数周全的。以后我带着她指点一段时间就能独当一面了。其实这些有什么要紧的,他们性格合适才是最要紧的。以前都是盲婚哑嫁,小夫妻成亲之间那里见过面,遇见了性格合适的也能恩爱一辈子,遇见性格不合,一辈子吵闹罢了。绍仪性子沉稳,他一向拿得准主意,清秋心灵嘴巧,还能排解排解,正好中和了绍仪的沉闷,两情相悦,性格合适,他们在一起处我就放心了。做父母的,都是为了儿女长远打算的,谁也不想看着孩子们婚姻不顺不是。”自己儿子对清秋的着迷金瑛看在眼里,她肯定会向着儿子的,而且清秋是她看中的媳妇,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金瑛也不会让步的。   金铨被妹妹把借口都堵死了,只能讪笑着:“看看,真是要做婆婆的人,还没娶进门就心疼起来新媳妇了。我就想着于坚年纪大了,他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绍仪认识不少的有学问的新女性,你看着有没有合适的帮着介绍下。”   金瑛微微的蹙起修长的眉头想一下,有些为难的说:“绍仪留洋的同学不少,只是兰表妹的儿子身份尴尬,学历上和女方也不般配。绍仪的同学全是家境殷实,更有不少名门子女,女同学里面最差的都学士,可是听着嫂子说他连大学都没上完。别说是男方的学历强一点了,一样也好啊。再者他的身份我看比梅丽更难办,梅丽只是庶出的,可是教养性格大家都看见了。兰表妹的儿子连着庶出也算不上,绍仪的同学里面女生就那几个,除了一个庶出剩下的全是嫡出,我怎么好和人家的父母说这个。不过兰表妹的儿子也算是我的侄子,等着绍仪回来,我帮着问问好了。”   金铨被妹妹的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在他看来欧阳于坚千好万好,可是现实是冷酷的,在他心里十全十美简直像是自己翻版的欧阳于坚成了尴尬人。现在给欧阳于坚正名等于给自己脸上抹黑,可是放任兰表妹母子在外面苦熬,金铨于心不忍。   “哥哥心疼孩子我知道,只是我提醒哥哥一声。今天的局面不是哥哥的错,你想当初若是兰表妹不闹着离开,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二姨娘怎么就能安稳的在你身边伺候,她生的梅丽谁能小看了去,一般的应酬交际,她还不是金家的八小姐谁敢怠慢。以后梅丽的婚事只有她挑别人的,觉不会有人拿着二姨娘做文章。都是蓝表妹太任性了,闹曾今天的样子,她不为了自己想也该为了孩子想。真是上不得台盘的东西!”金瑛对着兰表妹可不会留情面,有些话她能说,金太太不能说。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当初她也委屈,一个好好地姑娘家给人家做小。其实不用留洋回来的姑娘,学校里面合适的学生也不错。我总也不能不管他不是。算起来他的年纪比老七大了几岁,也该成家了。”金瑛唱白脸,金太太就唱红脸,姑嫂两个人配合无间并没有因为分开时间长了就没了默契。   “哼,我看哥哥几个孩子都好,只是这个欧阳,没得耽误了人家的姑娘。凤举几个孩子谁和欧阳似得,小家子气的很。也不知和谁学的,整天不是哭哭啼啼的,就是唉声叹气。自怨自艾有什么用处,大丈夫何患无妻,人家姑娘不喜欢就放开手了,还要连累着父母跟着担心,一点孝心都没有。我是不喜欢无病呻吟的孩子,他的事情我可不管。”金瑛对着兰表妹有着天生的不喜欢,连带着欧阳于坚都没好印象。   金铨默不作声的想想,发觉妹妹说的话虽然带着怨气的,可是仔细想想还是有道理的。金铨无声的叹息下:“你说的也对,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金铨忽然觉得欧阳于坚没有自己想象的十全十美了,这个孩子太感情用事,成大事的人怎么能被感情束缚住呢。都是兰表妹一个妇道人家没能好好地教育孩子,不对啊,凤举这些孩子也是妻子养育成人,怎么他们就没这样拎不清呢。想到这里,金铨心里那朵穿越岁月的白莲花也不怎么洁白超脱了。   丈夫对着欧阳的心灰了,金太太心里暗自松口气,她悄悄的给小姑子给感谢的眼神,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我们家道之也跟着守华从日本回来了,你置办东西只管叫上道之陪着你。”   “那是,我多年没见道之了。守华在日本做的不错,等着我们家老头子回来,说一声看看能不能给孩子个机会。”金瑛提起来道之一脸的疼爱。   公园的暖房里面四季如春,这个暖房是万全拿着玻璃搭建成的,里面假山水池,遍地都是盛开的鲜花。京城的寒冬是有名的,整个北京城无论是巍峨的皇城还是深宅大院,或者低矮的民居,自从入冬以来被寒风蹂躏了几个月。京城的色彩也就只剩下铅灰色的天空,干枯的树枝和青灰色的房子了。绿色在北京的冬天的是极其珍贵,清秋进了公园沿着石子路一路上看着苍翠的松柏和的红色柱子,绿色的琉璃瓦,虽然一切都是干巴巴,可是在冬天的暖阳里面,皇家宫苑的色彩已经是比外面丰富多了。   等着进了温暖的玻璃花房,清秋只觉得眼前一亮,各式各样的牡丹花正争奇斗艳,温暖湿润的花香扑面而来:“没想到还有这个地方。”白绍仪很体贴的帮着清秋吧大衣脱下来:“里面太暖和,等着出去再穿上,省的出去冻着了。这个是河南督军的大手笔,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太难得的,春天的时候我叫人在花园里面也盖上个花房,你喜欢养什么花都成。”   清秋白一眼白绍仪,只是慢慢的欣赏着从洛阳运来的牡丹花:“你自家的园子要修什么和我有关系么?”   “怎么会没关系,花展之后这写些牡丹花会被拍卖,你喜欢那一株先记下来花盆上的数字我买下来,等着以后咱们年年都能在自家欣赏牡丹花了。我都计划好了,就在后院建一个玻璃暖房,家里的花匠不错,一切都按着你的喜欢,以后过年的时候我也能赏名花对美人了。”白绍仪拿着清秋比杨贵妃,一脸神往的眯眼欣赏各色盛开的牡丹。   “哼,你们都拿着明皇和杨妃当成生情深意长的典范,我却说杨玉环是被人给骗了!唐明皇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那里有半点真心?”清秋不以为然的哼一声,转身去水池边上看里面据说是慈禧太后所养的锦鲤了。      ☆、第三十七章      清秋看过去除了金燕西剩下的人她猜测是金家的人,白绍仪先把清秋介绍给众人:“这是冷清秋小姐,这是我大表哥凤举的太太,金家的大少奶奶,这位是三少奶奶,这是我堂妹绣珠。”吴佩芳上下打量着清秋,笑着说:“我们一进来就看见你们了,我今天可算是见着了,真是个谪仙一般的人物,和表弟很般配。”   秀芬很热络的拉着清秋的手不住的称赞着:“我们昨天去给姑妈拜年,她满嘴不住的夸奖你,我还不相信呢,我这个姑妈眼界最高,她能看上的人全中国不出十个人。谁知她竟然对着只见了几面的人赞不绝口,别是真的糊涂了。今天我见着真人,才知道是真的,当初老七也不算是没眼光。”秀芬的话叫清秋心里咯噔一下,她脸上却是平静无波,似笑非笑的半垂着眼睛:“三少奶奶说笑了,我一个学生,当不起你的夸奖。”吴秀芬对她不怀好意,清秋有些疑惑,自己怎么得罪了她了?白绍仪却大概猜出来秀芬的心思,她和绣珠一想要好,肯定会帮着绣珠“出气”的。   “其实三少奶奶也是算是我的表妹,她娘家和我们白家是姻亲,绣珠妹妹,我堂妹。老七你是认识的。”白绍仪不动声色的介绍着秀芬的身份,暗示她和绣珠的关系,清秋立刻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她也不想和秀芬一般见识,微笑着转向绣珠寒暄,绣珠一直在盯着清秋,恨不得把她身上每个细节都看清楚,原来这个人就是差点抢走自己的燕西的人,以绣珠见过清秋的照片的,她知道清秋长得不错,谁知见了真人她还是震惊了。   清秋身上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和一般富家千金,富商小姐万全不同,清秋身上装扮简单,没有华丽的裘皮大衣也没有华贵的珠宝首饰,她只是穿着件驼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是件简单的粉色旗袍,可是清秋站在牡丹花丛中缺能吧别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清秋长相倒在其次,她身上的气度叫从小娇生惯养,被人捧着的白绣珠都要自叹弗如了。   难怪当初燕西被她吸引了,绣珠小女孩心情,尽管她假想的情敌确实比她强,可是绣珠还是不肯承认。叫一个女孩子承认自己赶不上人家,这比杀了她还难受。输人不输阵!绣珠微微的仰着下巴,笑的高贵矜持:“我早就听说了你的大名了,堂哥整天把你挂在嘴上,今天我可算是见着真人了,看起堂哥还真的没夸张。”金燕西站在绣珠身边看着清秋,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段时间不见,清秋长什么样子都模糊了。今天清秋又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燕西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当初自己怎么会上她呢?清秋的样子明摆不是自己的菜啊。   想着以前的荒唐,金燕西尴尬的扯下嘴角,嘻嘻哈哈的对着清秋伸出手:“冷同学,好久不见了。听说你们好事近了,可要请客的。”   白绍仪看着燕西的表情言语已经完全是对着他一班狐朋狗友的态度了,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金燕西到底是从寻找心中古典美人梦里面出来了,白绍仪放心了,绣珠却是误会了燕西的殷勤。她以为燕西这是没死心,她心里生出来个主意,笑着抢先接口:“好啊,咱们这么多人去吃中餐不好,不如去六国饭店吃西餐怎么样?”绣珠有种想看清秋出丑的冲动。   白绍仪询问的看着清秋,一边的秀芬也跟着起哄:“好,京城里面馆子也没什么好吃的,西餐倒是缓缓口味。尤其是绍仪表弟,你在外面多年了,肯定习惯了西餐了。你们休想糊弄我们,这顿饭是一定要请的。”大少奶奶佩芳担心的扯着秀芬:“你省省吧,哪有一见面要人家请客的。我们不如去公园的茶馆随便坐坐,还怕他们不请我们吃喜酒么?”   清秋早就看出来秀芬的意图,她微笑着对白绍仪说:“我可是个没什么见识的,还不知道西餐馆的大门朝着那边开呢。等着到了那里你可别笑话我,客随主便,既然客人都张嘴了,你也只好花钱了。”   白绍仪挽着清秋的胳膊很认真的说:“既然你发话了,我就照办了。”说着大家一起出去,好在今天白绍仪是开着车子来的,大家各自上车向着六国饭店风驰电掣的走了。一顿饭下来,秀芬更郁闷了,一顿饭下来她以为的大惊小怪,小家子气和失礼出丑全没出现,清秋对餐桌礼仪有些生疏,但是规矩一点不错的。更加上白绍仪在边上殷勤的为他服务,一顿饭她只看见对面两个人在秀恩爱了。绣珠坐在表姐身边,有些无聊的摆弄着镶嵌着珠子的小手包:“表姐你脸色不好,刚才的牛排不合胃口么?”   “哼,那个冷清秋根本是没句实话,也不知道她只怎么骗了你堂哥的。还说自己不知道西餐厅的门向那边开呢。刚才在餐厅的表现你看见了,那里是没吃过西餐的,她是成心看我们的笑话。”秀芬狠狠地认为清秋城府太深,暗藏阴险。   绣珠却是不以为意:“表姐,我看你是没有看到人家出丑,反而被将了一军心里不忿吧!”秀芬恨恨的拿指头戳一下绣珠的额头:“你个没良心的,我何苦要得罪人家还不是为了当初老七的事情给你出气罢了。你和老七现在怎么样了?”   绣珠嘴角稍微向上一翘,含糊的说:“还不是老样子,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如今都提倡自由恋爱,他们的事情过去了就不要提了。”   “看看,就知道你们又和好了。也罢了,我也是白操心了,不过你们好就成了。以后绍仪成亲了,你和那个冷清秋也成了姑嫂了,你也要小心些。你看现在还没成亲,绍仪对着她已经是百依百顺了,等着他们成亲。你这个做堂妹的更赶不她的地位了。我和你说,做小姑子不能示弱,要给她点颜色知道,别一进门就被她压制了。”秀芬跟着绣珠说着嫂子和小姑子的相处之道。   下午清秋就回来了,冷太太看着女儿脸色有点绯红,就知道她已经吃了饭了,白绍仪和冷太太寒暄几句,就告辞了。等着白绍仪离开,冷太太忙着叫韩妈去泡一碗浓茶。冷太太端着茶碗进了女儿的房间,正看见清秋坐在窗前的书桌上,外面的阳光正好,温暖明亮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清秋身上。清秋正托着腮望着青花瓶里面的玫瑰出神,冷太太忍不住看住了,女儿真的长大了,她身上仿佛披着一层柔和的光圈,好像和画上的仙女似得。   清秋察觉有人进来,转脸看着冷态他端着茶杯怔怔的看着她“妈,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说一声。”冷太太疼爱的看着清秋,带着欣慰的笑容:“你一个人发什么呆,你和白先生相处的如何?本来直说出去转转,可是怎么好好的喝酒了。”   清秋想着那顿鸿门宴很无奈的拉着母亲坐下来:“在公园遇见了金家的人,被人哄着请吃饭……”   听着女儿的话,冷太太有些担心了:“我怎么就忘记了?当初金七爷也是追求过你的,金家和白家关系很亲近,你以后嫁过去势必要和他们见面的。那个金七爷没为难你么?”清秋想想金燕西的态度,摇摇头:“他倒是正常多了,我怎么觉得他们家的三少奶奶对我很有敌意?回来的路上绍——白先生说金家的三少奶奶和他堂哥有点亲戚关系,是一门心思要撮合他堂妹白绣珠和金燕西的。肯定是她心里不忿,才会处处尖酸刻薄我。妈妈别担心了,我远着他们就是了。其实他们家的大少奶奶倒是个温和的人。”   冷太太听着女儿的话更担心了,忍不住说:“我趁着你出去,把家里的钱算算,置办嫁妆可能会吃力些,我和商量下,家具什么只能置办一般的,我想着和亲家母商量下,干脆咱们只好好地置办些衣裳和床上的被褥,家具么,白家肯定不会为难咱们。只是我担心你受委屈啊!”冷太太有点难过,南边的规矩姑娘出门子是要十里红妆,可惜自己家实在艰难,若要置办全套的高级家具根本不现实。可是女儿出门太寒酸又会被嘲笑,金家的少奶奶不是已经对着清秋挑刺了么?   清秋倒是不怎么在乎这些,在回来的路上白绍仪和她说了很多。时间回到下午,午饭之后,秀芬见没讨到什么便宜,找借口说累了,要回去。大少奶奶倒是很喜欢清秋安静,拉着她的手说邀请她没事可以找自己玩。清秋觉得佩芳虽然读书不多,可是性格温和,待人和善,她并么看不起她出身,反而是平等相待,因此她对着大少奶奶也有好感,两个人说了会话,各自散开了。白绍仪拉着清秋上车,送她回去。   刚上车白绍仪就和清秋道歉:“我没想到那个秀芬竟然是这个性子,以前只觉得她聒噪些,谁知还小心眼。她是因为当初老七追求的你的事情生气呢。”白绍仪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抱歉的对着清秋笑笑:“我没想到这一层,害的你受委屈了。只恨还不能直接反击,真是气死人了,以后我就是看见她丈夫在外面鬼混也不会多话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她生气是她的事情,我何苦和一个糊涂人一般见识。她也不过是亲戚罢了,合得来走动的近些,合不来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谁还能叫天下的人都喜欢。我还要谢谢你,在饭桌上多谢你悄悄的提点才没出丑。可是我真的闹不清楚,半生不熟的牛肉好吃么?”清秋想着白绍仪给她好心切好的一块一块泛着血丝的半生牛肉,忍不住皱起眉头。   “我还一肚子疑惑呢,你以前真没学西洋餐桌礼仪,竟然做的没有错。要知道西洋几个国家里面嘟嘟法国人吃饭的规矩多,好些留学生在那边几年了,还会犯错呢,你要是第一次进西餐馆,那可是天才了。牛扒那个东西我就知道你不喜欢,特别给你点了鱼,至于生熟么,见仁见智,可能是西洋人在饮食上脑子不灵光罢了。用时髦的话就是没想象力!”绍仪转脸看着清秋,他喝了点葡萄酒,眼睛格外的闪亮。   清秋微微一笑:“还要多谢你借我那几本书,都是写的西洋人请客吃饭,谈情说爱的事情,我按着书上的描写,想着礼数,不管中外本质都是一样的。西洋人断然不会把无知粗鲁当成礼仪的,饭桌上也不过看着别人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罢了。”   听着清秋的话,白绍仪忍不住感叹清秋的聪慧:“你这个人,真是心比比干多一窍啊!举一反三的可塑之才啊,我看以后没准人家都知道有个学界泰斗冷清秋,我则是冷清秋的丈夫罢了。”   清秋认真的看着白绍仪,踌躇一下:“这话本该不是我能问的,可是我想了几天了,还是忍不住要问。”   白绍仪很舒服的向后靠靠:“什么事情,别是你迫不及待的想嫁给我吧!”   清秋红着脸伸出指头使劲的掐了一下白绍仪:“你个作死的净胡说,我只想问问,我能不能完成学业咱们再谈婚事!”   “不好!要我还要等三年,干脆杀了我算了!你没看见学校里面不少的苍蝇围着你嗡嗡嗡的,万一再有个什么不要脸的苍蝇把你抢走了怎么办。你放心,我和母亲说过了,我们成亲之后,你还是要接着上学的。我们把小家安在学校边上。你放心,我抱着个,别说是上大学了,以后你出国留洋做博士都没问题。我怎么会自私的把你禁锢在家里,叫你整天和琐碎的家务事为伍呢?”白绍仪听见清秋是为学业烦心反而是安心了,只要不是清秋宣布自己改变了主意,剩下的什么都好办!   没想到白绍仪会这样想,清秋心里一暖,她觉得眼睛湿润起来,赶紧扭头悄悄地拿着手绢擦拭着眼角。这个年代虽然说是提倡男女平权,可是一旦成亲女人还要回归家庭的,谁知白绍仪却能为她着想,想着上一辈子宝玉也算是体贴入微了,但是遇见什么大事他还是束手无策,不敢有任何反抗了。白夫人虽然和蔼可亲,但是她到底是婆婆,那个婆婆不想要媳妇伺候好儿子的?绍仪能保证她可以上学,想必绍仪肯定在母亲跟前费心费力的争取了。   每天尝她喝的苦药汤子不算是真正的关心,只有明白她心病,帮着她治愈才是真正的关心呢。以前自己竟然是自己耽误了自己了。   “好好地哭什么?你要是太感激我,干脆以身相许算了。我们好好地说话,你把自己的诗稿文章全都整理出来,那可是有大用处的。”白绍仪嘴贱惹来了清秋的白眼和娇嗔,赶紧转移话题。   “你看,你母亲肯定在为了你的嫁妆伤脑筋呢,其实我说十里红妆都没意思,你的才学人品才是最珍贵的东西呢。你是个不喜欢张扬的人,我想等着婚礼上,你只要把那些文章集结成册,到时候证婚人我决定请校长来担任。他肯定会大大的赞扬你的才学,他一句话比多少金银财宝都管用。你有了校长大人的加持,以后进入学术界也能有个良好开端。至于剩下的东西,我妈妈说了,不用亲家母操心,我们家一起操办了。”白绍仪说着从口袋里面摸出来一张支票:“给你拿着,喜欢什么就买,别替我省钱!”   ……   冷太太接过来清秋递上的支票,一看上面的数字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钱?!”   “太太,不好了,我刚才看见欧阳先生在咱们门前转悠呢!”韩妈冒冒失失的撞进来,冷太太忙着拿过一本书把那张花旗银行见票即付的五万元支票夹进去。   ☆、第三十八章      “怎么会惹上的这么个麻烦?别担心,我去和他说清楚,欧阳做过你的老师不假,但是师生关系扯不上别的,他就是闹到天边也没理。一,他没表示过,就是自由恋爱,也是双方愿意的事情,谁也不能强迫了。二是他们家既没有请媒人上门也没长辈过来提亲,却叫孩子上门胡闹。就是被街坊们知道了,也不会说我女儿不好,只会笑他们家没家教。你安心的呆着别出去,我和他说清楚。”冷太太生气了,欧阳于坚长得不错,以前看着谈吐举止还算是正常。谁知怎么变成这个黏腻粘牙无知无畏了。   清秋想想对着冷太太说:“妈妈还是我和他说清楚,欧阳是个很执拗的人,你和他说,没准那个人又会想歪了。”   “怎么会想歪了?我是你的娘,女儿被人欺负我还干看着不管么?你放心,我叫韩妈悄悄地吧保长叫来,咱们胡同的邻居都很好,他们肯定会帮着我们的,见着人多了,欧阳于坚还能犯浑动粗么?”冷太太也顾不上家丑外扬,只想着吧欧阳于坚赶紧打发了。   清秋苦笑下忙着拉着母亲:“妈妈不知道,欧阳那样的人一脑子的封建家长压迫,以为全天下的父母都是封建代言人,是要拿着封建思想狠狠地坑害自己的孩子呢。妈妈和他说话,你们两个想的不一样,一个说黑一个说白,没得再吵起来。我可不想看着妈妈被人欺负。我和他说清楚,世界上有不称职的父母,不管什么思想都会害了孩子,世界上也有疼爱孩子的父母,他见识浅也不用一叶障目。”   冷太太仔细想想还是不放心:“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如此糊涂,爹娘便是拿什么思想害孩子的,要是想害干脆生下来就淹死算了。自己过得不好就想当然别人也不好。还拿着大道理遮掩,不是嫉妒便是没好心。罢了,请他进来,我们母女虽然没有男人撑腰可是也不能白叫人欺负去。韩妈你把欧阳先生请进来,就说外面太冷了,进来暖和暖和。”冷太太觉得女儿说的在理,长痛不如短痛,她要快刀斩乱麻省的清秋出门的时候出乱子给人看笑话。   欧阳于坚正在外面踱着步,想等着清秋出来,他好能和清秋冷静客观的谈谈,白绍仪那样的人实在不适合清秋这样单纯的女孩子。白家太复杂,还有白绍仪的母亲便是金铨的妹妹,白家和金家的关系太近了,金家的人都是很坏的,白绍仪身上也流着金家的血液,没准他就是个虚伪的伪君子。欧阳于坚沉浸在自己的假想中,那天清秋冷淡的态度和白绍仪得意洋洋的嘴脸在他眼前轮番浮现,最终欧阳于坚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他愤而起身要去和清秋说清楚。一路上风声在耳边呼呼掠过,可是冷风不能熄灭他心中的火焰,欧阳于坚觉得自己就像是高尔基笔下的海燕,坚持着天地正义,要挽救众生于水火。   可是到了清秋家门前,欧阳于坚那些自我牺牲豪情壮志被社会种种陈腐条框给束缚住了。人家冷太太已经很明显的下了逐客令,他有什么身份再去冷家拜访呢?和一个陈腐的老妇人说革命么?还是拉着清秋离开她那个叫人窒息的家?欧阳于坚心里一个扛着自由大旗的战士和那个怯懦保守者互相交战。谁知韩妈突如其来打断了欧阳于坚的彷徨不决。   刚才的豪气干云不见了,欧阳好像全聚德的烤鸭,在炽热的炉子里面烤了一半,忽然被拎出来扔进了冷水里,他迷迷瞪瞪跟着韩妈进去了。冷太太看着欧阳于坚神色顿时心里一惊,这个人怎么直眉瞪眼,眼神直愣愣都不会拐弯了?莫非是这个人的脑子其实有点毛病,根本是个疯子吧。哗啦,欧阳于坚狠狠地踢在了冷太太种花的大瓦盆上,夏天的时候,冷太太很喜欢一个裂了口子的大瓦盆里面种上些草茉莉和凤仙花,到了冬天,室外滴水成冰,那个大瓦盆装着满满的土,就在门背后,晚上用来抵住大门的。   欧阳于坚竟然魂不守舍的踢上那个大家伙,本来已经是有一条深深地裂纹岌岌可危的瓦盆顿时成了两半,里面的土洒出来,院子里面飞起来一阵烟尘。韩妈听见身后的声音转身一看顿时惋惜的拍着手:“我的先生,放在门后面的东西你也能踢上,那个盆子足足三十斤呢,难为你的皮鞋和脚丫子!我们太太夏天拿什么种花啊!”   脚上的疼痛叫欧阳回过神,冷太太站在台阶上很无奈的说:“欧阳先生没事么?都是韩妈不小心的,早上把盆子放的太靠外了。要不要请先生看看,韩九观拉着先生去找大夫看看?”欧阳忙着摆摆手:“是我不小心,把您的花盆给踢坏了。”   韩妈拿着掸子要给欧阳于坚吧身上的尘土掸下来,欧阳很不自在的躲闪一下,接过来韩妈的掸子:“我有手有脚的,自己能做!”韩妈皱下眉,认为是欧阳于坚看不起自己,她心里暗自嘀咕着也不过是个中学教书先生罢了,架子摆的好大啊。人家白先生比你的学问多,却比你客气多了。人家白先生每次来对我都是和颜悦色,倒杯茶都说谢谢,也不嫌弃我是个乡下老妈子,什么贵重的衣裳东西都交给我拿着,自己好心给欧阳掸灰尘,却热脸贴上个冷屁股!韩妈嘟着嘴巴掸子塞给欧阳,心里抱怨着欧阳好大架子,闷闷的走开了。   大家在堂屋坐下来,欧阳看见清秋坐在冷太太身边,一双眼睛顿时全黏在她身上了。冷太太悄悄地扯一下女儿,眼中全是不放心,这个欧阳一直不说话,冷太太有点不安了。清秋给了母亲个放心的眼神,对着欧阳于坚说:“欧阳先生来时有什么事情么?”   “难道我和你就生疏至此了,看起来我的确成了不受欢迎的人。”欧阳于坚很苦涩念叨着,万全不管冷太太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清秋对着冷太太说:“妈,厨房好像还煮东西呢,你看看去省的韩妈做糊了。”冷太太踌躇下还是站起来,但是冷太太没去厨房,她悄悄地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见着冷太太出去,欧阳于坚立刻来了精神,正在他要痛心疾首的家清秋认清形势,争取自由的时候,清秋却是先不疾不徐的说话了:“我和妈妈相依为命,她希望女儿能安稳一世,我只是个平凡不能再平凡的女子,你说的什么天下大义也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你不要用自己的眼光衡量别人的行为和心思。咱们只是师生关系,我多谢你以前的教诲,剩下的也不是先生能操心的了。”   欧阳于坚站起来在房间里面来来回回的折了几个来回,他打量着堂屋,虽然一样也摆着几样家具,但是最好的也不过是一张花梨木条案,摆在正对着大门的地方,上面摆设着冷太太供奉的观音像和香烛等物。剩下的家具都是一般的硬木的,看起来做工还算过的去。“你去过他们的家里么?那个地方奢华的不能想象,或者你母亲只是看中了你能舒服的生活,每天踩着厚厚的地毯,身边有无数的佣人服侍。但是你的精神还能和以前那样自由么?金钱最能消磨人的斗志,清秋我认为你现在的最要紧的是认真做学问,而不是整天和他们那些太太小姐似得,在公园商场和饭店里面消磨时间。你不是贪财的人!”   清秋很奇怪的看着欧阳于坚,她是不贪图财产,可是为了显示自己不贪图财产就不能和白绍仪亲近么?也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清秋冷笑一声:“我俯仰无愧天地,天道昭彰,我是什么样子的人何必要别人认可。我是一向是个俗人,还请先生到别处走走省的被我身上的俗气和铜臭给熏染了。”   说着清秋生气站起来,进了自己的房间随手拿着一本书只是她心里气氛难平,哪里看得进去一个字?欧阳于坚气的在外面跺脚大声的说:“那个白绍仪的母亲便是国务总理金铨的妹妹,她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别看着脸上笑呵呵的,背后却是下黑手害人的。你心思单纯这不是活生生的要跳火坑么?”清秋气都要笑了,她一下子掀开帘子对着欧阳于坚怒目而视:“白夫人是什么样子的人我不知道,可是你在别人背后议论人岂不也是个喜欢背后说人是非的人?”   欧阳于坚一下子被噎的说不出来话,正巧清秋手上的书里面掉下来一张纸,飘飘摇摇的落在了欧阳面前。“原来是这样,我大打搅你的梦了!”欧阳冷笑一声转身就走了。   冷太太忙着赶进来,看着欧阳气呼呼的摔门而去,她总算是放下半颗心:“秋儿,那个人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清秋对着母亲点点头,其实下午的阳光照在窗子和门上,她明白看见了冷太太的影子照窗户上。   “没事了,我想他不会来了。”清秋一低头发现地上的支票,原来欧阳于坚是看见了这个,附身把支票捡起来,清秋望着上面的数字一时有些发愣。   冷太太看着清秋手上的东西,轻松的说:“还是白先生想的周全,他担心你面子上不好看,这会你喜欢什么就买。”   清秋拿着支票看看,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头。其实众人皆知冷家的家境不好,摆出来许多的嫁妆反而更叫人疑心。   春天总算是跟着南来的大雁一起回到了北京城,清秋的婚事也到了大日子。白家花园里面的桃花迎春都开放了,白夫人正坐在沙发上的眯着眼睛看嫁妆单子呢,金家的道之坐在姑妈身边一样样的说:“其实这都是咱们置办的,不过我问过了清秋,她也没意见。后面的一张单子是冷家置办的。”道之正在拿着一条珍珠链子仔细看。   白夫人拿着看了一眼,嘴角忍不住翘起来:“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和绍仪一样的性子。你看看她给自己置办什么嫁妆?”   道之好奇的凑上去扫一眼姑妈手上的大红色洒金笺:“哎呀,还真是的。我参加过不少的婚礼,还没见过那个女孩子拿着古书和古琴什么的当成嫁妆呢。这些书都是善本,话费了不少。剩下的东西也都罢了。”白夫人感叹着点点头:“我当初还担心,若是全权交给冷家太太置办嫁妆,只怕她不知道现在的行情,置办的东西不合适。因此大头的东西都是我们动手。可是人家到底是嫁姑娘,再者清秋喜欢什么也不好和咱们说,因此叫绍仪再给清秋些私房钱,叫她拿着置办自己的喜欢的东西。谁知这个姑娘倒是置办了些这个!”道之叹口气:“我就看她不俗,果真如此。绍仪表哥不是也是个喜欢买书搜集东西的嗜好,还真是志同道合。我们这些人只认识珠宝首饰,可是俗人了。”   白夫人听着道之的语气,瞥一眼侄女:“你有心事,是不是守华在外面淘气了?”道之掩饰着打岔:“姑妈怎么疑神疑鬼的,我是感慨当初我也是学校里面的才女呢,谁知成家之后成了整天围着孩子转的家庭主妇了。姑妈别想没用的了,明天就是大日子,绍仪肯定高兴坏了。姑妈一定是急着抱孙子吧。”   “哼,那个小子美得找不着北了!不过也难怪,以前那个人真是把绍仪给害惨了,你只比绍仪小一岁,贝贝都已经满地跑了,可是绍仪呢。罢了,以前不愉快的事情不说了。他们能好好地过日子就成了,我是个开明的家长,孩子的事情,我看还有得磨呢。”白夫人微微的皱下眉,放下嫁妆单子,靠着沙发上叹口气。   “姑妈怎么这么说,绍仪和清秋两个好的和一个人似得,姑妈抱孙子是眼前的事情。”道之很诧异姑妈的叹息。   “你看,清秋一门心思的要做学问,如今的女强人都时兴不要孩子不要家庭,她刚是大学一年级,清秋怎么会肯在上学的时候生孩子?”白夫人有些失落,清秋研究学问她不反对,只是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她忍不住有些埋怨绍仪和清秋了。一个太放纵着媳妇,一个万全没点做人家媳妇的自觉性。   道之给姑妈倒杯茶:“姑妈别喝咖啡了,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好风风光光的做婆婆娶媳妇,孩子的事情要看天意,他们真的有了孩子还能不生下来。”   学校放春假,婚礼便选在了春假的时候,冷家,楚环正坐在清秋的穿上帮着她检查婚纱上的每个细节:“你要结婚的消息一传出去,咱们学校不少男生都心碎一地了。不过那些男生一看白教授也都偃旗息鼓不敢再有意见了。明天是你的生日也是你大喜的日子,清秋你双喜临门,可是难得。但是春假就那么几天,你们的蜜月怎么办?”   清秋坐在床上,她埋着头看不清脸色:“总压等着暑假才好,证婚人是请的校长,主婚人是我们系主任,他们两位都是大忙人,若是把婚礼放在暑假,校长和主任未必有时间。蜜月暑假补上就成了,何苦要耽误时间,请假,闹得大家都不方便呢。”开学前在国际大饭店里面开了几桌宴席,绍仪和清秋正式订婚。白家送给清秋的是一整套红宝石首饰,还有一对白玉雕成的天鹅,两罐茶叶和一些布料糕点什么的,意思是过了雁礼。冷家给白绍仪送了一支钢笔一套文房四宝和相应的茶叶糕点什么,算是答应了婚事。当着双方亲友的面,绍仪把钻石戒指套上了清秋的手指,两个人正式成了未婚夫妻。   开学的第一天,白绍仪当着全校的面,挽着清秋在学校里面请同事们吃喜糖,不少仰慕清秋的男生看着两个人挽在一起的手,伤心的恨不得跳湖自杀。本来清秋对着宣布婚事还是有些害羞的,可是有白绍仪在边上开导她“我们是合法合情合理,成婚是人之大伦,有什么不好见人的!你要是太害羞了,反而会招人人家说闲话猜忌。”   几次下来,清秋也就坦然面对善意的祝福和不怀好意询问了,清秋可不是个任由着别人打趣奚落的人,她嘴上不饶人,几次下来的再也没有人在清秋跟前自讨没趣了。等着她耳根子清静下来,婚期已经到了,不过清秋的脸皮倒是磨练厚了不少,再也不会和以前似得听见什么婚事之类的话就要条件反射的脸红害羞了。   清秋看着眼前的婚纱和梳妆台上的首饰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这就是待嫁的感觉么?没有想象中的羞涩的不可开交,心里虽然有点忐忑,可是也没两眼一抹黑,对前路一无所知的茫然。白绍仪会是个不错的丈夫,她的生活会很平静幸福。但是似乎又少了点期待和兴奋。难道是自己不喜欢白绍仪对婚事不满或者是她已经看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情情爱爱,已经心如止水,看破红尘了?   “姑娘,你的信。”韩妈拿着一封信进来好奇的说:“是谁给姑娘写信呢,要是明天到,姑娘都出嫁了肯定接不到。”      ☆、第三十九章      别是个欧阳不死心,闹出来不知道什么幺蛾子?清秋心里咯噔一下,接过来韩妈手上的信:“我没事了,你先下去看看妈妈那里有什么要帮忙的。”楚环好奇的看着清秋手上的信:“你的信大多是直接寄到学校去了,是谁给你写的?”清秋拗不过楚环,只好掂量信封,那上面陌生的字迹叫清秋更加疑惑了。她打开信封,调出来一张套印着梅花的信笺,等着看见里面的字迹,清秋忍不住笑起来。   白绍仪在信笺上只写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待月西厢下,她忽然想起来白绍仪的房子可不就在他们家西墙的隔壁么?这个人是要今天晚上翻墙相会不成?楚环好奇的盯着清秋手上的信笺眨巴着眼睛:“你别说话,叫我猜猜是谁写的信。看着你的脸色肯定是轻松地好事,这样好的信笺怕是荣宝斋的,一打要一块钱呢。我猜着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便是白教授给你的信。你们太可恶了,整天在学校里面秀恩爱还不够,明天就结婚了今天还要鱼雁传情,你是存心在我跟前显摆!”楚环佯装生气的叫起来,惹得清秋顾不上害羞,赶紧安慰朋友:“看你急的,不是说在婚礼上得了新娘花束的人就是下一个要出嫁的,我干脆把花束直接给你,省的你在这里着急。”   楚环听着清秋的话欢喜的盯着她:“说定了,你们家的白先生说了什么?”清秋下意识想把信笺藏起来,却被楚环一手抓住清秋往后藏的手腕子,两个人笑成一团。那边冷太太正在核对着明天的事情,韩妈听着那边传来的笑声对着怅然若失的冷太太说:“太太别伤心了,姑娘这是嫁了个好人家,姑爷那样好,您以后也能沾光不是。新房的被子褥子都摆好了,我昨天亲自过去给姑娘摆设好的。连着白家夫人都说太太费心了,太太也没亏待姑娘。瑞蚨祥上好的段子被面,请几位全福人太太们做的被子,放在崭新的大铜床上很有面子!连着白夫人都说太太心疼闺女,担心他们家委屈了姑娘。她叫太太放心断然不会叫姑娘受一点委屈的。我看着白家虽然有钱,可是他们家的夫人很喜欢姑娘的。太太也不用太担心,也不是远嫁不能见面了,姑爷有汽车,回来看您是简单不过的。”韩妈安慰着冷太太,自己拉扯长大的女儿要出嫁了,冷太太总是不放心。   冷太太叹口气:“那是人家明事理我只是担心秋儿那个孩子,最要强的,就是碰见什么委屈,也不会和我说,就是说了咱们家拿什么给她撑腰。我还是多在佛前烧香,求佛珠保佑清秋吧。”说着外面有人来贺喜,冷太太赶紧擦擦眼角出去了。   清秋这天不用出来见客人,只和楚环和以前高中要好的几个同学坐在里面说话,晚上来的客人多,冷家早就预定好了外面鸿宾楼的宴席,几个穿着干净蓝布褂子搭着白毛巾活计拎着食盒送来了丰盛的桌面。宋润卿在外面陪着男客,冷太太在里面应酬女宾,天色渐渐黑下来,宾主尽欢,大家都告辞了,只有楚环说定了留在清秋家里陪着她过做姑娘的最后一晚上。   楚环探头探脑的看着正在铺床的清秋:“鸿宾楼的菜不错,我堂哥成亲的时候,家里是从同春园请来的厨子,好没今天的好吃呢。这个办法好,你家人口简单,不适合再请厨师现做了,这样又方便又省事,一准是你想的巧法子。”   “是,等着你嫁人的时候也可以照此办理!你还不累么,快点睡觉吧!”清秋要衣裳睡觉,她的心里乱成一团,清秋下意识的回避着杂乱的思绪,只想躺在床上蒙住被子暂时逃避内心的紧张。   “你还真的能睡着,人家今天晚上约你见面呢!起来!”楚环瞪着眼睛,扯着清秋做起来:“你那里像个新娘子?人家做新娘子的不是害羞的要找地缝钻进去,便是眼泪巴巴的不舍得出门子,你怎么没事人似得?快点起来,白先生等着过来,没人接应可要闹笑话了!别被你们家的韩妈当成小偷给打了。”   楚环凑到清秋的耳边嘀咕一番,韩妈和冷太太站在外面听见清秋那边灯光熄灭,说话的声音也渐渐的没了,都放心的长舒一口气各自回去休息。只是在冷太太和韩妈歇下之后,清秋房间的门帘悄悄地掀开了。   清秋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堂屋的座钟那根长短指针已经指向了10了,宋润卿的住的东厢房早就没了灯光。他今天喝了不少,想来应该是休息了,母亲的房间也很安静,虽然冷太太未必会安心的睡着,可是她要出去,冷太太未必会听见声响出来。条案上座钟沙哑的敲响了,清秋咬着嘴唇,轻轻地拨开插销推开门。楚环站在门口对着清秋做个加油的手势,披着衣裳出来:“你放心,要是伯母发现了我就发出信号,你见了面就回来,以后有的是你们黏糊的日子,可不能夜不归宿啊!”   清秋脸上发烧,低声的对着楚环啐一声:“呸,你个丫头嘴里都是什么!”说着清秋悄悄地出门,楚环看着清秋的背影抿嘴一笑,竖着耳朵听冷太太那边的响动,见着一切如常,她蹑手蹑脚走开了。   “清秋!”白绍仪压得很低的声音从西墙那边传来,清秋仰头一看顿时吓一跳,白绍仪竟然趴在墙头上望着她笑呢。“你把梯子搬过来,我要是跳下来声音太大了!”清秋对着白绍仪摆摆手:“你人也见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白绍仪摇摇头,居高临下认真的看着清秋:“我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我非要真正的摸到你才能相信我是真的要娶你了!”清秋看着白绍仪一副我就要下来,你不给我搬梯子我就要跳下来的意思,她紧张地看看韩妈住的房子,无奈的搬了边上的梯子过来。   白绍仪身手敏捷的从梯子上下来,他一下跳到清秋跟前,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白绍仪伸手搭上清秋的肩膀:“我本来被凤举他们几个拖出去喝酒的,说什么要庆祝下单身的最后一晚上,我借口喝醉了赶着跑过来。你收到我的信了么?”白绍仪身上带着浅浅的酒气,眼神闪闪发亮。清秋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白绍仪,她的脸不知为什么轰的一下红了,白绍仪紧盯着清秋,声音越发的柔和:“我总觉得有点不真实,担心这是一场美梦。等着醒过来我还是在学校的宿舍里面辗转反侧。清秋,你说这是真的么?你要嫁给我了。”   白绍仪随着说话,头慢慢的低下来,眼看着他的脸要挨上清秋的脸颊,两个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呼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清秋鼻尖全是淡淡的酒气,她不敢抬头,一个劲躲闪着越来越压迫过来的白绍仪。眼看着白绍仪的嘴唇就要挨上她的耳朵了的,清秋猛地伸出手,扶着白绍仪的肩膀,轻巧的把他推开了。   “你身上是什么味!喝的烂醉你拿着我寻开心,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给你喝酒打趣的!”清秋蹙着修长的眉,有点生气了。   白绍仪发现自己借酒盖脸有点出格了,赶紧对着清秋作揖讨饶,可怜兮兮的辩解:“都是我喝多了马尿,糊涂了!秋儿别生气了,你想打我出气也成,踹我几脚也成。别生气了,全是我不好,我这几天不能和你见面,恨不得长出来翅飞过来看你。但是他们说结婚前不能见面,否则会不吉利的,我忍了几天还是忍不住了。算计着时间给你写信,借口要和凤举他们喝酒才出来的。你知道么,我这几天总的做恶梦,你在梦里把握扔下跑了!”白绍仪露出来可怜兮兮被抛弃小狗的深情,清秋仿佛看见白绍仪身后长出来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眨巴着眼睛对着她讨好呢。   清秋很想伸手揉揉白绍仪的头,她想知道白绍仪的头发到底是不时和看起来那样,摸上去毛茸茸的,那种温暖从手心一直传到了心底。可是她还是忍住了,清秋冷着脸:“你还是快点回去,你整天笑话人家醉生梦死的,谁知一转脸就去跟着喝酒了。喝酒也就罢了,还做出来这副没脸的样子给谁看呢?你还是快点回家,仔细着明天头疼。”清秋伸手戳戳白绍仪的脑门,转身就走。   白绍仪一笑,握着清秋的手凑到嘴边轻吻下:“好,我以后不喝酒了,也少和他们应酬,只每天陪着你可好。你放心我明天肯定是精神焕发,不会叫你在婚礼上看见个萎靡不振的新郎的。”   清秋看着白绍仪爬上梯子翻墙回去,她把梯子悄悄的放回原处,夜深人静,不远处传来几声汽车喇叭声。清秋知道白绍仪肯定是赶着坐车回去了,她推开屋门,却没防备看见冷太太正披着衣裳一脸不赞成的看着她。   “妈你怎么起来了!”清秋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知冷太太却没生气训斥,只是淡淡的说:“我上年纪了晚上睡觉很轻,你们在外面都唱了西厢记了,我做妈的还能睡着么?算了,你还是和我睡吧。你的同学都睡着了,这会你进去也把她吵醒了。”   清秋看着冷太太,忽然想起自己上辈子把贾敏的长相都要淡忘了,原来有母亲的感觉真好。她眼睛一酸,挽着母亲的胳膊撒娇道:“妈~,咱们睡一起,说悄悄话吧。”   一晚上母女两个说了半晚上的心里话,第二天早上,清秋还在梦中就被冷太太给叫醒了:“秋儿起来了,你也该梳妆打扮预备白家来接你了!”   早有请好的全福人给清秋梳妆开脸,冷太太因为是寡妇,要避讳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女儿梳妆打扮,却不能上前帮着给清秋梳头。看着女儿打扮停当,穿上婚纱站在她跟前,冷太太忍了一早上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拿着绢子紧紧地捂着嘴,哽咽说不出来一句话,清秋眼泪也下来了,母女两个哭成一团。大家赶紧安慰即将离别的母女,楚环扶着清秋的胳膊低声的说:“你再哭脸上的妆就花了,你哭,伯母更伤心啊,三朝回门,过几天你们还能见面呢。”   韩妈红着眼端来一杯茶对着清秋说:“姑娘,你该给太太磕头了。”清秋跪在冷太太跟前,把茶杯举起来:“妈妈要保重身体,……”话没说完冷太太一把楼主女儿哭出声了。好在很快的白家的车队就来了,白绍仪捧着一束百合花来迎接自己的新娘子。   接下来的一切清秋都恍如梦中,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各式各样的声音离着她很远,听得都不真切,隔着面纱,所有人的连都模糊成一片,看不清谁是谁。校长不知说了什么话大家都笑着鼓掌,系主任接着出来讲话,大家又是笑着鼓掌。她在掌声和笑声里面鞠躬,一切仿佛是一场梦,隔着层白纱。   最后白纱从眼前消失了,清秋的世界重新回到了真实。白绍仪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他的牙齿很白,翻着白玉的光泽,白绍仪身上仿佛带着光圈,正看着她微笑。还没等着清秋明白过来,她的脸颊被一个温热的东西擦过,笑声和掌声如同骤雨倾斜而下把他们淹没了。   “秋儿,我太高兴了!别忘了你手上的花要给楚环的!”白绍仪搂着清秋纤细的腰肢,亲昵的咬着她的耳朵。白绍仪忽然看见了远远站在门口一脸阴沉的欧阳于坚,他对着欧阳于坚露出个心满意足得意洋洋的笑容。“看样子是要整顿下家里的下人了,虽然今天办婚礼,来宾多,但是随便混进来个人绝对是他们太疏忽了!”白绍仪心里想着日后整顿家务的事情,一边挽着清秋的手和亲戚朋友们寒暄着,带着新娘子去休息。   ☆、第四十章      接下来清秋被伴娘簇拥着回到了房里换下来累赘的婚纱,等着清秋穿着大红色的旗袍出来,楚环吃惊地睁大眼:“我本以为你穿着白色的婚纱已经是惊为天人了,谁能想到你穿上红色的更惊艳了。等着你出去白先生要吃惊地合不上嘴了。”清秋上一辈子没机会穿上嫁衣,这一世却能把中西式的嫁衣都穿上一回。她站在镜子前,出神的看着镜子里面的人,冷清秋本人的长相和大观园的林妹妹不能比,但是随着灵魂和身体的磨合,眼前的人已经形神合一,融为一体了。   楚环帮着清秋端正了头上的累丝金凤,羡慕的说:“我都后悔要赶时髦剪头发了,你留着头发能梳成发髻,才能戴上首饰,看起来我也该吧头发留起来。”早上是专门请来梳头师傅给清秋梳了一个很雅致的丹凤朝阳发髻。乌油油的发髻尘配上金丝镶嵌红宝石首饰,更显得清秋眼含秋水面如桃花了。   原来自己做新娘子是这个样子,清秋望着镜中的自己深深地叹口气,可能是看多了悲欢离合,现在她竟然没有丝毫紧张和害羞,反而像是站在边上看别人的生活了。正在清秋发愣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金家的几个小姐一起涌进来:“我们来看新娘子了,没想到表哥的福气好,娶了你这么一位美娇娘。你们都听见了方才校长的话了,清秋那些杰作比什么金银财宝都珍贵呢。才貌双全,说的便是清秋吧。”润之和敏之一左一右的拉着清秋打趣着她。   梅丽很羡慕的看着清秋身上的旗袍:“绣花好精致!是苏州的绣娘做的吧,我决定了,以后也要和表嫂做同学校友,以后我功课上有不明白的还要请教表嫂呢。”   清秋很谦逊的说:“你们都谬赞了,也不过是是个说辞罢了。道之怎么不见了,我还要谢谢她呢,我什么也不知道,婚礼上应用的东西多亏了她帮着置办,要是叫我自己操持肯定要招人笑话了。”“别着急,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姑妈对我们最好,表哥和我们的亲哥哥一样的,我们也拿着当自己的家人。四姐就留在北京了,以后我们可要经常聚会见面啊。”敏之在金家算是学习最好的人,她自视甚高,见着清秋也是个极有才学的人,因此惺惺相惜,对着清秋生出来亲近的心思。   “你们都在这里呢,婶婶叫新娘子出去呢。”绣珠忽然推门进来,敏之见着绣珠也就打住话头,对着清秋说:“新娘子,我们出去见客人吧。你放心,我们都一起陪着你,肯定不会有人敢为难你。”梅丽附和着点点头:“就是,表哥没准都在外面等着不耐烦了。”绣珠一眼看见梅丽手上摆弄着个香水瓶子,她忽然想起来那是白夫人从国外带回来很高级的香水,白夫人送给绣珠和白雄起太太一人一瓶。只是给她的那瓶是小号的,梅丽手上的是大号的,听白夫人说过,小号的就值一千元,更不要说大号的了。   “你这个小东西,小心把它摔坏了!”绣珠看着梅丽正在要拧开瓶子,绣珠赶紧出声制止,梅丽被绣珠吓一跳,手上一滑差点把香水给打翻在地上,只是瓶子盖子已经松动了,顿时洒出来好些。整个房间顿时弥散着浓郁的有点窒息的香气,大家都忍不住被熏得捂住鼻子。绣珠觉得梅丽太冒失了,把她手上的香水抢过来放在梳妆台上:“你这个丫头,冒冒失失的!”   当着姐姐和清秋的面被绣珠给教训了,梅丽的面子顿时挂不住了,她委屈的扁着嘴,小声的嘀咕着:“我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你猛地吓我一跳也不会失手啊!而且这个也不是你的东西,你着急个什么劲啊!”梅丽虽然是姨娘生的,可是年纪最小,金铨和金太太都很疼爱她,家里上面的哥哥姐姐也都哄着她,一向被人捧着的小公主却被绣珠给训斥了,梅丽的心情可想而知。   道之在边上不高兴了:“梅丽还是个孩子呢。绣珠你也该改改性子,老七可是喜欢温柔的女孩子。他最宠梅丽的,要知道梅丽受委屈了,又要抱怨了!”   绣珠顿时搁下脸来,反驳着道之:“梅丽做错了,我还要装着看不见。我是为了梅丽好,哪有小姑娘在新娘子的房间里面乱翻东西的。她这样冒失,要是真的把香水打翻了,新房不成了笑话了。还是婶婶心疼儿媳妇,单单一样东西就两千元!”   梅丽听着香水的价值,忍不住吐吐舌头,敏之却是不满的嘀咕着:“不知道还以为是你的新房呢,也不用大惊小怪的,也不过是香水罢了。”   清秋不知道这个香水竟然价值如此,她担心梅丽心里不舒服,忙着叫进来的丫头吧窗子打开:“我不小心把香水打翻了点出来,你把窗子打开散一散。”说着清秋挽着梅丽和她亲热的说话根本不提香水的事情。清秋只是点点梅丽的额头,很疼爱的说:“别嘟着嘴了,给我个面子不成么?绣珠也不是对你,今天你也该给我个面子。”梅丽见清秋毫无责怪,反而更加不好意思,拉着她的手低声的对她道歉:“表嫂,我记住了,以后肯定不会冒失了!”   清秋对着绣珠笑笑:“小丫头知错了,你就别拿着姐姐的款教训小丫头了!”清秋本意是缓和气氛,谁知绣珠却是不领情,一转身先出门了。“也不过是拿着别人的东西做人情罢了,我算是见识了,只会在人前做出来想贤惠状,叫大家看她会做人,别人都是尖酸刻薄!别人被糊弄了还说她好,我是眼睛里面不揉砂子的。”绣珠嘲讽的话被一阵风送进来,道之顿时皱起眉头:“这个绣珠怎么这样说话!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绣珠娇生惯养,嘴上没遮拦,清秋你别放在心上。”   清秋倒是脸色如常,不以为意的对着道之一笑,挽着梅丽大家一起出去了。一场婚宴下来,清秋已经是累的全身无力了,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白夫人看着儿子和儿媳,赶紧挥挥手“你们赶紧休息吧,明天也不用很早起来了。都是一家人不用拘束了!对了清秋今天是过生日呢,这个给你吧。”说着白夫人拿出来个小巧的金寿星挂件:“保佑你长命百岁。”清秋没想到白夫人还记着她的生日,心里想着这个身体的生日也是花朝节,没想到白夫人会记着她的生日,握着金寿星,清秋对着白夫人笑道:“多谢母亲我自己都忘记了!”白夫人看看儿子,打趣着说:“你今天是寿星,要使唤谁也别客气,我是不管你们小夫妻的事情,第二天早上只管喝媳妇的茶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白绍仪在边上笑着说:“妈还想着,看样子清秋是要给你磕头了,等着过几天吧她生日补上如何。我的生日礼物早就预备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不打搅母亲休息了。”   白夫人笑着说:“那还用说,时间不早了,你们休息吧!”说着白夫人扶着丫头走了。白绍仪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面一下子把清秋打横抱起来:“春宵一刻值千金,夫人,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   清秋被白绍仪抱着,脸上绯红,她想挣扎着下来,奈何白绍仪在她耳边低声的威胁着:“你要乱顶,咱们都摔倒了。别害羞了,咱们是正经的夫妻谁敢笑话。”白绍仪抱着清秋脚步轻松的进了新房,新房子里面的香水味早就被冲淡了,下人们重新整理一番,床上已经铺好了崭新的被褥。是冷太太专门从瑞蚨祥绸缎装订的百子图大红缎子被面,里面缝着红枣栗子莲子这些表示吉祥寓意的东西。   白绍仪把清秋放在床上,蹲下身,对视着清秋的眼睛:“你用房间的盥洗室,我出去,用走廊上的,省的你不自在。”清秋的脸已经热的发烫了,她推着白绍仪:“快点去梳洗,一身的酒气。”   白绍仪得意一笑,站起来出去了,清秋总算是松了口气,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有点发呆,尽管看惯了人世悲欢离合,但是做新娘子,洞房花烛,她可是没一点经验。等一下白绍仪就来进来了,清秋忍不住捂着脸呻吟一声,等一会要怎么面对,男女之间的温存在清秋看来是很难为情的。但是身为人妇,她总也不能躲着不管吧。想着结婚前夜冷太太说的话,在男女之事上女方要保持矜持,要忍耐。清秋更加惴惴不安了。   “大少奶奶,我伺候你换衣裳洗澡吧。”一个穿着淡绿色裤褂的丫头进来,清秋强自镇定的说:“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丫头长得头脸干净整齐,说话的口音也不像是北边的人,反而是带着南边的腔调。见着清秋问,那个丫头谨慎的看看清秋的脸色:“我叫桂花,家里老子娘都是府上的下人。本来我在南边乡下帮着看田地,后来夫人回来了,就带着我上来伺候。我日常也就是打扫房子,等着夫人召唤。夫人说大少奶奶身边也要有人服侍的,特别叫我来服侍大少奶奶。”   清秋打量着这个丫头,和蔼的问她年纪,以前在乡下和谁在一起,可读过书,认识字。桂花还算有眼力见,帮着清秋换衣裳,把头上的首饰小心的卸下来,拿着梳子慢慢的给她梳头:“我姓徐,我爹帮着府上看南边的田地,其实收租什么的都有管事来收,我们家就管着打扫房子。我没念过书,当初我小时候上过几天村子上的学堂,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你既然上过学堂,总该有个学名。怎么叫桂花?”清秋倒是喜欢桂花伶俐,对着这个丫头有点好感。   “我是八月生的,我姆妈说我生下来的时候院子里面的金桂开的正好,就叫桂花了。先生也说名字合着生日,虽然俗可是也不错。”桂花放好了洗澡水,请清秋去梳洗。   清秋一边和桂花说话,一边磨蹭着梳洗出来,桂花倒是很有眼色,帮着清秋把长长的头发盘起来,拿着毛巾包好就走了。清秋洗完了澡,心情忐忑的从浴室里面悄悄地探出头,外面的卧室灯光暗下来,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清秋紧张地都要不会呼吸,她紧紧地抓浴袍前襟,试探着迈出一步。还是一点声音没有,床头微弱的灯光照射下,床上模糊的有个起伏的阴影。   原来白绍仪已经睡着了!清秋长长的舒口气蹑手蹑脚的出来,白绍仪折腾了几天也累了,正裹着被子睡得很香,万全没有要被惊醒的意思。   清秋心里悬在半空的巨石稍微落下来点,她走到床前,看着空着的半边床,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正在清秋拿不准主意自己是要爬上床和白绍仪谁在同一张床上,分享一张被子呢,还是该另外拿着一条毯子干脆在沙发上凑活一下。她上一世和湘云,紫鹃都在一张床上睡过,可是那都是女孩子。和一个男人!清秋觉得浑身不自在,因为白绍仪尽管睡着了,可是他身上还散发着一种很微妙的气场,叫清秋有种汗毛倒竖的危险。   白绍仪却全然不知清秋站在床前复杂的心情,他舒服的卷着被子,翻个身嘴里含糊的嘟囔着什么,有沉入梦乡了。清秋见着白绍仪睡得很沉,想想还是悄悄地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的躺上去了。新被子很舒服,只是边角里面装着花生栗子有点不舒服,从早上开始,清秋就累的每一刻空闲,很快的身体的疲惫战胜了不适应和害羞。她很快的深入梦乡,一片黑甜了。   睡梦中的白绍仪嘴角微微翘起来,新娘子太害羞了!今天她也累了,他们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不是么?   早上清秋朦胧中觉得有点热,她身体稍微动一下,却发现身上压着沉甸甸的东西,自己的被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了!一个湿热的吻落在耳边,清秋的瞌睡虫顿时没了,一睁眼清秋就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白绍仪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她恨不得把她吞进去。   “你,也该起来了,我们还要去给母亲请安呢!”清秋有点尴尬推推白绍仪,脸上的热度节节攀升。   “昨天的生日礼物,昨天晚上太累了就忘了,我现在给你。”白绍仪好整以暇的看着清秋,他四处看看,似乎昨天晚上吧礼物放在什么地方了。   清秋都要浑身着火了:“什么东西那用的着这么着急的,我们还是先起身吧——”话没说完,白绍仪忽然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个绑礼物的缎带蝴蝶结,系在自己脖子上:“我想想,别的东西都显示不出来我的诚心,干脆把自己送给你了!秋儿,寿星公,拆礼物了!”   清秋眼前一黑,白绍仪拿被子吧两个人兜头罩住,一时间室内温馨旖旎,春意盎然。   白夫人刚起身,桂花正在给夫人梳头:“昨天大少奶奶说什么了?”“大少奶奶人很好,和我说了好些话,她问我是不是认字,还说她好些事情都自己做,不用我整天跟着她。”桂花吧昨天的情形说了。白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她是体恤你,今后你就在大少奶奶身边服侍,不准偷懒。”说着外面小丫头声音传来:“大爷和大少奶奶来给夫人请安了!”   白夫人诧异的看看桌子上的表,强忍着嘴角的笑意:“哎呦,这两个孩子竟然这么早就来了!”   接过来清秋递上的茶杯,看着站在她跟前的清秋,白夫人满意的说:“我跟前你别站着,我是不喜以前这样规矩的。都坐下,昨天晚上睡得还好?我看一定是清秋太老实了,绍仪我是知道的,肯定不会早起。”   白绍仪一笑,坐在清秋身边:“还是妈知道我的,你还要和以前的小媳妇那样,整天伺候婆婆不成。你要想尽孝心不如陪着妈妈逛街,叫人家都看见她身边也跟着个漂亮的姑娘。”   “就是,我一直羡慕别的太太带着女儿或者媳妇出来,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可惜我没有女儿,以前这个小子——如今总算是我也有了儿媳妇了,清秋今天下午我们出去转转可好。你缺什么只管和我说。”白夫人一直很想和金太太那样身边女儿媳妇簇拥着出门,她现在总算是得偿所愿,我也能带着个美人出去逛街了。   白夫人正和清秋说家里的事情,叫她不要拘束,正在大家和乐融融的时候,管家进来了:“夫人,大少奶奶,早饭预备齐了。”白夫人拉着清秋起身去吃饭,白绍仪本想跟着清秋和母亲一起过去,谁知却被管家于海拉一下袖子。   “什么事情?”白绍仪看着于洋神色不对,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里升起。   “赵小姐来了,就在外面呢。她非要见少爷。”于管家压低声音生怕被白夫人给听见。   白绍仪脸色一沉,刚才还说满心甜蜜,一瞬间就被的叫赵小姐的乌云给扫走了。白绍仪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她了,谁知她竟然回国了,还找上门。   ☆、第四十一章      白夫人金瑛正和媳妇说话:“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有什么只管说。昨天桂花那个丫头你可还看得过去,本来我想着重新在北京城找个丫头给你,但是一时半刻哪里能找到合适的人,桂花这个丫头是我从老家带来的,他们家几辈子都在白家当差她的父母都老实,那个丫头我看着还不错,就给你了。其实放在以前,你身边很应该有三四个丫头,只是现在提倡不能蓄养奴仆,等着再找个合适的丫头,凑成一对在你身边服侍吧。”   清秋知道按着白家的地位和财富,以前的日子虽然赶不上荣国府那样,养着成千上百的奴婢,可是几十个家下人等还是有的。白夫人一番打算也是好意,如今虽然提倡人人平等,可是真正的平等何尝有过,远的不说金家的几个少奶奶身边都跟着丫头,就连着金家的几个姑娘,虽然都说着平等什么的,还不是一切都有人服侍。入乡随俗,她也不用在婆婆跟前说什么反对的话。因此清秋笑着说:“桂花那个丫头很好,多谢母亲的关心。其实她用不着专门过来服侍我,一来,我也没什么事情,也不过有事情过来就是了,二来,我平常都在学校,还能带着个丫头跟着我上学不成。那样的话可成了笑话了,不如还叫桂花做以前的事情,等着我忙不过来了叫她过去就成了。叫她跟着母亲身边说话解闷也不错。还有再找丫头的事情也不用很着急,最好知根知底,若是弄一个淘气的还不够生气呢。”   白夫人很诧异的看着清秋,惊喜的说:“我的好孩子,一般当家的少奶奶还想的没你周全呢,你说的是,丫头慢慢的找。桂花还是跟着你,你不知道一个人事情当然少,成了家俩个人,多出来的可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你和绍仪结婚就是夫妻了,多出来的可不是一个人事情,你们成家学校里面的人情开往都要你筹划应对呢,绍仪在学校的宿舍实在太小了,他一个人住着还不错。我看还是搬出来,就在学校边上很近的,还要添上几个人才合适呢。”   清秋扶着白夫人的手:“那个院子我看过一回,倒是挺安静的。我想母亲肯定是心疼我们,派去不少的下人。但是学校里面教授最多也是雇上两个老妈子,住在学校安排的房子里面。他们在城里的房子不管,但是我们是在学校附近,大家都看着呢。兴师动众的叫人看着有想法子,我看不如只要一个车夫一个老妈子就好了。”   白夫人听着清秋的话心里忍不住的暗自点头,这个孩子虽然出身一般,却是天生有见识,我光顾着心疼孩子,就忘记了文人相轻的话。那些教授性情不一,保不准看了眼红。清秋倒是借着不能铺张把桂花给留在自己身边了。她别是有什么想法吧。白夫人虽然没有别的想法,可是她原本打算着把桂花放在清秋身边,好慢慢的考察新媳妇。   见着白夫人若有所思,清秋忽然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她忽然想起李纨的话,那个心如枯木大奶奶,当初也是一进门就把贾珠房里的丫头给不动声色的打发了,以至于王夫人对着李纨总是心里存了疙瘩。想到这里,清秋接着说:“我年轻没经历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好。不如先叫我试试,若是人手不够了,我可要再和母亲要几个人过去呢。”   白夫人的面子得到了维护,她看着清秋的眼神越发柔和,拉着她亲密的说:“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我们吃饭去,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你想吃什么告诉厨房一声,叫他们做去。”   正说着白夫人站住脚不满的看着在后面和于管家正在交头接耳的儿子:“什么事情,鬼鬼祟祟的!”   管家很无奈说:“有客人来拜访。”白夫人看着管家的脸色,心里一动,嘴上却是不经意的说:“是谁,一早上就来了。亲戚朋友都知道你昨天刚成婚,还一早上巴巴的跑来。也不嫌自己打搅了人家的好事。”   “是赵小姐来了,说才知道少爷成婚的消息,赶着过来贺喜的。夫人看是她请她进来么?”于管家一切都看白夫人的意思,当初不准赵小姐上门的话也是夫人发话的。   白夫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她眼神里面温暖的东西瞬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寒霜一般的冷淡和鄙夷不屑:“她消息灵通,绍仪成亲的事情早有多少的骑士赶着给她送消息呢,没准还能安慰下她可怜的心情,她既然能来,咱们也不能失礼,请她进来。”白夫人想起来清秋在一边,她思忖着该如何和清秋说这位赵小姐的事情。清秋从婆婆的言语神色和白绍仪的为难态度里面早就看出来这位赵小姐来头不小,肯定和白家尤其是白绍仪有点不能不说的故事。她心里虽然不舒服,可是当着婆婆跟前,她不能现露出来不高兴的神色,而且不分青红皂白发脾气于事无补。清秋询问的看着白绍仪,似乎在问这个赵小姐是谁。   “她是我以前留学的同学,说是同学,其实也没在一个学校里面上课,不过是因为同学会认识的。好了不管她了,以后你就慢慢的知道了,我们吃饭去。”白绍仪没躲闪清秋的眼神,以前的种种现在想起来就像是梦。刚才听见于管家说她来了,白绍仪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她怎么来了,要是清秋误会了怎么办?   “既然是同学,想必是刚从外国回来,人家赶着过来给你贺喜也是一片心意。”清秋看向白夫人:“这个赵小姐,怕是没能顾上吃早饭呢。”   “咱们家早饭只有自己人或者住在家里的亲戚朋友的,外面的客人是不上桌的,我们出去吃饭吧,你不知道,他们那样的人都是刚从哪个沙龙上下来,一夜未睡,刚吃了宵夜呢。咱们的早上是他们的下午。”白夫人拉着清秋向着饭厅走去。   白绍仪暗暗地松口气,随即一丝失落却涌上心头,她怎么会如此平淡仿佛来的是个不相干的人。清秋那样敏锐,肯定能察觉出来那个人和他以前有不能不说的往事。不是说女人最在乎的便是男人以前的情史么?怎么清秋一点没生气不满的意思。   一家人坐下来吃早饭,白夫人慢条斯理的喝着牛奶,不动声色的观察这儿子和媳妇,白绍仪一脸的不自在,一双眼睛一会扫一眼门口,似乎在担心那个人会闯进来。一会看看清秋,恨不得那个放大镜在她脸上找出蛛丝马迹。这个小子这会知道后悔了,当初为了那个女人还恨不得和我断绝关系。结果呢,现在明白了,也该清秋给你点教训。   白夫人看了半天好戏,心疼的对这清秋说:“秋儿,早饭还合胃口么?我看你很苗条,女孩子都爱美,可是不能亏待身体。我看你吃得少,不如喝多点牛奶,你要是不喜欢牛奶的味道,我叫人做成酸奶给你。”   “多谢母亲关心,我一向吃的不多,牛奶也很好,我喝了一杯呢。”清秋拿着餐巾擦擦嘴角,放在桌子上:“我吃好了,母亲慢用,我有些东西还没收拾呢,这就上去了。”   “那个叫桂花做。人家是来专门见你的,也不用不好意思。你现在是绍仪的妻子了,他的朋友你也该见见。绍仪,我是不见外客的。既然人家好心来贺喜,你也该拿出来点大度的样子,和媳妇见见她。”白夫人坏心眼的把皮球踢给白绍仪,擦擦嘴站起来走了。   清秋挽着绍仪的手进了客厅一眼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个女人,这个女子剪着最时髦的短发,一边别的耳朵后面,露出来小巧的耳朵和一段白皙的脖子,一边垂在脸颊边,她正专心致志的看报纸,似乎没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等着他们走近了,那个女子才慢慢的抬起头,清秋正对上一张清秀的面庞。要说这个女人长得很美倒也没有,五官只能称为清秀,但是她平淡的五官里面却蕴含着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在她们四目相交的一瞬间,清秋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尤二姐,妙玉和宝钗的混合体。   这个女人有着二姐的风情,妙玉的孤傲自赏和宝钗圆滑,而且她能把这三种有点不搭界的特质很好的融合在身上。一双含着秋水的眼睛,先带着些幽怨定定的看一眼白绍仪,接着她盈盈的站起来,对着清秋伸出手,温暖的像是宝钗在对你嘘寒问暖:“这位便是新娘子吧。我是绍仪在欧洲的同学,昨天刚到了北京,没赶上你们的婚礼。今天一早上特别跑来送上迟到的祝贺。我叫赵一涵,你以后就和绍仪一样叫我克里奥好了。”   这个缪斯女神中的赞美史诗那里有一点宝姐姐忠厚,也不过是个佯作忠厚内藏奸诈的人罢了。清秋内心讽刺一笑,这个女人给自己起的英文名字把自己的野心都写在了上面了。她想成为众人心中的灵感,成为赞美诗,只可惜白绍仪这个以前的拥趸者现在反水了,她是来示威的还是想把拥趸者再次纳入自己的裙下呢?   “你好,我叫冷清秋。入乡随俗,这也不是上英文课,我这个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叫起来别人的英文名字不伦不类的。我还是称呼你赵同学吧。”清秋落落大方,给赵一涵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本想着冷清秋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又是一般家庭出来,很小没了父亲,赵一涵心里认为清秋是个很软弱没主见的女人,肯定是性子很软便于揉捏,又没什么见识。她想着给清秋个下马威,谁知自己却被堵得说不出来话。   白绍仪看着两个女人暗中较量,见着清秋占了上风,笑眯眯的拉着清秋坐下来:“你们坐下来说吧,赵同学也回来了,路上还顺利。”   听着白绍仪跟着清秋喊自己赵同学,赵一涵当时就知道自己完败,她没了斗志,也不想看两个肩并肩坐在自己对面沙发上秀恩爱的两个人,敷衍了几句只说是来祝贺的,说些表面的客套话就告辞了。白绍仪和清秋起身送客,在门厅,清秋对着白绍仪笑着说:“你们同学多年,肯定要叙旧的,妈妈那里还有事,你送送赵同学。”说着清秋转身上楼把白绍仪和赵一涵仍在门厅。   清秋坐在新房里面,她抬起头正看见镜子里面的人正酸着一张脸生闷气呢。“少奶奶,夫人叫我和你说西山的别墅预备好了,车也在楼底下候着了,她叫你多带上几件厚衣裳,山上还是比城里冷的。”进来说话的是白夫人最信任的仆人钟妈,她是白夫人的陪嫁丫头,也是绍仪的奶娘,一直跟在白夫人身边伺候的。   钟妈没有传话就走,反而是看着清秋慢慢的说:“少奶奶别生气,少爷和那个赵小姐的事情,说来话长。”      ☆、第四十二章      钟妈喝了两杯茶,清秋也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白绍仪从小跟着父母出洋,刚开始白绍仪的父亲在英国大使馆做个参赞,因此全家都在伦敦,过得还算是平静。因为白绍仪的父亲长袖善舞,在参赞的职位上做很出色。很快的在白绍仪上了中学五年级的时候,白绍仪父亲白文信接到了北京的电报。他被提拔成了驻法国的大使了,这下白夫人金瑛犯难了。   丈夫升迁是好事,法国也很好。但是儿子怎么办,身为大使,白文信自然能带着全家去法国,可是绍仪已经在英国的学校里面都习惯了,而且他的成绩很好,校长表示等着毕业了,就把绍仪推荐上剑桥大学。若是带着孩子走了,绍仪要熟悉环境,学校也要换,没得耽误了孩子的功课。白文信看见妻子发愁宽慰道:“你一个人躲着发愁有什么用处,干脆叫孩子来问问。他喜欢跟着咱们去巴黎,还是留下来。儿子长大了,也不用你整体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了。”   白夫人叹口气,不满的说:“你怎么也被洋鬼子给熏陶的父不父的,他在这里上寄宿学校,一年也就回来两次。你还想把她一个人扔在英国,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能放心把他扔在异国他乡。要是哪天绍仪在学校里面发生了要紧的事情,咱们都不在身边怎么办?”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孩子,他已经十六岁了,放在老家都能成亲了!你还把他当成小孩子。绍仪的学校其他国家的孩子不少,人家十一二岁都能过来上学,绍仪都长大了,又不少没断奶。我们说都是废话,干脆把绍仪叫来好好的问问他的意思,眼看着他要开学了,也要早做准备。”白文信在教育孩子上很开明,他认为孩子长大了也该放手了。   白绍仪当然不肯跟着父母去巴黎,他已经喜欢上了学校和同学不想离开了,白夫人拗不过父子两个,看着白绍仪的学校里面也有法国来的学生。白绍仪再三保证,一放假就去法国和父母团聚,在学校好好的不惹事。白夫人才稍微松口了,她一边打点行装预备着和丈夫去法国,一边安顿孩子。等着白文信赴任那天,白绍仪把父母送到了码头上,白夫人拉着白绍仪说:“我已经拜托一位赵先生照顾你了。他在国内也是很有名气,我和你父亲以前在上海和他有些交情,他最近要来欧洲游历,在英国预备住一段时间。我托他给你带些你喜欢的家乡特产,过几天他就来了和你联系的。”说着白夫人交给白绍仪一张名片,就和白文信上船走了。   接下来的事情拿着脚趾头也能想到了,哪位受了白夫人托付给白绍仪带东西的赵仲华先生不仅给白绍仪带来了他喜欢的家乡风味,还有他可爱的女儿赵一涵。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了,刚跟着父亲出国的赵小姐正需要一个体贴殷勤热情的伙伴。很快的白绍仪就开始在信里面书写着对着赵小姐的仰慕之情了,赵先生也对着一对年轻人的情愫乐见其成。   清秋暗想着白绍仪和那个赵一涵说起来也算是青梅竹马,他们家世相当,还是同学,怎么会没了下场?看出来清秋的疑惑,钟妈微微的撇下嘴:“接下来的事情可是热闹呢。赵小姐的父亲就给远在法国老爷和夫人写信了。他只是说他们家想和咱们家结成婚姻,当时夫人不知道,还差异的说,赵家只有赵先生的大哥有个女儿,可是赵家大姑娘不是已经成亲了,那里还有姑娘给咱们家做媳妇呢?老爷和夫人猜想可能是堂兄弟家的姑娘,能够跟着叔叔来留洋见世面,也该是个不错的姑娘了。因此老爷在回信中也没答应下来只是含糊的说孩子们还年轻总要等着两个孩子相处看看。”   清秋忍不住问:“既然是提亲,那个赵先生何不说清楚,或者他可以请个媒人上门提亲也就成了,为什么还说的含含糊糊的。”   “正是呢,这个赵小姐不是赵夫人亲生的。也不能算是庶出的。她的生母是上海长三堂子里面的红倌人。赵家的老太太当时听见这个事情很是生气,对着赵先生说要是敢把那个女人和孩子接到家里,就要和他断绝母子关系。赵先生碍于母亲的面子也不敢把那个女人带回家,在外面租了房子把母女两个养起来。老爷和夫人在上海的时候他们是知道的额,只是后来赵家的老太太没了,赵夫人也没了,家里是个姨娘当家。赵先生才把她们母女接回家。老爷和夫人远在英国呢,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钟妈嘴角带着些不屑。   原来是这样的,清秋大概才出来后来事情的发展,肯定是白家夫妇不满意赵小姐的身世,不同意这门婚事了。“也不是我说便宜话,那个赵小姐虽然出身差些,但是她也无奈。”清秋忽然想起来探春的无奈和隐忍,她还是正经姨娘生的呢,赵姨娘虽然为人颠三倒四叫人厌恶,可是她到底是生了一儿一女,就这样探春还要被别人暗地里面小看,言三语四。   “奶奶可别心软,看起来是夫人挑剔赵小姐的出身,可是仔细看看,赵家做事不厚道。他们父女两个把老爷和夫人瞒得紧紧的,那里是两家坐下来平心静气商量婚事的样子。他们倒是好算计一边叫姑娘和少爷好了,一边也不说清楚,等着事情露馅了,夫人生气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他们赵家更是了不得,做爹的整天唉声叹气见人就说咱们家迂腐,嫌弃他们家的姑娘。赵姑娘更厉害也不知道她是给少爷下了什么药,少爷是非要娶她。最后夫人一生气说要是少爷还要和赵姑娘在一起,她就不认这个儿子了。反正少爷也到了十八岁,她尽了抚养义务,以后全不管了。”钟妈叹口气,顿一下狠狠地咬着牙:“少爷那个时候走火入魔了,闹着和夫人说了好些伤心的话,一个人跑回了英国。夫人伤心的病一场,她听说少爷从大学休学要回去,更加难受了。好在上天保佑,没有一个月少爷忽然醒悟了,他忽然回了法国,说他以前糊涂,叫母亲伤心。夫人生气的说以后再也不要见赵小姐,既然少爷在英国休学,她就把少爷送到了美国去了。这以后少爷一门心思的念书,一直到回来。少奶奶放心,少爷是个明白人,再也不会在一个地方摔两次了。”   清秋笑着对钟妈说:“你的话我记住了,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追究有什么意思。那个赵小姐这次回来也该没什么别的想法,她现在是赵家名正言顺的姑娘,谁能看轻她。”正说着,白绍仪推门进来:“你们两个说的很热闹,行李准备好了,我们该出发了。”   钟妈忙着站起来:“我是老糊涂了,上点年纪就嘴碎了,不如叫桂花来帮着收拾,夫人还说叫爷和奶奶过去一趟呢。”   绍仪和清秋对视一眼,猜着白夫人是为了赵一涵的事情有话说,白绍仪伸手拦着请求的手走出房间。看着清秋脸色如常,白绍仪小声的说:“你也不问问我和赵一涵说了什么?”看见钟妈在白绍仪就知道一定是母亲叫钟妈过来和清秋通气的,想着那个时候自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和唐吉可德似得妄想和全世界作战,还沾沾喜。谁知现实狠狠地教训了他,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以前那个叫他如痴如狂的女人,没了年少轻狂,白绍仪发现赵一涵其实就是个很普通的人,她甚至狡黠的有些招人讨厌。谁知赵一涵还若有若无的提起来当初的事情,话里全是旧情未了,白绍仪想着后来发生的事情越发的觉得恶心不舒服了。   旧情人在新婚第一天就找上门,换成是谁都不会高兴,可是清秋倒是一脸淡然,根本没点生气的意思,白绍仪有点不放心了,清秋是生气了还说她根本不在乎呢?   清秋把手从白绍仪的手心里抽出来:“我生气有什么用处,你们先认识的,我生气就能叫时光倒流了。她那个人为人如何我不知道,不过看着她的行事,不像是个敦厚的人,那样的人我不喜欢,以后见面也是敷衍罢了。你要是念着以前同学的情分我也不能拦着,若是你存了别的心思,趁早和我说清楚生,这个位子人家不管稀罕不稀罕,我是一定奉上的。”   白绍仪听着清秋的话赶紧笑着作揖:“是奶奶说的很对,君子之交淡如水,咱们先过好自己的日子,哪有那个闲心管别人的闲事?”   等着他们到了白夫人的房中正看见绣珠坐在那里和白夫人说话,见着绍仪和清秋进来了,绣珠只是对着绍仪点点头,装着没看见清秋。倒是清秋若无其事的跟着白夫人问好,白夫人笑着说:“你们都不能脱身,不能去很远的地方度蜜月,还是等着暑假的时候再补上吧,那个时候去青岛真合适。西山正好不少的花都开了,你们先去山上散散心也是好的。对了绣珠什么时候和老七定下来呢?”   绣珠被白夫人问起来婚事脸上一红,她虽然和老七感情恢复到以前,可是燕西却一点不提婚事,眼看着表哥成亲了,她也有点着急。绣珠心里有点没底,但是脸上还是强装着镇定:“我们还年轻呢,我还想着去外面留学,我哥哥说以后大学生也不值钱了,非要去外面见识见识,喝点洋墨水才能叫人另眼相看呢。堂哥有什么外面的好学校给我推荐推荐,我以后出嫁的时候也能得了才女的名声。”   白夫人微微的蹙下眉头,这个侄女娇生惯养,养成了公主似得性格,非要别人捧着她,而且以前金燕西追求过清秋,绣珠肯定是心里发酸,从婚礼那天她就开始对着清秋在射影含沙的。谁知今天她还是夹枪带棒的,清秋也没招惹她,难不成以前和金燕西说话的人都得罪了她不成。白夫人觉得这个侄女以前只是率真可爱,谁知随着年纪增长,成熟稳重一点没有,倒成了骄横跋扈了。看着清秋对着绣珠的挑衅根本是不理会,比较起来看还自己的儿媳妇更懂事,绣珠就有点小家子气了。   倒是白家的姑娘,也不直接给她难看,到底绣珠也是她的侄女,该指点的还要指点。白夫人笑着对清秋说:“我都说了在我跟前不用神神鬼鬼的,你也不用站规矩,跟着绍仪坐下来吧。要我说何必要一定去海外才能称得上是长见识有学问,其实一个人有没有学问,能不能成就大事不在书读了多少书,也不在乎做了多大官,要是在人情世故上一窍不通,就算是做皇帝,考了无数的博士学位也是个糊涂蛋。你看绍仪的媳妇,人家说她是才女,并不是因为她读书读得好,你想想大学里面博学的先生无数,里面的学生也是层层选拔上来,学问什么的大家都差不多了。他们说你嫂子好,只因为她会做人,自己有才学不肯卖弄,待人真诚有礼貌。这样的人肯定受大家的欢迎,因此先生们才喜欢指点她学问,同学们都喜欢和她亲近,有了别人的帮助,你嫂子的学问长进比别人更快,因此才有了才女的名声。做学问是说白了是做人,其实我们无论做什么本质都是做人。除非你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里面不和别人见面说话。一个人不会做人实在不能有大作为。”白夫人一番别有所指的话,绣珠还没回过味来,绍仪先偷偷在心里笑了,看起来清秋还真的很得母亲的欢心。   清秋在边上听着白夫人的话赶紧谦逊的说:“我哪有母亲说的好,听母亲的话,真是胜读十年书!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告辞了。”再呆下去绣珠的脸上不好看,她也总不能当新媳妇第一天就看着婆婆教训小姑子。清秋和白绍仪交换个眼神,站起来告辞了。   绣珠还有点懵懂,她只是生气刚才分明是呛了清秋,她还是一点反应没有,使劲的一拳却打在棉花上,真无力。看着清秋和白绍仪走了,她也觉得没意思,也要告辞。谁知白夫人叫住她:“绣珠你站一站,我问你是不是绍仪的媳妇得罪你了?”   白夫人的话叫绣珠一顿,她忙着说:“没有,我认为堂哥那么优秀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她总是不阴不阳的,叫人不舒服。”   “其实说起来你是我的侄女,我才今天和你说这些话呢。绍仪是我儿子,他性格脾气我比谁都清楚,清秋是他自己选的。你堂哥老大不小了,他是个成年人该为自己负责了、清秋是什么样子的人,他以后的生活幸福不幸福全看他们自己经营了。父母再担心孩子也不能跟着一辈子。你不喜欢清秋我看得出来,其实也难怪,你虽然从小没了父母,但是有你哥哥嫂子捧着和宝贝似得。你哥哥官运亨通,没准你将来也是总理的妹妹。从小家里外面谁对你不是笑脸相迎,生活上更是没有谁亏欠你。清秋呢,和你不能比,她家里只有母亲,生活也是一般人家,环境不一样,养出来的人性格什么的也不一样。这个道理很简单,温室里面的玫瑰花和外面花坛里面的花是没共同的语言的。可是她嫁给你堂哥,是我的亲儿子媳妇,这点面子不也该给我这个饶舌的婶子吧。”白夫人含笑喊着绣珠,不见一丝恼怒。   绣珠没想到婶子竟然向着清秋说话,她内心对着清秋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厌恶,只是玉芬的话和时不时想起来老七曾经的荒唐。绣珠拧着静心描画的眉毛:“婶婶,真想不通,堂哥一表人才,你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我就说看不惯她的傲气,好像别人都赶不上她似得。”   “鞋子合脚不合脚,只有自己的脚知道。绍仪也不傻子,喜欢谁还能不清楚。我看你倒也不是看不上她的出身,是为了以前老七的事情吧。我告诉你,如今不惯老七是不是还有什么念头,你这么闹,他是一定会厌恶的。我是不会叫人家说咱们白家闲话的,你哥哥是总理的学生,白家和金家不算我这层关系,你们家和金家更应该走的近,你和老七生气是你们小孩子之间的事情。若是为了子虚乌有的事情连累着两家没脸,被小报记者编出来些花边新闻,我就是管不着自己的侄女,你哥哥也能教育下自己的妹子了。你以前就没人追求,燕西以前可不是只追过一个人,什么邱小姐的,现在不是还有来往么?男人最讨厌的便是抓不放,你和清秋不对付早晚要传到燕西的耳朵里面,大家也不是瞎子,你这样做没有大家小姐的气度,白叫人看笑话。”白夫人刚才还是慈祥的微笑,下一秒就换上严肃的表情,痛陈利害关系。   绣珠被婶婶的态度给吓着了,她拧着手指低声的说:“婶婶,我不是哪个意思。其实燕西早就把以前的事情给忘记了。玉芬表姐说的对,你是有了媳妇就把我放在一边了。”   白夫人微不可查的一挑眉,原来症结在这里呢。   ☆、第四十三章      钟妈看着夫人的神色顿时明白了女主人的意思,她悄悄的对着在场的下人做个手势,他们都小心翼翼的出去了。白夫人留下绣珠说话,等着白夫人再次呼唤钟妈的时候,她进去发现白夫人和绣珠的脸色都很平静,只是绣珠的眼角有些发红。“我一个人在家,这个时候了你干脆吃了饭再回去。”绣珠很乖巧的点点头,她挽着白夫人的胳膊甜蜜的说:“好的,只要婶婶不嫌烦,我就留下来蹭饭。”   白夫人很疼爱的点点绣珠的鼻子,疼爱的说:“你这个孩子,我就喜欢你!”说着钟妈出去叫人预备午饭,刚吃完了午饭,绣珠和白夫人坐在沙发上说话,忽然电话响起来,很快的一个丫头说:“是金家的三少奶奶,她问白小姐在不在。”   绣珠看看婶婶,白夫人不在意的说:“她的消息真快,你也长大,遇见什么事情也要动动脑子。她既然找你肯定是有事。罢了你们年轻人多嫌我们上年纪的人呢。”绣珠脸上微微一红:“多谢婶婶教导我,现在想起来是我太幼稚了。”白夫人疼爱的看着绣珠:“你啊,我拿着你做女儿,等着你和燕西成亲了,我给你添大大的一份嫁妆。”绣珠脸上一红赶紧过去接电话了。   等着绣珠告辞,钟妈上千看着白夫人的脸色试探着说:“夫人歇一歇吧,昨天累了一天了。”白夫人扶着钟妈站起来:“我也不困,在外面走走吧。”钟妈知道夫人是有话和她说。白家的花园里面,因为白绍仪的婚事,花园也被修葺一新,小巧精致的梅亭里面,白夫人看着崭新的彩绘吧从绣珠嘴里套出来的话和钟妈说了。   “那个三少奶奶真是个无事生非的,也就是绣珠小姐单纯的很,信了她的话。她觉得没面子,拿话挑拨别人真是个阴险的人。只是我想不出来,少奶奶是哪里得罪了她了?绣珠小姐也是糊涂,她一个堂妹和堂嫂生气,叫人看着还不是说她尖酸刻薄,金家的小姐们那个是好说话的,以后她怎么和金家的姑娘们见面呢?”钟妈认为玉芬太算计了,她看不惯清秋,挑拨着绣珠找清秋的麻烦。惹得白家两房不和。   “看看,我说的没错,庶出的孩子里面十个能有一两个不错的,剩下的不是不思上进的败家子,便是一肚子算计的,成天价和是非精似得,到处调三窝四的。你看我的话如何,那个玉芬我以前看着还不错,性子也没变的沉闷,倒是挺活泼的。谁知她比那种自卑的更要命,自私算计,势利得很。也罢了,我犯不着为别人的事情操心,你看新媳妇如何?”白夫人冷笑一声,绣珠很单纯吧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和婶婶说了,白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利害关系和绣珠说清楚了。   绣珠没事找清秋的麻烦叫人看着白雄起的妹妹依仗着哥哥的势力,看不上出身平民的嫂子,没准会叫人引申到白雄起的人品和政治主张上。清秋再不济也是白夫人的儿媳妇,她不能任由着亲戚欺负自己家的人,白雄起和白文信一对叔侄在政坛上互相帮助,绣珠这样闹,太伤亲戚的情分。   绣珠找清秋的麻烦更显得她小气,嫉妒,燕西和金家如何看她,男人都是有种很无聊的英雄情结,本来燕西已经把清秋放下了。绣珠却是那行动在提醒着金燕西曾经对清秋的痴迷,这不是把自己的男友往外推呢?金家的几个小姐都是很的金铨疼爱的,她们看着绣珠连堂嫂都容不下,等着进门了还能对着她们好么?在金太太和金铨跟前上点眼药,她和燕西的婚事就不会平顺。   玉芬明摆着是觉得清秋害她没面子,她自己还没办法出这口气就拿着绣珠当枪使,绣珠傻傻的真的找事来了。听着白夫人的话绣珠一下子哭了,她觉得自己那样信任表姐还被她给糊弄了。别的她不管,若是妨碍了她和燕西的婚事,或者惹得燕西对着清秋死灰复燃,她怎么办。看着绣珠明白过来,白夫人对着绣珠安慰了一会,就放她走了。   “夫人圣明,一下子就看出来是金价三少奶奶捣鬼。先不说他们家的事情,我看咱们家少奶奶真是个天下少有的。恭喜夫人得了个好媳妇。我按着夫人的话,和少奶奶把少爷以前的事情说了,少奶奶并没立刻气大骂赵一涵,也没责备少爷什么的。她只是说年纪轻不懂事,少爷一个人在英国到底是孤单些。只是赵小姐不该这样玩弄少爷的感情。剩下的她也没说什么,还说少爷和赵小姐到底是同学一场,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若是见面和仇人似得反而显得小气。我看着少奶奶主意拿得准,着实宽容大度会做人。”钟妈很满意清秋底线明确,颇识大体的态度,在白夫人跟前赞不绝口。   “她肯定知道没我的话你也不会对着她说那些,她能为了绍仪以前的事情和婆婆生气么?不过他能懂事识大体,也是个好的。这会她对着那个傻小子没准正在泛酸呢。不管了,反正年轻人的事情叫他们自己磨去。我只管等着抱孙子。”白夫人是个人精,一语道破真想。   “可是我前几天听着少爷和克拉克医生通电话,他和医生在订购那个东西。”钟妈神秘的凑到白夫人跟前低声的说着什么。   白夫人微微皱起眉,不悦的想到底是谁的主意呢?   汽车就是比马车快多了,白绍仪握着清秋的手看着窗外的景色很感慨的说:“人间四月芳菲尽,从城里面出来到了山上好像是换个人间似得,真是山花烂漫啊。庭院虽好,但是怎么能比得上天然的美景呢?其实我早就想带着你来西山走走了。”白绍仪不想再提起来赵一涵的事情,路上和清秋没话找话。   清秋看着窗外的美景,想着上辈子自己也算是见识短浅了,身为女子一辈子也不能和男人似得,真正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只能被禁锢在大观园里面吗,看着人工雕凿的景色。就是读了万卷书还能怎么样。现在能出来看看,或者她还能走更远的地方,见识更多的风景,想到这里清秋的心情开朗起来:“的确,园林的美景再好也没广阔天地天然景色富有生机。我以前也就是跟着我妈妈出来去西山的寺庙里面烧香,剩下的时间也就是在北京城里面。”言下之意要是以前白绍仪请她出来走走,清秋未必会拒绝的。   白绍仪看着清秋的侧脸,凑近她低声的说:“以前我不能带着你走的太远了,你想想,北京城的城门下午六点就要关上了,我们就算是一早上出发,也不能保证玩的尽兴还能在六点前赶回来。我很担心,要是我们在外面过夜,我还能不能做个柳下惠。”白家在西山是有别墅的,他们就是要去哪里度蜜月。清秋听着白绍仪的话脸上慢慢的红了,她不动声色的捏着白绍仪的手上一点皮肤狠狠地一拧——白绍仪顿时苦着脸,和清秋求饶:“太太饶命,我是有贼心没贼胆。那也只是想想罢了,爱一个人要尊敬她,我宁愿是委屈自己也不会叫你受委屈的。不过在蜜月里面,我可是不会再委屈自己了。”白绍仪回味着早上那段旖旎缠绵,整个人想向着清秋靠的更近了。   对着越来越不老实的白绍仪,清秋不动声色往一边躲闪下,她看看前边正面无表情在开车的司机,压低声音说:“把你这幅嘴脸收起来,叫人看着笑话,我想起来一件事,正想问你,你和赵同学是为了什么分开了?”   钟妈对于白绍仪和赵一涵是怎么分手的,一语带过,清秋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当初两个爱的不顾一切的人,会一下子就分开了。即便是白夫人断绝了和白绍仪的母子关系,可是赵小姐的父亲赵仲华不是对着白绍仪刮目相看,十分器重么?他同意了两个人的亲事,还白得了个儿子有什么不好的?   白绍仪听着清秋的话立刻怏怏的靠在一边,拿着手盖在脸上,仿佛很疲倦的在闭眼睛打盹,清秋却是锲而不舍的盯着白绍仪,非要问出来个子丑寅卯,最后白绍仪受不了清秋的眼神,无奈的叹口气。他伸手吧清秋揽在怀里,眼睛看着窗外很远的地方,幽幽的说:“说来话长,我本来不想提起来,可是母亲已经已经叫钟妈和你说了以前的事情,剩下的也瞒不住你。有些话还是说明白的好,省得以后你胡思乱想,给自己找烦恼。”   白夫人在法国得了白绍仪和赵一涵谈恋爱的事情,气的直接写信把赵仲华骂一顿,很明确的表示赵一涵出身她不喜欢,态度坚决的回绝掉了赵家的提亲要求,白绍仪看见赵一涵哭的伤心,看见自己的母亲在信中侮辱了自己心爱的女孩子。他立刻怒气冲冲的认为自己的母亲思想保守,还侮辱人。热恋中的男孩子总是意气用事,白绍仪干脆和学校请假跑到法国和母亲争辩起来。结果白夫人更加生气,当初自己在法国生病,白绍仪都这样不顾一切的赶回来,也只是发个电报安慰自己,谁知为了个女孩子他竟然不顾一切的跑来兴师问罪,母子两个言辞激烈,谁也不让着谁,很快的话赶话就成了断绝母子关系了。   白绍仪一生气就回了伦敦,害的白夫人眼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气,担心英吉利海峡的天气,生怕儿子坐的船遇见大风浪。白夫人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母子连个真的没了联系,白夫人甚至给学校打电报说自己拒绝付给白绍仪下个学期的学费,她也没再给白绍仪汇生活费了。就在白绍仪在学校为爱情和亲情选择苦恼挣扎的时候,他竟然看见赵一涵再和别的男生在一起很亲热的去苏格兰游览了。   当初白绍仪见着赵一涵,整个人眼里心里只剩下赵一涵了,他和以前的同学们都慢慢的疏远了。这次赵一涵和别的男生去了苏格兰玩,他还在心里为赵一涵开脱,她是和很开朗的女孩子,朋友很多,我不能阻止她的交际。白绍仪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一边为了经济开始发愁。他开始寻找个赚钱的方法,给新来留学的中国学生补习英文也能赚上几个外快,于是白绍仪和以前的朋友联系,想找个补习的兼职。因此他和以前朋友们渐渐地走动起来,从不少哥们的嘴里他听见了不少关于赵一涵的话,原来不少男生都和她保持着追求和被追求的关系。赵一涵的仰慕者可以说是简直要把整个来英国留学的男生们一网打尽了!   “原来我就是人家邮册里面的一枚收藏罢了,我忽然冷静下来把以前的事情仔细想想,顿时发现她的爱情和我认为的爱情根本不是一回事,我一切都是自作多情。剩下的事你也知道了,母亲见着我也没责备我什么,反而安慰我说年轻人总会走弯路,只要及时发现改正过来就没事了。”白绍仪把头靠在清秋的肩膀上,咬着她的耳朵:“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别吃心。”   “你这个人真好笑,我哪里有生气的样子?”清秋哭笑不得看着白绍仪,没想到白绍仪也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赵一涵未必是对白绍仪一点真心没有,只是她只更爱自己罢了。   眼前风景更加美丽,汽车驶上一段山间小路,两边全是开的正好的桃花杏花,俩边的枝干已经把道路上方的天空遮掩起来了,整条路上都被盛开的桃花杏花覆盖起来。白绍仪和清秋干脆下车慢慢的走。   白绍仪拉着清秋的手还有点不放心只是追问着:“你真的不生气,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她。”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难不成要我哭一场立刻回娘家你才算是安心了。我相信你才会答应婚事,做夫妻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相携到老?”听着清秋的话白绍仪觉得身上幸福的都冒泡了:“感谢上天叫我得了你这样宽宏大量的老婆!我明天可要去寺庙好好地感谢下佛祖了。”说着白绍仪猛地吧清秋打横抱起来,他看着路尽头的别墅说:“就在前边了,这几天我们就住在这里!”说着白绍仪抱着清秋大步的走了。   这几天欧阳于坚过得浑浑噩噩的,清秋婚礼的场面不断在他脑海里面闪现,新娘装扮的清秋果真很美,那天婚礼上不少人都是拿着艳羡的目光看白绍仪。欧阳于坚愤愤的想着白绍仪那个位置应该是他的,因为他早就认识清秋,他更适合清秋,可惜她被白绍仪给蒙蔽了。   欧阳于坚愤怒地站起来,他在房间走了几个来回决定出去散散心。出门去了辩论社,大家见着欧阳于坚来了都很热情地和他介绍着新来女神。“赵小姐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她可是学贯中西家学渊源啊,在英国的时候就是辩论社的人才。”欧阳于坚听着边上伙伴的介绍,顺着指点看过顿时愣住了。那个女孩子他在清秋的婚礼上见过,她只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台上的一对新人,欧阳于坚敏锐的发现那个女孩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点没有参加婚礼的喜庆气氛。等着欧阳一晃神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谁知今天在辩论社他竟然遇见了这个谜一般的女孩子。   赵一涵微笑着上前,对着于坚伸出手:“你好,我叫赵一涵,久闻欧阳先生的大名,我可要好好地和你请教。”欧阳于坚伸出手嘴上谦虚着:“那里,我怎么能和略学归来的赵小姐相比呢?”   赵一涵忽然压低声音,定定的看着欧阳:“那天在白家的婚礼上你好像掉东西了。”说着赵一涵拿出来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两张婚礼那从北京去上海的车票。   ☆、第四十四章      金太太下午无事,她起居一向很有规律,起身之后她也没出去只是坐在沙发上捻着念珠在默念佛经。小红悄悄地进来在她耳边低声的说:“白夫人来了。”金太太立刻睁开眼,吧手上的佛珠放下,整理下身上和头发:“快点请她进来,我还想着这几天她不会来呢。”   这话好没道理,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成亲的是绍仪也不是我。他们去西山了,我也好松口气我一个人在家怪无聊的想着你这个时候也不出去干脆来了。说着白夫人金瑛推门自己进来了,金太太忙着叫小红端茶上来,姑嫂两个人寒暄,金太太看着金瑛的气色笑着说:“看看,你的气色好多了,到底是办喜事,你脸上都带着笑呢。婚礼很顺利,排场也好。新娘子大家都说好,你好福气啊!”说着小红端上茶来。金瑛对着小红说:“你先出去,我和你们太太说话,对了我带了些小菜,想着你喜欢吃,就在司机那里你拿过来放在厨房去。”小红知道金瑛和太太有话说赶紧答应一声出去了。   看着小红离开,金太太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可是有什么事情?”怎么白绍仪刚成亲金瑛就跑来了,难不成新媳妇不好,她是来诉苦的?看着金太太严肃地神色,白夫人一笑:“你都想什么呢,今天赵仲华的女儿来了,还假惺惺的说什么刚赶回来。她当着别人都是傻子么,?其实她早就回来北京了,绍仪成亲那天,巴巴的混进来装着个失意人的样子给谁看。她见着没人理她,不甘心,人家新婚第一天就赶着上门’拜访’。哼,没安好心。多亏是绍仪的媳妇大度不和她一般见识。总算是自讨没趣走了。”金太太听着小姑子的话皱着眉:“我听说老赵最近混的很不得意,好像经济上也遇见了困难了。不过绍仪已经成亲了,那个赵家姑娘不缺追求者,还能怎么样。看着你娶儿媳妇,我也该想想燕西的婚事了。绣珠和燕西好歹的几年了,你说是等着他们自己宣布还是先和白雄起商量下?我或者先问问绣珠的嫂子?”   “其实年轻人的事情我们不用多搀和,等着燕西决定定下来肯定会开口的。要说绣珠,这个孩子真是被哥嫂给惯坏了,多大的人了和孩子似得没心眼。我还了说了她一顿呢。”金瑛漫不经心的把秀珠如何对着清秋阴阳怪气,她是如何教育绣珠的话说了。期间她只是若有若无的暗示下,绣珠胡闹全市有人撺掇的。金太太那里听不出来小姑子的话,她仔细想想,无奈的说:“这个玉芬平常看着还很好。谁知怎么会如此小心眼。难怪鹏振整天见着玉芬就要躲出去呢。她竟然把手伸到亲戚家里了,这话传出去还不叫别人笑话,连自己的家事也不能整顿还做什么国务总理!”   对于三儿媳的行为金太太愤怒了,玉芬嘴甜,能哄人,金太太倒没想到她竟然把手伸到了亲戚家。白夫人和她的关系摆在那里,玉芬这样做分明是给她难看。“好了,玉芬应该是太想促成燕西和绣珠的婚事,她可能觉得绣珠进门了自己也不会被欺负了。玉芬这个丫头心眼多,我已经教训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金太太听着小姑子的话心里一阵无名火,玉芬怎么就觉得受委屈了,三个媳妇她都是一碗水端平的,谁知她还是不满足。鹏振在她跟前大气不敢出,什么事情都听她的,玉芬还不满足。是了,玉芬和绣珠家有点亲戚关系,她是不是想着绣珠嫁给老七,她和把雄起的关系更近了,以后就能依仗着白家的权势不把两个嫂子放在眼里,指不定哪天就站在她头上了。金太太对着玉芬的心渐渐地冷了,她面部表情的说:“我还以为玉芬是个没心眼的呢,谁知人家倒是有大谋划的。罢了不提她了,我们现在只求儿女都好,剩下的随他们去吧。”   白夫人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说:“大哥还想着那个兰表妹呢?最近欧阳于坚那边有什么消息么?大哥对那个儿子是个什么安排?”白绍仪悄悄地和母亲说欧阳于坚混进婚礼的事情,白夫人听了也是一惊。白家娶媳妇肯定是宾客盈门,凭着白文信的名声和白绍仪的交情那天来宾不少一百多人。但是白家可不是一般人家,绝对没有谁随便的进来混饭吃的。欧阳于坚没有请柬绝对进不来,白绍仪肯定不会给欧阳发请柬,清秋更恨不得永远不见他。欧阳能混进来,肯定是金铨的手笔了。对着哥哥的偏心白夫人有点不高兴了。   金太太听着小姑子的话,立刻变了脸色:“你别多心,我想你哥哥断然不会糊涂到那个份上。没准是总理身边的人知道欧阳于坚的身份,拿着请柬去献殷勤也没准的,我一定问清楚,你放心。现在总理虽然不怎么提起兰表妹了,可是他还对着欧阳放心不下。”提起来丈夫的私生子,那个女人都不舒服。   “嫂子别生气,这件事总要慢慢的筹划。其实不如叫欧阳去南边上学,他不是心疼自己的母亲么?叫兰表妹和他一起去就成了,母子两个有个照应不是正好么?”白夫人给金太太出主意,欧阳一家走的远远的,大家都安静了。   正在金太太和白夫人商量着如何叫金铨同意把欧阳于坚给送到外面的时候,清秋和白绍仪在山上转了一圈,踏着渐渐加深的暮色回别墅了,白绍仪想过二人世界,整个别墅只剩下一对老夫妻两个,他们以前是山下村子里面的人。男的以前在北京城里面做厨师的,女的跟着做点家务事。后来他们开了个小小的饭馆,谁知生意不好,干脆来了白家的别墅帮着看屋子。见着白绍仪和清秋回来,张妈上前忙着吧他们迎接进来:“少爷和少奶奶回来了,饭菜都预备齐全了,只要吩咐一声一会就能开席了。东西都放在楼上的房间里面,按着少爷的吩咐我没敢随便的打开。”   清秋笑着说:“我们先上去整理东西,一会下来吃饭,我们以来害的你们受累了。”张妈笑着说:“我和我们家的那位能在府上当差是我们的福分,能服侍少爷和少奶奶是我们的福气,哪里还敢抱怨呢。”说着清秋和白绍仪上楼去换衣裳洗脸。   白绍仪从浴室出来看见清秋已经换了件衣裳正打开箱子,把常用的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清秋正拿着个盒子研究上面的英文字母,白绍仪猛地从身后抱住她,凑在她耳边低声的说:“这个东西,你晚上就能明白是做什么的。”清秋的英文底子没白绍仪好,可是她还是看明白了盒子上的意思。她有点脸红的扔下那个盒子,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个东西。“你不想要孩子么?”在清秋的概念里面男女之间那档子事就是为了生孩子。谁知忽然有人说男女之间那点事不是为了生孩子,只是单纯的享乐,为了只享受过程的愉悦不承担后果,还有人想出来这个法子。这大大的冲击了清秋的世界观,因为在出嫁前冷太太也曾经很隐晦的和女儿说过男女那点事,她一向认为在这件事上能享受到的只有男人,身为女人清秋也只能忍受,不过忍受是有补偿的,她能得到孩子。孩子是婚姻的纽带,会给她很多的乐趣。   冷太太说的这点和以前贾母,还有教养嬷嬷们说的一个意思,因此清秋也是这样认为的。她刚才收拾东西无意之间发现了这个东西,很明显白绍仪和她想的不一样,难不成他喜欢身体的欢愉根本不想负担夫妻的责任?在他的眼里,自己只是个寻求感官刺激的工具?   “当然想,可是你想我们现在还不适合有孩子。你还要继续求学,我们刚成婚,生活习惯什么的都没磨合好,未来的日子有什么规划,这些都要先有个眉目,等着生活走上正轨,我们再谈养育孩子的事情。省的着急忙慌的生孩子,生下来一切都没预备好,我们的生活被打乱的一团糟,孩子也跟着受罪。”清秋眼神里面的委屈和疑惑叫白绍仪心情很好,一个女人爱不爱一个男人,就要看她愿意不愿意和他生孩子,清秋是真心喜欢自己,想和他共度一生的。   原来他在为了自己着想,清秋心里一暖,柔柔的看着白绍仪:“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只是没想到还有人想出来这个东西!真是——”清秋内心忍不住嘀咕都说洋人野蛮,看起来是真的。这种东西都能堂而皇之的做出来,真是不知羞!   白绍仪心情大好的捏下清秋的脸颊:“你啊,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干什么见不得人似得。我们下去吃饭,晚上早点休息。每个人都有欲望的,去人欲存天理要不得,那样只会把欲望压抑起来,大禹治水还要疏导的法子。这点上洋人比我们更明智。”白绍仪拉着清秋下楼去吃饭,趁着张妈上菜的时候,白绍仪在清秋耳边低声的说了句什么,等着张妈吧汤端上来,她吃惊的说:“哎呀,少奶奶是不是屋里太热了你的脸怎么红了!”   清秋没好气的瞪一眼白绍仪,白绍仪则是一脸无辜的眨巴着眼睛:“少奶奶没事,张妈你去把洗澡水烧好。”   金家晚饭之后,金太太屋子里面很热闹,他们家女孩子和三位少奶奶都在金太太跟前说话呢。话题自然是白家的婚事,梅丽一脸神往的说:“清秋的婚纱真好看,我觉得她和仙女似得,真好看。我也想弄一件乔其纱的衣裳,你们看是什么颜色好?”   秀芳打趣着说:“你那里是想做新衣裳了?根本是想嫁人了吧!干脆等着你出嫁的时候也做一件和清秋一样的婚纱,不过你现在还小,还要等几年呢。”   梅丽脸上挂不,拉着金太太撒娇:“你们看大嫂拿着我开心!你们全是坏人。”敏之拉着梅丽:“别害臊了,婚礼上你做伴娘怎么不害臊了,其实我觉得不是清秋的婚纱好看,是她整个人气质好,气质好了穿什么衣裳都好看。你说起来做衣裳天气也渐渐的热了,我们不如每个人都做件新衣裳,乔其纱的飘逸看着也不错。”   敏之的提议立刻得到大家的响应,大家商量着要什么颜色,什么款式,正说得热闹,慧厂忽然看见玉芬一直没说话,问道:“你今天怎么忽然修身养性起来了,一个人坐着想什么呢?我想着也做件白色的乔其纱旗袍,你呢?”   “我是个俗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没得叫人笑话东施效颦,我不喜欢乔其纱还是随便选个绸子的就好了。我是没念过几年书,俗的不能再俗的人,犯不着凑那个热闹,给人家作陪衬,衬托着人家是天上下来的仙女,我们是地上的石头罢了。”玉芬有点郁闷,她下午约了绣珠出去,谁知绣珠不知怎么回事,对着她冷淡不少。等着玉芬说起来清秋的坏话,绣珠忽然变了脸色,反而说了她一顿。玉芬暗想着自己为了了绣珠和老七的婚事费心心思,结果还被人当成驴肝肺,没准绣珠是受了清秋的挑拨了。这个女人真厉害,刚嫁过去就把婆家上下全都给收买了!   “三嫂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不明白了?”梅丽年纪小,一时没明白玉芬的意思。   润之和敏之看不下去,出言争辩:“三嫂怎么想我们管不着,可是你也不用拉着我们做垫背的。清秋是什么样子的人我们清楚,她虽然和我们还不熟悉可是她绝对不是小心眼的人,更不会在别人背后议论人家。”   玉芬顿时觉得自己四面楚歌,她嘴硬的说:“我说什么了?你们全都说她好,也犯不着那我做靶子!”   “好了,玉芬你看看自己,还有点样子么!”金太太忽然变色,当场训斥玉芬。      ☆、第四十五章      金太太对着孩子们很是疼爱,金铨也是出国游历过的,他们夫妻很赞成西方的观念,在家里要讲平等的,因此三个媳妇进门之后都不会在婆婆跟前站规矩。金太太对着她们也是很宽容的,谁知今天忽然生气,玉芬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吓得赶紧站起来为委屈的说:“我不过说实话罢了,那一身仙气也不是谁都能装出来。”   “哼,我看你是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受委屈了,只是不敢直接表现出来。清秋是别人家的儿媳妇,她好不好自有自己的婆婆和丈夫说。你也不过是个外人,干什么对着亲戚指手画脚的,你在娘家也是这个样子么?还是你想先拿着别人作练手的,接下来在再对付自己的公婆和小姑子们?”金太太很不客气的直接把玉芬的底给揭出来,秀芳和慧厂看着婆婆生气,想着玉芬和她们一样是媳妇,都跟着金太太求情:“妈别生气,玉芬也是有口无心。她嘴上一向没遮拦,没准她只是随便说着玩的。”   “好了,你们也不用物伤其类。你们平常只要不很出格我是不管的,只是玉芬现在越闹越不像话了。你们也都是大家闺秀,怎么成了小门小户的女人,整天东家长西家短的,在背地里面讲究亲戚,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人家还要怎么说咱们家。我倒是奇怪了,绍仪的媳妇那里惹了三少奶奶,你非要到处的挑拨。你叫姑妈怎么想?叫你的好表哥怎么想!”金太太把玉芬做的事情全抖落出来,敏之忽然想起来什么,不敢置信的看着玉芬:“我说呢,绣珠怎么那天对着清秋说闲话。三嫂你不会是记恨以前老七主追求过清秋,就记恨在心吧!可是事情都过去了,你还抓着不放。再者这是老七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绣珠以前也没对着清秋有意见。莫非她忽然改变态度全是你的她耳边挑拨的!”   敏之的话顿时叫玉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气急败坏的说:“胡说,老七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你们这样不放过我!”说着玉芬委屈的拿着绢子擦眼泪。   金太太看着玉芬心里更加厌恶,她厌恶的挥挥手:“你做了什么我也不想说了,到底别人亲戚家的事,说起来绍仪是我的外甥,他的媳妇是外甥媳妇,你是我的儿媳妇,论起来远近亲疏,我不该偏心外人。只要你以后觉得还能在姑妈跟前有脸说话,我也不会说你什么。只是一样我对着媳妇和女儿是一视同仁的,要是谁觉我压制媳妇偏向女儿的,那是她自己长歪了心。”说着金太太冷眼看着女儿和儿媳妇们:“你们都出去吧,我累了!”金家的小姐们都装着没看见玉芬红着脸站在那里,安静的出去了,两个嫂子到底是物伤其类,慧厂想想还是拉着大嫂示意她不要说话。   玉芬还想辩解,被大嫂悄悄地扯一下袖子给拉走了。玉芬一脸泪痕出来,她刚要和秀芳抱怨,结果润之却抢先一步拉着秀芳:“大嫂我们走吧。”说着把玉芬一个人仍在原地玉芬一个人站一会,恨恨的走了。   白家,白夫人放下电话对着钟妈说:“明天绍仪也该回来了,新媳妇回门的礼物预备好了么?”   “都预备好了,是按着南边的规矩办的,夫人要看看么?”明天便是三朝回门的日子,白绍仪要跟着清秋回娘家看看。白夫人想想,对着钟妈说:“我想着清秋的母亲似乎身体不好,你拿上点人参什么的,给亲家母补养身体。只有清秋的母亲身体好了,她才能安心的和绍仪过日子呢。那个姑娘很心疼母亲,这点我喜欢。”   钟妈站在边上有点担心的看着白夫人,她试探着说:“我觉得夫人对少奶奶太好了,虽然现在不像以前,婆婆跟前媳妇只能站着听训话的,可是夫人为了少奶奶受委屈就和金太太说,会不会惹得那边不高兴呢。也没有婆婆给媳妇出头的,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媳妇挟制了婆婆呢。”   “你知道什么,我看人什么时候看错过?清秋是个懂事的人,绣珠在她婚礼上说风凉话,当着我的面讽刺她,清秋一点没生气依旧是以礼相待。你想那个新媳妇能做到这一步呢。我也是给人做过小姑子也有过小姑子的人,当初也没做到那个份上。还有清秋是我的媳妇了就是咱们家的人,老爷虽然官职没有国务总理高,可是也不是随便那个亲戚都能拿着咱们家的人取笑使唤的。绣珠不说了,没脑子给人家成了棋子,但是玉芬算是一门子的亲戚,她既然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也不用顾忌她的面子。清秋和玉芬是平辈,用不着看她的脸色。这个家早晚要交给清秋打点,我不给她面子,以后别人还不看扁了咱们家!”白夫人有自己的打算,金铨是她堂哥,两家的关系说远也远,说近也近。她金瑛是个要强的人,不能叫侄媳妇踩到她头上。而且白夫人看不上玉芬的势力和浅薄,压根不想和她有什么特别联系。   清秋虽然好,但是出身毕竟是她的短处,这个世上势利眼的人多,她要是还不给清秋撑腰,肯定会有人生出来无限的闲话,甚至猜测白家遇见了困难,只能娶个平常人家的女孩子。白夫人是女主人她要维持白家的声誉和社会地位。   “夫人用心良苦,只希望少爷和少奶奶不要辜负了夫人的苦心。”钟妈感慨一声,别人只看着白夫人整天的养尊处优谁知做大家族的主妇可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她要比别人看的更长远,想的比别人更周全。   “哎,只要绍仪能好好地,我也就安心了。你说他们不想要孩子是什么意思?我可是把心都掏出来了,他们两个冤家是怎么想的?!”白夫人郁闷的咬着牙,靠在沙发上喘气。   “夫人别着急,先问问少爷。我想着这个主意是少爷的意思。我私心想着别是以前的事情把少爷伤的太深了,少爷有点不敢相信人了?”钟妈压低声音,凑近白夫人小声的说:“我听说赵小姐一回来就去悄悄地看北京城最有名的妇科大夫,据说是开了不少治疗带下崩漏的中药。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用生产之后的药呢?好像那个大夫是以前伤了身体,夫人想想。莫非是——”   白夫人猛地坐直身体,随即她轻松地笑下:“这才叫丢人现眼,反正她就是抱着孩子来我也不认帐。谁不知道她是有名的交际花,裙下之臣还能少了?你的消息准确么?”   “准的,我以前一个小姐妹嫁到了这边,她找个雇主就是那个大夫家,赵小姐是悄悄地去大夫家问诊的,她在边上倒茶,自然听见了。”佣人们有自己的圈子和消息通道,而且往往比主人的更灵通。白夫人深深地叹口气:“赵仲华也是个空架子了,谁叫他当初自己糊涂呢。不知道量入为出偏生还喜欢排场奢侈,连带着孩子都跟着进了那个声色场!算了,背后说人家有什么意思,绍仪得了教训远着她就是了。”   钟妈担心的说:“她不会病急乱投医,回来是想缠着少爷吧。毕竟少爷以前对她动过心,听说他们把老家的田地给出手了,全家都搬到了上海。上海花钱和流水似得,还不如住在乡下省钱安静。”   “她就是想挽回也不能了,不过京城还没多少人知道赵家的底细,她想找个婆家还算容易。”白夫人暗想着凭着赵一涵的本事和手段要随便收服个公子哥还是手到擒来,也不知道谁有那个福气能得了赵小姐的青睐。   正在白夫人和钟妈感叹着赵小姐的本事和她未来的出路的时候,桂花笑着进来说:“少爷和少奶奶回来了。”说着少爷和清秋已经进来了,白夫人看件自己儿子眼角眉梢都带着幸福和满足,他身边站着的清秋好像是一朵盛开芙蓉花,浑身上下洋溢着新婚的满足和娇羞。她心里立刻是放松了,两个人并没有因为赵一涵的来访有隔阂。她笑着说:“叫我看看,出去散心就是好,山上好玩么?路上还顺利,你们回来也该好好地休息,明天要陪着清秋回门,还要拜访亲戚家。”白绍仪和清秋都答应下来,他从身后拿出来个柳条编的篮子里面装着新鲜的花朵。   “可惜妈不能跟着我们去西山住几天,这个孝敬妈妈的。”白绍仪献宝的把篮子送到白夫人跟前:“哎呀,真好看!”白夫人拿着篮子很欣喜的把玩着,绍仪立刻在母亲跟前给清秋买好:“是清秋亲自做的,她花费不少功夫,就是不知道母亲喜欢不喜欢。”   白夫人乐坏了,一个劲的夸奖清秋手巧孝顺,钟妈在一边跟着起哄说好话。“钟妈你把这个挂在我房间的床头,我晚上睡觉也能看着,清秋真贴心,她连一点花草都想着我,你们说我疼她疼谁。”   等着白绍仪和清秋上去休息,进了房间,清秋见身边没人忍不住低声的埋怨着:“你为什么不早说,要是我知道你哄着我做这个是为了给母亲的,我也该用心做个更精致的。”在山上的时候,白绍仪看见清秋拿着花草随便做香囊和花篮玩,就把她随便做的一个花篮给收起来,等着回来作为给白夫人的礼物。他能替自己想到给婆婆带东西回来,哄婆婆高兴,清秋很感谢白绍仪的体贴。“我担心你想这给妈的,一定要花费十分心血,我是心疼你。”白绍仪拉着清秋坐下来,看着镜子里面的一对璧人。   三朝回门一切都很顺利,冷太太见着女儿和女婿回来,眼圈忍不住红了,宋润卿在一边劝着姐姐和外甥女:“你们真是的,秋儿不是回来了么?也不是以后不见面了,她还是你的女儿,你也多了半个儿子。大家都进去坐,我托了外甥女的福,在衙门里面大家对我都很客气了。”说着大家进屋,冷太太拉着女儿进屋说话,白绍仪在堂屋和宋润卿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清秋看着母亲发红的眼睛嗔怪着说:“我好好地,妈别担心我了。”冷太太端详着女儿的神色,稍微放下心来:“看着你好我就放心了,你和姑爷相处的如何,你婆婆没有为难你么?”   清秋给母亲一个安心的微笑:“妈妈放心,绍仪对我很好,婆婆也是很照顾我。我不在家这几天家里没事么?”清秋想着欧阳于坚别来找母亲的麻烦,她虽然担心嘴上却问的隐晦。   “没事,我期初还担心呢,不过这几天都很安静,他也是个读书人,不会那样不知趣。”冷太太拉着清秋,有些伤感的说:“你算是成家立业了,等着你生了孩子,就算是全都安定下来。那个时候我也能安心了,等着那个时候我就和你舅舅回老家去。”   午饭之后,冷太太虽然舍不得清秋走,但是她担心清秋回去晚了,婆家会不高兴,赶紧赶着女儿和女婿回去了,上了车子,看着越来越远的家门,清秋忽然伤感起来。白绍仪握着清秋的手低声的安慰着:“不用伤心,你想回家就回来看看。”   从娘家出来,白绍仪和清秋还要去金家拜访,金家除了金铨和凤举剩下的人都在,金太太疼爱的看着白绍仪和清秋:“你舅舅有要紧的事情赶着出去了,都是一家人,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呢,也不在这一时。”说着大家上来祝贺清秋和白绍仪,白绍仪把金家的人一个个的给清秋正式的介绍一遍,算是从此清秋就正式成了白家的媳妇了。   到了金家三少爷鹏振和玉芬夫妇跟前,鹏振倒是谦,笑呵呵的对着白绍仪:“如今姑妈可算是放心了,当初父亲只拿着表哥做我们的榜样,还威胁我们要是不好好的学习就不给我们娶媳妇。我们当初没把心思全部放在念书上,都忙着谈恋爱了。倒是表哥看的长远,现在事业有成,还抱得佳人。看起来我们真的赶不上表哥啊!”白绍仪拉拉着清秋的手,脸上看不出来表情:“鹏振总是喜欢开玩笑。我们是缘分到了,其实缘分这个事情很奇妙的。”到了玉芬跟前,清秋倒是很大方的对着玉芬问好,玉芬心里生气,可是当着人前她也只能强笑着,对着清秋不冷不热的点点头。看起来昨天金太太的怒火是了作用,按着往常玉芬的性格,她非要拿着新婚夫妇开一会玩笑。   金家的孩子多,接下来是道之敏之和润之三个金家的小姐,她们都很喜欢清秋拉着她说了半天的话。寒暄了好一会,忽然梅丽叫起来:“哎呀,七哥又不见了,他刚才还在这里呢!”金太太微微的皱下眉,她担心起来别是儿子真的还没对着清秋忘情?现在清秋已经是小姑子的儿媳妇了,要是再闹出来点事情,两家的情分要受损的。“燕西那里去了?这几天老七都在忙什么整天不见人的,我非得告诉他父亲。”正说着一阵争吵声从书房那边传来。   金荣惊慌失措的跑过来,他擦擦脸上的汗:“不好了,七爷和绣珠小姐吵起来了,看着差点要动手了!”大家大大的吃惊,绣珠和燕西不是前几天还好的整天在一起么,怎么一转眼就闹起来了。等着打击赶过去一看,燕西和绣珠和两只斗鸡似得,都面红耳赤的盯着对方恨不得把对方给吞了。见着人进来,绣珠忽然委屈的哭起来,燕西则是不耐烦的说:“你为什么要想剥夺我的自由,我也是个人,有自己的朋友和交际的,你整天和侦探似得在我身后刺探消息。我随便和朋友打电话你也要生气,我见人你也要生气。我看你是根本不想和我再相处下去了。我们还是分手好了!”   燕西分手的话一出来,金太太都吃惊了,绣珠哭的更伤心了,玉芬本想着去安慰下绣珠,但是昨天她被金太太教训一顿,心里憋着一股气。她想着金家虽正在全盛之时,可是白家也不弱啊,燕西和绣珠联姻对着金家和白家都有好处。为什么自己一番筹划还要被人说成是心术不正。现在绣珠和燕西吵起来,燕西当着众人面前闹着要分手,玉芬忽然有种要看笑话的报复心思,躲在秀芳身后装着没看见。   白绍仪怎么都是绣珠的堂哥,他也不能看着绣珠在金家连着个帮着她说话的人也没有,这边金太太生气的教训燕西:“你这个东西,当着我的面你说的都是人话么?你们之间的事情倒是怎么回事,绣珠怎么会妨碍你的自由。你快点和绣珠道歉!”金太太的话看起来不偏不倚,但是在绣珠看来完全是金太太偏心,帮着儿子说话。她觉得自己一个人面对着金家一群人独立无援,她的心都凉了一半了。   白绍仪有点为难,他是该先去安慰下绣珠,还是闹清楚事情的因果再论断谁有错呢?没等着白绍仪发话,清秋先上前,拉着绣珠,她看着小莲站在门口,对着她说:“麻烦你去拿个毛巾给绣珠擦擦脸。别伤心了,要是叫你哥哥看见又该心疼了。有什么事情大家坐下来慢慢说。在座的都是明白事理的人,谁也不会偏帮着谁。就算是他们偏心,不是还有你堂哥和我,我们一定站在你这一边。”   清秋塞给绣珠一条手绢叫她擦脸,闻着手绢上说不上什么香气的味道,绣珠慢慢的平静下来,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原来两天前绣珠和燕西一起参加一个宴会,在宴会上燕西和赵一涵一见如故整天打得火热,当时就把绣珠扔在一边不管了,绣珠对燕西是喜欢到了骨子里面,她对着情敌有着天生的敏感。赵一涵对着燕西有意思,她岂能放松警惕,这几天绣珠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跟着燕西,不叫他和赵一涵有一点联系。绣珠紧迫盯人的战术把金燕西要逼疯了。就在方才,燕西在书房里面和赵一涵有说有笑的打电话,还相约着要去山上踏青。   绣珠刚巧在门外听见了燕西的话,气的冲进来挂断了燕西的电话,燕西立刻暴跳如雷,和绣珠吵起来。听着赵一涵搀和在里面金太太立刻拉下来脸:“老七也是,你都是大人了,还整天惦记着玩。看样子是该好好管教你了,我和你父亲说,给你找一份差事,省得你整天生事。绣珠别伤心了,老七太没礼貌,我会教训他给你出气。”   绣珠和燕西到底是没定下来名分,金太太也不能说的太露骨,她只是哄孩子的口吻,安慰绣珠。绣珠听着金太太的话则是认为金家老太太避重就轻,还是在袒护燕西。敏之和润之则是谴责燕西太粗鲁,没礼貌,把女孩子给弄哭了。燕西则是梗着脖万全不认账:“你们真是颠倒黑白,分明是她在监视我,你们为什么还要说我。我做错了什么,不过是一般的交际罢了,怎么就成了十恶不赦!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我是看错了你了!”燕西觉得绣珠变得有点不可理喻,以前自己也和不少的小姐们说笑,很是还和一些女孩子出去玩过,绣珠也没这样闹啊。   听着燕西的话,绣珠的心都碎了,她一门心思都在燕西身上,却被他说成是无理取闹。清秋听着燕西说看错了人,绣珠从小是娇生惯养,性格骄傲,却为了燕西一句话哭的伤心欲绝。也不知怎么的清秋忽然想起来当初在大观园里面,自己本以为找到了知音,谁知道了最后还是看错了人。“既然当初是错了,现在把错误改过来为时未晚。秀珠妹妹我们回去吧。”清秋说着拉着绣珠起身,对着金太太说:“时间不早了,我们不打搅先告辞了。绣珠和燕西的事情我们还是别插手,现在他们两个全在气头上,等着他们气消了,再看吧。我们先带着绣珠妹妹回家去。”白绍仪立刻符合这清秋的建议,他拍拍燕西的肩膀,拿着哥哥的架势:“大家都冷静下,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性格早修改互相了解的。绣珠是女孩子,你也该多谦让些,你和谁交朋友是你的自由,只是绣珠是关心你还会反应激烈的。”白绍仪和赵一涵的事情详情只有金太太道之清楚,剩下的人也知道个大概,他们压根没想到赵一涵便是当初闹得白夫人要和绍仪断绝关系的关键人物。   金太太也觉得绣珠委屈,她亲自送了绍仪清秋他们出来,在大厅,他们正碰见金铨回来,看见金铨身后的欧阳于坚,金太太和白绍仪的脸色都一僵。   金铨似乎没察觉到夫人和外甥的脸色,他一脸欣慰的说:“哦,欧阳于坚预备要去南边接着完成学业了。绍仪来了,你也是学法律的,欧阳算是你的学弟了,有时间你可要指点一下。”   白绍仪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他很想一口回绝舅舅的要求,只是他要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正在白绍仪飞快的找借口的时候,他胳膊上忽然搭上一只手,他下意识的回头正对上清秋的笑脸:“你们系里,不少的教授是从南边几个大学来的,你把那几位先生给欧阳先生引见下不是正好么?”   白绍仪的嘴角忍不住浮现个大大的笑容,点点头:“太太提醒的是,我竟然给忘了。多谢太太提醒!”   看着白绍仪和清秋旁若无人的眉眼传情,欧阳更加失落了,为什么自己追求一个女孩子就被别人抢走!清秋是这样,赵一涵还是这样。白绍仪抢走了清秋,金燕西抢走了赵一涵!欧阳于坚痛定思痛,他想明白了自己就是个一无所有,空有理想的穷小子,要想吧自己心爱的女孩子抢回来,就要变得强大!欧阳于坚思量一番,接受了金铨的好意,他要去南边闯出一番事业来!到那个时候他要把自己收到的侮辱加倍讨还。   ☆、第四十六章      白绍仪赶紧接话:“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等着欧阳同学一切准备妥当了,可别忘了通知一声,我们还为你践行啊。我和清秋的婚礼上好像见着欧阳同学了,那个时候人太多了,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还请多多包涵。”说着白绍仪和金铨夫妇告辞,带着绣珠走了。   等着上了汽车,清秋看看身边还在不时抽噎的绣珠,忍不住说:“我怎么没看见还有欧阳先生呢?你什么时候看见他了?”白绍仪坐在副驾驶座上,扭脸看看后面的清秋和绣珠微微一笑含糊的说:“那天乱哄哄的,你还能一个个的全都看见了。绣珠别伤心了,你再哭下去我的车子要被淹没了。”   绣珠抽搭着肩膀,她现在慢慢的恢复正常了,想着方才在金家的情景,忍不住灰心了,以前自己去金家他们家的小姐和少奶奶们都对着她笑脸相迎,她还真的把人家当成亲人一样。谁知她不过和燕西吵嘴,这些人都变了脸色站在燕西一边,很明显的是他们根本是对她虚情假意,以后她要是真的和燕西在一起了,还不是被那些嫂子大姑子小姑子的欺负。就连着玉芬,还算是她表姐呢,也是装着没看见,连一句话也不肯说。谁知倒是清秋站在自己这边,想着以前的种种,她还听信了玉芬的话给清秋找麻烦。绣珠心思单纯,仔细想想觉得羞愧起来。她又羞又气,支吾着说:“表嫂对不住以前是我不懂会,你千万别放在心里。要是你实在生气就骂我一顿好了。”   看着绣珠可怜兮兮的样子,清秋一笑,拿着绢子给她擦擦脸:“真是可怜见的,我没有姐妹,干脆就拿着你做自己的亲妹妹好了。我们虽然是姑嫂,可是还不熟悉,大家刚相处性情习惯都不一样,磕磕碰碰是自然的,我还真的恼了你不成?过去的事情别放在心上,我也是个有口无心的人,想什么就说出来了,以后要是那里说错了你也多担待些就完了。我想你这个样子回家去,大哥大嫂看见肯定是要问的,不如先跟着我们家去,好好的收拾下。实在太晚了就住一晚上。”清秋虽然只见过白雄起几面,可是白雄起对着绣珠的溺爱和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叫清秋印象深刻。白家和金家闹得不愉快,最别扭的是白夫人,清秋不想为了清秋和燕西的事情惹得白夫人在金铨跟前不好做人。因此她决定先劝劝绣珠,省的把事情闹大了。   白绍仪坐在前边听着就明白清秋的苦心,只是绣珠这丫头不撞南墙不回头,她喜欢金燕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燕西这个人是个靠不住的,绣珠和燕西最后很难有好结果。若是吧绣珠带回家,万一她整天缠着清秋自己怎么办?想到这里白绍仪立刻皱起眉头,很无奈的说:“看看你还是真心疼绣珠妹子,你和燕西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还和孩子似得,一会好了一会恨不得把对方给吃了。他的朋友多,你还能把大活人关在家里不放出去?我看你还是该冷静的考虑下你和燕西之间的关系了,你们也不是孩子了,今后总该有个打算不是。”   绣珠被堂哥提起来伤心事,小脸顿时垮下来,她很无奈的看着窗外飞快向后退的景色,幽幽的说:“我一个女孩子总不能主动和燕西求婚,都是那个赵一涵不好,她身边已经俘虏了无数的男人还不放过燕西,你们这些男人真和苍蝇似得,她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好处?你们全都没脸没皮的跟在她身后!”   绣珠想着燕西一见着赵一涵就把自己当成穿旧的鞋子似得扔在一边,那个赵一涵长得也不是很美丽,出身一般,依仗着自己在外面念了几年书,端着架子张嘴便是外国怎么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学贯中西,是个名家泰斗呢,其实在绣珠听来全是些不找边际的东西的。结果那些男人倒是一个个的喝了迷魂汤似得,被赵一涵的眼光一扫浑身骨头没二两,和哈巴狗似得跟着赵一涵身后献殷勤。绣珠是被别人宠着长大的,她才是真正的公主呢。被赵一涵抢走了风头和男友,她恨不得把赵一涵给活吃了。绣珠义愤填膺的大骂赵一涵虚伪,矫情,喜欢装模作样,跟在她身边的男人都是贱骨头。绣珠发泄一通心里舒服多了,倒是边上白绍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清秋眼看着白绍仪的脸色发黄发绿,一副骨鲠在喉的德行她怀着看好戏的心思,对着绣珠很亲热的说:“绣珠妹妹别伤心了,有道是各花入各眼,你和赵一涵不是一类人肯定欣赏不了她的好处,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喜欢的别人未必喜欢。他们家七少爷应该不会傻傻的被人牵着鼻子走,日久见人心,等着他发现了你的好处,就回心转意了。”绣珠发泄一通,心里舒服多了,听着清秋安慰她一点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她忍不住感慨着说:“我竟然是个傻子,竟然分不清谁对我是真心实意的。今天我也不想回家了跟着表嫂一起。我们干脆说一晚上的话。”想着玉芬当初和她多要好,谁知她忽然变脸,还站在老七一边对自己冷淡。绣珠觉得清秋才是真心实意的对她。   白绍仪听着绣珠的话恨不得把绣珠给直接扔回家,他转过脸很严肃地说:“不行,我是知道你的,晚上不睡觉,十二点起来都算是早的,清秋明天一早上还要上课去。你打搅她不能休息,可不成。等着我们放假了,你再来找清秋如何。”   绣珠歪着头看看堂哥又看看清秋,故意靠在清秋身上,得意洋洋的挪揄:“我就知道堂哥是有了表嫂就把别人给忘了。我今天就不回家了,我以前对着表嫂不恭敬,现在我知道错了,应该负荆请罪弥补以前的过错。这几天我跟在表嫂身边,给她做丫头。”听着绣珠要日夜缠着清秋,白绍仪脸慢慢的红了,他恨得牙根痒痒,委屈的看一眼清秋无言的转过身只给清秋一个失落的背影。   清秋笑着揽着绣珠的肩膀,轻快的笑着:“你个促狭鬼!我可不敢使唤你这个副总理家的千金小姐。今天晚上你跟着我们回去,明天一早上你嫂子就该亲自来接人回家了。不过你冷静几天也好,能静下心来看清自己的心。”   绣珠靠在清秋的肩膀上,她低声的嘟囔着:“表嫂你身上用了什么香水真好闻。反正这次燕西不和我道歉,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听着绣珠的话清秋知道绣珠一门心思全在燕西身上了,若是燕西真的要抽身撒手,绣珠指不定要闹出来什么,这种一门心思都放在一个人身上的感觉她是很熟悉的。情深不寿,有的时候一片深情未必能获得相应的回报。   回了家里,白夫人见着绣珠跟着回来,难免有些诧异,但是看着清秋和绣珠竟然好的和亲姐妹似得,两个人有说有笑,她忍不住把儿子悄悄地扯到一边:“清秋和绣珠是怎么回事?她们怎么好的成了一个人了?”   白绍仪苦笑着把事情说了一遍,白夫人似笑非笑的瞥一眼儿子,语带嘲讽的说:“没想到她赵一涵还算是办了一件好事,叫清秋和绣珠能姑嫂和谐,也是她的功劳了。按着绣珠的性子肯定是把赵一涵给恨之入骨的,她没在你和清秋跟前抱怨赵一涵么?”   白绍仪想起来绣珠在车子上大骂赵一涵和她身边献殷勤的男人,忍不住一阵尴尬,白绍仪很殷勤的站起来给白夫人捏肩膀,巴结着说:“母亲神机妙算,绣珠妹妹的性子不就是那样么?一根肠子通到底一点不会看别人的脸色,更不会拐弯。只是我听着绣珠的意思她还是放不下老七,要是老七真的改变了主义,以后那个很尴尬的。再者舅妈和舅舅也不会同意赵一涵做他们家的媳妇的。”   “燕西那个孩子,和绣珠倒是一样的。从小被养在温室里面,和小雏鸟似得,离开了家还不得饿死,我看她未必看上燕西这个花花公子,人家心思不小,当初对你还看不出来么?她刚来英国先遇见你的,等着后来她身边人多了,才女的名声出去了,追求的人不少,能够在英国大学里面留学的不少家世很厉害,便是学识很厉害的。赵小姐眼光开阔,她就觉得你比不上那些更成熟,更有学术成就的人了,何况那个时候你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她肯定会选个更高的枝头飞上去。如今和当初是一样的,她刚来北京几天呢,就声名远播,我看她是见着年纪渐长,急着找归宿罢了。燕西不过是依仗着自己老子的名声,他人长得不错,世家公子的派头,能哄着女孩子玩的。没几天等着赵一涵发现老七只是个空架子,她就不会抓着老七不放了。我一点也不担心绣珠和燕西的婚事。倒是没想到清秋能够如此宽厚,你这个媳妇不错,要好好地待她。”   白绍仪忍不住垮下来脸抱怨着:“她可是太贤惠了,今天要和绣珠彻夜谈心呢。”想着今天晚上自己没准会被清秋从房间给赶出来,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到书房去,白绍仪的心里猫抓的似得难受。白夫人不动声色的问:“你这个没出息的,虽然你们是新婚夫妻可是分开一晚还能要你的命?以后你们有了孩子,我告诉你女人有了孩子,会把一多半的心思放在孩子身上。那个时候你还能和自己的孩子吃醋不成?”   白绍仪随口答道:“反正现在还不到养孩子的时候,我是担心,绣珠性子太执拗了,清秋很显然是不看好绣珠和燕西的事情,她要是劝绣珠放弃,没准会被误会。其实妈妈说的也对,绣珠也是个没经历风吹雨打的孩子,人总该学着长大的。按着我说的干脆叫绣珠自己尝试下,等着被现实磕得头破血流她就知道了。这会说什么她都不会往心里去的。”   白夫人叹口气很无奈的说:“你是男孩子,禁得起折腾。可是绣珠是个女孩子,她禁不起折腾啊。这都是命,我想着清秋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不会为了劝绣珠把自己给搭进去。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呢?”白夫人想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儿子,小两口预备着什么时候生孙子啊!   “清秋还想完成学业呢,而且我们是新婚,我们还想享受几天二人世界的幸福呢。总也要等着清秋的学业走上正轨,我们也要规划下未来,省的生下来孩子,我们一段准备没有,手忙脚乱的。”白绍仪把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白夫人半闭着眼睛沉默一会:“唉,反正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是不管你们了。”   这里清秋先叫绣珠给家里打电话,那边是白雄起的夫人接了电话,她正在因为绣珠找清秋的麻烦在担心呢。到底是一家亲戚,总也不能闹得太难看,正想着如何缓和下和白绍仪家的关系谁知绣珠就打来电话,说要住在白夫人家。白太太担心绣珠惹事,忙着叫她立刻回家。谁知清秋却接过来电话亲自和白太太说她和绣珠很谈得来,现在时间晚了,干脆请绣珠住一晚上。明天她会亲自把绣珠送回家的。听着电话那边清秋的语气,白太太暗自吃惊,她们两个如何好的和一个人似得。   听着清秋的语气不像是在哄人,白太太半信半疑,只能隔着电话祝福绣珠说:“你在婶婶家要好好地不能耍小姐脾气,你堂哥是新婚,不要给人家添麻烦。”白太太嘱咐一番,直到绣珠不耐烦,她才放过绣珠,又和清秋道了麻烦才忐忑不安的挂上电话。   白太太放下电话那边玉芬的电话就打进来,玉芬在电话里面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抱怨着:“也不知道哪位冷少奶奶有什么本事,我婆婆竟然把我说一顿,害的这几天我都不敢在人前说话。今天的事情全是老七不懂事,害的绣珠妹妹受委屈了。只是绣珠的性子也太娇气了,她当着那些人的面跟着老七又哭又闹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表哥他们带着绣珠走了,我想着这会绣珠应该回家了。你们家哪位新进门的少奶奶可是叫人大开眼界,在人前衣服老好人的嘴脸,也不避嫌,反而是拉着绣珠做出来一副娘家人的样子。她也害臊,绣珠和老七闹成几天的样子还不是有她的功劳。”   白太太心里转几圈,结合刚才清秋和绣珠在电话里面的语气,就认定是玉芬在说瞎话,在她跟前给清秋身上泼脏水,在她跟前买好。白太太不置可否的说:“多谢你想着,绣珠已经休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电话那边的玉芬没想到自己热脸贴上个冷屁股,也只能怏怏的挂上电话,内心狐疑的琢磨着为什么白太太的态度会忽然转变。   这里清秋叫人给绣珠预备房间,绣珠看着清秋很尽心的安顿自己休息的客房,清秋打开衣柜拿出来一件睡衣对着绣珠说:“现在晚了,你先穿我的睡衣凑活一晚上。这个是全新的,你别嫌弃。”绣珠看着清秋手上的睡衣刺绣精致,做的舒适别致,就知道肯定是清秋陪嫁的心爱之物。“多谢表嫂,这睡衣是哪个铺子做的,上面的花样倒是真精致。我也做一件去!”   “是我自己胡乱学着裁剪的,上面的花样也是我绣的,你别笑话我手笨就成了。”清秋推着绣珠去休息,绣珠忽然站住脚,上下仔细的打量着清秋,清秋被绣珠的眼光看得有点不自在。   “表嫂,我以前很嫉妒你,想一定是燕西糊涂了,才会去追求你。可是我现在倒是觉得燕西他根本配不上你!表嫂,你说我和燕西在一起是不是错了?”绣珠虽然不懂世故,但是她凭着本能知道清秋是可靠可以相信的。今天发生的事情叫绣珠内心深处生出来个可怕的念头——她和金燕西在一起是不是错了?      ☆、第四十七章      白夫人把家里的客房布置的很简单,一张铜床,一个衣柜,一个梳妆台,靠着窗子地下是沙发,墙上糊着英国来的糊墙的花纸,一副风景画,虽然简洁倒也是落落大方。不过清秋知道绣珠应该是很很挑剔的女孩子,特别叫人给她在床前铺上地毯,拿来幔帐挂在躺床上,床上的被褥全换成清新温暖的颜色。床头的柜子上一个花瓶里面插着花园里面最先盛开的月季花。顿时整个房间变得温馨舒适起来,更像是个女孩子的闺房了。   绣珠拉着清秋,两个人在床上谈心事。“……人家都说我是小心眼,小姐脾气,喜欢对着别人颐指气使的。他们背地里面议论我,我全知道。反正在别人的眼里我就是个依仗着自己哥哥权势任性妄为的千金小姐,反正所有的人都这样看我了,我也犯不着和他们解释什么。我问心无愧理会他们做什么!”绣珠以前从没和谁说过心里话。在外人看来她是副总理的妹妹,高高在上。就连着金家的人包括燕西都认为绣珠喜欢生气,喜欢吃醋,尖酸刻薄得理不让人,是个典型的千金小姐的性子。在家里白雄起和她嫂子虽然把秀珠当成眼珠子似得疼爱。但是白雄起是男人,怎么会知道小姑娘的心思?他每天忙着公务更没时间和妹妹谈心,白太太觉得只要吧绣珠的衣食住行打点好,不叫绣珠在生活上受委屈就是成了,反正绣珠的家世谁敢欺负她!而且白太太总是顺着绣珠的意思,也不会提醒绣珠那里做的不好,和别人该怎么相处。因此在清秋之前绣珠竟然没有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   提起来今天和燕西的冲突,金家的人很明显是认为绣珠的小姐脾气又发作了,跟着燕西使小性子,绣珠想着当时的情景忍不住伤心起来。清秋倒是很能体会绣珠的心思,当初她在大观园里面得了个刻薄小性的名声,和今天的绣珠何其相似?其实她那里是尖酸刻薄,根本是她把自己一片心双手捧给了认为的良人,总是患得患失,整天疑神疑鬼,外人不明就里,才会认为她是刻薄小性罢了。   “我知道。你是太在乎燕西了,你的一片真心总是担心燕西会辜负了,你整天担心自己一片痴心付诸流水,才会敏感在意,才会紧盯着燕西恨不得每天跟着他身后。只是你这样患得患失的,人家未必领情。我看今天的情形,不是给你破冷水,你也该为自己谋算谋算了。”清秋觉得燕西不是绣珠的良缘,但是碍着身份她也不能说的太直白了。   绣珠靠在枕头上深深地叹口气,很无奈的说:“我这个话只和你说过,我和燕西从小认识,我们一起长大的。我们在一起这么些年了,燕西就像是长在我心里一样,我知道燕西对我的心没有我对他的心深沉。可是我离开了燕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个也是我的命,我只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好了。”绣珠低着头,拧着手指头。   清秋无声的叹息下,绣珠的感觉她清楚,即便知道燕西靠不住,她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扑上去。清秋只能无声的拍拍绣珠的肩,哄着她躺下:“你啊,先别伤心了。燕西他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每天缠着他闹反而是容易叫人误会你小气。依着我说,你也该拿出来点气魄,那个赵一涵不是缠着燕西么,你也不用管他们,反正人家嘴里说的光明正大的,是正常的朋友交往,你也别显得小气了,只管放任他们在一起做朋友去。他们要是真的只朋友大家皆大欢喜,若是燕西和那个赵一涵有什么,也只能说燕西有眼无珠,没那个福气了。你的真心虽然贵重,奈何在不识货的人眼里还是一文不值。你也不用为了没心的人伤心害,让真正关心你的跟着担心。你远着燕西,没准他能慢慢的体会出来你的好处就回心转意了呢。”说着清秋给绣珠盖好被子,温柔的哄着绣珠睡觉。   “好嫂子,你要是我的亲姐姐该多好啊。我哥哥和嫂子虽然对我很好,但是他们一个忙着公务一个还要操持家务,我那个嫂子虽然对我很好,唯恐委屈了我但是我的心事也不能对她说。你的话我明白,是为了我好,只是我的心不争气,明知道燕西对我没我对他那样真心。可是我,总是放不下他!”说着绣珠眼泪又要出来了,她擦擦眼泪哽咽说:“我一个人背地里偷偷地哭了都少没人知道。我的心都要被燕西给揉碎了!”   真是个痴情的小丫头,清秋看着绣珠越发的觉得好像看见了以前的自己,更加从心里疼爱这个小姑娘了。清秋俯身安慰她:“你一个人躲着伤心,燕西也不知道。以后你有什么话只和他当面说清楚,犯不着为了燕西生闷气,迁怒别人。预先取之必先予之,你疏远下他,叫他对比下,看看什么赵小姐,邱小姐的对他真心还是你对他真心,燕西就是再糊涂也能明白了。好好地睡吧,可不准哭了,省的明天早上眼睛都肿了,叫人看着还以为你真的小心眼呢。你要爱惜自己,好好地睡一觉,早上好好地打扮下,小姑娘家家哪能整天愁眉苦脸的?”   绣珠抓着被子,似乎想明白了些,她对着清秋绽出格微笑:“嫂子放心,你的话我都记住了。”清秋关上灯,悄悄地从客房里退出来。刚关上门,就看见白夫人正站在不远的地方,见着清秋出来了:“绣珠那个丫头睡了?还是你有本事能叫绣珠那个丫头这个时候就睡下了。以前听着雄起的太太说,绣珠一向贪玩,晚上十二点前是不会睡觉的。时间也不早了,你好好地休息吧。”说着白夫人拿着绢子捂着嘴咳嗽几声。   “母亲是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看看,现在虽然天气暖和起来,正是换季节的时候还要仔细些。”说着清秋要去叫白绍仪请大夫。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可能是累了,这几天有点上火罢了,今天钟妈煮了雪梨汤我喝了好了不少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白夫人挥挥手,她这几天忙着儿子的婚事到底是操心劳累,正赶上换节气,她难免有些嗓子干痒,不过婚事办完了,她休息几天就好了的说着白夫人自己回房间去了。清秋看着白夫人的背影,想起什么,她先下楼到厨房,吩咐了什么才回房了。   清秋推开房门,房间里面安静的很,只有一盏台灯亮着,房子里面光线昏暗,清秋看向床铺,床上的被子铺的很整齐,根本没人躺过的痕迹,她暗想着这个时候白绍仪上那里去了?忽然门后伸出来一双有力的手臂吧清秋拦腰抱住,白绍仪熟悉的气息已经到了耳边:“你还记得回来,我想着你干脆和绣珠睡一起算了。大概是老天爷看我可怜,叫你回来了。时间不早了,我们明天还要去搬家呢。”清秋只觉得身体一轻,她已经被白绍仪轻松地抱起来放在床上了。   没想到白绍仪看起来一介书生,穿上长衫文质彬彬很有点超凡脱俗的气质,成亲之后清秋才知道原来在白绍仪文质彬彬的外表下藏着精干矫健的身体。清秋看着白绍仪身上蕴藏着爆发力的肌肉很是诧异,她压根没想到白绍仪竟然有着孔武有力的身材。要知道在清秋的印象里面,从林如海到贾宝玉全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样子。   “你在想什么呢?绣珠那个丫头跟着你说什么了?”正在清秋出神的时候白绍仪已经脱了睡袍把她压在身下了,隔着单薄的丝绸睡衣,清秋能清晰地感觉到白绍仪身上的温度和他饱满结实的肌肉。脸上忍不住还是发红发热,她推着压迫过来的胸膛,微微的蹙着眉:“你快点起来,今天闹了一天了你还不累么?”   白绍仪埋头在清秋的颈窝里面,深深地吸口气,他满足的哼一声:“真香啊,你身上总是有种好闻的味道,比什么香水都好闻,我就再累闻见你身上的香气也就精神百倍了。绣珠那个丫头昨天还挤兑你呢,怎么今天你们没几个小时就引为知己了,别是因为她帮着你出气了,绣珠是把你的心声说出来了吧。“白绍仪拿着鼻尖蹭着清秋肩膀上细嫩的肌肤,惹得她下意识的躲闪着。   “绣珠说了什么深得我意了?她骂的人自有她骂的道理,你这个人可是奇怪了,怎么还有上赶着找骂的?莫非你也是那种喜欢围着脏的臭的,嗡嗡的绕圈飞的苍蝇么?要是那样你赶紧出去,我这里可没你喜欢的东西。”清秋装着糊涂,拿着绣珠的话损白绍仪。   好啊,你敢拿着我取笑,看我怎么收拾你!白绍仪撑起身对着清秋做个威胁的表情,没等着她躲开就狂风暴雨的咯吱清秋,清秋一向是最怕挠痒痒的,她笑的浑身哆嗦,整个人下意识的蜷缩成一团在床上翻来滚去,只想着尽快的摆脱白绍仪的魔爪:“哈哈,放开!好痒痒,我受不了了!”   “看你还敢拿着以前的糗事恶心我,赶紧求饶,求饶我就放开你!”白绍仪越战越勇,他把清秋夹在两腿之间,不叫她躲闪开。清秋感觉喷在她身上的气息越来越炽热,白绍仪不断在呵痒痒的手也变的不规矩起来。“你再闹我真的生气了,呜呜,放开我!”清秋的话没说完,就被堵上嘴。半晌白绍仪才不甘心的放开清秋,看着她脸上艳如桃花的春色,白绍仪额头抵着清秋的额头,低声的说:“气也出了,就别再生气了。我们早点休息吧。”说着白绍仪伸手要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清秋伸出手温柔坚定地拦住了白绍仪:“不要那个东西,很不舒服。”   白绍仪听着清秋的话整个人僵住了,他咬着牙沉默一会,哀叹一声:“你以为我喜欢这个隔靴搔痒的东西么,只是我们的生活还没万全安定下来,你的身体也该调养调养,我不想叫你辛苦。”   清秋红着脸伸胳膊搂住白绍仪的脖子低声,凑在他耳边害羞挤出来一句话,白绍仪低声的笑着:“放心,我怎么舍得粗暴对待你这个宝贝呢。”说着灯光熄灭,室内只剩下微微的喘息声,丝绸摩擦的悉索声。外面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安静的流泻进来,床上的幔帐被放下来,在月光下幔帐上的流苏有节奏的颤抖着,交织成一片温馨缠绵。   第二天早上把夫人起身下楼,清秋已经和白绍仪在地下等着她了,白夫人看着清秋眼下隐约的青色,白绍仪正和一袋土豆似得懒散的瘫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份报纸在不住的打哈欠。“你们这两个孩子,我都说过了不用你们每天早上等着给我请安的。如今也不是过去了老太太在家什么也不用干只等着媳妇们过来请安的。清秋要上学绍仪要上课,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早上起床也不用特别的给我请安等着你们父亲回来也是一样的。对长辈的孝心也不在表面上,你们的孝心我知道了。绣珠呢,肯定是还在睡觉,算了她一向不能早起的,就她睡去。”说着白夫人心疼的看着清秋转脸挪揄这儿子:“我记得以前你可是没给我早上请安过一次,要不是清秋孝顺我还不知道儿子早上给我请安是什么滋味呢。”   ☆、第四十八章      清秋看着碗里面的燕窝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了宝钗曾经叫她用燕窝养身体的事情,心里一阵感慨。贾母虽然疼她,可是只能每天悄悄地叫人送一两燕窝来,鸳鸯还悄悄地嘱咐紫鹃:“老太太能从嘴里省出来一口可见是吧林姑娘放在心上。咱们家的事情你也知道,人多眼杂,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姐两个他们还和乌眼鸡似得。林姑娘身子弱,她更受不得那些闲气,你只管每天来拿燕窝不要叫人知道了。”贾母虽然心疼自己,但是她也只悄悄的,不敢叫人知道。现在白夫人虽然是婆婆,但是她却能全心全意的疼爱自己根本不用掩饰。   “你这个孩子发什么呆?我对你好,那是因为你是绍仪的媳妇,我们家里人少,有的时候难免冷清些。可是小家庭也有小家庭的好处,人少是非少,你们日后小日子过好了就成了。”白绍仪在边上附和着说:“妈妈今天怎么忽然感慨起来,我们在学校,每个星期还能回家看看呢。绣珠妹妹下来了,今天气色不错啊!”说着绣珠从上面下来,和昨天伤心越绝比起来,绣珠倒是万全安静下来了。   白夫人笑着说:“怎么不再多睡一会,你不惯早起的。”绣珠昨天想了半晚上,决定先把燕西放一放,或者清秋说的没错,全是因为自己太小心了,反而患得患失,惹得别人生厌。于是绣珠下定决心,暂时把燕西放下好好地梳理下心情。她笑着说:“我睡得好,也能起得早。”说着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饭。饭后白太太过来亲自接绣珠回家,她一进来吃惊地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绣珠竟然坐在沙发上和清秋有说有笑的,要知道前几天绣珠还是提起来清秋一副不屑的样子。   等着坐下来白太太发现一向喜怒不辨的绣珠竟然也变得温和起来,她心里暗暗松口气纳罕的想清秋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叫被宠坏的大小姐变得懂事了?白太太是个很传统的女子,一进门就要侍奉公婆,新婚当年公婆先后去世,她一个小媳妇要抚养当时还是个孩子的绣珠。白雄起没了父母的庇佑,只能更加努力的给自己找出路。一路下来,白太太总算是把绣珠给拉扯大了,白雄起的事业也有了气色。只是她当初也不知道该怎么教养孩子,又担心别人书哥嫂薄待了小姑子,对着绣珠也不敢很管教。谁知后来绣珠的性格有了偏差,她对着绣珠也能是千方百计的满足她的要求,无法和她沟通了。现在绣珠懂事不少,白太太知道一定是清秋劝了绣珠。因此白太太对着清秋愈发从心底欣赏她的性格和为人处世。   听着白绍仪和清秋今天就要回学校去,白夫人是很心疼儿子的,学校尽管给白绍仪分配了宿舍,可是那里能入了白夫人的眼?她干脆在学校附近置办了一座宅子,算是给儿子和媳妇的爱巢。这样白绍仪和清秋每天上学校方便,回家也不用担心被打搅了。“那也算是乔迁之喜,我可是要凑热闹的。你们新房里面还缺什么,我送给你们做礼物。”白太太拍着胸脯打包票。   “我上次逛街看见一条很精致的餐具,干脆嫂子把那个买下来送给他们好了,我去买一套茶具给你们。堂哥不是习惯每天和下午茶的么?”白雄起对绣珠一向是有钱花随便花,绣珠平常最大的乐趣除了和燕西在一起玩,就是买东西逛街了。白太太对着绣珠宠爱的笑着:“只要你喜欢,怎么办都成,就记在你哥哥的账上好了。”   白夫人想起什么,对着清秋说:“你们刚搬过去,还有好些事情要忙呢,我叫几个人过去帮你们几天。对了桂花也跟着清秋过去好了。”边上的白太太听着婶子的话,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她暗想着就说呢,这为婶娘可不是个简单人。叔父在外面外交官做的顺风顺水,一半靠这位婶娘的相助。世界上哪有不给儿媳妇添堵的婆婆呢?桂花年轻,嘴上乖巧,放在小夫妻身边,明面上是说婆婆心疼媳妇,清秋家里肯定没能力给她陪嫁丫头。清秋还是新媳妇呢,身边多个娇滴滴的丫头,是什么滋味呢?   “妈真是的,我一向是讨厌身边围着人伺候的。我们住的离学校很近,经常有学生和同事们过来。你也知道校新来的校长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对着学校里面的老爷习气很讨厌。校长还兴起进德会,我可是参加的。等着他们看见一群仆人闹哄哄的算是怎么回事呢!”白绍仪没等着清秋说话先吧白夫人的提议给堵回去了:“我看只把司机留下来,顶多再请一个老妈子就成了。”   “算了吧,你预备着叫谁洗衣裳做饭,你也说了来的客人不少,是你亲自下厨还呢,还是叫清秋去生火做饭,给你们烧水沏茶?你们校长是个好人,只是有的时候未免意气用事,雇几个下人也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就是欧洲和美国,一样的有仆人。依着我说做下人只是个职业,你觉得用下人是作践别人,那是你自己心里有偏见。清秋你说呢?”白夫人吧皮球踢给清秋。丫头的事情旧事重提,清秋明白白夫人是一定要把桂花放在自己身边了。   白太太暗自观察清秋的脸色,谁知清秋脸上一点不见异常之色,她笑着对金瑛说:“就按着妈妈说的办,只是我想着学校里面教授们家里人多的会在城里面买房子安置一家人,听说也是只雇用一两个老妈子就算了。加上个车夫,所有的下人不过三四个人,虽然母亲是心疼我们小辈,但是在外面不能太张扬了,这几天搬家,或者有绍仪的朋友来,或者有一起的教授们来拜访,我刚过来什么也不明白,自然是要请母亲身边得用的几个人过去帮衬几天。但是长此以往,难免太显眼了。以后还是只留下两个人就够了,一个车夫,桂花是个姑娘,会不会太辛苦了?”清秋要顾忌婆婆的面子,白绍仪出面帮着她说话,清秋已经是心里很高兴了。要说她对着桂花一点疑虑没有是骗人,但是理智和习惯叫清秋都不会把任何不满挂在脸上。   金瑛也观察着清秋的表情,清秋的话说的在理,而且眼神诚恳一点没有不满,她想想:“你说的也对,其实你们也不用很苛待自己。谁也不是傻子,你说的那些教授们一般是老家在外面的,其实一个教授的薪水雇上几个老妈子下人也不是出格的事情。你们太俭省了,明白道理的人固然说你们谦逊不骄傲,那些专门说人坏话的,还是会挑毛病,说你们是装的。依着我说,也不用非要两个三个,除了桂花,绍仪用惯的车夫,我再派个老妈子过去。”白夫人坚定地一挥手,白绍仪和清秋身边服侍下人的事情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白绍仪悄悄地捏下清秋的手:“妈妈一向在是个处理家务事的高手,我们听她的就是了。时间不早了,我和清秋还是就出发吧。”说着白绍仪拉着清秋坐上车子回新家了。   绣珠坐一会也就坐上白太太的锤车子出去逛街了,金瑛看着侄媳妇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不是我夸奖自己的儿媳妇,清秋的确是个宽厚的孩子。绣珠年纪也不小了,你和雄起是个什么打算呢?”   白太太叹口气无奈的说:“还能怎么办,只盼着绣珠能快点懂事就好了,以后还要多麻烦下清秋妹妹。她说的话绣珠还能听,不过婶娘何必要在他们小夫妻身边放个丫头呢。如今和以前不一样,政府说是要废除人口买卖和蓄养奴婢。万一为了桂花,小夫妻闹的不高兴,何苦呢?”   金瑛看了一眼侄媳妇,缓缓的说:“日久见人心,我只有绍仪一个儿子,肯定希望他能娶个贤惠的媳妇。我只给她送个丫头她就当着你和绣珠的面前掉脸子,以后绍仪和那个女人多说了一句话,她还不要立刻和绍仪哭闹起来?做媳妇的,不相信自己的丈夫整天疑神疑鬼,家里不安宁,出去叫人笑话。没见过那个小心眼的女人可以帮着丈夫上进的,不识大体只能拖后腿。我也有分寸的,桂花是个本分的姑娘,她在老家已经定亲了,伺候清秋几年,要是她服侍的好玩,我就给她一笔丰盛的嫁妆嫁出去。若是清秋连个丫头都收服不了,那样的人也不配做我的媳妇了。”   白太太明白了婶娘的盘算,她感慨着:“婶娘说的是,我们都是那样过来的。我看着清秋肯定能体会婶娘的苦心,她做事有分寸,对人真心实意的,肯定没问题。对了,我想起来了,金家的大少奶奶正看着她的丫头不顺眼呢。听说凤举对着小莲有点意思,想把她收到自己房里。”   “是么,我就说呢以前秀芳到哪里都带着小莲,那个丫头很标致,这几年出落的越发的好了。凤举是有前科的,当初没成亲之前,哥嫂的事情多,就把他一个人放在广州,凤举可是只要丫头伺候的。身边好几个丫头服侍着,和贾宝玉似得。”富贵之家这点事情在金瑛司空见惯。   第二天白夫人一早上来白绍仪和清秋的小家,接着白雄起的太太和绣珠也来了,没一会金家的四个小姐也来了。清秋忙着接待来宾,收礼物。道之送的是一套日本的茶具。她打量着院子:“以前这里是皇家别苑,边上有不少的大臣王公修建的宅子,你这个宅子就是这个来历吧。盖得倒是不错,比起来那些油漆彩画倒是有点江南风韵,青砖黑瓦,本色的廊柱。和你们两个人很相配。”   清秋先给白夫人端茶,接着给客人们一一端上煮的恰到好处的红茶:“这里离着学校很近,房子还算宽敞。我们也没怎么收拾,可能是以前的房主不俗。你们怎么和约好似得全来了。婚礼已经麻烦大家了,本想着大家都忙就没特别的当成一件事说。”   “昨天我们出去正巧遇见绣珠,听说表哥搬新家,我们都来贺喜了。我们想着你们是自己建设小家庭,肯定需要家居的东西。绣珠的嫂子送的是中餐餐具,五妹和六妹就送你们西餐的餐具,我给你们送茶具,八妹是餐巾和桌布什么的。绣珠妹妹是花瓶摆设,你们的房子雅致倒是雅致,只可惜空旷些,你看有了这些东西就更有家的气氛了。以后我们也能经常来你们这里坐坐,大家本来是亲戚,我们又志趣相投,可是更要亲近了。”白夫人很喜欢金家的几个姑娘,听着道之的话,她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白绍仪见着清秋和母亲她们相处融洽,自己找个借口溜到了书房看书了,把客厅留给一群女人说话。梅丽打量着客厅的摆设,她看见靠墙的博古架上放着很精巧的小摆设,忍不住凑上去仔细看,她拿着个笔筒似得东西掂量下:“表嫂你怎么把笔筒放在架子上了?”桂花在边上笑着说:“八小姐,那是主子雕出来大禹治水的大海杯不是笔筒,我们少奶奶说那个东西是以前古人喝茶用的。柱子直上直下,看起来和笔筒差不多了,可是你仔细看看,若是做笔筒,就矮了了。”说着桂花拿着一支毛笔插在杯子里面,梅丽一下就笑了,这个杯子上沿只到毛笔半腰,和笔筒比起来果真太矮了。   梅丽好奇的打量着桂花,见她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褂子,地下是一条石青色的裤子,腰上系着白围裙,整个人俏丽活泼。她好奇的问:“你是表嫂的丫头,你身上的衣裳颜色配的不错。”   “我叫桂花,原来是服侍夫人的,现在服侍少奶奶。这都是少奶奶赏给我的,还是全新的呢。我们少奶奶对我很好。”桂花微微一笑:“八小姐的茶凉了,我去给你换一杯。”润之对着道之说“也不知道清秋有什么本事,叫人一见她就喜欢。连个丫头都满嘴的说她好。”   “其实也没什么,清秋对人是真心相待,你想京城里面谁家少奶奶肯真心的打扮身边的丫头呢?清秋没拿着桂花当外人,桂花虽然是个丫头,可是她不傻,谁对她好还能不知道?”道之到底是成家了,看事情比润之和敏之更透彻。   “说起来丫头,我想起来,大嫂如今越发的不待见小莲了,和桂花比起来,大嫂对小莲就差点什么了。”敏之幽幽的插上一句,白夫人正和绣珠的嫂子说话,她听见金家几个小姐的话,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这个媳妇不错!看样子她过几天就该把桂花收回去了。   书房里面的白绍仪随便拿一本书躺在摇椅上漫不经心的看着,客厅那边说笑声随着清风时断时续的送回来。他抬眼看看桌子上和清秋的结婚照,满足的长长的叹口气,原来有家的感觉真好的。正当白绍仪心里全是满足,享受着家庭生活的时候,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来了。   白绍仪拿着听筒刚一听见那边的声音,脸上的阳光顿时成了多云了,赵一涵一字一顿的说:“绍仪,我想立刻见你。”她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白绍仪内心一阵厌烦:“我今天家里有事,怕是不能出去了。有什么事情你在电话里面说好了。”   “也对,你才新婚,今天又是乔迁之喜,祝贺你组成小家庭了,今天肯定是不少的亲戚们来祝贺你们搬家。这一会你的新娘子正在招待客人是不是,多热闹温馨的场面啊,你美丽的新婚妻子正在做个优雅周到的主妇,你呢,这个时候肯定是在离着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嘴角含着笑意,欣赏着你的妻子一颦一笑。可是你根本不知道为了你的幸福,我付出了什么。白绍仪你要是想维持和美家庭的幸福景象,最好立刻到格林咖啡馆来。”那边赵一涵语气幽怨,带着似有若无的威胁。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的家庭幸福和你没关系!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白绍仪语气忽然凌厉起来,他不想和赵一涵再有牵扯了。   “是么?有人想带着你的妻子私奔呢!白绍仪你要是不介意头上变颜色就好好地享受你的家庭生活吧!”那边赵一涵扔下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挂了电话。   “少奶奶午饭好了,可以开席了。”专门管做饭的张妈进来请示开饭的时间。   白夫人忽然想起什么,四处找了一圈:“绍仪那里去了?”   “刚才少爷出门了,说是要见个要紧的朋友,少爷不叫惊动大家,他去去就回来。”桂花掀开帘子请白夫人她们去饭厅。   白夫人金瑛看看正在和绣珠说话的清秋,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了,身为母亲,金瑛音乐有种预感,儿子别是去见赵一涵了。清秋一点没在意她只是有些诧异的想,今天早上白绍仪还说自己没事要陪着她一天的,怎么一转眼就出去了。   ☆、第四十九章      “绍仪不在也好,他一定是嫌弃我们叽叽喳喳的说的都是没营养的话。大家都坐下来,今天清秋是主人应该坐在上面。”白夫人笑着拉清秋坐在上面,清秋刚要谦让,白太太和道之按着她不叫起来:“你是女主人,你要是坐底下,我们还不该去厨房吃饭了。”   清秋见推不过,才在白夫人的下手做了。大家刚入席,忽然听见门口一阵汽车的声音,道之笑着说:“没准是表哥回来了,他放着我们不管就算了,他可不放心把清秋一个人放在家里。我们反正也不会欺负你,他还真小心。”清秋脸上一红:“有拿着我打趣,等一会我要好好地灌你几杯酒,看能不能堵上你的嘴。”绣珠听着清秋和道之说话一边看过去:“哎呀,是你们大嫂来了!”在场的人一起看向外面,果真见着秀芳领着小莲笑嘻嘻的进来。   “你们来祝贺清秋和绍仪乔迁之喜怎么不叫上我?清秋妹妹,祝贺你和绍仪组建成自己的小家,我才听见消息就赶着过来祝贺你们了,绍仪呢,怎么不见他了?”秀芳身后的小莲端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整套精致的银质餐具。清秋忙着起身道谢又请秀芳坐下来。   梅丽是个嘴上没遮拦的孩子,她好奇的说:“大嫂,我们可是告诉你的,你说自己身上不舒服不来了,怎么一转眼你还是来了,还说我们没告诉你!”梅丽的话刚出口就被道瞪一眼,小姑娘才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她吐吐舌头,躲在了敏之身后。清秋听着梅丽的话,看向秀芳。秀芳的眼圈有点发青,虽然她出门前只装扮做了,可是身上崭新的绸缎衣裳和脸上的脂粉还是不能掩饰住落寞和伤心。清秋想起白绍仪说的凤举的事情,暗想凤举经常在灯红酒绿的地方应酬消遣,她一定心理不舒服。她今天没跟着道之她们一起来大概因为凤举的事情,她又来了大概也是和凤举脱不开干系。秀芳被梅丽戳穿了谎话,脸上有些尴尬,忙着解释:“我早上是不舒服来着,后来在床上躺一会也渐渐的好了。我想着到底是你们在新家第一次请客,我很喜欢清秋也想找个机会和她说话,也就挣扎着来了。清秋妹妹你别多心,确实是我身体不好,可不是对你们有意见。”   “大嫂说的哪里话,你身体不好就该在家好好地休息,其实严格的算起来,我们也不过是为了去学校方便点,谈什么乔迁之喜呢。今天大家来,是母亲疼爱我们,诸位关心我们。大嫂想吃点什么,我叫厨房做去。你看着脸色不好,桂花叫张妈做点清淡的东西。昨天我说的山药糕不错,你放在大表嫂跟前。”清秋站起来给秀芳倒一杯茶:“大嫂身体不舒服还想着我们,我和绍仪应该感谢大嫂才是,怎么会多心想别的呢。绍仪刚才出门了,说是有朋友请他出去说事情。”   秀芳昨天晚上和凤举吵一架,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身边另一个枕头一点痕迹都没,又去了书房,才发现凤举和她吵架之后一晚上没回来。想着昨天晚上的争吵,秀芳煎熬了一上午,午饭前她终于下定决心,带着小莲来清秋这里了。见着清秋脸色平和,没有多心反而是劝她保重身体,秀芳越发打定主意要斩草除根,不能再把小莲留在身边了。   白夫人看秀芳来的蹊跷,猜测着她的来意,大家归坐预备开席,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清秋笑着说:“也不知道是谁,今天是怎么了?莫非是都赶着来吃饭不成?”   绣珠捡了个丸子吃了:“一定是清秋嫂子做的菜太好吃了,他们都循着香气来了。”边上的梅丽也吃得津津有味:“真奇怪,其实也不是咱们没吃过的菜,但是和以前吃有点不一样。”   梅丽的话音未落,就见着白绍仪急匆匆的冲进来,他忽然闯进来,差点和要出去的小莲撞到一起,把大家给吓一跳。“绍仪,你这个孩子冒冒失失的,差点吓死我了。”白夫人不满的拍拍心口。她微微的皱着眉责备着儿子的冒失,可是眼角却有种松口气的感觉。白绍仪看着满屋子的人一怔,他似乎是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母亲和堂嫂绣珠和金家的人会在他家里面。白绍仪急切的在众人中寻找着的清秋的身影,万全没在意母亲的责备和大家询问的眼神。   清秋察觉到白绍仪的神色有点古怪,以为是出事了,她忙着站起来走到白绍仪跟前:“不是说有人找你出去么?怎么一会就回来了,是有什么事情么?”清秋以为是学校里面有事情,她伸手扶着白绍仪的胳膊,谁知她的手刚碰到了白绍仪的胳膊,他猛地握住清秋的手,紧紧地盯着她。清秋被白绍仪看的浑身发毛:“先去洗洗手,你回来的更是时候,今天难得大家都过来,你可要谢谢堂嫂和表嫂还有道之她们呢。”说着清秋凑到了白绍仪跟前给他个安心的眼神。   白绍仪被闻着清秋身上的馨香,耳边是她婉转平和的声音,他好像从噩梦中醒过来,眼睛直直的盯着清秋,半晌才傻傻的说:“我刚顾着想着方才的事情,都糊涂了。大家都入座吧,我去去就来。”说着白绍仪拉着清秋出去了。   绣珠看着两个人出去,忍着笑对着嫂子说:“我发现怎么堂哥娶了清秋好像傻子似得,一时一刻不能离开清秋嫂子。连着洗手都要拉着她去。我想等着堂哥上课的时候会不会也要清秋坐在地下,要时时刻刻的能看见,要不然就不会说话了。”   白太太有点羡慕的说:“你堂哥是新婚燕尔,小两口正在黏糊的劲头上。你是羡慕了,放心等着你结婚了就明白了。我和你哥哥已经是老夫老妻了,现在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啊。”   新婚的时候恨不得整天黏在一起,一转眼厮守十几年,激情早就成了亲情了,白太太的话别人还罢了,敏之和秀芳却别有滋味在心头,她们都心里默念着刚才白太太的话,心里各种滋味混在一起,无限感慨。   清秋被白绍仪拉着到了盥洗室,一进门白绍仪就猛地把清秋搂在怀里,他紧紧地抱着清秋,力气大的恨不得把清秋揉进身体里面。清秋诧异的推推白绍仪的胸膛,可是他根本推不动他半分:“你这个人,发什么疯子?母亲和堂嫂他们都在里面呢,反正等一会出去她们是不拿着你取笑的。绍仪,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新婚燕尔,白绍仪自从成亲之后就黏着清秋,恨不得把清秋变成个随身的小物件整天挂在身上才能安心。   谁知白绍仪的举动有点异常了,清秋想着白绍仪是被朋友叫出去的,谁知一会他就事论落魄的回来了,别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清秋赶紧收回埋怨,关切的询问起来。对上清秋担心的眼神,白绍仪强笑下:“没事,我就是太想你了,其实我从家里出去已经后悔了。有些人太不识相了,明知道我刚结婚还死皮赖脸的叫我出去。我也是太抹不开面子,对着那些无赖,面子有什么用处。我推辞了约会赶着回来了。”绍仪放下电话吃,一只脚刚踏出大门心里就开始后悔了。   他站在门口,心里乱糟糟的。一个声音在质问他:“你是不相信清秋,还是没放下赵一涵。清秋是什么样子的人,你难道不清楚。赵一涵说清秋结婚那天是预备和人私奔的,这个话你真的相信么?明白是哪个女人要和你暧昧不清,你扔下一屋子的亲戚客人,去见赵一涵。被清秋知道了她该多伤心!你要是真心喜欢清秋就该回去,和清秋一起尽到做主人的职责。”   可是另一个声音从阴暗的角落里面响起来:“对冷清秋你真的百分之百的了解么?她除了有欧阳于坚这个追求者,未必就没有别的男人,女人是很擅长伪装的,清秋对你一直都是淡淡的,你们认识到结婚才几天。她的过去,她想的什么你知道么?即便她是无辜的,可是谁能保证每人打她的主意,去看看有什么?”   白绍仪好像被两个力量往相反的方向拉扯,正在白绍仪满脑子乱糟糟的时候司机把车子开过来。白绍仪浑浑噩噩的上车子,司机看着白绍仪的脸色不对,也不敢多说话,小心的问:“先生,要去什么地方?方才少奶奶说等一会要我送金家的小姐们回去呢。先生要是出去时间的长,我还是和里面的张妈说一声的好。”   白绍仪含糊的说一声:“不耽误你回来送她们回家,我要进城。”司机从后视镜里面瞄着白绍仪的脸色也不多话,一脚油门,汽车风驰电掣向着城里行进。外面的景致从车床略过,这几天附近药王庙正赶上赶集,不少的人都赶着庙会去给药王菩萨上香,保佑全家身体健康。路上有不少骑着驴,坐着车的人去庙里上香。路边上一个已经弯腰驼背的老者正牵着一头毛驴慢慢的走着,驴子上面侧坐着个老太太,头上顶着个洗的干净的白毛巾,手上挎着个篮子里面应该装着些香烛纸马什么的。   今天太阳很好,前面牵驴的老者可能走得累了,站在路边休息,坐在驴子上老婆婆摘下来头上洗的干净的毛巾,对着老者招招手,示意叫他过来擦擦汗。那个老头笑呵呵的看着老婆婆,脸上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对着妻子挥挥手,抬手要拿着袖子擦汗。那个老婆婆嘟囔一声,似乎在埋怨他。最后老者还是对着妻子的唠叨妥协了,他四处看看,偷偷摸摸的蹭上去,叫老妻给自己擦汗。   坐在车上的白绍仪和司机都看见了这一幕:“哎,年少夫妻老来伴,年轻的时候打打闹闹的,等着老了反而是好了。”司机忍不住感慨。那个老者穿着一件蓝布衣裳,口袋里面插着个烟袋锅,一看就是乡下有点地产的一家之主。虽然上年纪,可是身上很干净,看得出来是被老婆伺候的很好。   白绍仪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他一下子明白了,他现在和清秋是夫妻了,今后几十年的人生他们都被拴在一起,谁也不能离开谁。夫妻之间最要紧的便是忠诚,他怀疑清秋大可以和她开诚布公的询问。他却相信赵一涵的鬼话。“我竟然怀疑清秋,还想去赴赵一涵的约会,要是清秋知道了该多伤心。是我正在把她的信任一点点的毁掉。白绍仪你太自私了,你是没自信,不敢相信清秋那样好的女子是真心喜欢你,真心的和你在一起。还是你根本是贪得无厌,好了伤疤忘了疼,妄想着能有享受齐人之福,对清秋不忠诚呢?”   “回去,立刻回去,我不进城了!”白绍仪猛地叫起来,他心里不再是混沌一片,眼睛清晰起来,白绍仪的态度把前边的司机吓一跳:“好的先生别着急,我立刻掉头回去!”司机被白绍仪一惊一乍的态度吓住了,赶紧调转车头,在路上留一阵烟尘。   回到家,重新抱着清秋的温暖的身体,白绍仪心里满是羞愧。说了在心里憋了一路的话,白绍仪有些忐忑的想着要是清秋生气也能忍着了。那个女人知道丈夫怀疑自己,还扔下一屋子的人去见旧情人都不会高兴的。只要清秋肯原谅自己,叫他做什么都成。   白绍仪在等待着清秋的审判,不用多少煎熬,清秋就宣判了:“原来是这回事,我说呢,你的朋友都是读书明理的人,他们怎么会今天巴巴的给你打电话非叫你出去。赶紧出去吧,你叫母亲等着你开饭不成。”清秋听着白绍仪的忏悔,竟然没一点生气,只是温柔的推着他出去。   “你真的原谅我了?”白绍仪不敢相信清秋竟然会轻描淡写的放过他。   “哼,等着母亲她们回去了,我们再好好地算账!”清秋剜一眼白绍仪,先走了。白绍仪松了一口气,傻笑着跟着清秋出去了。   他们出去大家拿着他们好好的取笑一会,清秋倒也没生气,白绍仪却是脸上长的涨得通红,支吾几声也就任由大家取笑了。白夫人眼神囧囧的看着儿子:“我想起来了。过几天外交部有个聚会,你和清秋一趟。你们父亲也要回来了,你们婚事外交部的不少同事们都来捧场,都是你们父亲的同仁,你们也该去见见。”   白绍仪赶紧应承下来,他立刻把话题转移到父亲回来的时间上,顺利的摆脱了大家对他的取笑。只是白绍仪没注意到白夫人别有深意的眼神。   ☆、第五十章      饭后白夫人先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刚搬出来好些事情还没顺序,有什么事情只管回家和我说。我只是嘱咐你们一声,在外面要小心门户。别忘了回家看看我这个老婆子!”清秋和白绍仪一起说:“我们星期天没事是一定要回去看母亲的。母亲嘱咐的我们都记住了。”白夫人拉着清秋对着白绍仪意味深长的说:“结婚了才算是长大成人了,父母不能一直跟着你们,未来的路还要靠你们自己走。”白绍仪若有所思,赶紧对着母亲说:“妈妈说的对,我们会好好的不叫你操心。”白夫人看着儿子表情稍微放心了:“清秋是个好孩子你好好好地对她。”   白夫人告辞之后,绣珠和嫂子也跟着告辞走了,倒是金家的大少奶奶似乎有些话要说的样子,白绍仪看着秀芳欲言又止神色,想是她当着自己的面不好和清秋说话,他对着敏之和道之几个表妹说:“你们不说要出洋留学么,学校选的怎么样了?我这里有些学校的资料你们一起去看看。”说着带着几个表妹去书房了。这里秀芳得了和清秋单独说话的机会。   原来秀芳想把她的丫头小莲放在清秋这里,清秋有些诧异的说:“小莲是大嫂子的丫头,大嫂也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我的身边一直都没丫头服侍。母亲心疼我,就把桂花放在这里。小莲那个丫头一直跟着嫂子的,我可不敢夺人所爱。”   秀芳脸色灰暗,很颓唐的说:“我想了半天也只有你能帮我,我是拿着你当成能所心里话的朋友。咱们相识的时间虽然短,可是我看人再也不会错的,从你对绣珠的态度上我就看出来你和那些面子上说漂亮话,内心巴不得看你笑话的人好多了。我也不怕在你跟前丢脸,你大表哥,凤举那个没脸的,他惦记起来小莲了!”小莲是秀芳的陪嫁丫头,凤举对着小莲有心思也不算是不能接受的。要放在过去,清秋未必会觉得凤举做的多不对,顶多只是感慨下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不过在这个时代被熏陶了几年,清秋坚定地站在了秀芳这边。这不是以前凤姐为了显示自己贤惠把平儿给贾琏做同房丫头的时代了。   “嫂子家里的事情,我不便说什么。其实小莲跟着嫂子这些年了,她伺候的还算尽心,不如找个合适的人家吧小莲嫁出去。她有了依靠,家里也能安静些。”清秋给秀芳出主意,把小莲打发出去,给她自由,离开金家也省的凤举惦记着。   “要是能这样就好了,小莲是从小没家的,就算是把她家人找来,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吧小莲一转手再卖掉。她好歹伺候我这几年,我也不能看着她掉进火坑里面,你大表哥那个人的脾气我只清楚的,他不把小莲弄到手怎么会罢休。没准前脚小莲出去后面他就敢在外面置办个小公馆。小莲那个丫头心气很高,我能随便吧她嫁给厨子老赵,园丁老张家的儿子么?我吧小莲嫁出去,你大表哥肯定会和我生气,他现在已经三天两头的不回家了,我这不是给他不回家的借口么?我如今和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左右为难。我只求你先把小莲放在你这里几天,就说你们刚搬家事情多,以前小莲也是伺候过表弟的,她留下来帮几天忙。等着你大表哥放下这个念头,我立刻吧小莲接回去。”秀芳左右为难,他们刚新婚几年,夫妻感情却迅速的淡下去,现在的秀芳和凤举已经成了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了。   清秋虽然可怜秀芳,但是她也不想搀和进去别人夫妻的事情,只是敷衍着说:“这个事情我要问问绍仪。小莲放在这里倒没什么,只是嫂子身边的人,我们也不好随便使唤的。”   秀芳深深地吸口气:“我今天先把小莲放在你们这里,回去我就说你们这里事情多,我留下来她帮忙。你们刚成亲,确实有点不愿意身边人太多。先只放下一天,表弟不同意就立刻把她送回来。”秀芳决定了,要是清秋和绍仪不肯收下小莲,她会把小莲送到外地去,到了那个时候她可不会顾忌那么多了。   白绍仪看着一脸惶惶然的小莲一阵无力,自己的事情还没摆平,就来了个大麻烦!小莲惶惶然的捏着衣角,大少爷经常趁着少奶奶不在的时候,对着她说些疯话,她一直装着没听见能躲开就躲开了。谁知最近大少爷已经把话说明了,还对着她动手动脚的。小莲知道大少奶奶已经到了容忍的边缘,要是大少爷还是步步紧逼,她没准一生气把自己卖掉了。表少爷夫妻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白绍仪长吁短叹惹得小莲整个人一哆嗦,她可怜巴巴的看着清秋,哀声的央求着:“求求少奶奶收留我,要是回去我们大爷肯定不会放手,我们奶奶一定会把我卖出去。我是个孤儿只有个舅舅,当年就是舅舅把我卖掉的,再出去还是一样的命运。以前我年纪小,只能给人做丫头,可是我长大了,他们没准就把我卖到那些地方去。我情愿在奶奶身边做个扫院子的丫头也不愿意再回去了。要是表少爷和奶奶不要我,我就出家去。”   清秋看着小莲想到这个丫头还有点骨气,白绍仪很无奈的看着清秋万全等着她拿主意。“既然是这样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没下场,你先留下等着日后再看吧。你和桂花住一间屋子,我叫张妈安排。日常你就跟着张妈做事情,你也别着急,既然你拿定主意,你们少奶奶也不会为难你的。”清秋叫张妈带着小莲下去,屋子里面只剩下了夫妻两个人。   白绍仪干笑一声:“那个,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休息。不是明天还有个聚会么?也该早点休息。”说着白绍仪凑上来要拉着清秋去卧室里面好好地“补偿”下她。清秋不动声色的站起来叫白绍仪扑个空,她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说:“天还没黑呢,你这些日子也不见备课,业精于勤荒于嬉,等着你给学生上课要出丑的。”   “你放心,我虽然不敢说是才高八斗,提笔成行,出口成章,但是给学生们上课还不用要如临大敌的预备。”白绍仪想着有人曾经说过,取得妻子的原谅最好是在床上。今天晚上,他一定不能叫清秋有冷静兴师问罪的时间。   清秋却仿佛是看穿了白绍仪的心思,她扬声叫着桂花“桂花你把我的外衣拿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要去哪里!”白绍仪脸色都白了,别是清秋生气要回娘家了,桂花听见清秋的呼唤忙着吧清秋的外衣拿来:“天都要黑了,奶奶去哪里?不如叫司机开车送奶奶出去。”   白绍仪紧张的凑上去,偷偷地扯下清秋的袖子,低身下气的认错:“你想怎么骂我都成,咱们是夫妻,要是叫他们知道咱们刚结婚没几天就吵架,他们肯定会笑话我们的。”清秋诧异的转过脸对着惊呆的桂花说:“你也算是家里的老人了,你们少爷怎么是这个脾气,没得非要把子虚乌有的错处认到自己身上才舒服了?我出去再院子里面走走,省得打搅他看书备课。怎么成了我和你闹脾气了?桂花你可是在边上听着呢,我何尝挑他的不是了?”   桂花一进来看着少爷的脸色不对劲,就知道是小两口拌嘴了,等着听见白绍仪低声下气的求清秋原谅,她更是惊呆了。在桂花看来他们家少爷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对着下人总是客客气气,叫人捉摸不透情绪,桂花从没见过白绍仪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暗想着莫非是少爷做了什么事惹得少奶奶生气要回娘家。可是他们两个才新婚几天,今天早上起来还是恩恩爱爱的,一转眼就翻脸了!   桂花半信半疑的看着清秋一脸淡然,她赶紧把衣裳给清秋披上:“外面天黑了,我把电灯打开。少爷可是把奶奶放在心上呢,一时一刻看不见都要坐立不安的。”原来是这回事,桂花松口气想,转身出去了。自从成亲白绍仪恨不得变成牛皮糖黏在清秋身上,以前少爷生活极有规律,每天晚上是要看书的。仔细想想自从成亲,少爷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也不见了,他可能是黏着少奶奶太紧了,惹得少奶奶都厌恶了。少奶奶死督促着少爷不要忘了学业,真是个贤惠的人。桂花心里自动脑补出来合理的解释,却不知道白绍仪更加疑虑重重。   “秋儿,我也跟着你在院子里面转转。刚吃了饭就窝在书房看书对身体不好。”白绍仪给自己找个完美的借口,黏着清秋在院子里面转圈了。   这个院子有两进,后面还有个精致的小花园,尽管桂花打开了花园里面的路灯,可是昏黄的灯光还是不能照亮整个花园。白绍仪和清秋肩并肩在石子铺成的小路上慢慢的走着。清秋低着头,似乎在专心研究着石子铺成的图案,白绍仪配合着清秋的脚步,他有满肚子的话可是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两个人绕着园子走了几圈,这种沉默快叫白绍仪窒息了,捏着拳头,白绍仪决定打破叫人发狂的沉默,谁知刚一扭头就看见清秋脸上晶莹闪烁的泪光。白绍仪顿时惊得魂飞魄散,赶紧握着清秋的手,声音都打颤了:“秋儿,你怎么哭了。一切都是我不好,你要想拿着我出气,只管骂我,打我。”   清秋默默地把手抽出来,用手绢擦掉脸上的泪痕,清秋有点诧异的看着手绢上的泪痕,她怎么会哭了,上一世她哭的太多了,这一世遇见了白绍仪,清秋觉得自己虽然心里也是喜欢白绍仪的,但是再也不会和上一世那样太看重一个人了。白绍仪去见赵一涵,还是叫她伤心了。白绍仪见着清秋不说话脸色都变了,他紧张地盯着清秋恨不得能钻进她的心里看清楚她到底是在想什么。“清秋,我没隐瞒今天发生的一切。我听了赵一涵的话就出去是我的不是。你伤心事肯定的,但是我们是夫妻,应该坦诚相待,你有什么话只管说。你要是认为我饭了不能饶恕的错误,我无话可说。求你不要伤心了,你这个样子要是被岳母知道了她该多伤心呢。”   清秋抬眼看看白绍仪,忍不住抬手拿着手绢擦擦白绍仪额头上的冷汗,她带着哭腔缓缓地说:“我是伤心,可是你能知道自己的错处求得我的原谅,我心里是原谅你了。但是我心里还是不舒服,你就不能叫人家发泄下情绪么?只准你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么?为了罚你,你现在就被论语,我数着你的错处,等着回去了想着该怎么处罚你!”   白绍仪十一岁上就进了英国的寄宿学校,那里还能把论语倒背如流?不过清秋既然又松口的意思,他稍微安心了。只要清秋放下这件事,这会叫白绍仪摘天上的月亮都成。“只要夫人原谅我,叫我干什么都成。可是清秋论语开头是什么来着!”白绍仪可怜巴巴对着清秋眨眼,就差摇尾巴了。   清秋对他扔过去个白眼,眼神闪着狡黠的光彩:“我数着你的错处,你错了一处,就在书房苦读一个晚上可好!我也怪累了,好清清静静的歇几天。”清秋的话一出来,顿时引起一阵哀嚎,把后院书上休憩的鸟儿都给吓得扑楞楞地飞走了。   外交部是经常举办宴会和游园会什么的,为了庆祝总统大人再次当选,外交部开了一场盛大的酒会,地点不是经常举办酒会和宴会的饭店,这次部里别出心裁的把地址选在了前朝皇帝的夏宫颐和园里面了。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陪着一池青碧的湖水,大家的心情都为之一振。白绍仪带着清秋沿着长廊一路欣赏着湖光山色。白绍仪趁着清秋挽着他的胳膊,伸手摩挲着清秋的柔夷:“其实本来是可以推掉的,他们外交部日常的工作不过是陪着外宾吃吃喝喝逛京城的风光,平常没事倒也是歌舞升平。父亲就要回来了,我们过去肯定有人要问的。你不喜欢闹哄哄的,我们应酬一下就出去。”   清秋斜眼盯一会白绍仪不规矩的爪子,不冷不热的说:“既然是母亲叫你来,你也该好好地应酬,父亲要回来,你更要小心应酬父亲部里面的同仁和官场上的旧相识。省的人家说白家的公子太骄傲,没得给父亲惹事。”对着官场上的门道,清秋多少知道些,当初贾敏和林如海膝下无子,把黛玉当成男儿教养,贾敏也是盐政老爷的夫人,黛玉自小跟着耳濡目染对着应酬来往也是略知一二的。后来去了京中外祖母家,贾母私心吧黛玉定给宝玉,更是用心的教导她身为主妇要如何当家,如何应对人情来往和官场上的应酬。   因此大家只看见清秋性格淡泊,只想她是个不习惯见人,怯手怯脚的,殊不知清秋自身聪慧,对着世道人心更是洞察的清楚,只是她不像宝钗那样,肯主动地周旋人前罢了。白绍仪没想到清秋竟然对着将要面对的大阵仗一点没怯场,他有点诧异的说:“没想到我还娶了个能帮着我交际,打点人际关系的夫人。”   清秋忍不住冷笑一声:“哼,原来在你的心里我只是个羞怯懦弱,上不得台面的人么?”   “你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认为你是个喜欢在象牙塔里面专心研究学问,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人。人生最大的幸福便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说自己想说的话,哭哭笑笑都能任性随意。在交际场里面带着假面具和一群人虚以委蛇,简直是浪费时间。”白绍仪对着太多的应酬也很无奈。   “那样自然是好,只是人总是活在人群中的,古往今来能一切随心而行的人能有几个。就是神仙也有天上的规矩管着,何况我我们这写凡人呢。”清秋发现白绍仪有的时候很可爱,和孩子似得,内心深处保存着一处纯净的地方。   “也是,我才是个傻子呢。当初竟然选了法学院!其实我应该选数学那样专门做研究学科,每天关在实验室里面不用出来。结果呢,学了法律每天见不同的人,揣测别人的心思。”白绍仪一脸的郁闷,他无奈的耸耸肩,表示自己当初选错了专业了。   “你就是学了整天做研究的学科,也要和人交际啊。实验室里面就没人情世故么?人情练达即文章,世界上万物看似纷繁复杂,规律都是一样的,你不懂人情也不会在学术上更进一步。天下只有个一个规律!”清秋忍不住和白绍仪说起来人生哲学了。   “白太太说的真好,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也难怪辩论社大名鼎鼎的欧阳于坚一直对白太太念念不忘呢。”正在绍仪和清秋说的投机,身后忽然传来个娇滴滴的声音。清秋微微皱下眉,白绍仪不用转身就知道是谁了,赵一涵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赵一涵全身上下精致的无懈可击,他们已经走到了会场门前了,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赵一涵一身轻薄的蓝色纱裙惹得不少人纷纷对他们投来眼光。白绍仪黑着脸,也不理会她。倒是赵一涵物是人非似得:“绍仪昨天你把我扔在咖啡馆里面,害的我等了你一下午。你就不想知道事情的真想么?”   “他肯定想知道事情的真想,只是绍仪还不算笨,他守着事情的当事人之一,干什么还要问外人呢?赵小姐也来了,我们又见面了。”清秋没等着白绍仪说话,先把赵一涵给呛回去了。   眼见着赵一涵吃瘪,他心里欢天喜地,可是脸上还不能露出来,白绍仪接着清秋的话:“赵同学,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和清秋说就成了我们夫妻之间是没秘密的。她能全权代表我。不好意思,我们要过去打招呼,你请便吧。”白绍仪说着挽着清秋就进去了:“外交部长你是见过的,咱们结婚的时候他还带着夫人过来呢。”   赵一涵被仍在原地,脸上即便是涂着脂粉也不能掩饰她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正巧燕西正溜达着过来,赵一涵很快收整顿了情绪,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对着金燕西挥挥手。金燕西看见赵一涵对自己笑的亲热,他顿时来了精神,也忙着挥手应和。谁知绣珠也不知怎么的从里面出来,燕西想着绣珠的哭闹,顿时踌躇起来。在燕西心里,固然和闻名京城的赵一涵在一起很有面子,可是和绣珠的情谊,赵一涵就要靠后了。   自己若是和赵一涵太亲近了,绣珠要生气,但是自己也不能在赵一涵跟前失了面子。正在燕西不踌躇的时候,绣珠却看也不看燕西转身向着清秋那边走去了。   ☆、第五十一章      “七爷你可是来晚了,我昨天窗前的桃花开了,想着你以前说过在碧云寺看桃花的情景。又是一年桃花红,只是人再也不是以前的心境了。你的女伴呢?怎么不见了?”赵一涵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眼神望着远处的湖面。一阵风吹过,赵一涵的裙子随风荡漾出来一片涟漪,他顿时惊呆了,金燕西傻傻的看了一会赵一涵没头脑的来了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们进去吧。”   赵一涵脸上微微一红,娇嗔的看一眼金燕西,却大大方方的吧手伸过来,任由着燕西挽着进去了。燕西心里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或者自己找错人了,记得也是个春天,他在去西郊的路上看见了清秋顿时惊为天人,以为自己知道了心中温柔富有诗意和风情的女子。谁知靠近了才知道,冷清秋根本是个外表柔弱内心比自己几个姐姐还要坚韧自强的女人,真是人不可貌相。或者这个赵一涵才是自己想象中的女子,温柔的和风一样,娇弱的像是鲜嫩的花骨朵禁不起一点风吹雨打,她正需要自己这样的人给她遮风挡雨呢。   想着燕西对着赵一涵更是怜惜有加了,绣珠和清秋站在一起,她对着清秋愤愤的嘀咕着:“清秋嫂子你看,燕西只要别人对着他有点笑脸就巴结上去了。”   “你都已经决定重新审视和燕西的关系了,还这样牵肠挂肚的干什么?我看燕西是被赵小姐给迷住了,你这会上去和他们说话难免不会意气用事,我们还是在那边坐坐,也省的你紧盯着燕西和赵小姐,不知道还以为你肚子饿要吃人呢。燕西那样的人,最是个顺毛驴的脾气,我们远着就成了。”清秋微微一笑,拉着绣珠走了。   白绍仪的父亲要回国的消息是确定了,他一回来虽然不能立刻坐上外交部长的职位可是副部长是跑不了了。身为白副部长唯一的公子,又是带着新婚妻子第一次出来交际应酬,白绍仪和清秋一刻也不得闲,不断地有人过来和他们寒暄说话。清秋一转眼看见了白雄起的太太,笑着个白太太说了几句什么,一会白太太就把绣珠介绍给几个青年才俊,绣珠开始还有些不愿意和他们说胡,但是看着嫂子和清秋对她鼓励的笑笑,绣珠又听见赵一涵和金燕西的笑声,她顿时变了脸色,赌气似得对这几个年轻人露出来个微笑,和他们寒暄去了。   白绍仪和清秋和不同的人寒暄微笑,白雄起是不能来了,只是他担心堂弟夫妻一个是刚从外面回来对中国官场上生疏,担心白绍仪不知深浅得罪了人,担心清秋出身小门小户,不习惯和夫人小姐们应酬会出丑,因此白雄起特别嘱咐夫太太在堂弟夫妻身边帮衬着些。   白太太想的和丈夫一样,她一开始寸步不离白绍仪和清秋身边,不过没几分钟,她就发现自己和丈夫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白绍仪学法律出身,对着各色人等竟然见周旋妥帖,滴水不露,清秋一点没有小家出身女孩子的缩手缩脚,她性格活泼却不失端庄,谈吐挥洒,别有一种风度。一些上年纪的老太太对着清秋特别喜欢,白太太看着一贯以脾气古怪文明的吴老夫人竟然拉着清秋亲热说笑,她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要知道这为吴老夫人可是个出名的脾气古怪,稍微看不入眼人不假辞色,偏生她的宝贝儿子是个孝子,母亲说不少的人,在他手上绝没有升迁的道理。因此官场上多少人想着巴结好吴老夫人,可是碍于她的炮仗性子,竟然没几个人敢凑上去,因为那句不合适,老妇人脸一耷拉拍马不成倒被踢了,划不来。   白太太手心捏着一把汗,生怕清秋那句话说错了,惹得老太太不高兴,谁知吴老夫人笑的和一朵花似得,她身边伺候的几个副官立刻请老太太和清秋坐在一张长沙发上。“我就纳闷了,都是中国人,好好地学洋鬼子的东西,请大家吃饭好不给个椅子,人人站在那里捧着吃喝,不知道还以为是一群花子呢。我是不管什么劳什子洋人的规矩,他们膝盖不会打弯,我可受不了!我们坐着别理会他们。”吴老太太叫清秋坐在自己身边,疼爱的拉着她的手,仔细的问她年纪,家乡等等。   白太太一转眼看见堂弟,找个机会到了白绍仪身边:“我真是被吓坏了,你媳妇和吴家老太太是投缘,你不知道上次交通部一个司长眼看着要升任了,他的夫人去拜访吴家老太太。哪位司长夫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申斥了老太太身边的丫头,结果老太太不乐意了,一个电话过去,司长升迁的命令就被拦下来了。你们家清秋倒是投了她的脾气,你大哥白担心了。”   “多谢大哥和嫂子想着,清秋做事很有分寸。我想着吴家老太太是个直爽的人,清秋也是个内心没城府的,她们性格仿佛人以群分么。嫂子放心,我们不会叫大哥难做人的。”白绍仪伸手从侍者端着的盘子上拿了一杯香槟递给白太太:“嫂子该多关心下绣珠,若是他们实在不合适,还是不要勉强的好。”白绍仪别有深意的看一眼正和赵一涵打得火热的金燕西,白太太顺着堂弟的眼光看去,她无奈的叹口气:“绣珠的性子太执拗了。只能等着她撞上南墙自己死心了。”   绣珠是副总理的妹妹,加上她长得美丽,京城多少贵公子在盯着绣珠呢。白太太介绍的几个年轻人都是白雄起特别选出来的家世不错,也都上过学,几个还是留洋出身。这几位青年才俊看见绣珠,心里都是满意的,即便是自己没福气赢得白小姐的芳心,可是和白家搞好关系也是好的。于是绣珠立刻被当成公主伺候了,唐公子给绣珠端来香槟,李公子给绣珠端来精致的点心,马公子一看自己没机会献殷勤了立刻引经据典的说起来自己欧洲的见闻什么的。   可惜绣珠身在曹营心在汉,她享受着大家的殷勤奉承,一大半心思还在金燕西和赵一涵的身上。金燕西交际广阔,他正带着赵一涵花蝴蝶似得满场翩翩飞舞,金燕西忙着把胳膊上挽着的女伴向大家介绍呢。金燕西觉得以前自己的女伴不是绣珠便是邱惜珍那样的电影明星,绣珠出身自然好,大家闺秀,和他身份登对,邱惜珍名气很大,长得漂亮。这两个女伴自然能给他脸上增光,倒是缺少了点什么。今天他挽着赵一涵,金燕西明白了,绣珠贵则贵矣,邱惜珍艳压群芳,终究是少了才学。赵一涵是出洋留学的,浑身上下散发这书卷气,可是也不死板,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风情,可能这就是风流绝色吧。   燕西觉得自己脸上分外有光,忙不迭的和朋友们炫耀着,同金燕西志得意满,到处显摆不一样,赵一涵对着金燕西越来越失望了。金燕西猛地看上去确实不错,他年轻英俊,举止潇洒,出身更是没的说,对着赵一涵也能舍得费心费时间费金钱哄着她高兴。但是相处的时间越长,赵一涵内心的失望就越多。金燕西对未来没打算,对着玩乐倒是很精通,一个总理家的公子竟然没一个职位,完全是靠着家里的钱财维持挥霍的日子,根本没点上进。其实赵一涵也就是看在金燕西总理公子的身份上,金燕西在京城认识的人多,没准她还能找到个可以依仗的人呢?可是跟着金燕西几天,赵一涵还是失望了,燕西的朋友全是喜欢吃喝玩乐的公子纨绔,要么就是跟在少爷们身后帮闲的人,赵一涵心里十分失望,脸上还是笑着和他们寒暄。   燕西觉得自己很有面子,一圈下来竟然不知不觉的转到了绣珠跟前“是赵小姐,听说你回来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唐公子唐立德在法国留学,对赵一涵也是早有耳闻,他在巴黎还见过她几面。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唐立德和她寒暄几句。绣珠看着燕西脸上洋洋得意的神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燕西真是被这个女人给迷住了,他竟然没看见赵一涵眼里不耐烦的神色么。赵一涵一看就是因为燕西的身份才和他交往的,可笑的是燕西还没察觉到!   赵一涵见着唐立德仿佛跋涉在沙漠中的人见到了一泓清泉,顿时和唐立德热络的打招呼。唐立德被赵一涵的热情给吓一跳,他也只好站起来和赵一涵寒暄。燕西看见秀珠坐在一张包着天鹅绒的长凳上,一边一位翩翩少年,燕西的心里土人有点失落了,要是往常绣珠都是跟在他身后和小尾巴似得黏着不肯放手的,怎么一转眼绣珠倒成了不少男人献殷勤的焦点了?燕西大大咧咧的坐在唐立德让出来的位子上,很亲昵的凑近绣珠:“一转眼没看见你,你就成了万众瞩目的明星了。被人簇拥着奉承感觉很好吧。你还生气的气么?”   金燕西凑的太近了,简直要贴上绣珠的脸颊,可怜坐在绣珠另一边的李公子,只能识相的摸着鼻子默默离开了。自己一通献殷勤,奈何人家绣珠小姐没看上,白白的给人家端点心,绣珠小姐还是爱答不理,看着金燕西过来,看他们两个说话随便的口气,李公子很识相的退让了。人家是青梅竹马,没自己什么事了,还是躲得远远省的妨碍人家说话。于是李公子讪笑着找个借口走了。   绣珠不动声色向一边躲闪下:“这个地方有外交部的请柬就能来,你也没特别说请我做女伴,我凭什么要对你汇报一举一动。你更和赵小姐谈笑风生,就不准我和别人寒暄么?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嫂子还没对我指手画脚呢,你算是那一位?”绣珠看也不看燕西,把玩着手上的扇子,一眼也不看燕西。   燕西吃了个软钉子,他向着绣珠凑的更近点:“你能这样想很好,我还担心你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呢。其实我和赵小姐只是一般朋友的关系。”金燕西下意识的和绣珠解释起来自己和赵一涵的关系了。   “唐先生,我想请教你个问题。今天这里人多,也不知道能不能和你约个时间呢?绣珠站起来对着唐立德笑着发出邀请,唐立德正被赵一涵纠缠的急于脱身,赵一涵这样的女生,绝对不是唐立德的菜。他以前在国外就听见赵一涵的名气,虽然见了两次,也不过是寒暄一下,这次他们仔细一接触,唐立德有点失望,赵一涵确实在有点真才实学,只是他的态度叫人感觉不真实。唐立德正发愁如何摆脱赵一涵,听见绣珠的话,他立刻答应下来。和赵一涵比起来绣珠是没多少才华,但是绣珠很真实,喜怒哀乐全在脸上,更何况论起来家庭出身绣珠更胜一筹。   “好的,我刚回来,时间充裕,我随时等候白小姐的召唤。”唐立德立刻应承下来,燕西的脸色黑的难看,赵一涵也觉得没了面子。她不像绣珠那样喜怒形于色,尽管觉得没面子她还是满面春风和绣珠寒暄几句,要拉着燕西去别处。燕西看也不看赵一涵伸过来的手,站起来赌气走了。   看着金燕西的背影,赵一涵再也无法控制的黑了脸,绣珠看着赵一涵尴尬的站在那里,心里觉得很痛快。她对着唐立德露出个灿烂的微笑:“这里怪闷的,颐和园春天的景色最好,我们出去走走。听说法国的凡尔赛也是首屈一指的欧洲宫殿,那里的景色和这里比起来哪个更好?”   “其实论起来园林之美,我更喜欢咱们国家的,欧洲的宫殿更注重人工,和咱们的自然雕饰完全不同。”唐立德殷勤的伸出胳膊挽着绣珠离开了。   “你看什么呢?这样高兴的。今天大嫂可是被你惊呆了,她还担心你应酬不了这么多人,预备寸步不离的跟着你,给你保驾护航呢。你和吴老太太说的投机,多少人都盯着你们看呢。”白绍仪体贴的给清秋端一杯果汁。   “那可要多谢嫂子费心了,其实吴家老太太是个极好的人。刚才我看见绣珠和唐议员家的公子出去了,你表弟燕西少爷脾气发作,扔下赵小姐走了,你真的不去帮着她解围么?”里面人多,清秋的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她靠在临水的阑干上拿着扇子慢慢的扇风。   “你明知道我是不想再见她了,何必要拿着以前的事情打趣,我是担心依着她的性格,未必会立刻放开手。绣珠是拿别人气老七呢,别小看了绣珠的决心,女人真的喜欢一个人可是铭心刻骨,百折不挠的。绝对不会因为几次挫折就放弃的,没准没几天绣珠和老七就和好了。”白绍仪拿过来清秋手上的扇子,给她缓缓地扇风。   清秋端着杯子盯着里面的果汁,幽幽的说:“你说女人比男人长情,对感情投入更深。那么咱们之间呢,是我付出的多一些还是你付出的多一些。”   “绣珠和燕西的感情不是爱情,我们是夫妻,和他们不一样。谁也不是傻子,你能感受到我的真心,我也能感受到你的真心,爱是互相,感情需要维护。只有一方单独付出的感情不能维系很久,我们是一体的,只要我们诚心相待,就能生活的美满幸福。”白绍仪盯着清秋看一会,无奈的叹口气:“哎,你有的时候怎么好像经历无数风霜,一副看透世事的感觉。我的太太,现在先别感慨了,我们回家吧。我有件要紧的事情和你商量。”   清秋看白绍仪脸色严肃,也没心思感慨了,他们和几位要紧的人物告辞和白太太说一声,忙着回家了。   “我最近要去上海一趟,那边有个案子想请我去做律师。”白绍仪观察着清秋的表情,缓缓地说出来他的计划。   “去上海?是谁请你打官司呢?那边大律师不少,怎么要请你过去?”尽管清秋知道白绍仪做律师也是本职工作,可是一想他要离开一段时间,清秋就有点不舍。   “是个美丽的富家小姐请我去打析产的官司。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着我一起去可好?”白绍仪似笑非笑的看着清秋。   ☆、第五十二章      清秋略微愣下,笑着说:“我真想和你去见识见识那位奇女子纪家六小姐敢和自己的兄长们对簿公堂争夺家产,换成一般的人也随人欺负去了。可是她不是请了上海最有名的律师上诉的,她怎么想起来请你去呢?”最近报纸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上海富商纪老夫人去世之后,他们家六小姐和兄争产的官司已经从上海传到北京了,没想到纪家六小姐请白绍仪过去帮着打官司。这位六小姐也能称得上是奇女子了,她出身上海富商剂家,是最小的女儿。前面兄长姐姐不少,她排行在第六人家都称她为六小姐。   纪家虽然是富商出身,可是对着子女的教育很严格,六小姐从小家里便请来名师专门教导,六小姐诗书画都拿得出手,被人称为才女。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子,母亲格外疼爱,经常带着她出去交际应酬见世面,还把家里的一些事情教给她打点。因此六小姐才学出众还能料理家务,在上海是声名远播。等着六小姐及笄之年,媒人都要把纪家的门槛踩烂了。   可惜六小姐对着上门提亲的公子们一个都看不上,她对着父母说自己情愿终身不嫁,一直侍奉双亲。纪老太太心疼女儿,也就不逼着女儿了。谁知没几年父亲去世,她就和母亲一直相依为命。前不久纪老太太刚过世,纪家就闹出来子女之间为了遗产对簿公堂的新闻了。   “还不是她哥哥侄子那边不肯放手,还花钱叫小报大肆攻击自己的妹妹和姑姑。李律师要忙着开庭的程序问题,你也知道法官判断这样的争产案子一半是看法律条例和证据,另一半就是看舆论了。老李想请我过去帮忙,我想问问你的意思。我们刚新婚,我也不放心把你一人扔下。”白绍仪有点踌躇,今天遇见了以前的同学,转达了老李的意思。这位大律师在全国的法律界很有威望,他能请人带话叫自己去帮忙,这就表示了白绍仪在法律界的地位。这个案子肯定是全国关注了,自己要能参加对以后的职业生涯很有好处。但是上海和北京远隔千里,白绍仪不放心把清秋一个人放在家里。   “既然李大律师肯叫人传话请你过去,说明他看重你。我虽然对着法律上如何分配遗产不怎么明白,可是按着以前的风俗习惯,六小姐即便是没出嫁,他的兄长们也该给她留下嫁妆。即便是她不嫁人,也不能叫她没了依靠。再者,六小姐在母亲跟前尽心侍奉十几年,算是代替兄长和侄子们尽孝了。她的兄长们未必就指着这点钱,还为难自己的妹子。真叫人意难平。你担心我做什么,我每天上课,还有不少的课题要完成,大不了我干脆搬回学校的宿舍,休息的时候回家陪着母亲你看怎么样呢?倒是你,去了上海别一看见十里洋场花花世界,就把家给忘记了。”清秋和白绍仪在一起时间长了,她逐渐明白法学和她的中文不一样。教授们固然书本知识要好,但是没有在司法系统里面浸淫多年,经验丰富,总也不能在专业上取得进步。   白绍仪以前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就谋得很好的实习职位,后来他去美国,也是一半时间用来实习一半时间用来实践的。回了国内,白绍仪就进了学校,英美和中国的司法系统不同,白绍仪就算是文凭过硬,以前的经验也不能全部适合国内的司法流程。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清秋当然不喜欢因为自己弟弟缘故,扯了白绍仪事业上进的后腿。   “你这张嘴啊,分明不是小气人,偏生在我跟前说小气的话。我知道你是随口打趣我的,但是保不住有人听见,错会了你的意思,到了别人的眼里就成了你刻薄了。”白绍仪亲昵的捏下清秋的手,别有所指的看下外面。   清秋知道白绍仪说的是桂花和张妈两个人,她们到底是白夫人金瑛送过来的,清秋是儿媳妇不是女儿,她日常说话难免不会被两个人听见传到了婆婆的耳中。白绍仪连这点都想到了,她心里一热:“你的话我何尝不知道,桂花和张妈很好,并没因为我出身小门小户的就看不起我。她们本来是母亲身边的人,就是她们不在这里,保不齐还有别人。其实换个角度想想,母亲是担心我们,刚组建家庭,我以前从没离开过母亲,你呢,在外面上学,可是以前是单身,现在成家立业。我们都是新手上路,肯定有哪里做的不好。母亲担心,问咱们身边的人也是好意。不过你说的对,以后我记住了。”清秋对着世事看开很多,再也不会多心怀疑了。白绍仪没想到清秋心底善良,要是别的女人没准就当时埋怨起来婆婆说的好听,不插手小夫妻的生活,暗中却在小夫妻身边安插钉子。谁知清秋却能体会婆婆的苦心。世界上那个儿子都不喜欢听妻子用最坏的情形揣测自己母亲的。   在白绍仪眼里清秋真是个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的人了。“你真的能当的起纯真两个字,其实我的意思是说,你喜欢拿我出气没什么,只是嘴上骂几声,挪揄几句到底不能痛快。我不介意被你体罚。”白绍仪凑到清秋的耳边暧昧的吹着热气:“我就要去上海了,看样子要几个月才能回来,你嘴上担心我红杏出墙,不如亲自动手,叫我没力气出墙好了。我不介意你以后在床上惩罚我。”   清秋脸上腾地一下红了,她猛地抽挥手站起来,娇嗔的横一眼一脸期待看着她的白绍仪,张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就害羞的跑了。白绍仪笑着上前想去拉清秋的袖子,清秋红着脸躲闪:“你这个人,担心我嘴上没遮拦,你却是没轻重。今天你要去书房看书的。”   “你休想把我再撵出去,反正我不会睡书房了,除非你陪着我!”白绍仪从身后把清秋结结实实抱住。正在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时候,小莲忽然拿着一封请柬进来:“少奶奶,唐家送了请柬来,请你去参加他们小姐的婚礼呢。”小莲的话没说完,一眼看见白绍仪和清秋正暧昧的搂在一起,她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扔下请柬落荒而逃。   一室暧昧气氛就硬生生的被打断额的了,白绍仪很无奈的说:“你给人的感觉虽然是淡淡的,给人有点疏远的感觉,其实你的心肠最柔软。秀芳根本是一个棘手的麻烦给你了,金家多少人,那里不能安置一个丫头。我看你还是找个机会把小莲给嫁出去,或者安顿个去处,凤举今天见着我还打听小莲呢。秀芳不想自己丈夫纳妾还不想落埋怨,就把鱼头给你拆了。”   清秋开在白绍仪的怀里,她打量着白绍仪挺拔的鼻子和善良的眼睛,白绍仪长得英俊清秀,笑起来时候脸颊上会浮现出来两个深深地笑涡,下巴上会浮现出一道浅浅的沟。清秋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丈夫长得很英俊,身上满是男人味,她盯着白绍仪,竟然有些心跳加快,口干舌燥了。   白绍仪当然感受到了清秋着迷的眼神,他拉着清秋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拿鼻尖磨蹭着清秋小巧秀气的鼻头:“累了一天了,我们早点休息吧。”清秋还痴痴呆呆的盯着白绍仪看的出神,她傻傻的点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白绍仪诡计得逞,心里暗自决定等着以后遇见清秋生气,美男计是个不错的办法。当天晚上,白绍仪如愿以偿的回到卧室。白家的大宅里面,白夫人金瑛和白雄起的太太通完电话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来。她轻声哼着轻快的曲子,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书在看。   钟妈端着热牛奶进来,看见女主人轻松得意的哼歌就知道今天外交部的酒会上少奶奶的表现很合乎夫人的心意。夫人这几天脸上总是带着笑,可是有什么好事,夫人也说给我听听,也叫我欢喜欢喜。   白夫人放下报纸示意钟妈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你坐下来,绍仪这个孩子很有福气,娶的媳妇真不错。你知道么今天酒会上吴老夫人对清秋是另眼相看。我还担心她缩手缩脚的,你说奇怪不奇怪,按理说清秋的出身,是从没参加过大场面的。谁知她竟然能不慌不忙应酬的很好,冷太太,你也见过,也就是个一般人,怎么她能教养出来比大家小姐还好的女儿呢?仿佛清秋不是她亲生的。”   “吴老太太眼界极高,竟然也喜欢咱们家少奶奶,老爷眼看着要回来了,为了大连军港的事情,政府里面有人对老爷颇有微词,这下可以放心了。只要吴将军发话,谁也不能再兴风作浪了。”钟妈跟着白夫人这些年,就是金瑛半个秘书。   白绍仪应承下来帮着李大律师接手纪家六小姐析产官司的案子,时间不等人,白绍仪第二天和白夫人说了,就叫人定了去上海的车票,安排了事情,请母亲照顾清秋,三天后就动身了。   白夫人本想着叫清秋回家住,可是一想她每天上课在路上折腾费时间,清秋提出来自己可以住学校的宿舍,白夫人则是否决了她的建议:“不好,宿舍里都是姑娘,你已经成亲了,和小姑娘们住一起不合适。反正有张妈和桂花陪着你,你就在家里住着,衣食起居还能有人照顾。我闲了就看看你去!对了凤举媳妇的丫头是不是在你那边呢?”   清秋也没打算隐瞒婆婆,把秀芳如何求她帮忙就说了,白夫人修长的眉毛微微蹙起来:“凤举多大的人了,惦记着媳妇的陪嫁丫头,叫人说什么好。秀芳也是太小心眼了,她也是糊涂,既然凤举是要纳妾的,不如把小莲抬举上去,总比外面弄来个不三不四的人好。小莲这个丫头是个有心眼的,你帮着秀芳解围是好心,只是你做好事也该为自己想想,不要好心落埋怨。”   “母亲说的是,我记住了。小莲还算乖巧,她倒是很安分的跟着张妈在厨房学做事呢。我想着给小莲教上点傍身的本事,她也能自立了,总不能一辈子做丫头伺候人啊。唐议员家送来请柬,他们家小姐要出阁,请我和绍仪过去。但是绍仪去上海了,我去了也不认识谁,还叫人家抽人手应酬我。不如我送一份礼,还是不去吧。”白绍仪不在家里,清秋想自己要出门应酬总是要和婆婆说一声的。   “唐议员可是在议会里面很有声望的,上次酒会上你和吴老太太谈得来,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固然你自重,因为绍仪不在家不想出门应酬,不过现在不比以前,女人都该在家里不出门,你出去应酬也没什么。既然唐家好心邀请,你也不能驳人家的面子。唐家的小姐和金家的梅丽是同学更是好朋友。金家的小姐和少奶奶都去的,你若是嫌一个人,就和她们一起去。他们家的二少爷和绍仪也是认识的,是在——”白夫人慢慢的把自己社交经验传授给清秋。   “是在法国留学的,刚回国没多久。那天在酒会上,我见过的。好像叫唐立德。既然母亲发话了,我就去凑凑热闹。他们家肯定是也请母亲了,我那天先来接了母亲,一起过去吧。”清秋聪慧敏捷,白夫人的话她心领神会。   “我自然接了他们家的请柬,只是眼前我没心思出去。你们父亲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非常之时,还是收敛些的好,早有人盯着你们父亲想要找麻烦呢。”白夫人伸手拍拍清秋的手,眼里满是疼爱:“你这个孩子很聪明,心底还好。绍仪能娶你真是他的福气,你们就好好地过日子吧,我们总是会无条件的支持你们的。对了,你身体弱,我叫张妈每天给你炖燕窝,她可是都按着我说的做了。你可要每天吃,你自己当家了,喜欢吃什么就叫人预备,别委屈自己。”白夫人欲言又止,只问了清秋的日常起居,叫她好好地保养身体就没说别的了。   清秋似乎察觉到婆婆没问出来的话是什么,对于生孩子,清秋有点矛盾,她和白绍仪夫妻恩爱,清秋本心也是想要个孩子的。只是她也不想放弃功课学业,对着的白绍仪避孕的建议也就默认了。婆婆肯定是希望抱孙子,白夫人对她不错,是真心疼爱她的,清秋不想看婆婆失望可又不甘心要生孩子休学回家。她也就装糊涂,和白夫人说了闲话,就含糊过去了。   白绍仪去上海,清秋的日子也不寂寞,绣珠和金家的几个小姐反而能随便的来找清秋玩了。梅丽坐在清秋家客厅里面,皱着眉不耐烦的叫着:“我到时候害怕怎么办?你们谁陪着我到时候一起上去在婚书上盖章啊!”   “你这个小东西,清秋结婚的时候你就做伴娘了,上次也没见你害怕。怎么这次就怯场了?你是伴娘,到时候伴郎伴娘上台给婚书盖章,我们跟在你身后像什么样子?”敏之戳下梅丽的脑门。   “上次我不用上台啊,再者说了我上次光顾着看清秋穿婚纱的样子了,都忘了紧张了。这次他们家偏偏搭了个很高的舞台,我一上去所有的人都看见了。清秋嫂子你干脆陪着我上去吧!”梅丽拉着清秋撒娇。   “你这个小东西就胡说,我二嫂子上去了把你同学比下去怎么办?你谁闹着和我抢伴娘的,这会叫着怯场了,也不害臊!”绣珠对着梅丽皱皱鼻子,维护的挽着清秋的胳膊。   “不就是上次表哥的婚礼上我抢了你的伴娘位子么?绣珠姐姐,这几天我七哥恨不得整天黏着你。你都要做新娘了,还和我抢伴娘做什么?我就是喜欢做伴娘,你嫁给我七哥的时候,我还给你作伴娘!”梅丽不甘示弱的堵回去,绣珠被梅丽揭穿了心事脸上一红,扑上去要咯吱梅丽的痒痒肉。   两个女孩子闹成一团,满屋都是清脆的笑声,小莲端着水果进来,敏之自从小莲一进来眼睛就定在她身上了。小莲今天穿着件浅紫色的上衣地下是一条很时兴的镶银线葱绿色裙子,“我都认不出来是小莲了,还是清秋会打扮人,小莲出去没人时候她是丫头。对了,不如叫小莲那天跟在八妹身边,对外就说小莲是金家的亲戚,也不用担心说八妹架子大,带着丫头去人家做客。”敏之灵机一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提议。      ☆、第五十三章      敏之的话一出来,大家都把眼光盯在小莲身上,小莲被看的浑身不自在,拧着长辫子的发梢拧着身子:“五小姐就会拿着我们丫头取笑,我跟着八小姐身边像什么样子呢?”   道之却是不以为然:“我看小莲一点也不像是个丫头,在我们家时候,谁也没拿着你做下人看。你们说小莲打扮一番站出去谁会知道她是丫头呢!你陪着八妹也不错啊!我们虽然要都去唐家的婚礼上,可是你想想,清秋表嫂和我们都有自己的应酬的,谁也能专门陪着八妹的。你去了正合适,别人不认识你,顶多是寒暄一下,你就能一直跟在八妹身边。她是被娇生惯养坏了的,在家里厉害的,耗子扛枪窝里横,出门就腼腆起来了。你在梅丽身边陪着她,也不枉费梅丽以前一直粘着你和你玩的情分呢。再也不会有人揭穿你的身份。”梅丽听见姐姐都帮着自己说话,对着小莲做个可怜的表情:“小莲,你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一定要帮着我啊,难不成你担心清秋不乐意?清秋表嫂,我能带着小莲一起去唐家么?”   “小莲还算你们大嫂的丫头,她不过是来帮我几天的。你们还算回去问问大嫂子,只要她愿意了,我没话说。”清秋总认为敏之几个姐妹的主意有点不靠谱,万一小莲的身份被揭穿了,唐家脸上挂不住。哪有叫仆人去别人家做客的。尽管金铨是国务总理,唐家也不敢说什么,但是这样疏忽总不好的。清秋先劝她们罢手,可是到底是人家的事情,清秋也不能反对。   润之来了兴趣,抓着小莲上下打量着:“清秋表嫂对你真不错,这些衣裳都是新的没穿过几次的吧的。也就是她舍得把新衣裳给你。”   清秋指着小莲身上的衣裳说:“都是我以前的衣裳,做了出来只穿了几次,学校里穿校服,等着上大学了,也不好穿着太显眼了。衣裳的料子还算不错,料子是当初和我妈妈一起去买的,老人家都喜欢鲜艳的颜色,我也就顺着她的意思了,我在家一向也不怎么装扮的。就穿了几回,现在更不能穿了。白放着不如给丫头们。”   “果然是,其实清秋选的料子虽然鲜艳可是不俗气。如今都时兴淡雅的颜色,以前大红大绿的倒是一概抹倒了嫌俗气了。只是老太太们还是老脑筋,昨天我看见妈收拾柜子,还有不少鲜艳颜色的衣裳呢。小莲要是去,这一身有点太鲜艳了,还有你的头发,也该换换样子。或者梳成发髻,或者干脆剪短了。如今除了丫头谁还拖着个大辫子呢。我想去东交民巷的理发馆修理头发,你们谁和我一起去?小莲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吧。”道之从头到脚指指点着小莲的装扮,她忽然说起来剪发,敏之和润之立刻应声:“我们也去,头发太长了早上起来浪费时间。”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把小莲拖走一起去剪头发了,清秋送了道之她们出门,顺便叫张妈给小莲几块钱,叫她坐车回来。看着道之一群人上汽车走了,清秋回去就看见绣珠正的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的翻看呢。   伸手把绣珠手上的书拿过来清秋一扫书背上的烫金字:“绣珠妹妹学问长进了,你哥哥的原文法学书你也能看的津津有味的。里面讲的全是刑事案件的诉讼,不是杀人就是放火的你看了也不害怕?”绣珠从来就有点心不在焉,清秋打趣着绣珠坐在她身边。   绣珠很无奈的看着清秋,拧着细长的眉头,忧心忡忡的说:“清秋嫂子我心里忽然不知道是怎么了,有些事情我觉得只能和你说,和别人说了,都没用的。”绣珠依偎在清秋身边,一脸的心事,清秋推推绣珠笑道:“我想应该是自从上次外交部的酒后之后燕西忽然对你态度好了,你不是就想的是和燕西重归于好,如今求仁得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不跟着绍仪哥哥学法律真的浪费了人才,难不成你会看透别人心思?你是怎么知道的?一定是我嫂子悄悄地和你说了什么,我早就知道,这几天她总是鬼鬼祟祟的打电话,见着我回来了就把电话给挂断了。燕西对着赵一涵忽然冷淡起来,还经常约我出去喝茶什么的。我竟然没觉得高兴,想起来真的好笑,当初为了赵一涵的事情我伤心的都要死了,可是现在我忽然发现即便是燕西还和赵一涵或者别的女人在一起,我没以前那样伤心难过了。清秋嫂子你说,我是不是变心了?不喜欢燕西了?”绣珠迷惑的看着远处,她穿着一件白色洋装,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长长的秀发打成卷披散下来,整个人精致的好像洋娃娃清秋无声的叹口气,绣珠和燕西从小一起长大,真是青梅竹马,他们之间总是有感情的。当初自己何尝不是一心把宝玉放在心上,其实当初的她和现在的绣珠都把这种感情变成了习惯了,她们只说顺着惯性勇往直前的爱下去。等着猛地醒悟过来,肯定会迷茫的。好在绣珠是没等着自己陷入了看不见未来的泥沼里面才醒悟,她就是没那么幸运了,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才明白过来。黛玉的心里宝玉是第一的,也是唯一的,可惜在宝玉的心里,她不是第一的,也不是唯一的。燕西肯定对着绣珠有感情,可是比起来绣珠的深爱,燕西的感情就单薄的可怜了。   “嫂子想什么呢?我该怎么面对燕西啊?”绣珠打断了清秋的走神,眼巴巴和清秋讨主意。“那要看你的心了,燕西明白他自己的心意了么?若是和以前一样,燕西只是随便的哄你,你却认真了。没了赵一涵,还会有别的女人出现的,以后你们就这么糊涂的混下去?”   “我也是为了这个烦心,燕西还约我明天去西山玩呢。”绣珠抱着沙发上的软垫,心不在焉拧着上面的流苏。   “哦,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呢,你也接了唐家的请柬你拿不准是去唐家还是和燕西出去。唐家好好的给你送什么请柬?他们家小姐出嫁,若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只请大嫂就成了。他们家小姐和你不认识,干什么巴巴的也给你发请柬!他们家二公子其实不错,”清秋的话没完,绣珠的脸不可遏制的红了:“嫂子,我可是正经的拿着你当能托付的人才和你说这个话,你就拿着我开心。你们都坏死了,我再也不理你了!”绣珠被说中了心事,面子上挂不住了。   “别恼了,我说的是认真的。其实唐公子也不错,你这次不妨试探下。”清秋在绣珠耳边低声的嘀咕,面授机宜。   唐家老爷唐树生身为国会议员,在政商界人脉广阔,连着教育界也是有点名气的,不管是谁上台,对于唐议员各方诸侯都要礼敬有加。他家千金出阁之日自然是宾客盈门,政商界在京城的知名人士都要来贺喜的。   白夫人借故不去,清秋就要扛起来白家的责任,上门贺喜了。唐家的人见着清秋来了很是热情,先和唐夫人殷勤的问候,奉上礼物,有寒暄几声,自有招待上来请清秋去休息。,唐家的宅子很大,女宾和男宾是分开,女宾被安排在后面的花园里面,清秋被请到后院就见着一个大大的紫藤花架,开的茂盛的紫藤花下放着几张长桌拼成的餐台,铺着雪白的桌布,面上摆着精致的餐点和酒水。金家几个小姐早就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清秋扫视下人群赫然看见绣珠正在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说话。在清秋的角度她只能看见那个男生的背影,不过应该不是燕西。看着绣珠脸上浅浅的红晕,清秋暗笑着想或者绣珠对唐家二公子是有那么点动心了。   “清秋,我老远看着就像是你。叫我看看,哎呀,做了媳妇就和以前不一样了。”胡教授的夫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拉着她上下端详:“你们从学校搬走了,我还怪想你们的。在这个地方,我能说话的人不多。学校里面我觉得你是个说的上话的。做了人家媳妇,你还习惯么?婆婆好相处么?”胡太太嘴快,加上南边的口音,好些人听不明白她的话的。加上她的脾气又直,有些时候嘴上没遮拦,经常叫人下不来台,她的丈夫胡教授倒是学富五车,性格温和,奈何胡太太是个不认识几个字的睁眼瞎,那些上过学读过书教授夫人们尽管面子上对着胡太太寒暄应酬,可是轻视的意思还能从言谈举止间流露出来。   不过清秋却没在胡太太面前露出嫌弃,反而对着她很尊敬,因此胡太太很喜欢清秋。两个人选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说话。胡太太先对着唐家的婚礼和新娘子新郎发表了意见,接着她说起来清秋了:“听见你和白先生结婚的消息,我还想着以后我们做邻居的。听着你们要搬出去住,我还有点失望。不过现在看来你们还是住在外面的好,我就不明白了,那些人和疯狗似得,气人有笑人无,背后议论人。你住在外面耳根子清净。”   清秋很诧异胡太太的话,自从她和白绍仪结婚,清秋依旧是每天上学,同学和教授们对她态度和以前一样,除了楚环几个亲近的朋友偶尔在学校里面远远地见着白绍仪,和清秋开个玩笑什么的,剩下的还和以前一样啊。怎么胡太太说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呢。   尽管清秋知道她在意那些闲话根本是自寻烦恼。但是清秋一向敏感,她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除了赵一涵,还会有谁在背后议论自己呢?见着清秋一脸懵懂,胡太太愤愤的说:“你说可笑不可笑,最近有人说老师和学生谈恋爱,抛弃结发妻子的坏例子是你们家白先生挑起来的。更有些人说你——算了不提了。我听见气不过狠狠地骂一顿。”   清秋一下子明白了,她没想到自己和白绍仪怎么就成了别人嘴里破坏家庭的狐狸精和抛弃妻子的负心汉了。清秋都被气笑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不知道那里招惹了那些人。谢谢胡太太帮着我说话,其实那样的小人专门是喜欢嚼人是非的,你何苦和他们一般见识,没得气坏自己。浊者自浊,清者自清,也不过是一阵嚼头,等着时间过了,他们就和苍蝇似得追别的事情了。”白绍仪是单身,追求清秋光明正大,尽管他们是师生身份,但是没做任何逾矩之事,却被人编排一顿,清秋和白绍仪遭受了无妄之灾。   “这你不知道了,你和白教授的婚事惹得不少人心思活动了。不仅是咱们学校,外面一些学校的老师,本来就和女学生纠缠不清,奈何家里长辈早就给他娶了媳妇了,碍着长辈和孝道不敢说休妻什么的。如今趁着你们的婚事在前,就有点动心思了。别看都是教授夫人,有些人担心自己的丈夫也是有样学样,她们不敢和自己丈夫争辩,只能拿着你出气。”胡太太安慰的拍拍清秋:“你们夫妻的人品,大家都知道的。”听着胡太太的话清秋也只能感慨,当初宝钗说有人读书没准变得更坏,今天看来这话不假。哪些动心思要抛弃妻子的人拼命给自己找借口,哪些恐怕被抛弃的太太们则是胡乱的迁怒,她和白绍仪只能躺枪。   “白太太,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对了我明天要去上海了,你有什么话要我转达给戴维,哦就是绍仪么?”赵一涵手上拿着一把阳伞嘴角正笑吟吟的从假山后面转出来,清秋和胡太太的话她好像全听见了。   清秋顿时呆住了,她第一次深深地觉得这个世道也不是完美无缺,放在以前,那个姑娘干说出来这样的话,肯定会被当成发花痴的疯子了。就连着倡优戏子,也不能在说出来如此无廉耻的话。可是这个赵一涵还说的理直气壮,完全一副她才是白绍仪的妻子,清秋成了情人的架势。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打听人机小夫妻的私房话是什么意思的?我们走吧,主人家莫非是忙着操办女儿的婚事糊涂了,什么人都请来做宾客。本想着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谁知遇见个疯子。我们走吧。”胡太太先反应过来,她拉着清秋,仰着头睬也不睬会赵一涵。   清秋走了几步才回过味来,她没想到赵一涵会如此——清秋都找不出来形容这个女人的话了的。她自轻自贱,清秋却不能自持身份,犯不着和她拌嘴吵架。尽管赵一涵被胡太太刺了几句,她也知道尽管赵一涵去上海,白绍仪也不会怎么样,但是清秋的心口还是有点堵得慌。“那个人是谁,一脸的狐狸精相,你们家白先生刚走,她就出来和你别苗头了?唐家真是奇怪了,请这个女人做什么?放在我们老家这样的女人要被装在猪笼里面浸池塘的。”胡太太尽管不认识赵一涵,凭着女人敏锐的直觉,她还是能察觉出来来者不善。   清秋含糊道:“那是以前绍仪在欧洲的同学,她留学外洋肯定是沾染了外国的开放风气。多谢嫂子帮我解围,时间不早了,我们过去给主人贺喜。”   “什么外洋开放风气,我虽然没去过外国,可是我们家先生也有不少的外国朋友,他们来我家,都是我我招待的。人家外国知书识礼的女人自己做教授的,或者教授的夫人小姐们,也和咱正经的女人一样,待人和气很稳重斯文的样子。除了长相着穿戴和咱们不一样,见面要搂搂抱亲脸颊的,剩下的也是矜持的很。哪像这个女人和发情的母狗似得,见个男人不管人家有没有家室就扑上去。我讨厌这样的女人,自持念了几年书,喝了洋墨水结果外国人好的没学到,反而是坏的全学会了。”胡太太一股怨气全借着赵一涵发泄出来。清秋曾听过绍仪八卦过胡教授曾经有个女学生爱慕,有点心思活动。她也就一笑装糊涂任由着胡太太发泄罢了。   除了赵一涵横空给清秋添膈应,这次做客还算是顺利,听着金家的梅丽说这几天他们大哥凤举似乎对这小莲的心思淡了,整天不回家。清秋估量应该是凤举夫妻的问题解决了,她先和秀芳通电话,试探下她的口气。电话那边秀芳果然是语气很轻松,清秋就把小莲还回去了,小莲倒是有点依依不舍,清秋这里几天小莲过得最舒心,清秋不仅没刁难她还对她很好,那书本给她叫她识字念书。不过他到底是大少奶奶的丫头,总也不能赖在亲戚家,小莲依依不舍的坐上车子回家了。   白绍仪不在家,清秋竟然发现日子有点无聊了,整天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加上绣珠一次从侧面印证了赵一涵确实是回上海,清秋即便是很相信白绍仪不会对赵一涵旧情复燃,心里到底有点不舒服。一面清秋又担心在上海的白绍仪官司进行的是不是顺利,日常生活是不是习惯,好在白绍仪几乎是每天给清秋写信,信上事无巨细都写的清楚,从官司进展到每天衣食住行,恨不得自己打个喷嚏都能写上,看着白绍仪罗里吧嗦,长篇累牍的信,清秋反而是安心了。她也每天给绍仪回信,两人鸿雁传书,尽管不能见面,感情却更深了。   清秋在信里提了一下赵一涵去上海的消息,白绍仪则是不以为然回信说:“沪上名商富贾,青年才俊颇多,想必赵女士无暇想起我这个昨日黄花。况且我整天忙于官司进展,无暇顾及外面的花边新闻,唯盼官司顺利完结能回北京和你团聚。”清秋看着白绍仪的信忍不住笑起来,他是在表忠心么?赵一涵家在上海,她从国外一回来就先到北京,看起来是有心和白绍仪复合的,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已经时过境迁了。赵一涵可能是想明白了,死心塌地的回家了。她是个极有谋算的女子,上海人文荟萃,她应该很快的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有白绍仪的保证,清秋算是彻底安心了。   “少奶奶,夫人那边来电话说,她身体不舒服。”桂花匆匆的进来,打断了清秋的好心情。“母亲生病了,严重不严重,家里请医生了没有?”清秋忙着起身,桂花说:“没什么要紧的,请了医生看过了,说是换季节感冒了,休息几天就好了。”尽管白夫人的病不严重,但是清秋还是要回去看看的。她忙着收拾点东西带着桂花回城里面的宅子了。   汽车很快回到了城里,见着清秋从车上下来,是钟妈迎出来:“少奶奶回来了,夫人已经请医生看过了,现在正在沙发上歪着呢,少奶奶来了夫人更高兴了。”   “母亲身体好些了?医生说什么了?我想着母亲生病肯定喜欢清淡的东西,城外面倒是有新鲜的蔬菜,我特别叫张妈预备了些,就放在车上,等一会叫厨房做点小菜。”说着清秋进了屋里面,钟妈笑着说:“还是少奶奶有孝心,特别带来新鲜的蔬菜。春天天气虽然暖和了,可是蔬菜青黄不接。”   “清秋来了,都是钟妈大惊小怪的,我就有点伤风,躺几天就好了。这会请的医生也不错。”白夫人的病果然不重,她盖着毯子躺在小客厅的沙发上拿着一本书,见着清秋回来了,半坐着和她说话。   清秋问候了婆婆的身体,又说了绍仪在上海的情形,白夫人微笑听着:“你一个人在学校也该注意身体,家里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其实你闲了想回娘家看看就去。都在一个城里面,还不叫你回去看看么?”清秋笑着说:“张妈和桂花很好,服侍的很周到。我妈妈喜欢清静,她也不想我来回的跑去打搅她安静。母亲是心疼我,可是我回娘家总是要和母亲说一声。这几天我干脆住在家里,陪着妈妈。”   婆媳两个正说话,钟妈进来说:“夫人,柳医生来了。”清秋知道是医生来复诊了:“怎么不是以前的克拉克医生,这个医生以前没听过。”白家有专门的私人医生,白夫人只是轻微的感冒,其实只要多休息几天就能不药而愈。怎么这个大夫还赶着上门复诊呢?   白夫人笑着说:“这位柳春江大夫人虽然年轻,是刚从外国回来的,可是医术不错,态度更好,有耐心仔细认真。克拉克医生名声在外,每天病人多,他亲自推荐这位柳医生说柳医生虽然年轻可是医术极好的。”说着钟妈领进来个很年轻大夫,穿着一身西装,脸上驾着个圆圆的玳瑁眼镜,一脸文气。白夫人站起来说:“柳医生来了,这是我的儿媳妇。”   “我们在唐家的婚礼上见过一面,只是白太太没看见我,那个时候你正在和金家的八小姐说话呢。”柳医生一说,清秋想起来了,在唐家的婚礼上,这个人似乎是伴郎的朋友。清秋笑着和他打招呼:“真是我眼拙,没认出来大夫。”说着柳春江人认真的给白夫人检查身体。等着他测量了血压:“您身体已经完全好了,现在是春天,气温变化大,很容易感冒的。我可以给您开点维生素,可以预防感冒的。”说着柳春江开了药方子,白夫人发现柳春江的眼神时不时的往清秋身上扫视过去。她故意把药方递给清秋:“你看看,我眼睛有点花了。”清秋也被柳春江给看的浑身发毛。她赶紧找个借口出去把药方给了钟妈。   白夫人和柳春江说闲话,问起来他的家庭和学历,原来柳春江是卫生部司长的公子,刚从德国留学回来。白夫人看着柳春江的言谈举止不像是举止轻浮的人,但是他怎么好好的只盯着自己的儿媳妇看呢?   柳春江和白夫人寒暄一会说了要注意的事项就告辞了,白夫人叫钟妈送他出去,白夫人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好一会才听见大门开合的声音。接着清秋一脸疑惑进来,看着白夫人欲言又止。白夫人对着钟妈一个眼色,钟妈就出去了,客厅里面只剩下了婆媳两个。清秋才对着婆婆说:“刚才柳医生问我金家小莲的事情。柳医生怎么会认识小莲?这是怎么回事?”   “敏之她们是小姐脾气,一时兴起不管不顾的。结果好了,惹出事来了。我想着柳医生一定是知道了小莲的身份,他不仅没嫌弃小莲是个丫头还动心了。不过这是人家的事情,我们不好说话的。”白夫人人精似得立刻猜出之间的蹊跷,她也顺便表达自己的立场,不希望清秋插手金家的事情。   ☆、第五十四章      既然婆婆发话了,清秋也就不管了,当天晚上清秋就留在了家里陪着白夫人,金瑛一个人在家,忽然有人陪着自己也很高兴。婆媳两个吃了晚饭,坐在灯下说闲话。“绣珠这几天去你那里没?听雄起的媳妇说,绣珠和燕西看不出来好坏。你也算是她的嫂子,你看绣珠和燕西的事情能成么?”白夫人对着绣珠也很疼爱,虽然燕西是她的侄子,可是她也不忍心看着绣珠在婚姻上被耽误了。   “最近绣珠也没到我这里,唐家的二公子对着绣珠很有好感,她正在为难呢。燕西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即便不是男女之情,也是耳鬓厮磨,能说断就断了么?唐家的公子,出国留洋回来,我看言谈举止很得体,对着绣珠也上心。且看看再说,绣珠的婚事还有大哥做主。”清秋想这几天绣珠和她打电话的情形,总觉得绣珠还是放不下燕西。感情的事情不是别人能左右的,或者燕西便是绣珠的劫难,她不在燕西身上栽个跟头,没准一辈子也不能醒悟。   你说的也是到底是两家子的事情,绍仪这个孩子就给我写了两封信,他肯定不会冷落你。也不知道绍仪在上海怎样了?白夫人似乎知道了些什么,漫不经心的问起儿子的情况。清秋拧着手绢,把那天唐家遇见赵一涵的事情说了。   “这个赵一涵,没想到竟然还能恬不知耻的在你跟前示威,别怕,我的儿子我清楚。绍仪当初是被那个女人给迷住了,现在他和你感情那么好,怎么还会在一个坑跌倒两次。其实赵一涵的家在上海,她在北京有一段时间了,听说赵一涵本来算打算在京城谋一个教书的职位,也不知道哪个学校肯请她。这段时间她的父亲身体有点不太好,她就是回去看看。况且上海那边富商不少,她那样的女子是很会给自己未来谋算的。你还担心绍仪禁不住她的诱惑,再做傻事不成?”白夫人给清秋大派定心丸,清秋笑着对白夫人说:“母亲说的话我都记着了,时间也不早了,医生叫多休息,我陪着母亲上去休息吧。”   白夫人携着清秋,叫人去浴室放水:“也是该休息了,我没什么要紧的,却叫你跑一趟。明天你还是回学校去,休息不好上课没精神,仔细叫先生责骂。”婆媳两个人安息不提。   一轮圆月照在京城白家,同样的光辉也洒在了上海白绍仪的窗前,本来他是预备要住在旅馆里面,李律师一向好客,他干脆请白绍仪住在家里,既方便一起商量案件,也能闲暇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互相切磋下专业。忙完了一天的事情,白绍仪坐在写字台前提笔给清秋写信,纪家六小姐和兄长子侄们的析产案在上海滩很震动,大报小报全盯着案件的进展。法官和原被告双方度承受着家族和社会舆论的双重压力。白绍仪是第一次在国内接手案件,国内的法律体系和英国大大不一样,一开始他还有点不适应。好在清秋每天都在信中鼓励他,或者她对着案件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绍仪惊喜的发现虽然他的妻子对着法律程序不怎么熟悉,对着法条什么的更是一窍不通,但是她极其聪明,能敏锐的察觉出来各方人等的心思和算计。   白绍仪觉得有了清秋的判断自己能很快上手这个案件,他叹口气,默默地写着:“外面月光如水,忽然想起和你在西山月下散步的情景。奈何分隔两地,只能在梦中回味以前亲密的情景。想你。”写完最后的几个字,绍仪有些惆怅的低低的叹口气,把写好的信仔细的折成个心形,放在信封里面,封起来写上收信地址,放在桌子上预备着明天早上叫人发信。   你外面的夜色正好,白绍仪叹口气,想着要是在北京,他们或者正在月下散步呢,这个时候上海的天气越发的热了,可是北京城的春天刚开始,草木萌发的气息总给人很舒畅的感觉。白绍仪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干脆拿着清秋写给他的信一封封仔细看起来。清秋的回信白绍仪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可是即便是能把每封信都看的滚瓜烂熟熟记于心了,白绍仪还觉得自己看不够。   忽然急促的电话声打断了夜晚的安静,白绍仪皱着眉头,心里疑惑着这个时候会是谁打电话呢。他接起电话,那边却没立刻出声。一个念头浮现出来,电话是赵一涵打来的。“是赵小姐么?你有什么事情么?”白绍仪凭着直觉就知道电话那边的人是赵一涵。   这个时候她打电话过来做什么?赵一涵不是在北京么?怎么会在上海?那边赵一涵无助虚弱的声音传来:“绍仪,我爸爸出事了。”电话那边赵一涵哭的伤心无助,白绍仪听一阵心烦,他甚至后悔接电话了。对着赵一涵他已经有点避之不及的意思了,可是赵一涵的父亲,赵仲华,白绍仪不能拉下来脸装着看不见。在白家和赵家没闹翻之前,赵仲华是白文信家的常客。白绍仪记得小时候,赵仲华经常把他抱在腿上给他讲故事。其实在白绍仪心里,对这个赵伯伯还是很有感情的。当初若不是白夫人金瑛生气赵仲华的隐瞒,若是赵一涵不是外室所生,他们或者已经做了夫妻了。   可惜世界上没那么如果,赵家和白家逐渐疏远,白绍仪和赵一涵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慢慢说。”白绍仪被赵一涵哭的心里猫抓似得难受,只能耐着性子问详细的事情。   原来赵仲华生了急病,白绍仪暗想着赵仲华没别的嗜好,就是沾染上了名士脾气喜欢喝酒。他最近仕途不顺利,难免是借酒浇愁,喝高了呗。赵一涵就不能自己打电话吧父亲送到医院去么?他无奈的说“你去翻一下你们家的电话薄,找出来医院的电话请他们派车过来。现在晚了,我明天要开庭,等着开庭之后我回去看伯父的。你哭哭啼啼也不能缓解他的症状,要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再给我打电话。”   白绍仪忍着脾气,叫电话那边哭哭啼啼的赵一涵冷静下来。花费了点口舌,赵一涵总算是冷静下来,她怯生生的说:“我当时吓坏了,家里只剩下我和妈妈在,我爸爸你知道,他总是喜欢喝酒生。刚才他一下子倒下来,还脸色苍白很吓人的。你说的对,我不能失去理智。以前我一个人在外面都能很好的应付生活,现在也能一个人照顾好父亲。对不起戴维,打搅你休息的时间了。好好休息,祝你一切顺利。”赵一涵逐渐恢复了正常,她带着歉意对打搅他休息表示歉意。   挂上电话白绍仪躺在床上,窗户外面月色依旧,他却有种光如隔世的感觉。刚才赵一涵在电话里面的语气叫他想起来很多东西。他几乎忘记了赵一涵这样怯生生又故作坚强的样子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的他们刚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赵一涵还是个扎着辫子,初到异国言语不通的小丫头。那双黑黑的眼睛,就像是鸟窝里面羽毛还没长全的小鸟,白绍仪顿时成了童话里面拯救公主的骑士了,可是小鸟成长是很快的,一转眼赵一涵成了成熟自信的女人,后来的事情不提也罢。白绍仪下意识的把过去的事情推到内心深处不愿再想起。   白绍仪伸手从枕头下把清秋的书信拿出来,信封里面掉出来一枝被静心压制好的海棠花,他们的小院子里面有一株西府海棠树,在白绍仪离开北京的时候,海棠树的枝头还是空落落的。没想到现在已经是花朵满枝了,清秋只在信中说:“犹记当时共赏海棠之约,奈何君归期未定,随信寄上海棠一朵,与君共赏。”白绍仪的心情平复下来,他把海棠凑到鼻尖轻嗅着,如同置身在春天的暖阳下和清秋在花下漫步。   清秋并不知道上海的情形,她在城里陪着白夫人几天,白夫人身体完全康复,就对着清秋说:“你每天早起赶去学校怪辛苦的,我身体好了,你就回去吧。等着放假了再来看我就成了,你不如先去娘家看看你母亲,反正在一个城里面,她肯定也想你了。”婆婆发话,清秋乐的回娘家看看冷太太。   冷太太见着女儿回来了自然是高兴的,她忙着扔下正在拾掇的针线:“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姑爷去上海了。你一个人乱跑什么!”冷太太担心是女儿私自回家,忙着赶她回去。“妈妈真的一点不想我么?绍仪在上海,我婆婆前几天感冒我来陪她几天,她现在好了,叫我回家看看。我早就回来看妈妈,只是没机会。等着我——”清秋忽然脸上一红不说了。   冷太太听着女儿的话也就安心了:“那就好,你做了媳妇和做姑娘不一样的。你整天跑娘家,婆家总有点不舒服。叫我看看,我的秋儿胖点没有。在那边没受委屈么?”冷太太疼爱的把清秋搂在怀里,疼爱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母女两个说了半天的私房话,冷太太仔细端详着清秋,看女儿浑身上下洋溢着幸福的小女人味儿,姑爷和女儿感情很好,婆婆也不是很刁难,她稍微放下点心:“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他们那样的人家规矩多,好在你婆婆很开明没有挑剔你的出身,我也就安心了。你嫁给绍仪,我就担心这个。”   “妈妈放心,我会调停的。你现在也该歇歇了,还整天做针线!你的眼睛本来也不好,还费神!我叫人送来的补药你都吃了没。”清秋看着摊在桌子上的针线活,担心的问:“家里是不是生活不够,妈只管和我说。我每个月多拿写家用给你。”   “不是,我闲着反而难受。你送的补药和补养身体的东西我都吃了,身体好多了。我每天闲着没事,干脆先给你做点小孩子的东西。你可有消息了?”冷太太给清秋展示着她的成果,刺绣精致小被面。   清秋脸上一红,拧开头:“妈妈就拿着我开玩笑,我不和你说了。”“你这个孩子,生孩子是自然不过的事情,你害羞什么。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不着急,姑爷未必不着急,你们小夫妻贪玩,你婆婆可是盼着抱孙子呢。”冷太太正色道:“有了孩子就稳固了,一对夫妻没有孩子总也不能长久。”   清秋红着脸敷衍一下,赶紧借口时间不早回去了。冷太太忙着叫韩妈把自己做的点心给清秋装上好多,嘱咐好些话才送女儿出去。冷太太站在门口看着汽车走远了,才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等着清秋回到小家,天色已经有点暗下来了。她一进门就看见张妈和桂花脸色奇怪,“家里可是有什么事情?你们脸色怎么这样怪?”清秋把冷太太带的点心教给张妈,好奇的问这几天家里的事情。   “小莲来了,她好像有点不对劲,我们问什么她也不说,只是闹着要见少奶奶。”桂花拧着眉毛,她和小莲在一起住了几天,敏锐的察觉出来以前那个开朗的丫头变了个人似得。   白夫人的话在清秋耳边响起来,小莲和柳医生的事情被人发觉了?   清秋刚在沙发上坐下来,就看见张妈带着小莲进来。“少奶奶,我是偷着跑出来的,求你收留我几天。”小莲一下子跪在清秋跟前,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你别哭,是为了什么你跑出来?”清秋叫桂花和张妈把小莲搀扶起来,叫张妈给她拿个毛巾擦脸,喝点水慢慢的说。   原来柳春江知道了小莲的身份还是不放弃,他在信里对小莲表示她是个丫头也不妨碍自己娶她,柳春江预备亲自上金家求婚。小莲哪里见过这个阵势,顿时慌了手脚,偏生这个时候她和柳春江通信被大少爷凤举知道了。小莲吓得什么也顾不上了,瞅了机会跑出金家。她无处可去只能来清秋这里。   “你这个傻瓜,本来你和柳医生是男未婚女未嫁,自由恋爱,谁能说什么呢。顶多是你们的身份差的远点,这也不是不能弥合。你一跑了,没得大表哥以为柳医生是拐带婢女呢。闹出去怎么收场?我去给大表嫂打电话,你在我这里先住今天再看吧。”清秋很无奈的想着本来不想卷进去,还是被无法避免的扯进小莲和柳春江的糊涂账里面了。   “少奶奶,这是今天的信,有两封信是从上海来的。”桂花拿着一叠信笺报纸进来。清秋先拿过来两封信,暗想着白绍仪怎么一天写两封信呢。谁知一封是白绍仪的,另一封上面娟秀的字迹叫清秋心里升起来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先放下白绍仪的信,把那封没落款的信先打开了,里面是一张报纸,清秋扫视下上面的内容,在报纸的启示版上一则被用红圈圈起来启示。清秋仔细看去,她一口茶全喷来了。   ☆、第五十五章      “少奶奶没事么?这是怎么了!”桂花和小莲到底是年轻,被清秋的表现给吓坏了,要知道清秋一向是超凡脱俗的人,从没在人前失态,谁知好好地看报纸能——小莲和桂花想破了头也没明白少奶奶和天上的神仙似得,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是张妈老成,她赶紧上前给清秋拍后背,把责任都推到桂花身上:“你也不看看,茶水这么烫,把少奶奶烫着怎么办?”张妈虽然不知道清秋是为了什么失态,想必少奶奶当着他们的面前也觉得没意思,张妈很体贴的帮着清秋找台阶。   清秋咳嗽几声,拿着手绢擦擦嘴上,脸上先不好意思了,在她的教养中嘴里喷水简直是不可饶恕的行为。“没事是我不小心的,张妈别说桂花了。小莲先在我这住几天,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别乱走了。我给你们家奶奶打电话说一声。至于你和柳医生的事情,大家需要冷静下来谈谈。”清秋恢复了镇定,刚想着如何个和秀芳说小莲的事情。凤举没得手已经是对着秀芳不满了,现在抓住小莲和柳春江的事情,他如何能轻易的放手呢。婆婆说不叫她搀和金家的事情,奈何是树欲静风不止,结果那边还出来这样的事情。   清秋的手还没碰到电话机,电话却没命似得响起来了,张妈看着桂花带着小莲出去,无奈的说:“一定是金家的大少奶奶打电话过来问小莲的事情了。我劝奶奶一声,小莲到底不是咱们家的人。”   “这个我知道。她自己跑来的,我把她赶出去,万一出点事情怎么办?反正她跑不了,你今天晚上警醒些,我担心小莲那个丫头真的做出来傻事怎么办。”说着清秋接起电话,电话那边却不是秀芳的声音而是绣珠愤怒地声音:“嫂子你看见那份报纸没有?就是上海的自由晚报!那上面的启示,姓赵的怎么能这样无耻,堂而皇之的在报纸上登那样的东西的。她嫁给谁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结婚登启示也就罢了,白白的牵扯上二哥!”绣珠的声音从话筒里面传来,清秋都能想象出来她气的绯红着脸蛋蹙着眉头的样子了。   绣珠一通疾风暴雨似得轰炸还没完,电话那边白太太抢过来话筒:“绣珠你跟着清秋发什么脾气,我叫你安慰她,不是胡说八道的惹她伤心的。绣珠妹妹,我是嫂子,今天我和绣珠出去了这会才看见了那份报纸。你听我说,绍仪肯定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一定都是姓赵的捣鬼。等着绍仪回来叫他解释清楚生,你别生气,不如我现在过去陪你。这件事没准婶子已经知道了,她肯定会帮着你出气的。”   “嫂子和绣珠妹妹为我着想,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我也不生气,以前的事情绍仪都和我说了,反正赵一涵和欧阳于坚结婚了,她还能怎么样呢?也不过是在报纸上说她和绍仪是纯洁的朋友之情。既然人家当着天下众人的面前保证和绍仪是纯洁的友情,我再生气吃醋反而显得我小气善妒。这个事情绍仪可能还不知道呢,若是能打电话去上海,我该是安慰他才对。现在已经很晚了,城门早就关上了,嫂子和绣珠妹妹还是休息吧。等着放假了我请你们赏花吃饭。”清秋经历了刚才的惊吓,已经恢复过来了,她在电话里面反而给白雄起太太和绣珠吃了定心丸。白太太听着清秋的语气,不像是隐忍不发的样子,也就放心了。   “你能这样想是你大度不合小人计较,有人喜欢做疯狗咱们不能和她一起跟着乱咬,反而降低了身份。不过她肯嫁给欧阳于坚也是大大的出人意料。你一个人在家有什么事情只管开口。大家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白太太和绣珠安慰了清秋一会就挂上电话了。   清秋放下电话,觉得有点头晕脑胀的。报纸上写着两条连在一起的启事,一则是赵一涵和欧阳于坚结为夫妻的启事,一则很古怪,上面写着赵一涵和白绍仪是朋友关系,什么“结为挚友,并非诸君误以为男女之情,是纯洁的友情。”清秋想到这里忍不把报纸狠狠地扔出去,她翻个白眼靠在沙发上哭笑不得。要是清秋刚才的表情给她以前的教养嬷嬷看见肯定会说她没个小姐的样子。清秋伸手把报纸拿过来仔细看看,暗想着赵一涵是疯了不成,她怎么会忽然嫁给了欧阳于坚,嫁人也就嫁人了,偏生还在报纸上发布一条莫名其妙的启事,她是做给谁看呢。   电话又响起来,清秋忽然明白赵一涵不仅给自己和绣珠家里寄了报纸了。她拿起电弧,白夫人的声音传过来:“清秋啊,你休息了没有。”清秋看着座钟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九,这个时候白夫人早上床休息了,怎么会想起来和她拉家常呢?清秋语气不带着一点异样,温和的问了白夫人的身体:“刚才绣珠妹妹给我打电话,我们说了会闲话就耽误了时间。母亲身体怎么样了?叫钟妈给您量体温,别是又不舒服了。”清秋殷勤的问候婆婆的身体,当着没看见报纸似得和她拉家常:“我母亲叫我给您问好,她做了好些的点心,我叫人明天送去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片心意。”   听着清秋温和的语调,竟然没有意思不满和愤怒白夫人先坐不住了:“你肯定看见了那张报纸了,刚才雄起的媳妇给我打电话了,我叫钟妈把报纸找出来。那个女人是疯了。只是这次绍仪很不像话,他明知道那个女人没安好心还硬生生的凑上去。清秋你放心,要是绍仪还敢犯糊涂,我和他父亲饶不了他。”   白夫人一看报纸上的启事眼前一黑,气的差点一口气哽在心口,没背过去!赵一涵这个女人心思歹毒,她的启事议定书背着自己傻儿子上登上来的,还特别寄过来给清秋和自己,还偶遇白家的亲戚们。没准绍仪在欧洲的同学们也都人手一份了!她都嫁人了,还画蛇添足的来这一出!那个欧阳于坚也能容忍?她这不是明摆着昭告天下,虽然自己嫁人了,可是还惦记着别人呢,遇见如此不要脸的人,真叫人无话可说了。   赵一涵怎么不要脸和她没关系,可是冷家的太太知道了,是自己家不占理,万一清秋生气,肯定又是一场风波。丈夫就要回来了,为了大连港的事情他的仕途未卜,哪里还能在添上一笔白绍仪的风流韵事呢。白夫人想到这里手心冒汗了,她赶紧给清秋打电话,心把媳妇稳住了再说吧。谁知清秋竟然没他预想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语气之间一点生气也没有。   “秋儿,我知道你生气委屈,但是绍仪是什么样子的人你知道的。他断然不会和那个女人纠缠不清。不如我写信,还是拍电报,叫他给你解释清楚。”白夫人担心是清秋气极了,反而不哭不闹,预备着做出傻事来。她在电话那边苦口婆心的劝解。   清秋听着白夫人的话,心里虽然有些好笑,却有点感动。白夫人是她婆婆,却也不偏心帮着自己的儿子,对清秋还算公平。“妈妈不用担心我生气会做出来傻事来。我是绍仪的妻子,我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呢。这个赵小姐存了什么心思我们捉摸不透,但是咱们家好好地过日子,任是谁使坏也不能得逞。有道是小人难惹,咱们也不必自降身份和他们置气,远着他们就是了。至于她能在报纸上登启事,想来亲友没大概都知道了。咱们也不用特别的解释,她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咱们何苦要跟着她在泥坑里面翻滚。”清秋反而是安慰了白夫人一番。   清秋忽然想起来当初为什么姐妹们给迎春的奶娘求情的时候,贾母忽然严厉的斥责她们一顿生。贾母曾经说过小人难惹,不可姑息养奸也不能和小人置气。那个时候她还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向疼爱姑娘们的外祖母会拉下来脸。有了赵一涵的例子,清秋明白了,小人不仅是那种面目丑陋,举止猥琐的人。小人也可以是赵一涵那样的女子,也会是道貌岸然,如同贾雨村那样读书人,他们最擅长的是把你拉到和他们一样无耻的地步,再用他们好无廉耻生的行为打败你。若是清秋生气,对着无辜的白夫人和绣珠白雄起的太太发火哭诉,反而叫人觉得清秋小心眼,尽管她们开始会觉得清秋可怜,但是时间长了谁都会心生厌烦的。   或者清秋在报纸上不甘示弱的澄清,岂不是给人落下口实,更印证了白绍仪和赵一涵的暧昧纠缠么?清秋虽然生气,可是她相信白绍仪的品行,更深知赵一涵的手段。   果然一晚上电话就没安生,不仅是白家那边给清秋打电话,就连着金家的几个小姐也给清秋打电话关心的询问她报纸上的事情了。接着是金家的大少奶奶秀芳,她对着小莲的事情也不很关心了,只是转弯抹角问白绍仪什么时候回北京来。清秋费了不少的口舌才一个个好奇询问打发妥帖,本想着能稍微松开气,玉芬竟然破天荒的打电话过来。不过她想看笑话没实现,清秋平淡的语气叫她有点失望。   清秋被或者关心或者看戏或者询问的电话闹得一晚上没休息好,早上她坐在镜子跟前很无奈的拿着毛巾敷眼睛,她今天要特别注意自己仪表,省的给人落下口舌。清秋谁能只能想出来,要是她带着黑眼圈出去,肯定会有人说她伤心一晚上,小气什么的。若是脂粉厚了,没准还有人说她故作镇定,心有城府。“真是做人难啊!”清秋觉得人的一生就像是一场戏。   “少奶奶,是先生来的电报!”张妈盼着白绍仪的电报或者信比清秋还要急切。好在一早上邮递员就送来了加急电报,张妈拿着电报,欢喜的声音都变了。少奶奶心里肯定生气生,要是少爷还不来信来电报解释,少奶奶非得气的回娘家不成。   清秋打开电报,白绍仪气急败坏解释自己忙于官司,根本不知道赵一涵来了这么一手,只是赵一涵忽然给白绍仪打个电话表示她要结婚了,请白绍仪过去参加她的婚礼。白绍仪想想还是推脱了,他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生。谁知没几天他一个上海的朋友和他偶遇闲谈,取笑白绍仪坐享齐人之福,还不用担心被扣上纳妾的帽子,白绍仪才知道了那则叫人无语的启事!白绍仪气的找赵一涵兴师问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杀过去就接到了白夫人的电报,白绍仪顾不上找赵一涵算账,忙着给清秋拍电报解释生。   电报最后,白绍仪表示要扔下手上的工作立刻赶回来和清秋解释清楚,求她谅解。   ☆、第五十六章      “你去一趟电报局,打电报给上海,就说家中一切安好,勿念。请以工作为重。”清秋扔下毛巾眼也不抬的对着张妈吩咐。   少奶奶还是写个东西给我,我不识字回头再说错了,那边少爷更糊涂了,别再耽误了事情。张妈听着清秋的吩咐,心中暗暗打鼓,以前少爷和少奶奶每天书信不断,今天给少爷拍电报的大事,少奶奶只是随口一说!虽然少奶奶面子上没露出来,心里肯定生气的。少爷连夜打电报回来解释,就是求少奶奶原谅的。自己若是按着清秋的意思发电报,少爷肯定看出来电报不是少奶奶亲自起草的,更着急上火,自己还是从中调和,省的小夫妻闹脾气。   “你既然能一个人去银行填单子开账户,也能把我的话说全了。意思就是请他在上海尽忠职守,家里一切安好,不用急着回来。”清秋忽然变了脸色正色对着张妈,语气中带着责备,张妈也不敢再说话,她没想到一向随和没架子的少奶奶生气起来带着一股威。她只能默默地退出来,暗想着是不是等着少奶奶上学去,她该给夫人打电话。原来少奶奶是有脾气的人。   张妈去电报局发电报,清秋早上也没胃口随便喝了牛奶就忙着上课去了,她走进校园,心里愤怒的想也不知赵一涵吧那张报纸寄给多少人了,没顺她一进教室就要接受别人同情的眼光。只是清秋现在看开了,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说随他们说去。   不过学校里面还算安静,没人在清秋跟前提起来报纸上的糟心事,清秋也就安心上课了。清秋一心在学问上,暂时把烦心事仍在脑后。不过别人可没清秋这么一心只读圣贤书,白夫人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只觉得头昏眼花。钟妈担心的说:“夫人还是休息一天,别出门了。”   白夫人强撑着起身,无奈的哼着:“我何尝不想歇一歇,可是这个孩子一点不叫人省心。我今天还要出去应酬呢,他们消息灵通肯定是早知道了赵一涵的事情,我不去她们不知道要怎么想呢。你看着吧,我若是不去,第二天全北京城都传遍了绍仪和赵一涵牵扯不清,咱们家媳妇要闹着离婚,我在家收拾烂摊子的话。澄清的话只能我这个做娘的说。”白夫人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上戴着千钧重的铁帽子。   钟妈也是一脸的的担心:“好在少奶奶还算通情达理。我早上悄悄地给那打电话了,少奶奶虽然也是一晚上没睡好,不过她还是照常去上学了。张妈说少爷给少奶奶来电报了。”   “绍仪在电报里面说什么了?一定是赵一涵瞒着绍仪闹出来的幺蛾子,他后知后觉的,事情闹大了他才知道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怎么生了个傻孩子。被一个女人刷的团团转,也不长长记性生,一次上当不够,三番几次的被人耍了!”说起来儿子,白夫人恨铁不成钢,咬着牙紧紧地蹙着眉头。   “罢了,看着夫人的样子上,恨不得少爷在眼前能咬他几口了。我看少爷是被西洋的习俗教坏了。什么绅士风度,做先生的要给女人开门,让她们先走,对着女人说话也不能粗声粗气,还要彬彬有礼。自古以来那都是男在上,女在下的,我记得夫人当初做姑娘的时候读女四书里面可没说女人要在男人前头,是女子卑弱,怎么到了洋人那里就翻过去了?结果少爷活生生的给教傻了。赵一涵肯定是打量正自己是女人,少爷也不敢怎么样。她只吃准了少爷的性格,不和她一般见识才敢放肆的。今天国会议员的太太们聚会,夫人可要摆明态度。少爷是男人不合女人置气,夫人可要心疼儿子呢。”钟妈总有自己的歪理邪说,自己从小伺候长大的少爷,永远都是最好,有错的全是别人!   白夫人哭笑不得:“你这个人啊,将来歪理一套一套的,你说的也有点道理,绍仪那是绅士风度,不过礼不下庶人。绍仪要是立刻在报纸上也登一条声明,你说该怎么说?说赵一涵说的假话?还是他们不是朋友?从来不认识?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全上海的人看大戏了。保不准都有人想成是绍仪始乱终弃。人家赵一涵是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可怜。咱们这样的人家何不要给看热闹的人做戏子唱戏呢?不过要是拜拜忍了也心里憋闷的很。对了,清秋是怎么给绍仪回电报的?”   “少奶奶真沉得住气,少爷表示要扔下案子立刻回来。少奶奶却是叫少爷安心的办案子,说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惦记,等着案子了解再回来就成了。她还嘱咐少爷注意身体什么的。”钟妈脸上露出来欣慰的笑意,在她心里绍仪是最好的,清秋进门这些天她总是用格外挑剔的眼神在考察清秋。   “还是清秋懂事,绍仪的案子正在节骨眼上。他要是不管不顾的回来,以后谁还敢请他?在法律圈子里面名声也就坏了,没了口碑和名声,他还能做什么呢。只盼着他能醒悟过来。”白夫人叹口气,她把儿子保护的太好了,绍仪遇事有的时候太天真了。   “对了,赵一涵嫁给了欧阳于坚,舅老爷那边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形呢。算起来,她不就成了夫人的侄媳妇了。”钟妈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欧阳于坚和金家的关系,赵一涵的身份。怎生是一个乱字了得。   在白夫人图头疼的时候,远在上海的白绍仪几乎要生不如死了。昨天晚上,因为案件进行的很顺利,白绍仪和李律师心情不错,李律师开了一瓶珍藏的酒水,两个人边喝边聊。正在兴头上,忽然来了一个电话,没一会接电话的白绍仪连脸色变得黑的吓人。白绍仪挂了电话,发疯似得翻起来几天前的报纸。好在李律师家里几乎订了上海全部的报纸,等着把白绍仪找到那张报纸生,白绍仪盯着上面的启事,眼光恨不得把报纸烧出来个窟窿。   看着白绍仪的脸色黑的吓人,李律师抢过来报纸翻看下上面启事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个时候竟然有绍仪的朋友上门拜访,白绍仪黑着脸,用尽最后一点克制力和朋友寒暄,等着朋友告辞,他再也不能克制心里的愤怒,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气息,要冲出去和赵一涵算账。一看白绍仪要拼命地架势,李律师赶紧扯住他:“你要冷静点,你这个时候去找她理论是正中了她的圈套。她从北京追到上海,你却一直没见她。你这个时候跑去,没准就有记者在赵家外面盯着呢。你们两个深夜相会,不管说了什么都是一条大新闻。你闹出来绯闻也要考虑下会不会影响案件。记者们添油加醋杜撰出来点花边新闻,对你的声誉,对案子都没好处。你现在要冷静,想想怎么和你的太太解释清楚。”   李律师不愧是有名的律师,几句话就把利害关系说清楚了。白绍仪慢慢的冷静下来,他一夜未眠,决定扔下案件回去和清秋道歉。现在形势所限,还不能——白绍仪压下心里阴沉的念头,决定先回北京安抚清秋。   上午在法院白绍仪有点魂不守舍,他一早上给清秋发电报,正在等她的回音。摸一下装在口袋里面的车票,他今天下午就要上火车了。李律师悄悄地捅下白绍仪的胳膊,他回过神确认了最后开庭的时间从法院离开。   ☆、第五十七章      火车站,白夫人和清秋从车上下来。今天是白绍仪从上海回来的日子上,白夫人担心清秋和绍仪见面闹别扭,特别带着清秋出来接绍仪回家。她暗想着当着自己的面清秋也不会闹得太难看,小夫妻肯定会闹别扭,因此白夫人特别拉着清秋过来接绍仪回家,正好能看看两个人是什么苗头。   清秋自然的知道婆婆的用心,她心里虽然不满可是碍着面子她在众人面前没露出什么。因此金家和白家上下都称赞清秋好涵养,是个大度懂事的媳妇。想到这里,清秋忍不住感慨,当初做林姑娘的时候,贾家上下都说林姑娘刻薄小性子。其实她何尝是真的小性子。先不说贾敏对的黛玉的教养,断然不会养出来个刁钻不懂事的孩子。即便是贾母那样疼爱两个玉儿,也不会放任黛玉和宝玉成了任性使气的呆霸王。在人前黛玉一向是礼节周全,面面俱到。只是她私下和宝玉经常为了莫名的事情伤心生气。谁知怎么成了有人嘴里的刻薄小性子。   尽管她身边有张妈和桂花,白绍仪闹出来这个笑话,她却还能得了大度贤惠的名声,当初有些人是吧多少心思都放在她身上了。他们是给黛玉一举一动,添油加醋了多少材料,才能整顿出来个刻薄的名声给她。真是心存恶意,怎么都是错。想到这里清秋无声的叹口气,记起来自己初到贾府,奶娘曾拉着她伤心的说:“姑娘要可怜了。”她还没体会到奶娘的意思,只想着有外祖母的疼爱和宝玉的相伴,开心的很呢。   伸手扶住白夫人,清秋低声的说:“时间还有一阵呢,我已经叫人问了,这趟车没说晚点。母亲若是累了,先去休息一下。”清秋看着站长走过来,就知道火车要进站了。白夫人看看清秋刚想说话,就看见一行汽车过来。她看见从车上下来的人脸上的颜色顿时变了,金太太带着一群女眷都来了。其实金太太来也就罢了她怎么还带着一群的媳妇和女儿?他们是看绍仪的笑话,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呢?巴不得小夫妻闹起来,他们看笑话么!   “哎呦清秋妹妹,你们还真是新婚燕尔,分开这么长时间肯定是急坏了啊。母亲今天说起来绍仪表哥回来,我们就一起来接他了。本来是想着大家见面热闹下,结果忘记了,你们夫妻肯定是要有私房话说的,我们来了岂不是添乱呢。”玉芬咯咯的笑着,拿着手绢掩住嘴角看戏的幸灾乐祸。   清秋几乎能听见玉芬心里的声音,她自从在金太太跟前吃亏越发的记恨自己了,只是清秋不屑于讨好每个人。人生在世遇见多少人,谁能保证自己只会喜欢别人,绝不心生厌恶生,谁能保证自己被所有的人喜欢?玉芬这样的人,她讨好不来更不屑降低身段迎合。   “多谢舅妈带着大家过来。其实绍仪回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母亲看我这几天没出门,带着我出来罢了生。”清秋也不理会玉芬,上前和金太太问好。玉芬觉得自己被清秋扫了面子可是碍着金太太和白夫人,她也不好发作生,只能尴尬摸着鼻子站在一边。“你看看,她还装着没事人似得,等一会万一是表哥和姓赵的一起出现,有她姓冷的哭的。”玉芬低声的对着二嫂子慧厂发泄心里的不满。   慧厂没接玉芬的话却说:“我觉得已以后婚姻不需要那些繁琐的规矩,过去的三媒六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好,现在实行登记结婚也是没多少改进。你想要是父母不同意,一样的不能举行婚礼,两个人还是不能在一起。你看赵一涵的法子更时髦,更能体现女人的自主。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在报纸上发个声明,哪里用别人说三道四的。什么嫁妆彩礼都是束缚婚姻的枷锁。婚姻只是男女双方的事和别人无关!这样洒脱多了,我要在报纸上好好地赞扬下。”金家二少奶奶程慧厂一心沉醉在女权先锋理想中。   话不投机玉芬只能嘟着嘴站在边上等着看笑话。那边秀芳和几个小姐们倒是真的担心清秋和绍仪见面拌嘴吵架,预备着等一会看时机不好,就上前劝架的。八妹梅丽悄悄地吧清秋拉到身边:“清秋嫂子,等着表哥到了我们都站在你身边。”   清秋笑着摸摸梅丽的头:“你这个小东西,今天也不上课是专门等着看戏么?恐怕你要失望了生,我有什么生气的。你们表哥从上海回来,他是去做正经事,又不是跑去玩的,你跑来肯定是想看看礼物的是不是?”   梅丽被清秋不疾不徐的态度给闹得没脾气,只是拉着她的手:“清秋嫂子你也跟着他们打趣我。我可是很懂事的,表哥从上海回来自然是带礼物的,只是,那些礼物全是给你的。我可没那么厚的脸皮赶着去要东西。连着北京的报纸上都说表哥的那个官司了,这次表哥是不是要出名了?”   “出名是一定的,以后表哥可成了有名的大律师了。清秋你也要做知名大律师的太太了。我觉得你的名字和你的人有点不合适,清秋这个名字虽然好,只是你的姓,冷,连起来总是有点冷清。你的生日也不在秋天,怎么会取这个名字?我可能你应该请哪位德高望重的先生给你取一个能缓和名字的字。”道之和清秋很投缘,两个人常在一起说些持家经验什么的。   “就是的,其实表哥给你取个好字也不错啊。夫妻之间互相起个昵称不算什么吧。”梅丽俏皮的插嘴。惹得边上的几个姐姐一起笑她:“胡说八道,字都是长辈所赐。夫妻之间叫的是昵称。难不成还把宝贝心肝,我的天使蜜糖什么的写在名片上?”   梅丽吐吐舌头,她们学校是教会学校,学生们都是用英文说话的,那里还考究这个呢。“表哥算是一战成名,我们也不能白白的跑一趟,等着绍仪回来,叫他请客。就去六国饭店可好?”玉芬冒出来闹着要白绍仪和清秋请客,她就不相信清秋的假贤惠能装到什么时候,她非得要清秋露出来狐狸尾巴不可。   “请客好啊,只是我还要去法务部一趟。”白绍仪笑眯眯的站在清秋身后,看起来气色不错。清秋听着白绍仪的声音下意识的抓紧手绢,她有点僵硬的装过身,白绍仪扶着她的腰:“我回来了,其实你们叫车过来就好了。这些日子不家辛苦你了。我们去母亲那边。”绍仪亲热揽着清秋的肩膀向母亲和舅母走去。   清秋虽然有点不自在,可是她还是配合的跟着绍仪走了。玉芬盯着车上下来的乘客竟然不见她预想的人,难免有点失望。“玉芬弟妹你在找什么?这趟车上还有你认识的人么?是谁啊,若是我认识的帮你找找看。你刚才说要请客好啊,我不在家这几天多谢你们帮着照顾清秋,六国饭店只能吃饭,没诚意。我干脆在家开堂会怎么样?你和鹏振都是票友,我把鹏振捧的那个唱小旦的请来怎么样啊?”白绍仪似乎知道他没在家这几天玉芬拿着赵一涵的事情看清秋的笑话,因此他专门捡玉芬的软肋下手。   玉芬最恼恨丈夫和那个唱小旦的男人过从甚密,忽然被绍仪当着众人面前揭了伤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即便是施了脂粉还不能掩饰她的狼狈。清秋也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睛装着不知道。白夫人和金太太过来笑着说:“谁要请客啊?绍仪你看这些人来接你,你也该表示一下感谢大家的盛情美意。”   道之不怀好意的说:“正是表哥要请客呢。其实我们都是陪客,主角是清秋才对啊。我们还是快点上车吧,绍仪不是说还有事情要去法务部么?”秀芳忙着打圆场:“就是呢,请客不着急,你们小夫妻字团聚可要黏糊一阵子。”   “绍仪的父亲没几天要回来了,依着我说不如先把咱们家的亲戚请一次,清秋成亲的那天是她的生日,结果光顾着结婚了,生日也就没人提了。借着绍仪回来,我做东,第一是亲戚们春天聚会,给清秋把生日补上。第二么也是先请亲戚们,省的绍仪的父亲回来,人来人往,应酬不周全。”白夫人疼爱的看着清秋,一脸的宠溺。   道之明白姑妈的意思,是给清秋脸上做光,也就起哄迎合,大家都趁机起哄,七嘴八舌的:“绍仪表哥你看,姑妈喜欢媳妇更甚于你这个儿子了。你要失宠了!”   “妈妈喜欢清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为什么生气?”白绍仪装乖卖萌,挽着清秋的手一刻也不分开。   清秋本来一肚子的不满当着众人的面前也只能忍着不发作了。玉芬还是咽不下那口气,她愤怒地想,一样都是丈夫在外面拈花惹草,凭什么绍仪就拿着鹏振和戏子的事情取笑我!和鹏振比起来,他犯的错才更大。都闹上了报纸了,也就是姓冷的娘家没背景不敢生气。换上是我,早就闹得天翻地覆了,我就不信了,她还能真的一点不生气?   于是玉芬干脆豁出去把事情挑明了:“绍仪表哥眼,纪家析产的官司你可是赢得漂亮,以后可要飞黄腾达了。我前几天看见一张报纸上面还有你的名字呢。对了欧阳于坚,我想起来了,他可是总理看重的人。你那个同学赵小姐真有眼力,她也算是大家小姐了,怎么嫁给个一文不名的穷学生呢?”欧阳于坚的身份只有金太太道之最清楚,几个儿子心里清楚欧阳于坚的身份。只是他们也不想宣扬出去,因此金家的几个少奶奶并不知道欧阳于坚的真实身。也就是秀芳隐约的猜出来点端倪。   见着秀玉芬说错了话,她忙着扯一下她的袖子。白绍仪听着玉芬挑衅的话,再也忍不住了。要是放在平常,他不会和玉芬针锋相对,对于女人的弯弯绕绕,白绍仪敬而远之。但是玉芬三番几次的拿着赵一涵的事情给他添堵,清秋虽然脸上没露出来不满,但是她的身体语言已经很明确的告诉白绍仪她很生气了。心烦气躁,白绍仪就没了耐心和好涵养了:“是么?我在上海也不是去玩的,对着小报没兴趣。别人的婚事和我没什么关系,如今出国留洋的人多了,大家都彼此认识罢了。要说出洋留学的就是朋友,谁还敢再出去。每个人没有个上万的朋友也有上千了。其实你对着欧阳的太太感兴趣,想见他们小夫妻也不是很难的。欧阳于坚总是该带着妻子来拜访舅舅的。”白绍仪的话没完,金太太勃然变色,她恶狠狠地瞪一眼玉芬。欧阳于坚要是带着赵一涵登堂入室,那不就是承认了他的身份?   玉芬从没见过婆婆这幅样子,脖子一缩不出声了。本来大家很想看的清秋和白绍仪的夫妻怄气拌嘴没有预期上演,反而是看一场云山雾罩的金太太发威瞪玉芬。   白夫人忙着打圆场:“明天我就送请帖,你们可要来的。清秋和我一起回去,绍仪先去办公事。”大家看了戏,都上车回家了。   金太太一路上黑着脸,坐在她身边的道之紧忍不住说:“妈妈别生气,也是玉芬不知道里面的事情。她对着清秋一向不阴不阳的,好在是清秋不和她一般见识。万一他们真的上门怎么办呢?父亲的声誉也要照顾到啊。”   “哼,全是你们父亲当初荒唐的结果。我是不管了。”金太太忽然疲惫的靠在后背上,无力的揉着太阳穴。   清秋回到城外学校附近的家,见着清秋回来张妈忙着迎上来:“奶奶回来了,少爷回家一会了,就等着少奶奶开饭呢。”桂花也出来,两个人殷勤的给清秋换衣裳。清秋也不好在下人跟前发作,只是换了家常的衣裳,洗了手出来。一进餐厅就看见白绍仪穿着白衬衫,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看样子他是洗过澡了,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清秋才看清楚白绍仪正系着围裙,在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上认真的摆着银质的刀叉等餐具。   “少奶奶不知道,少爷回来就亲自下厨,说这几天奶奶在家辛苦了,要亲自做点饭犒劳奶奶呢。”张妈忙紧张地站在门口帮着白绍仪敲边鼓。她紧盯着清秋的脸色,预备着随时上前劝架。   “我虽然做的没有饭店的厨子好,可是还不错的。你尝尝看,我做的煎鱼排。我本想着做牛排的,可是你不太喜欢没全熟的牛肉。张妈那个汤好了么?你没想到吧,我还会做饭呢。我是在中学的时候学的,同学们去野营,被逼出来的。你尝尝看,我的手艺如何。”绍仪把围裙仍在边上,拉开椅子很殷勤的请清秋坐下。   张妈已经端着汤进来了,清秋心里明白,从火车站回来,白夫人扯着清秋和自己回城了的家,和她啰嗦了一堆话才放她走。看来他们母子,主人下人都串通好了。白绍仪拿起来放在桌上的白毛巾搭在胳膊上,和餐厅的侍者似得,给清秋倒酒,盛汤。看着白绍仪殷勤巴结,诚惶诚恐的样子,和在车站上不动声色,气定神闲维护自己的白绍仪判若两人。他这副做小伏低的样子倒是叫清秋发作不起来了。   “你站着干什么,我在家辛苦什么,倒是你辛苦的很。”清秋没想到白绍仪竟然会做饭,尽管白绍仪所做的都是浓稠的洋葱汤,油腻的鱼排什么的。可是被君子远庖厨熏陶长大的清秋有点吃惊。在大观园宝玉或者和她发生龋龉,虽然都是宝玉做小伏低收场,可是最后她心里总有点意难平,或者是宝玉认错虽然姿态低,其实他还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的。宝玉只是在哄黛玉不要生气,而不是想挽回错误杜绝再犯。白绍仪虽然也是做小伏低的认错,但是他嘴上一句请求原谅的话也没说,行为却显示出来他已经尽全力在挽回了。   清秋仿佛什么事情没发生似得,和白绍仪安静的吃饭,她只是问上海的官司可还顺利,那边天气如何。白绍仪一颗心悬在半空,他更情愿清秋和他哭闹一场上,也省的不阴不阳,就像是在等着最后宣判的人。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叫他精神绷紧到了极致。   白绍仪结结巴巴的和清秋说着上海的见闻,他的好口才都不见了。一顿饭吃的有惊无险,张妈总算是松口气叫来桂花收拾桌子。清秋吃了饭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面转转就看书去了。绍仪走到她跟前刚想说什么就被清秋堵回去:“我的功课还不少呢,有话晚上说。”   有话晚上说,白绍仪无奈的摸摸鼻子退出去,好吧,这就是说她还允许我晚上在卧室睡觉,应该也不坏。白绍仪只能安慰着自己,讪讪的退出清秋的书房,埋头进自己的教案里面,希望用工作把不安冲淡点。   工作很容易叫人忘掉烦恼,等着张妈进来提醒他,白绍仪才发现清秋已经休息了。他忙着梳洗下换上睡衣进了卧室。站在镜子跟前白绍仪拿着古龙水撒一些在身上。李律师曾经玩笑的说安慰太太不仅要放低姿态,舍得花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是更要紧的是要舍得“流干出力”。或者清秋很理智她知道那是赵一涵的诡计,我今天晚上好好地“表现”下?   白绍仪一肚子的疑虑和自匪妄想的进了卧室,清秋靠在床头拿着本书,“清秋,早点休息吧。明天下课我们要回母亲那里去——秋儿,你别伤心,都是我不好。”白绍仪的话没说完,他一眼看见清秋正默默地流泪。见着清秋伤心流泪,白绍仪如同五雷轰顶,魂飞魄散生飞身上去,他噗通一下跪在清秋床边,握着她的手一脸的惊慌。   “……你若是还想着她,何苦来招惹我。”清秋哽咽着说出来一句话,眼泪和短线的珍珠滑落下来。   ☆、第五十八章 和第五十九章      清秋只是不出声默默地流泪,白绍仪觉得心都要碎了,赶紧语无伦次的解释,虽然清秋本身长得不算是姿色出众,可是相由心生,她身体里面换上个世外仙姝的灵魂,时间长了,她浑身上下的气质都变了。在众人眼中清秋就是个有绝世姿容的女子,美人垂泪比一般人更容易引起别人的同情心。更何况是白绍仪,本来对就对着清秋爱到了骨子里面,那里舍她伤心哭泣。   白绍仪再也不想自己是被冤枉的了,看着清秋无声的伤心流泪,他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应该被挂在街头上绞刑架上示众才对。他再也忍不住,抓着清秋的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下。清秋被白绍仪的举动欧从伤心中惊醒了,她的手上火辣辣的,泪眼朦胧之间看见白绍仪脸上红了一块,她顾不上伤心伸手摸摸那片红肿:“你是想和我怄气么?明天看你怎么见人。”   清秋肯和自己说话了,白绍仪心情大好,他心里揣测着清秋的心思,大概确定了清秋其实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周围的人不知深浅,跟着起哄,母亲固然是担心小夫妻吵架,尽管是和颜悦色的安慰清秋,言语之间肯定会给她施加压力。别的亲友,固然有人好心开解,也一定有些看笑话生的。清秋还要应酬妥帖,心里早就是怨气横生了。白绍仪拉着清秋的手贴在脸上:“我知道这几天你一个苦撑着,心里肯定累极了,你打我一顿出出气也就好了。总比憋在心里生闷气的好,长此以往身体会生病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和他们一般见识,闹笑话给人家看戏。谁敢在你跟前胡说挑衅,我给你收拾他。”   “这个时候你来说什么便宜话,我好得很,不用你逞英雄。”清秋脸上依旧是带着怒气,可是眼神已经不是生毫无表情的淡漠了,她甩开白绍仪的翻身也不看他。白绍仪才发觉自己跪在地上时间长了,膝盖都酸疼了。但是看着清秋不做声也不理会自己,他只能靠着床边,支着下巴等着清秋气消了。   清秋没想到白绍仪能体会她这几天心情?其实报纸上那份启事生也就是叫清秋当时吃惊一下,她很快的就看出来里面的文章。若是白绍仪和赵一涵旧情复燃,就不会有赵一涵嫁给欧阳于坚的事情,若是赵一涵真的和白绍仪还保持着友情以上,暧昧不堪的联系,他们谁也不会在报纸上堂而皇之的刊登启事说是朋友关系。赵一涵绝对不甘心做个外室或者小妾,他们若是有事,清秋不会受到寄来的报纸,而是赵一涵炫耀她获胜,威胁清秋离开的宣战书。而且清秋对着白绍仪的心自认是知道的。哪怕是有人说白绍仪在上海去花街柳巷应酬,也比这个可信度高点。最叫清秋为难不舒服是周围的环境,绣珠梅丽两个丫头单纯的很,直接给她打电话,在电话里面劈头盖脸的把白绍仪臭骂一顿。她们固然是好心,只是有些事情,非得是夫妻当事人才能明白的。两个小姑娘虽然是好心,却太直了。清秋也只能领受她们的好心,却无法和她们倾诉心事生。   更有玉芬那样无事生非,引风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原本和清秋有嫌隙,得了机会哪里肯放过,四处嚼舌根。清秋本来心情不好还要应对来自各方的眼神议论。她固然是超脱的性子,奈何超脱不是不懂人情,更不是傻乎乎一味大砍大杀,因此赵一涵的事情闹出来,最叫清秋烦心倒不是白绍仪是否和以前恋人暧昧不清,反而是要应对各方的探询。原来白绍仪能够如此深刻体会她的心。   当日在大观园中,自己和宝玉每次口角,他都是一副受了自己冤屈的样子。只是宝玉从没站在黛玉额立场上替她想想。亏得她还以为宝玉是自己的知己,现在想起来竟然是自己误了自己。   身后静悄悄的,清秋心里暗自诧异,白绍仪干什么呢?她一转身赫然对上一双无奈的眼神,白绍仪可怜兮兮的托着下巴跪在床边一眨不眨的看着清秋。原来他还在担心清秋生气,不肯上床神。“你跪在地上做什么呢,快点起来。省的被人看见可要出新闻了。”清秋一着急伸手拉白绍仪。“哎呦,我的膝盖都跪麻了。”白绍仪抓着清秋的手龇牙咧嘴的扶着床沿要起身,却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失去平衡靠在了清秋身上。   两个人摔到一起,正在这个时候张妈推门进来:“少奶奶,夫人来电话说叫少奶奶和少爷明天下课回去一趟。她,哎呀!我什么都没看见。”张妈一推门就看见两人躺在搂成一团,好像被烫着似得赶紧关上门退出去了。“夫人说老爷回来的时间定下来了,少奶奶和少爷可别忘记了。”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张妈想必是离开了。白绍仪把头埋在清秋的肩窝里面,笑的浑身哆嗦。   清秋脸上绯红,生气的推着白绍仪的肩膀,谁知他却像是一贴烤热的膏药,紧紧地贴在她身上,甩也甩不开:“快点起来,明天我不用见人了。”清秋的脸蛋逐渐发热,红的好像个番茄。白绍仪把整个身体重量压在清秋身上,分隔一个月的时间对白绍仪来说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重新抱着清秋的身体,鼻端是她沁人心脾幽香,白绍仪蠢蠢欲动。   “你这个人,快点走开生。”清秋羞恼的低声抱怨着白绍仪不老实的举动,他是故意吧身体的重量全压在她身上,可是身体温暖的接触,彼此的肌肤隔着单薄的衣裳,清秋感觉到白绍仪身上肌肉紧绷起来,他身上的热度节节攀升,炽热的气息扑打在清秋的脸上和脖子上耳朵上。白绍仪稍微撑起来点身体,眼神一转不转的盯着清秋:“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你放心,我记着这次教训生,他们总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的。”   清秋被白绍仪眼中深不可测阴沉吓一跳,那点羞怯心思全不见了,一直以来清秋认为白绍仪可以称之为谦谦君子。没想到白绍仪还有老谋森算的另一张脸孔。“我以前只以为你忠厚的有些过了。没想到你还装着一肚子的心眼子,今天你这里算计别人,指不定哪天你就来对付我了。”清秋被白绍仪看着浑身不自在,故意打趣他。   “你个傻子,我要是真是个忠厚有余谋算不足生的憨子,你也看不上我。我只对着家人朋友生忠厚。对谁都傻白甜,那不真的成了傻子了。”白绍仪说着吻上了清秋的嘴唇,含着两瓣娇嫩的嘴唇,白绍仪就像是孩子迟到了心仪的糖果,吸吮吻砸,一刻也不肯放开。   清秋被白绍仪吻的昏沉沉的,她微眯着眼睛,整个人软绵绵的,趁着喘息间隙,清秋总算是有了说话机会:“我还没问你那件事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呢。”   “你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小别胜新婚,我们别浪费良宵了。”白绍仪哪还有心思干别的,他伸手关了台灯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清秋软软的靠在白绍仪的胸膛上,听着白绍仪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也是个心硬的,通了两次电话连一面都没见。其实你们还算有同窗的情谊,要是别的同学你也如此冷淡不成?其实第一次她父亲生病你不去也就罢了,他们家是有体面的人家,固然比不上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家里的人多。可是一般家里也有下人的,她可以一个人在国外求学,还能连个电话也不会打么。听起来就知道是编个借口哄人罢了。只是第二回,她成亲也是人生喜事,你怎么不去凑热闹?”听了白绍仪的诉苦,两人虽然在一个城市,奈何面都没见一个就摊上一身事,就是圣人也没好脾气了,何况是白绍仪呢。清秋暗自诧异,这个赵一涵果真是应了贾母曾经说过的话,人若是依仗着自己长得比别人好,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心里就嫉妒了,见不得别人比她强。今天看着赵一涵的举动还真如此。   抚摸着清秋长长的秀发,白绍仪还是不能释怀:“我幸亏没去,当初我刚接了电话,听赵一涵说要结婚了,我还大大的松口气,想着即便不能过去,也该奉上个大大红包。就此大家各过日子,相忘江湖皆大欢喜了。也是上天保佑,她紧接着说了新郎欧阳于坚,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就感觉里面不简单。因此装着没明白,胡乱敷衍几声就把电话挂上了。你看如何,没露面装糊涂还惹了一身麻烦呢。要是去了只能是自寻死路了。其实同窗之情也要看人的,上学的时候大家都是少不更事,提起来同窗会叫人忍不住想起来年少岁月,最不掺杂利益的感情。最叫人怀念的就是少年时,可是最叫人失望的也是同窗之情,经历了岁月的磨砺,大家的心都没了少年的纯净。只是有些人还存留着一份赤子之心,有的人却是在世故堆里面打滚的忘了自己是谁了。你啊,我忽然担心起来你了。你心里最容易对人不设防,现在你读书还好,以后怎么办呢?”白绍仪觉得清秋和赵一涵就是两种极端,一个太世故一个太纯真,赵一涵可以用灵魂换取她想要的东西,清秋却有着高贵的灵魂,超脱于世外。所幸的是他得到了清秋。   “你好端端的拉上我干什么,赵一涵以前也是这个样子么?”清秋对着赵一涵来了兴趣,女子都是骄傲的,她怎么能自降身份到了如此地步?白绍仪支吾几声,清秋根本不理会丈夫的躲闪,抓着白绍仪不肯放:“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肯定是知道她性格的。我听着母亲身边的钟妈说她固然是庶出的,可是也算是大家小姐。你们从小认识,自然知道彼此的为人。你最好痛快说出来省的我费事!”   “都是陈年旧事了,当初的话不提也罢,太太,时间不早了,你刚才还喊累。怎么这会精神起来。我们早点歇了吧。”白绍仪想起来以前的种种,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要是能见到那时的自己,白绍仪肯定打一个嘴巴,把那个神魂颠倒,中二症爆发期的自己揍清醒了。   清秋见着白绍仪态度支吾,心里酸酸的,白绍仪越躲闪,她就认为当初这两个人肯定是爱的死去活来。清秋脑子里凭空想象着两人的恩爱场面,心里越发的不忿。这股酸劲叫清秋抛掉了矜持和害羞,她忽然一翻身跨坐在白绍仪的身上柳眉倒竖粉面含威的抓着白绍仪的肩膀:“你今天不说出来个所以然,我就把你轰出去!以后你也别进我的房间。”   白绍仪一点也没生气,他满脑子都美得冒泡:清秋她主动的坐在我身上了!接下来……嘿嘿嘿……手臂上的刺痛把白绍仪从意淫的碎片中扯回来,白大律师的娇妻正虎视眈眈的逼供呢。不需要法官的威严,白绍仪什么都招了。   清秋盯着白绍仪的眼睛,不叫他有躲闪的机会:“或者你们当初私定终身,是你始乱终弃——”清秋言下之意是当初白绍仪和赵一涵滚了床单,人家赵小姐觉得自己生事白家的人,死是白家的鬼了。白绍仪竟然对着她神游天外,还一脸傻乎乎的,更叫清秋气愤的是白绍仪的嘴角还有可疑的水光。清秋越想越觉得白绍仪和赵一涵肯定是有了逾矩的事情。难怪白绍仪在床上的有那么多的花样。想到这里清秋顿时妒火中烧,万全把贾母说的小孩子家家都是馋嘴猫,有什么打紧的话忘在脑后了。做黛玉的时候,她能毫无芥蒂的接受袭人,可是做白绍仪太太,她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有亲密关系,就是以前也不成!清秋抓着白绍仪的胳膊狠狠地咬上去。   “秋儿,不是那样的。你要相信我,我和赵一涵是谈过恋爱,可是我可不敢越雷池一步。她是个疯子,和我分手之后,她可是招惹了不少的人。我和你说,赵一涵是那种很骄傲的人,她要长得最美,学问最好,有无数男人围着她捧着她。她身边的追求者们全是有身份有名誉的,她觉得自己是无冕的女王。别人对她臣服了,只有我这个前恋人没把她放在心上做白莲花,在心里给她设个神龛,人家不肯认输么。她的座右铭就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随着时间的推移,白绍仪回过头想想,终于明白了赵一涵的本质。她从小就喜欢独占,独占父亲的疼爱,独占校花的虚荣心,她要这个世界上的传奇,叫一众精英拜倒她的裙下。当初赵一涵和白绍仪恋爱多半是她觉得自己把被不少女孩子追的白绍仪纳入囊中的感觉,叫初来英伦的她能面上有光也别自信吧。对白绍仪的爱就没那么单纯了。   “何苦来呢?她就是做了皇后又能如何?”清秋忍不住为了赵一涵叹息,什么虚荣心,什么权势,到头来不过是给他们作嫁衣裳,自己能得到什么?不过是白茫茫一片大地,当初的野心,痴心,挣扎,不甘心徒给他人作笑谈。   “好了,你看我是老老实实地全交代了。别生气了。”白绍仪的手不老实的握住清秋的腰肢,顺着优美的弧线上下慢慢的游移着。清秋本来还是一门心思的感慨着赵一涵本来也是个不错的人。她要是安心做学问,或者对感情认真点,也不会走上这样一条。谁知她还没感慨一会,就硬生生的被白绍仪给打断了。   “好好地说她做什么,你歇好了,我们再来一次怎么样?”白绍仪咬着清秋的耳朵。清秋脸上绯红:“你胡说什么呢。时间不早了,我可是累了。仔细着明天见着母亲,你一副疲惫想什么样子。”   “哦,是么。可是你的身体不是这么说的,难得你主动一回,我岂能辜负你的好意。”白绍仪得意的低笑一声,戏谑的看着坐在他身上的清秋。   才发现自己竟然骑在白绍仪的身上,清秋的脸轰的一声红透了,忙着挣扎着要下来:“呸!你个促狭鬼,一脑子的龌龊。”清秋话犹未完,白绍仪得意洋洋低笑着:“可是你主动的,身为丈夫有责任和义务协助妻子完成夫妻之义务。白太太,我来帮你。”说着白绍仪扯过被子盖住两人:“我去上海前你还嫌弃我胖了,你不用动,我好好地运动两个钟头。”   ╭(╯^╰)╮我是河蟹分割线╭(╯^╰)╮本来天上的积雨云已经是黑压压的,大家都以白绍仪和清秋要闹一场的时候,谁知也不知从哪里来一阵风,天上的乌云不见了,白绍仪和清秋小夫妻甜甜蜜蜜的挽着手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白家的风波消弭于无形,金家就有点乌云压城的意味了。金太太阴沉着脸把电报扔在茶几上对着道之抱怨着:“这个事情我只能和你说,欧阳要带着姓赵的回来见你们父亲。这算是怎么回事?”   “他们来就来好了,欧阳于坚是父亲看好的青年人,他结婚自然该来见亲戚和提拔的恩师的,外面也不知道真实情况还能怎样?”道之觉得欧阳于坚虽然有点不着调,可是他不是一向不屑承认自己的身世么。只要欧阳不肯低头,金铨也不能上赶着认儿子啊。道之觉得母亲还能装糊涂,坐着看戏罢了。   “欧阳于坚娶谁不好,偏生是她。你姑妈一家肯定心里有疙瘩,于坚怎么也算是你父亲的孩子,应该不会有别的想法生。只是我担心这个赵一涵,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要是她挑唆着欧阳于坚做点出格的事情怎么办?”金太太到底是见多识广,人生经验比道之丰富多了,她隐隐的察觉到赵一涵不会老实,当初她死缠着绍仪,还不是看上了白家的权势。眼看着白绍仪娶了别人,她又来纠缠燕西,好在燕西没上套,谁知赵一涵不知怎么勾搭上了欧阳于坚。要是赵一涵依仗着欧阳的身世在金铨跟前抢利益,金太太是绝对不容许欧阳损害了儿子们的权益。   “母亲想怎么办呢?最要紧的不是咱们,是父亲怎么看?”道之面有难色:“不如我和姑妈先说一声,请她明白咱们家的难处。欧阳于坚也不算是咱们家的人,他们还能住在家里不走?其实姑姑是知道里面的事情的我们表明态度,等着见了欧阳于坚和他媳妇也不用太殷勤了。我想父亲应该能权衡出来轻重的。”道之吞吐着说出想法。   金太太无奈的叹口气:“你姑妈心里能一点疙瘩没有么?这话不是你能说的,你和润之她们几个姑娘说一声,等着见了赵一涵不要太亲近,我舍下这张脸和媳妇们说清楚。先把咱们家的事情料理清楚,我就去你姑妈家和稀泥。对了,你们姑父要回国了,还有明天你姑妈给清秋补办生日,要多预备些礼物。固然他们家不会在意礼物轻重,也是咱们的心意。我最近事情太多了,本想着叫秀芳帮我打点下,可惜她这几天总是提不起精神。你还帮着我看看吧。”道之忙着答应了。   道之听了母亲的话就去找妹妹们,这里金太太把媳妇们都叫来,听见金太太亲口宣布,三个媳妇都大大的吃惊了。不过鉴于金铨和金太太的威势,不管欧阳于坚为人如何,几个媳妇都知道,一定是到了为难的时候,要不然婆婆不会和她们做媳妇说公公在外面有个私生子的话。只是欧阳于坚的身份被揭露出来,金家就是富贵滔天,忽然多出来个人分享,几个媳妇心里还是不舒服。   碍于为尊者讳的传统,几个媳妇都默不作声的默认了事实。金太太无奈的叹口气:“全是以前的旧账了,你们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就成了。咱们全家都靠着你父亲,家里声誉受损失你们也没好处。”听着婆婆敲打的意思,秀芳赶紧说:“母亲放心,我们有分寸的。”玉芬这几天被婆婆冷淡,她赶紧跟着说:“我想那个姓赵的肯定是看中了欧阳这一层身份,听着我的一个朋友说,她的父亲身体不好了。赵家可是不如以前了。”   “她家里如何和我们没关系,你们也不要嘲讽她。明天你们姑妈请我们过去,你们回去预备下。”金太太对着几个媳妇挥挥手,一脸的倦意。秀芳她们三个媳妇赶紧出去了。      第五十九章      嫌隙人小动口舌生嫌隙 痴情人一心不离不弃从金太太的房间出来,玉芬对着慧厂说:“没想到老爷子还有这么个风流史,我就说呢,好好地怎么会提拔个学生。我怎么没看出来欧阳和咱们家有关系?”慧厂抚弄下刚刚修剪的短发,一脸的不屑:“这就是旧礼教的害人地方,凭什么男人可以在外面拈花惹草,三妻四妾。我们女人只能默默忍受?我听说欧阳的母亲跟着咱们家还算是亲戚呢。”   “他的母亲是金家远房亲戚,据说是当初她没了双亲投奔来的,老太太看着她可怜,一直放在身边教养。后来父亲从欧洲回来,老太太去上海看儿子,就带着她了。后面的事情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据说当初母亲是同意纳她进门的,谁知后来成了这个样子。你们忘记了过年的时候,有个亲戚来拜年,那个人就是欧阳的母亲。”秀芳一脸淡漠,她站在自家门前对着两个妯娌摆摆手:“明天还要去姑妈家做客,我可要休息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呢!对了大嫂你是早就知道的,是母亲和你说的?到底你是大嫂子,不像我们,被嫌弃不老成。”玉芬酸酸的抓着秀芳的手,她总是在婆婆跟努力表现,可是每次都毫无反应,眼看着秀芳能比她知道的多,玉芬心里酸溜溜的。大嫂本就是占了身份的优势,要是以后金太太把家里教给秀芳,她就更没希望了。   “你这个人,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叫人听着不舒服。母亲怎么会和我说这个,是我从姑妈的神色里面看出来的。一次我去看清秋,正听见姑妈和她说欧阳于坚的事情呢。我不小心听了一星半点,开始还是疑惑,今天母亲宣布了,我把前后联系起来就知道了。慧厂你明天要穿那件衣裳,对了姑妈说是给清秋过生日,你预备了什么礼物?”秀芳没心情和她纠缠生,干脆一次说完。   慧厂也对着玉芬抓尖要强不以为然,但是今天她觉得需要个人说话,也就接着玉芬的话头:“你没看见大嫂这几天心情不好么,她和大哥为了小莲的事情心里结了疙瘩,一直闹别扭呢。对了明天你去预备什么礼物?也给我说一声,生的重复了。叫人看着咱们没诚心。”   “哼,她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也不过是靠着赔小心,忍气吞声巴结婆婆罢了。谁叫人家会装样子呢。我一向看不上虚伪的人,也不过是按着平常的例子,还是那几样罢了。我已经叫人预备去了,你呢,二嫂要是没预备好,我叫他们帮着你带一份就成了。”玉芬想着清秋一个新媳妇,怎么就得了全家人的喜欢称赞。他们的姑妈白夫人可不是个省事的人,竟然也对着清秋青眼有加,想她王玉芬可是嫁到白家夹着尾巴做人,好几年才能在婆婆跟前有了说话的地位。玉芬费力得到的东西,清秋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玉芬只能羡慕嫉妒恨了。   慧厂意味不明的笑笑,仿佛漫不经心的说:“这个话玉芬你还是小心些,母亲心情不好,听见了你的话肯定要发作的,你何苦在这个时候撞在枪口上。我已经叫人预备东西了,不用麻烦你了。对了,我去母亲那边的时候好想看见四妹去了账房,应该是母亲叫她预备礼物。你不如去看看。”听着慧厂的话玉芬忽然想起来道之真是个大小姐,她可是花钱大方,又有金太太撑腰生。这次她或者要趁着金太太托付,随心所欲的花钱了。   “哦,人家是四小姐,我们那里敢说什么。”玉芬脸上蒙上一层晦暗不明的东西,她斜靠着门框,洁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鲜红的嘴唇。   “道之可是奉母亲的命预备礼物的,再者我们也不吃亏,姑妈家人少,我们家人多,咱们家每个人过生日,姑妈他们要破费多少。”慧厂说着找借口走了。   玉芬不甘心的站一会,拧着手绢抬脚向着账房走去。账房先生见着三少奶奶进来了,忙着站起来。金家是金太太管家,少爷们倒是经常来账房打饥荒,少奶奶却是鲜少踏足。今天三少奶奶怎么来了?   玉芬装着问鹏振的的账目,转着圈打听着道之支走了多杀钱预备买什么礼物。账房吕先生推下眼睛:“四小姐啊,她支走了两千元,是太太吩咐预备给姑太太家少奶奶生日礼物。听说最近来了一批上好的波茨坦珍珠,四小姐说他们家少奶奶最适合用珍珠了。两千还未必够呢。”玉芬最近也想要珍珠,她觉得自己的珍珠都黄了暗了 ,需要换些闪亮的。可惜鹏振生不肯点头,她的钱都在公债上拿不出来。听着金太太叫道之给清秋送珍珠,她的心里更不舒服了。   玉芬气哼哼的从账房出来,谁知刚转弯就遇见了急匆匆过来的金燕西。他们两个险些撞到一起。“三嫂,你怎么来账房了?难不成你把三哥彻底拿下,他把财政大权全给你了?”燕西一脸的春风得意,完全没染上家里的一丝有忧愁。   “你三哥是棺材里面伸手死要钱,我一样有自己的嫁妆,不靠着你们金家过日子。老七你这几天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可是喜事近了么?”玉芬暂时放下生不快和燕西斗嘴。   “也没什么喜事,我刚陪着绣珠逛街回来。她为了给她的堂嫂送礼,可是逛了几天的大街才挑选了合心意的东西。明天姑妈家请客,你预备什么礼物啊。”燕西笑嘻嘻的。   “我是个俗而又俗的人,人家冷姑娘未必能看上眼,因此就送一般的俗物。听说母亲大手笔的要送人家珍珠链子呢。玉芬的酸味止不住的往外冒。   “她可不喜欢珍珠呢,当初——算了,我还有事。”燕西想起来当初追求清秋,送她珍珠链子却碰了一鼻子的灰 ,立刻没了闲话的兴致走了。   玉芬看着燕西的背影想起当初燕西可是追求过清秋的,没准燕西就送过她珍珠链子。玉芬心里一动,她拿定主意,决定了自己不高兴也不会叫别人高兴的第二天白家里外装饰一新,白夫人宴请了亲戚们,虽然号称是给媳妇补过生日,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白夫人是为了沸沸扬扬的启事事件安慰媳妇的。大家都送上礼物,清秋见了金太太送的珍珠链子,感觉太贵重了,正要推辞,金太太却是说:“你只管收下。我平常也不会这样送东西给人的,只是觉得你和我投缘对脾气,我才给你这样的礼物。我是吧把少爷当成亲儿子的,你就和我的儿媳妇一样。”   白夫人知道金太太的心思,笑着说:“你看舅妈家的人都喜欢你,你就收下吧。我这些年也给了他们家孩子不少的好东西,他们合该也出点血了。”   “姑妈说的有道理,以前过年姑妈给我们七八个的红包,可是姑妈家只有绍仪表哥一个人,这些年算下来真是的亏大了。一条链子不算什么,以后过年的时候妈妈也该给清秋一份厚厚的红包。”道之在边上起哄,大家都笑着说是。   清秋谢了金太太收下了礼物,大家吃饭看戏,尽欢而散。过几天金家那边送来几张戏票,请白夫人全家去看戏。白绍仪有事情,只有白夫人带着清秋出去。戏院包厢里面,秀芳见着清秋带着小莲进来,这几天小莲就在清秋家里,她似乎和柳春江已经断了联系,不过她也不想回金家。清秋干脆送给秀芳一些钱,要把小莲买下来。只是秀芳不肯收钱,说小莲伺候她几年,她把小莲当成妹妹,不要她的身价。现在小莲每天在清秋身边,倒也是风平浪静的做事情,闲了看书。   大家互相寒暄之后,台上一声锣响生戏开演了。白夫人是喜欢看戏的,金家的几个少奶奶都是戏瘾很大,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戏台上的悲欢离合了。看了一折戏,玉芬打量着清秋脖子上的链子说:“这个不是母亲送的那条吧,我记得母亲送的那个是金色的。这个是粉色,不过光泽真好,个头也均匀。”   “这个不是舅妈送的礼物。”清秋不太喜欢玉芬,但是她笑着自己说话,清秋也不能不理会。她只好干巴巴的回应下。   “当初母亲送你珍珠我还担心你不喜欢呢。燕西说你不喜欢珍珠。今天看见,我才明白,不是你不喜欢珍珠是送的人不合心吧。”玉芬暗指以前燕西追求过她,还赠珍珠的话。   清秋脸上一僵,但是很快她脸上恢复正常:“我一向不在穿戴上用心,不知道送珍珠还有什么说头。可是我见识少惹人笑话,既然玉芬表弟妹见多识广的,我可要请教你了。是不是谁送东西都要收下啊。人家都说你的消息灵通,我以前还不相信,今天我可相信了。玉芬表弟妹没去过的地方都知道哪里发生什么,以后警察厅里面有不能破解的棘手案件,何不请你去帮着侦查侦查?”   玉芬没想到清秋竟然口齿伶俐,把她说的哑口无言,想要反驳却找不出来话。白夫人冷声道:“这个是绍仪从上海给清秋带回来的,他也给我带了一条翡翠的链子。这个孩子啊,还算是细心,知道孝顺我,也知道疼媳妇。玉芬你刚才说什么?珍珠不合你的心,真是可惜了,清秋还说送你们几个妯娌珍珠耳环呢,既然你看不上就算了,省的放在眼前添堵。”   玉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秀芳见姑妈生气了,赶紧出言安慰:“我可是个最喜欢礼物的,姑妈预备给我们什么?”   慧厂没出声,她低着头摆弄着腕子上的手镯,她的头发垂下来掩盖住了嘴角一丝得意的笑容。她程慧厂没有长房长媳的地位,可是她是二嫂,怎么会甘心看着玉芬抢走风头呢。   ☆、第六十章      清秋对着玉芬越发的厌恶,本想着再刺她几句,但是秀芳和慧厂在,她也就没做声了,玉芬无趣得的坐在那里发现众人都不理她,也觉得难看只能没话找话:“大嫂,怎么不见小莲?她这个丫头做的越发像是个小姐了。我们都在这里呢,怎么不见她伺候?”   清秋却觉得玉芬在讽刺她不会管束下人,她到底是心气难平,冷笑道:“以前小莲在大嫂跟前是个听话的,谁知跟着我就没了王法了。也难怪,我一个小家子出身的,哪里会使奴唤婢呢?等着小莲过来了,我还是把她还给能辖制她的人吧。”玉芬顿时急了,直着眼睛看着清秋:“你说的是谁?有些人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个年代讲的是人人平等,我花钱雇人办事,还要逞威风拿着主子款,显摆自己高人一等么?我有手有脚的,身边没人也能活的好好的,反正不会拿着下人显摆自己的威势。有道是却什么就炫耀什么,想想以前做皇上,公侯王孙的,但凡是有点规矩的大户人家对着奴婢下人都是宽多威少,以体恤下情为要紧的。只有那些爆发的,顾不上脸面,才会作践下人罢了。以前大表嫂对小莲如何大家都看着,我虽然赶不上大嫂子的好性格,也不过是有样子学样子罢了。不知道还有哪里做的不周全,还请诸位指正。”清秋一阵见血点了玉芬的心事。她虽然也是大家小姐出身,奈何是个庶出的。玉芬不甘心被忽视,从小养成的抓尖要强的性子。   她和鹏振的婚事也是玉芬在使心思才攀上的,她上面有嫡出的兄姐又是嫡母当家,嫁妆也只面子上光鲜,秀芳和慧厂进门都是有陪嫁的丫头的,只是后来慧厂为了表示自己开明,把丫头嫁出去了。为了这个事情玉芬总觉得自己在两个妯娌跟前低一头,她特别喜欢在人前显示自己的的身份。还真是缺什么就炫耀什么,忽然被清秋毫不客气的戳了短处,她脸上紫涨的难看。   白夫人也不说话,只是拿着扇子遮着嘴角上的笑容,清秋的性子她是越发的喜欢了,以前清秋碍着玉芬是亲戚,不和她一般见识。谁知玉芬真是不知死活,一次两次看见清秋不理会,她反而是蹬鼻子上脸,越发得意起来,本来刚才她想出言喝止了,可是又想考察下清秋。担心她是个烂好人,只能忍着别人的气,谁知清秋却不是忠厚没用的那种人。玉芬这样的人,最没有自知之明,把客气当福气,也该被教训教训。给她给厉害知道,省的她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慧厂看着玉芬都要哭了,心里大觉畅快,想起来自从玉芬嫁进来,依仗着自己嘴巧喜欢奉承巴结,还拉着白家做后盾,可是三个媳妇里面最声势浩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以后金家的管家奶奶是她王玉芬呢。秀芳到底是温和,她悄悄地扯一下玉芬的袖子:“你坐了半天了,出去散散吧。”   玉芬得了台阶,愤愤的站起来,她看着清秋一下,有点想剜她一眼,可是迟疑了半晌还是走了。等着玉芬出去,慧厂悄悄地看看包厢门口,确认外面没人,她才端着一盘荔枝放在清秋和白夫人跟前:“这个荔枝挺甜的,清秋你不知道玉芬的性子,她一贯喜欢要强,我和大嫂在家里也都让着她。姑妈别生气了,玉芬不懂事我给你赔不是。其实玉芬这个样子,全是母亲和三弟宠着她才会如此的。母亲倒是说过喜欢玉芬的直爽性子,她倒是因为母亲的夸奖,在直爽性子的路上狂奔到底不回头了。”   白夫人和清秋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慧厂这是给玉芬上眼药么?“我虽然是你们姑妈,到底是两家人,你们母亲可是最疼爱孩子的,自然对你们这些媳妇都是最好的。她是按着西洋的规矩,做婆婆的不干涉你们小家,你们都成家立业的,父母尽了职责接下来的日子就看你们的了。秀芳怎么看着精神不好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白夫人对着慧厂打太极,她吧荔枝推到秀芳跟前关心的说:“你该多吃些水果,闲了出来转转。我一个人,清秋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念书,我担心她都学傻了。你们年轻人一起说笑才好。”   秀芳拿着个荔枝慢慢的剥皮:“谢谢姑妈惦记着我,我这几天也不知为什么总是没精神。”清秋知道秀芳和凤举两个人为了小莲的事情有隔阂,再也不像以前亲近。奈何人家夫妻的事情,她插不上嘴。清秋剥着荔枝,先递给白夫人,又给秀芳:“我还要谢谢你呢。小莲很懂事,也帮着我不少忙。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谁知清秋的话没完,秀芳忽然拿着手绢捂着嘴竟然干呕起来,大家忙着给秀芳扇扇子,端茶水:“好好地怎么了,要不要回去看医生。”白夫人却若有所思,嘴角带着微笑:“好了,我看你是想吃酸的吧。以后有了孩子夫妻就算是安稳了,以前的事情就放过吧。凤举知道么?”秀芳红着脸喝了几口茶压下恶心的感觉:“我只是怀疑还不确定呢。”清秋和慧厂才明白原来秀芳不是生病了,她是怀孕了。慧厂笑着恭喜秀芳:“原来是好事,回去告诉母亲和大哥,大哥肯定会高兴的。你肚子里面的可是金家第一个孙子呢。”   “还不知道是不是呢,万一是个女孩子呢。我自己的孩子用不着和谁说。至于你们大哥回来回来不回来和我没关系。”秀芳一脸的期待和幸福,却依旧嘴硬生。清秋恭喜了秀芳,也不知怎么的忽然羡慕起来秀芳怀孕了。   白夫人不动声色的观察这清秋的神色,只是微笑不语。正在大家说起来孩子的事情,关心秀芳身体的时候,小莲忽然慌张的推门进来。清秋察觉小莲的神色不对,忙着问:“你半天不见人,可是出来一趟真的疯了不成。半天工夫你上哪里去了?好好地戏你也不看?”小莲惊慌的摇摇头,前言不搭后语的说:“我觉得头昏,出去透透气。奶奶别生气,我给你拿拿毛巾去。”   玉芬得意洋洋的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个人。白夫人和清秋一看,竟然是柳春江。“这位柳医生说认识咱们里面的人,因此我特别带着他进来。”清秋立刻明白柳春江也来看戏,没想到遇见了小莲,他们两个根本没有分手,只是小莲碍于身份不肯接受柳春江罢了。白夫人和清秋都笑着说:“真巧,柳医生也来看戏。”清秋对着秀芳几个人说:“柳医生的医术很好,上次母亲感冒,多亏了柳医生几服药就好了。”   柳春江一双眼睛全在小莲身上,可是眼前白夫人清秋和金家一群少奶奶们,柳春江顿时不自在起来,他赶紧顺着清秋递上来的梯子往下爬:“还请白夫人不要客气,这几天气候不好,还请夫人要多休息,其实上次我开的维他命平常换气候的时也能吃的。”白夫人笑着说:“多谢柳医生了,我倒是很好。对了金家大少奶奶好像是怀孕了,你也能看妇科和产科么?”   柳春江忙着说:“我对着妇科不怎么精通,不过我认识几个很不错的妇科大夫,里面有女医生,若是您需要我把她引见给您。”柳春江嘴上和白夫人说话,眼神却是盯在小莲身上。小莲低着头躲闪着柳春江炽热的眼神,玉芬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正想着找机会把事情揭露出来,也好出口气。秀芳察觉出来事情不妙,刚想着把柳春江请出去。清秋倒是先说话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家吧。对了柳医生能不能请你明天去我家一趟,张妈这几天腿疼的厉害,想麻烦你看看。”说着清秋对着白夫人说:“时间不早了,秀芳身体也不能累着。要是母亲还没看够,我们明天再来。”   白夫人扶着清秋站起来:“我也不过是闲着没事消磨时间罢了,我们走吧。秀芳你回去要好好休息不累着更不能生气……”见着白夫人和清秋走了,秀芳慧厂也都意兴阑珊,跟着白夫人和清秋一起走了。等着上车,玉芬不忿的说:“小莲肯定是和那个柳医生认识,我出去的时候正看见他们两个拉拉扯扯的。本来她在咱们家好好地,怎么到了冷清秋身边就学会了勾引男人了。一个丫头也痴心妄想,真是有其助必有其仆。天生的喜欢勾搭男人!”   秀芳却知道事情的真实情况,她生气玉芬拿着小莲和柳春江的事做文章,也就沉着脸拿出来大嫂的架子教训她:“小莲还算我的丫头呢,你这话是说我了?”   慧厂在边上落井下石:“大嫂,小莲就是和这个柳医生谈恋爱的吧,其实你现在也不用为她操心了,小莲的身契你赶紧送给清秋,烫手山芋送别人吧。这样大哥就借口和你吵架了。玉芬,其实清秋是好心,她可是帮了大嫂一个大忙啊。我觉得清秋是个信得过的人,她虽然嘴上没说的天花乱坠的,但是真心为人着想的。不像是有些人,哎,罢了不提了。”   三位少奶奶回了家,正看见金太太从金铨的书房出来。见着媳妇们,金太太一脸的愁容:“你们玩的开心?我有事情和你们说。”   原来是欧阳于坚要带着赵一涵回京城了,金铨刚才和妻子在书房说了半天要如何安置他们夫妻。欧阳这么快就回来了,几个少奶奶把那点小心思先放在一边。秀芳和慧厂交换个眼色,暗想着欧阳于坚以前也是来过金家的,他们自然都不会和他见面:“他这么快就要来,以前他也不是没来过,父亲见见就是了。到底是没正经过了明路的,我们见面互相尴尬反而不好。”   玉芬心里想的更深一层,欧阳以前只是个穷学生,又和老头子有点心结,傲的不成,金铨即便是要有心补偿儿子,也不会太偏心了。这次欧阳于坚刚和赵一涵结婚,巴巴的从上海跑回来,形势逆转,赵一涵论起来出身也不差,还有个她们几个媳妇更赶不上的光环——人家是留洋出身的。万一欧阳和赵一涵两个合伙在老爷子跟前忽悠,鹏振他们正经的金家儿子就吃亏了。玉芬看着金太太的脸色不好,忍不住说:“莫非是父亲想认他们回家?其实欧阳也就罢了,他本来就是咱们家的人,只是那个赵一涵,母亲怎么会叫这样的人做咱们家的媳妇呢。”   玉芬正说中了金太太的心事,她无奈的说:“你们父亲也不知为什么脾气执拗的很,都是长辈的事情,你们不要插嘴了,我和你们说一声,以后见面了,对他们不要露出来不高兴的神色,也不用很巴结他们。今天你们和姑妈去看戏了,她身体如何?”   秀芳看一眼玉芬:“姑妈带着清秋一起来了,戏还不错,姑妈还问母亲为什么不来。姑妈说姑父的船已经到了香港了,过上十天半月就能回北京了。”   金太太听着妹夫要回来了,到底是一家的亲戚,白文信这个人温和有主见,他回来也能劝下金铨不要钻进牛角尖了。金太太脸上终于出现了笑意:“真是个好消息,你们姑父要回来,凤举很应该和姑父多请教。”   “好事情还有呢,大嫂有喜了。母亲要做祖母了。”慧厂忽然变得伶俐起来,吧秀芳怀孕的事情宣布出来。秀芳脸上一红,嗔怪的说:“还没确认呢,你就胡说了。”   “少奶奶生孩子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有什么害羞的?不过你也该请医生看看。对着也要请产婆来,医生们都是男的,到底不方便。”金太太张罗着请大夫。   玉芬刚要说话,秀芳忙着抢先说:“今天姑妈推荐了女医生是专门学妇科的,我有电话,回头请她来看就好了。我怎么忽然觉得累了?”秀芳做出来劳累的样子,金太太忙着叫人送秀芳去休息了。慧厂也走了,只剩下玉芬还在金太太跟前,她思忖一下,上前扶着金太太的胳膊,送她回房间:“妈不知道,那个医生可是有来历的。”她添油加醋的把小莲和柳春江的事情说了:“我记得小莲在咱们家的时候很喜欢看戏的,这次她竟然一开戏就出去了,等着中场还没见人呢。我出去透透气正看见小莲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他们见着我,小莲飞快的跑了,我上去盘问,才知道小莲一直和那个医生不清楚。那个医生真胆大,还和我进去了。我看他是拜见姑妈是假的,去见小莲才是真的。听见大嫂怀孕了,柳医生还殷勤的推荐医生。我觉得还是不要他推荐的医生,物以类聚,姓柳的就是这样,他的朋友能有什么好的?”   金太太被玉芬说动了心,她狐疑的看看玉芬,靠在沙发上捻着佛珠:“小莲已经不是咱们家的人了,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成了。”见着金太太不理会她的话,玉芬也只能灰溜溜的退出去金太太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想了一会按了铃:“叫金荣把家里常走动的大夫请来给大少奶奶看看,至于产婆么,上次王总长家请的是东洋产婆生,你去问一下,咱们也请。”金太太虽然是一向标榜自己开化文明的,可是在小莲的事情上,她对着小莲的不规矩和柳春江的不老成很不喜欢。   清秋没有多余的时间为了玉芬的事情生气,她对着正在低声哭泣的小莲很是头疼。边上的张妈端了一杯茶放在清秋眼前,体贴的对着清秋说:“少奶奶别担心,夫人的性子是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她只是把小莲全权交给少奶奶处置,奶奶就可以自己看着办了。你这个丫头,叫人怎么说你好。先不说平常少奶奶对你如何,就看在少奶奶把你收留下拉的份上你还和那个人牵扯不清就是个死罪。当初的事情,合该就是把你立刻交给金家的人,金家的大少爷看不把你随便卖出去才怪呢。今天金家的三少奶奶等着看笑话,若不是夫人在,连带着奶奶都要受她的欺负。你还敢在这里哭天抹泪的,真该打!”张妈生气的剜一眼小莲,恶狠狠地说:“放在以前,打死你都是应该的。”   小莲哭的更伤心了,清秋无奈的阻止了张妈的抱怨和恫吓:“那个柳医生对你是不会轻易放开的,我只问你的打算。预备要怎么样呢。”   小莲哽咽说:“我这样的身份只会牵连他,柳医生已经为了我和家里闹得不愉快了,他们家给他已经定亲了,我不能为自己,毁了他的前途,少奶奶对不住,今天全是我的不是,我任凭少奶奶处置我。”   清秋一听就知道其实小莲是把柳春江放在心上了,他们两个倒是情意相合,奈何身份悬殊。“解铃还须系铃人,今天也不能全怪你。既然柳医生为了你都和家里闹得不愉快,你一味的躲闪只会把事情闹得更糟糕。不如选个时间你们开诚布公的谈谈,感情这个事情并不是两情相悦,你们在一起牵扯的事情多着呢。你也该劝柳春江冷静的想想,看清现在的形势。若是柳春江是个理智的人,他就不会意气用事,闹得一团糟,他该努力叫你们的感情有个好结果。两个人在一起是水滴石穿的慢功夫,以前埋下的疙瘩总会在你不防备的时候蹦出来绊住你的脚。”   小莲没想到清秋没责骂她,反而是为了她计算。张妈生气的对着小莲喝道:“你还站着这里干什么,没听见奶奶的话么?你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还要奶奶替你善后么?”   小莲傻傻的看着清秋,半天才醒悟过来,“张妈,你不是有个亲戚在北京做生意么?他们家人怎么样?”清秋转脸看张妈。   “他们在北京开个小作坊,专门买酱菜的。家里就两夫妻还有个小孙子,人都是老实忠厚的。奶奶是要——”张妈有点意外,为什么清秋会想起来她的亲戚。   “你带着小莲去他们家住几天,给小莲把工钱算一下,再多给她一些钱,我想她也不小了,再做丫头不合适,桂花有了人家,她倒是可怜没家人投奔。我想叫找个差事,只是他一个姑娘住在外面不安全,你那个亲戚家我出租金,叫她租住在那里。等着小莲能自主了,一切看她自己的安排。或者你想清楚,还想读书学一点知识,你想好了和我说,我自会安排的。”清秋决把决定权交给小莲,看着小莲,清秋想起来迎春身边的丫头司棋。司棋也是个烈性的丫头,若不是家里拦着,没准司棋也能和她的表弟得偿所愿。   等着晚上白绍仪回家的时候小莲已经被张妈带走了。“她今天的戏好看么?我听说你好像难得对着人发脾气了,别生闷气了,玉芬做人太精明了,有她哭的时候。”白绍仪换了衣裳,很惬意的做坐清秋身边。“你倒是好长的耳朵,想起来也怪可笑的。她自己不忿与我何干,我想着大家都看在亲戚面上,和和气气就罢了。她却当着我是个好欺负的,几次三番的的上来生。我岂能再退让,也不知她是糊涂呢还是精明的太过了,牵扯上她的小叔子很好么?”清秋想去来玉芬拿着燕西追求过她的事情说嘴很是生气。   “她吃个亏能安静几天,你放心没几天金家的三少奶奶就没心情管别人了。”白绍仪凑到清秋耳边嘀咕着,清秋不敢置信的看一眼白绍仪,半信半疑的说:“这是真的?她消息不是很灵通的么?如何会不知道?”   “她全知道了,整个公债市场上全知道了。什么消息灵通,她也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你要是喜欢也可以进去玩玩,明天买进一百股,后天出手就成了。赚的全给你做私房钱,家里的钱在那里放着呢。”白绍仪揽着清秋的肩膀翘着腿,一副很惬意的神色。   自从成亲,白绍仪就把经济大权上交了,清秋把家里的经济管的井井有条,两人从没在经济上有意见。只是清秋对着公债股票和债券有些吃不准,在她看来指望着在投机市场上发财有点不靠谱,清秋还是更喜欢保守的理财方式。“万一赔了呢?那样的东西我虽然不懂,可是看着就像是赌钱一样,最后小户的钱都进了庄家的口袋里面。我不喜欢那个,你的消息未必准。你还是好好地做正经事,虽然我们比补上大富大贵的人家,却也能生活无忧。”清秋还是拿不准主意。   “你放心,我给交通部做法律顾问,他们的事情我全知道。这个消息只怕是连堂哥还不知道呢,舅舅没准知道一点。不过他现在没心事跟家人透露什么铁路债券的话,欧阳于坚要带着赵一涵回北京了。没准舅舅一高兴要把欧阳于坚的身份公布出来也未可知。舅舅没准是被老赵给打动了。赵家在政坛上还是有点声望的,你看报纸没,段大帅亲自去上门问候赵老了。舅舅总是要看在大帅的面子上——”白绍仪做个请的手势,清秋立刻明白了:“昨怜破袄短,今嫌紫蟒长。人生的际遇谁能说清楚呢?”   “管他呢,欧阳于坚要是靠着泰山的力量平步青云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只是舅妈要头疼了。怎么不见张妈和小莲呢?”白绍仪忽然发现家里少了人。   清秋吧小莲和柳春江的事情说了,她为难的叹口气:“我都有些后悔了,当初就该远远的躲着,如今可好了,柳家肯定是不会叫儿子娶个丫头做正经媳妇的,柳春江也不纳小莲做妾,他们两个还真的成了苦命鸳鸯。我正担心万一柳春江死活要和家里决裂,柳家势必要找咱们说话呢。”清秋很担心给白绍仪惹事。   “你放心,我今天回来晚了生就是因为和柳春江说话的缘故。他找我和说小莲的事情,我给他出个主意。”白绍仪伏在清秋的耳边嘀咕一番。   看着一脸高深莫测的丈夫,清秋无力的白他一眼:“你撺掇着柳春江私奔算是好主意,回头人家上门找儿子看你拿什么陪人家?”   “柳春江还有理智,他们家的老爷子最是个固执己见的,要是柳春江不走,没准都能被绑着娶邱家的姑娘。这个时候你和他们家说什么都是白费,反正柳家就柳春江一个儿子,等着过一段时间他们清醒了就转过弯了,再者说是他们家的公子把小莲给拐走的,我还没问他们家要丫头呢。你要是真的心疼小莲,叫人多送些钱给她,私奔也要吃饭住店和路费的。只是做的严密些,省得被人家抓住了把柄。”白绍仪老谋深算,早就把事情安排好了。   清秋笑着拿指头戳下白绍仪的额头:“你早就把什么都算计好了!总有一天你吧天下的人都算计了。”   “我算计谁也不会算计你的,其实我只是比你更了解柳家老头子的性格,人不同,方法也不同。”白绍仪拉着清秋吃饭去了火车站,欧阳于坚神情恍惚的看着不远的正阳门城楼,生出来恍然隔世的感觉,他又回来了!赵一涵看着不远处的汽车,挽着丈夫的胳膊:“可是有人来接你了。”     ☆、第六十一章      欧阳看见金家的司机正下车向着他们走过来,面对司机殷勤的笑容,欧阳很想挺直脊背,仰着下巴对司机掷地有声的说:“我不用你们的车,你回去吧。”可是欧阳想着母亲和她租住的小房子,那些有骨气的话还是很没骨气咽下去了。赵一涵这样的女子是应该住好的房子,出入有汽车的。只是自己现在还没能力给她这一切。赵一涵对着司机微微一笑,指着脚边的几个箱子说:“我们没什么多余的行李,只有两个箱子。麻烦你把它们放到车上。欧阳,我们走吧。”说着赵一涵走到车前,等着欧阳于坚给她打开车门。   欧阳于坚还沉浸在莫名的激愤和憋屈里面,万全忘记了这几天被赵一涵特别强调的绅士风度,他直愣愣的走到车前,自顾自的开门要上去。赵一涵捏着提包,脸上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了。金家的司机上前给她打开车门,殷勤的说:“小姐请。”   汽车一溜烟的从站台上直接出了车站,路上,欧阳看着外面街市上熟悉的景色一闪而过生,有点感慨起来。当初自己也是从这里离开北京城的,那个时候他是世界上最失意的人,情场失意,身世的打击,他颓废沮丧。可是只短短几个月之后,欧阳于坚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他身边有了玫瑰花一般的妻子,坐上了汽车,走到什么地方都有人投过来羡慕的眼光。只是这样的幸福有点不真实,好像是一场梦,随时会醒过来。就像是小说上那个做黄粱梦的卢生一般。   欧阳沉浸在莫名的恍惚和微微的惊恐中,汽车很舒服,屁股底下的弹簧座位,随着汽车的颠簸起伏,叫他有种坐在云端上,脚下踩不到坚实土地的虚无和不安。身边赵一涵靠在座位上拧头也不看欧阳。整个汽车上气氛凝,隐隐带着些不悦。汽车司机按着喇叭,虚张声势的把路上拉养车的车夫门唬的四散奔逃,欧阳于坚被尖锐的喇叭声惊醒了,他赫然发现赵一涵似乎在伤心。   “你怎么了?”对于赵一涵,欧阳于坚好像个穷孩子忽然得到了一件精致昂贵的玩具,时刻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上,生怕弄脏一点。在欧阳看来赵一涵就是天上的仙女,肯嫁给自己这个没出身的穷人。他一定要好好地对她,因为在赵一涵身上,欧阳于坚觉得自己被重视了,而不像是有些人,空长着一副超凡脱俗的面孔,其实却长着名利心。赵一涵委屈的转脸,强笑着:“你把我扔下自己上车了。”好像刚才欧阳于坚是把她抛弃似得。   欧阳于坚想起来赵一涵一直抱怨自己的绅士风度,他立刻对着妻子道歉:“亲爱的对不起,我只走神给忘记了。我总是粗心的,你需要在我耳边不停地提醒,亲爱的,我没有你该怎么办呢?”   “别自责,我真的太无理取闹了。我爱你卑微到了尘土里面,怎么会忍心责备你。即便是有一天你厌恶我了,我也不会生气的。”听着后面这对小夫妻的话,汽车司机猛地踩下刹车,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掉了一地了,据说这两位都是很有学问的人,他在金家挡差时间不短了,也没见过这样的文化人啊。   欧阳于坚看着汽车进入了金家的大门,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们还是住在旅馆里面好了。这个地方不适合我们。”赵一涵眼神很快的闪烁一下,随机温和的笑着:“我都听你的,其实我是个很能吃苦的人,不嫌弃住的地方简陋。”要知道金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金家和白家的关系很好,嫡庶之争,她硬要和欧阳住进来没好处。   欧阳拍拍赵一涵的手:“等着我以后一定要给你最好的生活。”赵一涵笑着反握住欧阳的手:“我对你有信心。”   汽车在门前停下来,欧阳看着金家的大门下意识的皱下眉头,他本意是不想来的,奈何赵一涵的父亲在他们临行前说了一番话,欧阳只能压下心里翻腾的心思走进去了。赵一涵是第一次来金家,踏进金碧辉煌的大厅,赵一涵似乎看见了希望。她能降低身价嫁给欧阳于坚,固然欧阳对她死心塌地,完全把她奉若生命是一回事,更要紧的是,自己的父亲生需要个强有力的靠山,金铨是最合适的。赵一涵挽着欧阳的胳膊,扫视着大厅,这个时候金荣穿着新衣裳很体面的出来。他对着欧阳夫妻鞠躬,胸前金表链晃荡着,发出耀眼的光彩:“欧阳先生和太太来了,总理在书房里面呢。”说着引着他们去书房了。   金太太坐在房间里面,微闭着眼睛,手上的佛珠慢慢的捻动着,看着婆婆仿佛入定的架势,秀芳和慧厂两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说话。金太太的房间里面一向不缺少欢声笑语的,今天猛地安静下来,叫人很难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金太太猛地睁开眼,,紧紧地盯着门口。一会金荣慢吞吞的过来,他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金太太的声音:“是金荣么,进来吧。”   “总理和他们谈的怎么样?”金太太开门见山,也不废话。金荣还没见过自家太太着急到如此地步,金荣也不敢再兜圈子直接说:“我听见总理和欧阳先生说了些成家立业今后市大人的话,欧阳先生的态度倒是没以前那样生疏,他还感谢了总理送他上学。总理问今后的打算,欧阳先生说想找个差事。”   “他的学业还没完成,怎么要做事了?”金太太有些不悦的开口了,金铨在欧阳于坚回来之前给这个儿子置办了个宅院,金太太虽然巴不得欧阳于坚不要进金家和他们在一起,可是一想着自己儿子成家了还和父母住在一起,怎么先给欧阳置办宅着了?于是对着金铨说:“于坚的学业没完,赵一涵的娘家也在上海,你这会着急忙慌的把宅子置办下来有什么用处?我看不如先租下来,也给他们小夫妻一个落脚的地方。以后欧阳去哪里高就,我们再给他选个好地段置办房子。兰表妹也能跟着儿子媳妇过几天舒服的日子。”   金铨想想认为夫人想的很周全,也就同意了,只是金铨这个不怎么问家务的,几次三番的问金太太房子租了那里的,里面的用具装饰都要好的,甚至还异想天开的叫金太太问兰表妹的意思。只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金太太气的发作几次:“我看老爷不是给儿子置办新房,是自己想金屋藏娇了。”金铨才不做声了。   今天欧阳带着赵一涵回来,金太太自然是内心五脊六兽的,多亏是几十年的人生风雨,还能把持的住自己。两个少奶奶可没婆婆的历练和经验,秀芳蹙着眉头,脸上有些微微的发福。自从怀孕起来凤举对着秀芳热络不少,到底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凤举暂时把以前的事情放下了。丈夫回家了,秀芳的心情好多了,脸上的气色也好了:“母亲先别着急,父亲怎么会耽误欧阳的学业呢。金荣你说,后来总理答应了没有?”   “大少奶奶想的是,总理也觉得该继续学业,不过欧阳好像很坚决,他说父母在不远游,自己成家了,还把母亲一个人放在京城没人照顾,自己不放心。他决心回来侍奉母亲。”听着欧阳拿着兰表妹来说事,金太太皱起眉头暗想着这个欧阳于坚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很离不开母亲的人,当初他可是自己选的要离开京城。怎么成亲了,反而是和孩子似得,学也不上了,欧阳于坚是真心的孝顺,还是他这是要帮着自己的母亲争宠呢还是对着她发难呢?   想到这里金太太对着欧阳于坚三分的嫌弃变成了七分的厌恶了。“后来呢,总理怎说的?”金太太有些沉不住气。慧厂和秀芳交换个眼神,她们两个心里盘算着,以后自己也要撺掇着丈夫搬出去,凭什么欧阳能得个宅子,他们正经的儿子媳妇却要跟着长辈,整天小心翼翼的不能随意呢。   “总理说如果是欧阳不放心家里也可以回来上学,总理要他一定要完成学业。不过赵小姐和投总理的脾气,欧阳先生有几次差点和总理谈崩了,全是赵小姐在边上劝和。现在总理要留他们吃饭,叫我过来问太太一声。”金荣自然知道欧阳于坚的身份,金家虽然是金铨做总理,可是家里大小事全是金太太说了算,身为下人搞清楚谁是家里真正说话算数的很重要。   金太太听着事情的结果,总算是没有特别的坏消息,有了赵一涵的搀和,事情变得棘手起来。秀芳和慧厂都不想和欧阳于坚和赵一涵见面,她们不等着金太太书说话先各自找借口走了。“我身上不舒服,最近不能闻见油腻饭菜的味道,我还是回去吃。”说着秀给慧厂个眼色,慧厂忙着接着说:“我有些事情要问大嫂,我们先走了。对了玉芬最是会应酬的,不像我们笨嘴笨舌的。不如妈妈叫她来陪着他们,省的人家说咱们怠慢了人家。到底是上门是客,不该叫人觉得咱们慢待了他们。”   金太太想起来玉芬,问道:“玉芬怎么不见了?这几天她都是不见影子,可是和鹏振生气了?”被儿媳妇提起来,金太太才想起来,三媳妇这几天几乎是消失了。以前玉芬最喜欢在金太太跟前奉承说话,抓乖卖俏的,哄她开心的。金太太心里膈应欧阳夫妻不假,但是面子上的事情也要顾全,金铨肯定要欧阳于坚和赵一涵吃饭的,金太太打算着也不用把孩子们全叫来见这个私生子。但是也不能一个不见,金家的姑娘们没出嫁的不用轻易见人,成家的儿子里面,大家都有差事,就叫媳妇代劳就成了。玉芬就是金太太设定好的最理想陪客。谁知她在关键时刻竟然掉链子了。   慧厂和秀芳交换个眼神,含糊的说:“可能是她不舒服。”金太太微微皱下眉,摆摆手:“罢了,别是她有了好消息。”   慧厂见缝插针:“我先送大嫂回去,等着过来陪母亲吃饭。我这几天很想吃母亲这边的饭菜呢。”金太太有些意外的看看二媳妇,慧厂给她的印象是不怎么搀和家里的事情,最怕是非的,今天她能主动站出来,金太太对着慧厂露出个笑容:“难为你了,你不是要出去开会么?”慧厂是个狂热的女权主义者,对外面妇女活动比对家里的事情上心多了。   慧厂和秀芳出来,秀芳见着边上没人低声的说:“你一向不搀和这些的,干什么要出来。玉芬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几天躲着不出门?你还故意在母亲跟前提她。”   “我就是看不上她那股劲,平常全是她给人下绊子,连着亲戚都得罪了,姑妈家的清秋是个好性子的,她还抓着以前的事情不放。我给她给教训罢了,别打量着谁都是傻子,就她王玉芬聪明。她的公债赔了,前几天铁路公债涨得厉害,玉芬入手了好些,谁知转眼就掉下来,听说玉芬赔进去不少。”慧厂有些幸灾乐祸,在秀芳耳边低声的说着。   “她不是有内线消息么?怎么会赔了?”秀芳来了兴趣抓着慧厂问仔细。   “她的内线不可靠,听说玉芬买了两百股,硬生生的赔了一万块。”慧厂和秀芳渐行渐远。   “那么多,玉芬真有钱。我们怎么整天算计来去的能省下几个钱。以前就听说她做公债,看起来是真的赚了不少了。只是我们没门路,上去就是赔钱。你说别是三弟慈宁宫父亲那里得了消息。有这样的好事,为什么只给老三一家呢。”秀芳言语之间带着不满,她拉着慧厂和她站在一起。其实秀芳不缺钱,可是有了孩子她想的就多了,做公债靠内幕才可靠,金铨是国务总理,知道内幕易如反掌的。秀芳有些不满的说:“同样都是金家的儿子,有些就是天生得宠的,你看,像是那个,还没怎么样呢,就要小心安顿起来了。我们当初成亲的时候,新房的事情父亲问过一声么?”   话题牵扯到欧阳于坚身上,慧厂也有点不满。金家三个媳妇,最想出去组织小家的是她。金铨对着慧厂喜欢出风头,做妇女运动颇有微词:“谁叫人家娶了个有靠山的媳妇呢?你没看报纸么,哪位的父亲最近风生水起的,几位大帅不是亲自拜访便是派人去问候。这个世道还是有枪的说话腰杆子硬。不过玉芬的事情你想错了,谁家人家有个好表哥呢。白雄起知道内幕,父亲那样的人,最要面子,断然不会叫家里人做投机生意。一万块我们看着不少,对玉芬不算多。她是生气白家的内幕不准确呢。”   “我是不想见赵一涵,你也不该答应母亲去和她吃饭。报纸上登启事和结婚的男人牵扯不清,我可不喜欢那样的女人。难道这样就是解放女权么?”秀芳越发的厌恶起来欧阳于坚和赵一涵。   “我也不想去,可是我有没挡箭牌,咱们家姑娘出嫁的上学的,不能出来见他们,老七是个不着家的,你怀孕不用出来,也只剩下我了。她赵一涵满嘴的女权解放,可能我这个土包子没出过洋,也不明白。依着我看什么女权啊,只是她给自己放荡找借口罢了。大嫂你说,除了欧阳那样有心思的人谁会娶她。”慧厂难得说别人的刻薄话,此话一出口,惹得秀芳看了她好几眼。   欧阳于坚和赵一涵以暧昧不明的方式回了北京,他们两个搬进了金铨预备好的房子,金铨身为国务总理,只消一句话就把欧阳于坚弄回来了。对于欧阳和赵一涵,金家上下和亲戚们都装着不知道。白文信本来预计四月中就能到北京,谁知到了上海就接了总统的命令,白文信就地和上海各国领事们商量租界的事情。有了公务的拖沓,是不能赶回北京了。白夫人不放心丈夫,收拾了行装去上海了。白绍仪和清秋把白夫人送上火车,白绍仪拉着清秋的手:“走,天气热了,我给你添置些衣裳。”   “我新衣裳还没穿一遍呢,你上次从上海带来的东西好些还没拆开盒子,又卖什么?”清秋对着购物兴趣缺缺。   “我竟然找了个不喜欢衣裳首饰的太太,他们要知道不知该多羡慕。其实也不一定要买衣裳啊,首饰的。你不是说夏天要挂帘子么?除了竹帘子,我还定了一架珠帘,请以前宫内造办处的琉璃匠人做的。这会回家,糊裱匠们在搭凉棚呢,乱哄哄的呆不住。我们逛逛,回去也收拾好了。反正公债赚了不少,我们外面逍遥一天,去琉璃厂,两万元轻易地就能花掉。你喜欢的古玩书籍喜欢的就买。”白绍仪一脸的轻松,玉芬在公债上吃瘪,自己被气病了,金家的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都传出来怀孕的消。三个少奶奶都躺在床上,两个喜气洋洋,独有玉芬伤心。这个消息叫白绍仪心情不错需要庆贺一下。   清秋看一眼白绍仪,赫然发现真正尖酸刻薄小心眼,有仇必报的人是白绍仪啊。她无奈的咂舌:“横财来得快,去得也快。也罢了,谁叫你是个纨绔公子,花钱如流水呢。我可要好好地体会下花钱的乐趣了。”   “你放心,我挣钱就是给你花的,一个男人连家也不能养算什么男人。”白绍仪拉着清秋上汽车,绝尘而去。   天气热的快,一转眼端午节就迫在眼前了。这天清秋难得下午没课,她干脆没在学校吃饭直接回家了。张妈见着清秋中午就回来,忙着要去给清秋做饭。清秋摆摆手懒洋洋的说:“我也不饿,不吃了。”   “那哪儿成!奶奶早上没好好吃,中午还不吃饭,可是身上不舒服。别是中暑了,我拿人丹去。”站张妈就像是个老母鸡,唠叨可是细心。清秋无力的瘫在沙发上,拿着扇子挥着:“我哪有那样娇气?还没端午呢,就中暑了?我只觉得没胃口,你们可吃饭了?”   “我们随便做点面条,奶奶若是没胃口,不如下一筷子银丝挂面,卧上个鸡蛋怎么样?有炖好的鸡汤,下面最香了。”清秋听着张妈的话,没来由的胃里满涨起来,她微微蹙下眉头:“不要,你煮些酸笋汤就成了。”   “我糊涂了,天气热酸汤最合适。奶奶等一下,我叫桂花把樱桃端来,酸笋汤立刻就好了。”张妈瞅着清秋像是没事了,赶紧出去张罗着做饭。   清秋一个人靠在沙发上,刚清净没一会,白绍仪也回来了。“你怎么也回来了,我下午没课,也不想去图书馆,悄悄回来偷懒。你怎么也跟着偷懒了?”清秋心里满胀感觉消失了,她一边接过来白绍仪换下来的西装挂在衣架上,好奇的问。   白绍仪一脸黑沉沉的官司,他眉头紧紧地皱起来:“欧阳于坚要回到学校接着完成学业,还有今天听见个消息,总理推荐老赵做交通部的法律顾问,我是要让贤的。”   本来交通部需要两个法律方面的顾问,因为有不少的铁路是和洋人参股修建的,牵扯到国内和国外的法律,白绍仪对国内国外的法律都精通,因此两个顾问也就闲置了一个位子。今天白绍仪一起了交通部就被请进了部长办公室,听着是金铨举荐了赵一涵的父亲来,他心里咯噔一下。部长看下白绍仪的脸色:“其实金总理和你甥舅关系,关上门也就是一家人。这件事白先生定然是听说了,以前我琐事太多做事欠考虑,叫白先生受累不少。以后就好了,这为老赵一来,白先生也能轻松些。我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老赵的年纪大,谁都知道他嗜好喝点,以后的工作恐怕还要白先生多担待些。我想白先生正在做的案子不宜换人。只要随便检出来几样轻松的事情给他就成了。我们要优待老人,也要给人家熟悉的时间不是。”   部长久闻赵仲华的大名,仔细想想发觉这位总理达人举荐过来的顾问真是个鸡肋。   ☆、第六十二章      听着白绍仪的话,清秋忍不住蹙起眉头,赵仲华也要去交通部做法律顾问,白绍仪岂不是很尴尬。想必是绍仪为了叫自己安心,顾虑到赵一涵那层关系,清秋倒是很快的释然了,她稳温柔的扶着白绍仪的肩膀,叫他坐下来:“这样也好,我本来不忍心看你兼任那么多的职位,家里的日子很能过得,不用那样辛苦。我只看你兴头很高,不忍心叫你回家,你的事业心也要体谅的。不过事情到此,我们也不用硬赖在那里。省的别人议论,说你贪恋这好职,以前的情分也不顾了。”   白绍仪对着失去这个肥差还是有点可惜:“这个顾问在我法律事业上也有点帮助,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也该清楚我是为什么心疼的。”白绍仪不贪心,可是公债市场上有点内幕消息,随便倒腾下,手头上果真从容很多。家里近日添了不少的东西,清秋喜欢的古董善本,自己花销更随性,还能时不时的给清秋送点小礼物。金钱真是个好东西啊。白绍仪想到这里微微的翘着嘴角,自嘲的说:“金银果真是移性的法宝啊。我当初认为自己是个能抵制的住金钱诱惑的人,结果还是有点不甘心。”   清秋知道白绍仪有点舍不得那点外快,做法律顾问也就是点车马费,年节的辛苦费和礼物什么的,真正的大头是得了内幕消息,在公债市场上的投机。她掌管家里的财务,也知道这段时间确实挣了不少:“钱财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以前自诩可以不动心,如今却有点不甘心,可见钱财贪念的厉害。长此下去弄不好连自己是做的什么初衷都忘记了。好在你能明白,也还算是能克制自己的贪念不会迷失自己。公债什么的我总觉得不可靠,趁这个机会脱身正好。你还想着指望横财能多长久呢。”在公债市场上,他们赚了不少钱,好在清秋和白绍仪两个看的通透,没有一门心思的栽进去,被金钱迷失了本性。   “对内幕消息什么还在其次,其实我是可惜以后少了个锻炼自己的机会,你知道最近修铁路是个极其红火的营生,外国的财团银行也不傻,不少的铁路都搀和进来。那些地方上的土财主,丘八老爷们傻乎乎和人家胡乱签合同。把自己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呢。”白绍仪很有事业心,更想出力做事,可是奈何赵仲华要来,他也只能退出了。   “听着你平常说赵老到底是法律界极有声望的人,他肯定不会胡乱应付的。”清秋安慰着白绍仪,看着屋里没人,清秋悄悄地伏在白绍仪的耳边低声的说:“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好好的谢谢你可好。”清秋知道白绍仪是顾虑赵一涵的关系才立刻决定推辞掉顾问的差事。到底赵仲华在法律圈里面名声在外,两个顾问的职位,白绍仪用不着立刻辞职的。   “你知道我的苦心就好了,你说要怎么谢我?”白绍仪拉着清秋的胳膊,黏在她身上,赖皮赖脸的和清秋黏糊着。白绍仪把头搁在清秋的肩膀上,爪子不安分的从清秋的腰上慢慢向上,眼瞅着就要逾矩了,清秋娇嗔一声,狠狠地打掉了不安分的爪子。   白绍仪不甘心再接再厉:“你躲什么,我要现在就把利息收回来!”清秋笑着躲闪,正闹着桂花进来:“少爷,奶奶开饭了。”清秋红着脸劈手躲出来:“你还闹,快点吃饭生。你预备不做他们的顾问了,也该把手头上的事情整理下,事情还少么?”   饭后清秋还是觉得身上懒洋洋的,她也不敢立刻睡觉,就站在廊子底下看一会燕子做巢,跟着桂花吩咐道:“以后等着大燕子回来你再把帘子放下来。”白绍仪隔着窗户笑道:“你还想着梁下的燕子,真是好兴致。一般人还生怕燕子弄脏了他们新粉刷的墙壁呢。”   清秋掀开帘子进屋,她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拿着扇子慢慢的摇着:“我想那对燕子辛辛苦苦从南边也不知飞了多远,才能平安到这个地方。人家每天衔泥土好容易做成个窝,在里面生儿育女的。你忍心赶它们走么?”   白绍仪也凑上床去,躺在清秋身边,枕着手望着帐子顶:“你说的对,我太太心怀慈悲,怜悯众生。我以前竟然没想到日子是能这样过的。和你在一起,我才体会到,过日子不需要每天觥筹交错,也不用整天在在漩涡里面挣扎。清秋,我真想我们就这样过每一天。”   清秋看一眼白绍仪,忽然想起来她曾经和白绍仪去过外交部的舞会上,可是见着了好几位名震京城的交际花。其中一位杜小姐,可是大大的有名。她出身名门,长得姣好,被悉心教导的仪态万方,精通英语,还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在座的人几乎全部倾倒她的石榴裙下。这个年代的交际场合是清秋没见过,更无法想象的。她不知道嫁为人妇的女人还能每晚上出来应酬交际,和不同的男人跳舞。交际场上纸醉金迷生,更有无数的花边新闻冒出来。像是白绍仪这样的人,翩翩佳公子一个,还真是如鱼得水了。   “你以前也是要沉迷于交际么?我本性不喜欢浮而不实的喧哗,那样的舞会,酒会,固然是花团锦簇,可是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与其在曲终人散后唏嘘,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聚的好。不过你要认识很多人,那种地方常去走走也好。”时间长了,对彼此的心意很了解,清秋很放心白绍仪去那样的地方。只是有些时候白绍仪还是被些女人追求,隐隐惹得清秋不愉快。好在白绍仪是个极其圆滑的人,他是做律师的,对着人性的洞察比一般人敏锐的多。因此白绍仪才不会在这上面栽跟头。   “你不担心我红杏出墙么?”白绍仪歪着脸打趣的看着清秋。以前白绍仪设想过以后的生活,当初年轻气盛,在赵一涵的影响下,白绍仪觉得人生在世就要成功,至于要怎么达到成功,用尔虞我诈,虚以委蛇,长袖善舞也没什么错误。白绍仪那会认为的成功就是处处称赞,处处鲜花笑脸阿谀奉承的,人生就是不断争取权利,财富名声,然后在众人面前炫耀。后来随着年纪增长,白绍仪慢慢的醒悟过来,那样的成功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等着和清秋在一起,白绍仪发现自己逐渐对着功利不那么看重了。现在的白绍仪不排斥交际,也没清高的要做隐士,但是他心里没了躁动和功利心,遇见事情反而能游刃有余,泰然处之了,几次白文信给儿子的信中都说白绍仪现在懂事沉稳了。   清秋合眼也不看白绍仪,只是闭着眼拉过来被子:“脚长在你身上,你愿意出墙,跌断了腿也是自己活该。与我何干!”   白绍仪宠溺的把清秋拉进怀里:“我这个孙猴子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你把被子全拉走干什么?也给我盖上点,我冻病了,你该心疼了。我清楚,最近父亲在官场上风声不妙,那边为了大连和青岛的事情,他们没有办法只好把做外交的拿出来当替罪羊。我属于正晦气的,谁还敢赶着沾惹上来。你说的那个杜女士,人家看不上我这样无趣的人。”   清秋本来似睡非睡的躺在床上,听着白绍仪也不知怎么的把杜小姐给牵扯上,她猛地睁开眼,蹙着眉头正色的道:“放屁!你自己对人家有心思还说什么她看不上你。反正追求她的也不少,人家可是名门才女,我不过是个土包子罢了。你少拿她和我混比,仔细人家这个世外仙姝知道了不高兴。我就是个普通人,比不起那样林妹妹。”   见着清秋气恼的样子,白绍仪笑道:“我发现你以前还没多讨厌她,怎么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对她的厌恶比对赵一涵还甚了?就是为了有人说她是林黛玉转世么?只要随便提起来你就生气。或者你是生起别人拿着她比林黛玉生?我的太太才是才女呢。真有才学的疼人只能是谦虚的,不像她那样招摇。别人怎么说我不管,我可是没别的想法,纯粹是想逗你玩。”   清秋被白绍仪一番话说中心里的毛病,她脸上一红,掩饰着说:“你胡说什么呢!我和她也不认识,犯不着对谁针锋相对的。只是我不喜欢她那样的人。太轻浮了些。她的丈夫不常住家,可是她依旧每天出来应酬,外交部的舞会也不过是各国的大使参赞,还有些别的宾客,不过是大家欢聚,没多少的政治利益在里面。但是别的舞会呢,我只去了几次就知道里面牵扯不清,有些人竟然是靠着做掮客和买消息维持生计的,那里盘根错节,利益纠缠,她只求出风头,显摆自己交际广,人脉多。可是她也不为自己的声誉和丈夫的处境想想。我只觉得她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惹上麻烦。还有,有些人名声似乎不打好。她现在才情美貌都有,家世显赫,在交际场上如鱼得水,但是——”清秋想起来鲍小姐的桃色新闻不说了,交际场上,总是容易出现些桃色新闻来,越美丽的女子越容易沾染上是非。清秋思想老派,觉得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你放心,杜小姐横竖看不上我,自然有才子们在她面前献殷勤。我今天刚推辞了邀请,你想父亲还在上海,租界的事情历史复杂,而且政府也没实力把租界收回,那里面事情盘根错节。一句话说不好弄不好了一身不是,你没听见有人在大连和青岛的事情上抨击卖国了。父亲最容易被人当成替罪羊。有些人一看见租界给外国立刻大叫着丧权辱国,可是如何收回来,是用武力还是走法律路径,一旦收回此地,别的地方该如何,各国在华都有租界,他们是什么反应。就是国内,也有不少人靠着租界过日子发财呢。真的态强硬的收回来,各国岂能罢休,非得天下大乱不可。”白绍仪想着最近报纸上的风评,忍不住忧心忡忡起来。   清秋知道他说的是怎么回事:“我看报纸上署名叫独夫的,文风看着很熟悉,我觉得这个人好像存心把矛头要转到父亲身上。说白了,国家大事父亲能有多少决定权,还不是按着政府的意思尽力周旋罢了。”   “熟悉当然是熟悉了,我报社里面的朋友说独夫先生便是欧阳于坚,他最近的观点愈发激进了。你还不知道么,最近学校里面忽然流行起来达尔文的进化论,好好地生物学理论到了欧阳那些人嘴里扭曲变形。他们说年轻人尤其是学生们是进化的产物,新的比老的强,教授们都是被淘汰的人,政客们更是喘气的僵尸。他们年轻人才是中国未来的希望。听着他们的话,仿佛过了三十就是人类的渣滓了。”白绍仪似笑非笑的描述着欧阳的事迹。   清秋不悦拧着眉,最近欧阳于坚重新回到学校上学,清秋有意避嫌,以前她还去法学院找白绍仪,现在清秋根本不涉足那边了。对着法学院的消息,只限于楚环的只言片语。“真的闹到如此地步?他想做什么?”欧阳很有煽动性,白绍仪在学校的日子绝对没以前舒服。清秋盯着白绍仪平静的脸,担心的说:“他找你麻烦了?可恨小人得志,以前没想到有人一表人才,却是个挟私报复,心胸狭窄的小人,真是个伪君子!奈何时移世易,我们还要投鼠忌器。”清秋忽然想起来当初欧阳于坚追求自己,却被拒绝,他未必不能迁怒白绍仪,看起来却是自己连累了白绍仪了。想到这里清秋恼恨欧阳心胸狭窄,更伤心白绍仪无辜被殃及,觉得自己已经是忍让低调,还要被小人觊觎陷害,忍不住伤心的哭起来。   “你好好地怎么哭了?他是个刺头,学校里面教授和学生们都清楚,言论自由,可是学校的规章还在。欧阳于坚只能发表意见不能左右教务。上课不讨论与课程无关的东西。我也不用和他正面冲突。你要是真的心疼我,还不如好好地谢谢我。等着放暑假了,我们扔下烦心事干脆去游山玩水好了。”白绍仪咧着嘴,一点气愤忧伤的表情都没有。   “若是要连累你了,我当初还不如一个人呢。”清秋伤心的伏在白绍仪的胸前,抽噎着说。   “这是什么话,我一定要娶你,我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男人!你嫁给我是争取的选择,你想要是你还是单身,欧阳于坚有了老赵女婿和总理私生子的背景,那个小人怎么会轻易的放过你呢。我觉得欧阳于坚别看着满嘴的激进思想,他根本是利欲熏心,当初他追求你的时候可有过一点尊敬平等,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拿你当成无知小孩子哄弄,还不是看你的家世一般,只有寡母依靠生。他就觉得自己比你高贵了生。可是对着赵一涵呢,处处迁就,恨不得把她当成佛像供奉起来,他那里是真爱赵一涵,只不过是被赵一涵的身份和气势给压住了。最可怕的是这种驯服是发自内心,下意识的。可见这个人势力是天生的。你要是还单身一个人岂不要被他白白的欺负了?”白绍仪一阵见血的戳穿了欧阳于坚的内心。   “唉,我们现在也能忍一时之气了。我最近只觉得累,干脆和学校请几天假好了。”清秋想想,为今之计和欧阳于坚硬顶着只会徒惹烦恼,还是避开锋芒,看以后的情势了。“你别担心,要是你累了休息几天也成。他那点手段还入不了我的眼。我听说件事情,绣珠这个丫头神神秘秘的和我说她街上看见了赵一涵和刘宝山在一起。刘宝山是有名的掮客,公债内幕消息的发布者,他以前一直和金家的几个少爷混的。他和赵一涵混在一起,无非是公债的内幕消息买卖。这个事情早晚要闹出来,那个时候老赵一世英名算是断送了。欧阳还能怎么样?”白绍仪眼神闪烁一下,轻拍着清秋的肩膀。   “是啊,我虽然对经济不懂,可是托你的福也学着做几天公债,倒是看出来一点意思,内幕消息之所以是内幕,主要是知道的人少。她为了收消息费闹得满城风雨,庄家和散户都不高兴。惹了众怒如何收场啊。可是赵一涵为什么要广布消息,不自己动手呢?”清秋对于人心的贪婪倒是看得透彻。   “夫人真是妙人也。赵一涵未必不想做公债,奈何她没那个本钱。”白绍仪立刻给清秋拍马屁。“少爷,老爷从上海来电报了,租界的事情顺利完结,老爷的外交部副部长的职位已经下来了。”张妈得了教训,也不敢随便进去了,她站在窗户底下对着屋里大声的报告好消息。   “张妈进来吧,我们起来了。父亲说什么时候回来么?”白绍仪和清秋忙着起身,张妈进来喜气洋洋的说:“三天后就到北京了,方才金总理家打电话过来,请少爷和奶奶过去吃晚饭。”   绍仪叫张妈出去,对着对镜理妆的清秋:“看看,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啊。”   “人情冷暖不过如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你心里清楚就是了,这些话自家说说就罢了,人最看重脸面,何苦不给人面子呢。”清秋也是无奈一笑,既然金铨请客,他们也就坦然接受了。   晚上白绍仪和清秋预备了礼物去金铨家做客,刚进门竟然看见玉芬笑嘻嘻的迎接出来,清秋看着玉芬一脸笑意,有点不适应。她看惯了玉芬的冷嘲热讽,忽然见着她和蔼可亲有点不真实。“表哥和表嫂来了,母亲正等着你们快点进去吧。”玉芬说着迎上来,拉着清秋的手恳切的说:“以前我竟是糊涂了,病了一场我仔细想想,以前很多地方都对不住你,当着表哥我给你道歉。”   清秋暗自惊诧,面子上却是笑着说:“我怎么不知道你得罪我了,见过捡钱的,还没见过争着捡不是的。听说你这几天病了,我们竟然没顾上看你。”白绍仪在一边附和着说:“最近学校的事情多,不能亲自过来。鹏振表弟在么?”   玉芬见清秋和白绍仪都是和颜悦色的,并无一点的不悦,暗自松口气,她笑着吧清秋和白绍仪往里面让:“多谢你们想着,我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累了在家休养几天。大嫂和二嫂她们才是喜事呢。我们家那位在家里呆不住,不过今天他还在家。我有几张明天的戏票,不如我们去看戏。”   没等着清秋推辞,白绍仪先说了:“哪有时间看戏,我父亲母亲要回来了,我们事情还多着呢。等着以后有时间吧。”说着梅丽笑眯眯跑出来:“我就说是表哥和表嫂来了,三嫂怎么跑的比我还快啊。”说着梅丽拉着清秋的胳膊,和她说笑起来。   金铨和金太太都在,见着外甥夫妇进来,金铨一脸的兴奋之色:“知道你父亲升迁的消息么?总统到底是没有被那些混账话左右,依旧很坚定地提拔你父亲做副部长。其实我认为,凭着你父亲的本事,做个部长也是可以的。今天叫你们夫妻过来一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件事,第二我有些话吩咐你。”   金太太忙着打断了金铨的话:“晚饭都预备好了,我们先吃饭。今天难得齐全,大家一起吃吧。”金家人吃饭并不在一处,今天却难得除了凤举和鹤荪剩下的人都在。金铨放下烟斗,沉默一下沉声说:“既然太太发话了,就吃饭。”   饭后金太太金家的小姐少奶奶们都在金太太的客厅里面和清秋说话,玉芬一改常态,对着清秋也不再夹枪带棒的,反而是热络起来。她拉着清秋指着燕西说:“你看见没有?老七一个少爷竟然在我们这里混着不走。分明是要和你这个嫂子打听消息呢。以后绣珠和老七成亲,他还要叫你嫂子呢。”   绣珠现在和金燕西又回到以前的情形了,可能是金燕西兜兜转转一圈,才发现和绣珠才是真正有的聊的,加上绣珠也不像以前那样太看重燕西了,有了唐立德的搀和,还有别的时不时冒出来的情敌。燕西反而对着绣珠态度好起来了。平常绣珠和清秋说话,言谈之间露出来的意思还是偏向燕西多点,虽然清秋觉得燕西不是绣珠的良配,奈何架不住绣珠自己愿意,她也只能装糊涂了。   “现在讲自由恋爱,他们的事情还要自己做主。我们学校要考试了,好久没来看望舅妈。”清秋心知肚明,玉芬应该是想明白了什么,或者得了什么消息才会屈尊绛贵的和她交好。清秋厌恶玉芬的为人但是也不想闹得太僵,只是不冷不热的敷衍着。金太太笑着说:“你还上学自然事情多,你看我们家这几个,做个少奶奶的整天闲着没事做,做小姐的要上学生,一个个和功臣似得,家里的事情也不管。难怪你婆婆很喜欢你,懂事能干,比她们强多了。”   金太太话锋一转:“秀芳和慧厂身子不方便先去休息吧。燕西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书也不好好读,整天的晃荡仔细这你父亲说你。”见着金太太赶人了,大家都识相的走开了。很快的屋子里面只剩下了清秋和金太太。金太太缓缓开口:“你也该知道赵一涵的父亲去交通部做顾问的事情,为了这个我劝了总理半天。到底是亲外甥要紧,还是莫名其妙的一个所谓的亲家要紧。奈何总理听了别人的挑拨,根本不理会。我们家的事情你也知道的,若是他是我的孩子,我自然能说他骂他。只是——哎,我也只能装着不知道了。你和绍仪千万不要有别的想法。在我心里你和绍仪和我亲生的孩子一样的。”   清秋笑着说:“舅妈说的哪里话,绍仪的事情也多,兼任那么多职位只觉得力不从心,推掉一个也好。我们自然相信舅舅舅妈。至于旁的人,旁的事,我们不放在心上。舅舅是总理,身居高位,多少双眼睛盯着,自然做的不能太偏心亲戚。”见着清秋如此说,金太太稍微放心了点了。   金铨当初要拉拔赵一涵的父亲,金太太一百个不愿意,奈何金铨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迷魂药,金太太一说就沉着脸说金太太阻挠是为了欧阳和兰表妹的事情。气的金太太也不说了。知道了白绍仪辞了顾问的差事,金太太内心更加过意不去,忍不住埋怨起来丈夫:“你明知道赵一涵和绍仪过去的事情,还把老赵放在交通部,这不是给妹妹一家难看?”   金铨猛地想起什么拍着头说:“我最近为了外面议论租界的事情正头昏脑涨的,竟然给忘记了。这可怎么好呢?”   正巧白文信升任副部长的消息下来,金铨按着金太太的建,议请外甥小夫妻来吃饭。顺便探听下他们的口气。   原来如此,清秋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她打量金铨并不知道外界批评汉奸卖国的舆论是从欧阳于坚那边掀起来的。清秋的心里就有了思量。和金太太说些闲话,很快的白绍仪和金铨谈话完毕来接她回家了。   “你说玉芬是吃错了什么药?差点吓我一跳。”白绍仪疑惑的开口。   “我也纳闷,莫非她知道你有内幕消息?若是如此她现在应该巴结赵一涵才对,怎么巴巴的和咱们套近乎呢?”清秋也是一样疑惑。      ☆、第六十三章      白绍仪微眯着眼:“我想,她该是——”“远交近攻,没想到玉芬还是个能分清轻重缓急的人。你舅父对着那一对越发的看重,玉芬能没察觉么?她未必知道你有内幕消息,只是这个时候多一个帮他们说话比站在他们对面的人好得多了。”清秋对白绍仪会心一笑。世界上的事情她看的越发清透,虽然尘世有无数不能尽人意的事情,虽然不肯同流合污,但是清秋也不会不自量力的做惊世骇俗的之举。有的时候心里清楚就成了,不必表现出来。   “我想着也是,尤其是我那个舅舅还托我照顾下欧阳于坚。想必他在学校做什么舅舅一概不知,可见是赵一涵在舅舅跟前帮着欧阳说话了。比起来金家三位少奶就没有赵一涵的本事了。没想到舅舅那样的人也听了赵一涵的话。真是叫人奇怪的很。舅妈和你说了什么?怎么她把人全都支出去了?”绍仪看着外面灯火阑珊,陷入沉思。   “赵一涵得了你舅舅的喜欢,舅母却不是个糊涂的。我好生奇怪,赵一涵那样的人,多半是女人不喜欢的,可是男人们倒是说她好的人多,听见有人说她不好,还要帮着分辨几声。我想等着母亲回来,舅母肯定要和母亲关上门说话了。我可能这件事也该和母亲说一声,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没得为了个赵一涵,兄妹之间反而有了龋龉。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舅舅家三个少奶奶不管性格如何诠,全是按着正经的规矩教育出来的。虽然现在提倡家庭里面成员平等,可是你看她们谁敢没事在公公跟前说话讨巧的。老远见着,都是问候罢了。就连着敏之这些女孩子虽然娇养的,对着父亲都是尊敬对于亲昵。忽然有个长得不错,肯撒娇卖乖的媳妇来了,你舅舅一腔溺爱孩子的心思也都有地方了。”清秋不冷不热的评价着赵一涵和金家三个儿媳妇的区别。   “是啊,太太说的极是。还有一点就是,女人看女人更苛刻。男人随便看见个女人只要头脸平顺,大概都会宽容的说中等偏上。但是一个绝世美人在你们女人眼里,也能挑出来好些的缺点。这个是天性使然,你别不服气。”白绍仪含笑着补充上。   清秋忽然眉头一蹙,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冷笑一声:“我就是那种拈酸吃醋,不能容人喜欢挑刺的人,你也不用随便拉扯上人性,男人女人的视角,天性什么的说事。我也不是没了男人不能活了,犯不着你这里旁敲侧击的拿话挤兑我。“这是怎么回事?白绍仪身上白毛汗都出来了,他傻傻的看着清秋,半晌才委屈的嗫嚅着:“好好地,你拉扯上你自己干什么。我刚才的话没别的意思,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清秋扭脸不理会白绍仪,她忽然拿着绢子开始擦眼泪了!白绍仪见着清秋哭了,身上腾地一下冒出来一身热汗。他急的和热股锅上的蚂蚁一般,赶紧上前安慰清秋:“别伤心了,以后我再提一句赵一涵就打自己一个嘴巴。叫你嘴上没把门的。”   说着白绍仪作势要自己打脸,清秋哭的抽抽噎噎的转过身:“你干脆直接打我好了,在人前装腔作势的,叫人看着是我冤枉你了是不是。”说着清秋竟然情绪失控的大哭起来。白绍仪立刻把清秋搂在怀里,轻声的安慰着。   晚上白绍仪心有余悸的踮着脚躲在帐子后面,看着床上的清秋,正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先躲出去一晚上,也不知道为什么清秋忽然变得情绪敏感,随便一点事情都能惹哭她。白绍仪有点无奈的叹口气,他想破脑袋也没明白清秋最近是为了什么不高兴。清秋躺在床上面朝里面,她的声音轻柔的传来:“你站着干什么,我还是个老虎么?”听着清秋的语气完全恢复了正常,白绍仪松了口气蹭上床:“你心情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明天的事情还多着呢。我看这几天你在家休息几天,别去学校了。可能是要期中考试,你还有不少的功课,可能是太焦虑了。”   你别帮着我找借口,在车上我也不是故意的。谁知心里总是不舒服,非要哭出来才舒服点。听着清秋的声音带着哭腔了,白绍仪可是吓坏了。他忙着扳着清秋的肩膀,叫她转过身对视自己:“你别伤心,我是你的丈夫,你最亲近的人。人有的时候总有点莫名其妙的情绪的,发泄出来比闷在心里好多了。你不和我发泄,还要和谁争吵呢?”白绍仪想可能是清秋每个月不高兴的日子,自己要体谅女生每个月那么几天。   清秋一回家就有点后悔了,今天金太太和她说话的那番神色叫清秋很有感触。金太太的房间布置得金碧辉煌,地上铺着厚厚的宫毯,蟠龙云纹,是以前宫中造办处的匠人精心制造的,一屋子的紫檀木家具,古董字画,金玉生辉。金太太在家被女儿媳妇们簇拥着,在家里说一不二,外面也是显赫体面。可是在灯下,清秋忽然发现除去了总理太太的光环,她只是个不怎么顺心的母亲和妻子。看着坐在宽大的紫檀罗汉榻上金太太,更显得无助和孤独了。今天的金太太没准就是她的明天,现在她和白绍仪的婚姻是很甜蜜,但是谁能保证将来他们的日子一直平顺甜蜜下去呢。没了赵一涵也会有别人,以后孩子家务事,清秋忽然发现人生在世竟然是操心费力,到头来一场空。最后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几十年之后什么爱情,亲情都是浮云了。   整个人如同腾云驾雾,清秋万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她一会觉得生无可恋,毫无意义,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一会又想,自己若是死了,也不知道白绍仪能记住自己几天,若是白绍仪先不在了,她一个人也没意思活着了。那边金太太隐晦的提起来,赵一涵在里面起了不小的作用,男人都是喜欢赵一涵那样的女人的。她要防备着金铨对欧阳于坚的重视强过了自己的孩子。清秋想起来赵一涵更不舒服,她脑子里面甚至出现了白绍仪和赵一涵卿卿我我的景象。她耐着性子和白绍仪回家,路上还是忍不住爆发了。可是等着回家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太多心了,无缘无故的和白绍仪大发脾气,她满心的懊悔和羞愧。   清秋和白绍仪各怀心思,很快的沉沉睡去。白绍仪看着沉睡的清秋,有点诧异,她刚才还是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谁知一转眼竟然睡着了。最近清秋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可是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清秋的坏心情和露珠一样消失了。她亲自写了假条,请白绍仪带给系里,清秋送走了白绍仪,进城会大宅里面安排白文信夫妻回家的事情。钟妈见着清秋来了,笑着说:“少奶奶有什么吩咐。”清秋听着钟妈的话就知道她是预备和自己打擂台了,清秋脸上没有一点愠怒之色,反而是和颜悦色的指着身边的沙发说:“钟妈坐,你从小跟着母亲,还是绍仪的奶娘,和我的长辈差不多,哪有我坐着你站着的道理。”   钟妈没想到清秋对自己谦虚和气,忙着摆摆手:“我到底是个下人,不敢和少奶奶平起平坐,夫人走之前吩咐了家里的事情都叫听奶奶的吩咐。今天奶奶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们做就是了。千万别不好意思,自己家里不用客气了。”   清秋听着钟妈的话心里暗笑,她还算是老实忠厚的人,和荣国府的管家奶奶们比起来真的能称为个实诚人了。自己要是真的傻傻的直接吩咐了,下人们固然会按着她的吩咐做。可是清秋擅自做主,不管不顾家里规矩的话也出来了,钟妈这么做可能是白夫人授意她考察下媳妇,也是钟妈这些家里的老人,要给清秋给颜色看看。他们做下人的也担心一朝天子一朝臣,那天换上清秋当家作主,被少奶奶捏住了。清秋脸上笑得春风拂面的,叫桂花进来:“你扶着钟妈坐下来,我记得有今年的新龙井你给钟妈沏一杯来。母亲虽然把家里的事情交给我,可是我也不能随便任意行事。绍仪说母亲当家都是有一套规矩的,我是新来的,不知道里面的规矩,钟妈在母亲身边,自然知道里面的事情。我在这里吩咐他们做事,您帮着我看着,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只管当面说出来。或者家里有现成的定规,拿来我仔细看了也好按着母亲的定例行事。这样父亲和母亲回来,家里一切还是照旧,要什么东西,办事情也顺手。我是晚辈,也不能随便改变长辈的规定,那不成了造反了。母亲管家的本事,我还赶不上一半呢,哪有自己随便拿主意的。若是等着母亲和父亲回来,看我哪里弄的也不像样,埋怨我还是小事,钟妈你是母亲身边的老人,怎么向她交代呢?”   一席话下来,钟妈坐不住了,她刚要起身清秋伸手拉着她不叫起来:“钟妈只管坐着,我叫他们进来吩咐事情了。”   “少奶奶心地仁慈,我们要是还敢有坏心眼子就该立刻遭天谴了。家里的事情,往常夫人有个本子,那上面有人情来往的名单,其实家里的事情也没多少,房子一直都收拾着,要紧的是老爷回来,又升迁了官职,肯定有人要上门祝贺的,再有亲友们接风,宴席,堂会的安排,老爷是外交部的,肯定有外国人来,他们的礼仪和咱们不一样。那上面都写着呢。”说着钟妈从身上拿出来个黑皮面的本子递给清秋。   清秋微笑着接过来:“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可要请教您呢。”钟妈赶紧欠身站起来:“少奶奶偶遇什么吩咐只管说,我但凡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文信和妻子回到了北京城内的家里,白夫人换了衣裳看着坐在沙发上正拿着一支烟预备点火的丈夫,上前抽走了丈夫手上的烟:“你上年纪了,也该注意身体了。绍仪的媳妇怎么样?”白文信拿着桌子上的香烟盒,打开看看满意的说:“我以前觉得你夸张了,今天见了真人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聪明的孩子。她的家里真的只有一个母亲?虽然出身平常,可是却难得天生的见识,绍仪能娶她这样的媳妇,也是祖上积德。”   白夫人借着丈夫的手看看香烟盒子,里面按着她往常的习惯放着白文信经常抽的牌子:“方才钟妈和我说了,这几天清秋做事有板有眼,她连着预定好的饭店和戏园子都亲自看过了,等着宾客上门,一切都预备好的。她办事周全,仔细,别人想不到,她能想着。最难得是不自作聪明,全按着咱们家以前的规矩办。她不张扬,对着下人也不作威作福,办事公道,条理分明。我看着不用很久,就可以安心的把家里的事情全交给她了。”家里只能有一个女主人,白夫人冷眼考察,心里对着清秋越发的满意了。   “我看这个事情不着急,绍仪没心思从政,我如今被推上那个位子,一时半晌的也不能挂冠求去,孩子们先叫他们自己创去,我们为子女设定的再好的路线,也不如他们自己选择的。”   白夫人听着丈夫的话,点点头:“也好,清秋还要上学。她这个学上的还有板有眼的,不像别人花架子,专门做给人看的。对了后天金家请我们过去,我和你说的话,你记住了。要是凤举的事情也就罢了,你是他姑父拉拔亲戚也是应该的,要是说起来欧阳或者赵家的事情你不能应承。”金瑛先给丈夫打预防针。   白文信拿着勺子搅着咖啡:“凤举不用你说,只是老赵和我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就是你哥哥不张嘴,只要老赵张嘴,我也不能装着没听见啊。仁爱忠恕,我总要顾及的,多年的交情一下子就变脸,别人怎么看。我刚升官就对着正不得意的老交情板着脸,明摆着叫人说我小人得志势力。”在官场上口碑很要紧。   白夫人心口一阵发堵,坐在沙发上生闷气:“老赵真是老糊涂了,好好地姑娘嫁给谁不好,怎么选个——”她吧到了嘴边很难听的三个字硬生生的咽回去,因为欧阳于坚到底也是亲哥哥的孩子。   “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老赵这个女儿,一般男人还真降伏不住,你当初反对,我还觉得你小心眼了,现在看来还是夫人的眼光深远。时间不早了,明天我要去见总统,咱们早点休息吧。对了绍仪看着脸色不对,可是遇见了难事?”白文信想起今天来接他的时候儿子脸上似乎隐隐有点阴天的迹象。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我和你在上海,怎么能知道他的事情。孩子大了总要放手叫他们去奋斗的,遇见难事咱们全替他们办好了,以后怎么办?你没看出来,绍仪身上可是换了行头了,他大概是被老赵抢走了肥缺郁闷呢。交通部法律顾问的差事,车马费不多,内幕消息多啊。你没看见家里多了几件你喜欢的古董,全是小两口孝敬的。”白夫人推着丈夫起来去洗漱休息。   清秋这几天忙着整理家务,总算是把公婆给迎接回来,白夫人进屋之后握着清秋的手满意的说:“我不在家辛苦你了。”听着婆婆的话,清秋放心下来,心里一松,她才觉得身上累的酸疼。这几天清秋着实是忙坏了,虽然家里的卫生不是她亲手打扫的,跑腿的事情也不用她亲自跑,身体不累,累的是心。白家的人没多少,下人比起来金家是少了。可是算下来也有十个人。而且这些人几乎全是白家的老人,哪一个都是连着父母,甚至是祖父母就在白家当差的人。清秋使唤起来难免要仔细拿捏分寸,不肯叫人捏了错处,耻笑她。   回家之后,清秋感觉自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想在床上躺着。白绍仪看着清秋累的摇摇欲坠的样子很是心疼,扶着她在床上躺着休息:“我忙着学校的事情,也没顾上帮你。你累的厉害,就躺着别动。”白绍仪清楚母亲未必没有考察清秋的意思,他只能背地里帮着清秋出主意,要做自己出面帮着清秋压制下人,白夫人一回来就知道了。清秋躺在床上,感觉腰上酸疼要断了,她哼哼着挥手:“我没事,你帮着我出了不少主意了。母亲信任我把家交给我,我要是这点都办不好,成了废物了。”清秋在暗影里面看着白绍仪脸色不好,她撑着坐起来追问道:“你脸上阴沉沉的,是谁给你气受了?”   白绍仪笑笑:“我好好地干什么生气?”说着借口要洗澡生。清秋顾不上身上累的疼,一下子从床上下来扯着白绍仪说:“你别在我跟前做戏,有什么事情叫我从别处问出来,我可要生气了。”   白绍仪无奈的叹口气,拉着清秋坐下来把最近几天的事情说了。欧阳于坚也不知道是走火入魔了,还是变着法的和白绍仪作对,几次在白绍仪的课堂上发表些看起来很激进的言论专门和白绍仪争辩。欧阳于坚口才好,演讲一向富于煽动性,有些学生竟然很拥护他的观点,跟着在课堂上和白绍仪起哄作对。白绍仪讲的不是什么哲学,大家可以任意发挥。白绍仪偏生教的诉讼,全是司法程序。一堂课一堂课安排的满满的课程。被欧阳于坚打断几次,辩论几回就耽误了不少的课程。眼看着期中考试,白绍仪的课程还没完,学生们还要实习,连加课的时间都没有。教授也有考核,眼看着自己这个学期的考核要被评为差等了。   白绍仪也是心里着急,可是欧阳于坚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浪里白条,他根本是卯足精神和自己作对的。私下沟通,只会被欧阳于坚拜拜嘲弄一会,白绍仪也不会自取其辱。白绍仪本想着忽视欧阳,谁知欧阳于坚在课堂上不管和课程有关系没关系,他都自顾自的站起来发言。白绍仪本想着按着教授的权威不叫他说话,谁知地下一群被欧阳煽动的学生跟着起哄,把白绍仪折腾的没脾气。   清秋眼看着白绍仪脸颊竟然消瘦不少,她心里按捺不住火气:“这才是露出来真面目了,可见是小人得志。明天可是有他们的课?什么时候?”   白绍仪无奈的一笑:“这个人和疯狗似得,你理会他做什么。”清秋却是似笑非笑的靠着床头:“他都在你课堂上说什么了,我这几天忙的全是应酬人情,请客喝酒的俗事。正想着听听那愤世嫉俗的高论。”   ——————白绍仪诉苦分割线——————   第二天,白绍仪课堂上刚讲了一个段落,话音还没落下来,第一排的欧阳于坚就站起来:“白先生,上一节课你说要考虑一下,等着这节课回答我问题,请问你预备好药回答我的问题么?”   什么问题?白绍仪略一思索就想起来了,上节课欧阳于坚把进化论搬出来,认为现在的一切都是法律规范都是陈腐的,只阻碍人类进步的。他认为要救国要进化,就要废除一切旧的东西,重新作出来个崭新的东西才对。白绍仪正被欧阳于坚气的心浮气躁,随口说了要想想,等着下课再说。谁知被欧阳于坚钻了空子,这节课逼着他回答。   正在白绍仪想如何辩驳欧阳于坚谬论的时候,教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清秋婷婷袅袅的走进来,她对着白绍仪微微一笑,转眼扫视下教室。顿时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学生们的眼神全落在了清秋身上。“我在门外面听见欧阳同学高谈阔论,忍不住进来也发表一点看法。”清秋的目光只在欧阳身上一扫而过,就定在白绍仪身上不动了。   ☆、第六十四章      “那个,这里是课堂,大家有发表自己意见的自由但是也不能无视规则。”白绍仪赶紧出来拉着清秋,他也不是担心清秋和欧阳于坚辩论输了,他是担心别人的议论。清秋当然不会不给自己丈夫面子,清秋点点头,扫视一下整个教室。在座的学生都傻傻的看着清秋,他们自然知道清秋和白绍仪的关系,以前也就是远远的看见,知道中文系的大美人是白教授的夫人。只是他们没想到白夫人竟然是那种叫人看一眼就心生向往的才女。她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真是超凡脱俗,一见她什么烦恼全忘了。这个年头大学里面男生是大多数,尤其是法学院里面,女生一个手就能数出来。   清秋垂下眼睛思忖下,略微皱起眉头,地下已经有男生跟着揪心了。“也好,只是听说白先生的课堂上经常有人不管不顾的发表自己的高见。今天看起来还真是的,我真是有点纳闷。既然课堂上不能做和课程无关的事情,怎么竟然没人提出异议呢?以前我疑惑是白先生对学生太宽纵了,以至于大家都忘记了该有的规则。今天看起来也不是这样的。”清秋似乎有点不满的看一眼白绍仪,白绍仪尴尬一笑低声的说:“你来有什么事情么?”   清秋对着白绍仪招招手,白绍仪凑到清秋跟前,附耳倾听:“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我就想看看你的师道尊严都干什么去了。父亲来电话说过几天要请客,问你那天有时间。我看了你的课程表,特别来问你一声。下个星期五可以么?”白绍仪明白是清秋来给自己打抱不平的。他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压低声音:“多谢太太帮我掠阵,我一个人能应付的来。”   欧阳于坚看着夫妻两个在课堂上秀恩爱,根本没把自己自己放在眼里,心里的愤怒就像是野地里面野火,随着愤怒的风越烧越旺了。他的眼睛慢慢的充血变得通红:“你要什么时候和我当面辩论。这里是课堂,不是你们的私人地方。”言下之意是谴责清秋和白绍仪公私不分在课堂上秀恩爱。   “哦,我竟然忘了这里还是课堂呢。我在外面跟着旁听了几节课,最大的发现便是贵班上教授讲课的时间少的可怜,倒是这位欧阳同学,在课堂上侃侃而谈。托校长允许学生们可以旁听别的学院的课程的福,我在几个系都旁听过课程。很是受益匪浅。但是就旁听你们班上的课,有点云山雾罩的。我天生愚钝,几堂课下来竟然没学到一点法学知识,反而是听了不少的高论。我还以为你们法学院一向是学生自己授课,在课堂上大家随便发言。若是那节课叫教授们说的多了,倒是学生们一个个怏怏不快,好像打败仗似得。这不是你们的学习方法么?我虽然在外面旁听,但是也是学生,一时忍不住进来发表下自己的看法。谁知有人不同意了,对了,你们不是很讲求民主的么。叫不叫我在这里说话还要在场的每个人决定。”清秋冷淡的看一眼欧阳于坚,就坚定地看着全班学生。   “我们同意冷同学在这里发表意见!”立刻有几个人倒戈了,和一脸愤怒,永远鼻孔朝天的欧阳于坚比起来,清秋的形象更有亲和力。有的学生打心眼里厌恶欧阳的捣乱行为,但是有不少人被欧阳蛊惑,几个冷静的人自然敌不过一群愤怒的疯子。得了适当的机会被压制的意见立刻抬头了。   欧阳于坚衣服被噎住的样子,脸上涨得通红,清秋句句说中了他的短处,根本无法辩驳。先不遵守课堂纪律是自己,但是永远掌握真理的欧阳怎么能认输呢。他梗着脖子来了一句:“现在国家这个样子全是因为你们被不合理的制度束缚住了手脚,要建设一个富强的国家就要打翻这个牢笼。这些都是全是权贵们为了欺压百姓设计出来的,有朝一日我要破除全部的腐朽腐败的法律!”   在场不少学生心有戚戚焉的点头,清秋倒是像看怪物似得看着欧阳于坚:“在你眼里还有什么不是陈腐的需要破除的东西呢?我想着这几天你都在课堂上说了什么。”清秋一条一条的扳着手指头:“你先说孔孟之道是封建枷锁,接着又中国如此落后全是因为科学不发达,为什么科学不发是因为人民很愚昧,为了启蒙民智要引进先进的科学。先要废除之乎者也的文言文,接着你又适者生存,旧的东西全是阻碍新生的生命力强的,要把一切中国的传统费除掉。例如求神拜佛,例如父父子子的伦常,一定要打到孝道这些束缚青年的东西。可是我想问一下,既然你如此痛恨旧东西,为什么还要说中文,用汉子写东西呢。你既然觉得孝道是束缚你的身体和思想,为什么还要接受自己母亲的供养?……”   ……   白绍仪和清秋一前一后的在走廊上走着,清秋在前边神色如常,倒是后面的白绍仪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走到了办公室门前,白绍仪赶上几步给清秋把门推开,里面别的教授都上课的上课,有事的有事,只剩下教工老张在那里拿着块抹布擦桌子。见着清秋和白绍仪回来,老张笑着说:“是白先生和白太太,哎呀白太太你的脸色不好,刚烧开的水,我给你沏茶去。”   清秋笑着对老张点点头,还没说话白绍仪抢着说:“我们有点事情商量,麻烦张师傅帮着我买点东西。我要信笺和十个信封。”说着白绍仪从口袋里面那主来一张,老张很识相的接过钱赶紧走了。老张前脚刚把门关上,白绍仪忍不住拍着手笑道:“哎呦呦,幸亏你没去上法学院,要是你以后做了律师检察官,就没别人的饭碗了。太太的口才了得,欧阳于坚那堆看着很理直气壮的歪理被你抓住了荒谬之处穷追猛打。他哑口无言气的摔门而去了。我想这几天他是没脸进学校了。你怎么知道欧阳的母亲还在以前的破房子住着的?莫非是你找人调查了?”   “我也没特别找人调查,只是以前中学的同学写信给我,她一次偶然在街上看见了欧阳的母亲生,和她攀谈一会才知道欧阳于坚自己和赵一涵住在好房子里面,赵一涵和他母亲相处不来,自己搬出来了。其实当初为了拉扯欧阳于坚,他母亲也是吃了不少的苦。谁知有儿子却是个不争气的。他的理论看起来雄辩滔滔,动辄扯上国家如何了,如何丧权辱国了,全是别人的不是。不像是有的人,为了强国自己埋头做事,研究科学的认真钻研,要想强兵的,认真训练。就连着父亲也不是小心翼翼周旋各国,这都是为国家做事。自然除了那些只想着捞钱,捞权的除外,大家都算是尽心尽力了。怎么到了欧阳于坚的嘴里全成了贪污犯,作威作福的老爷?我看他是不得其门而入,尽看着别人占好处,自己生气就做出来清高样子骂人,哗众取宠罢了。你看他满嘴的国家民族,可有一条治世良言么?他是放下身段去乡村做义工启发民智了,还是帮着穷苦人打官司了?这样的人本就没才还不安分,是个伪君子。我看他还不如小人可爱呢。”清秋似乎还是余怒未消,她靠在椅子上微微蹙眉。其实今天清秋只想去瞧瞧看看欧阳于坚到底闹成什么样子了。   谁知刚外教室外面听一会,清秋竟然控制不住脾气了。白绍仪是教授,肯定不能和学生一般见识,他要是在课堂上和欧阳争辩起来就算是被学生牵着鼻子走,乱了规程,以后每节课没准欧阳都来找个话题捣乱。白绍仪岂不要每节课都成了辩论会了。还怎么保证教学?因此白绍仪只能采取守势,社谁知欧阳于坚步步紧逼,清秋只觉得自己心里火气升腾,再也按耐不住干脆进去舌战一番。   最后欧阳铩羽而归,冷静下来,清秋只觉得小腹微微隐隐作痛,她暗自责备自己失态。清秋发泄一番,靠在椅子上叹口气不说话了生。   “你脸色真的不好看,连日来你的事情多,又要帮着母亲管家,操办请客人情来往的琐事,你虽然请假,却依旧赶功课,你们教授还给你几个课题,我看着就觉得头疼。你每天要忙家务还要做功课。如今还要为了我的事情的烦心。真叫我心疼,我送你回家,不如叫大夫看看。”白绍仪心疼看着清秋有些消瘦的脸,要送她回家。   清秋站起来忽然眼前一黑,好在很快的就好了:“我没事了,这几天天气热,我是不耐热的。”   白文信升任了外交部的副部长,自然少不得贺客盈门,门前车水马龙的应酬。外交部也为了白文信办一场见面会,白文信一家自然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清秋跟着白夫人应酬一圈正想着偷个闲,谁知绣珠一脸气愤的过来。见着清秋,绣珠带着哭腔道:“清秋嫂子,我要被赵一涵给气死了。我非要找我哥哥,叫他把赵一涵抓起来!”      ☆、第六十五章      白夫人忙着叫钟妈亲自去抓药,又亲自打电话和西医大夫约定了时间,给清秋复诊打针。她忙了一圈稍微松口气,就上来去看清秋。清秋正躺在床上拿着一本书。见着婆婆进来,忙着要坐起来。“别动了,绍仪有点事情要出门,赶着就出去了。医生说你没什么要紧的,只是需要在床上躺几天。我叫钟妈去抓药了,你好好地喝几天就好了。这几天那里也不准去就在床上躺着。我看桂花一个人服侍不及,就叫钟妈过来帮着她。你别不好意思,想着钟妈是我身边的人,就不敢使唤。有什么想要的,需要做的直接叫她办。”白夫人不叫清秋起来,她坐在床边上疼爱的看着清秋。   清秋点点头,心里有点奇怪,自己一向痛经,白夫人虽然也是关心,可是平常也不过是嘱咐一声不要贪凉,好好休养就算了。今天怎么忽然对她小心起来?莫非是自己的病不好,还是与别的缘故?清秋心里生疑惑,脸上却没露出来一点,只是乖巧的说:“我记住了,昨天晚上肚子疼得厉害,这会好多了。我也不用整天躺着,起来运动下也好。”   “千万别动,我的小祖宗你要想起来等着大夫来说了能起身再动吧。绍仪要是知道了非得和我大脾气不成。对了,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给你做。”白夫人担心把实话说出来,清秋一着急更糟糕,只含糊的叫她休息。   “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多谢母亲惦记着,我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就叫桂花说。”清秋诧异白夫人小心翼翼的态度,白夫人却没要走的意思,反而是坐在床边和清秋说话。“夫人,药已经抓回来了,放在厨房正在煎药呢。舅老爷家来电话了,是金太太的,说有事情和夫人说。”白夫人正和清秋说子嗣是上天注定的,他们还年轻,先不急着要孩子,可以慢慢的规划的话,钟妈已经回来了。   清秋听着婆婆的话,内心似乎明白些什么,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清秋正想和婆婆求证的时候,金太太的来电打断了婆媳各自的心思。白夫人伸手摸摸清秋的脸:“你的脸色还不太好,我叫钟妈给你炖汤好不好。昨天刚有人送来的最好的芦花鸡,据说炖出来的汤油而不腻,还带着清香呢。”   清秋听着白夫人的话却无端觉得油腻,禁不住嫌恶拧着眉头:“听着怪腻的,不如清汤来的好,我记得一次在广东菜馆吃梅子鸡,却还好。”白夫人听着喜上眉梢一叠声的吩咐:“你听见了,就按着清秋喜欢的做。你还想吃什么,我给绍仪打电话叫他买回来。”   白夫人一点也理会金太太的电话,反而是和清秋啰嗦半天,问她喜欢吃什么。钟妈在一边眼看夫人没有一点移动的意思,暗想着虽然夫人生气自己哥哥提拔欧阳于坚和他老丈人的事情,到底不能拂了金太太的面子。她悄悄地给清秋使眼色,做个听电话的姿势,清秋心领神会,就说累了想休息,白夫人才起身离开下楼了。   “我昨天的话你都忘记了,只要那边来电话就说我忙着,等着闲了再打过去。你胳膊是向里还是向外啊。嫂子什么着急的事情要和我说。”人都要脾气,白夫人金瑛可是金铨这一辈里面唯一的女孩子,在家做小姐的时候也是千金贵体,长辈们都哄着的。这些年她经历世面,但是骄傲的本性没变。而且欧阳于坚和老赵的事情,着实叫她生气,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不满。   电话那边的金太太等了半天才听见小姑子来接电话,本来不好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她在电话里面怨气冲天的抱怨着今天早上燕西的天真和金铨的糊涂。金燕西难得早上起来正经吃饭,这天早上金太太看着燕西有点意外的说:“你一向不会早起,今天怎么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正说着金铨也下来了,看着小儿子黑着脸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整天的闲逛。”金燕西对着老子有点害怕,他缩缩脖子说:“父亲可是冤枉我了,最近我正想着找个事情做呢。今天我有一件事和父亲说。”   金铨坐下来,心情还算不错:“你说来听听,别是些精致的淘气。”燕西笑道:“是这么回事,昨天外交部的酒会上,看见了姑父正在和赵仲华说话,赵一涵也在那边,她说她妹妹也跟着来了北京,只是她妹妹的学校和他们家离得太远了。而且她妹妹只会说上海话,国语不行。在班上被人笑话,她央求着姑父和绍仪表哥和清秋说一声,能不能帮着她妹子补习一下。我看她怪可怜的,想着表哥他们夫妻两个插个电灯泡多没意思。咱们家不说五姐和六姐,八妹一个人上学,不如多个伴。再说赵一涵的妹妹见过了,很文静的一个女孩子。”燕西的话没完,金太太狠狠地瞪一眼儿子,金燕西虽然天真,但是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他察觉自己好像哪里说错了,立刻闭上嘴不说了。   金铨微微的挑起眉毛,他发觉最近孩子们都有点不一样了,除了燕西和梅丽,剩下的儿子女儿和儿媳妇们,对着金铨更亲热了。他们似乎在父亲面前特意表现着自己,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是孩子们小时候,哄着他们吃药:“你看哥哥都听话吃了,你不吃我不喜欢你了。”小一点的孩子就会鼓着小脸,很认真的吃药。只是孩子都长大了,他们争宠起来可不要简单的一句:“囡囡真听话。”的鼓励了。金铨感慨着孩子人大心大,算计起来兄弟和父母了。谁知燕西忽然提出来要吧赵一涵的妹妹接到金家,金铨有点欣慰,到底不是所有的孩子都算计自己,燕西还是很纯良的。金铨一抽风,也没仔细想张嘴就答应了:“你倒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孩子。仔细论起来还算是亲戚呢。那一天我问一声,看于坚的媳妇的意思。反正家里地方大多个人陪着梅丽也好。”   金太太冷着脸:“燕西是个没思量的人,老爷也跟着起哄么?赵仲华把家都搬来北京了,怎么还会把自己家的姑娘放在别人家。他们家的姑娘有父母还有姐姐,怎么也轮不到咱们管。”金铨没想到太太口气严肃,一想也觉得自己欠考虑了。金铨没了声音,金燕西赶紧一溜烟的跑了。   金太太等着金铨出门越想越气,赵一涵又打什么算盘,忽然她想起里当初赵一涵还纠缠着燕西,哦,原来是她后悔了。欧阳于坚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她捞不着金家多少好处。想着把妹妹放到金家别是看上燕西,赵家的姑娘再好,金太太也不想要了。金太太觉得自己的话燕西万全听不进了,她虽然不指望着燕西能怎么样,可是也不能拆自己亲娘的墙角啊。金太太一肚子的心事,只能给小姑子打电话倒倒苦水。   白夫人听着嫂子的话,不动声色说:“我看全身你以前把燕西保护的太好了,虽然你家里有两姨娘,可是她们也没兴风作浪,燕西也不知道嫡庶之争厉害。我看你干脆和哥哥说一声,燕西到底是个男孩子,他不读书,不做事怎么成?不如先给他安排点事情,慢慢的就好了。至于赵一涵的妹妹,我昨天也生气了,老赵竟然张嘴叫绍仪和清秋给他的二姑娘补课,还在我家老爷跟前提什么以前在伦敦,他如何知道绍仪功课的话,我们哪一位是个很顾念旧情的,差点就答应了。到底被我拦住了,绍仪还算是聪明,推说没时间。依着我看,赵家是真的不成体统了,这个二姑娘和赵一涵一个母亲,从小我也没见过。老赵也是个有体面事情的,他两个侧室,还把自己的姑娘放别人家。我看没准是赵一涵撺掇的。”   搁下电话,金太太仔细想想小姑子的话,也觉得在理,金家就剩下燕西一个儿子没成亲,虽然金铨夫妇一直表示男女平等。但是还对着儿子们格外照顾,以后分家产,也是儿子多。欧阳于坚身份限制,只能金铨给他在事业上助力。赵家江河日下,老赵的儿子还在国外,听说和父亲闹得很僵。老赵身边只剩下三个女儿,一个不明不白的嫁给欧阳于坚,剩下的,肯定不会马虎了。老赵没准还计算着,自己能靠着赵一涵得了交通部顾问的差事,若是他成了金家正经亲家,会得多少好处呢?   金铨耳根子软,加上赵一涵很会哄人,幸亏她没法进门,要是把她妹妹弄进来,金家还不成了赵一涵姐妹的天下了。想到这里金太太很燕西太天真,白夫人的话在她耳边响起,对了给燕西找个差事。不求他挣钱升官,叫他知道人间疾苦就好了。省的傻乎乎的给人家做垫脚石还把知道。   想做就做,金太太把金荣叫来:“你吧燕西给我找来,别给我说不知道七爷在什么地方的话,我知道你很清楚少爷整天干什么呢,好给我编谎话啊!”金太太一排桌子,金荣浑身哆嗦下飞快的出去找燕西了。   金燕西浑身难受的站在母亲跟前,他刚进来,还想拿出来日常惯用的撒娇手段谁知金太太沉下脸,根本不吃那一套。燕西只能认命的站在金太太跟前,听着母亲训话了:“你也是个大人了,还不知轻重只知道傻玩傻吃的。我和你父亲都是上年纪的人了,指不定那一天就闭眼了。那个时候你靠着谁去。赵一涵的妹妹是什么东西,你也敢叫她住在咱们家。就是住咱们家,也要我说了算。这个地方还没是你的私产呢。我也不说赵家的姑娘,只和你说咱们家的事情。你也该知道欧阳于坚是怎么回事的,你想想,欧阳于坚那个人,焉有不恨我们的。他从小跟着他妈妈,据说是靠着他妈妈给人家洗衣裳养活的。你们呢,一个个身边丫头老妈子伺候着,他看着一样都是你父亲的孩子,你们兄弟和他差的多远,会怎么想?你换在欧阳于坚的位子上怎么想。你别说我是小人之心,他要真的不介意也不会远着你们了。”   金太太说的露骨,金燕西却觉得母亲想多了。他心里不以为然,脸上还是保持着受教的表情。被母亲教训一通,金燕西才被放回去。   晚上等着金铨回来,金太太逼着金铨给燕西安排职位,她不放心的敲打下丈夫:“燕西不懂事,老爷也跟着起哄么?赵家的姑娘横竖不能在咱们家。”   “我早上不过是开玩笑的,你和妹妹都是女人的小心眼,其实于坚的媳妇还时很懂事的。不过现在有风声说赵仲华对外面出卖小道消息,真叫人棘手的很。”金铨一早上去办公室就听见坏消息,这几天公债市场上内幕做的太明显了,不仅是散户连着好些大银行都不满了。总统也听见了,特别给金铨打电话询问,指示要彻查的,金铨脸上无光,干脆打电话去问赵仲华。谁知赵仲华装傻充愣,金铨吃个哑巴亏。   “你看我说的如何,这样的人哪里能沾惹的。”金太太忍不住埋怨丈夫,羊肉连个影子没见着,还惹了一身骚。   正说着李忠进来说:“欧阳先生和赵小姐来了。”   金铨正在气头上,直接对着李忠黑着脸:“不见,就说我不在!”      ☆、第六十六章      赵仲华中风的消息传得很快,白绍仪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咖啡馆里面和法务部长的秘书在喝咖啡呢。“哦,老赵生病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我记得前几天还听说老赵在樱桃斜街的怡红院捧清倌人呢。谁知刚白花花的把银子花出去,连着边还没沾上就病了。”凤举那天打电话死活吧白绍仪给约出来,谁知白绍仪倒了才发现竟然是凤举偷着纳妾的酒席。凤举花了不少的钱,给一个叫嫣红的妓女赎身安置在外面的金屋里面,宴席上大家说的不过是八大胡同谁家的女孩子好,谁家的厨子妙,最近有谁在那里花钱出风头什么的话,因此白绍仪有幸听见了不少的八卦。   “这就好了,部长也该放心了。最近上面对着内幕消息的事情很不满,总统的小舅子也在里面搀和。那个赵仲华把消息放出去,惹得舅爷大人赚少了,因此才会被恨得咬牙切齿。其实赵仲华自己做事不严密,又太贪心,闹得人尽皆知。不过是顾忌着赵仲华要是闹起来回牵连更多的人,检察院和警察厅的人盯着他好几天了,证据抓了不少。奈何担心他鱼死网破的闹,不敢动手生,昨天刚找他谈话,我还担心今天赵仲华会闹事呢。现在好了,我刚才悄悄地打电话给办案子的人,他们说赵仲华的病情很严重,命虽然保住了,只是以后很难再行动自如了。”秦秘书深深地叹口气,对着白绍仪大吐苦水:“我看着老弟现在,真有点后悔了。当初回国的时候我也该进学校,奈何踏上了名利场,现在转身已经不能了。”   “你这是的便宜还卖乖,秦兄正在青云直上的时候,做什么羡慕我这个闲人。你在部长身边很受器重,以后出任法官或者是检察官,还不是易如反掌。我听说胶济铁路那边的官司有点生变是不是。”白绍仪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精致的烟盒,纯银的盒子上面装饰着精美的图案,镶嵌的黑曜石和他的袖口上镶嵌的黑曜石相映成趣。   “政府的意思是要收回胶济铁路,谁都知道日本人是最难说话,最贪心的。原本这天是德清公司出资修建,铁路的设计运营全是按着德国的方式进行的。最近你也知道,国际局势如此,德国战败,日本竟然要接管这条路。这是断然不能的,你想胶济铁路沿线连接着好几个要紧的煤矿铁矿和金矿,地理位置遏制中原门户,若是被日本人接管了,岂不是日本人控制了连通北京和中原江南的门户么。本来交通部办这个事情的,如今交通部不想自己独自扛责任,干脆把胶济铁路给推出来。令尊在外交部,也该知道这个的。”秦光耀长长的叹口气:“我干脆和部长推荐下老弟,你以前在交通部做顾问的时候很不错,还次胶济铁路的事情你也该出来为国家效力。”   白绍仪一点也不想接手赵仲华的烂摊子,忙着推辞:“我现在就想着每天回家安生过日子,你也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不做那个顾问的,老赵到底和我家有点交情的,我这样做叫人家怎么说。”   “是了,没想到赵家小姐竟然是个火辣辣的玫瑰花,和卡门似得。我当初听说是赵一涵一回国就来了北京,就知道她这些年还是对你年年不忘,你们也算是破镜重圆。可是我一见你的新娘子就明白了。有个天仙似得太太,谁会喜欢太烟火气的油腻美人呢。赵一涵那个人怎么说呢,对了和德国蹄髈似得,初觉不错,可惜时间长了就腻了。她嫁的那个人是什么来头,据说在课堂上专门找你的麻烦。别是那个人知道了以前你们的事情。”秦光耀生很有兴味的盯着白绍仪,一脸的八卦表情。   “她现在的先生可是个人才,不提也罢。人家已经不上我的课程了,我没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情,至于别人怎么想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你也该回去办公了,等着闲了大家再聚一下。”说着白绍仪把几张钱放在碟子底下,拎着公文包先站起来。   秦光耀把桌子上一封信收进自己的公文包:“怎么能叫你破费呢,你一向不随便写推荐信的,这次竟然破例给我弟弟写信。”   “你弟弟自己努力,我不是不写推荐信,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人选。可是你弟弟要去英国读书,家里能舍得么?”秦光耀的弟弟想去英国读书,白绍仪很热心的给他写了一封推荐信。   “这个正是家父的意思,时局太乱了,家父不想我们兄弟全在官场上。”说着秦光耀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家父别看是老一代科举出身,但是眼光还不错,他说北京城王者之气日渐消退,倒是南边没准会大有作为。别看是周易风水,玄而又玄的话,不过我觉得还有点道理。”   白绍仪微微一笑:“你父亲真是个世外高人,我那天一定要拜访的。”说着两个人出了咖啡馆,各自散去。   白绍仪出了咖啡馆想着总要去医院转个圈,于是他招呼过来一辆黄包车去医院看赵仲华了。白绍仪在医院门口下车,正看见自家汽车过来,白夫人摇下车窗看着儿子说:“你来这里做什么,没事赶紧回家陪着清秋要紧。”   白绍仪正不想生去蹚浑水,奈何今天早上白文信吩咐的话,叫他代表自己去赵仲华,而且白绍仪也想亲眼看着赵一涵和她父亲现在是什么表情,他才过来生的。听着母亲的话,白绍仪有些迟疑的说:“父亲那边怎么交代呢?”   “你父亲是糊涂了,你坐上车子回家,叫司机再来接我就是了。”正说着,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插进来:“白大哥你好,伯母也在。”白家母子转脸看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提着个饭盒正怯生生的看着白家母子。白夫人愣一下才想起来,她敷衍的说:“是老赵家的二小姐啊,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女孩子家家的,出门还是跟这个人好。““我来给父亲送饭的,我姐姐和姐夫在医院里面守了一晚上了。我认识路不会迷路的。白大哥你也来了。怎么没见着白嫂子呢?”赵一涵的妹妹赵一萍绝长得和她的姐姐虽然看起来五分相似,可是两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赵一萍是那种温柔较弱,我见犹怜可怜兮兮的女孩子,仿佛谁要是对她说话声音大了,都会把她吓哭了那种纯良小白兔。白绍仪对着赵家姐妹唯恐避之不及,他僵硬的点点头,白夫人微不可查的皱下眉,打断了赵一萍的话:“我们还是先去看看你父亲,你白大哥事情多,一会就要走的。”   三个人到了赵仲华的病房欧阳于坚和赵一涵都不哪里去了,只有赵仲华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白绍仪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觉得有点不真实。在他印象里面赵仲华是个永远光鲜体面的人物,赵仲华长得很富态,头发总是梳得油亮,嘴唇上一抹髭须剃得整整齐齐,身上的衣裳不管是西装还是长袍永远都是最好的料子,即便不是最好的料子,也是最新的式样。身上永远散发着古龙水的香气,胖胖的脸泛着光,时不时的发出哈哈的笑声。赵仲华就是个五彩发光的玻璃珠子。   可是躺在床上的赵仲华却成了一根面包店里面隔夜的冷面包了,他好像一夜之间圆润的身材泄了气,皮肤没了光泽,成了木渣渣的黄白色。赵仲华紧闭着眼睛,在昏睡着。白夫人看着床上的老赵忍不住唏嘘,以前不管心里如何不待见这个人,可是看着那样一个人成了半死的木桩子,白夫人那点厌恶减少了不少:“医生说你父亲病情怎么样了?可是有妨碍么?”   赵一萍低着头,站在床尾定定的看着昏睡的父亲:“医生说暂时没生命危险,但是以后行动会受到很大的阻碍。我姐姐说等着父亲病情稳定了就接他回家休养,我们全家可能要回南边去了。”   白绍仪看着老赵,也有点不忍,人心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当初对赵仲华心存怨恨的时候,白绍仪巴不得赵家父女两个重重的跌跟头,摔得头破血流自己才能心里畅快些。可是愿望实现了,白绍仪竟然没有了预想的高兴得意。   白夫人正想对赵一萍说:“有什么为难的只管开口。”的时候一阵脚步声,欧阳于坚黑着脸进来了。他见到病房里面的白夫人和白绍仪明显的愣住了,欧阳于坚只是远远地看过白夫人,忽然之间面对面的遇见,他有些不赶确定白夫人的身份。倒是白绍仪,就是化成灰欧阳也不会忘记了。他紧张戒备的问:“你来做什么!”可是欧阳的话一出口顿时觉得自己又在白绍仪跟前丢脸了,床边的柜子上放着鲜花水果,还能来做什么呢?   白绍仪冷淡的扫一眼欧阳于坚,皮笑肉不笑的说:“我陪着家母过看望赵伯伯。既然赵伯伯休息,我们也不打搅了。”白夫人上下打量着欧阳于坚,似乎想在他身上找出来他是金家子孙的证据。看着欧阳于坚和金铨年强时候相似的轮廓,白夫人只能心里叹息一声,好好地孩子却长歪了。   “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了,听见老赵病了过来看看。绍仪的父亲事情太多,等着他抽出时间再过来。”说着白夫人对着赵一萍点点头,和儿子告辞了。   母子两个从病房出来,白绍仪看着门口冷清一个花篮都没有,在赵仲华的病房里面只有一两个可怜的花篮,这一层楼基本住的全是有身份的病人,别人的病房跟前人来人往,探病的花篮一直排到了门口。独有赵仲华的房间冷清的很,墙倒众人推一点没错啊。   “把这个拿走扔,我们不接受他们假惺惺的好心。不过都是想来看笑话罢了,装什么假仁假义的!”欧阳愤怒地声音从病房传来,接着赵一萍端着白家送的花篮出来了。没想到白家母子没走远,赵一萍的脸顿时窘迫的红的能滴出血来。   白绍仪倒是没什么不满,他和白夫人装着什么都没看见,转身走了。   ☆、第六十七章      等着清秋的身体完全稳定了,已经是学校放暑假的时候了,白绍仪拗不过清秋,只好亲自陪着她参加了期末考试。等着考试完毕,白绍仪就迫不及待的宣布清秋怀孕的消息,同事们自然是纷纷道贺,只有清秋的几位老师有点不满。像清秋那样的学生,那个老师都不想看她荒废学业。倒是清秋表示,自己可以坚持到生产的时候再请假,她希望还能坚持上学。几位老师都是支持的,对于清秋坚持上学,白绍仪虽然有些不放心,可是他不想看见清秋不高兴,白绍仪在母亲跟前很坚定地站在清秋一边。白夫人虽然担心,可是拗不过小夫妻也只能勉强同意了。   等着期末成绩出来了,清秋虽然缺了一个月的课程,可是成绩还是名列前茅的,白夫人也就不再说话了。一转眼带了暑假,以前白绍仪计划好的去海边游玩的计划不能实行了。白夫人担心北京城天气炎热,干脆叫清秋搬到西山的别墅去住几天,等着城里面凉快了再回来。白绍仪推掉了交通部再次聘任他做法律顾问的美意,却表示愿意接受德清公司的委托,和日本公司打官司,希望能保住胶济铁路的经营权。   放暑假之后,白绍仪事情一点少,他把别的事情暂时放下,每天都扎在案件上,反而比平常更忙十倍。好在都是些案头工作,也不用整天奔波生,白绍仪在西山别墅埋头工作,清秋在一边陪伴,两个人全是能精心下来做事的人,远离了北京城的人情应酬和纷乱世事,白绍仪和清秋非但不觉得生活枯燥,反而是觉得平静安稳。   不过安稳的日子总是会被人打断,金铨的生日到了,金家大摆筵席,作为外甥,白绍仪和清秋自然要去拜寿的。从山上下来,清秋坐在车上看着热闹的街市叹息一声,白绍仪以为清秋在山上闷久了:“可是出来了,看着街上的行人真有点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恍惚。我们干脆在城里住几天,你要添置新衣裳,不如和凤举的太太一起逛街。她不是也要生孩子么?你们在一起说话更有话题。”   清秋对着逛街购物兴致不高:“我衣裳多的没穿一遍,干什么还要做?就连着孩子用的东西,我妈妈都已经预备下来了,更别说母亲三天两头的叫人送东西过来给我看,我不喜欢逛街。而且我见着秀芳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凤举在外面建小公馆,和一个八大胡同赎身出来的女人现在好的日也不能分开。在清秋看来,真为秀芳伤心。对于男人纳妾,清秋并没特别的反对,毕竟耳濡目染,可是凤举那样宠妾灭妻的,清秋十分反感。   “对了,等着去了舅舅家你见着他们家大嫂字小心别说漏了,凤举这个人平常看着很聪明的,谁知这件事上比谁都糊涂,可能是为了小莲的事情和秀芳生气也未可知。要是秀芳当时松口了,没准也没这一出了。凤举在外面的事情可是瞒着家里长辈呢,要是被舅舅和舅妈知道,又要一场闹剧了。”白绍仪上次被凤举拖去喝酒,在酒席上见识了那位如夫人嫣红,固然她生的不错,又在烟花柳巷养出一副媚态,男人看见自然会情不自禁的多看几眼,可惜一张嘴说话就露出来破绽。实在是太轻浮,太俗气了。白绍仪有点闹不清,凤举也是个见过世面的,怎么会把这样的女人当成正经夫妻过日子。秀芳为了凤举日渐冷淡,常常十天半月的不回家,已经是和凤举的关系闹得很僵了。   尽管金家的少爷们全知道大哥在外面有了小公馆,可是秀芳怀孕,加上金铨和金太太管教的严格,要是知道凤举在外面荒唐,肯定会是天翻地覆,他们谁也不敢说出来。到现在只有秀芳被蒙在鼓里,还不知所以呢。清秋微微叹口气,忽然想去来跟着柳春江私奔的小莲:“也不知道小莲和柳春江在外面怎么样了。”   “我听说柳春江在上海,还是做医生,小莲么,应该是安稳的做医生太太了。”白绍仪其实一直和柳春江有些联系的,只是碍着柳家装糊涂。自从柳春江装着答应和邱家的婚事,柳家上下放松了警惕,柳春江趁机跑出去带着小莲连夜跑出北京城,柳家的老爷子被唯一的儿子气的半死,一边给邱家赔不是,一边到处找儿子。白绍仪却是前先下手为强,亲自上门兴师问罪,说柳春江拐走了家里的丫头。柳家也没证据说柳春江小莲私奔的事情白家知道,他们也只能骂自己的儿子没出息,一边怨恨小莲勾引,亲自上白家的门上道歉。   白绍仪倒是演戏演全套的,坦然的接受了柳家的道歉还说:“小莲这个丫头以前很老实听话,在内人身边服侍还算是尽心。她身世可怜,家里的人早就没了,我和内人商量着要给她找个归宿。谁知遇见了贵府的公子,若是贵府上找到公子,还请通知我们一声。如今虽然是民国讲究人人平等,可是她不告而别,确实叫人担心。”柳家老爷黑着一张脸,气哼哼的说:等着找到了那个孽子,我一定要打断他的腿。   清秋在一边看着白绍仪弄鬼,拿着手绢掩饰着嘴角的笑意,别看白绍仪这个人还算稳重,谁知他骗起人来,眼睛眨也不眨的。“你小心些吧,柳家知道他们家儿子跑了是你的主意,肯定会上门闹得。那个时候大家脸上好看么?别打量着我不知道,柳春江在上海的医院是你请克拉克医生推荐的。小莲能遇见柳医生也是她的福气,总好过给人家做小来得强。”清秋虽然觉得凤举要纳妾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可是小莲应该与更好的未来。   “你怎么不警告我不要和凤举学习?”清秋对着凤举纳妾很淡然,自己被拉着去喝酒回家后白绍仪还有点担心清秋知道了生气。谁知清秋只是叫桂花端来早就预备好的醒酒汤,淡淡的说以后不要喝多了,她竟然一点不满也没表现出来。妻子太淡定了,白绍仪反而不舒服。憋了几天白绍仪总是能找个机会把不满用玩笑的口气表现出来。   “我为什么生气,你在外面也要应酬,要不然怎么和人相处。我相信你能把持自己,何苦要自寻烦恼,说那些没用的话。凤举做什么也不表示你要做什么,我多心也是自寻烦恼。”清秋明白白绍仪的心意,因此对着丈夫偶然一次去那种地方应酬也不放在心上。   白绍仪忽然握住清秋的手,笑的见牙不见眼:“你明白我的心意,我岂能辜负你的心意。你放心,我但凡是能退掉的应酬,除非是情不得已,我是不会再踏进那种地方半步的。”虽然当初清秋的淡定叫白绍仪有点小小的失落,可是被妻子整天防贼似得盯着也不舒服啊。自己有的时候还很是别扭的很,人家对你放心了,嫌弃被冷落忽视,被关注了,又嫌弃没自由!   金铨的生日宴会很热闹,清秋怀孕的消息已经宣布,大家见着她都笑着恭喜他们夫妻,清秋脸上有些害羞,低声的回答了金太太的关心。“你正好和秀芳和慧厂在小客厅休息,今天来的人多,你们身子不方便的不用出去和他们应酬了,就在笑书房说私房话吧。怀孕有什么害羞的,若是说大姑娘有婆家还可以害羞几天,少奶奶添孩子多正常的事情啊。”说着秀芳和慧厂都过来,清秋起身和秀芳慧厂去小客厅了。   三个怀孕的人在一起谈话也不过是身体如何,预备什么东西。秀芳有些羡慕的看着清秋,无奈的说:“姑妈和绍仪倒是的疼你,我觉得你虽然怀孕了,可是脸色看着更好了。可见是有人关心和没人关心的就是不一样。”清秋早就发现秀芳脸色憔悴,脂粉都掩饰不她蜡黄的脸色和点点的蝴蝶斑,秀芳肯定不会受委屈,身边也是下人服侍。只是她心情不好,即便是天天珍馐佳肴,也不会心情舒畅。倒是慧厂也是一样怀孕,脸色却还好。清秋可怜秀芳生,但是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她只好摸下自己的脸,不好意思的说:“我被张妈和钟妈两个联合起来盯着每天吃东西,这几天天气热,我还懒怠动,身上长胖了不少了。大嫂子别拿我取笑了。”   “你也不用边辩解,过得好不好都在脸上挂着生。你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绍仪为你推掉不少的事情,你们去什么地方都是手挽着手。我倒是整天在家静养呢,可是你们大哥连着一个月不回家。今天你和我交个底,凤举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秀芳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一定有问题。   慧厂忙着给清秋使个眼色:“没有的事情,大嫂别整天胡思乱想了,大哥的差事和表哥的不一样,他在外交部每天要见人,表哥是做律师的,要看不少的文件,自然在家的时间多。你这几天把家里的人都问遍了,还抓着清秋问。多亏是她,若是换成别人肯定会宣扬出去。我看你是怀孕在家没事乱想的。”   “你们赵家的姑娘没地方放了,怎么上赶着要放在金家,我们家可没你这样的亲戚!”玉芬尖锐的声音正好把清秋从秀芳的逼问里面解救出来,慧厂探头对着外面叫道:“是玉芬么,今天是父亲的好日子,你和谁生气呢。”   玉芬气呼呼进来,她一下坐在清秋对面拿起来面前的果汁一饮而尽,玉芬气鼓鼓的把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拿着绢子使劲的扇风:“气死我了,你们没看见,赵一涵的妹子把老七缠住了,还真是一个娘生出来的姐妹两个,都是狐媚子的高手,老七也不知道怎么就中人家的迷魂计,把绣珠扔在一边对着莫名其妙的赵家二小姐嘘寒问暖。我就奇怪呢,她们的父亲还在医院躺着,这两个姐妹就打扮的花枝招展出来应酬了。那个赵一涵什么意思,她打量着以前和老七纠缠过,自己嫁了别人就要把自己的妹妹推给老七么?姐姐不要的推给妹妹!”   玉芬虽然势力,可是她很能认清形势,现在玉芬对着清秋可是亲热的很。在玉芬的小算盘看来,金铨是要认欧阳于坚这个儿子了,她和鹏振需要多一个靠山,金瑛这个亲姑姑是要搞好关系的。因此玉芬对着清秋热络的和一盆火似得,清秋都有点受不她的热情。好在清秋有了怀孕要静养的借口,才算是清净了。   原来玉芬看见金燕西和赵一萍说话,绣珠则是远在另一边和别人应酬,玉芬一心要撮合燕西和绣珠的,她自然没客气,过去先把燕西支走,转脸拿着话讽刺赵一萍。赵一萍很腼腆,忍气吞声的受了玉芬不少的闲话。玉芬想起来自己在公债上赔了不少,老赵也没了势力,对着赵一萍越发的不客气,她越说越刻薄,最后几乎是在骂赵一萍了。   清秋虽然对着赵家姐妹没什么好感,可是想着玉芬这样欺负一个小姑娘,心里到底有些不齿。秀芳也觉得她说的过分了:“你何苦要说难听话,她父亲不好和她有什么关系。今天来的客人多,被人看见了多不好。对了,她那个姐姐来了吗?”   “别提了,老爷子的生日,欧阳于坚连个面也不露,偏生是赵家姐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来了。老爷子还说欧阳有孝心呢,做女婿的在医院看老丈人,自己的妻子却出来应酬,这是谁家的孝顺啊。我过来的时候正看见赵一涵对着法务部的雷司长叽叽咯咯的说笑呢。你们应该出去看看,瞧瞧赵一涵穿的是什么,她那件西洋式样的衣裳,胸口露到这里,裙子这么短!”玉芬涂着蔻丹的手指对着齐胸的地方一比划,又在膝盖上比划着。      ☆、第六十八章      玉芬冷哼一声:“我是没哪个好心,你别忘记了当初她姐姐是怎么算计人的。”玉芬嘴上虽然不满,却还是站起来对着清秋说:“我陪你出去,没看见表哥在外面魂不守舍的,唯恐担心你受了委屈。”玉芬笑着站在清秋身边:“我今天且做你的丫头吧。”清秋倒是没推辞,只笑着说:“我受宠若惊了,实在不敢当。”俩个人说笑着出去。   金家有俩个小客厅,清秋她们的这个在靠着花园这边,本来就是给金太太接待熟悉的朋友和要紧的亲戚的,从客厅出去要穿过一个廊子,外面全是鲜花,蔷薇架子齐平着游廊的滴水檐,把阳光全挡在外面,夏天走过去一点也不觉的热。她们两个听见一阵说话声,一个女孩子正低声的央求着:“求你放开我,我不跟着你走。”玉芬和清秋互相交换个眼神,暗想着别是哪个宾客喝多了,在调戏金家的丫头。   玉芬故意高声咳嗽一声,洋扬声问道:“是谁在那边,小红你不在前面伺候跑来这里做什么!”话音刚落,只听着牡丹花后面一阵洗洗涮涮,一个男人的影子在阳光下一闪很快的跑远了。玉芬生气的对着清秋抱怨着:“你看见了刚才那个人了么?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咱们家放肆。”   清秋也是皱着眉:“我恍惚看见个穿着黑色衣裳的背影,其实简单的很,等下问前面伺候的人,看谁出来了就知道了。怎么是你!”看见了从牡丹花后面出来的女孩子,清秋和玉芬都有点意外了。赵一萍低着头,整理着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裳出来,玉芬看着赵一萍冷笑一声:“原来是我们不对,打搅了小姐的好事。人家的寿宴,你过来做客,好好地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地方人来人往的,你自己不要脸,也要想想主人家的颜面。”赵一萍低着头一脸的羞愧,只是低着头手指头,眼睛里含着泪水,似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玉芬还要说刻薄的话,清秋却觉得赵一萍未必是自己不尊重和那个男人做苟且之事,悄悄地扯一下玉芬的袖子,对着赵一萍道:“你一个人不要在这里转了,今天的客人多,难免有谁喝醉了,我叫人送你回家吧。”   “谢谢你们帮我解围,我姐姐叫我在这里等着她,我还是在前边等着她吧。”赵一萍声音颤抖对着清秋道谢,听着她的话玉芬冷笑着还要说,清秋却是明白了里面的事情,她叹息一声,给玉芬一个得饶人且饶人的眼神,安慰着被亲姐姐算计的小姑娘:“我记得你是赵老的小女儿,他这几天病情如何了?你姐姐是叫你在这里等着她么?怎么刚才有人说看见你姐姐自己回去了。别是她又要紧的事情把你忘在这里了。你跟着姐姐来的,肯定是不认识回去的路。我叫人送你回家,刚才那个人你别理会,也别放在心上。以后见着那样的人躲远些。”说着清秋拉着赵一萍到了前边,叫过来金荣清秋叫金荣叫车送她回家。   赵一萍还是有点不敢走,她四处看着寻找着赵一涵,谁知连个影子也没看见,清秋感觉有人一直盯着这边看,她回头看去,正看见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连忙扭过脸,躲闪着清秋的眼神。她对着赵一涵的人品更是不耻,看着赵一萍一脸害怕惊恐,却不敢违拗姐姐的嘱咐的惶恐样子,清秋对着她说:“你只管走,回家照顾你父亲吧。等着你回家了没准你姐姐也在家呢。”说着清秋嘱咐李忠:你和司机嘱咐一声,一定把她送回家。李忠对着赵一萍做个手势:“赵小姐请吧,汽车就在外面呢。”赵一萍似乎明白了什么,含着眼泪感激的看着清秋要说什么。   清秋一摆手,阻止了赵一萍:“你快点回家,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不要随便出来应酬了。”   “你真是好心,我就不会可怜那样的人。那个人是京城警察厅长,别看他的官职不高,但是有个好姐姐。他姐姐是总统身边陈秘书的太太,很能在总统跟前说上话。父亲也对着他给三分面子,她倒是会攀高枝,姐姐巴结上司法部雷司长,妹妹欲迎还拒的和警察厅长不清楚。”玉芬站在清秋身后,低声的说着那个人的背景。清秋心里叹口气:“你也知道他们父亲遇上那样的事情,人情冷暖,没事的时候全是笑脸,有了事情也都不见了。”   “那是他们活该,当初大把的赚钱的时候,也该想着有这一天。我看赵家是要完蛋了,你看赵一涵找的都是什么人。她父亲以前的故旧朋友不少,她竟然还要亲自和哪种人纠缠。清秋谁也不是傻子,北京城的消息传得快得很呢。我知道你心软,不忍心看着赵一涵的妹妹被人欺负。只是你我都是外人,有那样的姐姐,也是她命不好。哎呀,绣珠妹妹你来也不理我们反而是唐公子热络的很,是老七惹你生气了?”玉芬看见绣珠过来,笑着招招手,把刚才赵家姐妹的话题暂时放下。   绣珠穿着件浅鹅黄色的裙子,新烫的头发,长长的秀发打着卷好像是海浪般的皮在肩膀上。一条珍珠链子衬托着她眼神流转,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绣珠对着玉芬的打趣只是笑笑:“我和谁交际与老七有什么关系,他和我没关系。清秋嫂子,我正想着去看你呢。听我嫂子说你怀孕了,我可要恭喜你和绍仪哥了。”绣珠很好奇的打量着清秋的身材,特别在她肚子上来来回回的打量着。   “你哪有时间看我,我昨天才和你的嫂子通电话,她说这几天你很忙啊。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等着过几个月才能看出来。我们还是回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这里怪吵的。”清秋怀孕之后更好静,大厅里面虽然开着风扇,角落里面放着几个青花大缸里面装着小山一般的冰块,可是清秋还是觉得闷热。绣珠下意识的回头看下不远的地方,拉着清秋和玉芬走了。玉芬抓着绣珠说话没发现绣珠在看谁,清秋却是看见了绣珠分明是在看唐家的公子呢。   “你说,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秀芳生气的质问声从门里面传来,玉芬和清秋对视一眼啊,暗想着肯定是凤举在外面的事情被秀芳知道了。他们尴尬的站在小客厅门前,想着是进去好呢还是悄无声的离开。里面传来一阵争吵声,接着是秀芳哭泣的声音,还有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清秋和玉芬眼看着里面凤举夫妻闹的厉害了,忙着进去劝架。   还没等着他们推门进去,就见着凤举气哼哼的推开门,他差点撞上门前的玉芬和清秋,凤举愣一下,想方才自己和秀芳的话,玉芬和清秋都听见了,绣珠一点不知道凤举的事情,还不知所以的说:“你们怎么吵架了,秀芳嫂子怀孕了,你也该让着她啊。”凤举支吾着:“这个,三弟妹和清秋啊。我是没办法了她自从怀孕就变得疑神疑鬼的,我是个男人和女人说不来那些歪理。我还有事先走了。”凤举说着抬脚就走,扔下清秋她们愣在那里。   秀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靠在沙发上,清秋和玉芬都吓坏了,玉芬忙着叫下人拿毛巾进来,重新沏茶。玉芬和清秋看秀芳哭的伤心,都有些不忍,赶紧话费不少口舌才算是被安慰下来。秀芳抽噎着:“我早就疑心他在外面有人了,我方才当着他的面问他,他还不承认,对着我凶巴巴的说外面的事情不叫我管。我是他明媒正娶来的,凭什么不能问问外面的事情。他小心着,叫我发现了看我不在母亲面前告状。我吴秀芳也不是随便人家揉捏的,大不了我胡回娘家去。别人看着他们金家的脸色生活,我可是不靠着金家过日子的!”   “大嫂别生气,小心别动了胎气。我看也不是大哥真的在外面怎么样了,最近可能是差事忙,你别胡思乱想,还是过一段时间看看再说。”玉芬对着清秋使个眼色,清秋接着说:“你看我父亲也是整天忙着交涉胶济铁路的事情,大哥肯定事情不少。大嫂是累了,我们送你上去休息。”绣珠看着秀芳,小声的问清秋:“秀芳嫂子是为了什么和金家大哥生气啊!”   “人家两口子吵架上你别问了。”玉芬说着,扶着秀芳走了。屋子里面只剩下了清秋和绣珠,绣珠不满的嘟囔着:“夫妻就是这么相处的?我一辈子都不想结婚了。我看金家的大哥是太过分了,秀芳嫂子还怀着孕呢。我为什么不能问!路见不平我是站在有理的一边的。他做的不对还不叫人说么?”   “你啊,真是孩子气,人家夫妻的事情你哪里知道是谁占理,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横插一棒子,算是什么啊。我听着你玉芬表姐说你和金燕西要定下来了?”清秋用开玩笑的语气,打探绣珠的心思。   绣珠稍微愣一下,她下意识的拿起来放在花瓶里面的一枝花,没意识的一下一下的把娇艳的花瓣揪下来,很快的绣珠面前就铺了一层花瓣。绣珠咬着嘴唇,仿佛是在心里下了决心:“清秋嫂子,我和燕西也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了。燕西现在对我很好,他不像以前对我不理不睬,肯抽时间陪着我。我说什么,他即便是不怎么认同也不会和我争吵了。甚至有的时候我觉得燕西对我太百依百顺了。”   清秋看着绣珠迷蒙的神色笑着说:“这样不好么,你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你也不小了,上次你嫂子来我家还说起来你哥哥也担心你的婚事。你方才看见秀芳和凤举吵架,这个不用担心。燕西不是他大哥,你也不上秀芳嫂子,日子是自己过得,我不劝你立刻确定下来。可是你也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一定要慎重,别慌慌张张的,等着成亲之后才发现后悔了。”   “我就是认真的想了好些日子,清秋嫂子,我发现我有点害怕和燕西走进婚姻。他的性格总是有些浮躁,我真的担心那一天燕西会忽然改变心思。我以前以为夫妻生活和谈恋爱似得,每天都要腻在一起。可是现在我看你和绍仪哥的婚姻,看着身边我嫂子和我我哥哥的生活,还有这么多人的生活。”绣珠伸手指着楼上:“我发现十对夫妻,也只有一对是真心相爱和和美美的,剩下的五对是搭伙过日子,再有四对连着面子也不能维持,干脆是撕破脸了。我可不想变得和他们家大嫂似得。”      ☆、第六十九章      白文信对着清秋这个媳妇很满意,和她说话都是和颜悦色,清秋想想,把今天绣珠的话说了,白文信微微的皱着眉头,下意识的摆弄着怀表:“看起来燕西是真的对绣珠动心了,难怪他无端端的找人家的麻烦。也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只是绣珠的叔叔婶婶,还是看她自己的意思吧。绍仪你胶济铁路那个官司可有眉目了。”   “有点眉目了,当初德清公司是铁路的投资方,其实只要我们赎回德方的股份,日本也就没办法了。只是眼前哪里能找一笔钱来,政府能出钱么?”白绍仪有点担心的看着父亲。如本人咄咄逼人,政府也扛着巨大的压力。白文信叹息一声:“你也知道连年内战,哪来的钱!这些人有钱先拿着去买武器,争地盘。一个个目光短浅心怀鬼胎,国家真的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把这些割据军阀都统一起来。总统扛着舆论压力,日本人得寸进尺,我看什么周旋都不管用,他们是存了杀心,早就觊觎我们国家的根本利益了。”   谈起来政局,白绍仪也跟着沉默了,父子两个叹息一声,刚才轻松地空气不见了。“你们爷俩个,这也不是开国务会议,就是国务会议也没你们多少说话的机会。按着我的见识,咱们也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不管哪个在上面,都是中华民国的大总统,我们是为了国家做事,对得起国家和自己的良心就好了。至于结果呢,只能看天意了。时间也不早了,休息吧。”白夫人先站起来,大家也都就势收住话头各自休息了。   清秋和白绍仪梳洗之后躺在床上各自拿着一本书看在,卧室里面只剩下轻微翻动书页的声音。“听着父亲的口气,胶济铁路的事情不乐观,你的官司要是输了,可都是我害的了。当初我或者该劝你不要接那个官司。其实想想,什么法律事实,在刀兵前什么也不是。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恨国家太弱,竟然无法抵御外辱。”   “好好地你还想那个,当初是我要接的案子,我早就想到了会有输官司的一天。你也不会为了单纯的输赢,而劝我全身而退。那样的话你就不是你了,清秋我感谢你一直无条件的支持我。对于官司输赢我现在看的很淡了,这个案子给谁都是一样的结果,可是我尽力了问心无愧,至少我为争取国家利益尽力了。至于别人说什么,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着。不过明白人不会苛责,那些激进抨击的人,一群糊涂虫要么就是别有用心,我也不用理会。只要你站在我身边,我就很幸福。人生要知道取舍,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不要注意。”白绍仪握着清秋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被白绍仪的眼神看的有不好意,清秋嗔道:“你这个人,大晚上的说一堆疯话。我可不敢和你说话了,天色晚了,我们休息吧。”白绍仪放下手上的书,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好,我的太太。”输官司的阴影和对证政局的不安,全在清秋清澈的眼神里消失了。   白绍仪刚从交通部出来,竟然发现凤举正在外面等着他呢。白绍仪打两下凤举,穿着的长衫眼生的很,虽然一脸的晦气,可是精神还好。他暗想着昨天晚上没准凤举被金铨教训一顿就跑到小公馆逍遥了,他好端端的找自己做什么?“你如今是大忙人,我可是等你半天了。看在我在太阳底下站半天的份上和我走吧。”说着凤举不由分说的拉着绍仪走了。   很快的就到了凤举的小公馆,白绍仪在车上看是这个地方心里有点腻歪:“我还有事,昨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清秋和你三弟妹出去一会,谁知回来——我看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总要见天日的。你这会躲着藏着,还不如主动在老头子求情服软呢。清秋叫我和你说声抱歉,早知秀芳知道了,她就该劝着她。”白绍仪帮着清秋说话,清秋回家想起来秀芳和凤举吵架的事情还很疑惑呢。她和玉芬虽然知道,可是谁也没说,怎么一转眼秀芳就和凤举吵起来?白绍仪则是心里怀疑没准是慧厂透露出来的,可是慧厂为什么要对秀芳说那样的话,白绍仪不想往阴暗处想了。   凤举不理会白绍仪帮着清秋洗净嫌疑,他死活拉着白绍仪:“我们虽然是表兄弟,可是也从小长大的。这件事我谁也不责备,其实秀芳知道也好。我今天有事情请教你,若是在家的话,秀芳还生气呢,我们说话也不方便。你说,我为什么弄这个地方,还不是为了交际方便。秀芳性格死板,她要是和你太太似得能拿得出手,我也不会起这个心思。再者嫣红很可怜,她是被老子娘卖出来的,我能看着她落进火坑?”凤举说的一身正气,洁白无瑕。白绍仪心里一笑,也就跟着凤举进去了。先看看他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金家的几个儿子都在,却不见了跟着金家儿子们形影不离的刘宝善,见着凤举和白绍仪进来,大家都站起来:“原来大哥去找绍仪表哥了,我们还担心别是父亲把大哥叫去训话了。”   大家见面彼此寒暄,嫣红带着老妈子上来,她从老妈子端着的托盘里面一样样的把果品拿出来,白绍仪看着一碟子水果,新鲜的苹果,香蕉和橙子都切成精致的小块,配上深紫色葡萄和鲜红的樱桃,装在棕黑色碟子里面。白绍仪下意识看着嫣红,却发现她身后的老妈子眼生的很。凤举对着嫣红说:“你先下去呆一会,我有要紧的事情和弟弟们说。”嫣红一脸的不情愿,娇滴滴的靠在凤举身边,拧着身子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鹤荪在白绍仪耳边低声的说:“这是新来的老妈子,别看她是从关外来的高丽人,可是举动之间比咱们平常见的蠢笨老妈子有风情多了。嫣红可是做过头牌的人,你却盯着他身边的老妈子看,我想起来了,你最近也是闲着。其实男人么,出去玩一玩也没什么的。真生别闹得合家不安就好了。”   白绍仪狠狠地白一眼鹤荪,他忽然想起慧厂整天叫着男女平等,坚持一夫一妻,废除公娼和私娼,她要是听见鹤荪刚才一席话会是个什么表情。“我可没哪个嗜好,你少我面前胡说!我看着今天的果盘子摆的有趣,仿佛有点眼熟似得。这个老妈子是新来的?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么见过她啊。北京城里面多是河北的老妈子,还有的就是从南边老家带上来的佣人。我最近真的孤陋寡闻了,难道还流行起来外国老妈子了?”   “不是,这个老妈子是嫣红偶然遇见的,说她原本是在朝鲜,后来嫁了一个关外的丈夫。谁知丈夫死了婆家不肯收容把她撵出来,流落到北京的。嫣红贪小便宜,就收下来了。”鹤荪倒是消息灵通,兴致勃勃的说着大哥小公馆的琐事。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今天请你们来,可是有正经事情托付。”凤举废了点口舌把嫣红打发出去,白绍仪看着嫣红拧着有棱有角的带着老妈子出去,回神看着凤举,原来凤举被金铨派去上海办事,最近便要动身。凤举担心自己走了嫣红会跑到金家闹事,或者不安分了,因此请几个弟弟和绍仪帮着看着嫣红。“其实也没很要紧的事情,我已经给了她不少的生活费,生活肯定没问题,只是她一个女人在家,万一有事还要有男人出主意。因此我拉下来脸,恳请各位,到时候闲着搭把手。等着我回来肯定重谢的。”   燕西一脸的不情愿:“大哥,我看你还是和她断了好。父亲早晚要知道的,还有你把大嫂放在什么地方,她还怀孕呢,也不见你求人帮着照顾她。”   “老七,你现在和白小姐谈恋爱,还真的把男女之间的事情想得纯洁无暇,无比简单了。你大嫂在家,身边佣人不少,母亲肯定照顾她。嫣红在外面,算了,你还没结婚呢,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就是娶个天仙回去时间长了也会厌倦的。嫣红没你们想的那样坏,她只是沦落风尘,现在跟着我,也不用担心被欺负,以后她身上那些坏毛病就会改掉的。”凤举拿着过来人的口吻教训着弟弟。   白绍仪忽然心里一动:“你手头上不少的事情,胶济铁路要和日本人交涉,你怎么就走了?”   “那个啊,有姑父在我这个新手只不过是帮着跑腿罢了。父亲已经和姑父和部长说了,我把事情交给别人了。”凤举一副神秘的样子:“父亲叫我去见南边来的人。”原来如此,白绍仪没想到金铨竟然和广州那边有联系。   大家说些闲话,随便吃了饭各自散开,等着散席的时候,燕西对着白绍仪说:“我先送表哥回家,有些事情我拿不准要问问表哥的意见。”   白绍仪似乎知道燕西要问什么,他们两个上了车子一路向着白家而去。原来燕西那天听见绣珠和清秋的谈话,认为绣珠被唐立德给蛊惑了,对他有些动摇。“一定都是唐立德在背后下黑手,没想到他竟然这么阴险,在绣珠面前说我的坏话。现在绣珠已经不相信我的真心了!表哥你和表嫂说一声,帮着窝在绣珠跟前说点好话啊。”燕西烦躁的拿着拳头砸着前面的靠背,握拳的手青筋都绽出来了。   “这话你自己和绣珠说最好了,既然你听见了绣珠的心里话,就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你叫清秋帮着你说和,那也只能治标不治本。”白绍仪对着燕西打太极。按着白雄起的意思,对于绣珠嫁给燕西他还举棋不定呢。白家上下都觉得燕西不成熟,实在不是绣珠的良配。   “可是绣珠根本不见我,电话也不肯接!我最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看这些都是姓唐的在捣鬼,我非得去再揍他一顿不可!”燕西忽然发现以前只会黏着他的绣珠也是个很受欢迎的女孩子。绣珠家世好,长得美,虽然有时候有点小任性,但是女孩子尤其是娇滴滴美丽女孩子的小脾气只能是加分项。看着绣珠和别的男孩子亲近,燕西才发觉以前那个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小跟屁虫似得女孩子不见了。就像是有许多玩具的孩子,忽然发现有人要染指自己被冷落的玩具,立刻占有欲发作,金燕西不能容许绣珠被别人抢走。   “你还胡闹!仔细绣珠再也不理你。”白绍仪警告燕西不要做傻事:“我看你真心喜欢绣珠就该和她交心,叫他明白你的真心和决心。”白绍仪扔下这句话下车走了,燕西一个人仔细想着白绍仪的话,恍然大悟。   等着白绍仪进了家门,于管家过来说:“少爷,老爷叫你去他的书房一趟。”   书房里面,白文信见着儿子进来,从文件里抬起头:“你今天出去应酬了,我想个法子,你说只要把德方的股份买回来就成了,虽然我们现在没钱,但是日本人未必愿意掏出钱来。先放出风声说我们要回购德方的股份,日本人肯定会跟风出钱和我们争抢德方手上的股份。我们只管加价,等着价钱被抬上天了,日本人也就放手了。那个时候我们再筹钱过来,价钱比以前还能压低些。”   “这个主意极好,我看和江浙财团里面极有实力的人联合起来,胜算更大。一来铁路很赚钱,再者这是为国家好。只是现在怎么和他们联系呢?我或者去一趟上海?”白绍仪来了精神,眼神闪闪发亮。   “不用,你是中方的律师,若是我没估计错日本人早就关注你的行踪了。我已经和部长和你舅舅说了,你舅舅意思叫凤举去。这个法子总统也知道,成功与否就在此一举了。你舅舅这个人八面玲珑,这一去凤举又认识不少江浙的财主们,也给自己赚了资本。”对着儿子白文信少了顾忌,直接把金铨的私心批出来。   “没准还能和南边的革命党暗通款曲。”白绍仪笑着添上一句,不知为什么,凤举小公馆里面那个低眉顺眼的朝鲜老妈子总叫白绍仪有点古怪的感觉。   “父亲的谋划好是好,只是要保密。我看父亲还是谨慎些,日本人一向在细处下功夫,喜欢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个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白绍仪不放心的添上一句。   “你放心目前只有总统你舅舅还有你我知道,凤举也不能知道的那么全!”白文信老神在在,信心满满。      ☆、第七十章      绣珠也被眼前的一幕给吓着了,她没想到燕西能费尽心思做出来这一番安排,玉芬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在边上帮着燕西:“这都是老七的主意,他为了你真是豁出去了,绣珠不肯接他的电话,连面也不肯见,可把燕西给急坏了。其实燕西和唐立德起冲突还不是他吃醋了。一个男人为女人吃醋,不是喜欢还是什么?!你看燕西一番诚心,就接受了吧。”   “绣珠,我那天太冒失了。我现在郑重的和你道歉,并且请你嫁给我。”燕西深情地看着绣珠,手上捧着一束娇艳的玫瑰花。看着绣珠傻傻的看着他,燕西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戏法似得拿出来一只钻戒。清秋站在不远的地方眼看着绣珠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她身边白太太眉头皱的紧紧地,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白太太脸上绷得紧紧地,仿佛下一刻就能扯着绣珠头也不回的离开。奈何金家的人全在,金家的几个女孩子燕西七嘴八舌的求绣珠答应。   看起来玉芬和燕西策划个大计划,把大家都装进去了。白夫人脸上更阴沉了,她自然喜欢绣珠,但是燕西也是她的侄子。加在白家和金家之间,金瑛不知道怎么选择了。清秋见状,知道绣珠心里正蒙着呢,根本没法仔细想清楚,金家的人肯定偏袒燕西,婆婆也没法出面。她笑着上前拉着绣珠退后几步:“你看燕西也不过是想请你原谅他,就大动干戈闹出来这一场负荆请罪。你生气了几天,也该消消气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也不是孩子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时好了一时恼了的。你就跟着唱一出将相和,大家在太阳底下站了半天了,也叫我们坐下来歇歇啊。”绣珠才明白过来,她伸手拿过来燕西的花:“我原谅你了。只是你以后还不问青红皂白的胡乱给人扣帽子,我就再也不会理你了。”言下之意绣珠和燕西还在做朋友,至于求婚就被含糊过去了。   白太太松了一口气,赶紧跟着说:“绣珠是被我们给宠坏了,燕西别介意啊。你们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吵吵闹闹的没个安静的时候。好了,我们都累了,别辜负了燕西的一番心意。”说着大家一起坐下来,梅丽看看绣珠又看看燕西:“绣珠姐姐是原谅七哥那天的莽撞了,只是你愿意嫁给七哥么?”   “哎呀梅丽也长大了,人家的事情你跟着后面热心的问什么?别是你有了喜欢的人,也想结婚了?说来听听是谁家的公子,我们帮着你参详参详。”白夫人一脸疼爱的对着梅丽开玩笑,结果梅丽完全顾不上刚才的问题,红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燕西傻傻的不知道白夫人真实目,的跟着落井下石:“姑妈可要问清楚,梅丽上的是女子中学,她能认识谁?我看梅丽一定是喜欢上那天来做客的谢玉树 ,其实谢玉树才学很好,就是家里贫寒点。”   “七哥!你真讨厌!梅丽脸红的和番茄一般,狠狠地给金燕西一个白眼,金家的几个姑娘都逼问梅丽关于谢玉树的事情,总算是把绣珠的问题给混过去了。清秋看着白夫轻巧的一句话把矛头转移到别人身上,暗地里佩服白夫人的手腕。看样子白夫人内心深处并不是赞成绣珠和燕西的婚事。奈何成了这个局面,清秋低声的对着绣珠说:“你坐在这里等着玉芬还要问你和燕西的事情的,婚姻是大事,我看事前燕西也没和你商量。不如你们先别处谈谈,也省的在这里被人拿着取笑。绣珠听着清秋的话,心领神会。今天刚一进公园,绣珠看见那些用心的布置心里一点没反应是假的。树上挂着的彩带全是绣珠喜欢的鲜艳颜色,前几天玉芬忽然上门,殷勤的邀请白太太和绣珠一起逛公园。按着玉芬的意思,完全是因为老赵倒台,她心里高兴,而且北京城的夏天炎热单调,有个机会出去走走总是好的。   谁知玉芬和燕西已经计划好了,燕西大排场大阵仗的求婚,在燕西跪在绣珠眼前的一瞬间,绣珠心里还是动了。可是随着一瞬间的感动,更大的窘迫和不自在接踵而至。燕西这么做他想过自己的感受么?他求婚我就要接受么?对于是不是选择燕西,绣珠事到临头有点摇摆了。她曾经在梦里想过无数次的场面真实的呈现在眼前,绣珠反而不仅没感觉到幸福,反而是有种不舒服。   绣珠给清秋一个感激的眼神,悄悄地站起来走了,燕西看着绣珠离开,也跟上去。玉芬有些急于求成,想要叫住他们逼着绣珠表态,白太太笑着按住玉芬:“你把我和绣珠骗的好苦,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别打搅他们了,我们先算算账。”   玉芬一向不敢违逆白太太的,她只好坐下来笑着说:“表嫂和我算什么帐,其实这都是生燕西求我,我想着他们两小无猜,在一起正是天赐良缘。你倒是该谢谢我做媒的功劳。”白雄起的太太被玉芬一张嘴说的有点招架不住,只是笑着找词敷衍。谁知玉芬不依不饶的只追问着她。   清秋抿嘴一笑:“快叫我看看你的舌头是什么做的,好个巧嘴。也就是嫂子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若是换了我肯定和你理论个明白。”玉芬稍微愣了下,不以为意的笑着说:“我怎么还成了罪人了?有道是成人之美,你们没看见老七整天愁眉苦脸的样子,再说了燕西那里配不上绣珠了,长相,家世,性格。我一心为他们好,怎么成了坏人了。”   “你们可全听见了,玉芬自己招认了,她这个媒人可是偏心你们家老七呢。你们家老七懊恼生气是为了什么,当初是谁莽撞的惹绣珠生气的。等着惹恼了绣珠,他还生气了。不说反省自己的错处,还有在家愁眉苦脸呢。你只看见你们家老七愁眉苦脸,怎么没想着绣珠该多伤心。她是个姑娘家,还能把燕西打一顿不成。也就是心里委屈伤心罢了,燕西若是想真心道歉也不用闹这个大阵仗。先放下不说你联合着燕西骗我们的话,只是这么一出,人家还以为我们绣珠多骄纵,和燕西生气无理取闹呢。做媒成人之美是好事,只是别太偏心了。仔细这摆不平两家,反而自己坐蜡。”清秋冷眼看绣珠嫂子的表情,就知道她对着玉芬和燕西不满。绣珠的婚事若是仓促定下来,对绣珠也不好。   “我可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你们瞧瞧,她还说我的嘴巴刁钻,一张嘴叭叭叭的,先给我编排出来一篇不是。不过你编排我,我也不害怕,燕西和绣珠自己愿意。”玉芬认为燕西和绣珠的婚事板上钉钉,那个女孩子面对大阵仗的求婚不会动心,何况绣珠是那样喜欢燕西的。   “哎,可是这个事情你欠周全,你帮着燕西设计我们,把绣珠诓过来也就算了。他们从小一起淘气,这个算什么。但是接下来你要如何收场,你自诩做媒人可是双方家长一点消息都没有。说出去好听么?且不说外面的议论,等一时回家你和你们家老七怎么和舅舅舅妈说。那边绣珠的哥哥可是把这个妹子当成眼珠子的心疼。你们悄无声息的把绣珠给诓骗了,看他不生气。你哪里是做乔国老,分明是做了惹得全家上下鸡飞狗跳的红娘了。我是好心提醒你一声,红娘在戏园子看看也就罢了,可别下了戏还魔障在里面。先不说绣珠的哥哥也是有头脸的人,舅舅和舅妈虽然是受了西方的新式思想,可是你们家几位公子小姐的婚事可都是按着咱们的规矩办的。以后绣珠真的嫁给老七,前面的妯娌是一个样子,独独只有她是一个样子,叫她的面子在哪里放。我看你还是想想,等着绣珠以后埋怨你,你怎么辩解。那个时候我看老七是帮着三嫂说话还向着媳妇。”清秋说着摆出来一副正色:“你也不用谢谢我,我是日行一善权当是给自己积福了。”   “我,你这个人真是了不得,一张嘴和刀子似得 。我可是没私心的,凭谁说什么也不怕。”玉芬头上渐渐地冒出细碎的汗珠子,清秋正说中了她的心病。白雄起曾经对玉芬表示过对燕西不务正业的不满,金铨和金太太还不知道这个事情呢,万一公婆以为是她撺掇的,毕竟她一个做嫂子不能越过父母决定小叔子的婚事。   “这个话可说你说的,反正这和我也没什么相干的,我只是来这里玩一天,吃了东西也不知道承情的。”清秋看着玉芬强自镇定,也很淡然的吃东西了。她自从怀孕身体竟然没什么不舒服的,什么呕吐,身子弱,厌食都没有。反而是胃口不错,也能欣赏些奶油蛋糕什么的。   白夫人看着玉芬被清秋逼到墙角上,她出来做好人了。“好了清秋,你看玉芬头上都出汗了。别人我不知道,燕西的父亲我还是知道的,他这个人最讨厌别人瞒着自己,背后做小动作。燕西和绣珠从小一起长大,若是他们更进一步,也是好事。但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总要讲体面的,婚姻大事也该先和父母说一声。既然是为了家庭和睦,也是尊重对方的意思。”   “哎呦,我的姑妈,可是我糊涂了。我当初没多想,都是燕西求我,看他可怜巴巴的,我就糊涂了。现在可是怎么收场啊。”玉芬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可怜兮兮的看着白夫人。   “绣珠的婚事还要她的哥嫂说话,燕西回去应该先和父母说,这边绣珠的哥嫂也要为亲妹妹的未来筹划。等着你们商量好了,再说亲事。但是燕西这么一闹腾,明天北京生大小报纸上都该些总理公子一掷千金,博得美人一笑,金家和白家联姻的消息甚嚣尘上了。你回去肯定不敢和长辈说,不如我出面说和了。你依旧做媒人,以后两边传话帮着协调吧。”白夫人给绣珠嫂子一个安心的眼神,完全是个疼爱小辈的老好人。   绣珠的嫂子见事情缓和,也就安心了,反正白雄起是最心疼妹子的,他即便是对着金家不满,若是绣珠一意要嫁给燕西最后的结果多半是他妥协。不过今天回去,绣珠还是白家的小姐,而不是金燕西的未婚妻。   “姑妈真是菩萨心肠,我做事欠考虑,以后再也不敢犯糊涂了。”玉芬如释重负,金铨和金太太的怒火不会烧到她身上了。   “还是姑妈心疼我们,我就说,到底是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原来是三嫂帮着燕西设计求婚。燕西的性子三嫂不知道么,和孩子似得,顾头不顾尾。要是今天绣珠还生气,看燕西怎么收场?”道之总觉得玉芬有撺掇着弟弟胡闹的嫌疑,一脸的不赞成。   敏之看着玉芬的脸上挂不住,忙着出来打圆场:“这个时候燕西和绣珠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他们了?”   正说着燕西和绣珠并肩过来,燕西一脸的烦恼,绣珠却是一脸淡定,根本不像是去谈情说爱的甜蜜。“我决定郑重的考虑燕西的求婚,婚姻大事我要认真的想清楚,这段时间也是对燕西的考察。”绣珠有点羞怯,却还大方的说出来自己决定。   绣珠的话一出,玉芬有点失落,燕西有些委屈,白家人则是稍微松口气。   绣珠和燕西的婚事似乎明朗起来,尽管白夫人很喜欢绣珠,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儿女,她也不能说的太多。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清秋在家里安心养胎,冷太太时常过来看望女儿,日子倒也轻松惬意。   赵一涵尽管使尽浑身解数,奈何没等着她扳动半分案件调查方向,赵仲华却是一命呜呼,在医院里面孤零零的走完了人生。消息传来,正是冷太太过来看清秋,白家上下正在和冷太太谈天说笑,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时候。   放下电话,白文信很无奈的叹口气:“这真是没想到,前几天我看老赵还是有点起色呢,怎么今天就——”   白夫人知道丈夫心里不舒服,忙着说:“你去看看,到底是几十年的朋友了。我在这里陪着亲家太太说话。”      ☆、第七十一章      “你这个人真是什么都是自己家的好,绣珠是你的侄女,清秋是你的儿媳妇,论起来血缘关系谁近谁远?你小心被绣珠知道了伤心。”白文信对着妻子的话有些好笑,在他看来清秋和绣珠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女孩子,没有可比性。   “你才是真糊涂呢,清秋是绍仪的妻子,我们未来孙子孙女的母亲,以后你是靠着儿子媳妇孝顺呢还是靠着侄子和侄女养老呢。我觉得清秋是那种诚心实意的孩子,你对她好,她自然真心对你。就算是你官场失意,跌了跟头也不会嫌弃的。没准以后我们还要靠着她呢。至于绣珠,我那里说她不好了?只是绣珠这个丫头涉世不深,太感情用事了,我看绣珠是没长大的孩子性子,每个谋算一味的由着性子来。她嫁给老七也好,反正是两个不操心的人,什么都是别人替他们想好了。”白夫人不满的瞥一眼丈夫。远近亲疏,白夫人有自己的表标准。   经过金铨把赵仲华安置在交通部,她就明白了,哥哥虽然对她不错,可是他们的关系再也不是几十年前,两个人一起上学的时候了。欧阳于坚到底是他的亲生儿子,看着凤举他们一个个光鲜体面,金铨对着这个儿子肯定愧疚的很,外甥和妹妹就要靠后了。人总是要长大的,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兄妹什么的也都没了小时候的亲密无间。她和丈夫以后还要是靠着儿子和媳妇的,虽然白夫人知道清秋不会是那种不孝顺的儿媳妇。但是感情这个东西是要培养的。   可不是因为生了孩子,给儿子娶了媳妇,他儿女和媳妇女婿们一心孝顺,体贴入微的关心你了。即便是亲生的孩子,做父母的不用心,不把孩子当回事,冷了孩子的心,也是没用的。况且清秋和绍仪都是可人疼的孩子,白夫人乐的和儿子媳妇们搞好关系。人都是有来有往,你现在对小辈关心,才能享受美好的晚年。   “你想的没错,我只是提醒你,雄起和绣珠到底是咱们的晚辈,你对侄子和侄女关心,和心疼自家的孩子没冲突。我知道,赵仲华的事情你还埋怨你哥哥,那也是人之常情。他自己的煎熬你未必能体会。我看着赵一涵有点太过了,家里出事可以理解,不过老赵没了,消息的案子也不会真的扯上他。要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览无余的披露出来,政府面子往哪里放?反正人死如灯灭,都一笔勾销了。可是老赵的大姑娘怎么还有点——不在状态呢。她的父亲出事,哥哥没赶回来,她做女儿应该主持大局,或者叫欧阳出面。结果她自己跑了,扔下个烂摊子给什么也不知道的妹妹。欧阳也不来八帮衬着!她还有心情出去和那些人鬼混!以前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怎么这样不懂事。”白文信想着老赵丧礼上凄凉的场面,有些不满的责备设赵一涵。   “我的老爷,你才看出来!当初我拦着绍仪和她的婚事你还不满意。现在如何!你想想真的要是赵一涵做咱们家的媳妇——这个时只怕哭的人是我们了。”金瑛给丈夫个你看如何的眼神,靠在床头闭目不语。   “也是,按着老赵的性子,他这次不出事以后也难保平安。以前的规矩仔细想想也没错,梦当户对,金钱地位上倒是其次,家教很要紧。我们家一向不赞成富贵险中求,和老赵那种人做朋友还可以,做亲戚也难维持很久。倒是绍仪的媳妇和咱们家气质相合,对了我想起来亲家太太,她一个人又惦记女儿,每次来临走的时候都是依依不舍的。我想着不如叫小两口搬回去,接了亲家太太照顾几天。等着生产了再回来,既全了人家母女情分,也没闲话你看如何?”白文信的话惹得白夫人诧异的看丈夫几眼:“你这个人,比我想的还周到,就按着你的意思办,我明天和清秋说,这个人情还是算在你身上。”   “人情这个东西也不是西瓜还按个算,我们夫妻是一体的,儿媳妇领情也是我们一起。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说着白文信吧手上的书本仍在一边,躺下睡觉了。白夫人看着丈夫,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伸手拉灭了床头的台灯。   冷太太接到白夫人打来的电话,请她去绍仪和清秋在城外的家里照顾清秋几天。冷太太立刻明白这是白家的好意,她在电话里面恳切的谢了白夫人的信任,白夫人笑着说:“其实城外面还凉爽,绍仪接了个案子需嫌弃城里太热闹了,他们想要搬回去住着能静心下来做事情。我不是偷懒不想照顾儿媳妇,只是最近我们家以为老友出事了。我和我们家老爷要去吊唁,那个地方总是不好。清秋和绍仪还是出去避一避,省的我们身上带回来晦气冲了他们。只是孩子们年轻还请亲家母多操心了。”白夫人十分客气谦逊,冷太太自然是感激在心。两个人说的很投机,商量好了时间和细节,挂上电话,冷太太忙着叫韩妈过来商量着去陪伴清秋的事情。   “姑娘好造化,能有这样的婆婆关心着。太太还记得胡同西头那家有个大槐树的人家么?他们家的姑娘可是可怜了。”韩妈听着冷太太要去陪伴清秋的话,很是高兴,顺便说起来别人的闲话:“那家姑娘嫁的便是上次舅老爷同事要说给咱们姑娘的人,当初说亲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的,姑爷是大学生,家里也好。其实那家的婆婆十分厉害,媳妇怀孕了,还要每天在她跟前站规矩。娘家看去,只是坐了一会就叫着回去。还说什么嫁来他们家就是他们家的人,娘家送了东西过去,婆婆还当着媳妇和儿子的面,说你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跟着我跟前委屈你了,和娘家人说我做婆婆的克扣你的嘴。那个媳妇委屈的什么似得,悄悄地带话不敢家娘家人去。结果那个婆婆又挑理,说什么不要外孙子,之当着姑娘死了。那家太太也是个老实的,一个人伤心。看看白家做的事情,也是合情合理,面面周到了。”   “佛祖保佑,秋儿有了好归宿。说起来预备东西,小孩子的东西也该我们预备的,你去看看,我记得做了不少的针线,还差多少,你打点出来我带着去,一边陪着秋儿一边做点针线。”按着习俗,外婆是要预备小孩子的襁褓被褥,小衣裳鞋子,虎头帽乃至于摇篮洗澡盆,在孕妇怀孕九个月的时候连带着点心,母鸡,红糖,鸡蛋,长命锁一应小孩子的东西整整齐齐的送到婆家。表示外婆家对小外孙的重视,更暗示婆家,我女儿是有娘家撑腰的,你不能在月子里面委屈她。   韩妈立刻和冷太太翻出来预备的东西,清点一遍,冷太太有点不满的拧着眉头:“我记得做了很多怎么就这一点?”韩妈把东西重新包起来:“太太忘记了,您先说家里的布料都不好,要去买新的,后来太太经常去看姑娘,一天做针线的时间有多少。您上年纪了,晚上,阴天看不见。依着我说不如先把孩子贴身的动作做出来,被子褥子,小斗篷什么的请一个做针线的做吧。如今咱们家也不差那点钱。太太去姑娘那边这整天做针线,姑娘岂能看着你做,定然是要帮你的,到时候累着她怎么办?”   冷太太看着几个小小的包袱很无奈的叹口气:“我真是老了。也只能如此了,我们先出去买了料子,棉花趁着天气热吧杯子和褥子赶出来,孩子的小斗篷我预备做个皮的,再有棉的夹的,皮的叫外面的人做,剩下的我们做。”   清秋自从出嫁之后,反而能经常悄悄地贴补点母亲,冷太太不肯拿女儿的钱,清秋却是说这笔钱是她和白绍仪商量好的,奉养父母是应该的。白绍仪干脆把冷家隔壁的大院子和冷家打通了,冷太太不想离开住习惯的院子,白绍仪和清秋就靠着原来的院子圈出来个更大的院子,剩下的房子整理之后租出去,租金也是给冷太太拿着。因此冷太太现在手上宽裕不少,加上她就是清秋一个女儿,给外孙子的东西也都专门捡好的。手上有钱就好办事,第二天早上冷太太带着韩妈去京城最好的铺子里面买最好的棉花,细软吸水的洋棉布和鲜艳的锦缎绸子。   掌柜的一看冷太太穿戴体面带着个老妈子进来,他很快的想起来冷太太当初给姑娘置办嫁妆很是大方,见着主顾又上门,指名要做小孩子的斗篷,立刻恭喜的话滔滔不绝的冒出来:“太太好福气,想必是姑奶奶要添丁进口了。这个百字织锦缎可是最好的货色,有明黄色和大红色底子,无论那种给小少爷都好看,还有狐狸皮和水獭紫貂的,小少爷身子骨还嫩,貂皮最轻,白狐狸皮挡风好……”小伙计立刻把毛茸茸的皮毛和闪着光彩的锦缎全都搬出来,叫冷太太坐着喝茶一边挑选合心意的东西。   很快的冷太太选定了一件白狐狸皮,陪着大红百子图锦缎,接着她又选了不少的棉花,细布,和绸缎什么。“斗篷要你们做,一定要做的仔细些,那些脏乎乎的人我可不要!”冷太太付了钱,嘱咐着掌柜的。   “太太放心,我们开店怎么敢糊弄主顾们?小少爷的东西,姑奶奶肯定要格外上心,断然不能叫腌臜人做。我们最近请了一个做针线的,很是干净爽利,太太不放心,叫她来您过目。”   说着掌柜的请冷太太坐下来喝茶,他去后面一会领着个上年纪的妇人出来。“这位便是我们新请来的师傅。”掌柜的话音未落,冷太太吃惊地站起来:“您可是欧阳先生的母亲?”   欧阳的母亲听见冷太太叫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冷太太穿着一件石青色的上长衫,脚上的鞋子也是京城最有名气的鞋店做的,头上梳着整齐的发髻,簪着只点翠镶嵌米珠的簪子,耳朵上玻璃翠的耳坠子,腕子上一个金镯子,上面镶嵌的珍珠发出柔和的光彩。连着她身后的韩妈穿的也很体面,腕子上也有一只虾须镯,拿着冷太太的扇子,挺胸叠肚的站着。欧阳于坚的母亲看着冷太太主仆,哪里还有以前生冷清惨淡的样子。   冷太太想起来清秋和她闲谈的时候说过欧阳的身世,她有些差异的看着欧阳于坚的母亲,忍不住诧异的问道:“我听说欧阳先生成亲了,怎么欧阳太太这是——”   绸缎庄隔壁的茶馆二楼的雅座里面,欧阳的母亲忍不住和冷太太说起来自己的郁闷。儿子去上海上学,欧阳的母亲也松了口气,自从欧阳于坚追求清秋被拒绝,欧阳于坚和变了个人似得。不是在家长吁短叹,就是跑出去几天不见人。和他说话,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和母亲咆哮着叫人稀里糊涂半懂不懂的话。欧阳的母亲想着于坚去上海离开京城,时间长了就能把清秋的事情淡忘掉。谁知她刚安心没几天欧阳中断了学业带着个媳妇回家了。   见着赵一涵娇滴滴的靠在儿子的身边,欧阳的母亲心里五味陈杂。这个媳妇一看就大家小姐出身,穿着时髦,时不时的蹦出来几句洋文,刚跟着欧阳进了院子,欧阳的母亲清楚的看见了赵一涵脸上一闪即逝的嫌恶。但是人家正经的留洋出身的大小姐肯下嫁给于坚,做母亲只要儿子好她什么都能忍了。   欧阳于坚对着赵一涵呵护备至,在饭桌上体贴的给赵一涵夹菜,甚至拿着开水把已经刷干净的碗再洗一遍。这不明摆着嫌弃婆婆脏么?欧阳的母亲没来得及和儿子说点母子之间的话,欧阳就带着妻子离开了精心打扫过的小院子。望着自己花费心思做的饭菜只被随便动了一下,欧阳的母亲除了深深地叹息再也别的想法了,当初听见儿子成家,一家人和美生活的憧憬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后来欧阳于坚和赵一涵住进了金铨安排的宅子,欧阳的母亲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搬过去。谁知欧阳于坚先上门了。但是他不是来接母亲过去的,而是隐晦的说赵一涵不喜欢和长辈在一起,她是洋派作风,要小夫妻单过的。被彻底伤心的欧阳母亲只好一个人接着在原先破旧的小院子住着。但是她发现自己的生活成了大问题,金铨自从发现了欧阳母子,曾经拿出来一笔钱给她。但是欧阳的母亲不想拿金铨的钱,后来欧阳去上海上学,金铨和金太太亲自上门。金太太说她年纪大,总也不能再给人做针线洗衣裳讨生活,欧阳去上海,金家每个月给欧阳于坚一笔生活费,也给欧阳的母亲一笔钱,就算是欧阳孝敬自己的母亲,等着欧阳于坚学成有差事,金铨帮着他谋一个好差事,就叫欧阳于坚奉养自己的母亲。即成全了金铨的愧疚心思,也能叫欧阳于坚安心学习。   欧阳母亲想想也就默认了金太太的提议,于是金家每个月都给她送来一笔钱。可是等着欧阳回了北京,那笔钱也不见了。没了生活来源,欧阳于坚似乎也忘记了还有母亲要奉养 ,她的生活开始困窘起来。正在欧阳的母亲想着要去金家问一声,金家的管事金荣带着端午节里来了。原来金太太想着欧阳回来了,干脆把两分钱和在一起每个月一起给欧阳于坚送去。听着金荣的话,欧阳兰儿能说什么呢。她默默地把没问出口的话合着苦涩的唾沫咽下去。   “我生活还好,奈何是个劳碌命一天不干活浑身难受。这家的掌柜的人不错,烦我几次求我出来做针线活的。冷太太你好福气,都要抱孙子了。”欧阳兰儿自然帮着儿子遮掩,她只是说自己闲不住要出来。   冷太太知道她没说实话,但是也不能当面戳人家伤疤:“多谢您惦记着,离着生还早呢。咱们南边的规矩,外婆家要预备东西。不是我偷懒,实在是眼花了,大件的东西实在做不来。您家的欧阳先生怎么说也是做秋儿的老师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有什么事情只管说话别客气。对了听着秋儿说欧阳先生也成亲了,府上少奶奶和我们家姑爷一样都是留洋的。我还没给你道贺呢。”冷太太对着赵一涵没什么好感,想起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启事事件,忍不住提了下。   欧阳兰却不知道底细,她嘴上应着:“可是真巧,以后也好多走动。”   冷太太见着她一脸懵懂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她也就不提了。最后冷太太带着韩妈告辞,回家忍不住唏嘘一番,更庆幸当初没相差踏错,那个欧阳于坚真的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连着老娘都不管的,怎么还能对妻子真好。   金家燕西兴冲冲的从外面回来,满面春风的差点和金荣撞个满怀。金荣忙着作揖鞠躬:“小的没长眼,冲撞了七爷。”   “算了,我也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大热天期怎么还穿着长衫了?”燕西心情好,也不在意。   “回七爷的话。今天老爷叫我去赵仲华家里吊唁,总也不能穿着短打扮去。”金荣很八卦的看看燕西压低声音说:“赵仲华的丧事实在有些凄凉,不过好歹是保存了最后的脸面,七爷不知道么,消息的案子不了了之了。”   “哦,是么?反正我不关心这个,也不搀和里面。对了你看见赵一涵和欧阳于坚了,她妹妹赵一萍肯定很伤心吧。”燕西对着赵一萍还是有点好感,经过金太太苦口婆心的说教,燕西对着欧阳于坚夫妇也讨厌起来。   “我去了半天,他们连个招呼的人也没有,家里已经开始变卖家具和粗笨的东西了。灵前更是连个看香火的人都没有,他们家大小姐不见影子,只有二小姐和欧阳先生在那里维持,只是他们没经历过事情,什么也不懂,亏得客人少,要不然闹多少笑话。我看欧阳先生对着小姨子倒是很关心的。”金荣贼眉鼠眼的瞟一眼燕西。   燕西被金荣勾起八卦的心思,刚要继续问,这个时候玉芬找过来:“老七,有人送东西来了,自行车可是你买的?”   “是我买的,三嫂你别忘了请绣珠啊!”燕西立刻扔下金荣和赵家的八卦新闻,对着玉芬打躬作揖,央求她约绣珠出来。      ☆、第七十二章      玉芬自然乐得看燕西和绣珠成好事,笑呵呵的答应着去打电话了。这里金荣刚要转身,又被燕西叫住:“你等等,你方才说赵家的白事,只剩下欧阳于坚和赵家的小女儿在操持?我记得赵仲华是有太太的?他们家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么?”   “哎呦,七爷不知道,赵老的原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直感情不好。不过有长辈在,他也不敢休妻,加上老太太很喜欢这个媳妇,赵仲华出去逛养外室什么的,正室夫人也不装着不知道,大家相安无事。可是后来正室夫人一病没了,赵仲华闹着要续弦。他们家老太太看中的姑娘全不要,竟然把一个丫头要扶正。老太太生气只给丫头一个姨太太的名分。可是到底是坏了名声,再也没人敢吧姑娘嫁到他们家去做续弦。后来老太太不在了,赵仲华更是把赵一涵的母亲,当初从长三堂子赎出来的红倌人,放在家里名正言顺的做姨太太,对外面竟然称呼是太太,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她是正室夫人呢。他们家少爷是原配生的,看着老子这样,生气的远走国外了。现在赵仲华死了,先头那个丫头出身的姨太太被赶走了,剩下的这个依仗着生了两个女儿,把持着家里的钱财,忙着变卖家产回上海呢。她那里有什么身份去灵,等着赵仲华的儿子回来跟她要家产怎么办?不如现在能捞多少是多少。”   燕西嗤之以鼻:“哼,还真是树倒猢狲散。不过她不带着自己的女儿么?”金荣似乎察觉出来燕西的心思,压低声音说:“七爷,我多句嘴,今天我去赵家,赵家的二小姐见着我还是脸上不好看呢。上次三少奶奶给她难看,她巴不得躲着咱们家远点。而且欧阳先生生似乎对着我们很有意见,见着我还气哼哼的。说了一堆的难听话。”   “他说了什么了?”燕西眉头一皱,对着欧阳于坚更厌恶了。金荣看看周围,吞吞吐吐的墨迹着。“你只管说,欧阳于坚算是什么东西,以为别人都欠他的。也就是父亲觉得对他有点亏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燕西一直标榜自己思想新潮,人人平等,对着家里的下人嘻嘻哈哈的。可是对着欧阳于坚,燕西刻薄尖酸,把金荣吓一跳。   “七爷,小声些。我不过是个下人,人家到底是先生,说我几句也没什么。只是他不该连着总理都埋怨。赵仲华是保住了体面,但是京城里面谁都知道他是为什么栽跟头了。政坛上都是那么回事,总理能叫我去吊唁已经是做的很好了。连着赵仲华亲密的朋友和亲戚也没来多少,也就是姑老爷厚道才亲自去看看,剩下的根本是装着没听见,实在推不过的,也就随便露了面。就这样,欧阳先生还说怎么连着堂堂的总理也是个势力小人,见风使舵。”金荣压低声音,在燕西跟前给赵家和欧阳于坚上眼药。金荣可是极有眼色的人,金太太不待见欧阳于坚,整个金家除了金铨没人喜欢这个冒出来的私生子。而且今天欧阳确实对着金荣不怎么样,对着他甩脸子说讽刺的话。金荣是总理府上的管事,一般官员见着他都是客气的很。欧阳于坚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前羞辱他,金荣决定狠狠地踩上欧阳几脚,反正有金太太的态度,他拍黑砖拍的毫无压力。   “他这样说的!我去找他算账!”燕西顿时气红了脸,暴跳起来要去找欧阳于坚算账。“哎呦,七爷不能去,你要是去和他理论,我可是没活路了!”金荣忙着拦着燕西,主仆两个拉拉扯扯,惊动了刚回家的金太太。   金太太喝住燕西,把金荣叫道自己房里仔细盘问。燕西一肚子的闷气,一个人在房间里面生闷气。本来他觉得赵一萍是个很可怜的小姑娘,性子很温柔,小兔子似得我见犹怜。上次金铨生日会上被玉芬好一顿羞辱,自己也算是无心之过,应该找个机会和她解释清楚,顺便和她道歉。谁知从金荣的嘴里燕西知道赵一萍对着金家很有看法,这里面全是欧阳于坚捣鬼!自己想去找欧阳算账又被母亲教训,燕西越发的认定一切根源都在欧阳于坚身上。他不能放任着欧阳于坚嚣张下去,总要给他给教训!   至于燕西要如何整欧阳于坚,他还没想出个法子就被绣珠给拉走了。眼前燕西前所未有的觉得绣珠是最合心意的女孩子。他整个人都被如何吧绣珠追到手,打败唐立德给沾满了。   欧阳家和赵家的事情不只有金家在心里嘀咕,冷太太终于能来照顾清秋,母女两个闲暇时不知怎么的就说起来欧阳于坚和赵家的种种。白夫人贴心的安排叫清秋很感激,白绍仪带着妻子重新回到了城外的小家庭。论起来城外面比城里更凉爽,加上又是暑假学校边上很安静。白夫人担心钟妈和桂花伺候不过来,特别添上个能干的老妈子。一切安顿好,白绍仪和清秋特别检查了客房,没什么不妥的,才把冷太太请过来。   白绍仪一向嘴上会哄人,没几天把丈母娘哄得心花怒放。冷太太对着他和亲生的儿子差不多了。这天白绍仪出门办事,母女两个吃了饭却不想睡觉,就在屋子里面说闲话。书房里面,清秋靠在紫檀罗汉床上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冷太太歪在边上的美人榻上,半闭着眼清秋翻个身:“妈这几天怎么总是有心事的样子,别是谁说了什么,叫你多心了。”清秋以为是哪个下人在冷太太跟前说闲话,惹得她不开心了。“不是,他们都好,见着我都是一口一个亲家太太的叫着。我前些日子上街遇见了个人,在心里感慨呢。”   冷太太把遇见欧阳兰的事情说了:“我看着她比以前更憔悴了,金家的人未免有些不厚道,撇开以前生种种不说,欧阳的母亲还是金家的亲戚呢。怎么也该帮一下。”冷太太不知道欧阳于坚没给母亲生活费的事情,以为是金太太记恨欧阳兰,出恶气罢了。   “我看绍仪的舅妈不是那样肤浅的人,他们家还有两个姨太太,都是很好的。再者她身份也不会和自家的亲戚为难,这里头肯定有别的事情我们不知道。金家太太克扣她生活费的事情,可是欧阳的娘亲口说的?”清秋见过金太太,和金家也熟悉,金铨的太太是个极有风度的大家主母,断然不会做出叫人挑剔的事情。   “也不是她明着表示的,但是言语之间还能听出来,很是自怨自艾的口气。我还能说什么,只是宽慰她。我就说,女人比男人辛苦,男人做错了事情,知道悔改,别人夸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是女人呢?相差踏错一步,一步错步步错。欧阳于坚现在做什么差事,没有个不赡养自己母亲的。”冷太太也觉得总理夫人不会是个心无城府,做事留把柄的人。   “还说呢,赵家牵连上官司,他们家上上下下的都为了给老爷子洗脱罪名奔走,只不过欧阳也不是入赘人家的,母亲也不管了。”清秋说起来赵仲华的官司事情,顺便把以前赵一涵和白绍仪的恩怨,赵家和白家的关系,赵一涵和欧阳结婚的启事事件,白绍仪的顾问差事是怎么没略略说了。   冷太太听着睡意全无,腾地坐起来,皱着眉说:“这些事情你也该早和我说,我虽然是个寡妇,没权没势的,可是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委屈。我当初就该拿着报纸去赵家理论。他们家的姑娘是得了花痴么,都嫁人了还惦记着别的男人,还什么法学泰斗,专门养出来这样的东西,在报纸上丢人现眼!”   清秋看着母亲气的脸上绯红,却是一笑:“我知道妈妈最心疼我,我护着我。索性都过去了,你就去赵家理论也没意思,反而叫人家看笑。因为人家可没直说如何如何的话。现在赵家凋零了,尘归尘土归土,赵仲华也算是得了报应。母亲还不知道呢,赵一涵为了她父亲的事情可是人财两失,家里的家底都散出来了。听着人家说他很得宠的哪位姨太太,没等着出殡变卖了家财连自己女儿也不要跑到上海去了。”   “啊,还有这样的人。赵家两个姑娘是她亲生的,大女儿成亲就是别人家的人了,笑女儿也不要了?”冷太太惊讶的低呼一声,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在她思想里守节是最好的选择,赵家虽然败落了可是生活没问题啊,自己的女儿也不要,算是什么母亲。   “其实赵一萍不跟着母亲去上海还好,绍仪的朋友在上海不少,他们有人说哪位姨太太预备着重张艳帜,在四马路租房子开书寓呢。”清秋无奈的叹口气,虽然欧阳于坚和赵一涵不靠谱,也比跟着那样的母亲强。   “原来是这样的出身。我以前还觉得欧阳是高攀了赵家,不过看来也是般配。门当户对还是要的,我们家虽然贫寒可是祖辈都是读书人,耕读世家,诗礼传家,因此当初欧阳于坚露出来求亲的意思我虽然觉得他是个读书人应该不错,可是心里着实担心他的来历身份。现在看来,我当初多心还是对的。哪有娘家婆家亲戚全无的道理,原来是这样的身世。你们如今都说人人平等,我是个老脑筋,认为你们的新思想也不全对,如果不论富贵权势,大家都是正经人,是该平等。可是那些地方出来的,就是白莲花根子也是污秽不堪的。指不定那天就显出来,没的叫人膈应。就像是赵家的姨太太,平常也该是穿金戴银的太太款,结果事到临头?换成好人家出身的人,在赵家姨太太的位子上,还有女儿的,总也不能干那样没脸的事情。”冷太太拧着眉长叹一声。   清秋想起来赵一萍那副默不作声的样子,叹息一声:“我只想着没了父亲可怜,可是没想到有那样的母亲更可怜。原来母亲是为了别人的事情伤心,人生际遇很难说,母也别拿着别人的烦心事给自己添懊恼了。”   “我是想提醒你一声,你也要做娘的人了,以后儿女的婚事也要操心些,可别拿着以前的规矩全当成不好的。我想着按着姑爷家的身份,和你们结亲的应该全是正经人,不图人家家里做官做多大。只要孩子的父母好,若是父亲喜欢沾花惹草,母亲品行不好,一概要留心。你看赵家就是例子,赵一涵的父亲自己胡闹,最后身败名裂,他当初贪了女色,把那样地方的人娶进来做正经太太,结果身后还要——这个便是例子。你想欧阳的父母知道了该是什么心情。虽然欧阳于坚的身份尴尬,可是岳母做哪个事!太骇人听闻了。金家的脸面算是丢完了!赵一涵能做出来没廉耻的事情,和他们家脱不开关系。”冷太太家里一向作风老派,赵家发生的事情对她可是惊涛骇浪。   清秋默默听着母亲的话,仔细想想:“母亲说的也对,家庭教育对孩子影响很大,我以前只以为只要孩子好,他能分清楚是非,那些庶出的,出身不好的孩子只要努力也能好好地,如今看来也是我糊涂了。鲍鱼之肆能养出来多少兰花呢?”探春和贾环都是赵姨娘生的,可是两人天差地别,以前她以为是探春天生灵秀才会如此,可是仔细想想,贾母喜欢女孩子,探春是贾母和王夫人身边长大的,贾环是赵姨娘养大的,贾环整天和浅薄愚蠢的赵姨娘在一起,活生生的变成猥琐不堪的人。   家里的环境,父母教养是否尽职才是重点。清秋想着以后自己也要在孩子身上多多费心,不能溺爱放纵把孩子教坏了。   冷太太遇见欧阳于坚母亲的事情被白夫人从儿子嘴里知道了。她眼珠子一转,拿起来电话决定约个时间和嫂子好好地说说话。   金铨是个放心把家里的事情全交给塔塔台打点的人,只是这并不妨碍他偶尔回心血来潮叫人把账本拿来看看收支。账房先生把账本恭敬地放在金铨的写字台上:“总理请过目,我先退出去了。”   等等,我似乎听见这几天燕西花钱很冲的话。我没那个时间一笔一笔的看账,你把家里的开支给我捡了要紧的说一下。金铨从办公室回来,想着白雄起说的燕西追求绣珠,花了大价钱给绣珠包下来一条船请她月夜之下泛舟昆明湖的事情。金铨虽然对着燕西和绣珠的婚事没什么反对意见,可是小儿子太荒唐的行径叫他有点不爽。账房孟先生看着金铨脸色不好,忙着拿过来账本说道:“家里的支出和往常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七爷的项下也没亏空。如今增添的开支就是太太名下每个月三百元钱,大少奶奶因为怀孕每个月加了零花。大少爷在生上海的开支是从外面的账上走的,不在家里面。”   燕西每年一千的零花钱,以前他都是随便和狐朋狗友玩乐花销了,如今他一心的追求绣珠,也没时间和朋友出去花销。因此燕西的账目还没亏空多少。只是金铨有些糊涂:“太太每个月三百元是怎么回事?”   孟先生忙着解释着:“是太太叫李忠每个月来支取,说声给亲戚的。以前是每个月两百元,后来太太忽然说加上一百元。至于给那家亲戚,我不知道了。”   金铨才想去来这是给欧阳于坚和他母亲的生活费,可是不是每个月一共两百么?怎么忽然加了一百元?金家的儿子们没差事之前都是每年一千元的零花,等着有了差事,金铨心疼儿子也没把零花抹掉了。欧阳算起来一年的花费比燕西还多了,如今足足又加了一百。金铨虽然觉得对欧阳母子亏欠,可是他不想给人偏心的感觉。这样不是存心给孩子们之间埋地雷么?   “有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金铨打发走了孟先生,想想还是起身去生金太太的房间了。   他刚到了金太太门外面就听见里面梅丽的声音:“这个链子真好看。太太真的给我了?”“你也长大了,要出去应酬的。你以前的那个链子一直带着,叫人看着还以为糖堂堂总理家的小姐只有一件首饰呢。我记得绍仪的媳妇带着粉珍珠的好看,也就给你买一条。女孩子要粉嫩的颜色才能衬着青春好气色,等着老了再好的珍珠也只能是人老珠黄了。”   “还是太太好,我妈妈一直不肯给我买。她一听见我要做衣裳,买一点小首饰,她就教训我,说我浪费糟践钱!”梅丽对着她的生母二姨娘有点不满,跟着金太太吐槽。   “你太不懂事了,二姨娘一个月多少的月例,连着你的也不过是六十元。你算算自己上学的花费,不算学费什么的,剩下的那样不要钱。好了,不准和你母亲怄气。”金太太戳下梅丽的额头:“你怎么也要叫我一声妈的,我宁可俭省下,总不能亏待自己的女儿。”   金铨听着太太和梅丽的话,心里忽然被塞了一团草。他推门进去,看着梅丽竟然有点吃惊,自己的小女儿竟然也长的亭亭玉立是个大姑娘了。“原来梅丽都长成大人了,你有没有追求者啊。”金铨看着梅丽眼神温和,对着金太太柔声道:“梅丽每个月的零花和她几个姐姐一样吧。我都忘记了梅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也要交际的。”   “你就宠着她吧,道之是十八岁上大学的时候才涨的零花钱。梅丽才十五呢!不过以前不能和现在比,下个月给梅丽添上零花钱。”金太太疼爱的拍拍梅丽的脸蛋,叫他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金铨夫妇两人,金太太直接的说:“我有件事和你说,当初是我疏忽了,害的于坚的母亲受了委屈。她竟然要出去做缝纫工,还被小姑家的亲家母看见了。”金太太把事情都说了:“我想着于坚肯定把他母亲接去一起住了,就把于坚和兰表妹的钱放在一起每个月按时给存到银行于坚的账户下。结果却不想成了这个样子,没准兰表妹肯定在心里埋怨我们了。我就从自己的月例里面拨出来一百元专门给兰表妹送去。”   金铨拧着眉头,纳闷的说:“你说的意思于坚竟然没发觉自己多了一笔钱,还没想着给他母亲一点么?我当初弄那个宅子的意思就是生叫他们母子有个栖身之所。怎么她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我叫李忠亲自看了,她确实还在以前的地方给人家做针线活。听着小姑说,兰表妹和清秋的母亲说起来,似乎是赵一涵有点看不上她,于坚一味的站在媳妇那边。不过这话经过了几个人的嘴,我认为是兰表妹不想打搅小两口罢了。你看绍仪和清秋不也是搬出去单过了?”金太太瞄着金铨的脸色不经意的加上一句:“我想这里面有误会。于坚不是那样的人。”   “哼,你不用替他敷衍。他上次说我的那些话,你还劝我说是下人糊涂,乱说话。如今看起来,倒是我的想法不差,对着含辛茹苦养他的母亲都能不闻不问,我这个本来不想要的父亲算什么。正好在人前骂一顿,显示下自己的清高。你就是太宠孩子了,惯得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凤举他们一年多少钱,于坚呢?二姨太和三姨太多少月例,梅丽母亲一个月加上梅丽的月例才六十元,那边一个月要一百元!你当家作主,厚此薄彼怎么能叫人信服!以后就按着凤举他们的例子,不准再做烂好人!至于兰表妹那里,你专门叫人送去就是了。”金铨气哼哼的站起来,在地上焦躁的踱了几圈。   ☆、第七十三章      冷太太陪着清秋住了几天,就提出要回家了。清秋虽然不舍的母亲走,可是也不能硬要母亲留下来。她只好依依不舍的送母亲回家,冷太太临走的时候,悄悄地和她说:“等着出去别在人前露出来,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何尝舍得你。只是你也该清楚,哪有丈母娘一直住在女儿女婿家的。你婆婆也想过来看看你们,我在这里总也不方便。你现在刚怀孕四个月,离着要生产还需好几个月呢。亲戚之间也该有个度,没有只图自己方便不管不顾别人的。大家有来有往才是长久相处的道理。等着你快生了,我过来陪着你,谁能说出来什么。”   清秋依依不舍的拉着母亲:“我知道,只是心里舍不得。大家都在一个地方,其实想见面也容易,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忽然变得敏感起来。我有一件事和妈妈说,绍仪和我想了想,若是再遇见欧阳的母亲,妈千万别什么话都说。虽我们没害人的心思,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欧阳于坚和赵一涵总叫人捉摸不透。”   “你放心,我好歹是活了几十年了,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你不是也过来了。以前我还觉得他们不错,可是你说了那些事情,我就明白了。你要好好地保养身体,这几天姑爷都在,有些话不能当着他跟前说。你虽然已经四个月了,这一胎应该是安稳无事。但是还要嘱咐你,年轻人也要有个度,不能太激烈了。能不同房还别同房!”冷太太压低声音,扯着清秋的手嘱咐她。清秋脸上飞起一片晚霞,她红着脸:“妈就拿着我开心!”   冷太太疼爱的拍拍清秋的肩膀:“看一个男人对你是不是真心不在平常,就在你不方便的时候。我冷眼看着姑爷还不错,把你捧在手心上疼爱的。男人都是那样,你家里外面的也该给他留点颜面。”清秋知道母亲话里的意思,忙着推着冷太太:“妈妈啰嗦起来一时半刻没完,赶紧回家吧,等着一会就天热了。”冷太太看看时间,只好叹口气:“你都要做母亲了,还脸皮薄。”   正在母女依依不舍从内室出来,张妈笑眯眯的进来说:“金家的四小姐来了。”说着道之已经领着自己的小贝贝笑眯眯的进来了:“哎呀,亲家太太也在。小贝贝你要叫亲(qing四声)娘。”道之的女儿小贝贝正是天真无邪最好玩的时候,她被教育的很好,看见冷太太面目和善立刻甜蜜蜜的问好。   冷太太知道她是金家的小姐,又见她态度和善,小贝贝也是很可爱,笑眯眯的叠声应着,桂花早就端出来一个洋娃娃,做为冷太太见小辈的见面礼。道之推辞一下,叫孩子道谢接过来。大家坐下来寒暄几句,清秋和道之说话,那边冷太太抱着小贝贝玩娃娃。清秋看着道之穿着一般出门的衣裳,暗想着她可能是去哪里,顺便过来看看。可是道之眉宇之间总带着些不快,似乎有些心事的样子。冷太太很喜欢小贝贝,忽然想起来自己拴钥匙的一个银镶嵌玛瑙的小猴子摘桃的坠脚,也就解下来送给生小贝贝:“初次见面仓促的很,不值钱的老物件你拿着玩吧。”   这个东西很精巧,小贝贝见了欢喜的拿过来,仔细一看是银子打出来一群猴子,在树上摘玛瑙做的仙桃。树上的猴子摘到桃子得意洋洋,树下的小猴子眼巴巴的看着树上的果子,被抢走果子的猴子气的瞠目张嘴,似乎在大喊大叫。小贝贝指着那个生气的猴子叫道:“和外婆家的客人一样!这个猴子好厉害啊。妈妈是不是那个叔叔也被抢走了桃子了。”   小孩子的无心之语,说破了金家的事情,道之脸上一阵不自在,刚要训斥孩子,清秋忙着把孩子拉过来叫桂花过来:“你去带着小贝贝玩一会。小孩子口无遮拦,也不知她的错。”冷太太见状知道金家的四小姐是来和女儿说事情的,她忙着告辞走了。道之和清秋吧冷太太送到门口,桂花带着小贝贝在廊檐底下看鱼缸里面的金鱼,清秋对着张妈说:“你吧西瓜茶水放去厨房看看,今天留道之吃饭。”   屋子里面只剩下清秋和道之,道之才缓缓地把今天的事情全说了,本来道之带着孩子欢喜的回娘家看母亲,金太太抱着外孙女和道之说话,一时金家的几位少奶奶和姑娘全来了,大家满满的坐了一屋子,正在谈笑。秀芳和慧厂的肚子很大了,大家看着她们两个,说准备孩子东西的话。正热闹着忽然金荣脸色难看的进来说:“欧阳于坚来了,闹着要见总理。我说了总理开会去了,他却说我骗人,硬是把我骂一顿。”   金太太自然知道欧阳为什么来的,她脸色一沉:“叫他进来。”金铨断了欧阳于坚的生活费,给兰表妹也只有一个月三十元了。一会果真见着欧阳于坚怒气冲冲的进来,他没想到金太太和家里的女眷全在稍微愣一下。他黑着脸也不问候直愣愣的来了一句话:“我要见总理。”   金太太本来打算等着欧阳过来,要是他肯服软就还是给他生活费,反正她的目的是保证自己孩子的权利,在小节上,堂堂的国务总理家还差那点钱!谁知欧阳于坚衣服兴师问罪,你们全都欠我的表情叫金太太心里窝火。她靠着沙发上,脸色冷淡:“你可是和我说胡,不管你今天用什么身份来这里,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谁知欧阳于坚紧紧地盯着金太太一会,脸上的肌肉都绷紧起来,他握着拳头浑身的肌肉痉挛僵硬,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像是干巴巴的铁钉子,每个字砸在地上都叮当响。“我只要和他说话。我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欧阳于坚在金太太和金家的小姐少奶奶跟前举得浑身不舒服。金太太的房间太奢华,这些人身上的锦缎的衣裳和闪闪发光的首饰,她们身上脂粉的香气和香水味混合在一起,眼前眼花缭乱,各式各样的气味,脚下软绵绵的触感。金家的一切都好像混合成一团光怪陆离生漩涡,要把他拖进,在漩涡的中心是幽黑不见底的深渊。欧阳在金家人前做出来骄傲,鄙视的样子,来掩饰他的不敢怯懦和嫉妒愤恨。   见着欧阳的态度大家都盯着他,屋子里方才莺声燕语的轻松顿时不见了,玉芬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上次她为了清秋的事情在金太太跟前栽跟头。这次她要扳回一城!“你是什么身份,那个他是谁!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直愣愣的进到人家家里,见着人连招呼也没一个!你是什么身份,跑来这里撒野!”   欧阳于坚脸上涨得通红,玉芬的话他竟然无话对应,欧阳于坚紧紧地盯着玉芬,他的眼神恨不得能把玉芬给活吞了。他愤怒地喷着粗气,就像是暴怒的公牛,愤怒地扫视眼众人重重的跺脚转身离开。“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李忠把警察叫来,有人私闯民宅你们还装聋作哑么?”玉芬大声的叫下人报警。   “哼,这是什么地方?这个地方充满了铜臭的臭味和权利腐烂的味道,我不屑和你们为伍。我算是看清楚你们的伪善面孔,以前我还存有幻想,现在我明白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和你们再说一句话!我们划清界限,桥归桥路归路,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欧阳于坚恶狠狠地推开闻声而来的李忠,夺门而出。   “你给我站住,你还委屈的不成好像谁都欺负你了。我问你,李忠每个月给你存的钱是为了什么。你把自己说的多清高,我们这些人都是贪婪无耻,虚伪的人,可是我敢说我家里的几个孩子还做不出来不赡养母亲的行为。你拿着一根指头指责别的时候,先掂量掂量自己。你以说要上学,立刻诶给你安排学校,你一个月的生活费比燕西他们的都多,家里二姨娘三姨娘一个月不过三十元的月例,你母亲一个月拿多少?你从上海回来可想着你母亲要怎么生活么?你已经成家立业了,还要长辈怎么样?”金太太厉声厉色,一点也不给欧阳于坚留面子。   欧阳浑身一哆嗦,像被子弹击中了,僵硬的身体一瞬间变得灵活起立。“我母亲落到今天境地全是因为你们的缘故。要不生你们这群人我们母子也不会现在的样子!”欧阳于坚瞪着猩红的眼睛,彻底失去理智向着金太太扑过来,他恨不得把金太太和在场的人都掐死。   不过欧阳没跑出去两步,李忠一个扫堂腿,欧阳于坚倒在地上。金家的下人扑上去把他按在地上,七手八脚的拖走了。金太太一脸伤心,靠在沙发上,金家的女眷们哪里见过疯子似得欧阳于坚,惊声尖叫之后纷纷围在金太太身边:“母亲,妈妈,太太” 的叫个不停。就连着小贝贝也被吓哭了,哇的一声哭号起来。   “那个欧阳太过分了,我以前还想着到底是金家的人,该帮一把还是要帮的。谁知他竟然是忘恩负义的毒蛇,你听听,可是欧阳母子对着我们恨之入骨,若不是做母亲的整天度孩子灌输这个年念头,欧阳能做出来过激举动么?她自己放着好好地小姐不做,非要搀和别人家庭,母亲当时已经肯接纳她了,为什么还走,不过是她觊觎正室的地位。自己勾搭有家室的男人还要把原配和孩子斩草除根不成?我当时气愤的很,要去找父亲理论,结果母亲还拦着我。我气不过就出来了,谁知也不知怎么的就来你这里。”道之气呼呼的对着清秋抱怨。   清秋抿嘴一笑:“得陇望蜀人之常情,我想欧阳的母亲应该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自己得不到,也要玉石俱焚的主。舅妈拦着你,也不是她懦弱,而是担心你呢。她们母子再不好,也没做女儿的在父亲面前说外室和庶出的儿子不好的话,放心家里的人不少,没准这会舅舅也知道了。撕破脸也好,你们明白了他的心肠今后防备着就是了生。”   “听君一席话,我豁然开朗,多谢你开解我。哎呀我竟然忘记了,你还有身孕呢,我不该和你说不开心的事情。真是该打!”道之忽然想起来清秋的还怀孕呢,自己一来劈头盖脸的发泄负面情绪,太不应该。   “你多心了,我一向心宽。以前我也是什么事情都要在心里反复掂量,结果苦的还是自己。现在我看开了,万事不较真,反而觉得日子越过越舒心了。我这里平常没客人,你来我还能有人说话。绣珠这个丫头,以前三天两头的来,还经常赖着不走,怎么这几天怎么不见她了?”清秋早就看穿世事,什么功名利禄,爱恨情仇也不过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人生苦短何必给自己无端添堵呢。   “你不知道么,这几天燕西追绣珠追的很紧,看那样子他们的好事该近了。”道之提起来最小的弟弟,嘴角忍不住弯起来。她是长姐,对幼弟特别的疼爱。      ☆、第七十四章      燕西拉着绣珠就走,赵一涵则是灰头土脸的站在原地,等着从饭店出来,绣珠才缓过来:“要不是你来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对付那样的人我是一点办法没有的。”燕西看着绣珠可爱的神色,伸出手捏一下她的耳坠,好心情的说:“我其实来了一会了,只是被认识的人绊住脚,我正想着敷衍几句脱身出来找你。谁知看见赵一涵从饭店的客房下来鬼鬼祟祟的去找你了。我可是明白他们两口子是什么人了。我哪能奇偶阿尼受欺负呢。”说着燕西凑到绣珠跟前低声的说:“你该怎么谢我?”燕西顺势在绣珠的腮边偷个香吻,得意洋洋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绣珠脸色一红,娇嗔白燕西一眼。两个人上了汽车绝尘而去,却没发现早有个小报记者躲在饭店大门后边他燕子和绣珠当街讲话的样子全给摄入镜头了。这个时候赵一涵从里面出来,那个记者忙着收拾好东西跟在她身后走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一家小茶馆,在雅座里面,赵一涵从提包里面拿出来一份稿件:“你配上照片就发出去,你白白的得了个大新闻,也能坐上主编的位子了。”   这个记者三十上下,身上穿着件灰色洋装,但是衣服上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烫过,脏的灰扑扑的竟然有了一种软绵绵的肮脏感觉。他一笑露出来嘴里被烟熏成黑色的牙齿,一股酸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谢谢赵小姐的提携,这个可是大新闻呢。还是你抓的准现在的风向,以前大家都喜欢看上流社会的丑闻,什么小妾,姨奶奶争宠,小姐私奔的。现在也不知是怎么的,风向变了,大家都喜欢看什么权力交换内幕消息,做官的如何腐败,如何家族联结成关系网,翻云覆雨的事情了。题目真好,金白联姻好事将近,且看当权者如沆瀣一气,欺压统治民众。联姻是千年封建旧习,如今的民国官员们还沉浸在过去封建官场官官相护的习气里面难以自拔……”记者流水账似得念着这篇文章,里面的意思很简单,现实大肆渲染金燕西是如何大手笔,挥金如土的追求绣珠。接着笔锋一转,暗示金家的富贵奢靡和燕西追求绣珠,根本是上流社会政治联姻的结果,金家和白家,总理和副总理,结成姻亲,以后在国务会议上谁还敢和金铨争锋?文章读下来根本是叫人以为金铨和白雄起为了把持国家,狼狈为奸了。   赵一涵打断了那个记者的啰嗦:“你一字不错的发出去就成了,只是你交上去的稿子要自己抄写。这个你抄完了就烧掉。没事情不要和我联系。”赵一涵一脸厌恶的站起来,扔下茶资离开了。欧阳于坚那个笨蛋,傻乎乎的跑到金家被金太太摆一道。结果现在金铨对着这个儿子完全不理不睬,金家有四个儿子呢,一个私生子算什么,况且欧阳于坚在老谋深算的金太太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当初赵一涵嫁给欧阳于坚是真正的下嫁,当初她追求燕西不成,又被白绍仪的冷淡伤心,从国外回来,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家庭离着真正的上层社会越来越远,赵一涵可不是屈居人下的。她第一个想法是和白绍仪再续前缘,毕竟那段感情是年轻时候最美好的回忆,更要紧的是白绍仪的堂兄是国务副总理,离着总理的位子一步之遥。   但是白绍仪的冷淡叫赵一涵无从下手,她天生骄傲,在男人堆里面无往不利。赵一涵心里面哪肯善罢甘休?这个时候金燕西出现在她眼前,金燕西举止潇洒,浑身上下带着公子哥从容悠闲的气度。赵一涵对着金燕西稍微施展一点手段,金燕西立刻在她眼前像小狗似得团团转。   赵一涵虽然打心眼里看不上不学无术的金燕西,但是她一面是为了气白绍仪,更是看在燕西是总理公子的份上才和他虚以委蛇的。但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在一起实在不合拍,加上白绣珠和玉芬极力反对,燕西对着她也没多死心塌地。谁知上天送给她一个礼物,赵一涵发现了欧阳于坚,而且两个人性格相似在一起自然更合适。虽然嫁给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可是看着金铨对欧阳的器重,还有自己父亲得到的肥差,赵一涵觉得只要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把当初看不起她伤害她的人踩在脚下。   但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老赵出事,赵一涵见识了人间冷暖,她变得更偏狭了。谁知欧阳于坚暴露了真实面,他其实是个最没用的人!赵一涵决定破釜沉舟,她现在一无所有,怎么能甘心看着别人幸福生活!绣珠若是同意帮她在金铨面前说话,那篇文章也会见报,金铨肯定会觉得绣珠没分寸,她和燕西的关系还没定下来就在金家的家事上伸手。金太太也不会喜欢这个小儿媳妇,白雄起会认为金家欺人太甚,认为是金家安排的,意在逼着他承认两人的婚事。这样赵一涵达到目的,叫金铨对欧阳于坚回心转意,觉得还是这个儿子做事沉稳。她在金铨的心目中依旧是老实忠厚,知书达理的儿媳妇。   谁知燕西和绣珠还是拒绝了她的央求,赵一涵也不会叫他们得意,等着文章和照片明天出现在报纸上,金铨和白雄起还会有龋龉。而且现在骂政府成了最时髦的事情,金铨和白雄起就是现成的靶子,这个文章出来他们两家为了名声也要公开燕西和绣珠的婚事。但是在舆论看来,更坐实了总理和副总理互相勾结名头。也给了政敌攻讦他们的借口。她是个自己要掉进地狱也要拉上别人的。为什么我要受苦,你们却在天堂,要是这样这个世界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果然第二天,燕西刚起床就看见金荣愁眉苦脸的站在床前看着他。“金荣,才九点钟,你站在我床前想要吓死我啊!”昨天燕西和绣珠去舞会上玩,一直到半夜才回家。“七爷,老爷正生气呢,你快点起来见他吧!”金荣期期艾艾的,和受气小媳妇似得,垂着手站在燕西床前,今天早上金铨一看见报纸就蹦起来了,气急败坏的拍着桌子叫燕西。   “父亲不是今天有会议么?叫我干什么?”燕西暗想着金铨把他安置在商务部,可是燕西除了第一天去转一圈剩下的时间根本没去,别是父亲知道了。燕西在金荣的伺候下惴惴不安的穿衣起身:“父亲是为了什么叫我?你该知道的。是谁在父亲跟前说了什么?”   “七爷,我实在不知道。我送咖啡进去正看见总理生气呢。”金荣手上不停的给燕西穿衣裳,催着他出去。金铨的脸色实在难看,金荣可不想被殃及无辜。   燕西耳边全是金铨的怒骂,他傻傻的看着报纸上自己和秀智的照片,这是他们昨天在饭店门口说话的情形,怎么会被人拍下来,还别有用心的写一篇文章攻讦自己的父亲呢?“这是怎么回事?我和绣珠自由恋爱,谁还能说什么?凭什么我和绣珠在一起就是权贵勾结?我们从小就认识了,怎么就成了罪过了!”燕西激动的嚷着。   “哼,你看看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和绣珠的事情我不反对,但是你们怎么会被人抓着在街上不检点呢!最近也不知道是那来的一群混账,整天在报纸上指摘政府和大总统,你以前吃喝玩乐我也不管,只想着你安分几天不要生事。谁知你却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金铨把责任全推在燕西身上,当初他一看见报纸上的题目头嗡的一声大了,偌大一个摊子落在自己身上,金铨自然是想好好地做事,提升国力的。但是现实很残酷,他宦海沉浮多年,自然之道这个位子根本没看起来的光鲜。国务总理一边要维系着和总统那边的关系,还要应付国会,如今天下大乱,各地军阀拿着枪的划分地盘,中央势力衰微,外面各国虎视眈眈,不合理的要求层出不穷。他能应付的七七八八已经是尽全力了,还要被人指着脊梁骨说误国,卖国,谁心里都会不平衡。当然金铨也不是一点私心没有,他到底个凡人,偌大的一家全要靠着他。   燕西和绣珠的婚事,金铨心里还是愿意的,白雄起羽翼丰满,做老师的自然喜欢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是一个雄心勃勃的潜在对手总叫金铨在一个人的时候有点危机感。燕西和绣珠成亲,白雄起就只能生金家的朋友而不是敌人了。有了白雄起这个坚定地盟友,金铨的总理位子就哥哥安稳了。结果一篇文章揭了金铨的私心,他的政敌岂会放着送上门的把柄不用呢。因此金铨又气又急,先把燕西叫过来骂一顿出气。他看着燕西睡眼朦胧的站在面前,想着儿子们不上进,更是生气,可怜的燕西就成了出气筒了。被老子从学业骂到生活,金燕西在金铨的嘴里成了废物。   一边的金太太看着丈夫拿小儿子出气自然心疼,她拿着报纸仔细看看,打断了丈夫的责骂:“好了,我看全是报纸胡说八道。绣珠和燕西本来就在谈恋爱,他们在街上举止亲密很自然。但是他们也没做过分的举止,却生生的被东拉西扯的编排出来这一出。老爷,我看背后是有人在指点啊。这个文风我看不像是他们惯常的口吻。你该查一查背后的事情。”   金铨被妻子提醒,立刻明白了什么,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耍阴谋,他不能干等着挨打!“你提醒的是,现在是多事之秋他们还要无事生非!都是你把他们惯坏了。”金铨总是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老爷别生气了,我看趁着这个机会,把孩子们的婚事谈定了才好。老爷也别太在意别人的说法,政敌攻讦一向是颠倒是非,他们只会按着自己的想法歪曲事实,你就别管他们,只办好自己的事情就成了。他们会在报纸上乱写,我们就不会表明心声么?老爷也该树立一下政府的微信,导正舆论了,你看报纸上都写的是什么?把政府描的一团黑,好像他们是救世主似得。政府做什么都是错的,他们是什么意思,取而代之么?”金太太心里已经谋算如何安排燕西和绣珠的婚事了。   “夫人说的对,现在有些人太激进了,整天蛊惑民众,是该杀一杀歪风邪气了!”金铨打定主意,以前一提起来要抓一些激进分子,管理舆论,就有人出来说什么言论自由。现在好了,肆意歪曲,随便攻讦政府,搅乱人心,再不管,如此下去政府就要没了威信彻底崩盘了。   金太太对着燕西道:“好了,你父亲不是针对你。这件事绣珠一定更委屈,你该去好好地安慰下绣珠。燕西你生男人,要负责知道么?”   燕西想着绣珠无端遭殃,对着写稿子的记者恨之入骨,又担心绣珠不知道这会该怎么伤心,听着母亲的话燕西立刻说:“我立刻向绣珠求婚,这个记者我好想记得他是个专门写花边新闻的,怎么也改了文风?”   “记者和报社你不用操心,我去给白雄起打电话,和他沟通一下。你只要安慰下绣珠就好了。”金铨万镇定下来,心里已经打定主意。   绣珠这个时候比燕西强不了多少,白雄起虽然没责骂绣珠,可是也扳着一张脸在那里长吁短叹的。绣珠的嫂子无奈的说:“这个记者太可恶了,说你们谈恋爱也罢了,还拿着你哥哥和金总理做文章。现在舆论不好,你哥哥整天忙的脚不沾地,还要被说成是无能,卖国腐败呢。那里禁得起再给扣上给结党营私的帽子!你哥哥和金总理的师生关系已经是被人说是靠着老师上位了,你和燕西再成亲,岂不是坐实了他们给你哥哥按上的罪名。”   绣珠也隐约知道,其实白雄起在政见上和金铨并不完全一样,她哥哥不想一辈子在金铨的阴影下。“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乱写成这个样子。可是燕西……”秀珠欲言又止,感情和利益就不能分开么?绣珠想着燕西对她也算是真心实意,她的心慢慢的已经向着燕西这边倾斜了。她和燕西的关系已经见报,要是哥哥不同意,以后她该怎么自处?出去别人肯定会对她指指点点。绣珠想哥哥对她娇生惯养百依百顺,可是在要紧的时候还是先自己。可怜她没了父母,若是父母还在,他们肯定不会给她摆脸子。想到这里,绣珠蹙着眉头,楚楚可怜。   白雄起看不得妹妹伤心,忙着缓和脸色:“妹妹,我不是对你。你喜欢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我要先和燕西的父亲通气,你们要是真的决定在一起,我会把你风光的嫁出去。”   清秋放下电话,看着白绍仪说:“方才嫂子来电话说,等着风声过去就给绣珠和燕西举行订婚仪式。你看是谁在后面捣鬼呢?我总觉得这个事情不像是官场上觊觎总理宝座的人做的?别是燕西或者绣珠惹了谁了?被人家报复?”   白绍仪沉吟半晌:“我猜中一个人,只是没证据。”清秋略微楞一下:“是赵一涵或者是欧阳于坚?我觉得那篇文章很有欧阳的风格,我倒是没见过赵一涵的文章。你是看出来什么了?”   白绍仪含笑看着妻子:“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我想的和你一样。她的文章我是看过的,虽然她很聪明可以改变自己的文风,但是习惯很难完全隐藏。哦,对了,绣珠看样子是要嫁给燕西了,你怎么有点失落啊。”   清秋听着白绍仪的打趣,狠狠地剜他一眼,清秋尽管已经成亲可是学校里面还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生向清秋送上炽热的情书,惹得白绍仪心里暗醋。他借着绣珠的婚事忍不住露出酸酸的味道。清秋对着白绍仪一笑,伸手掐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拧——“哎呦,亲爱的我错了。”白绍仪趁势把清秋搂进怀里,亲吻着她的脸颊和脖子。   白绍仪的吻由蜻蜓点水变得炽热急躁,清秋有些抗拒的推推白绍仪的肩膀:“你走开了,会压到孩子的。”   “没事,我自有分寸。”白绍仪封住清秋的嘴唇,把她拉进了旖旎之中。   金铨的心情沉到了谷底,他盯着眼前的名单,欧阳于坚的名字赫然在列!欧阳于坚他的亲生儿子竟然是带头写文章,抹黑他的带头人!想着以前因为愧疚对欧阳于坚的种种迁就,金铨有种想掀翻眼前桌子,砸碎手边一切东西的冲动。   他提起笔,深深地吸口气,把欧阳于坚的名字从名单上抹掉,接着他拿着鲜红的朱笔在名单上狠狠地写着“拘捕严审,不可轻纵!”金铨扔下毛笔粗粗的喘气,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他不能看着欧阳于坚进监狱。李忠在门外敲敲门:“总理,白雄起来了,他正在客厅等着您呢。”   白雄起是来谈绣珠和燕西的婚事的,金铨忙着站起来:“你们太太呢,请她过来。”说着金铨扔下公事起身走了。客厅里面金太太正和白雄起夫妻说话,桌面上摆着不少的礼物。见着金铨来了白雄夫妇站起来:“一直很忙,今天得闲来看看老师。”金铨笑着说:“你能独当一面我就安心了,今后大家是一家人不用这样客套。”说着大家寒暄坐下来谈婚事的安排。   燕西本想去听听婚事的安排,却被玉芬给拦住了:“你可是真不害臊,就这么着急的想把绣珠娶进家门?你先出去转转,等着一会再回来。你没听见老爷子说要好好地办婚事么?还要请个有身份的媒人呢!”   燕西诧异的说:“我和绣珠是要请三嫂做媒人的,这个位子是三嫂的,我要去和父亲说。”“你这个傻子,这个媒人是在婚礼上看着有面子的,我这副嘴脸怎么在婚礼上和证婚人站在一起?凭着你和绣珠的身份家世,证婚人也该是大总统或者议长了。你还是老实的等着做新郎吧。”玉芬脸上笑眯眯的,可是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和绣珠比起来,当初她的婚事就有点不怎么体面了。   被玉芬撵走,燕西在家里毫无目的的转一圈,正看见李忠在金铨的书房门口和谁说话,燕西过去看见金铨的秘书在和李忠交涉什么。原来金铨的规矩极大,他的书房是不准人随便进去的,秘书要来拿文件,金铨也没吩咐。他这会正在和白雄起谈的起劲,李忠也不敢去打搅,只叫秘书等着他去请示了再说。   “这个啊,你也比为难李忠了,你自己去问父亲也自讨没趣。父亲和绣珠的哥哥正在兴头上,你们这个时候打断他纯属自找不痛快。你说是什么文件,我进去拿出来给你就成了。”燕西表示自己进去拿出来,省的他们为难。   李忠不放心的看着燕西:“要是总理知道怎么好?”   “你放心,父亲再也不会为了这个生气。”燕西摆摆手,推开金铨书房的房门进去了。“是一份抓捕舆论犯罪的名单,叫我看看——”燕西一眼看见桌子上那张名单,燕西拿着仔细看看,欧阳于坚的名字虽然被划掉了,可是金铨只是随便涂抹的,燕西仔细辨认还是发现了。   燕西盯着红色朱砂下隐约可见的四个字,他眼神一动,拿过来一张空白公文,照着公文抄写起来。燕西虽然学业上没多少成就,但是他从小被金铨逼着练出来一笔好字尤其模仿金铨的笔体十分相似。只要几分钟,燕西手上就多出来一张一模一样的公文。   “欧阳于坚,你也该吃点苦头了。我是不会任由你侮辱我的母亲的。”燕西心里默念着,吹干了公文上的墨迹,又把旧的那张放在自己的口袋里面。   ☆、第七十五章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暑假过去,随着一场秋雨,京城的炎热被一扫而空,虽然白天在太阳底下还是灼热,但是从北边吹来的风却带着凉意了。清秋的身体养的很好,大夫很赞成清秋接着上学。克拉克医生来中国几年,汉语也能生硬的讲了。他收起听诊器对着白夫人和清秋操着声音古怪的强调说:“可以上学,只是不要参加体育课。为什么中国女人都很娇弱,她们只是怀孕不是生病,适当的运动可以保证顺利生产。上帝啊,吃十个月的珍馐怎么会容易生产!”白夫人和清秋悄悄交换个好笑的眼神,她对着克拉克医生做个请的手势:“不是所有的孕妇都有胃口享受十个月的美食的。今天请医一定要留下来吃饭,我特别叫人准备了您最喜欢的四川菜。”克拉克医生一踏上中国的土地就被重口味的川菜折服了。   克拉克医生听着白夫人的话,眼睛都亮,他立刻热情的捧着白夫人的手,很绅士的行个吻手礼:“哦,仁慈的夫人,你简直是上帝派来的天使。这是我最希望得到的礼物,只是为什么他们大半都请我喝寡淡无味的茶和甜腻腻的点心。”能请得西洋大夫来家看诊的,非富即贵,奈何克拉克大夫不太欣赏名贵的碧螺春和龙井茶,对着稻香村的点心也不欣赏。   “因为你的脸上全写着我喜欢辣椒,克拉克先生你是个英国人!怎么会喜欢辣椒?”白夫人笑眯眯的任由克拉克先生挽着她的胳膊出去了。屋子里面只剩下了白绍仪和清秋,他宠爱的看着清秋:“你看我的计策没错,你要是请中医,那些老头子肯定会说少奶奶宜静养。你就别想上学了。外国人对着孕妇和产妇没咱们这么多忌讳。你也就自由不少了。明天堂哥请客,你一起去吧。”   对着暑假的结束,清秋越来越担心白夫人和冷太太阻止她继续上学,但是清秋也有点担心要是自己一意孤行去上课,她是第一次怀孕,根本拿不准接下来的课程她能不能应付。白绍仪察觉妻子的心事,干脆把克拉克医生搬出来。这样既堵上白夫人和冷太太的嘴,也不会叫清秋为难,毕竟她做媳妇的不好和婆婆阵针锋相,婆媳之间的润滑剂还是叫他这个儿子来做好了。   “我这些天也怪想绣珠的,你小心着母亲知道这都是你的主意。你这个人算计起来别人一转眼一个主意。”清秋心里感激白绍仪的心意,可是嘴上还是善意的提醒,不要在白夫人跟前露馅。随着相处下来,清秋摸准了白夫人的性格。金瑛是个洞察世事的精明人,对清秋这个媳妇非但不嫌弃她出身寒微,反而很是疼爱。不过金瑛一向不喜欢别人骗她,谁要是踩了金瑛的底线,可是要很惨的。   “你放心,母亲在国外多年,她对西医也有认识。她可不是那种盲目相信传统的那种人。”白绍仪坐在床上,伸手抚摸着清秋的肚子:“这个小家伙还挺乖的,没有折腾你。最近早上你恶心的次数也少了,脸色比以前好看不少。”白绍仪动作很轻柔,眼神里面的幸福都要溢出来了。清秋很舒服的靠在沙发上,伸手盖住白绍仪的手:“我都每天都能感觉他在一点点的长大,应该是个很听话的男孩子。”怀孕的感觉很好,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这种感觉是清秋以前无论如何都没体验过的。   “是个女孩子,只有女孩子才会乖巧。”白绍仪一门心思的想要个女儿,和清秋一样的女儿。他坚持的纠正清秋的说法:“我才不在乎男女呢。你放心,母亲和父亲不是那种人。生儿生女是上天注定的,你也不用为这个担心。”白绍仪有点担心清秋压力大,特别开解清秋不要把孩子的性别放在心上。   “我不是偏心儿子,只是有种感觉,我能察觉出来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子。男孩子还好,我真的担心要是生了女儿,等着她长大了,该多操心啊。万一遇人不淑,做父母的其不要伤心?还是男孩子好,叫他摔打历练,也不用的担心被欺负了。”清秋想起来绣珠也是千尊万贵的养大的女孩子,结果还不是被燕西给迷昏了头。以后她的女儿也跟着绣珠似得,爱上个不能依靠的人,她该多担心呢?   白绍仪也想到绣珠了,他脑子里浮现出来有个臭小子要拐走自己女儿的情景,想象着一向乖巧的女儿和他执拗的说爱情!白绍仪立刻紧张起来:“一定要从源头预防,我要从小就给她挑选朋友,那些不靠谱的男孩子绝对不能靠近我们女儿。对了我要从小就告诉她,不能被男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男人嘴里生十句话一句是真的,剩下的听也不要听!”   清秋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白绍仪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伸手揉着清秋的腿脚,巴结的找补回来:“我这是口误,是说那些花心浪荡的男人,嘴里的话不能轻易信。”在清秋面前,白绍仪总是占不到上风。   白雄起的宅子今天特别热闹,绣珠和燕西的婚事定下来了,他们先举办个比较低调的订婚仪式,眼前国家的事情多,舆论闹得风风雨雨的,若是要兴师动众的举办婚礼,在舆论上不好听。白雄起和金铨都是老谋深算,他们怎么会叫一场婚礼大乱自己的布局呢?白文信听着侄子的话,沉默半晌:“这样也好,还是咱们国家风气保守,我看了那篇文章,那张照片放在国外也没什么,只是一般社交礼仪。可恨被记者编排出来那么多无事生非的东西。你可是查清楚了,幕后是谁?”   “本来我要去追查的,奈何总理说他已经吩咐追查了,我也就不好说了。我想着总理气的不轻,肯定会查出来的。绣珠这个孩子有点任性,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绣珠对着燕西真是着魔了,我还以为绣珠会和唐立德走到一起呢。谁知还是不能忘记燕西啊。”白雄起对着妹妹百依百顺,尽管他也不看好这门亲事,奈何拗不过妹子,也只能如此了。   “唐立德国外留学,为人很干练。奈何绣珠的心意如此,也只能如此了。”白文信见过唐立德几次,很看好这个年轻人。   “哎,听说唐立德要去上海了。可见他是动真心了。”白雄起无奈的叹气,白夫人则是看着窗外,一肚子的心事。白太太对丈夫使个眼色,白雄起忙着结束了唐立德的话题:“我今天请叔叔一家来,一是为了庆祝绣珠的婚事落定,二是我还要请叔叔婶婶坛帮个忙。我们兄妹父母没得早,如今绣珠要出嫁,还需要长辈出面。”   白夫人微笑着说:“说什么帮忙,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们帮忙是义不容辞的。我和你们叔叔一直把你们当亲生的孩子看,绣珠的婚事我们肯定要帮忙的。”正说着,白雄起的秘书进来,低声的对着白雄起说了些什么。白雄起脸色一变,随机很快恢复正常:“是吗?我知道了。你和警察厅说,别人是什么待遇,他也是什么待遇。只是把他分开关,不要和别人关在一起,还有不要打他。”秘书的了白雄起的指示立刻告退了。   “真没想到,总理竟然下令把欧阳于坚也抓起来了。根据警察厅的侦查,欧阳于坚竟然是写文章抨击政府和官员的主要人物。总理真是气坏了,想想放在谁身上都要生气的。虽然不能认祖归宗,可是到底是自家的人。说起来总理对着欧阳不错了。已经算是尽了做父亲的本分了。”白雄起对着金铨下令把欧阳于坚抓起来的消息很是错愕,心里对着金铨的城府更加忌惮,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下手,何况别人呢?   金瑛脸色微微一变,她狐疑的说:“消息确切?燕西父亲竟然真的下令把欧阳抓起来了?”   “千真万确,婶婶不知道,欧阳于坚纠结了一帮人,全是思想激进,专门攻讦政府,掀起舆论的人。他们还在京城各个工厂里面演讲,煽动他们罢工,撰写宣扬激进思想的东西,蛊惑学生和青年参加他们的社团。”白雄起管着警察,自然知道里面的来龙去脉。   金瑛深深地叹口气,无奈的说:“我这一代人兄弟姐妹不多,到了燕西这一辈,子女众多,谁知人多了,事情也多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若是一家出了个张逆鳞的,谁也别想安静了。一个家维持不容易,散开就是一天的事情。”   就在白夫人感慨着金家的未来的时候,绣珠正在花园里面和清秋说话,她好奇的打量着清秋的肚子,很想神搜摸摸,又犹豫着不敢。清秋看着绣珠,拉着她的手放在肚子上:“我也不是纸糊的,你都要把我的肚子盯穿了。想伸手摸就伸手吧,其实你很快也能亲身体会怀孕的感觉了,何必眼馋这一时呢?”   绣珠脸腾地一下红了。      ☆、第七十六章      清秋安抚了绣珠一会,白雄起家的下人来请他们入席,白绍仪抢先一步,扶着清秋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你小心脚下,仔细着地毯上的接缝 。我特别和大嫂说了,你最近不喜欢油腻的东西,她特别的给你准备了些清淡的东西。你上次说大嫂家做的梅子酱好,这次特别有精致的梅子酱点心和陈皮梅的豆沙包。”绣珠看着白绍仪侍奉皇太后似得,捧着清秋出去,她暗自伤神的站一会,望着堂哥夫妻的背影出神一会。其实燕西对她也是这般耐心。但是和堂哥对清秋的态度比起来,绣珠总是感觉燕西的关心和爱护里面少了点什么。   饭桌上白雄起还是有点郁闷,白绍仪和清秋还不知道欧阳的事情,他们探寻的看着白夫人。“方才有消息说你们舅舅下令把那些激进派给抓起来了。欧阳于坚就在里面。”金瑛叹口气:“真是没想到,你舅舅可能是气坏了。”   吧嗒一声,绣珠手上的筷子掉在桌子上,乌木嵌银的筷子沉甸甸的掉在桌子上发出不小的声音。“绣珠你怎么了?这几天反而是魂不守舍的,别紧张,这只是订婚。你的订婚那天的礼服我已经叫裁缝赶紧做出来,那天你一定是最美丽的女主角。”白太太安慰着小姑子。白雄起这有点不悦:“你呀,都要成家立业了还冒冒失失的。以后你自己当家还毛毛躁躁?捅出来篓子我可不会再给善后了。”   绣珠没理会兄嫂的安慰和教训,她神色复杂的看看在座的人,接过来下人递上来新筷子,漫不经心的吃饭了生。她知道欧阳于坚被抓起来不是金铨的意思,燕西曾经很得意的和她炫耀过,自己是如何模仿金铨的笔体,把欧阳于坚的名字放在那份名单里面。欧阳于坚被抓起来,金铨肯定会知道的,到底是自家的孩子,金铨真的追查起来,到时候燕西私下的小动作被发现,金家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的。燕西在绣珠心里的位置很重要,她不想燕西有一点委屈。   白绍仪很敏锐的察觉出来绣珠的异样,暗想着绣珠对欧阳于坚完全是个陌生人,根本犯不着为个不相干的人担心。能叫绣珠失态的人也只有燕西了,记得小时候,燕西说想吃冰激凌,绣珠硬生生的是把她最喜欢的冰激凌留下来给燕西。这么多年绣珠吧燕西默默地放在心上。舅舅不会对着儿子下手,这里面大有文章啊。没准就是燕西的手脚。   想到这里白绍仪打圆场:“大哥别责备绣珠了,你一向是长兄如父,我和绣珠做你的弟弟妹妹,从小没少被你教训。绣珠眼看着要嫁人了,你还端着长兄的架子,等着她嫁人了,你可要一个人暗自伤神了。按着我说的,你们兄妹也别互相拧着见面就黑着脸。不如吧心里的话说出来。这几天西山的桂花开了,你们一家人出去散散心。别说公务太多的话,公务没有自己的亲妹妹的要紧。”   白绍仪的话说到了白雄起的心里,绣珠和他年纪相差很大,白雄起几乎是拿着绣珠当成女儿,虽然日常白雄起总是唱黑脸,但是对妹妹的疼爱比谁都深沉。燕西和绣珠的婚事,白雄起打心里嘀咕,奈何拗不过绣珠的性子也只能顺着她了。今天欧阳于坚的事情出来,白雄起心里更七上八下了。金家人口复杂,绣珠性子直爽,被从小保护的很好,她到了金家光是公婆妯娌,小姑子大姑子应付就叫白雄起担心了。因此他言语之间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听着堂弟的话,白雄起看着绣珠失落的样子,他心里一软,暗想着绣珠是自己人世间最亲近的人了,自己还是做她一辈子的靠山吧。   白雄起对着绣珠不自然的说:“绣珠妹妹,我这几天事情多心情烦躁,多亏了绍仪提醒我,以前我这个做哥哥有什么不好的,你就别放在心上。我这里永远都是你的靠山。”   绣珠听着哥哥的话,眼睛里全是泪水,她哽咽着:“哥哥别自责,我不是为你刚才的话。我们父母没的早,我都记不得父母的样子了,在我心里哥哥和嫂子就和我的父母是一样。”   白太太忙着放下筷子,给绣珠擦眼泪:“别伤心了,我和你哥哥永远都站在你一边的。绍仪说的很对,我们一家人放下琐事,去西山上玩几天。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等着你哥哥不忙了带着你出去。”   白夫人微笑着说:“好了,我就说男人一般都不会表达,绣珠你哥哥还是很心疼你的。”   从白雄起家出来,绍仪和清秋直接回了城外的小家,他们刚进门天色就变了,张妈站在院子里面笑着说:“从上午天色就有点不好,眼看着西边的天都黑了,我还担心少爷和少奶奶赶不回来了。今天绣珠小姐家里可还热闹?”白绍仪帮着清秋脱下来外衣递给张妈:“没外人全是自家人。茶水预备好了?你把茶水和水果拿上来就休息吧。我们累了一上午也该休息休息了。”   “是,茶水都预备齐全了,水果我想少奶奶不喜欢凉的,叫厨房拿着温水泡着呢。”说着张妈吧绍仪和清秋的外衣挂起来,退出去了。   绍仪和清秋换了家常便装,坐在卧室外碧纱橱外面闲聊。清秋感慨一声:“我看绣珠这会心里肯定很煎熬。她对燕西的用心太深,燕西对她未必有那样的深沉。只是事到如今,就看以后的造化吧。”   “我觉得绣珠是想多了,燕西就是个孩子脾气,他们在一起多少年了,还不是分分合合的?对了你觉得舅舅真的会对着欧阳下手么?”白绍仪想着绣珠的表现,有点拿不准,到底是金铨痛下决心,还是事情别有玄机。   “我想你舅舅还不至于对着欧阳于坚痛下杀手,可能只是想教训教训儿子罢了。不过这样也好,大家耳根子清净几天。好好地说起来那些人做什么?对于欧阳于坚和赵一涵,清秋已经把他们完全不放在心上了,一个生活幸福的人对那些生活在怨恨里面的人,最好的应对就是彻底无视他们。清秋怀孕,很容易疲惫,她斜靠在美人榻上,慢慢的闭上眼,很快的清秋就沉沉睡去。   白绍仪看着清秋美好的睡颜,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来放到卧室的床上,白绍仪躺在清秋身边,拉过来被子盖住两个人。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了,白绍仪想着下午没事,也就安心的闭上眼和清秋一起沉沉睡去。   清秋被一阵低沉的雷声惊醒了,她下意识扭头看看枕边,白绍仪早就起来了,屋子外面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小声些,清秋还在睡觉呢。是谁来了?”白绍仪压低声音,示意张妈不要吵醒了清秋。“是赵小姐的妹子,我本来想说少爷和少奶奶不在家的,可是她一直哭哭啼啼的,外面的雨那么大,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万一出点事情也不好。因此叫她坐在门房等着雨停了再走。”张妈左右为难,拿着围裙使劲的擦手。   “是赵一萍么?她这个时候来有什么事情生?”清秋披上衣服从里面出来。外面已经是风雨交加,隔着窗子都能听见外面的雨声。白绍仪沉吟一下:“我想她是为了欧阳于坚的事情来的,只是她不知道,欧阳于坚是政治犯,根本不会按着正常的法律程序进行。我们犯不着蹚浑水。”   “话虽然如此,但是我也不想看着她冒冒失失的乱撞。管不管的和她说明白了,也是一件好事。至于她要怎么取舍就看她自己的选择了。”清秋忽然想起来赵一涵,想着赵一萍虽然是她的亲妹妹,但是那个小姑娘也是个无辜可怜的,不能再叫她重蹈覆辙。白绍仪沉吟一下觉得清秋说的有理:“也好,她一个人在京城举目无亲,胡闯乱撞肯定会出事的。”说着白绍仪叫张妈领着她在客厅。“你还是好好地休息,我把话说完了就送她走。你很容易心软,看见她哭哭啼啼的,在架不住别人央求几声,什么都答应了。”   清秋扶着腰无奈一笑:“你说的是,我也觉得自己心软,搁不住人家几句好话了。从今天开始我该练习硬心肠了,你且去书房休息吧。张妈明着暗着好几次叫我把你搬出去,我禁不住你的央求,也就答应了。今天晚上你可要出去了,我是不听央求的。”白绍仪听了立刻不满的叫起:“我什么也没说,夫人心地仁慈,要是再对我宽厚些就更好了。”   赵一萍端着桂花递上来的茶水,小心翼翼的呷一口,热热的茶水瞬间温暖了身体。今天出来她没带伞,身上的钱也用光了,赵一萍完全是从城里面走过来的。雨水淋湿了身体,想着今天的遭遇,她的心比身体更冷。父亲的事情出来,她已经领略了人间冷暖,没想到接二连三的打击不断的向着他们家飞过来,欧阳于坚忽然被抓走了。赵一涵对着丈夫被抓,似乎不怎么放在心上,赵一萍站在饭店大厅,一直到腿都疼了,赵一涵才姗姗来迟。   见着妹妹,她略微有点诧异,但是很快的恢复了正常:“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一向看不起我做的事情么?”   赵一萍顾不上姐姐嘲讽的语气,把欧阳于坚的事情说了:“姐姐,你认识的人多,就不能把姐夫救出来么?他犯了什么罪,怎么会被人抓起来?不是金总理是他的——”“你知道什么,下令把你姐夫抓起来的便是国务总理。好了你回家吧,我和他早就预备离婚了。你也不用在叫他姐夫了。你是我的妹妹,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你只要好好地上学,剩下的事情不用操心了。我这样做都是为你了。你以后不要再提他了。”赵一涵心里十分懊恼,欧阳于坚惹恼了金铨,被亲生的老子送进去坐牢,赵一涵可不会傻傻的跟着欧阳于坚一起沉没。她早就决定踢开毫无价值的欧阳于坚,开始新的生活了。   一阵脚步声,赵一萍回过神看见张妈进来了,她身后跟着白绍仪。见着白绍仪赵一萍忽然不会说话了,她支支吾吾的拧着手指生,半晌也没蹦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张妈有点着急的说:“赵家二小姐,我们少爷忙得很,要不是我们少奶奶看你一个女孩子,害怕你孤身一人出事,特别请少爷和你说话。我们少爷这会就出门了。你有什么话,赶紧说清楚啊。”   被张妈一催,赵一萍更结巴了。白绍仪坐下来对着张妈摆摆手:“你拿些点心来。我想你大概是为了欧阳于坚你姐夫的事情来得吧。”赵一萍诧异的看着白绍仪,她咬着嘴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得:“我姐夫是冤枉的,今天我出去四处求人,他们都说没办法,后来有个人悄悄地和我说摊上官司最好请个不错的律师帮着辩护。我在京城谁也不认识,想来想去只能求到白先生跟前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你姐夫的官司是没法按着平常的程序走的,他牵扯的是政治案,就是辩护也要法庭指定律师,我想你该明白你姐夫和金家的关系,你要想救你姐夫出来不如去求金家。或者你去和姐夫的母亲说一声。剩下的事情你也不要搀和了,这件事远比你想的复杂,你是个姑娘家到处乱闯只能添乱。你还小,现在好好学习不要随便乱走了。我知道你们家的事情,你姐姐事情多,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如等着你哥哥回来和他去南边。”白绍仪看着赵一萍单纯的眼神暗想着,要是还叫她跟着赵一涵在一起,这个女孩子就真的毁了。   赵一萍脸上一红,点点头低声的说:“谢谢您的关心,我不打搅了。”白绍仪叫张妈叫车子吧赵一萍送走不提。   绣珠和燕西的订婚仪式很低调,金太太担心委屈了绣珠,虽然不能大肆庆祝,可是她把家里的管事全叫来,认真的吩咐道:“你们要用心办事,虽然不要大场面,可是一切都要好的。”几个管事答应了,各自分头去办。      ☆、第七十七章      白雄起和太太看着绣珠这几天一天比一天沉默,也都暗自担心,晚上,白太太看着换上睡衣进来的丈夫,微微蹙眉:“妹妹是不是有心事?我今天问了她,她什么也没说?是不是燕西惹她不高兴了?”   “燕西惹她了?我巴不得绣珠一生气和燕西掰了算了。金家的几个儿子就数燕西不成样子,可是不对啊,我早上还见着燕西和绣珠在一起嘀咕呢?她大小姐性子,别是为了嫁妆吧?”绣珠娇生惯养,手上散漫的很,白雄起对着妹妹特别宠爱,预备着给绣珠一份厚厚的嫁妆。但是白雄起很清楚,绣珠的嫁妆再多也不如丈夫有前途靠得住。燕西自己还不能自立拿什么养绣珠啊。   那就奇怪了,绣珠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变得有点奇怪。莫非是担心嫁妆菲薄了,以后进门被妯娌们耻笑?我和她说起来嫁妆的话,绣珠更显得排斥。我想着绣珠的嫁妆里面在加上些。南边的田地,听着不错,可是一年的租子才能多少?不如把厂子的股份加上些?白太太倒是个不错的嫂子,她和白雄起没有孩子,这会绣珠出嫁,她把秀珠当成了女儿。   白雄起有点不满:“他们金家谁敢取笑绣珠!别说绣珠带着嫁妆,她就是两手空空,金家的几位也赶不上绣珠。我现在越发的后悔了,绣珠嫁给他们家老七,占便宜的可是他们金家。他金铨再厉害,也有下台的一天。现在看着他们家烈火烹油,等着人不在了,立刻是人走茶凉。以后金家的老七,甚至他们全家都要靠着白家呢。你告诉绣珠别把自己当成小媳妇金家要是敢欺负她我给她做主。真是气死人了,她还没嫁过去先成了受气包了,我看是燕西没完全把绣珠放在心上。你看绍仪的媳妇,她的出身算是平民百姓了。可是在婆家还是理直气壮的,媳妇的底气全是丈夫给的。燕西敢辜负绣珠,我非要打断他的腿!”   白太太眼看着丈夫火气升腾,忙着低声的安慰,揉着白雄起的心口:“你可别生气。我看绣珠为什么郁闷咱们还不知道原因呢。我和清秋那天好好地问问绣珠。真是奇怪,绣珠这个丫头现在倒是很听清秋的话。”   “我觉得她还听得不够,有眼睛的人都不赞成她选燕西。清秋读书多,绣珠是该和她多请教请教。”白雄起叹口气握着妻子的手:“可怜绣珠没有父母,跟着我们长大。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大家都想着绣珠可怜,没有父母,就娇惯她了。你我和叔叔婶婶一家对着绣珠百般迁就都是如此。也不知道着对绣珠是幸还是不幸呢。”   几天之后清秋对着镜子正在试穿新衣裳,白绍仪站在后面看着镜子里面的妻子,一脸的巴结:“这颜色不错,趁着你的脸色好多了。其实我说,你大可以推了,谁还能挑理不成?”绣珠的订婚典礼在即,白夫人特别叫人送来西洋式的裙子给清秋。裙子高腰裁减,浅蓝色颜色配上钻石胸针和帽子,不仅掩饰了清秋日渐隆起的肚子,精致的针线和花边,把清秋衬托如同洋娃娃一样精致。   “母亲是好心,我身体很好,最近也想见见秀芳了。绣珠央求我一定要去订婚典礼的,我不去她多伤心啊。”清秋侧身看看镜子里面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小女人,有些不真实感觉。她没想到这种幸福的微笑会出现在她脸上。在记忆里面自己的表情永远都是带着解不开的忧愁,眼前这个眉眼满是幸福的人,清秋有点陌生。   白绍仪站在清秋身后,轻轻地拥着她:“别看了,你是最美的。好在你现在怀孕,不用特别打扮,若是放在平常,你就是随便穿着家常衣裳,去绣珠的订婚典礼都是给人家砸场子的。谁叫我的太太美若天仙。”清秋有些娇嗔的挣扎一下:“你在外面别胡说八道,叫人听见笑话。我心里总有些不安,绣珠最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和嫂子问了她几次,都是不说。”   “你为她太操心了,绣珠有自己的哥嫂呢。其实燕西若是能好好的和绣珠过日子,他们也能好好地。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忙一天呢。”白绍仪扶着清秋去休息不提。   金家张灯结彩,虽然宾客没有多少,可是来的除了金家和白家的亲戚就是很有分量的人物。和结婚仪式比起来,订婚仪式就简单不少。不过是两家人坐在一起,在大家减见证下,由一位德高望重的媒人出来说金家和白家决定结成姻亲。白雄起代表白家,金铨代表金家,各自说场面话。接下来燕西给绣珠带上一枚钻石订婚戒指,绣珠则是送给燕西一对昂贵的钢笔,算是完成了文定仪式。接下来大家就是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大开筵席庆贺燕西和绣珠订婚了。   订婚仪式还算顺利,大家酒兴正酣,金铨端着杯子对着白雄起道:“燕西这个孩子,虽然没定性,可是贵在纯真。他一向没什么心眼,不过对绣珠还是真心实意的,以后绣珠有什么委屈,我一定狠狠地教训燕西。今后燕西就是你的妹婿了,他有什么不好的在,你只管教导他。”   白雄起忙着谦虚:“老师说的哪里话,燕西的性格直率,他又聪明,将来肯定能大展宏图。绣珠能找到这样的好归宿我做哥哥的也就放心了。老师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提携燕西的,当初老师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在座的几个重量级来宾都附和着说:“燕西兄和白小姐是天作之合,这真是一桩美谈。”金铨和白雄起心里都舒了一口气,尤其是白雄起,虽然他内心深处对着燕西还有点小小的不满意。但是和金铨结成儿女亲家,在政坛上他的影响力更胜从前。金铨对着双赢的局面也很认同,他笑呵呵的端着酒杯:“承蒙大家吉言,本想着早点给他们完婚。谁知国事太多就耽误了,以后燕西和绣珠的婚礼,还请各位来捧场。最近外面的舆论总算是安静了点。”   大家话题一转说起来金铨下令抓人的事情,正在这个时候李忠黑着脸踮脚过来,金太太倒是眼睛很尖,忙着叫住李忠。“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金太太对着在座的女眷们歉意笑笑,站起来问李忠发生什么。   李忠刚要说话,外面传来一阵哭声。金铨虽然上年纪,耳朵却很灵敏,他脸色稍微一变,李忠低声的说:“是欧阳太太有事情求见总理。”   金太太似乎察觉什么,她赶紧解释:“是个以前的远房亲戚,我去见她。”说着金太太带着李忠忙着赶出去。结果金太太出去一会外面的哭声和喊声反而更大了。白文信和白雄起交换个眼神,他们两个偷眼看着金铨脸色越来越黑,忙着打圆场:“我们酒足饭饱,也该起来走动走动了。”金铨巴不得结束宴席,也就顺水推舟:“招待不周,各位请到小客厅抽烟休息。”   男客们去小客厅抽烟说话,女眷这里秀芳挺着肚子站起来,招呼着各位女士们去小花厅。清秋和白太太陪着绣珠,今天绣珠打扮的很美丽,完全是粉琢玉砌,恍若天人的美人。清秋发现绣珠难掩满面担心。她暗自诧异,订婚的时候还好好地,怎么听见欧阳于坚的母亲来,绣珠的脸色比金太太还难看。   金铨在书房里面气的满脸通红,他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欧阳兰哭的肝肠寸断,金太太默然无语。一声脆响,金铨把桌子上钧窑笔洗狠狠地摔在地上,他总算是喘过口气:“是谁暗里地捣鬼!我一定要把那个人抓出来。”      ☆、第七十八章      清秋和白绍仪各自拿着一本书靠在床头,“我想忠恕是被气昏头了,才想着和赵一涵的母亲打官司,要求重新分财产。他这个人虽然有的时候有点迂腐,但是心地忠厚。他要财产不是为了自己,反而是为赵一萍打算。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步?只是官司打起来,真是难上加难,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白绍仪忧心忡忡的想着明天怎么劝赵忠恕放弃打官司的打算。   “是啊,赵一涵如今变了人似得,司法部上下她都熟悉了,且不说她和雷司长的关系。就是去上海打官司追财产,赵一涵的母亲既然敢在上海滩做那种营生,肯定认识不少各色人等,强龙不压地头蛇,赵忠恕一无所有了。发生点意外怎么办?就算没有这层顾虑,赵一萍还是向着母亲的。等着赵忠恕就算是打赢官司,还不是里外不是人,怎么也不对了。”清秋放下书本,深深地叹口气:“我想老赵若是看见现在赵家的情形是什么心情呢?”   “所以说色迷心窍便是败家毁业前兆,当初老赵肯定只觉得堂子里面的红倌人,人标致,会撒娇,比起自己家里的妻不知道强了多少,顿时就把忘了自己身上的责任,只想着如何讨新人的喜欢。结果呢,沉醉在温柔乡。那种女人生性奢侈,又会哄人,老赵为了供养美人自然要想办法捞钱。人被金钱美色牵着鼻子,做人的底线就没了。家里夫妻失和,长辈伤心,子女们离心离德,他自己不醒悟,最终走上昧良心捞钱的路上了,他后来做事情越发没章法尽失人心也是这个缘故。有道是妻贤夫祸少,血粼粼的例子在眼前,却依旧有不少的糊涂虫前赴后继真真可笑。”白绍仪满心感慨,长篇大论。   清秋盯着白绍仪:“好好地你发什么宏论呢?莫非是你也觉得家里索然无味,想要出去寻开心,又担心我生气或者你也被什么头牌花魁的给坑了?”   “哎呦,我守着你别的女人简直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我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我是想起来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赵家在南边也是显赫大家族,他们家的祖上能文能武,老赵的祖父还做道台呢,他的曾祖父竟然是武将出身。我那个时候常去他们家,赵家的老太太很精明能干,忠恕的母亲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待人亲和。他们家南边的老宅真是风光极好,几代人精雕细琢出来的。我家里也算是不错了,可是到了他们家和乡巴佬进城似得。谁知才几年啊,就凋落了。眼看着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人生际遇起起伏伏谁能说清楚。可是仔细想想,也有规律可循的。我们以后可要好好地教育孩子,不能以爱的名义害了孩子。”真的要做父亲了,白绍仪整天想的比清秋还多。   清秋靠在白绍仪的肩膀上,嘴角带着满足幸福的微笑,这样的生活要说是十全十美也不尽然,但是每天琐碎的日子里面她依旧能感觉幸福,或者这个便是上一世,贾母说的安稳的日子吧。虽然要时不时的应酬那些不怎么心甘情愿应酬的亲戚,说些没意义的话。但是实实在在的有个人在你身边给你做后盾,帮着你谋划未来的生活。对于孩子的未来,清秋想的还没白绍仪全面,她只是憧憬着一个崭新的生命,要如何从咿呀学语养大成人。谁知白绍仪却连着怎么教育孩子都想好了。“你说的是,我都没想的那么远。不过眼前要紧的还是如何平息赵大哥的火气。”   白绍仪无奈的叹口气:“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我以为就此能不管赵家的事情,结果如何,还不是又陷进去了。我们还是和父亲母亲商量下,到底是世交,别人不理会以前的情分,父亲却是个极重情义的人。”   第二天白绍仪正好没课,清秋自去上课,早饭之后白绍仪拉着赵忠恕去城里面父母的家。路上赵忠恕看着外面的景色,深深地叹口气:“你的生活真叫人羡慕,当初我知道你和大妹的事情,真是矛盾的很,我不喜欢她和她母亲,可是你一头心思扎进来,我若是劝你们分开倒是叫人觉得我这个做兄长的记恨庶出的妹子。可是又想着你若是做了我的妹夫,赵一涵也不会闹得太不成样子。因此含含糊糊的,你还生气来着。其实我有些话一直憋在心里,今天才敢说出来。我母亲临走的时候和我说哪一位不是个能持家的人,她收拢了父亲的心,等着老太太没了,这个家没准要毁在她手上,叫我小心些。我当时只以为母亲说那样的话是女人的嫉妒心。后来看着她的行事,才明白了女人看女人比男人准多了。只是碍着父亲的面子上,也只能看着她兴风作浪罢了。谁知还真的应了母亲的谶语。”   “我只想你,时至今日,你是想替自己的母亲出气,正名她的正确呢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叫你母亲在天上看着你过得很好安心呢?我觉得你不是那种被仇恨蒙蔽眼睛的人,都是庶出的姐妹,你虽然不喜欢大妹可是对着小妹却是关心有加。你要打官司,多半是为了你小妹吧。要是我说,她们两个亲生母亲还在呢,她私吞了家产,总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饿死。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手吧。”白绍仪劝赵忠恕放手不要管赵一萍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母亲临走的时候已经悄悄地把自己大部分的嫁妆交给我舅舅替我保管了。我要打官司也不是为了金钱,只是不想叫小妹没着落。哪一位,我看她都觉得恶心难受,也不过是借着打官司羞辱她一下罢了。我虽然不喜欢赶尽杀绝,也不是个烂好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赵忠恕说出来自己的想法,他只是不忍心小妹妹赵一萍跟着姐姐和生母学坏罢了。   汽车停在了白家门前,白夫人和丈夫都站在门前等着他呢。大家见面,白文信激动地拉着赵忠恕的手:“你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今后你就拿着我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家人不要见外,有什么话只管说。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不提吧。”白夫人眼睛湿润:“你这次回来就不要出去了。你母亲要是看见现在的样子也安心了,都成大人了。只是你怎么瘦了,我给你好好地补养下。”   “我要吃醋了,父亲大人,我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白绍仪眼看着父亲要伤感,赶紧扯开话题。白夫人佯怒的打一下儿子:“你虽然不错可是和忠恕比起来差得远呢。”说着一家人才进去了。   白文信微微的皱着眉:“我不是怕事,可是绍仪想的对。虽然你有理有力,人情礼法都站在你这边,但是小人难惹,君子不要立于围墙更不要和小人争辩失了身份。你父亲出事的时候一笔烂账,你要是真的追究起来没准她们拿出来个花账,说走动关系花了多少,不仅家产都赔进去了,还添上了私房钱。那都是无法考证的,你还拿着账本子去查总长收了多,次长收了多少?还不是把你父亲的脸面再次丢在地上?你要是担心小妹,按着我说不如找个教会寄宿学校,你供她还是可以的。身为长兄仁至义尽,别人说不出来什么。你要是有什么为难的,我可以帮帮你。”   赵忠恕低着头想想:“伯父和绍仪说的在理,我刚回来,就听见她们闹得不成样子。小妹的学费我还能负担的,我想问问二姨娘的去向,也不知道她是在北京还是回老家了。二姨娘以前服侍母亲尽心尽力,对我也是很好,我不能叫她没下场。”   “这个啊,你二姨娘回老家了。我知道她的地址,你是个有良心的孩子,还想着她呢。当初你父亲的事情出来,赵一涵的娘就说要亲自照顾不准你二姨娘靠近你父亲,整天在家里生事和她吵架拌嘴。你二姨娘是个老实的人,哪能和从堂子里面出来的人比口齿?每天被欺负的只能偷着哭。最后只能回家了。对了赵一萍的事情也该听那个姑娘的意思。不是我说话离间你们兄妹的关系,她是有亲姐姐的,你们兄妹年纪相差很大,在一起的时间短,在感情上女孩子还是更相信姐姐的。赵一涵和她娘一样不省事啊。按着我说不如先悄悄地问问你妹子的想法。”白夫人担心的看着赵忠恕,想起来赵夫人生前就是个敦厚的人。   “母亲说的对,我看不如现在你就去问问她。”白绍仪赞同母亲的意见,询问的看着赵忠恕。   清秋下午放学,张妈迎接出来,清秋把书包递给张妈打量着张妈脸上神神秘秘表情笑道:“你怎么一脸神秘的,家里有什么事情么”清秋在心里转一圈,想着会发生什么事情,别是赵忠恕执意要打官司争家产了?   “不是,下午的时候先生和赵先生都回来了。好像赵先生有点生气的样子。少奶奶还是先去歇一歇。”张妈看看小书房的方向,清以为是赵忠恕转不过来弯子还要打官司,她对着张妈道:“我也怪累的,先去休息,家里还有别的事情么?”   “别的事情没有,晚上的饭按着少奶奶的吩咐已经叫厨房做了。”正说着外面一阵汽车引擎的声响,桂花脆生生的站在院子里面对着上房喊道:“少奶奶,绣珠小姐来了。”说着伴随着一阵脚步声,绣珠哭的梨花带雨的来了。   清秋一看绣珠吓一跳,暗想着昨天还是幸福的准新娘,一夜功夫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嫂子,我该怎么办啊!他们都欺负我!”绣珠看着清秋要扑上去抓着她的手诉苦,桂花和张妈见着绣珠一往无前要扑过来担心她撞上清秋的肚子,一个拉着绣珠,一个扶着清秋。“哎呀,绣珠小姐,这是怎么了?桂花你快点扶着小姐。”张妈赶紧把清秋脚不沾地的扶进屋子,桂花拉着绣珠的胳膊,一手打开帘子低声的说:“绣珠小姐,家里来客人了。”绣珠听着清秋家里有客人,觉得有些失态,她强忍着伤心拿着手胡乱的擦擦眼泪低着头进去了。   绣珠拿着毛巾擦了脸,清秋看着不断抽噎绣珠,很无奈的接过来桂花递上来的茶杯:“别伤心了,柠檬红茶你喝一点平息平息。是什么大事,叫你伤心成这样?”清秋猜想一定是燕西又出幺蛾子。绣珠都订婚了,还整天打打闹闹的,以后怎么好呢?   绣珠伤心的确是为了燕西,不过事情比清秋想的复杂些。金铨发觉欧阳的事情是有人篡改了自己的文件。这件事非同小可,他是国务总理,竟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改了他的文件,这个人不找出来,可是个祸害。于是金铨下令严查,事情很快的水落石出,金铨看着那张“总理谕旨”,燕西的字迹金铨自然认得。   金铨把燕西叫来,那张文件往燕西跟前一扔,铁证如山,燕西也只能招了。金铨气急败坏,拍着桌子咆哮起来:“谁给你的胆子 ,你敢擅自改动我的命令。国家大事是你能儿戏的,以前都是我把你宠坏了,你知道错了么!”   谁知燕西根本不认为自己错了,他梗着脖子直愣愣的说:“根本和国家大事没关系,父亲是因为什么对欧阳于坚偏袒的,大家心里清楚。我可是秉公办事,地下的人都调查清楚了,说政府坏话,煽动人心的可不是我。父亲一张名单上的人除了欧阳于坚剩下的全抓起来,为什么单独留下他。父亲就不担心被人职责袒护罪犯么?我身为父亲的儿子,不能眼看着父亲犯错。父亲要生心疼那个人直接说,犯不着用什么国家大事的借口压人!”被儿子说中心病,金铨脸上挂不住。   “你是对谁说话?是谁教你这样和老子讲话的。你私自篡改我的命令,今后就敢忤逆犯上。看我不给你个教训你也不长记性。”金铨说着顺手操起来个烟灰缸朝着燕西扔过去。燕西一闪身躲过了不明飞行物,水晶玻璃的烟灰缸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燕西心里一凉,这个烟灰缸沉甸甸的,多亏自己躲开了,要是砸在身上肯定要出血了。金铨对燕西特别疼爱,以前连句重话也很少说。现在竟然对他大加挞伐,甚至要动手了。   燕西越想越觉得父亲变了一个人不可理喻社,他的脾气也上来了:“原来在父亲的心里,我们比不上一个野种。既然父亲嫌弃我们碍事,我们离开这里就好了。只是我为了父亲不值得,你倒是全心全意的对他,可是欧阳于坚和他的那个妈,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他们那一次不是没办法才来求救的。可是你费心费力地帮着他们解脱了困境,人家立刻不睬你了。你喜欢巴结他们,我不管。以后我的事情你也不要管了!”   金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想要反驳燕西却发现在事实似乎被燕西不幸言中,欧阳母子每次来和他表示亲近都是有求于他。金铨忽然生出来无限的悲凉,身边的几个孩子虽然都看着不错,但是能集成自己的人却没有。本想着欧阳于坚比凤举他们更有前途。谁知却是个白眼狼。听着燕西要自家决裂,金铨失控的从身后的墙上摘下来装饰用的鞭子,照着燕西没头没脸的抽下去。“你这个逆子,竟敢教训起来老子了!我是你的爹,还用不着你教训我怎么做人!”金铨失去理智,鞭子劈头盖脸的下来。   “你打死我好了,我有什么错!欧阳于坚根本是个白眼狼,你还拿着他们当成宝贝!你自己以前不检点,凭什么还要我们巴结个野种!他根本不是这个家的人!”燕西脾气上来也很倔强,忍着父亲虎虎生风的鞭子,和金铨对着干。外面金太太得了消息赶紧冲过来劝架,敏之润之和梅丽,还有金家的少奶奶们都闻风而来,大家一闯进来都傻眼了。李忠从后面抱住了金铨,金太太搂着燕西哭的伤心。   “我可怜的孩子,老爷生气何苦要牵扯上孩子们。燕西什么也不知道,他太单纯了,对自己的父亲有什么话都不藏着掖着。你要是嫌弃我们,我带着演孩子们回老家就是了。也省的被被人算计折磨!”金太太哭的伤心,可是每句话都直接戳上了金铨的心窝子。金铨老脸上挂不住,狠狠地扔下鞭子:“你就宠着燕西吧,他都敢改我的公文。”敏之润之看着弟弟一头一脸的鞭痕,女儿都忍不住了:“要我说这件事情燕西是错了,可是别人的错误更多!不平则鸣,燕西是看不惯有的人的跋扈,以前父亲和母亲总是教育我们说对外面要低调谦逊不能依仗着家里的权势目中无人。可是为什么欧阳于坚就能例外。他对着母亲大呼小叫,对我们恨之入骨,燕西只是没轻重,欧阳于坚却是心怀恶意。结果父亲反而是只按着燕西弟弟出气。我们都看不下去了!”说着润之和敏之都冷冷的看了金铨一眼,转身安慰母亲,扶着燕西走了。   少奶奶们不敢多说话,可是两位小姐的话叫几位少奶奶听着很解气 。金铨一个人被仍在满室狼藉的书房,听着外面下人来来回回请医生,找伤药的声响,金铨颓唐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心里懊悔的不成。   清秋听着燕西挨打,也是有点吃惊,可是绣珠不守着燕西来自己这里做什么呢?原来绣珠得了消息立刻赶过来,见着燕西脸上涂着伤药,绣珠顿时心疼的眼泪下来了。等着大家都出去,绣珠哽咽着抓着燕西的手:“我和你说过了要我哥哥出面说话,你一个人逞什么强?”   本来燕西看着绣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心里很是温暖,可是听着绣珠的话,燕西顿时有种被轻视的感觉。他拉下来脸不满的说:“我可不是你们家的上门女婿,什么都要靠着你哥哥,被别人知道了,我就成了吃软饭的了。”   绣珠则是对着燕西的想法很不解,她是一门心思的站在燕西一边怎么成了轻视了?两个人都有点不愉快,口角起来。绣珠被燕西气不过,觉得自己一片真心都付诸东流,燕西根本不懂自己。   原来是这么回事,清秋无奈抚着绣珠的头发:“你们两个,真是就不能好好地说话么?”   “可是燕西太不理解我了,我对他的心思,他还不知道么?”绣珠对着清秋诉苦。   在书房里面白绍仪也无奈反的听着赵忠恕对着他诉苦呢。这叫什么事啊?白绍仪想着今天在赵家的情形,也觉得有点晕乎。欧阳于坚和赵一涵离婚不假,可是欧阳于坚的牢没白坐,一出来又得了个情深似海的赵一萍。白绍仪真的很想撬开赵家姐妹的脑子看看她们两个的脑子到长成什么样子。哪有前脚姐姐和姐夫离婚,后脚妹妹就要和前姐夫成亲的!   ☆、第七十九章      白绍仪带着赵忠恕去了金铨给欧阳于坚安顿的房子,京城最好的地方,离着繁花的东安商场很近,在前清的时候这里都是王公府邸,民国之后,住在这里的也是体面人家。赵忠恕看着胡同里面一家家气派的门楼和影壁,心里一阵郁闷。赵一涵能住在这个地方,说明她还是真的穷的没开交,却要把自己的亲妹妹放在那样的人家里面。她是存心的还是存心的。连着亲生妹妹都能卖的人,果真没人性!赵忠恕不知道这个房子是金铨给他们夫妻租下来的,先入为主的认为赵一涵冷漠恶毒。   “前面的一家就是了,我话先说在前边。既然你不打算计较了,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和她们撕破脸。到底你们都是一个父亲,兄妹阋墙白叫别人看笑话;还有你刚回来,有的事情不清楚,沉住气等着事情问明白再说。”白绍仪眼看着赵忠恕的脸色不好,赶紧打预防针。   “我明白,先进去吧!你说她嫁人了,是谁?”赵忠恕想起来白绍仪说赵一涵已经嫁人了,对着自己的妹夫很是好奇。究竟哪个奇男子能心甘情愿的娶赵一涵?   白绍仪苦笑下,打个马虎眼:“反正横竖是要见面的,等着见了你就知道了。”白绍仪催着忠恕进去,心里想象下欧阳于坚和忠恕见面的情形,忍不住担心起来。忠恕的性格说的好听是认真,端正,说的难听了便是刻板了,他对着欧阳于坚那样名士风流定然是看不上的。对了,昨天金家订婚宴上,欧阳的母亲是找上门来了。金铨肯定发现了自己儿子被抓起来,没准这会欧阳于坚已经被放出来了。想到这里白绍仪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多带着个人来呢?按着忠恕的性格,他要知道欧阳的底细非得气死不可。   赵家的小姐怎么也不能随便嫁给个私生子。还是个和父亲关系很差,整天惹是生非的私生子。忠恕和白绍仪敲敲门,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应门,他们两个交换下疑惑的眼神,轻轻地推了下虚掩的大门。大门应声而开,两个人看着里面一地凌乱的院子很是诧异。这一代的宅子都是京城不错的了,只是再好的宅院也要话费心思整理打扫。赵一涵家也不知道多久没清理过了,地上铺满了落叶残花掺杂着些碎纸垃圾,京城的气候干燥,又容易有灰尘。一阵风吹过来,白绍仪和赵忠恕都下意识的躲闪下,扑面而来的灰尘叫两个人猝不及防,很狼狈的吃了一口尘土。   好好地宅子,硬生生的被住出来荒宅古墓的感觉,白绍仪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了。赵忠恕有些担心的说:“这个地方不像有人住啊,是不是弄错地方了?”   “不会啊,要是荒废的宅子肯定要锁上的。哪能随便的叫人进去呢?地上的杂草也没长得很高,你看窗子边上还有一盆花呢。要没人肯定会枯死的。我们进去看看。”白绍仪的话音未落,一个女孩子低着头掀开帘子从屋里出来。她一抬头见着白绍仪和赵忠恕一怔,随机激动地扔下手上的盆子,激动地叫着:“是大哥回来了!?白先生你也来了!”   赵忠恕一时没认出来赵一萍,他定定的看着小妹好一会才疑惑的:“你是小妹,都张这么大了。我出国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呢。”兄妹见面,自然是寒暄一番,当初赵忠恕走的时候赵家还算是兴盛发达。谁知再次见面已经是天翻地覆了,赵一萍想起来父亲去世,自己身世飘零,忍不住哭起来。赵忠恕忙着拿着手绢给小妹擦掉脸上的泪水安慰着她:“别伤心了,我回来定然不会叫你受委屈的。你姐姐在家么?”   “姐姐已经很久不回家了。”一阵咳嗽从屋子传出来,赵忠恕立刻皱起眉头,家里怎么会有个男人呢?赵一萍脸上无端的红了下,拧着衣角:“姐夫生病了,我很担心他的身体。”   白绍仪嘴角一抽,才想起来欧阳于坚这个尴尬的存在。他对着一头雾水的发下解释着:“是赵一涵的先生,我听说他似乎摊上官司了,如今可好了?你姐夫和姐姐的关系怎么样?不是有传闻说他们要离婚么?”对于欧阳,白绍仪认为不能当成正常人对待。欧阳于坚和赵一涵闹到要分手,他却还赖在这里也不知道避嫌。这个房子是金铨找的不错。但是身为一个男人,住到自己母亲家或者把欧阳兰接过来一起住有多难。非要和小姨子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赵一涵也是个自私的人,你和人家闹离婚,干什么把自己的妹妹一个人丢在丈夫身边?因此白绍仪没给欧阳于坚面子,直接在院子里面大声的说出欧阳的尴尬处境。   赵一萍还算正常,她立刻红着脸低下头,期期艾艾的说:“姐姐叫我先住在这里,说是安顿好了再接我出去。其实姐夫人很好的,你们都误解他了。姐夫刚回来,监狱里面的环境太坏了。”说着赵一萍的眼圈一红,要掉眼泪了。   赵忠恕一挑眉,对着赵一涵和白绍仪那点事情他自然知道。听着绍仪的话锋,似乎他对着欧阳于坚很有点不满。对这个即将下岗的妹夫,赵忠恕反而有点好奇了。自己的妹妹自己清楚,赵一涵从小心机颇深,惯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帮着自己的生母争宠,私下使绊子抹黑别人。看着一副大家闺秀,饱读诗书的样子,其实心地狭窄,阴暗自私。赵一涵肯嫁的人,应该非富即贵。可是她怎么会嫁给个一无是处的激进分子呢?   三个人面面相觑,白绍仪装着欣赏墙上一副触目惊心的黑白版画,赵忠恕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欧阳于坚长相端正,他在牢房里面确实受了几天的苦楚,整个人变得黑瘦黑瘦的,一双眼睛更触目惊心,脸上的胡子茬长得乱七八糟,配上七长八短的头发,猛地一看很有点文艺青年落拓颓唐又带着浪漫的感觉。   “我听说你预备和我大妹分手了?”赵忠恕不是一脑子粉红泡泡的小女生,不心上文艺青年范。他怎么也想不通赵一涵看着很清高其实她很看重权势。她到底是看上了这个小子哪一点呢?欧阳一下子激动起来:“我和她是自由恋爱,现在分开也是自愿的。赵一涵是你的亲妹妹,做哥哥的请不要用外人恶意的揣测来揣测自己的妹妹。一涵是个好女孩,你们都不懂她!”   噗嗤,咳咳!白绍仪装着喝水给呛了,歉意的摆摆手:“你们说话,我出去转转。”白绍仪肚子里忍笑忍的浑身哆嗦,他可算是见识了,欧阳于坚头上被扣上不少的颜色帽子,被利用完了还帮着人家说话。是欧阳于坚太傻了还是赵一涵的段数太高呢?   白绍仪干脆出去再院子里面转转,站在葡萄架底下,白绍仪环顾下整个院子,忍不住想金铨还是很心疼这个儿子的。这样的院子一个月的租金也不少了。对了金家当初似乎还给他们配了下人和保姆,怎么一个也没见着。对了,过年的时候欧阳于坚上门大闹一场,惹得金太太生气。她定然不会再支付下人的薪资了。欧阳于坚进监狱是燕西搞鬼,一场嫡庶之争已经轰轰烈烈的展开了。欧阳于坚和金家的儿女们算是结了心结,金铨夹在家庭和以前感情的后果之间左右为难。在自己有生之年就能看见一场兄弟阋墙的大戏,也不知道舅舅心里什么滋味。按着舅妈的手段和心计。这场战斗还没打响就已经分出来胜负了。   听着忠恕的意思,他是预备去上海的。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安排赵一萍。不过这件事应该没多少波折。赵一涵亲姐姐都不上心,她巴不得有个人把拖油瓶给带走。   白绍仪胡思乱想,忽然里面传来赵忠恕的咆哮声:“欧阳于坚,你还是个男人么?赵一萍还是个孩子呢!你这个卑鄙龌龊的小人!”接着是瓷器破碎的声音。伴随着赵一萍的哭喊声和欧阳于坚更猛烈地咆哮:“我和赵一涵已经和平分手了,我为什么不能和一萍在一起。你是她的哥哥,却根本不了解她。你们都是冷酷无情,势力,无理取闹的坏人。我不准你沾污一萍纯洁的心灵!”   欧阳于坚没说完,就被赵忠恕一拳打到没声音了。等着白绍仪进去拉架,正看见赵忠恕吧欧阳于坚按在地上,挥拳猛揍。白绍仪装着惊呆了站了一会,看着欧阳已经被揍的够呛才上前拉住朋友,顺便趁乱踩几脚欧阳于坚。“哎呀,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啊!”白绍仪拉着发小,要知道赵忠恕在国外可是上的军校啊,打人算什么,他还会开枪开炮呢!   “你立刻跟着我走,远远地离开这个混账!”赵忠恕黑着脸浑身散发着冷气,对着小妹发号施令。在兄长骇人的眼光下赵一萍只剩下哭了,她好像是一只小兔子哆哆嗦嗦站在边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小妹还不动,赵忠恕哼一声,赵一萍哆嗦一下,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你还站着干什么,和我走!你才十五岁,什么也不知道。以后你要再见这个流氓,我就把你送进教会学校!”   欧阳于坚躺在地上,艰难的呻吟几声,看的出来他想说话,奈何被赵忠恕一顿老拳走的牙齿脱落,嘴里全是血,根本说不出来话。赵一萍听着姐夫的呻吟,顿时从小白兔变身小老虎,她护在欧阳前面,昂着头对兄长说:“姐姐抛下于坚大哥已经叫我很愧疚了,你们不要用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我要跟着欧阳于坚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   “你都看见了,你小妹是铁了心要和欧阳于坚在一起了。你有什么办法?也只能如此了!”白绍仪看着瘫在沙发上,面无表情浑身上下散发着煞气的发小,无奈的劝他放弃。赵忠恕人如其名,对人宽厚有担待。可是赵忠恕是个即坚持原则的人,赵一萍和欧阳于坚的事情踩了他的底线了。若是放任自流算怎么回事?赵家的姐妹一前一后的嫁给一个男人!这算什么?赵一涵跑了,拿妹子抵债么?赵一涵姐妹到底是赵家的女孩子。以后赵忠恕拿什么面对赵家的族人?   “我要杀了欧阳于坚。他诱拐少女,我真的想不明白了,他有什么好的?一个怨气横生小肚鸡肠的人,以后没有大作为。冲着小妹的事情就知道这个人人品堪忧!”赵忠恕咬牙切齿,一副手上有枪就要出人命的架势。白绍仪忍不住笑起来:“快点拿照相机拍下来,你这副尊荣挂起来都能做门神了。有道是女大不由娘,她自己情愿你棒打鸳鸯不仅没落下来好处还会好心当成驴肝肺落埋怨。今天的情形你也看清楚了,还是放手吧。”   赵忠恕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下去了,整个人瘫在沙发上无奈的说:“你说的对,是我管的太多了。我虽然不待见她们,但是我毕竟是长子,手足同胞总也不能放任不管。可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她们先和我生疏了,我有什么办法。这也不是以前,长兄如父,我实在不行还能把她关起来。但是现在世道变了,她也要自由。我还有什么立场阻止她胡闹呢?父亲若是泉下有知,应该也会理解我的苦衷了。”   伴随着深深地叹息,屋子里面的气氛凝重起来,白绍仪看着心情郁闷的发小,深深地叹息一声:“旧的已经破掉了,新的还没立起来。罢了,这个年头千奇百怪的事情什么都有,我们先保全自身再说别的吧。她们姐妹有自己的主意,你要怎么应对呢?”   “我是不会承认欧阳于坚那个流氓的,对了我要求你帮个忙。我回来的匆忙,身上的钱带的不多,我总不能白做兄长,给小妹一点傍身钱。”赵忠恕无奈的抹把脸,唯有长叹。   “咱们是什么交情,多少钱你只管张嘴。但凡是我能拿出来的肯定会帮你。”白绍仪对着发小的为人真心的佩服,都成这样了,他还想着给赵一萍留下些依靠。   金太太生病了,自从燕西挨打,金家上下被笼罩在一片低气压里面。燕西没心没肺,躺在床上养几天就忙着给绣珠道歉,寻求她原谅去了。金太太却是一股怨气憋在心里,生病了。金铨冷静下来想想,燕西虽然莽撞,可是未必存了坏心,他只是为自己的母亲抱不平罢了,毕竟欧阳于坚对金太太的态度大家有目共睹。燕西从小最是孝顺父母,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受委屈焉能袖手旁观?但是儿子已经打了,金铨还能给燕西道歉么?金太太什么也不管,只躺在床上生闷气,金铨每次去看金太太。金太太都是面无表情,对着金铨的问话爱答不理的:“老爷事情忙,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燕西好不好的都是我生的,你要是嫌弃的紧,我带着他回老家去。老爷看看还有谁碍眼了我一并带着回去。我虽然病着可是一时半晌的死不了,叫那边失望了。不过现在时髦的是离婚,那边要是觉得委屈的很,我带着孩子们和你离婚就是了。”   金铨红着脸,又气又急:“我们多少年夫妻,你还说起话。燕西不知天高地厚,我是担心他以后妄为,惹下大祸。我教训他是为了他好。燕西已经受教了。现在你儿子都没事人似得,你也就别闹脾气了。叫小辈看见笑话。”   说着金铨厚着脸皮蹭到金太太床边,刚要握着她的手坐下来,谁知金太太猛地甩开金铨的手,疾言厉色的说:“我小气?我小气当时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一切。我是生自己的气!对着你那个儿子我做的可有半点不尽心么?他们还不领情,要不是那天你宝贝儿子把心里话都说出来,我还拿着心肝喂狼崽子呢。他们母子这些年恨死我了,恨我也就罢了,还要连着孩子们一起恨上。凤举他们敬酒怎么对不起欧阳母子了。你说燕西不念手足之情,你看看那边对着燕西他们可有半点情分?你要舍身饲虎我做不到!”   金铨被妻子辩驳的哑口无言,心里翻腾着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金铨也觉得妻子说的在理。当初他和欧阳兰两情相悦的时候,曾经提过和老太太说,叫欧阳兰正式嫁进来做妾。谁知金铨提一次,欧阳兰就含着眼泪拒绝一次:“你的深情厚意我拿什么都不能回报万一生,要是再为了我害的大家都不开心,我就没颜面活在世上了。请你记住我们的爱情,把它永远放在心里吧。”结果金铨认为是妻子嫉妒,兰表妹被欺负了。金铨对着妻子逐渐冷淡,还经常找茬,挑刺。结果妻子却大方的在母亲跟前争得了母亲的同意,要正式的把兰表妹娶进来。结果兰表妹却是对着他态度大变,哭着说什么自己伤害了她,也伤害了所有的人。她不辞而别,从此天各一方。   现在想起来,兰表妹根本不是她嘴上说的担心伤害谁。她是一直在觊觎正妻的位子。以前自己阅历尚浅,还不明白此间深意,现在的金铨在政坛打滚几十年,眼光老辣,那点小动作还能瞒住他?自己心里的白月光,最纯真的感情寄托忽然一夜之间成了鬼画皮,金铨好像吃了苍蝇般的恶心。到了他知道欧阳于坚的身世,金铨认为于坚是个可造之材,加上觉得愧疚对他们母子格外照顾。结果欧阳于坚根本是不领情,反而是没暗地里对他捅刀子。别人骂自己金铨不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自己的儿子骂自己,金铨想到这里,忍不住生出个念头,欧阳于坚对自己的老子尚且如此,何况是对同父异母的兄弟们呢?   也罢了,一个孩子和八个孩子,孰轻孰重,金铨还算得清,自己也不缺这个儿子。想到这里金铨一脸歉疚的说:“以前是我错了,至于欧阳母子,他们要肯安分我还是会照顾他们的,别的就不要想了。燕西么,他记吃不记打,自己早就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   听着金铨的表态,金太太的嘴角闪过一丝笑容。总算是夫妻和解,没轻松一刻,金铨就接到了欧阳兰的电话,欧阳于坚被人打了。等着金铨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他挨揍是轻的 ,若是换成是我,打死他的心都有了。”金铨对着欧阳兰大发雷霆一通狠狠地扣上电话。   那边欧阳兰放下电话眼泪汪汪的看着儿子:“呜呜,我的儿,我们的命为什么那么苦啊!”欧阳于坚躺在床上耳边响着母亲呜咽声,心里的火气喷快要喷出胸腔了,他狠狠地捶打着枕头:“什么亲情都是假的,我从来没有父亲,以前没有今后也没有!”   “姐夫你别生气了,小心伤口再崩开。我一辈子你陪着你,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赵一萍眼泪巴巴的拿着手绢小心翼翼的擦着欧阳于坚额头上的冷汗。   “我们离开这个腐朽的权力场,我们去广州,我们去上海,我就不相信,我不能靠自己开创出来一片天空。”欧阳于坚猛地抓住赵一萍的手,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远处。   赵忠恕一脸不甘心的再一次到了欧阳家的门前,他伸手捏一下口袋里面的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着刚从银行取出来的两万元钱。虽然生气小妹的糊涂。但是赵忠恕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不管如何她一个女孩子总要傍身的钱。赵忠恕吃惊地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一种不祥感觉袭上心头,“你找谁?是要租房子么?”一个老头夹着扫帚从外面进来:“以前的租户走了,房子已经被房东收回去。你要租房子么?倒也是便宜的很,他们很多家居都没带走,房东说谁租下来就给谁用了。”   “他们去哪里了?”赵忠恕觉得心里一空,嗓子发干。   “谁知道好像是去上海,似乎又像是南边。听说是扔下老婆,拐走了小姨子,担心娘家人找上来,连夜逃走了。”   ☆、第八十章      欧阳于坚走了,带走了赵一涵的亲妹妹却把自己的母亲给留下来。听见这个消息,金铨和金太太都是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有这样的事情?”金铨忍不住从沙发上欠身看着外甥,心里难免有些难受。欧阳于坚一句话没有就走了,他连着抚养自己几十年的母亲都扔下了,何况自己这个不怎么熟悉的父亲呢?   “这个孩子别有怨气吧,也不知道兰表妹现在怎么样了。她或者能知道欧阳去哪里了。家里的人只说是房东传话过来,他们要搬家,我以为是欧阳搬去了和他母亲住。谁知竟然是走了。绍仪,你是怎么知道的?”金太太心里暗自高兴,却依旧做出担心的样子询问着欧阳母子的现状。   “舅妈,我今天来为的正是这件事情。你们都知道前几天欧阳于坚和赵一涵在报纸上登了声明算是正式离婚了。可是欧阳把赵一涵的小妹给带走了,赵家的兄长找上门,他想问问你们的意思。虽然老赵不在了,可是随便的把人家的姑娘带走,有点说不过去。我父亲是个极念旧情的人,我和赵忠恕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因此他特别托我来传话,想听听舅舅的意思。其实若是舅舅拉下来脸子不承认和欧阳于坚的关系也罢了。若是舅舅还念父子情分,我想怎么也该见见赵忠恕有个说法。他也不是那种刁钻的人。只是为了自己妹妹争个名分以后也好有个身份。断然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白绍仪先把金太太顾虑给打消了,赵忠恕不是为了欧阳和赵一萍争金家的家产。赵忠恕回家郁闷了几天差点没生病,最后赵忠恕对着白文信和白绍仪提出来自己的想法。   赵一萍是铁了心要和欧阳在一起了,她是个大姑娘,也不能把她抓回来关到家里不见人。于是赵忠恕提出来叫金铨和欧阳的母亲承认赵一萍是欧阳于坚正式的妻子,绝对不是什么没名分女人。以后欧阳于坚要是敢对不起赵一萍(按着欧阳于坚的一贯尿性,这个可能性很大),他就能理直气壮的出来帮着妹妹说话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白绍仪和父亲都很感慨,到底是赵忠恕真的应了自己的名字,把忠恕做到了极致了。就连着白夫人也很感慨:“你这个孩子真是心地善良,既然如此我先叫绍仪去问问他舅舅。若是有什么难处,我们一定帮着你。”   于是白绍仪就来了舅舅家。金太太得了保证,反正欧阳于坚闹得越不成话她心里越高兴:“我觉得赵家也就是这个儿子不错了。到底是出身好,不像是那对姐妹,根子上就坏了。我听说赵一涵以前不在赵家长大的,她那个生母在上海闹得不成样子。可见是家教的要紧了。换上别人还能容下赵家姐妹么?也就是赵家这个儿子心性纯良,他就是回来和赵家姐妹和姨娘打官司分家产也没错。老爷就见见他,欧阳这个孩子怎么这样没轻重呢?”   金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粗粗的喘口气:“这个逆子迟早要把我气死。其实娶妹妹做填房也不算是丢脸的事情就按着他的意思办吧。”   赵一萍算是填房,白绍仪差点被舅舅给气乐了,什么叫填房?前头的老婆死了,再娶一个叫填房,赵一涵还活得活蹦乱跳呢。赖利头的儿子也是自家的好,金铨护短都成习惯了。不过赵忠恕也不想计较那么多,本来就够丢人的,还计较什么填房不填房的,在赵忠恕的心里,赵一涵和死了不差什么。   赵一萍的身份算是解决了,金铨做见证人,欧阳兰代替儿子和赵忠恕立婚书,赵家和欧阳家交换了庚帖,在政府交了印花税打了结婚证。尽管欧阳于坚和赵一萍都没在场,他们却在法律上结成夫妻了。白绍仪还不放心,叫赵忠恕在报纸上登了启事,宣布欧阳和赵一萍结婚的消息。   解决了棘手的事情,赵忠恕离开了京城,去上海了。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快要到年底下了。清秋的肚子越来越大,白夫人不放心到底叫小夫妻回来一起住,也好就近照顾。奈何正在期末考试的时候,清秋在学习上很要强,她想自己肚子大了,住到城里就是坐着汽车,每天上下学一路上的颠簸也受不住,她自从怀孕以来虽然身体还好,不像是金家的佩芳经常不舒服躺在床上。可是对着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清秋站的时间长了也觉得累。白绍仪自然站在清秋一边,对着母亲的要求能推就推了。   元旦的时候白夫人把冷太太和白雄起全家都请来,说要热闹热闹。其实清秋心里清楚,是白夫人担心她,特别叫大家来说服自己。元旦这天白家上下装饰一新,前几天白夫人还特别把家里的地毯都给换了,连着窗帘和什么的也换成新的。往常这些都要在春节的时候才换的。   白雄起先带着全家人过来,白太太见着装饰一新的客厅笑着说:“婶子以前是在旧历年的时候才大动干戈的。怎么刚阳历年就开始拾掇家里了。这个窗帘真好看,那里定做的?我也跟着婶子把家里整理整理下,雄起应酬越发的多了,家里也该像样子。”绣珠心思不在装饰上,她见着白夫人笑着扑上去拉着她撒娇:“婶婶几天没见怎么好像更年轻了?我知道了,是要做祖母心里高兴地吧。清秋嫂子呢,我去看看她。”   白夫人笑着拍拍绣珠的首疼爱的说:“你个小机灵鬼,嘴真甜。清秋在上面呢,她身子沉了行动迟缓些,也就下来了。我不仅要做祖母,还等着什么时候听你的喜讯呢?你和燕西的婚事定下来,我们盼着你的好消息也不用等很久了。”绣珠脸上一,扭着身子娇嗔一下,转身跑了。   白雄起无奈的说:“你们看看,还是个孩子性子。叔父在那里,我去请安。”白夫人笑着说:“他在书房呢,最近这几天整天钻进了古书堆里面,给孙子拟名字呢。”白雄起道:“要做祖父肯定心里高兴,这个孩子是白家启字辈第一个,是该好好地拟个好名字。我认识几个很不错的风水大家,叫他们帮着拟定几个出来。”   “那样也好,你去和你叔叔说吧。”白夫人表示感谢,正说着清秋被白绍仪和绣珠一边一个的扶着下来。“你们两个还是放手吧,我也不是玻璃做,随便就碎了。”清秋很无奈的看着身边的两个人:“叫丫头们扶着就好了,你们这样我浑身不自在。”在婆婆跟前清秋总是有些尴尬,更何况是白雄起一家人全来了。谁知绣珠和白绍仪却是一点放手的意思也没有,只笑嘻嘻的扶着她:“丫头们哪有我们仔细,这样才显得一家人亲近呢。”   “叫他们扶着你好了,绣珠是喜欢你和你亲近,你是她嫂子,她扶你一把也是应该的。绍仪么,他不搀着自己的老婆还想扶着谁呢?”白夫人一点没生气儿媳妇的娇贵和摆谱,反而是乐的看见这一幕,和白雄起的太太笑着看他们下来。   白太太也符合着:“正是这话,绣珠是我的妹妹也是你的妹妹,你平常对她怎么样,大家都看着,绣珠要是对你不闻不问的才是她没良心呢。”正说着地下的人通报进来:“亲家太太来了,亲家舅爷来了。”白夫人一叠声的叫快请进来,冷太太带着弟弟宋润卿带着新年礼物进来了。白文信得了消息也出来迎接,冷太太见着白雄起也在,有点不自在。不过白夫人社交手腕极高。她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冷太太的忐忑和不安:“这个是我侄子,这个是我侄女。往常大家都过旧历年,一家人一家人的在一起。阳历年是个新规矩,今天也是新年第一天,大家都过来聚一聚,反而比过年的时候人更多。今天来的都是自家的亲戚,亲家太太不要拘束了。”清秋在边上给冷太太一个安心的眼神,冷太太见白家态度谦逊,也不再拘谨了。宋润卿本想着和白雄起套近乎,可是见了真神反而畏惧起来,倒是白雄起很会做人,对着宋润卿说了好些话。宋润卿顿时觉得自己受宠若惊,一个劲的和他套近乎。   好在宋润卿肚子里面有点学问,尽管态度有些谦逊的近乎猥琐,可是说话还不招人讨厌。清秋知道自己舅舅一辈子在地下混日子,巴结惯了,虽然有些好笑也就随他去。白夫人和冷太太还有白雄起的夫人说起来如何预备孩子的东西,怎么安排生产的事情。倒是清秋坐在一边和绣珠说话插不上嘴了。   白夫人借机提出来叫清秋回城里住:“别的我不担心,清秋生产的日子也就在眼前了,别的不担心,只是万一清秋忽然生产了,城外不方便,送医院来不及啊。”   冷太太也是认同,绣珠却好奇的问:“怎么要送医院呢?我前天去燕西家,听见他们家大嫂和二嫂商量着请日本产婆来家里。清秋嫂子不要还有一个月才生产么?干脆也请了日本产婆或者西洋的产婆在家好了。”   白绍仪知道清秋的心思,跟着附和绣珠的话:“就是的,母亲太小心了。离着生产的日子还早着呢,你们白天黑夜的念叨着,若是清秋肚子里的孩子听见了都要厌烦,他肯定会嫌弃自己的祖母太啰嗦不肯出来,在清秋的肚子里面躲清静。我们也没说要一直在外面,没几天清秋就放寒假了,我们那个时候搬回家不是方便的很。”   “你知道什么,生产的时候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清秋的身形纤细,虽然她肚子不是很大,可是她是头一胎,生产的时候会很困难。那些东洋西洋的产婆虽好。家里的条件还是赶不上正经的医院啊。要是需要剖腹产怎么办?没的到时候大人什么的罪都受了,孩子太长时间生不出来也不好。”白夫人担心的看着清秋的身材。和金家两位少奶奶不一样,尽管也是怀孕到了最后几个月,清秋的身材却没变得很臃肿,只是脸上稍微的圆润点,肚子也没大的很夸张。但是清秋骨架纤细,更显得一个人就挺着个肚子,楚楚可怜。   冷太太忍不住对清秋道:“你可听见了,你婆婆对你比我这个做亲娘的还上心呢。她是为了你好。不如这样吧,你就别回去了,学校那边问问教授先生们,能不能等着收假了再补考上。你这个样子,在学校里面万一被撞了磕着了怎么是好啊。”   见着母亲发话,清秋也不好坚持了。白绍仪在边上安慰妻子:“你放心,我和你们教授说去生。或者干脆你单独在家考试就成了。其实也不急于一时,你生了孩子也要休养一段时间。办休学在家把身体修养好再去上学不迟。”   “对,绍仪你明天就去问问。等着孩子一岁了,你们想出国再留洋我也是愿意的。你们那个时候喜欢去美国就去美国,喜欢去欧洲就去欧洲,孩子要是嫌累赘我给带着也成。”白夫人抛出个大大的优厚条件,殷切的看着清秋。   清秋见婆婆是真心的心疼她,也就同意了。大家一起吃饭,饭后闲话一会,各自回家了。绣珠本想着和清秋说话,看着她一脸倦容也就告辞和嫂子回家了。白雄起还有别的应酬,先走了。   绣珠姑嫂两个回了家,自有下人端上来预备好的红茶。绣珠想着在白绍仪的家的情形忍不住笑道:“真的没想到清秋那样的人怎么会有个那么好笑的舅舅。他们突兀的不像是一家人似得。我真是奇怪,清秋的母亲到底是有点拘谨小气,她倒是怎么养出来清秋嫂子那样超脱的人。”   “可能是清秋的父亲不错。不过她舅舅那个人虽然啰嗦,人还不坏。正是因为清秋不错,婶婶才会那样疼她。就是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你和清秋比起来,我和你哥哥就要担心了。不过有你哥哥在,他们不敢慢待你。”白太太叹口气,看着绣珠发愁。   听着嫂子的话,绣珠却是不以为然:“我自然不怕他们欺负我,其实我觉得燕西的母亲对着媳妇们还算不错。要是燕西他们敢欺负我,自然有哥哥和嫂子帮着我撑腰的。”   白夫人深深地叹口气,看着绣珠天真的面孔也就不说话了。忽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原来是玉芬打电话过来,他们家的两个孕妇竟然是一起发动起来,要生了。绣珠不知所措的看着嫂子,白太太无奈的站起来对着绣珠说:“玉芬真的不懂事,你只是订婚还不是他们家的媳妇呢。算了既然他们家告诉你了,我们也不能装着不知道。去穿好衣裳我们去看看。”   说着姑嫂两个去了金家,金铨也不在家,他们家的几个姑娘全出去玩了,只有金太太玉芬和两个姨娘在家。见着绣珠个白太太来了,金太太有些意外,忙着说:“你们怎么还来了,绣珠是个姑娘家,不用搀和这件事 。是谁多嘴了?!”玉芬站在金太太身后,低着头不敢说话。白太太知道是玉芬自作主张,金家断然不会叫没过门的媳妇来管嫂子生孩的事情,都是玉芬喜欢揽事。才会有给绣珠打电话,也是绣珠一个姑娘家什么也不知道。白太太的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你们家两个少奶奶生孩子,不见你们家的男人出来,叫我们做什么?你们是看着绣珠什么也不懂,好欺负么?   绣珠却不知道嫂子的心里想法,担心的问玉芬:“现在怎么样了?”   金太太却是沉得住气:“都是第一胎,还要等一会呢。绣珠是个姑娘家,就在这里陪着我们,玉芬你去看看。给敏之和润之打电话,叫她们回家来。”谁知小红却说:“也不知道小姐们去哪里了,不如叫人出去找。”   金太太猛地想起来女儿回来也没用处,她嗨一声:“我真是糊涂了。叫凤举和鹤荪回来啊。他们的妻子生产,做丈夫的不在么?”   佩芳和慧厂阵痛了半天还是没消息,整个金家被一股紧张的气氛笼罩起来,绣珠在金太太的小客厅坐着,只能听见外面下人来回的脚步声。她有些坐不住,悄悄地出去,本想着去看看佩芳和慧厂的情形,谁知刚走到佩芳的门外面,一个丫头端着个盆子出来。她走的很快差点撞了绣珠,绣珠听见里面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看着盆子里面的血水,被吓得脸色苍白。   玉芬正巧出来,看绣珠脸色苍白,无奈的说:“我错了,本想着你能来帮我一下。却忘记了你一个女孩子哪里知道这个。大哥和二哥现在也不来,我看哪个东洋产婆的神色也不轻松。听说医院可以做手术把孩子拿出来,我看大嫂都没力气了,不行咱们也送医院吧。”   绣珠被吓得腿脚发软,她浑身无力的靠着玉芬下去和金太太商量去医院的事情。正见着凤举回来了,他正翘着脚坐在金太太身边。玉芬说了上面的情形,提出送医院去生产。金太太看看凤举:“佩芳是你的媳妇,你该拿主意。”   凤举皱下眉:“医院左不过是破开肚子把孩子拿出来,更危险。医院的外科医生都是男人,佩芳肯定不会去的。不如再看看情形,女人生孩子都要疼的。以前没医院破妇产,也不是一样生孩子的。”玉芬见着凤举发话,也就不说了。   正说着鹤荪摇晃着进来,身上带着一股烟味和酒气,一看就是从戏园子或者谁家的堂会上回来的。金太太不满瞪一眼儿子,抱怨着说:“你们是怎么做人家丈夫的,妻子要生产了还在外面胡闹。”   鹤荪对着白太太和绣珠点点头,坐下来端着茶喝一口:“我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也没用啊,生孩子也不能替代的。慧厂没事么?我想东洋产婆应该没问题。”   绣珠看看金太太屋子里一人高的大座钟,已经好几个钟头,天色都黑了。她忍不住再次提出来送产妇去医院的话。鹤荪和凤举倒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听着绣珠的话都说笑笑,好像绣珠是个孩子,说着不切实际的孩子话。白太太立刻打断了绣珠的话,笑着说:“绣珠被吓坏了。她那里见过这个。真是个孩子,以后你成家了就慢慢的知道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金太太心里还是担心两个儿媳妇,可是还嘴上让着:“吃了饭再回去。家里的事情多,招待不周生叫你们见笑了。”   白太太连忙着谦逊着:“是我们莽撞了,等着得了好消息我们来喝喜酒。”说着拉着绣珠走了。她们回到家,白雄起已经回家了,见着她们回来不满的道:“虽然是新年你们也不该玩的没时间。都几点了,叫我等着你们吃饭?”   见着丈夫,白太太不沉默了,先叫绣珠坐下来,对着丈夫和小姑子发泄起来:“金家的家风我看不好。金家老太太嘴上说对儿媳妇好,也是面子上的情面罢了。绣珠你看见了,他们家大嫂和二嫂在哪里煎熬,可是凤举却不准媳妇去医院。我虽然没生过孩子,可是见识还是有的,产妇破水六七个小时,孩子还没出来就危险了。这分明是不拿着媳妇做人看。凤举能在外面养小公馆,却不肯男医生看自己妻子的身体。那个鹤荪,身上还带着香水味呢,京城流行男人用女人香水了?都这样,金家老太太还向着儿子,以后绣珠真做了他们家的媳妇也是这个待遇。”   白雄起没想到沉默的妻子能一下噼里啪啦的说这么一气,心里觉得妻子说的对,可是绣珠的脸色明显不好。他对太太使个眼色:“你也没生产经验,也不是医生,道听途说的话那里信得?我给绣珠撑腰,谁敢欺负她!好了吃法吧。”   “我没生养过,金家的老太太生了七个,她最清楚不过了。怎么就把决定权给了凤举?还不是儿子是自己的,媳妇还能再娶?真气人,你看看婶婶家,是如何对清秋的,别的不说,婶婶还只生了绍仪一个孩子。她就能想到了预备着万一,干脆叫清秋去医院生。金家不缺钱不缺人手,怎么只给儿媳妇找产婆。他们家道之可是在医院生的贝贝!”白太太干脆把不满全都宣泄出来。   “那是在日本,你知道国外的情形和中国不一样。”白雄起也觉得金家也就那回事,根本没金铨标榜的那样平等西化 ,可是他也不能随便的就说金家不好。给绣珠退婚,也要有个借口,叫金家心服口服不损伤绣珠的名声。   绣珠默默的坐在一边,对比着婶婶家和燕西家的情形,第一次感觉到夫妻生活不是想象的简单。燕西将来会是绍仪堂哥那样体贴入微的丈夫呢,还是金家大哥二哥那样冷漠的丈夫呢?   绣珠默默地吃了晚饭,闷闷的回房间休息。她心里乱七八糟的,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上,金家那边传来消息,佩芳和慧厂各自生了个千金。   ☆、第八十一章      金家两个少奶奶辛苦挣扎了一天一夜总算是生下来两个千金,金铨得了消息虽然有些失望。但是第一次做祖父,还是很高兴和金太太说媳妇们都辛苦了,平安生产母女平安就好,自己还有事,先走了。家里可以庆祝一下,只是规模不能太大,省的外面人看着说闲话。金太太也是高兴的,她一晚上没休息好,听着两个媳妇生的都是女孩子,虽然也有点小小的失望生。但是第一次做祖母,她对着报喜的两个儿子说:“你们媳妇都辛苦了,好好地养身体吧。你们都是做父亲的人了,以后要稳重 。叫厨房好好的做补品,奶娘的伙食也要好的。”   凤举和鹤荪领命而去,回去看女儿和妻子了。既然金铨发话,金家的庆祝也没兴师动众的。洗三的时候也只是走的近的亲戚来了,大家看着两个被裹在红缎子襁褓里面的千金说了好些吉祥话。白夫人看着两个孩子,一个劲的夸奖:“这两个生的真好,长大了也是和她们姑姑一样的美人坯子,我在家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这一对雕花金镯子就给她们两个吧,小姐妹一人一个。以后长大了戴着玩吧。”说着白夫人拿出来一对牡丹花开纯金手镯,分别交给佩芳和慧厂。玉芬眼看着那对镯子沉甸甸的,一个足有一两重 ,上面的雕花精致,花蕊上镶嵌着成色极好的碧玺宝石。忍不住酸酸的说:“还是生女儿好,可以在姑妈跟前得首饰。可见是姑妈心疼外甥孙女,只是我替姑妈想着呢。清秋也要生了,你这会一高兴把体己送出去,轮到自己的孙女有该后悔心疼,我竟然没给自己的孙女留两件好的,都被她们诓骗了。”   玉芬的话语气带着玩笑,佩芳和慧厂见姑妈出手大方,自然是心里感激白夫人的深情厚谊,但是听着玉芬的话略有酸意,还口口声声的说生女儿占便宜,就觉得是玉芬讽刺她们生的是丫头,又一想,自己辛苦生了女儿,公婆面子上没说什么,可是洗三办的如此清淡,也都心里不舒服。慧厂抱着女儿谢了姑妈,不动声色的说:“姑妈一向宽厚慈爱,对小辈是真心疼爱的。我们也不是没良心的,自然记住姑妈对我们的。谢谢姑妈给囡囡的礼物,我一定好好地保管起来等着她长大了给她做嫁妆,叫她也记住姑妈的好。三弟妹,你的话可不对了。清秋是个有福气的人,焉知她不能一举得男?姑妈心疼我们更心疼自己的儿媳妇和孙子,你怎么知道姑妈没给孙子留下来更好的东西?姑妈不是小气人,清秋也不是没福气的人。”   金太太听着儿媳妇的话里有话,脸上的颜色不好看。“都是我平常惯得你们,敢拿着长辈开玩笑了。你们刚生产不宜操劳,先回去休养吧。”玉芬察觉自己失言,赶紧低头不语,跟在佩芳和慧厂后面走了。等着屋子里面只剩下姑嫂两个金太太无奈的叹口气:“两个媳妇有怨气我知道。只是眼前风声不好,你没看见昨天的报纸么?胡说家里生了四个孩子。你哥哥一生气,直接打电话去报馆。还架得住家里大操大办的给孩子们做洗三么?等着满月或者百日的时候再看看情形吧。”   白夫人叹口气:“是了,南边闹得紧,哥哥在那个位子上很为难。你得了孙女,也该脸上露出来些笑模样 ,虽然是孙女可是都生你的孙女啊。媳妇们不知道底细,看着长辈的脸色不好焉知不会多心。”   “你说的对只是我最近总觉得没以前有精神,精神短了,做事也不周全了。你家里的清秋也要生了吧,产婆预备好了么?”金太太想着清秋也该生产了,就说起来家里这次请的产婆虽然名声不错。但是真的遇见点事情,也没多觉得好。   “我想起来,以前绍仪给凤举推荐过一个女大夫,是跟着柳医生一样从西洋留学回来的,她也不错啊。当初生产的时候怎么不把她也请来。说起来柳春江,绍仪说他在南边混的不错,你们的丫头小莲也做了正经的医生太太。真是没想到,她一个丫头也是熬出来了。清秋的生产么,我和他们小两口商量好了。一发动就去医院,医院那边都预定好了。生产要煎熬,清秋的身子弱,不能拖得时间太久了。”柳春江和小莲在上海站住脚,悄悄的给清秋和绍仪写信表示感谢。   “哎呀,你是预备着做剖腹产啊。可是我听人家说做手术取出来的孩子产妇的肚子上会有疤痕,也不能很快的再次怀孕。你们家就绍仪一个独苗,万一是个女孩子。不知道下一个孩子什么时候再有了。”金太太想着清秋纤细的身材,忍不住微微的皱眉。她不怎么在乎玉芬的肚子还没消息。那是因为她的儿子多,可是小姑子家不一样了,只有一个儿子,媳妇再不能生养怎么办?   “清秋的年纪还小,等几年再生孩子也没什么。我从不操心那些事情,孩子都是上天的意思,儿子女儿的随缘就好。我觉得好好地培养孩子才是正经的,生了男孩就真的能光宗耀祖?生了女孩子,培养的好了一样也能不凡。”白夫人在外面见的多了,对着儿子女儿的并没特别的执着。   绣珠站在外面听着里面的话,放在门把上的手慢慢的缩回去了。一阵脚步声从远处靠近,一定是敏之她们过来了,绣珠一转身从另一边上了楼,直接去看佩芳和慧厂去了。道之带着三个妹妹,嘻嘻哈哈的过来,梅丽眼睛尖扯着四姐的袖子:“我刚怎么看见绣珠姐姐在这里啊!”   “没有啊,绣珠别是去找老七了。我们进去吧。”道之说着推开门,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的围着金太太和白夫人说笑起来。绣珠看着佩芳脸色苍白的靠在床头坐着,奶娘已经给小宝宝喂了奶哄着她睡着了。绣珠轻手轻脚的进来,佩芳立刻察觉有人进来,猛地睁开眼:“是绣珠妹妹啊,你也来了。”   佩芳怀孕的时候整个人胀大一圈,肚子更是臃肿的像塞进了皮球,生了孩子,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蜡黄带着青灰色,脸上的斑点也没消褪,就像是个漏气的破皮球。绣珠忙着按着佩芳担心的说:“大嫂别动了,你的脸色不好,叫医生看看吧。你刚才睡着了吧生,我看看小宝宝就走,你休息吧。”   “不用了,我整天躺着也睡不着。只是做了母亲心境就不一样了,一点动静都能听见,只担心孩子那里不舒服的。听着玉芬说生产那天你和你嫂子都来了,谢谢你。”佩芳恹恹的生,眼睛里面没有一点生气,她仿佛不像是刚做了母亲的幸福少妇,却像是个看破红尘的老人了。绣珠见大嫂的样子想起来生产那天的情形,心里忽然同情起来大嫂了。绣珠张张嘴还是忍不住抱怨着说:“那天就该把你很快的送医院,结果大哥却是不紧不慢的,生孩子也不疼在他身上,站着说话不腰疼。”   佩芳早就知道了那天的事情,自从孩子出生,凤举对着女儿的兴趣只维持了两天,就开始嫌弃孩子哭闹,借口佩芳休养身体,逐渐的又开始不回家了。佩芳见金铨夫妻兴致缺缺,对着公婆的感情也淡了。“谢谢你为我鸣不平,其实我也想清楚了,我以后别的不想,只想把孩子养大就是了。你怎么还和小孩子似得,嘴上没遮拦什么话都说。”佩芳感激的看一眼绣珠,握住她的手。   手上传来冰冷黏腻的触感,佩芳生产三天还在虚弱的出虚汗。“大嫂,你怎么不给娘家打电话,或者回娘家住几天也好啊。”绣珠眼圈一热,顿时觉得金家并没看起来那样父慈子孝,夫妻和睦。   “算了,我回去还能怎么样?能躲过一时还能躲一世么?”佩芳深深地看绣珠一眼:“你是个有福气,燕西真心对你不像是我。算了,都过去的事情还提什么呢?”   绣珠从佩芳的房里出来,心情郁闷站一会,她本想着去找燕西的,可是她忽然不想见燕西了,干脆转身去梅丽的房间找她说话了。去梅丽的房间一定要经过燕西书房的,燕西书房的门没关上,一阵说话声音从燕西的书房飘出来。“我本想着借着两个侄女的光也能看看戏。谁知父亲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忽然低调起来。咱们家的大喜事有什么可偷着藏着的。”燕西不满的抱怨着预想好的酒席和堂会都没有了。   “你那里生就缺了一顿酒席和堂会,不过是在那对姐妹花跟前夸下海口,想叫她们姐妹唱堂会吧。老七啊,你也太大胆了,今天绣珠是一定要来的,小心她发现你捧大鼓妞的事情。”凤举懒洋洋的声音传进绣珠的耳朵,他正在用过来人的身份教导燕西该怎么内外兼顾。   “大哥听谁说的,我只是看着她们姐妹可怜,她们的那对父母根本不是人,对她们两个非打即骂,我只不过是给她们找个唱戏的机会,叫她们少挨两顿打罢了。”燕西不再是懒洋洋的调子,语调有点激动。   “哈哈,都急了,还装呢。我告诉你,女人装可怜全是假的,别相信。就说我吧,你大嫂整天耷拉着脸子,见着我唉声叹气的,可不是叫人看着她可怜,我是负心汉。那边嫣红,一会要死要活的,她也不是可怜么?当初我要是心硬点,哪里会脑子一热闹个烫手山芋?现在好了那边都不是人。你要结婚的人了,别闹得过分了,等着你也有儿有女了,在出去玩也不迟啊。”凤举拍拍弟弟的肩膀:“你自己体会我的话是不是这个意思,父亲就比我们精明的多。母亲生了我们七个孩子,也不是一样眼看着父亲坐享齐人之福。”   绣珠早就听着燕西和凤举的话变傻了。她魂不守舍,整个人痴痴呆呆的站在那里,耳朵里面嗡嗡响,什么声音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的听不清。眼前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她和燕西从小一起出长大,他们彼此的喜好脾气,绣珠了若指掌。可是那个燕西完全是个陌生人。她做梦也没想到燕西竟然会去做那样肮脏的事情。若是燕西和邱惜珍勾搭,或者追求那个长得美丽的女孩子,绣珠也许没这样伤心。自己的情敌到底是不是美丽的就是出身不错,有教养的女子。谁知燕西竟然和粗鄙,卖唱卖身和妓女一般的大鼓妞纠缠在一起。想着在堂会上见着那些唱大鼓的女孩子,多半是不识字,梳着长长的辫子,穿着窝囊长衫,脸上的胭脂擦的红彤彤的后面跟这个穿清布衫,黑色裤子打绑腿,面色阴沉的老妈子,做出一副扭捏之态,一双眼咕噜噜的乱转。   她不能想象燕西竟然和那样的女人在一起。绣珠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以前她真的瞎了眼,竟然会对燕西动了真心,把他当成活在世上的唯一理由和支柱!   ……   清秋坐在客厅里面和白夫人拿着请帖对着春节请客的名单。“上一年都是过了腊月二十三才请客的,今年怎么腊八就请客了?清”白家的规矩,过小年之后请客,为的是过年的时候避开请客的高峰,省的撞到一起叫客人为难。   “这个么,自然是为了你。你生产的日子在年底下,春节迎来送往,你就是不用见人,家里也乱哄哄的休息不好。不如赶早请了,省的年底下费事打搅的全家不安静。往年也就罢了,今年是断然不成的。”白夫人疼爱的看看清秋,接着对名单了。   “对了,你在家也没出去。我们明天出去转转,顺便看看绣珠那个丫头。她怎么好好地忽然病了,医生也查不出是什么病,只是整天没精神的躺在床上不吃饭也不说话。本来你身子沉了,不该去看病人。可是你嫂子说绣珠看着是心病,她一向肯听你的话,你嫂子央求我再三,求你劝劝绣珠,有什么事说出来家里人帮她撑腰,别闷在心里弄坏了身体。”白夫人叹口气,内心深处隐隐预感到燕西和绣珠的婚事不会顺利。   ☆、第八十二章      绣珠自从清秋走后,逐渐振作起来,白雄起和绣珠好好地谈了一次,兄妹两个各自说心里话,白家兄妹说到动情处,抱在一起大哭一场。“你这个傻孩子,你哥哥没孩子,完全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疼。哪有眼看着你要跳火坑还不说话的。你喜欢燕西,我自然成全你,你不喜欢燕西了,我帮着你和他分手。你是我的亲妹妹,我不帮着你帮着谁?”绣珠想着这些年哥哥嫂子对她的疼爱关心,虽然父母没的早,可是绣珠依旧在哥哥的庇护下生活的不知愁滋味,自己却还以为哥哥爱面子甚于自己。怎么能不叫哥哥伤心呢?   “哥哥我错了,我以前太任性了。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是真心的对我的。”绣珠一腔深情全都错付了,还连累着哥哥跟着担心生气,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她心生歉疚,哭的伤心。   “傻孩子,我们白家人一向是最团结的。不仅我,你嫂子和叔叔婶婶还有绍仪和清秋都对帮着你的。对了,你身体好了也该去谢谢绍仪他们夫妻。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你清秋嫂子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只要你真心对她,她自然是真心对你的。以后你该和他们多走动些。”白雄起眼光独到,认为堂弟夫妇是可以互相托付的亲戚。绣珠擦着眼泪,抽噎着点点头:“哥哥说的对,我一定要谢谢清秋嫂子。”   其实不用白雄起说,绣珠也喜欢和清秋在一起说话。刚过了腊八节,京城街上过年的气氛逐渐浓厚起来,灰蒙蒙的街市上有了鲜艳的颜色,从南边运来的水仙花和温室内催出花苞的腊梅花给苍凉的京城带来一点生机。卖蜜供灶王爷的神像和各色绢花的摊子多起来,过年需要的花生瓜子,苹果橘子什么的也都出来了,街上闹哄哄的,小贩们卖力的吆喝着。   清秋坐在窗户下的沙发上,把脚放在脚凳舒服的看一本书。“清秋,你看这个。”一个泥娃娃出现她眼前,绣珠笑嘻嘻的坐在脚凳上:“我去蟠桃宫的庙会上了,看见不少的人都在那里拿泥塑的娃娃,也跟着拿一个给你玩。”蟠桃宫里面供奉的据说是送子娘娘,那些求子的小媳妇们会摸一个供桌上的泥娃娃,如果是金童的就预兆着会生男孩,如果是玉女的就是个丫头。绣珠竟然能去庙里面给自己求一个小娃娃,清秋很是感动。   “真是可爱的,只是你一个姑娘家去拿娃娃,叫人看见不知道编排出来什么。你的心意我领了,看着你的气色好多了虽然很该出来走走,但是庙会上人多,挤着你怎么办?外面怪冷,冻着也不好啊。快点坐过来暖合一下。”清秋拉着绣珠坐在一张沙发上,拿着绣珠送的娃娃看。   “我特别选一个男孩子的我觉得你一定生个男孩子。”绣珠眼神黯淡下来,以前她对着生男生女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可是自从见着金家两个少奶奶的遭遇,绣珠对着清秋肚子里孩子的性别特别在意。他们这样的人家孩子再多也养得起,何况绣珠觉得清秋和绍仪堂哥两个人真正的男才女貌,生个女儿肯定很美丽。可是金家两个少奶奶的遭遇,叫绣珠一下子明白了,其实婆婆的心里都是喜欢男孩的。清秋那样的人,若是生了一个女儿被婶婶嫌弃怎么办?   清秋敏锐的察觉到绣珠眼神里面藏着的复杂情绪,她握着绣珠的手:“你这个人比操心的还多,女儿都是天数,岂非人力强求的。我还没特别的担心,你先为我担心起来。以后你要是成家,也要生孩子,操心下还是有情可原,你这会操心这个叫人笑话呢。我和你说,丈夫真心和公婆品行端正是个明事理的人,总不会把重男轻女挂在面上。男孩金贵,女孩子就不是他们的女儿和孙女了,轻贱女孩子就会特别的宠溺男孩子,家风如此,教养出来的孩子,不管男女都什么好的。那样的人家不要也罢了。”   绣珠默默地听着清秋的话,仔细回想着婶婶一家自从清秋怀孕的态度和言谈,果真是没看出来一点重男轻女或者不拿着儿媳妇当人的苗头。比较起来,当初金家的两个少奶奶怀孕的时候,金太太金铨虽然也没特别的说希望是生孙子,可是日常言语举止都认为两个孩子是孙子。金太太对两个儿媳妇的照顾,看着也很周到,但是给人的感觉金家照顾的不是两个少奶奶而是她们肚子里的孩子。不像白夫人她更关心清秋的身体。   看着绣珠脸上一暗,清秋知道她又想起燕西和金家的种种,忙着岔开话题:“要过年了,你的新衣裳预备好了。我这个样子倒是省事了,昨天母亲送来一块料子,我做了也就是穿一天,不如给你吧。”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 ,绣珠侧耳听着却是燕西的声音。燕西怎么到了这里?绣珠一脸不快的说:“我不想见他,他倒是赶着贴上来。以前我真是错的离谱了。”以前绣珠和尾巴似得黏着燕西,对出现在燕西身边的陌生女子风声鹤唳。谁知燕西还是对着绣珠爱答不理的,经常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们两个吵吵闹闹的,最后和好看着是燕西低声下气,其实绣珠暗地里做出的让步比燕西多多了。现在绣珠对着燕西冷淡,他喜欢干什么,去那里,和谁见面绣珠一概不管。倒是燕西倒是开始黏着绣珠了。   “这有什么,求而不得才能辗转反侧。你还是出去应酬下,这么冷的天,人家巴巴的撵过来,省的说不近人情。”清秋对着燕西没什么特别的厌恶,也没什么特别的喜欢,金家的几位公子,在清秋看来本质都是一样的,纨绔子弟罢了。绣珠虽然后悔和燕西定亲。但是白家怎么也不会摊上个悔婚的名声。绣珠还不能和燕西翻脸。   其实燕西不是专门为绣珠来的,自从定亲之后,燕西有点糊涂了。绣珠一会很黏着自己,可是最近这段时间,绣珠有远着自己了。莫非是唐立德还缠着绣珠?燕西心里警铃大作,紧张起来。绣珠和他定亲,基本上算是金家的少奶奶了,自己的妻子要红杏出墙,还能了得!于是燕西紧张起来暗地里打听着绣珠的动向。可惜绣珠没见什么唐立德,别的男人也没见。她不是在家里就是约上几个女友闲逛。燕西也就放心了,绣珠一向喜欢逛街花钱。她病了好几天,出去散散心有什么。反正绣珠花的钱也不是燕西的口袋里面掏出来的。说起来年底下,燕西的日子绝对赶不上绣珠舒服。   金家的七爷年底下亏空的厉害了。花店,首饰店,餐厅还有戏院茶楼和绸缎装什么的账单子和雪片似得飞到了燕西的手上,而他的口袋却干净的像是金家大厅的地板,一尘不染,能照见影子。   这个可不行,燕西开始想办法,不能和金太太说,要是被母亲知道了,又是一顿说教,弄不好要被父亲斥责的。那就和兄长们打打秋风?大哥二哥三哥兼任着好几个肥差,比自己强多了。谁知一圈下来,他们三个比自己还穷呢!燕西见家里人是没法了,忽然想起来姑姑一家都是财主啊。且不说姑姑和姑父,就是绍仪,他的薪水不少,还有稿费和兼职,应该能帮自己一下。   等着绣珠出去,桂花笑着说:“绣珠小姐,燕西少爷在书房和我们家少爷说话呢。”绣珠点点头,想着看样子燕西不是找自己的。但是绍仪和燕西一向玩不到一起,他来做什么呢?正想着,就看见燕西从里面出来,他见着绣珠有点吃惊:“你怎么也在?”“我来看看清秋嫂子,你怎么也来了?”绣珠看着燕西把一张纸片塞进口袋里面。   绍仪笑着点点头:“绣珠来了,你们说话我上去看看清秋。”说着他上楼把空间留给他们。   燕西见绣珠盯着他的口袋很无奈坐在沙发上:“也没什么,你知道的年底下大家都忙着捞钱呢。我是来和表哥调头寸的。”   “什么,你找我堂哥借钱?你一年亏空了多少?你这个人真是的,自己不会算计,也不会营生 ,一到年底下四处借钱。你真的能对你表哥张的开嘴 ,清秋嫂子要生了,你找谁借钱也不能和堂哥要啊。他们眼看着要用钱了!”绣珠虽然是娇生惯养的。但是并不代表她是个不认人间烟火的神仙。有白雄起教导着,绣珠很明白钱和权的关系。更知道有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万万不能!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绍仪表哥都没说什么,反而是痛痛快快的给我写了一张支票。清秋要生产,怎么也不会用到表哥的钱,再者说了姑妈家里怎么也不缺绍仪表哥那点钱。好了,你别吵了,我知道这几天没能经常陪着你。别生气了,等着我把账务给清了,好好地陪着你。还是表哥够意思,他一下子就给了我三千元,除了还债的,还能有剩余呢。”燕西得意洋洋的拿出来支票给绣珠看。   绣珠生气的夺过来燕西手上的支票,气的脸上通红:“你一辈子也就这点出息 ,你借钱容易拿什么还钱呢?还要接着拆东墙补西墙?你连自己都养不活,我真是瞎眼了怎么会看上你!”燕西要忠诚没忠诚,要能力没能力,绣珠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瞎眼了,怎么会看上燕西还非他不嫁!绣珠一生气,把手上的支票撕得粉碎。   这下真的捅了马蜂窝,燕西立刻脸上涨得通红,瞪着眼睛和绣珠吵起来。上面的绍仪和清秋听见底下的声音不对,赶紧过来看。燕西正对着绣珠大吼大叫,瞪着眼睛,额头上的青筋都站暴起来了。绍仪忙着去把燕西拉开,清秋去扯绣珠的手:“你们真是个孩子,一会就吵起来了。”   绣珠倔强的表情维持不住了,一下子趴在清秋身上哭起来,那边燕西和疯子似得,张牙舞爪的叫着:“你满脑子满眼都是钱和权,真不愧是白雄起的妹妹。我既不上进,也不会钻营配不上你!你好好地和钱过一辈子吧。”   说着燕西狠狠地踹翻了茶几,甩开白绍仪的手气哼哼的走了。绣珠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哥哥嫂子你们都听见了,我和燕西彻底完了!”   清秋脸色一变,扶着肚子,慢慢的劝绣珠:“绣珠你别伤心,先坐下来。”还是白绍仪看出来有点不对,立刻上前扶着清秋:“清秋你怎么了?怎么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没什么,只是忽然有点腰酸的厉害,肚子有点慢慢的下坠的感觉。”清秋的话一出,绣珠也顾不上哭了,整个白家就像是在战壕里面静候冲锋号的士兵,一声令下大家全部出动。管家立刻给外面的白文信和白夫人打电话,白绍仪抱着清秋去医院,绣珠一脸紧张的要跟着去。张妈无奈的说:“绣珠小姐你还回家,那样的地方不是你姑娘家能去的。”   “张妈求你了,我一定要跟着去医院看清秋嫂子的。今天全是我不好,要是我不和燕西吵架,嫂子也不会出事了。”绣珠楚楚可怜的求着张妈。   “绣珠小姐,你别自责,少奶奶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什么东西都预备好的,真的和你没关系。我们下人早就有分工,你去了反而是碍手碍脚的。”张妈晃晃手上早就预备好的包袱。   等着白文信夫妻赶到医院,只看见把儿子在产房外面安慰着伤心哭泣的绣珠,清秋已经进了产房了。“绣珠你怎么在这?哭什么啊,是不是清秋情形不好啊?还傻愣着干什么,和大夫说无论如何要保大人!”一向举止从容的白文信看着侄女哭,顿时慌了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话。   白绍仪忙着把事情经过一说:“清秋很好,医生说能顺产。绣珠是因为……”   听了事情的经过,白夫人一声叹息:“这个孩子真的被惯坏了。绣珠别伤心了,你嫂子也到了生产的时候,燕西不好等着我和他父亲说,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对于侄子的不成器,金瑛也只能叹息一声。   绣珠还是觉得要不自己和燕西吵架,清秋也不会这个时候发动,要是清秋有什么不测,自己真成了罪人了。看着绣珠钻进牛角尖,百家夫妇和白绍仪只能一边安慰绣珠,一边等着里面传出来消息。就在白雄起夫妇接了通知赶过来,他们夫妻一边对着叔叔婶婶道歉,表示要和金家认真谈谈,燕西行为太过分了。要是金家没个正经的说法,他们就要重新考虑燕西和秀智的婚事了。   有了这段插曲,白绍仪反而没心思专焦急了。正在白家人都在产房外面开会商量绣珠的婚事的时候,产房里面走出来一个护士:“冷清秋的家属,恭喜生个千金。”   ☆、第八十三章      原来金太太先去白家祝贺,正赶上小姑要去医院看儿媳妇和孙女,她也就跟着过来了。见着绍仪的舅母来了,清秋也不好还躺在床上,她刚撑着要坐起来,白绍仪和白夫人先按她不叫动:“你舅妈也不是外人,你的身体还虚着呢,躺着别动了。”金太太忙着说:“可怜见的,脸色还不好呢,千万别动了。”说着她和清秋的母亲点点头,就这她的手看看刚生的小包子。金太太说了些客套话,称赞孩子生的好,和母亲很像。   “我们家元元 生的巧,她专门捡父母的长处。你看五官和清秋仿佛,但是眼神和绍仪一样,将来肯定是眉目如画,不愁眉毛淡,头发也是很好的,她在婴儿房里面,那里几十个孩子,没有一个长着这么黑漆漆的头发和眉毛。”白夫人怎么看着孙女怎么觉得顺眼,一个劲的夸奖着生孩子生的美丽,反正别人家的孩子都赶不上自己的孙女。金太太本来对着外甥的女儿也没特别放在心上,她听见白家那传来消息说清秋生了个女儿的时候,心里先是猛地轻松一下,随即有点失落的说:“怎么也是个女孩子?我们家是不在乎的,只是你姑妈家就绍仪一个孩子。人丁单薄还指望着从绍仪这里开枝散叶呢。”   等着到了小姑子家贺喜,金太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的汽车还没到白家的门前,就看见路上汽,马车人力车络绎不绝,来贺喜的人和戏园子散场似得,金太太坐在汽车上暗自吃惊。怎么白家的阵势和生了双胞胎大孙子似得?记得当初绍仪出生的时候,也没见着白家摆这个阵势啊。她眼看着几个部长和总统的车子迎面开过去,心里有点后悔起来。她看看放在身边的贺礼,忍不住暗自后悔,怎么没预备的丰盛些?   等着进了白家,看着满坑满谷的贺礼,金太太更是后悔了,但是她内心深处生出来点埋怨。既然小姑家预备着大操大办,怎么也该和自己通通气,害的她一点准备没有。等着见着小姑子,金太太先表示了自己这几天忙着照顾家里两个产妇,还有过年的事情,竟然没有很好准备给小包子的礼物。   白夫人看着金太太不过是按着规矩送了一套小孩子的金手镯和长命锁,还有锦缎和给给产妇补养身体的一些药材什么。她笑着说:“都是绍仪的父亲,得了孙女欢喜的满世界嚷嚷,好像捡了个稀世珍宝,自己稀罕就成了,吵嚷的全天下都知道了,大家看着他的面子过来贺喜。其实我更愿意一家人安静的聚在一起庆祝一下就好了。你是绍仪的舅妈,我们一家人不讲那些虚礼。”金太太的脸色才缓和下来:“等着满月我可要补上。你们预备着怎么办满月?”   “我本想着大办一场,可是又想着清秋的身体还没养好,不如等着百天的时候好好的热闹下。”白夫人和金太太说了会话,已经有不少的人来祝贺了。好容易看着客人少了白文信对着妻子说:“你去医院的时间也到了,我在这里应酬你就去吧。和绍仪说好好地照顾清秋,别急着出院,等着身体好了再说。咱们家也不缺几天的住院费,只管安心的住着。”   金太太因此就跟着小姑子过来看看产妇和新生儿。大家坐下来说的都是产后恢复,孩子吃奶的话题,白夫人指着奶娘说:“我提前请了几个奶娘,这个通过了医院的身体检查,是最健康的。她也是刚生了头胎的儿子,奶水正好呢。清秋身体弱,自己喂孩子我担心她的身体应付不来。”   清秋有点羡慕的看着奶娘丰满的身段,有些遗憾的说:“我真羡慕可以自己喂养孩子的。医生说母亲的乳汁是最有营养的,吃母乳的孩子少生病。”   “医生们的话根本不能全听,以前我们谁还自己喂养孩子全是奶娘带着的,还不是一样长大成人?”正说着医生们进来查房了,金太太看着为首的是个金发碧眼的西洋医生,身后跟着几个男男女女,都穿着白大褂,脸上戴着口罩。金太太脸上先尴尬起来,这边早有护士生拉开了屏风把病床隔离开。   金太太拉着白夫人到了外间,有些不满的说:“我虽然是不那种封建的人,可是你们家清秋是顺产,我看她身体还算不错,不如回家养着。每天叫个陌生的男人检查身体算是怎么回事呢?”   话音未落,就见着绣珠和玉芬进来了。玉芬见着婆婆在场,愣一下忙着笑着说:“母亲也在,我和绣珠妹妹来看清秋的。”玉芬对着婆婆很忌惮,有些不自然的躲在绣珠身后。金太太倒是没责备玉芬随便的出来,只是淡淡的说:“你也算是有心了,正好粘粘喜气。不要打搅了清秋休息,早点回家吧。”说着金太太和小姑子告辞回去了。   白夫人看见玉芬脸色讪讪的,心里不忍,金家三个少奶奶,就是玉芬没消息:“绣珠和玉芬来了,你们现在这里坐一下,等着医生查房完了你们再进去看清秋。”玉芬脸上缓和下来,坐下来和白夫人说话。她看着屋子里面摆着满满的鲜花,祝贺的花篮从病房里面一直摆到了外面走廊上,整个房间全是五颜六色的礼物,小孩子的长命岁和虎头鞋什么的放在玻璃盒子里面,闪闪发光。一个一人高的花篮最引人注目,玉芬看上面的段带上写的是送给爱妻,落款是绍仪。就知道是白绍仪送给清秋的。她忍不住羡慕的说:“表哥不愧是从西洋留学回来的,还能想着给清秋送花篮。”   绣珠嘴快:“花篮算什么,清秋嫂子生了小宝宝,可是我们全家的大喜事,不仅是绍仪堂哥给清秋嫂子送礼物,我们都是给清秋嫂子送礼了。婶婶最大方,把整套的祖母绿首饰送给清秋嫂子了。你看我预备的这个——”说着绣珠拿出来一个象牙雕刻的西洋小天使,虽然只有三寸大小,但是栩栩如生,特别可爱。   “你这个孩子,这几天你拿出来多少东西了,你也算是个孩子,就算是你疼爱侄女,也不用每天都送礼啊。”白夫人无奈的笑笑,绣珠总是认为自己害的清秋提前生产了。这几天变着法的送礼物,陪着清秋说话解闷,反而叫清秋和白文信全家过意不去。他们解释了好几次,和绣珠没关系。但是绣珠是个执拗的脾气,和燕西吵架之后绣珠和金家疏远了。和白文信家走的倒是更近了。   玉芬在边上看着白家和睦的情景,心里隐约有点失落。等着她进病房看见清秋被众星拱月似得呵护着,更是心生感慨。白文信早就给小孙女预备好了名字,按着辈分排下来,这一代应该是祺字,白文信直接给孙女取名白祺元,是祺字辈第一个孩子。根本没想元元是女孩子。冷太太自然是要尽心的照顾亲生女儿的,白绍仪这几天把能推掉的应酬给给推掉了,整天陪在妻子和女儿身边,除了元元吃奶和睡觉,剩下的时间白绍仪抱着女儿不肯放手。   白绍仪彻底没了往日的儒雅和圆滑,笑的傻乎乎的,一双眼睛一会落在清秋身上,一会在孩子身上。他的听觉比狗还灵,只要清秋和孩子发出点异样的声音,白绍仪立刻会第一个扑上去,紧张兮兮的问:“哪里不好?要不要叫医生来!”   “快看,小东西打哈欠了。我家元元打哈欠都好秀气的!”白绍仪抱着女儿在玉芬跟前献宝,好像元元做个震惊世界的举动似得。清秋和白夫人看着白绍仪弱智的行为,一头黑线,清秋无奈的对着玉芬笑道:“真是着魔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没什么,表哥是真心的喜欢元元,我也觉得元元虽然还没完全张开可是看着比薇薇和小囡秀气些。表哥和表嫂都是标致人物,生出来的女儿怎么会差呢?”玉芬看着生的躺在摇篮里面粉嘟嘟,打哈欠拿着小肉手揉眼睛的小包子眼神也变得很生温柔了。她也想有个孩子。但是老天怎么就不叫她如愿呢?   金家的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的关系自从生产之后亲近不少,两个少奶奶自然不会亲自给孩子喂奶的,她们趁着孩子午休的时候在一起做些针线活,交流着关于养孩子的心得体会。大少奶奶拿着棒针有一下没一下编着绒线衣,二少奶奶则是无聊的翻看着佩芳平日看的佛经。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玉芬带着外面冷气回来了。见着玉芬气呼呼的进来一下子坐在沙发上憋着嘴生闷气,佩芳停下手好奇的问:“你不是和绣珠出去了,莫非是绣珠和燕西没劝好?你别操心他们了,绣珠和燕西一向都是那样,整天吵吵闹闹的。没准一会他们就好了。”   “不是绣珠和燕西,我是纳闷呢,怎么人家的运气那样好,我们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苦孩子?今天我去看清秋,人家是在医院生产的,根本没请什么产婆在家里生,离着预产期半个月就在医院预定好了。孩子没出来就选了几个奶妈子预备着,生个女孩子和建立了不世之功似得,婆家娘家和神仙似得供奉着。表哥整天守着,什么都要亲手做。……”玉芬巴拉巴拉把今天在医院的所见所闻都说出来,一样的少奶奶生孩子,还生的都是女孩子,白家和金家的情形比起来天差地别。   佩芳和慧厂听着玉芬的话全都沉默了,玉芬只是旁观者就已经心生不平,何况她们两个当事人呢。“哎,我是没了心气了,什么孙子孙女,是你的怎么都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我现在只想着把孩子拉扯长大就算了。自己的丈夫都不把你放在心上,何况公婆呢。清秋不是运气好,她比我们看人看的清楚,没有傻傻的被些甜言蜜语给唬住了。人家三句好话,就把心掏出来了。只是人家根本看不上你的真心。”   慧厂紧紧地皱着眉,她紧紧地攥着拳头,眉头紧拧:“那里是嫌弃生了女儿,一样都是女孩子,女儿和孙女的地位就是不一样。外面说的好听,谁也不是傻子,两相对比,露出来马脚了。反正媳妇是外人,生孩子疼死了也不会心疼的。也不想想万一孩子生不出来,连着孙子的命也没了。自己不把媳妇当人,还见不得别人对媳妇好!”   “二弟妹别说了!”玉芬和佩芳被慧厂给吓坏了,赶紧扯着她的手不叫她说了。   白雄起办公室里面,他靠在椅子上,眼神看着桌子上一个乌木犀牛摆件在出神,随着几声轻微的敲门声,秘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白副总理,白绍仪先生来了。”白雄起忙着收回心神一叠声的叫着:“快请。”   见着白绍仪神采奕奕的进来,白雄起忍不住取笑道:“我怎么觉得自从你做了父亲,和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似得,整天脚下生风,有用不完的精神。年底下的,你不在医院守着娇气幼女跑我这里干什么?”   白绍仪被堂哥打趣的浑身不自在,尴尬的笑笑:“我是有点失态。可是人之常情,堂哥还是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是来给堂哥送请柬的。”说着白绍仪郑重其事的从身上拿出来一封请柬放在白雄起眼前:“我们家元元满月宴,还请大哥全家光临。”   “原来是这个,我们是一家,你的女儿就是我的侄女,用不着你请,我们也要带着礼物去。你没事给我下请柬干什么,闹得我都有点不习惯了。”白雄起好笑又好气,绍仪得了女儿真的欢喜疯了,还生怕自己不去孩子的满月,特别的来送请柬。“这样郑重,我知道年底下大哥的事情多,我和清秋担心打搅了大哥,可是又一想,左不过是借着孩子的事情大家聚一聚,每天催着也不合适,就给大哥下了请柬,也是提醒的意思,我和父亲母亲商量了,热闹是要的,但是也不会只做个排场出来。都是近亲的朋友亲戚,大哥只管放心来,我们校长也来呢。你不是正想和知识界的人套套关系,现成的机会就在眼前呢。”   “你个小子,外表看着老实憨厚实际上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你那里是帮着我,分明是想给自己的女儿做面子吧。你们校长还算是个讲道理的人,我最近确实遇见点事情。当事者迷,正要请教些旁观者呢。我一定去,但是不会拿礼物!你不来这一手,我还想着给小侄女和弟妹送上一份厚礼,但是,你先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的。礼物没了,我带着一家子去狠吃一顿别的没有了。”白雄起哼一声,做出气鼓鼓的样子。   兄弟两个虽然年纪差的多,但是感情很好,白绍仪听见笑着凑上去,装着可怜巴巴的说:“大哥别生气,是我错了。”说着白绍仪看见桌子上的一张照片:“哎呦,那里来的女人照片,好啊,我去告诉嫂子!”   “胡闹,那个是最近调查的一个日本间谍,她和军队上层的人来往频繁,探听不少的我们军事情报。只是她身份特殊,顶着朝鲜难民的身份,我想这样的人抓住了也会认账的。反而会打草惊蛇,我预备着找到确凿证据再说。现在的时局你知道的,有些人和日本人走的很近。难办啊!”白雄起头疼的揉揉太阳穴,靠在椅子上一脸疲惫。   白绍仪拿着照片仔细打量着上面的人,照片上的女子穿着光鲜,正在上一辆汽车。“我好像哪里见过她。”白绍仪盯着照片看了半晌,很肯定的说。   “什么?你去那种地方了?!她就在日本人开的妓院里面,我还说你是个专情的人,没想到——”白雄起吃惊地看着堂弟,不敢相信绍仪会去那种地方。   “不是,我是在一次宴会上见的。叫我想想,那个时候她可没现在光鲜。只是个——对了,我就说么。凤举的外室,你知道吧。她雇的老妈子就是这个人!”白绍仪眼前一亮,很确定的点点头。   白雄起顿时像是发现猎物的老鹰,紧紧地盯着弟弟,不由自主的压低声音:“你仔细说说,别是认错了人。”   “应该不会错,记得凤举去上海的时候曾经请了他们兄弟和几个相熟的朋友吃饭,那个人就在酒席上伺候的。我记得听凤举说额那个老妈子的来历,是从朝鲜过来的难民,求嫣红收留下来不要工钱只要给饭吃。如今仔细想起来,要是这个女人真的有问题,看样子德清公司的事情也和她有关系,我就说呢,商议好的事情怎么会最后走漏消息,日本人竟然知道我们只是在哄抬价格。为了胶济铁路的事情害的父亲脸上难看,大家辛苦半天,还不是百忙一场。大哥你真该好好地调查下。日本人果真是厉害,他们的情报工作真仔细,都已经把人安插在北京城了。”白绍仪想着德清公司的事情一阵郁闷,胶济铁路落进日本人手里,明面上山东在政府的管辖内,可是日本人却掌握着山东的运输线。   白雄起嘴角微微勾起,他不仅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抓住日本间谍还在其次,坐在这个位子上,把雄起比堂弟对时局更清楚。日本人的野心不小,抓一个间谍作用极其微弱,谁叫有些掌握重兵的人对日本人言听计从。这些丘八不读书,全靠着枪杆子上来的,历来奉行的是有奶的便是娘。他们只要有给钱给枪 ,什么日本人西洋人都是愿意认作娘的。根子不除,抓日本间谍只能是治标不治本,弄不好把自己还给装进去。   不过这个女人是牵扯上了金家,绣珠和燕西确实没有任何在一起的可能性了。为了妹妹的声誉,他也不能直接和金家翻脸。合该是上天和白家的祖先保佑,他正好可以拿着这个人做个大文章。闹不好,不仅绣珠能脱困,自己还能更进一步。   “你先别说出去,我叫人好好地调查一下。我是担心还有更多的事情我们不知道的。事缓则圆,日本人狡猾的很,最近的时局你清楚,狗皮帽子成了皇上,日本人在关外经营多少年。你这个时候动了日本人,就是踩了他们的痛处。年底下了,把烦心事暂时放下,好好地给你们家千金过满月吧。”白绍仪嘱咐弟弟别乱说省的打草惊蛇。   ☆、第八十四章      清秋在医院住了五六天,身体基本痊愈了,白家和冷太太一起选了好日子,全家出动,几辆汽车一起到了医院把清秋和孩子接回家。回了家白绍仪一弯腰把清秋抱起来直接送回房间,清秋脸上羞得通红,有些扭捏的说:“我在医院的时候已经能走了,你做个样子给谁看!母亲他们都在呢,你是存心加我丢脸么?”   谁知白绍仪却是紧紧地抱着她,毫不在意的说:“是母亲特别嘱咐的,你身上的伤口还没完全痊愈呢,再者说了你正是特殊情况,需要照顾。大家都是明白人,谁会说别的?要是有人嚼舌头不是羡慕嫉妒恨,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自私自利的人。咱们家可没那样的人,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心疼你心疼谁?”清秋听着绍仪的话,忽然眼圈一红趴在他肩膀上不说话了。   先不说绍仪抱着清秋去房间,白夫人对着冷太太说:“我们去看看元元的房子。我没养过女儿,房子装修的怎么样还要你帮着看看。”冷太太见着女婿对清秋关心,心里自然是高兴地。她笑着对白夫人说:“我们家清秋可是享福了,您家是按着她当成亲生的女儿,我还有什么话说呢。看着女儿和女婿好,我这就放心了。”说着两个人看着奶娘抱着孩子去房间。小宝宝的婴儿房就在清秋隔壁,为的是清秋照顾孩子方便。这个婴儿房早就预备好了,白夫人在装修房间的时候说西洋风格的房间色调明快,家具都是软包的。不像是中式风格,全是硬木家具,给孩子住着正合适。于是绍仪和清秋和白夫人商量着按着西洋风格给未来的孩子装修的房子。   在装修的时候,本来清秋想着未知男女,干脆选了浅绿色墙纸和装饰。谁知白夫人和绍仪却是喜欢粉红色的。白绍仪挑选了一张公主床,言之凿凿的说:“我们的孩子一定叫她和小公主似得,无忧无虑每天都快快乐乐的。这张床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   白夫人一直盼着有个女儿,但是一直没实现。她坚定地站在儿子这边,一致认定生房子要按着女孩子的喜好装修。看着小孙女的房间,冷态太的心算是真正的放下了。清秋能嫁给绍仪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当初听见消息说生了女儿冷太太的心里咯噔一声,白家对着清秋不错,只是人家只有一个儿子,第一胎就生个女儿怎么也不好说。万一以后清秋没有再生孩子,白家岂不要埋怨。谁知白家上下对着清秋生的女儿特别宠爱,开始冷太太认为是白家人会做人,绝对不会当着自己面前露出来不高兴。等着几天相处下来,她才算是相信了白家确实不介意清秋生的是女儿了。   “我还有什么说的,我要是还挑剔可成了什么人了。清秋这个孩子我清楚,她从小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没了父亲跟着我讨生活。我知道女孩子该多宠着些。奈何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叫孩子跟着我收了不少苦。现在她能好好地尽媳妇的本分我也就安心了,她以后有什么不对,亲家母只管说她。”冷太太看着奶娘给元元喂奶,这个奶娘是钟妈亲自选出来的几个奶娘中最健康老实的,她年纪轻,身体好,把元元几天就喂养的白白胖胖的。   “亲家母谦虚了,清秋是个好孩子,我拿着她做亲生的女儿。孩子眼看着要睡了,我们先出去,商量下满月怎么做。亲家母有什么亲戚要请的,一并把名单开出来。”白夫人看着孙女吃饱了,正半闭着眼预备睡着了,悄声的拉着冷太太出去了。   在清秋的房间里面,白绍仪躺在清秋身边,两个人偎依在一起,轻声的说话。白绍仪对着清秋滔滔不绝说着女儿满月要怎么庆贺,百天的时候要怎么庆贺。清秋微微的蹙起眉头担心的说:“太过了,元元不过个满月,就要兴师动众的,等着百天还要闹,亲戚们固然不会说,可是朋友们怎么说呢?依着我说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只要做满月或者百天就是了。剩下的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就是了,你大操大办,别人接了你的请帖自然不能空着手来,你几次三番的请客不知道以为你在敛财呢。还有舅舅家两个孩子也没操办。舅舅还是总理呢,一下得了两个千金,还悄无声息的,咱们先闹起来,叫别人怎么想?叫舅舅怎么想?”   清秋其实还想说佩芳和慧厂该怎么想,只是她不能说破,显得金家重男轻女,万一她的话被别人传出去,还以为她是存心看金家两个少奶奶的笑话呢。   “你想的也对,比我想的周全多了,别的客人还罢了,学校里面有些人未必有那个闲钱做人情的,你提醒的对,咱们没想着要借着孩子收礼,但是架不住有人往歪里想。何苦叫他们说咱们的宝贝,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怎么我的夫人做了母亲比以前更周全更成熟了?叫我看看,夫人是不是变得更美了。”白绍仪说着凑上去,作势要吻上清秋的脸颊,白绍仪的爪子也变得不安分起来。   “你快点走开,我身上全是医院的味道,快点走开!”清秋脸色一红,使劲的躲闪着白绍仪凑过来的脸。生孩子是个辛苦的事情,虽然医生说可以洗澡,但是白夫人和冷太太一致认为清秋不能像外国医生说的那样真的去淋浴间打开莲蓬头洗澡。她们也不知道哪里找来个药方 ,拿着好些活血的药材煎汤给清秋洗澡擦身体。清秋觉得身上全是苦涩的药味,她一向有点洁癖,更在意自己在丈夫眼里的形象,自然死命的推拒白绍仪的亲近。白绍仪开始只是想逗着清秋玩笑的,但是两个人一个月来天天见面却是无暇亲密,白绍仪抱着清秋,心里放松下来,心里生出来生亲近之意思。整个人越发的黏着清秋不放手了。   他们两个一个推拒一个偏要黏上去,正在闹着忽然一阵敲门声,两个人才怏怏的分开。进来的却是钟妈,她端着一碗汤放在床头边上,一脸正色的说:“夫人叫我来和少奶奶和少爷说一声,预备着元元满月之后去碧云寺给元元祈福。这几天请少奶奶好好地调养身子。山上冷的很,可是少奶奶亲自才显得诚心不是。”   清秋脸上微微有些困窘,她满口答应着,一边在被子底下狠狠地掐住白绍仪的手泄愤。白绍仪笑呵呵任由着妻子发泄,对着钟妈说:“要我说,也不用着急的去。不如等着天气暖和了再去就是了。”   “其实夫人也是这个意思,但是南边一位大师云游到了北边,少爷小时候还在这位大师名下寄名呢,这位无尘大师这几年修行佛法,更看透世事了。能请他亲自诵经给元元祈福不是更好。元元的八字也该请大师批示批示。北京城不少人听见大师在碧云寺挂单,淡想办法去见见大师呢。”钟妈言下之意大师行踪不定,能请他给元元批八字是很有缘分的事情。   白家这个春节过得极其热闹,先是白文信和白雄起两家从腊八开始就请年酒,把同僚什么官场上,生意场上的朋友都请了。年底下又是白绍仪喜得千金,洗三就热闹的很。过年的时候,白雄起和叔叔家一起宴客 ,自然是比往年两家人各自过年热闹。等着灯节之后,大家因为刚过年有点失落的时候白祺元满月就到了,白文信家大摆筵席,给白家的第三代热闹的庆贺满月。   金太太在元元满月的时候送了一份丰厚的礼物,算是挽回了洗三时候犯的错误。金家的少爷和小姐们都有礼物送上,就连着最小的梅丽和二姨娘也给小包子送了洋娃娃和一顶二姨娘亲手做的虎头帽。佩芳和慧厂出了月子身体恢复正常,她们都来祝贺。   清秋浑身上下焕然一新,带着奶娘抱着孩子出去见了大家就回去休息了,宾客们自然有白文信和白绍仪应酬。金家两个少奶奶看着躺在摇篮里面的白祺元,不住的夸奖着孩子长得好,佩芳伸手摸摸孩子的小脸蛋不无羡慕的说:“你们家元元长得真好,一头黑油油的头发,脸上胖嘟嘟的。”慧厂则是问奶娘小包子每天吃多少,每天睡几个小时。“哎呀,清秋你怎么把孩子养的这样好,能吃能睡,奶娘也比我们家那两个好。看看才一个月就沉了不少,眼睛很有精神。那里像我们家里请来的两个奶娘,分明是偷懒不肯好好地喂养孩子。我昨天还没说她喂了囡囡几个月,怎么囡囡还是瘦巴巴的。她先和我哭起来,说老家的人捎信来了,说她的孩子生病了。这个奶娘着实可恨,来了几个月一直生事,不是家里的人病了,就是她想孩子了,抱着我们囡囡偷着抹眼泪。我真想把她辞退了,用奶粉养孩子算了。”   元元的奶娘低眉顺眼守在摇篮边上,听着慧厂的话忍不住抬头看看这位尖酸刻薄的少奶奶。慧厂自从生孩子就有点发福,以前的衣裳穿不上了,今天是来赴宴的,她特别穿着件新做的滩羊皮青金色短袄,领口和袖口风毛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里面是一件织金的青灰色缎子旗袍,她以前经常出去做女权活动的阴丹士林的旗袍和朴素的大衣都不见了,穿衣的风格反而向着金太太那种金碧辉煌靠拢。元元的奶娘打量着慧厂的装扮,满心的鄙夷 暗想着这位少奶奶一看就是有钱人,怎么这么尖酸刻薄。能把自己吃奶的孩子扔下出来做奶娘的,还不是为了家里真的过不下去了。她还这样苛刻,真叫人心寒。   清秋看着孩子睡着了对着奶娘说:“徐来媳妇你带着元元休息去,外面请客,我特别叫厨房给你单做饭了,鱼汤就放在保温桶里面你别忘了喝。”奶娘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抱着孩子走了。   等着奶娘出,佩芳看着奶娘的背影有些羡慕的说:“你家选的奶娘真的不错,比我家的那两个都强。我看她很安静,薇薇的奶娘还好,就是太聒噪了。”少奶奶在一起的话题不外乎是孩子丈夫衣裳首饰和下人。   “如今和以前不一样,以前奶娘全是家里知根底的老人,现在谁家也不会养那么多人,奶娘全是雇来的。挑选奶娘第一看性格人品,老实可靠的才能放心,咱们对她们也不用太苛刻,她们也是做娘的,把自己的孩子扔下心里肯定难舍。能体谅些就完了,给她加点钱或者叫她家里人带着孩子给她见见也是不错。”清秋轻描淡写的说着如何驾驭下人。   “这样不好,你哪里知道那些下人多狡猾可恶,他们会三天两头和你诉苦,看着你心软得寸进尺,清秋我和你说,对着这些人你不用心软要拿出来手段,叫他们知道厉害。”慧厂一副经验丰富的嘴脸对着清秋说着她的御下之道。   清秋看着慧厂脸上没消褪的蝴蝶斑和因为月子里面吃了太多的补品变得圆润的有些横的脸,抿嘴一笑不说话了。   “你和清秋说这些做什么?我觉得你对他们太严厉了,那些下人不过是雇来做事情的谁还能一辈子跟着你不成。好久留下多做几年不好的打发出去就是了,你逼的太紧了仔细那些人拿着孩子出气。你也不能整天盯着他们啊。要我说合得来就放在身边,合不来我自己看着孩子就是了。”佩芳忽然想起小莲,她望着窗外叹自言自语道:“我身边的小莲也不就那样。她在我身边十几年了,我们的感情虽然名为主仆,实际上和亲姐妹不差什么。结果呢?小莲尚且如此,何况是别人呢?”   清秋想起来昨天刚接到柳春江的信 ,小莲倒是在上海正舒服的养胎呢。她要是生了孩子没准柳家就能叫他们回去。   金铨和白雄起在酒席上酒足饭饱,就相约去了白文信的书房,金铨点一个雪茄烟,漫不经心的对白雄起说:“怎么过年的时候不见绣珠去玩啊?是她身体不舒服么?”自从燕西和绣珠吵架之后,绣珠再也没登金家的大门。她约玉芬和金家的小姐玩也只是打电话,对燕西则是一个电话也没了。   白雄起听见金铨装糊涂的话,气的差点蹦起来。好在他沉得住气,也跟着金铨装糊涂:“哦,是么?我事情多没注意,您看我叔叔家有喜事,我做侄子的自然该帮着捧场的,绣珠又是闹什么呢?或者她是稀罕小宝宝,净想着来这里看小宝宝了。她那么大的人了,还玩不够!我回去叫我太太带着她上门给您和师母赔罪。”   金铨想着绣珠一直跟在清秋身边,不错眼的看着奶娘怀里的孩子。自己明知道绣珠是为什么生气,但是他也不想就此和白家闹翻。因为做父亲的最了解孩子,燕西不是个做事情的人,他娶绣珠,以后白雄起还能帮他,若是燕西和绣珠闹翻了,等着自己老了,燕西岂不要没了着落?听着白雄起装糊涂,金铨认为白家也不想翻脸,于是顺着白雄起的话:“我看绣珠很好,她喜欢孩子正好,我们把孩子们的婚事定下来,你也好做舅舅,我也好做祖父了。”   白雄起听了金铨的话,心里暗骂一声。      ☆、第八十五章      金家,一家人从白文信家回来没了往常的热闹,金铨扫视下这群儿女黑着脸撂下一句:“你们谁也不准出去,要是等一会我找不见人,金家就没他这个人了。”说着金铨给金太太使个眼色,和妻子进屋说话了。在场的人全都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凤举拧着眉看着门口的方向,暗想着老爷子出门的时候还高兴着呢,怎么回家就黑着脸?莫非是听见我在外面的事情了。这个春节凤举把私下收的各家店铺的孝敬全都给搬去嫣红的小公馆了。佩芳冷哼一声,也没看丈夫一眼就选个沙发坐下来。   凤举心里有鬼,他凑上去低声的说:“你还想怎么样,我在外面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孩子,你少猜疑了。等着父亲真的生气了有你后悔的。”言下之意是佩芳对着金铨告状了。“你少来诬赖人,你那只眼睛看见我告状了,我告诉你,你就是现在出去再也不回来我也不会眨眼的。你自己做了亏心事,心虚了,就开始乱咬人,我不是一团泥随着你揉捏的,你的心思我知道,早就生嫌弃我了,我也不是没了丈夫就活不下去的,我现在就带着孩子回家去。”说着佩芳气鼓鼓的站起来要回娘家了。   见着大哥和大嫂吵起来,剩下的人全上拉架,玉芬和慧厂安慰着佩芳:“大嫂别生气,大哥只是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是嗔怪你的意思,父亲生气我们全不知道为了什么。你们都是老夫老妻了,何必要和小夫妻似得吵架拌嘴呢?”   佩芳冷笑一声看一眼凤举:“你们全都看着呢,是他先和我闹的,我何尝找过别人的麻烦。什么老夫妻,人家心里早就嫌弃我了,我还每个眼色 ,在这里讨人嫌做什么?”   “你们都听见了,不是我闹的。这几天你看着我顺眼,也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找麻烦。日子真的过不得了!”凤举气的脸上通红,对着佩芳也没客气。   “你们家我高攀不起,现在就给你的新欢让位子!”佩芳气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甩开众人要上楼去。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忽然金铨的声音传来:“你们的老子还没死呢,现在就闹着分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金铨夫妻已经出来了。   金铨和妻子坐在沙发上,盯着眼前的一群儿女,众人都不知道金铨要发作什么,全都屏息敛气的站着,等着老爷子发话。“我一向是认为对教育孩子还不错,没想到到今天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你们这些念做了什么,都说出来叫我听听。”听着金铨的口气表面平静其实暗藏着风雨前兆,几个儿子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说话。“凤举你先说!”被老子点名,凤举只能硬着头皮:“我几个差事,虽然不能做的很出色,但是都认真应对。”   “你几个差事,家里也不用你花费什么,怎么年地下你还亏空了几千元?我看着你们全都长大了,成家立业,就想着把身上的担子慢慢的卸下来 。谁知根本不是那回事!你们一个个的每天都在做什么?”说这金铨一瞪眼,高声的说:“把账目拿出来叫这群逆子自己看。”账房先生从门口的阴影里面走出来,他低着头胳膊底下夹着账本也不敢和那个少爷的眼神对视。   “大爷名下今年的亏空是五千六百元,二爷名下的亏空是三千元,三爷……”账房先生毫无抑扬顿挫的挨个念下去,结果除了金家的小姐们,这四位少爷名下全有亏空,只是有人多有人少罢了。听着账房先生的流水账,几个少爷的脸上红得发紫,额头上都不住的冒汗,他们只觉得身上的皮袍子太热了,已经是汗湿重衣了。   几个小姐和少奶奶们都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神色,二姨娘抓着女儿的手,她很担心梅丽会随便说话,整个金家过得最憋屈的就是她了,身份上已经矮了一截,又不得宠,更有三姨娘翠姨,依仗着自己会撒娇年纪轻,几乎把金铨给霸占了。要不是金太太市场照顾她,二姨娘的日子更难过,她听着几个少爷的大手笔,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己和梅丽一个月那点钱都要算计着,还经常入不敷出要金太太接济 ,谁叫她是不得宠的姨娘呢,也只能认了。但是梅丽呢?都是一个爹生的,虽然梅丽不能和哥哥们比,可是几位小姐怎么也该是一样的。敏之和道之一年下来也是千元上下的花销还不算金太太日常悄悄给的。怎么梅丽只一个月那点钱,衣服什么的全是公中随大流做出来的,连自己喜好也不敢说。以后梅丽出嫁怎么办?   二姨娘暗自伤心,担心女儿以后的日子,别人心里也是各有打算。佩芳听着凤举的账目,心里更冷了,自己一年下来堵在养胎生孩子,根本花不着钱,这些前肯定是凤举给外面的女人花了。自己拼死拼活的怀孕生孩子。结果落到什么了?想到这里佩芳对着丈夫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她心如死灰,想和丈夫分开,但是父母和公婆尚在,肯定是不行的。这个家她只觉得虚伪恶心,真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大家各有心思,有的灰心,有的不平有的怨恨,独有燕西,欠了一屁股债还是无所谓,等着账房先生念完了账目,金铨黑着脸训斥着一群儿女:“这就是你们忙了一年的正事 !我现在还有口气能叫你们依仗着,那天我咽了气,你们靠谁去?我平常事怎么教育你们的,不求你们光宗耀祖,总也要堂堂正正的做人。你们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挥霍浪费,不务正业!打量着外面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们做的事情我都清楚地很!”   “老爷息怒,刚过了年你满嘴上死呀活的干什么?我看几个女儿和媳妇们都没什么出格的,你拉着她们一起骂也是冤枉了她们。好了你们先回去吧。”金太太出来缓和气氛,金铨依旧是一脸怒色,他扫视下女儿和媳妇们,不耐烦的挥挥手:“还没听见你们母亲的话?站着干什么?回去!我从明天也不能什么也不管了,敏之润之和梅丽的学业我也要过问的,一个个都是学生,整天只想着穿衣打扮,拿什么精神时间做学问!”   二姨娘得了金太太的眼神暗示,悄悄地拉着女儿和小姐少奶奶们赶紧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了金铨夫妻和儿子们。金铨盯着燕西满不在乎的脸气愤的说:“你差事最少,花钱比谁都多,我还听说你为了填补亏空都去亲戚家借钱了?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燕西脖子一缩 ,暗想着一定是绣珠在父亲跟前告状了。燕西低声的辩解着:“我也不是每年都这个样子,今年情况特殊——”金铨生气的一瞪眼,阴森森的反问:“你乱花销还有理了!”   “好了,燕西整天和绣珠在一起,还不是为了讨女孩子的欢心么?对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你还能什么也不送,什么也不表示?就是你自己也没做到啊,儿子们做的不对,你只要教训他们,扯上没用的干什么?各自的情形不一样,你也不能一刀切。钱财么,不是俭省出来的,你也该教会他们经营之道 。”金太太不冷不热的拆台,三姨娘翠姨整天缠着金铨要钱要东西,听着金铨身边的人说翠姨经常一下子就把金铨身上的钱全拿走。金铨的身份身上什么时候也不会少了一千块,从年底下到现在金铨光是给翠姨的钱都不少了。   金铨被妻子说中了心病,眼神闪过一丝尴尬,他依旧是维持着自己大家长的架子,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儿子们:“现在我还在那个位子上,别人都是看着我的面子,你们才能维持。等着那一天我不在了,看你们靠谁去!你们都长大了,该干什么自己清楚,回去好好想想,别叫我失望。”说着金铨一挥手疲惫的说:“出去吧。”   等着孩子们都出去,金铨懊恼对着妻子抱怨:“你太溺爱他们了,都成这个样子就不该说么?”   “我没说孩子们做的对,只是老爷的方法不对。燕西话费这么多大半是为了绣珠的缘故。我们都是看着绣珠长大的,你也很中意绣珠做燕西的媳妇生,俗话说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狼,绣珠不是小家小户的女孩子。她哥哥对着她百依百顺,你想叫燕西随便送点花就能娶得绣珠么?燕西几次包公园和绣珠约会一次要花多少,绣珠喜欢出去逛街,难不成她看上个东西还要自己掏钱?你这会责怪燕西,叫白家怎么想?凤举他们几个大的倒是闹得不像话了,你反而是不怎么责备。没事的你责备,有事的你反而是放纵了,我看凤举闹得不像话,佩芳气的都要和他离婚了。他老大不小做了父亲的人,怎么还胡闹呢!”金太太想着最近佩芳整天魂不守舍的,对着大儿子很是头疼。   金铨却是不以为然:“凤举办事能力不错,男人么都是嘴馋的。等着我教训他一顿就好了。”   金太太叹息一声,对着账本子说:“孩子们的亏空怎么办呢?总也不能看着他们不管吧。”   “最后还是我们花钱买清净罢了,还能怎么样呢?燕西和绣珠的婚事也该打算了,看在白家的面子上,聘礼也该丰盛些。”金铨暗想着白雄起这几年经营的不错,能由着绣珠的性子花钱,以后要是绣珠和燕西成亲,真是好看了,一个花钱不够的,再加上个喜欢花钱的,何时能了局呢。他是不是该和白雄起通气,给燕西谋个更好的差事呢?   凤举金铨倒是不担心,他是长子除了有点喜欢往外跑也没什么别的毛病,鹤荪和鹏振也还算是按部就班,女儿们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人,把燕西的婚事安排了就该几个女儿了。金铨心里很快的盘算一遍,觉得该安排的都差不多了。   燕西回了房间正生闷气呢,绣珠撕了白绍仪的支票,还的燕西一个年都没过好,这个也罢了,她还在父亲跟前告状!想到这里燕西一阵一阵的气闷 ,他抓起电话给白家拨电话,绣珠闹得太过分了。燕西要和绣珠理论一番!谁知电话那边是白家的下人,白雄起带着全家人去西山了,明天白家要给白绍仪的女儿做祈福诵经法会,白家人提前一天去西山了。   绣珠拿着手绢捂着嘴,强忍着要打出来的喷嚏,清秋抱着安静睡着的孩子,转脸看着绣珠憋红了脸的样子,忍不住低声的说:“想是昨天晚上你受凉了,等下回去叫张妈给你煮姜汤。”绣珠忍下要喷出来的一波喷嚏,奇怪的说:“我不是受凉了,没来由的鼻子痒痒耳朵痒痒。可能是大殿里面的香烛味道太呛人了。”   清秋悄悄看看供桌前专心诵经的大和尚,低声的说:“你干脆出去转转,反正拜佛只要心虔就是了。元元长大了肯定记着你做姑姑的情谊,再也不会怪你今天的事情的。”绣珠看看周围的家人,都虔诚的闭目合十 ,安静的聆听着大和尚带着弟子们念诵的延寿经。鼻腔一阵酸痒,绣珠拿着手绢捂着鼻子,急匆匆的扔下一句话:“我先出去吧,等着你们出来再后面的院子找我。我别是真的受凉了,还出去省的传染给元元。”说着绣珠忙不迭的出去了。   从大殿出来绣珠一口气打了几个喷嚏,她拿着手绢擦擦鼻子,很无奈的想着本来好好地跪着听佛经,却好端端的要打喷嚏!绣珠想想还是决定不要进去了,她信步子,走下大殿前的丹陛。一个小和尚看着绣珠过来,走上前来对着她躬身合十:“请施主到后殿喝茶,师傅早就预备下素点。”   白家全家过来给白祺元祈福 ,碧云寺的方丈听着白文信和白雄起过来,早就预备起来,把寺庙例外打扫一遍,还特别在后殿预备了休息的地方给白家的小姐少奶奶们。绣珠对着寺庙里面的点心没放在心上,她在里面坐了一会就出来在后院里面闲逛着。绣珠以前是喜欢热闹,她是哪里热闹就去哪里,忽然到了寺庙里面,梵唱和着松涛,倒是叫绣珠耳目一新。她站在放生的池子边,倚着栏杆看水里的游鱼。白家对着白祺元可是看重的很,满月宴之后还全家出动给孩子到寺庙里面祈福挂名,元元满月宴的热闹情景还在眼前,金家的少奶奶明显是有些失落。绣珠从金家的少奶奶想到了燕西,她和燕西感情一点点的消磨没了,哥哥虽然说要和金家退婚,但是既然订婚,再退婚就难了。   金铨那天的态度分明是护着燕西,还催着他们成亲的,放在以前绣珠自然是期待着和燕西的婚礼,但是现在绣珠却很抗拒和金家有关的一切。她哥哥昨天和绣珠说的清楚,金家的权势,还不能撕破脸,要绣珠再忍下。绣珠叹口气,燕西竟然是个坐吃山空的纨绔公子,对于未来没打算还嗔着绣珠多事。这样人叫她怎么再忍受呢?   “白小姐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真巧!”唐立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绣珠身后,笑眯眯的看着她。   乍一见到唐立德绣珠有点尴尬,唐立德是曾经对着绣珠表示过追求的意思的,奈何那个时候绣珠满心的都是燕西,她既没接受唐立德的追求也没痛快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反而是用女孩子的小心思吊着唐立德一段时间。其实唐立德是个聪明人,他怎么会看不出来绣珠的心思,不过是人家女孩子拿着他刺激男友金燕西罢了。但是唐立德并没点破绣珠的小算盘,反而是配合着绣珠演戏 。最后绣珠如愿以偿和燕西订婚,唐立德得了一张绣珠发的好人卡。   唐立德今天陪着几个朋友出来游玩,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绣珠。其实唐立德早就观察了绣珠一会,看着她靠在阑干边上的拧着眉毛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唐立德忍不住想她不是终于和金燕西在一起了,怎么一脸有心事的样子,别是金燕西和她有什么别扭。   唐立德看了好一会,还是忍不住去和绣珠打招呼。绣珠本来对着唐立德有点歉意,她躲闪下唐立德的眼神,低声的说:“真巧,我家今天给小侄女祈福呢。我先进去了,你慢慢的转转吧。和京城的喧闹比起来这里安静就更显得难得。”   “你随意,前天我也去赴宴了只是没见着你。”唐立德对着绣珠伸出胳膊,很有风度的欠欠身:“我送你过去吧。”   “哎,唐先生在这里。”一个轻快的女声响起,竟然是赵一涵挽着个外国男子的手臂向着他们这边走过来。绣珠见着赵一涵,一脸的鄙夷,她看一眼唐立德,有点吃惊他竟然和赵一涵混在一起,赵一涵不是去了广州么?怎么还在北京呢?   “那个赵小姐要去苏俄,她是顺路,这个是我以前留学的同学,詹姆斯。他们以前也是认识的,今天詹姆斯约我出来不知道他还带着赵一涵。”唐立德赶紧和绣珠解释为什么赵一涵会出现在这里。白家和赵家的瓜葛 ,唐立德是知道的,对着赵一涵的为人,唐立德只能用一句话概括——敬而远之,敬而远之而已。   赵一涵看着绣珠,她一进碧云寺就听说白家人全在呢。“绣珠妹妹,好久没见。听说你和燕西订婚了,我还没恭喜你呢。”赵一涵挽着詹姆斯的手,依旧是得意的微笑,无懈可击仪表。   “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绣珠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唐立德眼看着绣珠脸上变了颜色,赶紧出来帮着绣珠解围。   ☆、第八十六章      绣珠被唐立德半推半拽的拉走了,“你这个人,我怎么不能和赵一涵说话了?是了,在你们看来她是个才女,长得又好看,自然是要怜香惜玉的,我不过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小姐,张嘴就是逛街花钱,一个俗人罢了,你自然是向着她了!”绣珠生气甩开唐立德的手,越说越觉得郁闷。以前整天和燕西在一起,他们倒是没嫌弃对方的学问少,可是和唐立德在一起,加上和绣珠经常和清秋说话,越发觉得自己读书少,一张嘴就是衣裳首饰,太庸俗了。今天见着赵一涵,虽然赵一涵混的不怎么样,但是她一副才女样子,又是留学,又是英文流利的。绣珠心里先没了底气了,她横竖看着赵一涵不顺眼,听着她要去找白绍仪和清秋的麻烦,就想着教训下赵一涵。谁知却被唐立德给拉走了。   因此绣珠更认定,是唐立德拉偏架,他是从心里看不上自己的。看着绣珠气鼓鼓的样子,唐立德忍不住一笑:“说起来打嘴架你未必是赵一涵的对手。我倒也不是嘲笑你没学问,是担心今天是你们家大喜的日子,没的为了点小事闹得不开心。你堂哥和哪一位的恩怨,大家心知肚明,我是觉得你也不必搀和进去。按着你堂哥的本事,赵一涵反正不会淘了便宜去。”看着绣珠脸上颜色缓和下来生,唐立德接着说:“我是担心你,你一个千金小姐犯不着和那样的人拌嘴。”   听着唐立德的话,绣珠才体会出来他的用心,心里一暖,绣珠拧着手指头,半低着头,低声的说:“你所说的千金小姐怕是讽刺我吧,我可不想做什么小姐,外面人都知道我哥哥,他们也不过是看着我哥哥的面子奉承我罢了。我在你的眼里可能就是个依仗着家里,娇惯不讲理的女人吧。真正的千金小姐可是比我强多了。”   “天地良心,在我看来你的性格直率可爱,反而比那些矫揉造作的好多了。至少你脸上笑了就是高兴,你脸上阴天了就是生气。绝对不会心里想着一样嘴上说着一样,明明是想要,却装出来小媳妇的样子,动不动的就要端着大方,口是心非叫人猜不透真心。我就喜欢你这样直率的女孩子。”唐立德话都说出去了才发觉自己失言了,他讪讪的一笑,有些尴尬看看绣珠。绣珠被唐立德的话说的脸上一红,她不满的斜一眼眼前的男人,唐立德自知失言,正尴尬的嘿嘿笑着,一双眼睛只咕噜噜的看着她。   绣珠被唐立德看的婚浑身不舒服,她想着话里的意思,脸上忍不住红了一下。“你最近在忙什么?”绣珠决定打破尴尬的现状,转移话题。“我,原本是要谋一个差事的,可是又不甘心整天在衙门里面混日子,于是找个教职。你知道的,我是学化学的出身,本想去做实业的,但是父亲说局势不好要等等看。对了我听说你和金家的七爷订婚了,还没来得及祝贺你呢。”唐立德看上下仔细的打量着绣珠,他看的很仔细,把秀珠从头发丝看到了脚尖 。“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你的得偿所愿怎么反而闷闷不乐呢?”   绣珠最不想听的便是燕西,尤其是动唐立德的嘴里说出来燕西的事情,她一下子扭脸向着大殿走去:“我很好,前边的法事做完了我该过去了。”   唐立德看着绣珠落荒而逃的背影,沉思一下,赶上去:“我也去看看绍仪。”说着唐立德紧跟着绣珠也向着大殿的方向走去了。绣珠的反应更坚定了唐立德的信心,看样子金燕西和白绣珠似乎出了点问题,乘人之危是有点不道德,可是回来的这段时间,唐立德对着金家的了解越深,他就越认为绣珠和燕西未必能走到一起。   前面大殿,法事已经做完了。白绍仪抱着孩子生刚从大殿跨出来生,当头就看见了赵一涵。詹姆斯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赵一涵一个人站在外面看着白家人从里面出来。离着两人上次最后一次见面也没多久,可是赵一涵和白绍仪都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白绍仪变胖了不少,清秋每每喝不掉的汤汤水水都被灌进了白绍仪的肚子里面。他的脸型变得圆润,伴随着脂肪的增多,棱角都被软化掉不少。白绍仪疼爱的看着怀里的小宝宝,那个眼神温柔的能把寒冰都给融化了。赵一涵看着这个抱着个大红绣金锦缎襁褓的白绍仪,竟然有些陌生。她记忆里青涩,执拗的少年,温文儒雅却不掩锐气的白绍仪不见了。只剩下这个带着幸福的笑容,眼里只有女儿的男人了白绍仪对着赵一涵已经是和熟悉的陌生人一样了,看见她既没了以前的砰然心动,也没了后来的剪不断理还乱,更不会觉得头疼和失落了。他现在看见赵一涵,心如止水,只是个熟人罢了。白夫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赵一涵,她有些紧张的挺直脊背,做出个防守的姿态。“赵小姐,没想到在这里见着你了。今天是来散心的还是给你父亲上香的啊?”白夫人做出完美的微笑对着赵一涵寒暄。   “我今天是陪着几个朋友出来转转,伯母是?”她明知故问,眼光落在一边白绍仪的身上。在场的人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在白家人看来,赵一涵不是什么叫人眼前一亮的才女,只是个普通的路人罢了。这叫习惯了别人惊艳羡慕眼光的赵一涵有点失落。“元元的帽子呢?外面的风太大了给她把帽子戴上!”白绍仪侧着身体,给女儿遮挡着外面的寒风。   “你抱着孩子怎么回事?还是把孩子给我吧。”清秋落在后面,她从奶娘的手上拿过来一定白狐狸里子,大红锦缎的雪帽子套在孩子的襁褓外面。清秋认为白绍仪在家抱着孩子就算了,在人前抱孩子就有点没面子了生。“不用,你刚才抱着她半天了,元元长得真快,现在沉甸甸的,我的力气大抱孩子的事情正该我做。”白绍仪很体贴的对着清秋一笑。   清秋抬起头才发现赵一涵在不错眼珠子的盯着他们,虽然心里很腻歪,清秋还是对着赵一涵点点头。“原来是你,前段时间忠恕来了,他到底是没见着你,其实——算了,你们兄妹的事情,我作为外人不该插嘴。今天全家出来给元元祈福,我们先回去了。忠恕在上海,他说要去广州,地址你和老家的人打听下。”白绍仪想想,看下清秋才慢慢的说:“或者我叫人送给你,你在那里住,我叫人送去。他还是惦记着你们这两个妹妹呢。”   赵一涵点点头,对着清秋笑笑:“祝贺你们得了千金,我知道哥哥的地址。你们忙吧,我还有朋友一起呢。”说着赵一涵忙着走了。   白夫人看着赵一涵离开,她松口气:“谢天谢地,我还担心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呢。真是的,不是说她去南边了?怎么又回来了?可是别有什么打算。”白夫人已经对着赵一涵草木皆兵了。   “我看她似乎有点吃惊,大概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我们吧,既然是以前的事情母亲还是放宽心别想了,她经历了不少事情,大概也能明白些了。外面的风大我们回去吧。”清秋扶着白夫人,大家一起和无尘大和尚告辞,离开寺庙回家去了。   等着从山门出来,生白文信和白雄起正在得意洋洋说着方才大和尚给元元批八字的情形“说是极好的八字,能遇难成祥,我就说这个孩子有福气。我记得绍仪刚出生的时候身体弱,请医生吃药总是不见效。后来还是把绍仪寄名在这位大和尚名下,他的身体竟然好起来了。对了无尘师傅还说你要发达了,我看着你最近精神不错,没准真的有喜事!”白文信不是虔诚的佛教徒,可是对着这位师傅很信服。   白雄起脸上藏不住的得意,嘴上却是推脱着:“我看师傅说元元的八字好是真的,最近我管着全国宗教的事情,大师那样聪明的人,自然明白个中的关系,我现在的位子已经知足,再往上也不敢想了。”   “其实我觉得你的能力应该有更大的发展,好了,我们回去吧。元元还小呢,清秋也是身体刚恢复,女士们都需要呵护的,山上风大,小心感冒了。”白文信别有深意的看看侄子,招呼着大家上车。趁着白夫人和清秋上车的当口,白文信低声的对白雄起说:“你有上进心不错,只是要沉得住气。不要太锋芒毕露了!”白雄起听着叔叔的提点,眼神一凛,随即正色的说:“多谢叔叔提点,可是这件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凭借一己之力谁也不能筹划那样的大事,白雄起身后也有不少的影子。   “我知道,人在政坛身不由己。事情要做的巧妙,你看家里的下人,他们发现了主人有什么失误从来不直接说,都是转着圈子的提示你。曲径通幽,何必要明晃晃的直接冲杀呢?”白文信看着远处的天空,低声的提点着。   “对了绣珠呢?绣珠怎么还没回来?”清秋和白太太最先发现了还少了绣珠,正在大家预备着去找绣珠的时候,她急匆匆的从山门里面跑出来。清秋看着绣珠脸上红扑扑的,跑的很急:“别着急仔细摔着,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别是真的着凉了?”   绣珠气喘吁吁跑过来,手足无措的摇摇头,白夫人看着绣珠的脸色也是大吃一惊:“你看,这个孩子真的受凉了,你的手怎么全是汗啊,叫我看看头热不热。”说着要去试探绣珠额头的温度。   “绣珠,你的东西掉了。”唐立德不紧不慢的从山门出来,他手上赫然是绣珠的真丝围巾。白绍仪一眼就看见唐立德的唇色似乎有点鲜艳的过分,他瞥一眼绣珠,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八十七章      燕西气冲冲的跑到白家,白雄起先知道了燕西来了,他沉吟一下当机立断吩咐道:“金家的七爷来不用告诉小姐,等着燕西问起来就说绣珠去看叔叔婶婶了。谁要是叫小姐和燕西在家里遇见了,会立刻滚出去。”下人听着白雄起的语气不好,都是身上一紧,忙不迭的去按着白雄起的吩咐办了。燕西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翻腾着心思,他说去姑姑家全是借口,在以前燕西要是去白家找绣珠大可以大方的说出去,但是现在,燕西不总觉得有点不那么对劲。好像自己去找绣珠就是做定了自己不上进的事实似得。   绣珠那天知道他和绍仪表哥借钱立刻和他生气,可是在燕西看来根本是她小题大做了,自己几个哥哥都是如此,连着他那群哥们,也是一个样的多少钱都不够花的,绣珠自己还不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她每天花的难道是她自己挣的钱么?还不是一样靠着家里花钱的。再者绣珠是女孩子,哪里知道身为男人很多应酬都是要掏钱的。还没成亲,她就开始和几个嫂子似得,埋怨天埋怨地的,不板着脸给绣珠点教训,燕西可不想和他的哥哥们似得,被妻子整天说没出息,不上进。他对着功名利禄看的很轻,人生也不过是短暂的几十年,开心的过好眼前的日子就好了,何必为了身外之物委屈自己呢。   但是玉芬的话透露出来唐立德对着绣珠还没死心呢,一想着有人在打绣珠的主意,燕西就浑身不自在。他冷着绣珠是叫她明白自己的底线,该怎么做金家的媳妇,而不是给绣珠出墙的借口。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燕西丢不起那个人!想着汽车已经到了白家的大门前,燕西对着司机吩咐:“你就在外面等我。回家他们问起来就说我去姑姑家了。”说着白家的下人迎接出来,燕西整理下衣裳下车出去了。   “是七爷来了,真不巧我们家小姐去二老爷家了,方才来电话说不回家了。我们老爷请您过去坐坐。”白家的管事很殷勤的打开门请他进去。听着绣珠不在家,燕西不易察觉的挑挑眉,玉芬来的时候绣珠可是在家的。“你们小姐最近不是在家发奋读书呢?怎么这么晚了还出去?我三嫂白天的时候还和她说话呢,也没见着绣珠要去姑姑家啊。”绣珠使小脾气,找借口不见自己是老把戏了,燕西根本相信绣珠会大晚上的跑到叔叔家还回来过夜了。   “七爷既然知道我们家小姐最近在读书,就该知道她还拜了那边的大少奶奶做老师,我们小姐出门的时候太太和先生也说已经晚了,冒冒失失的去人家打搅也不好。谁知小姐说她遇见个问题不问清楚晚上心里难安 ,已经和那边大少奶奶说好了,就过去请教问题,问清楚了就回来的,后来那边二夫人打电话过来说吧小姐留下了。七爷是知道的,小姐的性子说风就是雨。”管家给燕西把大衣脱下来,对着小丫头吩咐:“金家七爷来了,预备咖啡。”   燕西仔细想想觉得管家说的有理,也就不再追问了。他看见绣珠的丫头在大厅里面帮着布置饭桌,就知道绣珠是没在家。进了书房,白雄起正低头看着什么,见着燕西进来亲热的放下手上的事情,笑着说:“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真不巧,绣珠那个丫头出去了。不如你这个时候赶着去叔叔那边,还能见着绣珠呢。”   虽然金家和白家的关系好,但是白雄起和燕西年纪差的多,燕西在白雄起跟前一向不敢随便。他坐下来浑身不自在的说:“我最近被父亲逼着去衙门当差事,一天也不能随便出来。我是抽时间想看看绣珠,眼看着换季节了,担心绣珠的身体。既然她不在我也就回去了。”说着燕西要起身告辞。   “燕西,你先等等,年前的事情我仔细问了绣珠经过,是她不对。男人么,很多花费的地方和女人们不一样。她们不出去交际,不当差办事肯定体会不到里面的门道。你大人大量别和绣珠计较,你知道我就绣珠一个亲妹妹,有点宠坏了。不过你花销大是一回事,差事少,收入少也是原因之一。你对着以后有什么想法?你和绣珠成亲了,就那一份差事,够干什么的?难不成你们都成年了还靠着家里养活?我今天闲着,正想和你好好地聊聊。你和绣珠定亲了,叫我把妹妹放心的交给你,也该叫我听听你对未来的规划 啊。”白雄起做出好哥哥为妹妹着想姿态生,叫燕西坐下来详细谈谈。   燕西哪有什么规划,他只是支吾着说:“父亲的意思我还年轻呢,眼前先把这个差事做好了,总要历练下。至于以后的生活,我家里是很开明的,母亲再也不会按着以前的规矩要求绣珠,我们小夫妻过自己的日子。”   白雄起听着燕西的话,心里一阵气闷 ,没想到燕西真的是个没主见,没本事的人。“老师和师母的为人我信得过,我是说绣珠这个丫头,她出嫁我自然是要送上一份丰厚的嫁妆,但是你们总也不能靠着嫁妆生活。你现在在财政部做个科员,一个月能有几个钱,你实缺,也就拿干薪 。那点钱是够你和绣珠喝茶的还是吃饭的。绣珠这个丫头一顿饭你的薪资就去了一半了。当然你也不靠着那份薪资活着,你们家的事情我也不好多问。只担心你们成亲后再闹亏空,大家脸上不好看,没准说是我白雄起不会教妹妹,连累着丈夫亏空。”   被白雄起揭穿了现实的残酷,燕西的额头上冒汗了,他支吾半天:“我回去和父亲说,再找个差事,其实绣珠是不会计较过什么样子的生活的,我几个嫂子也都好好地。您放心我们家肯定会好好地照顾绣珠的。”   “我看不用麻烦总理,他事情多,再为家里的事情烦心就是我们做小辈的不体贴他老人家了,我眼前有个现成的美差,国防部军需处底下有个差事,赶制被服的,你可愿意去。虽然位子听着不高,但是油水不错,我们很快是一家人了,我提点下妹夫别人也没旁的话。你的意思呢?你几个哥哥都有兼职,你做兼职也没什么。”白雄起一副心疼妹妹的好哥哥表情,压低声音:“这个差事抢手的很,你要是拿不准回去问问老师看他的意思。我等着你的消息,事情紧急,明天一定要给信啊。”   晚上,鹤荪躺在床上拿着一本正看得入神,玉芬一脸神秘的从外面进来,她拿掉了丈夫手上的书,压低声音:“你就知道看没用的东西,你知道么?我表哥给老七找个肥差,是国防部军需处督办被服的差事。都是一样的兄弟,你就每天捧戏子,和那帮人鬼混,也不想想以后的出路!”   “哦,真是个肥差,可是就老七那样能成么?国防部是什么人,连着父亲都要忌惮三分,燕西好大的本事。不过我羡慕不来,谁叫人家是副总理的妹夫呢。自家人肯定是要照顾的。”鹤荪的话音没落,玉芬眼睛一瞪:“你是觉得没娶一个有背景的妻子亏了是不是。我整天在表哥表嫂跟前巴结是为了谁?我每天做债券 是为了谁,你这会嫌弃我了?要不是你端着总理少爷的架子,表哥和表嫂未必不会提携你!”   鹤荪见妻子真的恼了,赶紧安慰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以后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金铨正在为燕西的新差事犹豫,金太太倒是乐见其成:“你想的太多了,白雄起为什么提携燕西?你心里还不清楚?燕西也该锻炼下,他很少对着一件事这么上心,你不能泼冷水啊。”   金铨沉吟一会:“看样子是我多心了,白雄起对我还是忠心的。燕西眼看着成亲就是大人了,叫他去吧。”   燕西高兴了,金铨放心了,剩下的几个儿子心中各有滋味,总的来说金家不高兴的人少,高兴地人多。但是燕西的主任一晚上都懊恼,怎么自己没看住叫金燕西这个祖宗把报表拿走了,明天他上班一定要拿回来。上面催得紧,自己谁也不能得罪,有金燕西这个下属,比多个祖宗还难受。只是主任不知道,明天还有更叫他难受的事情在后面,金燕西明天不会来上班,他拿走的报表也再没出现在主任面前了。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着就到了五月了,京城家家户户忙着包粽子,清扫房子,门上贴上五福挂艾蒿 ,预备雄黄酒过端午节。清秋一直在家休养身体带孩子,奶娘的乳汁丰富,元元被喂养的白白胖胖的,五个月的孩子已经能咿咿呀呀的坐起来,她还学会了手脚并,在床上使劲的爬。清秋叫人在元元的游戏间里面铺上厚厚的羊毛毡子,叫孩子痛快的在地上翻滚运动。   天气渐热,元元穿着一身粉色绸子的裤褂,看见清秋进来立刻眼睛一亮,露出来长了四颗牙齿,使劲的向着清秋爬过来。“元元知道是妈妈来了,元元一天比一天有力气,刚开始爬几下就累了,现在满屋子爬也不累。”元元的奶娘拿着软软的毛巾轻柔的给她擦掉嘴角的口水,孩子正在长牙的时候很喜欢流口水。   清秋干脆坐在地上,张开手叫元元自己扑进来。她看见元元脖子底下围着个围嘴,上面绣着五毒的图案:“哎呀,好鲜亮的花样子,你的手艺真不错,更难得是仔细贴心,像是她的小尿片和小鞋子都很实用。这个围嘴你花了不少心思吧。”   “也没费多少时间,我是摊上好人了。少奶奶对我好,我不能没良心,我在娘家的时候帮着我妈拉扯出来好几个弟弟,对着小衣裳小鞋还知道点。小孩子的东西材料要吸水软和的,不要拘束孩子的行动就好。这些都是我闲着做的,还是粗糙些。少奶奶对我好,还拿那样好的西洋奶粉给我的小子。真是托少奶奶的福,我那个小子长得胖墩墩的,一点也不像是没奶吃的,比村子里有奶吃的孩子还长得壮实呢。我们村子出来做奶娘的不少,为了别人的孩子自己的孩子饿死的不少,就是遇见不错的东家,也不过是多加点钱。但是像少奶奶这样,还想着下人的孩子的,真是少有。我没别的本事,只有尽自己的所能报答您吧。”徐来媳妇的那个村子做奶娘的不少,比较起来徐来媳妇顿时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你做事安分,我自然不能亏待你。你也是做母亲的,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孩子就把别人的孩子的口粮夺走。奶粉我哪里还有,你回家我叫人给你带上些。”清秋抱着元元,孩子紧紧地偎依在她怀里,元元软软的身体,淡淡的孩子无条件的依赖,都叫清秋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对了,昨天夫人说叫预备元元出去的衣裳,明天舅老爷家端午宴席,少奶奶要带着元元去。我想着天气热,不如多带上几身衣裳,还有水也要带上。奶奶看给元元预备浅蓝色的还是浅粉色的那一身好?”徐来媳妇想起来白夫人的交代和清秋商量着给孩子的穿戴和带的东西。   “就穿浅蓝色的,咱们是做客人的,他们家薇薇蔷蔷才是正主呢。打扮的太过了就喧宾夺主了,小孩子穿戴干净整齐才要紧。弄得太花哨了就俗艳了。”金铨给两个孙女起名金薇,金蔷。   “金家的那两个姑娘,我看着都不如元元好。他们家也是顶尖的人家了,怎么孩子养出来都是瘦瘦弱弱的。”徐来媳妇忍不住拿着自己喂养的孩子和金家的孩子比较起来。   “这话别胡说,孩子和孩子不一样——”“少奶奶不好了,金家那边出事了,夫人叫你立刻跟她过去。”桂花大惊失色的撞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到底是怎么了?”一阵不祥之感袭上心头,清秋心里一缩。   “金总理不好了!他好像中风不能动了!”桂花的表情和语气把元元吓住了,哇的一声孩子哭起来。      ☆、第八十八章      白夫人带着清秋去了个雅致的广东菜馆子,这个地方就在什刹海的边上,紧挨着海边的一个二层小楼,清秋跟着婆婆下车,对着司机和钟妈说:“你们累了一天,也一起吃吧。横竖有跑堂的伺候,也不用你们了。”说着清秋拿出几块钱给钟妈嘱咐着说:“叫司机别喝酒,你给家里打个电话就说母亲心里不舒服,我陪着她在外面散散心就回去。”钟妈谢了清秋,和司机在楼底下的散座上坐下来,又在去问掌柜的借电话。   掌柜的见着白夫人一行人举止不凡,就知道是有身份的客人,亲自把金瑛婆媳两个迎上楼,安顿在最好的雅间。白夫人环视下雅间的环境,满意的点点头:“我们不要酒 ,你捡清淡点的菜色端上来。”掌柜的忙着答应着去了。没一会小二上来拿着干净的毛巾擦桌子上,斟茶 。“太太和少奶奶先坐,菜一会就上来。您先喝口茶润一润。”说着排桑四碟点心,虾饺 ,榴莲酥什么的。白夫人生推开雅座的窗户,湖面上吹来一阵清爽含着水汽的清风。   “这个地方环境还不错,你跟着我累了一天,先吃点点心。等着一会吃饭才不伤胃。”白花花的灯光下,白夫人脸上的颜色不好看,她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望着外面湖面上零星的灯光出神。清秋虽然觉得饿,可是白天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她对着一桌子的点心竟然没有吃的欲望。   “舅舅出事,母亲自然心里难受。可是身体还要顾的,生老病死,谁也不能改变。不过舅舅的身体底子好,没准能挺过来。母亲担心兄长,若是弄坏了身体,叫我们做小辈的也跟着伤心。母亲不看在别人的面子上,就想想元元吧。”清秋给婆婆倒杯茶,轻声细语的劝着金瑛。   “你是个好孩子,我是为了哥哥的病伤心着急,生老病死,我们谁也逃不过。虽然他的身体看着不错,但是毕竟上年纪的人了,每天还要劳神费力,家里外面没一件顺心事,能安生的养病也是好的。我是更难过的是好好地一家就散了,记得以前我做姑娘的时候,金家是何等的兴盛?大家是如何相亲相爱?可是你看看现在,哥哥还没怎么样,他们先乱了。”金瑛说着眼睛里泪光闪闪,忍不住拿着手绢擦眼圈。   “上菜了,鼎湖上素……”小二高举着大托盘进来上菜,白夫人扭过头转脸看着外面,湖面上几家画舫在湖面上游弋,湖边上全是方方正正的宅子草木森森的花园子,夜色渐浓,家家的灯火都点起来,从楼上看过去真有点万家灯火的感觉。   婆媳两个对着一桌子的精致菜肴都没什么胃口,清秋还是给白夫人盛了一碗玉带羹,劝 她吃了一点。白夫人拿着筷子叹口气:“叫你跟着我担心了,从小家里长辈教导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不变色。我本以为做到了,谁知遇见事还是露怯了。你也不用伺候我吃饭,好生坐下来吃饭吧。”婆媳两个吃了饭,白夫人忽然问道:“你今天和我去那边,可看出来什么?”   清秋放下筷子略微沉吟下:“舅舅家忽然遇了大事,上下都慌了神,疏忽了我们情有可原。我看着大家都是神色悲伤,道之很难受,我劝了她半天。”清秋知道白夫人是生气金家的混乱和慢待,大家守着金铨担心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听信来看望的亲友不少,都是没人招待,更别提吃饭了。不过金家顶梁柱倒下来了,人心惶惶情有可原。   “我不是挑理,我是伤心一个家就这样散了。我陪着你舅母的时候冷眼看着,那些儿子女儿们竟然没有一个能顶事的,一个个和没头苍蝇般的乱撞,他们父亲生死一瞬间,他们却不能支撑局面连着礼数都没了。我是不计较他们怠慢我,但是那些来看的人未必有那个好心理解他们的心焦。以前总理府是何等的煊赫,下人们服侍的周全,谁知前脚当家人病了,家里瞬间不成样子了。你舅妈悄悄地和我说,若是出大事,还要求我帮着她压服了众人呢。”白夫人终于在媳妇跟前说出来自己最揪心的事情,就是金铨若是没了,她要被金太太拉着扯进金家分产的纠纷里面。   还真是树倒猢狲散,金铨还没咽气呢金太太就开始思量着后手了,只是她为什么把金瑛给扯进去?按理说金铨没了儿女们分家是没金瑛的事情,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和娘家早就没了直接利害关系。莫非是金太太预感到她的那群儿女们不会安生,或者她要偏心那个孩子。   “可能是舅妈一时心里没底才说这话,也是舅舅家看重迄母亲。平常您对着外甥外甥女和亲生的儿女似得,他们遇见事情了尊重您的意思也是有的。”清秋想白夫人平常对着金家的孩子都很疼爱,若是金太太存了偏心的意思,她未必肯帮着金太太料理。而且金家那些人哪一个是好缠的,没的管不好亲戚的情分都没了,不如不管的好,想到这里清秋夹了一筷子菜给婆婆:“只是按着我的小见识,先不说以后一定要怎么样分家,只是眼前暂时还愁不到那个地步。舅舅的病没准就有转机呢。这会提出来什么分家的,想的太早了。大表哥他们床前尽孝没那个心情吧。我们做亲戚的能帮自己是帮的,别人的家事还是别插手的好。”   “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我是金家的姑娘不错,但是我已经出嫁几十年了。亲戚之间还不是那回事,不过是走动的频繁了关系就近 。我平日对着侄子侄女们好,那也是看在我和哥哥是一个祖父的份上。他们家的事情我是不想搀和的。明白自己的身份方才是亲戚们常处之道 ,我只是疑惑着,你舅妈和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认识几十年了,对她想什么我大概都能猜出来,只是从我回来,多年不见我怎么越发的看不明白她呢。她想的远,是没错,只是她叫我帮着支持分家产是怎么个意思呢。金家的族长还在,怎么也不会轮到我个外嫁的姑娘说话。”白夫人拿筷子慢慢的捡了一个冬菇放在嘴里。   清秋忽然想到了上一世,林如海扬州病重,贾母叫贾琏带着她回去看望父亲。林家人丁稀薄,没有人出来说话,家里五代列侯积累下来的家产就轻易被贾琏全给收入囊中了。虽然清秋对着钱财身外之物看的很淡,而且她一个女孩子家还能怎么样呢?本想着外祖母肯定会护着自己,谁知后来的日子,真是风刀霜剑严相逼 ,她竟然一草一木都不能自主了。金家若是分产肯定也会有族长出来说话,偌大的家业,谁不眼红。金太太防备着族里的人,想拉着小姑子给自己助阵也是有的。“可能是舅妈担心被欺负去,她和母亲关系好,才想着求母亲站在她那边撑腰吧。”清秋说出自己的想法。   “又不是老家,族里的人能怎么样。她做了几十年金家的媳妇,说出来的话也是管用的。我方才仔细想想,你说的肯定她也想到了,更要紧的是,她想拉着我做冤大头呢。哥哥家里架子大得很,只是内里未必有大家想的光鲜。那些孩子们早就是虎视眈眈,想着家里如何富可敌国,可算是分家产要大干一场了。等着把家底子都摆出来肯定大家都不愿意相信是真的。那个时候闹起来,什么兄弟,长幼都顾不上了,你舅妈还能怎么样?她想着我平常说话,她的儿女们还能听,就把我拉过去压服他们。只是她没想,我固然喜欢他们,但是我拿什么身份管这个事情?等着他们给我句这是金家的事情,外人管不着,我的脸面还要不要?难不成我要自己掏私房钱给他们补上亏空?我不做招人嫌的事情,不过以后侄子侄女们有难处了,我做姑妈的能帮就帮吧。世事变迁,人心进退,终于还是变了。”白夫人一脸伤感,她想起当初金家是何等的兴盛,一家上下都是齐心协力的。金铨虽然是堂哥可对自己和亲妹妹似得,金太太和她虽然名为姑嫂,但是感情也很深厚,她有点什么心事都和嫂子说,金太太有什么伤心事也和小姑子说。   哥哥的几个孩子小时候都是可爱极了,凤举奶声奶气的样子就在眼前。谁知一晃眼就变了。“我觉得就和做梦一般,什么都变了。还是哥哥自己不修身不治家才有今天的下场。这个赖不住别人,有因有果,全是咎由自取。”白夫人放下筷子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出神。   “母亲想的极是,不如找个借口把舅妈托付的事情推了吧。只是他们家几个姑娘可怜,除了道之剩下的读书的读书,年纪小的年纪小。今后的日子就难了。不过母亲可以帮着她们找个好人家。”清秋忽然想起来金家几个小姐,她们倒是比哥哥们强,只是没了父亲,润之敏之和梅丽的婚事就难说了,肯定不如金铨在的时候那样随心。世态炎凉,她们再也不是总理家的千金小姐,身边奉承的笑脸没了,奚落倒是多起来。   “最可怜是道之,你舅妈和我抱怨说守华竟然把在日本的外室给接回国,专门另租了地方给她住。本来你舅舅在他还不敢放肆,现在道之可怜了。以前我羡慕过人家孩子多的,不过看着哥哥家的情形,我反而是庆幸自己只有绍仪一个孩子,他运气好娶了你,人口少虽然冷清些,可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倒是比一大家子人勾心斗角的强。”白夫人深深地叹口气,回过身一脸正色的对清秋说:“有现成的例子比着,你也是做了媳妇,做了娘的人。人家说成家立业,你和绍仪也是成家立业有儿女的人了,我和你父亲都上年纪了,以后白家还是要交到你们手上。你是个聪明人,也不用我一句一句的说了,元元和你们以后的孩子怎么教育,家里怎么操持你该有谱。绍仪呢,我的儿子我清楚,还算老实,只是人无完人,有的时候这个孩子喜欢钻进牛角尖,认准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但是哪能事事如意,你要劝他量力而行。对着孩子可以疼爱但是不能骄纵。”   “母亲说的是,我记住了,今天事情不少母亲累了一天我们还是回去吧。你和父亲身体好着呢,还要看着元元长大成人,咱们家一定要四世同堂,和和美美的。”清秋正说着,包厢的门打开了,白绍仪和白文信站在门口:“你们婆媳真好,把我们仍在家里自己偷着出来吃好饭菜!快点回家吧,天都黑了。”白文信对着妻子露出个安慰的笑容,拿起来白夫人的提包接妻子回家。   回到家清秋和白绍仪说了金家的事情和白夫人在饭馆说的话,白绍仪想想舅舅家今昔对比,也是不胜唏嘘:“真是大厦将倾,还用的着外人落井下石?自己家的人先闹得一塌糊涂了。今天我听见个坏消息,燕西好像出事了。”   清秋一愣,燕西今天在家啊,也没什么异常?绍仪接着说:“军队新发下来的军服都很差,单衣还没穿就烂了,所用的布料都是糟朽不堪的,查下来的结果是回扣吃的太狠了。承包制作被服的商人说是给了大回扣才拿到订单的,燕西专门管这个,军队的人气愤极了,叫着要把责任人军法处置了。”白绍仪脸色难看,母亲本来为了舅舅的事情难受,又出燕西的事情,真是雪上加霜。   金家的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第二天就有国防部的人直接到了金家把燕西很客气的“请走”调查问话了,接着又有凤举泄密的事情,金凤举被外交部停了差事,在家反省等着进一步的调查。金铨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两个儿子都出事了。金夫人彻底慌神了。   好在白雄起这个时候出面,他因为金铨病的不能办事,国务会议上大家一致同意叫白雄起暂时代理总理职权。白雄起自从暂代总理职权,事情更多,不过他还是在金太太找上他之前先上门看望自己的老师了。   白雄起和金太太关上门说了半个小时的话,等着白雄起出来去金铨的房间看望老师的时候,大家明显发现金太太好像老了十岁,整个人没一点精神,颓唐的和一个干瘪老妪,完全没了平常的精气神。   金铨的病只能是拖时间了,不过有了白雄起的运作,燕西还是平安的回来了,凤举的事情也有了结果,他只是不谨慎雇用了伪装成朝鲜难民的日本间谍,无意之间泄露了胶济铁路的隐私,使得政府在德清公司的收购案上输给了日本人。不过白雄起看在金铨的面子上周旋,凤举保住了外交部的差事,只是被降级使。   燕西的事情就难办了,军方可不是那群文人,丘八大爷生气只拿着枪说话。燕西差点被关进陆军监狱,他叫冤喊屈,说这个事情全是刘宝山经手,自己也被他骗了,如今刘宝山跑的没影子,他真是死无对证了。金太太一边为金铨操心,一边还要为儿子担心。白雄起好说歹说,金家交了一笔保释金,总算是叫燕西免于牢狱之灾。不过金太太做主叫燕子和秀绣珠退了婚约,白家把当初燕西送给绣珠的订婚戒指和定礼什么的全退回来。   燕西一身憔悴的回了家,金太太看着小儿子想着他还不知道白家退亲的事情。母子两个抱头痛哭,边上也只有道之几个女儿在安慰。“不好了,老爷不大好,太太赶紧去看看吧!”守在金铨身边的李忠慌张的冲进来。   “快点把人都叫过来,给姑太太家打电话。请医生来急救!”金太太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好在他很快的恢复了镇定,大声吩咐着家人。   等着白夫人街接信赶到金家,正看见下人哭丧着脸在大门上挂白色孝章,里面哭声震天,金铨到底还是撒手人寰了。   ☆、第八十九章   金铨的丧事轰轰烈烈的办完了,等着送殡完毕,金太太带着儿女们对着一起来送金铨最后一程的亲戚朋友们躬身道谢。离着远的亲友们都上前对着金太太说些保重身体节哀顺变的话,纷纷登上汽车回城里了。清秋和绍仪有点不放心元元一个人在家,白绍仪看看手表,见天色不早了。他悄悄地对着父亲低声说:“城外天黑得快,我想叫清秋先回去。大家都累了几天了,母亲的身体也不好,干脆我们先留下帮着舅妈料理下,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叫母亲和清秋先回家吧。”   “很对,我们出来把圆圆留在家里一天了,虽然你岳母过来帮着看孩子,但是也不好麻烦人家一整天。我去找你母亲过来,你叫车子预备好。”金铨的棺椁暂时放在寺庙里面,预备着什么时候金太太回老家带过去归葬在祖茔。白文信刚踏进了金家女眷们休息的偏殿就听见一阵争吵声。“你自己闯祸还要连累大家!”“我做什么了?你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啊!”白文信忍不住皱起眉头,金铨的棺材还摆在这里呢,怎么就一家人就开始吵嘴了?   等着白文信进去,正看见金家的二公子鹏振和燕西怒目相对,和掐架的公鸡似得,恨不得把对方给撕碎了吞进肚子里。燕西脸上涨得通红,梗着脖子不甘示弱的对着二哥,鹏振气呼呼的,正板着脸拿着哥哥的架子教训燕西。见着姑父进来,鹏振先不好意思了,燕西依旧是不依不饶的,对着刚进门的白文信说:“正好姑父来了,您是长辈帮着评评理,这几天我已经认错了,凭什么他还是不依不饶的拿着我的事情在别人跟前说三到四?父亲是生病去世的,他恨不得给我按上个弑父的罪名。我是不忍这口气的,今天索性当着所有的人说出来。”   白文信有点糊涂,他敷衍着一笑:“你们两个也该体谅下你们母亲的心情,这个时候吵什么?老七是孩子脾气,你是他哥哥别和小弟一般见识。对了你们姑妈在那里呢?”   “就是,老七别往心里去,我们进去看看母亲。姑妈和母亲在一起呢,姑父请进去吧。时间也不早了,您也该和姑妈回去了。今天的事情多亏了姑父和姑妈帮忙。”凤举有点沮丧的走出来,其实老二和老七吵嘴的时候他都听见了,鹏振对着燕西发难,燕西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凤举倒是看的清清楚楚了,金铨生病,自己和燕西都出事了,看着好像是儿子不争气把金铨气着了。其实金铨那个时候根本是昏迷不醒的,那里还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鹏振在葬礼的时候真是太积极了,上窜下跳的在亲戚跟前拿着总管的势头迎来送往,言语之间还露出来父亲是因为被儿子牵连给气死的。他不过是想打压自己,好在分家产的时候占便宜罢了。   奈何凤举确实栽了跟头,也只忍气吞声,在心里想法子如何挽回罢了。白文信看着凤举一脸沮丧,也就安慰他:“你父亲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人有生老病死 ,谁能想到你父亲本来好好地忽然就——你的差事也别太放在心上,虽然你父亲不在了,我也不能白看着别人欺负你。最近时局紧张,你暂且安心忍耐。”白文信觉得凤举虽然玩心太重,不过办事还算是有板有眼的,低声的安慰着妻子的侄子。   “多谢姑父还想着我,父亲生前就说姑姑和姑父是好人,能靠的住的,今天情形你会死看见了,我家的兄弟不少,当初父亲在的时候看不出来,谁知父亲一不在了,就成了一盘散沙。他是觉得我这个大哥不够格,要取而代之了。”凤举深深地叹息一声,他很后悔当初自己鬼迷心窍硬要把嫣红赎身出来。若不是哪个小公馆,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只是世家上没有后悔药,一切都不能重来了。   见着丈夫进来金瑛站起来对着丈夫说:“外面的客人都走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回家吧。”白文信看着身穿重孝的金太太,这段时间金太太老了很多,今天她穿着一身黑漆漆的衣裳外面罩着一件粗白布的孝服,鬓角上好些白发,猛地一看白文信都有点认不出来了。“嫂子还有什么事情,人已经不在了,嫂子还是节哀顺变看着孩子们保重身体吧。有什么事情您只管说话,我们能帮忙的一定帮忙。”   金太太神色冷清,虽然眼底全是哀伤,可是并没伤心痛哭不能自已,她倒是冷静的很。金太太站起来对着小姑子说:“谢谢你来送他最后一程,我生了七个孩子,还愁找不着人使唤?你这些天忙帮多谢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吧,我想在庙里住一天,最后陪陪他。”   “也好,你别太伤心了,我先回去等着时过几天再去看你。”金瑛看金太太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从金铨过世的悲伤里面走出来了,金瑛对着金太太说了些宽心的话跟着丈夫走了。   白家的汽车停在山门外,白夫人出来的时候绍仪着清秋正站在车前和一个女孩子说话呢。等着白夫人走过来才看见是道之:“你怎么在这儿呢,你母亲要在这里这住一晚上。你还是陪着她晚上说话宽心,省的她一个人胡思乱想。”金瑛觉得金家的姑娘里面道之是个不错的,陪在金太太身边最妥当。   谁知道之却是一脸的为难,清秋对着白夫人说:“道之不放心小贝贝,刘守华已经回去了,道之想要和咱们一起回去。”清秋说的隐晦,白夫人一听就明白了,道之担心刘守华是去找那个日本女人依旧把孩子放在家里不管。“这个守华真是的,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有的没的。算了,你妈妈身边有润之她们呢,你就跟着我们回去吧。”白夫人想当初刘守华也是对着道之百依百顺,谁知一转眼就成了这个样子。刚给岳父送葬就开要去小妾那边。   清秋看着道之都要哭出来了,心里不忍拉着她道:“我们一起走吧。”说着清秋拉着道之上车一起走了。汽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向着城内疾驰,白绍仪坐在司机边上,默不作声的看着外面的景色,道之拿着手绢擦擦眼泪,和清秋诉苦:“我也不是那种不肯容人的,只是守华太糊涂了。这个时候生还和春子纠缠不清。她的日本人身份太显眼了,有了大哥的例子在前边摆着他竟然一点不知道避讳。我提了几次还生气的说我别有用心,他是相信春子的为人的。我是那种拈酸吃醋的人么?也不知道他是被谁灌了迷魂汤,刚送走父亲,就急着回去见她。当初若不是父亲的提携——”说道伤心处,道之哽咽起来。   “表妹别伤心了,守华可能是有事情。你也知道现在中日关系紧张,日本要在东北要更大的利益,上边的根本就在东北,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守华的事情多你也该谅解下。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你好好地和守华说就是了。”白绍仪安慰着表妹,金太太最疼爱的女儿便是道之,有什么事情都和这个女儿商量。想着以前道之一副大姐姐的样子,婆家娘家都是说一句话顶一句话的,谁知忽然没了父亲做靠山,惶恐不安,真的很可怜。   “我也只能这样想了。我现在一无所有,还能怎么样?谢谢你们,我好受些了。其实守华对我还是很好的,我也不是为了一个女人生气,只是感慨下人心世道罢了。父亲的事情叫我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以前家里兴盛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每天客来客往,门庭若市。现在呢,虽然葬礼看着还是风光的很,但是别人看我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别说外人就是兄弟姐妹也没了以前的亲热了。我伤心以前那种感情再也没了。为什么人心都是现实的,现实的有点可怕了。”道之说着越发伤心,拿着手绢捂住脸大哭起来。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你是个明白人为什么自苦,非要钻进牛角尖?世界上的事情都是散的比聚的多,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为了舅妈和孩子你也该振作起来。”清秋对着生死已经看透了,对着金家从兴盛一下子到了今天一点没觉得意外。道之听着清秋的话,不像别人那样说的都是什么节哀顺变,要保重之类的场面话。但是清秋淡淡的几句话却像是当头棒喝,道之心里一下子平静许多,变得安静起来。   “你说的是,我还有孩子。世界上的事情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只能享福耐不住冷清,那成什么人了。真是日久见人心,平常没事的时候那些甜言蜜语不算什么,真正的情谊是危难之时对你雪中送炭的才是真正值得托付的人生。表哥表嫂谢谢你们开导我。”道之擦掉眼泪,对着清秋投去感激的眼神。   “别谢了,我是担心你在车子里面水漫金山,你嫂子不会游泳啊!”白绍仪开个玩笑,车子里面的气氛缓和下来。   道之羡慕的看着白绍仪和清秋,感慨着说:“我以前还想姑姑家只有表哥一个孩子,肯定很孤单。现在我发现,只有一个孩子倒是极好的。鹏振和他媳妇演戏够足的,我和母亲还有我们大家都给他们骗了。以前那个躲在别人身后,疑问摇头三不知的二少奶奶不见了,她什么时候也八面玲珑口齿伶俐了?二哥和老七迎已经是撕破脸了,为了把燕西保出来,花了家里2万元的事情都成了二哥攻击老七的把柄了。”   清秋和白绍仪想着金家几个孩子的表现,他们对视一眼只能无语了。慧厂一改平常不问家务,不出头的形象,竟然变得口齿伶俐,挥洒风流周旋在宾客之间,一边迎来送往,一边指点着下人如何安排茶饭,怎么招客人。竟然把金太太和大少奶奶秀芳挤得靠后了。   更别提鹏振几乎是明着和老七翻脸,对着亲友们到处抱怨着是老七招惹来一切灾祸。“昨天晚上你们再也没想到二哥对着母亲说了什么,他竟然说燕西是害死父亲的凶手,虽然看在兄弟的情分上不能把燕西赶出家门,但是为了保燕西出来的保释金是燕西自己负担的。你们看,这是亲哥哥呢。”道之的话叫清秋和白绍仪都是一惊,他们万没想到金家的儿子们为了家产竟然公然反目了。      ☆、第九十章      送走了绣珠,清秋望着那张支票出神,绣珠对着燕西的感情很复杂,虽然绣珠明白自己和燕西不合适,但是从小长大的情分也不能一下就放下。在绣珠的心里燕西基本和半个家人是一样的,金家出事,燕西从以前备受宠爱的小儿子一下子成了别人眼里坑老子的败家子,这里面的落差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金太太固然死心疼小儿子,但是她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燕西以前备受宠爱,忽然一下子从天上跌倒地下,肯定是身心俱疲。燕西的情形和宝玉竟然有些相似,贾家大厦倾倒 ,宝玉肯定也是饱受煎熬。   只是燕西还有绣珠的帮助,宝玉呢,没了亲戚,也没朋友,他一蹶不振也只有悬崖撒手了,可怜了宝钗,一个人苦苦挣扎。她就是再有上青云的心思才干又能如何呢?“少奶奶,楚环小姐来了。”桂花的话打断了清秋的思绪,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清秋和楚环关系极好,又是一个宿舍的舍友,现在清秋在家做少奶奶,正愁没有个朋友说话。   “啧啧,真是做了少奶奶,有了孩子,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看你满面春风的样子,真叫人羡慕啊,我可要被功课给压死了,你却优哉游哉的,叫我怎么能心里平衡呢。”楚环上下打量着清秋,半是挪揄半是羡慕 。   “你的嘴越发的厉害起来,我在家闷着整天被孩子拴住,还羡慕你单身一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收拘束呢。快要暑假了,你还有时间来看我,不忙着复习功课么?你要是等着求我帮你作弊,我是不管的。”清秋吩咐人拿冰激凌招待楚环,她看楚环穿着件浅绿色的乔其纱旗袍,头上梳着发髻,和平常在学校阴丹士林旗袍的简朴装素判若俩个人。   “你是专门看我换的衣裳 ?穿着这么隆重,是有什么好事?”清秋打趣着楚环,拉着她去自己的书房坐着说话。楚环站在巨大的书架前顺手拿出来一本书慢慢的看:“呸,你就往自己脸上贴金,今天没课,我和母亲出来,路过你家附近想着顺路来看看你。这个书房怎么全是你的书?”楚环环视下书房,发现三面墙都是可着墙壁的尺寸打造出来的巨大书架,上面放着满满的书,南窗下放着一张花梨木的书案,上面也是精致的文房四宝。楚环恍然大悟:“看起来你这个少奶奶做的真不错,这个书房是专门给你用的吧。看起来白先生对你可是捧在心坎上了。”说着楚环坐在书案背后的椅子上,盯着清秋一个劲的看只是不说话。   清秋被楚环看的毛毛的:“你一个劲的看我做什么,还是赶紧吃你的冰激凌,等着化了就不好。我整天在家看孩子,人都懒怠了。”楚环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学生,自己却已经身为人母,清秋下意识的整理下头发,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整顿精神,重新把学业捡起来了。   “你是该振作精神了,我和你说你不在学校这些日子,可是有点新闻呢。你家先生兼任了历史系的课程你知道吧。如今生你们家先生可是得了个积极好学的好学生,把全校的学生放在一起也没见过她那样整天粘着教授,请教问题的学生了。你还在家做悠闲的少奶奶呢,按着我说你还是赶紧收拾了心思回学校去。学校里面不少的教师,因为和女学生混在一起,休掉了老家缠小脚不识字的原配夫人也不是新鲜事。虽然你家先生不会那样薄情,可是架不住花花草草的要往他身上粘啊。我是实在憋不住了,才和你说的。你可不要和别人说。”楚环皱着眉,下了决心把心里话和盘托出。   清秋扇扇子的手一顿,她微微蹙眉,仔细回想这几天白绍仪并没特别反常的举动,只是言语之间露出来疲倦的神色。清秋心里有了计较,她对着楚环点点头:“你放心,我们是好姐妹,我是真的拿你做朋友看,自然不会说什么。那个事情你可是真的看准了,我或者是有学生请教问题,我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起疑心,反而是显得我没成算了。你仔细和我说说,不行我亲自看看去。”   “我其实在心里憋了很久了,想着和你说了担心你着急生气,若是拌嘴吵架,影响夫妻关系我倒是成了罪人了。但是不说每天都看着那个女人和橡皮糖似得黏着你家先生,着实是气不过。如今学校里面虽然还没风言风语,但是你们班上和我们班上早有同学看着她不顺眼了。我和你说那个女生是新生,在历史系读书,叫做曹青萍的……”楚环不愧是法学院的嘴上很利索,撮其要删其繁 ,把事情的经过很三下五除二的就讲清楚了。   原来又是女学生对着男老师从崇拜到敬爱的戏码了,曹青萍据说是靠着自己努力,考上大学的贫寒人家的女孩子,她性格活泼,人长得虽然不算标致,但是活泼热情,在男生堆里面吃得开。这个学期白绍仪兼了历史系世界史的课程,于是曹青萍就几乎每天都要和白绍仪请教问题了。请教问题本身无可厚非,只是她请教问题的频率太频繁了。因为楚环是班里干事,像是收发作业,做教授和同学的联络什么的。她是经常要去教授办公室的,她每次去都能看见曹青萍在白绍仪跟前做孜孜不倦,请教问题状。开始她以为是低年级的学妹,可是她逐渐发现这个曹青萍根本不是法学院的学生,她只是缠着白绍仪一个教授请教问题。   楚环对她渐有疑心,私底下打听了下,白绍仪兼任的这门课程不是最要紧的,那个女生殷勤好学的有点可疑。“我仔细打听了,别看着她长得不怎么漂亮,可是追求她的男生不少,里面还有不少家境不错的。以前她还和几个追求她的男生有暧昧,谁知这学期开始没几天,她就和那几个男生断了联系。我还打听到——”楚环压低声音凑近清秋神秘的说:“她很羡慕师大有女生攀上教授,说就要敢爱敢恨,冲破束缚。爱情是自己争取来的。你说别的是我多心,但是狐狸总是藏不住尾巴。言为心声,你要小心了。”   清秋自从嫁给白绍仪,也经常跟着他参加些教授之间的人情来往和应酬,加上胡夫人很喜欢清秋,时常来找她说话或者邀清秋去她家玩耍,对于有些做老师的移情别恋喜欢上年轻思想先进的女学生,抛弃家里不识字缠小脚的糟糠之妻,清秋是早有听闻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也会遇见这个事情。看着清秋的脸色变了变,楚环担心自己说的太重了,赶紧解释:“你放心我看白先生对你是很好的,虽然那个女生自己硬要黏上来,但是白先生对她不怎么样。我和你说的意思是,叫你留神。我妈妈说过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男人比女人更贪心,平白掉下来个肥肉谁不吃。你可要把自家篱笆扎紧了,省的外面的野狗进来叼了你家的肥鸡。”   清秋被楚环说中心事,心里正不是滋味,却不防楚环说出来那样的话,被她给逗笑了:“嘴里说的都是什么,怎么两天没见你成了悍妇了。我竟然不知道你还知道那样的话。还说的言之凿凿,跟自己亲身经历似得——”清秋看一眼楚环恍然大悟,指着她抿嘴一笑:“是谁叫你感悟这么深啊!”   “你这个人,都这个时候还打趣我,这没什么害羞的,家里安排了相亲对象,我见了几面还算投缘。其实你知道的,我们一大家子人,什么话不听。我二叔屋子里热闹的很,我做姑娘的不问不听还被灌了满耳朵的东风西风,姨太太们争风吃醋的话呢,男女之间也就那回事了。我可不会像二婶那样做贤惠人,白叫便宜了别人。我的男友,我的丈夫就要寸步不离的看着他。他们家里叫他出去留学,问我的意思,我可不会在国内傻等,我跟着他一起出去。”楚环左手握拳狠狠地砸在右手心上一脸坚定。   清秋看着楚环自信的表情,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你的想法不错,只是提醒你一下,小心抓的太紧,就把人勒疼了。张弛有度方是正道。”   清秋和楚环说了一会私房话,等着清秋送楚环出去,在等着车来接的时候楚环低声的说:“后天学校有游园会,我亲眼看见曹青萍给你家先生送票啊,还娇滴滴的要你家先生一定去看她的表演。你是没看见她那个矫情劲,恶心的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啊!”   晚上白绍仪回到家,和往常一样放下东西先去看孩子。元元正在扒着小床的阑干想要站起来,只是她还是力气太小,扒着阑干站起来到一半就累的气喘吁吁的滚成个圆圆的肉团子,躺在床上气喘吁吁的。白绍仪见着女儿的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盯着阑干还要再试,忍不住笑起来。白绍仪轻轻地把手伸到女儿的腋窝下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来:“你这个小东西刚学会爬利索了就想着站起来生要走了。真是个不服输的小家伙。”   元元已经完全认识人了,她欢喜用胖嘟嘟的小胳膊抱着白绍仪的脖子,吧唧一下亲到他脸上,嘴里咿呀的说着火星话。白绍仪转眼看看,有点诧异的说:“你妈妈上哪里去了?她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了?我们找妈妈去。”元元虽然还不会说话,但是她能听明白好些话了,听着白绍仪说妈妈,元元立刻东张西望,要去找清秋。   白绍仪抱着闺女预备出门,清秋正推门进来,她看着白绍仪微微的皱下眉:“你回来可是洗手了?把衣服换了再抱着元元吧。刚才母亲叫我过去说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下个月是我妈妈的生日,我和母亲说了想带着元元回去看看,你要是没时间就算了,我带着元元回去就是了。”   “我肯定有时间,我还想着岳母要过生日该热闹热闹,一个女婿半个儿,岳母大人过生日我定然是要过去祝寿的,你看我们预备什么礼物好?我想着母亲未必喜欢花花绿绿,华而不实的东西。我上次看见一套不错的黄金首饰,分量足 ,款式也好,已经付了定金。你那天去看看样子,要修改要赶紧说。”白绍仪想的很周全,冷太太自从清秋出嫁也算是一个人了。上年纪的人最要有点家底黄金首饰既实用又能做本钱,送给冷太太再好不过了。   清秋略觉意外,她愣一下才说:“谢谢你想着,我竟然没想到那一层。其实样子都是其次,我妈是个不挑拣的人。我抱着元元,你去洗换衣裳吃饭去。母亲这几天心情好了点,你可别再和她说烦心事了。”白绍仪还是躲不过金家几个经常和他诉苦的表弟表哥们,因此白夫人的心情更低落了。   “他们家的账目算是算出来了,以前亏空的也没法了。就算是明知道是账房先生们搞的鬼,但是手上没证据也只能不了了之了。”白绍仪把孩子交给清秋,出去换衣裳了。   清秋抱着元元站在当地出神,白绍仪转身看着她,疑惑的说:“你好像有心事?怎么了?”   清秋一笑叫来奶娘接过孩子,挽着白绍仪的胳膊:“今天绣珠来了,她虽然和燕西分道扬镳,可是还肯对燕西伸手相助,我是感慨女人总是比男人重感情,真是女子重前夫,男儿爱后妇。”白绍仪听着妻子的话神色一顿,古怪的打量着清秋,没等着他发话,清秋一笑拉着白绍仪走了。   学校的游园会按时举行,每年夏初的时候学生毕业离校,游园会也是为了庆祝毕业生顺利毕业,师生齐聚一堂,一起缅怀大学时光。学生们在游园会上表演节目,为毕业生践行,也是展示自己的意思。按着往年的惯例,每个院系都要举行游园会。   白绍仪坐在办公室里面正拿在翻看学生们的文章,随着几声敲门声一个女生怯生生的推开门站在门口:“白先生,时间不早了。同学们都在等你呢。”   “哦,是曹同学,我事情太多走不开,不能去捧场了。”白绍仪淡淡的看一眼那个女生,一脸我很忙,不想去的德行。   “白先生,我们同学为了今天的节目花费不少精神,排练京剧莎士比亚戏剧可是前无古人,我们还要多谢你为我们讲解英国历史。今天的节目也有你的功劳啊,白先生要是不去我们都要伤心的。”那个女生看着办公室里面没别人竟然用撒娇的语气央求着,还走到白绍仪跟前,伸手要拉他的胳膊。   白绍仪被曹青萍的举动给吓一跳,正想推开她,谁知清秋却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你也是做人家先生的,既然是弟子们一片好意你就去吧。”   ☆、第九十一章      白绍仪被清秋拖着去了历史系的游园会,他们进去正巧赶上曹青萍在台上表演。白绍仪和清秋也不往前边的座位上去,只是捡了个后边不起眼的位子坐下来。台上的演出平心而论还算精彩。只是白绍仪是没什么心思看戏的,他时不时的扭脸打量着清秋脸上的表情,很有点如坐针毡芒刺在背的感觉。   清秋倒是既来之则安之,一脸兴味的看着台上的演出。她有生以来没有尝试过任何在人前的表演,忽然看着这样的演出颇感新鲜。台上曹青萍正唱的投入,身段眼神都是很像回事。这个节目演的确实好,台底下的观众鸦雀无声大家都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的表演。身在京城,京剧大家是经常听的,时装戏虽然是近年刚刚兴起,但是一些名角们已经在尝试了。学生是最喜欢新鲜东西的,因此时装戏还不是最吸引人的。但是一般演出的时装戏都是说眼前的故事,多半是什么婚姻自主,讲女权独立的。但是这出戏演的是外国的故事,想洋人的事情用京剧皮黄唱出来,真是前所未闻,自然是更吸引人了。   看着台上的曹青萍,清秋的心里却是疑问重重,楚环刚和她说的这个人的时候,清秋还没把她放在心上。清秋的性子看似绵软,其实内心坚定,她认准的事情和人,就绝对相信,和白绍仪做了夫妻,清秋明白彼此在对方心中的位子,她对白绍仪是绝对相信的。按着楚环的描述,曹青萍在清秋的心里也不过是个猛地见着个清俊男人就忘了诗书想起来终身大事的人。   今天她来学校,也有出其不意,叫曹青萍知难而退的意思。但是见着曹青萍,却并不是楚环嘴里讨人嫌的鼻涕虫,她却是没来由的心里一沉,这个女生不简单。按着楚环说的这个曹青萍是个没见世面,小家子气轻浮的女子,但是在种种表象下,清秋感觉这个曹青萍不简单,小家的女子如何能第一次上台就落落大方,一点不怯场,这个曹青萍虽然装扮的朴素,可是从小细节上看她是个极讲究的人,家里连着生活费都拿不出来的,是不有眼光和经验选择最好的料子做话费金钱和心思的朴素的。这个女人一双眼睛很不安分,她看见清秋进来的眼神不像是第一次见她,若是一般的女人,见着清秋也是心里害臊不敢和她对视的。独独这个曹青萍反而是理直气壮的盯着清秋看,眼神里面带着不屑和挑衅。   只是当初那个情景,曹青萍仿佛是要故意示弱似得,很快的就移开眼光,装着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好!”清秋被一阵喝彩声给拉回跑的很远的心神,台上曹青萍唱了一段常常的西皮流水,口齿清晰,唱腔优美 ,加上她身段极好 ,举手投足眉眼之间妩媚婉转,台下的男生都如痴如醉了。   清秋诧异看着台上谢幕的曹青萍,暗自惊讶她的功夫不像是一般票友,更像是被名师指点过的。记得贾家十二个小戏子因为老太妃薨了,就分给她们姐妹,贾母把藕官指给黛玉,她怜惜藕官年纪小也没学过做活,就没叫紫鹃拘束她,闲了和藕官说话,才知道唱戏是要从小就练习 的,所谓童子功。若是半路出家,终究是没根底的,一般人听不出来,可是那些会听戏的一下就能听出来。想到这里清秋对着曹青萍的身份更疑惑了。   白绍仪看着满场喝彩鼓掌的人,低声的对清秋说:“坐着怪闷的我们出去吧。”清秋看看台上的曹青萍点点头站起来。   学校还是以前的样子,清秋和白绍仪携手在校园里面随意的转一圈,谁知他们两个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最初清秋去做工的出版社周围。清秋看着那幢楼微微的叹息一声,她以为那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当初她只想着可以自主,能够光明正大的上学,有工作,终身大事可以按着自己的意思来。她能赡养母亲,一辈子不用靠着别人。只是没想到,那样的生活过了一个夏天就变了。   “他们都放假了,可惜不能进去了。反正已经到了午饭的时候,我们不去食堂吃饭了。还记得学校湖后面那条街上的饭馆么?我们去哪里吃饭吧。”清秋每天在家吃的都是厨子精心制作的饭菜,虽然清爽合口味,但是时间长了也觉得没意思。清秋想起来那个时候白绍仪死皮赖脸的求搭伙,她玩味的看着白绍仪:“我纳闷呢,你断然不会到了没地方吃饭的地步,原来全是你早就算计好的。”   “冤枉死了,我那个时候是住在舅舅家的,这里和城里多远你知道的,放假的时候食堂没饭,我一个人只能出去吃饭。吃饭这个事情一个人没意思,你们连个姑娘要经过那条路很偏僻,我不过是担心你们安全罢了。那个饭馆虽然不大,不过里面的饭菜还不错。有美人在跟前,秀色可餐,我吃什么都甘之如饴。”白绍仪赖皮赖脸的对清秋表忠心。   清秋想白绍仪一向是锦衣玉食,他当初就金家的佣人过来伺候金太太肯定是安排的妥帖的。他担心自己的安全,宁愿在小饭馆里面吃一个月的饭,他对自己的心思也是难得了。“难为你,我现在才知道你不怎么喜欢哪家的饭菜。”清秋把手伸到白绍仪的掌心里,低声的说:“以后我们经常去那里转转,那家店是你当初算计人的证据。”   “你不生气了?那个曹青萍我是真的没有任何想法,你说我身为教授总不能的把学生拒之门外。她问我学术上的问题我尽本分尽量解答,剩下的,我是不会越雷池一步的。以后我不教他们了,她更没理由来找我。你要是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学生生气,我真的要伤心了。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白绍仪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和清秋郑宣誓自己的心。   “我知道你的心,我今天来不过是好奇的很,你到底是什么地方叫人家对你死心塌地的。今天看了,更糊涂了。”清秋打断了绍仪的话,想着见曹青萍的情形,清秋微微蹙眉:“你既然一直谨守师生分寸,怎么她却是非你不可的架势 ?”   “我哪里知道?算了,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我们今天难得清闲一天,先去吃饭,吃了饭我们去附近转转,这边上都是田园风光,正好散心。”白绍仪和清秋计划起来等下要怎么去玩。只是他们的计划都白做了,刚吃了饭,就看见办公室教工老张气喘吁吁的赶来:“真叫我好找,白先生主任叫你呢。白太太也,是好消息,白先生要升官了。”   等着清秋和白绍仪回家两个人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他们到了系里,系主任正拿着一张纸,脸上按捺不住激动地神色,见着他们夫妻进来,主任站起来对着白绍仪打拱:“恭喜恭喜,绍仪老弟你被委任做检察长了。”   检察长!这个位子可不是谁都能随便坐上去的,白绍仪和清秋交换个诧异的眼神,他们和白文信夫妻住在一起,怎么没听见一点风声呢?“是不是弄错了,我很喜欢教书,再者检察长还需要资历 ,我没有办过案子,怎么能做检察长。这不符合规矩啊!”白绍仪在短暂吃惊之后,认为这个消息很荒谬。   “没错,就是白纸黑字写的你的大名啊!难道我们学校还有第二个叫白雄飞字绍仪的么?虽然规定是检察长要资历经验,但是你知道的,我们建国不久,以前是封建帝制,司法不独立。我们刚建立起来司法体系,要按着规定选有经验,有学历的,根本不会有合适的人选做司法工作。你的学历好,是英国名校正经法学院出身,在欧洲有经验,回来之后虽然大部分时间用在教书育人上,可是你办的几个案子大家有目共睹,你是完全能胜任的。你喜欢教书,学校和系里自然欢迎你还来做教授。”系主任转脸对着清秋笑道:“恭喜啊,贤伉俪真是双喜临门,刚得了千金,绍仪又升官。以后该叫白太太检察长夫人了。”   清秋和绍仪越听越糊涂,他们敷衍着系主任,拿了委任状就回了家来。白夫人似乎知道清秋去做什么了,听着下人通报少爷和少奶奶回来了,她特别迎出来。白夫人紧盯着儿子和媳妇的脸色,看着两人面色凝重她紧张地问:“是我叫清秋找你去的。你要生气只和我说。那个什么学生整天粘着你,你也该注意自己的声誉——”   “我就知道妈妈站在清秋一边,本来就没什么,你想看戏是没了。我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白绍仪拿出委任状给母亲:“父亲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见?我没谋求职位啊,是谁怎么把我想起来了?”   “这是个极好的位子啊,你父亲昨天还说你一辈子做教书匠是安稳了,只是你真的预备一直悠闲的做学问了?检察长,以后能升任检察总长,和最高法院的院长并肩,就是总统也要对你礼让三分。你好好地做,前途不可限量!”白夫人拿着委任状看看,脸上露出来喜悦之色。      ☆、第九十二章      玉芬的话验证了清秋的疑心,曹青萍不是什么贫寒人家的女孩子,她的舅舅是张司令,如今掌权的奉系大帅的金兰兄弟,刚上任的中东铁路护路军的总司令。这位张司令土匪出身,因为张勋复辟站在了保皇党一边,等着风波平息下来,倒霉的张大人被段总理给仍进监狱。后来张司令出关投靠了大帅,如今北京城是奉系的天下,张司令水涨船高,又显赫起来了。   曹青萍是张司令的外甥女,从小没了母亲是被舅舅养大的。说起来张司令对着自己姐姐是好的没话说。他们姐弟小时候父母双亡,姐姐和半个母亲似得,护着弟弟长大。可惜等着张司令闯出来点名声,姐姐不在了。因此曹青萍在张家真是备受宠爱,她的表弟表妹们都要让她几分,张司令对着外甥女真是视若掌上明珠,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我想姑姑家和表哥肯定都在打探消息,但是这件事是张司令直接请大帅身边的人办的,底下瞒得严严实实。我开始听着也不敢相信,那天打牌的人多,不敢仔细问,后来我悄悄的问了我娘家的姑妈,她说哪位秘书是大帅身边的心腹,她说的话应该是可信的。我又叫鹤荪去打听了,张司令这段时间就在北京呢。说是身体不舒服来北京看病的,他的外甥女也跟着来了京城,据说是在上学。可是对上了!”玉芬越说越激动,她拉着清秋的手,很关心的说:“我和你说一声,叫你有所准备。姓曹的太不地道,真是不要脸。我只是担心一样男人比女人现实的多,你可要早作打算别傻傻的等着人家算计你。”   清秋好一阵才从玉芬带来的消息里面缓过来,她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个世界真的太疯狂了,她强自镇定下,扯着嘴角冷笑道:“何须如此费神费力的,她若是喜欢做妾只管来就是了。”   “你真是被气糊涂了,她是什么出身。放出话去就是要做白家的少奶奶呢。我是担心按着张家的势力,你要吃亏的。”玉芬担心的看着清秋,拉着她去茶社坐下来。等着茶水上来,玉芬才接着说:“我如今算是明白了,人心都是不知足的。眼前你虽然和表哥恩恩爱爱的,只是谁能禁得住功名富贵的引诱。搭上张家那条线,别说是检查长就是国务总理都是能做的。她的舅舅是中东铁路护路军的司令,每天白花花的洋钱就和雪片似得掉下来。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是张大帅得势,她舅舅和张大帅是金兰兄弟,放在前朝就是铁帽子王。我是担心,万一——”万一白家看重了曹青萍能带来的权势,清秋没有娘家撑腰只能被欺负了。   看着玉芬担心的眼神,清秋心里一阵感慨,她们刚开始相处的时候玉芬对着清秋并不友好,还明着暗着给她使绊子。后来金太太训斥了玉芬,清秋尽管没和玉芬计较,可是她对着玉芬的印象总有点隔阂。谁知正是这个喜欢钻营,有点尖酸刻薄的吴玉芬,却和她说出来一番肺腑之言。“我知道你是我担心,只是眼前的局势我能如何。母亲和父亲虽然对着你表哥寄托厚望,但是他们不是那种为了眼前的利益就能什么也不管的人。你表哥的为人我信得过。就是他真的要另攀高枝,我就是拉着他的人有什么用。一切顺其自然罢了。我倒是见过那个女孩子,她竟然装扮成贫寒人家的女儿在学校里面呢。”清秋叹口气,很感激的对着玉芬说:“我以前竟是错了,以为你——”说道这里,清秋脸上微微一红很尴尬的笑笑。   “我知道我的这张嘴没把门的,有时候惹人厌烦还不自知呢。我这个人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就说出来,做事情不过脑子。可是我也不是傻子,谁对我是真心的,还能分出来。你自己主意要拿准了。我很奇怪呢?姓曹的心里怎么想的,非要没脸没皮的抢人家的丈夫。据说她是见着表哥就心心念念的不放,还特别打听你们的事情。她是有备而来,你可要小心了。”作为妻子,对着觊觎别人丈夫的女人有着天生的厌恶,玉芬很坚定地咱站在清秋一边,对着曹青萍大加挞伐。   “原来是这样。”清秋听着玉芬的话,想明白了为什么曹青萍要委屈自己装成个穷学生了。自己和白绍仪认识的过程,在她看来不就是富家子看上灰姑娘的过程么。真难为这个曹小姐的心思了。   “少奶奶呢?她今天去哪里了?”白绍仪回家发现除了奶娘抱着元元出来,剩下的人都不见了。“金家的三少奶奶约少奶奶出去了,看着时间也该回来了。老爷从衙门打电话来,说晚上晚点回家,不叫等着吃饭了。想是有应酬的,夫人下午接了电话就出门了,仱也没消息呢。少爷饿了就先吃饭。”钟妈出来,接过来白绍仪手上的皮包,放在他的书房里面。   “算了我也不饿,清秋怎么想起来和玉芬一起出去了?最近和舅舅家的表弟表妹们都少联系了。他们家老七是出国了,以前来来往往的还很热闹,忽然之间走的走,搬家的搬家倒是冷清了。”白绍仪想着绣珠拿着自己的私房钱给燕西弥补了亏空,那天是自己亲手 把钱交到燕西手上的。燕西拿着钱不敢相信的盯着那张支票一会,等着他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面全是泪水了。“我想见见绣珠,这是她的钱,我不能要。”燕西那个时候尽管四面楚歌,可是还对绣珠保持着一点真心。   “绣珠叫我帮忙你还没明白么?你现在的情形何苦要再拖上绣珠呢?她希望你能很快的站起来,为自己以后的日子好好地打算下。燕西,你也该长大了,以后好好地上学,争取做个自食其力的人。”白绍仪意味深长的看看燕西,拍拍他的肩膀。   “我是预备和五姐六姐出国的。等着我回来了,一定要做出点成绩给大家看看。”燕西好像忽然明白了好些,他捏着支票眼神看着很远的地方。从备受宠爱的小儿子成了被兄长嫂子攻讦的败家子,期间辛苦滋味也只有燕西自己能体会了。   金家算是散了,难为玉芬那样整天忙着拉关系钻营的大忙人还想着约清秋出去喝茶?不过这段时间,清秋整天在家被孩子拴住了,出去散心也不错。“少奶奶回来了,少爷已经回家了。”桂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白绍仪抬头正看见清秋进来,虽然清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白绍仪敏锐的察觉出来清秋似乎有心事。   你和玉芬玩的不高兴?她那个人肯定是有事情要你帮忙了,玉芬最近做债券到处打听消息。你要累了,先休息一下再叫人开饭。白绍仪很体贴的拉着清秋坐下来,有桂花吧家常穿的衣裳拿来给清秋换上。   清秋坐着没动,对着桂花说: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和你们少爷说。白绍仪看清秋的脸色不对,关心的说:“怎么了?是不是玉芬要和你借钱周转,她的那个生意我看着不怎么可靠,其实你要是想试试身手也没什么。   没等着白绍仪说完,清秋看着白绍仪的眼睛定定的说:“今天她和我说了一件事,我听了觉得比戏台上的戏还曲折,听完了又是感慨又是叹息的,我心里憋得很想和你说说。”说着清秋隐去人物,把曹青萍的事情和白绍仪说了。“我听见玉芬说的,很是感慨,这个女孩子也是个痴情的人,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如愿以偿罢了。”说着清秋看着丈夫,等着白绍仪的回答。   “这个被她看上的男人真倒霉,人家有妻子,还要巴巴的黏上去! 真是无妄之灾,拿着权势压人的女人不会有人喜欢的,她那里是一片深情,分明是骄纵坏了,自己把自己太当回事了。你说玉芬真是的,听来的都是些无聊的事情啊。她是小报看的多了。”白绍仪嗤之以鼻,有点脑子和自尊心的男人都不会为了一点利益干出来抛弃妻子的事情,这个女人能对着见几面的男人立刻要死要活的要嫁给人家,还故弄玄虚不择手段,她这样的性格,就不是一个理想妻子应该有的,谁会娶一个骄横自私的女人真是脑子坏了。   但是玉芬怎么会好端端和清秋说这个?白绍仪脑子稍微一转,立刻察觉出来有点不对劲了。莫非清秋说的是——白绍仪在脑子里面飞快的旋转着,他愣一下瞬间明白了。莫非是——“清秋你说的那个人是谁——莫非是玉芬真的听见了些什么。她这个人一向喜欢结交朋友,能够打听到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白绍仪醒过来紧张地盯着清秋,期待着清秋的回答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玉芬说的大概是真的,她今天特别越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的。”清秋看着白绍仪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方才白绍仪的反应是真实的。   白绍仪一脸黑线,他差点笑出来!真是怪事年年有,几年特别多! 曹青萍竟然有如此身世,自己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见?白绍仪回想着自从曹青萍出现后的点点滴滴,他的脸色变得阴沉严肃起来。都怪自己生太粗心了,每天除了上课就想着回家陪着清秋,竟然和同事们还有朋友们很少在一起说话谈天了。他还奇怪呢,为什么历史系偏要请他过去帮忙,历史系的几个教师对那样看他。曹青萍嘴上说着出身贫寒,可是她的小细节一点也不贫寒朴素。自己竟然没注意到!   白绍仪很无语的看着清秋,苦笑着说:“真是无妄之灾,我和她说清楚,省的她胡思乱想。”   清秋忽然打趣的看着丈夫,笑道:“我没想到她竟然是对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了。若是被那个好事之徒给听见了,没准也能编出来一出好戏呢。你到底是哪里好了,叫人家念念不忘的。”   白绍仪被清秋打趣的话给闹得都要哭了,忙着对她求饶:“你饶了我吧,我的头都疼了。”叫白绍仪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呢,晚上白文信和白夫人回家也是一脸的凝重。白文信和妻子在房间里面关上门说了一会话,就把儿子和媳妇都叫来了。白文信面色严肃指着眼前的位子:“你们坐下,今天有些话和你们说。”   曹青萍的舅舅今天把白文信请去,直接摊牌了。他的外甥女自从在上一年刚来京城的一个宴会上看见了白绍仪就喜欢上了。她是非君不嫁,既然不能复制清秋的成功,曹青萍就要用实力取胜了。张司令直接说了,东北大学刚开学,大帅为了显示自己重视教育,崇文好礼,正在用高薪聘请各个学科的人才去东北大学任教。张司令说了只要白绍仪愿意和他的外甥女结婚,东北大学副校长的位子就是他的。而且他会帮着白绍仪在仕途上平步青云,什么检查长都是小意思,做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也是可以的。   “我说儿子大了不由爹,要回去问你的意思。”白文信看一眼儿子和儿媳,接着说:“决定权在你们手上,但是我和你母亲先申明,不管你怎么选择,清秋和元元都是我家唯一的媳妇和孙女。”   “我和清秋不会分开,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一只狗么?那样的人我是不会和他们应和的。大不了我不做那个教授了,天下之大,还没我们容身之地么?”白绍仪在父亲说话的时候已经拿定主意,他不会和曹青萍有任何纠缠,他心里认定了清秋一个人,再也不会改变。   “可是如今半个中国都是在他们手上,要是惹急了他们?那些人都是手上有枪,一向不讲理的。我看你们还算出国去,清秋干脆去外国上学!我和你父亲大不了回老家,想着当年离开老家,一转眼已经是几十年了,也该回去了。”白夫人对着张家和曹青萍一万个看不上,但是身为母亲和当家主母,她想的要多一些。   “我已经想好了,前段时间凤举也说要离开北京城去上海或者广州看看,眼前他们虽然进了北京城,把大半个国家掌握在手上。但是就凭着他们的做派,谁能相信他们能管理好国家?我看舅舅以前的眼光没错,我们也该换个地方了。我预备去上海,或者广州看看。我的同学也有在那边的,他们都来信请我过去。其实母亲说的是,我们一家也该回老家看看了。元元还没去过老家呢。”白绍仪伸手握着清秋的手,对着父母说出自己的想法,最后白绍仪深深地看着清秋,眼神直直的看进她的心里。   清秋听着白绍仪的话,心里一热,也不管是不是当着公婆的面,她伸手反握住白绍仪的手,对他粲然一笑。   白家既然决定要离开,但是虎视眈眈的曹青萍眼皮子底下也不好办。白文信拧着眉头叹口气:“回去也容要有个借口,人家刚挑明了,我们就一家子什么都扔下慌张的回老家明白是打了他们的脸。我们总要想个好借口。”   ☆、第九十三章      在曹青萍做美梦的时候,白家正在生忙着收拾东西,清秋虽然知道此去不过是暂时避祸,但是想着母亲还在北京难免担心,她和白绍仪只想安稳的过日子,谁知却无端的被人嫉恨因为要带着孩子出门东西就更多了,一时收拾起来,清秋竟然发现只元元的东西就和小山似得。她从早上开始收拾东西一直到了中午还没多少头绪。   清秋看着眼前毫无头绪的东西,难免生气上火,谁知桂花却跑进来说:“少奶奶,亲家太太来了。”说着桂花用手比划一下,比着很多的样子:“亲家太太带来很多东西,要少奶奶去看呢。”清秋听着就想着是母亲给元元又做了新衣裳被子什么的。现在冷太太手上从容的多,她就只有清秋一个女儿,担心自己做外婆太寒酸了,会叫女儿在婆家丢人。因此冷太太经常给元元做衣裳鞋子什么的。“妈妈真是的,元元能用多少。我眼前还整理不清楚呢!”说着清秋愤愤的掠下头发,有些郁闷的出去了。其实清秋也不是生气冷太太来给她拿东西,只是因为曹青萍要扔下安定的生活,清秋心里不舒服罢了。   清秋出来正看见白夫人和冷太太说话,冷太太身边放着个樟木箱子,上面捆扎的整整齐齐,不像是平常给她送东西的样子倒像是冷太太要出门。“妈妈这是要去周游列国么?箱子柜子的把人吓一跳,知道的是你心疼元元。不知道的还以为妈妈是和我生气要离家出走呢。”清秋好奇的看着母亲,坐在冷太太边上打趣她。   “什么叫心疼元元,她是你母亲最心疼的还是你。我想着亲家母一个人在北京城,等着我们走了她有什么事情怎么照应呢,我就悄悄地问了亲家母的意思,她想着回家乡去看看你外祖母。正好趁着机会一起走。这些是她收拾出来给你的东西。”白夫人笑着解释。清秋竟然愣住了,她没想到婆婆会请冷太太和她一起走。其实清秋心里也担心母亲,自己去南边,冷太太在京城谁照顾她。虽然宋润卿在,可是那个不靠谱的舅舅不能叫人放心。只是清秋是嫁过来的媳妇,她也不好和白家提条件,要带着自己的母亲。因此清秋这几天预备了一笔钱等着给冷太太。没想到白夫人竟然能体贴她的心意。清秋的心里一阵感激,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个孩子被我惯坏了,就知道和我胡闹。你婆婆是一片好意,你能遇见这样的人家也是上辈子积德了。你要好好地谢谢你婆婆!”冷太太伸出指头戳下清秋的额头,很感激的对白夫人说:“您家做事真叫我挑不来理,其实我一个人也能回去,咱们一群人没的惹了人家的眼。到底是不能不防备,要是横生枝节真的要出事了。这里面的东西是清秋的父亲留下来的,我就清秋一个孩子,自然是该留给她的。”冷太太看着地上的箱子:“你父亲一辈子就喜欢看书,里面不过是些他最喜欢的书和文玩。虽然不值钱,但是夜也是个念想。”   “也没什么,我家老爷的意思是也不预备在京城做官了不回老家清闲几年。他上了年纪厌恶了官场上的应酬,绍仪是因为南边请他过去做事。说起来我们两家的根子都在南边的,回去也是落叶归根。我预备着是请您和清秋他们小夫妻先走。只说是姑爷送媳妇和岳母回老家罢了。这样谁也挑不出错。还亲家太太的意思呢?”白夫人神色和蔼的询问冷太太的意思。   冷太太是个很老派的人,认为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自己怎么能随便使唤女儿和女婿呢。她有些犹豫着,刚想说不合适。白夫人却是善解人意的说:“以前的俗套就别计较了,女婿是半个儿子,清秋整天孝顺我,绍仪孝顺您也是应该的,我们老一辈子的就希望孩子们好。清秋和绍仪年轻,清秋是长在北京的,还没出过远门。他们带着孩子那叫人放心呢,有您跟着压阵我也能放心了,路上就拜托亲家太太照顾他们了。孩子不懂事,该说的就说。”   “亲家太太都把话说到这个分上我要是还不领情成什么人了?我就回去收拾东西,什么时候启程呢?”冷太太很感念白家的安排,她和清秋孤儿寡母的,要是放在别家就是能任由欺负了,谁知白家却能还想着自己。她听着白夫人说的曹青萍的事情,其实一晚上着急的没睡着,生怕女儿的婚姻出意外。她本心是想和清秋一起去南边的,又担心自己给人家添麻烦,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不能帮着清秋撑腰,可是也不能拖她的后腿啊!   直到白夫人恳切的请她照顾清秋和绍仪,冷太太才确认白家是真心实意的请她一起走。于是冷太太就答应下来,大家商量着要如何回去。“我看坐火车是最方便的,其实坐船也好,看亲家太太的意思呢?”白夫人想着做火车最快。   我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一切都清亲家太太看着办吧,元元还小,我路上还能帮着清秋看孩子。元元的奶娘可是跟着南边去呢?冷太太想着小外孙女,担心路上孩子吃不消。   清秋在边上默不作声的听着,她若有所思的说:“我问了徐来媳妇的意思,她舍不舍家里的人。我们一去南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强要她跟着,叫她抛家舍业的,也不好。反正现在远远断奶了,每天吃奶粉也不错。等着到那边或者老家的人,或者寻个知根知底的在带着元元吧。我们一行人最好别声张,万一被那边察觉了不对劲,昨天报纸上说大帅的军队已经打到了上海边上,看样子奉军进上海是板上钉钉了。我们还是低调些。”   “清秋说的是,我竟然忘记了。铁路虽然方便只是最近战火频繁,时常发生断路的事情。你们带着孩子万一被困在路上怎么办?不如先去青岛,在那里坐船。我叫人去订外国船公司船票。”白夫人被清秋提醒了,忙着叫人给白绍仪打电话不要买车票了,立刻去定船票。曹青萍要明白过来,按着张司令的权势,叫人把绍仪给半路截回来也不是不可能的。还是外国的船公司更安全些,就算是张家发现了,也不能上洋人的轮船抓人啊。上海去不成,去广州和香港也可以啊。   大家商量了路程安排,冷太太就告辞回家收拾东西了,临走的时候,冷太太看着身边没外人,拉着清秋仔细的打量着女儿:“我本想着你嫁给女婿也就好了,谁知偏生遇见这么个糟心事。也罢了,我们终归是南边的人,倒是要回家的。你心里不舒服,也不能对着女婿和摆脸子,更不能对着公婆有怨言。”清秋知道冷太太是担心她,清秋握着母亲的手低声的说:“母亲放心,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回家和舅舅别说太多,他那个人几杯酒下肚就没了把门的。”   “你放心,我自然知道。只是想着你舅舅照顾咱们这些年忽然要走了,有点伤心罢了。”冷太太对弟弟宋润卿的感情很复杂,虽然弟弟有不少缺点,可是他对着姐姐和外甥女是真心实意的爱护。   清秋拿出来一笔钱叫冷太太带回去,等着走的时候给舅舅。送走了母亲,清秋的心情稍微安定下来,她正预备着叫徐来媳妇过来和她说叫她回南边的事情,谁知下人进来说金太太来了。   白家婆媳交换个疑惑的眼神,金太太自从金铨去世就一直在山上,怎么这个时候却来了?别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快请。”白夫人忙着叫人把金太太请进来。清秋再次见着金太太有些暗自吃惊,那个浑身气派气定神闲的总理夫人不见了。金太太穿着件青布长衫,已经很热的天气,外面还罩着黑缎子的外衣,头上只有个银簪子。她身后跟着个娇俏的少女,正是梅丽。姑嫂见面感慨一番,金太太倒是开门见山直接指着梅丽说:“我预备叫梅丽跟着你们去南边。京城再也不是以前的北京可,梅丽还是回南边去的好。”   听着金太太的话,白家婆媳都是一惊,虽然金家算是散了,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梅丽一个女孩子还能惹谁了?梅丽没了以前的天真,她默默地低着头拧着指头不说话。白夫人立刻明白了,梅丽长得不错,家教也好,在学校是出名的校花。以前金铨在的时候,梅丽自然是众星捧月,尽管有不少的人想追求她,碍着金铨的权势也不敢轻易的骚扰她。现在梅丽成了没爹的孩子,肯定是有纨绔子弟趁机欺负她。   “哎,人情冷暖也不过如此罢了。我亲自带着梅丽回去,绍仪他们先走,我和我们家老爷等着事情整理好了也回去,那个时候这个学期也结束了。”白家决定全家回到南边,绍仪夫妻先走,白文信把手上的事情交代清楚也会离开。   “我想叫梅丽跟着清秋走,越快越好。”金太太抬眼看着小姑子,一脸的气愤和无奈。金太太的表情很为难,她似乎不想说为什么要梅丽立刻离开,可是白夫人是个极其精明的人,她早有耳闻大帅心爱的儿子很喜欢猎艳,梅丽这样的女孩子可不正好是有心人巴结的工具么。金家已经衰败,梅丽也就成了没了保护的羊羔人盯上是必然的。   但是自己家也是在泥潭的边缘,他们对外放出的生清秋带着孩子回老家祭扫,其实也是避祸的。要是再沾染上金家的事情,弄不好把自己搭进去怎么办?想到这里,白夫人有点踌躇,金太太看着小姑子没答应,就以为她是不想帮自己了。她脸上苍白的颜色变得灰白,眼神带着失望和伤心。别人不想惹事,自己也没话说,亲戚之间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只是丈夫在的时候也没少帮着白家啊。   “母亲就叫梅丽跟着我们一起回南边吧。路上多个人多个照应也好啊。”清秋看着梅丽可怜兮兮的缩在金太太身边,再也不是金家那个备受宠爱,言语随意,娇俏可爱的女孩子了。想着失去父亲的滋味,清秋体会最深,她看着梅丽小心翼翼的样子顿时想起上一世自己的遭遇,惺惺相惜,清秋才会忍不住为梅丽求情。   “也好,清秋你带着梅丽去你房里坐坐,我和你舅妈说话。”白夫人想想算是同意了清秋请求,她需要和嫂子谈谈,问清楚事情的原委。      ☆、第九十四章      “你是知道的,梅丽虽然不是我生的可是你哥哥在日,全家上下都很宠爱她,梅丽从小跟家里请的先生们学英文,又会跳舞,打球游泳,我也不是自夸,京城里面的小姐,梅丽也是出类拔萃的。梅丽是个天真的孩子,只认识玩,那里知道对方的意思。后来那边经常邀她出去,渐渐地梅丽察觉出来不对,再也不肯出去了。邬太太和道之捎话,说是那边喜欢上梅丽,道之一听自然是不愿意的,他是成家的人,我们家就是再不济也不能把姑娘送去不明不白的做个没名分的妾室。”金太太说起来事情的缘由,深深地叹口气:“早知这样当初就该不要在女孩子教育上用心,蠢笨些还能安稳点。自从你哥哥不在了,我是看开了。这个世道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邬太太和她几个女儿是什么人你清楚。我是担心她们看着梅丽不懂事,骗她。不如离开远远地好。”金太太说起来自从金铨去世之后的境遇,只能是一声叹息了。   白夫人听着嫂子的话,跟着叹息道:“若是哥哥在断然不会有人打梅丽的主意 。嫂子担心,我想着津京两地上赶着巴结的人不少。虽然那边没有进一步表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尤其是底下那群奉承巴结的小人。姑娘不懂事,没的叫人骗了去。邬太太和她几个姑娘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自己名声已经烂了,还想着攀扯上别人家的女孩子。梅丽是什么意思呢?”邬家小姐们可是有名的交际花,按着邬家的收入,是断然不能供应母女几个每天花钱流水似得办宴会,穿戴的珠光宝气的去舞会上出风头的。他们家几位小姐和不少有钱有权的男人暧昧不清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他们存了巴结权贵的心思,一力在道之和梅丽撺掇,描绘着梅丽和哪位贵人交好之后大好钱景。金太太和道之很担心她们拿着梅丽做自己往上爬的垫脚石。因此金太太决定把梅丽送走是正确的。白夫人看着嫂子消瘦的面孔:“就叫清秋带着梅丽回去,反正路上多个人还热闹些。嫂子何不也跟着回南边,凤举他们都是大人了,你还不放心么?”   “也不是不放心儿子们,他们我是看清楚了,我竟然是养了一群不念亲情的白眼狼。为了自己多分一点钱恨不得把亲弟弟往死里掐,我还不放心他们么?我只是害怕回去,老家到处都是以前的回忆,我怕自己触景生情。梅丽这个丫头不懂事,你和清秋说,梅丽有什么不对的只管说,就把她当成亲妹妹也不用顾忌着我。”金太太说着想起来自己的小儿子:“燕西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刚到法国的时候就给我来了一封信,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说起来金太太还是更疼爱小儿子的。   “嫂子别担心了,燕西经历了那么多总该懂事了。法国离着咱们这里那么远,燕西刚到个新环境事情多,等着他熟悉了环境安顿下来,自然经常写信回来。”白夫人轻声细语的安慰嫂子。   白夫人留金太太和梅丽吃饭,午饭之后金太太和梅丽回去收拾东西。白夫人和清秋感慨着金家的变化。“你是看见了,你舅妈如今是彻底断了荤腥,就连着鸡蛋也不吃了。当年她是如何风光,谁知一转眼就和做梦似得。梅丽喜欢和你说话,你看她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样?”白夫人端着茶杯,轻轻地呷一口茶。   清秋站起来给白夫人递了个乌梅:“我和她说话,听着梅丽言语之间的意思,她是不会肯和那样的人牵扯的。母亲知道梅丽的性格,她一向是在外国学校念书,对着三妻四妾很不喜欢。我看着那边未必是真的非要梅丽不可,舅妈也是一片苦心,生怕梅丽受委屈。”   “梅丽心高气傲的,哪一位贵人眼看着就是太子了,梅丽还能拿得准主意也是很难得。你看如今不少的男人还没个小姑娘有见识,有气节。我想着这件事大概是邬家人在里面捣鬼的多,当今太子爷何愁身边的环肥燕瘦啊。什么四小姐伍小姐的,一个个和西游记里面的妖精似得。巴不得吃了唐僧肉呢。”白夫人想着小报的花边新闻嗤笑一声。   白绍仪和学校请假,只说是送妻子回老家,一家人忙着收拾东西。平常过日子不觉得东西多,可是要搬家,一件件的整理起来,清秋发现东西太多了。光是元元的衣裳和玩具什么就装了几个箱子。她的书籍也不少,还有白绍仪的东西。清秋看着一堆东西无奈的叹气。“依着我说只把最要紧的东西收拾起来,衣裳什么的,也不用什么都装着,你收拾一些穿不着的给家里的下人们。除了你很喜欢的带上,剩下的到了南边再买。上海和北京时兴的东西不一样。至于你喜欢的家具什么的,还是交给母亲和父亲慢慢的带回去。”白绍仪帮着清秋把东西整顿起来。   “母亲的一地桂花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就带着她回去。元元的奶娘不跟着去,我已经收拾了很多她能用的东西给她了,家里的下人们有些是要跟着走的。我已经给留下的人都散了不少了。你日常总是个花钱没计划的,平白买了些无用的东西。”清秋无奈的叫人把一个精致的木马拿出去,这个木马商店标价要一百元,白绍仪眼睛也不眨的买下来送给女儿。谁知元元不怎么喜欢这个西洋来的高级玩具,只玩了几次就仍在角落里面落灰尘了。   “把这个带上,元元是女孩子不喜欢玩这个,咱们儿子肯定喜欢呢。我不仅买了船票还定了个货仓。足够你装东西了。”白绍仪说着从清秋身后搂着她,热热的气息不断地喷在她耳朵上。   “小心叫人看见,大白天拉拉扯扯的,人家忙的焦头烂额你还胡闹。我不是小气的人,只是每件东西都有感情不舍得扔了。”清秋看着一只被翻出来的老式黄花梨的首饰盒。这个是白绍仪送她结婚一个月礼物,这几天把以前的东西都翻出来,几乎每件东西都带着美好的回忆。清秋赫然发现自己一直被白绍仪宠爱着。   “我们是夫妻,整天相敬如宾的那是貌合神离的,你看现在道之和刘守华相处就知道了。他们刚从日本回来是什么样子的?现在他们相处和以前舅舅舅妈真真一个样了。这一走,可能很久也不会再回到北京了。若是说我在北京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就是娶了你,我只要带着你去天涯海角都可以的。”白绍仪抱着妻子娓娓道出心声。   “你这个人,做文章似得长篇大论起来。我却是有点遗憾,可惜我的学业到底不能完成了。”清秋想着自己休学的时候教授惋惜的表情,心里一阵黯然。   白绍仪忙着安慰清秋:“上海也有很好的学校,或者我们出国去。”一语未了,下人进来通报:“绣珠小姐来了。”   清秋忙着推开白绍仪,对着镜子整理下就下楼去了。绣珠见着清秋立刻迎上去抓着她的手,一脸着急的说:“我哥哥说嫂子要回老家去,北京住的好好地为什么突然要回去?”白雄起担心绣珠嘴不严没敢说事情的真相。   白绍仪在边上尴尬的咳嗽一声:“绣珠妹妹来,老家的规矩你知道的,眼看着元元一岁了也该入族谱 ,我们在这边办婚礼,还缺了拜祠堂一项呢。明年是大祭,合家都改过去的。没准你哥哥也会把你送回去的。你一进来就急扯白脸的,好像我们把你扔下不管似得。就冲着你黏着你嫂子的劲,我觉得带着她回去是正确的。”   清秋也不戳穿白绍仪的鬼话,白文信夫一家子在外国多少年了也没说大祭的时候回来啊,白绍仪不过是在糊弄绣珠这个直肠子的傻丫头罢了。“你可是做哥哥的,绣珠和我要好自然是不舍我就回去。我母亲也要回去,你知道的,我家也是南边的人,出来多少年了,也该回去看看。我们也不是再也不见了,就是你在北京,我们还能写信呢。”清秋拉着绣珠坐下来,两个人说话。   绣珠虽然不舍得清秋走,可是绍仪一番话她无法辩驳,绣珠郁闷的说:“你们全走了,我一个人在北京真的没意思。”   “你还能少了人陪着你玩,玉芬最近不是和你走的很近?还有你那个骑士唐德利?我可是在街上看见好几次生你们在一起了。”白绍仪在一边吐槽惹来清秋和绣珠的集体白眼。他摸摸鼻子装着没看见妻子和堂妹嫌弃的眼神,就是赖在边上不肯走。   “我和唐立德只是一般朋友,以前我和燕西他们在一起只知道每天玩乐 ,现在和唐立德在一起,忽然发现日子还能有另一种活法。清秋接到燕西的来信,他说在法国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我也不想再耗费时光,我想出国上学。”绣珠很愿意把心事和清秋分享。      ☆、第九十五章      冷太太和梅丽本来是各有一个舱房的,只是等着上船才发现给弄错了,本来是冷太太和梅丽各一个舱房,桂花带着元元住一个双人房,清秋和白绍仪住一个双人舱房子。结果两个单人的舱房只剩下一个单人了。梅丽主动要和冷太太住在一起。等着清秋和白绍仪进去,就看见梅丽正安慰着冷太太,一个浑身很狼狈的女人正站在房间的角落,她身上裹着一条毯子,只露出来一双惊慌的眼睛。   “这个人我认识,冷家妈妈别害怕。”梅丽说着见着清秋和绍仪进来,压低声音说:“表哥,表嫂,你看她是谁?”清秋抢先几步站到冷太太梅丽和那个陌生女子之间,白绍仪紧张地拉着清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掀开身上的毯子,清秋和白绍仪都大大的吃惊起来:“怎么是你?你不是跟着欧阳于坚到南边去了?”赵一萍一身褴褛,狼狈不堪的站在他们面前。   冷太太没见过赵一涵的妹子,听着女儿和女婿如此说,才放心下来:“我和梅丽刚才出去转转,结果没一会就看见底下闹哄哄的。我们忙着回来,谁知刚推门进来就看见个人从窗子后面钻出来。我们猛地看见吓一跳。既然是你们认识的人就不妨事了。姑娘做下来吧,能在路上遇见也是缘分。你和清秋是哪里认识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呢?”冷太太以为是清秋的同学,她和梅丽一进屋就看见个陌生人,当时都吓坏了。   清秋和白绍仪迅速的交换个明了的眼神,他们大概猜出来为什么赵一萍会出现在这里,赵一萍身上裹着毯子,应该是混在了没有舱房只能栖身在底下甲板上没钱买最低等船票的人里面。轮船上分了头等二等三等,这三个档次的船票都有船舱可以休息,只是舒适程度不一样,船舱的大小也不一样。还有一些人是连着三等舱的船票也买不起,只能在船尾三等舱外面的甲板上裹着毯子或者被子,冒着海风在甲板上栖身的。看着赵一萍的样子,绝对不是因为没买船票才逃到这里的。外面的混乱和赵一萍有着莫大关系。   “梅丽,刚才元元闹着要找你,我和她有话说,我就去把元元送来,你带着她玩一会。看样子我们就要上岸了,等着上岸了,我和你表哥请你吃饭。”说着清秋带着赵一萍离开又把元元送到冷太太和梅丽的房间里面。“表嫂,那个是赵一涵的妹妹,不是听说她跟着她姐夫去南边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刚一见都认不出来了。她怎么会——”梅丽忽然想起赵仲华去世,赵家姐妹两个没了靠山,竟然沦落至此,不由得唇亡齿寒,想起自己的境遇,脸上神色暗淡下来。   “她和你不一样,若是等会有人问见着生人没有,你什么也别说。”清秋预感到赵一萍会是个麻烦,嘱咐梅丽和母亲不要多话。   看着赵一萍扫荡了盘子里面的点心,清秋给她又倒上一杯水:“别急,你慢慢吃。你和欧阳先生不在一起了也该去找你哥哥或者姐姐去。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孤身一人在外面不是个事。等一会我叫服务生给你安排个地方住。看样子要靠岸还要等一会呢。”   听着清秋要叫人来,赵一萍和受惊的兔子似得站起来,慌张的支吾着:“我走迷路了,才误打误撞的过来打搅你们了,我现在就走。”说着赵一萍要走。   “我看外面不少的警察和巡捕是为了你来的吧。”白绍仪凉凉的冒出来一句话,听着白绍仪话,赵一萍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呆在原地了。   “你放心,我和你哥哥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总也不能看着他妹妹被人抓走。你是什么身份,做什么我不管,你也不用和我们解释,我们也不想听。这里他们应该不会来碍着房子的搜查,你只管在这里。等着船靠岸我想办法叫你上岸就是了。”白绍仪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这赵一萍脸上的神色变化,看着赵一萍由惊恐变得稍微安心,在心里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了。她果然被欧阳于坚带着走上了另一条路,对于欧阳于坚推崇的理念白绍仪并不怎么认同。他认为那样太激进了,和他从小接受理念完完全全的不一样。白绍仪是法律出身,最是按部就班的性子。在他看来有什么话都能坐下来好好地说,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欧阳于坚打倒一切,实在不和他的胃口。赵一萍年纪轻,对着欧阳于坚特别崇拜,自然是欧阳说什么她都奉为圭臬。不过看在赵忠恕的份上,他也不能看着赵一萍身陷囹圄,甚至丢掉小命。北京当局已经对着意见分子大开杀戒了,有头面的领袖人物都丧命了,何况是赵一萍这样的小喽啰?不过白绍仪对着北京当权者很有意见,现在见着赵一萍于公于私都不会把她交出。   清秋对丈夫的态度有点诧异,他曾经说过赵家除了赵忠恕剩下的人他都敬而远之,怎么今天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改了主意。赵一萍虽然可怜,但是她被人追捕的身份和赵家人的背景都叫清秋雨点犹豫。他们南来本来就是避祸的意思,何必要再惹事呢。但是她立刻就明白了,看在赵忠恕的面子上,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管。何况赵家的姑娘里面,就是赵一涵叫人生气。眼前这个女孩子倒是个可怜的。可怜她年轻不懂事,偏生没了父亲,有那样的妈和姐姐,还遇见欧阳于坚。“你放心,我们相信你不会做违法的事情。你如此境地是有自己的苦衷。你到底是个姑娘家,我们也不能看着你被人抓走。”清秋上前按着赵一萍的肩膀叫他安心在舱房里面呆着。既然白绍仪决定要帮一把,清秋自然和丈夫共进退。   白绍仪没想到清秋能毫无芥蒂的帮助赵一萍,心里很感动,妻子和他心灵相通,能无条件的支持自己。“你嫂子说的是,我和你哥哥是从小长大的朋友,他离开北京之前还嘱咐我以后要若是遇见你,能帮你就帮你一下。你安心在这里呆着,我去看看风向。”白绍仪对清秋送去个感激的眼神,转身要出去。   清秋拿着白绍仪的大衣:“外面冷了,穿上吧。有什么要紧的话叫人给我捎信。”说着清秋帮白绍仪穿上大衣,送丈夫出门,站在门口,清秋深深地看一眼白绍仪:“你自己小心。”白绍仪给妻子一个安心的眼神打开门出去了。   屋子里面只剩下了清秋和赵一萍,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地坐着。一些哭叫声和叫骂声还有呵斥声隐隐约约的传来。忽然一声尖利的枪响划破了寂静。清秋的心猛地紧缩起来。“白太太,谢谢你。我还是出去吧。你们都是很好的人,我不应该连累你们。”   “我们既然决定留你下来就不会反悔的。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但是那种事情实在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孩子家总要安定的,欧阳于坚怎么不和你在一起?”清秋虽然心里悬着个大石头,可是她还是一脸平静的劝赵一萍留下来。   赵一萍听着清秋提起来欧阳于坚,暗淡的眼神忽然变得闪闪发光,她压低声音,却压制不住兴奋和激动:“我以前过的浑浑噩噩的,只有和姐夫在一起之后才知道我也能做自己的主。以前我不是个独立的个体,只是谁家的女儿,谁的妹妹,要是没认识姐夫,我可能一辈子就要浑浑噩噩过了。凭着别人做主我的人生。父母会随便把我嫁给什么人,我不是听父母的就是依靠着丈夫,以后还要靠着儿子,我就和别人手里提线木偶似得。但是现在我是自由的,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和强大的恶势力抗争。我不怕被抓起来,也不后悔现在的生活。这次我去北京是有任务的——”   她的话没完,白绍仪开门进来。清秋眼神紧紧地盯着白绍仪,迅速的扫视着丈夫全身上下。见着他完好无损,清秋内心长长地舒口气,“外面怎么样?警察可是要过来挨着个的搜查么?”清秋担心若是真的挨着房间搜查起来,就算是头等舱,也没办法藏着个大活人。   “你放心,那些巡捕不会来的。你再没想到,我竟然在船上遇见个熟人。他是英国人,现在在公共租界做巡长 。我和他说了,我带着家人还有孩子,需要安静。他是不会安排人来挨着个检查的。正需要等着下船的时候检查证件就成了。你暂时安心呆在这里,等着下船你和我回去。我给你哥哥打电话,叫他来接你。”白绍仪对着清秋说:“你叫桂花拿几件衣裳给二小姐,检查的时候就说她是咱们家的下人,路上不小心丢了证件。我在一边找人通融下就没事了。”白绍仪神色从容,安排起来接下来事情。   赵一萍拧着衣角,感激的说:“白先生,白太太你们不需要再为我担风险了。等下我还是混在三等舱的乘客里面出去吧。我不会和哥哥走的,我还有事情要做。我谢谢你们。”说着她对着清秋和白绍仪深深地鞠一躬。   “哦,你真的可以下船么?我们现在上海休整几天,就回老家去了。你的事情我是一定和你哥哥说的,他肯定不会同意你到外面乱撞。”白绍仪听着赵一萍的话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个赵一萍太年轻太莽撞了。政治太复杂生不是她一个女孩子能搀和的,而且她还很年轻,还没丰富的阅历,被欧阳于坚随便就拉进去。她怎么会找了那么个不负责任的丈夫,也不知道她和欧阳于坚现在算不算夫妻。   “我还有同伴的,我哥哥那里求你们别和他说。”外面已经安静下来,船员们开始吹着哨子,叫三等舱的乘客们在甲板上排队预备着从另一边下船了。“谢谢你们,我要走了。”赵一萍深深地看一眼清秋,毅然决然的打开门走了。   屋子里变得安静起来,半晌白绍仪叹口气:“看起来忠恕怕是要失望了,最近他还写信和我说,以前赵家一家子人现在竟然是天各一方,他不能矫正赵一涵的偏颇,也没办法带好小妹,觉得自责。他要是知道小妹参加了激进党派,该是什么心情?其实赵一萍既然想要革命,为改变现状做努力,还不如去广州找她哥哥去。听说广州那边气象一新,和北京完全不一样。”   “人各有志,勉强不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不在的时候我和她谈了谈,她真的是把欧阳于坚的话奉为圣旨了。只是欧阳一个大男人竟然把自己的妻子推出来做怎么危险事情?真是叫人不耻 !”清秋想起来以前和欧阳相处,他的言行,顿时感觉心里一阵不舒服。欧阳于坚追求自己的理想不差,但是他不能叫自己的爱人冒着生命危险,给他的理想买单,这种人不管是信奉什么主义,做什么事情,都是个寡情刻薄自私的人。可怜赵一萍还心甘情愿,一点也不觉得欧阳于坚人品有问题。   果然女人比男人更愿意为了感情付出,“她一片痴情,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被珍惜了。希望她能有个好下场吧。”清秋感慨下赵一萍,收拾了心情:“我们还是赶紧收拾东西下船吧。妈妈和梅丽一路上都累坏了。”白绍仪也是一笑:“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只要拿着随身的皮箱走就是了。我是因为赵忠恕的情分才不能不管她。你是为了什么要出手相助的?虽然你是个待人诚恳的,但是也不会随便做烂好人。赵一萍的姐姐可是赵一涵呢。”   清秋听着白绍仪的话,好气好笑的剜一眼丈夫:“我岂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她本来也没什么错处,只是无端的搅合进党争罢了。你要顾全朋友的情谊,我们是夫妻,还能分出来两家话不成?你心里清楚还拿话歪派我。”白绍仪眼看着清秋脸上升起一层薄怒,赶紧赔笑脸鞠躬作揖的求饶:“太太圣明 ,是我糊涂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我吧。我要是心里和你有分你我的想头,叫我不得好死!”   “ 你这个人,嘴上没计较就会胡说!”清秋抬手握住白绍仪的嘴,“清秋,我们下船了!”冷太太在外面敲门,催着他们赶紧下船。   等着白绍仪带着一家人从头等舱专用的通道下船,他还特意张望下码头上,三等舱和甲板上的乘客正从另一个栈桥上挤挤挨挨的下船,只是再也不见赵一萍的身影了。白绍仪在上海的朋友早就在码头上等着他们了,他也就放下赵一萍的去向,对着朋友们挥挥手,抱着女儿扶着清秋下船了。      ☆、第九十六章      白家的人脉不少,听着白绍仪一家人要回老家,在码头上迎接他的人不少,好几位衣冠楚楚的先生太太,一排汽车停在码头上,惹得不少人都不住的拿眼角扫视着这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一位大人物来了。清秋跟在绍仪身边,心里有点忐忑。这些人有是只在她婚礼上见过一次的,有的是只闻其名没见过的,他们都是白绍仪的同学或者朋友,也不知道能不能和这些人相处融洽。   白绍仪似乎察觉到清秋的小忐忑,不动声色握着她的手,似乎在给她鼓劲打气,白绍仪逗着怀里的女儿:“我们元元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人见人爱。你这些叔叔们都很好,你以后就有更多人疼你,给你买玩具了。”看起来他在和孩子说话,其实是在安慰清秋。   “你这个人,太宠着孩子了。哪有一见面就要人家送礼物的,他们都是做事情的人,今天能抽出时间来接你已经是很客气了。”清秋伸手给元元整理下身上的小斗篷,忽然想起来按着白绍仪对女儿的宠爱,来了上海这个花花世界,肯定又会毫无节制的把商店里面的新奇玩具流水似得搬回家了。   “少奶奶,我是小莲啊!没想到我还能见着你!”一个穿着姜黄色呢子大衣,标准海派少奶奶装扮的人一脸激动的迎上来,清秋一时没认出来眼前光彩鲜艳的少奶奶是谁家的女眷,等着她一开口,清秋一下子想起来,她竟然是金家大少奶奶的丫头小莲!柳春江在小莲身后拿着她的皮包,笑眯眯的看着妻子,眼神柔,用宠爱的语气嘱咐:“你小心些,仔细跌跤要掉进江里面的。”   小莲激动地迎上来,眼睛闪闪发亮,她身上再也见不到以前做人家丫头的谨小慎微了,小莲已经把长长的头发剪短,烫成时髦的式样,耳朵上是玻璃翠镶嵌碎钻的水滴耳坠子,因为跑的急了点,一双耳坠子摇曳生姿,衬托着她眼睛闪闪发亮。小莲看着清秋,下意识要蹲身请安,清秋抢先一步扶着小莲:“你早就不是丫头了,不要再行礼了。看你过不错,我也就放心了。柳医生对你怎么样?听说你生了儿子,恭喜恭喜啊!”   小莲拿着手绢擦擦眼角:“我能有今天全是少奶奶和少爷成全,我家宝宝已经满月了,很健康的。今天有点冷就没带出来,这是小小姐吧。”小莲看着清秋虽然旅途劳顿依旧是精神不错,又对着白绍仪问好。她看见白绍仪手上抱着的元元,小莲一眼就喜欢上了。她疼爱看着元元,不住的夸奖着。   “你不习惯穿高跟鞋,今天还偏偏穿出来。”柳春江跟着妻子过来,满脸笑意的和清秋和绍仪打招呼。大家都已经迎上来互相寒暄问候,李律师的妻子年纪最长,她上前握着清秋的热情的笑道:“我可算是见着真人了,我是见过你们结婚照的,我当时还诧异呢,想世界上怎么有这样标志的人?别是绍仪在照片上动手脚了。谁知今天见着真人,可见我是见识浅薄的井底之蛙,你们看看白太太,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呢。你们夫妻就住在我家,我家里地方大,什么都是方便的。你们虽然在上海也有房子但是好久没住了,整理出来也要时间的。你们带着孩子不方便,还是住在我家,一切都是现成的。我是最喜欢孩子的,可惜家里的孩子都长大了,那个也没你家的小姐招人喜欢。”清秋还想推辞,倒是白绍仪一锤定音:“既然师母的盛情,我们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   大家寒暄一阵,李律师大声的挥挥手:“我年长几岁,先冲个大的。大家都上车一起回我家去。等着坐下来在慢慢地叙旧,这里怪冷的,小心把绍仪家的宝贝给冻着了。”于是大家上车一起向着李律师家去了。清秋和母亲跟着李太太坐一辆车,她看着外面西洋式的建筑,路上的风景和北京完全不一样,若是说北京城是个老派的学究,那么上海绝对是个摩登的少妇,一路上商场剧院和电影院鳞次栉比,霓虹灯招牌,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处处带着光怪陆离,纸醉金迷的味道。   “这里和北京不一样,上海开埠之后外国的银行,洋行大公司和证券交易所都来了,这里工商业很发达,外国人和中国人都来这里碰运气。这里的风气和别处不一样,你呆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你看这里是百货公司,里面的东西都不错,等着你安顿好了我们可以来逛逛。上海的货源比北京的好得多了,巴黎最时兴的商品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这里。那些头上缠着红头巾的是印度人,来这里做巡捕的。”李太太热心的指着外面,给清秋和冷太太讲解着上海的风土人情。   冷太太看着上海的繁华很是感慨:“真的和京城完全不一样,我算是土包子进城开眼界了。那个地方是做什么的?怎么有那么多的人在排队啊。”   “那个地方是交易所,那些人都是在里面做多头做空头,投机倒把的。它隔壁锦江茶楼很有名气的,冷太太等着你们安顿下来,我请缨做导游带着你们好好地在上海逛一逛。那里的点心不错,还能看见好些有趣的事情。那些投机客在停盘的时候都回去那里喝茶,那些人赚钱了高兴地手舞足蹈,赔钱的蔫头耷脑,真是人间百态呢。”李太太叹口气:“外国人叫上海做冒险家的乐园,从哪里就能管中窥豹了。”   正说着遇见红灯,汽车智能停下来,冷太太无意的看着窗外,忽然惊叹道:“哎呀呀,那些女孩子怎么光腿穿着旗袍。上海虽然没有北京冷,可是天总是阴沉沉的,是阴冷潮湿钻骨头缝。亏得她们不冷!”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从几辆人力车上下来,她们都烫着蓬松的头发,涂着鲜艳的嘴唇,贴身穿着单缎子旗袍,只象征的裹着一件皮毛披肩,嘻嘻哈哈的进了一个酒店里面。冷太太虽然是南边的人,可是在北京多年已经习惯了那边的气候,上海这个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了,刚下了一场雨阴冷的很。   李太太嘴角向上一翘,似笑非笑的:“她们么,都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子。二马路和北京城的八大胡同差不多。”   冷太太其实从那些女孩子的举止上就看出来几分,听着李太太的话也就不做声了。不过如此摩登的风尘女子确实少见,冷太太虽然对那些人很不屑,好奇心依旧驱使着她使劲的看了几眼。红灯变了颜色,汽车缓缓地移动,忽然冷太太睁大眼,推一下正抱着元元的清秋。清秋顺着母亲的眼光看去顿时瞪大眼睛,她看见欧阳于坚和一个短发女子从刚才那个酒店出来,两个人举止亲密就像是一对情人。   欧阳身边的女孩子倒是没风尘味,穿着件素色的棉袍子,剪了短发,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是那个女孩子一双眼,炯炯有神,她高昂着下巴浑身上下散发着不羁的气息。清秋相信欧阳身边的女孩子绝对不是赵一萍,脑海里面浮现出来赵一萍提起欧阳幸福的神色,清秋真想把赵一萍抓回来,叫她看清楚眼前的两个人。   白绍仪带着岳母和表妹在李律师家暂时安顿下来,李太太和清秋一见如故,对元元也是疼爱到骨子里,李律师家一儿一女都已经上中学了,他们都是在教会学校做寄宿生,只有星期天才能回来。李家夫妻每天面面相觑,也很无聊,忽然来了白绍仪一家,家里顿时热闹起来。梅丽和李家女孩子很快就熟悉起来,加上梅丽乖巧伶俐,教养举止都很好,李家上下都很喜欢她。冷太太随和安静,还做的一手好点心,因此一家人和主人家相处甚欢。   白家的下人已经先去乡下收拾旧宅 ,白绍仪等着父亲的消息,盘算着今后的生活。这天李律师和白绍仪在书房闲谈,说起来今后的打算,李律师微微皱下眉:“按着你的本事资历名声,在上海出来做律师是没问题的。纪家六小姐听说你来了,要设宴款待你一家,感谢你上次帮她打赢析产的官司。你已经是名声在外了,还愁没官司找你么?”   “我现在没那个心思,你是知道我为什么来上海的。我父母还在北京,今后做什么打算总要把眼前的事情都处理了再说。其实我做律师也好,接着教书也好,都没什么要紧的。记得当时刚从学校毕业做实习生,真是雄心万丈,可是现在国内的环境,真叫人泄气啊。法律成了别人手里的玩具,遮羞布。”白绍仪是个理想主义者,很看重司法独立性。但是国内的环境,法律就是个笑话。   “我知道你的脾气,不过租界比起来外面还算是环境不错。你也收了上海几个大学的聘书,我是不用担心你的未来。没准你还能成为咱们国家法律制度建立的奠基者呢。培养更多的法律人才比打赢几场官司有意义多了。你还是好好地休息几天,等着明天参加纪家的宴会吧。”   纪家的老宅在法租界霞飞路上,一桩别墅隐藏在一道黑气大铁门后面。绍仪和清秋还有梅丽坐着李家的汽车,到纪家赴宴 。梅丽对着纪家气派的宅子没什么惊讶,和当初金家的豪宅比起来,纪家闻名上海的宅子也不过尔尔,已经出了孝期,梅丽依旧是穿着素净。她选了一件浅黄色的长裙,梳着日常的两条辫子 ,要不是不能失礼,她连脸上淡淡的脂粉和耳朵上珍珠耳环也不会带了。   看着梅丽兴致不高,一语不发沉默的看着窗外,白绍仪忍不住打趣着表妹:“你妈妈和舅妈不是来信了,她们很好,也没有谁找她们麻烦。我和你说,你临走的时候舅妈把你托付给我了,说你长大了,也该给你留心下合适的对象了。你自己选,是找个学校上学呢,还是相亲嫁人呢?今天六小姐请的都是上还有头面的人,你看上哪个青年才俊,只管和我说。”   梅丽脸上微微一红,恢复了点平常的娇俏:“表哥你只会拿我开心,我不理你了。早知这样我就留在家里陪着元元的外婆了。我不喜欢那种觥筹交错的应酬,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呆着。”   “你不是以前最喜欢热闹的么?”白绍仪咽下到了嘴边的这句话,梅丽是真的长大了。“梅丽,你父亲虽然不在了可是你还有舅妈和你母亲,还有我们啊。你不能一直这样,幸福是争取来的,你看小莲。她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若是当时小莲不肯努力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她现在还是个丫头呢。”清秋看着梅丽日渐消沉,忍不住给她鼓气。   “表哥表嫂,我知道你们是真心为了我好,可是我不知道有没有小莲的运气。自从父亲不在了,我看清楚了很多。人啊,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了,会有人喜欢我么?其实我真的很庆幸,你们想当初我父亲在,别人对我是什么嘴脸,等着父亲不在了,又是什么样子。与其我傻乎乎以为别人是真心对我,却在落难的时候发现真面目,伤心难过,还不如一直一个人。”梅丽想着道之的遭遇,几个哥哥们的淡漠,心里万念俱灰。与其被蒙蔽,被伤害,梦醒之后心碎,还不如把真心藏起来。   “梅丽,你不能这么想!” 清秋和绍仪一起打断梅丽的丧气话。“你放心,老天总是公正的。他给你关上一扇门肯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没准你等一下会遇见自己的意中人呢。”清秋揽着梅丽的肩膀,宽慰着她。   ……   清秋和纪家六小姐说一会话,趁着有人过来和六小姐说话赶紧脱身出来,清秋看着宴会厅一圈,却发现竟然不见梅丽的影子。今天自从赴宴以来梅丽总是兴趣缺缺,提不起精神。其实自从金铨去世,梅丽就和变个人一般,以前的活力,天真娇媚都不见了。现在的梅丽冷清清的,一副恋无可恋,念无可念的离世样子。   “你找什么呢?你和六小姐倒是投缘,她一向不喜欢和人深谈 ,却独独拉着你说了半天,不少人都吃惊呢,渴了吧,喝点橘子汁润一下。”白绍仪体贴的端来一杯果汁。   “梅丽哪里去了?我是担心她。“清秋四处搜寻一下还不见梅丽。   “她啊,遇见了以前老七的同学谢玉树,两个人倒是说得上话。他们在外面说话呢。“白绍仪一指落地窗,果真两个人身影在外面的露台上,正谈的高兴呢。   “赵女士,真是稀客。”赵一涵婷婷袅袅的从外面进来。她见着白绍仪和清秋,微微一怔,随即又得体微笑着和别人打招呼了。   白绍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赵一涵不是去俄国留学了么?怎么会一下就回来了。赵一涵似乎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她不再有娇媚,也不见了赵仲华去世后的黯然和失落,她变得更自信了。清秋看着赵一涵神采飞扬的进来,有些酸酸的,她暗自观察着丈夫的神色,见着白绍仪只是挑挑眉,心里的石头放下一半了。   那边好几个人上前和赵一涵寒暄,赵女士是个大忙人,你刚回去,我今天在还见着您陪着几个外国人。那几个人是俄国过来的吧。最近有什么风声么?还是广州预备大动作了?几个人笑呵呵的围拢过去,一个人头发梳得油光的男人一脸谄媚的给赵一涵递上一杯香槟,很期待的看着她。   我陪着几位俄国客人过来,广州的消息我怎么知道呢?我不过是个办事跑腿的,上面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办。哪来的什么大行动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呢?赵一涵圆滑的扯开话题:“杜先生最近在市场上赚了不少,可要请客啊。“那里,我不过是混饭吃,还是赵女士前途无量。你现在是两党的红人,不仅在妇女部任职还在讲习所里面做教师呢。今后没准新政府的不少栋梁之才都是你的高足呢。那个时候,你也不要太发达。杜先生是个投机客,看准了广州政府要北伐,囤积了不少的粮食和面纱什么的。他今天见着赵一涵,想从她嘴里套出来点消息。赵一涵早就看透了身边围上来的几个人是什么打算,她没有露出来任何不耐烦的神色,反而是和几个人寒暄起来。   清秋和白绍仪看着赵一涵和颜悦色的应酬,“她真的变了好多了,到底是经历了很多变得不一样了。”清秋很是感慨,赵一涵没了以前的算计变得淡定柔和起来,若是白绍仪遇见现在的赵一涵会不会动心呢?清秋随即把这个荒谬的想法否决了,人都是慢慢的成长起来的,那个时候赵一涵心高气傲,家世不错,怎么会肯收敛气焰,做个温柔柔顺的人呢?   “她一向很聪明,识时务者为俊杰。老赵看见女儿的今天也该瞑目了,梅丽进来了。”白绍仪到底和赵一涵从小认识,对这位前女友有着比清秋更深刻的认识。梅丽和谢玉树进来,她脸上的没了暗淡阴郁,一双眼闪闪发光,猛地看上去梅丽又回到了金家八小姐的时光。谢玉树是认识清秋和白绍仪的,他和燕西是大学同学,和燕西交好经常去金家,白绍仪和清秋结婚的时候,他是和燕西一起去贺喜的,还被推荐做招待男宾的招待员。   说起来燕西的朋友,白绍仪和清秋一致认为燕西的朋友虽多,只有这个谢玉树是个最靠谱的人。他出身一般人家,家境和燕西那些豪门子弟比起来就寒酸的很了,可是谢玉树和燕西他们在一起,并没特意巴结,也没自惭形秽,他真诚热情,待人都是极好的。燕西虽然纨绔习气重,可是谁也不傻,燕西自然分得出来谁是真情谁是假意,他倒经常对谢玉树说真心话。两个人关系不错,谢玉树常来金家走动,和金家的几个少爷小姐都认识。   “你毕业就来了上海,如今看起来很果真是长进了。我只听燕西说你在外资公司高就,是哪一家公司啊。”白绍仪热情的对着谢玉树打招呼,纪家是上海的首富,今天来做客的都是上海有名的人物,没想到谢玉树没有背景却能很快的闯出一番事业来。   谢玉树早也不是寒酸的穷学生了,他西装笔挺脸上已经有了生意人的圆滑,可是在谢玉树不经意看向梅丽的时候,他的眼神还是和以前那样清澈。白绍仪和清秋早就把两个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夫妻两个相视一笑,清秋对着梅丽道:“我还以为你觉得没趣跑了呢。你刚来上海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迷路了怎么办?路上遇见点事情怎么办?”   “其实这里是租界晚上出去还算安全,纪家一向待客周到,见着梅丽出去也会叫车送她的。我如今在美孚石油做个经理,也不过是混日子罢了。”谢玉树刚才从梅丽的嘴里知道了金家的事情,知道她是跟着表哥表嫂来上海躲麻烦的,生怕清秋和白绍仪责备她。   清秋对着梅丽别有意味的一笑:“看看,我们梅丽也有了护花使者了。我哪里敢教训她。真的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我们梅丽一直闷闷的我是吧办法使尽了也不能得大小姐一笑,今天她遇见你立刻是转晴天了。梅丽在上海真的是没有认识的人,我整天在家拖着个孩子也不能带着她出去。还请谢先生看在以前的情分上,闲了带着我们梅丽出去走走。”   谢玉树话一出口已经觉得失言了,又被清秋打趣,顿时脸上涨得通红,结巴的解释着:“我没别的意思,其实八小姐一直和我说白先生和白太太对她极好,比亲哥哥亲姐姐还好呢。好啊,我最近有年假还没休息,上海玩的不地方不少,我做向导。”   梅丽红着脸,有些挂不住,娇嗔的和清秋抱怨撒娇:“清秋嫂子你再说我可要生气了。”   “是谢先生,我们好久没见了。真的没想到你也来上海了,戴维和你太太也来了。你们是六小姐的主宾 ,我早就该过来和你们打招呼了,可惜被一点杂事缠住脚了。”赵一涵端着一杯红酒笑眯眯的过来。   ☆、第九十七章      再次和赵一涵面对面,清秋心里无来由的轻松起来,以前的戒备嫉妒紧张吃醋都不见了。眼前的赵一涵,人还是那个人,可是气质神态完全不一样了。她再也不会看似自然其实刻意的展示着女性的柔美,对着男士们巧笑嫣然。再也不会迎合别人的意思,做出来温柔大方的样子,也不会忽然咯咯的笑起来,吸引别人的眼光。现在的赵一涵没了以前刻意的装饰打扮,只是穿着合体的裙装,头发在颈后挽成个发髻,竟然再无一点珠翠首饰。   “原来是赵小姐,你不是去俄国深造了?这快就学成回来了?”清秋平静的对着赵一涵一笑,寒暄着。清秋内心暗自吃惊,她竟然平静的对着赵一涵大招呼,放在以前真的不可想象。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确的,清秋的第六感告诉她,赵一涵已经完全放下对白绍仪的执念了,她身上的棱角和锐气被磨掉了。这个洗尽铅华,沉淀了焦躁的赵一涵还是个不错的人。   赵一涵对着清秋淡定的态度也是一惊,白绍仪对着赵一涵点点头,忽略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吃惊:“就是啊,俄国那边的大学也不错,就是气候太严寒了。你是回来度假的么?”   “我觉得在那边学校学的都是书本上的东西,我人生的前二十年几乎都在读书中度过的,我忽然发现自己读了那么多书是为了什么?再接着把自己的大好年华浪费在书本里面么?我当初是为了读书啊。在俄国几个月我想清楚了,我读书是为了追求新思想,过另一种人生。我在那边读了一本小说,终于明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程的意思。有些东西是不能光读书就明白的。我现在在广州做事情,在那边妇女部任职。这一次来上海是接几个俄国客人去广州的。我多少在学了点俄语 ,可以叫俄国客人们交流,路上也方便点。明天我就要回广州了。”赵一涵微微的侧下头,眼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这又是个一个赵一萍了!好在不太偏激,按着赵一涵不服输,敢闯敢干的性子,拿去广州才算是得其所哉了。“你倒是看着更自信了,我想赵老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会欣慰的,对了你哥哥也在那边,你和他联系了吧。”白绍仪忽然想起赵忠恕也在广州似乎也不错,暗想着赵忠恕和赵一涵兄妹两个从小吵到大,现在他们都是一个阵营里面的人,总算是兄妹两个意见统一一次了。他们如果能捡起兄妹情谊也是意想不到的结果。谁知赵一涵听着白绍仪提起来赵忠恕脸上神色一僵,她抽下嘴角,生硬的挤出来一句话:“你有什么事情直接给他写信吧。我不是信差。”   “可不是绍仪要抓信差,只是我们过几天要回扬州老家,想问一声,你们兄妹有什么要话要带给老家的人。不过看起来你们都成了大忙人,就不打搅你们了。”白绍仪没想到赵一涵直接表示自己和赵忠恕不熟,未免有点尴尬,清秋忙着出言解围。   “我和我哥哥一向是意见不合,你们也别介意。我没什么话要和老家的人说,至于别人我也不清楚。”赵一涵对清秋点点头,口气淡漠。   清秋皱下眉,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我们在路上遇见了令妹,虽然这是你们家的事情,可是毕竟是一母同胞,你若是有机会见着她还是劝劝她吧。”   提起来妹妹,赵一涵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但是她很快恢复了正常,依旧冷淡的说:“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也不封建大家长,还能把她拴一辈子。我大概猜出来她如今的处境。人生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不狠狠地摔个跟头,走点弯路也不会长大的。我早就没了她的消息,不过还是要谢谢您帮助她。”赵一涵似乎猜出来小妹的处境,她神色复杂,还是对着清秋道谢。   清秋忽然想起来以前赵一涵和欧阳于坚的关系,一时有些尴尬,亲姐妹两个和一个男人牵扯不清,虽然她不知道赵一涵是什么想法,换成她在赵一涵的位子上,也是不想听见关于妹妹和前夫的一切消息吧。“哦,也没什么。她现在已经应该没事了。”清秋尴尬的回应着,竟然实在无话可说了。   “我的妹妹,我很清楚她的性格。你们外人只看着她不多说话,从来不当着人前面说半个不字,只以为她是个甜蜜柔软的性子。其实我这个妹妹心里有主意着呢,以前是年纪小,没多少见识。别人说什么她只能听着,现在她也是个大人了,主意拿的正正的。你知道我和我妹妹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难为情的,我都不介意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了。当初的事情无法说谁对谁错,只能说我们两个因为误会而在一起,因为了解分开。我们三个人现在求仁得仁对彼此都没埋怨了。”赵一涵平心静气的和清秋说了一堆话,清秋也平和认真的听着赵一涵的倾诉。她们两个谁都没想到,她们能平相处。   “感情的事情很难说谁对谁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你明天要启程去广州,若是方便我们去送送你。”清秋想着赵一涵一个女孩子独自在陌生的城市奋斗,可是个可怜的人。   赵一涵默默地看着清秋一会,她上下审视着清秋,仿佛像不认识她似得。清秋也不是没被赵一涵审视过,不过以前她对清秋审视也好,偷窥也好,都带着比较较量的意味。这次赵一涵的眼神却不同以往,她看清秋的眼神没了嫉妒和比较,反而是颇有点欣赏的意味。清秋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起来,暗想着这个赵一涵真的叫人捉摸不透,她没了以前的骄娇二气,和轻浮,反而是叫人不习惯了。“哦,若是不方便也就算了。横竖大家还有见的日子呢。”清秋以为是赵一涵还对着她存戒心,忙着解释。   “我以前是被虚荣心给蒙住了双眼,把自己的错误都归结在别人身上。你确实是个值得戴维钟爱一生的女子。你们的性格真的很适合。我是来接外国客人去广州的,随身的行李很少,我是在外面漂泊习惯的人,一个人能应付的来。我听说你们得了个小公主可惜竟然没时间去看看她了。我想你们的女儿肯定会很漂亮,因为她的父母就是一对璧人。”说起孩子赵一涵的眼神和语调不自觉的变得很温柔起来,在身边围着一群有目的的人,说着虚情假意的奉承话,赵一涵的眼光落在一边白绍仪和清秋身上。   夫妻之间是否和睦是无法瞒住的,看着白绍仪和清秋两个人一些细微甜蜜的小动作,再想起自己这些年一步错不不错,赵一涵忍不住感慨起来自己当时真的太糊涂了。放下以前的偏执,她觉得清秋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子。   “表哥你怎么了?”梅丽正和谢玉树说的高兴,却被白绍仪给抓过来。“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你快点把你嫂子叫过来!”白绍仪气的作势要敲梅丽的额头,他简直要以为是做梦,清秋和和赵一涵竟然相谈甚欢,她们两个不是——白绍仪实在没勇气上去把清秋拉走,可是又担心赵一涵别是换了花招,在清秋跟前诋毁自己。他想了半天只好叫梅丽去把清秋拉走。   “哎呀,我看你是多心了,清秋嫂子和那个什么赵小姐不像是在别苗头的样子。她们和好了,你不是最大的受益者么?”梅丽懵懂的看一眼清秋和赵一涵,认为表哥是杞人忧天了。   这个孩子一点也不可爱了!白绍仪瞪一眼梅丽,催着她去把清秋叫过来。那边赵一涵早就看见了白绍仪的小动作,她一笑对着清秋道:“你还是过去吧,再不然白绍仪真的要维持不住绅士风度,要当着众人的面前抓狂了。我们总是有再见的机会的。我有句话和你说,小心欧阳于坚,他太偏执了,会做出来很偏激的事情。你和绍仪和我不一样,我一个人无牵无挂,没有谁能威胁我。可是你们有家庭有孩子,总要考虑的多些。”   清秋想起来刚到上海那天看见欧阳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看着赵一涵一脸严肃:“我看你们支持的主义是一样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谢谢你提醒,我其实来上海的当天就看见他了,真是叫人为你妹妹不值得。”   “我们的信仰不完全相同,我只是认同一部分思想,可能在骨子里我还是个保守的人。你是知道的,为了团结革命,我是双重身份的,两党都加入了。欧阳这个人怎么说呢?太理想主义了,他们党内不少人都不赞成他的激进。”赵一涵端着手上的酒杯,细细端详着酒杯中澄澈的酒液:“我离开他实在是对他已经完全失望了,一个只会推卸责任的人,是不能做依靠的。”   清秋想起欧阳的纠缠,她感同身受的叹口气:“道不同不相为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倒是提起来你的烦心事了。”   “我是在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早明白,白走了很多的弯路。若是我早点认识你,也不会白寻许多烦恼了。”赵一涵说着对清秋一笑,转身和别人寒暄去了。   回家的路上白绍仪一直鬼鬼祟祟暗中窥探着清秋,梅丽瞟一眼表哥又看看表嫂,唯恐天下不乱的爆料:“清秋嫂子你不知道,表哥见着你和赵家小姐说话,急的跳脚要我把你找回来呢?”      ☆、第九十九章      清秋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是湿漉漉一片了,忙着拿着绢子胡乱擦了脸,掩饰着说:“没什么忽然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也不知怎么的就伤感起来。”   “这个宅子是上一代人置办下来的,咱们家的老根子不在扬州城里,却在扬州城外面庄子上。扬州这个地方自古是富商云集,以盐业兴盛的。可惜到了前朝后期,盐业衰微,那些盐商们都逐渐的没落了。这个宅子据说是扬州最有名的盐商家的一半宅子,再往前推还曾经是盐政衙门的后宅子。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无从考证,不过里面花园庭院确实精致生,还而且不俗。”白夫人对着媳妇说起来宅子的历史。清秋控制住了情绪,有些歉疚的说:“我真是个没见识的,好好地哭什么?”   “你说到了门前忽然心里有种熟悉的感觉,那就是上天冥冥之中注定你要做我们家的人。我们要在这里住上几天呢,你有的是时间在这里逛逛,可能绍仪对着这里都生疏了,我记得我们走的时候绍仪还是个几个的孩子呢。好像是刚开蒙没多久。”白夫人说着大门打开,早有白家的下人听见消息忙着出来迎接。   白家人口真的不兴盛,这个宅子是当初白文信的父亲购置的,他本来是个做丝绸的商人,虽然祖上做过不小的官员,奈何他性子耿直不喜欢官场上趋炎附势的一套。在翰林院混了几年也不能得一个实缺,又不肯拿着银钱走动关系。他干脆接着丁忧的借口回家了,那个时候上海早就开埠,常州苏州也跟着商业兴盛起来,他做起来蚕丝和茶叶的生意,用这些东西换了洋布和肥皂火碱什么的外洋的东西。一来一去家业兴盛,也不想在官场上苦熬资格了,家里发达起来,他还不忘读书的传统,因此白文信和白雄起的父亲还是科举出身。   白家老太爷在大儿子中举,又生了小儿子后,为庆贺双喜临门,决定搬到扬州城常住着。正巧赶上这个宅子出卖,他看了房子,觉得这处宅子地段好,很宽敞,以后两个儿子成家立业都能住下,而且最难得是这个宅子庭院房舍处处带着雅致,不想生一般盐商的宅子,只一味的炫富,庸俗喧嚣,艳俗不堪。因此白家老太爷也没怎么讲价钱,直接花了几万银子购置下来这个宅子,又修整一下,就把家安在了扬州城里面了。   清秋跟着众人慢慢的走着,到底是沧海桑田 ,很多地方都变了。白家的宅子现在是白文信和白雄起叔侄两个共有的,白夫人指着一个雕花门说:“东边的宅子是绣珠家的,咱们家在西边,虽然算是分家了可是你知道的,咱们两家全在外面,没有彻底隔断了。大家还是一个大门进出,算是一家人。后面的园子也是没分开的。你和绍仪就住在他以前的院子里,那个地方很安静,算是最好的一处了。”   白文信和侄子一家很亲近,加上他们都是闯出来点名堂的人,自然不会小家子气的为了个祖传下来的宅子斤斤计较,拿着墙隔出来两家子。因为白家的人丁少,白文信多年一直在外面,这个宅子也就是几个老家人在看着。好在他们时常修整着,白文信他们一行人忽然回来,也是五位齐全,房子家具都是现成预备好的,只要稍微的清扫,能立刻住在里面的。   看管房子的老金亲自端着个茶盘里面放着四杯茶进来,白文信见着老金戏谑的笑道:“你个老货,我离开扬州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一转眼二十多年了,你怎么还是没变样啊。莫非你是偷了太上老君的仙丹不成?你叫人来端茶就成了,还亲自端来。我可不敢喝你端来的茶!你这样端着盘子进来吓我一跳,还以为是去别人家做客呢。”说着老金也笑了,他还是很坚持的给白文信亲自递上一杯茶:“老爷只拿着我取笑,您是可怜我,看着我老了。我哪能就顺杆爬,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些年,我倒是过得好,守着个大宅子,不缺吃不缺喝,每天扫院子还叫什么事情。倒是想着老爷在外面不知道几千里几万里远的地方。若是老太爷见了今天家里热闹起来,一定会高兴地。”说着老金给白夫人端茶。   白绍仪看着老金还要给自己亲自上茶,忙着站起来自己接过来:“我可不敢叫你给我上茶,记得小时候我叫你给我捡挂在树枝上的风筝,对你直呼其名被母亲听见了我是被一顿好揍。金叔是跟着我祖父的人,您在白家的时候还没有我呢。”   老金上下看着白绍仪,忍不住拉着他的手对着白文信说:“没想到少爷都长大了,我怎么只觉得少爷还是这么高,满院子跑的孩子呢,一转眼就成了大人了。少爷和老太爷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听说少爷是在外洋什么大学上学的,如今没科举了,大学生就是个举人出身。现在都是洋的好,从外国上大学回来也该是探花了。”   听着老金的话,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大家都忍不住莞尔一笑。“这个是我媳妇,这个老金可是家里的老人,他是跟着曾祖父身边的,后来一直跟着祖父身边办事。”白绍仪看着老金从进来就悄悄地看着清秋,笑着把老金的来历和她说了。   清秋看刚才老金和白家人相处的情景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是白家体面的老家人,她谦逊的站起来,暗恋笑容的和他问好。   “哎呦,不敢当。我一个做粗苯活的哪敢叫少奶奶给我问好!”老金到底是上年纪了,他站在清秋跟前眯着眼仔细打量着这位少奶奶。从白文信一家人刚进来,就有人和老金说少奶奶长得和天仙似得,比画上的人还美呢。现在老金能仔细的打量这位大家嘴里不可方物的少奶奶,他仔细盯着清秋看一会,忽然脸色一变,喃喃自语着:“怎么是长得一样呢?莫非是我真的遇见了神仙了?”   白绍仪没听见老金的话,以为是老金上年纪犯糊涂:“你说的大学生是举人,金叔,你可不知道,我媳妇可是个大学生,你今后要给家里写信就叫清秋帮着你。”说着白绍仪给清秋一个安慰的眼神,意思是说老金上年纪,说了什么话别在意。   听着白绍仪的话,老金更是吃惊,他使劲的盯着清秋,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是咱们家祖上积德,少爷娶了个神仙般的媳妇,我前些年在后院见着个女子,还想着谁家的姑娘这么标致,要是谁能娶她真是祖上积德了。谁知美梦成真,竟然是少爷娶了个神仙来了。”   白绍仪暗想这个老金今年怎么也有七十多了,没准是老糊涂了,在清秋跟前胡说八道,白夫人也以为是老金上年纪,见着了绍仪娶媳妇心里高兴,想说点喜庆话,结果却说得不伦不类的,她看着清秋脸上并没愠怒之色,很赞叹清秋的涵养好:“你上年纪了,有什么事情就叫底下人去做。你先下去歇一歇,乡下那边都准备好了?”   说着白夫人把老金给支出去,转脸对着清秋说:“他是个乡下人,脑子一根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清秋听见老金的话也没放在心上,笑着和白夫人说:“他是一片好心,我听着绍仪说他是家里的老人了,虽然只是下人,可是我们做小辈的也不能目空一切,对着老人呼来喝去的。”   “清秋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现在的年轻人好些都不懂事了,一个个骄狂的很。好了,大家一路上累了,都休息吧。扬州的景色不错,等着明天叫绍仪带着你出去走走。”白夫人对着清秋谦逊有礼很是欣赏,叫大家各自休息去了。   白绍仪指点着:“那边是见客人的小客厅,以前是祖父见人说话的地方。方才的大客厅也只有一般过年,人多的时候才用的,从这个小门进去就是母亲和父亲的地方,是个小楼,母亲喜欢在上面的窗户底下坐着。我们的房子在花园里面。”说着他们穿过一个长长的夹道 ,过了个小小的云朵样式的门洞 ,眼前豁然开朗。后院一道精致的回廊围着一池碧水,因为有人修整打理 ,虽然多年没有人住,可是园子里面草木葱郁,白绍仪拉着清秋走上一条折带祝栏板桥,清秋越走心里暗暗涌动着一股暖流。就好像一个离乡很久的游子再次回到家乡一样。   她只觉得眼前路径熟悉,脚下禁不住加快步伐。白绍仪跟在清秋身后,一下子就打到了临水的蝴蝶厅跟前,在三间小乔的胡蝶厅后又是个小小的院子,轩窻精致除了窗户上已经换了玻璃,剩下的都和清秋记忆里面一样。“你没想到吧,我以前就住在这里的。当初母亲担心我淘气掉进水里不叫我住,还说这个房子怎么精致一看就是给女孩子准备的,你一个男孩子白白的糟践了,我哭闹着不肯,因为闹得狠了还被揍一顿。最后妈妈还是拧不过我就同意了。”白绍仪想起来小时候的种种很是好笑“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那么多地方只要住这里的。”   清秋心里不知是悲是喜 ,这个地方也是她以前的房子啊,林如海和贾敏对唯一的女儿十分疼爱,后面院子精致小巧,前边临着水,林如海夫妇担心女儿贪玩会不慎落水,特别吧池子地下拿着鹅卵石做成硬地,水也很浅,阑干什么的都比别处的高。若是说大观园保存着黛玉深深地伤感的,扬州的宅子保存着最没幸福的日子。   “你倒是会选地方,这里是最好的。这么多年和以前没怎么变。”清秋低声的说了一句什么,径自向着后面走去。“你等我一下,我怎么觉得你才像是这个地方的主人,离开家很久了,我都忘了门朝那边开了。”   清秋在那里感慨物是人非的时候,老金则是一头雾水一个人嘀咕着。门房里面和你热闹,因为主人回来,空寂很久的宅子就像是从沉睡中醒来,开始有了人气,老金坐在一张竹椅上喃喃自语着:“真是见着神仙了,我和你们说你们偏说我是上年纪昏掉了。”   “金爷爷你还念叨什么,我看是你说书先生的聊斋听多了,那里真的就见着仙女了。虽然少奶奶看着很好说话,但是你在背后编排她,叫她知道了可是要惹事的。”看门的阿炳对着老金的异常不以为然。   “你知道什么,我哪里是昏掉了。我记得很清楚呢,那一年春天,刚过了花朝节,一直淅淅沥沥的下雨,我担心后面水池上闸门开的太大了叫里面的红鲤鱼趁着涨水跑出去就打着灯笼去看。你们猜我看见什么了?一个女孩子正在水池边上伤心的哭呢。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使劲揉揉眼,那个女孩子千真万确的坐在那里,我心里吃了一吓,想着别是房子长久没人住,有什么东西进来吧。我想人家都说鬼是没影子的,我屏气向水里看看,那个姑娘的影子倒映在水上。我稍微安心了点,仗着胆子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你是谁家的人啊?怎么来这里了。那个姑娘说这里是她的家,只是找不找家人伤心难过。我那个时候也不觉得害怕了,就觉得这个姑娘长得标致,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一看就是个好人家的姑娘,我只剩下打心眼里喜欢了。就随口说你肯能找着家的,你这个姑娘一看就是个善心的人,又长得和天仙似得,谁能不喜欢你呢。那个姑娘听着我的话,看着很远的地方,低声的嘀咕了些什么,叹口气没说话。”老金陷入沉思,浑浊的眼睛看向很远的地方。   “金爷爷就会编故事,你怎么肯定你见着的那个姑娘和少奶奶是一个人?你老眼昏花的,晚上还能看得清楚么?如今少奶奶长什么样子,你未必能看得清楚吧。再者说了少奶奶虽然老家在这边,可是人家是在北京城长大的洋学生怎么会来这里?“阿炳最喜欢的是和老金拌嘴。   “你是亲眼看见了,即便长得不像,她们的性格都是一样的,少奶奶和我说话的语气神态分明是和那个姑娘一样的。可惜后来,我的灯笼被风吹灭了,等着灯笼重新点起来生,那个姑娘也找不着了。不过从那以后,花园里面的草木特别好,池子边上的芙蓉花以前总是病歪歪的,多少侍弄花草的匠人都弄不好,我还想着实在不成了就拔了重新种。只是有人说那几株芙蓉已经上百年了,拔了可惜才算了,可是自从那个姑娘出现之后,这几年开的茂盛的很。”老金很坚定地认为那个姑娘就是他们家的少奶奶。   扬州的日子很惬意,白绍仪带着清秋遍访扬州美景,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了,白绍仪提和清秋带着孩子一家三口去坐船游瘦西湖,元元对着船上精致点心的兴趣比外面的景色感兴趣多了。清秋嘱咐桂花:“你就带着小贪吃鬼在里面好好地吃东西吧,外面全是水,别叫她疯跑的。”桂花忙着答应下来,元元是个性格可爱的小姑娘,虽然人小心眼多口齿伶俐还有自己的主意,正是所谓的小人精,可是她倒是不会随便发脾气,只要和她说道理,只要你说的动她一切都好办。桂花乐的哄着孩子吃东西,她拿过来清秋披肩:“少奶奶外面的景色好可是湖上风大,你站站就回来吧。”   清秋披着披肩默默地说:“我自然省的。”就一肚子心事出去了,刚出船舱,湖面的清风送来晚桂的香气,清秋忽然想起以前林如海和贾敏夫妇最喜欢的便是在中秋之后带着女儿出来游湖赏景,一家人和乐融融,林如海和贾敏吟诗应和,黛玉身边围着一群丫头仆妇,看着父母唱和,她的童言童语逗得夫妻两个笑声不断,贾敏会抱着黛玉指着各处景色说她们的来历典故。林如海会拿着名家诗集选出来浅显易懂的教女儿作诗。   她也是被父母爱若掌上明珠的女儿,谁知命运多舛,却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本想着能在外祖母的庇护下长大,却遇见了宝玉。自己误以为找到了可以依靠终身的良人谁知却陷入了风刀霜剑严相逼的险恶境地。没想到她还能换个身份再回这里,住到以前的房子里。只是物是人非,一转眼已经是沧海桑田,她到底是无法再回到林探花家小姐的日子了。   “你这几天总是有点闷闷不乐的,父亲总算是回来了,亲戚们来的不少,还有老家的事情不少,他们有事情要忙。我们才能出来逍遥啊,你想要是和父母出来,现在我们肯定不能这么随意。今天晚上家里请客吃螃蟹,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了。”白绍仪从身后搂着清秋,赖皮的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   清秋却无法和白绍仪倾述心事 ,因为她的经历太匪夷所思,荒谬不堪了。“我知道了,肯定是老金那个人竟敢拿着你编故事,你别和他生气我已经悄悄地和他说了,你老人家要是再四处说我的媳妇是神仙什么的,她一生气跑回天上,你去找她回来啊。老金再也不会说了。他是听评书听多了,以为自己是灌园叟晚逢仙女呢。其实你该想这是说明你长得好啊,不仅人好看,气质也好,和仙女似得。”对于老金的固执,白夫人和儿子也不能太不给老金情面,直接狠狠地训斥他。到底是老家人,白家老太爷生前就说过要给老金养老不能苛待他的。白绍仪亲自和颜悦色到门房和老金嘀咕一会,确保他以后再也不会和人说自己的奇遇了。   “我没生气这个,只是真的有种终于回家的感觉。”清秋靠在白绍仪的身上,她虽然不能再重回以前,可是眼前的日子更值得珍惜。上一世她没有得到的,不是已经补偿了么?冷太太对她自然是疼爱有加,最难得是公婆对她也好,更有白绍仪真心相待,她要是还无端伤感真是太小气了。想到这里清秋心里的惆怅也就释然了。   “确实,我怎么觉得你对着扬州的历史掌故比我还清楚,好像你真的来过扬州似得,我记得你是生在北京,长在北京的,压根就没来过扬州的吧。不过人家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因为是我媳妇自然会对着扬州感觉熟悉了。”白绍仪用很认真的口气表达自己的观点。   清秋转过身含情脉脉的和丈夫对视,她一扫心中的伤感,嘴角含笑,眼角眉梢都是温情,白绍仪心神摇荡,忍不住要附身亲她的脸颊,正在眼看着要得手的时候,忽然孩子的声音传来:“羞羞脸,爸爸要亲妈妈了!”白绍仪和清秋尴尬的转过身,正看见桂花很无奈的抱着元元,元元吃饱了点心要去找爹娘,谁也拦不住啊。小丫头用胖爪子捂着脸,一双眼睛在指缝后面专注的看着父母。   白绍仪哭笑不得,他上前拎着女儿狠狠地转个圈,还装着凶神恶煞的要把她扔到水里,惹得小丫头兴奋地咯咯笑起来。清秋担心湖面上风大,干脆靠岸上去游玩。   一家人走了欣赏着江南秋色,元元对着天上掠过的一群群大雁很感兴趣,白绍仪抱着女儿向山上走去,他们在山上欣赏了一会碧云天黄叶地的景色,从山上下慢慢下来。狭窄的山路上只能容下一个人通过。忽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个农妇打扮的人神色慌张的跑过来差点和清秋迎面撞上。   “对不起太太,我家里有人生了急病 ,我急着去请医生。”那个村妇一边道歉一边急着赶路。白绍仪扶着妻子确认她确实没事,清秋则是摇摇头:“没什么,路上狭窄你小心些。”   那个村妇没想到清秋虽然穿戴像是个富人家的太太,却这么好说话竟然没斥责自己,她嘟囔着:“太太真是好人,我真是个倒霉的,本想着那个女人就在我家住几天。谁知竟然生病了! 她孤身一人万一真的有点什么,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一个城里面的女学生,怎么会逃到乡下啊。”说着她嘀咕着走了。   清秋听着那个村妇的话,忽然心里一动叫住那个人问道:“住在你家的是个什么人,可是个城里面的女学生?”   躺在简陋的房子里面的真的是赵一萍,她本来身体单薄,从小没吃过苦,那里能受得了在甲板上吹风,担惊受怕的日子。她强撑着下船,没多久就病了。欧阳于坚对着照顾人一窍不通,好在她住的地方房东是个寡妇,照顾了她几天。赵一萍才勉强的好起来,可惜上海也不安全,北京已经发出来通缉令在抓她,房东的老家就在这里,于是赵一萍只好到乡下避难了。   这个村妇便是上海房东的远房亲戚,本想着能赚几个房钱。谁知赵一萍一路上颠簸,刚到了乡下就生病了。白绍仪看着躺在简陋竹床上的赵一萍烧的已经神志不清,担心的说:“这个样子病的不轻 ,还是送到城里去看看吧。”   ☆、第一百章      白文信带着全家上下回了乡下的老家,祭拜祖茔,扫祠堂,家乡的同族也都见面了,清秋这几天忙的和陀螺似得,根本没喘息的机会。乡下地方和城市里面不一样,大家还是按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而且一家来了客人便是全村的客人,白文信虽然在外面很多年,可是他很会做人,每年家里的地租什么的拨出来一部分修桥补路,做村子上小学的花费。白文信一家在老家声望极好,如今听着他来了,自然是全村人都要来看望的。   早上一起来就有客人拜访,白夫人和清秋都要应酬女客,村子里面的人,除了几家的女眷是识字上学的,剩下的多半是乡下的村妇,有些朴实 ,憨厚,有些粗俗罢了。白夫人担心清秋不习惯和那些乡下村妇相处,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清秋虽然本性是不喜欢虚热闹的,可是接人待物叫人找不出来一点毛病。她嘴上爽利,又十分聪慧,几天下来,大家都知道白文信家的少奶奶是个爽利的人,那些存了坏心眼,喜欢生是非的女人也知道清秋是个性格刚硬的人,不敢欺负她面嫩是个初来乍到的新媳妇了。   “没想到你平常看着腼腆,可是一点懦弱,我还担心你那里见过这些人,没的被人欺负去。虽然都是姓白的,可是有些已经是出了五服,算不得是一家人罢了。那个地方都有没眼色的人,你也不用计较。倒是五奶奶几个老一辈的,很喜欢你,她们一个劲的在我跟前夸奖你呢。说你能干,性格好,长得标致,我看大家是喜欢你的多,至于那些小家子气,心胸狭窄的人不理会就是了。”送走了客人白夫人赞许的对着清秋点点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些人是见不得别人好的,她们见清秋长得好,又是个大学生,有丈夫公婆疼爱,就难免心里嫉恨 ,在清秋跟前故意给她难看。清秋虽然是个冷淡的人,可是人家已经欺负上来,她也不会忍气吞声,不动声色的顶回去,几次下来,那些碎嘴的婆娘们就说清秋清高了。   “我不在乎这些人,到底我们是刚回来,担心人家说我们是在外面混了几年,就拿着架子不理睬人了。”清秋对白夫人的关心赶到心里一暖。   “我做媳妇的年头比你长得多,我遇见的古怪事情可多着呢。白家算是本地的望族了,人口多自然是什么样性情的都有。况且他们整天在乡下三分大的地方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说话做事偷和咱们不一样,你也不要计较了,反正有我给你撑腰呢。等着我们过几天也就回去了。”白夫人想清秋一直在北京城长大生,冷家人口稀少,清秋自小只跟着母亲和舅舅长大,哪里知道大家族里面的事情。她也是在外面见了世面,忽然回到乡下就觉得憋闷,因此白夫人更能体会清秋的感受。   “我跟着母亲还能受委屈?我年轻没见过什么,可要跟着母亲身边好好地学习,只要母亲别嫌弃我笨就是了。其实乡下也有好处,这里空气好,吃的东西一概是新鲜的,说起来家里还是淳朴忠厚的人多,相处起来也好,元元特别喜欢乡下,每天玩的都疯了。最近几天长高了不少。”清秋对着乡下不排斥,按着清秋的性子她更喜欢采菊东篱下的田园生活。   “说起来元元,我想起来了那个赵家二姑娘怎么样了?广州那边有消息了么?是把她送回赵家还是送到广州去?”因为赵一萍病的厉害,白绍仪和清秋只好带着她回了扬州,特别留下个几个仆人照顾她。今天扬州城里面传来消息说赵一萍的病已经见起色,医生说病人没生命危险,只要休养几天就能好了。白绍仪想想还是给赵忠恕发了电报,白家总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世交的女儿病死啊。   “今天早上绍仪接了电报,上面只说是先请咱们照看几天,不出一个月他必有回音。眼前的情势也不安定,上海那边已经有人逃难出来了,革命军的势头很猛眼看要进攻到上海了。我和绍仪商量下,按着赵一萍的性子是肯定要回去找欧阳于坚的,但是上海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女孩子肯定不安全。不如先把安置在家里,都是我们做小辈的不省事,反而是叫父母跟着担心。”清秋和白绍仪夫妻两个拿着赵忠恕的地电报商量半天,决定先把赵一萍困在家里,省的她闹着要去参加革命,上海现在的情势可不是两派在报纸上骂战,也不是上街游行,那是真刀真枪的打起来了,租界里面也不敢说是绝对安全,何况是外面呢?   “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做的对。虽然她父亲不在了,可是赵家和白家世交多年,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那个姑娘怎么执拗的很,好话坏话都说了,还是油盐不进。真是叫人不省心,那个欧阳于坚一看就是个没担当的,有本事自己去送情报,自己上战场,躲在后面夸夸其谈,用别人的鲜血染自己的顶子真是禽兽不如——”说到这里,白夫人忽然想起欧阳于坚和金家的关系,白夫人无力的挥挥手:“你也跟着累一天了,田地的账目你拿回去慢慢的看。你送来的礼账我都看了记得清楚明白。”对着清秋这个媳妇,白夫人很满意,她刚开始还担心清秋没有跟着冷太太学过管理一个大家庭,忽然上手难免顾此失彼。到了扬州,白夫人就有意叫清秋在身边跟着学习。谁知清秋虽然以前没学过,可是人很聪明,一上手就会了,乡下地方人情来往很多,根城里面的规矩也不一样,她还能妥帖仔细,有的时候白夫人忘记了,清秋悄悄地提醒着。   清秋对于婆婆的夸奖只是笑着:“母亲是偏心我了,我年纪轻没见识。不过是跟在母亲身边,近朱者赤罢了。还是母亲会调理人。我一个粗笨的人的学会了。”   “你这个孩子,我最喜欢你的性格,都是一家人不用装样子,说说笑笑的最好。你的嘴甜,我听着心里舒服,我干脆叫你每天和我在一起,也高兴高兴。只是绍仪那个小子不干了。”白夫人越发的觉得清秋对自己的脾气,她在人前自然是端庄守礼,日常家人相处清秋的性格活泼,嘴甜,她的心事也不瞒人。正是好相处的人。白夫人可不喜欢金太太那种人前人后看着不言不语,处处宽厚示人 ,其实内心城府颇深的人,那样的人一般交往不错,做亲戚细心也不会特别挑理。但是做一家人朝夕相处太难捉摸了。   白家从老家回来,刚到了扬州,就见着老金站在门口见着白文信和白绍仪,赶着上前说:“赵家的大少爷来了,他神色匆匆正在后面和赵家二小姐说话呢。听着伺候春桃说二小姐和她哥哥都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少爷还是去看看吧。这几天你们不在家,她已经闹着要 走了。我说上海打仗呢,连着扬州都是从上海逃难出来的人,你去上海不是找死么?谁知她听见上海打仗的消息更着急了,哭着闹着要走。”   白文信和白绍仪对视一眼:“多亏你看住她了,不然她哥哥来了咱们没法交代了。既然忠恕来了,赵家二小姐去那里就和我们没关系了。”白文信谢了老金这几天操心,大家进去休息了。   听见主人回来的消息,赵忠恕一脸怒气未消的出来,白文信见着赵忠恕黑着脸打趣道:“哎呦呦,国家的新主人来了。你们北伐军势如破竹,中国最大的城市上海就要纳入囊中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赵忠恕对着白文信苦笑一下:“我身上确实有要紧的事情,这次我又要给世伯添麻烦了。”说着赵忠恕低着白家父子两个做个有话要说的眼神,白夫人和清秋站起来:“你们去书房说话吧,我们去看看一萍去。”说着婆媳连个出去了。   赵一萍住在一个深深的小院子里,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清秋觉得这个四面都是高强的小院子不如外面的花厅宽敞通风,“那里太憋闷了,医生不是说要注意病人房间空气要新鲜么?”她对着白绍仪的安排很怀疑。   “你是没见过她的下决心的劲头,在北京的时候为了那个人,真是连亲哥哥都不要了。其实那个院子也不错,重点是能把人关得住。她做了革命党也不能就无师自通了轻功会飞檐走避不成?只要等着忠恕的消息,她哪怕要上山做土匪我也不管了。”白绍仪只想着在朋友来之前不叫赵一萍跑了,好给忠恕一个交代。   尽管是四面高墙,清秋和白夫人还是隔着厚厚的院门就听见里面的声音,赵一萍在激动地和照顾她的丫头桃花说着什么。“是丫头不好惹你生气了?”白夫人金瑛一进来就见着地上几片破碎的瓷器,桃花正一脸郁闷的收拾着一片狼藉,赵一萍也蹲在地上帮着桃捡起地上的瓷片。听见白夫人的话,桃花没开口,赵一萍则是激动地解释着:“不是她没做好,是我想帮着她做点事情。白夫人谢谢你,我身体已经全好了,可以离开了。“桃花很无奈的站在一边端着装碎瓷片的盘子:“我一进来赵小姐就要出去,我们争执了下,谁知盘子就碎了。夫人我实在不是故意的!但是打碎了东西肯定是要受罚的,我能不能多干活,求进金管家别扣我的工钱了。”桃花是来帮佣的每个月要拿薪水回家给弟弟做学费的。   “这几天你也辛苦了,一个杯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出去吧。”白夫人不置可否的看一眼桃花,叫她出去:“以后叫桂花来服侍赵小姐。”刚才赵忠恕的脸色就白夫人有种不好的感觉,桃花实在老实,不如桂花机灵。   “求夫人和少奶奶别哄我出去,我妈妈生病了,家里全靠着我的工钱,我要是没了事情,全家上下都要没依靠了。我宁愿每天少吃饭,多干活,求太太开恩 别叫我出去。”桃花误以为是白夫人嫌弃,不要她了,对着金瑛和清秋苦苦哀求。   清秋刚要说桃花误会叫她下去,谁知赵一萍拉着桃花说:“你堂堂正正的做工,不用低声下气的求人,你要记住你和任何人都一样的,不因为工作就低人一等。”赵一萍对着桃花霹雳巴拉说了一通劳工神圣的话,倒是把金瑛和清秋听的一脸尴尬,好像她们为富不仁,欺凌下人似得。“你这话,说的我这里和丽春院似得。桃花是个实心眼的傻姑娘,她没明白母亲的话,你还跟着吹风,惹得她真的犯病了怎么办?母亲的意思是照顾病很辛苦,如今赵小姐的身体看着不错,都是你细心照顾的缘故,我们回来了你也该歇一歇。没的把累活都给你做的叫你和桂花换换,外面张妈正在散糕团呢,你赶紧去吧。”   可怜的桃花一会是因为自己要被撵出去着急上火,又被赵一萍念经了半日,她已经是晕头转向了,听着清秋的话,她傻傻的看着清秋一会才醒悟过来,立刻破涕为笑:“我就说太太和少奶奶都是善心的人,我不嫌累。”说着桃花笑嘻嘻的走了,她到了门口想起什么转身又回来对着白夫人说:“夫人,赵家少爷说不准赵小姐出去,我是听谁的?”   白夫人看一眼赵一萍,坚定地说:“你真是个傻丫头,既然赵先生说话了就按着他的意思办吧。”   赵一萍见白夫人是坚定地站在赵忠恕一边立刻激动起来,她对着清秋说:“我不能再打搅了,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回去。”说着赵一萍不顾一切的要冲出去。白夫人和清秋没想到赵一萍能如此激烈,正想拦着她,赵忠恕怒气冲冲的出现在门口:“你想去上海参加暴动是不是?你要死我也不拦着但是赵家的声誉不能被你给沾污了,我可不想家里出个激进分子。我没时间和你费口舌,看起来你的脑子中毒太深要冷静下了。”说着赵忠恕对着白文信和白绍仪说:“我会尽快回来把她接走的,就是这几天还要打搅世伯一下。真是家门不幸,以前我太放纵她了。”   “那里,我们怎么都是世交。不过你妹妹也是大人了,等着有时间你们兄妹坐下来好好地说一说,不要一见面就和乌眼鸡似得,争吵是无法说服人的。你只管放心的去上海,那边局势还不稳定你要小心。”白文信很赞许赵忠恕的宽厚,在这个时候还不忘了要拉拔下妹妹。要知道赵家分崩离析,赵忠恕大可不管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才不要在这里,我有自己的选择,请你尊重我!”赵一萍听着赵忠恕的话不干了,挣扎着要出去。   “你现在去上海也是送死,我告诉你,上面已经下了清党的命令要把你们这些异己分子全部抓起来。你满脑子的歪理邪说是跟谁学的?你姐姐么?我告诉你,她现在已经充分认识自己的错误,彻底的和那边决裂了。至于那个欧阳于坚,哼,没准已经被枪毙了!”赵忠恕抓着一萍的胳膊,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   清秋走的很远还能听见赵一萍的哭声从那个小院子断断续续的传来,她有些担心的看看身边的丈夫,拿着眼神询问:“这样真的好么?把赵一萍硬关起来,她不会做出来过激的行为吧。”   白绍仪给清秋一个安心的眼神,反正赵一萍的哥哥都发话了,他们兄妹的事情他们自己处理吧。赵忠恕来的匆忙,他一晚上也没停留就忙着走了。晚上白绍仪才把今天赵忠恕的来意说了。原来赵忠恕是跟着北伐军一路征战到了上海周边,因为英国一支舰队在芜湖停靠,革命军担心英国会插手北伐,那个时候舰队出动顺流而下,上海的局势就倒转了。赵忠恕是英国军校毕业的,就被临危受命来芜湖刺探下英国舰队的动向。好在英国政府表示不会干涉中国的事务,他们按惯例奉行光荣孤立,也就是骑墙派,谁也不帮。   赵忠恕办完了公务,马不停蹄的赶到扬州看妹妹。赵一萍见着哥哥闹着要去上海参加革命为北伐做贡献。赵忠恕一听妹妹的话气的脸上通红,立刻和她吵起来,赵一萍骂赵忠恕反动狡诈,披着革命的外衣窃取人家辛苦的果实 。是个伪君子!赵忠恕看妹妹执迷不悟,气的搬出来我是兄长,父亲不在了你要听我的。赵一萍就说赵忠恕是封建思想,就算是长兄如父,自己和欧阳结婚了,出嫁从夫,她要听丈夫。不提欧阳还好,提起来欧阳于坚,赵忠恕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人先是吧赵一涵拉上激进路线,使得赵一涵在广州差点被当成异己分子给处理掉。好在赵忠恕出面周旋,保证赵一涵只是误入歧途生,赵一涵自己也表明态度,才算是没事了。只是赵一涵的前途就此就很难更上一步了。她身上到底被贴上了曾经做过激进分子的标签,以后只要政敌提出来这个,赵一涵就毫无还手之力。不过好在赵一涵是个女孩子,态度又好,她也没得罪谁,也就算是过去了。   如今欧阳于坚又把小妹给彻底洗脑,闹着要去送死,赵忠恕狠狠地骂了欧阳一顿,赵一萍一听见哥哥骂自己的爱人立刻拼命地维护欧阳,两个人陷入死结 ,越吵越激烈,最后话赶话,以至于闹到了要但觉关系的地步,赵忠恕气的脸色铁青,冷笑着扔下一句话:“你想断绝关系随便,我不会看着你白白的送死,我死后没脸去见赵家的祖宗们。”   “我看忠恕对着妹妹还是有良心的,自古以来党争都是你死我活的,他包庇妹妹的事情被捅出去也是了不得的事情,我恍惚听着赵一涵怎么样了,是怎么回事?”清秋忍不住感叹其实赵忠恕才是真相的心疼姐妹的人。她忽然想起宝玉,当初迎春错嫁给孙家,他束手无策,连在老太太跟前说一声的勇气都没有,等着迎春被孙家折磨致死,他只是哭了一场。赵忠恕和宝玉比起来,简直是拿着前途在维护妹妹们了。先是赵一涵,又是赵一萍,报纸上整天都是抓人杀人的,赵忠恕还能想着妹妹真是对的起良心啊。   赵忠恕不管是什么政治立场,在心疼妹妹上做的比一般人好多了。“你也知道赵一涵以前是站在那一边的,她是那边推荐的,平常言行也是比较激进,现在两边翻脸,赵一涵就不能左右逢源了。她的性格我想不会和她妹妹那样执拗决绝,不过是暂时受挫,她是不会轻易认输的,总会东山再起。我是很担心,咱们家关不住这个姑奶奶。她现在跑了就是羊入虎口。”白绍仪很苦恼的虚指着赵一萍小院子的方向,有些忧心的叹口气。   你别担心了,我看赵忠恕是要白费心了,能关住一时还能关她一世么?谁能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呢?父亲是要再出山了?清秋无意的提起来白文信是不要再出山了。   “你真是个神仙不成,忠恕就是为了见父亲,他说现在政府很需要外交人才,父亲已经同意了。他还请我去做事呢,你怎么看?”白绍仪微笑着伸手揽着清秋的肩膀,手指若有若无的在她肩膀上画圈圈。   “那是你的事情,我不拦着你,只要你能施展自己的抱负何乐不为?”清秋对着白绍仪微微一笑,忽然心里一动拉着他的手轻轻地亲一下指尖。在清秋看来她没必要逼着白绍仪非要寻求什么高官厚禄,可是她也不能自私的把丈夫拴在身边生。   “清秋你真是我的知己,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暂时不想去做官,你知道我是学法律的,还是想在法庭上施展下自己的本事。”白绍仪拉灭了床头的灯:“元元在乡下有年纪相仿的孩子和她玩,她回来的路上还一个劲的问我什么时候能再回去。我们不如努力下给元元生个弟弟妹妹好不好?”   “不成,我还想完成学业呢,至少也要等着我毕业了再说!”清秋的声音模糊的从黑暗中传来,但是她的抗议很快的就在白绍仪热情的攻势之下变得支离破碎了。   第二天早上,白绍仪昨天晚上的担心真的实现了,尽管安排了几个人看着赵一萍,她还是深夜跳墙跑了!“我检查了大门和围墙,都没有人攀爬的痕迹,只有咱们院子里面的水闸被打开了,养在池子里面的大红鱼都跑了,肯定是赵小姐从水里跑了。”老金皱着一张脸,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赵小姐也是个大家出身的怎么一根筋的非要跑去造反呢?   可惜白家的烦心事还没完,上海一封电报叫白绍仪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欧阳于坚被英国租界抓住了,他竟然说我是他的律师!要我回去保释他出去呢。”白绍仪表情就和吞个苍蝇似得。   ☆、第一百零一章      “叫他去死!”清秋听见白绍仪的话心里暗自称快,她刚想直接回绝掉,忽然见白绍仪对她使个眼色,清秋一转脸硬生生的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这是怎么说的,欧阳于坚这个人这一会倒是想起来你了。”清秋无奈的说着,起身迎接白夫人进来,夫妻两个又是搬凳子 ,又是张罗着倒茶的忙起来。   “你们别忙了,我是听见有绍仪的加急电报才过来看看的,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虽然欧阳于坚也算是我的侄子,不过他——哼,我们金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绍仪你也不用很勉强,虽然你是做律师的没错,但是律师也有选择委托人的自由,况且欧阳于坚肯定是为了政治上的事情进去的,这个时候还是小心谨慎的好。你们不用顾忌我,我也没欧阳那样的侄子。”白夫人对着欧阳于坚倒是看的透彻,当着儿子的面表明态度。最亲的还是自己的孩子,要是欧阳穷的没饭吃,她还能救济救济,可是沾上了政治,她不会叫自己的儿子为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出头。   听着白夫人表态,绍仪和清秋都松口气:“我们也不想管,虽然欧阳是在租界被抓的,但是他不是刑事犯,租界法院未必会按着一般程序审判。只是要欧阳被送到了当局手上,他是断然没有活的道理了。”白绍仪想着报纸上血腥的报道,还是有点为欧阳于坚的生命安全担心。他不喜欢欧阳是一回事,可是看着他被枪毙 ,白绍仪总是有点不淡定了。   “哎,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你听过的,虽然说施恩莫图报,但是欧阳那个人绝对是个小人,当初他对我们是什么态度,这会他落难了,怎么不做出来划清界限的清高举动,自己扛着去啊。况且你和欧阳没什么关系,他在心里没准恨你恨得要死呢。他以后得势了未必会记得我们帮过他,闹不好觉得我们知道他贫贱落难的事情,生出来除之后快的心思。你心存善念要帮助别人没错,可是帮人也要看人的。会反咬一口的毒蛇救他做什么?”白夫人眼神闪过决绝,她握着拳头站起来正色的说:“要是你舅舅在天之灵要怪,就怪我吧。我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为了他的私生子涉险。”   “母亲别伤心,我想舅舅在天上也能体会你的苦心,我们这个情形就是想去也不能啊。我们不在上海,鞭长莫及啊。”清秋忙着安慰白夫人,她决定现在扬州拖拉机天,等着上海局势安定下来再去。那个时候欧阳的案子就该尘埃落定了。   “你们想错了,你们父亲要立刻赶着去上海和各国周旋,已经有国家预备承认新的国民政府了,建交事宜也要预备的。你们——还是在扬州多呆几天。”白夫人叹口气,欧阳出事是早晚的事情,按着他偏激的个性早晚要走到绝路上。   清秋还想说话,白绍仪笑眯眯的拉着清秋一起送白夫人出去:“我们就在扬州多玩几天,妈妈慢走,我去帮着你们收拾东西可好。”   “我不用你,也不用你媳妇。你们年轻人竟然喜欢扬州这个慢吞吞的小地方真是难得。你们好好地玩几天,只是不准贪嘴吃太多的螃蟹,那个东西吃多了肚子疼。尤其是清秋,身体单薄的都不能多吃。至于赵一萍的事情,我已经叫人去找了,你还想着怎么和忠恕说吧。”说着白夫人转身走了。   “哈哈,我们能好好地玩几天了!”白绍仪等着母亲前脚走他后脚就抱着清秋在屋里转个圈。   你就想着玩,母亲心里肯定不舒服你还喜形于色!清秋敲着白绍仪的后背叫他放自己下来。   我为什么不能高兴,有父母在身边你肯定不能尽兴玩耍,我发现你很喜欢咱家的老宅子,在这里多住几天不是正和你的心思。自从有了元元我们搬回家和父母住一起,我和你亲热都要偷偷摸摸的。白绍仪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他几乎在咬着清秋的耳朵。   “你个不正经的,只想着拿我开心!”清秋脸上一红,娇嗔的对白绍仪投去个嗔怪的眼神,白绍仪立刻被清秋似嗔非嗔的眼神给看的浑身酥软,他扳着清秋的肩膀不由分说的吻上去:“反正闲暇无事,人生得意须尽欢,等着我们回到上海你要上学,我要做事,哪能天天做闲云野鹤啊。”   可惜白绍仪和清秋的闲云野鹤没做了多久,他们就接到了白文信的电报。“父亲叫我们快去上海,舅妈和几个表弟来了。”北伐军攻占了上海,国民政府在南京建都,北京的人眼看着树倒猢狲散,都开始找门路了。凤举和两个弟弟也都到南边来找机会了。   金太太不是一直在西山上吃斋念佛,怎么也来了这凡尘俗世上呢。不管如何,他们都是要回去帮着接待亲戚的。好在扬州到上海交通便利,他们很快的收拾了东西,到上海去了。从扬州到上海,眼前不再是白墙黛瓦,小桥流水的安静祥和,大都市热闹逼人的气息迎面而来。等着回家金太太已经来了上海几天正在和金瑛说话呢。清秋和白绍仪见着金太太都是暗自吃惊,金太太依旧是一身寒素的青布衣裳,耳朵上一副银耳环,一串佛珠子就是全部的装饰。她身边的二姨娘也是这个装扮,她正在和梅丽说话。   大家见面百感交集,互相问了辛苦,金太太抱着元元亲亲她的脸蛋:“我记得那会她还没怎么学会走路呢,一转眼就满地跑了。”金太太看着白绍仪和清秋,见外甥夫妇两个依旧是神仙眷侣一般的人物,想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对着金瑛说:“还是你有福气,绍仪和清秋都是好孩子,不像是我,到头来一场空啊。”   “孩子们都很好,这个世道谁能事事想到前边去。我哥哥在,他未必也能想到有今天。张大帅的军队不是一向强悍的很,打败了多少敌手。只是没想到北伐军更勇猛罢了。好了,我们也不懂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既然你们也来了,还是先安顿下来吧。你和二姨娘是什么打算?要不然现在我家住下。看着凤举他们在上海谋职位呢还是去南京呢。”白夫人殷勤的挽留金太太。   “我是要回老家的,二姨娘跟着我,以后梅丽成家,她想跟着女儿也好,跟着我也好。只是有一件事,我想和绍仪说。”金太太有话要单独和外甥说,金瑛和清秋心里一动,金瑛先笑着说:“嫂子既然来了就安心住几天,有话慢慢的说。绍仪和清秋累了一路你们先歇一歇,等着开饭吧。”   清秋和丈夫会房间换衣裳休息,清秋换了衣裳出来看着白绍仪已经从浴室出来,她对着镜子里面的丈夫说:“你看舅妈找你是什么事情?”   金太太神神秘秘的,似乎是要紧事。也不过是她担心自己上年纪了没人管,你想虽然已经是儿子女儿们各自分家,她的手上也是有些东西的。他们分家的时候分的是北京那边的产业,老家的东西除了田地还有宅子。我想着舅妈是想请我做遗嘱什么的,不至于上年纪了没人床前尽孝,也不会引得几个儿女们再起争执。   清秋觉得白绍仪说的在理,也只是感叹着:“本来你舅舅在的时候已经是尽力为儿子们铺路了,只是时局变化的太快了,谁能想到北京那边一下就树倒猢狲散呢?大表哥他们来了上海,没了长辈帮衬着,真是难了。”   “也不会难到哪里去,以前的人脉还在,虽然说人走茶凉,可是舅舅还留了后手了。你忘记了,当初舅舅叫凤举去上海,里面大有文章。”白绍仪猜测那个时候金铨肯定和广州有什么台底下的交易。   但是叫清秋和白绍仪都猜错了,金太太竟然求外甥帮着欧阳于坚脱罪!听着舅妈的恳求,白绍仪差点把手上的橘子掉在地上。“舅妈,你尝尝这个橘子,老家的东西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很难吃到。你要我做欧阳于坚的辩护律师?这个事情么,没想象的简单。他是被英国租界的警察抓走的要按着租界里面的法律和程序,你是知道的,那里和外面是不一样的。我就是想帮忙也不能一句话就把他弄出来啊。”白绍仪认为是金太太念经太多,已经糊涂了。这位舅妈怎么忽然想起来那个私生子了?金铨已经不在了,她是做贤良给谁看?   “我知道你很诧异,若是放在以前我是断然不会管他的。只是这些年我一心修佛,以前的恩怨都看的淡了。欧阳于坚好不好,他怎么也是金家的子孙,你舅舅临走的时候,对着欧阳一直放心不下,他不能体会我们的苦衷,怨恨他父亲我也不能全怪他。我也不是想叫你一定如何,欧阳的母亲,她找上门来哭诉,我也不能真的什么也不管。”原来如此,兰表妹也来了上海,她得知金太太跟着儿子也来了,就在码头上堵了金太太三天。   苍天不负苦心人,兰表妹总算是在等到了金太太,码头上那些人包括金家来接金太太的亲友们都看了一场苦情戏,都知道了金铨还有个沧海遗珠叫欧阳于坚的。金太太当着老家亲友的面前也只能含糊的应承下来。她不过是碍着面子才来求白绍仪的。   不过金太太自然不会尽心,听着舅妈话里的意思,白绍仪暗笑,以为舅妈念佛糊涂了,谁知她还是那样精明。人前是个宽厚人,其实城府颇深,若是红楼梦里面的宝姐姐上年纪,怕是也是舅妈这个做派吧。   自己摊上个鱼头来拆,好了是舅妈宽厚还顾忌着庶出的儿子,自然是第一等的贤德人了,办不好,全是自己的错处。真是个大家都得了好处,事事周全的好计划。“哎呀,舅妈一向拿我做亲生儿子,我岂能不帮着舅妈解难的。只是我和欧阳的关系严格的算起来是要避嫌的。欧阳的案子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若是刑事案或者民事纠纷也就罢了,但是若是意见分子就不好办了。我先打听着去,我就是隐瞒了身份给欧阳亲自辩护,现在未必能赶上。先叫我问问去。”说着白绍仪做出来一副为难的样子,砸吧下嘴忙着叫人那电话本子,当着金太太的面前打电话问人了。   金太太见着外甥模棱两可的态度就知道白家不会真的为欧阳于坚奔走,她也不想真的如何,只想两边讨好罢了。于是金太太说:“都是我多事,叫你为难了。我知道你走关系也要请人吃饭的,这个你拿着别推辞。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何况是舅妈求你办事。”说着金太太递上一张支票给白绍仪。   “舅妈是要羞死我么?你只管拿着,等着真的需要了我再来找舅妈要。”白绍仪说着把支票塞回去。   金太太心照不宣的收回支票,这个时候金瑛进来,笑着说:“绍仪是个实心的孩子,在国外多少年还念着舅妈的好处。我已经看了日子,五天后是吉日 ,我做东道给你和侄子们接风洗尘。到时候把这边的亲友都请来,大家多年没见也该联络联络了。”那个时候金家的亲友都在,金太太再表现自己她的宽厚贤德吧。   等着送走了金太太,白绍仪对着欧阳的事情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他还是稍微的打听下,其实用不着把白绍仪主动打听,自然有不少的人和他说。欧阳于坚虽然一直在北京但是在上海,白律师的名气还很响的,纪家六小姐析产官司已经是一战成名,德清公司的跨国官司虽败犹荣,白绍仪接案子一向谨慎,忽然传出来一个意见分子竟然说白绍仪是他的律师,这个消息却是震惊了不少人。等着白绍仪一回上海就有人来打听了。   欧阳于坚虽然是大名鼎鼎的意见分子,可是他此次被抓的缘故实在有点叫人无语,他和一个男子为了一个女孩子在街上大打出手,被印度巡捕抓起来,对方质控欧阳于坚拐带自己的未婚妻,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殴伤自己,要欧阳于坚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这就是欧阳于坚现在还在租界的公共监狱,没有被移送到龙华监狱吃枪子的缘故。英国租界只把他当成一般的犯人关起来,排期上庭呢。   “我反正不会出面的,欧阳的罪名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舅妈喜欢做好人就叫她帮着欧阳出罚款和补偿好了。交不出来钱,在里面蹲几天也就出来了。”白绍仪风轻云淡的靠在沙发上,抱着元元做个鬼脸逗孩子。   “皆大欢喜,明天聚会的时候你当着众人的面前说出来,反正咱们已经是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她自己了。”金瑛淡淡一笑,顺着披肩上的流苏,这个嫂子真是圆融的很,看着善解人意,温厚宽容,其实她永远都把自己和麻烦不动声色隔离开。什么风雨都吹不到她身上。   清秋坐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入学通知书,因为几个教授的力荐,清秋成功转到上海最有名气的大学,继续自己的学业。等着春节一过,她就要再次回到校园了。   “这所学校选课更自由,你还能选一些别的专业的课程。开阔眼界有助于提高自己的专业素养。他们校长还和我生接洽想请我做哲学或者法学的教授,你可以选我的课程啊!”白绍仪不予余力的推销着自己的课,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的苍蝇围着清秋了,在这里,没脸没皮的登徒子也不少,他要和守护宝藏的喷火龙一样紧紧地看着他的珍宝——清秋了。   白夫人忍不住轻笑一声,儿子的心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看着清秋干脆做绍仪的学生吧,你不是说你的事务所还缺个秘书么。我觉得谁也没有清秋合适那个位子了。”白夫人打趣着儿子,清秋的脸颊泛起微微的红晕。她咬着牙愤愤的说:“我预备选一门理科的学科,我觉得生物学很有意思,很想去读一读。”她可不想以前的尴尬再次上演,她坐在底下当学生,上面那个人经常性的出神 ,而且白绍仪会特别喜欢关照她,时不时的叫她回答问题,当着众人面前做学生和教师的角色扮演,哪一点也不好玩。   “你一点基础没有肯定会挂科的。你敢动手剖开活着的青蛙么?还要一群人围着个男人或者女人的尸体。”不敢想象清秋去读生物学,生物解剖的时候,她见着福尔马林浸泡的尸体会是什么表情,不能叫清秋跑出自己的视线范围,白绍仪吓唬着清秋。   清秋送去个不服气的眼神,在现代社会久了,她对于男女授受不亲有了全新的理解。看着儿子和媳妇眉来眼去的较劲,白夫人的心情轻松很多,外面的烦心事够多了,在家的时候还是别藏着端着,互相算计着,大家和睦相处吧。清秋和绍仪能一心一意的过日子,也是福气了。   “赵先生来了。”管事的一声回报,白绍仪忙着站起来:“快请!”话音未落,赵忠恕已经进来了:“哎呀呀,赵主任来了。老兄春风得意,平步青云啊。国家刚刚安定下来,你这样的党国栋梁还不忙着建设国家,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啊?”   革命胜利,论功行善,赵忠恕步步高升了。没理会白绍仪的挪揄,他彬彬有礼的对着白夫人和清秋问个好,赵忠恕一脸愁容的坐下来:“你要是想做官,分分钟能闹个比我这个职位高的多的官做做。伯父现在忙着筹备各国建交事宜,你倒是清闲的帮着别人打官司了。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想求你。”   一种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你别说你是来保欧阳于坚的。”现在赵忠恕可以说是领袖身边的人,什么事情还要他求自己呢。也只有关于租界司法什么的了。赵忠恕听着白绍仪的话,眼里闪过一丝寒光:“我宁愿把上海滩的野狗都养起来也不会救那个人,我是想请你帮着问问看,要叫他永远不能出狱要怎么办?”   赵忠恕对着前大妹夫,现任小妹夫欧阳于坚起了杀心。“你干脆直接和租界法院交涉,说欧阳于坚是意见分子,引渡过来就成了。你不是就专门做这件事么?”白绍仪凉凉的来了一句:“守仓库的猫还要向我这个老鼠借粮食么?”   “都是一萍,她现在要死要活的,说要是我引渡欧阳,她要去告发我,说我以前私放做TG,她自己想死也要拖着我了。我这个位子多少人惦记着。她非要进来搅局!就是为了那个混账!你知道租界引渡犯人都要公告的,一萍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她知道了消息肯定会不计后果冲动的,我的意思是悄悄地把他解决了。”赵忠恕做个决绝的手势,意思在监狱里面叫欧阳于坚躲猫猫死了算。   “这个,何必呢。他现在关在里面,没几天放出来,你有的时候法子。还是先放放,你小妹现在在那里,她大病未愈就跑出去,没事吧。”赵一萍冒着深秋的寒意潜水出逃,真的是对欧阳一片痴情了。   “谁知道她藏在什么地方,叫我抓住,这回非要敲断她的腿,叫她一辈子别想踏出大门半步!”赵忠恕提起来赵一萍气的鼻子都歪了,自己的亲妹妹不惜用诬告亲哥哥来维护情人!赵忠恕心里呕死了。   白夫人金瑛给金太太办的接风洗尘宴会圆满结束,虽然金铨已经是昨日黄花,可是他经营多年的关系多少还,加上白文信成了外交副部长,白家父子两个在各自的领域都是颇有建树。不少人看在白夫人的面子也要来的。   佩芳慧厂和玉芬和清秋又见面了,宴席上大家说起来别后情景都是唏嘘不已。白绍仪配合着金太太演一场嫡母对庶出的儿子一视同仁的戏,金太太得了个好名声。至于欧阳于坚今后会怎么样也就没人担心了。   等着宴席散了,白夫人和嫂子说话叫清秋和绍仪先回家。刚进家门,就看见管事过来说:“李律师来了,他还带着两位客人。”   白绍仪和清秋有些诧异,李律师听见白绍仪回来,忙着出来一脸神秘的说:“有一位先要见你。”   清秋和白绍仪看去发现在客厅里面坐着的赫然是赵一萍和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他们想求你帮着疏通关系把欧阳于坚保释出来。”李律师压低声音。   “你也是律师啊,我和欧阳于坚有亲戚关系是要回避的。”白绍仪绝对不会搀和进去。   “可是你和英国租界法院的法官是同学兼好友啊,他们也不想走正常程序,只要把人弄出来。那位女士说她愿意替欧阳坐牢的。”李律师很好奇的看一眼赵一萍,很好奇欧阳到底有什么魅力叫一个女孩子为他死心塌地。      ☆、第一百零二章      送走了客人,白绍仪和清秋面面相觑,他们坐在客厅里没动,好像忘记了时间和两个木雕泥塑一般。外面一阵汽车声,接着是白夫人和白文信的脚步声,家里的佣人忙着迎接出去。白绍仪和清秋才猛地醒悟过来站起来要出去迎接。   “你们两个不是早回来了,怎么还是没换衣裳?元元呢?”白夫人诧异的看着清秋和绍仪,他们身上还穿着宴席上的衣裳,白绍仪甚至连围巾还摘下来,清秋的大衣就随便的放在沙发上,和她的手袋胡乱的混在一起。元元!被母亲的话一提醒,清秋和绍仪浑身激灵一下,两个人慌张的叫起来:“元元呢!桂花不是看着元元么?”   桂花听见呼唤忙着出来:“元元已经睡着了,少奶奶要去看看她么?”白绍仪和清秋才如梦初醒的松口气,白绍仪拧着眉:“这几天不要带着元元去外面,你只带着她在花房里面玩会就成了,门口也不要去。”桂花不知道为什么白绍仪会忽然这么说,她忙着答应下来:“最近天气冷,我也不敢带着元元出去。”   白文信和白夫人看出来端倪,他们脸色一沉:“刚才谁来家里了?还是有什么事情你们瞒着我们呢。”   白绍仪把刚才的事情原本的说出来,李律师带着赵一萍和那个年轻人来,说要把欧阳于坚救出来。白绍仪和清秋对着欧阳于坚的为人很不喜欢也不想生赵一萍再一味的被迷惑了。白绍仪立刻表示了拒绝:“我大概知道欧阳是什么身份,现在的情势对你们很不利,可是在租界的监狱里面欧阳倒是暂时没生命危险。他出来才是危险得很呢。你大概不知道,欧阳于坚是为了斗殴才进去的,他的罪名顶多是妨碍公共秩序,和拐带妇女。在里面最多是一年,我舅妈大概可能会给欧阳付赔偿款,他不用一年就能出来了。”白绍仪看着赵一萍把拐带妇女四个字咬的很重。   清秋看着赵一萍的脸色,暗想着到这个时候她也该清醒了。谁知赵一萍却是一脸坚决,还帮着欧阳于坚开脱:“我了解欧阳,他不是那样的人。其实那个人是想挣脱家安排的包办婚姻,欧阳只是想帮她一把。和欧阳比起来,我微不足道,现在的革命需要欧阳这样的人才。在英国租界的监狱里面太危险了,我哥哥已经知道了欧阳被抓的消息,他随时能提出引渡,我不能叫他的计划得逞。清秋,你也是女人,你该明白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感情。”赵一萍见无法说动白绍仪,转向找去说服清秋。   “这个事情,我们也是爱莫能助。绍仪的为人我很清楚,他一向是认为法律是公正的,这样做岂不是叫他毁掉自己的职业操守。你可以说租界司法是个装样子的东西,是外国人在中国耀武扬威的象征,可是尊重法律就是尊重法律,我也是个妻子不能看着丈夫做违心的事情。”清秋客气但是坚决的回绝了赵一萍的请求 。若是换个别人,没准清秋还能赞同。   这个时候那个年轻人说话了:“我知道赵一萍的哥哥赵忠恕已经和白律师透露出想要在监狱里面动手,在英国人监狱里面暗害欧阳于坚的打算。我也知道欧阳于坚其实是国务总理金钱的儿子,金太太的表态也不过是为了她自己的面子,你家和金家是亲戚关系,亲戚之间相处有愉快的,也有不愉快的,那些渊源我也不想一一细说了,白律师心里肯定比我这个外人清楚。欧阳于坚是我们的同志 ,我们虽然处在艰难时刻,但是也不会随便放弃一个自己的同志……”   那个年轻人看起来身材有点单薄,鼻子上架着一副眼睛,穿着件长衫看起来沉默寡言,有点沉闷的感觉。但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眼神锐利,腰板挺得笔直,举止之间带着杀伐决断的气度,给人无形的压力。不过那个人的态度极其诚恳,说的话比欧阳于坚和赵一萍清楚明白多了,虽然他信仰坚决可是也不会狂妄自大,更不会夸夸其谈。白绍仪和清秋被眼前这个年轻的气度和勇敢给折服了,但是他们实在是想不出来,他们为什么要救欧阳那个人。欧阳于坚和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一类人。   “人有信仰的自由,你有自己的主义和态度,你们组织里面怎么会要欧阳于坚那样的人,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欧阳于坚怎么会是你们的同志呢?”其实那样地人,消失了才是组织的福音吧。白绍仪没把话说完,但是眼神里面抑制不住深深地鄙夷和不屑。   “白律师对欧阳于坚这个表弟如此不屑,该不会还记着以前他追求你夫人的事情吧。你不是我们组织,没有资格决定我们该怎么做。在你看来他只是个毫无用处的拖累和情敌,但是在我们看来,每个同志都宝贵的。我们不能失去他!”那个年轻人眼神凌厉起来,白绍仪和清秋都有些狼狈,他们没想到这个人竟然知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清秋几乎把当初欧阳于坚追求她的事情给忘记了。   白绍仪看着那个年轻人的眼神忽然严肃起来,这个人只怎么那些陈年往事的,而且他对金家白家的亲戚关系,各人的恩怨情仇清楚地很。“你只怎么知道这些的?你是预备拿着它来威胁我,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么?我不会被人威胁,以前的事情不过是正常的男女之间的交往,你就是拿出来有什么用处。我很信任自己的妻子,绝不会看着别人肆意往我妻子身上泼脏水。你可以离开这里了。”白绍仪最不能容忍的是有人用家人威胁他,尤其是拿着清秋要挟他去救欧阳于坚出来。   “您误会了白先生,我们很愿意和你这样开明进步的人交朋友,大家都是中国人,不过是因为信仰主义不同。我们不该互相仇视,时间长了你就会了解我们是什么样子的人。其实我们可以找别的方法达到我们的目的,但是这次是你们亲戚之间化解心结的机会,而且多了朋友多条路,白先生你要好好想想。当然我们也不会叫你白做事情的,这个请你收下。”说着年轻人从身上拿出来一根金条放在白绍仪的面前。   赵一萍还想说什么,但是那个年轻人对赵一萍使个眼色,她就不说话了。李律师送走了那对不速之客,一脸为难的说:“我也是没办法,他们找上门我还能说什么。你可知道那个年轻人可是你世交,就是赵忠恕的得意门生。他在广州军校做教师,这次北伐军能顺利的进军,一路打到上海都是这些学生军们打头阵的缘故。这个人作战英勇,在学校的时候很得器重。谁知他放着大号的前途不要,竟然跑到那一边了。这群人不简单啊。我似乎听说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把欧阳于坚救出来,就是因为俄国人很欣赏他。”李律师有点为难的拧着眉,叹口气:“他们和俄国人走的很近,你是知道的。”   白文信盯着桌子上的金条,就像在看个定时炸弹,白绍仪和清秋倒是面色平静,他们的心里很复杂,一方面对着那群人,他们有了新的认识。原来那些人里面也有通情达理的人。他们也不全是欧阳于坚那样偏执神经质的人。若是牢房里面是除了欧阳之外任何一个人,没准现在白绍仪已经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可是欧阳于坚,白绍仪和清秋心里一阵堵得慌,真是打老鼠担心伤了玉瓶,可是断然回绝了他们的要求,那些人神出鬼没的,报复自己怎么办。   白绍仪正在为难,清秋悄悄地在桌子下伸出手握住白绍仪的手,两个人交换个信任的眼神。“我看个事情也是可以为的,既然赵一萍想愿意自己去替欧阳于坚坐牢,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你想忠恕那边已经对欧阳是起了杀心,他在监狱里面关一天,忠恕就会叫你帮他。你帮他违背自己的职业操守,不帮会伤了你们朋友之间的情谊。赵一萍自己进去生,欧阳于坚出来,在上海忠恕就能自己动手了。至于赵一萍,她在里面冷静冷静也好。不过咱们做事也不为了金钱,这个东西还是给他们还回去吧。”白文信把事情利弊分析头头是道,最后决定把欧阳于坚放出来,叫赵忠恕和欧阳于坚自己解决他们的恩怨。   “父亲说的对,这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舅妈那边,欧阳放出来也好,没出来也罢,她也不会说什么了。”白绍仪想想认同了父亲的想法。   等着赵忠恕知道了消息,他愤愤的抓起来茶杯恶狠狠地扔出去:“赵一萍!你好样的,有本事不要再来求我,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妹妹!欧阳于坚,我一定要抓住你!”   白绍仪一身轻松的回家,清秋有些紧张地在客厅守候着,听见门厅外面声响,清秋猛地站起来。看着丈夫一脸轻松地表情,她悬了半天的心才慢慢的放下来。“我也不是去见什么吃人的猛兽,那些人还算是通情达理,我看着都比欧阳强的多了。在那群布尔什维克里面,也就是欧阳于坚是个异数了。事情顺利完成,我把那个金条还给他们了。以后我们可以安心了。”白绍仪按着约定的时间去和那个年轻人见面,随着深入了解,白绍仪对着那群人的偏见少了很多。   “那就好,最近几天到处都是在抓人。我只想着能快点安稳下来。”清秋听着丈夫的话,长长的松口气。   时光荏苒,一转眼白绍仪来上海已经一年多了。梅丽和谢玉树总算是确定了关系。她顺利的考上了大学,在接到入学通知的那天谢玉树正式向梅丽求婚。      ☆、第一百零三章      回了家正看见佩芳和凤举在呢,凤举来了上海折腾了一番总算是谋个职位,不过比起来以前做总理大公子的日子可是差多了。不过佩芳倒是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自己的丈夫不再整天不回家,也没了拈花惹草的心情,安静的守着自己和孩子倒也是过得平静。见着清秋和梅丽进来,佩芳笑着说:“八妹这几天气色真好,有了爱情的滋润就是不一样。你们买了好多东西啊。”   白夫人抱着元元笑道:“其实按着我的意思婚礼可以慢慢的筹办,也不用这么赶着,东西什么的也能慢慢的置办。不顾人家小两口正在如胶似漆的,我也不好棒打鸳鸯啊。就随他们的心意办吧,梅丽的婚纱试的怎么样?”清秋坐下来拿着扇子扇扇风:“婚纱很合适,梅丽穿上和天女下凡似得,我给元元买了条新裙子,她是小花童也该好好地打扮一下。”早有丫头端来一杯茶放在清秋跟前,全家上下都知道清秋不喜欢喝什么冰镇的汽水,独独喜欢的是江南的好茶。   听着有自己的新衣裳元元眼睛一亮,一个劲的看着下人抱进来的大大小小的盒子:“妈妈我的裙子是哪个啊,我能试试么?”白夫人对着佩芳道:“这个丫头真是个机灵鬼,那天谢玉树来,大家坐着商量婚礼的细节,她自己吧嗒吧嗒的跑进来,自告奋勇要做花童。我问是为什么啊,你猜她说什么。我们远远挺着小肚子说做花童能吃那么大的结婚蛋糕啊,还能穿漂亮的裙子和新娘子一样美 。你说这个丫头,一听见吃的眼睛都亮了!”说着白夫人拍拍元元圆滚滚的小肚子,惹得大家都笑起来了。   清秋有些无奈的拉着元元过来,元元生来胃口好,吃什么都很香甜也不挑食。自然长得圆滚滚的,挺着胖胖的小肚子,一张脸蛋圆鼓鼓的,好在元元确实个是个美人坯子,即便是长得圆润些,也是可爱的小包子。没有像有的孩子胖起来就是一脸横肉,叫人觉得不舒。望着女儿可爱的脸蛋生,清秋暗自叹口气,自己和白绍仪都是身材修长的人,也不知怎么的会生出来个小包子似得女儿来。“那个小姑娘也没像你这样的,只惦记着吃的!你的裙子在这里,叫桂花带着你去换上。”清秋拿起来那件纯白的蕾丝花边裙子在元元眼前一晃。   “啊,我的新裙子真漂亮!谢谢妈妈!”元元兴奋地拍着手叫起来,她伸出圆滚滚的小胳膊抱着清秋的脖子,吧唧一下亲在清秋的脸上。看着桂花带着元元上去换衣裳,白夫人看着凤举说:“你们家的小妞怎么不带来?元元也好多个小姐妹在一起玩耍。”   凤举和佩芳对视一眼,佩芳看看梅丽,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试探着开口:“我家妞妞和元元比起来性子没那么讨人喜欢,说起来我们家妞妞比元元还大几个月呢,可是说话还不元元清楚。今天我们来一是想看看姑妈,再来是看看八妹的魂使我们有什么能帮忙的。我们做大哥大嫂的总要有个哥嫂的样子,以前父亲在的时候是最疼八妹的,现在父亲不在了,我们也不能什么也不管。”   白夫人和清秋心明白了凤举夫妻的来意,他们不过是见梅丽嫁给谢玉树是石油公司的经理,想要靠着谢玉树发点财罢了。“难得你们做哥嫂的有这个心思,既然如此我和清秋也不打搅你们兄妹说话了。清秋出去一天也累了我们上去看看元元那个丫头。”白夫人断然不会插手金家兄妹的事情,摇着扇子对媳妇使个眼色站起来走了。   “你看凤举来是为了什么,我还奇怪呢。当初梅丽在北京上学,凤举做大哥的倒不想着妹子年纪小放假没出呆了。现在梅丽比当初好多了,他倒是跑来关心起来妹子了。”白夫人对着侄子的盘算看的清楚。   清秋的心思没在凤举的打算上,她还想着遇见赵一萍的事情:“我看梅丽很有主见,未必耳根子软什么都听。他们兄妹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我们不好说。其实一家子兄弟姐妹的互相照应着也好。”   这个可就难说了,当初分家的时候大家各显神通,已经撕破了脸。谁也不是傻子,你看着吧要是梅丽答应了凤举,接着鹤荪和鹏振又要出面了。以前靠着老子,现在妹妹出息了就靠着妹子了。对了,今天梅丽的亲娘说敏之要回来了。我想金家的几个孩子里面,女孩子都是好的,敏之在法国学的是美术,她的性格人品也不错,忠恕现在还是单身呢。等着敏之回来,介绍他们认识。白夫人兴起做媒的心思和儿媳妇商量着。   “他没那个心思,整天忙着抓欧阳于坚还要担心着别妹子给抓住了,绍仪几次约他吃饭喝茶,都被他推掉了。人家现在是南京政府在上海的特别专员,就连着上海市长和租界的人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我今天还遇见了——”说着已经到了元元房门前,清秋也就打住话头不说了。   “也是,你父亲要去德国做大使了,如今上面很器重德国教官,花了大血本买来德国装备请德国教官,训练军队。说是什么要彻底剿灭乱党,统一全国的。真是整天乱纷纷的,什么时候才能安生下来啊我以为你父亲在外交部做个闲差事就算了,混个几年回来安生的养老。谁知还要出去!”白夫人想着自己又要和丈夫离开祖国,有些担心的叹口气:“扔下你们我真的担心。”   “其实父亲被派到德国做大使是上面器重父亲啊。我虽然不懂什么国家大事 ,但是看报纸上的舆论,很有点要学习德国自强强兵的意思的。正因为是要紧的事情,派别人去不放心,才情父亲这样有经验的人出山啊。只是父亲要去德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就去准备准备。这几天为了梅丽的婚事,真是忙的顾头不顾尾了。”清秋听着白文信还要出国的消息也是有点意外,白文信一出去就只剩下清秋和白绍仪了。   没什么特别预备的,怎么也要等秋天之后再动身。你方才说遇见谁了?白夫人才想起来清秋的话,一边推开门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我的新裙子好看么?!“元元兴奋地扑上来,在清秋和白夫人面前转个圈。她得意洋洋的拎着裙摆等着夸奖。   “元元穿这个裙子真漂亮,还是你妈妈的眼光好,这条裙子也就是元元穿着好看。”白夫人笑着捏一下孙女的脸蛋:“我的宝贝孙女和小天使似得。”   “我爸爸说我不是小天使,我是小公主!”清秋觉得自己都看见元元身后摇啊摇的尾巴了,她拉着孩子仔细打量一圈,这家裁缝店真的而很仔细,他们竟然把元元的尺寸记得分毫不差。   “妈妈,我和谁一起撒花啊。”元元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很紧张地绷紧下巴颏问清秋婚礼上另一个花童是谁。   “是李伯伯家的侄子小波。”李律师的侄子六岁的小男孩小波特别喜欢和元元一起玩,但是白家大小姐对着小波不怎么喜欢。元元的小脸蛋立刻垮下来,她拧着裙子有点心事重重的,在美味的婚礼大餐和小波之间元元面临着严肃的选择。   “是谁叫我的小公主为难啊!”白绍仪笑眯眯的进来,他手上还拎着公文包见着爸爸来了,元元立刻扔掉刚才的烦恼,兴奋地大叫着扑上去:“爸爸,妈妈说婚礼上我要和小波一起做花童,可是我不想和他拉着手走进去。”   “你为什么不喜欢小波啊?”白绍仪明知故问,李律师家的侄子一见着元元就喜欢上这个小妹妹,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人家元元大小姐不喜欢这个小小的追求者。“他总要抱我!妈妈说我是女孩子不能随便叫别的男孩子抱我。”   “哦,是这样啊,以后爸爸和小波的伯伯说,叫他不要随便的抱你。其实你妈妈逗你玩呢,做花童的是谢叔叔上司的儿子,叫爱德华的一个小男孩。”白绍仪抱着女儿亲亲:“给你买了冰激凌,快点去吃。”听见有冰激凌吃,元元把什么烦心事都忘了,叫着桂花赶紧带着自己下楼去吃心爱的冰激凌。   “你还给她吃这种又甜又油的东西,她有点太胖了!”清秋眼看着女儿胖嘟嘟肉圆子的身材担心的叹口气,女孩子小的时候胖点还可以说是可爱,长大了弄不好就成了肥胖了。   “她才四岁,正在长身体呢。小孩子胖一点身体好啊。”白绍仪提起来女儿眼神全是宠溺。   “夫人,底下梅丽和金家大爷似乎有点不愉快。”桃花忙着上来通报楼下的情形。白夫人稍微整愣一下,叹口气:“都是一个父亲,何苦要互不相让。绍仪你先别下去,我和清秋去看看。”   “我还是下去看看吧,凤举最近想做煤油生意,大概是想走谢玉树的路子,其实梅丽有点钻进牛角尖。帮他一次算什么呢?”白绍仪放下公文包跟在母亲和妻子后面下去了。   等着白家人下来,凤举和佩芳已经走了,梅丽坐在沙发上正哭的哽咽难言,桃花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想要安慰梅丽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见着白夫人和清秋下。梅丽哭的更伤心了。   清秋拿过来桃花递上来的毛巾给梅丽擦擦脸上的泪水:“看看哭的和小花猫似得,今天晚上谢玉树要来吃饭呢,看你这个样子还以为我们欺负你了。有什么伤心事说出来我帮着你排解排解。要做新娘子的人难免会多愁善感,有什么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梅丽哽咽一声,把事情的经过全说了。凤举见自己在官场上混不出来,虽然当初分家的时候生得了些钱,但是也不能坐吃山空啊。他看身边不少人在商场上发了财,于是动了心思也要一试身手。凤举和佩芳说起来自己的打算,佩芳听罢眉毛一竖:“你想做生意我不管,可是本钱怎么办?你在北京的时候包二奶叫人卷包了,你的私房钱可没有给我收着呢。你怎不找嫣红要去。”嫣红自从金铨出事就卷了凤举的私房钱跑了,今天被佩芳拿出来旧事重提,凤举脸上一阵涨得通红。夫妻两个险些又吵起来,最后凤举先认输:“我们在家里吵什么呢,坐吃山空,到时候你也该为了孩子想想。”   佩芳狠狠地瞪一眼丈夫:“这会想起来孩子了,当初你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时候怎么不想了。你说吧,要做什么生意。我娘家的人也来了上海,但凡能帮忙我回娘家去问问看。”凤举把自己的计划说了:“谢玉树在美国石油公司做经理的,他但凡说一句话我们也能弄到点低价的煤油,做个差价也能赚几个钱。只要我们和梅丽说一声,叫她在谢玉树跟前说说就好。”佩芳想想认为丈夫的计划可行,夫妻两个商量半天拿着礼物去看梅丽。   结果梅丽一口回绝了凤举的要求,兄妹两个一个觉得妹子不够意思,以前白疼了,梅丽则是觉得凤举太势力了,以前自己无依无靠的时候怎么不见大哥出来关心她,现在看她好了就来占便宜。兄妹不欢而散,清秋和白夫人只好劝梅丽:“你也是小心眼,虽然凤举是有点私心,但是他能拉下来大哥的面子求你,你同意不同意也不敢直接拂了他的面子。”   那边凤举和佩芳一肚子气的回家了,刚进家门就看见他们家的佣人过来说:“先生,老太太来电话说五小姐和七少爷要回来了,叫大爷抽时间去接接他们。”   为什么又是我,他们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哥哥,老二和老三呢?我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兄妹之情全是假的,我不去!凤举气呼呼的把气都撒在燕西和敏之身上。   “你等等,燕西和谢玉树是同学和朋友,燕西回来的正好,当初分家的时候你和老七可是没少被老二和老三挤兑,现在你不出来接他,难道叫别人出来说兄弟情义么?”佩芳比凤举冷静,扯轩昂丈夫的袖子提醒他。   先不说凤举和佩芳怎么合计着迎接弟弟和妹妹,白家这边白文信因为要去德国,家里自然是免不了忙乱一通。好在白夫人很有经验,又有清秋帮着,东西都很快的预备整齐了就等着上面正式任命下来好出发了。   梅丽的婚礼办得很成功,在婚礼上金家的几个兄弟姐妹暂时都放下以前的恩怨,一团和气的出现在小妹妹的婚礼上。燕西和敏之从法国回来,敏之比以前出落得更好了,言语举止透着衣服艺术家的脾气,燕西看起来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言语之间少了天真随意,变得圆滑起来。   赵忠恕虽然接了请柬但是婚礼的当天他只叫人送来了丰厚的红包,来人说他连夜赶回南京开紧急会议了,不能亲自来了。叫白夫人想撮合敏之和忠恕的想法落空了。元元扮成小花童 ,在婚礼上成了除了新娘子之外最抢镜的人。大家都很喜欢嘴甜,可爱,懂事的小丫头。和元元一起做花童的谢玉树上司的儿子,爱德华一见着这个小妹妹立刻成了跟屁虫,在婚礼上一直跟在元元身边和小大人似得,给元元拉椅子,递蛋糕倒饮料。等着散席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拉着元元不肯跟着父母回家。   “你看,已经有人开始打我女儿的主意了。爱德华一家请我们过去做客。”白绍仪酸酸的拿着一封请柬对着清秋挥舞下。   好容易忙完了梅丽的婚事又帮着给收拾东西,这几天上海的天气不好,闷闷的热着也不下雨,清秋只觉得身上每一块骨头都累的生疼生疼的。她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拿着扇子有一下每一下的扇着风:“胡说元元还下呢,哪来那么多的想法,父亲可是说过,元元是绝对不能嫁给外国人的。”爱德华虽然金发碧眼长得和教堂壁画上的天使一样,但是清秋打心眼里不希望自己女儿今后嫁给外国人。   “父亲说的么?我怎么觉得好像是你的心声啊。女儿还小,自然还急不到这个。我想爱德华的父亲是想和咱们结交吧。既然人家好心请我们过去参加他家儿子的生日宴,我们就带着元元去吧。她一个人在家总没有和她玩的伙伴。”白绍仪知道爱德华的父亲不过是借着孩子生日想和白家攀交情罢了。   说着元元一个孩子很孤单,清秋下意识把手放在小腹上轻抚着,虽然还没确定,可是她内心已经实隐隐约约有个念头:“没准元元就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呢。我这一回不管如何是要毕业的。”   听着妻子的话白绍仪紧紧地盯着清秋,他整个人僵在那里上下打量清秋,似乎在回研究着她话里的意思。愣了一会白绍仪泛起个大大的笑容。“真的么?太棒了!”白绍仪猛地把清秋抱在怀里,使劲的亲着她的嘴。   “哎呀,爸爸又在欺负妈妈了!”元元把门推开一条缝,站在外面用小胖爪子捂着脸,装着非礼勿视的正经样,一边从手指缝里面偷窥着父母。   “不是爸爸在欺负妈妈,你妈妈要给你生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你要做姐姐了。元元高兴么?我在表达自己的感谢啊。”被清秋推到一边还挨了个白眼的白绍仪一点也不尴尬,对着女儿招招手 ,宣布着好消息。   “不是的,感谢不是这样亲的。我都看见爸爸把舌头伸到妈妈嘴里了!你在和妈妈抢糖吃么?我也要吃!”元元理直气壮伸手一指,清秋早就脸色大红,饶是白绍仪脸皮厚,他也是忍不住嘴角抽搐一下,这个丫头太精明了。   “不可以,爸爸和你说,亲亲和亲亲不一样,你是小孩子,只能像我教你那样亲爸爸和妈妈还有爷爷奶奶就可以了。你是女孩子不能随便亲别人知道么。爸爸和妈妈是大人是夫妻,可以像刚才那样亲亲知道么!”白绍仪想想还是把孩子拉过来,试着解释夫妻之间的亲吻和家人之间的亲吻不一样。   “我为什么不能那样亲啊!”元元刨根问底,非要问个清楚不可。清秋在边上看着白绍仪被自己的闺女逼到墙角,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心里暗笑:“你这个口若悬河的大律师也有语塞的时候,看你还有什么脸显摆自己的本事。妈妈告诉你,你还小不能做那样的事情。那种事情你能和你喜欢的人做。”   “可是我喜欢妈妈啊!”元元呆萌的看着清秋,一脸的迷糊。   看着清秋也吃了瘪,白绍仪简直要笑瘫在地上:“你也有被女儿堵得哑口无言的时候,我就说我的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哈哈,元元以后肯定前途无量,我看好她。”   “少爷,赵先生来了。”赵忠恕的来访打断了一家三口的温馨时光。      ☆、第一百零四章      赵忠恕的话一出口屋子里面的轻松空气顿时不见了,白绍仪知道那件事,忙着要解释。谁知赵忠恕一摆手打断了白绍仪的话。他直直的看清秋一眼,脸上神色莫测。清秋心里一怔,她坦然的对上赵忠恕的眼神:“是见过,那天她似乎被抓捕。我不想搅乱了梅丽试穿婚纱的心情,也就帮着她遮掩了。若是有什么妨碍,我——”   “那天的事情清秋和我说了,你知道裁缝店里面全是女人,清秋那样做也是担心大家的安危。你和一萍的事情有主义之争,也有兄妹之情,我和清秋是不适合搀和进去的。其实——”白绍仪忙着跳出来维护清秋。他真的担心赵忠恕要嗔怪清秋放走了赵一萍。   “我要谢谢你。你白做了我多年的好友,你该知道我是不会真的对一萍怎么样的。她既然选了自己的路,再难走也是她自己选择怪不得别人。其实她被抓住我才为难呢。一萍作为活跃的异己分子早就成了通缉犯,她每次出来都会被人盯上。我只是想问问她现在过得如何了?你们说了什么。也是我做哥哥担心妹妹的意思并没别的意思。”赵忠恕忙着解释自己的意思。   清秋忽然发现赵忠恕的鬓角已经有了几丝白发,赵一涵一蹶不振,如今只能在妇女部混个不咸不淡的职位,倒是叫赵一涵一腔雄心壮志没处施展,还要担心别人拿着以前的事情发难。赵忠恕要分神护着大妹,更要担心小妹的安全。真是可怜兄长的一片心。“我看她气色还好,穿着也还不错。我和她只是随便说了些闲话,她在做什么肯定不会和我说的。但是最后她离开之前和我说已经和欧阳于坚没关系了。你也该放心些了。”在清秋看来赵一萍和欧阳在一起比她做乱党更危险。   赵忠恕能找上门来问她遇见赵一萍的事情,那就是说赵忠恕起码知道自己妹妹的动向,他其实更想知道是赵一萍是不是还和欧阳在一起。   “那就好,你也知道的欧阳被我们抓住,肯定要连坐的。一萍现在的处境尴尬,等着她的照片登上报纸,我这个做哥哥也是面子难看。既然她已经自己醒悟了,我也安心不少。也不知道我上一世做了什么孽,今生遇见了这么两个妹妹!”说着赵忠恕靠在沙发上长叹一声。   “说正经的,你到底是做哥哥的,还能照顾她们一辈子不成。就是父母也不能一辈子给儿女操心啊。我看你该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一下,我表妹敏之从巴黎回来了。你是知道她的,虽然我舅舅家的男孩子都资质一般,但是我这些表妹们都是不错的。她性格不错和你年纪相当,怎么你要有意思我给你们约个时间见个面怎么样。对了最近电影不错,你们去看看电影。”白绍仪见赵忠恕没有追究的意思也就放心了,他想起来母亲的意思,也觉得敏之和赵忠恕还算般配,就半真半假的对老友开玩笑,试探他的意思。   赵忠恕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感兴趣:“我是没那个心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眼前乱党层出不穷,国家看起来是统一了,其实是个什么样子你也清楚,山河破碎我哪有心情想什么儿女情长的事情。况且,我也不像你运气好,能遇到真正的知己啊。找个女人过日子罢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说着赵忠恕的眼光落在清秋和白绍仪的身上,赵忠恕的眼神在清秋一顿很快的转开了。   “那是你自己自己认为的,世界也没那个女孩子额头上写着我是谁谁的知己,你不去认真寻找,一个劲的怨天尤人,怪自己的运气不好,这样下去那个女孩子肯喜欢你。她们一见着你的脸都要跑了。我也不是非要你如何如何。只是想提醒你一声 ,你也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不成家何以立业啊,我们家元元都满地跑了,你还一个人呢。等着元元的弟弟妹妹也满地跑的时候你别还是孤家寡人啊。”白绍仪得意洋洋揽着清秋的肩膀,一脸的幸福。   清秋的脸上微微一红,横一眼丈夫站起来:“你们说话吧,我去看看元元。以后你们谁也不能毫无限制的给元元吃蛋糕冰激凌了,女孩子都胖成什么样子了。一个肉团子好看么?”   “好看,我的女儿怎么都好看。她还在长身体,没有营养怎么长个啊!”白绍仪一脸傻爸爸的表情,尽管清秋发话限制了元元的甜点和冰激凌,可是对上女儿期待的眼神和她可怜巴巴的表情,白绍仪哪还管什么妻子的禁令,只要是女儿要的他都能满足。看着元元津津有味的吃东西,白绍仪觉得那是人生的享受啊。   “小孩子么胖点可爱,你管束的太严了,反而叫孩子有逆反心理。绍仪说的也没错,我在外国的时候学过一点教育学,对于如教育孩子还是有点见识的。你们也是初为父母 ,我哪里有些专业书可以拿来给你看看。”赵忠恕站在哥们一边,对着清秋的操心不怎么赞成。   清秋听着赵忠恕的话,也对了教育学很感兴趣:“多谢你的好意,我倒是愿意学习学习。改天我叫人去上门借书 。”   “不用那天我顺路捎来就是了。”赵忠恕一口应承下来:“那些书有的是英文的,有的是德文的,你英文的你该没问题,德文的叫绍仪给你翻译下。”   白绍仪咳嗽一声,脸上有些不自在。清秋想起来绍仪说给自己上学的时候一次德文考试不及格的事情,她对白绍仪莞尔一笑,径自走了。   元元在游戏室里面正坐在地上和她心爱的几个洋娃娃在玩过家家的游戏呢。一见着清秋进来了,小丫头端着玩具茶杯:“妈妈你也来做客人好么,我在办茶会呢。”清秋看着小桌子上摆着慢慢的茶壶杯子和碟子,元元正有模有样的学着白夫人和清秋招待客人的样子给洋娃娃面前的杯子里倒茶呢。   “谢谢,很荣幸能接受你的邀请。”清秋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她也坐在地毯上很正式的加入元元的下午茶会。元元童言童语的和清秋闲聊起来,她拿着小杯子像极了清秋的神态:“请喝茶。”清秋看着女儿的样子,深深地感觉到血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她和白绍仪身上细小的特点被丝毫不差的复制在孩子身上。   清秋顺着元元说着话,其实和孩子谈天是个很神奇的感受,因为在元元的世界里面一切都是纯净的,没有虚伪的掩饰和利益的算计。“下次妈妈给你办一个真正的茶会,你想请谁来玩啊,小波你要请么?”清秋觉得元元一个人总是孤单的,因此总想找一些孩子在一起玩耍。   元元想想,认真的点点头:“好,请小波来。还有爱德华。我还想请表舅家的妞妞还有绣珠姐姐!”元元竟然把绣珠给划到了孩子的范围内,清秋想着若是绣珠知道了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你只请大表舅家的妞妞,是不是还要请二表舅家薇薇 啊?”慧厂和鹤荪的女儿金薇和佩芳的女儿金蔷是前后脚出生的。   “我不喜欢薇薇,她总喜欢告状!”元元听着清秋说起来要请金薇,小嘴一撇抱着胖胳膊哼一声。   想着慧厂和鹤荪在金铨去世之后分家产的表现,清秋想起来几个孩子里面金薇总是总容易歇斯底里哭闹的样子,也就不说了。“她可能和你们还不熟悉,以后你们相处的时间长了,互相了解了就能好了。你最喜欢谁啊?清秋忽然来了兴趣,故意逗着元元。   “我最喜欢爱德华,他会帮助人,还会和我分享好吃的东西。”元元仔细想想,说出自己的答案,小胖妞忽然脸上一红,笑嘻嘻的伸手遮住了脸。   对着女儿这个样子,清秋很好笑,元元只是顺从本心,真心和她玩耍的她就喜欢。爱德华虽然是个美国孩子,可是他出生在上海一直在这里长大的,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和英文。而且这个孩子教养很好,他比元元大几岁,却是一点也不嫌弃元元这个小豆丁,每次在一起玩都让着她,照顾她。这就是两小无猜的纯真感情吧。   清秋摸摸元元的头,微笑着说:“除了你绣珠姑姑还在北平不能来,剩下的客人,妈妈去问问他们能不能来。你要做小主人可不能任性吵架啊。”   元元点点头,认真的说:“我一定能做好小主人。”话音未落,白绍仪推门进来:“我找你半天,你原来在这里和元元玩呢。”白绍仪抱起女儿:“我听见谁要请客啊,也不知道能不能请我做客啊?”   “爸爸吃的太多了,不能请你参加我的茶会。你会把我给客人准备的点心都吃光了。”元元紧张地摇摇头,她想起来白绍仪逗她吃蛋糕,恶狠狠地把她碟子里面的小点心给一口吃光的事情。   白绍仪听着宝贝女儿话很受伤,这个丫头对着吃东西有特别的执着。自己不过是想逗她玩罢了。“爸爸不会把你的蛋糕都给吃光的,我给你预定好多蛋糕好不好,你想吃巧克力的还是奶油的?”女儿的第一次茶会他说什么也不能缺席。   最后白绍仪总算是拿着买一个大大大的蛋糕做贿赂 ,赢得自己能参加元元茶会的许诺。夫妻两个安顿好孩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本想着你留下忠恕吃晚饭,都吩咐厨房预备饭菜了。怎么他竟然走了。也不知道你这个朋友做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竟然连着吃完饭的时间也没有。他是要周公吐脯天下归心不成么?”清秋抱怨着白叫厨房多添了不少的菜。   “其实他本来要留下来吃饭的,只是他有要紧的事情要回去处理,临走他还要我和你说抱歉呢。你绝对想不出来是什么事情,欧阳于坚那个人在牢房里面坐了一会就什么都说了,赵忠恕要按着欧阳的口供去抓人。你是知道的,虽然赵一萍和欧阳脱离了夫妻关系,但是她还是党内的人啊。你想按着赵忠恕的性子他会叫赵一萍被人抓住么。真不知道这会他是高兴呢还是生气呢。欧阳于坚不费什么劲就撬开他的嘴,能顺藤摸瓜抓人,可是欧阳于坚那个人肯定第一个就把身边的人都交代出来,赵忠恕一个人的力量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一萍。真是一言难尽啊!”白绍仪叹口气:“我还是和母亲说,敏之的事情暂时放下吧,眼前的情势他是没心思想那些了。”   “赵忠恕对着妹妹们已经算是尽力了,一想着一萍要是被抓住,我也有点心里不忍心。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求老天有眼不要叫好人伤心吧。”   清秋对着赵一萍的境遇是感慨很深,若是当初赵一涵没有和欧阳于坚在一起,她也不会碰见这个人,更不会受了欧阳的蛊惑。没有欧阳于坚,赵一萍顶多是生活清苦些,赵忠恕宗也不会放着妹子不管不问。她顺利完成学业,不管是嫁人也好出去找份事情做也好,都能安稳的过日子。可惜命运是不能假设的,现在的赵一萍被人追捕,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真不知道赵一萍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了“欧阳这个人真的没想到竟然如此卑鄙无耻,我当初只以为他思想偏激罢了。谁知却是个怎么软骨头窝囊废。既然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就该坚定信仰,他那里是为了理想,在欧阳于坚看来,不管是哪个主义都是给他做飞黄腾达的工具罢了。这个人权利欲极强,哪管什么忠孝仁义,不折不扣的奸佞小人。谁用了他都是个悲剧。”白绍仪对着欧阳的评价已经低到了泥地里。   “我们管不了那么多,还是安心的过自己的日子罢。时间不在早了,请父亲和母亲下来吃饭吧。”清秋看着窗外夕阳红的鲜艳,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候了。   在饭桌上听见欧阳于坚的事情,白文信夫妇感慨一番。一晚无话,白家还是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既然已经答应了元元办茶会的事情,清秋也就真的认真的操办起来,上海开埠既久,风俗上免不了沾染上西洋的风气。上层社会喜欢办茶会,太太少奶奶们相约着喝下午茶什么也是一件时髦的事情。清秋借着给元元办茶会,也有交际联络的意思,被邀请的几家接到清秋的邀请自然是答应要来的。虽然凤举求梅丽和谢玉树通关系做煤油生意被梅丽给顶回去,白绍仪倒是和燕西想修补下凤举和梅丽的关系,悄悄地把谢玉树和凤举约出来,帮着疯话做成了一笔生意。佩芳感念清秋和白绍仪自然是要带着女儿来的。   剩下的几家和白家的关系极好,也是要来的。这天清秋安顿好了孩子正预备着去花店看看。谁知家里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看着赵一涵拿着抱着一束鲜花进来,清秋暗自诧异虽然以前的事情都算是翻过去了,但是赵一涵再也没主动和白绍仪和清秋联系过。她不是在南京么?怎么会来上海呢?      ☆、第一百零五章      赵一涵见着白绍仪回来反而是浑身不自在起来。她忙着找个借口急忙的告辞了,清秋诧异的看着白绍仪:“她怎么见着你反而是不自在起来。”赵一涵的字典里面是没尴尬不好意思这类词语的,以前赵一涵在白绍仪和清秋跟前永远都是自来熟,即便是昨天刚做了叫人恨得牙痒痒的事情第二天,她还能无辜可怜的在你跟前亲热的谈笑。方才赵一涵脸色大变,随便支吾几声就走了,真是叫清秋有点惊奇。她端详着白绍仪打趣着说:“叫我看看,你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把人家给吓走了。”   “我是不是面目狰狞你还不清楚。她来和你说什么,赵一涵这个人,你还离着她远点!”白绍仪伸手捏一下清秋的脸颊:“你今天在家觉得怎么样,想吃什么,还是累得紧?这个人真没眼色,打搅你休息了。”   “我好好地,你是什么意思。哦,是了,你一见着赵一涵就像起来以前的事情。担心我吃醋生气么?”清秋轻轻地打掉白绍仪伸过来的手,心中毫无芥蒂的打趣丈夫。“不是,她的心眼太多了,你犯不着和那样的人混在一起,仔细吃亏。你的心思单纯,小心被人家当成枪使。咱们家和赵家是世交不错。不过交情再好也是两家人。赵家太复杂了,和他们家来往是要看人的。像是赵忠恕那样的绝对是个能信得过的朋友,不是世家也是能做好友的像是赵一涵那样的,我担心你听见她诉苦什么的脑子一热就傻傻的钻进去了。她妹子被抓的事情你想必是知道了。”白绍仪顾不上去问候下自己的女儿,拉着清秋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门一关上,白绍仪开门见山。   清秋点点头:“我有点糊涂,按理说赵一萍和她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赵一萍被抓了,她脸上并没特别着急的意思,反而是以来就坐下来说些不疼不痒的话,什么一家人如何啊。什么世态炎凉啊。我听得糊涂呢。若是说她要想走动关系也不能来咱们这里。她和忠恕都在政府做事,认识的人多。若是说她想求父亲帮忙,那就有点南辕北辙了。父亲是政务官员。她和忠恕都在党部工作啊。抓政治犯的事情不是他们直接插手的。”   “这就是她的聪明出处也是她可恨的地方,赵一萍是她家的人。今天赵忠恕约我出来。他和我说了事情的经过,……”白绍仪把赵忠恕的话一字不差的和清秋说了。欧阳于坚一被抓住没有五分钟,还没见着鞭子就被牢房里面阴森森的气氛给吓尿了,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他先把做他联络员的赵一萍给供出来,等着赵忠恕得了消息赶到监狱欧阳于坚已经恢复了镇定,开始和审讯他的人讲价还价了。而去按着欧阳于坚口供抓人的警察和宪兵也早就出发了。欧阳于坚大言不惭的和赵忠恕讨价还价,他要求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说自己弃暗投明是该得到奖赏的。只要给的价码合适,他会源源不断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   欧阳于坚那副寡廉鲜耻的样子把赵忠恕和几个审讯的人都给恶心坏了,可是能抓住意见分子,众人都恨不得把欧阳的脑子撬开,那还容他在这里讨价还价?赵忠恕一挥手:“你一个逆党还敢讨价还价,如果不老实交代,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说着赵忠恕一个眼色,欧阳于坚被困在柱子上狠狠地吃了一顿鞭子,把他抽的鬼哭狼嚎的。虽然赵忠恕心里的恶气出了,可是赵一萍还是被抓住了。不过她总算是得了些优待,没有被折磨。   欧阳于坚把自己的上级下级都供出来了,赵忠恕派出无数的特务和宪兵确实抓了不少的人。只是里面大多数的人都不交代,一问三不知。本想着靠着欧阳于坚能把地下组织全给抓住,谁知人抓了不少全是死硬分子 ,线索断的断,跑的跑。只有欧阳于坚因为变节反而是得了个职位。   最叫赵忠恕棘手的是妹妹赵一萍,通过欧阳的供述,赵一萍原来是很多人的联络员,她手上还掌握很多秘密文件。她被抓的时候已经烧掉了一些文件,不过那只手少数,剩下的文件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内容也只有赵一萍知道了。赵忠恕一面暗自心疼妹妹在监狱里面受苦,一边走动关系想把赵一萍保外就医。好在赵忠恕的人缘不错,最后努力地结果是只要赵一萍肯交代出来那些秘密文件,另外声明脱离就可以无罪释放叫赵忠恕领回家去。   赵忠恕立刻去监狱里面见妹妹。谁知他刚说了释放的条件就被赵一萍给一口回绝了。她痛骂自己哥哥一顿,兄妹两个互不相让,激烈的攻击对方的信仰,差点打起来。赵忠恕铩羽而归,心里郁闷的要死,气的几天晚上都没睡着觉。为了一萍的事情赵忠恕上下打点,到处说好话,虽然他很得委员长的器重,奈何一萍是犯了委员的大忌,这个事情已经捅到了委员长的桌子上,是隐瞒不住的。赵忠恕没有被牵连已经是万幸了,他晋升的快,有得信任,早有不少人对他虎视眈眈,想抓个错处把赵忠恕给拉下来。一萍的事情出,赵忠恕身后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的。他也不能表现的太徇私护短,小心的不被人抓住小辫子给搞下来。   “忠恕和赵一涵商量要她去劝劝一萍。谁知她一来上海就直奔咱们家,分明是要把你牵扯进。以前在北京的时候你对着一萍颇为照顾,赵一涵打得好算盘,她没把握做的事情就拿着别人做垫脚石。你想劝降了一萍,自然是她赵一涵的功劳最大,你白白的做说客,对着叛徒一向是斩草除根,一定要惩罚的。你去劝赵一萍投降 ,那边万一把你列在黑名单上怎么办?她倒是好了只享受成功的好处不担风险。你要是没成功,也和她没干系,反而会叫人怀疑你的政治立场。更不会有人拿着赵一涵以前参加过四六说事 。她自从四一二之后,巴不得把自己和那边划清界限洗的干干净净呢。”白绍仪气哼哼敲一下清秋的脑袋:“如今是好人做不得,我们先保住自己再说别的吧。”   “她还哄我说忠恕知道她来找我,闹得好像是忠恕托我来做说客的。真是好精明的一个国民政府的女官员啊,我还纳闷呢,按着你和忠恕的关系,自然是他直接来和我们说。他也不是不知道你以前和赵一涵那点事,还会叫她来传话?我虽然心软,可是也不是傻子。只是我听一萍似乎怀孕了,她这个样子怎么好啊。那个孩子是谁的——”清秋咬着嘴唇有点难为情的问出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那天在裁缝店的偶遇,赵一萍不是说她和欧阳于坚分手了么?怎么一转眼她就怀孕了?算起来赵一萍出狱也就半年不到,她和欧阳分手不该超过几个月,莫非是那些人在感情上都很开放?清秋无论如何不能理解,曾经爱的要死要活的赵一萍在和欧阳于坚分手就立刻找到新欢,莫非收到激进思想熏陶的人他们的感情都是来得快去的快的。这额也太快了吧!尽管清秋接受的教育告诉她问这样的问题是很没教养的,是羞耻的。可是她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羞耻感。清秋话一出口,她的脸先红了。   看着妻子脸颊上泛起的嫣红,白绍仪的心情忽然好起来。他忍不住上前拥住清秋,轻轻地吻着她的面颊:“你真的太可爱了,也不知道岳母大人是怎么教导你的。人家当事人还泰然自若呢,你怎么先不好意思起来。或者人家还以为是妇女解放的先锋,在自豪呢。这个孩子的父亲,是欧阳于坚。没错,欧阳明知道赵一萍怀着他的孩子还第一个把赵一萍供出来。”说到这里白绍仪冷笑一声:“也不知道赵一萍现在是什么心情。别人家的事情我们不管。我们可要好好地教育元元,女孩子要好好地疼爱,耐心的教育,千万别叫她以后随便被什么看起来很时髦的小青年给骗了。”   清秋感叹着赵一萍的坎坷遭遇,可是仔细想想她固然可怜,但是她今天的地步也不全是别人造成的。若不是亲生母亲和姐姐对她冷漠利用。赵一萍也不会随便见着个男人,对她稍微嘘寒问暖,她就会死心塌地跟着欧阳于坚。若是赵一萍眼界开阔,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能辨别是非就不会把欧阳那样的小人当成圣人。   “你说的很对,元元是个女孩子,更需要关心。”清秋觉得丈夫说的很对,她靠在白绍仪的肩膀上,下意识的抚摸着肚子,那里面孕育着个一个小生命,以后元元就不会孤单了。可是,元元是个女孩子万一这个孩子是男孩,白绍仪和公婆肯定会更看重男孩子一些。清秋有点担心元元现在备受宠爱,有了小弟弟之后难免会觉得失落。   “我想等着这个孩子生出来,我们也要和现在一样疼爱元元。以前男女有别,女孩子和兄弟们也不过是见面寒暄客气,兄弟们另房别院的也没什么可比较的。如今男女平等,小孩子都是喜欢比较的。我担心元元会觉得我们偏心小的会不高兴呢。这几天闲着我看了赵忠恕送来的书,越发觉得那上面的理论很对了。”心理学和儿童心理学叫清秋受益匪浅。   “我们应该和元元说清楚,我们不是不再爱她了,是多了小弟弟妹妹,小孩子总是需要更多的照顾。我们还是和以前那样爱她。其实小孩子明白着呢,只要你好好地说她都能明白。”白绍仪握着清秋的手把玩着。   他吻着清秋的指尖:“你还是好好的休养身体,别想得太多了,我相信我们会是个很称职的父母,孩子都是懂事聪明的孩子。你看我们不是把元元教育的很好么?和谐的家庭是最好的教育生。言传身教胜过无数的说教。”      ☆、第一百零六章      “鹤荪这个人以前还觉得老实,谁知却是个——算了,我找个机会说说他,叫他给岳母道歉。他是有点过分了。随便在别人家里大呼小叫的,即便是真的对着别人家的下人也不该这样无礼。”白绍仪知道了事情的原因也是生气。   清秋对着金家的几个孩子也没法说什么,反而过来劝丈夫:“我看还是算了,鹤荪知道了自己莽撞了,他若是懂事的心里肯定愧疚了。若是他还觉得自己没错,你上去和他讲理反而是叫人家心里不舒服,伤了亲戚之间的情分。省的别人说我们抓着点错处就不依不饶的。以前母亲心疼他们,也不能前脚母亲刚走,我们就上门和表弟吵架的。”   白绍仪粗粗的吐口气,拉着清秋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身边:“多谢太太体谅我,一家亲戚众多,总有些叫人没法说的。我明天闲着没事,带着你和岳母逛街去。你喜欢什么,我都买单。对了上海和别处不一样,多少人都是只看衣冠不看人的。我看岳母穿的还是以前在北平做的衣裳呢,该去换点鲜艳的衣裳。这里比乡下的冬天更冷,也该添置些冬天的大衣。”   说起来白绍仪确实是个极有孝心的女婿,对着岳母也很关心,清秋一般给母亲添置衣裳东西,悄悄地给母亲给钱,白绍仪绝对不会不高兴,反而是会添上点。到了过节过年的时候,白绍仪还想着提醒清秋不要忘记了给冷太太送东西,去看看她。“难怪我妈说你的好话,你的心连我也自叹弗如了。只是一样,我妈妈做了居士,整天吃斋念佛的,她是不要裘皮大衣的。”冷太太这几年越发的吃斋念佛,连着荤腥都渐渐地断了。   “这个我知道,百货公司来了最新式的英国细呢料子做大衣很不错的,还有你的冬衣今年是一定要换新的了。眼看着放寒假了,你有什么计划?”父母不在身边正可以随意,本来白绍仪打算着寒假的时候自己推掉不要紧的事情,带着一家人去玩一玩。可是清秋却怀孕了,远足的计划只能搁浅了。   清秋想想,笑道:“我们还是在上海吧,回来家虽然好,只是过年过节,亲戚们来往肯定要挤破门的,我现在可没那个精神应酬那些姑奶奶们。上海也有不少好玩的,电影院和戏院都有不少的好戏。还可以去豫园走走。过年的时候你也该想想请客的事情,虽然过年请客有点热闹的厌烦了。但是人情来往也是要顾忌的,以前我们和长辈住一起,请客什么的都是一起请了。总不能父亲母亲刚出国,我们就跑了,叫家里的世交亲友们看着我们不懂事一样。”   “我确实疏忽了,哎总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过年非要请客。不是忙着自己家里请人摆酒席就是赶场似得到处跑。酒席上的菜色还都一样的,油腻腻的叫人没胃口。”白绍仪想着年底的“磨难”忍不住连胜叹气。   “我有个好主意,过年的时候我们包一条游船江上游弋 ,既能欣赏景色,也能大家有个安静不被打搅的地方说话叙旧的。等着夜色初上再放烟花助,或者还能请点戏班子什么的。借着水音,更好听。”清秋来了兴致 ,商量着年底下宴客的事情。   “好,妙极了!我除了在巴黎的时候在塞纳河边游玩几次,还没正经的在游船上开过宴会呢。只是客人的名单要仔细选定,你想啊,若是请了几个不合时宜的人,大家谈的不高兴也不能随便的就拂袖离去了。拘在一条船上受罪最尴尬了。”白绍仪兴致勃勃和清秋商量着请客的名单和细节起来。   新年一转眼就到了,白家请客的帖子一发出去,接到帖子的亲友们都愤愤来电话表示江上宴客新鲜有趣,过年的时候大家看惯了张灯结彩的热闹场面,换个环境也不错。清秋仔细检查了船只,餐点还有下人,总算是万无一失了,才放心的去休息了。第二天早上,清秋刚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就听见元元兴奋地跑进屋:“妈妈,外面下雪了!我们还去坐船么?”   白绍仪从被子里伸出手把元元拉进被子里:“你不穿鞋就跑出来,小脚丫都凉了,我看看是不是真的下雪了。”说着下床到床边来开窗帘。玻璃窗外面雪花纷纷扬扬,地上已经有一层积雪了,树木花草上都是粉妆素裹,天上铅灰色的云层里还纷纷扬扬的掉下来无数的雪花。   “我们的运气真好,在江上欣赏雪景也是一大乐事。”白绍仪跳回床上,作势要挠元元的小肚肚,元元人小,还圆滚滚的,很快就又笑又叫的躺在床上打滚,扑腾着胖嘟嘟的四肢就像是个小狗被推到在地上起不来的样子。看着元元滚滚似得躺在那里卖萌,白绍仪更变本加厉的“欺负“起来女儿了。   “你们别疯了,时间不早了快点梳洗换衣裳去。”清秋从床上起身,拿着晨衣扔在白绍仪的头上,趁着白绍仪眼前一片漆黑,母女两个一起把白绍仪按在床上生使劲的拍打着他的头。   “投降了,我投降了!”白绍仪任由着母女两个欺身上来欺负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的任由着她们施为。   最后还是桂花敲门声生打断了一场混战,白绍仪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从被子底下钻出来,头上还沾着几根从枕头里拍飞出来的羽毛。清秋笑的握着心口,把元元像揭膏药似得从她老子背上被揭下交给桂花带着去梳洗换衣裳。   “你多大的人了,依仗着自己力气大欺负小孩。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持强凌弱了。”清秋嘴上讽刺着白绍仪,却温柔的给他整理下乱糟糟的头发。白绍仪靠在清秋身上,半闭着眼任由着妻子软绵绵的手指在他发间穿行:“生活就该是这样的,我现在很幸福。”说着白绍仪一翻身含住了清秋的嘴唇。窗子外面白雪飘飘,室内温馨无限。   “秋儿,时间不早了!”冷太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白绍仪才不情愿的和清秋分开,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交融:“我都不想去什么宴会了,干脆叫客人们自己玩吧,就说我们今天都不舒服在家休息一天。”白绍仪含着清秋的耳垂嘀咕着,热热的气息打在清耳朵后面细小的绒毛上,惹得全身一片酥麻。   “你还闹,赶紧起来!哪有主人扔下客人自己不露面的道理。我们要迟到了!”清秋脸上微红,娇喘吁吁的推开白绍仪要下床穿衣裳。   “嗯,再呆一会,反正今天下雪天,大家肯定都会晚一点的,我们早早的赶到码头上白挨冻。你的身体可是需要特别的照顾的,我感谢你筹划这个宴会,别致新鲜还有趣,亲戚朋友们既能尽兴玩一天,还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你能干不假,可是也要知道爱护身体。”白绍仪最善于巧舌如簧,转圈说话,顺毛捋,叫人不知不觉的进了他的圈套,按着他的意思办事。   “你不用拿着欲扬先抑的法子给我下套,快点起来,你以为别人傻子不知道我们在里面做什么呢。等着一会出去,我可不会没脸没皮的和妈妈说话。”清秋拿着指头戳下白绍仪的脑门。   要是他们真的还在房间里面腻歪不出去,冷太太虽然不会说女婿的,可是她肯定会私下找个机会教训清秋,现如今清秋怀孕,更要注意检点。白绍仪很无奈的从床上爬起来 ,嘟囔着:“我一定要找个时间咱们两个单独出去玩几天才好。”   大家梳洗完毕,吃了早饭,一起坐上车向着码头进发了。在码头上已经有客人陆续来了,金太太自从金铨不在了就深居简出。谁知她竟然也带着敏之来了,白绍仪和清秋见着舅妈都是有些诧异,随机他们看见金太太身边的敏之生顿时明白了。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金太太还惦记着敏之的终身大事呢。   大家互相寒暄,白绍仪搓着手对着舅妈笑道:“还是舅妈心疼我,本以为舅妈这些年一直吃斋念佛,不再肯沾染红尘了。谁知竟然破例来了,我可是惶恐的紧。外面冷的很,我们上船去吧。”说着白绍仪扶着金太太的手,顺着扶梯上船去。清秋在后面拉着元元带着母亲一起上船。金太太却谦和的转身对冷太太说:“我这个外甥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温和厚道的人,亲家太太你先请。哪有客人在主人前边的,对了清秋身子不方便,你该扶着你媳妇啊。”说着金太太携着冷太太的手和她寒暄着一起走了。   清秋看着金太太的举动就知道她一定是知道了那天的事情,也就笑笑没说话,夫妻两个拉着元元走在金太太她们后面上船去了。金家几个兄弟姐妹全来了,道之本来和刘守华在南京的,接到了请柬也特别赶过来。清秋和道之一向很说得来,姐妹见面一番感慨,道之拉着清秋不放手,和她说起来眼下的境况来:“还要谢谢姑姑和姑父,守华能在新政府找到个差事,他现在坐在还算高兴,虽然没有以前那样称心已经很不错了。以前和他一起在北平任职的同事好些都没了差事。”   “大家都是亲戚,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何必要整天挂在嘴上,父亲和母亲不在国内,等着他们回来你那个时候有多少的感谢话说不得。小贝贝呢,几天不见都成了大孩子了。对了贝贝的爸爸来了没有?我听绍仪说,贝贝的爸爸不在外交部了,他调任到了浙江政府。”小贝贝在北京的时候还是个整天黏着人的孩子,谁知一转眼已经成个腼腆的大孩子。小贝贝结合了道之好刘守华的好处,出落得小美人似得,她害羞的躲在母亲身后,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清秋。元元笑呵呵的上去拉着小贝的手:“姐姐我有糖吃,我们一起玩吧。”   小贝贝拿着眼神询问道之,道之拉过元元仔细看看,逗着她说了一会话:“你跟着元元玩一会吧,你是姐姐要看护好妹妹啊,可不能随便乱跑更不能,知道么?”小贝贝点点头,脸上露出个羞涩的微笑,细声细气的对元元说:“妹妹我们去玩吧。”元元高兴地拉着贝贝走了。   “还是贝贝年纪比元元大几岁,举动稳重多,不像是我家元元,整天就知道傻玩。”在清秋的记忆里面小贝贝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怎么忽然一下子变成腼腆羞涩安静的姑娘呢?道之眼神变得很复杂,她苦笑一下:“可能是我和守华没多少时间和她相处,一直都是春子在带着她的缘故。春子是个典型的日本女子,真是太柔顺了。”清秋想起来刘守华那个日本小妾,和道之比起来春子绝对是个温柔和顺的女子。“你不是一向在家,怎么还没时间带孩子了?”道之不是在家做全职太太吗?她怎么会没时间带着小贝贝。   “我算是明白了,女人靠丈夫靠父亲都不如靠自己。我也是在外国留学的,整天在家里做主妇太浪费了,我在女子大学谋了一个职位。每天上课教学生,日子反而是好过多了。你也不是在努力完成学业,现在的社会还是做个独立女性更好。只是熊掌鱼翅不能兼得,我没多少时间和孩子相处,闹得孩子都和我生疏了似得。”道之不想在家看着丈夫和春子在一起,她干脆找到以前的同学和朋友在大学找个职位,正式做起职业女性。在职场上的努力使得道之找回以前消失的自信,她更加把生活重心向工作上转移,陪伴孩子的时间就更少了。   清秋看着道之,她身上没了以前富家小姐的装扮,即便是过新年,道之却穿着一件姜黄色细格纹的旗袍,梳着个简单的原髻,鼻梁上驾着一副眼镜,反而更像是个女学究了。金家自从金铨不在之后,几个儿女多少都变了。   敏之过来和道之说话,清秋趁机脱身去应酬别的客人。白绍仪和清秋认真的商量了请客的名单,除了白家的亲朋故旧还有的就是白绍仪合作的伙伴和清秋的同学师长。胡教授也从北京来了上海,接到白绍仪和清秋的帖子自然是要带着妻子来的。胡太太一年未见还是老样子,只是她的身材变得更富态了。一见着清秋,她的大嗓门就响起来“哎呀,你眼看着就要做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身材还和以前做学生的时候一样啊。啧啧,真叫人羡慕。你看看我。”说着她懊恼的扯一下身上的锦缎旗袍:“自从生下第一个孩子就和吹起的气球一样,根本瘦不下来。你可知道自从北京变了北平不仅是官员们就连着教授们很多都跑过来了。”胡教授夫人总算是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抓着清秋说个不停。   那边白绍仪和胡教授也在寒暄,胡教授先悄悄地看看自己的妻子,见她和清秋说的正投机,对着白绍仪使个眼色,向着角落里面走去。白绍仪见胡教授似乎有话要说,也就跟过来。胡先生欲言又止,张张嘴有些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和白绍仪说。   “胡先生是有什么事情,我虽然没你的学问大,在学术上研究深 ,可是我是个律师么,世上的人情百态见多了,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叫我猜猜你是遇见了官司了?想找个代理人或者律师么?怎么是学校拖欠了教授们的薪水还是你和别人在报纸上打嘴仗,他们诽谤你的名誉了?”想着报纸上的论战,白绍仪想别是胡教授受不了对方犀利刻薄的骂战要恼了吧。   “你真是个妙人啊,我倒是不生气别人在报纸上骂我,你不说过我有坚持意见的权利,你也有反对的权利么,主义制度之争,也不过是各人说各话,大家都有自己的信仰罢了。信仰这个事情,还真的很难分出来个高低上下的。我干什么生气?我听说你不仅接刑事和经济案件还接离婚的案子,我想问问你——”胡先生忽然期期艾艾起来,他紧张地向着妻子的方向瞄一眼,刚说个开头,就见着凤举跑过来。   “我可算是找着你了,你看见燕西了没有?本来我说要去接他的,他却是说不用了,要自己租车直接过来。眼看着要到开船的时候了怎么还不见燕西呢?”凤举和燕西在分家的时候同病相怜,都是被鹤荪两口子给算计了,如今他们走的倒是很近了。   “我也没见着,船上有电话的,我去打个电话问问。你知道的老七是迟到大王,别是他今天见下雪了就贪睡不起来了。”对着金燕西的懒散,白绍仪只能苦笑,也不知道在法国的时候他是怎么按时上课完成学业的。或者燕西洒脱不羁的性子也只有在法国那样的国家才能混的如鱼得水。   “你且忙自己的,我去给老七打电话。其实今天要不是我母亲也来了大可随便老七子家睡懒觉。”说着凤举对着胡教授点点头先走了。刚才的话头被打断了,胡教授没了接着说的意思,他和白绍仪转了话题:“最近风声紧得很,看样子上面是真的铁了心要铲除异党了。统一思想这个事情需要商榷 ,我不予评论,但是什么都搞一言堂叫人有点受不了。谁也不能说一个坏字。否则就扣上乱党的帽子,不能听取别人的意见,不能容许不一样的声音是很危险的。而且领袖的手段也太过激了,高压只能换来更强的反抗。你看报纸上天天杀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人都是有好奇心和逆反心理的,越被禁止的东西就越有吸引力。”胡教授正在高谈阔论的说着民主自由。忽然见着赵忠恕一身军装的过来,他立刻闭上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生哼声,对着白绍仪点点头去找妻子了。   “我还离得老远就听见有人在攻击领袖不民主了。那些教授知识分子就是吃饱了撑的,什么也不懂,就在那里指手画脚着实可恶。我建议你以后也不要和那样的人走的太近了。”赵忠恕一身寒气,对着胡教授的背影皱着眉一脸不赞成的表情。   “今天是新年,大好的日子你就说些扫兴的话!对了你可是留洋归国的高材生,怎么不算是知识分子?方才的话可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你一身戎装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白绍仪打量赵忠恕的装扮,打趣着老友。   谁知赵忠恕立刻对着白绍仪大骂一顿欧阳于坚:“真是小人得志,他为了升官,讨好上面每天和疯狗似得到处指认别人是兔子,还每天在报纸杂志上吹毛求疵,审查是必须的,可是也没那样看谁都像是兔子吧。我如今要管军行动搜集情报,还要回来给欧阳于坚闯祸惹出来的烂摊子擦屁股!我昨天连夜从南京赶回来,就为了给那个混账善后的。你知道么,你那个表弟拍的电影被欧阳抓着把柄,非说你的小表弟是受了兔子的指示要把他抓起来问话呢。”   ☆、第一百零七章      金燕西还是出事了,白绍仪看一眼正在哄着一群孩子玩笑的金太太,压低声音道:“舅妈那边还不知道吧,你不要声张眼下船已经开了,忽然停下来掉头回去怕更叫人猜疑。我想事情还没严重到不能收拾的地步,我们先商议下对策再说吧。”“那是应该的,今天是你请客的日子我们都是客人,没有叫你为客人操心的。我妈妈年纪大了,你知道的,燕西是小儿子,出事了自然是伤心的。所以不能叫她一下子知道了,要是急出来什么好歹的怎么办?”凤举说着很感慨的拍拍白绍仪的肩膀:“我是看透了世态炎凉了,以前我家什么样子,现在我家什么样子。也就是你还能记着这门亲戚了。”想起来以前金家在北京城的威风,凤举不住的感慨起来。   。有   “别说那样的话,现在政府抓舆论很严格,燕西我想是少爷脾气,没想那么多的。只是我有件事要和你说,你可知道燕西被抓是谁在起作用?”白绍仪想想还是把赵忠恕的话说了:“你们要小心些,别忘了以前燕西还和那个人打过架道是日久见人心,今天看来那个欧阳于坚是个小人无疑了。你要小心别中了他的圈套。”白绍仪隐隐的感觉到燕西出事绝对是欧阳于坚在挟私报复,他警告凤举别傻乎乎的以为欧阳于坚是拿着他们做兄弟呢。   “那个人,枉费当时父亲对他的器重!仔谁知竟然救了个山中狼。我去和鹏振说一声,这个事情该怎么和母亲说啊。她当初对着欧阳不薄啊。”凤举虽然是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在要紧的事情还是有点大哥的样子的。白绍仪看着凤举过去和道之咬耳朵,暂时放下燕燕西的事情,去找清秋了。   清秋正坐在沙发上身边围着一群太太少奶奶小姐在说话呢,老远就听见莺声燕语,梅丽的声音最大:“听说你家柳医生做了主任医师,真是恭喜恭喜,对了怎么不见你带着你们家小少爷一起来啊。你看今天来了不少的孩子,小孩子们最喜欢在一起玩耍了。我想去来以前在北京的时候,那里和上海不一样,大家住得很近,我和七哥经常去别人家玩,别人家的孩子也常来我家玩。”小莲如今万全成了标准的少奶奶,她再没了以前畏手畏脚的丫头形状,她坐在清秋对面的沙发上,抱着元元坐在腿上,一身鲜艳的锦缎旗袍,陪着一条白狐披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从容的看着梅丽:“八小姐做了人家的太太怎么说起话来还和以前一样呢。我家老太太来了,她本来是想今天也过来的。谁知早上有些着凉了,我就留下小轩陪着他祖母。”   柳春江的父母到底是接受了这个丫头出身儿媳妇了,清秋听着小莲的话,看着她笑道:“是伯母来了,你这个人嘴巴真严实,也不说一声,我可要亲自上门拜访的。”小莲很感激的看清秋一眼,她知道如果清秋去上门拜访,柳春江的母亲会觉得小莲确实是被太太圈子接受了,她这个媳妇也是拿得出手的。“我想年底下大家的事情都多,你的身体不方便更不能打搅了。”清秋性格好,嘴上爽快,在上海的少奶奶太太圈子里面可是人人提起来都说好的。她亲自上门拜访,就是在行动上给小莲一个强有力的背书。   “我也要去找小轩玩。”元元听见要去柳春江家做客,顿时高兴起来。“她就喜欢和男孩子玩,你怎么不和笑朋友们玩啊。来这里听大人讲话!”清秋对着元元招招手,叫她去和孩子们玩。谁知元元小脸呱嗒一声掉下来,期期艾艾的说:“她们都不和我说话,我要找爱德华去玩,桂花不叫我去。她说我是女孩子不能和一群男孩子玩。”   元元一直备受宠爱,她生性活泼,和那些腼腆的女孩子不怎么合拍反而是更喜欢和小男孩在一起跑跑跳跳。“我和桂花说,你去和爱德华他们玩,只是不要淘气不能去危险的地方。”清秋捏捏女儿的脸蛋,打发她走了。现在的世道已经变了,以前是男女授受不亲,就是兄弟姐妹见面也是客客气气的。像是宝玉那样娇生惯养在内帷斯混的简直是凤毛麟角。现在不禁止男女社交,清秋和白绍仪认为不用把元元管束太严格,孩子小时候的的玩伴对孩子的性格形成很重要。放眼身边亲友家的女孩子,不是年纪和元元差的太多,就是被家里管的太严格,性格不是太要强就是太腼腆。与其看着孩子变成娇小姐或者小白兔,还不如鼓励她和男孩子在一起,做个开朗活泼的孩子。白夫人曾经和清秋谈过,女孩子未来的丈夫人选很容易从她小时候的玩伴中选出。为了防止元元走上白绣珠的老路不如叫她从小多接触些异性伙伴。   “表哥来了,我也不会把清秋嫂子给吃了,你干什么紧张地跑过来啊。”梅丽一转眼看见白绍仪站在不远的地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清秋,笑着打趣起来。“你四姐在南京,难得来一次上海,你过去和她说说话。我来找你嫂子是提醒她一声,开席的时间到了,该请大家入席了。”白绍仪对着梅丽使个眼色,梅丽开始还有些糊涂,她看着不远处金太太和道之一脸的心事,就醒悟过来,对着清秋歉意笑笑过去了。   在座的太太们见着白绍仪过来都识趣的纷纷找借口离开,“你一脸心事的,别是出事了。 是不是燕西惹祸了。”清秋压低声音询问着丈夫。   “夫人真是聪慧,你怎么猜到的,是赵忠恕和你说了什么?还是你真的有未卜先知的法术?”白绍仪扫视一眼,看见赵忠恕一直和几个官员说话,是没时间和清秋说这个的。清秋虽然性格恬淡,却总是一眼就看透世事纷扰背后的利害关系。这点叫白绍仪有的时候都羡慕。   “我没未卜先知的法术却是知道圣人的教诲,见微知著,你看这个时候燕西还没来,我听梅丽说她七哥忙着拍电影。报纸上因言获罪的不少了,你再也不会叫梅丽去打搅舅妈和道之母女谈话的,我猜是燕西出事了。”清秋靠着沙发,低头整理者披肩。她一直在用一条很宽大的羊绒披肩在掩饰自己的肚子。   “你看结局会如何?”白绍仪坐在妻子身边,温柔的握着她的手。“如何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么?接下来舅妈肯定是要和你商量着帮燕西脱罪了。我虽然不知道燕西的电影拍的是什么,可是能肯定绝对不会多严重。别是燕西得罪了谁。”清秋对着金家一众子女的纷纷扰扰只觉得尽管时间流逝无数,人性还是没多少改变。   “有的时候你真叫人费解,你能对小莲热情相助,可是一转眼又冷眼看着燕西被抓进。莫非是你对燕西——”白绍仪看着清秋试探着问,别是清秋还生气以前燕西追求她的事情。或者一个女人越恨一个男人,就是从侧面证明她很在意那个人。   清秋似乎察觉到白绍仪荒唐的想法,脸色一沉也不再看他站起来请客人入席了。宴会结束大家尽欢而散,金太太走在最后,白绍仪看着舅妈一脸担心的过来,忍不住一阵头疼。清秋站在他身边,咬着嘴唇似笑非笑的对着白绍仪:“快点去吧,若是你迟了指不定要编排我什么呢。”   冷太太带着元元过来,她担心的看着女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清秋俯身给元元穿好斗篷,拉着女儿:“没事,我们先回去吧。”冷太太担心的看清秋一眼,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权衡再三冷太太还是没说话跟着清秋带着元元先走了。   等着白绍仪脱身回来,雪已经停了,天上的乌云已经有些缝隙,月光从云朵的缝隙里洒落下来。院子里面的雪已经扫干净了,踩上去脚下发出薄冰破碎的嚓嚓声。客厅里面只剩下几盏昏黄的灯,张妈见着白绍仪回来了,睡眼惺忪的迎出来:“少爷回来了,外面可冷了,已经煮好了宵夜,是鸭肉粥我端出来给少爷吃吧。”   “不用了,我上去休息了。”白绍仪没心情理会张妈和夜宵,拖着脚步上楼。“少爷要是嫌鸭肉粥腻了,少奶奶吩咐还做了红枣粥。”张妈跟在白绍仪身后接着啰嗦。   听着张妈的话,白绍仪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挥挥手径自上楼了。从浴室出来,白绍仪悄悄的推开卧室门。屋子里面静悄悄的,清秋背对着白绍仪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白绍仪轻手轻脚的坐在床沿上,脱掉鞋子上床,他刚拉着被子要进去。谁知生清秋忽然把被子拉走了。她猛地坐起,气鼓鼓的说:“你还肯回来,依着我看不如你干脆在外面别回来了。”   “好好地你忽然闹什么脾气?我为什么不回来,你就是拿着扫帚赶我,我也不走的。”白绍仪拉过来被子,嬉皮笑脸的伸手要拉清秋。清秋打掉了白绍仪的手:“你不用和我好一回歹一回的,我知道你是厌烦了我,想找个借口打发我罢了。你要嫌弃我只管直说,也不用在这里装好人。”   说着清秋掩面哽咽起来,白绍仪看着清秋伤心顿时慌了神,他拽着清秋的手急着辩白着:“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叫你生气,你知道燕西出事我怎么也要面子上过得去。谁叫母亲临走的时候嘱咐我要照顾下舅妈。以前她怎么也是待我不错——”   谁叫你远着亲戚不管了。你不是疑心我还念着以前燕西追求我的事情么,你那样看我!清秋哭的哽咽难言,白绍仪看着清秋伤心都要心疼死了。他急的脸上涨得通红,语无伦次的解释着:“真是冤枉死了,你和燕西有什么关系?就是真的有关系,也是表嫂和表弟的关系。我什么时候有那个心思叫我出去被汽车撞!”   清秋捂住白绍仪的嘴:“你只会胡说,在船上的时候你脸上的表情全写着呢。我也不是瞎子,什么也没察觉。当初的情形你还不清楚么?为什么平白的往我身上乱倒脏水?”   “我是服了你了,真是心比比干多一窍,我当时昏头了才会有那个想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自己觉得什么也没露出来,你是怎么察觉到的?”白绍仪顾不上清秋的抗拒,把她搂在怀里轻抚着清秋的后背安慰着她。   清秋慢慢的停住哽咽,她像只小猫蜷缩在白绍仪的怀里,拿着手指在白绍仪的胸前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我把你放在心上,你一举一动我都留神,你心里想什么我也大概能猜出来。当时你的表情不对劲,我——”清秋说着想起来当时的情景,可能是在乎一个人,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每个细节都会被特别的注意和放大,和白绍仪夫妻这几年,清秋对着白绍仪的心思摸得很准。那个时候白绍仪一瞬间眼神变的陌生,他看自己玩味的眼神,叫清秋敏感的察觉出来白绍仪的想法。   她生气的一拧,气呼呼的转身不理会白绍仪了。“是我的不是,我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别是燕西在电影里面说了以前的事情,他那个时候对你真是着迷的很,不顾一切的要追求你。我在他身边是亲眼看着他是怎么献殷勤的,论起来追求你的热情程度,我还真的有点自愧不如。好在我的脑子比较好使,才能抱得美人归。”   说着白绍仪搂着清秋一个劲的说软话,哄的清秋的脸色渐渐好了一些,一番温存,两个人躺在床上懒洋洋的说话。“你可知道事情的主使就是欧阳于坚,燕西的电影我找到他的剧本看了。应该是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你别说燕西还真是个做艺术家的料子,电影里面还有我们的影子呢。你在里面可是个极好的形象。我想可能是里面一些话叫欧阳抓住了把柄在做文章罢了。舅妈哭啼啼的求我帮忙吧燕西救出来,我也正棘手呢。”   “真是叫人没想到,其实大家子里面兄弟之间也不过那么回事,真正像忠恕那样能做到兄友弟恭的可是少的可怜了。他们金家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况且还要互相算计下,何况是欧阳那样的没名分的庶出兄弟呢。那个人是个小人,我们还是该远着点。只是舅妈那边怎么说呢?我们也不能真的看着燕西在里面不管吧。就是按着正常的程序,欧阳那里未必肯轻易罢手的。”发泄了情绪,两个人都更坚定了对方的心意,清秋和白绍仪的感情更加亲密。夫妻商量着燕西的事情,越说越觉得棘手难办。   “你担心的对,我和忠恕通了电话,欧阳于坚竟然升任做了上海出版审查部的主任,眼下的情势对燕西更不妙了。”白绍仪叹口气,心情比窗外的天气还要阴沉。   一个晚上有人伤心,有人则是志得意满,享受着报复的快感。      ☆、第一百零八章      听着邱惜珍的话,白绍仪苦笑一下:“邱小姐是知道的,眼前最怕的就是沾上赤化那两个字,偏生老七还就犯在那两个字上,我也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了。”邱惜珍听着白绍仪的话眼里闪过一丝的担忧,她抓着皮包想说什么,但是很快的她改变了主意 ,对着白绍仪点点头:“我还有事情,等着闲了我再上门拜访。”说着邱惜珍径自进走了。   白绍仪坐上车也没心思回事务所,叫司机去金太太那里了。汽车停在个红灯前面,他无意之间看到街边上一家电影院一张级超大的海报上正是邱惜珍的了烈焰红唇,颠倒众生对着底下的芸芸众生微笑。他想起以前这个邱小姐可是整天把老七抓的很紧呢。结果几年时间,人家从一个四处应酬公子哥的小明星变成了数一数二的巨星了。燕西却是从个公子哥成了阶下囚,真是叫人唏嘘感慨啊。   金太太没为了燕西的事情没有回金华去,她就住在凤举的家里,等着燕西的消息。凤举一早上出门去上班了,佩芳在家和婆婆大眼对小眼的呆坐着。听见外面汽车的声音,金太太捻动佛珠的手猛地停住了,她盯着大门的方向紧张地要喘不过气来,佩芳正在专心的做一件小孩子的裙子,孩子长得快,很多衣服只穿一季就不能穿了。她细心地拆开裙子的下摆,点缀上一条蕾丝花边,这样裙子就变长了一截,孩子还能再穿一季。   等着白绍仪进来佩芳才抬起头,有些抱歉的笑笑:“是表弟来了,我竟然没听见。你快点坐。”说着佩芳站一叠声的叫着老妈子倒茶来。金太太站在白绍仪身边,热切的盯着外甥:“你去过了,可是见着燕西了?”   对于佩芳对白绍仪的怠慢金太太不满的看一眼大媳妇,谁知佩芳和白绍仪打了招呼,依旧低下头仔细的拆着裙子边根本没察觉婆婆的不满和怒气。白绍仪扶着舅妈先坐下来,凤举的家,还是他们刚搬来上海的时候白绍仪来过一次,那个时候他们刚从北京过来,屋子里面还都没收拾好,显得空荡荡的。现在凤举的差事稳当了,加上做了几次生意手上有了闲钱。按着凤举喜欢享用的性子,屋子里面明显的布置的舒服多了。   沙发取代了硬木椅子,以前中式的厅堂变成了更舒服西洋式。窗帘也换了崭新的红丝绒的,茶几上一套茶具竟然是乾隆的青花盖碗。也不知道是后来添置的还是当初金家分家的结果呢。老妈子板着张脸拎着个咕嘟嘟帽冒烟的大水壶进来,水花四溅的冲上一杯茶。白绍仪看着那个黑漆漆的大水壶和跟壶一样黑的老妈子,下意识往后靠一下手上抓进了公文包随时预备着遮挡着飞溅而来的开水。金太太和佩芳却对着老妈子的行为视而不见。一个依旧在认真的拆着裙子边,一个紧盯着白绍仪等着他带来的好消息或者坏消息。   白绍仪惊魂未定的看着老妈子怒气冲冲使劲踏着地板大步流星的走了,才缓过来一口气。“你见着燕西了,倒是怎么回事啊。”金太太这几天鬓角上的白发似乎更多了。“抓燕西的是欧阳于坚,我看他是来者不善,其实燕西根本没什么都是他鸡蛋里面挑骨头,硬找个借口随便抓人的。我去也不叫见面,舅妈是知道的,不管什么事情沾上兔子两个字就变了。什么法律规定都是摆设。人家要怎样就怎样,我们真的是没法按着常规来疏通的。”   金太太听着外甥的话脸上焦急的神色却不见了,她定定的看着远处,手上捻动佛珠的动作也停下来,整个人和石雕泥塑一样。佩芳总算是把最后一点线头拆开了,她抬起头用一种做梦似得语调轻声道:“那里还有王法啊,听凤举说眼下最沾不得便是那两个字。欧阳这个人真是小人,他一定是记恨着以前和老七冲突的事情。可惜父亲已经不在了,要不然何至于如此。”   “我去亲自见见欧阳于坚,他心里有什么怨气就对着我来吧。我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人了还能活多久呢?燕西怎么说也是生和他有一半血液是一样的,他也不怕对亲弟弟下手会遭天谴么?”金太太脸上显出来决绝的神色,以前那个城府极深的总理夫人又回来了。   “这个不妥当,舅妈这个时候上门岂不是正合了欧阳的心意,他抓燕西就是想看着你们低头,这个小人没准只会羞辱你一顿却依旧不放燕西。依着我看燕西没什么错处,也不过是抓住关几天,我们不动,看他还有什么后招。舅舅以前的属下朋友不少,大家难不成还都退休了,总是能找到一些出来说话的。那个时候欧阳于坚还能不放人么?他也不过是主任,还到不了只手遮天的地步。”白绍仪劝舅妈冷静下来,欧阳的报复心理他多少能猜出来。与其乖乖的跳进欧阳的陷阱不如晾着他。   可惜金太太有点舍不得燕西,她拿着手绢擦擦眼角:“可怜的老七,怎么总是遇见不顺心的事情啊。老爷在天有灵怎么不保佑保佑你的小儿子啊。”   佩芳听着白绍仪的话出神的仔细想一会:“那么就是说欧阳于坚抓老气不过是想出出气罢了。他不会还有别的想法吧。”   别的想法?白绍仪一时没明白佩芳嘴里“别的想法”是什么,纳闷的看一眼佩芳。佩芳却没看白绍仪,只是推推桌子上的点心:“都是孩子不懂事,前几天好好地一盒子点心被孩子抓的不成样子了,只剩下这个了。外面怪冷的,表弟尝尝这个,很有点稻香村点心的意思呢。”   白绍仪看是一个高脚青花瓷盘子里面放着几块酥皮点心,上面斑斑点点的一些小小的指头印子,可能是被妞妞给用小手指掐上面的酥皮吃留下来的痕迹。白绍仪对着凤举家里的变化暗暗吃惊,虽然金家和以前不能比,但是凤举家里还穷不到捉襟见肘的,请不起两个好点佣人的地步。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表嫂别客气,我也不饿。表哥什么时候回来啊。燕西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先看看情形,舅舅以前的故旧或者还能说上话。那个欧阳于坚——”   “表弟来了,老七的事情怎么样了,有眉目了么?”正说着凤举拎着公文包进来,佩芳站起来接过丈夫手上的提包,夫妻两个飞快的交换下眼色。凤举对着金太太问安,一脸疲惫的坐在沙发上,伸手捏着鼻梁子似乎很累的样子的。金太太看一眼大儿子,无奈的叹口气:“燕西是我的儿子,做母亲的是肯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救儿子的。绍仪你说要多少钱走动。”   听着金太太提钱字,凤举和佩芳的眼神亮一下,随机凤举给母亲倒一杯茶:“妈说的什么话,我可是大哥,弟弟有事我能看着不管么?燕西的事情我和绍仪来办,你的身体不好还是在家休息吧。”   佩芳在不远的地方似有若无的咳嗽一声,凤举会意立刻接着说:“我现在的情况也不怕表弟笑话,我虽然也有差事可是薪水就那么一点。以前父亲我还能捞上几个肥差,现在薪水比以前少了不少,可是上海的物价比北京多了很多。要是拿出来的钱少,我还能周转一下。可是要多了我就吃力了。”   金太太看一眼大儿子,板着脸:“你放心我不会叫你补贴,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佩芳站在门厅边上,听着婆婆的话走到金太太身边刚想说话,却被凤举一个眼神制止了。白绍仪顿时明白了佩芳的别的想法是什么意思了。当初金家分家的时候金太太是占了一份的,她一直在山上吃斋念佛,那笔钱也就没用。若是她全拿出来救燕西出来,凤举他们就会觉得以后没钱分了。叫这些兄弟们拿钱出来捞燕西出来也是不可能的。   “我看眼前还用不到钱的。给欧阳于坚送钱根本是无济于事,我看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就是有什么,我既然应承了舅妈的托付,就不会半途甩手不管的。有什么用钱的地方,我能拿出来的先垫上些。若是数字太大了,大家坐下来慢慢的商量着办吧。”白绍仪抢在凤举张嘴之前把话接过来。   凤举听着白绍仪的话脸上微微有点尴尬,但是他很快的恢复正常对着白绍仪笑道:“绍仪,你真是太讲义气了,有你这个表弟可是我三生有幸啊。”凤举一脸感激的握着白绍仪的手,佩芳赶紧招呼下人,要添菜留白绍仪在家吃饭。金太太那里还不明白大儿子两口子的小心思,她神色复杂的叹口气,也挽留白绍仪留下来。   “我还有事,就不打搅了。舅妈也别太担心了,总会有解决的法子的。”白绍仪婉拒了凤举的挽留,拎着公文包走了。   从凤举家出来,白绍仪没心情再去上班,他靠在汽车的后座上,半闭着眼睛想着方才的情形,忍不住唏嘘不已。以前佩芳和凤举倒是没这么有默契,但是佩芳还有金家大少奶奶的气度,办事说话都是大方得体的。想着以前佩芳对燕西那是老七老七的叫的亲热。怎么一转眼就生分成了这个样子。金太太看着子女们分崩离析心里肯定特别难受。汽车在路上平稳迅速的行进着,没一会就到了家里。看门的见着白绍仪的汽车回来赶紧打开大门。汽车刚停下来已经有家里的佣人出来迎接了。   白绍仪想起来大门外面停着一辆汽车,问道:“是谁来了?”张妈穿着浅青色的绸子袄,黑绸子裤子,头上梳着光滑的圆髻,全身上下干净利落:“少爷回来了,是梅丽小姐来了。”白绍仪把手上的提包教给张妈,说着:“梅丽来了,元元呢?”   “少奶奶说元元再也不能整天玩了,请了个教英文的外国女先生在给元元上课呢。少奶奶还想请给老先生算是正式给元元开蒙。”张妈回话干脆利落,钟妈又跟着白夫人去国外了,清秋就把张妈提了做总管家。   桃花上来接过来白绍仪的大衣挂在衣架上,梅丽正在客厅和清秋说话,她似乎有什么心事,见着白绍仪进来立刻擦干眼泪匆忙站起来:“表哥你回来了。”   “梅丽啊,怎么几天不见嘟着嘴,谁欺负你了。还是你和谢玉树生气了?”白绍仪对着梅丽摆摆手,按着清秋肩膀不叫她起来:“你坐着吧,我回来的早了打搅你们太太的聚会了。”   “梅丽在担心燕西呢。你是知道的,梅丽和老七是一起玩闹着长大的,他们比别的兄弟姐妹更亲热些。我劝她不要担心,梅丽还是不放心呢。谢玉树也是担心的很。你去了可是见着燕西了。”清秋给梅丽一个安心的眼神,问白绍仪事情的进展。   白绍仪把事情的经过说了,梅低着头皱紧眉头:“这可是难办了,欧阳于坚怎么会这么坏。以前父亲在的时候对他很好了。玉树说他想办法问问,七哥真是倒霉。”说着梅丽拿出来一个纸包,里面沉甸甸的是一根金条。   “这个是我的私房钱,表哥拿着帮着七哥走动下关系吧。”      ☆、第一百零九章      梅丽受了邱惜珍的感染把心里的哀伤暂且给放在一边,她试探着说:“我想回家和玉树商量一下,他整天和外国人接触,能不能把事情扩大开,有了国际影响,会更引人注意的。如今的政府比以前也不见高明多少,至少父亲在做总理的时候是不会拿着欧阳那样的人委以重任的。”梅丽虽然年纪小,有什么事情就慌了手脚,不过她到底是金铨的女儿,在金家长大的。就是看着以前金铨怎么翻云覆雨,梅丽耳濡目染比一般人对时势的观察敏锐多了。   清秋看梅丽擦干眼泪,笑着说:“你早就该振作起来,靠别人总不如靠自己。你七哥也是没白疼你。等着他出来,我们要他请你吃饭。”梅丽心情好起来,她一拍手:“七哥出来是值得庆贺的,可是什么时候欧阳于坚那个小人才能得到报应呢?老天爷真是糊涂,好人没有好报,反而是那种小人步步高升!”白绍仪赶紧圆场:“我们也勿谈国事,你看报纸上天天有人称赞领袖的伟大英明,我们不合时宜的唱反调总是不好的。燕西的事情我们还要仔细商量下。我看着人多了容易走漏风声,也就是咱们几个人一起商议吧。”   大家点头称是,清秋叫来张妈吩咐道:“先生有要紧的话和八小姐和邱小姐说,叫家里的下人都不要来这里打搅。你叫桂花看着元元上课,等着下课了好好地送先生回去。然后她带着元元玩一阵子。你不要去别的地方只在外面看着不要别人靠近知道么?若是有外面的人问起来,你只说是八小姐担心七少爷,伤心的不行,我们在劝她。邱小姐以前是在北京认识的,今天她来看我,我留下她说话的。”张妈等着清秋吩咐完,飞快的复述下清秋刚才的话,竟然是一丝不差的。见着清秋点头,张妈躬身按着清秋的吩咐办事去了。   “白太太,我真是佩服你,你虽然外表上柔柔弱弱的,可是管起家来,真的是太厉害了。我见过不少的世家,还有什么巨商富贾的,虽然家里的排场都大,可是能把家里整顿的严丝合缝的却是少而又少。今天我算是开眼界了。”邱惜珍感慨着看着张妈无声出去的背影,赞叹着清秋管家的能力。   哎呦,你别夸我了。你说的我都不好意了!我是个最懒散的人,以前娘家也是小百姓,也不过是我和妈妈还有个佣人罢了。那里学过管家的?都是嫁过来跟着母亲学的,张妈是以前母亲身边的人。你的夸奖我可不敢当。清秋捂着脸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和邱惜珍谦逊着。   “别啊,表嫂最谦逊了,我以前不知道管家的难处,现在可是尝试到了,我和玉树家里不过两个人,下人也是有限的四个人,我还手忙脚乱的无法应付呢。清秋嫂子可是从来没出过差错。在北京的时候,我记得你刚嫁过来没多久,我去看姑姑,她还夸你呢。她说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从小就跟着当家的太太学习管家理事,人情来往,有的天资愚钝的,出嫁之后也不能很快的上手,姑姑说那里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孩,放在那里都是家出来的闺秀呢。莫非你是无师自通?等着闲了我该和取取经。”梅丽站在邱惜珍一边,跟着称赞清秋管家的本事。   “你们女人真是,说话怎么和留声机的唱片似得,转着圈的跑题。梅丽你等着闲了在对着你嫂子唱赞歌,我们大家还是先商议燕西的事情要紧。”对于女人们歪楼的本事白绍仪只能叹为观止,他想着邱惜珍和梅丽一个算是事业女性,一个也是读了大学的知识分子,一张嘴还是离题八千里 ,多亏了清秋没有这样的毛病。   大家仔细商量了计划细节,分派了事情,因为要请很多人,拿着元元生日做借口就不合适了,清秋先想出来个主意:“投资燕西电影的老板邱惜珍在演艺界和文化界有不少熟人,我想不如做个名头出来,就说是中外电影交流大会。最近不是有外国的文艺界来访么?不如我们联系上一些知名人士,做中外交流电影文化,既师出有名还能不动声色叫欧阳于坚抓不着短处。”   白绍仪听着清秋的话眼前一亮:“是个好主意,梅丽,你家的谢玉树在的石油公司正好做个冠名,在外国比较有实力的公司在电影前面做广告,或者活动做冠名也是常见的。我们把这个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大家商议半天,到了晚上清秋和白绍仪留梅丽和邱惜珍吃了晚饭才各自散去。夫妻两个累了一天,终于是可以休息了,白绍仪躺在床上,脑子里翻腾着白天的事情,一会金太太眉宇之间的哀伤和担心,一会是凤举家那个气呼呼的老妈子,举着热气逼人黑漆漆的水壶过来。一会是梅丽和自己控诉着几个哥哥的冷漠无情,一会是邱惜珍神色坚定地要救燕西出来。   “你还没睡么?累了一天明天还有好些事情呢。不如我叫厨房给你热一杯牛奶,喝了能快点睡着。”清秋感觉到白绍仪还没睡,伸出手抚摸着他的隔壁,轻声的询问着。“我想白天的事情呢,若不是我亲眼所见还以为梅丽是为了以前的事情,带着有色眼镜看几个哥哥呢。仔细想想竟然是真的。以前舅舅家几个表弟虽然不是特别的亲热,可是他们相处的也是一团和气,怎么一转眼就比陌生人还不如呢。刚到北京的时候我看见邱惜珍整天和燕西还有一班子公子哥混在一起,以为她不过是个交际花一般的人物,谁得势,谁有钱就黏上去顺便占便宜。可是到了紧要关头,她却是为数不多几个真心帮助老七的人。对于人性我自认是看的透彻,不是梅丽那样单纯的傻丫头。只是——”   “只是发生在自己身边,尤其是自己亲戚身上,还是叫人不寒而栗,对人性彻底的失望了。你有这个心情是自然的,舅舅家以前钟鸣鼎食,大家自然不会为了一点的金钱利益撕破脸,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可是舅舅忽然没了,家道中落,以前兄弟们都靠着家里习惯了,没心胸,没眼光,一个个靠着祖上留下的东西坐吃山空,还没本事自己挣钱。哪有不为了钱财撕破脸互相争斗的。依着我看,不是钱财害了他们,而是以前家里兴盛的时候怠惰和短视害了他们。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舅舅和舅妈对子女们太放纵了。他们有今天吵吵闹闹的,全是以前被教育的太自私的缘故。那个邱惜珍,我觉得她是真心喜欢燕西,她的行为我们不认同可是她也有自己的感情。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若是燕西出来能明白邱小姐的苦心,珍惜她的真心,也是皆大欢喜了。”清秋依偎着白绍仪安心的躺在黑暗中,经历了上一世的轰轰烈烈和飞鸟各投林的凄凉,清秋对着人性和世道变迁看的更透彻了。   “你说的对,不修身,不修德,任由着心中的恶野草似得蔓延就是失掉本性。我们只要守住自己的本性就好了。多谢你开解我,清秋你真是我的贤内助,不对,你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我们的灵魂融为一体,从精神到肉体互相扶持。感谢上天叫我遇见你。”听着妻子的话,白绍仪的心情安静下来,他握着清秋的手,觉得十分安心。   ……   欧阳于坚笔直的站在办公桌后面,毕恭毕敬的捧着电话连声称是。等着那边扣上电话,欧阳于坚忽然变了脸色,他脸上唯唯诺诺的眼神瞬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恶狠狠地不甘心。重重的摔上电话,笨重的电话机被突如其来的力道震得在桌子上跳一下,发出巨大的声响,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瑟缩一下,大家把头埋得更深,装着很忙的在处理着手上的工作。其实他们在暗地里交换着眼神,看样子主任是被上头教训了,他们要更加小心的应付,小心别被主任当成出气筒和替罪羊了。   欧阳于坚倒是没和往常一样立刻去找手下的晦气,他喘着粗气瘫在椅子上,眼睛红红的。他深深地吸口气,颤抖着手拿起桌子上的火柴点香烟,可惜他的手哆嗦半天,划断了差不多一盒火柴还没有成功。欧阳气的把香烟和火柴仍在桌子上,他需要仔细想想上面忽然来电话把他臭骂一顿,责怪他没事找事,如今外国几个电影协会有连绵的人要见金燕西。他却是被关在监狱里面,一个有思想犯嫌疑的人差点闹出来一场外交事件。上面把欧阳臭骂一顿,叫他立刻放人。想着上司不耐烦的口气,叫欧阳于坚把金燕西涉嫌通共的证据拿出来。欧阳那里拿的出来证据,只能支吾着敷衍。结构被上面臭骂一顿,还警告欧阳于坚不要太目中无人,一心想踩着别人往上爬了。   听着上司的口气,好像很不耻的样子。欧阳是个敏感的人,他察觉到上司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是有什么高层人物特别过问了金燕西的事情。金家的权势随着金铨的去世已经不复存在了,上层的人物里面也没有谁肯真的为燕西说话。难不成是自己有什么疏忽的,破船也有三斤钉 ,他是太小看金太太了。本想着抓着金燕西叫金家向他低头。谁知自己竟然失算了,不仅羞辱金家的目的没达到,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   欧阳闭着眼粗粗的出口气:“去把金燕西放出去。”他不会善罢甘休,欧阳于坚有的是时间和耐心,他就像是躲在阴暗处的毒蛇,随时预备着给敌人致命一击。      ☆、第一百一十章      玉芬的话说的很露骨,就连燕西那样神经大条的人也察觉出来有点不对劲,鹤荪夫妻脸上一僵,随机慧厂笑着说:“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管是谁出事我们都担心呢。哎呀老七在里面受苦了,你还是先休息下。”佩芳醒过神来上前对着燕西说:“也是,我叫人给你放洗澡水。这几天煤炭涨了不少,我前几天刚买了一堆煤球不用担心没热水了。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家里是烧锅炉的,可是上海这个地方比北京还湿冷,反而是要烧煤球炉了。”佩芳絮絮叨叨的说着煤球炉子和以前烧锅炉的日子,金太太忽然烦躁的说:“我看燕西还是先回去,你自己回去收拾下,先给你表哥打个电话,谢谢他。”   燕西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他对着几个哥哥嫂子点点头,就告辞了。大家看着金太太脸上颜色不对,鹤荪夫妻自然是不敢再说话了,鹤荪带着慧厂先找个借口走了。接着是玉芬和鹏振告辞要回去:“我已经约好了今天下午在锦江茶楼和几位太太吃下午茶的。她们也是在自己丈夫跟前帮着燕西说话的。如今老七出来了,我也该歇歇人家才对。”玉芬还是和在北京一样,交游广阔,她甚至比丈夫先适应了上海的生活。如今她还是几个很有权势的阔太太做公债什么的。手头上赚了不少的钱,鹏振好些事情还要请夫人帮忙呢。   “你辛苦了,燕西也该谢谢你。你放心燕西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以后他自然会挤记得你的好处。我也没了牵挂,明天就要回金华去。你们都长大了,今后要怎么做人,要怎么做事全看自己了,你们父亲在天上看着你们呢,以后好自为之吧。明天我自己回去。谁也不用送我生。”金太太这几天老的更厉害了,她一脸疲惫的捻着佛珠。   “都是我没照顾好母亲,我真是白做大嫂了,论起来交际能力我比不上玉芬,论起来能管理家务我赶不上慧厂,这几天叫母亲跟着我受委屈了。”佩芳在婆婆跟前低眉顺眼的揉搓着身上马甲,对着金太太做自我批评。   “算了,我不挑剔生的婆婆,你做的很好了。其实我更愿意你现在的样子,愚钝些生总比把心眼用在歪处的好。”金太太对着大儿媳妇的藏拙是心知肚明,不过她也不想太纠缠,燕西的事情出来,金太太已经死了一半的心是完全死了。   屋子里一片尴尬,大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圆场了,就在儿女们尴尬无言,金太太垂着眼睛入定的时候电话忽然大声的响起来,在场的人都深深地舒口气,佩芳用少有的敏捷一下到了电话边上。电话是白绍仪打来了,他刚下法庭赶着打电话问问燕西回家没有。“多谢你还想着老七,他已经安全回来了,在里面没受多少苦只是人变得黑瘦了。母亲打发燕西回去休息了,听说下午还要见人呢。清秋的身体还好?”佩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和白绍仪寒暄起来。   金太太站起来对着佩芳伸出手,她接过来话筒:“绍仪啊,舅妈想去看看你,今天下午你在家么?我好久没见元元和清秋了,怪想他们的。”听金太太要求把白绍仪家,鹏振忙着扯着玉芬和佩芳告辞走了。   夫妻两个从凤举家出来,玉芬坐上汽车不解的看着丈夫:“ 我还想和母亲一起看看清秋呢。她有怀孕了,也不能出来随便走。我和母亲一起去不是更方便么?你为什么拉着我出来?我可告诉你,你别为了我戳穿了老二家的话和我生气。他们夫妻两个越发的下作了,燕西出事不管不问,等着燕西出来先跑过去表功。肯定他们看着燕西要出名,想要在他跟前卖人情罢了。我是看不惯的——”   “我也看不惯。你想去表哥家什么时候不好去,非要这个时候和母亲去,你没发现母亲是真的生气了。我们在燕西的事情上走对了一步,她肯定和表哥有要紧的话说。你别忘了,表哥是律师,母亲找表哥是干什么,你自己想!他们要是知道你和母亲一起去找表哥了,还不得把我们活吃了?我们不惦记着母亲手里的私房钱,也不想被别人乌眼鸡似得盯着。”鹏振点醒了妻子,对金太太的私房钱算计的厉害的就是慧厂夫妻了。   “也是,我竟然忘记了还有他们呢。今天你二哥和二嫂真是绝了,以前老七那个交际花朋友还能出手相助不辞辛苦的奔走,还有清秋,她和老七算起来也没多少直接关系。可是表嫂怀着身孕还筹划着电影展和各种的聚会。她亲自出面请来不少的文化界名人。梅丽还和燕西不是妈生的呢,也帮着燕西。道之和敏之也出力不少,四妹最近越发的冷淡了,我差点以为她谁也不认了。谁知听见燕西的事情也出手了。最尽心的是表哥一家子和邱小姐,剩下的人多少也出力了只是二哥家一点动静没有。偏生还出来说这个话!”玉芬想着慧厂夫妻的表演十分不屑。   “好了,我们问心无愧就好了,能者多劳,我是个平庸的人,不能经天纬地,也不能挽狂澜于即倒,也只能随大流吧。”鹏振叹口气,看着外面的街景不说话了。   清秋接到丈夫的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和楚环说话呢,身为老同学,再次见面十分感慨。楚环毕业就嫁给了家里安排好对象,她现在跟着丈夫在上海,楚环的丈夫竟然是上海警备司令的侄子,不过他没靠着家里的权势,反而是按着自己的所学,在上海开起来化学公司,兼做药品生意。楚环不想自己白上大学,汤司令大手一挥叫楚环去做机要秘书。反正是自家人,还是个识文断字上过大学的高材生,把账目和机要文件教给侄子媳妇管最安心。   这下可好了,你也有事做,我们还能时常见面。不像是我,学业拖了几年才勉强完成,毕业了成绩好有什么用处,还是要在家里做家庭主妇的。清秋有些哀怨和楚环抱怨起来,她无奈的摸摸已经有点隆起的肚子,眼神里面都是无奈。   “我可是吸收你的教训了,当初结婚的时候我就我们家那位约定好了,新婚三年不要孩子。要知道我当初在学校学的可是最辛苦的法律,我每天点灯熬油的背法律条文,好容易优等生毕业了,也不要立刻回家生孩子的。不过我看着你家的小天使也有点动心了,小孩子这个东西,真是神奇。以前我在家,经常有亲戚家的孩子过来,那些小孩一个个脏兮兮,毫无礼貌的大呼小叫,我就觉得小孩子都是恶魔,叫我一辈子不生孩子也没可惜的。可是见着你家的元元,真是个天使!我也有点蠢蠢欲动了。横竖我的工作很清闲,生个孩子也没什么觉得拖累的。你和我不一样,我的公婆回杭州老家了,我们小两口二人世界。你一直和公婆住也算是大家庭了。事情比小家多多了,其实你要是嫌在家无聊,你家也不缺你的一份工钱,不如你接着上学好了。按着你聪明的脑子,不学成个大家对不住你那份天生的聪慧。”楚环握着杯子,想着元元可爱的样子,十分的羡慕清秋完美的家庭生活。两人世界固然浪漫,可是时间长了就有点冷清了。一个家有孩子才算是完整的。   “你说的正是这几天我想的,我对着生物很感兴趣,预备再进学校读生物学呢。没准我将来做个医生哪怕是兽医或者园丁也好。”清秋在大学里面接触到了除了以前的经史子集更多的学问,她对着生物特别感兴趣,上学的时候她还选了生物做选修。   “我觉得你做医生好也不好,你这么漂亮的人做了医生,病人见你都忘了自己的病了。医生也很辛苦,我想你先生是不会叫你做这么辛苦的工作的。你这么纤尘不染的人做兽医太不和谐了,不如做个植物学家,侍弄花草最适合你。”楚环上下大量着清秋说着,笑呵呵补上一句:“我只是担心你这么感性的人,到时候见着花开花落,就忘记了研究,在那里作诗感慨起来了。”   清秋听着楚环的话,似真似假的嗔道:“是,你看人是极准的!我没准还要把落花收拾起来埋在个清净的地方,对着大哭一场呢。”   楚环一口点心噎在了嗓子眼,她涨红着脸,连着喝了几杯茶才算是顺过气来:“罢了,那还不成了林黛玉了。不过人家林黛玉是和宝玉吵架了才对着哭呢,你生活幸福有什么哭的?”   清秋没想到楚环竟然一语道破她的心情,赶紧掩饰一笑:“你怎么就知道她是为了宝玉伤心呢。她也许是为了自己的身世伤感罢了。我们别说那些没用的,今天晚上你留下来在我家吃饭可好。”   楚环有点迟疑着要不要和丈夫说一声,忽然白绍仪那边来电说话说下午金太太要过来和他说要紧的事情。   楚环听着清秋家里有事顺水推舟的推辞了清秋的邀请:“我今天是来看看你的,我晚上还有安排活动呢,最近有不少的电影上映,你和白先生晚上总也不能还每人抱着一本书埋头治学吧。上海的晚上可热闹着呢,北平和它比起来跟个乡下地方似得。”   清秋心里推测着金太太的来意,也就不再挽留。楚环看看时间也就要告辞了,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神神秘秘的说:“我听见个传闻,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学校的积极分子那个欧阳于坚,就是非要拉着你参加什么演讲会的。他是以前国务总理金铨的私生子。金铨不是你家白先生的亲舅舅么?这个世界说大不大,说小真的小。没想到欧阳和你家的白先生还算是亲戚呢。我和你说——”楚环一脸神秘的拉着清秋说起来八卦了。   欧阳于坚的身份在那个年代也没什么特别耸人听闻的,尽管民国建立的时候规定了一夫一妻制度,还废除了纳妾和私娼 。但是千年沿革哪能一下就改掉呢?纳妾蓄养奴婢,青楼楚馆还是存在着。私生子和庶出子也是现实。不过前国务总理家的私生子,尤其是金铨在位的时候总是以日常先进文明的嘴脸出现,欧阳于坚的身份才如此惹人注意的。   再者就是欧阳于坚这个人自从投诚之后,整天不是疯狂的抓人就是在报纸上刊登些自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忏悔文章。上海抓住的兔子不少,可是像欧阳于坚这样服从配合的变节者少如凤毛麟角,党部的人自然喜欢拿着欧阳做榜样。他的名声就在上海传开了。楚环说起来欧阳最近的遭遇。先是他惹恼了有背景的刘公子,被揍一顿住进医院。   欧阳于坚是不肯吃亏的,他在病床上躺了几天,恨得咬牙切齿的,发誓要自己能动了就出去报仇。谁知刘公子那边也不是吃素的,欧阳得罪了不少人,看着他吃瘪大家都是暗自欢喜。有人就在刘公子耳边吹风说:“那个人最是刻薄记仇,睚眦必报的。以前我们没什么背景的,不敢说什么。你真是行侠仗义的武松啊,可是打死老虎为民除害了。只是我上次去医院看欧阳主任,想劝劝他别记仇。谁知我还没进病房就听见他恶狠狠地在那里咒你呢。说要等着出去了报仇。刘公子你虽然上面有人,可是县官不如现管。毕竟上海这个地方神仙多,您的父亲远在四川……”   刘公子虽然年轻气盛可是不是傻子,他不动声色的说:“欧阳于坚算个屁,一个私孩子也敢和我叫板,我不用请老爷子出面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碾死他。你们别管,不就是个小小的主任么,还是新闻出版审查处的主任。他要是国民党党部的主任我动手是要掂量下,一个反水的叛徒,放在袍哥里面是要三刀六洞,扔进嘉陵江的。”   刘公子听了那些话直接去了南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动的,没等着刘公子从南京回来,欧阳于坚就被以办事不利的名头撤职了。   “大伯说了上海这个地方藏龙卧虎的,不要随便得罪人。以前我觉得欧阳于坚有点叫人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觉得他夸夸其谈和天桥买布的骗子差不多,现在果真是——”说到这里楚环忍不住摇头叹息。“金家出了这么个事情,真叫人郁闷,你家肯定是要跟着操心的。我和你说,你一向是家庭简单,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和母亲住,成亲之后也是家庭和睦。我从小在大家庭长大的,对于欧阳于坚那样的事情,尤其是金总理不在的,你们可要小心着他上门要认祖归宗,分家产的。”楚环拍拍清秋的手,送给她个忠告。   对于好友的忠告,清秋连连点头:“多谢你,若是你不拿我知己也不会和我说这个了。虽然那边是舅舅家,可是毕竟是两家人,亲戚们情面是要顾的,但是也不好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楚环告辞之后清秋总算是闲下来,元元现在也不能整天的疯玩,她上了半天学,已经吃了午饭休息了,清秋上去看了孩子。就吩咐张妈预备茶水点心等着下午金太太来。清秋无心去休息,她在房子了转了几圈,心里反而是越发的烦闷起来。   好在很快的白绍仪赶回家,清秋心情才稍微安稳下来,她说了楚环来的消息,白绍仪听着有些诧异的挑眉:“哦,我还记着她呢。没想到她和汤司令还有这样的亲戚关系。她的先生是个学究,一个家里有军人有做学问的,真是怎么也叫人想不到啊。舅妈还没来么?”   清秋把楚环告诉的欧阳被撤职事情和她忠告说了:“欧阳于坚是咎由自取,我问了楚环欧阳被撤职了今后怎么办?她也说不清楚。我心里乱的很,真的担心欧阳要来认祖归宗分家产。你说到时候——”清秋拧着手指担心的看着白绍仪。那个时候金太太肯定要要外甥帮忙,她实在不想搀和进有关欧阳的任何事情。   “认祖归宗么法律上没那个明确规定,舅舅已经不在了,他是谁的儿子口说无凭。分家产么,按着过去的法律私生子不能分家产,现在是按着遗嘱分配顺便考虑下风俗。欧阳两边都不占,他就是疯子也不能来出这个丑 。你安心吧,我想舅妈来是为了她自己的身后事吧。”白绍仪想着舅妈这几天好像老的更厉害了,心里有些悲凉。   金太太下午一个人坐着人力车来了,白绍仪和清秋迎接出去。“舅妈真是的,为什么不叫我接你。你就是打个电话要车也好啊。今天下午怪热的,你要是被晒着了岂不是我们的罪过了?”清秋看着金太太头上细碎的汗珠,忍不住埋怨。   “我能享福也能吃苦,这点太阳不算什么,我上年纪了也不觉得特别热。”金太太坐下来拿着桂花递上来的温热毛巾擦擦脸,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茶。   清秋借口要去看孩子就回避了,这里金太太和外甥关门说了半天话。第二天金太太叫来眼前所有的儿女,大家都眼巴巴的看着金太太和白绍仪。   金太太冷眼看着凤举鹤荪鹏振三对夫妇,道之只一个人来的,燕西和敏之还是没成家。梅丽脾气倔强,自从和慧厂拌嘴,她就真的再也不来看金太太了。今天早上梅丽特别打电话说要是金太太出门她来送行,若是金太太说什么自己的身后事,她不是金太太生的,也不来和哥哥姐姐添堵,那些事情她一概不参与,她也不要金太太的钱。   看着神色各异的一群孩子,金太太面无表情。她忽然想起以前在北平的时候,那是个除夕自己和金铨坐在上座,一群人给他们祝贺新年。她给大家分压岁钱,孩子们一张张的笑脸,现在人还是那些人,只是时光再也回不去了。“绍仪你读我的遗嘱吧。”白绍仪猜的没错,金太太是来找外甥给她立遗嘱的。   听着是母亲的遗嘱,大家神色都一凛,凤举刚要说话,金太太先发声:“你们也不用说些虚情假意的宽心话,我知道自从没了你们父亲,你们都觉得手头上紧了,我真是后悔当初没好好地教育你们,做人最要紧的是自立自强。现在你们坐吃山空,就开始惦记着我的那点私房钱了。我如今老实的告诉你们那些钱你们不要想了。”   听着金太太的话在场的人有的失落,有的吃惊,有的淡漠,金太太叫白绍仪读了她昨天立好的遗嘱,大概意思是金太太要去天台山修行,她的钱都捐到寺庙里面。若是她百年之后还有剩余,那个子女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临终照顾她就给谁。听着金太太的遗嘱,慧厂有些不甘心的说“母亲要怎么处置自己的财产是自己的事情,我们做小辈的不能管。只是母亲年纪大了,去天台上太远了,其实上海附近有不少的寺庙,母亲不如选个近一点的。”   凤举也符合说好,金太太却是坚决的说:“我从十几岁就到了金家做孙子媳妇,到现在也做了祖母了。前后几十年竟然没有一天是为了自己活着的,以前想着孩子小,要照顾孩子,后来要照顾你们父亲,维护家庭生怕你们吃亏。你们父亲不在了我还要维系着你们兄弟姐妹的关系。我也是血肉之躯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还想着接着靠我,那里管我的死活。我的一片心算是白费了。现在我要为自己活几天。你们若是还想着我是你们母亲,就要学着自食其力,等着你们不靠着祖上的财产坐吃山空,就来和我说一声,我就是在坟墓里也安心了。你们兄弟姐妹七个人都是一个父母,别忘了你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听着金太太的话金家几个孩子都低着头,凤举的脸上有些羞愧,道之眼神一闪 ,似乎恢复了以前的生气。剩下的几个人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金太太坐上去杭州的汽车离开了喧闹的上海。白绍仪和清秋送了舅母回来,谁知刚进门就听见婴儿的啼哭声。桂花抱着个孩子一脸为难的说:“张妈出去了,厨子出去买菜了。桃花跟着元元和先生去公园了,家里只剩下我和门房的老康了。这个孩子是个年轻的女子抱来的,她放下孩子只扔下一句话。”桂花稀里哗啦的说了一圈废话,眼睛始终不敢看清秋和白绍仪。   清秋看着桂花怀里抱着的孩子,孩子好像刚出生没几天,身上的襁褓看着还不错,她追问道:“你个糊涂东西,哪有人随便把孩子仍在别人家的。她说了她是谁,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么?”   “少奶奶,那个女人说这个孩子少爷知道怎么回事的!”桂花鄙夷的偷瞄着白绍仪,今天送孩子的女人穿的很时髦,她真没想到少爷平时对少奶奶真是爱到骨子里,却咋外面有个私生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个不是我的!”白绍仪听着桂花的话差点抓着丫头叫起来。可是没等着白绍仪给自己辩解,清秋先接过来桂花手上的孩子仔细的端详下:“长得真可爱,只是看着瘦了些。你给老赵去个电话,就说请他来接孩子。”   “哎呀,好哇!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个老赵真的没想到,竟然在外面闹出来个孩子!”白绍仪就像是找到个救星,声讨着赵忠恕看似老实其实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什么就是老赵的孩子,他要是听见你的话都要和你绝交了。你还看不出来这个孩子是赵一萍的?清秋白一眼丈夫,把孩子交给桂花:“你去找找看,元元以前的衣裳和奶瓶什么的还在,暂且拿出来给他吧。张妈上那里去了?家里是的人呢?”清秋对着赵一萍的孩子心情有些复杂,虽然她对着赵一萍既敬佩又可怜,敬佩的是赵一萍能坚定不移,虽然身为女子却又气节,比起来那些忘恩负义,势力的墙头草是好多了。可怜的是她身世坎坷,虽然出生在富贵之家可是从小没人真心照顾。长大不幸遇见欧阳那样的人,真是毁了终身啊。这个孩子虽有可怜的地方,但是一想到是欧阳的孩子,真叫人喜欢不起来。   “可是你只看一眼怎么知道是赵一萍的孩子,她不是被保外就医在忠恕的家里养着呢?孩子生了也不会出现在咱们家啊?”白绍仪回过味来,仔细的看看桂花放在一个果篮里面的孩子。刚出生的孩子红彤彤皱巴巴的,头上没什么头发,眼睛死死闭着,这个孩子还瘦巴巴的,看起来恹恹的没什么生气。比起来元元出生的时候差远了。但是清秋怎么会肯定说是赵一萍的孩子呢?   “你只管去电话,我可是有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本事。”清秋对着白绍仪一笑,去找元元小时候的东西去了。   白绍仪半信半疑的打电话过去,却赫然发现赵忠恕根本不在上海,他前几天急匆匆的去了江西剿匪,因为走得太急了都没只会朋友们一声。白绍仪忙着给赵忠恕的家里打电话,可是竟然没人接电话。虽然赵忠恕还是单身一人可是家里也有几个佣人还有勤务兵什么的。怎么也不能没人接电话啊,赵一萍不是还在家里么?白绍仪越发觉得清秋说的有理,一定是赵一萍悄悄地跑出来生下孩子——可是她不带自己的孩子为什么把孩子送到自己家啊!也亏是清秋明白,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和他闹起来。要么真是险些酿成大祸啊!清秋要是误会了自己可怎么办呢?就是清秋不误会,别人怎么看自己?   白绍仪想想又把电话拨到赵忠恕的办公室问他家里怎么没人,叫人去他家看看。那边接了电话,办公室主任诧异的说:“怎么会没人呢,白先生是我们专员的老朋友了,我也就不瞒着了,专员把他小妹接到家里,还特别派了几个人看着呢。我想可能是他小妹最近要生产了。前些日子您是知道的,好些社会名流联名在报纸上刊出来请愿书,要求给政治犯人道主义的待遇 ,里面还特别的点名了我们专员小妹的名字和她怀孕的境况,说什么母亲犯罪不能连累没出生的孩子,要求给她保释。就是为了这个她才能出来保外就医。她可能要生产了。白先生放心专员一切都安排好了,不会有纰漏的。”   “你个糊涂虫,她没准在医院里面被同党救走呢,去叫人看看。今天有人给我家——算了你去叫人看看吧!”白绍仪越想越觉得清秋猜的没错,只是事情没确定之前他也不好张扬孩子的事情,只催着办公室主任派人去看看赵一萍。   主任被白绍仪说的有些心里毛毛的,他没什么底气的说“可是专员派去照看赵小姐的人都是很精干的。应该没事吧!”   “你可别忘了,以前赵小姐是和欧阳于坚在一起的。那是个什么人?谁能保证欧阳于坚和她是不是在人前演了一出戏?你最好去看看,就算是没事,也该慰问一下找小姐做母亲。赵家没有别的亲戚照顾她,她怎么也算是你们的家属吧。”白绍仪暗想着若是这个孩子真的是赵一萍的,她一定是已经跑了。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恶心下欧阳也好。   主任听着白绍仪的话,更没底气了,忙着连声称是:“是白先生提点的很对,我这就叫人去看看,啊,不我亲自去看看。”   白绍仪和清秋看着已经躺在元元小时候摇篮里面的孩子,张妈已经回来了,她已经给这个孩子洗澡换衣裳。张妈拿着奶瓶子叹着气:“真是作孽啊,这个孩子身上的血迹还没干呢。真是可怜见的,刚生下来就被生抱出来,可能是连着亲生的娘也没见过啊。怎么看着也该是足月生下来的,可惜养的瘦巴巴的。不过长得还算是端正,也不知道谁家的父母这么狠心,是个男孩子还要扔。不如我去问问看,找个不错的人家抱给他们养吧。多少人求个儿子还没有,竟然有随便把个好孩子扔出去的。”   清秋听着张妈的碎碎念,也没什么表示,只是信手翻着孩子换下来的襁褓和小衣裳,白绍仪托着下巴像看一只猫似得盯着那个在摇篮里面熟睡的婴儿:“是个男孩子?我看着还以为是个女孩子呢。”说着白绍仪靠近清秋低声的说:“我怎么还是看不出来他长得那点和他的父母相似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那些人办事一向是提前做了周密的计划,你看这个孩子身上襁褓里面印字是个陆军医院,一萍不肯妥协只要参加兔子,你想老赵做哥哥能不知道妹妹的想法。他似然是担心一萍再跑掉的。家里派人监视,生产的医院也是军队的医院,那里轻易外人进不去。你看这里面的小衣裳,料子全是崭新挺括的很,一概是市面上最好的东西,我想是老赵特别叫人卖给赵一萍的。他们家不缺那点钱,还有就是生老赵是在暗示自己的妹妹。他不会亏待自己的外甥,跟着他做哥哥的,赵一萍衣食无忧孩子能得到最好的东西。那个母亲都要为了孩子打算,那边的人整天东躲西藏,赵一萍也该清楚孩子跟着她没有个安全的环境。做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置身险境,可是也放不下自己的理想。生出来个这个法子。”清秋扔下那些东西,也不看摇篮里面的孩子拍拍手站起来了。   哇哇~摇篮里面的孩子忽然大哭起来,眼泪顺着紧闭的眼睛流出来,张妈正在等着奶瓶里面的奶凉一点,她赶紧拿着奶瓶子过来,抱着孩子哄他喝奶。谁知那个孩子似乎知道了自己被父母抛弃的事实,只是伤心的哭喊着,根本不肯喝奶。   白绍仪听着孩走哭的撕心裂肺,心里也是有点可怜他 ,正想着帮着张妈红哄哄孩子,却被清秋叫走了。   夫妻两个从客厅出来,进了书房还能听见孩子的哭声,白绍仪好奇的看看清秋:“你一向最是心软善良的,为什么对那个孩子那么冷淡。别还疑心那个孩子和我有关系吧。”清秋看着窗外的树枝上两只小鸟在枝头上张着嘴不住的叫着,一会飞来一只大鸟给两只小鸟喂食。两只小鸟长着嫩黄的嘴丫头,吃着大鸟辛苦找回来的食物,大鸟喂完了嘴里的虫子又飞走觅食去了。“你看外面的大鸟为了喂养孩子,一天辛苦不知往返多少次,从两只小鸟破壳到现在也有一个月了,它不辞劳苦,不畏猎枪和罗网 ,就这样辛苦的喂养。我想等着两只小的能独立生活的时候,它们就会拍拍翅膀飞走了,大鸟还是什么也没得到,只有几个月的艰辛和一个空巢。就是这样它还是喂养自己的孩子。那个赵一萍连着树上的鸟儿也不如了。她把孩子扔下,即便是遇见你我这样的人又能怎样?就是老赵是他的亲舅舅,对孩子再好也抵不过亲生父母。她自己狠心扔下孩子,凭什么我们就要待他好?赵一萍就没想过自己孩子的感受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以前我只觉得她是被欧阳给蒙骗了,现在看来真是臭味相投,一样的自私。”   清秋也不知怎么从那个孩子身上忽然想起自己的遭遇,有父母和没有父母到底是不一样的。想上一世,父母在的时候,她是何等娇贵,言语随意,也不用察言观色,身边无数的下人服侍,什么东西全有人提前想的周全妥帖。可惜后来父母都不在了,她虽然看起来还是个千金小姐,可是内心的甘苦谁知道呢?她丧母后去外祖家,那些人尚且不敢露出真面目,等着林如海去世,她真的无依无靠的再次回去,又是一番滋味。她是身不由己,可是赵一萍却是狠心抛弃。清秋把自己的心情强加在赵一萍身上,故此对着那个孩子特别冷淡。   可是白绍仪不知道清秋还有这么个经历,他以为是清秋担心那个孩子,无法理解赵一萍的所作所为。“哎,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个啊,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赵一萍是那种热血质的人,她是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生命都不算什么了那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孩子。你是那种温和理智的人,你这样的人会很冷静不会轻易的相信什么,也不会做很冲动的事情。不过人生际遇谁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你现在嫌恶她没人性,自私冷漠。没准多少年后,人家坐了江山,就成了为主义献身,是方孝孺,是大大的忠臣了。”   “那也是亲情有亏,算不上是孝悌之人。我可不管她今后是谥号忠烈呢,还是得了一品夫人的诰命,穿着凤冠霞帔找不着顶她上五台山的人成了笑话。(死了没人拄着哭丧棒摔盆的意思)我只是的担心咱们家,他们正趁着没人在家的时候把孩子送来,也就是说——”清秋一指窗外,白绍仪顿时明白了,早在为了救欧阳的时候,那边的人来家里,从他们的言语之间,白绍仪不难察觉出那边的人把自己的底细都摸清楚了。这次他们来送孩子,怎么就刚好选在家里没人的时候?园丁是个有淡耳背上年纪的人,轻易不来前边,张妈刚好出门拿东西,自己和清秋坐车出门,厨子也不在家。也就桂花一个没什么主见的丫头。   白绍仪越仔细想身上越发凉飕飕的,先放着主义不管,他首要的责任是保证家人的安全啊。清秋还怀着孩子,元元还小!自己的生活家庭被窥视的感觉太不好了。   反正这个孩子和我们没关系,我这就想办法给老赵打电话叫他把孩子带走!白绍仪顿时觉得窗外无数眼睛在盯着他,他如坐针毡的蹦起来一把拉上窗帘。   没等着白绍仪联系上赵忠恕,赵忠恕办公室主任就气急败坏的打电话过来,赵一萍果真在陆军医院生下个孩子就跑了。这个忽然出现在白家的孩子就是赵一萍和欧阳于坚的儿子!   那边赵忠恕在前线知道了消息,给白绍仪打了一封长长的电报,在电报里面赵忠恕恳请白绍仪夫妇先帮着照看下孩子,如今前方的战事胶着,他不能立刻脱身回来。赵忠恕还送来一笔钱算是孩子的奶粉钱。   “哎呦,这个赵忠恕啊!真是个古板的人!他也不想想我会和他要钱么?”白绍仪对着赵忠恕送来的钱哭笑不得。   “他自然知道你不会要他的钱,但是他这么做可见是个懂事理的,他远在江西也不能立刻回来,他这个外甥是要在咱们家一段时间的。他拿钱给你表示他知道看小孩子辛苦受累,人家记着你的人情,再者是说明不会把孩子仍在咱们家不管,表示他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外甥。名不正言不顺,我们家里凭空多出来个孩子亲戚朋友见着也好说话。你只认为他古板,却不知道他背后的含义。他感谢咱们的帮助也不叫人为难,正是明白人的做法。”清秋翻看着赵忠恕的电报,就把电报和那些钱放进一个信封封起来,好等着赵忠恕回来当面交给他。   白绍仪砸吧下嘴,摊摊手:“我竟然没想到这个,真是疏忽了。难怪他做了情报处长,心思细密啊。”   白家多了个孩子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凤举佩芳,玉芬鹏振都过来看这个孩子,对着赵家姐妹的事情金家人早有耳闻,他们很想看看欧阳于坚和赵一萍的孩子长得什么样子。   佩芳倒是很喜欢这个沉闷的孩子,她抱着孩子就不肯放下了:“这个孩子我看长得不错,眉眼倒是整齐的很。只是看着不太结实的样子,他是做早产的么,还是生病了?”   “不是,我听人家说赵一萍从医院跑出去的经过和电影似得,你们没想到吧,赵一萍一走,他哥哥家的下人也走了一个,据说就是那个下人给赵一萍送信的,她虽然被关在家里却能和他们的人互通消息。那边的人知道赵一萍在哪家医院生产,身边几个人看着,就预先混进医院里面。等着孩子生下来,医生说孩子有点小,要放在暖箱里面。产妇孩子是分开的,就有人对着看赵一萍的人说有个人特别来看赵一萍的孩子。那些人想肯定是她的同党啊,就去婴儿室抓人了。赵一萍趁着机会就跑了,看管她的人发现中了调虎离山的计策赶回来也晚了。他们在医院里面翻个遍还是没结果等着回去孩子也不见了。你们说和电影演的是不是一样的!”玉芬的消息灵通,绘声绘色描述着赵一萍逃走的经过。   “你把她说的和女英雄似得,我看她哥哥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坑人的妹子。她哥哥专门抓兔子的,家里都有兔子的奸细了。以后怎么出来见人!”鹏振半开玩笑的和妻子唱反调。   “哎呀看热闹么,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对不对大嫂?”玉芬和鹏振的关系反而比在北京的时候更亲密了,她对着丈夫的话也不生气。   “我觉得老三说的也对,你们看这个孩子的眉眼越看越有点和父亲神似,尤其是他皱眉的样子,更是一模一样的。”佩芳抱着孩子端详他脸上每个细节。   “那还用说,孙子和祖父都是相似的!当初我小时候他们都说我像老太爷呢。你也不想想孩子的父亲是谁。最近我竟然没听见关于欧阳的消息,表弟你可是听见了什么了?”凤举对着妻子的话嗤之以鼻,暗想着要不是欧阳于坚报复燕西,母亲也不会生气远离红尘到天台做居士,他们几个儿子没了将来可能继承的财产不说,还闹个不孝的名声里子面子全没了。凤举心里对着欧阳的厌恶更深了。   “我们也是没听见什么消息,他被革职了。像他那样的变节分子本来就对他们的人品打问号,还禁得住欧阳那么小人得势,结果他得罪了有背景的人,白挨一顿打饭碗也没了。我是没听见他的消息,那边不少对着叛徒不手软么?或者欧阳在上海站不住脚,跑了吧。”白绍仪很体贴的给清秋倒一杯鲜榨果汁:“喝果汁最方便,你需要很多的维生素。”   “清秋快要生了吧。”佩芳看看清秋的肚子,关心的问她预产期:“到时候你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我闲在家里正好去医院陪着你。生孩子还是在医院最安全放心,当初我生妞妞的时候,真是吃足了苦头了。”想起来生产的经历,佩芳对着不能去医院还是耿耿于怀。   “还要俩个月呢,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都夏天都过了一半了。”清秋感慨着时光飞逝,佩芳忽然问:“这个孩子有名字么?他已经四个月了也该有个名字了。”   “他舅舅也没说,来的时候他身上只言片语也没有,我想他是春天生的,就春天生了。不过看样子他舅舅也该回来了。到时候起名字的事情还是他的亲人来决定比较好。”清秋对着春生既没特别的喜欢也没特别排斥。   “赵家大小姐来了。”张妈急匆匆的进来,她神色严肃地在清秋耳边低语:“她说生赵先生在战场上负伤了,她是来接孩子去医院看赵先生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清秋和白绍仪听着张妈的话脸色一变,赵忠恕竟然负伤了!赵一涵跟着张妈进来,她头发有点凌乱,身上穿着一件有点厚实的薄羊毛料子的旗袍,上海的天气比南京热的快,想是赵一涵接到消息就急匆匆的赶来连行李都没收拾。   凤举和鹏振夫妻见着赵一涵来了,也就问候下赵忠恕的情况,赵一涵脸上难得出现着急的神色,她拧着眉头忧心忡忡的说:“我只是看了一眼,他从前线被抬回来的,听说是被兔子的土制炸弹给炸伤的。医生说两条腿上伤的很重,身上别的地方还有伤 ,肺部也被炸坏了。正在陆军医院做手术呢。医生说也没十分的把握能救过来,他只是对着断断续续的说想见见一萍的孩子就昏过去了,我来把一萍的孩子接到医院去看看。”   玉芬诧异的说:“我听说你哥哥在委员长跟前很受器重,冲锋陷阵的事情全是地方上的杂牌军队做的,他不是做参谋么?难道也要冲锋陷阵的?前几天报纸上还说赤匪逃遁的话。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玉芬说着很惋惜的砸吧下。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哥哥那个人最是古板。他从小就羡慕卫青霍去病那样的人,说要马革裹尸报效国家。他冲锋在前我不怀疑。眼前手术还在进行,我能不能借一下你们家的车子,我是连夜做火车从南京赶来的,我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南京边上的乡下推进妇女学习计划呢。”赵一涵看看身上不合时宜的衣裳,她是个讲究的人,对比着佩芳和玉芬轻薄的衣衫,她有些局促的看看自己。   清秋忙着叫司机开车过来,一边叫张妈:“你叫桂花带着春生收拾一下,我带着他和赵小姐去医院看看她哥哥。”清秋转脸对着赵一涵说:“我看我们的身量差不多,上海比那边乡下是热多了,你若是不嫌弃就先换上我的衣裳,我想你哥哥的手术应该一时半会完不了 ,你大有时间可以整顿下仪表。”赵一涵没想到清秋能如此对她,赶感激的着清秋笑道:“多谢你的好意,真的打搅了。”   “也没什么大家都是世交。”说着清秋叫厨子预备着炖汤什么的好等着赵忠恕醒过好立刻送去。白绍仪又嘱咐了人要好好地看着元元,谁知元元却听见了赵忠恕生病的消息,硬是跑过来闹着要去医院看赵叔叔。见着白绍仪夫妻忙乱不堪,佩芳和玉芬都站起来对着清秋说:“我们本该也去看看的,可是想着病人手术后要休息的。过几天我们再去看望。你和赵小姐说一声,就说我们改天去。”   清秋送走了凤举和鹏振夫妻,赵一涵也换洗澡换衣裳下来了。她身上穿着一件清秋以前的旗袍,不自然地拉着腰身:“有点紧绷了,你的身材真叫人羡慕呢。”   说着桂花抱着换了衣裳的春生的出来,赵一涵看着桂花手上的孩子,忍不住伸手接过去,她仔细端详着那个孩子,眼光逡巡过春生的五官在找着属于赵一萍和欧阳的痕迹。打量半晌,她叹口气:“这个孩子和小妹很像的。她为什么能狠心扔下孩子!”   赵一涵眼睛里面闪闪发亮,也不知道春生怎么触动了赵一涵的愁肠,她忍不住哭起来。赵一涵的泪珠一滴滴的掉在孩子的脸上和身上,可惜春生还不知道哭泣意味着什么,他对着赵一涵绽放出个大大的笑容,伸出小手要抚摸赵一涵的脸。清秋可没见过赵一涵在人前放纵自己的感情,她看的出来赵一涵是真的伤心了,仔细想想也难怪她会伤心。   亲生大哥躺在医院里面生死未卜,自己的妹妹因为主义不同看样子是要一辈子势不两立,老死不相往来了。赵一涵姐妹和欧阳于坚的感情纠叫人尴尬的关系,再加上欧阳暴露出来的极品个性,现在回想起来不禁有种再回首已是百年身的感觉。尤其是赵一涵,在仕途上混的不舒服,身为女子在官场上站住脚已经不易了,更别说还要时刻提放着别人那以前的事情说嘴。她事业不顺心,感情也没归宿,看着赵一涵的意思成家养孩子都有点困难了。她见着春生,可能想着赵家只剩下一个孩子和她相依为命了。   “你别伤心了,吉人自有天相,老赵肯定会好的,他还没见过小外甥呢,我们还是先去医院看看。”清秋上前拍拍赵一涵的肩膀,提醒她还要去医院看赵忠恕。赵一涵才勉强镇定下来,抱着孩子和清秋出门上车去医院了。   等着他们到的时候赵忠恕的手术还没完成,赵忠恕的勤务兵脸上头上全是纱布,见着白绍仪一行人过来忙着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说:“白先生,我真该死——”   白绍仪抬手制止了他的自责:“你们主任的守住还没完么?可是有什么消息,战场上的事情谁能说的准,枪炮无眼,你身上的伤不要紧么?”   勤务兵脸上全是纱布,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语气懊恼的说了赵忠恕受伤的经过,兔子忽然撤退,不少人认为是兔子的武器差,人都是乌合之众,遇见正规军一触即溃,建议乘胜追击一直打到兔子的老窝里面。独独赵忠恕保持不同意见,他认为兔子狡猾,而且刚一交手兔子就跑了,他们的主力还在,万一深入人家的地盘上被打埋伏怎么办?赵忠恕不同意冒进,认为要稳扎稳打,逐渐缩小包围圈,把兔子紧紧包围起来一网打尽最好。   赵忠恕的意见出来,有些人认为赵忠恕是看不得他们好,极力的说难听话,有的人认为赵忠恕是依仗着自己外国留洋的身份,看不起他们这群土包子出身的带兵的人,有的则是当着面吵起来说赵忠恕是上面派来监视他们的。情报根本不准确,他是想借刀杀人,借着剿灭兔子的机会借刀杀人,要清洗地方派系。顿时指挥部里面大家各成一派互相内耗。甚至有人直接给南京发电报告状。   上面看着战局确实是在朝着我方有利的方向发展,因此发电报指责赵忠恕畏缩不前,要他乘胜追击,赵忠恕一肚子的气,前方战事变化万千,根本来不及沟通,他也只能郁闷的按着上面的意见,制定追击的计划。追击看起来很顺利,可是谁想到了山里情形就变了。兔子们在险要的地方埋伏下来,一枚土制炮弹从山上飞来正巧打在了赵忠恕的面前和他一起的团长被当场炸死,赵忠恕则是身受重伤。   听着赵忠恕受伤的经过,白绍仪和清秋只能是长叹一声,赵一涵则是垂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她怀里的春生似乎察觉到气氛异样,不安的哼唧起来。清秋伸手摸摸春生的手:“不冷啊,刚出来的时候已经吃过奶了。我看看是不是尿布湿了。”   可是尿布也是干干的,清秋很无奈的抱着要看要大哭起来孩子哄着,但是她的努力收效甚微,春生还是很不给面子的哭起来。赵一涵被孩子的哭声给惊醒了,她上前对着清秋说:“还是叫我来吧。”正在额头冒汗哄孩子的清秋有点迟疑了,她正是担心孩子的哭声会打搅到别人才急着叫春生安静下来。小孩子可不是以大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赵一涵是从来没哄过孩子的,她别闹得孩子哭得更大声影响了里面做手术的医生啊。   清秋迟疑着不敢把孩子交给她,赵一涵却眼神坚定,两个女人僵持在那里,白绍仪赶紧过来解围:“清秋你还是把孩子教给他阿姨来哄。虽然春生还小,可是血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赵一涵感激的看一眼白绍仪,眼神坚定的看着清秋:“我一定会耐心的对他的。毕竟他身上有我妹妹的血啊。”   白绍仪拉着清秋慢慢在走廊里面踱步,站在走廊的窗户前,白绍仪和清秋转身正看见赵一涵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正抱着春生耐心的哄着。春生的哭声渐渐地低下来。“哎,真是有血缘关系和没血缘关系就是不一样。你看咱们虽然也是尽心的照顾他,可是心里总是有种隔阂,那个孩子虽然还在襁褓里面也似乎能察觉出来我们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可是你看,在赵一涵的手上,那个孩子明显是安心多了,或者他感觉到了赵一涵才是和他有血缘的人吧。可是我记得有人说动物的幼崽张开眼看见第一个东西便认定了那个东西是它的母亲么?就像是刚出壳的小鸭子似得。”   “那是禽类,人和哺乳类是靠着气味来确定彼此关系的。你看小猫和小狗都是一样的,母猫是凭着气味还确认自己的孩子的。沾染了生人气息的小猫小狗是要被抛弃的。人或者是嗅觉退化了,不再单纯地凭着气息来确认身份。”清秋认真的和白绍仪讨论起来生物学的知识。   “哦,难怪一个成语叫气味相投,我们两个也是气味相投了。那么春生那个臭小子和赵一涵是臭味相投了。”白绍仪悄悄地在清秋耳边拿着春生和赵一涵开玩笑:“你看赵一涵对着春生那个眼神温柔的叫人都不认识了。你说会不会她心里还想着欧阳呢,见着欧阳于坚的儿子,移情作用罢了。”   清秋白一眼丈夫,悄悄地伸手掐下白绍仪的手臂:“都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都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个护士可是进进出出的拿了好几代血液进去了。你和赵一涵好歹还是同学呢,就背地里拿着她说刻薄话。我就不相信,看了欧阳于坚那些行为,她还能喜欢他?赵一涵可是个脑子清楚地人。”   “你怎么帮着她说话了?我在你心里还赶不上她?!我现在仔细想想赵姐两姐妹,也不知道是谁更聪明些。听着老赵受伤的经过我倒是有点理解赵一萍的所作所为了。报纸上哪位领袖,格局太小,小心眼!将来怕是难成大事呢。”白绍仪脸上嬉笑的颜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失望和灰暗。   “你不知道,我和忠恕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家里请的私塾先生,开蒙第一天先要对着先生和孔子像磕头,我记得家里请的先生也是个开明的人,第一天也没对着我们说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反而是很和蔼的问我们长大了要做什么。我那个时候还小,稀里糊涂说要学种田,做好吃的。结果凤举他们一起笑我,谁知先生说耕读传家才是中华文化薪火相传的根本。什么时候人人能有田种,人人吃饱饭,贞观之治开元盛世也不过是如此了。等着问到了忠恕,他却说要做个将军,谁也不敢欺负我们国家。那个时候先生看着他半天没说话,只是半晌之后才叹息一声也没说什么。刚才我在手术室门前不知怎么的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总觉得那个时候先生可能看出来些什么。”白绍仪望着很远的地方,忽然和清秋回忆起来小时候的事情。   “你是觉得老赵所托非人?”这句话还没问出来,就见手术室的门推开了,赵忠恕身上插满管子被推出来。顾不上刚才的话题,清秋和白绍仪赶紧上前去看朋友的病情,医生一脸疲惫的说:“索性是保住了性命,可是病人失血太多,加上路上颠簸,以后还要仔细休养的,不然会落下后遗症的。”   听见医生宣布赵忠恕暂时没事大家都是松口气,躺在床上的赵忠恕脸色苍白,还在昏迷中。赵一涵看着病床上的哥哥又是一阵伤心,好在她没抱着春生立刻哭出来,等着把赵忠恕安顿在病房里面,他的上司和不少同袍都来看他了,因为赵忠恕作战勇敢还得了嘉奖令。赵一涵身为家属自然要出面的,顿时病房外面一片热闹。   清秋和白绍仪也不好再留下来,清秋悄悄地和赵一涵说:“看起来事情还不少,你从南京急匆匆的赶来,住的地方可有了?若是你还少了什么,我把佣人留一个下来给你,要什么东西就和我说。”   “谢谢你和绍仪好意,我就住在我哥哥家,行李什么的我已经给南京那边打电话,家里的佣人已经把东西收拾出来,明天就能送到了。”赵一涵还想说什么,可是她看看病房里面不少的人也就笑笑把清秋送出去了。   赵忠恕的身体恢复的还不错,清秋特别把家里的厨子派到赵忠恕家帮着作羹汤,给他调理身体。这期间赵一涵倒是来清秋这里看春生的时间多,在医院里面陪着赵忠恕的时间少了。清秋本想着问问,可是又一想,他们兄妹一向是见面就吵嘴的,肯定是在医院里面他们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少锵锵。因此清秋也就装着不知道,任由着赵一涵几乎每天带着一堆玩具吃的什么的来看春生了。   期间白绍仪倒是经常去医院看赵忠恕,赵忠恕对自己负伤的事情也没对着白绍仪详说,被白绍仪问起来只说做军人就该有血洒疆场的准备,没什么要紧的。不过白绍仪很明显的看出来对着升官和嘉奖令,赵忠恕也没多兴奋。   这天梅丽兴冲冲的来了清秋家里,眼看着到了预产期,清秋也不方便经常出门了。见清秋正拿着一本厚厚的原文书看,梅丽忍不住感叹道:“我表哥真是娶了个女学究,你的学问都要超过我表哥了吧。清秋嫂子告诉你一件大喜事!”   说着梅丽拿出一张报纸摊到清秋面前:“七哥的电影在国际上得奖了,现在谁不知道著名导演,著名演员金华先生啊!”   清秋扫视着报纸,上面是金燕西一张大大的剧照,从标题到内容都是夸奖赞扬的溢美之词。清秋笑道:“你七哥以前读书静不下心,做事不懂世故人情,如今可是找到了适合自己事业了。”   “对啊,我七哥就是一身艺术家气质。以前他就喜欢拍照片,记得一次他闹着要父亲没买个摄影机还被父亲给骂一顿呢。要是以前,父亲还在,大家肯定是要热闹的庆祝一番的。可是现在——”梅丽有点失落的叹口气,想着金家盛景不在十分悲凉。   “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你家要是以前的样子,你七哥去演电影非得被舅舅打断腿不可!人世沉浮本来就难预料,你何必做司马牛之叹呢?你不如请你七哥吃顿饭,该庆祝的也要庆祝下,或者叫他去看看舅妈也好。舅妈最心心念念的不就是你们能独当一面不依靠别人生活么?”见梅丽伤感起来,清秋推推她的肩膀叫梅丽振作起来。   听着清秋的话,梅丽的脸上露出来个笑容。   梅丽绘声绘色的说着燕西的电影怎么好,清秋在一边含笑听着,可能是因为年纪相近,梅丽和燕西的感情最好。在梅丽看来燕西是最好的大哥哥,简直就是她崇拜的偶像。张妈进来在清秋耳边说:“赵一涵小姐来了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和少奶奶单独谈谈。”   赵一涵是来要孩子的,她想把春生带到自己身边抚养。这下清秋为难了,赵忠恕还杂医院里面,可是几次去看望他,听着赵忠恕的口气是要自己养外甥的,她贸然的把孩子交给赵一涵怎么和赵忠恕交代呢?   “既然大家都是熟人,我也就有话直说了。你哥哥的意思是要自己养春生的,春生固然身世可怜,可是你哥哥也是为你着想的。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总是叫人说闲话,以后你的先生也会有意见的。你喜欢春生可以常去看看他。”清秋想不清楚算计如赵一涵,怎么会提出来帮妹妹养孩子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清秋还是很坚定的认为赵一涵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带孩子,再者春生有父母,赵一萍把孩子交给她就是一份责任。而且赵忠恕的身份更适合带孩子。可是赵一涵却不肯让步,只说她已经买好了车票今天就要去南京了,希望清秋能把孩子给她带走。赵一涵还是信誓旦旦的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会孩子好的,他是我亲外甥,我怎么能对他不好呢?”赵一涵越急切的想带着孩子走,清秋就越疑惑,按理说赵忠恕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她不是应该留下来照顾自己的哥哥们。而且带走孩子是件大事,按着赵忠恕仔细的性格不该一言不发的任由着赵一涵带走孩子。   这个里面有问题,清秋心里一惊,别是赵一涵没和她哥哥商量就私自带走了孩子。到时候赵忠恕和白家要孩子,她拿什么给呢?看着赵一涵的急切的神色,清秋倒是先镇定下来,她对着张妈使个眼色:“最近有新鲜的点心,张妈你拿一些来给赵小姐尝尝,还有英国的红茶,她该是最喜欢这个了。你别着急,一看你就是没带过孩子的,小孩子的东西比大人还多呢,一样一样的收拾起来最费劲。少了一个孩子受委屈,他可不像是大人能忍耐。还有件事我冒昧的问一句,赵小姐是一个人住,忽然多了孩子,你预备叫春生住在哪里。春生的奶娘你要带着一起走么?他的奶娘人不错,可惜就是上海乡下的,未必肯和你走那么远。”清秋拖着时间和赵一涵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赵一涵见清秋的态度含糊,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和她拖时间,赵一涵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她狠狠心对着清秋说出实情:“我知道你是担心把孩子交给我,等着我哥哥找上门不好交代。其实我哥哥把一萍的孩子留下来,是因为他想用春生做诱饵去抓一萍,我怎么能看着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我和一萍不怎么亲近,可是她的心思我能明白。她把孩子交给你而不是放在医院里面就是担心我哥哥会拿着春生做文章,我哥哥那个人看起来沉默少言,亲戚朋友都说他好,其实他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只要是认准的事情根本不会中途放手。一萍是他的妹妹,更是他的敌人,他觉得一萍逃走就是和他示威的。我哥哥那样骄傲的人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我亲耳听见他悄悄地布置任务,把春生放在医院的儿科病房,发出风声说他病的厉害,引诱一萍来看孩子,到时候好抓住她。一萍要是再被抓住,我哥哥肯定不会再犯以前的错误了。不管一萍是生是死,春生长大了知道自己的母亲因为他坐牢甚至丢命该是什么心情。你是个善良的人,从刚才说养孩子的话我就能听出来,你舍不得看孩子受一点委屈,可是你想想,春生真的能不受一点委屈么?我哥哥一个男人怎么照顾孩子,他遇见不高兴的事情怎么不会拿着孩子出气。以后春生的身世被大家知道,别的小孩会怎么看?被歧视,被指指点点,没有亲生父母照顾,这样的生活环境怎么是对孩子好呢?”   清秋第一次被赵一涵说的哑口无言,她根本没想到赵忠恕是做这个打算的,拿着自己外甥做诱饵,抓亲妹妹。若是赵一萍真的被抓了,接下来赵忠恕会不会拿着春生的生命威胁赵一萍交代兔子的事情。赵一萍若是为了孩子活命交代了,她一辈子背负着出卖同志的良心债,若是她不交代,或者被投进监狱或者死掉,春生长大知道事情真相该是什么感觉。养他长大的舅舅也是害他成孤儿的凶手,或者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就背负着血债?有人因为他而死。   固然清秋不喜欢赵家姐妹,可是此时此刻,清秋不由得对赵一涵刮目相看。“你带着春生走,你哥哥要是还坚持他的计划怎么办?你以为到了南京能安全么?你一个女人家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指指点点也不少,以后你的先生嫌弃春生怎么办呢?我看不如大家去劝劝你哥哥,都是兄弟姐妹就算了吧。做兔子的不只有你妹妹一个人,何必要死死地盯着她不放呢。没准你妹妹已经去江西的深山里面了。”   清秋沉吟半天缓缓的开口,赵忠恕的性格真的有赵一涵说的那样极端和固执么?还有谁能肯定赵一萍真的在上海,别是风声放出去,诱饵摆好了,根本就没有鱼上钩,反而是彻底坏了赵家兄妹的感情。在清秋看来赵忠恕是个谦谦君子,应该能听得进去朋友的良言。赵一涵很无奈叹口气:“你们都宁愿我哥哥,也不会相信我,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我以前看起来聪明实则是太傻了,一个把心事全放在心里,脸上永远都是温厚宽和的人,一个是——算了。清秋你要是不相信,就等着我哥哥来和你亲口说他的伟大计划吧。”赵一涵深深地叹口气站起来告辞走了。   “你要不要再去看看春生,其实你和你哥哥可能是隔阂太深,彼此有太多误会罢了。趁着这个机会你们坐下来好好地谈谈才是。”清秋认为是赵一涵不理解赵忠恕,希望他们兄妹坐下来谈谈,能化解开误会最好。   “清秋你总是把人想的太好了,我和我哥哥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可是我们都是一个父亲,我懂事之后也在赵家生活的。好了时间不早了,这是我的电话,你有事情就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不在上海的住处就在南京,就是在路上你能给火车上发电报的。”赵一涵拿出来一张写着电话的卡片交给清秋。   赵一涵走了,清秋反而是觉得心里没底空落落的,一会是赵一涵的话,一会是赵忠恕的笑脸,看着清秋在客厅里面坐立不安,张曼有点担心的说:“少奶奶觉得怎么样,肚子不舒服还是腰上酸胀的厉害,赵小姐来找少奶奶是什么事?我已经给少爷那边去电话了,他们说少爷出去办事了,等着少爷回来一定叫他回电话。”张妈担心清秋的身体,这个赵一涵来了就没好事,少奶奶眼看着要生产了还给她添烦心事。   清秋心事重重的对着张妈道:“我身上还好,张妈你坐下和我说说话。”清秋就把赵一萍的话捡了大概说一下:“她走了我反而是心虚的很,正犹豫着该不该把孩子交给她带走,你是怎么想的?”   “哪有这样的事情,我看找家大小姐是说的过了,赵先生是好心好意的帮着妹子,还没落得好结果真是叫人气愤!我看是赵家大小姐找不着人家更生不出来孩子,打自己妹妹孩子的主意,少奶奶忘记了,在北平的时候,她和多少男人不清楚,还要去看妇科病。她那个人一向是喜欢装可怜的,以前是在男人跟前装的病西施似得,无病呻吟,那些男人立刻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巴巴的跑去巴结。现在又在少奶奶跟前做好人把自己的哥哥说的一钱不值。那样的人不要相信。”张妈对着赵一涵一向不喜欢,无论她做什么在张妈看来都是狐狸精,骗人的。   “你说的未免偏颇了,其实赵一涵还是……”清秋觉得张妈说的太武断,帮着赵一涵辩驳着。   “少奶奶忘记她是怎么在报纸上给你没脸的,那样的人只想着自己,连廉耻都忘记了,我哪里冤枉她了。少奶奶总是太好心了,耳根子软容易相信人。若是夫人在,她定然不会叫赵一涵带走孩子的。人家赵先生已经托付了,把孩子随便交给别人岂不是违背了人家的托付?以后两家怎么相处啊?”张妈立刻提醒清秋别忘了以前的事情。   清秋被张妈的话堵上嘴不能出声,她讪讪的拿着书本无奈的投降:“我是说不过你的。我要看书了。”清秋无奈的举手投降,张妈见着清秋不说话了,站起来说:“我叫厨房做少奶奶喜欢的燕窝炖鸽子蛋,等着少爷回家就开饭。”   “给春生的奶娘多预备些汤水,我看着这几天春生似乎吃的不多啊。以前元元这么大的时候不近呀吃奶还要吃好别的?怎么春生奶也不好好吃,别的也不吃?不如找个大夫看看。”清秋虽然打心里对着春生亲近不起来,可是她还是很关心春生的。   “就是说么,真的把孩子给赵小姐她能有少奶奶十分之一的心带孩子就不错了。”张妈絮絮叨叨的出去了。   当天晚上,清秋和白绍仪说了赵一涵的来意,白绍仪听着半天没出声,过了好一会才说:“我今天下午还去看他呢,也没觉得他怎么偏激了。一定是,忽然就选了欧阳于坚,一个一穷二白,没父亲,没背景的人结婚了。若是说她对欧阳指示单纯的利用,也不叫人信服。我看她当年还是看上欧阳点什么了,尤其是那点东西是她在别的男人身上找不到的。她不过是想赵一涵搞鬼,你想啊,当初她一个留洋回来的大小姐,家世又好,追求的人不是才子就是公子,她要是想单纯的和我们赌气应该不会选欧阳吧。她没准是想在春生的身上寻找下当初的回忆。你是不知道在南京她的名声——”白绍仪叹口气,摇摇头。   清秋听着丈夫的话越发的觉得自己做对了,“名声怎么样?我看她已经不再张扬轻浮了?难道是我看错了?”清秋以为赵一涵在南京花名远播呢。   “不是,她是出了名的——怎么说呢,挑剔!你想那个男人能忍受着赵一涵无时无处的指手画脚,不管你做什么人家都能找出来一堆毛病,反正什么都是她的对,就是不对,也是你做了什么叫她犯错误的事情。她要的是男人臣服在她脚下。你想除了吃软饭的,剩下的正常男人那个能做到。”白绍仪悄悄地对着清秋吐槽。其实按着赵一涵的家世,学历长相,现在的职位,对她有意的人不少,只是追求者们都被赵一涵的个性给吓走了。那些追求者们不乏是有前途的官员,富商家的孩子,做学问的,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大家还都客气,毛病没看出来,等着深入交往,赵一涵的性格就显现出来。这些人也是被人追捧的,男女双方心高气傲,自然谁也不会服谁的。   “你说的好像自己亲眼看见似得,可是谁当初是非卿不娶的?你如今在背后说她的坏话,真是——”清秋拿着以前的事情取笑白绍仪,咋舌摇头对着他做鬼脸。   “当初她也是个毛丫头,性格虽然显出端倪可是还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你没事就拿着那些事情打趣我,看我不收拾你一顿!”白绍仪作势要咯吱清秋,可是看着清秋的肚子,他也没法下手。白绍仪一眼看见清秋穿着拖鞋的脚,一把捞起来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脱掉白色棉纱袜子,挠脚心。   “叫你取笑我,给你个厉害看看!”白绍仪嘴上吓唬,脸上的表情却是变形夸张,逗的清秋抱着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清秋素性触痒不禁 ,连胜求饶:“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敢了!”白绍仪那里肯放手,他作势要去咬清秋的脚丫子。   “咳咳,我来的不巧的很了。”赵忠恕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白绍仪和清秋暗想赵忠恕不是还在医院么,怎么跑来了?他们两个赶紧从书房的沙发上坐起来,整理下身上的衣裳出去了。赵忠恕恢复的还不错,拄着拐杖站在客厅里面:“我在外面就听见里面的声音了,看样子我来的真不巧。我实在是在医院呆的腻烦了,偷着出来散心的。想了半弹竟然无处可去,就来你这里走走,谁知打搅你们夫妻恩爱了,真是罪过啊。”   赵忠恕说的清秋先脸上一红,她暗地里嗔怪的瞪一眼丈夫,对着赵忠恕笑道:“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就出来,仔细明天医生知道了要骂的,你是来春生的吧,我这就把他抱出来。这一会他应该是吃了奶正在玩呢。”   听着清秋的话赵忠恕诧异的看她一眼:“弟妹怎么觉得我是来看孩子的?”清秋被赵忠恕的话问的也是一怔,白绍仪在边上解围道“你不知道,今天下午令妹来要带着春生回去南京去,你可是知道这件事。她还说你想拿自己的外甥做诱饵,去抓一萍。可是有这个事?”   “什么!她和你们说这些!你把春生给一涵了么?”赵忠恕气的脸上通红,拿着拐杖笃笃的敲着地板,谁知动作的幅度太大扯到伤口,疼的呲牙咧嘴的。清秋和白绍仪看赵忠恕的反应都明白了。夫妻两个扶着伤员坐在沙发上,白绍仪检查下赵忠恕的伤口:“还好,没出血。你别生气了,好好地养伤吧。”   赵忠恕坐在沙发上气的说不出来话,清秋扔给白绍仪一个你劝劝他的眼神,找借口上楼去了。这种事也就是白绍仪作为发小能开解开解,自己在边上,赵忠恕有些话反而是不能说的。   白绍仪劝了赵忠恕半天,送他上车看着车子走了,夫妻两个无奈的对视一眼,赵家的事情真是太复杂了。“他说春生还要麻烦咱们几天,他知道你越来越不方便了,不过老赵表示在你生产前会把春生带回家的。”白绍仪扶着妻子回房间。   “其实也没什么,春生有奶娘和保姆看着,自从家里有了更小的孩子,元元倒是有模有样的当起姐姐了。你和他说等着他身体完全恢复了再接就是了。”清秋觉得赵忠恕那个情况不适合现在就领孩子回家。   赵忠恕到底没立刻把孩子领走,清秋在预产期前两天就开始隐约感觉到阵痛了,她那天一个人在家,张妈忙着叫司机开车,给医院打电话,清秋很镇定的指挥下人把早就预备好的东西拿到车上去。   正在忙着赵忠恕却来接孩子了,见着这个情景他也不管接孩子的事情,亲自开车把清秋送到医院去了。   当天晚上清秋在医院顺利的生个男孩,白绍仪听见产房里面孩子哭声,一个箭步窜到门前,正巧护士推开门,玻璃门差点撞上白绍仪的鼻尖。佩芳和玉芬上前拖着白绍仪退后几步,凤举正巧赶来看见这一幕笑道:“你也不是第一次做爸爸了,还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没来得及送清秋上医院,我很担心她的身体啊!”白绍仪赶过来清秋已经进了产房,从早上出门到现在他没见清秋一面,正在担心呢。   护士说了情况,大家都对着白绍仪贺喜,白绍仪傻笑着问护士:“我太太身体怎么样了?”   “白太太身体没大碍,休息一下就能出来了。产妇的入院手续没办完全,等一下产妇的家属要去护士站补办一下。”说着护士进去了。   这里佩芳和玉芬都说:“你去办手续吧,我们帮你看着清秋和孩子。”白绍仪忙着去办手续,清秋进医院的时候大家都很慌张,张妈只认识几个字,她的身份也不能替代家属。白绍仪补全了手续,在看清秋入院不少单子上都是赵忠恕的名字,他才想起来赵忠恕是送清秋进医院的,可是自己来就没见着他,他上那里去了?   清秋和孩子被送到病房,一进病房玉芬就看见桌子上墙角边都放着不少鲜花,她惊叹道:“看看,清秋真是好福气,表哥想的多周到,连鲜花都提前预备好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等着白绍仪办好了手续回来,他一踏进病房愣一下,佩芳笑着说:“说曹操曹操就到,玉芬刚才还说你体贴会办事呢。你倒是想得周到,提前把鲜花预定了。”说着佩芳很幽怨的看一眼丈夫,凤举脸上挂不住,埋怨着妻子:“女人都是不知足,你是做大嫂的,弟妹生孩子,你也该预备些东西啊。”   佩芳哼一声,转脸笑着对白绍仪和清秋说:“姑父和姑妈不在国内,清秋的妈妈在乡下,我想是老人家是清净习惯了,立刻把老人家请上来也太赶着了。我和玉芬商量了,这几天我们一个一换的过来照顾清秋生。你也别推脱,绍仪再仔细也是男人,清秋刚生产,照顾起来不方便。再者你得了儿子,满月百天都要张罗的,更有不少的亲友过来祝贺,你们全在医院,把客人扔下来也不好啊。”   清秋和白绍仪没想到佩芳和玉芬竟然能出手相助,清秋想想,也觉得佩芳说的在理。他们若是一直硬推辞反而不好,于是清秋靠在床头上笑着说:“谢谢两位了,只是我被二位照顾,大嫂家里也有孩子要照顾,玉芬更是大忙人,别耽误了你们的事情。而且我霸着二位,表哥和表弟要生气了。”   凤举听着清秋的话呵呵一笑,对着白绍仪说:“家里没事,佩芳整天在家叫着无聊,她是想来和清秋说话。我只担心她笨手笨脚的,别没照顾好表弟妹,还惹她生气。”玉芬坐在清秋身边,不在乎的说:“我就说你是个最喜欢多心的人,我们是什么关系,还用顾虑这个,我和大嫂都是明白人,知道谁对人是真心,知道谁对人是假意,你和绍仪的为人值得我们如此。你快别多想了,好好地休养身体等着身体养好了,你再请客谢我们就是了。”   清秋和白绍仪也不在推辞,白绍仪对着凤举点点头,说了声感谢,又转过来对着佩芳和玉芬拱拱手:“还是二位考虑的周全,我先谢谢二位。眼看时间不早了,我已经在餐厅预定好了位子,大家一起吃饭去。”   凤举夫妇和玉芬都笑着告辞了:“今天你还是在医院陪着清秋吧,这顿饭先存着,你放心我们不和你客气。”白绍仪把凤举他们送出去。等着他回到病房,清秋正靠在床头望着床头柜子上的鲜花出神 。白绍仪坐在妻子床边,忍不住说:“没想到老赵是这么个有心人,他今天来接春生吧,也不知道现他把孩子接走没有。”   “你和赵忠恕也是从小长大的朋友了,他的脾气秉性你也该了解的。春生的事情,你觉得是赵一涵说的是真的,还是你这个朋友叫人看不透呢?”清秋仔细想着认识赵忠恕以来的点点滴滴,越发的觉得赵忠恕是个叫人难以捉摸的人。第一眼看起来,他就是个极其忠厚的人,从来都是别人对不起他,再也没有他做对不起别人的事情,而且无论遇见多少难事,他也不肯对人恶语相向更不会心存报复的。   可是赵忠恕这个人真的太好了,有的时候清秋想要是换自己在他的位子上,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赵一涵说赵忠恕要拿着春生做诱饵话,清秋刚开始是不相信的。可是她这这段时间慢慢的回想着,心里总有点不对劲。那天要不是自己当着面吧赵一涵的话说出来,赵忠恕会不会真的带着春生走了?   “你的疑心我以前也有过,我问过老赵,你也是受尽委屈了,对着有些人不需要那么的鞠躬尽瘁。你知道他说什么,老赵说他父亲的事情,虽然只明显的对他们母子不公平,可是为尊者讳,毕竟是长辈,他能说什么。还有就是一涵姐妹的事情,他从小就是读弟子规,读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长大的人,是一定要做君子的,我看老赵的确能称为是仁义礼智信齐全的完人了。至于赵一涵说的话,她的嘴里一百句话九十九的水分,剩下的还要在太阳底下晒晒在听呢。张妈被我打发回家了,今天晚上我陪着你,医生说你的情况不错,在观察一天就能出院了。岳母那边是明天就到上海的,你舅舅送她上来。”白绍仪轻轻地吻一下清秋的额头,低声的说着。   家里元元怎么办?春生呢?清秋不放心孩子,元元虽然很期待即将要降生的小弟弟,可是她还没一个人在家呢。还有春生,他的奶娘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清秋担心家里没人看着,春生被奶娘给慢待了。   “你别担心了,我已经把元元送到李律师家暂时请李太太照顾,她很喜欢元元,我又叫桂花跟着元元,她有伙伴一起玩,都把我们给忘记了。至于春生么,老赵接走了。他那里出了一萍的事情之后就更严谨了。他竟然生怕再遇见个里应外合的,春生身边的奶娘和保姆一概不要,他已经给了奶娘和保姆丰厚的红包叫她们先在家照顾你呢。老赵如今颇有几个肥差,家里什么没有呢。我想春生是个适应性很好的孩子,应该没事的。你要是不放心,等着身体好了,去看看他也好啊。”白绍仪伸手给清秋扯好被子,斜靠在她身边用手支着头,夫妻两个在昏黄的灯光下说着悄悄话。   清秋疲惫的合上眼,她口齿含糊说了句什么就沉沉的入睡了。三天之后医生宣布清秋身体没问题可以出院了,白绍仪带着元元和好几个佣人把清秋和刚出生的小包子接回家了。回到家元元守在摇篮边上,托着下巴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弟弟。   “你看弟弟睡着了,元元你到了上课的时间,该去上课了。你不是最喜欢弹琴了?玛丽小姐已经在楼下等着你了。”白绍仪呼噜下元元的头发,催着女儿去上钢琴课 ,玛丽小姐是俄国贵族,精通好几种乐器和芭蕾,可惜她现在只能靠着以前自己的喜好挣钱养活自己了。   “我想陪着小弟弟,爸爸,小弟弟叫什么名字啊。”元元胖嘟嘟的小手捂着嘴,压低声音害怕吵醒了小弟弟。   “他叫白祺亨。小弟弟现在最喜欢的就是睡觉,我保证等着你上课回来,他还在睡觉呢。”白绍仪被元元夸张的表情给逗笑了,女儿对于刚出生的小弟弟没多少嫉妒,反而是很满意自己不再是家里最小的哪一个。   “哼哼哼,干脆叫小猪算了。”元元对着复杂的名字根本没兴趣,她对着老子吐吐舌头,就给刚小弟弟起了个小名。清秋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她坐在沙发上转过头对着元元宠溺的招招手:“好啊,弟弟的小名就叫小猪了。那么小猪的姐姐你该上课了,等着你学号了弹琴,可以弹给小猪听啊。”元元想到自己能在弟弟跟前显摆下本事,就立刻欢快的应一声,跑去上课了。   “小猪,这个小东西我看还没当初元元出生的时候长得像小猪呢。元元随口乱叫就算了,你还在边上跟着起哄。”白绍仪对着在摇篮里面呼呼大睡的儿子微微皱下眉,认为小猪这个名字很不上台面。看着清秋的意思是真的拿孩子的话当真了,想想以后儿子上学了,被大家嘲笑乳名怎么办呢“正是因为他生的没元元看着壮实,我才按着元元的话,叫他小猪的。你不知道小孩子起名要贱一点才能好养活么?父亲来信已经取了孩子的大名,我们叫他小猪是希望他今后身体健康的意思。你担心以后上学被同学嘲笑,我且问你,元元都预备上教会学校了,她一上学就有英文名字,以后在学校里面大家互相称呼都是英文名字,到了白祺亨这里也是这样了 。谁还拿着小名取笑呢,我是看他生的瘦弱才顺着元元的话说的。”清秋有点担心的看着摇篮里面的孩子,白祺亨刚出生的时候瘦瘦长长的,个子在那天出生的孩子里面算是高的,可是他身上不像是别的孩子胖嘟嘟的,而是细胳膊细腿看着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佩芳和玉芬是见过元元刚出生的样子的,她们看见刚出生的白祺亨的时候,都说:“这个孩子在娘胎里面只顾着长个了,倒是忘了长肉了。清秋你可要找个奶水好的奶娘,别叫孩子亏了身体。小孩子要健壮才好,像你们家的元元就是不容易生病,我家的妞妞三天两头的要吃药的。”佩芳的女儿从小就是瘦巴巴的,现在长大了也是身体不怎么结实 ,时常要生病的。清秋深以为然,在医院的时候就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把儿子养的壮实起来。   对于清秋一片苦心,白绍仪也就无话可说了,他俯身看着沉睡的孩子,伸手摸摸儿子的脸,感慨着说:“你这个小子刚出生就叫你妈妈为你操心啊。叫小猪也好,我听张妈说乡下不是讲究给孩子起个贱名好养么?还说有的孩子教狗剩什么的,比起那样乡土的名字,小猪倒是很可爱的。”   “看你真是有了儿子了,以前给元元起小名的时候你可是没这么上心的,只是按着她名字最后的一个字随便叫的。到了儿子这里,连个小名都这么上心。”清秋取笑着白绍仪的重男轻女。   “话不能这么说,元元是女孩子,自然不能叫很难听的名字,元元,这个名字顺口,还有好含义。我现在真的太幸福了,有了么美满的家庭还有一对可爱的儿女。这些都要感谢你,清秋要不是有你,我的生活肯定没有这么美满。”白绍仪轻吻着清秋的额头,把她轻轻地拥在怀里。   幸福的日子都一样,一转眼白祺亨已经要过两岁生日了,清秋今天特别抽出时间去给儿子选购生日礼物和生日蛋糕。张妈看着清秋要出门,自然是早早的预备好车子,桃花拿着一封请柬进来交给清秋:“是商务印书馆的请柬,是请少奶奶过去参加什么——我看不懂那些字了。”   清秋接过来笑道:“元元上学去了?我教你读书,你就是不肯。你看桂花以前和你一样也是不识字的。她现在也不是能回家做老板娘了,你呢——菜钱都能算错了叫张妈说你。这是敦煌研究文献出书了。还有他们推出一批讲科学的丛书出来,请我过去参加呢。张妈你给他们去电话就说我要去的。”这几年清秋虽然生活幸福,可是她并没只把时光和精力消磨在琐碎的家务事和孩子身上,清秋如今真的在学第二学位生物学,同时她还跟着几位国学大师认真的研究起来敦煌文献和历史了。   清秋在学术领域崭露头角,不少人都逐渐知道了有个长个学贯中西的白太太的存在。张妈眯着眼看看请柬上的时间,提醒着:“那天早上还要去接绣珠小姐呢。少奶奶可别忘记了。”白雄起是个几聪明的人,他成功的促成东北易帜就功成身退带着全家人去外国考察了。谁也没想到白雄起一区就是几年,前几个月白绍仪和清秋接到白雄起的电报,说全家搭乘着英国邮船已经踏上返回的路程。他们在汉堡港启程,算下日子也该到上海了。   “我自然记得绣珠的事情,你说唐立德对绣珠真是无微不至了,绣珠出国他跟着出国,绣珠上学,唐立德竟然也跟着上学深造,硬是拿了个博士的学位回来。绣珠和唐立德成圆满毕业,他们的事情也是尘埃落定了。绣珠如今不是以前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了,人家是文学学士了。印书馆主编想要推荐英国文学,我介绍绣珠一起过去。”清秋想着绣珠在信里透露,她已经在毕业典礼的当天答应了唐立德的求婚,看起来他们回来就有一场热闹的婚礼要办。   “少奶奶怪不得这几天要把以前的东西都翻出来,原来是预备着绣珠小姐的婚事呢。其实按着我说,如今都是时兴西洋式的家具什么的,以前结婚凤冠霞帔就太土气了,绣珠小姐和她姑爷都是留洋的,以前绣珠还是什么都喜欢新的呢。我劝少奶奶还是别找以前的东西了。你和少爷当初成亲的时候也是按着新式的婚礼办得啊。也没坐花轿吹吹打打的。那些东西虽好,可是不趁绣珠啊。”张妈对清秋把以前的头面首饰翻出来很是不解,那些都是前清时候的东西了,如今连老太太也不会喜欢,少奶奶要拿出来做什么呢?   “在你眼里绣珠还是以前那个整天和燕西玩的丫头呢。殊不知,她在外国念书,反而是变得崇中媚古起来,正是绣珠这个丫头,在心里央求我,说是要按着以前唐朝的时候习俗出嫁,人家两个要玩复古呢。我这几天写写画画的是为了什么,还不是要考证下当时的衣服装饰,举止礼仪,你想绣珠和唐立德的婚礼肯定要轰动一时的。到时候有纰漏岂不叫人笑话。你把我昨天拿出来的首饰和几张稿子拿来,我顺便去银楼叫师傅按着样子做金步摇和博鬓出来。”清秋对着镜子最后打量下自己,接了张妈递过来的东西就出门去了。   清秋先去银楼,经理见着是熟客来了,立刻亲自出来招待:“白太太来了,几天不见白太太愈发的光彩照人了,自从不少的太太小姐知道您是我们的常客都过来照顾我们的生意了。她们说像您这么有品位的人来我们店,肯定我们的东西还值得一看。我先谢谢白太太了,我们新来了上好的祖母绿,您是熟人了折扣上再打八折!”   “你真是会说话,我可不敢领功,全是你们师傅的手艺精湛,因此客人才多的。我有些东西要你一下能不能做出来,至于新来的宝石,这个事情完了再说。”经理看着清秋拿着个首饰盒子,就像肯定是白太太要改以前的东西了,忙着满口应承下来。   他请清秋上楼说话,清秋点点头,刚想上台阶就见着一对夫妻样子的人进来在柜台上看玻璃下面的首饰 。清秋只觉得那个女人有点眼熟,也没在意就上去了。   等着清秋和打金师傅商量好了款式,又定了给绣珠的结婚礼物,她忽然想起来冷太太也要过生日了,今年算起来是冷太太的六六大寿,也该好好地庆祝下。于是清秋对经理说:“要做寿的我想看看翡翠。”   “是老夫人大寿,真是可喜可贺。我们店里正好有一尊羊脂玉观音,还有几只水头不错的镯子,白夫人要是喜欢,价钱好说。“说着经理按下铃叫小伙计把东西送上来。谁知底下答应半天,还是不见人上拿东西上来,经理脸上挂不住,正要亲自下去,底下一个声音叫道:“掌柜的,你下来开保险柜啦,那些东西不是你装在柜子里了!”掌柜想想似乎觉得自己早上好像拿出来了,但是也记不清了。他对着清秋躬身道:“伙计们刚来生的不懂事,我下去看看,您先稍等下。”说着掌柜的嘀咕着下去了。   清秋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子外面的街市,从梧桐树的枝叶之间看去,街上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经过的人力车和汽车。在街对面,几个人在闲散的坐在屋檐下的咖啡座上拿着报纸看。一阵脚步声,清秋站在窗前想是经理上来了,“是什么样子的——”清秋说着转过身,她吃惊地看着端个托盘的人,竟然是赵一萍。   美思蛋糕店是空气里面永远飘着奶油果酱和糖果香气的地方,不管谁进去都会忍不住心情大好,嘴角情不自禁的翘起来。可是清秋第一次没有被香气感染,也没觉得装在玻璃罐子里面色彩鲜艳,形状可爱的糖果叫人心里甜蜜蜜的。赵一萍亲热的挽着清秋的胳膊走进店里,就像是两位好友一起来逛街一般。   店员见着清秋热情的招呼,赵一萍拉着清秋在沙发上坐下来,叫店员把蛋糕的照片拿来选择。趁着店员去拿蛋糕图册的时候,赵一萍在清秋耳边低声的说:“我不会伤害你,只是长久没见了想和你叙叙旧。”   清秋浑身僵硬的指着不远处装着星星月亮形状的糖果说:“你家春生很喜欢这里的糖果,他还喜欢动物饼干。你放心孩子现在很好,已经上幼稚园了。”   提起春生清秋敏锐的察觉到顶着她身侧冰冷刚硬的枪口稍微有了松动,赵一萍深深地扫一眼那个装着糖果的罐子,声音有些沙哑:“你和白先生对春生很好,谢谢你们照顾他那些时间。”   “你对孩子也不是毫无感情,可是为什么当初要把他送到我家里,你就不担心我会误会那个孩子的来历,把他扔出去么?”清秋见赵一萍有些松动试着和她讲道理。   谁知顶在腰上的枪口有用了用力,赵一萍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清秋心里一紧,暗想坏了,她激怒了赵一萍了,在首饰店被挟持的一瞬间清秋十分气愤。赵一萍要做什么是她的自由,可是她竟然对自己刀枪相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这是在作奸犯科,没想到你真的沦落成了土匪了!”清秋气的瞪一眼赵一萍。   结果赵一萍却是面无表情的对清秋说:“清秋嫂子,我们很久没见了,找个地方叙叙旧吧。”说着不由分说的挟持着清秋出了珠宝店了。   谁知赵一萍也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提醒着清秋:“小彘生日,一定要有个蛋糕才圆满啊。可是光有蛋糕也不行还要有父母一起过生日啊。”清秋生气的瞪一眼赵一萍,迅速的定了个双层大蛋糕。在付款的时候,清秋对店员说:“再要一磅糖果和饼干。”店员把包装好的糖果饼干递上来,赵一萍却装着没看见,清秋不满的看她一眼接过袋子。   在汽车上清秋看着外面越来越破烂的房子有些嫌恶的皱下眉,赵一萍上下打量着清秋:“你是嫌弃贫民窟肮脏破旧要玷污你的眼睛了,你是害怕我会连累你,才一直疏远我吧。”赵一萍前年还是来找过清秋一次的,谁知清秋却是避而不见,就连着白绍仪也对一切找上门的兔子敬而远之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做什么和我没关系。你的儿子如今被你大哥养着,你想去看孩子,你们不是有大把的办法么?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枪么?”清秋也不再害怕了,她讽刺的看着赵一萍紧握的手提袋。清秋经常能见着春生,赵忠恕对外甥不错,春生被教育的很好。可是尽管生活优裕,可是春生还是有着不符合年级的沉默。   饱尝寄人篱下苦楚的清秋一直怨恨赵一萍的行为,谁知赵一萍却没生气,她低着头沉默半晌,对着清秋说:“我明白你为什么要疏远我了,在你眼里我是个冷酷的母亲,扔下亲生的儿子,可是等下你看了那些孩子就明白我什么要那样做了。”前方已经完全是一条窄窄的烂泥沟了,汽车无法再前进了。   清秋从车上下来,她诧异的看着眼前勉强称之为房子的东西,在烂泥地上挖了一个坑,用被烟熏火燎的黑漆漆的破席子搭了个三角形的棚子,没有门窗,只有个黑洞钻进钻出。“你就住在这个地方!”清秋不敢置信的看着赵一萍,看她熟悉的带着自己过来,应该对这片“居民区”很熟悉了。   “我拜我哥哥所赐连这个地方也不能安稳的住了。”正说着听见外面的动静,从窝棚里面钻出来个花里胡哨的小动物,清秋仔细一看原来是个三岁上下的小孩子身后还跟着一群更小的孩子。这群孩子身上头上还算是看得清楚五官,可是穿的都是破布条扎起来的东西,根本看不出来衣裳的样子,只能是块烂毯子的样子勉强的裹在身上。为首的孩子痴痴地看着清秋,就和看天外来客一样。   “这些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不是死于疾病就是死于灾难,他们就像是垃圾堆上的野猫任由自生自灭。你知道么,那个孩子和你的元元一样大,她父母是水灾的难民,举家逃来上海之后父亲在工厂里面出工伤死了,母亲为了生存扔下她改嫁了。若不是我出救她,她没准就被最下等的妓院老板娘买走了。她后面的孩子是因为生病被扔的,这里的每个人辛苦的谋生。可是他们的结果呢?从抽象的主义变成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我越来越坚定自己的决心了。我完全可以顺从我哥哥的安排,和我的孩子在一起过着你认为的安稳生活。但是那样的话我和欧阳于坚那种人还有什么区别?我牺牲和自己孩子在一起的机会,却能使得更多的孩子有安稳的生活……”赵一萍眼睛闪闪发光,完全变了一个人。   白绍仪正坐在沙发上逗着小彘用报纸折了帽子玩,见着清秋回来了,他笑着说:“你脸色怎么有点难看啊?这个时候才回来。”说着白绍仪看见清秋手上的饼干和糖果,忍不住叹口气:“你自己说了不给孩子吃糖的,可是手上的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个赵一萍是什么意思啊!我这就和老赵说去,我可不管什么兄妹相残了,最好现在就把她抓起来!”听着清秋讲了经过,白绍仪气的暴跳如雷,他一想到清秋一整天都被那个女人挟持着,都要心疼死了。清秋是能拿着手枪顶着的人么?这个赵一萍自己愿意做什么,随她便 ,凭什么还要拉扯上不相干的人。   看着白绍仪气的脸色苍白,咬牙切齿的要去给赵忠恕打电话,立刻阻止道:“你先别说那些没用的,我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快点叫人做点吃的。”清秋拧着眉头看着被弄脏的衣裳,对着桃花说:“今天的鞋子和衣裳我都不要了。你拿走吧。”清秋虽然是同情贫民窟里面的孩子,但是对于生性好洁的她来说,叫她再穿上沾染着污泥秽物的衣裳鞋子,简直是杀了她。   桃花立刻拿着清秋换下来的衣裳鞋子出去,“什么你还没吃东西——也对,你可千万不能随便吃她的东西。张妈你快点做点东西给少奶奶,要清淡好消化的。”白绍仪听着清秋说还没吃饭,立刻把要打电话给赵忠恕的茬给忘记了,吩咐张妈叫厨房赶紧做吃的东西,还亲自跑到厨房去看着厨子做汤,做粥的。清秋看着白绍仪出去稍微松口气,她浑身无力的靠在沙发上,在长时间的精神紧张之后,她连抬起手指的礼物都没有了。   刚才发生的一幕一幕在眼前不断地回放,一会是拿着枪对她的赵一萍,一会是那些根本不能称之为贫寒的地方。清秋一向知道生活不易,但是她历经两世根本没想到世界上还有那样的地方。以前在大观园里面,黛玉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不过是跟着贾母出去几次,在路上看见些民房茅舍罢了。可能刘姥姥便是黛玉见过最可怜的贫婆子了。这一世,冷家虽然是家道中落,可是冷家母女也能衣食无忧,身边就是没了成群的奴仆也有韩妈夫妻做粗活。她出去也能做人力车,生活的水准也是一般市井小康之家罢了。更不用说她嫁给了白绍仪,做起来富家少奶奶。   那些凄惨的人和事,是清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赵一萍能扔下富裕的生活和亲生骨肉去做那样的事情,倒也是可叹可敬。只是她拿着枪对着清秋的时候眼里闪过的冷硬,叫清秋有些不舒服。在她的眼里,自己也成了她嘴里讨厌的剥削阶级么?也成了要被消灭的对象了?到底是什么叫赵一萍和她变成了仇人?清秋实在是想不明白。   “少奶奶,你口袋里面有张纸,你看还要不要啊?”桃花拿着一张盖着印鉴的纸进来:“洗澡水已经放好了,少奶奶你是先洗澡还是先吃东西呢?”桃花从清秋不要的衣服口袋里面翻出来一张纸,她识字不多上面的字她看不明白意思,可是那个鲜红的印章桃花清楚,没准这张纸是要紧的东西呢。   清秋看着那张提货单,忍不住心里一阵憋闷,这个赵一萍真是很有意思,她拿着枪挟持着清秋,最后还要清秋帮着她把一批西药送出上海。因为国府连续三次围剿失利,对于江西深山的封锁更严厉了。作为工商业最发达的上海,这里有丰富的棉纱布料和药品甚至是从海外走私进来的枪支弹药什么的。都是兔子们最需要的东西,可是上号通向内陆的一切水陆交通要道上都有重重关卡。这些东西没有正当的通行证,是根本无法运走的。   清秋虽然一门心思研究学问,但是外面的风雨她也是愿意隔窗欣赏的,更有玉芬那样的消息灵通人士,时不时的过来和清秋说话。清秋自然知道如果谁能弄到一张特别通行证,就是发大财的意思。赵一萍要她做的正是玉芬嘴里发财的营生 ,一张上海警备司令部签发的通行证,注明运送的药物和数量。这样在码头上仓库里面的药物就能名正言顺的从上海运出去,被送到江西的深山里。   “你在看什么?”白绍仪被烫的呲牙咧嘴,用手捏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进来,“好烫啊,我看鸡汤煮的刚好叫他们给你做馄饨吃。你饿了一天了,先吃一点。”白绍仪忍着手上的灼热,把碗放在清秋面前的茶几上,却发现自己没拿筷子:“我竟然忘记拿筷子了,你灯下我去拿。”还没等着白绍仪转身,张妈跟着后面拿着一块洁净的白毛巾裹着乌木筷子和汤勺进来了。“少爷端着碗就跑了,我一个劲的在后面叫仔细烫着,拿托盘叫我端进来就是了。结果还是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连着汤勺筷子也没拿就赶着给少奶奶端来了。”张妈打趣的看看白绍仪,给清秋把筷子和勺子摆好了。   “我是担心清秋饿了,你手上的是什么?”白绍仪一进来就看见清秋拿着一张纸发呆,他凑过去瞟一眼,忙着把张妈支出去:“元元也该放学回家了,清秋今天累了。等着元元回来你带着他们先玩一会吧。”张妈立刻看看壁炉上的时钟,赶紧出去接元元了。   “这个是赵一萍叫你办的事情吧。最近风声紧的很,好些走私的都被抓了,以前虽然也抓得紧。可是抓的都是些没背景没靠山的小生意人。现在是不分是谁一概抓住!有的人竟然疏通关系都到了我跟前来了。你可知道是谁管这个事情么?”白绍仪拿过来那张提货凭证仔细看看,冷笑一声:“她拿谁当傻子,你看看上面不是外伤药,手术器械,绷带,就是抗生素。分明是给那边送去的。这样的东西还没出上海就会被人抓住的。她有拿着枪逼你的时间,怎么不去找找上海主任,赵先生呢?”   清秋想起来,赵忠恕在上海真是权势越来越大了,他抹下脸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把跑生意的全给抓起来,分明是要从根本上斩断江西深山里面那些兔子的补给。对兔子的憎恶之心那么强,也只有赵忠恕了。难怪赵一萍会找上门来叫清秋——“我何德何能叫赵一萍这样看重我。听着玉芬说这样一张通行证已经是被炒到了十根金条的价位。我可是个穷光蛋,没那个钱做济世观音。”清秋知道赵忠恕是绝对不会放私的,她去说也是自讨没趣。只是赵一萍那边不会善罢甘休,赵忠恕也不会放松一丝一毫,赵家的兄妹斗法,苦了白绍仪和清秋了。   白绍仪皱下眉,沉吟片刻说:“我上次为了父亲的老关系就是唐立德家的表亲,大华公司的小徐,不也是因为弄点紧俏布匹西药什么的被抓了,我亲自去和老赵说。看他那个意思是拼着得罪人也要砍断那边的补给。我总算是好说歹说把小徐的东西保下来,老赵说了下不为例,我现在也不好张这个嘴啊。”其实小徐的背景极深,他的叔叔可是委员长身边的红人,只是白绍仪不想闹得太大最后倒霉的还是赵忠恕,就先按下小徐去和赵忠恕通气,一场大干戈总算是消灭在摇篮里。   只是这次和上次不同,白绍仪一来生气赵一萍的态度,她敢欺负清秋,白绍仪是绝对不会叫她好过。再有这不仅是兄妹之间的意见不合了,白绍仪可不想被卷进无聊的政治斗争里面去。   清秋和白绍仪的心思是一样的,她垂着眼睛想想,还是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哎,真是也不知带前世欠了她们兄妹什么债了。这一世要左右为难的还债!”清秋一声叹息,站起来。   “你不吃东西了,你要去那里?”白绍仪看着清秋站起来,忙着伸手扯她:“我可不准你去找老赵说,他连我的面子也不买还会搭理你?”   “我才不管这个呢,她请人帮忙也该有客气话,我这个人生性胆小,可是最不害怕的便是枪了。我去洗澡,一身脏兮兮的,哪有胃口吃东西。”清秋气赵一萍的强横,她是宁折不弯的人,最厌恶别人持强凌弱。   赵一萍的事情就被搁置下来,白绍仪和清秋都装着什么也没发生似得,依旧是按着自己的生活轨迹进行着。   元元的幼稚园要举办亲子联欢会,白绍仪和清秋自然是要全家出动去给元元捧场助威的。清秋一早上起来先给元元精心打扮一番,随着年级的增长,元元圆滚滚的婴儿肥已经开始慢慢的消退了,她虽然还是个圆滚滚的小姑娘,开始随着身量长高,胖嘟嘟的小肚子,肉乎乎的胳膊腿也没那么夸张了。小圆脸开始长出尖下巴,只是一双眼睛还是那么大,深黑的睫毛在白皙娇嫩的肌肤上异常的惹眼。见着元元的都会衷心的说上一句:“又是个小美人坯子,长大了肯定比她妈妈还美丽。”每到这时白绍仪都会洋洋得意下。   元元仰着下巴,笔直的站在脚凳上任由清秋给她系上裙子后面的飘带,今天元元要上台表演钢琴,还要做合唱的领唱,绝对是他们班级最出风头的小姑娘。清秋担心元元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好几百人表演,担心女儿紧张:“你的钢琴和合唱已经练习的很好了。上台表演的时候出错也没关系,大家都知道你努力了。”   “我一点也不紧张啊,我的曲子都练习很多遍了,根本不会出错。”元元信心满满的对着清秋点点头。清秋抱着女儿亲亲她的脸蛋,心里顿时幸福满满的。元元的个性活泼开朗,更像白绍仪。   “妈妈你今天一定要来看我表演,对了老师说南京的官员还要来我们幼稚园看表演呢。最后还要颁奖给优胜者。妈妈,你说来的官员是什么样子的,是像赵叔叔那样带着好些人的,还是长着花白胡子的老爷爷啊。”元元接触的做官的人基本上就是赵忠恕那样的,和白文信的老友故交,因此元元就天真的认为但凡是政府官员都是哪两种模式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能来你们幼稚园给小朋友颁奖的,肯定是个和蔼的白胡子老爷爷了。”清秋捏下女儿的脸蛋逗她:“没准是圣诞老公公呢。”   “圣诞老公公!我一定要拿奖,这样我就能在颁奖的时候和圣诞老公公说今年我想要的礼物了。”元元信以为真,催着清秋给她梳头发。   “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呢?”清秋试探着从女儿嘴里套话,元元长大了,她的小心思就不太愿意和父母说了。可是世界上根本没圣诞老人送礼物啊,白绍仪和清秋想尽办法从女儿的嘴里套出她想要什么礼物,可惜都失败了。   “我要对着圣诞老公公说。”元元很认真的强调着那是自己和圣诞老人的小秘密。看来又失败了,清秋一转眼,点点附和着说:“是,那是你和圣诞老公公的小秘密,不过你要在家先练习一下,圣诞老公公是坐着雪橇来的,他一直在外国,你和他说汉语他听不懂啊。你要拿着德语和圣诞老公公说你想要什么。”   元元抿着嘴认真的想想,认为清秋说的很对。她刚开始学德语,说的还不顺溜,于是元元认真的用德语练习起来模拟对话。清秋在一边听着女儿有模有样的会话,忍不住嘴角向上翘起个弧度。原来元元是想要一只小猫。以前清秋不准元元养宠物,是因为孩子太小了,她连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哪有能力照顾一个宠物呢。现在元元已经懂事了,也该学着照顾人和责任感是怎么回事。   幼稚园台下,清秋微笑着听着园长在介绍着嘉宾,等着园长说到政府妇女部的嘉宾的时候,清秋和白绍仪有些吃惊地看着赵一涵款款的站起来对着在座的家长点头致意。“怎么是她来了?”白绍仪小声的嘀咕一声,凑近清秋的耳朵:“看样子赵一涵算是不准备再努力奋斗了要升官了,竟然甘心来做起来这样无聊的事情了。”   清秋转眼看一眼白绍仪低声的说:“她这样也好,省的和那群人混在一起。”从玉芬的只言片语中清秋也能察觉出来现在的官场很不好混,赵一涵虽然自私可是她还是有底线的。叫她真的和那些人同流合污,赵一涵未必肯做。   白绍仪低声的嘀咕着:“我是想,什么时候赵一萍也能明白过来就好了。咱们拖延了几天,我真的担心她来找麻烦。”   清秋叹口气,也就不说话了。元元的表演很成功,等着她从赵一涵的手上接过来奖状的时候,元元盯着赵一涵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赵一涵弯下腰笑道:“你认识我么?”   “姐姐你长得和赵叔叔很像,不对你更像赵叔叔家的春生。”元元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赵一涵,她已经淡忘了赵一涵是谁了。赵一涵亲亲元元的脸蛋,轻声的在她耳边说:“我是春生的阿姨,自然长得像了。”   “你是春生的阿姨?你怎么不管下春生的妈妈,她欺负我妈妈!”元元总算是闹清楚了亲戚之间的称呼关系,她一听赵一涵说她是春生的阿姨,立刻反应过来赵一涵是春生妈妈的姐姐。   赵一涵听着元元的话一愣,低声在元元耳边说了什么,元元一脸高兴地跑下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电话响起,清秋下意识的觉得这个电话是赵一萍打来的。正在清秋迟疑着要不要接电话的时候,白绍仪走进来:“你怎么了,不接电话吗?”白绍仪话没说完,就明白了妻子的意思,他皱着眉:“我来给她说。”说着伸手要吧话筒摘下来。   “还是我和她说吧。”清秋拿定主意,抢先一步拿起话筒:“反正她是不肯干休的。”清秋对着话筒那边只说了一句话:“我要见你,你现在就来我家好了。”说完她不由分说的挂上电话,坐在一边重重的喘口气。白绍仪担心的看着妻子:“我看你还是出去避一避,我和她说。”   清秋微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这就给赵一涵打电话。你等下还要出去呢,在路过蛋糕店的时候顺便订点孩子喜欢的点心。春生要来的。”清秋给丈夫一个安心的笑意,她和赵一涵商量好了,要把这件事好好地解决一下。   白绍仪一下子明白了妻子这几天在赵一涵说什么,摸着后脑勺恍然大悟的说:“我说呢,你们这几天一直嘀咕什么呢。只要不是我的坏话,我就放心了。”清秋盯着白绍仪,追问道:“你是担心她和我说什么呢?”一副你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最好给我坦白,省的被我从别人嘴里问出来,你就死定了样子。   哈哈,也没什么。你太多心了,我还有个案子要出庭呢,先走了!白绍仪忙着找借口溜走了。清谁知他刚转身,就听见身后清秋不紧不慢的说:“你放心,赵一涵人家对你已经是恍如隔世了,不过她倒是很喜欢说以前的事情。你放心,不用我问,她自己就说了。”   白绍仪伸手拿帽子的手僵在半空,他转过脸笑的和被夹了尾巴猫似得,对着清秋作揖求饶:“饶了我吧,你问我什么我都说。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以前我见识浅,人糊涂,做了好些傻事。”白绍仪担心自己在英明形象被赵一涵给毁了,在清秋面前使劲的洗白自己。   清秋很无奈对着白绍仪啐一声:“你少在我跟前说相声,赶紧做正事去。”   “你来绍仪家做什么?好好地你还想打搅人家的安静么?”赵忠恕警惕的看着大妹,抱着胳膊不肯下车。赵一涵也不生气,反而是不甘示弱的讽刺回去:“我再后悔有用么?人家已经是有儿有女,一家子人了。我是打定主意要单身了,倒是你,赵家的香火都在你身上了,我很好奇啊,凭着你的身份和家世,多少名媛要哭着喊着嫁给你。你怎么不动心呢?别是你的心里真的有个女神吧?是谁啊,说给我听听呗 。   赵忠恕瞪一眼赵一涵,还是不说话。赵一涵接着逗哥哥:“我和清秋现在成了朋友了。你放心,我虽然不能算是忠厚的好人,可是也不是个没心肝的。我也需要能真心相交的朋友啊。你不喜欢千金小姐,我介绍的你都看不上,清秋认识不少学校的女学生,我叫她帮着你物色物色。”   我有要紧的事情先走了,你少在别人跟前说那些没用的。赵忠恕不自然的咳嗽一下,瞪一眼妹妹:“你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清秋认识不少的教授什么的,该叫她介绍些给你认识。”   赵忠恕被赵一涵拉着进了白家,春生很喜欢来白家,因为在这里房子里面总还是很温馨,也没有谁整天黑着脸,下人也很好,不会忽视他也不会在他身后指指点点的说坏话。“叔叔,婶婶,我来了。”春生一溜烟的先跑进去,可惜他熟悉叔叔婶婶都不在,只有个女人坐在沙发上,一直盯着他看。   “你是谁?怎么在叔叔家?”春生好奇看着赵一萍,不肯再走近了。赵一萍看着进来的孩子,忽然眼圈红了。她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孩子,试图在他脸上寻找着记忆中的模样。可惜那个时候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在赵一萍的印象里面她的儿子就是个皱巴巴的小婴儿,连五官都看不清楚。眼前这个孩子是陌生的,可是又是熟悉的,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赵一萍迅速的在春生的脸上找自己的影子和欧阳于坚的痕迹。   “你为什么哭了?”春生被赵一萍的眼泪给吓着了,他向后悄悄地退一步,小声的安慰着:“你是受委屈了,我叔叔是很厉害的律师,他会帮你打官司的。叫法官还给你公道!”赵忠恕见着坐在沙发上的赵一萍浑身僵住了,他眼神变得阴沉起来。“春生过来,我们回家去。”赵忠恕带着怒气,叫过来孩子要走。赵一涵忙着拉着哥哥:“我们兄妹总算是能坐下来说话,大哥你就真的没话和小妹说么?”   “我没看见任何人在这里,你叫她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下次再见到她,我可不会再念着什么兄妹之情了。还有,你找错了人,我们赵家没有那种挟情义,叫朋友为难的人。我反正不会帮着她做土匪的。”赵忠恕说着拉着春生要走。春生被舅舅阴沉的语调给吓坏了,他赶紧跑到赵忠恕身边,听话的拉着赵忠恕的衣襟要走。可是,白家是他最喜欢的地方,春生还是不死心的,小声问:“舅舅,今天是不是叔叔不在家,我什么时候还能再来啊?”   赵忠恕也不回答,拉着孩子就要走。赵一涵赶紧拉着春生:“你白叔叔在家的,我带你去找你婶婶说话。大哥,你还是和小妹谈谈。”   赵一萍再也坐不住了,她冲上去拉着儿子的手,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她哽咽一声,刚要说话,赵忠恕忽然狠狠地打了她一耳光:“你这会知道哭了,当初你不是很厉害么?拿着枪逼着别人。我们赵家生不出来你这样忘恩负义,没有一点人情味的混账东西。你不是喜欢做土匪么,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你滚到江西的深山里面做土匪吧!”赵忠恕越说越生气,忍不住狠狠踹赵一萍一脚。   赵一萍猝不及防,被踢到地上,她捂着脸只是低声的啜泣着再也不说话。赵一萍忙着拉着春生,对哥哥抱怨着:“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见面就吵架,有天大的事情能不能坐下来冷静的说说。”   赵忠恕还是不解气,他怒气冲冲的上去还要再打,这个时候白绍仪和清秋从楼上下来,白绍仪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对着赵忠恕开玩笑:“哎呦,你真是官越大脾气越大啊,我在楼上就听见你喊打喊杀的。我昨天在天蟾剧院看了一场好戏,是李逵骂了宋江又赔不是。怎么你也喜欢票戏了?你是预备着唱花脸呢还是唱老生啊?你的个头和嗓子唱花脸不合适。”赵忠恕被白绍仪的话说的哭笑不得,也就放下要抬起来的脚:“今天是谁的主意,你们是打量着我不会大义灭亲么?”   “今天是令妹的主意 ,你大义灭亲也好,我家里还能安静几天。”白绍仪的话里明显是对赵一萍的作为生气了。   赵忠恕看着瘫在地上一个劲压低声音哭泣的小妹,对着春生说:“眼前这个人就说你的母亲,她虽然生了你,可是你一出生就把你扔在医院。这样的人,你愿意交她做你的母亲么?”   赵一涵和清秋都是一惊,她们没想到赵忠恕能对着赵一萍和孩子的面前说这样的话,当初赵一萍扔下孩子,清秋是有点看不上她的为人。可是清秋是绝对不会想到要在春生面前说赵一萍的坏话的。春生现在长大了,他看见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自己也就闹着要妈妈。结果被赵忠恕抓着教训一顿,他再也不敢在舅舅跟前说要妈妈了。等着在白家做客的时候,他看见元元和小彘有清秋呵护,于是他悄悄地跑动清秋身边问她:“婶婶,我有妈妈么?”清秋看着孩子的眼睛,只好对他说:“你当人有妈妈,你的妈妈在很远的地方,她不能回来看你。不过她一直想着你呢。”   谁知今天春生一直认为的疼爱他的母亲就是眼前这个哭哭啼啼被舅舅打的疯婆子,春生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骗人,她不是我的妈妈,我妈妈不是这个样子的。”在春生的心里,他的妈妈和婶婶是一样的,长得很美很温柔,对他总是很有耐心。还会和清秋婶婶一样在睡前给他讲故事,就是犯了错,也不会只会黑着脸教训他。可是舅舅的话打碎了春生的梦乡,眼前这个只会吓人的盯着他看的女人竟然是他的妈妈。   赵一涵很心疼的哄着孩子:“别哭,你舅舅是逗你玩呢。”春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抓着赵一涵一个劲的问:“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妈妈!我妈妈不是这样的,你们都骗我!”   清秋见着孩子哭的伤心,忍不住对着赵一涵说:“我们还是先带着春生到里面去,叫他们好好地说话吧。”说着清秋弯下身对着春生说:“你先别哭了,我们去和元元玩好不好。”   若是放在往常,春生肯定会听话的不再哭,跟着清秋走了。谁知春却变得十分执拗,他拉着清秋,抽噎着问:“婶婶,我舅舅的话是真的?”   对着孩子清澈的眼神,清秋无法再敷衍。她点点头,春生却神奇的止住了哭泣,他放开一直死死的抓着赵一涵的手,走到一萍面前,认真的的打量着她。赵一萍被儿子看的浑身不自在,她下意识的审视下自己身上。这些念危险隐秘的生活在她身上和脸上留下了憔悴。身上的旗袍虽然还算整洁,可是那粗率的布料和做工和白家精致的氛围格格不入。赵一萍忽然对自己的形象赶到羞愧。她希望自己能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孩子面前,谁知她却狼狈的时候面对着儿子。   看出来赵一萍的不自在,赵忠恕冷哼一声嘲讽着说:“你现在后悔了,可惜晚了!欧阳于坚那个你的人生导师都改邪归正了,你还在执迷不悟。以后你也要为自己的孩子想想。”   谁知赵一萍听着哥哥的话,她刚才的局促和尴尬全消失了。赵一萍从地上站起来。立刻反唇相讥:“别和我提那个败类,我们的组织去掉了蛀虫会变得更有力量。”又开始了,赵一涵是见识过赵忠恕和赵一萍的口水战的。她对着清秋使个眼色,带着呆掉的春生走了。   在游戏室里面,春生在角落里面安静的玩玩具,赵一涵则是在和清秋说话:“我本想着见着孩子,我妹妹一心软大家也就讲和了。谁知还是这样,他们两个真是八字不合,只要提起来信仰问题就闹得不可开交。”   清秋抿嘴一笑:“他们两个都要坚定地信仰,谁也不能说服谁。你哥哥不该在一萍面前提欧阳的事情,我看她这会心里不定怎么的后悔呢。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些事,我仔细想想真是惊出来一身冷汗。我和他只是简单地师生关系,谁知那个人竟然脑补出来那么多。”   “我以前光听欧阳的一面之词,以为你是——算了,我觉得欧阳不去写小说真的浪费了人才。我听你说的,回家仔细想想,越发认为欧阳说的是假的了。你家里家教森严,怎么会容许女儿和老师有暧昧关系?还有,他自己的功课都是一塌糊涂,怎么能那么准的猜出来大学招生开始的题目?谎话就是谎话,禁不住仔细推敲的。我以前真是昏头了。或者那会以为欧阳和我同病相怜,就选择性的失明了。”赵一涵和清秋说起来以前的事情,赵一涵有种当初自己被欧阳于坚编的凄美爱情故事给蒙蔽的感觉。   “都是过去的事情,再后悔也不能叫时光倒流了。你也该向前看,别抓着以前的事情不放了。”清秋倒是先来劝赵一涵看开点。   赵一涵歪头看看清秋,忽然拉着她的手:“我这个人一向是拿着最坏的打算来揣测人心的,当初我只以为你是要看我的笑话,或者报复以前我的做的错事。谁知你却是不和我计较,反而是真心的为我打算。我心里真的太羞愧了。这几天我仔细想想,明白了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傻傻的上了欧阳的套,其实他的谎话只要仔细想想就能识破,我确实选择被蒙蔽。还不是我认为可以借住欧阳给你难堪。我有今天的遭遇全是自己心里存了坏心,我是被自己耽误了。”   “你这个话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圣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能想明白这个,离着圣人不远了。”清秋对赵一涵的坦诚有点吃惊。   清秋和赵一涵解开心结,谈话也没了拘束。   “说起来欧阳,我听说他靠着在报纸上写稿子谋生,最近他在和左翼论战里面败下阵来,好像去关外做教师了。”赵一涵蹙起眉:“关外的形势很不好,欧阳怎么会去哪里呢?”   清秋忽然想起来他们离开北京的时候遇到的烦心事,自从那之后她对着关外也就连带着没好感了:“你不知道,如今虽然说是全国统一了,可是关外还是化外之地依旧和以前一样的。他们闹着要在关外做建设,听说是建了不少学校,不是人家还重金请了好些教授学者过去教书么?欧阳那个人才学还是有一点的,去关外也好。”   “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日本人在关外渗透的很厉害,已经有不少的日本人开始在关外开垦荒地。我觉得太危险了,自从甲午之后日本对我们国家就有并吞的野心,他们国家土地贫瘠,自然是觊觎我们的国土了。可是东北当局还对愈演愈烈的移民情形视若无睹。你看我们国家,简直要四分五裂了。我觉得欧阳去那里,不是为了谋个生活出路,他在这边已经是名声尽毁,别是他想——”赵一涵拧着眉,担心起来。   “现在国家已经是快要凋零殆尽了,还说什么国土广阔。我连以前清的时候也不如更不用说以前的辉煌了。本该是全国上下一致对外的,却还要打内战!互相的消耗 ,我们关上门自己打架,殊不知外面已经是天翻地覆了。至于欧阳于坚他要做什么,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也只能做个看客罢了。”清秋叹口气,看着在那里玩耍的春生:“也不知道他们谈的怎么样了,你哥哥那个人别是钻了牛角尖,一片好意闹得悲剧收场。他不该对着春生那样说。”   清秋做了母亲就特别注意孩子的变化,春生虽然不吵不闹的在楼上玩,可是看他的神色明显和平常来白家不一样。以前春生是要按到处找元元和小彘一起玩的,可是现在,他只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面,一个劲的摆弄着积木。连桃花进来要带着他找元元和小彘,春生竟然装着没听见的样子,就是不肯理会。看起来赵忠恕的话真的把孩子打击着了。赵一涵仔细看看春生,叹口气:“希望能顺利解决,其实我更希望一萍把孩子带在自己身边,我们不管是亲戚也好,还是朋友对春生再怎么照顾也不能替代他的亲生母亲。”随着年纪的增长,赵一涵不再尖锐冷酷,她越来越变得有人情味。   想着赵忠恕对孩子的态度,清秋感叹一声:“当时我该劝劝你哥哥把孩子交给你教育。你哥哥一个男人怎么能照顾好孩子,家里也没个人能管理好家务事的。对了你可知道你哥哥在终身大事上是什么打算么?”   “我哪里知道,我每次问一声,他先不耐烦起来。我觉得他这辈子就独身一人算了。”赵一涵做个鬼脸,对着清秋吐槽着赵忠恕:“你想想看啊,那个女人能忍受着一个总板着脸的人?”   你又在说我的坏话,春生过来,我们回家去!不知什么时候,白绍仪和赵忠恕已经上楼来了,赵一涵看看哥哥的身后,迟疑着要问赵一萍的去向。   “别看了,她走了!我叫她带着春生,她自己不愿意的!对了,清秋你放心,以后她再也不会来打搅你们了。”赵忠恕弯下腰看看小外甥,伸手把他抱起来:“跟着舅舅回家吧。”春生看看舅舅,又扭脸看着赵一涵,小声的说:“我想和阿姨在一起。”   清秋悄悄地拉下赵一涵的袖子,她立刻会意,上前把孩子接过来:“我还要上海住几天呢,叫孩子陪着我吧,我现在做儿童教育,孩子们喜欢什么,他们的性格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正好有个春生,我可以在他身上了解下孩子的喜好。她走了,你是不肯把孩子给她还是——”赵一涵警惕的看着哥哥,刚才赵一萍对春生是有感情的,她可不相信一萍能扔下孩子见也不见就走了。   “她自己要走的,绍仪就在楼下,他可以给我作证的,我可没威胁她,更没叫她扔下孩子。”赵忠恕转向老友求助。白绍仪则是站在清秋身边,一个劲的摆手:“我把书房让给你们兄妹说话,至于你们说了什么,我可一概不知道。不过赵一萍叫我对你道个歉,她的莽撞行为被他们的阻领导和组织给批评了。她叫我和你说,当时情形紧急,她实在是没办法了。现在想起来是她自己的不是,还请你原谅。我想太太一向是善解人意的,一定不会计较,也就叫她不要放在心上了。”   清秋听着白绍仪的话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她本想问问自己不能帮忙,那些药物怎么要怎么运出去。虽然两边的斗争清秋也不明白是谁对谁错,可是打仗总有伤亡的,那边的伤员也是爹生母亲养大的,一样也该得到救治才好。可是赵忠恕在这里,她也就含糊的点点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早就不生气了。如今仔细想想她也是个有毅力有恒心的。我们不能理解她的心胸罢了。”   “哼什么心胸,不过是不安分的野心罢了。今天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我索性说了,是我自己走私外放,放她的药品离开的。换来一片清静也好,不够要是那一天我东窗事发,也是我自作自受,谁叫我摊上个那样的妹妹呢。”赵忠恕板着脸,似乎被人灌进去一碗黄连水,苦的五官都抽抽在一起了。   赵一涵有点诧异的看看哥哥,她拉着春生对清秋和白绍仪告辞:“打搅你们了,今天是星期天,因为我们家的事情反而叫你们的星期天泡汤了。改日我请客,今天就不再浪费你们的宝贵的家庭日了。我们先走了。”   赵忠恕本想着白绍仪肯定留下他吃饭的,听着妹妹的话,他也没法留下来:“你还知道打搅了人家的家庭团聚,赶紧走吧!真是越来越讨人嫌,你还是早点嫁出去。”   送走了赵家兄妹,白绍仪坐在沙发上长长的出口气:“哎呦,总算是风平浪静了。我是没想到老赵会同意帮着一萍做那样的事情!当时我叫他们在书房里面谈谈,我还在外面担心呢,别是老赵或者是一萍身上藏着家伙,到时候再出事了。这里是法国租界,一旦有事可是要惊动租界警察的。就是老赵也要惹事上身呢。”   “我也没想到,不过看着春生的样子,真叫人伤心。”清秋叹口气,靠在沙发上:“眼看着要到中秋节了,你预备着怎么过节呢?父亲和母亲不在,过节总是不热闹。也不知道绣珠带着两个小家伙上那里去了,都这个时候也不送回来。”   “你拜托绣珠带着元元和小彘多玩一会,她自然是从善如流的。你没发现绣珠越发的喜欢小孩子,看起来是真的长大了。父亲来信说德国那边是要和日本结盟的,我们在德国真的是无法得到多少的帮助。你没发现吗?以前军队里面的德国教官不少,更有整个整个的军全是德式装备。现在那些教官也少了,装备也多少进口了。没准用不了多久父亲也就回来了。今年的秋天怎么是一直没凉爽下来啊?”白绍仪郁闷的拿着折扇摇晃着。   正说着绣珠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白绍仪打趣着说:“我竟然不知道上海有什么好玩的生,叫你们这么晚才回家。绣珠你不是想听梅老板的戏么?可惜梅老板在北平。我记得你以前就很喜欢看戏的。”   绣珠使劲的扇着扇子:“外面怪热的,我带着孩子们去吃冰激凌了。今天街上难得安静的很。”清秋给绣珠倒了一杯茶:“我想是有人绊住你的脚了吧。你们都已经订婚了,还要整天黏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分开么?我劝你好好地珍惜这几天的单身生活,过几天举行了婚礼,你们怕是要烦腻了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绣珠倒也是没扭捏,她笑着坐下来对着桃花说:“我在外面跑了一天,渴死了,把你们上好的茶叶拿来我也尝尝什么六安瓜片。”清秋抱着元元看她红扑扑的脸:“你可是跟着绣珠姑姑玩疯了,脸上晒得这么红,快点跟着保姆回去休息一下。你可是趁着我不在跟前吃了多少的冰激凌啊?等着晚上肚子疼,我立刻送你去医院打针!”元元笑嘻嘻搂着清秋的胳膊轻快的说:“我可听话了没多吃,我还看着弟弟不叫他多吃了冷饮呢,我们和绣珠姑父在公园踢球来着。妈妈下个星期我还想出去踢球行不行啊。我不要穿裙子要换上运动服!”元元不满拎着裙摆,她早上穿着崭新的白色皮鞋已经脏的不成样子,连着白色的花边蕾丝袜子都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了。   清秋皱皱眉,有点不赞成的说:“小姑娘家家的,整天就想着疯跑!哪里还有点女孩子的样子!”白绍仪宠溺的把愁眉苦脸的女儿解救过来:“好了,现在的时代不同以往,女孩子也不能养的弱不禁风,你还真的预备叫元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以后上学,也要有体育课的。我认为国家要想强盛,需要提高妇女的身体素质。元元喜欢踢球就叫她玩呗。”白绍仪把女儿放在腿上,问她今天玩得好不好。   绣珠看着清秋无奈的一挑眉,忍不住笑道:“我算是见识了,我嫂子说堂哥对着他女儿百依百顺,简直就是把她当成王母娘娘供起来了,我还不相信呢。我回来见了几次可是相信了。不过元元倒是真的很可爱,她值得大家都疼爱。只是清秋嫂子你别是吃自己女儿的醋了吧。我觉得以前表哥追求你的实话也没这样百依百顺的。”   “你这张嘴出国一趟更加没遮拦了。你是不知道,我家是我做黑脸教训孩子,你表哥很狡猾,要做红脸当好人。”清秋对着绣珠吐槽着白绍仪的奸诈,“现在孩子听见我来了都吓得什么似得,反而是他落得了好爸爸的名声。以后你可不要上当才好呢。人家都说严父慈母,谁知你堂哥那个时候还哄我呢,说那是陈规陋习,要废掉父父子子的一套,叫我做出来严母的样子,因为母亲总是容易心软不会训斥孩子过头了。结果你看,我是他生生的骗了!”清秋指着白绍仪嘲讽道 。   绣珠跟着清秋落井下石:“清秋嫂子你才知道我堂哥狡诈么?他这个人从小就是顶着老实样子,其实比谁都精明的,我哥哥说堂哥小时候家里的规矩是饭后的水果不能挑挑拣拣,从盘子里面拿到什么就吃什么,不喜欢的也要吃,长得不好也不能扔掉。那个时候堂哥个子小,看不见盘子里面的东西。一次他摸着个皱巴巴的苹果,就说我吃多了饭,正撑难受不要吃了。婶婶也就算了,堂哥看着叔叔拿走了那个苹果,又跑到婶婶跟前说我又想吃了。一下子就摸到一个很好的桃子。我哥哥在边上看着肚子憋笑都憋得疼了。这件事被全家上下说了好久。”   白绍仪被绣珠翻出来以前的糗事,有点挂不住了,忙着打岔说:“绣珠你不能这样啊,你光听你哥哥的话。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的呢,没亲眼看见不能算是证据。”   “行了,你也不用和我们说什么法律条文。我看你还是绣珠的婚礼还有那些要预备的,省的到时候叫人看笑话。你们要举办冷餐会,饮料和酒怎么预备的?我明天去看看嫂子和堂哥,看有什么要帮忙的。这几天还是很热的天气,我看还是预备多点冷饮,你们定好了冰块没有?”上海虽然比别的城市更繁华,可是冷冻设备还不多,要大量的制作冰饮的时候是要订购冰块的。   “我也想着呢,婚礼是露天举行的,是要多预备冷饮的。”绣珠忽然想起什么,出了一下神,她靠近清秋低声的说:“嫂子你说我邀请燕西来我的婚礼么?我哥哥和嫂子的意思是还是算了,可是我想金家的人差不多都请了,独独不邀请燕西反而是扎眼的很。嫂子你帮着我拿个主意吧。”   “既然你们度放下以前的事情了,就请他也未尝不可,躲躲闪闪的反而小家子气。你家唐先生也知道你和燕西的事情,有什么课掖着藏着的。你想请燕西他是什么意思?”绣珠都要成亲了,想着以前绣珠非燕西不嫁,两个人纠缠了这些年,真是叫人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绣珠和唐立德的婚礼是两家一起联手办的,绣珠想请燕西也该顾忌一下男方的想法。   “就是他主动提出来邀请燕西的。你放心唐家上下都很通情达理的,我哥哥倒是杞人忧天了。真是小气!”绣珠有些不满的抱怨着哥哥。   白绍仪听着绣珠的话,给清秋一个眼色,清秋立刻心领神会,白雄起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他不肯请燕西来绣珠的婚礼也不是担心燕西会来砸场子,而是有别的考虑。清秋想着先安慰绣珠:“你哥哥有自己的考量,你先别管这个,婚礼的衣裳你都试好了?那些首饰呢。你的婚礼可是要轰动上海滩了,又是西式的,又是中式古礼的。我可想看看你穿着上衣下裳 ,贴着花钿带着博鬓步摇是什么样子。不过按着绣珠妹妹的美丽肯定是笔画上走下来的美人了。”绣珠来了兴趣和清秋说起来婚礼的细节。   没了赵一萍的打搅,清秋的日子倒是轻松不少,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身边有相爱的人陪伴,每天能陪着孩子,闲暇时间亲友聚会或者全家出游,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唯一叫清秋有些担心的是母亲年纪渐长,身体有些不如以前。好在冷太太在乡下老家过得不错,她舅舅宋少卿混的风生水起,颇为得意。对着冷太太还能照顾的不错,清秋也就暂时安心了。倒是白绍仪想着冷太太到底是上年纪,和清秋私下商量着还是在上海再置办一座房子,请冷太太住过来,大家离得近了也能互相照顾。   清秋感念白绍仪的仔细,就留心了房子的事情。绣珠的婚事办的很顺利,清秋被白雄起的太太请到家里帮着在检查一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自然是色色齐全的,绣珠妹妹的终身大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大哥和大嫂一件大事算是完成了。怎么不见大哥在家?”清秋想起来绣珠抱怨白雄起不肯邀请燕西的话,她试探着白太太的口气,想知道白雄起的顾虑。   “哎,你大哥这几天忙得很。你是知道的,现在是人情如纸,他以前做总理的时候也是风光的很。可惜一夜之间就成了过气的人了,他心里不肯服气,如今正在上下奔走,想找个机会东山再起。你大哥最近忙的很,我看他是有点眉目了。”白雄起早就不做官了,他还坚持吧绣珠的婚事能办如此隆重,看样子是白雄起要借机结交些要员了。   要是那样是极好的,大哥还在盛年在家做寓公实在不合适。他以前的手下听说不少都在南京谋了职位。大哥那样有能力的人怎么会在家里浪费人才呢。前几天绣珠和我她想请燕西来参加婚礼,我看婚宴的安排上金家的人请了不少,独独不请燕西反而是叫人疑惑的。以前的事情那是在北平的时候,绣珠还小不懂事。现在大家都长大懂事了,还是翻过去吧。清秋提出来绣珠的意思。   “我也是那个意思,现在都提倡男女平等,离婚官司也是平常的很,我和你大哥说了几次他就是不同意。我昨天晚上追着他盘根问底的,你大哥说燕西总是和那群左翼的走的太近了,他最近拍的电影上面很不喜欢。你大哥是个保守的人,最进见不得什么左翼的激进思想。因此为了避嫌他才不回去请燕西呢。我现在也是为难,一边是绣珠要顾忌以前的面子,我还担心唐家见着我们对燕西讳莫如深想歪了。一边是你大哥远着燕西。我真是左右不是了。”白太太有些伤脑筋的叹口气,夹在丈夫和小姑子之间太难受了。   “既然如此大嫂就和绣珠直接说吧,其实大哥也不用如此小心翼翼,金家和白家的关系谁不知道。别说燕西拍了激进思想的电影,就是燕西跑到了那边去,也和白家是认识的啊。就连着领袖还把自己的大公子送到苏俄去,何况是我们这些百姓呢。”清秋倒是对白雄起的小心有些不置可否,看样子白雄起是真的太想再回到官场去了,唯恐和当局有一丝违逆。   白夫人想想清秋的话,也很赞成:“你说的对,你哥哥好歹是做过总理的人,犯不着上赶着巴结他们。就按着绣珠的意思,既然金家的人已经请了,也不缺燕西一个人。对了燕西现在和谁在一起呢?他的年纪不小了也该有个家了。”当年燕西和绣珠订婚,固然是两个人实在是不相配,可是燕西被退婚里面多少是白雄起做了手脚,白太太到底有些过意不去。“当初的事情也有我们的绣珠的不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么。等着燕西得了好姻缘,我可要送上一份厚礼的。”金家败落了,燕西也没分到多少钱财,他虽然电影拍得轰轰烈烈的,但是做演员导演在白太太看起来和下海唱戏差不多,也是富家公子没了生计不得已的无奈之举。   “我听见梅丽说燕西和邱小姐倒是走的很近,他们在北京的时候就认识,上次燕西被冤枉抓去坐牢,也是邱小姐仗义相助。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很难说。当初谁能想到燕子和邱小姐能在一起呢。”清秋感慨起来人的缘分真的很奇妙,当时燕西和绣珠怎么都是无比登对一对眷属,他们家世相当,从小长大,绣珠对燕西感情深厚,若是结合在一起自然是一件美事。谁知燕西却三心二意的,最后两个人都订婚了还是分手,如今回想起来真叫人唏嘘不已。   绣珠的婚礼顺利举行,清秋和白绍仪坐在女方家属的位子上看着绣珠穿着婚纱惊艳出场,当白雄起挽着妹妹的手缓缓地踏上洒满了玫瑰花瓣的红毯上时,清秋感觉到整个会场顿时安静下来。在场的人呼吸一窒,鸦雀无声,大家不错眼的盯着绣珠,心里都忍不住赞叹一声:“好美的新娘子,好幸运的新郎官!”唐立德睁大眼睛,先是惊讶的盯着绣珠几秒钟,随后他脸上只剩下傻呵呵的笑容了。   “你看唐立德的样子,都傻了 !他和绣珠也不是媒妁之言,结婚之前面都没见,怎么还是傻兮兮的。”白绍仪对唐德利的手足无措的样子觉得好笑,在清秋耳边低声的嘀咕着。“女人最美的时候就是做新娘子的时候,绣珠本来就很出众,她今天是主角,自然是光彩夺目了。”清秋的心思全在做花童的元元身上,看着女儿煞有介事的拎着小花篮在新人前面轻快地走着,清秋忍不住嘴角上翘对着女儿悄悄地挥挥手。   “表哥还笑话人家呢,你怎么不记得自己结婚的时候,也是傻乎乎的看着清秋啊!我家里还有当初的照片呢,等着我找出来,看你还笑话别人么?”玉芬在清秋和白绍仪身后,把他们夫妻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   白绍仪脸上一窘,立刻扭脸对着玉芬说:“只见着佩芳,怎么不见表哥呢?”凤举竟然没来参加绣珠的婚礼,这叫白绍仪有些诧异。   “嗨呀,你不知道大哥做生意越发的上手了。他去北京谈生意了,我看是个大生意,要不然也不会扔下大嫂就跑了。你们没发现如今大嫂出手阔绰,你们看她送给绣珠的新婚礼物,崭新的一套镀金银器,那个分量!全是上海最好的银楼打制出来的,还有一对乾隆粉彩花瓶。那对瓶子可是不怎么便宜的。我看大哥是发财了!听说大嫂预备着把他们家妞妞也送到教会学校去。”玉芬有些羡慕的看着不远处的大嫂佩芳。凤举的生意不错,佩芳脸上身上都光彩起来。   表哥做什么生意啊,北京那边倒腾煤油很赚钱么?白绍仪想想凤举是做煤油生意的,可是从上海运煤油去北平不怎么赚钱啊?从天津港口到北京很方便,从上海到北平就很远了。   “那是煤油生意,如今大哥可是手眼通天了,什么紧俏他做什么。他在北京做洋货生意,上海这边新进口的料子和化妆品还有汽车什么的。反正是上海商场里面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他都能鼓捣到北平去。你们不知道商场里面的法国香水到北平就翻两倍的价钱。不仅在北平还有天津和关外的市场呢。大哥可是发财了!最近我听人说大哥弄了一大批布料和纱线和紧俏的西药到关外去。一转手也是好几万的纯利呢!”玉芬耳目灵通,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白绍仪微微皱起眉头:“关外的局势紧张,东北的土皇帝都在北平乐不思蜀呢。他就不怕危险?”凤举靠着以前帮着金铨办事有不少的人脉,他现在又在做生意,比别的贸易商更容易筹集货源,奢侈品什么的也就算了。那里都不缺有钱人。可是布匹和纱线和西药都是战略物资这个时候送到关外去,叫人不放心。   “大嫂也和我私下说过她的担心,不过大哥信誓旦旦的说那边接洽的是个很有实力和信誉的商家,牵线搭桥的还是以前父亲的老相识呢。大哥说东北军的装备不足,很多东西要自己筹备的。他的东西货真价实,已经做了几次生意都是钱货两讫,那边很讲信用。大嫂见利润很高也就没拦着了。”玉芬有些得意的发独家消息。   白绍仪听着玉芬的话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刚想说什么,清秋低声的提醒他们:“等下是冷餐会,你们有话坐下来慢慢的说。新人夫妇要宣读誓言了。”玉芬也就没再说,大家一起肃静的等着证婚人宣读婚书。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这个时候赵忠恕怎么来了?“你要去那里,如果有什么公开信群你千万别做出头鸟,推脱不过签个名就是了。校长还没完全掌握沈阳的情形,这个时候还是先观望最好。”赵忠恕说完急匆匆的要走。白绍仪被老友没头没脑的话给弄懵了:“你赶过来就是为了这个话,虽然我们不知道那边的情形是什么样子,可是日本人无理是明摆着的,怎么也不见东北军有举动呢?我刚才还真的接了电话,老李要我去律师公会,我想是声援东北的事情。莫非是中央不预备抵抗么?”   “不是,我要赶着去南京开会。据我所知校长是命令东北军抵抗的,而且沈阳的日军只有不到五千人,东北军的装备不错训练极好 ,应该能应付的。我是担心你上了别的圈套,你是知道的兔子的宣传战一向厉害,他们在蛊惑人心的本事没人比的上,以前他们就讽刺中央不肯抗日,现在更抓住机会了。你别做了别人的棋子!”赵忠恕对着清秋点点头,匆匆的说:“我要去南京家里的事情还请你们照顾下,春生已经被我送到学校去了。”   “孩子那么小住校不合适,我们会照应的。你只管放心去办事开会,我和清秋自然会照应你家的公子的。”白绍仪也忙着出门,他接过来清秋递过来的公文包和帽子和赵忠恕一起走了。那就多谢了,等着我从南京回来再上门道谢吧。你也要注意别被人骗了去,傻傻的给人家做幌子呢。赵忠恕看看清秋,和白绍仪一起出门了。清秋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呢,也就笑着点头称是:“多谢你提醒,我们全家都是政治不敏感,那里想的那么多?”   生活似乎被打乱了,昨天还是歌舞升平可是一夜之间大家都只关心着关外的局势。绣珠新婚三天回门,白家的亲友们都在白雄起家等着看新姑爷呢。可是大家的焦点都在别的地方,就连着不怎么过问政局的白太太也是深深地叹口气,对着清秋说:“如今到处都在讲东北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也觉得东北军太窝囊了,怎么就一枪不发的把关外给丢了。你哥哥气的一个劲的骂东北军无能误国。他联合着一帮人,要上书领袖杀了卖国贼。”   白雄起一方面是生气东北沦陷一方面是抓住了机会,想在南京某个职位。清秋叹口气,拉过来小彘整理下他身上的衣裳:“真是群情激奋,我过来一路上就遇见不少队伍,街上的交通全乱了我们的车子是绕了很大一圈才过来的,已经是这个时候了,绣珠和唐立德怎么还没来呢?别是他们也被堵在路上了。”   正说着门房进来通报道:“绣珠小姐和姑爷来了!”大家听见绣珠来了,都站起来迎接新人 。绣珠脸上洋溢着幸福,她小鸟依人的站在唐立德身边,脸上全是娇羞。唐立德一脸的幸福,有些拘谨的看着白家的亲戚们。新娘子回门的欢喜暂时冲淡了大家对国家前途的焦虑,大家一起上前围着绣珠问好。   宴席之后,大家三三两两的在一起坐着说闲话。唐立德自然是被解白雄起拉着和白家的男人们坐在一起讨论着现在的局势。“日本人的野心很大,我以前在层去过日本旅行,发现他们国家对我们一直存着吞并的野心,可是现在他们师出无名,总也不能为了两个失踪的士兵就抢占了关外那么大的土地。国家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不管么?”唐立德对国家的局势也是很忧心“我堂弟闹着要去参军,全家上下为了这个事情吵得不可开交。我堂弟虽然不是家里的独子可是你们都见过他,婶婶对他特别偏爱,哪里肯叫心肝宝贝去参军呢,伤心的不得了,叫我们一起劝他不要去。可是堂弟是坚决要去的。”说起来家里的烦心事,唐立德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这一边女们的话题没有被国家大事左右太多,依旧是衣裳首饰什么的,不过已经最要紧的话题已经不是谁家少奶奶生了公子,也不是最近上海来那个唱戏的名家。现在太太们的话题已经成了要不要把手上的闲钱换成金条,和是不是在租界多买一幢房子。清秋在边上默默地听着大家的持家经验,心里暗自庆幸着前些日子为了给冷太太置办房子,她已经在法国租界置办了一幢房子。冷太太一个人住不了那么多的房子,以后可以把剩余的房间租出去。乡下的地产也该想想要怎么处理了。这几年虽然收成不错,可是一旦战事蜂拥而起,乡下的地产只能是累赘。   正在清秋盘算着要如何应对将来情境,绣珠悄悄地扯一下清秋的袖子,看着绣珠的欲言又止的神色,清秋拉着绣珠借口着屋子里面空气太闷,她们两个在花园里面散步去了生。“清秋嫂子,昨天燕西忽然给我打电话借钱,他说要在和我借钱周转一下。”   燕西大手大脚,虽然现在做了有名的导演和演员,还拍出来不少名声鹊起的电影,在照相馆的橱窗上经常能看见燕西的照片高高的挂在显眼的位子上。可是男演员的薪酬也就那么多,燕西一向是大手大脚的,做了明星更加喜欢排场,手上没钱也是能了解的。可是燕西怎么会和绣珠借钱呢?   “你现在的身份还是和燕西保持点距离,人言可畏还是别和燕西走的太近了。他问你借钱是怎么回事呢?”清秋想燕西虽然大手大脚,可是也至于和绣珠借钱,肯定是燕西要做什么事情。   “他说他想拍一部宣传抗日的电影,可惜手上没钱想问我能不能帮着他周转点钱。我倒是不缺钱花,对着国家的事情我觉得也该尽尽心。但是我要怎么和立德说呢?”绣珠对燕西已经彻底放下以前的执念,对于燕西的提议她也想尽心,只绣珠担心唐立德的想法。   “这个有什么难说的?你只管和他只说就是了。燕西能找你他肯定是没了别的办法,你和唐立德既然已经结婚了,夫妻之间互相隐瞒不好,你们应该夫妻一心才对。”清秋和绣珠谈论着夫妻相处之道。   “我要是和他说了,立德肯定会支持燕西拍电影的。清秋嫂子你不知道,自从关外出事,他就没再提起办公司的事情,我看他也想参军呢?”绣珠忧心的不是金燕西来借钱,而是唐立德真的要投笔从戎了。   “为国效力,热血男儿当如是,别看你堂哥整天没说什么,可是我知道他的心里肯定是有和唐立德一样为过报效的意思的。”清秋似乎预感到什么,深深地叹口气。   绣珠脸上新婚的幸福不见了,她蹙着眉头望着浅灰色的天空:“又要下雨了,什么时候才能晴天啊。”   清秋的预感很快的验证了,连着一个月淅淅沥沥的连阴雨之后冬天提前到来了。张妈很无奈的和清秋唠叨着今年冬天买煤多花费不少的钱:“现在米价还算是稳当可是煤炭的价却是一天涨似一天了。今年按着少奶奶的吩咐一下子买了一整个冬天的煤,饶是这样还是比上一年多出来好些钱呢听说今天价钱又涨了,那些只能按天买煤的人家日子可是难过了。”张妈很无奈砸吧下嘴:“现在市面上好些东西要跟着涨价,少奶奶看我们是不是要多多的买些冬菜存起来。往年在北平的时候,家家户户谁也不买上几百斤的白菜萝卜存起来。”   “北平是什么天气,上海是什么气候,你那里买白菜去,这个天气买上几百斤的菜放起来不用一个月就全坏了。我想粮食什么的还是从乡下多运上来一些,干货什么的可以适当的多预备些。元元和小彘都在长身体的时候不能亏了孩子长身体。至于别的东西,我看你整天絮絮叨叨的说要存些棉花和布料,就按着你的意思,我们明天去街上转转。”清秋觉得张妈把一切能存起来的东西都存起来的做法只能暂时缓解危机,中国和日本一旦开战肯定是个长久的过程。谁能存上一辈子的东西呢。国家至此,个人的安危压根不值一提了。   “少爷回来了。”随着桃花的声音,白绍仪裹挟着一阵寒风已经进来了:“呵,今天可是冷得很,屋子里面怎么凉飕飕的,你们还不生火等什么时候啊!别人不说了,你冻着怎么办呢?”白绍仪搓着有些凉的手,诧异的走到壁炉跟前看着炉膛里面黑漆漆的,很惊讶的问清秋:“我听说煤炭涨价,怎么家里的钱不够了?”他已经预计到了很多东西会涨价,只是他没想到物价会上涨到如此离谱。   “不是,我在屋子里面并没觉得冷。只是张妈在这里哭什么都涨价了,她刚才还说要存起来几百斤冬菜。你这么早回来真是少见的很,最近你还是接了很多的案子不成?我还以为大家都没心思打官司了。”也不知道是受了国事的影响,人心浮动大家都变得喜欢打官司起来。白绍仪的律师所一下子就接手了好几个析产的官司和离婚的官司。律师最喜欢的便是大家族的析产官司,因为不管怎么打官司,律师费都是很丰厚的。   “真是乱世人心不古,有些人已经悄悄地在往租界里面搬家了,一搬家转移财产,以前掩盖很好的东西都露出来了。有的是正室太太发现了丈夫在外面的小公馆,不仅是养着姨太太还连孩子都有了。有的是老爷子身体不行要赶着分家,兄弟几个忽然发现他们的兄弟多起来。反正都是形形色色,更有些糊涂老爷被姨太太卷走了全部的财产。我每天面对的都是这些事情,都要对职业产生厌倦了。”白绍仪坐在沙发上,伸手摸摸清秋的手心:“你的手凉的很,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这样我怎么安心的出门去呢?”   清秋听出来白绍仪话里有话,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白绍仪:“你要去哪里?”“东北军几天就把东北全都丢了,现在还要扶持前朝的废帝成立什么满洲国,政府要和日本打国际官司,他们选定了一个代表团,我在里面。”白绍仪盯着清秋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宣布自己要出国一段时间。   “你放心我预计着这长官司也就是不了了之了。政府吧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却不想立刻和日本开战,我看能够用和平手段要回东北是不可能的,政府是应该清楚国联的干预有限,根本不能达到预想的效果。不过除了正式宣战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要不然怎么安抚群情激奋的舆论呢?你放心我会很快的回来的,你和孩子在租界应该是比较安全的,我已经先去拜托大哥和大嫂,叫他们照顾一下你和孩子。万一战火殃及上海他们带着你一起回老家去。”白绍仪坚定地望着清秋,他手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到清秋的手上。   清秋眼圈一红,她忙着低下头强迫自己把眼泪憋回去,抬起头清秋对白绍仪做个勉强的微笑,虽然她舍不得丈夫远离,可是于国于家,她都不能自私的抓着白绍仪不叫他施展抱负。白绍仪伸手把清秋揽进怀里,他紧紧地抱着清秋,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你放心我搭乘外国游轮很安全的,而且欧洲很安全。我也不是拿着枪去战场,而且我很快就能回来的。你放心我都和亲友们打好招呼了大哥和大嫂很欢迎你带着孩子搬过去和他们住在一起。大哥如愿以偿在南京做了顾问,他怀抱雄心壮志预备着再次大展拳脚。上海就剩下大嫂一个人,她巴不得想要你过去和她作伴呢。大嫂也很喜欢元元和小彘,你看大嫂对绣珠就知道了。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你一个人看着他们肯定吃力,有人帮着不正好?有人帮着你看孩子,我不在家你也能有更多的时间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你自己的研究上。你看我出门一段时间不是更好么?”   “你路上要小心保重,你预备什么时候起身,我去给你收拾行李。”清秋抬起头深深地看着白绍仪恨不得把白绍仪脸上每个细节都印在心里。   见着清秋脸上已经没了泪痕,神色也如常,白绍仪稍微放心了些,只是他不知道清秋把眼泪全都咽进了肚子。“我明天去南京,五天后就要上船了,因为最近没有合适的航班,我们只能先坐船到香港,再从哪里上船去法国。”听着白绍仪这几天就要走了,清秋终于忍不住眼泪簌簌的掉下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白绍仪乘坐的轮船竟然和港口失去联系,清秋眼前一黑,身体软软的瘫软下来,白太太赶紧扶着清秋在她耳边低声的说;:“弟妹别着急,轮船在大海上也是小的很,就和一条小船似得最近的天气不好,我想是轮船在那里耽误了,或者船上的无线电坏,吉人自有天相,绍仪肯定没事的。”绣珠一起劝着清秋:“是啊,嫂子说的没错,我们去欧洲的时候穿在海上遇见了大雾天,也是晚了好几天呢,海上起雾的话什么都看不见。”   清秋这个时候慢慢的镇定下来,她知道自己再着急也不能把白绍仪立刻找回来,为今之计要先弄清楚眼前的情形。她脸色苍白的对着白太太和绣珠道:“多谢嫂子和绣珠妹妹劝我,我想轮船失去联系也该和这边的宣布下消息。可是还有别的消息吗?”清秋眼巴巴的看着白雄起,希望能得到点更多的消息。   白雄起不敢直视清秋的眼神,他是先可靠的渠道得到消息的,因为轮船失去联系的消息还没正式公布,他只能找了开的住的关系去打听的:“你别担心,我今天去港口上联系货船。你知道我最近忙着做装备的事情。只是听有人说一艘上海到香港的船没按着预定的时间到港,港口打电报过去问,也没回应。他们轮船公司忙着和船联系呢。我想着绍仪的事情,就仔细问了一下,正是他坐的船就赶着过来给你报信的。其实你也不用往坏处想,海上的情况复杂,什么事情都能发生。现在是初冬天气,海上的雾气很大的。你放心我已经请朋友盯着那边的消息了。”白雄起嘴上安慰着清秋可是心里也有点没底。这个时候是海上雾气最大的季节,他当然不想堂弟出事,可是内心的不安还是叫他的说辞听起来底气不足的样子。   清秋仔细听着白雄起的话,她把那段话掰开了揉碎了,反反复复的咀嚼品味,最后清秋稍微安定下来,目前的情况还没坏到极点,或者真的像白雄起说的那样,白绍仪的船只上遇见了不好的天气在海上耽搁了时间。她知道自己不能放纵情绪的大哭大闹,家里只剩下自己,元元和小彘还。若是她倒了,家里就散了。   “多谢大哥嫂子来告诉我,我想打电话到船公司问问情形,在香港那边绍仪也是有些朋友的,我也见过他们几个人,我立刻打电报去那边请他们帮着打听下,大哥看怎么样呢?”清秋知道现在她能做的只能是安静的等着消息,不过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个消息渠道。   “也好,我竟然没想到叫香港的朋友帮着询问下。我最近认识个在香港港务局做事的人,可以请他问问。你在这里陪着清秋,有什么事情就立刻给我打电话,绣珠你也该回家了,哥哥送你回去。”白雄起想想叫妻子留下来照顾清秋和孩子,绣珠已经成家了,不好在外面过夜的。   “我来的时候就和家里说了,没准就不回去了,我已经打电话给唐立德了,他也叫我留下来陪着清秋。等下家里人送衣裳过来,哥哥还剩一个人先走吧。”绣珠拒绝了白雄起送她回去,要留下来陪着清秋。   清秋对着绣珠说:“你的好心我领了,现在我们只能等消息,在那里都是一样的,我虽然悬心你哥哥的安危,这点事情我还能担得起。我没事的,你还是回家吧。对了时间不早了,大哥你们先留下来吃饭,再走吧。”说着清秋叫张妈进来吩咐预备晚饭刘白雄起兄妹吃饭。   白雄起一家哪里肯留下来接着打搅,只留下白太太在这里陪着清秋,白雄起见清秋虽然担心难受,可是还能控制的住情绪,对她忍不住心里感叹,绍仪娶了清秋倒是真的娶对了人,娶媳妇纪就要能独当一面,遇事不乱的女子才好啊。他想想对着绣珠说:“你清秋嫂子说的对,眼前只是等消息。大家在一起胡思乱想反而是添乱。你还回家吧。叫唐立德也帮着打听下消息。”   白太太看着清秋食不甘味,只对坐在餐桌上发呆。“你还是多少吃一点,身体要紧啊。”白太太还想说,一转眼看见元元和小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个孩子正在津津有味的吃饭呢。她也就没说下去,只是接着劝慰清秋:“你心里难受就和我说,憋在心里会生病的生。”   清秋被白太太提醒,她看看两个孩子,对着白太太挤出来个满是苦涩的笑意:“多谢嫂子劝我,我知道了。”说着清秋勉强自己喝了一点粥。元元忽然抬头看看母亲和大伯母:“你们要商量着躲开我出去玩么?我怎么觉得今天大家都怪怪的样子。”元元以为清秋要和白太太上街去不肯带着她,期盼的看着母亲和伯母。   白太太看着元元轻声的说:“怎么会,元元大伯母和你说,你妈妈身体有点不舒服,这几天你要帮着妈妈,带好弟弟。知道么!”   元元立刻皱起眉头担心的看着清秋,清秋忙着说:“妈妈没事,你好好地吃饭吧。今天你的作业做完了没有,有没有要家长签字的?”   “我的作业都做完了,妈妈今天晚上我看着弟弟洗澡换衣裳,哄他睡觉。我已经能看懂读故事书上大部分的字了,我给弟弟讲故事。妈妈的脸色不好要早点休息,不能累着了。爸爸临走的时候说要我听话照顾妈妈,我能照顾你和弟弟的。”听着元元天真的话,清秋眼圈一红,嗓子里面堵了一个酸酸涨涨的东西。白太太见清秋伤心难受忙着叫张妈带着元元和小彘去小客厅吃饭。   “你伤心就哭出来吧,小孩子童言无忌你别想多了。”白太太放下筷子过来温柔的拍拍清秋的肩膀,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清秋担心白绍仪的安危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张妈看着清秋脸色苍白,担心的说:“少奶奶要出门么?我看外面有大爷在帮着打听消息,少奶奶还家等消息吧。”   清秋脸色苍白,一夜之间憔悴的厉害,可是她依旧是梳洗整齐,穿戴着要出门的衣裳:“我已经答应去学校了,修订古书的工作是多少人一起做的,每个人都自己的一部分,我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在家也是没事做只能胡思乱想。我刚才和大嫂说了,请她先回家。元元和小彘呢?都上学去了?”清秋不想把坏消息告诉元元和小彘,因为事情到底怎么样还没定论,她也不想孩子受伤。   “是,元元和小彘都上学去了生。有司机和保姆接送,肯定没事的。”张张妈递上一杯牛奶,放在清秋的手上:“我叫厨房煮参汤,少奶奶你再担心少爷不能不吃不喝啊。”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等着清秋从学校回家的时候佩芳,楚环,玉芬,赵忠恕甚至是赵一涵都来了。见着清秋进来,佩芳抢上一步握着清秋的手:“我听了消息就赶过来了。你昨天晚上就该和我说。梅丽也是要来的,可是她怀孕了,医生说胎儿不稳要卧床,她急的什么似得叫我和你好好地说说呢。凤举还在外面,等着他回来也能帮着打听消息。”   玉芬和楚环一起劝清秋别着急:“这个是常见的,我有个牌友是常年在香港和上海之间往返的,她说晚点的事情司空见惯。清秋别担心了没准等一下表哥就来信了。”   赵一涵默默地看着清秋,她端了一杯茶放在清秋的手上:“我看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了,因为船上有政府派去国联交涉的代表团,记者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新闻的。我看你最近别出门,别理会那些记者们。若是别的船也就不说了,政府岂能坐视不管,肯定会积极地寻找那条船的。”   “说的有道理,清秋你别担心了。看你几天没见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楚环很心疼的摇摇头,叫张妈给清秋做些滋养身体的东西。   已经煮了参汤,可是少奶奶担心少爷,整个人都憔悴了。张妈很无奈的叹口气表示自己尽力了。   “参汤太热性了,我哪里有西洋参是别人送来的正经原装的美国西洋参。我立刻叫人送过来。还有我立刻派来几个人每天接送元元和小彘,在门口也该放上几个人,省的那些记者什么的打搅你。”赵忠恕站在当地,居高临下看着沙发上的几个女人,完全掌握可全局。   赵一涵看看大哥,她垂下眼睛想想,嘀咕一声:“你的那些人就接送孩子上下学吧,放在清秋家门前叫人不知道还以为怎么样呢。”   对于赵一涵的吐槽,赵忠恕则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反驳道:“你知道什么!绍仪离开之前代理的几个案子,已经成了新闻人物了。又来了这么一个那些人岂能白白的放过?清秋这个样子你认为适合面对那些人么?”   赵一涵还要说什么,佩芳则是出声赞成赵忠恕的话:“还是赵先生的话在理,如今小报记者是和苍蝇似得,人家遇见个什么事情他们就蜂拥而上,一点也不体谅事主的心情。”   清秋抬眼看看赵忠恕和赵一涵姐妹:“多谢你们来看我,我倒是没什么,元元和小彘坐汽车上下学,还有司机保姆照顾应该没事的。你手下的那些人都是为政府办事的,你叫他们来在我家守门岂不是公器私用?”赵忠恕见清秋反对,也就没在再坚持。   清秋转向赵一涵:“还要你从南京赶过来,真是叫我过意不去。我已经给绍仪在香港的朋友发电报,请他们查询消息了。我想最快今天晚上就能有消息了。”   清秋话音未落,就有张妈拿着电报进来,清秋满怀希望的拆开,却得到个失望的消息,目前白绍仪搭乘的轮船还没消息。      ☆、第一百二十章      清秋很是无奈的叹口气,苦笑着说:“虽然都明白世态炎凉,可是轮到自己身上还是忍不住叫人伤心。多谢你帮着我解围。其实学校里大家都知道姜范源的为人,我想着公道自在人心。谁知还是作壁上观的多,肯出手帮助的人少。”清秋早就察觉出来姜范源在学校里面说自己的坏话,她原本以为大家都心里清楚自己的为人,她人正不怕影子斜,自己行端坐正谁能说什么。   谁知今天她在外面停着姜范源一个劲的诋毁她,大家只是不疼不痒的哼几声,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着清秋说一句公道话。姜范源又在大庭广众之下骚扰自己,还不是他看着大家都沉默旁观才敢得寸进尺的?清秋对着人心有些失望,嘴角带着一丝苦笑。   “人性如此,他们那些人一个个清高的很,平常对你客气一半是因为你的学问确实不错,一半是看在你的身份上。那些所谓的知识分子,我看是真清高的少,假清高的多。他们不肯站出来帮着你说话一是因为他们心里嫉妒你。你想想,你一个小女子家庭和美,自己才貌双全的,婆家也算是很有身份地位的。你家庭事业没一样不顺心的,那些人嘴上不说心里总是有些不自在。都是寒窗苦读上来的,凭什么他们要对着老家的黄脸婆偷着和女学生约会还要担心被人骂负心汉。他们一个个大男人,在旧书堆里面埋首半辈子还不如你个小女子的见识精准。换谁都生气。你忽然遇见难事,他们自然不肯嘴上说,那样的话就和刚才那个人一个档次了,会污染了他们高级知识分子的名声。可是看着你被那样龌龊的小人欺负,他们内心也能稍微的平衡下。看这个世界上也不是谁都能一帆风顺的。没准有些人已经在心里描绘着你今后的凄惨生活了。”赵忠恕一阵见血竟然把不少人内心的阴暗全是剖出来清秋听着赵忠恕的话低着头沉默不语,半天她才是深深地叹息一声:“刚才那番话不能洞察世事是再也不能说出来的,我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真是无趣的很。”   “你明白就好了。眼前你只要安心的等着那边的消息,我们回去吧。”赵忠恕说着打开车门叫清秋上车。赵忠恕亲自开车,一路送清秋回家。在路上赵忠恕接着宽慰清秋:“你担心绍仪大家都知道,可是你也不能整天闷闷不乐伤害自己的身体。你在我们这些朋友跟前伤心,倒是没什么。大家都体谅你的心情,可是在外面你哪怕是强打精神也要做出来坚强的样子。你不是知道,外面的世界就像是丛林一样,我看过一本书,说的是非洲的草原上。一旦野兽受伤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因为血腥气会传得很远,哪怕是一头雄狮受伤了也会招来野狗和野狼的围攻。我们所在的这个世道何尝不是一样呢。你的伤心只会招来觊觎的眼光和算计。我这几天陪着你,叫那些人断了心思。”   清秋低着头仔细体会着赵忠恕的话,越想越觉得赵忠恕实在是个洞察人心精明人。“谢谢你的提醒,以前竟然是我错了。如今绍仪不在家我可不能再软弱可欺,你来学校找我是绍仪那边有了消息么?”赵忠恕每天事情多得很,今天竟然来学校找自己,清秋紧张地盯着赵忠恕,一定是白绍仪有消息了。   “叫你失望了,还没有那边的消息。不过我从福建那边得了个小道消息,一股海匪打劫了一条船,不过那条船好像是脱险了。不过具体的情形还不清楚,似乎好像是有人伤亡吧。”赵忠恕握着方向盘关注着路上情形。   清秋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抓着赵忠恕的胳膊急切的说:“是什么时候的事?按着时间能推算出来是不是绍仪的船啊!”   “别拽了,你再抓着我不放可要出车祸了,我提醒你一声这里可是上海最繁华的地方。要是我们撞上前边的车,你想明天报纸上会怎么写的?——上海特别行动局局长赵与一女子于街头闹市肇事 。再配上咱们的照片,你还想过安静日子么?”赵忠恕打趣着看着清秋抓着他的手,难得和她开起玩笑。   “你这个人真是的拿着这样的话开玩笑!”清秋脸上一红忙着放开手,她蹙着眉头生气的说:“你再胡说八道的我就从车上立刻跳下去!”   “别生气了,我是闹着玩的。都是整天和那群人在一起时间久了也变得没正经起来。你别生气了,等着绍仪回来我任凭你处置。跳车还是不必了,你要是想下车散散心我就停车。百货商店里面来了不少的新鲜的东西,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了,孩子们也该添置点冬装了。对了我还请你帮个忙,你知道的对着孩子的衣裳我根本不明白。以前我担心春生冻着叫保姆给他多穿点。谁知孩子还是老生病,医生看了说是穿的多了,我就少给他穿,结果幼稚园的老师说孩子穿的少了。反正是多多少少的没一次合适的时候。你能不能帮着我给春生挑几件衣裳。省的我每次去幼稚园,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说没娘的孩子可怜什么的。闹得我不像是舅舅而是后爹了。”赵忠恕把车子停在百货公司门前,早有门童过来帮着他们打开车门。   清秋想着小彘和元元也该添置新衣裳了,其实孩子们的衣裳不少。今年也不用置办很多。只是家里出了那么多的事情,两个孩子都变得沉默起来。清秋想一点礼物能叫孩子暂时高兴下。她下意识的用手摸着提包,那里面装着佩芳给清秋特别问来的一只签。高僧看了那只签只说了平风浪静四个字,清秋却知道白绍仪的事情大概只是有惊无险。她的内心虽然还在焦灼着等待消息,却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因此听着赵忠恕的话,清秋决定还是去百货公司转转散散心。   两个人先去看料子,清秋给春生选了合适的衣裳 ,又给元元和小彘买了帽子和围巾什么的。店员见着是清秋,都给她介绍着进来的东西:“是白太太啊,有新来的英国开司米绒线结成毛衣小孩子穿着比棉衣舒服多了。还有羊绒衫冬天穿着暖和又轻便。”   说着店员捧出来各种颜色粗细的绒线和毛衫,那么多种颜色毛线被放在一起,看起来软绵绵绒嘟嘟的,叫人心里有种很舒服的感觉。清秋想着修订图书的事情暂时算是告一段落了,虽然主编和几位编审对她青睐有加,可是别人未必欢迎她一直参加下去。清秋想着她还是安心在家看孩子,顺便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喜欢的生物学上。   于是清秋选了几个鲜艳的颜色绒线预备回家给元元和小彘编毛衣。清秋离着她几步远正靠着柜台抽烟的赵忠恕,就又选了一盒子红色的绒线。“你不是已经买了红色了还要红色做什么?”赵忠恕纳闷的看着清秋,把手上的香烟掐灭了才走过来和她说话。   “我想给春生也织一件,小孩子长得快,在幼稚园里面跑跑跳跳的,穿着棉衣不方便。他长得很秀气,穿着红色的绒衫更可爱一点。”清秋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自然清楚在幼稚园里面打扮的干净漂亮的孩子更受欢迎。   你还真是有心了,我觉得男孩子要粗养才好。整天捧在手心里面,早晚养成个废物。赵忠恕对着外甥就是按着军队的那一套教育的。闹得现在春生见着舅舅立刻乖得和猫似得,什么话也不敢说。反而是性格越来越腼腆内向了。赵忠恕本想着给外甥增加点男子汉气概。谁知适得其反,每次见着孩子畏畏缩缩的躲在一边就更生气了,反而会更加严格的锻炼春生。   “你还真是个甩手掌柜的,春生那么小你拿着他做军人训练。小孩子要有足够的关心和爱护。你发现没有在你跟前春生和兔子似得,见着你都哆嗦起来,你把他的胆子都吓破了,以后怎么能成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呢。真是觉得奇怪得很,平常看你和元元小彘也没觉得特别严厉的样子,怎么对春生你倒是和黑脸的阎王爷似得。吓得人大气不敢出!”清秋经常见着赵忠恕很严厉的处罚犯错的春生,她觉得赵忠恕对着孩子态度有些过于严苛,就趁着这个机会劝解他。赵忠恕对着春生过于严厉里面未尝不是有别的原因。   “我和说实话吧,我也想和你们家那样宠着孩子的。可是你知道,我家的情形,春生只有我一个人照顾,他的亲生父母都是那个样子,我是担心啊,担心孩子以后跟着他不成器的父母一样。还不如现在好好地教他 ,省的做出出格的事情来。我们还去那里看看啊?”赵忠恕深深地叹口气,很疲惫接过来店员递上来打包好的东西。对着这个外甥,赵忠恕是觉得自己责任多于感情,有的时候看着春生脸上酷似他生父的样子,赵忠恕就恨得牙根痒痒。   “你既然养了他还是把以前的事情暂时放下,人家都说生恩不及养恩 ,只要你真心对待孩子,春生也会把你当成父亲的。说起来你一个人总也不是办法,怎么介绍了不少的女孩子你一个都看不上呢?”清秋很好奇的看看赵忠恕,他长得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可以理解眼光挑剔,但是亲友们给赵忠恕介绍的女孩子也都是大家闺秀,家世人才都配得上,谁知大家热心的左一个右一个的介,赵忠恕竟然都不满意。   “我看你还是先关心下自己丈夫的消息,再做胸怀天下状态。看样子我的目的是达到了,你的心情不错嘛,都拿着我开心起来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听着清秋提起来相亲的话题,赵忠恕明显的浑身不自在下,他催着清秋赶紧回家去。   清秋想着赵忠恕的事情多是个大忙人,也不好再占用他的时间,点点头向着外面走去。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在不远的地方赵一涵正在悄悄地注视着他们。   等着清秋回到家,元元和小彘立刻跑过来黏着清秋。“妈妈买了什么?”元元好奇的看着清秋手上的东西,眼巴巴的问。   小彘倒是对着礼物没兴趣,他跑到赵忠恕的跟前,用刚才还在挖土的小手抓着赵忠恕的裤子,欢快的叫着:“赵叔叔,举高高!”赵忠恕对着自己的裤子上的脏手印视而不见,一下子把小彘抱起来,举得高高的,还作势向上把他抛起来,惹得小彘兴奋的尖叫起来。清秋看着小彘刚才肯定是在挖土玩,忙着叫孩子:“小彘你身上全是土,快点下来。别把你赵叔叔的身上弄脏。”   没事,小孩子总是喜欢淘气的。你今天怎么没上学?赵忠恕轻轻地放下孩子,拿着手绢擦擦小彘的脸蛋,小彘最喜欢的便是挖砂土,拿着砂子堆成各式各样的东西。“今天是星期六,学校只上半天课,我和姐姐都回来了。赵叔叔,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小彘很听话的仰着头叫赵忠恕擦掉他脸上的脏东西,小彘深深地皱着眉,叹息一声。   “你想爸爸了?你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他去欧洲了就在瑞士。那个地方我不是在地图上给你指出来过么?那个地方都是高山,夏天的时候山坡上全是青草,点缀着点点牛羊很好玩的。等着以后有时间了我们大家一起去那里旅行。赵叔叔会滑雪到时候教你好不好。”赵忠恕很耐心把孩子抱在膝盖上,给小彘慢慢的解释着白绍仪去哪里了。   “可是我不想去旅行,我只想爸爸回来!”小彘很委屈的靠在赵叔叔的怀里,白家的两个孩子对着赵忠恕很熟悉,在他们的眼里赵忠恕是个极好的人,对着他们是百依百顺,甚至有些话他们不敢直接和父母讲,反而是乐意和赵忠恕这个大朋友说。小彘偷眼看着那边清秋正在抓着元元试衣,他凑到赵忠恕的耳边拿着很担心的语气说:“为什么金薇说我爸爸回不来了,她还说我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我有爸爸的,赵叔叔你能不能给我爸爸打电话叫他快点回来啊。”   赵忠恕听着小彘的话顿时黑了脸,他严肃地盯着小彘的眼睛,认真的说:“你相信赵叔叔么?赵叔叔从来不骗你。你爸爸在外面出差,他要为国家办事就和你赵叔叔一样都是为了国家办事的。他很快就会回来得,你要相信赵叔叔的话知道么。那个金薇是谁?是你们班上的同学么?”   “不是,她是二表舅的女儿,和我不在一个班上。她是上小学的,今天在学校门口遇见了,她对我说的,我不喜欢她!”小彘这个幼稚园和小学是在一起的,虽然平常幼稚园和小学各有各的场地和教学楼,但是学生们还是走一个大门的。今天放学的时候,小彘在门口等着司机来接正巧遇见了慧厂和鹤荪的女儿。金薇是个很尖酸的女孩子,小小年纪最喜欢的便是在长辈跟前说别人的不是。自从金铨去世分家产,金家的几个儿女都见识了慧厂和鹤荪的表演,他们心里厌恶鹤荪和慧厂的为人除了年节之外都很少和他们走动。   因此即便在一个学校里面,小彘和金薇也没多少交集。今天金薇见着小彘一个人站在门口等车就上前和他说话。小彘对着这个小气的表姐没什么好感,可是见金薇过来还是很有礼貌的和她打招呼。谁知金薇却带着满满的坏笑,凑到小彘跟前压低声音说:“你怎么还这么高兴呢,你爸爸不在了,以后你就是个没爸爸的小孩了!”   小彘立刻生气的反驳:“你胡说,我爸爸出差去了!”谁知金薇不依不饶的抓着小彘:“你还想骗谁,我听我妈妈说你爸爸肯定是回不来了,说不定以后你妈妈给你找个新爸爸!到时候新爸爸不喜欢你,天天打你!”   小彘听着金薇的话伤心的哭起来,正巧白家的车子过来接小彘回家,金薇见着白家的司机过来立刻一溜烟的跑了。   听着小彘的叙述,赵忠恕眼神一暗,随机平和了情绪对着小彘说:“这个世界上有对你好的人也有对你怀有恶意的人。你觉得世界上谁是对好的人呢?”   小彘想想,认真的说:“爸爸妈妈和姐姐,还有祖父和祖母,我虽然没见过他们,可是他们每次都给我写信。还有外婆和舅老爷,还有赵叔叔和柳医生和柳医生的太太,还有梅丽表姨和表姨夫,还有绣珠姑姑和大伯父大伯母……”小彘扳着手指头认真的数着。   “好,对你好的人很多,对你不好的人呢?”赵忠恕不动声色再问。   “嗯,班上那个牛富贵,最讨厌了。还有金薇表姐,她总是欺负我,还动不动就跑到大人跟前告状。上次明明是她自己把裙子弄脏了,却跑到我妈妈跟前说是我把她的裙子给弄脏了。还有这次!”提起来这个表姐小彘十分气愤,小脸上涨得通红紧紧地握着拳头。   “那就对了你看对你好的人都不会说叫你伤心的事情,对你坏的人巴不得见你整天伤心。你的金薇表姐那样坏,你还相信她的话么?以后她再敢欺负你,你告诉我,赵叔叔给你出气去。”赵忠恕拍拍自己的口袋,口袋里面发出微弱的金属敲击声。   “赵叔叔你的口袋里面是枪么?”小彘想想,觉得赵叔叔说的对,他也就渐渐地从伤心中走出来了。他好奇的看着赵忠恕的口袋,眼神敬畏的盯着微微隆起的口袋半天,压低声音兴奋地问赵忠恕。   赵忠恕看着小彘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那点不愉快,小男孩对着枪有着特别的感情,可能是男性天生就是崇拜力量的吧。赵忠恕点点头,悄悄地看看周围清秋已经给元元试好了衣裳,去吩咐厨房做饭了。元元则是听话的去练习钢琴,整个客厅里面静悄悄的只剩下赵忠恕和小彘在。他慢慢的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把小巧的手枪,递给了小彘:“看,就是手枪。”   “啊,真的枪啊!”小彘双手捧着这把枪脸上全是惊喜。   “我能多拿一会么!赵叔叔你还会开枪啊!”小彘看赵忠恕的眼神更加崇拜了。   “当然了,我还会打鸭子呢。等着你爸爸回来,我们一起去打猎。小彘你是男人,打猎是男人的运动。你不知道吧,你爸爸也是个打猎的高手呢。等着你长大一些我和你爸爸教你打枪!”赵忠恕疼爱的揉揉小彘的小脑袋对着他许诺。   “我现在就想学,以后谁敢说我爸爸的坏话我就——”小彘顿一下,他下意识的觉得说坏话直接用枪打死有点过分,可是他一时半会还想不出来更好惩罚坏人的办法。   “我就,我就——”小彘就了半天还是个更好的办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就告诉赵叔叔,枪只是解决问题的一个办法,剩下还有很多别的办法呢。你放心以后谁敢欺负你赵叔叔给你撑腰。”赵忠恕搂着小彘,告诉孩子他是安全的、小彘叹口气生,靠在赵忠恕的怀里忽然来他搂着赵忠恕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的说:“赵叔叔是我爸爸真的回不来,你能不能做我的新爸爸啊!金薇说我妈妈要给我找个新爸爸,我不要新爸爸,我要自己的爸爸!”   ☆、第一百二十一章      赵忠恕听着小彘的话顿时呆住了,他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彘却是懵懂的盯着赵叔叔,他眼看着赵叔叔的脸上变的很精彩,五颜六色的颜色一轮一轮的不断在变化着。赵叔叔,若是我爸爸不回来了你要做我的新爸爸么?小彘很认真的抓着赵忠恕的衣襟,追问着其实孩子的心思是最敏感的,尽管清秋瞒着孩子们家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从大人的言语之间和脸色上孩子就能感觉出来一定是家里出事了。还有家里的下人和外面的风言风语,小彘和元元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发生的事情,但是他们在内心深处还是能模糊的认识到或者家里要少一个人了。元元曾经悄悄地把弟弟拉到花园里面隐秘的角落里面,对着弟弟严肃地说:“他们说爸爸或者回不来了,我们以后要听话不能叫妈妈伤心知道吗!”小彘则是懵懂的看着姐姐,担心的说:“爸爸上哪里去了,他为什么不回来了!”   元元生气的敲敲弟弟的头,两手叉腰:“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今后要听我的,谁要敢欺负你我去给你撑腰。你们班上那个牛什么的在欺负你,我就叫人一起揍他一顿。”   小彘点点头,姐弟两个相依为命的抓着对方的手:“谁要是敢欺负我们我们一起揍他!”本来小彘以为事情就算是过去了,没准那一天早上爸爸还是会出现的。可是今天遇见了金薇,他小小的心灵第一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是没了爸爸,小彘下意识的撅起嘴,家里就少了个安全的堡垒。正巧赵忠恕安全符合小彘内心对于安全的而一切定义,他就抓着赵忠恕叫他表态做备胎了。   赵忠恕正巧看见清秋进来他慌得立刻握着小彘的嘴在他耳边低声的说:“你千万别再说叫我做你爸爸的话,仔细你妈妈听见你了对揍你的小屁股的。你爸爸过几天就回来了。那些事情你谁也别说,要是说了赵叔叔就不教你学开枪了。”   小彘听着要学开枪顿时来了兴趣,他点点头,对着赵忠恕竖起来三只手指,赵忠恕才放心的移开手。“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小彘你身上多少砂子啊,快点下来去跟着保姆换衣裳。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吃了饭再走吧。佩芳一会过来。她又去烧香了。”小彘听话的从赵忠恕的腿上爬下来,黏在清秋身上:“大表舅妈要来了,大表姐也一起来么?”佩芳和凤举的女儿和金薇同岁,可是两个女孩子一个温柔沉默一个是喜欢讨巧抓尖,性子南辕北辙。大家其实都很喜欢凤举家的女孩子多一些。   “你大表姐身体不好,不能来。不多明天我带你去她家看她,你快点去写作业。”清秋叫来保姆带着小彘上楼换衣裳。客厅里面少了孩子,顿时安静下来,赵忠恕浑身不自在的站起来对着清秋说:“我那个有点要紧的事情要回去了。明天我叫人过来保护你出门。你放心再也没人敢来找你的晦气了。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开口说话,我和绍仪是多年的兄弟,我们比亲兄弟还要亲呢。”说着赵忠恕急急忙忙的走了。   清秋还想挽留下赵忠恕,今天多亏了他出手相助才叫清秋免于被人纠缠,尽管姜范源没贼胆,可是他万一做出来点出乎意料的举动吃苦的还是清秋。清秋很想借着这顿饭感谢一下赵忠恕的帮忙。谁知他却是忽然变个人似得,赶着走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清秋暗想这个赵忠恕是个爽快的人,他和白家熟悉的很,在家里吃饭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就这样客气起来。清秋内心嘀咕一下,也就放下了。她这几天慢慢的恢复了理智,她把事情的前后仔细想想,认定白绍仪所乘坐的船肯定是没事的。若是船只真的倾覆了,沿岸肯定会东西被冲上海滩,港口上也该接到求救信号的。可是港口上并没接到任何的信号,那条航线上来往的船只不少,也没看见船只遇险的报告,由此可见白绍仪的船肯定没事。现在失去联系也只是遇见了意外情形罢了。   赵忠恕刚上车发动起来车子,他又忽然停下来汽车,火烧屁股的从车上跳下来,急匆匆的奔回来。白家门房看着赵忠恕惊讶的说不出来话,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向是远在云端,高深莫测的赵先生也能有如此矫健的身手。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赵忠恕出现在清秋眼前。他几步就到了清秋跟前。是有——清秋的话还没问出口,赵忠恕抓着清秋的手,把一样东西放在她手上。   正是刚才那把赵忠恕拿给小彘的枪:“你拿着防身吧。你现在一个人,还是小心些比较好。子弹在这里。”赵忠恕从身上另一边的口袋里面摸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看里面子弹闪着金属特有的寒光。   清秋拿着手枪不知所措的看看赵忠恕,手心传来冰冷的感觉,可是心里却忽然有点底气了。但是我不会用啊!清秋很为难的皱下眉,固然手枪能带来安全感。可是这样危险的东西放在家里,清秋有点不知所措。   “绍仪没带着你打过猎么?他们学校是要教育出来文武全才的,学生们大概都学射击什么的,记得以前在欧洲的时候我们去打野鸭子,还是绍仪赢了呢。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去办,等着过几天闲了我先教你最基本的原理吧。看你的样子是连最基本的该怎存放枪支都不知道。你可以先把枪放在自己身边,子弹都是真的,就放在孩子们拿不到的地方。枪这个东西只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没事还是不要在人前拿出来。”赵忠恕对着清秋说了一堆要怎么拿枪的话就急匆匆的走了。   赵忠恕和刚进门的佩芳和赵一涵正好对上了,佩芳笑着和赵忠恕打招呼。谁知赵忠恕只是敷衍的点点头就走了。“你哥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怎么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呢?”佩芳扭脸看着赵一涵,眼里满是疑问。   谁知道,他一向都是阴阳怪气的。什么时候他正常了可能就是世界末日了。佩芳我们不要理会他 。说着清秋迎过来,她看着赵一涵很是诧异:“你们怎么到一起了?”佩芳先笑着说:“我又去寺庙里面烧香生。谁知刚巧遇见了赵小姐,我还以为你们这样留洋的新派人物都不信神佛呢。谁知你知道我看见什么,赵小姐在佛前顶礼膜拜,还在念念有词的。我们就一起来了。”   赵一涵没佩芳说的有点不自在,她一笑上前仔细打量下清秋脸上的表情:“清秋你好像更消瘦了,我都担心你的身体。你放心我在佛祖跟前问了,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对了我大哥来是什么事情,他的消息灵通也是没那边的消息么?”   清秋叹息一声,把今天的事情说了。“还要谢谢你大哥帮着我解围了,只是我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想着以前大家见面都是一团和气,谁知真的遇见点风雨就立刻显出来真实的样子。“人心都是如此,你还是经历的太少了。你看我,现在已经是对着世态炎凉没多少感慨了。当初我父亲生病的时候大家是什么样子,想想以前,我父亲风光的时候,真是——一言难尽。我现在倒是淡定多了,人家说什么我也不生气了。反正能够对着你唱赞歌的人也能对你说出恶毒的言辞。世界上历来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赵一涵摇摇头说不下去了。   佩芳听着清秋的遭遇很是生气:“真是斯文败类,学校怎么会请那样的人做事呢!清秋你不该太老实,叫人随便欺负。我和你去校长那里问问,我虽然是个没什么学问的妇道人家可是也知道礼义廉耻的。怎么那些教书育人的先生们就不知道了!以后谁还敢把孩子送到学校读书啊!“清秋见佩芳要替自己出气,心里很是感激,忙着说:“事情都处理好了,那个人也会在上海出现了,元元和小彘呢,叫他们下来。”说着清秋拉着佩芳和赵一涵一起去吃饭。   饭后香港那边的消息来了,依旧是没有白绍仪所乘船只的消息,佩芳看着清秋的脸色,十分不忍心:“你别担心这段时间我们问了菩萨,上海的庙宇都去过了,佛前求签的结果全是没事的。绍仪肯定不会有事,没消息便是好消息。”   “是啊,金太太说的对。你先安下心在等几天就会有好消息的,你和绍仪那样要好,老天爷都舍不得拆开你们两个呢。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不能先自己垮了啊。”赵一涵也跟着佩芳安慰着清秋。   清秋强忍着内心伤心失望,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我只是担心时间长了,若是绍仪在还在海上漂泊,船上的给养肯定是要消耗殆尽的。他这段时间在海上又冷又饿,该怎么生活呢?”   听着清秋的话赵一涵忍不住笑起来:“你还真是个贤惠妻子,惦记着自己丈夫没得吃呢。”   佩芳拿着别的话岔开清秋的心思,清秋慢慢的控制了情绪,日子还是要继续的,身为家庭主妇,清秋也要考虑起来家里过冬的事情。清秋和佩芳说起来给孩子添置冬衣的话,她们正在拿着今天新买的绒线在计较着要织成什么样子的毛衫。   清秋拿着一个红色线团说:“我想着春生长得很白净,他穿着红色也很好看。”赵一涵拿起来那盒子红色的绒线仔细看看,对着清秋说:“我看你还是把红色换成蓝色或者灰色好,我大哥最不喜欢的便是男孩子穿红色衣裳,我也是听着以前家里的老人说的,他们说大哥小时候身体不好,大太太担心他养不活就按着算命瞎子的话,在大哥上学之前一直都按着女孩子装扮的。据说他小时候长得很秀气,还装扮成女孩子,经常被人嘲笑呢。”赵一涵忍着笑意接着说:“你们没发现,我大哥对着光鲜的装扮一向很讨厌么?别说是红色毛衫了,就是红色的领结他也不能忍受,你们看平常春生的衣裳就知道了。”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真是看不出来你大哥不苟言笑的一个人,七八岁以前竟然是被装扮成女孩子的。”佩芳想象着赵忠恕黑着脸穿花衣裳梳辫子的样子,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了。   清秋看着手上的红色绒线,无奈的说:“早知这样我就买别的颜色了,先放着明天叫张妈拿去换了吧。”   佩芳拿着那盒绒线看看:“我和你换换,你大哥前几天回来拿来一些绒线,你知道男人是不会买东西的,全是蓝色灰色的,我不挑拣颜色,只是妞妞是个女孩子该穿的鲜艳一点。我拿着两盒线换你的。”   清秋看着佩芳手上的盒子若有所思,一直到佩芳推她一下,清秋才回过神来。“也不值什么,还说什么换不换的。那些是大哥的心意,我哪里敢要。”凤举逐渐没了以前的少爷脾气,变得顾家起来。只是做惯了少爷,要做居家好男人还是有点难度的。   “那些绒线我早就想着给你送一些的,只是你大哥不肯。他说那是上好的日本货,现在都闹着要抵制日货,叫我不要拿出来惹事。可是我们也要自己做出来好东西才能抵制人家的东西啊。”佩芳有些不满的嘟着嘴,她很想和亲友们分享丈夫的心意谁知偏不能如愿。家庭主妇们不问政治,她们对日本的态度彻底分裂成两半一半是切齿痛恨,一半则是喜欢日本制造的精巧日用品。   赵一涵坐在一边安静的听着佩芳和清秋的谈话,她感慨一声:“我们本来有时间发展自己,可是却把大把的时光和精力浪费在无谓的内战上。日子虽然可恨,可是他们上下一心的态度却是我们比不上的。你们看同样的是从国联城里到现在二十年的时间,日本成了一个强国,国家一日千里工业发达。可是看看我们,连个像样铁路都很少。就连着上海也赶不上人家的城市繁华,以后中日开战,我们拿什么和人家抗衡啊。”   清秋听着赵一涵的话,也忍不住感慨一声。佩芳无奈的说:“现在东北都被日本人占领了,日货那里还能挡得住呢。凤举说日本人在东北预备仔细经营,他们是要拿着东北的资源来打关内的地方。”   屋子里面一片沉默,外面传来一阵风声,张妈推门进来,她身上带着几片雪花。清秋看着张妈身上的雪花才惊觉问道:“是什么时候了,外面下雪了么?”   少奶奶已经是快十一点了,今天还请佩芳少奶奶和赵小姐留下来吧,外面的雪下得大得很。现在地上的雪已经很厚了汽车也难走啊。张妈给壁炉里面添上煤炭,把炉子升的旺旺的。   正在沉默之间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大声说话的声音,清秋拧着眉站起来:“这个时候是谁来了?”   正说着大门被推开了,赵忠恕急匆匆的进来,他脸上惊喜难辨 ,手紧紧地攥着拳头。赵一涵站起来,她盯着自己大哥的脸,就像是从来没见过他似得。清秋心里一动,她上前死死地看着赵忠恕的眼睛,颤抖着嘴唇半天将不出来一个字。   是——清秋的声音颤抖的不像话。赵忠恕点点头,一字一顿的说:“白绍仪没事,他们的船是真的遇见了海上的强盗,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现在他们的船已经死安全靠岸了。他现在没事,是香港办事处特别确认的,我想明天绍仪的电报就能到了。”   清秋听着赵忠恕的话,只觉得身上的千钧重担一下子消失了,她一直提着的气顿时松下来生,整个人眼前一黑晕倒了。   佩芳和张妈看着躺在床上的清秋有点不放心的问柳春江:“清秋没事吧,方才真是吓死人了。”   柳春江把听诊器放在箱子里面,对着张妈和佩芳说:“放心,清秋没事的。她是太激动了才会晕过去的。这几天她一直担心着绍仪的情况,也没好好地休息,现在猛地放松下来,就会晕倒的。等着她醒过来先吃一点清淡的东西,再慢慢地添加。小莲在家里也等着消息呢,我开了些维生素,想吃就吃,不吃也没关系的。”张妈谢了柳春江,送他出去。佩芳对着张妈说:“我在这里看着清秋,张妈你先送柳医生出去。赵先生和赵小姐呢?他们一转眼怎么不见了?”   在白家楼底下书房,赵忠恕正黑着脸挣脱开赵一涵的手:“你拉我来这里做什么?你又惹事了吧。我和你说了多好次,叫你安分一点。你倒是好整天叫着要腐败啊。国家是什么样子你知道,你想真正的强硬起来能有胜算么?”   “别装糊涂了,大哥你别拿着我出气,现在绍仪安然无恙你心里多少有点小小的失落吧。”赵一涵讽刺一笑。谁知她的话音未落,脸上就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闭上嘴,你要是敢胡说一个字我就——”赵忠恕变得面目狰狞,他紧紧地抓着赵一涵的领子,差点把她勒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内容已换)      “你别装了,你当着我是瞎子么?你抱着清秋的时候脸上焦急的神色是掩饰不住的,我还以为你是个没感情的石头人呢。谁知你真的对自己挚友的妻子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赵一涵话没说完,只觉得喘不上气来,她使劲的推一下赵忠恕,挣扎着从他的手心里逃出来。   赵忠恕脸色阴沉的吓人,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逼问着:“你想要做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你骗过了所有的人,敏感如清秋她竟然是没有觉察到。我也是刚开始不敢相信,可是那天在百货公司里面,我才敢确定了你的心思。你一向最不喜欢鲜艳的颜色,却眼睁睁的看着清秋给春生买红色的绒线,我就知道了你对着她的心思不是弟妹那样简单的。听说你可以推掉自己母亲给你亲手做的前鲜艳颜色的毛衫,却能放任着清秋装扮春生。她是不知道,就因为保姆给春生围了一条天蓝色的围巾你都能大发雷霆。大哥你还嘴硬么?”赵一涵盯着赵忠恕的眼睛,她从自己大哥的眼里看出了慌张和躲避。   “我求你别伤害他们,我知道你是个意志坚强的人,是不会随便改变心意的。可是他们一个是你最好的朋友,一个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就是你用手段得到了清秋也不会幸福的。”赵一涵放软声调哀求着赵忠恕放下这段不被人接受的感情。   谁知赵忠恕却是长叹一声,很无奈捏着鼻梁:“你以为我能控制的自己的心么?我比谁都难受,每次见着绍仪他们夫妻我都觉得自己很丑恶,怎么能对着亲如一家人的朋友妻子起那种念头 。可是我的心却不受控制想着清秋,只要远远地看她一眼就很满足了。我现在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你还在这里看笑话。你不是对着白绍仪还有好感么、”   “别说了,大哥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早就放下对绍仪的感情了,我们现在只是一般的同学罢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明白了不少道理。感情那种事情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你喜欢的人未必喜欢你。两个人在一起需要很多的条件 。不是单纯的占有就能成就一顿婚姻的。绍仪和清秋他们是很难得幸福夫妻,我只有在看着他们的时候才相信世界是有真正的爱情在的。大哥你别把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没好东西给毁了。”赵一涵想着自己这些年走的弯路很是感慨。正是因为失去了追求幸福的权利,才会格外的明白幸福的美好。   赵忠恕不敢置信的看着大妹:“你可不是如此慈悲的人啊。你真的对着白绍仪已经是彻底死心了?”   “正个就是你千方百计不叫我来上海的原因么?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个一直在惦记着冷清秋的丈夫,预备着时时刻刻想要拆散他们的坏女人。你还真是……”赵一涵忽然笑起来:“你是对着白绍仪兄弟情深呢还是对着清秋痴心一片?生怕她受了伤害,就把我活活困在南京。”   赵忠恕看一眼情绪要失控的大妹,拿出来手绢对着赵一涵说:“你的职位其实还可以再升一升,我可是全为你好。你要知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官场上最好不要太引人注目。既然你现在成熟不少,我去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机会。”   算了吧,我很喜欢现在的职位,和孩子们在一起没那么多烦心事。赵一涵不放心的看看赵忠恕:“你是真的不会做傻事么?”   赵忠恕很生气的瞪着大妹:“你最好立刻回南京去。”   我要带着春生一起走!赵一涵忽然一笑,她知道赵忠恕虽然城府极深。可是他说了话肯定是算数的。   “你带着春生算是怎么回事?”赵忠恕当然不会叫大妹教育孩子。她连自己还没活明白呢。带着春生肯定把孩子教坏了。赵一涵却是坚持的说:“我就要带着春生,你看连清秋都看不下去你的教育方式了。我带着孩子走了你就少了和心里的女神亲近的机会是不是。”   赵忠恕被大妹说中心病,脸上一阵尴尬,赵一涵看着大哥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赢了。   清秋缓缓地张开眼睛,正对上梅丽的眼睛,她见着清秋醒过来高兴地说:“清秋你醒了,你要是还不醒过来我又要请医生来了。你身上觉得怎么样。”梅丽欢快的说着,伸手要按铃叫人上来。没等着梅丽按铃,赵一涵端着一杯牛奶上来了:“清秋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我们都要急死了。绍仪没事了你可别生病了。”   清秋缓缓地想起来发生的事情,赵忠恕带来消息白绍仪平安无事,已经到了港口上,他应该给家里来一封电报详细说下在船上的情况了。“绍仪来电报了么?”清秋寻找着白绍仪的电报。   “在这里,是刚送来的。我看那里是电报啊,根本是一封万言书么。表哥一封电报真是价值百金啊。你们算算,从香港发电报过来一个字是多少钱?我看厚厚的一封,怕是要上百元了。”梅丽看着清秋手上的电报感慨着:“我表哥可是真的爱清秋嫂子到骨子里面了。那一天要是谢玉树能给我写一封万言情书生我也就满足了。”   赵一涵拿着牛奶放在清秋的身边的床头柜上:“我想那上面都是些叫你安心的话,我是来和你告辞的。我决定明天就带着春生回南京去。”   清秋从电报中抬起头惊讶的看着赵一涵,赵忠恕对着外甥看的很紧,怎么会忽然同意赵一涵带着春生离开上海呢?她简直要问问赵一涵,别是她拿着什么赵忠恕的短处威胁他同意的吧。   “你也不用想别的,我和大哥说了。春生还小,到底是需要更仔细的照顾的,南京那边的学校很不错的,我现在专门管幼儿教育,叫春生进最好的幼稚园不是难事。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就算是事业有成有多少人会喜欢做后妈的。还是个舅,对孩子不好了别人会说,对孩子太好了,自己的孩子放在什么地方。他要是一辈子做了光棍真是赵家的罪人了。我还要求你帮着给大哥物色个合适的伴儿呢。这件事我想大哥也就肯听你们的话了。”赵一涵对着清秋说的言辞恳切,看起来她就是个很关系大哥的妹妹,其实赵一涵在内心做个鬼脸,她就要叫赵忠恕难受一下。谁叫女人都是小心眼呢,赵忠恕不管怎么说和赵一涵还是一个父亲呢,却帮着外人欺负自己。赵一涵怎么会叫大哥舒服的在上海,远远地看着清秋,缅怀美好的感情呢。要伤心大家一起伤心吧。   白绍仪在电报里面说了海上的经历,这一路上确实有点不太平,刚开始轮船有点毛病社,拖拖拉拉的走了半天。谁知船上的导航坏了,轮船偏离了航道 ,差点搁浅在一片布满暗礁的海域上。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 ,船只刚挣扎着出了那片海域,就遇见了一群海匪。这只船是客船上面也就是一些手无寸铁的水手和服务员,很快的船只就被海匪给控制了。   白绍仪眼看着这些人在船上到处的搜刮钱财,很有点要杀人灭迹的意思,他就趁着吃饭的时候,对着海匪慢慢的套近乎。白绍仪是谁,上海滩有名的律师,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三下两下就把海匪的头目给说动了。白绍仪说自己身上的钱财可以全给他们,只要这些人放他们一行人到香港,因为他们要去国联诶国家伸张正义控诉日本在东北的无礼行为。   那几个海匪也是中国人,他们虽然不知道东北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不知道东北在什么地方。可是听着白绍仪的话,这几个海匪也有了触动。他们在得到了船长不追究他们的承诺之后就把轮船给放走了。一来一去在海上耽误了不少的时间,香港那边不见船来,也派出来不少的船只寻找,消息传到上海惹得人心惶惶,还要清秋跟着担惊受怕的。白绍仪在电报里面安慰清秋,叫她放心自己一切安好,会按着原定计划去欧洲的。看着白绍仪的电报,清秋稍微放下来一点心。想着丈夫还是不肯放弃去国联的念头又开始担心了。   梅丽见着清秋表情又转阴天就劝她:“表哥肯定会否极泰来的,你放心去欧洲的航线很安全,船也是最好的不会有事的。”   清秋拿着白绍仪的电报,无声的叹口气:“他一切都好我就安心了。你表哥一心想为国家出力,我也不能拦着他。只求他一切安好能顺利回来就好了。”在接到白绍仪没事消息的那一刻清秋的心里只剩下庆幸 ,以前什么国家大义都暂时放在脑后了。   “清秋嫂子你知道么,表哥他们的事情被报纸刊登出来,现在全上海都在说表哥他们的事情呢。有的人说表哥很厉害,一张嘴能把那些海匪都给说的心悦诚服,足以能抵得上一支舰队了。还有人夸奖表哥他们是一心为国家,要是一直不坚定地人都要立刻打道回府了,哪里还想着去国联申诉呢。听说南京那边要嘉奖表哥他们呢。以后你家可要热闹一阵了。”梅丽的话音刚落,果真是张妈上来对说金家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来了。   鹤荪和慧厂怎么来了?梅丽冷笑一声:“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当初表哥出事的时候他们跑的不见影子,生怕咱们沾上他们似得 。现在有好事了,就急着赶过来表功了。”   金家八小姐你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啊赵一涵忍不住笑着站起来对着清秋说:“既然平安无事我也就走了。你现在肯定是忙得很,抽不出时间明天去送我的,反正南京和上海离的很近,你闲着也就带着元元和小彘来南京走走。”说着赵一涵也就告辞了。   清秋想着鹤荪和慧厂怎么赶着来了,她心里虽然不喜欢慧厂和鹤荪的为人。可是还起身换了衣裳去迎接他们。   慧厂和鹤荪在客厅里面面面相觑,他们两个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满腹心思的样子。见着清秋从楼上下来,慧厂忙着站起来,对着清秋热络的说:“我们早就想来看看你,可是想着你这里肯定少不了帮忙的人,我和鹤荪都是没什么本事的人,来了只能是给你添乱。现在可好了,一切平安,我想着过来看看你。”   清秋思忖着慧厂和鹤荪的来意,很客气的请他们坐下来:“二表弟事情多,我也没什么事情不好意思打搅亲友们。现在绍仪来电报说他平安无事,还是要去国联的。外面天气看着不错,今天看你的气色好。”清秋不想和他们多说只是用天气什么的闲话敷衍着。   慧厂叹口气开始和清秋哭穷了:“你是知道的,自从父亲去世家里顿时不像样子了。这些兄弟们都各自谋出路了,我们家鹤荪是个不争不要的性子,在上海没了靠山还能做什么。他现在正在一家报馆做编辑,那点薪水真是微博的很。家里全靠着以前的积蓄过日子了。我想着来求你一件事,你在帮着修订古书,我想帮着鹤荪在那里谋一个差事。”   鹤荪其实也想和凤举那样做生意的,谁知慧厂根本不同意,她说做生意都是靠着运气 。谁能保证每次运气都好呢?鹤荪想要在政府里面再谋一个职位,可惜现在已经不是北洋政府了,金铨的那点实在是没什么用处。鹤荪费劲力气只弄了个小职员。慧厂和鹤荪又拉不下来面子做小职员最后鹤荪靠着自己的关系在报馆做了编辑,薪水和以前在北京比起来自然是少了,其实在上海也不算是很菲薄了。鹤荪倒是不觉得自己屈才还是很高兴的每天上下班。只是他的少爷性子难改,一旦发了薪水难免是要享受下。这点钱很快的就告罄。   慧厂想着清秋在学校帮着编纂修整古籍是个很体面的事情,而且鹤荪经常跑印刷厂,若是能承包了古籍校订版印刷的活计又是一笔赚头。于是夫妻两个早就盘算着要和清秋撞木钟了。谁知还没等着他们上门开口,白绍仪就忙着出国,再后来是失去联系的事情。鹤荪和慧厂在家里商量着还是等等。慧厂说:“要是绍仪表哥回不来了,我看姑妈一家是要垮了。”   鹤荪却不同意妻子的话:“姑父还在任上 ,我想清秋也不会真的扔下孩子改嫁啊。”   慧厂却酸酸的说:“你看清秋长得那个样子,那个男人见着她都要眼睛黏在她身上移不开。就算是她肯守着,也要能守得住。我看他们请清秋去编辑校正古籍也是看在姑父的面子上,现在姑父远在国外,绍仪表哥仔出事。我想他们也不会再请她了。早知这样就该提前说。”夫妻的对话却不防叫他们的女儿给听见了,金薇到小彘跟乱说话,惹得赵忠恕心里生气 。   他暗示叫人找鹤荪所在报纸的麻烦,没几天鹤荪的报馆就被勒令停业整顿了。没了报纸发,鹤荪的薪水就要大打折扣。他们夫妻才赶着开求清秋给鹤荪再某一个职位。慧厂先和问候了清秋,她脸上带着歉意说:“最近家里的事情多,没来看你。这几天刚消停了,就赶着过来了。”接着慧厂又对着清秋说起来家里的窘境,她拿着手绢擦擦眼角:“你是知道的,我们两个人不善言辞,以前父亲在的时候,鹤荪是个闷声不响的,什么差事都没分现在各过个的,他也不会交际,只能做做编辑可是——”说着慧厂伤心的叹气。   清秋知道鹤荪夫妻的来意,她是不想管他们家的事情,可是见着慧厂伤心的样子,忍不住想我遇见了难事大家来帮忙,现在慧厂为难我要是一点不问是不是太冷淡了?正在清秋犹豫的时候,小彘和元元跑出来。元元和小彘都是很有礼貌的孩子,家里来了客人都是乖巧的问候,尤其是元元小嘴很甜,叔叔伯伯,婶婶姑姑的把大家哄得眉开眼笑,谁知这次两个孩子见着是鹤荪夫妻都显出来厌恶的表情。元元拉着弟弟一头扎在母亲的怀只是不肯看鹤荪夫妻。   清秋推推孩子:你们和二表舅问好啊。你们忘记了,他们是金薇的爸爸吗啊。是你们二表舅和表舅妈。   谁知小彘抓着清秋的衣襟不肯说话,清秋觉得有些诧异,暗想着孩子一向很乖巧,怎么忽然变了性子。鹤荪倒是笑呵呵看着小彘和元元,对着他们说:“都长这么大了,你金薇姐姐和小彘在一个学校,以后你们要多走动,你们班上谁欺负你,叫你姐姐帮着你出气。”   慧厂得意的对着清秋说:“我们现在全部精神都放在孩子身上了,好在薇薇很争气,经常在班上得老师的夸奖。”   谁知小彘却生气扭脸看着鹤荪夫妻大声的说:“我才不要她保护我,她不欺负我就是好的了,我有自己的爸爸,谁叫她说我没有爸爸的!”   小彘童言无忌,大人都面面相觑尴尬起来,慧厂在心里飞快的盘算下,估计是自己和丈夫说白家的话叫孩子听了去了。她忙着掩饰着:“一定是你听错了,小孩子不要随便说瞎话。”慧厂不仅没对着清秋道歉反而是把全部责任都推在小彘身上,暗示是小彘在胡说八道。清秋听着小彘的话,顿时十分心疼孩子。这几天不仅是自己煎熬就连着孩子的心灵也被伤害了。   元元生气的跳出来维护弟弟:“我弟弟才不会说谎话呢,你们家的金薇才是个喜欢告状的娇气包,整天在别人跟前说坏话!”慧厂脸上的颜色一僵,她对着元元板着脸,做出来长辈的架子:“一个好孩子是不能随便说别人的。说话要讲证据的。”慧厂拿着法律吓唬元元:“你知道么,有一种罪名叫诽谤罪,随便说别人的坏话要被抓去坐牢的。”   清秋听着慧厂的话脸上也是带了愠怒之色,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就是孩子们真的有点小错误也不能拿着犯罪什么的说事。清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对着慧厂夫妇说:“小孩子的话不过是小孩子心思单纯没什么自己的想法。她们是看着大人学习呢,大人什么样子,孩子就是大人的缩影罢了。我们家的人还没在嘴上随便的说人家过错呢。”   元元听着慧厂的话,气的皱着眉,胖嘟嘟的手指指着慧厂:“你说话也要负责人,你说我胡说有什么证据,你们家金薇在学校欺负我弟弟,那么多人看着。他们全是人证 !金薇自己打翻了舅婆的花瓶,我们全都看见了。还有金蔷家里的佣人也看见了。他们全是证人!”   慧厂没想到元元小小年纪竟然伶牙俐齿生反驳起来,顿时没了章法。她想对着元元翻脸。可是一想自己是来求清秋办事的,也只能按捺着心里的不满,脸上抽筋似干笑着。鹤荪忙着出来圆场:“哎呦,元元真是厉害,我看绍仪表哥是后继有人了,小小年纪就能伶牙俐齿的。”   清秋对着慧厂和鹤荪已经是心里厌烦起来,她想着要如何请他们离开。正在清秋不咸不淡的应付着那对夫妻,佩芳和玉芬结伴而来。   见着慧厂夫妻,佩芳和玉芬都是脸色复杂,玉芬似乎知道了鹤荪现在的处境,嘲讽着说:“二哥真是大忙人,连带着二嫂也是个闲不住的,我和大嫂这些日子都在清秋这里,没想到今天才见着你们真是太不容易了。”   听着玉芬讽刺,慧厂反唇相讥:“我一向是个不喜欢出去应酬的,不像是玉芬朋友多,每天不是生牌局就是看戏喝茶的,我一个整天在家家务事还做不完的家庭主妇自然不能和你这样的大忙人比。我还要每天接送孩子,辅导金薇做作业呢。”慧厂看着玉芬这几年来混的如鱼得水心里不是滋味,平常她还能忍着不发作。可是这次慧厂被玉芬讽刺一番心里再也憋不住了,反唇相讥讽刺玉芬和鹏振没孩子。   玉芬被慧厂戳中了心事,刚要反唇相讥佩芳则是忙着出来打圆场:“你们都是大忙人就是我整天闲着了。其实小孩子也不用整天看着她,童年短暂叫她高兴地玩玩吧。你们两口子都是聪明人生的孩子也不会差的。”   鹤荪悄悄地扯一下妻子的袖子,对着清秋说:“表嫂看起来气色还不错,现在表哥安然无恙,大家就能放心了。前段时间确实是我疏忽了,想着以前姑姑和姑父是拿着我们做亲生儿子对待。今后你家里有什么事情只要说一声我们立刻就来绝对是没含糊的。你就拿着我们做亲弟弟亲妹妹,也不要不好意思,反而是显得生分了。”   清秋听着鹤荪的话啊,忍不住想他们夫妻两个还真是心有城府的很,别看这慧厂总是做出来些叫人吃惊的事情。其实真正叫人吃惊的是鹤荪啊。一席话反而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暗示是白家看不上他们远着他们了。   “母亲在信里还提起来以前的事情呢,她是真心的拿着娘家的侄子们做自己的孩子看,我和绍仪自然是愿意多些走动的亲戚的。你的事情多,我们也不好整天上门打搅。虽然大家是亲戚,可是到底是都成家立业了,哪有事事都要靠着别人的?只是没想到反而叫人误会了,以为是我们看不起人。真是冤枉死了!你看钱段时间燕西的事情,大家都是担心他的安危。你这个做燕西亲哥哥也不比绍仪操心少啊。还有梅丽的婚事,其实梅丽有你们这些兄长,我们做表哥表嫂的也不该僭越了。只是梅丽平常喜欢粘着我,我也不能嘴上整天叫着和她好,有了事情就躲起来啊。”清秋一席话说得鹤荪哑口无言,只能是讪讪的笑着点头称是。   玉芬听着清秋不甘示弱直接顶回去心里痛快,她刚想还说点什么,被佩芳拿眼色制止了。鹤荪和慧厂自讨没趣,可是这夫妻两个缠功了得 。他们是有便宜要占,看见吃亏就要走开的人。慧厂又开始磨着清秋要她帮着鹤荪找个新差事了。   清秋对着这对夫妻的脸皮厚度有全新的认识。反正今天他们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清秋正想着要怎么推脱了。忽然小彘和元元都笑着跑到门口,欢呼着叫着:“赵叔叔来了!”   赵忠恕一身军装,腰上挂着手枪身后跟着个全副武装的侍卫,手上却抱着两个毛绒狗熊,两个狗熊一个是纯白色的,一个是浅蓝色的,白色头上还系着个蝴蝶结,蓝色的看起来是个男生,穿着蓝色背带裤。两只狗熊玩具足有半个人高,被赵忠恕抱着很是滑稽。元元好小彘一见着赵忠恕手上的东西都欢喜的叫起来。   “从美国来的新玩具,给你们的。这段时间你们很听话,元元的钢琴有了进步,小彘长高了不少,赵叔叔奖励给你们的。以后也要好好地听话!”赵忠恕把手上的玩具递给孩子,元元和小彘都道了谢,元元拉着小彘说:“要是我们一直都很听话,那么新年还有礼物么?”   “当然的,不仅有新年礼物还有圣诞礼物呢,我算算你们要是好好地听话,期末有个好成绩就会有阳历新年圣诞节和旧历年三份礼物。”赵忠恕对着两个孩子许诺,元元和小彘都高兴起来。   边上玉芬看着赵忠恕带来的礼物可是不淡定了,她很羡慕的说:“这样子的东西很是少见,听说百货公司专门从美国运来了二十个大熊娃娃,结果还没摆在柜台上就被人预订走了。听说是孔部长他们家预定了三四个,剩下的都是有头脸的预定走了。赵先生真是手眼通天啊。”在一般人看来这两个玩具不仅是昂贵的礼物,更是身份的象征。   清秋看着赵忠恕的礼物就知道价值不菲,听着玉芬的话就明白这不是单纯只有钱就能买到的。她在心里思忖一下,对着赵忠恕的能量很是咋舌,脸上却淡淡的说:“你们要好好地谢谢赵叔叔。”随即清秋对着赵忠恕一笑:“你太客气了,给他们买这么贵的东西。““小孩子么,这有什么的。其实我也没花钱都是人情来往罢了。他们送给我的,我在家里摆着这两个算是怎么回事?你也知道的春生和他大姨回南京了。就给元元和小彘吧。”赵忠恕疼爱的拉着两个孩子,任由着他们好奇的打量着自己身上的军装。往常赵忠恕来白家都是穿着便装的时候多,小孩子对着今天赵叔叔的装扮很是好奇。   鹤荪和慧厂见着赵忠恕来了哪里还敢出大气,鹤荪想着报馆被查封的事情,也不敢凑上前来和赵忠恕说话。倒是慧厂笑着和赵忠恕搭讪起来。   谁知赵叔叔对着慧厂根本不怎么理睬,鹤荪看出来赵忠恕的意思不对,忙着带着妻子告辞了。鹤荪夫妻离开,佩芳才怏怏的说:“听说最近二弟不怎么如意,他也是有自己的烦心事没顾上来看你。”   大嫂你真是信佛的人,都这个时候还帮着他们说话。二哥每天忙业也就罢了,可是二嫂呢。好事跑咋前面,坏事躲得比谁都快,你忘记当初他们是怎么在分家的时候上窜下跳的。我看他们是黄鼠狼上门没好事。玉芬快人快语对着鹤荪夫妻很是不满。   清秋淡淡的说:“他们可能是想要我帮着寻个差事,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本事呢。我过几天也要在家赋闲呢。编篡修整古籍的工作我是越来越觉得吃力了,我还是赶紧让贤,省的招人笑话吧。”接着佩芳和玉芬大概是猜出来些什么,她们当着赵忠恕的面前也不好说了。   清秋转变话题,她打量着赵忠恕身上的军装笑着说:“你倒是少见穿着军装出来,想必是有要紧的事情,我们都没事了。绍仪的电报也来了,他们遇见了海匪,好在是一切都平安无事了。还是按着原定计划去欧洲的。你的事情多,若是忙也不用经常跑了。绍仪还在电报里提起来你,说你一定是跑前跑后的帮忙,等着她回来肯定要谢谢你的。”   “我倒是没什么事情,日本人闹那么一处出生,国家也开始备战了,我这一身全是要陪着掌长官检阅部队的缘故。伯父在德国预定的装备全都运到,开始装备军队了。我们国家的装备真是一言难尽,现在也只能是一点一点的慢慢追赶吧。还有个事情——”赵忠恕看看玉芬和佩芳,也就掐住不说了。玉芬和佩芳听着赵忠恕的话也很识趣,她们知道赵忠恕和白绍仪关系极好,知道他们肯定是有要紧的话说,也就站起来双双告辞。清秋站起来把两个人送到了门口,看着她们上车才回来。   清秋回来看见赵忠恕叫保姆带着孩子上楼去,见着清秋回来了,赵忠恕压低声音凑近清秋说:“绍仪他们的船出事很蹊跷,我最近要出去一趟就是为了查一查这个事情偶然事件呢,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的。你一个人在上海一切小心,你有什么事情和我办公室主任说一声就是了。他会经常来看你的,有什么要做的你就直接和他说。”说着赵忠恕深深地看一眼清秋:“金家二少爷的事情你不要管。”   清秋察觉到鹤荪的事情肯定和赵忠恕脱不开关系,说不定小彘是悄悄地和他说了学校的事情。想到这里清秋一阵自责,孩子在学校受委屈她却什么也不知道,还是赵忠恕暗中出手相助,清秋微微的红了眼圈点点头,感激的说:“真是患难见真情,这些天谢谢你了。你要去南边调查绍仪他们遇见海匪的事情,那边天高皇帝远,你可要小心些。我想那群人不过是靠着劫掠船只为生的,他们也不想和官府闹得太僵。绍仪的电报里面说历险的经过,我看着也不像是穷凶极恶的样子。他们在知道绍仪他们是要去国联申述的时候还很通情达理的,我看是有谁在北地里面挑唆了。一般的轮船在航线上跑的熟悉了也不会有海匪能对着那么大的船只打主意。那条船看着还是崭新的,怎么就偏生在那个地方坏了,我想是有人里应外合吧。若是真的如此可要更小心了。“赵忠恕听着清秋的话,有些诧异的端详着清秋:“真的没想到,你竟然比那些专门做情报的人还厉害,三两下就把事情看清楚了,我以前只是隐隐的怀疑,现在听你的分析只觉得越来越有道理。不管是哪里都是归国民政府管理,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你要在家——”赵忠恕忽然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了,忙着正色的说:“你还是在家好好地做个家庭主妇吧,你要是出去做事情,我们这些男人就该羞愧的要上吊了。”说着赵忠恕和清秋告辞,急匆匆的走了。   家里着实是热闹了几天,白家的亲友们不是亲自来慰问就是打电话过来问候,清秋少不得要抽时间打点精神应酬。也不知道赵忠恕是暗地里做了手脚还是鹤荪和慧厂回家之后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再也没脸面来求清秋办事。反正他们两口子是再也没出现了。清秋耳根子清净不少,她更有时间和精力来招呼别的亲友了。   梅丽因为是怀孕了,唐玉树恨不得把梅丽供起来生。等着梅丽的身孕过了五个月,在医院检查确认是很安稳了,唐玉树才稍微的放点心下来生。唐玉树也不能每天在家陪着妻子,梅丽的亲妈二姨娘自己不好意思一直住在女儿和女婿的家里,她只是一个月有几天在梅丽家照顾女儿。梅丽在家闲着无聊,她经常约清秋来说话顺便请教一些生产和养育孩子的经验。   清秋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把以前元元和小彘用过的小衣裳小被子什么都找出来生,选出来一些还是崭新的给梅丽送去。“你这个孩子有福气了,我当初要凑小孩子用过的东西做个百家被,真是难死了。有的亲友家里还没娶媳妇,更别说是小孩子的东西。有的亲友家里孩子都长得很大了,那里还有小孩子的东西。那个被子还是我妈妈在我们家胡同里面挨家挨户寻来的。现在你不用费事了,一切都是现成的。”   梅丽看着清秋哪来的几包东西,惊叹着:“都是崭新的,我可是省事不少了。最近我跑了几次百货商店都没买到合心意的东西。以前的东西比现在的精致多了,这个小被子是苏绣的吧。如今谁还能按着苏绣做小孩子的被子,都被裱起来挂在墙上了。”   清秋看着那床百子图的苏绣小被子感慨着说:“这个是我妈妈亲自做的,现在她上年纪眼睛花了再也不做针线了。这个被子我一直没舍得很用。现在孩子都大了就给你吧。”   “那样啊,这是你母亲的心意,我可不敢收下了。放在家里做纪念也好啊。”梅丽看着被子上精致的绣工感慨着:“清秋你母亲真的很爱你。做了母亲才知道做父母真的不容易。”梅丽想着自己母亲每次来都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其实二姨娘很想留下来一直照顾梅丽。只是她担心自己在这里叫梅丽难做,她也不敢久住,每次临走都是恋恋不舍嘱咐着梅丽,还不敢在谢玉树面前表现出来。   “你和谢玉树说一声,二姨娘想着老规矩在女婿家住着不好意思,可是谢玉树是接受过新式教育的人,应该不会在乎这个的,这几天难得的好天气,我们出去转转怎么样。”清秋眼看着梅丽想起来自己的母亲,担心她情绪低落就哄着梅丽出门散心了。   梅丽忽然想起什么,对着清秋说:“清秋嫂子我今天还约了人呢,还是不要出去了。”   清秋想着梅丽是约了以前的同学。谁知一会家里的佣人带进来的却是燕西的女友邱惜珍。   见着邱惜珍,清秋很是惊讶。邱惜珍一直粉光脂艳的电影明星,永远都打扮的最时髦最摩登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可是眼前的邱惜珍叫人不敢相信。她的头发很久都没烫了,只是随便的梳成个发髻,身上也不是华丽的旗袍和最时髦的洋装,只是一件蓝布旗袍,外面的大衣也是半新不旧的,竟然是以前北京流行的样子。邱惜珍黄着脸一点脂粉也没有。这几天虽然天气不错,可是她还穿着单鞋。叫人看着有种凄惶的感觉。   “邱小姐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清秋惊讶的看着邱惜珍,拉着她坐下来邱惜珍的手很凉 ,还在微微发抖。   “清秋嫂子你不知道,七哥和邱小姐闹翻了,现在邱小姐要和七哥分手呢。”梅丽有些生气的说起来燕西和邱惜珍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三章      清秋看着邱惜珍一脸凄凉,也只能叹息金燕西和邱惜珍有缘无分。邱惜珍没想到清秋也在,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坐在沙发上浑身不自在起来。倒是梅丽扯着清秋说:“ 你也知道我表嫂的为人的,她一向不会轻易的嘲笑人。表嫂我今天想请你帮个忙。”邱惜珍见梅丽要说话忙着抢过来话头:“八小姐,我和燕西的事情只是个人感情问题,你别闹得大家都下不来台。燕西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见着我闹起来肯定会更生气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向着七哥说话,他要是真的念着你们的感情也不会做出来那样的事情了。你现在住了个小小的弄堂间里面是什么滋味?你还帮着他瞒着藏着。做电影也不能胡闹啊!”梅丽自从成家之后变得成熟不少,在也不是当初喜欢做梦,只喜欢风花雪月的小女孩了。梅丽抓着邱惜珍的手,认真的说:“我以前见着你,只认为你是个周旋在富家公子之间,喜欢金钱的交际花罢了。可是后来你帮着七哥洗脱冤狱还全心全意的帮着他拍电影,帮着他打点好一切事情。我对你就有了改观,你是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好女人。到了现在你也该为自己和七哥未来的生活想想。你由着他胡闹折腾,花出去的钱是小事若是他拍的电影触怒了当局,被抓进去怎么办。他总是惹事,以后你们的生活怎么办。你拍电影挣的钱也不多,七哥又是个顾前不顾后的,你们这个电影被禁播是很有可能的,钱全放在赔钱的生意上,折了本钱谁管啊。表嫂是个聪明人,今天你遇见她正是上天的意思,我们一起帮着你想想办法,求七哥别陷得太深才好啊。你们感情若是能和好是最好的,若是真的不能修复了,你也不会陪得太惨了。”   清秋听着梅丽的话有点糊涂起来:“你们在说什么,燕西怎么了?”梅丽深深地叹口气:“清秋表嫂你不知道,七哥不知怎么的把全部的身价都拿出来拍一部很避讳的电影。按着现在的环境是肯定不能通过审核的,没准到时候七哥会真的吃上官司的。惜珍全七哥不要太冒险了,毕竟大家挣钱都不容易。不能上映的电影只能是白扔钱。可是七哥却是着了魔似得,一意孤行要生拍这个电影。他们吵了一架,惜珍就气的搬出来,谁知七哥倒是好把他们的钱全都拿走拍电影了,惜珍是个很爱面子的人。她也只能住在个很简陋的地方。”   清秋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着燕西的艺术家气质,清秋也还能叹息道:“你七哥的性格不是个听劝的,他那次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惜珍这个样子也不是办法,不如你先住到我一处房子里面。听着梅丽说你现在住的地方不怎么好,别的不说你一个女人在外独居安全是要紧的。至于燕西那边我想拉着玉芬和佩芳大家一起劝劝,没准你去七哥还能听听呢。”   邱惜珍忙着推辞“我住的那个地方虽然简陋可是还很安全的,附近都是一起拍电影的同事们,真的有事还能互相照应着,我和白太太您飞非亲非故的怎么好上门打搅?燕西的性格确实个特立独行,我只是担心燕西的安全。身为女人,两位也该能明白我的心情。我不想着燕西能飞黄腾达,只想安稳过日子。可是燕西——”想着最近他们的争吵,燕西明知道邱惜珍离开家的时候身上没带着少的钱,去狠心的对她不闻不问,难道在燕西的眼里,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么?她一个女人能从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一步一步的熬到今天,虽然手上的继积蓄不多可是那都是她辛苦演戏赚来的。她漂泊半生只想安个小安乐窝,丈夫孩子的一家团员安稳的过日子。   邱惜珍看着清秋和梅丽都是在家养尊处优做少奶奶,怎么自己半生境遇坎坷,真是上天不公,她忍不住伤心的哭起来。   清秋见邱惜珍对着燕西还是有心的,也就只能和梅丽一起劝她别伤心,应该找个机会和燕西好好地谈谈。   梅丽是个急性子,她忙着给燕西打电话,催着他赶紧来。谁知那边燕西只是说自己的事情多,一个劲的问梅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梅丽被燕西气的没法,只好说:“听说七哥在筹钱拍电影,我也来想出出力。不过我的钱可不白给的,我要看看电影的本子。”那边燕西正在为了自己的电影焦头烂额,听着梅丽肯帮忙顿时在眉开眼笑的:“八妹你真是天使!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安琪儿。”说着燕西撂下电话拦着个车子赶到梅丽这里了。   梅丽放下电话对着清秋做个鬼脸,得意的挑眉说:“七哥那个人我最了解,不诓他一会是不会来的,惜珍你好好地七哥说。”   清秋无奈的说“你七哥那个人是个急躁的性子,现在惜珍还没想好要怎么说,等着他们见面大眼瞪小眼的,别再一言不合反而闹得更僵。惜珍你倒到底是什么心思,趁着燕西还没来你先说了,也好叫我们明白倒是能帮着你说话。”   邱惜珍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地握着拳头,她微微的皱着眉头,洁白的牙齿咬着嘴唇,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和燕西没有举办任何正式的仪式,若是分手,倒是好说好散,各干各的最好,我的积蓄全燕西的手上,我只想拿回来自己的积蓄就是了。你们都看见了,燕西是铁了心不打算放弃了,我若是脱了干系,没准以后还能帮着他一些。这个世道没了钱难办事。”   清秋和梅丽对视一眼,深深叹息一声,邱惜珍对燕西是真的有心了,她到底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不同于那些未经世事的天真女孩子,虽然伤心燕西的一意孤行,却能还想着留下后路。梅丽试探着问:“燕西到底是拿你多少的钱啊?”   “八小姐你们可能不知道,我虽然是做电影演员的,别人看着光鲜亮丽,其实那里面的苦楚也只有自己知道罢了。我这些年是挣了一钱,但是也要吃喝生活,还未维持面子,算下燕西拿走的也就是三万元了。邱惜珍拧着眉头,她出身小康之家,若不是当初她父亲早逝,邱惜珍也不会为了养家去做表演歌舞的演员。她的明星生活看起来风光无限,每天都穿着梅美丽的衣裳,装扮时髦 ,可是真正能到手上的钱也不多。那些钱已经是她全部的积蓄了,若不是燕西骗她说要筹办婚礼置办房子,邱惜珍是不会拿出来的。   燕西兴冲冲的来了梅丽的家,他一进来看见邱惜珍顿时变了脸色,燕西下意识退后一步,警惕的问:“你怎么在梅丽家里?”   邱惜珍本来是眼巴巴的盯着大门的方向,她和燕西很久没见了,其实他们在一起小吵小闹不少,不过每次都分开几天再次见面就把以前的不愉快全抛在脑后了。今天燕西来,邱惜珍还想着又能和以前一样,他们尽释前嫌和好如初了。谁知燕西的动作伤了邱惜珍的心,燕西的眼光在遇到她的一瞬间,分明是厌恶和警惕。   “七哥你真的太过分了,惜珍她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呢?你知道这些天邱惜珍在什么地方么?她过得是什么样子的生活?你们以前可是感情好的很,每天恨不得时时刻刻的在一起。你现在是怎么了?”梅丽生气的质问燕西的不负责任和冷漠。   燕西生气的瞪着邱惜珍:“你来这里告状是不是?我和你说的很清楚,我是不能容忍艺术被沦为政治附庸的,我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做出来一副可怜兮兮的嘴脸,不知道以为我怎么欺负你呢!你为什么要把别人拉进来我们之间?”邱惜珍被燕西的话气的眼圈都红了,她带着哭腔对着燕西叫道:“金燕西,我算是看清楚你的嘴脸了。你根本是个不负责任男人,我要和你分手!”   “好啊,这个可是你先提出来的。邱惜珍你不能永远拿着分手来威胁我。不错,你以前是帮过我,我对你很感激。可是谁也没逼着你帮我的,我们在一起都是你情我愿,怎么现在你却是一副受害者的表情。你就不能独立自强一点吗?我们好合好散各自分开吧!”燕西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一脸的轻松。邱惜珍没想到燕西能说出来如此绝情的话,顿时瘫在沙发上哭的上气不接气。清秋和梅丽对着燕西一番新时代感情观给惊得目瞪口呆,她们以前只认为燕西是个从小被娇惯的孩子任性是难免的。谁知燕西根本不是没定性和任性 ,他根本是个凉薄的人。邱惜珍和他十几年的交情,还不辞辛苦的费劲精神到处托人情,四处奔走把燕子从欧阳于坚的手上救出来。那个时候他们好的每天同进同出,燕西的电影事业也是因为邱惜珍的帮助才能做的风生水起,为了燕西的电影能少点预算,邱惜珍甚至推掉了不少片酬可观的电影邀。就为了帮着燕西造势 。可是他们刚遇见点分歧,燕西就能这样冷漠的推开了邱惜珍。   七哥,你怎么能这样啊!你真是——梅丽气的等着燕西不敢相信那些话是燕西说的,清秋不好插嘴他们兄妹的事情,只能在一边拉下梅丽:“你别激动了,今天是梅丽好心,想约你们出来见见面,大家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燕西你和邱小姐从北京在现在多少年的感情,就这样赌气轻易放弃实在是可惜了。邱小姐也有自己的道理,你们若是还念在以前的感情份上就该坐下来好好地说说。”   燕西看着梅丽和清秋的脸色不好,也就暂时按下刚才冷漠无情的嘴脸,他深深地叹口气,沙发上坐下来:“你们这些做少奶奶的每天就知道什么衣裳首饰,家产里短的。对着外面的新思潮一点也不了解。我要唤醒大众就不能整天拍些风花雪月的故事,我要用电宣传新思想。对抗这个社会的黑暗和不公正。你们别心疼眼前这点利益,要看的长远些。”   清秋和梅丽面面相觑,梅丽上下打量半天燕西最后冒出来一句:“七哥我怎么发觉你越来越和那个欧阳很像了。张嘴就是理想闭嘴就是主义的。”   “你知道什么,欧阳那种人是假的革命者,他只想靠着革命的噱头取得别人的关注罢了,我是仔细的研究了理论,再者艺术是国界和政治界限的,我不喜欢被束缚的创作。不能自由创作的艺术,只能使行尸走肉!”燕西对着艺术的自由有着特别的坚持,眼看着燕西的眼神变得特别明亮,他声调越来越激动,拳头紧紧地攥着,整个人都在亢奋的状态中。   清秋心里一沉,看样子金家也出了个赵一萍啊,邱惜珍忽然抬起头,冷冷的看着神采飞扬的燕西,尽管她脸上还挂着泪珠,但是她的神色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再没忧伤和担心了:“金燕西你想做什么我不拦着,可是你要把我的钱还给我!”   燕西滔滔不觉得演说戛然而止,他脸上涨的通红:“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我灵魂的共鸣 ,谁知你和她们一样全是庸碌的小人物。钱我会给你的,可是现在不行!”   邱惜珍对着燕西的谴责一点没生气,她也不理会燕西反而是对着清秋道:“白太太你听见了,我要回自己的钱有什么不对?我想求你一件事,我要找个律师帮我拿回自己钱。金燕西你要是不能在明天把钱还给我,我们法庭上见。”   “你怎么这样要挟我!邱惜珍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同意,我有权利支配夫妻财产!”金燕西想着已经把钱拿去租场地了,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还钱呢?   清秋对着燕西的嘴脸已经是忍无可忍了,她忽然想起来以前燕西追求她的情景,顿时觉得自己仿佛被侮辱似得。清秋站起来拍拍邱惜珍的手叫她别生气:“燕西你和邱小姐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就算是你们是夫妻,你也不能对她啊。你有追求自己信仰的权利,也有照顾家庭的权利。你还这样荒唐我可不会帮着你了。邱小姐你若是想要找个律师我是能帮忙的,我在家随时欢迎你来。”   梅丽也是生气瞪着燕西:“七哥你怎么能说出来这样的话!真的太叫人伤心了。”   燕西气的拂袖而去,清秋本以为的闲适的下午茶也没燕西和邱惜珍的两个人感情金钱官司闹得一点轻松气氛没有。   最后邱惜珍还是在清秋的介绍下请了李律师事务所里面一个郑律师委托他全权负责追讨自己的钱财。   等着清秋回家已经是天色渐暗了,清秋下车的时候有些懊恼的吐吐舌头,她深深地叹口气,自己是回家有点晚了,若是白绍仪知道了又该笑话她,做了老好人浪费自己的时间了。   等着清秋进了屋子,出乎意料的是元元和小彘并没欢呼的扑上迎接自己。张妈低声的说:“赵先生来了,他似乎有要紧的事情和少奶奶说。赵先生在游戏室里面和元元小彘在玩呢。”游戏室里面两个孩子的欢声笑,清秋有些诧异,赵忠恕事情很多,他竟然能花费一下午的时间等自己,看来是的真的有事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赵忠恕一走,清秋的心就悬起来,赵忠恕临走之前嘱咐过清秋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来他的行踪,也不要提起来白绍仪他们在香港的状况。清秋虽然内心着急,脸上依旧要做出平静的样子。她推掉了接着做编辑校正图书的活,每天除了到学校上课就是回家守着两个孩子。   梅丽邀请了清秋几次,她还想劝燕西和邱惜珍重归于好,清秋没心情搀和金家的事情,而且邱惜珍在社会上闯荡了多年,她虽然喜欢燕西却不是那种傻乎乎的女孩子,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邱惜珍爱燕西没错,可是她也爱自己。李律师那边倒是经常有消息传来,燕西和邱惜珍为了投资电影的事情已经闹得到撕破脸的程度了。   燕西认为他们两个虽然没正式结婚,可是也是正式的夫妻了,家里的财产也不全是邱惜珍一个人的。他有权支配家里的一切财产,其实清秋想大概是燕西没办法从别的地方弄来钱做自己电影就像赖账罢了。邱惜珍本想着借着要钱,叫燕西手上没闲钱,他就闹不出来什么幺蛾子,谁知燕西和得了失心疯似得,死活要拍什么进步电影。邱惜珍的心也渐渐地灰了,她对着燕西的态度逐渐冷淡,没了以前的情义。邱惜珍是催着律师找燕西要钱,还扬言若是燕西不肯把她的钱拿出来,她是要上法庭的。   梅丽逐渐有些察觉出来棘手,当初她想不过是七哥和邱惜珍闹点小脾气,大家劝劝就好了。谁知他们两个还真的闹起来,梅丽一边被燕西埋怨她多管闲事,一边还要听着邱惜珍的哭诉。谢玉树看着梅丽听见电话铃声就浑身哆嗦一下的狼狈,忍不住嘲笑道:“你真是叶公好龙,想做说和事情的和事老,结果还没怎么样就先气馁了。电话也不会咬人,你躲什么啊。”   “你个坏人,只看着我出丑好看么?我是快要被七哥和他的那个邱小姐给烦死了。若不是当初我见着邱小姐多嘴问了她一声,就再也不会有这个烦心事。七哥真是的,也不知道是脑子受了刺激还是吃错了药,大家劝他也不听。你不如那天约了他出来,”梅丽眼珠子一转,看着谢玉树笑的谄媚。   “罢了,我现在不敢见你七哥的。他一见我就和狗熊见着蜂蜜似得,要我掏钱的。其实他拍电影有点本事,若是别的片子我自然是肯出钱做广告的,就是全投资也没问题。可是他非要火中取栗,我也不能全做主,没的钱出去了,广告一点影子没有。我还有事情,今天晚上要回来的晚点,明天陪你去医院产检。”谢玉树亲亲梅丽的脸颊,看看她的肚子脸上全是幸福的傻笑。   那边家里的下人接了电话进来对着梅丽说:“是邱小姐,她想约少奶奶去见白家少奶奶。”   “你该放心了,她是想真的和你七哥对簿公堂了。”谢玉树听着下人的通报,砸吧下嘴对着妻子摊摊手。梅丽皱着眉无奈的叹口气:“多亏太太不在上海,若是她知道了七哥的事情又该伤心了。”   谢玉树安慰一下妻子,拎着公事包匆匆的走了。清秋接到梅丽的电话倒也没特别的意外,因为李律师的太太是个喜欢看电影的人,因此她听见邱惜珍和金燕西的事情顿时燃气熊熊的八卦之火,接邱惜珍这个案子的郑律师正是李律师手下的,对于案件的进展,李太太比谁都清楚。燕西的态度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说起来燕西不是那种贪婪没担当的人,他之所以在这件事上变得不可理多半是他想拍电影的缘故设。若是说演燕西有什么毛病便是自私,他只想着自己能出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却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想法和感受。   邱惜珍年华不在,做电影明星是吃青春饭的,她眼看着年纪增长,新生的女演员就像是雨后春笋不断地冒出来,邱惜珍就算是正当红,可是她的片酬被公司去掉了经纪费也剩不下多少了,即便是她拼命地拍电影还能做几年呢。邱惜珍想要上岸不在涉足娱乐圈。奈何燕西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生。清秋甚至想若是换了自己在邱惜珍的位子上,也会对着燕西更加深恶痛绝。燕西就像是个没什么根系的浮萍,随波逐流,连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会到那里,更别说给人依靠了。若是燕西能有点家庭责任感,即便是邱惜珍也会愿意拿出来钱支持燕西的事业了。   清秋坐在沙发上,心思却慢慢的跑的很远了,她忽然想起来以前燕西曾经追求过她,若是那个时候白绍仪没出现,她现在会是什么处境?是一个人独自奉养母亲,在大学里面谋求个职位,靠着不怎么丰厚的薪水养活自己和母亲。或者她能遇见另外一个人?想着清秋又想着白绍仪还在香港修整,那天晚上赵忠恕离开的时候看神色似乎有好些话没说,看起来白绍仪在香港也是凶险的很。日本一个小小的岛国,却有吞并中华的野心,一个畏威不怀德的蛮夷之邦是不能用道德感化的,日本和中国的战争势必不能避免。只是现在的情势一边是觊觎已久,准备充分,一边却是国运不盛 ,不能上下一心,若是真的打起来,肯定是极其惨烈的。覆巢之下无完卵,未来也该打算打算了。   绍仪在香港,昨天晚上听着赵忠恕的语气暂时安全,政府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国联的调节上,只可惜那只是一厢情愿罢了。自己先不尊重怎么叫人尊重你,可怜偌大的国家竟然没几个明白人,只想着划地盘争权夺利。白绍仪虽然为了国家奔走,他心里未尝和赵忠恕一样,对现在的政策是完全拥护的。只是他想尽己的心罢了。香港那个地方鱼龙混杂,绍仪在海上遇险看样子背后不是单纯的海匪,而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若是自己没猜错的话肯定是不希望申诉成功的人。会是什么人,不是明摆着?   想到这里清秋忽然担心起来赵忠恕了,那都是些被收买的亡命之徒,日本人的手段一向是阴暗下作,赵忠恕一个人在香港单枪匹马的能应付的来么?这几天赵忠恕办公室的郑主任每天都亲自来问清秋有没有要做的事情,几个派来保护他们安全的人都是神秘莫测,每天不苟言笑,行动诡秘 。听着张妈说就连着她们出去买菜他们也要跟着,最近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反而是更安静了,就连着外面叫卖的小贩也少了。   “嫂子你在想什么呢?我进来你都没发现!”绣珠从清秋身后猛的拍一下她的肩膀,清秋被绣珠吓一跳,她捂着心口嗔怪的瞟一眼她:“你就捉弄我,都是成家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你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了?你不陪着你们唐立德了?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你是我家的稀客,可是想想当初在北京的时候,你恨不得搬过来住我家里。现在倒是好,难得见你一面,好容易来了还装神弄鬼的吓唬人。”   绣珠脸上微微一红,嘴角漾起个甜蜜的微笑:“你这张嘴,真是可恨。我就奇怪得很,明白你长着一张尖牙利嘴,可是为什么别人都说你性格好?你自己走神,我进来都没看见,清秋嫂子你不是在想我堂哥吧,也不知道做什么美梦呢,被打断了就拿着我出气生!”绣珠不甘示弱坐在清秋身边和她打嘴仗。   清秋脸上一红,翻身要去拧绣珠的脸,她嘴里似嗔似笑的:“你个刁钻的东西,好好地拿着我寻开心。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不算完。”说着绣珠清秋闹成一团。   两个人大闹一阵,才各自放开对方,绣珠整理下有点凌乱的头发,张妈笑呵呵的端着果汁进来,她叫桃花拿来妆奁,好对镜子梳理头发:“姑奶奶来了,今天太阳一下子就晒起来,姑奶奶喝点果汁吧。家里新添了个冰箱,现在做起来冷饮太方便了。如今少爷不在家,我们少奶奶不喜欢应酬,家里冷清多了,姑奶奶来了正好和我们少奶奶说话。”   绣珠打开妆奁,清秋拿过来梳子对着张妈说:“绣珠来了,午饭预备绣珠喜欢的菜。我记得早上厨房买了新鲜的黄鱼,绣珠可是喜欢吃鱼的。”说着清秋帮着绣珠静心烫成波浪卷的头发整理好。   绣珠看着张妈出去,压低声音说:“嫂子,听说燕西和邱小姐真的闹翻了,他们要打官司了,我早上接到了玉芬的电话,还不敢相信呢。你说是真的么?”   清秋叹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绣珠听见燕西和邱惜珍分手翻脸是真的了,她蹙着眉头,带着淡淡的忧伤:“我本想着燕西和邱惜珍也算是历经波折,他们在一起会更加珍惜彼此。谁知他们才几年啊就成了这个样子。”   在绣珠的内心深处,她总是觉得燕西过得不好和她多多少少有关系,若不是当初——现在燕西也不会一直孤身一人。   “你哪里来的傻想头 ,燕西是成年人了,他自己选的路自己负责。你就是当初没和燕西分手,按着燕西不管不顾的性子,你肯定是夹在燕西和你哥哥嫂子之间为难。邱小姐何尝不想和燕西厮守到老,可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燕西是个追求艺,有着罗曼蒂克情结的人,邱小姐她想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家庭。只是燕西在钱财上做的太难看了。玉芬也该和你说了,他们是为什么打官司的了。”清秋立刻打断绣珠的话,尽管绣珠完全放下燕西,可是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觉得当初白雄起暗地操作着实有点不地道,她老觉得自己亏欠了燕西什么。   绣珠自失一笑,被清秋说中心事,端起来果汁喝了一口转开话题:“以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我总是要多关心一点。对了,那场官司嫂子看谁能赢呢?”   “我看燕西没什么道理,他和邱小姐没名没分,就是他们成亲了那些钱都是嫁妆,也不该给燕西啊。按着现在的规矩和过去的规矩都没强占人家私产的道理。邱惜珍等下还过来呢,她是想问我官司的事情。可是我哪呢过知道那么仔细,你堂哥也不在家。”   “现在小报上都拿着燕西的事情在头条连篇累牍的添油加醋。他们家几个哥哥也觉得脸上不好看,竟然求到了我哥跟前,要他出面压着燕西把钱还了,私下和解。我今天来一是看看嫂子,还有就是想探探那边的意思,邱惜珍若是和解最好了。”绣珠想着哥哥拜托的事情,为难的叹口气:“我本来不想搀和的,可是我嫂子最近也忙得很,只能是我来了。”   白雄起最不愿意在别人提起来金铨的事情,他肯答应金家几个儿子的请求,也是不想再报纸上看见有人拿着以前的事情出来翻旧账。“大哥真是的,直接和我说一声就是了。还叫你绕圈子。等下邱小姐来了我问问她。大哥真是,打搅你们新婚燕尔卿卿我我,是会被记恨的。”清秋诧异为什么白雄起不直接和她说反而叫绣珠出面。   “嫂子你不知道,大哥最近忙得很。他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我问他忙什么,他却是吱吱呜呜的,我今天去看他发现大嫂在忙着收拾行李呢。”绣珠对着白雄起鬼鬼祟祟的行为很疑惑。清秋也想半天也是一头雾水。午饭之后梅丽和邱惜珍上门拜访,绣珠提出私下和解的要求,邱惜珍也不想做新闻人物,她表示只要拿回自己的积蓄就可以和解。   白绍仪他们一行人很顺利的登上了去欧洲的生邮船,清秋接到电报深深地松口气。虽然在电报里面白绍仪语焉不详,但是清秋从字里行间看出来赵忠恕在香港帮了他们不少。   “妈妈是爸爸的来信么?”元元和小彘一左一右围在清秋身边,眼巴巴的看着她。   “是啊,你们爸爸已经上船了。”清秋把电报放起来,搂着两个孩子和他们说话。   “那么赵叔叔也一起去欧洲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元元皱下眉头,有点郁闷的问。   “你赵叔叔不去,他可能快要回来了。你们都是大孩子了,以后见着赵叔叔不能再和以前似得,随便叫他给你们买东西也不能缠着他陪你们玩。”清秋昨天收拾孩子们的玩具赫然发现竟然有半屋子的玩具全是赵忠恕买给他们的。赵忠恕对着两个孩子简直比亲生的还宠溺,只要孩子们提出来的要求他都无条件的满足。好在元元和小彘被教育的不错,他们还没被宠坏变成人性自私的孩子。眼看着元元都要上三年级了,小彘也要上小学了。清秋决定在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宠着他们了。   “可是那都是礼物啊,妈妈不是说礼物是人家的心意,不能拂了人家的心意么。对了今天在学校,还有人问我赵叔叔从香港给我带什么礼物呢。可是赵叔叔还没回来啊。”元元很期待着赵叔叔带回来的礼物。   清秋听着元元的话,心里一紧,郑主任说上海没几个人知道赵忠恕的行踪,大家都以为赵忠恕去了西安,怎么会有元元学校里面的人问她赵忠恕从香港带来什么礼物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清秋看着女儿得意洋洋的眼神,好笑的敲一下元元的额头:“你个小东西,倒是寻起来我的不是了。”妈妈拿着身份压人,本来就是你冤枉了我,爸爸说要知错能改,能够不断反省自己,改正错误的人才有前途。元元理直气壮地对着清秋发表着自己的见地,看着女儿的表情神态简直和白绍仪如出一辙,清秋在心里感叹着血缘的神奇,一边无奈的皱下眉,生个太机灵的孩子虽然很得意可是也很费精神。“好,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快点去写作业,不写完了不准玩。”清秋拿着母亲的架子佯装生气皱下眉头,其实她的嘴角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元元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小小年纪能和父母据理力争,看起来绍仪的衣钵要有传人了。   元元欢快的咯咯一笑拉着边上的弟弟跑了。小彘没弄明白母亲和姐姐刚才说了什么,他好奇的看看姐姐又看看妈妈,奇怪的说:“姐姐怎么了?”清秋笑着推推小彘:“你姐姐正在得意洋洋呢。你们不准跑出去,只在花园里面玩一会不准乱跑,不准去偏僻的地方。”   “哎呀,妈妈好啰嗦啊,我知道了。要看着弟弟,不能乱走!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也不能要别人的东西!”元元有些不耐烦的跺跺脚,拉着弟弟走了。清秋望着孩子们离开的身影,嘴上的笑意不见了。她沉思一会,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客厅里面转个几个圈子,清秋咬着嘴唇,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清秋拿起电话刚要拨号,张妈就进来通报说:“是郑主任来了。”清秋眼睛一亮,忙着叫:“快请”郑主任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整个人胖嘟嘟的,带着一副黑色的圆眼镜,头上已经微微秃了,脑门锃亮,脸上总是带着和气的笑容。他穿着一身深蓝色制服,拎着个公文包,就和上海银行里面八面玲珑的经理一个样子。可是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圆滑老成的郑主任竟然有着少尉军衔,是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得的人物。   白太太,我今天来是来给你送东西的。白先生在香港买了些礼物叫赵先生带回来,正巧有从广州到上海的军机,赵先生就叫人把东西送来了。郑主任摆摆手,早有司机抱着几个包裹进来。清秋看着地上的东西,想着是白绍仪说的补偿给清秋和孩子们新年礼物。她忙着叫张妈上茶,殷勤的请他坐下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绍仪真是的,明知道你们长官事情多还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烦他。倒是叫郑主任跑一趟了。这是今年最新的春茶,您尝尝看。”张妈端着个茶盘里面是一个龙泉青瓷茶碗,郑主任赶紧站起来接了:“白太太客气了。我本该是每天都来府上看望的。长官临走的时候特别嘱咐卑职 ,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再者说了,白先生是为国家效力,照顾家属也是合情合理的。”郑主任眼珠子转转,似乎有话要说。   清秋自然看见了他的神色,笑着问:“主任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是最近局势紧张不能轻易出门——”   “啊,不是,白太太你想的多了。最近上海的地面安静不少,可能是前些时间我们端掉了几个日本人的秘密窝点吧。白太太你放心,派来的人都是有经验老手,你和孩子们的安全万无一失的。啊,那个您忙着,我还有些琐事就不打搅了。”说着郑主任忙着站起来,对着清秋鞠个躬就走了。清秋看他欲言又止,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郑主任还有别的公务,她也就客客气气的把郑主任送到门口。   等着元元和小彘高兴地拆着白绍仪从香港送来的礼物的时候,清秋才想起来,她还没和郑主任说元元学校李老师的事情。可是她转念一想,没准是自己太多疑了,元元那个学校是上海最好的学校之一,那里面的教师也不是谁都能做的。不是有真学问就是有很好的家世背景,推荐人过硬。没准那个李老师就是家里有背景,以前认识赵忠恕的,或者是以前和赵忠恕相过亲的 。赵忠恕对美人无心,可是美人却暗暗的动心了,一直放不下,就辗转来了元元的学校,想从孩子的嘴里打听些暗恋对象的消息聊以了之。想到这里清秋忍不住笑一下,她和白绍仪和不少的亲友为了赵忠恕的终身大事费尽心思,介绍了无数的名门闺秀,知识女性,东洋留学的,西洋留学的,学艺术的,研究科学的,甚至还有美丽的电影明星和梨园红伶。结果赵先生竟然是一个看不中,不是板着脸把人家娇小姐训斥一顿,就是不解风情,对着人家爱理不睬的。   几年下来竟然是大有蹉跎青春一直独身的架势了。或者赵忠恕正需要一个百折不回的追求者才能乖乖的成家立业,走进婚姻。   “妈妈你看爸爸送给你的礼物!”元元举止个小首饰盒对着清秋摇摇 。清秋打开盒子,眼前一亮,一枚硕大的海蓝宝戒指安静的躺在锦缎底子上。清秋拿起来戒指仔细端详,这颗海蓝宝戒指做工精致,宝石纯净无暇,就像是大海最明媚的颜色,正圆形的宝石被一圈碎钻衬托起来,虽然宝石巨大可是戴在手上却没一点蠢笨累赘的感觉。   清秋很喜欢明快的浅蓝色,就像是当初贾母送给她雨过天晴的霞影纱。元元眼馋的盯着那枚戒指,小丫头现在已经知道臭美了,她细声细气的说:“妈妈这个戒指真好看,就像是小人鱼的眼睛。我能戴上试试么?呃,就一下!”元元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央求着清秋。   “你还是小孩子,怎么戴得上?不过你能拿着看看。别和没见过东西似得,不管是扎头发的丝带还是别的珠宝,都是叫你心情舒畅的,别闹得和捧着热炭似得,好小家子气。”清秋对着珠宝首饰并没特别的稀罕,非要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恨不得供着,在清秋看来这些东西不过是个玩意罢了。并没什么特别值得当成和氏璧传国玺似得珍藏。那样的话只能觉得累丝毫不能体会到珍宝带来的乐趣。既然能叫女儿高兴一会,清秋就把戒指放到元元的手上。   元元拿着戒指乐呵呵的往自己的手指头上套 ,左右手十个手指全都试了一遍。清秋借机和元元讲解着带戒指的规矩,顺便说了首饰配套的原则。等着元元拿着戒指在灯光下看宝石光影折射的光彩的时候,清秋指点着元元分清楚什么各种宝石。   一个小时的寓教于乐,元元已经对着戒指没了好奇心,她又转身去和小彘玩小火车去了。清秋把戒指放回盒子里面,叫张妈预备晚饭。   “还是少奶奶气派与众不同,谁家都没像是少奶奶似得,拿着珍珠宝贝不当一回事。金家大少奶奶可是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她家的大小姐竟然没有咱们家元元一半见识,在人前也是畏手畏脚的。少奶奶,老太太的房间已经收拾整齐了,等会请少奶奶过目。看少了什么也好添补上。”冷太太要从乡下看清秋,过几天就要来了。   “我竟然忘记说了,你把我妈妈隔壁的房间也收拾出来,她要带着她娘家的侄女来。”清秋想起来冷太太此行还有个人,是冷太太堂兄的女儿宋秀芝。她从小跟着父亲在江西,因为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她一年大半时间都在乡下。现在中学毕业,家里的大人就开始给她预备婚事了。可惜那一边乡下封闭的很,她父亲就带着女儿回了老家。   冷太太一个人,时间长了难免孤单,一次亲戚家请客,正好看见了宋秀芝。宋秀芝的父亲宋少平知道堂妹的女儿嫁得,婆家是上海有头脸的人。他想着自己的女儿长得不错,也上过学,剪了短发,会读书识字。不如请堂妹帮着在上海找个女婿比乡下那些土财主的儿子或者跑去大城市的学徒强的多。   于是宋少平和老婆亲,拿着丰厚的礼物带着女儿上门拜访堂妹,请堂妹帮着牵线搭桥。冷太太见宋秀芝举止安静,家教不错,又是个性子温和的小姑娘,她长得很清秀,穿着浅蓝色上衣,黑色裙子,低着头的样子猛地一看竟然和清秋当初有几分相似。冷太太一个人难免寂寞生,她倒是希望身后有个女孩子陪着她说话生。   冷太太一口答应下来:“这才是为了女儿长久打算的主意 。上海那个地方咱们老家去的人不少,如今不少有本事有学问的人都在上海。凭着秀芝的长相和性格肯定能找个不错的女婿。只是你们有什么打算么?”   宋少平听见堂妹肯帮忙,欢喜的说:“我也不求什么,只要身家清白,男孩子自己有本事做正经事情,不沾恶习对女儿好就成了。”冷太太听着还不算离谱,也就应承下来。白绍仪不在家,上海就清秋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冷太太不放心,就和女儿商量着过来,一来是陪伴着女儿,顺便给宋秀芝说门亲事。   张妈忙着去收拾房子,清秋则是把自己的认识的人过了一遍,想着如何给这位没见过的表妹介绍男友。   第二天早上,孩子们去上学了之后没多久冷太太就带着宋秀芝来了,在家乡几年冷太太倒是气色不错。除了突发有些斑白,精神反而是更健旺了。清秋见着从车子上下来个女孩子,穿着件浅蓝色夹衣底下是条紫色的裙子,拎着个蓝布的小包裹,虽然怯生生的,可是眉眼之间带着恬静,猛地看起来真的和清秋有几分相似。只是她们的气质不同,清秋是超尘脱俗,这个宋秀芝却是恬淡安静小家碧玉。   母女见面感慨诸多,冷太太看着清秋,伸手拉着她:“你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爱惜身体,怎么瘦了很多。”冷太太心疼的看着女儿,她是最后才知道白绍仪在海上遇见了难事,那段时间清秋肯定是很难过,一边要支撑着家里,一边要悬心白绍仪的安危。清秋是个有心事都藏起来,很要强的人,她不肯在人前失态,只能背地里煎熬自己。幸亏是有惊无险。姑爷没事。可怜她的女儿却受苦了。   冷太太想着忍不住说:“总算是柳暗花明,姑爷定然是遇难成祥,你别在担心了,我就你一个女儿,若是有个——我就不要活了!”说着冷太太拿着手绢不住的擦眼角。   清秋想着那几天度日如年的辛酸,也是眼圈一热:“妈妈别说了,我刚好了你就来招我。这是秀芝表妹吧。”清秋看着站在一边的秀芝笑着和她打招呼。   冷太太指着清秋说:“你们虽然以前没见过可是却是实实在在的表姐妹。你表姐小时候我带着她回过老家。只是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宋秀芝腼腆的上前和清秋问好,清秋知道她一直跟着父母在乡下偏僻的地方生活,初来上海肯定觉得不适应。她一手拉着冷太太一手拉着秀芝:“我们别站在外面了,你既然来了就别拘束,我们进去先去看看你的房间。我叫桃花照顾你,你缺了什么东西就和她说,说着直接和我和你姑妈说都行。别见外才是。”   秀芝第一次来大都市,刚下船她已经被上海的光怪陆离给弄得眼花缭乱了。这会她眼前似乎还是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热闹,耳边还响着汽车喇叭和各式各样的喧嚣,头还剩晕沉沉的,只觉得脚底下软绵绵没有个踏实地方。听着清秋亲切热络的话,秀芝也只剩下不断的点头称是,腾云驾雾的般的进了房子。   清秋看着秀芝的样子就知道她还不适应,把她送到房间叫秀芝休息,清秋就带着母亲去了隔壁的房间。母女两个人总算是能坐下来安静的说话。冷太太听着清秋说起来这段时间的经历不断唏嘘,听着白绍仪已经安全的踏上去欧洲轮船,冷太太双手合十,虔诚的道:“阿弥陀佛 ,菩萨保佑。我来之前在家里的寺庙里面许愿了,还特别请师傅们念了几天经。现在好了,你也别太担心。姑爷是个留洋出身的,来来去去的也都熟悉了,你就瞎操心了。”   清秋问了老家的情形,又问了舅舅好。冷太太嘴角泛着满足的微笑:“大家都好,乡下这几年还算是不错,没有大灾难,粮食也便宜。你舅舅混的如鱼得水,在学校里面教小孩子读书,吹吹牛 ,街面上的事情维持下。倒是比以前在北京看人家脸色巴巴讨生活好得多了。我和秀芝的父亲虽然是堂兄妹,可是当初他的父亲和你外祖父关系最好。我看秀芝还是个不错的姑娘,你在学校里面认识的人多,不要特别大富大贵的,只要安分过日子就是了。”   “妈妈上年纪倒是喜欢起来这个,我如今不怎么去学校了。除了上课一般不怎么去。”清秋大概的说了下姜范源的事情,冷太太听着忍不住拧着眉头,愤愤的说:“人情如此。只是你说的那个人太讨厌了。你父亲当初也是遇见了这样的小人。他不会来纠缠了吧!你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可要小心谨慎。最有那么一种无赖泼皮见着人家家里人口少就欺负上来。”   清秋不敢提赵忠恕处理的经过,只是含糊的说:“他现在自己离开上海了。妈妈放心吧。妈妈路上辛苦了,你歇一歇,我要去学校接元元和小彘放学呢。”   今天是星期六,学校只上半天课,清秋安顿了母亲和表妹亲自去接孩子放学。谁知小彘留下来训练踢足球,要晚一点才能放学,清秋就先去接元元放学。   清秋来的时候正赶上元元那个年纪放学,学生们想着要放假,都欢天喜地的从教书冲出来。清秋站在教室门外面看着里面出来的孩子。谁知看了半天也没见着元元,这个时候元元的同桌过来对着清秋说:“元元被李老师叫走了,她在办公室呢。”   清秋一怔,她是叫元元去班主任的办公室等自己。“是你们班主任么?我们家元元别是闯祸了吧。”清秋心里暗自懊恼,她竟然给忘记了,白站在这里半天。   “不是,我们班主任今天没来。她生病了! 教音乐的李老师要元元去拿乐谱的。”元元同学的话顿时叫清秋有种不祥的预感。她问清楚了办公室的方向,急匆匆的走了。   办公室就在钢琴房的隔壁,楼道最深处。清秋轻轻地敲了下门,那扇黑漆木门竟然无声的打开了。清秋走进去里面竟然是空无一人的,清秋环视下房间。这个房子小小的,窗下是一张办公桌,靠着墙是几个柜子。窗子外面是茂盛的梧桐树枝,阳光艰难的从枝叶缝隙照射进来,屋子里还是阴沉沉的。   清秋走了几步到了桌面上。桌子上摆着些作业本和文具还有两个镜框 ,其中一张是女孩子的单人照,虽然是黑白照片,可是依旧能看处理上面的女子肌肤莹白,鼻梁高挺,轮廓分明,她带着微笑露出两个小虎牙在端庄中显出一丝俏皮。清秋想这个大概是元元嘴里问她赵忠恕行踪的李老师了。只是这个人自己确实没见过但是总觉得有点面熟,似乎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有长得和她相似的。另一个镜框里面,是一对情侣的合照。清秋更觉得不对劲这个年代女孩子要是把别的男人合照示人的话,就说明他们已经是确定关系的情侣了。   若是李老师暗恋赵忠恕,她怎么会把这样的照片——清秋目光在那张合照上停下来。她猛地长大眼睛,下意识的要转身跑出去,和李老师合照的分明是欧阳于坚!欧阳于坚不是去了东北——各种看起来毫无关联的琐事搅合在一起,清秋只觉得自己好像是陷入陷阱的猎物。那个李老师没准是——   “白太太你要做什么去啊?”清秋猛地对上一张看似无害的美丽脸庞。李老师关上房门,站在清秋面前。   “元元在那里!”清秋已经没了恐惧,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逼问女儿的下落。   “白同学啊。你放心,你只要按着我说的做她会很安全的。若是你敢骗我,想耍滑头,你这辈子都不要想见到你的女儿和儿子了!”李老师背在身后的手抬起来,她手上握着一支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清秋。   你要我做什么?你和欧阳于坚是什么关系?清秋厉声质问着李老师。   李老师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她恢复了镇定,冷冷的说:“我不要钱,也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孩子只需要你按着我的意思给你的丈夫发电报。”   清秋顿时明白了李老师的图谋:“你休想,就算是你把我和元元绑起来,我丈夫也不会服从你们的要求的。再者说了申诉团里面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你们难不成还能把申述团里面每个成员的家属都抓起来么?”   “当然不用把每人家属都抓起来。只要把处在关键位子上的人的家属抓起来就成了,你们中国不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么?我希望你也能识时务!”李老师的话没说完,门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接着是枪支的撞击声和吆喝声。门被大力的踹开了,赵忠恕带着一群人杀气腾腾的出现在眼前。   李老师见事态急转,她气急败坏对着清秋扣动扳机,一声枪响,清秋闭上眼等着预想的疼痛。谁知生预想的疼痛没来,清秋睁开眼,赫然发现赵忠恕表情痛苦的躺在地上握着心口,李老师已经被赵忠恕的手下安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医院里面,冷太太惊慌失措的扶着宋秀芝过来:“这好好地怎么会这样啊。那个赵先生没事吧。秋儿你没事么,元元和小彘呢?”冷太太无语伦次,她见着清秋身上的血渍顿时魂飞魄散,紧紧地抓着清秋伸手要去摸清秋身上的血迹 。宋秀芝在一边扶着冷太太低声的说:“姑姑你先冷静下,清秋姐姐没事的。”清秋艰难的挤出个笑容,扶着母亲坐下来:“妈妈放心我没事,元元和小彘也没事。他们去检查身体,是有人看着的。赵先生被送进去抢救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几天的事情我现在脑子还乱着呢。”想着李老师办公室的情形,清秋觉得还像是在梦中。   这个时候郑主任带着几个人过来,他看见清秋坐在手术室门外的凳子上也是一怔,随即上前低着清秋很恭敬地说:“白太太怎么不回家换换衣裳,少爷和小姐呢?我听兄弟们说小姐被关在个空房子里面。真是卑职的失职,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清秋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看着身上血迹斑斑的外衣,很坚定地说:“我现在说什么也不能走开,对了你们个赵一涵打电话了么,她应该知道自己哥哥受伤的消息。只是别吓着了孩子。”清秋担心赵忠恕的伤情,若是有什么万一的,也该叫赵一涵见见赵忠恕一面。清秋一想着赵忠恕若是真的有什么不测自己岂不是背上了一条人命。她以后该怎么面对赵一涵春生和白绍仪呢。毕竟赵家的三个孩子,一萍不知去向,也只有赵一涵和赵忠恕兄妹两个了。白绍仪和赵忠恕的几十年的情谊 。白家失去个好友,赵一涵失去自己的兄长。   郑主任眼神略微迟疑下随机做出来为难的样子:“白太太,我已经叫人联络赵小姐了。可是南京那边的消息说赵小姐去了乡下做调查,看样子是刚启程,您是知道的乡下的地方交通不便,一时半会联系不上啊。春生也是个孩子,还在寄宿学校呢。”   是这样啊,清秋知道赵一涵最是个要强的人,她最讨厌别人说自己是靠着别人升官的。赵一涵办公事就特别认真努力,唯恐别人说她。赵一涵推动乡下教育,那些偏僻贫穷的地方建小学,别人不愿意去的她就去。如今赵忠恕的病情危急,她却不在南京:“既然这样还请郑主任请人不断地联系赵小姐。至于春生那边还是先瞒着吧。”正说着医生从里面出来,他手上拿着一份同意书叫道:“谁是病人家属。”清秋和赵主任都冲上去,可是一听医生要见病人家属都为难了。   里面的病人是可是你们院长的老相识,他是上海党部的赵主任。你们要尽力医治不能延误知道么!郑主任拿出身份提醒医生要精心治疗社。医生也是个见过大阵仗的,尽管他听见赵忠恕的身份也是眼睛里闪过点错愕,随机还是镇定的说:“病人的手术同意书上要家属签字啊。这个规定,我们也要按着规定办事。现在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但是子弹卡在胸骨上很危险的。”   郑主任顿时火冒三丈,抓着医生的领子:“他奶奶的,你们是陆军医院,在战场上也要伤员的家属签字不成!我们长官是为了抓日本奸细受伤的 ,你们就这样敷衍!滚进去做手术,若是治不好老子封了你们的医院!”   清秋忙着拦住郑主任:“我是他的亲戚,我来签。郑主任你别这样,小心里面听见。”清秋顾不上别的拿过来医生手上的同意书飞快的签上自己的名字。郑主任被清秋一番话劝住,恢复了理智狠狠地放开了倒霉的医。   医生摸着脖子顺口气,很感激的看看清秋,拿着同意书看看签字的地方,又看看清秋就进去了。   手术室门外清秋只觉得时间都静止了,每一秒都像是一个小时那样漫长,冷太太看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忍不住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在学校里面好好地成了这个样。”   正说着有人带着元元和小彘过来了,张妈也拿着清秋的外衣赶过来,冷太太一看元元身上被蹭的东一块西一块的校服顿时心疼的搂着元元:“这是怎么了?好好地都成了花猫了,摸摸毛吓不着,元元别怕。”   外婆我没事,我不小心蹭到墙上了。元元倒是很快摆脱了刚才的阴影,她靠在外婆身上怯生生的看着清秋。冷太太顺着外孙女的眼神落在清秋身上的血迹上:“秋儿啊,你先去换换衣裳,孩子胆子小。”   “妈妈你没受伤吧,赵叔叔怎么样了?他不会死了吧!”清秋今天穿着一件浅色的衣裳出门,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血迹特别显眼。元元回想着赵忠恕被抬走的画面,小脸吓得煞白,强忍着眼泪在眼圈里面打转,小彘倒是没亲眼看见那些画面,他本来好好的在操场上踢球就忽然被好多人带走了。本来说好来接他的妈妈竟然是身上沾着红色的东西,抱着他一个劲的抹眼泪。接下来的事情更叫小彘糊涂了,他被人送到医院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问东问西的,还拿着听诊器在他身上比划着。小彘听着姐姐的话,赵叔叔要死了,那就说他再也不会见到找叔叔了,小彘伤心的一咧嘴哇的一声哭起来:“妈妈我不要赵叔叔死掉。”   清秋搂着两个孩子拿着坚定地语调宣布:“别哭,你们赵叔叔不会死的。他只是受伤了,要做手术。你们别哭别闹,医生在里面做手术呢要绝对的安静知道么。”   小彘并没完全理解清秋的话的意思他只是被清秋坚定语气镇住了,小孩子对父母都是绝对相信的。他听着母亲说赵叔叔没事,也就渐渐地止住哭泣,抽抽搭搭的扭头看着手术室的门 ,元元到底是长大了,她缩在清秋的怀里,抓着清秋的衣襟小声的问:“真的不严重么?妈妈拉钩。”   清秋看着两个孩子的表现,忍不住感慨小孩子真是最纯真的人,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无真心实意的对他好。“你赵叔叔一定不会有事的,妈妈和你拉钩。”清秋伸出手和元元拉钩。   冷太太见着孩子的情绪平息下来,忙着上来对着元元和小彘说:“你们两个别缠着妈妈了,肚子饿了么?外婆带着你们去吃饭。”   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两个孩子还没吃饭呢。谁知元元和小彘都是执拗的摇摇头:“外婆我们不饿,你要是饿了就先去吃饭吧,我们要等着赵叔叔出来。”清秋想着母亲刚从老家上来就要跟着担惊受怕,她有些歉疚的说:“这个样他们硬是吃了也不会消化的。先叫他们在这里呆着吧。妈妈你和表妹刚来就遇上了这些事情。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去吃饭,或者先回家休息,回家吃饭也好。等着这边没事了我再好好地招待表妹。”   宋秀芝忙着说:“我还不饿呢就是姑姑上年纪了,我送姑姑回去。等着姑姑那边安顿好了我过来帮着表姐。我虽然不会别的,可是以前在学校还学过简单的护理知识,能胜任照顾病人的事情的。”   清秋看着宋秀芝,小姑娘长得很清秀,梳着长长的两条辫子,一脸的清纯稚气,看她低着头拧着衣襟的样子很像是自己以前的样子,清秋不由得对着这个从没见过的表妹有了些好感:“你是客人,有些事情我和你慢慢的说吧。这个医院不需要家属陪护的。你路上辛苦了,先和妈妈回家吧。”说着清秋拿出来些钱交给冷太太:“我竟然没法给你们接风了,妈妈和表妹选个喜欢的馆子先对付这一顿饭吧。”   冷太太推开清秋的手:“那用你的钱,我和秀芝先出去走走。等一会再回来看你们。顺便叫人送饭上来。大家都在这里守着很辛苦了。”说着冷太太嘱咐元元和小彘别闹,要听话就走了。   这里清秋在医院的卫生间换下来弄脏的衣裳,等着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有锦江茶室的小伙计送了外卖来,清秋就知道是冷太太定的。郑主任见着清秋过来忙着站起来:“老太太想着太周全了,只是我们实在是受之有愧呢。这都是我们属下办事不利才害的长官受伤,小姐受惊吓。”见着郑主任推脱,清秋神色平和:“人是铁饭是钢,你们长官也不能叫你们不吃饭只干活,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的事情,先吃了饭再去办事也不迟。郑主任你们也别太自责生,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自然是吃亏的。大家吸取教训以后不再犯错也就是了。”   郑主任听着清秋的话,又见她毫无埋怨责备,顿时对清秋的好感多了起来,郑主任对着清秋鞠了一躬:“还是白太太深明大义,难怪我们主任心里——很敬佩白太太的,弟兄们谢谢白太太款待。”   清秋也没听清楚郑主任的话,连连摇手:“你们谢我做什么,这此事情还多亏你们呢。那个李老师到底是什么底细呢?我是担心——”日本人得手伸的太长了,清秋担心着还在欧洲的白绍仪。   “白太太你放心,她的同伙正在追查。白先生在欧洲很安全,我们推测她是想拿着孩子要挟你给白先生去电报,叫他放弃在国联申述。李老师的身份正在追查,她的介绍人和履历都是天衣无缝,才会叫人疏忽的,我已经叫学校把教师和教工的身份核查一遍,白小姐和小少爷这几天先请假吧。”郑主任皱着眉头,他眼神闪烁,有好些话不 便在这里说。   清秋忽然想起什么,对着郑主任说:“我记得在李老师的桌子上摆着两张照片,一个上面是合照,按理说应该是李老师的男友什么的。那个人我看着像是一个熟人,以前你们抓过一个叫欧阳于坚的人。”清秋还是把欧阳于坚说出来。   “欧阳于坚。”郑主任皱下眉头一下子就想起来他是谁了,鄙夷的撇下嘴:“那个软骨头啊,他怎么会在上海呢?白太太你谢谢你提供线索,我立刻从这个线索去查。”   清秋知道郑主任颇有些本事,也就不说话了。元元和小彘一人拿着个点心,心不在焉的咬着,见着清秋过来,元元举着块点心凑到清秋嘴边:“妈妈吃东西。”小彘端着一杯茶:“妈妈喝茶。”   看着两个孩子,清秋的心稍微安定下来,她拿过来元元递上的点心,笑着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妈妈不饿,谢谢你们,你们先吃吧。等着吃饱了张妈送你们回家。今天妈妈要在医院等消息,可能回不去了。你们要好好地在家听话,不要乱跑。这几天你们先放假在家,妈妈会和老师请假的。你们要好好地听外婆的话,在家看书不能缠着外婆胡闹。”清秋嘱咐两个孩子在家听话,她看着元元有些担心的神色,拍拍女儿的肩膀认真的说:“你是姐姐,妈妈把家里外婆和弟弟都交给你,你要照顾好他们啊。”   元元点点头,认真的说:“妈妈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和外婆的。”小彘却固执的摇摇头:“妈妈我不要回家我要和你在一起等着赵叔叔出来。”元元立刻拿着姐姐的语气对着小彘说:“你乖乖听话回家,小孩子不睡觉要长不高的,我是姐姐我留下来陪着妈妈。”元元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和白绍仪简直是如出一辙,可是眉宇之间却像极了清秋。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清秋忍不住嘴角上翘,她伸手搂着两个孩子满是欣慰的叹口气:“你们两个小东西,真的长大不少了。好吧你们先留在这里。”   手术室门外母子三人坐在长椅上,两个孩子全缩在清秋的怀里,他们身上盖着清秋的风衣都睡熟了。郑主任带着一众分散在各处,这期间一直有人来来往往,他们对着郑主任低声的汇报些什么,郑主任则是压低声音吩咐些什么。那些人立刻带着新命令匆匆而去。郑主任看着清秋带着三个孩一直在手术室门前,他抬手看看表,无声的叹口气,走过来对着清秋低声的说:“白太太你还是先带着孩子回家吧。”   “我回家也是难受,对了你和赵一涵联系了么?她要去的地方就是在偏僻也该和外面有联系的啊。要不然我给一涵在南京的朋友打电话问问,请他们帮着找一下。”清秋想着还是该请赵一涵过来。   “那个不用了,我亲自给赵小姐打电话。”郑主任忽然有点着急了,他的声音下意识的变大起来。小彘在清秋的怀里不满的动一下,哼了几声还是没醒过来,郑主任发觉自己有点失态了,赶紧压低声音:“那个,我已经请南京的兄弟们帮忙了。 时间不早了白太太还是先回家吧。或者我在附近安排个地方,白太太先带着孩子们过去休息下。”   清秋有些怪异的看看郑主任,他不是说联系不上赵一涵么?怎么又说亲自给她打电话?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清秋立刻抱着两个孩子要上去问情形,元元和小彘哪里能睡得安稳,他们朦胧的睁开眼睛,都跳下凳子跑过去。   “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伤在肺脏上,失血很多要好好地休养才行。”医生可是一脸的疲惫,这个手术真的是太复杂漫长了。   清秋听着医生的话深深地松口气,她带着元元和小彘看着赵忠恕被送到加护病房才离开了。第二天早上一夜没怎么休息的清秋早早起来,她安顿好了家里,又亲自打电话给元元和小彘请假。张妈拿着保温桶担心的看着清秋:“少奶奶你昨天晚那么晚回来,这一会就要去医院,身体会受不了的,我叫厨房也给你做了参汤,你喝了再走吧。”   清秋微微蹙眉:“张妈我是心里堵得慌,你看赵先生成这个样子,还不全是因为咱们家,绍仪和赵先生是从小的交情。若是他有个什么,我不知道等着绍仪回来会怎么样。而且赵先生现在身边没一个亲人就算是他没有为了那天的事情,老友受伤咱们也不能视而不见啊。我真是恨自己太迟钝了,早就怀疑李老师怎么不早说呢?”   “少奶奶的心太善良了。赵先生是个好人上天保佑,肯定会没事的。其实少奶奶别总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那个李老师装的太好,学校里面的校长先生不少,还都是识文断字留洋的人呢,不也是没发现破绽么?少爷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以前和赵先生说闲聊,我听见赵先生和少爷说杀身成仁的,赵先生虽然是救了少奶奶,可是他也是为国家办事的。即便那个人不少少奶奶,赵先生也会救的。少奶奶就不要自责了。”张妈劝着清秋不要再吃心,和清秋相处的时间长了,摸到彼此的秉性,张妈在心里一个劲的感慨着自己好运气能遇到如此善良的雇主。   少奶奶,郑主任来了生。桃花领着郑主任进来,见着清秋预备出门的样子,再看看张妈手上的保温桶,郑主任就知道清秋要去医院,“白太太要去医院?我刚从医院回来,赵先生已经脱离危险了,今天就能醒过来。我正好可以送您去,我今天特别带着几个弟兄来保护这里安全。那个李老师已经招供了,她就是日本人派来的奸细,她的履历什么的全是假的。欧阳于已经在关外投靠了日本人,那个女人说欧阳于坚也潜入关内,具体在什么地方她不知道。我想上海不少人认识他,他一时半会不敢来。”郑主任脸色不怎么好,看那样子他昨天晚上肯定是忙着审问抓人根本没休息。   清秋听着郑主任的话,松了口气,旋即又担心起来。欧阳于坚是真的认贼作父,竟然做了汉奸了,金铨若是泉下有知该是什么心情,春生有这么个父亲,将来长大他知道真想该多伤心。   赵忠恕其实已经醒了,但是他依旧是闭着眼装睡。自己竟然偷懒,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从小他就在母亲严格要求下养成严格的生活习惯,以至于后来在外国上学军校更是一板一眼丝毫不能松懈。可是他实在不想睁开眼,因为屋子里静悄悄的,他等的那个脚步声还没出现。想着自己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就看见——那样的感觉实在是爱太美好了。即便内心无数次的说你不该贪恋这样的温暖,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一次次的饮鸩止渴。虽然不能亲近可是每次睁眼都能见到那张容颜,已经是足够了。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接着是饭盒放在床头柜上的声音。赵忠恕心里漾出个微笑,猛地张开眼:“什么时候了——水——”可是他看清楚了眼前的人,顿时把剩下的话硬生生的咽回去。跟着护士进来的不是清秋,而是个陌生的女孩子。只是这个女孩子竟然和清秋——   宋秀芝似乎被吓着了,她向后一跳,脸上微微一红,拧着手指低声的说:“我,我是表姐,我是清秋的表妹。我表姐今天要送元元和小彘上学,我就代她过来了。这是煮的燕窝粥好和小菜。”   赵忠恕无力的靠在枕头上,转过脸低沉的说了一声:“谢谢,你放下吧,我一会就吃。”   一杯水出现在赵忠恕面前,赵忠恕对上宋秀芝的眼睛:“我来喂你喝吧,你刚才不是要喝水么?我表姐说你伤口还没愈合,不能行动要喂饭喂水的。“赵忠恕嘴角抽搐下,他板着脸一字一顿认真的说:“昨天医生说我可以自己吃饭了,因此谢谢你的好意。”   谁知宋秀芝根本不理会赵忠恕,认真的说:“我在表姐家打搅了这些天,怎么能一点事情都办不好。她嘱咐的事情我是一定要办好的。你放心我是学过些护理的,以前我妈妈生病也是我服侍的。”宋秀芝直接搬了椅子坐在赵忠恕窗前拿着拿着水杯要喂他喝水。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赵忠恕想要摆出来惯常的黑脸叫宋秀芝知难而退,可惜他现在躺在病床上,气色极差根本没了平常的威势。宋秀芝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虽然家里不是大富大贵,可是也是被备受疼爱的孩子,自然是不理会赵忠恕的抗拒。她拿着勺子舀水送到他的嘴边,学着母亲给弟弟喂饭的样子说:“啊,张嘴!”   赵忠恕再没遇见过宋秀芝这样的女子,他看着宋秀芝清亮的眼神竟然无言以对了。虽然赵忠恕一直没成家,可是各式各样的女子他接触不少,有些是逢场作戏的一夜风流的交际花,有些则是热心的亲友们介绍的各式各样相亲的各家小姐是。不管事烟视媚行的欢场女子,还是或拘谨或骄纵或矜持的世家女子,再也没有谁和宋秀芝一般不谙世事,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   赵忠恕忽然生出来些顽心,故意撇着嘴说:“你真的会照顾人么,我早上起来是要先洗漱的。”宋秀芝才想起来自己进来的时候这个人还在睡觉,她一上来就冒冒失失的吵着要喂水喂饭,还大言不惭的吹嘘着自己会照顾人。想到这里宋秀芝脸上微微一红,忙着站起来:“我去打水给你擦脸。”说着一溜烟的跑进了病房附带的卫生间了。   玉芬和佩芳相约着来看赵忠恕,佩芳抱着鲜花,玉芬拎着水果顺着护士的指点来了病房前。在病房门口守着的侍卫是见过她们两个的,恭敬地站起来推开门请玉芬和佩芳进去。玉芬对着佩芳挑挑眉,低声的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老赵的官做的真有派头。前几天我也是跟着人过来看一位生病的总长,还是在楼下那一层病房,门前也没侍卫。只是来往的人多一些罢了。这个地方不预约是不能随便上来看望病人的。你没瞧见从楼梯口到病房,鲜花都满了。老赵在上海的势力,你自己想吧。”   佩芳忍不住跟着感慨:“你说的没错,我正在后悔呢。要是这样清秋央我给老赵介绍的那个女孩子就不相宜了。她没了父亲,跟着母亲哥哥过日子。勉强中学毕业,她哥哥在凤举的手下做事情。唯一拿得出手的也是长得不错了。家世背景,一概都是浮云。你也不提醒我,我已经和女方家说了。”佩芳有些埋怨的看着玉芬,她是来和赵忠恕说相亲的事情的,清秋和白绍仪人缘好,他们出面四处为赵忠恕拜托人家介绍相亲的对象。因此亲戚们也都愿意帮忙。   “我以前也想帮着介绍下,可是后来听着几位消息灵通人士的话就吓得不敢多事了。人家正经事外国军事院校毕业的高材生生,又在军校里面做过教师,和领袖一向走的最近的,搁在以前就是军机大臣随时能进宫参赞军机的。我们介绍的花花草草能入人家的法眼么?他自然也眼光高,若不如此何至于单身到现在?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帮着清秋的表妹寻个不错的亲事。我看她还不错,只是出身一般,放在上海怕是有点不上台面。不过一般人家也不用娶个能交际的太太的。”玉芬和佩芳低声的说着,一边推里面的房门。   她们两个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形顿时暧昧的笑了下,“哎呦,我们来的不巧极了,老赵我们先走了不打搅你们了。”玉芬和佩芳对视一眼作势要关门离开。   赵忠恕看着是玉芬和佩芳,微微一笑,神色如常:“你们就喜欢开玩笑,多谢两位太太来看望我。”   倒是宋秀芝听着玉芬打趣的话,先是楞一下接着明白了玉芬话里的意思脸上顿时红了。她立刻站起来,拧着衣角不知要说什么。佩芳担心玉芬嘴上没把门的乱说话得罪人,偷着扯了她一下:“你又在开玩笑了,清秋的表妹脸皮薄你还这么说,小心清秋知道了和你算账呢。”玉芬笑着说:“清秋再也不为这个和我生气,你叫秀芝吧,别站着了我一向是嘴上没把门的。”玉芬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她见赵忠恕面无表情就知道赵忠恕看不上秀芝,她不着痕迹的把话锋一转,拉着佩芳上前问候起来赵忠恕了。“我们今天特别来看看你呢。全是清秋闹得,她说你一个人在上海,一涵竟然不能脱身过来看你,担心你一个人在病房无聊叫我们经常来看看你。要我说清秋就是细心,她是担心你一个人万一医生护士照顾的不周到怎么办,我们时常来看看你,也省的你寂寞。其实我说那些人在这里呢,那里用得上我们啊。清秋却是说你家里的下人一个个没法说了,那些侍卫都是男人还能照顾人?她事情多,就请我们过来看看,顺便有不错的下人介绍几个给你。说起来我倒是有几个很不错的下人推荐给你。张太太家先生要去南京高就,她家的厨娘不错,我介绍给你如何?”   赵忠恕躺在床上,很客气的说:“多谢费心,我不怎么在家里下人不过是打扫卫生生。我一个人用不着那么多的下人。倒是你们这些做太太的,行动就要几个人服侍着,有什么好的佣人还是自己留着吧。”   玉芬和佩芳坐在靠着墙边的沙发上,又问了赵忠恕的身体状况,玉芬是个快言快语的,正叽里呱啦的说着最近上海的新闻给大家听。宋秀芝也就坐在远处一个椅子上,默默地拿着水果刀削水果。   佩芳看着宋秀芝沉默的侧脸,笑着说:“我发现清秋这个表妹和她长得很相似,猛地一看和亲姐妹似得。你上了几年学,来上海是要升学么?考了哪个学校了?怎么今天是你来了?”   秀芝脸上一红,小声的说:“我就在家里上的中学,是姑妈来看表姐带着我过来见世面的,我这个人脑子不好使,哪里能考得上上海的大学呢。倒是我表姐,才是真正读书的料,她每天看的书有一大半我都不认识上面的字 。这几天元元和小彘要上学,表姐要送孩子上学,我不忍心看着她来回的奔波就和她接过来照顾赵先生的差事,我等一下也要回家去,清秋表姐接了小彘和元元就来接我回去了。”宋秀芝因为玉芬的打趣忙着和赵忠恕划清界限。   玉芬听着宋秀芝的话一笑,也没说什么。在她看来赵忠处处无家处处家,前几天听着几个南京来的太太八卦着当前的红人,这个赵先生在武汉和南京可是有不少的金屋。只是那些女人没有一个能浮出台面罢了。清秋是个聪明的人,她不会看着自己表妹跳进来。“还是你们表姐妹感情好,你来上海一趟也该出去转转,我看你表姐是没时间陪着你出去,我闲着陪你转转。”宋秀芝怯生生的站起来是,谢了玉芬。   大家闲扯一会,就听见一阵孩子说话的声音,小彘和元元一蹦一跳的进来,叫着:“赵叔叔,你身体好了么?还要打针么?”清秋跟在孩子身后,和平常不同她今天眼波流转,脸上带着隐隐约约的喜气。佩芳打量着清秋:“你怎么瘦了不少,精神还不错。”玉芬打量着清秋生笑着说:“叫我猜一猜,肯定是有好消息。”   清秋对着想要爬上床的小彘说:“下来,别碰着你赵叔叔的伤口。”元元立刻紧张地把弟弟拉下来,两个孩子小心翼翼的守在床边,脸大气也不敢喘,他们屏着气小心翼翼的说:“赵叔叔,你伤口还疼么?不流血吧。”元元看着赵忠恕是手背上的橡皮膏,立刻皱起眉:“哎呀还要打针啊,我给赵叔叔吹一就好了。”说着元元真的鼓着嘴,小心翼翼的对着赵忠恕的手吹气 ,还念念有词的说:“吹吹就好了,不疼不疼,宝宝乖!”   大家看着元元照顾洋娃娃的样子都忍不住笑起来,清秋在佩芳身边坐下来,含笑看着孩子:“你赵叔叔不会像你那样娇气的,你不是说专门为赵叔叔准备了礼物么?拿出来啊。”元元立刻转身去翻书包:“我上美术课画了一张慰问卡,送给赵叔叔。”   那边玉芬扯着清秋不放:“你别卖关子了,别想瞒着我,是什么好事?”“你倒是精明的很,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今天绍仪来电报说事情一切顺利,他们预备着下星期就回来了。”清秋虽然并没特别欣喜的样子,可是她眼角眉梢控制不住的带着喜色。   玉芬和佩芳听着都是祝贺清秋:“这下好了,你可算是一家人团圆了,可别整天愁眉苦脸的,我看着心里难受的慌。你们夫妻两个从来没分开这么长时间,这次表哥回可是小别胜新婚了。对了交涉的结果怎么样?”   清秋对着玉芬的打趣娇嗔的横一眼:“你就在孩子面前胡说,等着那天我见着你家鹤荪看我怎么问他 。交涉的事情自然是咱们赢了,压倒性的多数叫日本归还东北呢。”清秋脸上却没一点欢喜之色,她微微蹙眉叹口气:“哎,你见过什么时候谁能把吃进去的肥肉吐出来的。”   佩芳无奈的叹口气:“我看不只是东北就连着华北危险起来。凤举这个月又去北平了。”   吧嗒一声,赵忠恕手上的捧着的故事书掉在地上,小彘赶紧捡起来,放到赵忠恕的手上:“故事还没讲完呢。”赵忠恕刚才正靠在枕头上给孩子讲故事,可能是大病初愈手上没劲,就把书本掉在地上了。   清秋微微拧着眉,过来叫走了元元和小彘:“看样子使我们打搅你休息了,这些天你的脸色还不好。我看不如请个不错的中医给你调养调养。我今天来是和你说一声绍仪就回来了,等着他回来你们肯定要好好地喝一杯,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开怀畅饮一番呢。我今天给一涵打电话了,她说她刚从乡下回来明天就赶过来看你。”清秋伸手调整下赵忠恕身后的枕头,脸上全是关心。   “那可是个好消息,我是躺在床上躺的浑身无力,我是个天生的劳碌命,躺几天就和生锈似得,我都好的差不多了,不需要什么医生了。还有多谢你这几天的关照,明天我就回家休养,你也不用再来回的奔波了。我这次生病叫大家跟着受累了。等着过几天我该好好地请客,感谢大家的照顾。”赵忠恕一脸诚恳,言辞恳切,言语之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对着清秋点点头,又对着一边的佩芳和玉芬说:“劳动两位了,我可不能再躺在医院了,害的你们三天两头的跑来看我,真是折我的寿啊。”   “大家都是世交了,还提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清秋我们一起走吧,别打搅了老赵休息。”佩芳笑着站起来,拉着玉芬和赵忠恕告辞。清秋还想全赵忠恕别急着出院,可是见他一脸的坚决,也只好把劝他的话咽回去带着孩子和表妹告辞离开了。赵忠恕果真是第二天就回家休养了,不过他倒是没拒绝清秋介绍来的几个下人。赵一涵很快的赶到上海,她到底是留下来照顾赵忠恕几天。   报纸上很快的刊登出来国联谴责日本的决议,舆论顿时变得轻松起来。不少人都认为只要国联出面失去的土地就能要回来了。清秋对着那些乐观的声音却不认同,不少的亲友都来祝贺清秋,甚至有消息说等着白绍仪回来就能去法务部任职,更有人说白绍仪是要回来进最高法院的。清秋对着这些话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对于丈夫的仕途清秋更关心的是白绍仪的安全。   自从上次发生了李老师绑架元元要挟清秋的事情,清秋第一次深深地感到局势的危险,可怜不少的人还沉浸在得过且过的盲目乐观中。清秋不禁有些担心生,一旦日本不肯归还侵占的地方,中日两国战火燃烧,真不知道一家人要怎么自处了。清秋虽然为国家前途担心,可是毕竟白绍仪要会回来了,她的心思都被即将到来的夫妻团圆给占满了。她要把白绍仪的东西收拾整齐,好预备着他回来就能用的顺手。   白绍仪的衣服尽管收拾的妥妥帖帖的在箱子里面,可是放的时间长了也该拿出来清洗晾晒,厨房要去采买白绍仪喜欢吃的东西,清秋甚至还特别跑到地下室清点着他的藏酒。看需要不需要再买一些。   冷太太自然是要帮着女儿整理家务,她看着清秋每天忙碌不仅要忙着家务事还要完成学业,就主动地接过来每天接送孩子上学的事情,清秋担心母亲年纪大了不放心冷太太一个人带着孩子出门,秀芝就主动和冷太太一起帮着清秋接送元元和小彘上下学。清秋虽然每天忙碌,心里却是充实的,她晚上都会拿着笔在日历上做个几号,心里推算着白绍仪的行程。   忙完了家务事还有宋秀芝的亲事,清秋少不得要帮着秀芝打算下终身大事。几天相处下来,清秋倒是觉得秀芝性格温和,虽然读书少,可是人品不俗为人安静温和,虽然她出身小康之家也没什么厉害的家世。但是做个贤妻良母也是难得的人才,清秋找个空闲时间和冷太太说起来秀芝的婚事。   “妈妈和我说的事情我这几天想了,佩芳那边有个不错的人选,那个男孩子家里没有父亲,只跟着母亲和妹妹。他在金家大少爷的公司里面上班,也是大学毕业,家里虽然不宽裕可是还过得去。他妹妹也在说人家,以后家里的人口简单,最难得是他是咱们老家出来的。在一起生活脾气都合得来,我想着妈妈先和秀芝说一声,若是她想见,我和那边的佩芳说好了,约个时间见面可好?”佩芳自从听了玉芬的话,又见了赵忠恕的势头,也就在媒体给赵忠恕介绍相亲对象的话。不过自从见了秀芝,佩芳倒是很热络的帮着秀芝介绍起来凤举手下年轻人了。   既然是金家大少奶奶介绍的,应该是不错的,金家我看就是她和三少奶奶是个热心的人。前几天你大嫂子还过来看我和我说要帮着秀芝在政府部门看看有没合适的人选呢。我看着你们这些亲友都是极好的人,我也就放心了。我今天晚上就去问问秀芝,这个孩子性格好,长相也好肯定能找个不错的人家。冷太太想着自己来上海,白家的亲友见了不少。白雄起家和金家都是来往热络很亲热的,冷太太以前还担心白家的亲友非富即贵,若是他们瞧不起清秋的出身,欺负她怎么好。现在眼见着清秋和白家的亲友相处很好,她算是放心了。   “妈妈别急,姻缘天定也要看缘分。还是叫表妹自己拿主意。其实佩芳介绍的这个我看算不上最好的。第一,他从小跟着母亲长大,寡母独子 ,小媳妇更容易受气 。二是他跟着那边大爷跑生意的,一年五六个月在北平那边。夫妻两个聚少离多也不好啊。我看表妹是个念书的材料,若是她能找一个开明的家庭没准还能接着上学。尽管不指着她上学做工养家糊口,可是女孩子多读书是件好事。妈妈你看呢?”清秋对着婚姻有了更深更全面的看法,在秀芝的婚事上她看事情比以前全面多了。   “哎呀你个傻孩子,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运气好,找了绍仪那样的女婿呢。你和你表妹不一样,我可不是夸奖自己的女孩子,你无论你长相和性格都比秀芝强多了。秀芝虽然长得不错可是太软和些。没什么主见 ,女人要紧的是心里清楚,不能糊涂。”冷太太却有自己的主见。   清秋忽然想起什么,她四处看看:“怎么没见着秀芝?她刚来上海人生地不熟的。”冷太太想想:“她和元元小彘出去了,你忘记了今天是元元要去参加什么儿童茶会的。我不放心就叫秀芝跟着去了。”   “妈妈以后别再这样了,秀芝是客人不能叫她老做事啊,元元是去梅丽先生的额上司家里,元元经常去那边玩,都是一群年纪相仿的孩子,你叫秀芝去了多尴啊。”谢玉树的上司是个地道的美国人,他们家的儿子和元元一直玩的很好。   冷太太一瘪嘴,拧着眉毛:“你教训起来我了,我是担心元元和小彘在洋鬼子家里被欺负了怎么办!”   “绣珠英文不好才难受呢。”对母亲宠溺元元和小彘的程度,清秋表示很头疼。   “妈妈我们回来了!”元元和小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清秋和冷太太忙着起身,却发现赵忠恕和秀智跟在元元和小彘后面进来了。   清秋看着赵忠恕有些意外,赵忠恕的身体恢复之后就没来过白家,倒是赵一涵来了几次,她阴阳怪气的对着清秋抱怨起来哥哥的脾气古怪,还狠狠地说:“真是个坏脾气的暴君,你们谁也别帮着他介绍女友了,活该是一辈子打光棍。”清秋想着赵忠恕病中,难免脾气不好,他们兄妹一向性格各异有点争吵也是难免的。清秋也就没当回事,劝了赵一涵几句就算了。今天忽然见着赵忠恕上门,清秋笑道:“你倒是有日子没来了,我以为你和一涵生气连带着连我都抱怨起来了,不肯上门了。真巧啊,你们是在门口遇见的。”清秋转向秀芝,嘴角含笑。   谁知听着清秋话宋秀芝的脸色微微一红,她踌躇着没张嘴,倒是元元在边上得意洋洋的说:“不是,赵叔叔和表姨约会去了!他们是等着爱德华家里的茶会结束了才来接我和弟弟回家的。”   秀芝的脸顿时红成一块红布,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清秋有些诧异的看看赵忠恕又看看秀芝,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不怎么般配。可是看秀芝的表情和赵忠恕淡定的神色,她又不能不相信元元话的真实性。   冷太太是最震惊的人,她盯着侄女,半晌才回过神:“这是怎么回事啊?”秀芝来上海这些天都在她身边,她是怎么和赵忠恕闹得一块的?对于秀芝和赵忠恕在一起冷太太是打心眼的不同意,赵忠恕的身份太特殊,两个人家世背景差的太多,齐大非偶,秀芝真的嫁给赵忠恕绝对没好日子过。而且秀芝这几天全在自己身边,一下午她就和只见了几面的男人私定终生,就这一点思想守旧的冷太太就不满意。   赵忠恕神色如常就像是平常说今天天气不错似得,对着清秋和冷太太宣布:“我已经正式向宋小姐求婚,她也答应了,我预备着筹划婚礼了。”   元元和小彘在边上跟着起哄:“哦,赵叔叔和表姨要结婚了,表姨要做新娘子了,我们来做花童吧!”   清秋一直观察着秀芝的表情,秀芝脸上羞得通红,眼角眉梢却带着甜蜜。她感觉到了清秋探询的眼神,含羞带怯的抬起头对着表姐认真的点点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冷太太是个按着过去的老例办事的人,她对着赵忠恕的态度有些布满了:“这个事情不是我们能做主,秀芝的父母把她交给我,我不能不和她父母商量下,我到底是她的姑姑,婚姻大事还要父母做主,我这就去给你爹打电报去。”冷太太想的是,她和清秋只能帮着秀芝选个不错的人家,具体的怎么嫁娶,还要秀芝的父母和男方商量着办。谁知赵忠恕和秀芝一下子就要结婚了,冷太太的脑子都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就是过去说亲事,也没一下午就定终身了。怎么也要媒人跑上几回,过了定礼,商量个日子才行啊。   “我家里只情形伯母该知道的,我这边的房子什么都是现成的,我也不在乎什么嫁妆。若是秀芝家里要彩礼 ,还请伯母说个数字,我立刻拿出来。”说着赵忠恕就要从口袋里面掏支票本子了。看着赵忠恕的驾驶冷太太顿时恼了,你那里是要说亲事,娶媳妇,这简直是买人呢!   赵先生你这样太难看了,我他那个清秋说你也是大家子出身,娶媳妇是终身大事,秀芝家里虽然不怎么富裕,可是也算是个殷实的小康之家。她爹娘老子也不指着卖女儿挣钱吃饭,我带着她来上海是正经的找人家,可不是乡下遭灾来卖丫头的。你拿着支票出来是什么意思!冷太太把规矩看的比什么都重,她可不管赵忠恕权势多大,一旦碰触了冷太太的底线,她可是不肯干休的。   清秋忙着拉一下母亲的袖子,出来打圆场,她拉着秀芝过来对着赵忠恕说:“你是被爱情冲昏头了,我们家秀芝虽然答应你的求婚,可是你做女婿也该先拜见老泰山啊。我妈妈一向最心疼女孩子,女人一辈子只一回新娘子,太草率了可不好。”   赵忠恕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立刻很诚恳地对着冷太太道歉:“伯母对不住,我冒失了。至于婚事我是按着你们的意思,要用什么或者准备什么,只和我说一声就是了。您也知道我孤身一个人,每天忙着公务,家里的事情没人打点。您教训的是,我的想法太荒唐。您别和我一般见识吧。”说着赵忠恕站起来对着冷太太深深一躬。冷太太忙着站起来,扶一下赵忠恕的胳膊:“赵先生言重了,人家父母把好好的女儿交个我,我身上的也有责任不是。我刚才也是一时着急失言了,赵先生别往心里去。我是个守旧的人,一时半会的接受不了什么自由恋爱的。原来自由恋爱是这么回事,还真是怪快的。”   听着冷太太的话,秀芝的脸上越发的红了,清秋的眼光在赵忠恕和秀芝之间来回移动生,眼看着就连赵忠恕也有点脸上挂不住,她坐在冷太太身边笑道:“妈妈真是厉害,真可称得上是封建卫道士了。自由恋爱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这个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前世因缘注那里要消磨那许多时间。整个上海滩,还没人敢刚才那样给老赵钉子碰呢。”   冷太太刚才是看不上赵忠恕傲慢的态度哪里管赵忠恕的身份,现在被清秋提起来,她也有点后怕。冷太太放缓了颜色,有些道歉的说:“我老太太糊涂了,赵先生别和我老婆子一般见识吧。”赵忠恕恭敬地对着冷太太说了会话,一点没生气的意思,他反而是自责自己欠考虑,做事说话太莽撞了。但凡是冷太太提出来要求赵忠恕全盘答应下来。   赵忠恕坐了一会,和冷太太商量好了等着秀芝父母上来再正式提亲,就告辞走了,秀芝自然是送了赵忠恕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冷太太和清秋,清秋靠在冷太太身边:“妈妈可放心了,表妹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我没想到妈妈平常是最胆小的人,一向教育我说吃亏是福别起冲突。谁知今天竟然是拿出脾气来叫老赵都低头了。虽然比不上天子一怒,可也称得上是白虹贯日了。”   “你个死丫头拿着我打趣起来,凭他什么官,都要讲理的。这个世道生生是把好好的规矩都扔掉,才会这么乱的,我怎么都有点不放心。你表妹的性子太软和,她的父母也不在身边,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万一她被人骗了怎么办?好好地一个姑娘家岂不是作孽么!”冷太太叹口气:“你想老赵手眼通天的,他要是只和秀芝玩一玩,就把她扔下,凭着她还能怎么样?不如先定下来名分,以后她也能有个退路不是。”清秋没想到母亲还想到这个地步上,她忍不住叹口气:“妈妈真是想的周到,一番苦心希望他们能明白吧。不过老赵的为人还不错的。”   冷太太却微眯着眼睛:“他比你和绍仪有城府,算了,我也不多嘴了。”秀芝低着头,粉面含羞的进来,她没想到清秋和冷太太还在,顿时尴尬的站住脚,支吾着要想解释。谁知冷太太却是先打断了她:“姑娘大喜 啊,我这就叫人给你爹娘去电报。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上年纪也不懂了,姑姑只想你好好地。女孩子要矜持些,不要太上赶着叫婆家人看浅了。”   秀芝脸上羞得通红,她哽咽着答应一声,清秋知道冷太太还是心有点过不去,她也不想叫秀芝太难,就出言劝解:“妈妈上年纪了,你别想多了。老赵的人品还是不错的。好了你上去休息吧,别伤害羞了。你们两个也算得上是姻缘天定了。”说着清秋亲自拉着秀芝上去了。   进了房间秀芝叫着要走的清秋:“表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轻浮了,我今天下午,不知道怎么的就和赵先生去了公园。他和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的脑子都是乱的,我这会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在梦里一般。”   清秋也觉得事情蹊跷,可是看着秀芝稀里糊涂如在梦中的表情就知道从她的嘴里问不出来什么了,“你是累了,先别想那些好好地休息吧。现在是不是以前,讲的是自由婚姻,你怕什么呢?”清秋叫秀芝安心休息别胡思乱想了。   谁知秀芝却惶惶不安的拉着清秋不放:“我脑子乱的要炸了,清秋表姐你和表姐夫也是自己认识的,算是自由恋爱么?当初他和你是怎么求婚的啊?”   可怜的秀芝上的是女校,那里尝过情滋味 ,对上赵忠恕她就成了任人摆布的小白兔了。现在冷静下来,秀芝六神无主,她急于想找个过来人问问,被求婚是怎么回事?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她身在上海,身边除了冷太太就剩下清秋能倾述心事。   清秋没想到秀芝会问起来自己当初恋爱的经过,清秋拉着秀芝在床上坐下来,回想下:“也算是自由恋爱吧,我和他是在学校里面认识的。其实谈恋爱这个事情没有样本叫你照着来的,各人与有各人的缘分,老赵和你姐夫性格不一样,现在和当初情形不同。你要问问自己的心,别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可是清秋表姐,当初姐夫也是见你几面就和你求婚了么?你若是当时不喜欢姐夫,还会嫁给他么?”秀芝越来越不安,她抓着清秋的胳膊,眼睛开始泛起泪水了。“我和绍是认识了一段时间才决定在一起的。那个时候我忙着上学,你姐夫在学校里面教书,哪有时间天天在一起呢?后来,还是婆婆上门提亲。现在说的是你,怎么你只追着我问呢。是不是他逼着你答应了?你别怕,有什么为难的就说出来,我给你和老赵说去。”清秋以为是赵忠恕以势压人,逼着秀芝答应婚事的。   “不是,我只是觉得有点太快了赵先生见了我几次呢,我们话也没说多少,他是个大官 ,我虽然不知道他的官做到什么地步,可是看着他到哪里去别人都是恭恭敬敬的,那个官也不能小了。表姐,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他喜欢我什么呢?”想起来赵忠恕向她求婚的情形,秀芝还有点回不过神。   清秋被秀芝的样子给逗笑了:“他既没逼着你同意,那么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同意了,我看你担心的不是老赵对你是不是真心,你是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担心以后老赵醒悟过来后悔。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不喜欢的再好,就是拿着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回心转意。”清秋伸手戳下秀芝的额头,秀芝的小女儿心思全摆在了脸上,她早就对着老赵动心了。只是自惭形秽 ,认为自己配不上人家,在这里疑神疑鬼的罢了。   秀芝恍然大悟,顿时破涕为笑,羞得拿着手绢遮住脸:“表姐的话我记住了。我不胡思乱想了,还有姑姑那里,表姐帮我说说好话吧。”   冷太太给堂弟去电报,请他们过来商量秀芝的婚事,没等着秀芝的父母上来,白绍仪的船已经到港了。那天码头上记者官员和来接的亲友们把码头上挤得满满的。玉芬和白雄起一家和绣珠都来接白绍仪。白雄起最近一直在北平,他脸上被北平的阳光和风沙磨砺的有点粗糙,可是他的精神却是极好的:“我看绍仪这次算是得了块金子敲门砖 ,他进法务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要我说做律师还是不如做官的好,在中国法律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做官才是正路。”   绣珠则是一边给她哥哥拆台:“哥哥你真是一张嘴就是做官啊,发财啊,一身铜臭,俗不可耐。”      ☆、第一百二十九章      白雄起装着生气瞪一眼绣珠:“你真是被我们给惯坏了,大小姐不知人间疾苦,若不是你哥哥这些年满身铜臭,一心功名的折腾你也不能这么舒服。你已经嫁人了,也该想想以后的日子,其实我看唐立德也该进政府做事,他的化工厂,我不看好。”   绣珠立刻跳出来帮着丈夫说话:“哥哥八面玲珑的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我们家唐立德就是个书呆子,他喜欢的做实业就做实业 ,我才不会逼着他做不喜欢的事情呢。”白雄起被绣珠的话堵得直瞪眼,白太太在一边笑而不语拉着清秋说:“你看他们兄妹见面说不上三句话又要吵嘴的。其实绣珠妹妹出嫁,他的心里生就好像没了什么空落落的,我们家里就更安静了。好在你大哥找到了事情做,整天忙忙碌碌的也就算了。绍仪其实也该出来谋个职位。不是为别的,也该为了孩子们以后积攒人脉不是。”   清秋笑着说:“我倒是和绣珠的想法一样,绍仪要做官还是做律师全看他自己喜欢罢了。要说诶给孩子们积攒人脉,现在小彘和元元都小呢。他们以后做什么全凭着自己的兴趣和志向。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 ,做家长的太护着孩子也不好。该早点叫他们见识下外面的世界。”   白太太有点不认同的摇摇头:“你和绣珠都是有点清高了。这个世道和以前不同,生在乱世,好些事情做梦也想不到。能趁着现在又机会就该为了日后多准备点。我看你和绣珠都是太理想主义了。理想再美好也抵不过现实的残酷。”白太太对着清秋和绣珠的想法不怎么认同,连连摇头,白雄起却是拿着怀表看时间:“轮船应该到了。怎么还不见消息呢?”正说着码头上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响,就见着一行车队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白雄起眼神一闪,诧异的说:“竟然是汪院长来了。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刚从广州回来就忙着四处露面了。这个热闹他自然是要插上一脚的。”玉芬忽然笑起来,对着白太太挤眉弄眼的:“该是我开眼界的时候,人家都说这位汪院长是四大美男子之一 ,等下我可要仔细看看。到底是不是名符其实,别是人家拍马屁虽然送的称号。”   “玉芬,你小心着鹤荪吃醋。你不是迷梅老板的么?还说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该是梅老板,这会怎么转向了?”白太太和玉芬开玩笑,清秋却对着她们的话充耳不闻,全部心思都绍仪的船什么时候靠岸上。绣珠也跟着清秋看着海面的方向,她无奈的拢着被风吹起来的头发:“清秋嫂子,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人还在岸上,你的心早就飞到堂哥的船上了吧。我和你说轮船靠岸的时候很慢的,港口的水道复杂。你想轮船那么大是要靠着小船领航才能进来的。我听说赵忠恕和你的表妹订婚了?我那天可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能叫老赵一见倾心呢。”   “别安慰我了,我自然知道轮船靠岸费时间不过你行政院长都来了,你堂哥的船肯定也快了。我表妹如今不住在我家了,她跟着我妈妈在霞飞路后面住了。那个房子本来是给我妈妈预备的,现在表妹的父母也赶上来的,他们担心打搅我们要搬出去。我就请他们和妈妈作伴去了。你别急,没几天他们的订婚宴上你就能见着了。不过你见面就该失望了,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我也正奇怪呢,老赵眼界那么高怎么会喜欢上表妹。”清秋提起来秀芝和赵忠恕的婚事,还有点不敢相信是真的。   “是白绍仪先生的太太么?船就要来了,请您到那边和团员家属们站在一起预备迎接白先生。这个是要照相见报的。”清秋正在和绣珠说话不防有几个穿着黑色制服,胸前挂着办事员飘带的人过来,他们指着码头上铺着红地毯边上的一块地方请清秋过去等候。白雄起眯着眼睛看着闪光灯不断闪亮的地方对着清秋点点头:“面子功夫是要做足的。不管日本是不能能归还东北,反正政府是需要些正面的宣传的。”   清秋知道明天报纸上又该是花团锦簇,一篇天下太平的文章了,虽然心里不怎么看得上,可是面子还是要顾忌地。再者清秋只想着尽快的见到白绍仪,她对着几个办事员点点头,说了声多谢也就按着他们的指点过去了。   很快的随着一声汽笛响起,轮船靠岸了。清秋的心思都在白绍仪身上,她和身边的那些团员太太们都盯着船上下来的人,但是她们是不能上去迎接亲人的,一行人簇拥着几位高官先迎上去。听着前便传来的寒暄声 ,清秋只觉得无聊,她默默地站在原地,耳边太太们的嘁嘁喳喳的谈话已经很远了,清秋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她开始担心自己的装扮,别是哪里有什么地方不合适,叫白绍仪一回来就见着个乱糟糟的自己,给他个坏印象。清秋很想从包里面拿出来小镜子在打量下,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只能忍着了。“人家都说是近乡情怯,你也跟着患得患失的。”清秋心里责备着自己,一抬头正对上白绍仪的眼睛。   两个人久别重逢,一时之间竟然是无语凝噎了,清秋也不知道该是哭还是笑 ,她傻傻的看着白绍仪,脸上是笑着的可是眼泪却下来了。   别哭了,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白绍仪拿着手绢轻柔的擦掉她脸上泪痕,白绍仪的温度侵染着她的面颊,清秋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块被填满了。   她破涕为笑,握着白绍仪的手嗔怪着:“谁哭了,我是被码头上的风吹的眼睛发酸罢了。”看着清秋嘴硬的神色,白绍仪顿时笑起来,他伸手把清秋揽在怀里,带着洋洋得意说:“是,夫人说的都对!”   远处白雄起对着他们挥挥手,夫妻两个忙着过去,白绍仪和清秋絮絮叨叨的说着路上的新闻,清秋却忽然停住脚,她四处看看,全是团聚的场面。“怎么了,大哥他们在那边等着我们呢?是熟人么?”白绍仪四处看看,寻找着熟人。   清秋摇摇头,她总觉得有一道眼光在审视她。可是仔细看去,身边不过望眼欲穿等着亲人下船的,和家人团聚大家互相问候的人群,清秋摇摇头自失的笑笑的,可能李老师的事情叫她变得和惊弓之鸟一样了。“没什么,这里人多我们还是先回家再说吧。”说着白雄起绣珠和玉芬都挤过来,兄弟见面自然是感慨一番,白雄起打量着弟弟,满意的点点头,对着白绍仪伸出胳膊:“好弟弟,出去一段时间反而是更加精神了,这次你算是成了名人了。你的演讲有理有利,真是世界震惊啊!好,好极了,以后你可要大展宏图了。”说着兄弟两个拥抱在一起,白雄起拍拍堂弟的肩膀,洋洋得意。   白绍仪先谢了堂哥来接自己,接着又对着白太太道辛苦,白太太忙着推辞:“我可不敢当,清秋一个人在家带孩子,主持家政才是真的辛苦呢,你可要好好地谢谢你的媳妇。”玉芬在边上接嘴道:“这些日子你不在家清秋可是真的辛苦了。别的不说,就是你在香港遇见难事,她可是真的急坏了。你可要好好地谢谢人家呢。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你们小夫妻有日子没见了,那个话怎么说的,对了小别胜新婚,表嫂我们别在这里碍眼吧。”说着大家都看着白绍仪和清秋笑起来,白绍仪倒是脸皮厚,清秋的脸上就挂不住了,她嗔怪着的对着玉芬瞪眼:“你这个促狭鬼,只喜欢拿着别人开心,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清秋上前抓着玉芬算账。   谁知玉芬一闪身,躲在绣珠后面,反而是变本加厉的说着:“我一向实话实说,你们说我哪里说错了生,绣珠妹妹你是最公正的,你说我哪里说错了?”绣珠则是一个劲抓着玉芬向前推:“我可不管你们的事情,嫂子,我把玉芬送给你了。你别客气该狠狠地给她个教训才好呢。”   白绍仪拉着清秋,赶紧劝和:“别生气,玉芬一向没正经话,太太看在我的面子上还是高抬贵手,暂时放过她,我们回家吧。”码头上全是人,清秋虽然被玉芬说的羞恼,可是碍着在外面,她也不会和玉芬笑闹。于是清秋狠狠地瞪一眼玉芬:“不和你一般见识,别在外面疯了,叫人看着笑话呢,我们回去吧。”   大家一起向着汽车那边走去,谁知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过来,对着白绍仪一鞠躬:“院长请白先生和太太过去说话。”白绍仪和清秋诧异的对视一眼:“我记得明天上午才开欢迎会的,怎么变了时间呢?院长还没走么?”   这个时候码头上的人都接到了亲人,陆陆续续的要离开了。白绍仪他们是先下船的,地下欢迎他们的官员先和他们握手合影,按理这些人应该早走了,白绍仪狐疑的看着有点空荡荡的码头,迟疑起来。那个穿着制服的人说:“院长在贵宾室等着您和夫人呢。院长对着白先生的才能十分看重,希望和白先生单独谈谈。”说着那个人做个请的手势 ,动作虽然很恭敬,可是脸上的神色却是不容置疑的样子。白雄起若有所思,他随即搭腔:“既然是院长器重,你还是去吧,我们先各自回家,等着明天再见面吧。”说着白雄起带着妻子和玉芬绣珠走了。   白雄起一家人坐上汽车,绣珠有些担心的问哥哥:“他们找绍仪哥哥什么事情?不是刚才已经接见了,又是照相又是献花的,已经是做足了面子上的文章,还要说什么呢?这写做官的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只想着自己的事情,也不管人家刚回来一家人还没时间说话呢。我和梅丽都约好了,要去堂哥家的。”   “你知道什么,别胡说!什么叫不知人间疾苦,我看你才是真的不知人间疾苦呢,只想着玩乐 ,最近别去烦你绍仪哥,人家好容易夫妻团聚你们巴巴的跑去算是怎么回事?我看以后绍仪到了南京你怎么办?你还能跟着跑到南京去!”白雄起对着绣珠装腔作势的瞪一眼,这个妹妹真的是娇生惯养,她就想着风花雪月的小日子那里明白男人的雄心壮志呢。   “什么绍仪哥要去南京?哥这个话是真的么?怎么清秋嫂子一点没说啊!”绣珠听着白绍仪全家要去南京顿时着急了:“可是绍仪哥哥在上海做律师做的好好地,听说请他打官司的案子已经排到了明年了,在上海他认识的人多,亲友们也是在上海的多。干什么好好地去南京啊。清秋一定是不想去南京的,你们想啊,那个赵一涵就在南京呢。虽然她们两个现在还能和平相处,可是谁的心里总要有芥蒂的。”绣珠认为白雄起是在胡说。她根本相信白绍仪能扔下上海去南京。   “你知道什么,做律师再好也是给人打官司跑腿的,放在以前就是个师爷 。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个师爷登堂拜相的。你绍仪哥最后还是要走仕途的,法务部或者外交部都是极好的选择。汪院长刚上任,他就是再厉害也要有自己的班底才能和那边抗衡啊。就是不抗衡,做了行政院长,他想必是要做出来一番成绩堵上天下悠悠之口,叫那边看看他的才能。人家是看重了你绍仪哥的本事邀请他入阁呢!”汪院长和蒋委员长一向不和,早些时候在广州另立中央,结果功亏一篑,本来他还要重整旗鼓再和南京斗上几百回合。若不是东北丢了,全国上下都呼吁团结一致,共御外辱,汪院长也不会解散了广州政府来南京做行政院长。   绣珠不耐烦听哥哥说复杂的政争,她一撇嘴不屑的说:“绍仪哥靠着自己的本事,干什么要靠着这个人。他遇到点事情就跑到国外去,那样的人怎么能值得跟随。绍仪哥哥才不会和那样的人在一起呢!”   白雄起被妹妹的话提醒了,他微微皱起眉:“这话也对,进官场最要紧的是跟对人。汪兆铭确实不是个靠得住的人。不过我们白家怎么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这个人不过是拿着他做跳板罢了。看样子我还要嘱咐下绍仪,他年纪轻不知道里面的轻重缓急。”   不用白雄起提醒,白绍仪已经决定了退辞掉汪院长的邀请,他决定还是在上海做律师,不去南京蹚浑水。   夫妻两个告辞出来,白绍握着清秋的手深深地叹口气:“若是堂哥知道我的决定一定要生气了。你会不会怨我呢?毕竟在上海做个律师太太是远没有做法务副部长风光的。今天你看,那些官太太们都是光鲜亮丽的。”   清秋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她伸手给白绍仪整理着衣裳:“我是夫唱妇随,你喜欢做闲云野鹤,我也跟着你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其实官太太有什么好的,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我宁愿在家里,守着一家人安静的过日子,我只是奇怪的很,你出发之前还一副雄心壮志,要为国家做一番事业的决心。怎么回来了就灰心似得”   “我不是灰心了,只是那个职位我受之有愧,算了我有好些话要和你慢慢的说呢。”白绍仪握着清秋的手放在嘴边轻轻的吻一下,向着汽车走去。他们刚上车,就见着院长身边的随从拿着个盒子过来:“白先生,白太太,这是院长叫我转交给二位的。他叫属下带个话,院长实在是赏识白先生的才华,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请白先生到政府任职,而且院长还说白太太有如此才学,在家里做家庭主妇真是埋没人才,若是白先生能到南京去,汪院长愿意推荐白太太到金陵女子大学任教的。”   白绍仪和清秋谢了那个传话的人,接过来礼物就告辞走了。等着回家,元元和小彘见着爸爸都扑上来,缠着叫抱抱 。白绍仪和孩子们几个月不见,见到孩子们自然是格外的亲热。白绍仪一手抱着个孩子在原地转了几圈,元元和小彘搂着爸爸的脖子,兴奋地尖声打搅起来。看着元元和小彘都长高了不少,白绍仪微笑着拍拍两个孩子的头:“你们都长高了不少,这些天我不在家你们都听话了没?”元元和小彘都认真的点头:“我们很乖,我这学期又是第一名,我还能教弟弟弹琴呢。”元元似乎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惶恐的看看清秋,低着头生情绪低落的说:“可是我还是闯祸了,爸爸你能别骂我么?”   清秋知道元元说的是李老师的事情,她忙着说:“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爸爸怎么会责怪呢。时间不早了,你们该休息了。”清秋抱着元元,安慰着她的不安,小彘也跟着清秋学,他皱眉对着元元说:“姐姐别害怕,我是男子汉能保护姐姐!”   白绍仪看着女儿的神色,想起来清秋在信中很隐晦的提到的那件事。“元元,爸爸不会生气。那都是坏人的错,你怎么会有责任呢。你妈妈和我说了事情的经过,你是个聪明冷静勇敢的孩子。爸爸为你感到骄傲。你看为了奖励你的勇敢,爸爸给你预备了不少的礼物。等着明天行李送来你就能看见了。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带着弟弟上去休息吧。”白绍仪亲亲女儿,叫她带着弟弟上去。   屋子里面只剩下夫妻两个,清秋低着头想着该怎么和丈夫说李老师的事情,她有点担心要是白绍仪知道赵忠恕受伤,会不会埋怨自己害的他的好友陷入险境。谁知清秋一抬头正对上白绍仪灼热的眼神。白绍仪几步上前,一下子就把清秋紧紧地搂进怀里。他的胳膊不断的使力,力气大的恨要把清秋揉进身体里面。   清秋刚要张嘴抗议,谁知眼前一黑,她的嘴已经被白绍仪狠狠地堵上。两个人唇齿纠缠,直到两人步步的分开喘息。清秋娇嗔的撑着白绍仪的胸膛,妩媚的飞去个眼神:“你这个人,在这里就这样叫人看见怎么办?”   白绍仪一下把清秋打横抱起来生,他大步的向着楼上走去,语气急切的说:“你提前请岳母他们搬出去不就是为了没人打搅我们。我岂能白白的辜负你的心意呢。我是那样不解风情的人么?”      ☆、第一百三十章      白绍仪看着还在熟睡的清秋小心翼翼的滑下床,昨天晚上他们是有点失控了,心满意足的回味着昨晚的缠绵,白绍仪眼中闪着无尽的柔情蜜意,俯下身在清秋的耳朵上落下个吻。清秋闭着眼,发出不满的轻哼,往被子里面磨蹭了下。白绍仪看着清秋和孩子似得反应,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白绍仪从浴室出来,正看见张妈捧着洗干净熨烫整齐的衣裳进来。见着白绍仪已经起身了,张妈诧异的说:“少爷刚下船,怎么不多睡一会。少奶奶现在还没起呢,这些日子真的是累坏了。今天横竖是星期天,也不会有人一早上来家里的。”白绍仪披着浴衣对着张妈做个小声的手势:“别吵醒了清秋。叫她安心的睡一会吧。她一向是心思细腻晚上一向浅眠,能睡个懒觉也是好的。我是在船上闲着无事,可不就是睡觉了。现在一点也不累。你下去和厨房说给清秋煮燕窝粥,我怎么觉得她清瘦了不少呢?我不在家些天家里怎么样?”   张妈叹口气:其实家里没大事,全是少爷去香港,港口说没接到船,失去联系的那次。真的吧少奶奶给急坏了。少奶奶的心全在少爷身上,她听了消息自然是最着急的,日夜伤心上火,还要强撑着打听消息,安顿家里。真是看着叫人心疼啊。少奶奶一向身子单薄,是该好好地补一补了,我早就说要少奶奶补养身体,可是少爷不在,少奶奶总是没那个心思。少爷回来就好了。”张妈暧昧的看看里面,压低声音对着白绍仪挤眉弄眼的说:“夫人还想着多几个孙子孙女热闹些呢。”   白绍仪没表示反对,也没赞成,他坐在沙发上拿着早上的报纸生漫不经心的展开:“按着你的意思我也要拜拜菩萨了。”   张妈放下衣裳转身要走,楼下隐隐的传来说话的声音,白绍仪侧耳仔细听,发现是个男人的声音。这个大早上的,是谁来了?白绍仪回来的消息亲友们都知道了,只是他想不出来,哪一位亲友能一早上跑来搅人清梦。   白绍仪刚从卧室出来,正看见桃花上来通报:“是赵先生来了。”白绍仪想起来清秋说的,他的这位老友总算是决定回归家庭了,等着见着他肯定是要狠狠地抓着老赵问问,他是为了什么会甘心情愿的败在石榴裙下的。   赵忠恕站在白家的客厅里面,心里全是懊悔,他绝对不是个性格冲动的人,凭着意气用事根本不是他的作风。但是他却做了件叫自己恨不得抽死自己的事情,赵忠恕早就知道白绍仪昨天回来,而且他为了躲开那个新上任的行政院长才会躲着不去码头的。他和白绍仪是从小到大的朋友,绍仪肯定不会介意自己没去码头上迎接他。可是昨天晚上,赵忠恕却和热锅上的蚂蚁似得,他先是发疯的抓着人加班,开着无穷无尽的情报会议。又去了审讯室,差点把嫌疑犯给打死了。最后在郑主任愕然的眼神下,赵忠恕怏怏的扔下烂摊子,气呼呼的开着车子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他就如同丧家犬似得一溜烟逃回家,可是心里面燃烧着一股邪火赵忠恕躺在软绵绵的床上,却像是躺在荆棘丛里面。他烦躁的从床上跳下来抓着酒瓶子就往自己的嘴里灌,一直到喝的烂醉,他终于沉沉睡去。可惜几瓶子红酒下肚,他只睡到了凌晨就醒了,眼睁睁的看着东边的天空放亮 ,赵忠恕匆匆的洗漱下跳上车子竟然鬼使神差的跑来了白家。   赵忠恕盯着壁炉架上清秋和白绍仪的结婚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竟然做了什么,昨天晚上他脑子里面的想法真是太叫人羞耻了。赵忠恕决定现在立刻就回家去,或者离开上海远远的,最好在一个月内,不,应该是三年内都不要再见到他们了。赵忠恕把手放在口袋里面,正预备转身离开。白绍仪正穿着浴衣从楼上匆匆下来:“老赵,我就只知道你肯定是今天第一个来看我的,几天不见,你倒是春风得意了。”   白绍仪轻松地声音却叫赵忠恕浑身不可遏止的哆嗦下,他尽力的维持了镇定,转过身,用嘲讽的语气说:“我昨天不能亲自去接你,想着你要生气呢。今天一早上就忙着来看你了。看样子你倒是春风得意啊,怎么?预备着入阁了。以后前途无可限量,可别忘了旧人啊。“白绍仪和赵忠恕开玩笑习惯了,他装着被酸着的样子浑身哆嗦下:“啧啧,真是酸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成了深宫怨妇呢,我还没找你的麻烦呢,你现在才是双喜临门呢,得了美娇娘,好事将近啊。还有你也该升一升官了吧。什么时候做将军啊。”白绍仪勾着赵忠恕的肩膀,拉着他坐下来。赵忠恕在心里暗自懊恼,咬着自己的舌尖,后悔在白绍仪跟前失态了。好在白绍仪没是往别处想,若是他内心的小秘密被白绍仪知道了,赵忠恕真的要没颜面活在世界上了。   他握紧拳头,竭力叫自己镇定下来:“你路上还顺利吧,你是知道的,我不好和那边见面。人家是要出风头的,我是个不合时宜的人,跑到哪里抢了人家风头做什么呢?我那些话都是说笑。”   对着赵忠恕画蛇添足的最后一句话,白绍仪完全没在意,他仔细打量着好友:“你的脸色不好啊,你身体怎么样了?我还要好好地谢谢你呢。清秋和元元多亏你了出手相助。忠恕,大恩不言谢,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了。”白绍仪忽然站起来正色的对着赵忠恕握拳作揖,感谢他救了清秋和元元。   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不是和我生分么?我不过是做了自己分内之事有什么好谢的。你这个样子我以后不要登门了。赵忠恕忙着站起来拉着白绍仪胳膊请他坐下来。在争执之间,白绍仪身上的丝绸浴衣领子散开了,赵忠恕一眼就看见了白绍仪的脖子上点点红痕迹,他顿时浑身僵了一下,随即没事人似得坐下来转换了话题:“我本想着晚点来看你的。可是今天我的事情多,就一早上过来了。既然你安全回家,我也就放心了。我的事情还多先走了。”说着赵忠恕站起来就向着门口走去。   白绍仪站起来笑着说:“你还真是死守着老例 ,咱们的交情你就是过几天来看我,我还能生气不成。你的事情多就先忙去,只是我看你的气色不怎么好,按着我的意思,眼前的局势虽然危急可是一朝一夕还不至于成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国家是大家的国家,你忠心报国,也该给别人些为国效力的机会。你修养好身体,等着以后的机会吧。还有你要成家了,总要预备很多琐事。你还真的打算效法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么”   “你怎么变得啰嗦起来,我的身体自己清楚。到时候请你做伴郎,对了,过几天是小彘班级上亲子运动会,你这几天闲着先和小彘练习下吧生,省的到时候小彘输了比赛该伤心了。”赵忠恕转过身,对着白绍仪摆摆手,刚想要推开大门出去了。张妈端着两杯咖啡进来:“赵先生怎么多坐一会了,等下我们少奶奶下来还有事情和先生商量呢。前天少奶奶就和先生说了,您别是忘记了吧。”张妈说的是清秋要和赵忠恕商量着怎么上门提亲的事。   赵忠恕脸上一阵尴尬,他已经在白绍仪跟前说自己有要紧的事情要离开,可是他实在是留下来,不为了别的只想看看清秋,哪怕只是一眼就好。白绍仪不知道好友的心情,一个劲的挽留着赵忠恕:“你的手下那么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也比不过你的终身大事。若不是委员长叫你去面见,其他的就推了吧。张妈你先预备早饭,这个时候老赵一定也没吃饭呢。”张妈答应一声就要走。白绍仪想起什么,添上一句:“你别去吵醒了清秋,先叫她睡吧,我和老赵在书房去说话了。”   张妈立刻答应着去厨房了,白绍仪对着赵忠恕说:“我们去书房坐着说话,那里安静,省的吵醒了清秋,说起来辛苦,我倒是没什么,清秋却是累坏了。”   “你又在说我的坏话!可叫我抓住个现行。”清秋轻柔的声音带着娇媚,就像是春天西湖岸边柳树里面的黄鹂鸟在婉转歌唱。赵忠恕从没听过清秋这样说话,他的眼珠子盯着楼梯的方向,脚下就像是生了根再也不动了。清秋已经梳洗整齐从楼上缓缓下来,她穿着一件玫瑰色的长旗袍,头发松松的挽着个发髻,耳朵上闪闪发亮是一对红宝石的耳坠子,随着她的脚步,微微摇曳,鲜红的宝石更衬着清秋眼含春水面如桃花。   白绍仪上前扶着清秋的手:“你怎么不再睡一会了,昨天晚上你没休息好,我叫张妈预备了燕窝粥,灯下你喝了粥再休息一会。”清秋白了白绍仪一眼,一转眼已经到了赵忠恕跟前:“你来的正好,我还但系你忘了我前天说的事情呢。已经看好了日子,后天是黄道吉日,正好上门提亲。你预备请谁做冰人?”   赵忠恕盯着清秋,好像不认识她似得看着不说话,白绍仪在一边砸吧下嘴:“哎呀,我看你或者岳母做媒人就好了,这样方便得很。若是表示隆重,我想上海市长是个不错的人选呢。他自然是给老赵面子的。”   清秋被赵忠恕看的有些浑身不自,她伸手在赵忠恕眼前挥挥:“你倒是给个准话啊,怎么傻呆呆的,想什么呢!”   赵忠恕回过神,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我的事情多,哪有时间折腾那个虚礼,订婚就算了,直接办婚礼就是了。女方家里的长辈我自然是要见见,他们有什么条件我都照着办就是了。”   清秋被赵忠恕不冷不热的态度给气笑了,她小心翼翼的坐下来,撑着腰嗔怪的说:“你这个人真是,当初火急火燎的和秀芝求婚,现在又是没事人似得。我那个舅舅虽然是个小商人,可是对秀芝也很疼爱,他若是见你这副嘴脸没准一生气不同意婚事呢。算了我去和妈妈说。看看表妹家的意思吧。”白绍仪巴巴的拉过来几个垫子放在清秋身后,他伸手把垫子拍的松软软,很殷勤的说:“你靠着点吧,今天你在家休息我去和岳母和舅舅说。”   ……   “少奶奶起来了,早饭预备齐全了。请赵先生——赵先生呢?早饭已经做好了,怎么赵先生倒是走了?”张妈发现赵忠恕已经告辞了,她很是诧异的看着白绍仪和清秋。   白绍仪耸耸肩膀,搂着清秋的肩膀:“我看老赵是忙着购销以前的风流债呢,我们别管他了。先去吃饭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清秋到底是拗不过,两个人纠缠着倒在床上。电话铃声打破了白家午间的宁静,张妈接起来电话,那边传来冷太太的声音:“是秋儿么?我是妈妈。”张妈笑着说:“是亲家太太啊,我是张妈,少奶奶午睡还没起来呢,我们少爷昨天回来了。”冷太太听着电话那边张妈的声音笑道:“那就好了,我还担心呢,绍仪回来了,路上还顺利么?我昨天就想去码头上接他的,可是想想,迎接他的人定然很多,我上年纪没的叫清秋分心照顾我还是别去添乱了。都这个时候了,清秋怎么还赖在床上呢!”冷太太瞄着电话边上的座钟,已经下午三点了。要是白绍仪没回来,清秋闲着无事懒散下也没什么的,现在一家人都在,她还这个样子。   张妈抿着嘴笑笑:“我们少爷也是午睡没起呢,可能是路上累坏了,要好好地休息下。亲家太太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去回一声。”冷太太立刻明白了其中缘故,她心里暗自啐了一声:“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想问问秋儿他们什么时候过来,我好预备些他们喜欢的菜。还有的就是她表妹和赵先生的婚事,有些话要当着面才能说清楚。”张妈是知道秀芝和赵忠恕的婚事的,这几天秀芝的爹娘都来了上海操办女儿的婚事,肯定是千头万绪的。   “既然这样,我这就去是看看少奶奶起来没有,等着她起身给的亲家太太打电话。”张妈向着楼梯的方向张望着,楼上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样子清秋还没起身呢。冷太太忙着说:“也没什么要紧的,等着她起来了你和她说一声就完了。”说着冷太太挂上电话,去和秀芝的父母说话了。   张妈放下电话,就看见白绍仪从楼上下来,“是谁来的电话?”白绍仪在沙发上坐下,拿着张报纸随手翻阅。“是亲家太太的电话,问少爷和少奶奶什么时候过去,还有那边秀芝小姐的婚事,有些话要和少奶奶说。”张妈立刻叫厨房送上来的清茶,她正预备着去厨房看看,却被白绍仪叫住了:“你是一直在少奶奶身边的,那个老赵和清秋的表妹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清秋的表妹长得什么样子,性格如何?”白绍仪指着一边的沙发示意张妈坐下来慢慢的说。   “说起来还真是巧的很呢,亲家太太不是要上来陪着少奶奶么,她娘家的堂兄弟刚巧回老家,说起来家里的女儿长大了,他是乡下做茶叶生意的,不好给女儿找婆家。就想着上海的人多,就请亲家太太帮着她女儿物色个婆家。亲家太太看着秀芝小姐乖巧听话,也就同意了。她带着秀芝小姐来了上海,正赶上赵先生受伤住院。两个人一来二去的就算是在一起了,其实少奶奶还私下和我嘀咕呢,赵先生只见了秀芝小姐几面就喜欢上了,真叫人不可思议。以前咱们家,还有别的亲戚家里,帮着赵先生物色了不少的对象,相亲,吃饭看电影,逛公园的,谁家的小姐也没看上。谁知赵先生竟然一下子就相中了秀芝小姐。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啊。”张妈笑着接过来桃花递上来的茶壶,给白绍仪倒茶。   “哦,那样的话还真是缘分啊。”白绍仪若有所思的看着茶杯里面的茶水,清淡的茶香弥散在空气中,暂时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的。   “对了清秋的表妹长得怎么样,她的性格你觉得和老赵合适么?”白绍仪似乎对着老朋友的婚事很关心,问起来新娘子的情况。   “你这个话好没意思,刚回来就急着打听别人!”清秋娇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刚洗了澡,不仅是头发湿漉漉的,就是眼睛也变得湿漉漉起来,她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整个人有种特别的娇媚和慵懒。清秋正站白绍仪身后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张妈很识趣的退出去,白绍仪被清秋娇媚慵懒的样子给迷住了,他盯着的清秋仔细打量一会,慢悠悠的说:“侍儿扶起娇无力,也就是你现在的样子了。”白绍仪的话没完,就被清秋翻个白眼,她上前娇嗔的按着白绍仪脸上涨得通红:“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个坏心肝的就拿着人家开心,我这个样子还不是你害的,看我和你算账。”清秋扑上去要掐白绍仪的脸。   白绍仪倒是笑呵呵的看着清秋上来,很配合的倒在沙发上,任由着清秋修长的手指拧着他的脸,他却一直傻呵呵的笑着:“你喜欢拧那边就拧那边,若是累了我替你接着拧,美人纤纤玉指,能在我的脸上拧几下也是我这长脸前世修来的福气。只是娘子别生气,你一生气,粉面桃腮,眼含春水的样子可真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说着白绍仪的手也没闲着,握着清秋的腰肢,还上下的乱摸。   清秋一下子脸红的放开手,坐在沙发上拿手蒙着脸:“你出去几天和疯子似得,等着孩子们下来看见了。刚才你问张妈我表妹的事情做什么?我和你有正事说。”   白绍仪躺在沙发上,也不起来只是眼神含情脉脉的看着清秋,扯着她的袖子低声的说:“你放心元元和小彘肯定是在房间里面忙着玩新玩具呢,他们这个年纪有了新鲜玩意吃饭都能忘记了,再者说夫人治家有方,咱们家的下人都是有眼色会行事的,他们早就躲起来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了,你说我欺负你,可是冤枉死了。刚才明白生你从楼上下来就像是饿虎扑食似得要把我扑倒的,我自然是顺着你的意思,身段柔软易推倒。你却忽然翻脸不认账了,好冤枉啊。”看着白绍仪一脸不要怜惜,狠狠地蹂躏我的表情,清秋又气又笑,拿着拳头狠狠地敲在了白绍仪的身上:“你还敢和我算账了,我也有一肚子的账和你算算!”   清秋细细的眉毛一竖,微微蹙起眉头:“若不是你胡闹我也不会在张妈他们跟前丢了这么大的脸。现在好了连着我妈妈都知道了,等着明天去看妈妈非得叫她说我不可。那个时候你可要躲起来,只把我仍在风口上。一切都是你闹得鬼,一就和你算账。”清秋指着白绍仪的鼻子,生气俯身上。白绍仪躺在沙发上,握着清秋的胳膊,稍微一使劲就把她拉倒自己的身上:“是全是我的错,你放心我明天不会放你一个人对着岳母大人的指责。我替你顶着骂。我就和岳母大人说我和清秋好些日子没见,人家都说是小别胜新婚,全是我太想念清秋了,结果一不小心……”   你还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看你拿着什么出去糊弄人!清秋脸色通红,一跃而起干脆是骑在白绍仪的腰上,按着他的肩膀要去撕他的嘴。白绍仪笑着躲闪嘴里还不依不饶的说:“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是你不讲理,我哪里说错了。你先担心明天岳母教训,我站出来帮着你顶着教训你还不领情。我真是冤枉啊,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呸,你胡说什么呢!”清秋听着白绍仪不伦不类的比喻忍不住笑起来,白绍仪小时候就跟着父母出国了,他的中文其实不怎么好。   “我肚子里没墨水不是娶了你这个诗人,学者做老婆,也算是互补了。你还笑什么,我说的可是大实话。”白绍仪得意洋洋的搂着清秋,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清秋被白绍仪看的不好意思,她忍不住的轻声的啐一声盯着白绍仪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你何苦妄自菲薄,我们是夫妻,我还能嫌弃你不成?你不过是在中文上差点罢了。”   “哎,听着你的话我算是放心了,我还担心你会嫌弃我呢。”白绍仪如释重负的松口气,目光炯炯的盯着清秋。在白绍仪越来越炽热的眼神注视下,清秋的脸上泛起红晕,她低下头拧着手指头忽然不说话了。清秋虽然没说话,可是她靠在白绍仪的胸前,手指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圈。白绍仪忽然握住清秋的手指头,在她耳边嘀咕些什么,清秋娇羞的一笑,整个人埋在白绍仪的怀里不肯抬头了。看着清秋娇羞的样子,白绍仪心里满是满足,他身后握着清秋的下巴,想要含住她的芳香馥郁的嘴唇。谁知却被一阵电话铃声给打断了。白绍仪恨得嘟囔一声,清秋立刻从白绍仪的身上挣扎下来,抢先一步拿起来电话。   电话却是赵忠恕来的,电话那边赵忠恕语气一如平常,他请清秋叫白绍仪过来接电话,听着是赵忠恕的电话,白绍仪忙着接过来话筒。那边赵忠恕说今天晚上要来家里和绍仪好好地聊天,以慰别情。“我以为你事情多不敢打搅呢,你倒是先来电话了。我们今天晚上不醉不归我等着你来呢。”说着白绍仪放下电话对着清秋说:“干脆你请岳母还有秀芝表妹和她父母一起来,还有大哥一家子,我出去这一趟大家帮忙不少,趁着这个机会我们一起答谢大家。”   清秋有些意外的说:“老赵的意思是想和你单独说话,你的倒是把一家子人全都叫来,岂不是叫他多心呢?”   “我那里是嫌弃他,你想啊,他和你表妹的事情成了,也算是你的表妹夫。关系不是更近了,你的娘家和我堂哥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家人,以前老赵和我的关系再好,到底是两家人,他是个极其看重规矩的。我特别叫岳母和表妹一家过来,就是为了告诉老赵,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堂哥那边,他一向照顾我这个做弟弟的,堂哥和老赵都是官场上混得开的人,请他来作不是很好么?”白绍仪一番话下来,于情于理都是滴水不露。清秋想想也觉得丈夫想的很周到。她笑着说:“你想的真周全,我就叫张妈预备晚饭,给大哥和我妈妈打电话。”说着清秋自去安排晚上的聚餐,白绍仪则是陪着孩子们玩耍了。   晚上赵忠恕心情复杂的站在白家大门前,门房老远见着是赵忠恕来了赶紧出来开门:“哎呀是赵先生!怎么今天您没坐车来。”说着赵忠恕进了大门,他手上拎着个酒瓶子:“这个是给你的,我在街角上就下车走走,每天在办公室坐着,真是闷得很,你也是喜欢喝酒的,拿回去慢慢的喝吧,可别叫你们家少奶奶知道了。”赵忠恕把手上的酒瓶子放在门房的桌子上,拎着公文包就走了。   门房见着桌子上的酒瓶子,欢喜的脸上都红了。“谢谢赵先生,我也就这点小嗜好,还叫赵先生惦记着真是不好意思,我怎么当得起呢。赵先生还是赶紧快点进去吧,刚才秀芝小姐一家人都来了。”门房高兴地过头,什么话都没藏住。   听着门房的话,赵忠恕的身体一僵,他脚下有点犹豫,却见着张妈出来迎接他:“是赵先生来了,我们少爷刚才念叨着呢。这会就来了。”说着白绍仪和清秋都迎接出来。白绍仪热情的上前,他给了赵忠恕一个热情的拥抱:“你可算是来了,今天晚上清秋预备了不少的好菜,你可要多喝几杯。我还没好好地谢谢你。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真的是麻烦你了。清秋还一个劲的说叫我好好地感谢你。我该怎么谢你呢?咱们的交情说感谢就太见外了,我想还是你结婚的时候,我和清秋多帮忙就是了。表妹夫,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啊。”   清秋在边上有些责怪的说:“别喝多了,你们喝酒叙旧我不管,可是谁也不准喝多了。而且老赵的身体刚好,就喝酒不好。”赵忠恕看着白绍仪和清秋,脸上露出个笑容:“多谢你还惦记着我的伤势,我觉得早就好了,那里就娇气的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我和绍仪今天是要不醉不归的。”说着白绍仪和清秋迎着赵忠恕进屋。   看见客厅里面的人,赵忠恕有些傻眼,秀芝本来坐在冷太太身边和白雄起的夫人说话呢,她一见着赵忠恕进来,脸上顿时轰的一下红了,秀芝下意识的想要躲起来。她低着头也不敢看赵忠恕,只是拧着手指头。秀芝的父母见着赵忠恕立刻是满面堆笑,宋润平和妻子赶紧站起来结结巴巴的对着赵忠恕问好:“赵先生好,今天本来不想打搅的,是秋儿执意接了我们来,其实我们也不喜欢出门,只要堂姐带着的姑娘出来就罢了。打搅了赵先生了。”在赵忠恕面前,绣珠的父母总是直不起来腰。   赵忠恕对着宋润平夫妻只是淡淡的点点头,就对着冷太太和白雄起夫妇打招呼。楼上的元元和小彘听见是赵忠恕来了都高兴地跑下来,缠着他说话。赵忠恕抱着小彘,作势要把他扔上,惹得孩子们大呼小叫闹成一团。清秋忙着叫保姆带着孩子离开,清秋看着绣珠父母手足无措的样子,无奈的说:“大家都入席吧。老赵你该带着秀芝入席 啊。”白太太微笑着推推秀芝,秀芝期待的看着赵忠恕。   谁知赵忠恕却是根本没看秀芝一眼,他对着白雄起说:“白先生也在,我正有些事情想请教你呢,委员长举行的特别会议白先生也参加了,华北的事情您看……”赵忠恕却是热络的和白雄起说起来华北的局势,根本没理会清秋要他带着秀芝入席的话。      ☆、第一百三十二章      白雄起还想劝劝的白绍仪考虑下,正在这个时候清秋推开门笑着说:“你们在这里呢,有什么要紧的话还是明天说吧,我眼前有件要紧的事情和大哥商量。秀芝和老赵的婚事他们想请大哥和大嫂子做媒人呢,大嫂子那边是要看大哥的意思。”清秋看着白雄起微笑不语,等着他的回答。   赵忠恕结婚自然是冠盖云集的,白雄起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这个自然的,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理应是互相帮忙的。不过我觉得你们做媒人才是名至实归,我们去了有点受之有愧。”   白绍仪把玩着那个盒子:“这有什么,大哥说的对,我们以后是一家人了,选媒人是个讲究的事情,按着大哥和嫂子声望地位,给老赵做媒那是锦上添花,我和清秋就给他们做傧相吧。”一声脆响,白绍仪手上的盒子不怎么的就打开了,里面金光一闪,深蓝色的丝绒内衬上放着一对钢笔。白雄起看去笑着说:“这对钢笔也是价值不菲,我记得在北平的时候,一次那个欧洲国家的大使递交国书,后来大总统设宴,大使送的礼物便是这样类似的一对笔。那个大使说全世界只有十几对是什么限量版的。你的这对笔拿出去,怕是立刻能在上海的市场上翻个十倍呢。”   “我这次出国可是不像以前是旅游去了,哪有心情淘换这些零七八碎的东西?是汪院长的礼物,我要是知道是这个就退回去了,无功不受禄,我不想搀和进他们的事情去。大哥我想提醒你一声,广州那帮人是干不过南京的。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这个典故还是你和我讲的。你还是少沾惹的好。”白绍仪拿起来一支笔仔细看看,赫然发现两支笔全是用过,里面的墨水还是装着一半,拿起来就能书写的。虽然这对笔全中国也找不出来几对的,可是送人用过的东西,还是叫人里不舒服。黄金痰盂也是痰盂,更何况还是用过的黄金痰盂呢。   清秋凑过来看看,笑道:“这个真是没意思,好东西自己留吧,还偏生是用了一半拿出来给人的。打量着别人在他眼里全是花子么。你不喜欢别看着生气了,或者退回去,或者撂在一边。出去吧,大家一起说话。”   白雄起伸过手来拿起来那对钢笔看看,他若有所思的拧着眉,想了一会:“清秋你这里有前几天的报纸么?中央日报或者申报都行,你看看头版上的新闻。”清秋立刻拿出来几天前报纸:“这上面有什么?”白绍仪拿过来瞄一眼:“人家新官上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啊,心思再也不能放在这个上。你做律师讲的是心细如发,怎么这么马虎,人家可是对你器重的很呢。你看那对钢笔不是人家签署第一道政令的那支笔,他太太衣襟上别着的可不就是那一只么?”白雄起指点的头版上的一张照片,颇为好奇的看看堂弟:“我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你是为了什么得了他的缘分。也不知道今后是福是祸,我觉得若是一直这么两雄并立下去,你也不也难怪太顾虑。世界上的事情很难说,现在南京那边也是观望的人多。”   白绍仪拧起眉头,他的脸上露出来鄙夷的神色:“我不是赌徒,也不想两边押宝。人家是当朝宰辅,我一个小小的律师,高攀不上,既然如此这样贵重的礼物我禁不起,还是送回去吧。”白雄起诧异的看看堂弟:“他怎么得罪你了?你这样嫌弃他?我记得当初你小时候听见的汪院长年轻时候的事迹还一脸的羡慕和敬佩呢。”   那是以前,哎,算了不说了,我心无大志安稳过日子就罢了。老赵一个人在外面呢,把他仍在那里真是不人道呢,我想老赵肯定是被秀芝的父母奉承的浑身难受了。说着白绍仪站起来拉着清秋和白雄起一起出去了。   见堂弟不想谈下去,白雄起也没在这个问题上执拗,他咬着雪茄烟跟在白绍仪身后踱出来,见着赵忠恕的脸色嘴角露出个笑意,白绍仪说的没错,白家客厅里面的沙发气派舒服,可是赵忠恕的表情却像是坐在了钉板上。他黑着脸面无表情的接受着未来老丈人的奉承,宋润平越是殷勤,赵忠恕的身体却越来越僵硬,他脸上已经黑的和锅底一样了。见着白绍仪出来赵忠恕忽然松口气,对着好友送去个求救的眼神。   白绍仪笑着解围:“方才我大哥已经答应了做媒人了,咱们也该讲讲婚事的安排了。表舅是个什么打算,先讲出来。”宋润平听着白绍仪的话立刻笑着说:“我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是说起来茶叶什么的我还能说出来个一二三的,官场的规矩我哪里知道?还是看着姑爷的意思吧。”   “哪有女家什么也不管的?秀芝的嫁妆现在要赶起来,别的不要,被褥家具也是要的。老家那边也该有个说法,你和弟妹也该有个盘算啊。我看老家和上海离着很远,在乡下置办嫁妆再送上赶不及。而且乡下的东这里就显得不合适了,不过衣裳和床褥什么,还是在乡下置办一点,花花绿绿的送上来也是很不错的。”冷太太对着堂弟夫妻的唯唯诺诺很看不上,感觉他们家不像是堂堂正正的嫁女儿,更像是卖姑娘似得。   被堂姐说了一顿,宋润平脸上微微一红,才想起来这是家女儿不是人家讨小老婆,不如在乡下热闹一场,也好宣扬下自己得了个做高官的女婿。于是宋润平顿时拿起来老泰山的架子,对着赵忠恕说:“堂姐说的对,秀芝是我们家出嫁的第一个女儿,乡里乡亲的都要通知的,我想先在乡下办一场,上海这边就看姑爷自己的意思了。秀芝的嫁妆我们也是在给女儿小时候就开始准备,她现在的嫁妆已经预备的七七八八了。一堂家具也都齐全了,陪嫁的被褥和四季衣裳还有首饰什么的,我看不如折算成的钱吧。不过乡下的规矩多,亲戚多,酒席总是要的。”   赵忠恕没想到宋润平竟然说要去乡下,顿时脸上露出来不悦之色,秀芝听见说起来置办嫁妆安排婚礼,自然是羞得低着头躲在一边去了。清秋心里想着的赵忠恕肯定不会有时间去乡下的,她悄悄和白绍仪交换个眼色,暗想着宋家的男人多是没什么城府,她舅舅宋润卿如此,这个堂舅更是如此。“我现在抽不出来时间,若是要等着我有时间去乡下办婚礼。可能要等着后年底了。若是这样也不着急,慢慢的商量着吧,我家里的人口少,家父和家母都不在了,没什么正经的亲戚。也就是几位好友和亲戚们热心帮衬着,为了我的婚事打搅他们我心里过意不去。不如先放下——眼下局势不稳,我若是上战场拍是耽误了……”赵忠恕脸上既没生气也没笑容,脸板的平平的,语气生硬,很有点明天就要上战场,马革裹尸还的意思。   这个是不同意了,宋润平的脑门子上顿时冒汗了,白绍仪忙着出来劝和:“老赵真是勤劳国事啊,现在是非常时刻,以前都按着过去的规矩办有点迂腐了,不如咱们折衷下。表舅在乡下请客,无非是和亲族乡亲们通知一声,自家的女儿有了好归宿了。等着送了嫁妆来上海办个婚礼。至于是文明式的还是旧式,那就看新娘子和新郎的意思了。”   清秋心思敏捷,她从宋润平的言语之间已经猜出来宋润平是想在乡下炫耀,在乡下办酒席自然是要收礼的。他不过是个勉强维持的小商人,在银钱上算计的更仔细,无非是想老赵出钱办酒席,他收礼钱罢了。清秋伏在母亲的耳边嘀咕几声,冷太太点点头认同女儿的推理。清秋笑着接话:“妈妈方才和我说了堂舅还没说彩礼呢,秀芝长这么大,堂舅和舅妈没少费心思,忽然就要嫁出去自然舍不得的。”   清秋话音未落,赵忠恕忽然从口袋里面掏出来支票本子啪的一下排在桌子上,也不抬头刷刷的写了几行字。白绍仪凑过去一看顿时脸色有点僵硬,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正常,笑着说:“你真是个急脾气,哪有你这样送彩礼的?”   等着宋润平晕乎乎的接过来赵忠恕推过来的支票,他拿着支票翻了翻,疑惑的看着周围的人。白雄起很是好奇赵忠恕能写什么数字,他凑过来指点着说:“这个是美国花旗银行的支票比咱们的银行开出来的支票有管用,上面写的是见票即兑付银元五万元。”白雄起看看赵忠恕,忍不住说:“你真是大手笔啊。前几天大通公司的大公子娶媳妇,彩礼也不过是两万元呢。”   边上白太太却觉得有点不对劲,给彩礼那有随便的拿出支票现写的?她本想说什么,可是想想还是闭嘴不说了。宋润平脸上发光的收起来支票,拍着胸脯保证了一定把秀芝的嫁妆预备齐全。冷太太越发觉得自己堂弟有点忽然之间爆发的轻狂,她自己先觉得脸上挂不住了。站起来对着清秋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着她暗示的看一眼堂弟和弟媳,秀芝的母亲赶紧拉着宋润皮回家了。   宋润皮临出门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保证:“我立刻回去给你换上一堂上好的榆木家具。你别小看了榆木的,也不必什么红木的差……”   等着冷太太带着堂弟一家子走了,白太太担心清秋不舒服笑着说:“你别往心里去,我看这位宋先生是喝多了,等着回去醒过来也就明白了。”   白雄起倒是拍着赵忠恕的肩膀,拿着半是认真半开玩笑的语气:“一掷千金为美人也就你这个样子了,你的新房预备的怎么样了?我认识几个不错的行家,其中有一个手上有一套的明代的黄花梨家具,给你引见引见。”   “我不预备在上海安家,我的事情也不瞒着大哥,上海不太安全。我预备在南京安家的。”赵忠恕的话刚出口,白太太和清秋都是一惊,白绍仪手上的茶杯没拿住,洒了一地的茶水。      ☆、第一百三十三章      清秋很是诧异的说:“怎么叫你变成和老赵一样的人,不管你做官不做官,你和老赵都不是一样的人。方才大哥和嫂子说……”清秋的话没完,白绍仪伸出指头虚按着清秋的唇:“你和大哥的话我全都听见了,清秋谢谢你能理解我的心,其实你心里是在担心孩子们。我和你说,小彘和元元还小呢,等着他们长大了,世界也许是又变了另外一个样子,你的一本是上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别人现在看起来是天生的优势,没准要不了二十年就是另一番天地了。现在的优势或者便是那时的牵绊甚至是原罪了,我们给了他们生命,他们来世界上最后还是要自己把握自己的人生。”白绍仪眼睛在暗淡的月光下闪闪发光,虽然站的很近,可是清秋还不能完全看清楚白绍仪脸上的表情。不过清秋能听出来白绍仪的语气很欢喜。   “你这张嘴脸叫大哥看见了肯定要伤心的,在他眼里你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就和当初绣珠哭着闹着要嫁给燕西一样的。你们家,大哥真是个操心的命,真真可怜!”清秋忽然感慨起来,在外人看来白雄起城府极深,心狠手辣,又八面玲珑,是个不好惹的角色的。可是在清秋看来白雄起真是个好哥哥,一力承当着养育妹妹的责任,又为了堂弟的仕途操心谋划。家族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肯出力谋划,算起来也是个很好的人了。其实世界上哪有单纯的坏人,也没有单纯的好人啊。   “没想到啊,大哥的知音竟然是你。别人都对着大哥的为人有点腹诽,说他太强势了,还势力!我替大哥不平,只是没想到你也和我想到一块去了。等着改天把你的话和大哥说了,他没准要激动地哭起来了,我们回去吧,外面怪冷的。”白绍仪握着清秋的手珍惜的放在手心里,拉着她进屋了。   夫妻两个先上去看孩子,因为今天是请客,元元和小彘在楼上自己吃饭,保姆自然看着他们早睡。等着清秋上去两个孩子都沉入梦乡了。白绍仪捡起来掉在地上的娃娃,放在女儿的床头,转压低声音对着清秋说:“我们出去吧。”清秋拉着白绍仪调暗了灯光一起走了。   等着夫妻两个洗漱完毕,终于是躺下休息了。白绍仪躺在黑暗中毫无睡意,他枕着手:“我看事情宜早不宜迟,我先把那份礼物完璧归赵,人家也该明白我们的意思了。只是这样一来你和那些太太们应酬的时候,人家的先生都是官太太,你会不会觉得低人一头呢。我是舒服了你却要受委屈了。”白绍仪坚定地认为妻子的脸面全是丈夫挣出来,他有义务和有责任给清秋最好的东西。现在因为自己的政见不合,却要连累着清秋出去交际的时很没面子。   听出来丈夫语气中的自责和愧疚,清秋翻个身对着白绍仪说:“你想的多了,什么叫我觉得低人一等呢。现在是民国了提倡人人平等,她们要是还认为自己靠着丈夫也要得了诰命,就拿着别人做使唤丫头,那样的人不理会也罢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和他们也没话说了。夫妻之间固然是一体的,你做官自然是有人上来吹捧的,可是那样虚伪的话和虚假的热闹有什么趣儿?我要是假借你的名声作威作福,伤的不是我们的脸面?我虽然比不上你的本事,可是自己努力谁还能小瞧了我。真是司马牛之叹,早点休息吧。”清秋觉得有点累了,她打个哈欠裹着被子转身要睡去。   白绍仪忽然想起来什么,迟疑着说:“你觉得老赵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呢,他要是真的喜欢你表妹也不该那样扫她的脸。谁家提亲下彩礼不是郑重其事的拿过去,他倒是好和市场上买东西一样随便的开一张支票,我要是你那个表妹都要气死了。”   清秋顿时没了睡意,她仔细想想晚上的情形,无奈的叹息一声:“我那个堂舅你是看见了,虽然不是很贪婪不堪的人,可惜他一个乡下的小商人,见着他们乡下的乡绅什么的都要小心翼翼的,何况是在老赵跟前。只是他的小心叫人看着有事恨又是伤心,秀芝一个女孩子第一次来大城市,她不过是随着父母的摆弄罢了,我也是觉得老赵有点古怪。”   “他那里古怪了,你仔细说来听听!“白绍仪立刻追问着清秋,发绝自己似乎有点过了,白绍仪立刻补上一句:“我是说,大家都说说,看看我们想的一样不一样。”清秋倒是没想别的,她靠在白绍仪的肩膀上,低声的说:“我觉得老赵似乎不是真的喜欢秀芝,但是那只是一张感觉,或者老赵的脾气本来就是如此的。他可能是心里觉得我堂舅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秀芝虽然好,却性格太沉闷了,有点不耐烦吧。你这个从小到大的朋友,有的时候真叫人猜不透。你说他是个坏人吧,别的不说,对着自家人和朋友都是极好的。虽然办起事情来,尤其是公务,手段凌厉,但是那是他职责,还能怎样呢?你若是说他是个好人吧,可是有的时候他行事总带着冷漠。就像是春生的事情,他对孩子不错,可是赵一涵带着孩子去南京,老赵似乎没一点挂念,我就算是以前对着春生有点生疏,可是一个孩子在身边久了感情还是有的。没想到老赵就和没事人似得。只希望着秀芝成亲之后能变得活泼点,过日子么,互相磨合下就好了。至于今天晚上,老赵是被我堂舅给聒噪的烦了。”   “你总是把人往好的地方想,其实你说的对,你那个堂舅实在是叫人尊重不起来。不过你表妹还不错,是个沉稳的人。我们不管别人的八卦了,先休息吧。”白绍仪说着翻身压住清秋,低头把她的嘴唇含在嘴里吮吸起来。清秋娇声抱怨着:“你这个人,还没闹够么?”   没有,对你我是永远没够的。白绍仪霸道的宣誓,一边拉掉床头上的台灯,卧室陷入黑暗,只声息了喘息和呻吟。   第二天没等着白绍仪想出来要怎么把东西退回去,那边就有人带着请柬过来请白绍仪和清秋过去赴宴了。把请柬啪的一声放在茶几上,白绍仪很无奈的看着清秋:“你看看,还没等着咱们回复他们先来请我们过去了,也罢了,就在宴席上直说吧。你看呢?”   清秋拿起来请柬看看,忽然想到什么:“这是请我们还是你们团员全都请呢,你看他们请客的地方,是个包厢。那个地方我们是去过的,最大的包厢也不能放下你们一团人,更何况是加上家属们。我看你先问问别人,闹清楚是什么情形再说吧。”   哎呀,你不说我还真的忽略了。我这就去打电话问问别人去 。白绍仪被清秋提醒下立刻如梦初醒,翻身去打电话了。几分钟后白绍仪一脸无奈的对着清秋说:“是只请了团长和我们。我看是宴无好宴,肯定是别有所图罢了。我们见招拆招,先看看情形。”清秋点点头,她叫来张妈吩咐今天晚上她和白绍仪要出去,先安排好了元元和小彘的晚饭,嘱咐保姆要照顾孩子。   等着下午门厅的大钟刚刚响了五下,就有一辆汽车过来接白绍仪和清秋过去赴宴。白绍仪对着镜子整理下领带,就看见清秋穿着一件秋香色的旗袍,裹着一条黑色的开司米披巾下。其实清秋倒是很喜欢精致的装扮,她对着装饰和服装有着独特的见解,尽管清秋不喜欢出风头,引领什么上海滩太太们的时尚。可是清秋别有韵味的装扮确实有不少的人在暗地模仿。清秋倒是比较喜欢鲜艳的颜色,一旦出门交际应酬,也打扮的十分鲜艳。只是这次清秋怎么穿的如此暗淡呢。   “我们是去吃饭的,你怎么闹得和去打官司一样?”白绍仪打趣着清秋朴素的装扮。惹来清秋一个嗔怪的眼神:“我们那里是去开心的吃饭的,你竟然是一点不发愁。那件东西你带上了?别忘记了。还不知道人家对你的不识时务能不能容下呢。”   这个有什么能容下不能容下的,牛不喝水强按头么?见过人家要官做求关照,惹得不上位者不高兴的。还没见过生气人家不来求官的,我们走吧,你是不知道其实副部长的位子已经安排好了,我忽然踢了人家做个空降部队已经叫哪位费心了。我是个识趣的,自己主动退出,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呢。白绍仪挽着清秋的手一起出门上车不提。   汽车在上海饭店的大门停下来,那个不苟言笑的司机先下车打开了车门,请白绍仪夫妇下车。清秋站在饭店门前忽然发现有点异常,梅丽是很喜欢上海饭店的下午茶的,这个地方清秋也是经常来的,往常在这个时间饭店门前也很热闹,今天却是门前冷落。几乎没有人来吃饭消遣。   “我们走吧,你想大人物来了,还能叫老百姓随便出入?过去七品官出门也要有几个喝道的衙役不是,何况是一朝宰辅呢。”白绍仪在清秋的耳边嘀咕着。   “你那是在戏台上看的吧,都是别人胡诌的,一般没有要紧的事情那个做官的摆那个?你当着做官的一出门就是一群人鸣锣开道,要去上朝么,别惹人笑话了。”清秋想着戏台上的夸张表演,想起来前世自己的父亲,即便是官居一品也没如此张扬过。清秋的眼锋一扫,忽然看见个有点眼熟的身影在饭店外面一闪而过,那个人妆模作样的坐在饭店门前的咖啡座上,拿着张报纸掩住半边脸,看起来是在看报纸,其实却在盯着进出的人。那个人似乎好像是当初的赵忠恕派来保护他们的手下。   清秋有点诧异的看过去,那个人似乎发现了的清秋在注视着自己,立刻站起来走了,你看什么呢?该进去了,白绍仪顺着清秋的视线的看过去,一个穿着工装的男子拎着个送外卖的盒子匆匆的过来。清秋迟疑下低声的和白绍仪说:“我似乎见着了老赵的手下,他怎么还给人家做侍卫了?”   “那里是给人家做侍卫,根本是互相不放心打探消息罢了。你别提,小心着坏了别人的事情。”白绍仪立刻明白了这不过是一种争斗的手段罢了,行政院长的职位也不过是勉强才答应的,其实放在身上,也不会把的那么要紧的职位交给刚刚反对自己的人来做。清秋也顿时明白了,她倒是有点担心起来,历来都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上一世贾家倾倒除了那些出去顶门立户的爷们不修德之外,站错了队也是造成贾家覆灭的主要原因。这一世她只想能安稳的过日子,不想搅合进什么党争里面去。进了饭店就有人迎接上来,坐着专门的电梯到了楼顶上餐厅,清秋还以为是在个包厢里面,谁知整个顶楼的观光餐厅都被包下来了。随便坐在那个窗户跟前都能看见浦江的景致。   以前那些一张一张的桌子不见了,只在景色最好的窗子前放着张大大的餐桌,铺着雪白的麻纱桌布,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银色的餐具在烛光下闪闪发光,和桌子上的纯银餐具相映成辉。白绍仪心里一动,事情有点不对劲啊,自己也没什么特别出类拔萃,是何德何能能叫院长大人如此器重呢?   “白先生和太太来了,失迎失迎,我被小事绊住了,不能亲自来迎接贤伉俪,还请见谅。”一个温和的男声忽然在他们身后响起,清秋和白绍仪转身去看的时候,只见一个长相英俊,神采飞扬的男子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赵一涵的话有点过分了,白绍仪先沉下脸护着老婆了:“你这个话算什么意思?你是拿着我寻开心还是想看着我们夫妻不和?”赵一涵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好像说的过头了,她脸上尴尬下,歉意的对着清秋说:“我心里有点事情,没能控制的情绪。清秋对不起,我说的那些话不是有意要挑拨你们夫妻的关系也不是针对你什么。”赵一涵说着忽然眼圈一红,她强忍着的把泪水憋回去。   清秋和白绍仪都吓一跳,赵一涵以前性格要强,做事说话带着一股冲劲,可是在官场上磨练了多年,她早就练出来喜怒不形于色本事。怎么好好地就说着哭起来?清秋和白绍仪交换个眼神,暗想着这位姑奶奶别是失恋了,来这里哭诉委屈了。清秋拉着要走的赵一涵:“你怎么了,好好地哭什么?我虽然没那么小气可是也不是任由人欺负的。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坐下来说清楚再走。”说着清秋叫张妈拿来温毛巾给赵一涵擦脸。   白绍仪则是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催着叫厨房预备点点心:“张妈你看厨房还有吃的么,不拘是什么弄一点就成了。清秋你要吃什么?”   清秋很诧异的看着白绍仪:“你还吃的下,我而是还堵得慌呢,一点也不想吃。张妈你看看厨房有什么,我记得还有小馄饨呢?你可是吃饭了,也一起吃点吧。”清秋转脸看着擦眼泪的赵一涵。张妈很是诧异的说:“少爷和少奶奶不是去赴宴了?怎么还空着肚子呢?厨房有新鲜的小菜,我这就去。”   白绍仪听着张妈的话,也不说话直对着清秋吐吐舌头,那个意思是对着汪院长,那个气氛谁有心情吃东西啊。赵一涵情绪稳定下来,她拿着毛巾擦擦脸,也不扭捏:“我能不能在你家住几天,我不想沾她的便宜了。”“你来住我自然欢迎的,可是我记得你不是住在老赵那边么?他这几天在上海呢,你和老赵又吵嘴了?”赵一涵和赵忠恕虽然关系缓和了很多了,可惜他们兄妹是不能很和谐的相处了,隔三差五的总能找个借口互相吵一顿,各自生气几天算是完事。   就是啊,你怎么放着自己的家不住偏偏来打搅我的清净啊,我看上海的饭店不少,我在法租界给你找个不错的饭店怎么样?法式风情的?白绍仪对着赵一涵要住到自己的家里表示很不满。即便是清秋已经不在意他以前和赵一涵的那点破事了,可是前女友住进自己家,白绍仪想想一下每天吃饭的时候看着清秋和赵一涵坐在一起看着自己,那个画面太美真是醉了。因此白绍仪很无赖的要把赵一涵赶到饭店住着,为了眼前清净,白绍仪决定就是自己花钱也叫赵一涵去住饭店。   清秋当然知道白绍仪的心思,她白一眼丈夫:“你别管他,我这里你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可是你和老赵吵嘴了,这次看起来吵得真厉害,你和他就是那么在电话里面吵起来了?他说了什么叫你气的从南京跑来上海,看你这个样子是要打上门去了?你若是不嫌弃,就把心里话和我说说,我虽然愚钝些,也能帮着你开解开解。”   赵一涵完全冷静下来,她先冷冷的个扫一眼白绍仪对着清秋说:“你以前倒是比现在尖酸些,现在比以前多了从容,反而是有的人,越活越回去了。当初怎么样就不说了,好歹我们以前也是同学,最好的年华都是在一起度过的。现在为了自己,就狠心的把孤身一人的投奔过来的同学往外面赶了。男人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尤其是娶了媳妇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了。”   白绍仪忙着撇清:“你别往我身上扣帽子!我怎么无情无义了,要是我真的和你说的那样,你认为你现在会安稳的坐在我家的客厅说话么?你也是身为国民政府的官员,在官场上口碑不错的人。怎么妇女主任还要住在别人家,太不符合你的身份,你来了上海应酬不少,住我这里不方便啊。我出钱请你住饭店还不要!真是那个什么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我要住法国饭店的总统间,你出钱,我立刻就不在你家碍眼怎么样?”赵一涵成心挤兑白绍仪。法国饭店的总统间一晚上一百块,她就不相信白绍仪能同意。白绍仪恶狠狠地瞪着赵一涵,他最后狠狠地一拍腿,割肉般的下定决心:“好!成交!你得说到做到,我立刻叫司机请你去饭店!”   “清秋你可要好好地抓住这个人了,他对你是真爱。”赵一涵眼神复杂的看看白绍仪,最后她看看清秋,很诚恳的说出来这句话。说着她站起来告辞离开。   看着赵一涵要告辞,清秋和白绍仪都一起挽留,“你肯定是有事情,按着你说的我们怎么也算是同学,时间这么晚了你要走还是等着明天吧。有什么事情不妨说出来。”白绍仪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他料想赵一涵是赶着最后一班火车从南京来上海的,这个时候不少地方都宵禁了,她出去不安全,虽然巴不得立刻把阴阳怪气莫名其妙的来自己家里的赵一涵赶出去,可是作为个绅士 ,白绍仪也只能留她下来。这不关乎他们以前的感情,而是一种从小被教育出来习惯了。   清秋也出言挽留,赵一涵似乎真的有话要和清秋说,她挣扎下还是同意留下来。清秋梳洗了从浴室出来,看着躺在床上看书的白绍仪说:“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她。”白绍仪可怜巴巴从书本里面抬起头,对着清秋撒娇抱怨:“你可要快点回来,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白绍仪做出来个我怕黑的表情,惹得清秋好气又好笑,她对着白绍仪翻个白眼径自下楼去了。   楼下的客房里面赵一涵还没休息,她穿着不合时宜的厚睡衣正坐在床上发呆。清秋敲敲门进来,她看着赵一涵身上的睡衣有点诧异:“你没带合适的睡衣,怎么不和张妈说?我拿一件给你。大热的天气你穿着绒的睡衣不热么?”   赵一涵看看自己身上的法兰绒睡衣,无奈的笑笑:“我随便收拾了东西,你是知道的前几天南京一直在下雨,晚上还挺凉的。出门的时候着急就随便扯了放在箱子里面了,其实我还觉得不怎么热,只要是心里凉了。我今天才发现自己真的做人太失败了,事到临头才发现我只能和你说心里话,也只有你一个能依靠的朋友。”说着赵一涵默默地叹口气,一脸的颓丧。   清秋坐在床边上握着赵一涵的手:“我一向是喜散不喜聚,可是不表示我是个冷淡凉薄的人。你拿我做朋友,我也不会辜负你的情谊。看你的样子是有什么心事,你若是愿意说出来我就做个听众吧。心里话说出来别憋在心里仔细时间长了要生病的。”   赵一涵看着清秋,忽然问道:“你,我想问你,若是绍仪有个妹妹你怎么对她呢?”如何对待小姑子,清秋有点懵了。她两世都没和小姑子相处的经验,不过的别的嫂子怎么对小姑子,清秋还是知道的。“绍仪没有妹妹,我实在没有和小姑子相处的经验。其实按着我的想法,既然进了一家门也是一家人了。女孩子在家自然是娇贵些,她撒娇争宠也就罢了。本来媳妇和女儿就不一样,那里有哪些别的想头呢?做嫂子怎么也算是长辈,让着些就完了,其实这样也要看人,小姑子人品好值得疼,做嫂子的也自然多照顾些。若是脾气合不来的,远着些就罢了。横竖小姑子总有嫁出去的一天,那里就能守着一辈子怄气呢。 ”清秋忽然明白了赵一涵是为了什么伤心郁闷了,她抿嘴一笑:“你和老赵平时闹得和仇人似得,原来你心里还是很黏着他呢,别是看着哥哥娶了嫂子你觉得被冷待了。伤心的要离家出走了!你呀,怎么和孩子似得,人家是夫妻,夫妻和兄妹自然是不一样的。”   清秋说着对着赵一涵做个鬼脸:“你羞不羞!别忘了春生还在学校里面,星期六他回家你不去接他么?”   “她要把春生夺走!这个女人以前的老实都是装的,现在可露出来真面目了。清秋我真的没想到,你的表妹和你差的那么多!他们结婚的时候我还未我哥哥高兴呢,想着他总算是能安定下来。你表妹看着很贤惠,他们的日子肯定会很平顺的。谁知就成了这个样!早知这样我就该使劲的撮合我哥哥和那些千金小姐们。她们虽然脾气骄纵,可是不会做出来那样恶毒的事情。”赵一涵崩溃的开始对着清秋诉苦了。   秀芝一个人正在南京,赵一涵开始对着新嫂子也很关照,想着她一个人在家,也就经常带着孩子去看她,帮着秀芝熟悉生活环境。秀芝对着赵一涵的帮助和照顾很是感激,当着她的面总是一脸的感激,她总是对着赵一涵说感谢什么的。可是没几个月,忽然有一天赵一涵接到自己哥哥的电话,他阿娇妹妹不要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去找秀芝了。   赵一涵忍不住问起来,原来每当赵忠恕回家,秀芝总是委委屈屈的模样,赵忠恕问起来她就说是赵一涵经常来家里,强势的叫她这样那样,言语讽刺,带着她去高档的饭店商场丢脸。她说自己本来是小家子出身,实在配不上赵家,要回家去。   赵一涵哪里肯忍下这口气,顿时和赵忠恕吵起来,赵忠恕一点不相信妹妹的话还要把春生要回去交给秀芝带着,说担心妹妹把春生给教坏了。赵一涵一生气,就气得离家出走来上海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清秋不赞成的蹙起眉,赵忠恕忽然陌生起来,平日那个温和宽厚的赵忠恕上那里去了?白绍仪也是不满意好友的态度:“你怎么这样说自己的妹妹,事情的经过我不知道,也没发言权。至于赵一涵和你妻子是怎么相处的,我没发言权。不过赵一涵对着春生的关心是我们都看见的。她不至于害了孩子,我觉得春生被她教育的很好。她虽然在别的地方上有瑕疵,可是你也不能一叶障目对她的辛苦全盘否定啊。以前春生是多沉闷的孩子,跟着赵一涵之后变得活泼多了。我看的出来她把全部的精神都放在孩子身上,你这样做不是挖了她的心么?”   赵忠恕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他根本不理白绍仪的话,直接生硬的转开话题:“你别说我了,这个案子是谁请你的?”赵忠恕语气严肃,他根本不像是平常开玩笑的样子,白绍仪愣一下,笑着说:“说好的保密呢,你怎么知道的?我该和检察院讨个说法,他们整天嘴上说的都是什么保密,还叫我放心,我放心就是这个结果?你怎么知道的?这个案子不是你经手办的啊?”赵忠恕不屑的笑一下,眼角眉梢有些自得的意味“上海发生的事情,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没有我不能知道的。你该想想,检察院怎么忽然叫你来办这个案子了。其实你清楚,只要证据充分,起诉的罪名多半是就能定下来。他们那里也不是死绝了,偏生叫你来。”   白绍仪听着赵忠恕的话收敛了脸上嬉笑之色,看看窗外的景色,白绍仪叹息一声:“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担心,可是你该清楚他们贪污了多少东西。国家的形势已经危在旦夕了,他们那些人还在变着法的搜刮民脂民膏,上海是全国经济的中心,多少的工厂在这里。你看看他们做的都是什么?贪污上海外围防御工程款,这和自毁长城有什么区别?我不想看着国家硬生生的被蛀虫们给蛀掉了,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吧。”   赵忠恕竟然鼓起掌来,他做出来一脸敬佩的表情,做出复虚假的嘴脸对着白绍仪假笑:“真是没想到,国家还有你这样的义士临危受命,要挽狂澜于即倒,救苍生于倒悬。你真是个叫人敬佩的大英雄啊。”   清秋听着赵忠恕的语气不对,担心的皱起眉看着丈夫,白绍仪对着好友的讽刺没什么表情,他看见清秋担心的神色忙着安慰她:“你别担心,听老赵说的,根本没那样严重。说白了还不是孟清莲身后靠山硬么?我前些时间推辞了汪院长叫我出来做官的好意,现在又要拿着他手下的人开刀。别那一天惹恼了这为大人物,我要小心些了。除了给我寄上一颗子弹还能是什么?我是靠着本事打官司吃饭的,不在官场上混,他能奈我何?”   清秋只是听白绍仪说起来要接一个案子,只是没想到看起来很普通一个贪腐案竟然牵扯出来那多的事情。清秋有点担心的说:“这样的话,可见是检察院的不厚道了,分明是他们担心自己得罪狠了,被上面的迁怒,请你出去做冤大头呢,我看不如把这个案子推掉吧。省得叫人提心吊胆的。”清秋虽然不如赵忠恕消息灵通。也不知道政坛上的党派和纷争,可是她天性聪慧,从丈夫和赵忠恕的只言片语里面就能听出来里面不妥的地方。对着政争和党争清秋可是太清楚不过了,她只想安稳的过日子不想再卷进去政争里面了。   赵忠恕立刻上来帮腔:“你看清秋都发话了,你平常虽然不搀和政治,可是一向都明哲保身,怎么忽然和孩子似得要钻进牛角尖了?我看你干脆是推了吧,检察院的那几个都是老油条了,他们不敢插手的案件就推给你。你要是还相信什么司法独立的话,可是太天真了。”白绍仪低着头想想,半晌才无奈的说:“你说的也对,可是我的心也是热的,国家的情势如此。你不知道,我自从接触到了东北和华北的情势调查报告,就再也不能装着对国难视而不见了。你是没看见,国联的调查报告,日本人的心思岂止是要分裂东北出去,他们根本是想吞并整个国家。你看现在的形势,稍微有点理智的中国人都能看出来,日本人再下手就要对着上海了。你想,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还在贪污防御工事的拨款和战争储备粮!”   白绍仪有些激动起来,他猛地站起来在客厅里面来来回回的走着:“其实我本来也不想太搀和进去的。只是我看了卷宗就再也不能还装着漠不关心,一个有良知的人是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一旦和日本开战,粮食和军火装备就立刻要拿出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个茶馆的说书先生都知道的道理。你既然知道上海一切的秘密,那么你说,上海的储备粮食能支撑几天?”   “那个么,除掉市面上的粮食,和租界库存,上海闸北仓库还有码头上的库房,里面可以拿出来的粮食也就够上海一个月的供应量吧。这个很正常,上海边上全是土地富饶的鱼米之乡,粮食很快就能运进来。其实军粮都在别处存储,例如苏州和常州那边的仓库。还有南京国防部的仓库。”赵忠恕不愧他自己说的那样,上海的事情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看看,你都被蒙蔽了。除了市面上在粮商手上的粮食,政府仓库里面的粮食只能维持一个星期。那些粮食都被人悄悄地贩卖到了大连了!你想想,日本的军舰完全占领了渤海和黄海,那些粮食却被能畅行无阻到大连!这不是贪污了,根本就是通敌!”白绍仪讽刺的笑着,眼睛里闪着很怒的光彩。   赵忠恕为之气结,他吃惊地瞪着眼睛:“什么,他们竟然敢通敌!”白绍仪看着七窍生烟的好友,不厚道的安慰他:“你不是上海的事情全知道么?怎么闸北的仓库不归你管了?”   赵忠恕仿佛被针尖戳了的气球登时泄了气,他眼睛微微的眯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我花钱养了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还要他们做什么?”清秋被赵忠恕脸上的表情吓坏了,她和白绍仪交换个眼神,忙着圆场:“上海多杀人,多少事。你也不是神仙能什么都知道么。好了先别说那些扫兴的事情,我叫张妈预备饭,你留下来吃法吧。自从绍仪回来,你们都忙的很,好久都没坐下来喝酒说话了。”说着清秋要去叫张妈预备午饭。   赵忠恕拦住了清秋,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神色,从神态和语气上根本看不出来他刚才狰狞的愤怒:“你别麻烦了,我还有事情要去忙。那个案子我想绍仪你还是想想不要意气用事。”说着赵忠恕拿着帽子要告辞。   清秋想起什么忙着追到门厅:“对了,一涵的事情,我本来不该插嘴的,她一个女孩子,你做哥哥的也该体谅下。至于秀芝说的话,我不偏心谁,可能她和一涵有什么误会。你整天忙着外面的事情家里的事情能知道多少,我想你和一涵好好地谈谈。”   赵忠恕站住脚,深深地看清秋一眼,嘴角露出个微笑:“好,多谢你提醒。我找个时间和一涵谈谈。她现在是住在你这里吧,你放心我立刻叫他回去省的打搅你们。”说着赵忠恕对着清秋举举手,飞快的走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元元拉着弟弟站在学校门口,白雄起的太太从车上下来,小彘有点失望的砸吧下嘴,很无奈的对着姐姐说:“妈妈又没来接我们了。”元元大一点,她一脸严肃的对着弟弟说:“你知道什么?妈妈最近很忙的,她在忙着妇女会的事情啊。你知道么今天妈妈都上报纸了。”元元提起来清秋上报纸的时候骄傲的仰起头。   小彘对着大人的世界很不理解,他耸耸肩,摊手说:“哪有什么用,我还是想妈妈来接我!这个星期爸爸一次也没接我们放学,妈妈只来一次,倒是赵叔叔接我们两次。剩下的全是大伯母来接我们!”元元对着弟弟吐槽:“妈妈没来接你不是更好么,要是她来了,你们老师肯定要和妈妈告你的状的。这个星期你踢球踢破了窗子的事情还是赵叔叔给你瞒下来的吧。”元元对着弟弟做个鬼脸,接着揭短:“要是妈妈知道了你的零花钱就拜拜了!”   小彘脸上一红,刚要反驳,白太太已经过来了:“我老远就看见你们了,小彘的举止神态和你的爸爸一样呢今天你们妈妈没时间,我过来接你们回家去。”元元嘴很甜的拉着伯母的手:“麻烦大伯母来接我们了,其实我可以带着弟弟自己回家去。”元元跃跃欲试很想尝尝自己单独做电车的滋味。   白太太笑着捏下元元的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有了上次的事情你爸爸妈妈是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坐车的。你们先和我回家,写作业吃晚饭,等着你爸爸回家了我再送你们回自己的家里去。”   “我妈妈也不在家了,幸好我们能去大伯家。大伯母,大伯父在家么?我的作业都写完了,能去踢球么?”小彘眼珠子一转暗想着可以回去踢球了。   “你大伯父知道你们来把什么事情都推掉了,就等着陪你们玩呢。可是我先把话放在这里,先写了功课再玩!要是你们爸爸知道谁不写作业就玩,看怎么收拾你们。”白太太拍拍小彘的脸蛋,带着孩子上车,司机发动汽车,一溜烟的走了。   小彘和元元其实很喜欢去大伯家,白雄起对着两个孩子亲的和自己生的一样。最近清秋和白绍仪都忙的很,白雄起的妻子就主动请缨要接两个孩子回家。她每次都叫厨房用心的做点心,给他们预备丰盛的晚饭。白雄起更是看重两个子侄辈的小家伙,不管是有什么事情能推掉的全都推掉,亲自辅导他们的作业,检查作业,在作业本上签字,耐心的给小彘听写课文。等着他们作业完成了就陪着孩子们玩耍,竟然比当初对绣珠还要疼爱十倍,宠爱十倍。孩子的眼睛最清亮,他们本能的知道的大伯父和大伯母是真心的疼爱他们,也很喜欢和他们亲近。   白雄起夫妇膝下空虚,绣珠出嫁之后他们夫妻更觉得冷清了,白太太在没孩子的事情上很是愧疚,她曾经和丈夫暗示过,想叫白雄起纳妾或者找个女人生个孩子。倒是白雄起很坚决的回绝掉了妻子的提议:“孩子是缘分,我们无缘于此也就不要强求了。”白太太有些不甘心的说:“可是没孩子总是膝下空虚,我们上了年纪怎么办?以前有绣珠在,可是她已经嫁人了。看着小彘和元元,两个孩子在的时候你都变得年轻了,我们两个大人整天大眼瞪小眼的,终究不是个办法。我是死心了,可是不能拖累着你,我就是以后进了白家的祖坟也没脸面对白家的祖先们。”   “你也是跟着我出国见过世面的,还死守着以前的一套不放!我们干净的过日子不好么?现在的局势复杂,没准战争明天就能打起来带着个孩子,有多少的麻烦。我是无意纳妾的,夫妻叫做小两口,再也没小三口的。为了孩子闹得家宅不安,再惹出来点祸事,我们更对不起白家的祖先了。你说要为了以后想想,我有这么个打算,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绍仪的两个孩子都是极好,有他们的父母教育将来不说能成大器,也是在社会上混得不错的。我一辈子人脉金钱积攒下来不少,当初绣珠出嫁,父母以前留给她的,我们又添上了些。绣珠分到的财产也够了,我以后再分她一些。剩下的我们安度晚年留给小彘和元元。我那天选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个打算和绍仪清秋透露一下,他们应该会同意的。”白雄起在官场上沉浮多年,对着人情世事越发看透了。   白太太听着丈夫的话眼前一亮,比起来叫丈夫娶小妾,她更愿意过继个孩子来。可是清秋和绍仪怎么会同意把自己的孩子过继过来呢?“这个主意倒是好,可是清秋和绍仪怎么能同意呢。他们也就小彘和元元一儿一女。”白雄起则是心有成竹:“你放心,我也不是要真的过继一个孩子过来,只求着他们肯照顾下他们衰老的大伯和大伯母罢了。因此才会在两个孩子身上下功夫,他们小时候你对他们好,尽了长辈的义务,等着他们长大了,也会把你当成长辈尊敬孝顺。这正是所谓的父父子子,世上的人都误读了圣人的话理解偏了。”   白雄起夫妻两个商量定了,对着小彘和元元越发的疼爱起来。   清秋倒是没想到白雄起夫妻心思,她现在正忙着妇女会的事情的。清秋正在饭店的大厅里面看着服务生在布置会场,东北沦陷不少的难民流落到关内,妇女儿童的处境尤为可怜。因此妇女会特别发起一场募捐酒会,请上海滩的社会名流慷慨解囊,帮助下那些可怜的人。清秋自从做了妇女委员每天竟然比白绍仪还忙了,不是募捐酒会就是什么开幕仪式的剪彩嘉宾,要么就是被报纸约了稿子,在报纸和杂志上宣扬妇女解放和爱护儿童什么的。   “清秋妹子,你果然在这那里呢,都要到了晚饭时候了,我请你这个大功臣吃饭去。”上海妇女会的主任吴太太是个富态三四十的中年妇人,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尽管身体像是面包发起来,可是眼角眉梢还能看出来当年倾倒无数才俊的风韵。吴太太是上海的名媛,在交际场上众星捧月的人物。可能是美人的骄傲,吴太太挑花了眼,竟然嫁给了吴先生。这位吴先生倒是巨商出身,可惜家族的生意在吴先生的父亲手上已经是衰落下来。好在吴先生是个很会钻营的人,又有这样一位太太帮衬着,在官场上混得不错。吴先生最近高升,吴太太逐渐发福的脸上闪闪发光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她欢快的笑声。   不过吴太太虽然喜欢交际热闹,可是还不算是太庸俗,加上她交游广阔,上海滩各方神仙也都给她个面子。因此上海妇女委员会在这位吴太太的领导下,还是做的有声有色。清秋一进来,吴太太对着她就特别的喜欢。有什么清秋不知道吴太太都和她说。吴太太说清秋是刚来,有些事情不熟悉,就把一些比较简单的事情交给她。饶是这样,清秋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呢。这个会场花费了清秋一下午时间才算是基本看得过去了。   清秋惦记着家里的孩子想着要回去接了元元和小彘回家,她笑着推辞:“我也是尽本分罢了,你看还算过得去么?着几天一直没时间接孩子回家,他们都对我有意见了。”吴太太环视下大厅,连声夸奖着清秋能干和仔细:“哎呀呀真是好得很,我竟然没想到还要多注意下衣帽间,眼看着天气渐渐地凉了,来宾们穿着的风衣什么的都要放起来。以前的衣帽间太小了,多亏你想着,现在哪里真的好多了。来宾们的衣服不会放乱了,还被鲜花熏染的香喷喷的。你的心思真的太灵巧了,就是为了这个我也要请你吃饭的。孩子在家没关系,我叫人接来他们一起吃饭。白先生也一起来吧。我家先生你是知道的,一年在家吃饭的时间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我一个人怪冷清的。”   吴太太拉着清秋执意要请她吃饭:“你来这段时间尽心尽力,我确实省了不少的力气。你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我请你吃饭,一是咱们女会的规矩,新来的人时要接风洗尘的。你来的时候正遇见事情多的时候,没来得及。你的接风宴是一定要补上的。第二么,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咱们难得投缘,我恨不得认你做我的亲妹妹呢。我们姐妹吃饭说话,也放松放松。”   清秋的心不在这个上,她一再的推辞,可惜吴太太就是缠着她不放:“你要还推辞就是嫌弃我了,看我这个人,真是太失败了,我那里还配做什么妇女会的主任呢。明天就宣布辞职罢了。”   吴太太言下之意是清秋看不上自己,她干脆连着主任也不要做了。清秋见她如此盛情邀请,只好说:“吴太太这样说我还是不答应就是我的不是了。不过我还要问问家里的情形。”   “好,和家里说声是应该的,干脆请白先生来,大家一起吃饭热闹,我还要谢谢白先生肯把你放出来帮着我们妇女协会做事呢。”吴太太亲昵的搀着清秋的胳膊,想着楼梯口走去:“我在楼上的宴会厅里面定了房间,这里的厨子算是上海最好厨子了。”   清秋一通电话打下来,元元和小彘和白雄起正在玩呢,哪里肯出来吃饭,清秋祝在电话里面嘱咐了孩子几句话,就给白绍仪去电话问他今天晚上可有时间来一起赴宴。谁知白绍仪正忙的焦头烂额,他在电话里面说:“你安心的和吴太太玩吧,这几天你也累了我晚上要很晚才能回来呢。”   吴太太看着清秋挂上电话,笑着说:“你看我猜的怎么样。今天我们姐妹没有闲人打搅好好地吃一顿饭。等着八点的时候还有表演。”   说着服务生送上来点心水果和饮料,清秋看着吴太太说:“还有谁呢?”“也没别人了,我们慢慢地等着厨师上菜吧。”正说着一阵香风从门外传来,包厢的门推开,清秋看过去只只觉得眼前一亮,一个婷婷袅袅的美人站在门口。吴太太忙着站起来笑嘻嘻的迎上去:“是你啊,那阵风把你给吹来了。我来介绍下的,这位是姜女士,这位是白太太。”清秋站起来上下打量着这位姜女士,忽然想起来他们刚来上海的时候首届上海小姐便是这位姜女士。   清秋依稀记得姜女士是大学的高材生,那个时候一身白色的连衣裙一脸清纯腼腆的对着镜头笑。可是眼前这位姜女士,已经不见了拘谨和腼腆,她一身高档的锦缎旗袍,正含笑打量着清秋:“久闻白太太的才名,今天见着真是三生有幸。白太太在报纸上的文章我都拜读了,敬佩的很呢。”   清秋也和姜女士输了些应酬的场面话,吴太太对着姜女士特别殷勤,似乎有巴结的嫌疑。可惜姜女士对着吴太太的引起不怎么看的眼,她反而是对着清秋很客气。她坐下来和清秋说起来一些诗文上的事情。几回合下来,清秋赫然发现这位姜女士不愧是高材生,她对着文学的见解独到,言语之间能看出来她读过不少的书。清秋和姜女士谈得很投机,边上吴太太笑着说:“来的早不如来得巧,你们两个倒是投缘的很。姜女士,您赏脸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我还有事情想和您请教呢。”   谁知姜女士嘴角一弯,淡淡的说:“不巧得很,我等下还有个约会呢。”说着她站起来和清秋告辞就走了。吴太太却是不甘心的追出去,拉着她在包厢门口说了些什么才喜气洋洋的回来了。   清秋暗地查看和吴太太和姜女士的互动,她暗自诧异。吴太太也算是在上海数得上的人物,丈夫新近升官,她到哪里都是笑脸相迎。怎么这个姜女士是什么来头,这样冷傲呢?她的出身似乎也是一般。   正在清秋疑惑的时候吴太太进来,她一点没有被冷淡的气愤,却是喜气洋洋。看着清秋疑惑的神色,吴太太坐下来和清秋说起来姜女士来历和背景,她确实出身在个一般的家庭。可是人家现在做了一位大人物外室。“说起来我家老吴升官都是姜女士哪位亲爱的出力呢。清秋你刚才看见了吧,她那一身装扮,光是她手上的钻戒没有十万元就下不来,我说她不肯留下来呢。你知道么,她手上有一批古董。也不知道是谁走门路送上来的。她忙着约了几个古董掮客要出手呢。算下来她的身价没有一百万也有八九十万了。其实要紧的不是钱,虽然她现在没名分,可是到哪里去都是众星捧月。谁不巴结她?有权有钱。一个女人做到那个地步也是值了。就是她最后没能扶正,可是她有钱有关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我们这些整天忙忙碌碌讨生活的家庭主妇好多了。”吴太太眼神中露出来羡慕之色,对着清秋绘声绘色的说起来姜女士权势和富贵了。   她说了半天,发现清秋只是安静的听着,脸上也没特别的表情,吴太太感慨一声:“人常说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辈子怎么样全在男人身上,我以前傻傻的相信了,随便找个人就嫁了。结果白白的浪费了大好年华。现在费心费力也不过是捡别人手指缝漏下来几颗谷子罢了。姜女士那样的人才是活明白的女人呢,我若年轻个二十岁也要做出来一番事业。现在只能混日子吧。清秋你还年轻呢,你就真的甘心每天围着家庭消耗自己的年华么?”   清秋听着吴太太的话,心里咯噔下,她嘴角扯个敷衍的笑容,含糊的说:“我是个愚笨不堪的人,哪里能和人家比呢。”   吴太太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这个时候服务生敲门进来上菜,吴太太也就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席间吴太太和清秋闲聊起来,她说起来自己和吴先生的恋爱史,吴太太口齿伶俐,说的绘声绘色,她言语风趣,惹得清秋笑起来。吴太太问起来的清秋是怎么和白绍仪认识的,清秋也大概的说了。吴太太羡慕的说:“你还自谦说自己蠢笨呢,你的魅力谁能抵抗的住。你家先生不是使出浑身解术才把你追到手的。难怪——”吴太太暧昧一笑不说了。   清秋听着吴太太的话似乎别有含义,可是她也不好追问,吴太太叫服务生开了红酒,劝清秋喝一杯。清秋不喜欢饮酒,她一再推辞不肯多喝。吴太太见她执意如此,也就罢了。   吴太太倒是自己喝了不少。清秋惦记着家里的事情,一心想着赶紧回家。吴太太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靠近清秋,拉着她的手说:“清秋,有个人也很爱慕你呢。”说着吴太太从鳄鱼提包里面拿出来个小小的黑色丝绒盒子,打开来一个光彩灼华的大钻戒在黑色丝绒上闪着光。“这是那位倾慕者的一点心意,不管你答应与否都送给你做个纪念的。”吴太太说着把盒子塞进清秋的手里。   清秋顿时脸上通红,她猛地站起来,黑色的丝绒盒子掉在地上。“吴太太你喝多了,我已经有丈夫了请你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清秋义正词严堵上吴太太的嘴转身,拿着提包走了。   谁知吴太太却不放弃,她上前几步拉着清秋说:“我和你实话实说吧。哪位倾慕者就是汪院长,院长说了,他只是仰慕你的才学绝对没有非分之想。他只想和你切磋诗文。还请你一定赏脸。”吴太太拿出来一把钥匙:“这是别墅的钥匙——”   吴太太话没说完,清秋已经气得脸色铁青拂袖而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白绍仪回来已经很晚了,张妈披着衣裳站在门厅接过来白绍仪手上的公文包:“少爷回来了,少奶奶还没休息呢。”说着张妈看看楼上,白绍仪有点吃惊:“怎么还没休息,张妈你回去休息吧,我已经吃了夜宵了。”说着白绍仪径自上楼去了。   推开卧室的门,白绍仪看见清秋正背对着门安静朝里躺着,看起来是睡着了。白绍仪轻手轻脚的走进来,伸头看看清秋,她闭着眼却没睡着。听着身后的响动,清秋的睫毛微微眨动几下,张开眼睛看着站在床边的白绍仪,清秋默默地看着白绍仪也没说话,她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白绍仪,眼睛里忽然涌出来泪水了。白绍仪顿时惊了,一下子坐在床边关心的问:“你怎么了,我知道我最近太忙了有点疏忽你。等着案子结案了,我一定在家好好地陪着你……”话没说完,清秋一下子扑进了白绍仪的怀里委屈的哭起来。   白绍仪以为是清秋在外面受了委屈,拍着她的后背低声的安慰着:“肯定是你遇见了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我帮着你出出主意。其实妇女协会的事情不过是个消遣,你做的不开心回家就好了。”清秋缩在白绍仪的怀里,哭了一阵,她哽咽着说:“我们干脆回老家吧,我再也不想在上海呆一天了。”白绍仪觉得胸前的衬衫都湿透了,听着清秋的话他感觉到肯定是清秋遇见了为难的事,于是搂着清秋仔细问起来。   清秋又羞又窘把今天吴太太的话都说了:“我是以为那个没想到,她竟然和我说那样的话。你要是不相信我——”清秋说到这里哽咽一声说不下去了。在清秋的思想里,她已经是嫁人的已婚妇女竟然还有人对她有非分之想,一定是她有什么不检点的地方。一个女人被贴上不检点的标签,在清秋看来不啻于一场灾难。她内心又羞又气,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做错了,才惹来一场的是非。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看自己,最要紧的清秋担心白绍仪知道了会误解自己。   她从饭店回家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毫无生气的瘫在沙发上,只是默默地不说话,张妈看见清秋的样子很担心的说:“少奶奶是累了么,怎么不见元元和小彘呢?“清秋才想起来她竟然忘记了接孩子回家,可是眼前她实在没力气面对别的事情了,清秋无奈的说:“我想时间不早了就把他们放在大哥家里了,等着明天我没事了再去接他们回来吧,我吃了晚饭你别忙了,我上去休息了。一般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张妈看清秋脸色难看,想着她这几天是累:“少奶奶可是累坏了。每天不是这里有集会就是那边有活动的,看上去竟然比上学还累呢。少奶奶好好地休息几天吧。脸色都难看了,我明天叫厨房炖燕窝给少奶奶补一补。”   清秋一个人回到房里,她扑在床上伤心的哭起来。她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可是一肚子的委屈很难和谁说出口。她担心若是白绍仪知道了,家里的亲戚朋友知道了自己该怎么见人呢?清秋忽然想起来远在欧洲的公婆他们对自己比亲生的女儿还好。若是今天的事情被被公婆知道了,自己改怎么在家里立足呢。清秋煎熬了一晚上,虽然心里伤心难受,可是面子上不能露出来一点,她强自镇定的躺下,听着外面的动静。听着楼梯上有脚步声,清秋知道是白绍仪回家了。她虽然躺在床上,其实内心却已经是波澜迭起了,心里五味陈杂就像是开了的油锅,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等着白绍仪走进房间,她感受到丈夫的眼神,清秋再也忍受不住所有的情绪都爆发出来了。既然话已经出口,清秋索性对着丈夫倾吐一切 。说起来奇怪,她刚才的担心都不见了,只剩下倾诉之后的平静。清秋靠在白绍仪的胸前,抽噎着:“我再也不去什么妇女协会了,她们一个个看着道貌岸然,谁知背地里却是那样龌龊!”   想着吴太太今天晚上的表现,清秋根本不敢相信,平日总是同情底层妇女,一力宣扬妇女要自强,听见小媳妇受气,女童辍学,看见纱厂做工的童工会掉眼泪的吴太太怎么会有另一张势力,贪婪的嘴脸。她完全把女人的身体和感情看成可以交换的物品,想着她对姜女士的羡慕神色,清秋想可能那张脸才是她本来的面目吧。清秋越觉得自己去妇女协会也是她计算的一部分。   白绍仪听着妻子的倾诉,眼神一闪。他胳膊暗暗使劲,紧紧地把清秋圈在怀里,白绍仪温柔的吻吻清秋的额头,温柔的说:“别拿着别人龌龊惩罚自己,清秋你的心真的是太纯净了。好了别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我想吴太太可能是想拿着别人做自己飞黄腾达的阶梯了。我们犯不着和那样的人为伍,你不想去就不去了。别生气了,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还能被人垂涎三尺。可见我的眼光和运气真的太好了。”白绍仪拿着放在床头上的手绢擦擦清秋的脸,接着说:“我仿佛听见些风声,说吴太太在妇女协会主任的位子上一直稳如泰山是因为她以前年轻的时候和某位大员有点风声。她这个位子还不是——换来的。她现在也就是上了年纪,若是她年轻几岁,可能吴先生的官就做的更高了。她就是个王婆一般的人物。其实这样的人一直都在,只是大家都披着道貌岸然的外衣不肯露出马脚罢了。我这几年接了感情纠纷的官司还少么,比这个更叫人惊掉下巴的事情还多着呢。前些时候电影明星的离婚案不必这个更热闹么?”   清秋慢慢的恢复了理智,她虽然有身体和精神上的洁癖,可是清秋经历了两世,对着世事复杂还是有认识的。只是清秋认为她自己行的端做得正,那些龌龊找不上来自己。所以等着吴太太说出来的话时候,清秋一时难以相信,反应特别激烈。现在清秋慢慢的冷静下来,她想着吴太太平常的样子,无奈的说:“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把道德放在嘴上的人,没准越是个伪君子。难怪说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恨。这些伪君子就像是盘在枯叶堆里面的毒蛇,不知什么时候就窜出来,咬你一口。”   “可是吴太太的那些话是她自己的意思呢,还是别有缘由?她若是没几分把握怎么会和我说那样的话?”清秋忽然想起来吴太太就算是有心拿着自己做踏脚石,可是若是没有什么风声,她也不会冒失的和她说那样的话。没有那边的授意,她也不敢试探自己的意思。想到这里清秋担心起来,白绍仪插手的案子,越认真的追究下去,白绍仪就越惊心。孟清莲的后面不止一座靠山,他看起来是个小小的退役团长,却能量大得惊人。有不少线索指向高层,至于是谁,白绍仪现在还没查到,可是最近一个星期来,他忽然接到不少相识的关心了。现在又冒出来吴太太的话,联系起来,清秋内心的不安越发的沉重了。   清秋担心的看着丈夫,手绢被紧紧地攥成一团。白绍仪也嗅到些异常的气息,他眼里闪过一道不明的光彩,随即安慰着清秋:“别想得太多了。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惹事的。我看明天你干脆是辞了妇女会的事情,其实哪里也没什么正经的,不过是一群太太们闲着无事,拿来给自己脸上贴金,被人做利益交换的地方罢了。你要是真的喜欢为社会做事,可以去个学校做教师,或者自己办学校什么的。对了妇女银行听说要招聘,银行经理你还见过呢。你想去那里,我想他们经理是举双手欢迎的。”   清秋想起来哪位女经理的坎坷经历,忍不住叹息一声:“若是没有被丈夫抛弃,她现在还是个在家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呢。真是造化弄人,她当初再也没想到自己也有会和男人在商场上拼杀的一天,我听着玉芬说,婆家对她很好,他们家老爷子反而把产业全交给了她这个离婚的儿媳妇了。他们家老爷子是个精明的,当初高攀这门亲事,也是一笔好算盘。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按着哪位诗人的浪漫性子,他们家也需要个出来应酬谋划的人。”清秋忽然觉得有些凄凉,现在虽然比以前是先进了很多,至少女人能冲出家庭出来在社会上做事了。可是想想身边形形色色的女子,清秋发现社会的进步远远不够,女人依旧在夹缝里面求生存。不管是姜女士还是吴太太,还有这位商界女强人,她们的内心难道真幸福了么?   “你倒是为别人担心起来,时间不早了,休息吧。亲爱的太太你就安心吧,就是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白绍仪亲吻下清秋的额头,扶着她躺下休息。   第二天清秋刚给妇女协会打电话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暂时不能来了,后脚吴太太的电话就来了。清秋本来不想再听见吴太太的声音可是张妈已经把电话送到了清秋手上,她也想看看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话好说的。清秋接过话筒,那边吴太太亲切的声音立刻传来。她竟然还能一如往常,仿佛昨天晚上根本没发生过任何事情。吴太太笑着说:“都是我的不是的,把你累坏了不知道多少人要恨死我了。你好好地休息吧,有什么事情说一声。大家都是亲姐妹客气什么。”清秋听着吴太太甜蜜亲切的话,脑子浮现出来吴太太八面玲珑的脸。清秋冷淡的敷衍几声,那边的吴太太很有眼色的挂上电话了。   清秋拿起来一本书随便翻了几页,可是上面的字她一个也没看进去。清秋的心里翻腾着无数的念头,一会是白绍仪的官司进行的怎样了,那天赵忠恕劝白绍仪不要接案子的话又浮现在耳边。清秋又想到这几天赵忠恕也不见消息,赵一涵那边也没什么消息。只不知道她和秀芝的矛盾怎么样了,春生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一天天的长大,却从没问起来自己的父母。清秋有想起来元元和小彘,两个孩子都是很好的,可是家里若是真的出事了,他们该怎么办。一时间清秋如在奔腾江心的小舟上,犹如万马奔腾,身不由己。   一阵说话声音把清秋心思给拉回现实,一个大花篮被两个人抬进来,张妈身后领着个年轻的男子,清秋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可是却想不起来。“白太太好的,我们主任听说白太太身体微恙,特别叫我来送花篮慰问。还有这个,我们主任说白太太在病中,肯定闲着无聊。这些玩意给白太太解闷。”说着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人端着个黄花梨的盒子放在清秋面前的茶几上,他把盒子放在茶几上,也不等着清秋发话鞠个躬就退出去了。   那个花篮一人多高,上面全是昂贵的进口鲜花,看起来价值不菲,最要紧的是有些花不仅是拿钱就能买来的。清秋想着吴太太刚打电话过来,话里一点没有要送东西过来的意思,怎么一转眼东西就来了?清秋忙着推辞:“我什么大病,经不起这份厚礼你们还算拿回去吧。”谁知那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人却是不卑不亢的对着清秋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礼物送到我们告辞了。”说着退后几步就转身走了。   张妈等着来人走了,凑上前看看鲜花:“哎呀,真是大手笔。若不是少奶奶给我看那些种花的书,我连这些花叫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就是蝴蝶兰了,难怪叫这个名字和蝴蝶是一样。啧啧,真是好看,还香的很呢。”清秋看着花篮心里却没一点欢喜,她厌恶的扫一眼花篮,上面竟然连贺卡也没有。她对着张妈说:“你把它拿走吧,我心里乱的很想安静下。”   张妈见清秋的脸色不好,也就不再说话,她叫来两个人搬着花篮走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清秋看着茶几上的盒子,她盯着盒子半晌,终于是下定决心打开了盒子。黄花梨触手微凉细腻,沉甸甸的,像这样的盒子都是拿来装古籍善本的。清秋想不出来吴太太那样喜欢新东西的人,怎么会送人这个东西呢?   盒子的黄铜弹簧发出轻微的脆响,盒子里面金光一闪,清秋手一顿,一支钢笔放在最上面。那是——对了,正是白绍仪退掉的那对钢笔中的一支。看样子吴太太的话不是无根之木了,清秋只觉得心口一窒,浑身上下就像是掉进了雪窟窿里面。她心里的恐惧已经战胜了羞窘,她的心乱成一团麻。看样子吴太太的话是真的,她该怎么办呢?   “少奶奶,赵小姐来了。”张妈的声音把清秋吓一跳,她下意识的拿起那个烫手的盒子塞进了茶几下面隔板上。   赵一涵脸色倒是比那几天好得多了,她打量着清秋:“张妈说你不舒服,你的脸色确实不好。你觉得怎么样?你们家先生忙得很,我来陪你上医院看看。”   清秋忙着站起来请她坐下来:“我没什么,只是觉得累了想休息一天。你看起来气色不错,春生的事情解决了?”   赵一涵别有深意的看看门厅边上的花篮,微笑着说:“春生还是我来抚养,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也能耳根子安静几天了。”   听着赵一涵的话,看样子赵家新嫂子和小姑子的矛盾以秀芝的失败告终。想来秀芝到底是吃瘪了。“别担心,你那个表妹和你差的远着呢。吃一点苦头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人啊,有的时候不撞墙上就不能清醒。你们家先生对你还真是爱到心里,自己忙的要死还想着给你来点罗曼斯哄你高兴呢。”赵一涵打趣着看着清秋,她认为哪个花篮是白绍仪为了讨妻子欢心的杰作。清秋勉强挤出个微笑,转移了话题:“我昨天还担心你和你哥哥吵嘴呢,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也就放心了。对了这几天你哥哥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赵一涵听着清秋的话有点吃惊:“你不知道么,最近我哥哥和绍仪可是天天都在一起呢。我哥也跟着搀和那个案子了。”   听着赵一涵的话清秋暗自吃惊,怎么白绍仪一点口风都没露出来?   白绍仪坐赵忠恕的办公室,他好奇的四处打量下,笑着说:“哎呀呀,这里和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真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啊。证据查到了?”   赵忠恕生气的横一眼老友,气呼呼的说:“你以为我这里是什么样子?和阎王殿似得?还有弄个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在这里戳着?你怎么也相信那些无稽之谈?消息是有了,我废了多少精神,总算是找到了点孟清莲金华公司资金流动去向了。”   白绍仪听着赵忠恕的话眼神一亮,兴奋的向前倾斜着身体:“他肯定是把那些不义之财放在外国银行里面了,是那家银行?我已经查遍了上海滩的外资银行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   “你查的都是英美的银行,孟清莲把钱都放在日本人的银行里面了。那笔钱被转到海外,转了一圈汇进河内的一家法国银行。户头是汪院长的秘书!”赵忠恕扔下个重磅炸弹。      ☆、第一百三十八章 和一百三十九章      白绍仪顿时坐直身体,不敢相信的看着赵忠恕,他心里的豪情壮志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害怕和担心。汪院长身边的秘书!一个秘书能有多大的胆子做出来这么多事?贪污工程款其实放在平常也没什么。现在的风气如此,就是换个新人,也还是照旧。好官的标准只是贪多贪少的问题了,真的要一针一线算的清清楚楚,能做到秋毫无犯的官员,只怕是比珍稀动物更珍惜了。风气如此,还能怎么样呢。只是孟清莲的案子,牵扯的是军事防务。最要紧的是,政府明着颁布命令,规定了多少种民生物资不能随便卖卖更不能买到关外去。这里孟清莲就能把乡下刚收来的粮食倒手去赚差价。还有私贩枪支,和贩毒,全是杀头的营生。若不是有靠山,孟清莲怎么会敢这么做,只是谜底揭开,白绍仪不敢相信他的靠山竟然是真的直达天庭了。   看出来白绍仪的迟疑和担心,赵忠恕忙着安慰老友:“啧啧,书生意气,现在害怕了。没关系,你放心事情不会闹得不可收拾,我们还能名利双收。其实当初我是没想明白,可是仔细想想还觉得你的想法是对的。抛开的为国为家的大道理不说,对着我们这个案子就是个几号的契机。你放心事情绝对保密,只是事情要一直保密下去了。”   白绍仪有点诧异的看看好友,他觉得和赵忠恕在一起公事的几天,白绍仪是越发的看不明白赵忠恕了。保密下去?白绍仪深深地盯着赵忠恕,难道他想拿着这个情报和谁作交换么?“你可别想作交换,做交易的基础是双方地位基本对等,我们是谁?我不说了,就说你,在人家院长大人的面前也是个小人物。你要小心,别以为抓住了人家的短处就能漫天要价,最后惹得人家生气,还有谁能保住你?”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事情查到这里再也查不下去了,人家大可以出来冠冕堂皇的说都是身边的人违法,自己也被蒙在鼓里是受害者呢。最后反戈一击,先把替罪羊踢出来,平息众怒。我们成了什么人了。我是说,我们要利用现在有力形势获得最大的收益。看看我也被资产污染了思想了。赵忠恕自认为幽默的摊摊手,对着白绍仪笑起来。   白绍仪挑挑眉,叫赵忠恕接着说。赵忠恕从偌大的办公桌后面站起来,在办公室里面转个圈子,最后停在大大的书柜前。他背着手看着柜子里面的东西,忽然发现了什么,打开柜子门从里面拿出来一瓶子红酒:“我已经很久没喝酒了,今天我们小酌几杯如何?”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各自端着酒杯,白绍仪摇晃着酒杯,很惊讶的说:“竟然是好酒,三十年份的勃艮第干红。那一年是个极好的年景,据说做出来的红酒是带着的鲜花的香气的,我也是喝了一次,听说那批酒一直被的珍藏起来,最近才出现在市场上。你倒是快得很,就上手了。”白绍仪举着酒杯仔细品鉴,表示惊喜。   “你喜欢送给你一箱子!这个也是别人送上门的。你还记得我们在英国乡下看牧人放羊么?牧场上真正的主宰是牧人,接下来是牧羊犬,那些羊被牧羊犬看管,狐狸和狼则是随时觊觎着羊群里面弱小的羊羔。现在的情形就看我们做什么了。若是要直接揭发出来,我们就是人人喊打的狐狸和野狼,因为我们破坏了游戏规则。广州那边看起来是偃旗息鼓低,归顺中央,其实他们对自己现在分到的利益根本不满意,正想找机会随机发难。不管如何,人家一说出去行政院长和随从都是国家的官员。一张嘴贪污,倒卖,甚至是通敌都是国家官员如何。你叫委员长脸上怎么过得去。我们把事情捅出去,国内的舆论怎么样?肯定有乱党和异议分子拿着这件事攻击中央,我们就是把政府内叹服全都揪出来,也成了罪人了。”   白绍仪嗤笑一声:“这个话不用你说,且不说我们没那个本事。就是有那个本事,我担心要是真的都把硕鼠揪出来,指不定哪天连我们自己也要被抓起来吃官司了。我是说这个事情该怎么了结,我可不想放过卖国之人,也不想成别人的棋子。““这个世界上谁不是棋子,整个天下就是一盘棋。谁能逃过当棋子的命运么?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不过是做个傻乎乎的过河小卒子呢,还是留一线生机安稳坐在中军帐呢就看智慧了。我们只需要把案子办到恰到好处就成了,至于神仙怎么打架就是他们的事情了。”赵忠恕拿过来卷宗,微微一挑眉:“我们最主要的目的是弄清楚他们只为了钱才去私运粮食的还是他们和谁有勾结才去贩运粮食的。”   嘴里的酒有点变味,白绍仪明白了赵忠恕的意思,他们只能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情,至于更深的隐私就交给在高位的人处置。白绍仪心里就像是被堵上些软绵绵的东西,哽在那里吐不出来咽不进去,他无奈的苦笑一声:“也好别为了打老鼠伤了玉瓶。”   那样我们做戏也要做的像一些,别露出来破绽。赵忠恕举着酒杯,忽然想起什么:“你太太的生日是不是也该庆贺一下。这个酒不就是她出生的年份么。三十而立,算起来也是个大生日了。我是没别的礼物就拿着这几箱酒当礼物了。”   白绍仪端着酒杯的手一顿,随即笑着说:“清秋的生日还有几个月呢,对了我打算着生日和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一起庆祝。谢了!我正发愁没好酒款待亲友们呢。到时候你一定要来我们多喝几杯。”赵忠恕却没看白绍仪,他若有所思的盯着酒杯,缓缓地说:“听说你太太最近忙得很,其实妇女协会也就是个摆设,你也不想升官发财何苦要叫自己的太太在那里混呢。”   赵忠恕话里有话,白绍仪却立刻想到什么,他反而是一脸平静的坐下来,对着老友单刀直入:“你听见了什么风声?”白绍仪紧盯着赵忠恕,他在等着赵忠恕的回答,若是赵忠恕装着不知道,他可要真的重新审视这位老友了。   室内的空气要凝固了,赵忠恕死盯着手上的酒杯,他虽然表面平静可是内心已经成了沸腾的岩浆。他刚接到那边眼线的情报,哪位大人物似乎在追求某位女士,这些台面上的人物一个个的道貌岸然,其实私底下也是酒色财气,总有点上不得台面的喜好。这点赵忠恕一点也不奇怪,他盯着哪位大人物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政敌的桃色新闻,赵忠恕不怎么放在心。那个只不过是多一个攻击对手的武器罢了。可是等着他看见详细的情报,赵忠恕完全坐不住了。那个被追求的女士竟然是清秋。想着最近清秋竟然成了妇女协会的委员,每天也是忙着妇女协会的事情。赵忠恕对着妇女协会的隐私可是太清楚了。那个地方本来是粉饰昇平花瓶,谁知硬生生的被吴太太几个人做成了权利金钱和身体交易的地方。赵忠恕看着底下送上来的报告,心里竟然生出来一种奇怪的想法。   他很想知道在面对着权势富贵的时候,清秋会是怎么选择,而号称是爱她爱到骨子里的白绍仪会是怎么反应呢?他会不会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清秋身上,谴责她不守妇道。或者更不堪的是,白绍仪会用自己的妻子来交换他更想要的东西。要是那样,赵忠恕就会给自己找来充足的理由,白绍仪不配拥有清秋那样美好的女子。他就能治理气壮的去把清秋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再也不用为了夺走兄弟妻,而愧疚了。   他今天特别把白绍仪约到自己的办公室,试探着白绍仪的意思,谁知试探的话一出口,赵忠恕就发现自己错了。清秋和白绍仪之间竟然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不肯想想清秋竟然把那样的事情都和自己的丈夫和盘托出。很明显白绍仪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妻子遇见了什么样子的追求者。他却在这里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十足十的是个小人!想到这里,赵忠恕内心深深地叹息一声,慢吞吞的说:“看样子她和你都说了,我也是最近得了消息。哪位大人物可是对你的宝贝起了心思。你可要小心啊。”   赵忠恕的话一出口,室内气氛缓和下来,白绍仪哈哈一笑:“我虽然是个小小的律师,可是却在情场上打败了二号人物。也算是面上有光。清秋和我无话不谈,夫妻之间最基本的信任也做不到,还谈什么心心相映白头到老呢。我白某人虽然不才可是也长得玉林临风,年纪上更是更胜一筹。自古嫦娥爱少年,清秋怎么也不会舍我而去,没名没分的跟着个糟老头子!”   “你嘴里的糟老头子却是站在权利顶峰上的人,你别忘记了,正是你嘴里的糟老头子,差一点就成了天下之主了。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没准清秋做厌烦了家庭主妇想要闹个第一夫人也未必不可能。还有人家虽然年纪渐长,可是学识风度,绝对比你强的多了。清秋那样喜欢钻研学问,没准她会被人家的才学征服了呢。你别乐观了,赶紧把手上的案子结了回家好好地守着老婆吧。”赵忠恕很刻薄的给白绍仪泼冷水,看着白绍仪的脸色一点点的凝重起来,他心里好受不少。   清秋坐在书房窗子地下的椅子上正在翻着一本书。那是一本宋版的李义山诗集,清秋上一世和这一世对着李义山的诗词并不怎么喜欢。她总是嫌弃李义山诗中典故太多,又太注重格律,好好地题目都被外物束缚,原本很好的立意都被糟践了。就像是一盘新鲜的蔬菜,却被厨子拿着繁复的烹饪方法,和调料闹得失去原本的纯真和原味了。可是拿着红笔细细写出来注解,清秋却忍不住感叹,这位大人物还真是的有点真才实学。对于典故缘由,信手拈来,对着诗人立意的理解也是独到的。这样的功夫应该是博览不少书籍,才能游刃有余。清秋忽然想起来自己写的关于诗词研究的文章,和这本书的批注联系起来,竟然有相互迎合的地方。看起来这位大人物还真是词赋功底极深,在作诗上可以称之为明白清秋的人了。   可惜一个饱读诗书的人,却有着龌龊的心思。想到这里清秋嘴角一撇,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你在看什么这样认真?白绍仪忽然出现在清秋身后,猛地出声把清秋吓一跳。清秋下意识的想把手上的诗集藏起来,可是她举到半空的手忽然停下来:“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我闲着无事在家正无聊的随便拿书打发时间呢。你今天回来的倒是早得很呢。”清秋对着白绍仪晃一下手上的书:“你回来看见门厅的花篮了?我们的麻烦可是真的要来了。今天有人听见我病了,立刻就有人上门送东西慰问了。”   清秋神色坦然的说起来今天上午有人送来的花篮和礼物,她指着那个盒子,无奈的叹口气:“我也该去庙里上香,去去晦气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白绍仪拿起来那个盒子看看:“我一进来就看你专心致志的看书。这是他送来的慰问品了?几本旧书?”   看着盒子里面的基本宋版书,白绍仪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他嗤笑一声,想着赵忠恕的话:“投其所好,大手笔啊。我可要吃醋了,秋儿你喜欢什么这些东西只管去买。这些东西还是还给人家吧。”白绍仪可怜兮兮的盯着清秋,就差对着她摇尾巴了。   清秋被白绍仪要被抛弃的小狗般的神色给逗笑了,她伸手捏住白绍仪的脸颊使劲的向两边一扯:“你吃个什么醋。人家岂是咱们这样的小百姓能高攀的上的?不过这些书倒是好东西,你现在拿着钱可是没出买去。不过我不稀罕。明天交给吴太太,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听着清秋的话,白绍仪认真的盯着清秋仔细的打量着她一会,他似乎要从清秋脸上细微的小变化看到她的真实心思。白绍仪盯着清秋看了半晌,忽然傻呵呵的笑起来:“我在你的眼里可比这些破书珍贵多了。我明天亲自拿着这些东西上门交给吴太太。”   清秋娇嗔的拿指头戳一下白绍仪的额头:“你个呆子,胡思乱想什么啊?”清秋没说完的话就被白绍仪咽进了嘴里了。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样消散了。可惜第二天早上,他们刚起身,张妈就一脸的阴沉的过来报告:“家里的汽车不知怎么的就轮胎泄气了,还要送元元和小彘上学呢?先生也要出门怎么办呢?昨天司机回家的时候,汽车可是好好地在车库里面停着。今天司机去开车出来的时候,他发现汽车的车胎破了。司机说看着像是被划破的。可是家里谁会做那样的事情?”   清秋听着张妈的话心里一沉,白绍仪立刻批件衣服从床上直接跳起来:“我去看看,你打电话叫车来送元元和小彘上学。清秋你别着急,我去看看情况。”   小彘和元元第一次能坐着电车上学去,他们两个倒是十分兴奋,急匆匆的吃了早饭,两个孩子拎着书包,催着张妈立刻送他们快点去学校。“我自己就能坐车,妈妈我是个大孩子了,我们班上的同学已经有人自己上学了,我能带着弟弟到学校的。”元元拉着清秋胳膊对着她央求着,要独自上学去。清秋则是担心的搂着女儿,她其实已经在考虑着叫元元自己上学了,可是现在实在不适合叫女儿独自上学去。“元元听话,过一段时间妈妈会考虑叫你自己上学。不过这是你第一次坐电车上学,叫张妈带着你们。你要在学校好好地,放学就带着弟弟不要乱走。在学校和路上遇见陌生人不要随便和他们说话也不要拿人家的东西知道么?”清秋絮絮叨叨的嘱咐着元元和小彘警惕陌生人也不要去偏僻的地方。   两个孩子似乎被清秋的表情吓坏了,他们也不敢对着清秋撒娇都乖乖的站着,小彘担心看向姐姐,脸上露出来害怕的神色。白绍仪忙着上前解救孩子们:“你妈妈最近有点精神紧张,好了,没事了,记住你们妈妈的嘱咐跟着张妈上学去。”白绍仪对着张妈一个眼色,张妈忙着上来说:“时间不早了,小彘还是值日生呢。你怎能迟到呢?”   张妈带着孩子走了,清秋再也维持不住冷静的表象,她紧张地握着白绍仪的手:“是不是有人昨天进了家里——”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仔细检查了汽车的轮胎,不是一下子割破的,可能是在路上蹭上什么尖利的东西,轮胎里面撑不住才破了。好了,你别担心,我今天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陪着你。”白绍仪说的轻描淡写,车胎上破掉的地方分明是用锋利的刀刃什么的割开的,有人在他没察觉的时候割坏了轮胎。是谁做的他们是想警告自己放弃孟清莲的案子呢,还是警告自己要识相些,放开清秋呢?   “少奶奶,有人给你送花来了。”清秋和白绍仪沉默相对的坐在书房里面出神,忽然桃花兴奋地声音传来。   送花?清秋和白绍仪交换个郁闷的眼神,桃花却是兴冲冲的说:“是一株桃树啊,这个时候竟然开满了桃花。”   清秋一进客厅,就看见了昨天那个送花的人。那个人见着清秋微微点点头:“先生问女士安好。一点心意敬请笑纳。”说着那个人拿出来个和昨天一样的盒子:“这是王摩诘全集,里面注释都是先生亲自做的,他说还请冷女士斧正。”说着那个人对着清秋鞠个躬放下东西转身走了。   白绍仪气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他气咻咻的刚要发作,清秋却是皱紧眉头,盯着桃花出神了。   “清秋你怎么了?太嚣张了,他想怎么样!”白绍仪郁闷的原地跳脚。   “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清秋察觉出来桃花之后蕴藏的杀机,浑身僵硬如同掉入冰窟。   ……下面是新的一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纠缠不休清秋巧回绝单刀赴会忠恕护花   白绍仪倒是没看出来这个桃花的意思,他气呼呼的那棵桃花看一会,愤愤的说:“张妈!叫人赶紧把这个拿走,我一刻也不想看见这个东西。”白绍仪愤怒地喷着粗气,拉着清秋说:“别看了,我立刻叫人把这个东西扔出去。”   清秋强自镇定笑笑:“我们别管那些事情了,今天你还要出门么?”说着清秋下意识的紧紧的抓着白绍仪的胳膊,眼神里全是依依不舍。白绍仪给清秋一个安心的眼神:“我已经给老赵打电话了,他派个车子来送我出去。眼看着案子就要公开开庭了,等着案子完结了我们可以好好地休息几天。对了父亲的来信说他可能要回国了。我们一家人就要团圆了。”清秋听着白文信要回来,顿时心里安稳了不少:“真是太好了,父亲和母亲到底是上年纪了,虽然上海 赶不上欧洲繁华,可是到底是家里。”   等一会赵忠恕派来的车子果真来了,看着从车上下来的赵忠恕,清秋有点诧异,她对着白绍仪说:“怎么老赵亲自来了?你不是说只是派车来么?”清秋想着这几天一直没见到赵忠恕,那天赵一涵来也是含糊不清,今天见着老赵,她很想问问秀芝的情况。尽管在秀芝和赵一涵的事情上,清秋站在赵一涵那边。可是秀芝和冷太太的关系,清秋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了。   赵忠恕一脸春风的进来,他眉眼之间带着得意之色,就好像遇见了好事:“哈哈,你可要出名了。现在的舆论环境只要沾上日本都是头条。按着线索我们果然查出来孟清莲和日本人有牵连。北平的日盛公司就是日本间谍的据点,按着账目顺序整理过去,日盛和孟清莲金华公司来往频繁,到了公审的时候记者们兴奋地要爆掉了。”赵忠恕忽然发现茶几上没来得及收起来盒子,眼光在清秋和白绍仪之间来回的扫视着:“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你若是不方便,就在家陪着太太吧。等着我把事情处理好了,晚上再来和你说话。”白绍仪听着赵忠恕的话眼神一亮:“我没事,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样快,我还担心等着开庭了,我们手上没决定性的证据不会有预想的效果。我就放心了。”白绍仪对着清秋送去个放心的眼神和赵忠恕还是走了。   清秋送丈夫到门前,她拿着白绍仪的帽子,微微蹙眉低声的说:“你在外面万事小心。我等着放学了就去接元元和小彘回家。”   “你还是给大嫂打电话吧。今天哪里也别去。”白绍仪说着摸摸清秋的脸颊,依依不舍的和妻子告别。对于妻子这位追求者,白绍仪还真是费心思。赵忠恕早就出了门坐在车子上不耐烦按下喇叭。清秋忙着推开丈夫:“你放心我不会办傻事的。老赵都等的着急了,你还是快点走吧,省的叫他久等了。”   “他么,那里是等的着急了,分明是见不得别人夫妻感情好。”白绍仪嘲讽弯起嘴角,和妻子告别。   等着白绍仪离开了,清秋站在门厅发一会呆,桃花迟疑着上前,打量着清秋试探着说:“少奶奶不舒服么?不如上去回房间休息。或者干脆请个大夫来看看。从那天回来,就看着不怎么好。可能是外面的饭菜不合脾胃,少奶奶一向是不喜欢外面的饭菜的,嫌弃他们做的不干净。若是不好不如趁早请个大夫看看。那个什么吴太太的,真是的。以前她三天两头的给咱们家送什么燕窝,海参和干鲍鱼,又请少奶奶出去吃饭。她这个人真是奇怪,送礼都是投其所好,她偏生是送少奶奶不喜欢的东西。”桃花认为清秋一定是在外面吃的不对付,才会不舒服的。   桃花的话叫清秋眼心里一动,她对着桃花说:“你叫张妈来,你们两个先放下手上的事情,我要找个东西。”说着张妈正进来请示清秋今天的菜单子。清秋忙着对张妈说:“不拘什么你叫厨子自己看着办吧 ,你还记得我有个插屏是雕漆螺钿的,上面是鸳鸯的样子。那个东西放在哪里了?”   张妈被清秋问起来也是一怔,她想了半天才说:“少奶奶说的那个东西我似乎记着放在那个箱子里面了。我记得那个还是少奶奶结婚的时候有人送的礼物呢。当初收拾东西,夫人还说这个东西不好,人家都是送鸳鸯戏水的样子,独独那个插屏上是一对鸳鸯在树上对着。不过做工还是不错的。少奶奶怎么想起来要那个东西了。当初少奶奶嫁过来的时候,那样东西就跟着礼物放在一起,少奶奶和夫人看了就收起来。又是在北平,又是来上海的,那里能一下子找出来呢。少奶奶别着急,那样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横竖不会丢的。我和桃花下午开了箱子慢慢的找吧。难道是少奶奶那个朋友要结婚了。”张妈絮絮叨叨的扶着清秋在沙发上坐下来。她跟着白夫人,在白家伺候的多年了,张妈不像桃花年轻没经历过世事。她似乎察觉出来家里好像发生些异常的事情。   清秋等不得张妈啰嗦,她一摆手:“我下午就要用呢,那个东西我虽然记不得是谁送的,可是眼前正正对景。你别管,只管拿出来给我。要小心些别碰坏了。”   张妈在白家多年,她伺候清秋也是时间长了,从没见过清秋如此着急,身为下人她也不好再说,只带着桃花去找那个盒子。   一会张妈带着桃花从地下室出来,她手上拿着个黄色油布包裹的盒子,桃花在后面拿着手电筒:“地下室的灯都坏了,该叫人修理修理了。这个东西一直没动,没准送礼的帖子还在。”清秋顾不上油布包裹上轻微的一层灰尘,她打开油布里面露出来个精致的妆奁盒子。红漆雕花,镶嵌着螺钿鸳鸯图,黄铜的锁扣合页都是镀金的,看起来这个盒子做工不错,被冷落了多年竟然还是保存良好,并无开裂和损坏。   清秋盯着那个盒子上的图案,螺钿和各色碧玺在盒子上堆砌出来栩栩如生的两株树,那两株树一左一右的长着,枝干伸向彼此,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在树上停着一对鸳鸯,似乎在相对鸣叫。张妈在边上觑一眼:“我也是见过些好东西的,一般的鸳鸯都是做戏水鸳鸯图案,或者是还有白鹭的,就是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我记得当时夫人看了一眼,就不喜欢。还嗔着说谁送这个东西。不过看着做工倒是好的。如今的扬州雕漆妆奁可没这个精致的了。”   “这个才是鸳鸯的典故呢,一般人只知道鸳鸯是比喻夫妻感情好的。其实鸳鸯可是有典故,宋康王时候,舍人韩凭娶了何氏做妻子,宋康王见何氏美貌就依仗着权势,强抢了何氏,把韩凭发落去做苦役。何氏最终是不肯屈从,从坠楼而死,她在衣带里面留下遗言,求康王把她的尸体赐给韩凭叫他们夫妻合葬。谁知康王偏生不肯成全他们,把他们一个葬在南边一个葬在北边。谁知一夜之间两人的坟头上各生出来一株大树,向彼此的方向延伸。最后两株树拥抱在一起,上来来了一对鸟在树上栖息交颈悲鸣。那对鸟就是鸳鸯,据说是韩凭夫妇的精魂化成的,那两株树便是合欢树。”清秋盯着上面的那对鸳鸯,若有所思。   张妈听着清秋的话感慨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鸳鸯是个喜庆的鸟。谁知却有这个悲伤的故事。这个人也是的,人家结婚偏生送这么个东西?难怪夫人生气呢。”清秋打开盒子,里面露出来一张褪色发黄的红色名帖,那上面写着恭喜清秋和白绍仪新婚的话地下的落款是欧阳兰。清秋才想起来这个东西是欧阳于坚的母亲送的。可能是她觉得欧阳于坚闹的太过分,特别送这个给清秋算是赔不是吧。   清秋看着那个帖子,叹息一声,昨天的种种就好像还在眼前。谁知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十年了。   下午清秋终于从书房出来,她手上拿着的正是早上找出来的鸳鸯图案掉漆妆奁盒子:“你把这个送给吴太太,就和她说承蒙她的情义送来鲜花和礼物,我不以为报只有这个请她一定收下。还有你就说我的病好了,别破费了。”   张妈接过来包的严实的包裹,很是奇怪的看着清秋问道:“若是吴太太不肯收下呢?”清秋笑着说:“她肯定会收下的,没准这一趟,她还要给你一笔丰厚的赏钱呢。剩下的话你什么也别说。她不管问什么,你都是含糊的答应着。”   张妈答应着,换上出门的衣裳去门去了。   晚上白绍仪和赵忠恕是一起回来的,他们的脸上带着光彩,喜气洋洋的。白绍仪对着清秋轻快地说:“今天真是棒极了,我找到了重要证人,老赵么收获颇丰啊。他没准就要官升三级呢。”说着白绍仪拍拍赵忠恕的肩膀,对着老友默契的挤挤眼。   “别给我灌迷魂汤了。明天上庭你才是要大发异彩呢。这会你不用谁的提携,他们都要上来蹭你的光呢。今天晚上你可别喝多了,好好地把陈词修饰下,争取明天语惊四座舌灿莲花。也叫大众瞻仰下你的风采,我看着这个官司之后,你就成了全上海最厉害的律师了。没准明天国民大会选你做代表了。”赵忠恕神色轻松,竟然没了往常阴沉别扭的感觉。   清秋在边上笑着说:“看你们这副兴头样子,什么喜事能不能说出来也叫我高兴下。”   赵忠恕翘着脚微微仰着下巴:“这个么,还是绍仪看卷宗特别仔细,他在多如牛毛的证据里面发现了蛛丝马迹,我顺着那个线索挖下去,不仅发现了孟清莲的后台——哈,更妙的是抓住了他们和日本人怎么勾结证据。还破获了上海的日军情报站!抓住了奸细。”   白绍仪在边上补充着说:“孟清莲私运粮食的收入都是从一个小小的钱庄进出的,其实那个钱庄根本是日本人在上海的一个情报站,专门给他们的情报活动提供金钱,用于收买咱们这边的人。日本人真的是处心积虑不仅是官员,就连着仓库上的管理人员和一般政府的职员都收买。还有什么在要紧部门服务的花匠,门房什么的。可惜老赵派人去抓捕的时候,正巧他们的头不在,就没抓住。不过这次行动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里面的账册和资料都保全下来了。”那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藏在部门内部的奸细了,甚至那些和日本人暧昧的商人官员也都一个跑不了。清秋听着丈夫的话,眼角带着笑意:“既然如此真实可喜可贺,我也有件事情和你说——”清秋忽然想起来赵忠恕还在边上,她也就一笑打住话头:“我叫张妈预备好菜,你们累了一天了,还是先吃饭吧,至于酒没,等着明天再喝可好。”   “你听着老赵的话,我是那种好酒贪杯的人么?好了都听你的,等着明天你可要陪着我喝几杯。”清秋一向不喜饮酒,在她看来无论是陈年佳酿还是西洋来的葡萄酒和干邑什么的,都是没兴趣。她偶尔小酌一杯还是可以,可是再喝就要觉得不舒服了。上一世她是身体弱不喜饮酒,这一世,冷太太的亲弟弟,清秋的舅舅宋润卿是个好酒贪杯的人。看着舅舅种种酒后失态,清秋更是觉得喝酒耽误事,还叫人不是出丑。因此清秋更是克制自己,绝对不肯多饮一杯。白绍仪却是个没什么特别爱好,独独喜欢收藏红酒的,闲暇时更喜欢小酌几杯。夫妻两个事事合拍,唯独在饮酒上各有主见。   听着清秋难得松口肯陪着自己小酌,白绍仪就知道那件事清秋肯定是找出来解决的方法了。白绍仪一脸兴奋:“难得太太赏光,我真是三生有幸了。”   赵忠恕忽然站起来:“我还有事情不打搅了。”说着就告辞了。清秋还要挽留,白绍仪悄悄地捏一下清秋的手,清秋会意也就没再挽留老赵,夫妻两个一起送了赵忠恕离开。   书房里面,白绍仪听着清秋的话,先是怔了一会,他有点担心的拉着清秋的手:“你,你真是,叫我怎么说呢?虽然最近很流行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话,可是我还是要说生命是最宝贵,不要轻言放弃。清秋你的心意我明白了。若是他们还不肯罢手,我们干脆离开这里。你不是很想去外面看看么?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去国外看看,以后元元和小彘我是预备着把他们送到国外去的。不如他们小的时候就出去,在语言上也没障碍了。清秋我求你不要轻言放弃生命,你生活的好好地是我最大的心愿。”   清秋没想到白绍仪会如此说,她内心涌起热热的东西,扑进了白绍仪的怀里:“你放心,我是不会放弃你的,也不会放弃我们的感情。”   第二天清秋依旧是一个人在家,她心思一半飞到此时此刻正在法庭上的白绍仪身上,昨天晚上夫妻两个说了半夜的话,白绍仪把案子上的事无巨细和清秋说了。白绍仪接手了孟清莲贪污的案子,结果仔细一查竟然查出来孟清莲走私粮食到关外,贩运鸦片的事情。白绍仪接手的案子都是要闹清楚每个细节的,他自然不肯随便糊弄,而且按理说孟清莲一个小小的退役团长,哪有那个胆子和资源做这些事情。白绍仪也存这挖出来孟清莲后台的心思。谁知一查下来,没几下警察厅就不肯往下查了。   白绍仪和赵忠恕联手,赵忠恕原本是想亲自出面,可是一桩贪腐案牵扯出来不少的内斗和党争,赵忠恕也不好直接出面,只能私下帮着白绍仪。白绍仪查案子要人要东西,他都尽力相助。很快案子眉目渐渐显露出来,孟清莲其实只是个小小的马前卒,他的公司有政府里面的高官参股,而且他们获得的非法利润根据白绍仪和赵忠恕估算和查到的钱差得很远。   上海市府的官员和军界,宪兵,惊诧甚至是党部都有人搀和在里面。有的人是接受了孟清莲贿赂,为他走私贩毒打开方便之门,有的甚至是和日本人本来就有暧昧关系。甚至已经被收买了。帮着孟清莲做出来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   清秋忍不住皱起眉,她以前对着孟清莲的案子只知道个大概,清秋以为只是各个部门串通舞弊的案子罢了。可是知道的越详细,清秋就越感到害怕。白绍仪要在法庭上当着听众和记者白孟清莲的案子真相和背后的利益输送全都宣布出来。这下就要牵扯几十人,有不少的人都是身居高炙手可热的高官。且不说这些官员们都和谁走的比较近。就是光听着如此多数的官员牵扯弊案,对政府来说已经是沉重的打击了。天知道明天的报纸上该怎么议论沸腾了。白绍仪会就此成名是肯定的,但是焉知他不会遭到记恨呢?清秋想着未来的日子,只觉得心事重重,千头万绪的看不清楚。她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一声,“好端端的你怎么唉声叹气起来了,你放心绍仪不会有事。孟清莲一案牵扯出来的人都是气数已尽的,他们早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是碍着情势不能立刻动手。看起来是巧合的事情,其实背后往往有着复杂的原因,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知什么时候赵忠恕竟然冒出来,他把手放在门把,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清秋。   赵忠恕的突然出现把清秋吓一跳,她心里暗想老赵怎么无声无息的就进来了?“张妈,你赵先生来了你也不回一声,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还是外面坐吧,你怎么今天不去上班来家里了?”清秋站起来向着门外走去,不知为什么,她下意识的不想和赵忠恕同处一室。   “我是路过,忽然想去来你们家车子爆胎的事情,特别进来看看情形。你别吃惊,我发现你家里可是有个大漏洞,张妈不知道我来,你们家的花匠后门开着也不关上,人不知道哪里去了,我看件你家后门开着就进来了。这个时候家里的下人怕是都忙这做事情。你一向是最仔细的,怎么就疏忽了?这个花匠你还是辞了吧,换上个谨慎的。”赵忠恕一脸不赞成的摇摇头。清秋没想到花匠平常看着很老实勤谨,谁知却是这么疏忽。   这个老魏真是的,他一直在家做事,上了年纪难免有些健忘,老魏从北平的时候就跟着了,他家里也没亲人了。我去说说他,其实也怪我,我叫人送来的肥料可能到了。老魏忙着搬运肥料吧。多谢你提醒我,我去和他说说。清秋很无奈的摊摊手,老魏是白家的老人了,家乡也没亲人,清秋实在不忍心赶他走。   “你总是心软。真是叫人说你什么好呢?也罢了这是你家的事情,我看还是我派来几个人在外面盯着些。”赵忠恕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他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吞吞吐吐的。   清秋也不好问,两个人面对面的谁也不开口,都觉得尴尬。茶几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打破了刚才的尴尬。   清秋刚想拿起来话筒谁知赵忠恕却抢先一步拿起来话筒,清秋没防备,两个人差点撞在一起。赵忠恕做个鬼脸把话筒递给清秋,那边传来吴太太的声音:“清秋妹子,我这就去接你,那件东西我可是原封不动的转交了,有些话最好还是当面说清楚不是?你放心不会是鸿门宴,只是喝一杯咖啡。”说着吴太太不等着清秋回绝就挂断了电话。   察觉清秋脸上的神色异样,赵忠恕似乎猜到是什么事情,他善解人意的一笑:“是个推不掉的约会么?你放心,上海还是个有王法的地方,谁也不能随便掳人。你只管放心去,我亲自送你。”   清秋惊讶的抬眼,正对上赵忠恕了然的目光,她下意识的谢绝赵忠恕的好意,可是却没个理由,赵忠恕以前的话在清秋耳边响起是,上海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只有他不想知道的事情。清秋忽然有种被窥视的感觉。他们家的事情,这位老赵知道多少呢?   ☆、第一百四十章      清秋没想到赵忠恕能说出来这样的话,赵忠恕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默默地盯着清秋:“虽然现在是法治社会可是你一个弱女子还是要小心些,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喜欢嚼舌根子的人,你若是愿意我连着绍仪也不会说的。他肯定不会同意你去的,可是你想想,若是绍仪去处理这件事情难免会有冲突。你就是为了绍仪想,也不能叫他去。”赵忠恕言辞诚恳。清秋看着赵忠恕一言不发,她内心权衡半天,终于张嘴:“多谢你的好意,我去换了衣裳下来。”赵忠恕看着客厅里面站着等清秋的两个人,对着她送去个安心的眼神:“你只管放心的换衣裳,我把那两个人打发走。”清秋无声的点点头,对着那样的人她真是无能为力了。   等着清秋从楼上下来,两个黑衣人已经不在了,赵忠恕看着清秋眼前一亮,他刚想说什么,却想想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你放心那两个奴才我已经打发走了,他们拿着这招也就是吓唬下你们女人罢了。在上海他还不敢怎么样。走吧我今天做你的跟班,请太太先走。”说着赵忠恕做个请的手势,很恭敬的弯腰拉开门请清秋出去。清秋环顾四周,却没看见张妈。   赵忠恕知道她想说什么,给清秋一个放心的眼神:“我叫张妈出去了,其实家里的事情有些不用被下人知道。张妈是个不错的管家,可惜有的时候就是喜欢多嘴。有的时候家里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张妈到底是白夫人金瑛手下多年培养出来的,等着白文信夫妇回家,张妈少不得要把家里的事情一一告诉白夫人,尽管清秋很无辜,但是谁家婆婆喜欢听见自家的媳妇被人追求的话。肯定会不高兴的,尤其是那个追求者还位高权重,白文信夫妇即便是开明人,也还是会对着清秋的人品产生疑问。   清秋没想到赵忠恕这个人惊叹心细如发,连这个都想到了,她一直没想到白文信夫妇会知道这件事,现在被赵忠恕提醒,清秋的心脏顿时紧缩起来,人言可畏,当初白夫人对她是疼爱有加,一点也没有轻视怠慢的意思的。若是被她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在长辈面前自处呢?想到这里,清秋忍不住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起来。   “你哭什么,放心我和白绍仪商量下,肯定不叫你家老爷子老太太知道。别哭了,脸上都花了。把你这样出去,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呢。”一个绵软的东西落在清秋的脸上,刚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清秋才猛地醒悟过来,原来赵忠恕拿着手绢给她擦眼泪呢。这样的举止太亲昵了,有点不合适。清秋躲闪一下,拿着自己的绢子擦了脸上的泪痕。她虽然诧异赵忠恕的举止,可是心里满满的都是别的,也没深想。赵忠恕倒是如常,也没觉得尴尬只是把手绢不动声色装起来,推开门叫清秋先走。   赵忠恕看着院子里面的汽车对着清秋说:“我的车子比较方便,你还是坐我的车子吧。”清秋自然知道在上海赵忠恕的车子畅行无阻,那个地方想必是岗哨森严,清秋想到这里也就点点头,坐上了赵忠恕的车子。赵忠恕对着司机低声的说了些什么,亲自坐在驾驶位上,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两个人一路上默默无言,赵忠恕从后视镜上看见清秋低着头不知足在想什么,他忽然拧一下后视镜对着清秋说:“我的技术你放心,你们女士不是都喜欢在汽车上补妆的么,眼前这段路很平稳的,保证不会有叫你弄花了口红什么事故出现。”说着他还故意敲敲后视镜。清秋抬头迷茫的看看赵忠恕,她下意识的反问一句:“怎么你开车还要用起来口红了?”   你出来的时候哭了,这会不在脸上补上些粉么?赵忠恕从镜子里面盯着清秋的脸,忍不住扭头看看她。真是奇怪,赵忠恕见过不少各式各样的女人,那些大家闺秀或者是周旋在交际场上的所谓名媛和交际花,还有什么舞女,被人豢养的小妾甚至是自己妹妹那样出过国,留洋的所谓知识女性。她们哪一个不是脸上抹粉底,远看气色极好,白是白,红是红。后来赵忠恕慢慢的发现,他根本没见过那些女人不施脂粉的样子。有的时候他会嘲讽的想,若是有一天赵一涵和宋秀芝还有平常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都不化妆了,他还能认识几个人。   不过比起来那些把自己的脸当成调色盘的女人的,清秋算是各种高手了,她应该是在妆容上下了不少的功夫,化的妆和没化妆是一样的。   清秋才明白了赵忠恕的意思,她好气好笑的说:“我也不是去真的赴宴,还要盛装打扮不成?你倒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对着闺阁之内脂粉上的事情也清楚地很了。”一路上清秋的心里更乱了,那边的威胁和催逼已经叫清秋羞怒交加,又被赵忠恕提起来白夫人可能知道这件事,清秋的心里更乱了。她不敢想象若是家里的公婆长辈知道了,她该拿什么面目面对家人了。一路上清秋的心里七上八下,五味陈杂,她一会想若是那边还不依不饶的威逼自己,她固然是不肯自己作践,做出来不齿之事。大不了就是一死也不能叫恶人如愿。可是转念一想,虽然死很容易,但是扔下孩子和白绍仪怎么办?若是他们迁怒在白绍仪和孩子身上,她岂不是害了一家人。忽然清秋又担心起来家里的长辈知道了,会不会以为她不检点的。正在清秋觉得自己像是误入网查的鱼儿,前后左右竟然全无退路。正在她五内俱焚,心思缠绵的时候却被赵忠恕横空一句给逗笑了。她出来的时候就没想着要装饰艳丽,脸上根本是未施脂粉。   赵忠恕被清秋打趣,他颇有些诧异的转过脸仔细的看了下清秋,笑着说:“我以前总以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话是夸张的缘故,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谁知真是一叶障目,竟然没发现自己身边就有这么一位天然美人。我以前真的被她们给害惨了。”   她们是谁?清秋心里一动:“她们是谁,你这个话也就在我跟前说罢了,什么天然去雕饰的话你还是回家对着你媳妇说去,没准叫秀芝高兴了,她也就不会动不动的和你生气了。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得很,虽然你安家在南京有自己的苦衷,但是上海也不是虎穴龙潭真的是不能呆了。你不如把秀芝接过来住几天省的她在南京怨气冲天的,担心你惦记着别人什么脂粉啊,化妆的。”清秋听着白绍仪和赵一涵平常说起来赵忠恕的风流韵事,似乎在他成亲之后还是没收敛,他身边的莺莺燕燕花团锦簇。   清秋暗想着秀芝生气可能是伤心丈夫的冷淡,才会和赵一涵生气,处处的找别扭。清秋想劝赵忠恕如今和以前不同要收敛心思,不要胡闹了。没想到被扯到自己身上,赵忠恕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笑意,他嘴角抽搐一下转开话题:“你这次去不用去抱着什么必死的决心,有我和绍仪在,他们不敢怎么样,其实那位也是个文人脾气,自命风流才子,他对你可能只是想约你谈谈诗画,再有点别的什么意思。不过按着为人来说,他还干不出来强迫别人意愿的事情。”赵忠恕别有所指的看一眼清秋手上一直握着的小巧手包,暗示她不要做傻事。清秋被赵忠恕看中了心思,她脸上反而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这个人真是叫人害怕,怎么什么都逃不过的眼神,我倒是不想怎么样,只是今天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无能为力,以前我总以为自己能做自己的主。谁知到头来却依旧是个无依无靠的草木人,可恨我竟然不能生为男子,能走出来创一番天地。”清秋苦笑起来,她当初对于来到这个世界很是欣喜,这个世界喊着男女平等,她也能出来上学了。在上海这段时间清秋更看见了不少的女子都出来做事,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用看别人的眼色,她虽然没有和那些职业女性一样出来做事养家糊口。一来是家里孩子要照顾,再者白绍仪舍不得清秋出去做事。清秋时常闲着帮着做点校对什么的工作,还有她平常的稿费什么,日常积累下来也是客观的一笔钱了。生活的如意和社会风气的开明叫清秋有了一种生活美好,一切都在掌握中的自信感觉。   谁知忽然遇见了这样的事情,清秋才赫然发现她原本以为根本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就像是水中泡影一下子就碎了。赵忠恕听着清秋的话他当然不知道清秋的心思,随口安慰着她:“这个乱世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言?我是军人出身,从小就被送进军校的。对着你们家绍仪信仰的那一套很不以为然什么自由平等,全是编出来哄人的,有枪便是草头王,你看这个世道,若是大家都奉公守法也不会乱到了如此境地不是么?”   清秋听着赵忠恕的话,变得沉默起来,她默默地咂摸滋味,半晌长叹一声:“哎,原来我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人。身在乱世却做着身在盛世的梦,可叹可笑。”   赵忠恕听着清秋的语气很伤感,忙着说:“求求你别哭啊,我这个人虽然称得上是铁石心肠,可是见着你哭真是受不了。”   清秋忙着收敛情绪,她没好生气瞥一眼赵忠恕:“你安生的开车吧,可恨我不会开车,若是我会开车是断然不要你这样三心二意的人开车的。我什么时候喜欢哭了?”   是,全是我的不是,我专心致志的开车还请太太别生气,你若是嫌弃我,我可是没了生计了。赵忠恕见着清秋缓和的神色,对着她开玩笑,说笑起来。   车子出了上海市区沿着一条水泥飞快的行驶着,清秋看着外面愈发萧疏的景色,忍不住有些担心。她鼓足勇气问:“他们不是说请我去喝茶么,应该在饭店里啊?怎么来这个地方了?”   “我问了那两个人,他们承认说邀请你去饭店喝茶不过是缓兵之计,他们担心你不肯去,就诓骗你说是在饭店里面,其实他们预备着到了饭店或者在路上就直接变道,把你带来这里。这个地方以前是个军营,后来被改建成了什么训练基地,其实还不是那么一回事,是他们开会秘密商量事情的地方。你放心他们不敢怎么样。”赵忠恕信心满满握着方向盘,眼神里闪过一丝阴冷。清秋听着赵忠恕的话心里却更加惴惴不安。   赵忠恕懒洋洋的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他手上摆弄着个精致的打火机,随着叮叮当当的琴音,纯银的打火机盖子盖上,掀开,橙黄色的火焰一会跳出来,一会熄灭。“赵先生,请用咖啡。”随着个娇媚的声音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端着个托盘过来,把一杯咖啡放在了赵忠恕眼前。一股香水气味直窜鼻子,赵忠恕嫌弃似得往后靠了下,好像那个女子身上有传染病一般赵忠恕眼皮也不抬,冷冷的说:“我喝不惯咖啡,你去换一杯茶来。”   什么?那个女子微微上翘的眼睛抱着诧异,她娇滴滴的笑一下靠在赵忠恕身边的沙发扶手上,鲜艳的红唇凑近了赵忠恕的耳边:“咯咯,赵先生真有幽默感,人家都说赵先生和别的长官不一样,您可是留洋回来,从小就是吃面包喝洋墨水的,赵先生怎么忽然喜欢喝茶了?别是嫌弃这个咖啡冲的不好吧。您放心这个可是特别轻法国的师傅来冲的,就连着咖啡豆都是专门从法国运来的。赵先生怎么也要赏脸尝尝吧?我们虽然都是些庸脂俗粉,不如赵先生带来的哪位女士看着就是超凡脱俗的。可是我可是真心仰慕赵先生啊。”那个女人紧紧挨着赵忠恕坐下来,她柔若无骨,整个人恨不得都靠在他身上。   赵忠恕狠狠地把那个女人甩出去,随手抄起来那杯咖啡对着那个女人狠狠地扔过:“别以为这是在你们的地盘上,我就不敢怎么样!你这样的货色也配出来显眼,真不知道你们主任是干什么吃的。他别是抽多了大烟脑子里面装满了狗屎吧。滚出去,别碍眼!”那个女子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她身上的旗袍和静心烫过的头发都被泼上咖啡,就连着她脸上的脂粉也都掉了不少,一张脸五颜六色都搅合在一起,就像是个垃圾桶,装着各式各样的垃圾。   那个女子被赵忠恕的气势给吓住了,她灰溜溜的跑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矮胖男子慢慢的从阴影里面踱步出来,他似笑非笑的对着赵忠恕拱拱手:“没想到能在这里见着赵先生,听说赵先生最近又高升了可喜可贺啊。我在后面安排了一桌酒席算是一点小意思,还请赵先生赏光。”   “早就听说你该换了门庭,没想到还是个小小的主任。你的酒我就不喝了,我一向信封道不同不相为谋。”赵忠恕站起来,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的眼睛。   被拂了面子,来人显然是有点没面子,他浑浊的小眼睛扫视下赵忠恕,阴阳怪气的说:“人家都说赵先生才是真正的上海王,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怜香惜玉的心肠,肯陪着——”那个人看看楼梯的方向,在楼梯口上站着连个穿着黑衣的保镖,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大厅发生的一切。   “你该知道,领袖也要对着先生礼让三分,谁会对着权势富贵有仇呢?你知道么,若是先生愿意,能叫人上天也能叫人沉入地狱永世不能翻身。先生对着哪位女士可是动了真心,那个女人不想做第一夫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迂腐下去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个人循循善诱劝着赵忠恕别搅合进来。   赵忠恕冷眼看着那个人,脸上全是不想掩饰的不屑,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清秋正款款的从楼上下来,赵忠恕顿时死死地盯着清秋,很想从她的脸上发现写蛛丝马迹。清秋脸色如常,她到了楼梯口抬起头正对上了赵忠恕的眼神,清秋微微一笑,拿着手包慢慢的走过来:“叫你等了半天,我们回家去吧。“赵忠恕也不看旁人,对着清秋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走了。等着车子驶出了黑沉沉的大铁门,清秋整个人一下瘫软下去,她靠在椅背上,长长的舒口气:“可算是死里逃生,我进去的时候还担心呢。现在没事了!”   赵忠恕盯着后视镜里面的清秋,很想问问她上去之后的细节,可是他想想还是没有张嘴。路上清秋好像累极了,她靠在后面很疲惫的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路上大家默默无言,眼快的就回到了清秋的家。   等着汽车驶进院子,白绍仪的车子已经在院子里面了,清秋有些诧异,暗想着最近几天白绍仪总是事情多,回来的很晚低。今天怎么早了这么多?张妈见着清秋进来,紧张的上前:“太太可回来了,家里出事了!”   清秋听着顿时紧张的抓着张妈问:“是怎么了,绍仪怎么样了?”张妈还没说话白绍仪已经从书房出来了。   “有人寄了恐吓信给我,我担心你出事就赶回家了。你倒是和老赵一起出门了!”白绍仪眼光落在赵忠恕身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她出去没告诉白绍仪,忽然被丈夫发现自己和赵忠恕出去清秋有点不自在,她有点尴尬的刚要解释,白绍仪却是上前几步抓着清秋的手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她,被丈夫看的有点浑身不自在起来,清秋的脸上忽然红了。赵忠恕件白绍仪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满,立刻跳出来解围:“你怎么了?恐吓信?在哪里拿来我看!今天我来找你有事情,谁知你不在家,却碰上有人请你的太太去喝茶,而且哪位请客的还是个大人物。我担心有意外,就送她去了。现在完璧归赵。你在外面得罪了谁?我最近没有消息说有人要对你不利。”   “多谢,清秋你脸色不好还是先上去休息。张妈你扶着少奶奶上去休息,她的身体不好,别总是拿着烦心事惹她不高兴。”白绍仪好像知道了一切,温柔的看着清秋,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关心的说:“怎么没精打采的,肯定是累坏了,你放心有我在不会叫你受委屈的。”说着白绍仪把清秋搂进怀里,轻声的安慰着。清秋靠在丈夫的怀里感觉身体疲惫不堪,她深深地吸口气,白绍仪身上特有的气息叫她逐渐的安定下来。清秋在白绍仪的耳边低声的说了些什么,恋恋不舍的离开丈夫的怀抱和张妈上楼去了。   赵忠恕看着清秋和白绍仪的互动,看着清秋竟然没问任何关于恐吓信的事情,他有些不可思议的挑眉:“我还以为清秋会心急火燎的逼问你呢,是谁送的恐吓信?”白绍仪别有深意的说:“这个就叫做的心有灵犀,她明白我的心思,我也是她的知己。那边竟然依仗着权势找上门来,我还真是没想到,那么一位在人前做出来正人君子表象的人背地里这么龌龊。我可不是个死人,若是不能保护家人我还做什么男人。”白绍仪眼珠子一转,嘴角勾起来个诡异的弧度。   “你别轻举妄动,你现在还自身难保呢。到底是谁要对你下手了?”赵忠恕察觉出来老朋友的心思,忙着出言阻止白绍仪的莽撞的复仇计划。白绍仪很无奈的从抽屉里面拿出来一封信放在赵忠恕面前:“我想大概是哪位先生吧。我这个人一向是最不害怕子弹的,反正我是不怕丢脸,他可要顾忌下自己的声誉。”   赵忠恕拿起来信封,里面没有任何的信笺和写字的纸张什么的,只叮铃一声掉下来一颗子弹。赵忠恕拿着子弹仔细审视着:“是怎么送来的,竟然是没有一点事前的征兆么?我看别是你打赢官司叫输家生气,才会拿着子弹吓唬你的?”   白绍仪泄气的说:“我是接到了张妈的电话赶回来的,幸好清秋不在家,若是叫她看见了肯定是吃惊不小,她的心思细腻肯定要多想的,张妈说她回来看见大门外面的地方露着一角信封,以为是信差糊涂了,把信件掉在地上。她捡起来一看发觉里面沉甸甸的,摸起来像是子弹赶紧给我打电话,我担心家里有事急着赶回来了。”   其实白绍仪还少说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他问起来清秋在家不在家,张妈说清秋出去了,却不知道少奶奶做什么去了,还是坐着赵忠恕的车子走的。白绍仪的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他那里还能在事务所里面坐得住呢,赶紧回家了。看着信封里面充满威吓意味的子弹,白绍仪倒是不怎么害怕,自从接了孟清莲的案子,他就做好了被人记恨的心理准备了。他更多的心思是放在清秋的行踪上。清秋一向是对着他没隐瞒的,可是这次她忽然离开家还跟着赵忠恕出去,叫白绍仪内心深处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不安。会不会是清秋和赵忠恕有什么——白绍仪不敢想下去,忙着回到家看见惊慌失措的张妈和那封恐吓信。   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白绍仪的脑子乱七八糟的,一会是自己究竟得罪了谁,他们还要做什么,一会是清秋这个时候还没回来,她一向是不喜欢乱跑的,平常不过是在亲戚家和几个朋友家坐坐,再不就是去学校,剩下的地方清秋都不怎么喜欢去。可是她竟然现在还没回来,白绍仪甚至装腔作势的给佩芳家里打电话询问,甚至给清秋的同学和老友们打电话。清秋竟然是都没去哪里,白绍仪的心被一种无形的恐慌撕扯着,脑子浮现出无数的可能。   可是每当那样的想法浮现出来,一个声音立刻义正词严的响起来:“你怎么能怀疑清秋呢,她若是变心了,早就离开你了。那个人可是比赵忠恕更有权势呢。你这样想不仅侮辱了清秋还侮辱了你们的感情。”   白绍仪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内心焦灼的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就腾云驾雾一般,不知身在何处。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他竟然一点头绪都没理出来,等着外面响起汽车的声音,白绍仪听着清秋的声音,一颗心才慢慢落回了肚子里面。他才觉得身体里面被抽走的活气又回来了,白绍仪忙着出来,他看见清秋第一眼的时候,内心的羞愧立刻淹没了他。清秋肯定是遇见了为难的事情,结合着张妈说的话,白绍仪明白了肯定是那个人又来骚扰清秋了。   赵忠恕是陪着清秋去件那个人的,因此白绍仪紧紧地抱着清秋,他的心里满是羞愧和愤怒。清秋那样信任自己,他却是因为别人的缘故在怀疑她。等着内心平静下来,白绍仪才能有心情考虑起来自己被威胁的原因。“我仔细想了,以前我接手的民事案子也没什么特别激烈的,无非是儿子们分家,夫妻离婚的破事。不过你是知道的,中国的风俗么,帮着说和的亲戚朋友不少,加上法官们也是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原则,能和解的都和解了。再也没谁为了夫妻离婚迁怒律师的。因此不是以前为了民事官司惹出来的恩怨的。最可能的便是孟清莲的案子。你想想啊,我们打碎了那么多人的饭碗和生财之路,还能不被记恨?”白绍仪想想认为是孟清莲的余党不甘心,因此给他寄信恐吓的。   赵忠恕摆弄着子弹,他眉头紧锁,半晌才慢慢的说:“我看着不像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拿了它回去仔细追查一下,这样的子弹不像是上海世面上能得到的。更像是军队上专门使用的步枪子弹。你放心我立刻叫人来保护你,还有元元和小彘要保护起来。我现在都开始后悔了,当初要是不帮着你就好了,像孟清莲那样的人,何必要用公审,不走法律程序也一样能处罚他。你倒是天真的很,非要伸张神秘法律正义,现在好了吧。”赵忠恕对着老友的执着很无奈。   白绍仪则是很疲惫的靠在沙发上:“我不后悔,只是担心叫清秋跟这烦心。谢谢你。”白绍仪放下手看着赵忠恕:“我其实是个很理想化的人,也就是你能不嫌弃我,还尽力帮助我。这次——”   没什么谢的,我帮你,是因为咱们是朋友,哪有袖手旁观看着朋友一个人股身奋战自己在边上看笑话的。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他们敢对着你发威胁信,也就是在挑战我的耐性。赵忠恕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他认为中国和外国相差很多,这个世道手上有枪才是有理,那些手上没抢,就处在劣势,即便是有理也是没理了。法律在中国简直是个笑话。Lexington白绍仪还是个书生意气,读书读的脑子都不灵光的人。   “不是这件事,是清秋的事情。谢谢你替我陪着清秋跑一趟。”白绍仪坐直身体,他意味不明的看着赵忠恕:“老赵,谢谢你跑一趟。不过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叫我这个丈夫来做吧。”赵忠恕眉心一动,他是察觉到什么。紧紧地盯这白绍仪,整个客厅陷入沉默,沉甸甸的气氛就像是巨石压两人的心上,叫人喘不上气来。   赵忠恕忽然有种被人剥了衣裳扔在大街上的感觉,身边都是衣冠楚楚的人,只有自己光着身体,深深地羞耻感几乎是本能的升起来。他想立刻对着白绍仪解释,告诉他,自己只是不放心清秋的安全,他陪着她去一趟罢了。其实这件事叫自己去办是最合适的,一来那个地方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白绍仪手无缚鸡之力,他只是个律师,在法庭上耍耍嘴皮子还可以,可是面对着腰里别枪的人就无能为力了。第二,那个时候清秋也不可能打电话叫他回来,那边派来的人也不能看着白绍仪回来。他们就是看准了白绍仪不在家的时间才去的。   可惜无数的说辞在脑子里飞快的旋转着,但是最后冲出去的却是一句:“我是喜欢她,但是你放心我不会撬朋友的墙角。我只会默默地关心着她。你虽然是她的丈夫但是也不能阻止我的感情。”话一出口现场的气氛更加诡异了,白绍仪没想到赵忠恕竟然爽快的说出来真心话。他以前的猜测都成了现实,他却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猜忌真的是会逼疯一个人的,白绍仪认真的看着眼前多年的好友,赵忠恕被白绍仪看的有点不自在,可是他依旧是鼓足勇气和白绍仪对视着。   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交锋,没有情理之中的愤怒反而是多了些轻松。最后白绍仪忍不住笑起来,他看着老友,低声的笑着:“你啊,能够对着我说出来这样话的也就是你了。我是该合理打一架呢还是端着酒杯,咱们喝一杯呢?人生苦短,老赵啊,你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看着白绍仪洋洋得意的笑容,赵忠恕生气的盯着老友,阴测测的说:“同样的话送给你,你这个丈夫未必做的比我好,你也就是占了先机。若是当初我先遇见了清秋,也就没你什么事了。你还和我装腔作势,得便宜卖乖!我就等着看,看你什么时候走错了路。你有这个取笑我的时间还不如去好好的安慰下清秋。她已经为了那件事烦心,又出来生恐吓信。对了我看着清秋很担心你父母知道。你还是上去好好地安慰她,顺便想个妥善的法子别叫清秋一直担心吧。”听着赵忠恕一口一个清秋叫的亲热,白绍仪酸的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要滴出来老陈醋了。   “你注意点,清秋是我的妻子,你怎么能直呼她的名字呢。别以为我是看在你是我朋友的面子上,没和你翻脸。你要是敢对着清秋做出啦任何越轨的举动,我就立刻和你算账!”白绍仪黑着脸,就像是狮子在捍卫自己的地盘呢。   赵忠恕瞥一眼白绍仪,他刚想反唇相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立场和白绍仪争论。“我走了,你小心些吧。最近不要轻易去陌生的地方,别到处乱逛,有人约你谈事情,你也不要轻易的答应。”赵忠恕垮着肩膀站起来,他脸色落寞的看着老友,扔下嘱咐就走了。   清秋躺在床上,她的脑子里全是上午发生的事情,说实话当车子进了那两扇黑沉沉的铁门,不害怕是假的。等着进了那个守卫森严的城堡,清秋却没了害怕。她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岔路口,未来的日子是做个人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还是畏畏缩缩的坐在阴影里的,全看今天在此一举了。   见到哪位制造出来无数麻烦的先生,清秋已经没了任何害怕和紧张。她反而是平心静气面对他,其实以前清秋一直没仔细看过这位先生的长相,现在看起来,倒也能发现这位以前年轻的时候的确是个翩翩美少年,奈何世间的长河打磨掉了他身上正气,虽然依旧是个有风度的人,可是在眼角眉梢已经有了些阴柔和灰暗的东西。   对着清秋的淡定,那个人有点诧异,他以前见过的女子不是对着他献媚就是被他的气势压得黯然无光,只能拿着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虽然有些胆子大的女子会对着他发出别有用心的邀请。可惜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入他的法眼。那天在码头上,他还在汽车上的时候就远远地看见个纤细的背影,时隐时现在各式各样来接人的背影里面。   在各式各样梳着精致时髦的发型,穿着昂贵皮草大衣的背影里面就像是沙漠一泓清泉叫人眼前一亮。虽然她也是穿着一件皮大衣,可是一样的东西穿在她身上就显得别有韵味。只记得那天她的发髻上别着个黄金镶嵌珠宝的蝴蝶,蝴蝶的触须在微风摇晃着,就想要展翅飞起来。身边的太太咳嗽一声,她不满的抱怨着来的记者不怎么多,排场不够大。看着身边妻子脸上越发明显的横肉,心里是剩下叹息一声。当初的心心相印,两个人互为知己,现在枕边人却如同陌路了。   “冷女士的诗文我拜读了不少,这才发现当代诗坛上,冷女士才能称得上是女诗人中的翘楚,在男诗人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其实我没什么不尊敬的意思,我只想请冷女士谈谈诗文,在下不才,竟然被困在俗务里面,碍于身份不能随便和朋友畅谈,因此才想出来这个方法,还请冷女士恕我唐突。”他的话言辞恳切地,竟然叫人听着有了惺惺相惜的意味在里面。   清秋却是冷淡的说:“先生谬赞了,我那个叫什么诗呢不过是随便邹了几句话罢了。还有我已经嫁人了,先生还是叫我白太太更顺耳。”清秋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她冷淡的划清界限表示自己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清秋被白绍仪吓一跳,她猛地坐起来,担心的问:“那个信是怎么回事?可是你得罪了谁了?”   “没有什么要紧的,是谁的恶作剧罢了。今天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我叫张妈去接孩子了,张妈直接送他们去大哥家里。晚上叫他们把晚饭端上来,我们两个人就在上面吃饭吧。清秋,我疏忽了,叫你受委屈。你放心我不是好欺负的,等着个机会,叫他们知道知道,不要随便仗势欺人。世界上是有人贪恋权力,可以为了金钱和权势出卖自己。但是世界上也有人不会被权势打动。”白绍仪揽着清秋的肩膀,叫她躺在自己胸前,轻声的在清秋耳安抚着她。听着白绍仪语气坚定,清秋有点担心的看着丈夫:“我已经和哪位先生说清楚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是认定你了,谁也不能把我从你身边分开。不过哪位先生已经明白了,他放弃了。我知道你心里气不过,可是形势如此,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别叫我担心吧。”白绍仪见清秋真的是着急了,忙着安抚她:“你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夫妻两个正在说话,忽然门外面桃花的声音响起来:“少爷,老爷来的电报。老爷和夫人已经到了香港了,他们就要回家了。”清秋听见白文信要回来的消息,顿时变了脸色。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听着公婆要回来,清秋又是欢喜又是担心,一家人分隔两地,清秋自然是希望能早日团圆,在上海这几年下来,她和白绍仪虽然关起门过起来小日子,也是自由自在。可是身边没了长辈帮着指点,总是有点心里没底,像是这一次,清秋深深地感到她和白绍仪孤立无援,巴不得有个人给他们出主意做靠山。即使是白文信什么也不说,也是家里有个有经历的老人,他们也觉得心里安心不少。可是清秋也担心,若是公婆知道了那件事,她该怎么在公婆面前自处呢?   清秋脸上先是欢喜,一转眼又变得犹豫,白绍仪听着父母要回来,又是另一番心思,日本对着中国步步紧逼,国府则是加急备战不断的从德国采购无数的武器,和请他们军官过来训练军队。中国军队的装备慢慢的也增强起来,虽然军队都是用的买来的武器,请外国人做教官,依旧不能自成体系,战斗力也还是比以前强了不少。日本却认为中国军队已经对他们形成为威胁,和德国交涉要求他们终止和中国的合作。父亲在大使的任上竭力奔走,已经是转圜了不少了。从父亲的信里面白绍仪能看出来德国政府对国府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他现在回来未尝不是好事。但是父亲回来,白绍仪总觉得有点束手束脚,他的那个复仇计划就要搁浅了。白绍仪看着清秋的脸色想起来赵忠恕的话:“好了我知道了,你告诉张妈今天晚饭我们不下去了,你和张妈说晚饭要清淡点的。剩下的没什么事情了。”   桃花听着白绍仪的吩咐立刻退出去,白绍仪看着清秋正在发愁的脸,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别担心了,我父母是什么样子的人你还不清楚么?他们完全相信你的人品,哪一位先生,我父亲可是比我们更了解呢。我妈妈是最明事理的人,怎么会把责任推到你身上呢?”说着白绍仪搂着清秋在她耳边低声的说:“清秋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知道我的心思我们互为知己。今生今世我不负你,不管未来是风是雨,我们一起走过。”   清秋慢慢的缓和下来,她依旧是有点担心:“你还是不明白做母亲的心,你若是想想等着将来小彘和元元长大了,有一天小彘的媳妇忽然说有个位高权重的人在追求她。那个人还可能会威胁到小彘的安全,你还能平心静气的说人家要表达自己意见的权利,你也有坚持自己意见的权利?肯定是偏心自己的儿子,想我家小彘自然是最好的,你怎么能还和别的男人不清楚。什么是他一厢情愿,那也是你不好了。那个做父母的不偏心自己的孩子?有了的错事都下意识的帮着孩子开脱一下,最后才能理智战胜了情感,静下心来教训孩子。父母责备我,我不伤心。只是伤心我好好地忽然就遭遇了无妄之灾。”   白绍仪听着清秋的话忽然抚掌大笑起来:“哈哈,我竟然没发现我的太太竟然是个心理学家,你对着为人父母的心情抓的太准确了。人心都是偏的,不过有些人是理智战胜了情感明白道理,才显得更公正。有的人就是被情感冲昏了头,加上自己自私,因此对着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就特别宽容,对着别人就特别的苛刻。可是你想我父母是那样的人么?他们是理智的不能理智的人了。没准我父亲和母亲还会认为我家的媳妇就是好,他们谁能比得上。清秋你放心,我不会叫你为难的。”   清秋仔细想想,白文信夫妻确实都是极其通情达理的人,他们在世情上极精明的,自然不会拿着这样不怎么上台面的事情找儿媳妇的麻烦。只是白文信夫妻心里是什么感想,清秋就不能知道了。   “也只能如此了。那个恐吓信到底是谁?我看你还是求老赵帮帮忙,若是报警的话,那些警察我看是查不出来什么,反而是更添乱了。对了你怎么没留下老赵好好地谢谢他。今天是他主动提出来送我去的。”清秋想起来老赵帮忙不小,他们可是欠了赵忠恕不少的人情,怎么白绍仪还不肯留下赵忠恕吃饭,反而自己上来了。   听着清秋的话,白绍仪心里忍不住吐槽,哼,就知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果然是他主动要和清秋出去的,给自己打个电话很难么?跟着清秋出去很爽吧!白绍仪心里忍不住想象下赵忠恕内心得意洋洋的神态,皮笑肉不笑的说:“老赵啊,你放心他怎么会生气呢,你信不信这个时候我给他打电话,他肯定会立刻跑来的。你就狠狠地使唤他吧,他有唐吉可德的骑士精神,最喜欢的便是给你们女士服务的。”   清秋不知道丈夫和赵忠恕的官司,她忍不住嗔道:“你在胡说什么呢?什么叫最喜欢给女士们服务,这个话也就是玩笑罢了,叫人听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轻浮的人呢。你是在取笑老赵还是在讽刺我?不过我总觉得老赵这个人城府太深,总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以前没成家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一个人孤单,阴阳怪气就算了。谁知成家了反而更糟糕。”清秋想起来白天发生的事情,忍不住为了秀芝的处境叹口气,男人的心思真的难猜,当初赵忠恕对着秀芝一见钟情,老赵为了娶秀芝真的是不惜一切。   谁知真的成亲了,也没见他们的感情怎么好,反而是老赵在外面更久了,身边的莺莺燕燕也没断了。清秋有的时候会发现赵忠恕一直在悄悄地窥探自己,等着清秋看过去的时候,赵忠恕就会立刻转开眼神。   “你也察觉到了?其实老赵这个人执拗的很,他认准的东西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们别管了,还是吃饭吧。总算是守的云开见月明,我们一家人就要团聚了。”白绍仪轻松地靠在床头上,赵忠恕就叫他自己躲在角落里面舔伤口去吧。觊觎清秋的人也知难而退了,手头上官司都差不多了完结了。白绍仪觉得漫天的乌云消散,什么恐吓信都不在话下。   清秋的心里依旧是有点隐隐的不安,那边真的死心了么?虽然哪位先生听见清秋明确的拒绝没什么特别生气的样子,可是谁能猜测到上位者的心思,总是他在有利的地位,他们只能在劣势。还有恐吓信,清秋怎么想都有点不安,以前白绍仪接的官司,多的是一家人为了钱财闹翻,甚至出人命的。等着判决下来对着对方恨之入骨,但是那样也没谁给律师寄信恐吓。现在怎么好好地会寄信来威吓律师呢?   不过她的担心在第二天早上就烟消云散了。一早上张妈就送上个包裹说是有人送给清秋的,清秋打开一看赫然发现竟然是自己的诗文和文章,这些文章诗文都是发表在各式各样的报纸和刊物上,现在竟然被整齐的收集起来,每一章都有批注。有的诗文上批注竟然比文章还长的多呢。看着那些字迹,白绍仪和清秋都是一惊,难为哪位竟然收集这么齐全!白绍仪感慨一声:“我是自愧不如了,我是不是对你的关心太少了。”平常清秋的文章什么,白绍仪自然看过的,只是他没这么仔细。   清秋却是淡淡的看一眼对着张妈说:“你把这个收起来吧。”说着清秋转向白绍仪:“你感慨个什么?人家大权在握,自然是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你呢?你能放弃看卷宗的时间玩这个么?我要的不是忠实的读者,你和一个外人生什么气?”   白绍仪听着忍不住咧嘴一笑。清秋明白这个算是结束了,哪位先生是没了非分之想,她可以放心了,毕竟是闯出来一番事业的人,不会钻进牛角尖。   一场要来的风雨忽然消散了,白绍仪和清秋都松口气,白文信要回来,清秋要预备的事情也不少,先通知亲友,叫来张妈整理东西打扫房间,预备着白文信夫妇喜欢的东西。渐渐的恐吓信的事情就被忘在脑后。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赵忠恕那边传来消息说恐吓信竟然没有一点的线索,赵忠恕倒是存心一般,一天来家里几趟,白绍仪自然不能每天都在家里片刻不离的守着清秋。偏生他还经常选了白绍仪不在家的时候来,而且每次都是冠冕堂皇的,什么和清秋说一声调查的进展啊,什么看看派来的保镖有没有偷懒啊。或者是听见什么府院之争,行政院和南京党部的矛盾越来越深了。领袖和院长几次都要撕破脸。   可惜清秋竟然没察觉出来赵忠恕真实的来意,每次老赵来过了,她都会对着回家的丈夫提起来,白绍仪在心里恨得牙根痒痒,还说不出来什么,在清秋跟前甚至连着怨气和不满都露出来。几天下来憋得脸色铁青,又被赵忠恕找上门奚落一番,最后白绍仪差点和赵忠恕打起来。   白绍仪板着脸从牙缝里面一字一顿的挤出来一句话:“你再说一遍,我就是宁愿被人打死在街头上也不用你假好心。你别是盼着我死了,好乘虚而入吧。”赵忠恕顿时变了脸色,脸上戏谑的神色顿时不见了,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只能狠狠地盯着白绍仪:“你,你是想侮辱我,还是在侮辱自己?难道我就那样的小人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三番五次去清秋家,他根本没不敢奢望清秋会明白他的心思,甚至会接受他的感情。他去白绍仪家,说不上来什么理由。但是每当见到清秋,赵忠恕就会觉得心里有底,烦躁的心情会慢慢的平息下来。尤其是他的拜访能叫白绍仪气急败坏,这个认识叫赵忠恕的心里单纯的高兴起来。   在他看来自己就像是街头上快要饿死的乞丐,而白绍仪就像是坐在饭店里眼前放满珍馐佳肴的大富翁。他已经在天堂里面了,却不肯施舍自己一点温暖,还在质疑自己的人品。赵忠恕捏着的拳头开始发白,他一腔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你想打架么?我奉陪到底!”白绍仪正妒火中烧,他被哥们情义和嫉妒煎熬,撕扯着,听着赵忠恕的话,白绍仪抓着赵忠恕的领子,恶狠狠地回应:“打就打,我有什么不敢的!”   两个人在白绍仪雅致的办公室里面就要动手了,正在这个时候清秋忽然打开房门,她笑着说:“绍仪,父亲和母亲的船有消息了,他们明天就到了——你们是怎么了?”清秋一开门就见感觉一股杀气迎面扑来,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丈夫和老赵就像是仇人相见,狭路相逢要决一死战的样子。   白绍仪和赵忠恕同时换上衣服嘻嘻哈哈的笑脸,松开对方:“哈哈我们,我们闲着没事想运动一下。”白绍仪摇着尾巴屁颠屁颠的来到清秋跟前:“你怎么亲自来了,有事打电话说一声就是了。”清秋有点诧异这个时候赵忠恕会出现在丈夫的办公室,她对着老赵点点头,扭过头对着丈夫道:“我出门办事,今天出版社给我打电话约我去谈事情。出门前接了父亲和母亲的消息就顺路来告诉你。你们在谈事情啊,今天晚上你约了老赵来家里吃饭吧。我们竟然一直没好好感谢他。”说着清秋邀请赵忠恕晚上来家里吃饭。   白绍仪知道清秋是在为了上次的事情表达感谢,他刚想着找借口阻止赵忠恕来家里蹭饭兼碍眼,谁知赵忠恕立刻笑呵呵的答应下来。他故意搂着白绍仪的肩膀:“弟妹真是客气,我和绍仪多年的感情还说什么感谢啊。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直接说一声就是了。伯父伯母要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明天什么时候的船啊,我去接。”   “明天上午九点的船,我还要赶时间先走了。”清秋看看时间忙着要走了。赵忠恕想起什么问道:“是那家的出版社,最近检查的很严格,你别做什么宣扬赤化的东西。”清秋有些苦恼的说:“你知道的我哪里懂什么新思想?我是专门做了个给孩子们看的科学读本。教给孩子们一些植物和动物的知识。里面有插画和插图,孩子们看起来通俗些。谁知他们都说那样的东西没人喜欢看,现在最流行的不是新思潮就是爱情小说。今天主编和我说好容易有个书商愿意出版了,约我去看看。”   清秋开始只想着给元元和小彘教一些生物知识,她把知识点都用通俗易懂的话语写出来,还画上插图,有的还编写成小故事。慢慢地积累下来很厚的一叠手稿,楚环有了孩子,她见到了清秋给孩子们画的东西鼓励她出版成书,给更多的妈妈用来教孩子。清秋朋友鼓励,跃跃欲试,那边秀珠和梅丽见到清秋写的东西也很喜欢,哄着她要出书,梅丽和秀珠还帮着清秋补画了插图,校对稿子。清秋是个不喜欢费事,可是被身边人鼓励着,她也就坚定了出书的心思。   谁知一腔热情被现实泼了冷水,白绍仪说要自己出钱,清秋却依旧想要努力一下。现在好容易有了消息,她自然不想放过。赵忠恕立刻跟上:“你约在什么地方?我亲自送你过去,现在外面乱的很,那些书商那个是省油的?我去看看别叫他们骗你。”   白绍仪顿时急了:“我送你去,清秋我们走!”他可不想看见妻子身边围着苍蝇转。   “你等一下还要开庭呢,我今天闲着无事,而且上海地面上谁都要给我点面子不是?”赵忠恕看着白绍仪倍受打击的脸色,洋洋得意的摇着尾巴。   清秋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两只在打架的狗狗,她摇摇头赶走荒谬的错觉。最后在白绍仪无限哀怨的眼神里,赵忠恕跟着清秋走了。   事情被赵忠恕说中了,那个书商老奸巨猾,他似乎发现了清秋这本书的价值,可是想着清秋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奶奶,打算哄着清秋把稿子交出来,自己改头换面一下甩开清秋,另外署名出版出来。结果他看见清秋身后跟着的人,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事情以书商付出丰厚的稿酬和完全尊重清秋的意见告终。赵忠恕对着事情的解决都很意外,那个书商掌握着上海大部分的出版业务,也算得上是有点背景的,本想着磨蹭上几个回合,谁知他竟然爽快的答应了。这笔生意那个书商没准就亏了钱了,赵忠恕暗想着莫非是有谁在背后悄悄的出资了?   把心里的疑问藏起来,赵忠恕决定悄悄地调查一下。   出书的事情有了眉目,清秋暂时能把全部心思放在迎接公婆回来的事情上。家里上下都焕然一新,白文信夫妻的房间被休整一番,换上他们喜欢的陈设,元元和小彘整天眼巴巴的问清秋爷爷奶奶什么时候回来。清秋指挥这家里的下人的做了不少白文信夫妇喜欢的点心和吃食预备着他们回来就能吃上自己喜欢的东西。   白文信夫妻一回到家,白夫人金瑛环视下家里,满意的点点头:“好,你在家这些年操持家务真的辛苦了。”金瑛握着清秋的手,疼爱的拍拍。“我哪有什么功劳,都是张妈帮着我,我年轻没经验,雨鞋不对的地方还请母亲教我。父亲和母亲路上辛苦了,还是上去先休息吧。小彘你下来,别累着爷爷了!”清秋伸手要把孩子抱过来,小彘已经快六岁了,男孩子喜欢运动,清秋担心小彘沉甸甸累坏了白文信。   白文信则是抱着孙子不放手,他们出国的时候小彘还没出,终于见到了孙子,他说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没关系,他刚出生的时候我们都不在身边,错过了孙子从小婴儿长这么大的过程真是太可惜了,以后我可要不能错过孩子成长任何细节了。”白文信疼爱孙女,可是小彘可是个孙子,他们白家未来的继承人,他对小彘的期望更深。   金瑛拉着元元:“你跟着奶奶上楼,奶奶给你带了好东西。记得奶奶出国的时候,我的宝贝小公主刚刚这么高。谁知一转眼你就长得快要变成大姑娘了。我给你在外国买了许多衣服和玩具。”   元元搂着白夫人的腰撒娇着说:“谢谢奶奶谢谢爷爷,爸爸说的没错,在池塘里面扔硬币就能实现愿望呢。”   白文信到底是受不了孙子的分量了,他放下小彘,坐在沙发上对着元元招招手:“是哪个池塘啊?我家的小公主许了什么愿望啊?”   “前几天爸爸带着我去大教堂,哪个时候没礼拜,爸爸和我悄悄地在圣坛前边的水池边上许愿的。爸爸说把硬币放在池子里虔诚的许愿,愿望就能实现!我许的愿望是要新裙子和新玩具,爸爸的许愿是——”元元眼睛看向白绍仪,她忽然笑起来,拿着手捂着脸:“他许愿的时候我听见了,爸爸的愿望是希望和妈妈永远在一起。妈妈永远都爱他!”   说着元元从指缝里面看看白绍仪,吐吐舌头一下子钻进了白文信的怀里:“爷爷,爸爸会不会生气!”   孩子的童言童语,逗得大家哄堂大笑,清秋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她娇嗔的看一眼丈夫。白绍仪则是脸皮很厚站在那里,白文信笑着拍拍元元的后背:“你爸爸才不会生气呢。他的脸皮厚的很呢!”   白家人谁也没注意到赵忠恕已经不着痕迹的离开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家人终于能团圆了,白文信虽然对着自己没能为完成使命内心有些失落。他是中国第一批的留洋学生,当年他离开中国的时候还拖着辫子呢。踏上去欧洲的船的时候白文信想的还是为国家的富强尽自己的所能,可惜几十年下来,他亲眼看着政局变化,皇帝被人从龙椅上拉下来,心心念念的建立了人民的国家。那个时候白文信也是一腔热血,恨不得自己亲自扛着枪上战场,自己亲自去扛着锄头种地,自己开厂子,亲自开动机器把国家建设成没人敢欺负的强国。因此北京那边来了请他出来做事消息,白文信立刻带着妻子回了国,一下船他就接到了外交部的任命,一转眼就是几十年了。   几十年的官场沉浮,白文信内心的雄心壮志已经被磨平了,眼看着国家再一次要沦落到被人宰割的命运,竟然没有一个能彻底救国的良方,白文信对着国家的前途已经有些绝望了。他一回来就先去南京交割了手上的事情,随便的在外交部挂一个闲置,婉拒了不少人的挽留和好位子,只说自己上年纪要含饴弄孙,想休息了。   白夫人倒是很高兴丈夫回家,她对着儿子媳妇说:“你们的父亲东奔西走多少年了,也该休息休息。现在可好了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的,我们几年没见元元都成了大姑娘了,小彘呢,我们离开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以前缺失的遗憾现在能弥补了。你们看呢?”   清秋忙着说:“父亲已经有年纪了,应该回来休息。都是我们做小辈的不好,还的父亲母亲还要为我们操心。”   白绍仪也附和着说:“就是,想我小时候一个人住在学校可怜兮兮的,我都羡慕元元和小彘了。清秋一直念叨着,她说母亲不在身边,她就好像没了主心骨。现在父亲和母亲回来了,我们一家人正好能享受下团聚的幸福。我虽然不及父亲,可是养活家里还是可以的。”现在白绍仪也是上海滩举足轻重的人物了,也难为职业关系,上海滩多少巨商富贾的秘密都在白绍仪的手上,而且白绍仪还经常在上海各个大学的法学院做客座教授,加上他以前在北平教出来的学生,不少都进了司法体系。白绍仪可以说是在上海的司法系,举足轻重一呼百应了。   白夫人欣慰的看着儿子和媳妇:“我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虽然现外面乱哄哄的,我们家却在欢喜的庆祝团圆是有点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意思。可是我的心里还是欢喜的。”   这一年对于关心国家情势的人来说好消息没多少,可对于白家来说,却是个拥有温暖记忆一年。白文信从南京回到上海,自然有不少的大公司大银行找上门求他做顾问董事什么的,白家的亲友也都纷纷来看拜访。白文信是个很实际的人,他清楚自己不少陶渊明,上海滩也不是桃花源。不可能关起门不知魏晋的过小日子,他选了几个推不过去职位接了聘书,每天闲着去各个办公室转转,还能见不少的老友和故旧,闲了就带着孙子和孙女玩耍。日子过得很惬意。   白夫人自然不会闲着,无数的太太团都想把她拉进来,白夫人经常不是东家的牌局就是西家的舞会,清秋也少不得要陪着婆婆应酬。一家人的日子倒也是和乐融融,幸福的日子过的格外快。一转眼白文信夫妻回国已经好几个月了。   这天白文信正在书房里面拉上窗帘洗照片,有了孙子和孙女,白文信重新捡起来摄影的爱好。反正他现在有的是时间和精力给孙女和孙子照相玩。   白夫人今天难得没出去,她看着丈夫从书房里面出来笑着说:“还是故土难离,你回来几个月人都精神不少。照片洗出来了?看你闷得一头汗,快坐下来喝茶扇扇风。以后还是叫绍仪帮着你洗照片吧。儿子不用还要供着么?”   “你儿子洗照片的本事还是我当初教的,我不放心的,别把元元和小彘的照片给弄坏了。我把上次聚会的照片给洗出来了,太太看看么?”白文信表示儿子眼里只剩下了他媳妇了,白文信翻看这几年的相册,发现白绍仪给清秋拍的照片比两个孩子的多多了。   金瑛对着丈夫的吐槽则是不以为然:“你当初还不是嫌吵就把儿子扔到寄宿学校了?有其父必有其子。”   说着夫妻两人进去欣赏着刚冲洗出来的照片,白夫人金瑛看着照片忽然想起什么:“我们回来嫂子却没露面,她只叫人给我们带话说一切都好。这些年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想起来真可怜,嫂子生了七个孩子,谁知晚年了却一个人孤零零的。以前梅丽和敏之她们还能去看看,现在梅丽有了孩子,敏之又出国了润之就没回来。她一个人住在庙里想着就觉得凄凉的很。生那么多孩子有什么用处啊”白夫人想起来金太太还在庙里过着隐居的日子,不免伤感起来。   “既然你不放心,我们就去看看。就当着是远行一趟,算是过了日子的春游吧。也不知道她那几个孩子可有什么要带的。”白文信知道妻子想起来娘家难免伤心,提出来和她一起去看看金太太去,妻子总是惦记着娘家的。   “他们有什么话?凤举忙着生意,哪里管这个,佩芳不过是礼数尽了圆上面子罢了。媳妇到底是媳妇,哪有女儿那样贴心的,况且她也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鹤荪两口子不说了,以前看他们还好,现在怎么越发的叫人厌恶了?鹏振他们夫妻,和老大家一样,面子上的情面罢了。其实这些也罢了,叫人头疼的是燕西,多大了,也不成家,还精闯祸!若不是绍仪在背后打点他早就被关了多少年了,还不长记性,整天拍什么电影!”提起来几个侄子,金瑛难免叹息,金铨儿子不少,可惜成才的没有。   “孩子们的事情我们作长辈的不好管,况且我们也不是他们父母,分寸难拿啊。燕西其实在几个孩子里面算是有出息的,至少有自己的理想。对了绍仪的媳妇听说要出书,事情怎么样了?”别人家的孩子不好多说,白文信把夫人的关心拉回到自家孩子身上。   “清秋说已经定稿了,已经送到印刷厂预备排版了。没想到清秋这个孩子做什么都有恒心,她竟然读了一个生物学学位。我已经和他们说了我儿媳妇要出书了,等着书出来送他们一人几本。她们听着羡慕的不得了,一个劲的说自家的儿媳妇只会花钱,不像我家的媳妇不仅是个才女还贤惠能持家,她们要清秋在上面签字呢。”白夫人提起来清秋脸上都得意的放光。   女人天生喜欢攀比,年轻的时候比身材,比相貌,成家了比丈夫和婆媳关系,后来比生孩子,等着上年纪又开始比较起来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了。样样都能拿得出手,白夫人觉得自己在一群贵太太里面很有面子。   白文信看着妻子得意的神色,忽然想起一些隐秘的传闻,他有点出神的看着远处,不言语了。“你在想什么呢?”察觉到丈夫的走神,白夫人不满的打断了白文信的思绪。   “没什么,前天我听见些奇谈怪论。没什么。”白文信自然不相信自家儿媳妇是轻薄妖娆的人,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你倒是听见什么奇谈怪论了?说出来也叫我开开眼。”白夫人和丈夫开玩笑,好奇之心顿时起来,拉着丈夫挖根问底。   “母亲在这里,叫我好找。”清秋推开书房的门她似乎有什么话要和婆婆说。   “清秋,有什么事情?你要出门么?”看着媳妇穿着出门的衣裳,白夫人笑着问。   “我想去看看我妈妈,昨天她说有点不舒服。我不放心呢。”冷太太住的地方和白家离得不远,她逐渐上了年纪,身体上的病逐渐多起来了。   “那你赶紧去吧,就请咱们家的大夫去看。上了年纪别大意,可要小心身体。”白夫人很开明的挥挥手叫清秋去看望母亲。   清秋见白夫人答应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忙着出去了。清秋从家里出来,她今天没坐家里的汽车而是叫了一辆出租车,清秋在车上对着司机说了个地址,汽车一溜烟的向着白绍仪的办公室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长辈撒谎,清秋想着白夫人对她和亲生女儿差不多,可是她却在骗她,心里的愧疚更深了。   她今天接了出版商的电话,电话那边出版商对着清秋的这本书的前景十分看好,兴奋之余竟然说漏了嘴:“白太太,你可是遇见了贵人了。本来我是不愿意出什么幼儿读物的,根本不赚钱的好吧。若不是院长大人亲自过问,我怎么也不会应承的。院长大人慧眼识人啊,他通过人对我表示说只管放心的出版,若是赔了全算他的。现在我大概估算一下,不仅不会赔,还能赚一笔呢!”   清秋听了这话顿时懵了,她没想竟然还和那个人有牵扯。出版商说了些什么清秋一点没听进去,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和丈夫商量对策。   一路上她心乱如麻,车子停在白绍仪的事务所前清秋才回过神来。清秋浑浑噩噩的从车上下来,谁知进了事务所,秘书说白律师一早上出去了,等下才能回来。清秋失魂落魄的出来,她站在大门前,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或者赵忠恕能帮她拿个主意——砰一声巨响,清秋下意识的抬起头,惊恐的看着白绍仪的车子被一辆疾驰而来的卡车狠狠地迎头撞上,白绍仪的车子顿时燃起一团火焰,那辆疯狂的卡车却一溜烟的跑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清秋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她盯着床上的白绍仪,不知道在想什么,冷太太拎着保温饭盒进来,她看着女儿无奈的叹息着:“清秋,你喝点汤吧,医生不是说姑爷已经在暂时没事了,他会好起来的。你这样守着绍仪,没等着他好起来你会先生病的。难道你还要等着绍仪着急照顾你不成么?”   清秋脸色苍白,曾经是一双似喜似嗔的含情目像是干涸的水潭,对着女儿的变化,冷太太吓一跳,顿时眼泪下来了:“你要呕死我么?你看看自己成了什么样子,为了救绍仪你抽自己的血给他,你从小身体弱,那么多的血抽出去不好好地休息还要怎么样?你若是一心想死我也不拦着。你先把勒死了,我眼不见心不烦。”说着冷太太抱着女儿的肩膀哭起来。   里面哭泣的声音叫进来的人变了脸色,白夫人扶着桃花跌跌撞撞的进来了,今天一早上,白夫人金瑛刚看着儿子从急救室里面出来,就忙着去送丈夫去南京。她在车站上马不停蹄的赶来医院,在走廊上就听见了里面隐约的哭声。金瑛还以为是儿子怎么样了,吓得腿都软了,她一头撞进来看见儿子好好地躺在床上,亲家母却抱着儿媳妇哭的伤心。   是怎么了?莫非是医生说了什么?白夫人眼里只剩下了躺在床上浑身全是绷带的儿子了。冷太太强忍着悲伤,直起身抹抹眼泪说:“女婿没事,只怕等着绍仪好起来,清秋的命就没了。这个孩子一直守着绍仪不肯离开,连我带来的汤也不喝一口。这样下去不用多久,我的女儿就没了。”   白夫人听见亲家母的话一看清秋的样子顿时吓坏了,一夜之间清秋怎么变了样子了。心里的疑问和猜忌顿时不见了,她上前拉着清秋的手:“你这个孩子,医生不是叫你输血之后要好好地休息下么?你怎么还坐在这里!你要是再出事,我可怎么活啊。”说着白夫人和冷太太两个强驾着清秋起身,叫她躺在边上的病床上。   昨天凌晨的时候,急救室的灯暂时灭了,大家都聚集在门口等着消息,没一会大夫皱眉出来:“现在病人的伤势基本上稳定住了,可是他受了很强的撞击,一个肋骨折断插进肺里面,血液损太多了,当然还有其他的伤势,肝脏也被撞伤了。现在需要大量的血液,可是血库里面没有足够的血液,你们谁是B型血。”   听着要输血,白文信第一个站出来:“抽我的血吧,我是他父亲。”可惜医生打量下白文信遗憾的说:“不行,你上年纪。不能献血。”于是接下来一番血型验证,竟然只有清秋的血型和白绍仪一样。医生发愁的看着清秋清瘦的身材,有点顾虑的说:“你也只能献200cc血,还差不少呢。”   这个时候白雄起已经和警察局警备司令部打电话了,叫那边派点身强力壮的士兵和警察来献血。清秋坚定地对着医生说:“医生我能坚持的,里面的那个人是我的丈夫,他若是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白雄起找来的献血的人赶来医院是需要时间的,可是里面病人的情形不乐观,根本坚持不了,白夫人和冷太太都劝清秋别硬撑着,还是等等看。可是清秋执意要医生从自己身上抽血给白绍仪。急救室里面不断传来病人血压下降的消息,最后医生只能对着清秋说:“既然你自己同意的,我可以先从你身上抽一些血液。你的身体根本达不到献血的标准,你献血之后要好好休息别累坏了身体。”   清秋到底是献出600cc的血液,刚从床上下来差点晕倒在地上,好在白绍仪的情况有了好转。白家干脆是请医生把清秋和白绍仪安排在一个病房里面,叫清秋也能休息下。预备着她身体若是不好了,能立刻请医生救治。   清秋躺在床上,却一直扭头看着白绍仪的方向,冷太太和白夫人只能叹息一声,冷太太喂了清秋喝了汤,白夫人说:“绍仪暂时没事了,你放心你们都是好孩子,上天不能贤愚不分,你们都会好起来的。我回家看了,元元和小彘都没事,我拜托雄起的媳妇帮着看孩子,秀珠有了身孕,就要生了。我叫她回家去了。你父亲去南京了,事情肯定会有个交代。你好好地休息,别的不为,你也该想想绍仪啊。”清秋听着白夫人的话,眼神慢慢的恢复了点神气。   她看着那边浑身缠着纱布白绍仪,若不是他的胸膛微微的起伏着,才叫人相信白绍仪还活着。“我听母亲的话。绍仪一定会没事的。那件事蹊跷的很,还请父亲一定要追查清楚,我想大概是平常绍仪说了些别人不喜欢听的话,惹得有人生气了。前段时间绍仪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是说要抵抗日本的经济侵略和文化渗透的,听说文章发表之后有人给报社寄过威胁信。我想肯定那件事肯定和这次的袭击有关。还请父亲叫人查一查。”清秋虽然虚弱至极,可是脑子一丝不乱。   “好,我叫人去查一查。清秋你安心的休息吧,我去问问医生怎么说。”白夫人扶着清秋躺下,这个时候护士进来给清秋打点滴。可能是药物的作用,清秋很快昏沉沉的睡着了。白夫人对着冷太太说:“麻烦亲家母了,我家老爷去南京了,这件事不是单纯的交通事故,看样子清秋想的没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使坏。我还要去问问医生,就请亲家母帮忙看着他们点。我叫桃花留下来,叫她帮着跑腿。”白夫人谢了冷太太就出去了。   金瑛刚出门就看见赵忠恕手下的郑主任一头是汗的跑来,他见着白夫人忙着鞠躬说:“我们主任叫我过来帮着您跑腿的,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家里出了事,谁心里也不舒服,可是白夫人还是很客气的对着郑主任说:“忠恕太客气了,还叫他费心了。眼前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要问问医生绍仪的情况。你一头是汗,还是休息下吧,我不能公私不分,叫郑主任为了我家的私事跑腿啊。”   “呵呵,夫人哪里的话!我们主任和白先生是什么关系?再说了,现在也不是私事了,是正经的案子,市长都过问了,连着南京那边领袖都知道了,昨天晚上我带着队伍出去寻找可疑肇事车辆,这不是一早上就被主任叫回来了。夫人放心,主任已经吩咐了,若是找不出来幕后主使,我们谁也别活着了。”郑主任陪着白夫人向着医生办公室走去。   “我们主任还请了一位美国医生来,他正巧在北京,现在已经连夜动身来上海了。是联系的飞机很快的。”郑主任搀扶着白夫人,轻声细语的安慰着金瑛。   “我也有请外国医生的想法,谁知忠恕倒是比我想的还周到。谢天谢地,总算是要柳暗花明了,我还奇怪呢,我记得昨天忠恕是来了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原来是这样啊。”白夫人想起昨天晚上赵忠恕只是来了晃一圈就不见了,正在她感叹着世态炎凉的时候,谁知赵忠恕却已经在追查案件真相了,自己没看错了他。   冷太太坐在沙发上,一会看看白绍仪一会看看清秋,她忍不住一脸的愁容。一个是亲生的女儿,一个是东床快婿,昨天还是好好地,谁知一转眼就成了这个样子!清秋肯定是爱极了白绍仪,看着她昨天的样子,冷太太忽然想起来当初清秋的父亲生病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得知了丈夫病情无望,伤心是肯定的。可是她并没有清秋那样哀伤欲绝,她和丈夫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处的久了就是家人一般。可是看着清秋,冷太太忍不住想夫妻之间有情有爱固然好,可是一旦一个遇见了什么事情,一定是血肉淋漓。正所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绍仪的伤势只是暂时稳定,医生说还要进行手术才能彻底脱离危险,女婿是个圆滑的人,是谁要下狠手害他?若是手术成功还罢了,若是手术不成功,岂不要害了自己的清秋。她是含辛茹苦的拉扯女儿,深知做寡妇的苦,冷太太不想清秋重蹈覆辙。   但是世界上哪有事事称心如意的?只能求老天爷开眼吧,或者她该请宋润卿上来帮着走动,若是真的出事,她是清秋的母亲,不能眼看着清秋往绝境里面走。正在冷太太逐渐的思绪混乱,人有点疲惫的时候,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是谁!”冷太太一个机灵清醒过来,她几步走到门前,诧异的发现刚才明明是关上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一条缝。   冷太太想着可能是桃花进出没关上门,她推开门正看见护士过来查房。冷太太也就放下了疑惑,专心的照顾病人了。   白夫人一脸凝重的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想着医生的话,她内心仅存的一点希望被无边的黑暗一点点的吞噬了。白绍仪受了严重的撞击,心肺功能受损,肝脏也被切掉了一部分,最糟糕的是白绍仪的腿也断了,就算是恢复好,将来也会不良于行。以后绍仪不能累着,要时刻小心,那样的话自己一个活蹦乱跳,正人生得意的儿子岂不要成了废人?昨天白文信的话忽然冒出来。   清秋若是嫌弃了绍仪,琵琶别抱,他们白家实在没什么理由强把她留下来。人家清秋大好的年华,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学有才学,何必要为了个废人守着呢?即便那个时候清秋没离开的意思,也架不住别人勾引她啊,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便是夫妻啊。   莫非这件事真的和白文信说的那样,有人为了得到清秋真的对儿子下手了?白夫人的心里乱糟糟的,她整个人心不在焉,恍惚之间竟然没去病房看白绍仪,而是飘飘忽忽的走到了医院外面。司机看着白夫人出来诧异的说:“夫人不在医院看少爷么?怎么要回家吗?”   白夫人冷笑一声,对着司机说:“回家去。我不想看有的人猫哭耗子假慈悲!”   司机对着白夫人的话摸不着头脑,他也只能按着吩咐打开车门,请她上车。“是赵先生的车子来了!”司机看见疾驰而来的车子,对着白夫人说。   车子还停稳了,赵忠恕就从车子上下来,他几步到了白夫人车子前:“白夫人,我有要紧的话和你说,你和我走一趟。”说着赵忠恕拉着白夫人上了他的车子。   “是什么事情?”白夫人仿佛在梦里,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她已经坐上了赵忠恕的汽车,看着窗外不少赵忠恕的手下正进了医院,她更加糊涂了。   “我查到了线索了,害绍仪的人是日本人,而且主谋还是我们都认识的人。”赵忠恕身上散发着骇人的气息,金瑛一眼看见赵忠恕的衣服上有些不起眼暗红色点点,那好像是血渍!   “是谁?是谁害了我的儿子!”白夫人顿时红了眼,她以为是有人为了清秋害了她儿子。谁知却是日本人。“绍仪并不是激进的抗日派,日本人为什么会对着他下手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改)      “欧阳于坚,他已经成了日本人的走狗,绍仪的事情就是他策划的。”赵忠恕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嫌疑人的名字。   金瑛惊呆了,她从自己的思绪里面醒过来,以前的种种猜测都显得可笑至极,她竟然还怀疑什么因为清秋的美貌招惹来灾祸!她是小说的看的太多了,白文信说的可能是真的,因为无风不起浪,清秋那样的美人被人爱慕是正常的,哪位先生身居高位,他身边传出来花边新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自然是见过清秋的,也许就是表示了欣赏什么的。底下揣摩上司的人多了,少不得要想想办法。自然是有流言传出来。她竟然没想到。   清秋说的没错,媳妇是最了解自己儿子的人啊。“怎么会是他?”算起来绍仪也算是他的表哥了,好好好,金家怎么出了这样的儿子!那个欧阳不是去关外了?白夫人一想起来欧阳的身世忍不住一阵嫌恶。金家也是钟鸣鼎食,诗书继世的人家,现在金家的儿女们虽然没有特别有出息的,可是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竟然会出来欧阳于坚这么个东西!   赵忠恕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他的手底下办事效率还是有的,很快的根据目击者,拼凑出来那辆肇事车,那辆车子是天亮之前就停在禁行路段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算计准了 白绍仪出现的时间撞上去的。根据车祸现场的鉴定,撞击绍仪车子的卡车是经过特别改装,有人在卡车的前头加了后钢板,因此这一撞击,司机当场死亡,汽油泄露还烧起来熊熊大火,若不是清秋把绍仪拉出来,没几分钟之后汽车就会爆炸变成团废铁。   赵忠恕立刻叫人调查改装汽车的厂子,和会改装的师傅和技工,很快的线索出现了。汽车是被一个小厂子改装,师傅清楚的记得来改装汽车的人,他很清楚地听见那个人低估了一句日本话。后来来取车子的人却是个中国人,看着不像是司机,更像是个教师或者坐办公室的人。师傅老家在关外,那个人为了和师傅套近乎说自己也是从关外来的。两个人便攀谈起来,那个人说自己以前在北平,后来去了上海做教书先生,再后来去了关外。现在回来做生意的,还特别给了师傅一笔钱,说自己不小心把老板的车子给弄坏了,求师傅保密不要说出去。   赵忠恕手下的人按着修车师傅的描述画出来一张像,赵忠恕看着上面似是而非的轮廓忽然想起个人。寻来欧阳于坚的照片比照一看赫然发现两个人如此相似。叫来修车师傅辨认了照片一口认定是欧阳于坚。   一晚上赵忠恕的手下把上海滩差点反过来,抓了不少人,一番逼供之后,赵忠恕肯定了凶手的身份正是赵忠恕。   “这一晚上难为你了,绍仪若是知道你能如此为他肯定会感激你的,知道了谁是真凶就好了,冤有头债有主,总会和他们算账的。没想到竟然会是他,当初我哥哥发现有这么个儿子还是很高兴地,在北京的时候,欧阳也是个不错的人。知道上进,读书认真的。怎么现在成这个样子了?若是哥哥泉下有知,肯定会伤心的。”想着当初金铨知道了欧阳于坚的存在还曾经动过叫他认祖归宗的想法,金瑛心里五味陈杂。   “哼,讽刺的是这些年还是绍仪时不时的资助着欧阳母亲的生活呢,以德报怨,结果欧阳于坚便是这么报答恩情的。我今天来医院找您,是有两件事。他们害绍仪不成肯定还有算计,我派人去医院保护他和家里的安全。和您说一声,别见着他们不知情吓着了。还有就是,您虽然是绍仪的母亲也是金家子女的姑姑,若是抓住了欧阳。他现在已经成了亡命之徒,抓他不仅是家事更是为国除害。到时候动枪动刀的,万一伤着了——”赵忠恕拿眼角余光观察着白夫人的脸色。   “金家没那样认贼作父的人,你别顾忌什么有的没的。对于国家的敌人应该消灭!”金瑛再也不是那个和蔼可亲的姑姑了,她不会原谅欧阳于坚的作为。   政府难得办事效率高了一回,没几天报纸上已经连篇的刊出来著名律师被日本间谍暗害,政府迅速抓获真凶的报道了。   冷太太看着女儿这几天稍微和缓下来的脸色,念佛道:“阿弥陀,可算是好了点。你和绍仪都算是命大,逃过一劫啊。”清秋正坐在床边上拿着毛巾一点点的给白绍仪擦脸,多亏了赵忠恕请来的美国大夫手艺精湛,他第二次手术和第三次手术完成的很顺利,后遗症已经被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了。   不过经历了几次艰辛的大手术,白绍仪的身体确实亏虚下来,他手术之后整个人没什么精神,一天大半时间都在睡觉。冷太太来的时候白绍仪正好没睡着,他见着岳母来了,想挤出来个笑容。谁知刚一动就扯到了伤口,疼的嘶一声,惹得清秋和冷太太都忙着上前关心:“可是扯到了伤口?哪里疼了?”   “没事,肚子上的伤口还有点疼,腿上也是痒痒的,就是自己够不到。白绍仪说话的声音还比较微弱。”白绍仪无奈的看看自己的腿对着清秋无辜的眨眨眼。   清秋听着白绍仪的话送了口气:“知道痒痒是好事,我帮你挠挠。医生反复的嘱咐过,你现在伤口太还没愈合需要绝对的休养,不能动。你的腿经过手术几天了总算是有了知觉,若是不痒痒可是叫人担心呢。”清秋伏身轻轻地挠着白绍仪腿上发痒的地方。   “这里是么?”清秋一边小心翼翼的移动着手指,一边询问着白绍仪。   “是,不对左边一点。对了就是这里!”白绍仪指点着清秋正确的方向。   冷太太看着女儿和女婿两个,忍不住脸上泛起个笑意:“可是好了,喝汤吧。等下医生还要查房呢。”冷太太每天亲自盯着炉子炖汤做粥的送来医院给女儿和女婿,生怕他们吃的不好,伤口愈合不好。   白绍仪勉强的喝了一点汤就没什么胃口了,几场大手术下来他用了太多的麻药,伤了脾胃,现在很难吃很多东西。清秋看着白绍仪胃口不好心里暗自着急,一边给他漱口,看着白绍仪一会又沉沉的睡着了。清秋无心吃母亲亲自做的饭菜,她看着白绍仪的睡脸无声的叹息,眼神全是担心。   “你好歹吃一点东西,绍仪受了那么重的伤哪能一下子就好起来?你可要好好地保重自己的身体,别生病了。你倒了,绍仪怎么办呢?不过那个害你们的坏人已经被抓了,以后也能安心了。”冷太太劝着女儿多吃一点。清秋听着母亲的话心里堵得难受,为了叫母亲安心,清秋没和冷太太把事情都说了,只是含糊的说确实是白绍仪得罪了日本人,才被人家算计的。她没敢和母亲说谋划的人便是欧阳于坚,想着以前在北京的种种,清秋有种被毒蛇从身边游过的恶心和恶寒。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当初一脸正气,总是义愤填膺,时时刻刻叫着救国救民的欧阳于坚竟会变成个汉奸。   “妈妈别说了,我知道。”清秋强打精神吃了一碗粥,冷太太这才满意的收拾了东西。这个时候门外出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赵一涵抱着一束花进来了。   冷太太对着清秋说:“你刚吃了饭别在病房里面闷着了,你和赵小姐出去转转。现在绍仪的病情横竖稳定了,你也不用寸步不离的守着了。”赵一涵得知了白绍仪受伤的消息就立刻从南京赶过来。这段时间她倒是经常来看望,还在清秋身边时刻安慰她,帮着她从家里带换洗衣裳什么的。   赵一涵放下花束拉着清秋走了,两人在医院的花园里面转了一圈,清秋看着赵一涵道:“有什么事情,心事重重的?可是你和老赵吵架了?”   “不是,我是想和你说,我是从我哥哥的办公室来的,他们好像抓欧阳于坚失败了。本来已经一切都安排的很好了。谁知他竟然逃走了!我有点担心你特意过来看看。随着事情查的越深入,我是越害怕,我哥哥担心你,不肯和你说,我是实在不忍心再瞒着你了,今天干脆都和你说了吧。”赵一涵下了决心,她握着清秋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慢慢的说。   清秋诧异的看着赵一涵,她忽然想起来欧阳于坚曾经是赵一涵的丈夫啊,当初他们新婚的时候,欧阳于坚也是对着赵一涵百依百顺的,他们何尝没有过一段幸福甜蜜的日子。现在赵一涵提起来欧阳于坚竟然是个陌生的和她不相干的人。清秋有些奇怪的说:“那个人我们虽然都认识,但是我仔细想了,我们家和他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对绍仪下手无非是按着主子们的指示办事罢了。今天欧阳于坚被抓住也好,跑了也好,他还能摸到医院把我们赶尽杀绝不成?”   赵一涵忽然一笑,冷冷的说了句话:“你太小看了欧阳的心思。他那个时候一副热血青年的样子,对谁都是和蔼可亲,猛地看上去比像燕西那样的花花公子更可爱,更善良。其实那些全是他的表象!欧阳于坚内心是个阴暗龌龊,睚眦必报的人。别人对他的好处,他不会记得,甚至会认为是别人居高临下的蔑视。别人对他的不好,或者他认为的不好,他会记一辈子。而且会在内心把那点所谓的不好层层加大,遇到了机会就会狠狠地报复。当初他对着我求婚的时候,我何尝不是被他骗了。好在我慢慢的明白了,和那样烂泥般人品的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我也会被拖进泥里,我狠心断绝了和欧阳于坚的关系。”   “可是我们家和他有什么怨恨么?”清秋想来想去,觉得欧阳于坚怨恨金家倒是有可能的,可是他和白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为什么要对着白绍仪下手!还在事情败露之后不依不饶的。   赵一涵被清秋的天真气的无语半晌,她咬着牙捏住清秋的脸颊,做出来酸酸的语气,讽刺的说:“冷姑娘,你是太天真呢还是装的太天真了?当初欧阳于坚可是你的坚定追求者啊。他还谋划着在婚礼上把你抢走呢。”赵一涵讽刺的笑笑:“你别惊讶了,人心隔肚皮,你怎么能看透一个人想法。就连着我也是被欧阳于坚给蒙蔽了一阵子,若是我没和他在一起生活过,没准现在还以为他是个被人欺负和我同病相怜的可怜虫呢。我虽然没听到更详细的消息,可是从我哥哥和手下人的只言片语里面能听出来,欧阳于坚潜入上海一是为了日本人做事。他当初在上海呆不住,去了关外。刚开始的时候欧阳又进了以前的组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隐瞒自己那段做叛徒的经历的。欧阳去了关外做什么抗日运动,可惜又被日本人抓住。日本人可比我哥哥厉害多了,欧阳于坚再一次做了叛徒。他死心塌地的跟着日本人混,听说他出卖了许多自己的同志。”   一阵寒意从清秋的脚下升起,她当初听见欧阳于坚投靠日本人还以为是他在上海走投无路,到关外去讨生活。她还纳闷呢,其实欧阳到北平再做个教师也好,何必要冒着战火去关外呢。原来欧阳投敌的背后竟然还有这样血腥的背景!一个人出卖自己的同志两次,清秋忍不住吐槽道:“欧阳以前的上级要是知道了这个结果,也不知是什么感想。”   “还能有什么感想,是他们自己识人不明罢了。或者是太急功近利吧,反正那是他们的事情,不过我想按着那边的惯例,对着叛徒是最不能忍受的,欧阳于坚在上海不仅要被警察追捕还要提防着自己以前的同志。上海的锄奸团,一直都在的。还有就是欧阳于坚内心深恨你和绍仪,你回绝掉了他的求爱,他眼睁睁的看着你和绍仪结婚。还有后来金家的事情,我想欧阳于坚在内心深处已经把你和绍仪当成了他最大的敌人了。如今欧阳靠着日本的势力来上海,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他手上有人有枪,就像报复了。”赵一涵看一眼清秋,给她一个你懂得眼神。   欧阳于坚报复不成还回来的!清秋明白了赵一涵话里的意思,她想着虚弱躺在病床上的绍仪,忍不住担心的说:“现在绍仪的伤势刚刚稳定,医生说不能再有一点的风吹草动了。你的提醒我记住,谢谢你这几天一直陪着我跑来跑去的。你来上海时间的不短了,也要回去看看孩子。春生也长大不少了,我叫人准备了些东西,是给春生的,你回去的时候我叫人给你送去。”清秋轻轻地握住赵一涵的手,脸上并没惊慌,埋怨的神色。她反而是坦然一笑,眼神清澈。   望着清秋,赵一涵半晌没说话,她深深地打量着清秋,仿佛从没见过她一般。直到她把清秋看的浑身不自在了,才缓缓地开口:“天下你这样的女子只怕是凤毛麟角了,难怪谁都会喜欢上你!绍仪的眼光很好,他的运气更好。比起来有的人就可怜了。真是一见世外仙姝误终身啊!”   清秋以为赵一涵在打趣自己,没往别的地方想,她脸上微微一红,有些嗔怪的甩开她的手:“你能正经些么,人家遇见这么多的烦心事,你还有心情拿着我寻开心。算是我白拿着你做好人了。什么世外仙姝,两个孩子的妈,哪里能仙的起来?不过你既然说欧阳于坚跑了,我们不能不防,我还是回去看看吧。”说着清秋要回去照看白绍仪。   赵一涵实在是忍不住了,这几天她去看了赵忠恕,发现自己的哥哥差点把自己累死逼死了,她刚见着赵忠恕的时候可是大大的吓一跳。在赵一涵的心里,自己的兄长是个比石头还坚硬的人,仿佛什么为难的事情也不会叫他皱下眉的。谁知眼前的赵忠恕却是一脸暴戾之色,不知道是熬了几天几夜没休息,长时间的疲劳和精神紧张已经快呀把他逼的崩溃了。手下的办事人员们都恨不得躲着赵忠恕远远地的,不要再他面前出现。   见着赵一涵,赵忠恕不耐烦的哼一声:“你没事跑来做什么?”赵一涵无奈的抢下来赵忠恕手上看的卷宗,她生气的说:“你已经几天没合眼了,你是想累死自己不成。你为了冷清秋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你就是累的一口血吐出来,死在她眼前她能明白你的心意么?”赵一涵只觉得赵忠恕太傻了。   赵忠恕暴躁的看看妹妹:“事情闹得这么大,我就是和绍仪他们一家人不认识也是要追查案件的。上面已经被惊动了,看样子是要彻查了。你没事就回去,我这里打打杀杀的一点也不民主!更没有自由!”伴随着赵忠恕的话,一阵凄惨的叫声从楼底下的地下室传来,赵一涵从没听过一个活人惨叫的好像是恶鬼的呻吟,吓得浑身哆嗦一下。她下意识的摸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正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再劝劝赵忠恕去休息。只见一个人急着跑上来:“主任,那个人招了,欧阳于坚的地址知道了。”赵忠恕听见这个消息顿时眼睛一亮,把手上的香烟按在烟灰缸里面。“立刻行动,就是错抓一万也不能放走了欧阳于坚!”随着赵忠恕的话音,他已经跑了。   赵一涵的脑子里面一会是自己哥哥熬得通红的眼睛,一会是病房里面清秋细心照顾白绍仪的画面。她的心里无数的想法和疑问旋转着膨胀着,终于她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一句话脱口而出:“清秋若是绍仪不能和正常人一样,你还会和他在一起么?”   话一出口,看着清秋苍白的脸色和愤怒的表情,赵一涵就明白了自己说错了话,不对,是问错了问题:“我以前是绍仪的妻子,以后也是。他好了我自然高兴,若是他留下残疾我也是他的妻子。你们是为了我好,也是好意,可是我的命运还是叫我自己做主吧。”这几天白文信夫妇对着清秋格外的好,他们甚至对清秋说,白绍仪的伤太重了,就算是好了,也不能和以前一样健康。他们不想拖累清秋,若是她想找个更好的人家,他们是没意见的。清秋还以为赵一涵是白文信夫妇请的说客。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赵一涵也就顺着清秋的意思不出声了。   等着清秋回到病房,冷太太对着女儿说:“绍仪一直睡着,你放心吧,医生和护士刚过来看了。说病人恢复的很好。”清秋看着床上的丈夫,低声的说:“以前都是绍仪对我照顾有加,我们成亲到现在,他就像是宠孩子似得。恨不得把我含在嘴里,捧在手上,我有的时候想,到底是老天带我不薄,今生今世能有个知己。我也不知拿什么来回报绍仪对我的深情。现在他有难,我不能离开他。后半世不管是他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开的。哪怕我就像是照顾孩子一样,我也要照顾他一辈子。”说着清秋握着白绍仪的手,把被泪水浸湿的脸贴在上面,她的肩膀微微抖动,泪水顺着白绍仪的指缝流下来。   冷太太听着清秋字字啼血,忍不住红了眼圈:“你公婆那是真的疼爱你。谁也不想看自己的孩子艰辛的过一辈子。不过你自己拿准了主意,我们也不能强迫你。就按着你的心思办吧。”冷太太拍拍清秋的肩膀,也被女儿一番深情给打动了。其实前几天白绍仪病情稳定之后,白文信夫妇一脸歉疚的和冷太太说起来清秋以后的安排。他们表示叫清秋守着自己残疾的儿子太不道德,若是清秋想离开另寻新生活他们是同意的。冷太太听着医生说白绍仪完全康复可能不大,正伤感女儿命苦,岂不要伺候病人一辈子,那样比守寡害惨。没想到白家夫妇竟然通情达理,也就同意了白文信的提议。   可惜清秋不肯离开绍仪,冷太太也只能随着女儿的心意了。   病房外面金瑛和丈夫交换个眼神,她拉着丈夫踮着脚悄悄地离开了。“你可听见了,清秋对绍仪是不离不弃,可笑我们以前竟然还听信了那样的谣言。若是还有谁背后嚼舌头,往秋儿身上泼脏水,我立刻当着面撕了他的嘴。”金瑛想起自己曾经怀疑清秋红杏出墙,就越惭愧。   “你别说了,我也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谁叫哪一位素来不怎么清白呢,我也是老糊涂了。现在不是为流言生气懊恼的时候,忠恕的电话你听见了,我现在担心孩子们的安全啊。那个欧阳一天没抓住,我一天不能安稳。”白文信到底是经历的多,他果断地从懊恼沮丧的情绪里面跳出来,直面眼前最要紧的问题。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是啊,谁知竟然养出来个白眼狼。当时亏得嫂子还念着都是一家子骨肉,好心对他,早知今天这样,还不如当初装着不知道呢。随便他死那里去,也省的后来许多麻烦了。”白夫人想起来当年金太太心软,默许了金铨对这个私生子的关心。她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把欧阳于坚彻底赶得远远叫他再也不能出现在自己眼前。   白文信对着岳家的那些破事很无奈:“别伤心了,事情发生无法避免,你白白的给自己添堵。眼前我们最不能倒下,孩子们遇到了困难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扯他们的后腿。”白文信拍拍妻子的手,轻轻地敲敲门,里面的清秋和冷太太都慢慢的恢复了冷静,冷太太开门见是亲家,忙着往里面让他们:“是亲家太太来了,绍仪看着好多了,医生看过了,说恢复的很好。”说着清秋迎上来,白夫人看着清秋眼睛红肿着,心疼的拉着清秋说:“既然绍仪暂时没事了,你也该回家休息休息。元元和小彘这几天在他们大伯家变得越发的郁闷了。小孩子虽然不懂事,可是他们不傻子,你回去安慰下他们。”白夫人拿着元元和小彘出来,她知道劝清秋注意身体什么的都没效果,身为母亲她知道孩子是最好突破口。   清秋果然是被婆婆说动了,她知道这几天忙着照顾丈夫忽视了孩子,冷太太在一边也跟着劝她回去:“就是呢,你婆婆说的对,别人家再好也不如自己的家住着舒服。绍仪生病的事情即便是大人瞒着,小孩子也能从大人的语气里面察觉出来。你回去好好地安慰下孩子,别吓着他们了。”   白文信趁热打铁:“就是清秋回去看看,我和雄起打电话,我叫他把两个孩子送回来。”清秋见几位长辈如此说,也就点点头同意了。清秋一回家,正见着白雄起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正眼巴巴的看着回家呢。见着清秋回家了,元元和小彘都高兴地迎上去,可是等着小彘一看见母亲似乎在短短几天变了样子,顿时吓得站在当地,脸上的欢喜都不见了,只剩下眼泪在眼圈里面打转了。元元扑进清秋的怀里,她紧紧地抓着清秋的衣襟,板着脸似乎在忍着什么委屈似得。   清秋搂着两个孩子,话还没说自己的眼泪也差点下来,白雄起的夫人忙着打圆场:“好了,你们天天吵着想见妈妈,现在妈妈回家了可别哭啊。你们妈妈只是累坏了,叫她休息下。这几天你们都得了老师的奖励拿出来给你妈妈看看。”元元听着伯母的话先反应过来,她拉着清秋:“妈妈快坐,我这几天带着弟弟都很听话,我们按时上学,没迟到,老师还夸奖我呢,弟弟考试得了第一名。”小彘紧紧地黏在清秋的身上,抱着妈妈不放手,他被元元瞪一眼立刻心领神会姐姐的意思。一翻身从清秋怀里出来,一溜烟的跑到自己的房间拿着几张卷子给清秋献宝:“妈妈看我的卷子,都是满分。”   清秋才想起来两个孩子都要放暑假了,前段时间她还和绍仪商量着等着放假了带着孩子们玩玩去,绍仪说很久没北平了,眼看着局势紧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战了,还是趁着现在带着孩子们去故地重游一番。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清秋强打精抱着两个孩子问他们有没有老实听话,不能贪玩等等。“你们在大伯家要乖一点,别和在家似得大呼小叫,你们大伯事情多,会被你们打搅的。”清秋嘱咐着孩子。   “我们要一直在大伯家么?放假了我们还是回家吧。”元元有点不情愿拉着清秋的手央求着。   清秋脸上神色一僵,白雄起夫人忙着说:“你们妈妈最近事情多,在伯母家不好么?”“可是说好的暑假去玩的,我很想去看看北平的故宫啊!”元元和小彘只是含糊的知道他们的爸爸似乎生病了,只要在医院住几天就好了。他们两个小孩子还盘算着暑假的旅行呢。   “你看这两个孩子,没心没肺的。你爸爸要休养一段时间,不如伯母带着你们玩,北平有点远了,杭州也不错啊!”白雄起太太拉过来元元,叫清秋别生气。   “元元小彘,妈妈今天和你们说一件要紧的事情,你们都是大孩子了,家里的事情我也不该瞒着你们……”清秋把家里发生什么事情和孩子们说了,白雄起太太看孩子们被不言语,一个个的睁着眼睛盯着清秋,她于心不忍:“清秋,孩子还小呢,你和他们说了这个别把孩子吓坏了。好了,你们爸爸没事的,你妈妈也累了,她要休息下。你们上楼去回自己的房间。”   小彘紧紧地攥着清秋的手“我想去看看爸爸。”元元也带着哭腔开口:“我也想去看爸爸。”清秋抱着两个孩子亲着他们的额头,尽心的抚慰着他们:“好了别哭了,我向你们保证,你们爸爸好好的。等着过几天我就带着你们去医院看爸爸。元元,小彘你们能不能帮着妈妈分担下家里的事情呢?”   两个孩子使劲的点点头:“我们能干好的,我会煮开水,还会帮着弟弟洗衣服。”元元挺胸抬头,信心满满的表示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小彘则是跟着保证:“我会听话,我是男孩子要保护大家,我帮着姐姐洗衣服。”   清秋和白雄起太太被两个孩子给逗笑了,清秋的心里一阵熨帖,她抱着孩子欣慰的笑着:“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嘱咐你们的话,你们可要记住了。以后你们别乱跑出去,若是出门要跟着大人,不认识的人不要理会他们更不要和他们说话拿人家的东西……“清秋担心欧阳于坚对孩子不利,反复的嘱咐着他们不要理会陌生人。   等着孩子们都上楼去了,白雄起太太看着清秋憔悴的神色:“你真是受苦了,你身体一向单薄,这样下去会支持不住的。你好好地休息下我已经叫厨子给你煮了汤,你喝了好好地休息休息。医院那边你放心,你大哥已经拿来了最新的西药了,肯定能把绍仪医治好的。还有元元和小彘我是不会亏待他们的,对着他们比我当初带着秀珠还耐心呢。记得以前秀珠小时候,我也没这么上心的。可能是我们上了年纪,反而是婆婆妈妈起来了。那个时候带着秀珠,全是下人送秀珠上学,她喜欢去哪里,只要和我说一声带着下人就能去。现在呢,我每天都是亲手拉着小彘和元元上学,不亲眼看着他们进校门就不放心。既然那个人没背抓住,我干脆搬过来看着他们,那个欧阳于坚丧心病狂,绍仪和他有什么冤仇,要这么还害人!”   清秋疲惫的挤出个笑容:“多谢嫂子了,小彘和元元长大了,他们要是对你一点不好,就是他们没良心了。”   回到家,清秋感觉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疲劳,洗了澡清秋再也撑不住,躺在床上沉沉睡去。鼻子前终于不是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被子和枕头上还残留着白绍仪身上的气息。汽车的撞击声和熊熊的火焰,仿佛都好似一场梦,清秋内心产生出来一种错觉,仿佛只要她好好地睡一觉,再次睁开眼那些就是一场噩梦,随风消散了。   在医院里面白夫人正坐在窗前看着儿子,白绍仪脸上的烧伤和擦伤慢慢的开始愈合了,有些变形肿胀的脸慢慢的恢复了原样。只是他受伤很重,经历了一次开胸手术,肝脏的缝合手术还有腿上的骨伤复原,这三个手术都是很大的手术,如此折腾一番下来,白绍仪已经是到了身体的极限了。他整个人迅速的憔悴起来,若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白夫人都要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便是她心爱的儿子。   看着白绍仪还在沉睡,白夫人低声的说:“医生怎么说,昨天的片子出来了么?”昨天医生给白绍仪拍了透视片,要看看腿伤愈合的程度。白文信长长的叹口气:“医生说伤口表面上愈合的不错没有发炎的现象,可是他的腿收到了撞击太严重了,是粉碎性骨折。当初打开伤口的时候有的骨头岔子已经插进了边上的神经。医生说神经收到损害,即便是骨头长好了,可是神经受伤,他将来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走路了。没准回复的不好,连站起来都不可能呢。”   想着意气风发的儿子竟然变成不良于行的残疾人,金瑛顿时感觉天塌下来了:“这要怎么好,绍仪一向在乎自己的形象,他若是不能自己站起来,以后还怎么做律师。谁见过坐轮椅上法庭的律师呢?对着冷太太我要怎么交代?人家好好地女儿怎么就嫁给个残疾人呢。”   “别哭了,小心叫绍仪听见,事情不少还没确认变得那么坏么,你知道的医生说话喜欢夸张,他们不把病情说的严重,怎么会叫你认为他医术高明啊。好了别哭了,清秋对绍仪的感情那么深,她怎么会抛弃绍仪呢。你要是总哭哭啼啼的,叫绍仪以为自己没了希望不肯配合医生好好医治才是真的害了孩子呢。”白文信安慰着妻子,叫她不要在孩子面前露出来悲观的情绪。   白夫人擦擦眼泪,赶紧看病床上的儿子,白绍仪依旧在沉睡,他好像在做什么梦,眼皮微微颤抖几下,随机又恢复了平静。“你昨天脸色不怎么好看,是为了什么事情?”白夫人盯着丈夫的眼睛,她发觉自这几天绍仪的病情稳定了,丈夫却仿佛有心事似得,反而魂不守舍起来。   “能有什么事情,我不过是在想绍仪的未来。这几天我和老赵请来的那个医生详细的谈过了,在国内即便是上海和北平最好的医院,对着绍仪的康复也没什么好办法。现在有能力给绍仪更好治疗的除了欧洲就是美国了,我在想着把孩子送到国外去的继续治疗。当初我们从欧洲回来,我还想着我们在外面东奔西走操心一辈子,也该回家好好歇歇了,能被儿孙环绕着,在老家含饴弄孙,安度晚年,寿终正寝也是福气了。谁知我们并没那个福气,我们一把老骨头要葬身他乡了。”白文信从小就读的是老式私塾,虽然成年之后出洋留学,在海外多年做外交官,其实内心还是和一般乡下的老乡绅一样,希望自己能葬在祖先的身边。可是在儿子的健康和家乡面前,他只能选择儿子了。   金瑛不可思议的看着丈夫,他们都是老式人物,出洋是一回事,可是带着全家移民到国外再也不回来对金瑛来说实在有点太惊世骇俗了。“我们不回来了?可是你听见了什么风声么?”金瑛紧张的抓着椅子的扶手身体下意识的坐直了。   “也不是真的不回来了,只是从绍仪出事以来我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宁为盛世犬的意思。我们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了,绍仪出事也不是他自己惹是生非才成了这个样子。绍仪哪一点不是为了国家好,他接手别人不想接手的烂摊子,结果呢孟清莲好好地一个贪污案子竟然成了他们派系倾轧的武器了。我们国家一点点的被人蚕食分裂,既然说要先安内再攘外,绍仪可有什么过激言行么?他只是用理智和冷静的眼光看待问题发表看法,结果在中国自己的地方被敌人害成这个样子!谁能替他出来说句公道话!事情已经明白是日本人做的,可惜政府一点表示也没有。日本人在上海枪打出头鸟,就是为了震慑中国人的反抗。我们的政府倒成了缩头乌龟,不爱自己人民的政府,也不值得人民爱。”白文信和妻子说起来他今天早上接待的一位来客的经过。   哪位客人白文信也算是熟悉,以前在北平的时候一起公事过的,不过他眼光独到,早早的跑到广州,现在也混成了元老功勋,在广州很吃的开。哪位老熟人带来了上面的意思,政府可以追查伤害绍仪的凶手,只是眼前中日政治形势复杂,不宜再起事端,希望白家人对外不要再提白绍仪受伤和日本人的关系,省的给中日和谈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白文信当时极其败坏,好在他到底是在官场上浸润多年了,只是黑着脸说:“放心,我白家再不济,也是书香门第,没出来过一个奸臣贼子。我们不会给国家添麻烦!”那个熟人也是一脸的为难:“你的心情我知道,我今天来也是无奈。和谈是院长一力倡导的,你也知道党院之争。就请你先受委屈了,谁叫我们国家国力弱呢。”熟人还要解释,被白文信给挡回去了。   金瑛听着丈夫的讲述也是一阵心寒,她无奈的靠在椅子上,夫妻两个默默对视,半晌无语。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白文信猛地一激灵:“好像是枪声!”枪声很近,仿佛就在隔壁一般。莫不是欧阳于坚来了?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赵忠恕派来的那些人都出来四处寻找着枪声的来源。郑主任推门进来对着白文信说:“白先生放心,这里绝对安全,我已经叫人去查找枪声的来源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病房里面白夫人和丈夫面面相觑,他们交换个眼神彼此更坚定了离开知非之地的想法。“绍仪醒了,你要什么,想喝水么?”看着儿子慢慢的醒过来金瑛忙着轻轻地按着白绍仪的肩膀不叫他起来生怕弄疼了伤口。   白绍仪眼睛四处寻找着什么,白夫人开始还不明白,等着儿子的眼神变得急切起来,她才明白绍仪是在找清秋呢。“你是想见清秋么,她回家休息了。你一下就在医院里面昏睡了好几天,经历了几次手术,清秋都一直在医院陪着你呢。她为了你还捐出来不少的血,一个好人变得憔悴不堪。我担心清秋身体受不住叫她回去了,等着清秋休息了再来看你。绍仪你哪有不舒服的,我叫医生来看。”金瑛看着儿子的样子,忍不住一阵心酸,看起来儿子不舍得清秋,清秋也不舍得儿子啊。   “清秋没事吧,我这几天一直昏沉沉的,什么都忘记了,我现在慢慢的想起来当初的情形了,是清秋把我从车子里面拉出来。她没受伤么?我刚才听见有声音,是怎么了?”白绍仪慢慢的喝下母亲喂过来的水。这几天他一直挣扎在生死边缘,现在总算是稍微缓过来点了,想着自己发生车祸之后,清秋似乎拉扯着自己拼命的把自己拽出来。白绍仪的记忆里面全是火焰和破碎的声音和清秋的惊呼,仔细想来肯定是清秋在车子爆炸之前把自己拉出来的。   白绍仪又问起来司机的安危,白文信在边上阴沉着脸:“好了别操心那些没紧要的了,我和你妈妈已经安置好了他的家人了。你这次出车祸是有人使坏,已经查出了眉目了。绍仪你现在病着,我和你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就是不为了自己想不管我们老人,也该想想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我和你妈妈商量了,全家去美国陪着你治病。”   听着父亲的话,白绍仪心里咯噔一下,他已经明白了司机肯定是没逃过猛烈的撞击,已经丢了命。自己幸亏是坐在后面,才算是逃出来一条小命,他现在虽然身体每个地方都叫嚣着疼痛,可是他的脑子还清醒着呢。父亲的话肯定是有原因的,他说是有人算计自己,白绍仪仔细想想大概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孟清莲的贪污案看起来已经是盖棺定论了,可是他没想到那件事就是个炸药包的导火线,已经成了党院斗争的武器了。孟清莲后边的人焉能不恨死自己了?还有清秋的事情,哪位汪先生肯定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就对他下手了。父亲提出来去美国也好,欧洲的形势也不太平,他现在是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离开这个乱糟糟的地方也好。   “就听父亲的,清秋一直想去外面看看,我还和她商量着等着元元上中学送她出去,顺便带着清秋旅行。可惜,现在看来是不能了。不过趁着去治病也能转转。只是我们不好害的父亲和母亲还要为我们操心。”白绍仪看着短短几天时间白文信和母亲都老了许多的,父亲头上都有了白发了!   “傻孩子,你对着元元和小彘的心和我们对你的心是一样的,做父母的哪有不为孩子操心的。”白文信上前拍拍儿子的手,忽然房门被毫无预警的打开了,一个护士严严实实的戴着口罩端着个盘子惊慌失措的进来了。金瑛没理会,以为是到了测量体温的时候,她站起来对着护士说:“又到了量体温的时候么?”说着她扔出来病床前的地方,叫护士还过来操作。   白绍仪和白文信两个正说话没在意那个护士,白绍仪等着护士过来。谁知她却站着不动。白文信第一个发觉不对劲,他猛地站起来仔细打量着进来的护士:“你是那个护士小姐,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话音未落护士的口罩摘下来,金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穿着护士装的女人:“是,你是——莫非你是老赵的小妹妹!”   赵一萍!白绍仪猛地想起来那个投奔自由理想,加入激进党派赵一萍。赵一萍脸上稍微有些尴尬。她似乎不再是以前那个总躲在姐姐身后,可怜兮兮的小白兔了,也不是那个一脸倔强,被欧阳于坚洗了脑,也变的浮躁起来的赵一萍了。这些年她似乎过的不怎么安生,以前精致细腻的皮肤已经被风霜雨雪留下深深地痕迹。不过她的眼神依旧清澈,更多了一份成熟和冷静。赵一萍只是短短的尴尬一下,放下手上的盘子,对着他们点点头:“对,我就是赵一萍,白夫人还记得。对不起,白大哥你的身体怎么样?其实我要是早点动手就好了,那样的话欧阳于坚就没机会来动手脚了。”   白绍仪没想到自己受伤怎么会和欧阳于坚扯上关系,他诧异的看看赵一萍,忽然想起来赵忠恕一提起来就头疼的锄奸团。“你这些年都在上海啊,你是加入了锄奸团么?我和清秋还以为你去了西北呢。”白绍仪对着赵一萍笑笑 ,他忽然明白了刚才那一声枪响肯定和眼前的赵一萍有着莫大的关系。   “我是从那边过来的,我也不是什么锄奸团的,革命是要流血,要牺牲的,可是我们也不是只会杀人的糊涂虫。那个欧阳于坚两次骗取我们的信任,在关外他被日本人抓住,为了自己荣华富贵出卖了不少的同志。他还装成激进抗日的样子在各个学校里面诱捕进步学生和老师,来了上海比日本人还积极的搜集情报,他早就该死了!其实我们早就要对铲除他了,只是没想到——”赵一萍有些歉疚的看一眼白家人:“那个欧阳于坚是想借机发泄自己的私怨罢了。”   金瑛听着赵一萍的话顿时气得脸色通红:“怎么会有这样数典忘祖的逆子!”   白文信立刻明白了赵一萍是为什么出现在医院,他对着赵一萍说:“刚才是你结果了欧阳于坚么?赵小姐,外面都是你哥哥的人马,你需要我们帮着你脱身么?”   赵一萍听白文信提起来刚才的枪声,她脸上有些复杂的神色,欧阳于坚确实刚才死在了她的枪口下。 赵一萍和欧阳于坚生活过,她了解这个自己曾经视若人生导师,最值得依靠信任的人有着怎么样阴暗扭曲的心思。赵一萍知道欧阳于坚已经在内心对着抢走他心爱女人的白绍仪恨之入骨了,只是他以前没办法报复。现在欧阳于坚借着日本人的势力,自然要把白绍仪置于死地而后快。因此赵一萍一直隐藏在医院白绍仪的病房边上等着欧阳于坚的出现。   今天她终于等到了机会,枪杀了欧阳于坚,可惜枪声也引来了赵忠恕派来保护白绍仪的人,赵一萍脱身不及只能冒险进了白绍仪的病房。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知道白家人不会把她交出去。这些年她一直在暗处,看着清秋一直关心春生,她内心深处对着白家人还是很感激的。她相信白家人都是善良,明白事理的。   被说中了心事,赵一萍看着白文信说:“我能脱身,只是等一下真正的护士要来了,我想避一下。”   “你不想看看春生么,上次你姐姐带着他来上海了,那个孩子长得很好。你到底是他的母亲。我劝你还是去看看,你哥哥那边我帮着劝劝,他的主义是主义,哪有连着自己的妹妹也不认的。”金瑛很感激赵一萍除掉了恶心的欧阳于坚,劝着她去看看自己的亲生儿子。   “我还是不看了,有我这样身份尴尬的母亲和那样的父亲,对孩子来说已经是不幸了。我还是不打搅他的生活了。”赵一萍对着金瑛点点头,她推开窗子看看外面的形势,要翻身出去。   “还是我送你出去吧,赵小姐这里有清秋的衣服你先换上我送你出去。”金瑛下定决心,拿出来一件清秋的衣裳对着赵一萍说。      ☆、第一百四十八章      等着清秋赶着到了医院,她推开门进去正看见的是秀珠和梅丽在和白绍仪谈笑风生的场面,见着清秋来了,白绍仪脸上瞬间有点尴尬,就好像是在家胡闹的元元被忽然回家的清秋撞个正着的样子。白绍仪不知道自己是该做出来虚弱的样子,博得清秋的同情呢,还是要借着和秀珠说笑。他脸上的神色一会红一会白的,变化之快直叫清秋担心起来白绍仪的身体。   秀珠和梅丽却不知道人家夫妻之间暗潮汹涌的缘故,秀珠忙着站起来扶着肚子过来:“嫂子,你怎么一会就回来了,我和梅丽已经和叔叔婶子说好了,今天在这里陪着堂哥的。这几天你累坏了,我们也不能帮着你什么,虽然我和梅丽没学过医,可是照顾下堂哥还是能的。”梅丽和谢玉树成亲几年,婚姻生活的锻炼叫她变得成熟起来,再也不是以前总理府上那个不识愁滋味的八小姐了。“清秋表嫂可是真的累坏了,我其实一直想来着,只是我家里的事情越来越多,孩子最近很喜欢生病,我担心来了反而是容易传染。这几天我总算是没事了就在医院陪着表哥几天。清秋嫂子还是回家休息休息。”梅丽拉着清秋的手上下打量着她,见着清秋脸色不好,梅丽不由得皱皱眉担心起来。   白绍仪听着堂妹和表妹的话脸上更不自在了,他红彤彤的脸色却惹得清秋大惊失色,她顾不上脱掉外面的风衣,几步到了白绍仪床前,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你的脸怎么红彤彤的,别是发烧了,医生最担心的就是你发烧。”白绍仪躲闪着不想清秋摸自己的头,他尴尬的笑着说:“没事,我好好地能有什么事情!是屋子里面太热了。”说着白绍仪握着清秋的手脚她坐在自己的床边上。   秀珠和梅丽看着他们两个微微一笑:“好了,我和梅丽还是不做电灯泡了,我们还是别在人家面前碍眼了。我们走了嫂子和堂哥安心呆着吧。”说着秀珠和梅丽对着清秋挤挤眼睛拉着手走了。清秋想要站起来送送两个妹妹,却被白绍仪拉着不能动。她嗔怪的对着白绍仪抱怨着:“你这是做什么,秀珠和梅丽是好心来看你的,你不能起来亲自送她们出去,我也该出去送送,你看外面的天色都黑了,我总不能放心她们这么回去。”   “你也太小心了,平常看着你不像是个被世俗左右的人,一向是闲云野鹤,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和眼光。可是论起来礼节周全,竟然是最周全的人。秀珠和梅丽来怎么能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她们自然都是坐着汽车来的。你送也不过是送到门口有什么用处。若是你不在那段时间我忽然有事怎么办。病人最大!还有就是秀珠和梅丽说要陪着我,你想想梅丽是有孩子的,秀珠那个样子,怎么能在医院呆时间长呢,我是劝不走她们,只好叫你来了。秀珠和梅丽都是实心眼的人,可是我们不能拿着人家的好心做应该是不是。”白绍仪靠在清秋的肩膀上,两个人十指相扣呼吸想闻 。   “你一下子说了一篇子话不累么?我看着你的精神好了不少。”清秋看白绍仪精神好起来心里高兴。她想起来白文信提议全家出国的事情,忍不住微微蹙起眉,把今天晚上玩饭桌上的情形说了:“父亲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出去,当初手术做完了,美国来的大夫说虽然手术成功,可是要是想复原的更好,就要去更好的医院才能有希望。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好起来的,只是我担心路上辛苦你能忍受得住么?我们一家人一下子去了陌生的地方,还要安顿家里人还要送你去医院。不如我陪着你去,叫父亲和母亲别跟着跑来跑去的好。他们已经是在外面奔波半生了,难道还要跟着我们再受苦么?”清秋嘴上没说,其实她心里有点舍不得冷太太和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   谁知白绍仪却是笑着说:“你那里是担心累着父母啊,论起来在一个新地方迅速的熟悉环境,我们家里面可能就是你的适应能力最弱了,父亲是做什么?他在海外漂着大半辈子了,做外交官的,不管去什么地方都能很快适应环境和身边的人熟悉起来。元元和小彘你也不用担心,我出国的时候比他们还小呢。其实越小出去越能适应坏境,我知道你不舍岳母大人,我们也不是不回来了,你实在不放心,我们带着岳母一起走。她忙了大半辈子了,也该跟着你享福了。我可是一向是她当成亲生母亲一样尊敬的。”白绍仪猜出清秋的心结在哪里的,冷太太一个人拉扯着清秋不容易,他哪能为了自己把人家母女分开呢。   清秋惊讶的看着白绍仪,这几天他脸上的肿胀慢慢的消褪了,只是依旧是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看惯了白绍仪平常端正英俊的相貌,眼前花花绿绿的脸带着些滑稽 ,清秋很想在这张看起来滑稽的脸上寻找出来些玩笑神色。在清秋看来做女婿的对岳母总是客客气气,全是面子上的礼节罢了。   她再也没见过的谁家的女婿真的把岳母当成亲娘那样的孝敬的,清秋没想到白绍仪竟然提出来带着冷太太一起出国的话,她有些不敢置信。这不是带着冷太太从北平来上海,冷家原来也是南边的人。当初冷太太跟着白家来上海,也是顺路一起回老家有个照应的意思。可是带着冷太太去海外,且不说冷太太肯不肯离开家乡,就是白家金瑛和白文信也未必会同意的。谁知白绍仪却是信心满满的,没一点玩笑的意思。清秋品味着绍仪对她的心,心里暖洋洋的。世上有人能如此体谅自己,她已经知足了。   “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你不想和岳母分开我是知道的。我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你是我的妻子也还是岳母的女儿啊。谁都是父母生养的,其实带着岳母出去转转也好,你就算是女儿也该孝顺下自己的母亲。出去转转眼界开阔了,心情也能好起来,心情好了身体就好了。你可是该放心的和我出国去吧。”白绍仪似乎很想出国。   清秋擦擦脸上的泪:“难为你这样体贴我的心,我妈妈这一辈子真是辛苦得很了。这几年她刚刚过的舒心点,可是我们却不能叫她省心,害的她一把年纪了还要为我们发愁奔走。我回去问问妈妈的意思。”清秋扶着白绍仪躺下,她看看药水瓶子,见一切正常才松口气。“你累了,说了半天话还是歇一歇。”清秋要去拉窗帘。   白绍仪拍着身边的位子,期待的看着清秋:“家里没事吧,我一出事肯定叫父亲受累了。清秋你坐在我身边吧。”清秋回身正对上白绍仪期待,热情的眼神,清秋脸上微微一红,款款过来坐在白绍仪床边:“你怎么成了孩子了,我一时离开你的眼前就闹起来了。算了我也不和你计较,趁着现在我去打水来给你洗脸。”清秋微笑着握着白绍仪的手,她敏锐的发现白绍仪好像变得特别喜欢粘着自己。他似乎担心只要一眼没看见,清秋就会消失不见似得。   “叫桃花去打水去!你就在我身边陪着我,对了你想吃什么,他们送了一堆的东西来就放在那边,你喜欢什么拿来吃。”白绍仪像是个孩子不肯清秋离开他半步。   清秋看着一边柜子里面放着一堆各式各样的补品和吃的东西,她看见不少自己喜欢吃的零食在里面,忍不住笑道:“是谁送的这个,哪有看病人送瓜子话梅的?”   还能有谁?不过是那个傻子罢了!白绍仪在心里嗤笑这赵忠恕的执拗,他清楚得很赵忠恕那里是好心来看自己,根本是心疼清秋照顾自己累了吧。“这几天来看望的人不少,我哪里知道是哪个傻子送的,反正送上门的额不吃白不吃。”正说着一阵脚步声,赵忠恕背着手神静悄悄的进来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清秋无奈端着水杯过来,她小心翼翼的扶着白绍仪起来,拿着习惯给他:“秀珠他们还没走的时候你喝了一杯水,现在怎么又渴了?”清秋担心的拿着手摸摸白绍仪的额头,怀疑的说:“你是真的没发烧么?”   白绍仪心里暗想这心里发烧是肯定的,你和赵忠恕出去说了半天话,要不是我的腿不能动,也不用拿着这个招数出来。白绍仪觉得自己很幼稚,很叫人生气,可是他却不能控制自己每次见到赵忠恕和清秋说话就会不可遏制变得敏感吃醋嫉妒,进而做出来自己都脸红的幼稚举动。   “我没事,医生不是说叫我多喝点水么。我自然是按着医生的嘱咐办的。”白绍仪睁着眼睛说瞎话,清秋在对白绍仪的病情上比谁都清楚,她很不客气的戳穿了白绍仪的谎话:“医生还说晚上不能多喝水,你难道忘记了。我怎么觉得你和老赵好像有点事情。是怎么了?”她不好问赵忠恕,可对着白绍仪,夫妻之间她自然有什么话就说了。   咳咳,白绍仪猛地被水呛了,使劲的咳嗽起来,清秋可是吓坏了。她忙着轻拍白绍仪的后背,紧张的问:“你忍一忍,小心别把伤口挣开了,我叫医生来给你检查检查。”清秋早就忘记了赵忠恕和白绍仪在疑似闹矛盾。她现在眼里只剩下了白绍仪的身体了。   白绍仪慢慢恢复了平静靠在枕头上:“清秋我没事了,全是我刚才不小心,你别担心。”白绍仪看着清秋交集的脸色,只能任由她掀开自己的衣服检查伤口。见着白绍仪的伤口没事,清秋才松口气。她狐疑的看着丈夫很想接着问,可是想起来刚才白绍仪的反常举动,她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清秋劝着白绍仪休息,谁知白绍仪却拉着清秋的手:“清秋,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也该叫我松快松快了。我们夫妻好久没说话了,你陪着聊聊天吧。家里元元和小彘还听话么,你那天带着他们过来。”白绍仪和清秋说起来家常话。两个孩子都听话乖巧,尤其是元元,聪明懂事,什么事情都是她拿主意,带着弟弟,很有做姐姐的派头。   说起来家里的事情,清秋想的更多了,两个孩子要是跟着一起出国的话,自然要面临着转学的问题,清秋担心两个孩子到了陌生的环境不能适应,在课程上拉下来。“元元和小彘的英语虽然看着不错,可是到了外面还是有个适应的阶段。你说他们两个是跟着课程接着上呢,还是叫他们留一级或者上个预备班什么的。”对着孩子的教育白家一向是很看重的。   “我看先看看情况吧,我们去纽约,那边好学校不少,我不如找几个那边的朋友,请他们给元元和小彘写推荐信,把他们送到好点的私立学校去。孩子们学校好说,你呢?”白绍仪鼓动着清秋接着学习。   夫妻两个在夜色里面说着家常闲话,倒也是温馨。清秋看看时间发现已经很晚了,忙这对白绍仪说:“别说了快点休息吧,时间已经不早了。”说着清秋安顿了白绍仪休息。“清秋,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为什么这几天我总觉得自己的腿用不上力气!”白绍仪发现手术已经过去几天了,他的腿一点力气使不上,这几天父亲和母亲一直对着他的伤情遮遮掩掩,等着绍仪问起来白文信和金瑛总是说:“你的伤口还没长上呢,医生说了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复的。你别太着急了。”白绍仪问起来清秋,清秋也是说一样的话推脱。   清秋拉窗帘的手猛地一顿,她想起来医生的话,白绍仪腿上的骨头是粉碎性骨折,一些细微骨头碎片伤到了周边的神经和血管。要是恢复的不好,白绍仪怕是要站不起来了。清秋知道丈夫虽然看起来是个嘻嘻哈哈的乐天派,可是他内心却一直很要强的,万一白绍仪接受不了自己不能站起来的现状。绍仪伤心生气肯定会影响他身体的恢复。清秋笑着打岔:“医生的吩咐都是当着你的面,你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实在床上躺的太久了,没事就胡思乱想。你现在觉得那里不舒服,我叫医生给你看看。”说着清秋要去叫医生来看。   看着妻子的表现白绍仪越发认定了自己的猜测,“清秋别去了,我只是随便问问。可能是我真的在床上躺的时间长了,开始胡思乱想的。清秋时间不早了,我累了。”白绍仪伸手拉过来被子,蒙住脸。   看着丈夫忽然有点担心了。她轻轻地走到白绍仪的床边,伸手被被子拉下来,赫然发现他的脸上竟然有些湿润的痕迹。清秋拿着手绢给他擦脸,轻声的说:“你现再怎么小心眼起来我还厉害呢,我素日一向是多心的人,却再也想不到你比我还甚。你是担心自己的伤么?”   白绍仪拉着清秋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清秋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我的腿是不是要就此残疾了。”白绍仪不敢想象未来的日子他要一切都靠着别人,那样的话自己不就成了清秋的拖累了。要是那样的话,他太自私了,为了自己把清秋大好年华和无限的抱负变成自己的陪葬品。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她能过的幸福,而不是自私的占有和利用。白绍仪心里做了艰难的选择:“清秋,我不能——”   可惜白绍仪的话没完,他的嘴唇上感觉到一阵温暖柔软,清秋堵住了他没说完的话。“你好好地养病,现在还没个定论呢,我和父亲母亲连着那么多的亲戚朋友都在为你的康复尽力呢。你却根本不在乎大家的努力,一个人在这里想东想西的。你对得起谁。我从今天开始天天盯着你,看你还敢胡思乱想的。你的伤要是因为你任性没长好,看我怎么修理你!”见着清秋生气了,白绍仪才没再说下去,而是望着她的眼睛,好像要看进清秋的心里去:“只要你陪着我,我就是脱一层皮也要好起来。”   听着白文信的打算,白雄起有些惊讶:“伯父是打算不回来了?其实我也打算叫秀珠和秀珠她嫂子出去的既然如此,大家一起也好在一起互相照应的。”白文信很诧异的看看侄子:“你的官做得好好的,怎么也想要出国了。是了,我们都是北洋余孽,白费心人家还不领情呢。”白文信随机想起来当初白雄起做到了国务总理,他现在不管是做什么职位都有点面子上拉不下来。   “我也没那样小气,我本来想为国家做事不分先后出身的,只是人家心里存了隔阂,我们何苦要讨那个没趣呢。秀珠她虽然出嫁了,可到底是我养大的妹妹,中日关系越来越紧张,我们不能不安排下将来。我在美国有不少的朋友,可以前请他们帮着咋那边打听下消息,房子医院什么的都要先打听清楚才能安心的过去。这边也有不少的事情要处理的。”白雄起算计起来,宦海沉浮多年,他自然有不少的积蓄,以前白家也是名门望族,虽然人口不少,可是白雄起那一房也就是他和秀珠两个,老家的田地总要有个交代的。这几年乡下还算是风调雨顺,只是土里刨食能有多少出息,加上田地都托给族人照看,到手上的租子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等着战事起来,田地就跌价了,白雄起盘算着卖掉老家的田地,和这边工厂公司的股份。   叔侄两个说起来家务事,又是感慨一番。“当年在北京的时候,我做国务总理,那个时候经济发展还算是稳定,虽然比不上那些欧美强国,可是账面上的数字还是年年上升的。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经济依然是缓慢前进。虽然缓慢可是依旧在前进,像是上海和一些主要的城市,还是很兴旺的。只是眼看着战争迫在眉睫,就好比是一个重病人本来在慢慢地好转,却又受了重伤,将来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白雄起对着国家的未来很悲观。   白文信无奈的叹息一声:“故土难离,国家再不好也是我们自己的国家。其实我何尝想葬身他乡呢。只是为了孩子不得不离开罢了。有生之年若是还能为国家尽力我还是愿意的。”   看着伯父眼圈有点发红,白雄起忙着安慰伯父:“伯父不用自责,我打算还是先留在国内看看情形,家里有什么我也能帮着照看照看。”   白文信慢慢的冷静下来,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已经快要到秋天了,月亮是故乡明啊。可惜我不知道还能再看几次故乡的月色啊。”   在感慨的不仅有白文信,清秋抽时间去看了母亲,既然白家已经决定要全家一起出国照顾白绍仪,清秋也到了必须和母亲摊牌的时候了。冷太太见着女儿回来了,有些惊讶的说:“绍仪怎么样了?他刚刚出院,你就跑出来看我。你还是回去看着他比较好。好好地一个人忽然变得不良于行,放在谁身上都要郁闷的。那天他出院我过去看他,虽然他还是老样子对着我笑嘻嘻的,可是我看得出来,绍仪还是有点伤心。”冷太太催着清秋回去照顾白绍仪。   清秋拉着母亲坐下,她看这冷太太,沉默半晌:“咱们母女相依为命,我从小就跟着母亲和舅舅生活。以前在北平的时候,母亲担心我受委屈总是什么毒提前想到了。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去春游,母亲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竟然是悄悄地跟着我们去公园的。那样远的路程母亲一直悄悄地在我们后面走的。好容易我们母女能安稳过日子了。谁知却遇见那样的事情。”清秋上一世小小年纪没了父母,这一世她虽然还是没父亲的保护,可是冷太太的母爱给了清秋不少安慰。   提起来以前的事情,冷太太也是感慨起来,她握着清秋的手:“你的脸色还不怎么好,我去给你做点你喜欢的菜,既然来了索性坐吃了再回去。我这几天天天在菩萨跟前烧香,求上天保佑叫绍仪快点好起来。你也不要太着急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要在脸上挂着,叫绍仪会心里不舒服的。”清秋点点头,她拉着冷太太:“妈妈还是和我说说话吧,叫他们做饭去。我今天来是和你有事情商量呢。”   清秋把白家预备着出国的事情和冷太太说了:“绍仪说要是母亲愿意,我们就带着母亲一起出去。横竖大家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冷太太听着女儿的话顿时愣了半晌,冷太太是个经历风霜的女人了,年轻是的丧夫,就守着女儿跟着弟弟过日子,总算是把孩子拉扯大了,看着清秋得了个好归宿。谁知好日子没几天就发生了白绍仪受伤的事情,现在女婿一家要远走他乡,冷太太心里又伤心,又是感动。伤心的是她不想跟着女儿远走他乡,自己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婆子了,她不想离开老家,更不会到个人生地不熟,语言风俗都不一样的地方给女儿添麻烦。感动的是白家确实是个仁厚的人家,竟然还想着自己,清秋以后是不不用操心了。   “我是不会走的,你父亲在这里,宋家和冷家的祖先都在这里埋着呢!我还能上那里去。秋儿,你和绍仪都是好孩子,绍仪的父母也是好人,我也就放心了。秋儿你好好地和绍仪去美国治病吧。我只要知道你们好好的就安心了。”冷太太说着眼泪下来了。清秋看着母亲伤心,也忍不住跟着哭起来。   清秋苦劝母亲跟着她出去,冷太太坚定地摇摇头:“你舍不得我我知道,只是我一个老婆子跟着你去国外有什么用处,再也没听说过两家人搀和在一起能不出问题的。我若是去了,你夹在中间难受,时间长了大家闹得不愉快反而不好。还有就是,你和绍仪难舍难分,我难道就不能一直守着你父亲么?他虽然早就不在了,可是我在这里每年还能去看看他。每逢清明节还能给他烧纸。等着我死了,就埋在他身边。也算是我们夫妻团圆了。”冷太太一番话,终于叫清秋无话可说了。   从母亲那里出来,清秋回了家。白绍仪已经从医院出来,不过那场车祸真的太严重了,白绍仪的身体还没复原。他现在不能长时间的说话,因为肋骨骨折伤到了肺脏,需要慢慢恢复才可以。而且他的腿虽然有知觉,可是碎掉的骨头还没长好,白绍仪只能坐着轮椅,连站起来也不能维持很长时间。元元和小彘陪着爸爸在客厅里面说话,小彘很懂事的拿着扇子给白绍仪扇风,元元则是很贴心的给白绍仪拿水果,递报纸。见着清秋进来,白绍仪笑着说:“岳母可是同意了。”   清秋摇摇头,她一肚子伤离别之情在看见父子三个温馨相处的情景之后,也慢慢地好转了。冷太太说的没错,她有自己的生活,清秋也有自己的未来,何必要勉强呢。听着清秋的话,白绍仪拍着清秋的手:“你捏伤心了,我看还是叫元元和小彘去外婆那边住几天。外婆可是那样疼他们,陪着外婆过暑假也是应该的。”清秋心里一暖,她竟然没想到这个,冷太太疼爱外孙和外孙女的心一点也不比白文信夫妇少。   这几天白家真是忙的很,既然要举家去美国,就有无数的事情要处理,白文信夫妇下回老家去处理田产的事情,尽管要离开,白文信还是舍不得把全部的地产都变卖了。他和妻子商量的结果是留下些田地,把房子和其余的田地都变卖了,剩下的田请族人照看,为的是万一真的能回来了,老家还有点家底。   清秋自然留在家里照顾白绍仪,白绍仪一堆事情,他的同事和朋友知道了消息都来拜访,清秋不仅要忙着收拾家里的东西,还要抽身抗招待上门的客人们,应酬亲友,竟然也是忙的团团转。一上午来了几位访客,清秋应酬下来已经是有点筋疲力尽了。她看着白绍仪已经休息了,也想去躺这休息会。   谁知还没挨着床边,桃花就进来,在清秋耳边悄声的说:“赵小姐来了,她好像气呼呼的样子,她在底下等着少奶奶下去呢。”清秋有些诧异,赵一涵怎么这会来了,虽然要到秋天了,可是这几天还热得很呢。她前几天还说要几天后再来上海送他们,怎么现在就来了?莫非她又和赵忠恕吵架了?这几天赵忠恕一直忙得很,有时间和她拌嘴怄气么?清秋一肚子的疑问的,悄悄地下来。   “大热天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清秋话还没完,赵一涵气呼呼上前一把拉住清秋的手:“你和我出去一趟,我有要紧的话和你说。”说着赵一涵拉着清秋脚不沾地的要走。   ☆、第一百五十章      清秋稀里糊涂的被赵一涵拉着往外走,张妈看着赵一涵的举动忙着劝道:“赵小姐,您就是天大的急事也该容我们少奶奶换了衣裳再走。大热的天气,还请赵小姐坐下来歇歇,喝一杯茶。”赵一涵却是不买账,她对着张妈道:“我看你们家少奶奶很好,她是天生丽质,就是随便裹着被单子也和仙女似得。”赵一涵还想刺清秋几句话,可是她看着清秋无辜的眼神竟然说不出来了。   “张妈你就在家看着绍仪吧,他等着午睡起来要有大夫过来看病的。前几天大哥举荐来的大夫很好,施大夫还要来看呢。你好好招待人家。”清秋嘱咐和张妈家里的琐事,她一边拿手整理下头发,对着赵一涵说:“走吧,我们去哪里呢。”   赵一涵完全没了方才风风火火的样子,她反而是站在原地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了。清秋对着张妈使个眼色,请赵一涵坐下来,还没等着清秋说话电话忽然响起来了,清秋担心吵醒了正在午睡的白绍仪,赶紧把电话接起来。那边传来一阵伤心的哭声,把清秋吓一跳。很快的清秋听出来是春生的哭声,他那边断断续续的说:“呜呜,妈妈,妈妈你赶紧回来。舅妈……”没等着春生说完,就传来一阵女子尖利的哭叫,可惜有点远,清秋听的也不清楚。   “是春生,他怎么哭起来了。是不是孩子生病了!”清秋忙着把电话递给了赵一涵,赵一涵拿着电话放缓了语气慢慢的哄着春生,清秋也不好在边上听着他们母子说话,就站起来避开了。清秋远远看着赵一涵在和孩子通话,忽然想起来春生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好像听见秀芝的声音,宋秀芝和赵忠恕结婚之后似乎过得不怎么顺心,听着冷太太说起来赵忠恕经常是在上海,或者出差,很少回家。根本是把秀芝一个人扔在南京的房子里面,清秋虽然对着这位没怎么交情的表妹有些惋惜,可惜人家夫妻的事情,她也只能爱莫能助了。刚才听着春生那边似乎是秀芝在,清秋想可能是秀芝帮着照顾春生吧。她没什么耐心或者委屈了孩子也是可能的,大概赵一涵是为了秀芝来找自己。   “好了她闹就叫她闹去,我等一下就回去了。”赵一涵耐心的安慰着儿子,她放下电话深深地看了清秋一眼:“你那个表妹这会可是真的如愿以偿了,我哥哥闹着和她离婚呢。你有时间好好的和她聊聊吧。在多余的话我不说了。”说着赵一涵站起来对着端着茶进来的张妈说:“我不喝茶了,请帮我叫车子来。”张妈看赵一涵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她偷眼看着清秋,见清秋神色如常也就出去叫车了。   清秋被赵一涵的话给惊着了,她吃惊的对赵一涵说:“他们好好的怎么就要离婚呢,我这几天忙着收拾东西,不如我抽时间去劝劝她。你也知道的,我这个表妹虽然是小家子出身,可是父母也是疼爱的紧。性子难免骄纵些,我去劝劝她。”清秋对着离婚这个事情还是很慎重的,在她看来秀芝若是真的和赵忠恕离婚了,将来肯定是不会再嫁个更好的人家了。   她就在上海呢,我前天带着春生来上海,她也跟着来。这几天她就在我家里住。你要去劝她也好,不过我先和你通气,去的时候别穿高跟鞋,仔细她生气打人你也能跑的快点。赵一涵嘴角闪过一丝嘲讽,拎着手包要走。一阵脚步声过来,赵一涵以为是张妈叫车回来了。谁知进门的却是赵忠恕,“我可是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一句也没说。我要回家了,把春生和那个疯子放在一起我不放心呢。”赵一涵对着赵忠恕做个鬼脸径自走了。只剩下一头雾水的清秋看着赵忠恕担心的问:“我刚听见一涵的话,可是真的!”   赵忠恕盯着清秋,脸上神色平静,他默默地看着清秋只是不做声,仿佛清秋提出来的问题是个世界上最难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赵忠恕把手放在裤子口袋里面,直直的站在清秋对面,既没有像平常那样坐下来和她寒暄,也没叫张妈要茶,要水的。赵忠恕就像是个局促的孩子站在清秋面前。   赵忠恕张张嘴,有点艰难的说:“是——”   “我和清秋说了你要和她表妹离婚的事情。你可别自作多情,以为清秋会傻傻的不管自家人,站在你这一边!”赵一涵猛地冒出来,打断了赵忠恕的话。赵忠恕狠狠地瞪着妹妹,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句话:“你要是还想看见春生就立刻给我滚的远远的!”赵一涵被赵忠恕阴沉冷冽的语气吓得一哆嗦,她浑身哆嗦下,一个字都不敢说,立刻落荒而逃。清秋也被赵忠恕的语气给吓着了,她忙着劝:“我是多嘴了,不该问这个。只是你们夫妻有什么事情都不要着急上火,坐下来慢慢说。张妈你去把上好龙井茶沏一杯给老赵,对了还有新鲜的水果呢。你坐下来冷静下。”清秋忙着张罗着下人沏茶拿水果,她上前几步试探着,碰下赵忠恕的胳膊示意他坐下来。   赵忠恕一下握住清秋碰自己的手,可是他只说握了一瞬间,很快的就放开手,坐在沙发上:“你不用劝我了,世界上不上多有的婚姻都是幸福的。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啊。你不用劝我了,也不用去劝她。她现在是疯了,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其实变成今天的样子也是我当初高估了自己。本想着一切都能过去谁知,世界上最难放下的就是执念了。”赵忠恕端着茶杯喝了一口,他神色平静的看着清秋,拿着惯常关心的语气问清秋可又要帮忙的。   午后的时光总是带着懒洋洋的感觉,清秋叹息一声,环视着这个家:“猛地要离开发现竟然有许多的东西,这个地方本想着能住上一辈子呢,谁知竟然不行了。我母亲不肯跟着去,绍仪叫元元和小彘过去陪着母亲几天。其实老家的事情自由父母拿主意,我和绍仪的东西倒是好办,不过是些随身要用的,他以前接手的官司已经拜托了别人,我么,没什么要紧的,就是以前的书本舍不得扔下。这几天忙着收拾书房里面的东西,却发现东西多的超出想象。”清秋听着赵忠恕的话也很知趣不再说宋秀芝的事情,把话题放在琐碎的收拾东西上。赵忠恕微笑着听着清秋说着家长里短的琐事,时间就这样滴滴答答的过去了,楼梯上传来点动静,清秋转头看去顿时大惊失色,白绍仪竟然拄着拐杖一点一点的下来了。   “你怎么不叫一声,我不是叫张妈去看着你了。”清秋上前要扶着白绍仪下来,可惜清秋身子单薄哪里能撑得住白绍仪的身体呢。还是赵忠恕上前一半搀着一半抱着白绍仪下来,把好友小心的安顿在沙发上,赵忠恕砸吧下嘴,带着嘲讽意味:“你干脆拿一根绳子把清秋拴在身上吧,一时不见如见三秋也没你这个小心翼翼的样子。”   白绍仪却不理会白绍仪的讽刺,抓着清秋的手得意洋洋的说:“你看我恢复的也不差吧,已经能自己下楼了。清秋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仿佛听见张妈说赵一涵来了,她怎么又走了。”白绍仪得意洋洋的神色,似乎一个孩子在期待着大人的夸奖。   清秋很能体谅丈夫的心情,虽然全家人都在关心他,谁也没嫌弃他咱是不能自理,但是白绍仪总是在内心深处觉得自己拖累了家人恨不得立刻就能仍小拐杖,从轮椅上站起来,变得和以前那样是个健康人了。“你很厉害,可是你别忘记了医生嘱咐的话,你实在康复中,但是康复是需要时间和耐心,循序渐进知道么。看看你头上全是汗水,你吃药了么,等一会施大夫就来看你了。”清秋拿着手绢擦掉白绍仪头上的汗水,张罗着吃药喝水。   “不要吃,我现在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心里都苦透了。我和老赵说说话,你去休息下吧。过几天凤举他们还有舅妈要过来,舅妈可是多少年没下山了,你也该好好地预备下。她现在是完全断了荤腥,一心向佛了,自然多了很多讲究,你小心犯了忌讳。”白绍仪找借口把清秋支出去。   白绍仪听着清秋的脚步声远去,正色的对着老赵说:“我们去书房谈谈。”赵忠恕看着白绍仪的样子,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扶着他向着书房走去。书房里面书架上大多数的书都被拿走了,地上放着几个箱子,里面有的是放着清秋和白绍仪的藏书有的则是装着碎纸屑和刨花,里面放着清秋喜欢的小文玩和一些古董之类的东西。看着一室凄惶凌乱,赵忠恕的眼神变得暗淡起来,他无声弯腰把地上一个小小的白玉笔洗拿起来放在桌子上:“看样子你们是要真不打算回来了。这个是清秋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我看这么收拾总不妥当,等着我找几个在古董市场上包装瓷器古玩的高手过来,叫他们装箱子,像是瓷器和玉器还有古籍善本都能很妥当的运走。海上的风浪大,只要箱子装的稳当了才不会损伤物品呢。”   “你就真的舍得看着自己暗恋多年的人这样走掉了?赵忠恕,清秋若不是我的妻子,我都要为你鼓掌了。你打算瞒她一辈子么?既然你打算瞒着她,为什么要和清秋的表妹离婚啊。还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学会了放下,要开始新生活了。”白绍仪开诚布公,一下子就戳中了赵忠恕的心事,看着好友脸色变得苍白,白绍仪的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了。这些天白绍仪一直都被照顾的很好,他还能整天躺在床上睡大觉么?其实赵一涵来的时候,白绍仪已经醒了,他恍惚听着外面的声音,赵一涵气愤的叫声在安静的中午显得格外刺耳。白绍仪担心赵一涵来和清秋生气,就偷偷出来在上面听底下的声音。   因此楼下发生的一切全被白绍仪听得一清二楚,在知道赵忠恕和清秋的表妹离婚的消息,他的心里也是大大吃惊的。清秋的表妹宋秀芝白绍仪自然是见过的,当初见面白绍仪对着宋秀芝的印象只是个沉默腼腆的女孩子,可是在一次偶然的聚会上,白绍仪才发现,其实在某个角度看上去,秀芝和清秋有着相似的轮廓。对着这个发现白绍仪一点也不高兴,现在赵忠恕竟然闹着和宋秀芝离婚,其实他们两个走到今天也在白绍仪意料之中。只是听见他们离婚的消息,白绍仪心里更不安了。   赵忠恕在白绍仪的对面坐下来,他神色平和看着窗外的景色:“我记得那颗桂花树还是当初清秋来上海的时候种的,现在已经长得那么茂盛了。又要到了中秋节了,你们是预备着中秋后就走么。”没有预料暴跳如雷和冷嘲热讽,白绍仪对着赵忠恕的平静有点意外。看着好友眼神深处的疲惫和荒凉之感,白绍仪忽然有些难过了。若是他能看的开点,现在赵忠恕肯定是过的很舒服。在外人的眼里,赵忠恕简直是个天之骄子,他出身不错,年少就在外国留学,学有所成,在政府里面混的风生水起。眼看着大好前程,将来要钱要势,什么金钱美人都是唾手可得。换上别人在赵忠恕的位子早就是忙着升官发财,春风得意,可惜,赵忠恕对着别人做梦也想得到的东西不屑一顾。反而是为了不可能实现荒唐感情自苦。   “一晃眼来了上海的这么长时间了,老赵你一向比我理智冷静,我作为多年的好友好好地劝劝你,该学着放下眼前的纷扰,向前看了。我和清秋离开上海对你也算是个好事不是么。你啊,别钻牛角尖了。”白绍仪忍不住开导起来老友。   “我不用你可怜我,先想想自己的未来吧,我喜欢清秋和你有什么关系,她不喜欢我也和你没关系。若我是你,就该每天虔诚的对着上天祈祷保佑自己真的能好起来。久病床前无孝子,就算是清秋不会抛下你,你忍心拖累她一辈子么。”赵忠恕冷冷的看一眼白绍仪,他想从白绍仪的眼里找出来一丝幸灾乐祸和看笑话的嘲弄。可惜他竟然没发现一点端倪!   赵忠恕像是个泄气的气球,瘫在椅子上伸手捂着脸,他宁愿听着白绍仪冷炒热讽自己,这样他还能在内心安慰自己白绍仪根本比不上自己,他只是个内心狭隘的人。那样的人不配和清秋在一起。可惜事实是残酷的,白绍仪的一番话无疑证实了清秋是没看错人。自己反而像是个阴暗的小人,他不想做个阴暗的小人,可是内心深处那种感情把他快要折磨疯了。   “你别别扭了,有什么烦心事我给你开解开解。”白绍仪拍拍赵忠恕的肩膀,又像他们以前那样,敞开心扉畅谈无阻了。   晚上,清秋和绍仪对坐,这几天白家的饭桌上只有绍仪和清秋,白文信夫妇回了老家,元元和小彘陪着冷太太不回来了。偌大的家里只剩下了清秋和绍仪,清秋有些埋怨:“你怎么不留下老赵吃饭。算起来我们该谢谢人家,你这次出车祸多亏了老赵崔逼着。他自己没日没夜的抓人审讯才算是把事情闹清楚了。可惜我们忙着安排出去的事情,竟然没时间好好地谢谢人家。”清秋给白绍仪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   “我们那样的交情哪用什么谢不谢的。家里的东西收拾的怎样了?老赵是好意,明天就有人来帮着你打包东西呢。”白绍仪有点无奈的叹口气:“我现在连元元和小彘也比不上了,竟然一点忙也帮不上。”   “你别多想了,只要你好起来比什么都强。”清秋安慰的拍拍白绍仪的胳膊,给丈夫个好消息:“大夫说你的身体恢复的不错主,只要腿上的伤治好了,还能和以前一样呢。只是今后别太累了,仔细着留下病根。”   白家交际广阔,亲友也不少,听着白文信全家要去美国陪着白绍仪治伤,大家都来送信问候的,一直忙乱了一个月时间才算是安顿好了家里的事情,全家人登上了去大洋彼岸的轮船离开了家乡。   清秋搀扶着白绍仪回到船舱,她望着外面渐渐远去的地平线,忍不住伤心的哭起来。“我知道你惦记着岳母,你放心我已经托人经常去照看她了,而且我们还能经常通信呢。人家都说母女连心,你在这边伤心落泪,岳母肯定也能感觉到。”白绍仪安慰着清秋,刚才在码头上,若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清秋肯定是抱着冷太太哭起来了。   白绍仪从随身的小箱子里面拿出来一封信对着擦眼泪的清秋说:“你看这是什么?”清秋看着白绍仪的手上是一封航空信,“是你入学通知,我已经悄悄地替你申请了学校,还特别请你们学校的校长给你写了推荐信。你以后就和你们校长是校友了!我虽然不能帮着你跑腿办事,可是也不能在家闲着不是。”白绍仪在家养病的时候已经悄悄地把清秋入学的事情给安排妥当了。   清秋不敢相信的看着丈夫,这次去美国她根本没想自己要怎么样,尽管当时白文信和金瑛都说清秋可以去美国上学。可是清秋知道自己事情多,上要照顾公婆,还要操心绍仪的治疗和康复更要照顾孩子。哪有时间给自己规划学习呢。公婆如此说一半是真心,更是安慰清秋。可是她没想到白绍仪竟然悄悄地把她入学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清秋忍不住拿过来那封信,柔声道:“多谢你想着,可是我那有心思上学呢。能不能申请延迟入学啊。”清秋内心还是很想接着深造的,她实在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这个是自然的,我可以帮着你申请延迟入学。人家都是妻子跟着丈夫出去陪读的,我么,就跟着你做陪读先生了,到时候你可不准嫌弃我。我先和你打打预防针吧,那边的大学课余活动很丰富,我得寸步不离的看着你不能叫人把你给拐走了。”白绍仪和清秋说起来那边学校的种种,对着新生活的憧憬渐渐冲淡了内心的离情别绪。   半年之后,清秋刚从学校回来,远远地就看见白绍仪在和两个孩子在门前的草坪上踢球玩呢。   “爸爸,加油!”随着元元的欢呼,白绍仪一脚把皮球踢进了小彘身后的网里。白绍仪腿上的伤在最好的医生和最好的医院静心治疗之下已经恢复的很好了,除了他不能长时间的运动和站里外,白绍仪腿部的功能基本全恢复了。白绍仪气喘吁吁的对着小彘摆摆手:“不玩了,妈妈回来了。清秋今天第一天上课感觉如何?”白绍仪走上前去拉着清秋进了屋子里面。      ☆、第一百五十一章      清秋对着小彘和元元说:“你们还闹着玩,今天的作业做完了么?”元元和小彘都是哼一声,撒娇的看着爸爸,白绍仪对着清秋说:“这里的学校和咱们的不一样,元元和小彘都不会有多少的作业,他们课外活动倒是不少。元元想上兴趣班,小彘想去参加足球队。你的意思呢?”白绍仪帮着孩子向清秋求情。   清秋给白绍仪一个你就惯着孩子的眼神,她对着元元说:“你想参加什么兴趣班?”元元眼珠子转转:“我想学画画和音乐,我以前学钢琴,来了这里我还想接着学。”清秋自然是同意女孩子学音乐的,她点点头:“好,你自己要学的,别又像是以前那样叫人催着你。至于小彘么,我不放心你踢什么足球,那一群人一个劲的在球场上横冲直撞,你要是不小心伤着了怎么办!你和元元一起学音乐。”清秋对着这里人喜欢的运动很不屑,认为一群大男人追着个皮球在球场上横冲直撞太野蛮了。那简直是连着贾家小厮也不屑的游戏,清秋可不想叫小彘变成个莽夫。   听着清秋的话,小彘顿时哭着一张脸,拉着白绍仪的手央求着:“我要去,我们班上最受欢迎的男生就是球队的,我也要去。”   白绍仪想帮着儿子说话谁知清秋根本不给他求情的机会,清秋对着小彘微微挑挑眉,很坚定的说:“看样子当初我当心你来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别被人家欺负了就是好的。谁知你倒是混的快。你那里是想踢球,肯定是看见你们班上的女孩子都围着什么球队的队员,你也想出风头吧。你们班上的同学我可是都见过,你说的那个球队的成员就是那个身材很健壮的男孩子吧。你看看自己,再看看人家,你要是去踢球刚上场就被撞飞了。你好好地给我安心的上学,或者我可以给你保命参加什么游泳队,把身体锻炼好了再说吧。”   小彘在那群金发的同学里面显得格外身材瘦小,清秋可不想看着儿子在运动中受伤。她果断的不给小彘撒娇的机会。白绍仪听着清秋的话也就不说话了,他对着儿子做个爱莫能助的鬼脸,拉着小彘低声的说:“你妈妈说的对,你这个样子人家球队肯定不会要你的。你要先慢慢的锻炼身体,等着身体锻炼好了你妈妈自然同意你去的。从现在开始你不能挑食。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学校,都不准剩饭知道吗!”小彘很无奈的撇撇嘴:“可是学校的饭太难吃了,我不喜欢吃。”吃习惯了白家精致的饭菜,对着学校千篇一律的东西小彘嫌弃的很。   清秋和白绍仪交换个无奈的眼神,这里固然很好,就是吃的东西太单调了。小彘和元元哪里见识过连着一个星期都吃一样的东西的,尤其是小彘,他年纪最小,自然就不肯好好吃饭了。白绍仪拉着小彘说起来自己当初的寄宿生日子:“当初我也是这样的,学校的伙食特别糟糕,我开始也不喜欢,可是后来没办法,也只能吃了。其实那些牛排什么的虽然吃起来乏味得很,而是能叫人长得很高。你看爸爸现在这么高,生病能很快的恢复都是要归功于后来在学校不挑食的缘故。”   小彘听着爸爸的话也就没异议了,他看看白绍仪又看看清秋,无奈的耸耸肩膀:“好吧,我想学小提琴,我才不和姐姐在一起上兴趣班呢。等着我身体变得更健壮了,妈妈你要同意我参加球队的。”清秋忙着点点头。   元元子啊清秋身边对着弟弟做个鬼脸:“好像我很想和你在一起似得,你以前太弱了,我担心别人欺负你才会经常去看看你的。现在看起来你学会保护自己了,我巴不得离开你远一点呢。”   清秋搂着元元,含笑着看着女儿娇艳的脸蛋,欣慰的笑着说:“元元真是个关心弟弟的好姐姐。”   元元得了清秋的表扬,阿娇的仰起头,眉目流转,可爱极了。清秋望着元元的笑脸忽然察觉到原来自己的女儿已经要长大成人了,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母亲,冷太太虽然有舅舅宋润卿照顾,白家的亲友也被拜托帮忙照看。可是毕竟亲生女儿不在身边,她肯定是很孤单的。   “好了回去吧,我今天晚上做饭。”来了新环境,一切和在上海不一样了,白家自然不能像是以前一群下人事事有别人动手。这里只有张妈不肯离开跟着来了,她哪里会说英文,自然不能像在上海做个领导下人的管家。来了美国,张妈成了聋子和瞎子了,她不会去买菜更不会接电话了。因此张妈只能在家做一些打扫的事情,像是出去买菜,和邻居们联络,和别的琐事就落在了清秋和白夫人身上。   张妈在屋子里面闷着时间长了也是孤单,倒是白夫人和清秋细心,前几天看着白绍仪的身体逐渐没了大碍,金瑛搜索性是给了张妈订了回去的船票,叫她回去看看。若是张妈还想回来,他们自然会给张妈在订船票回来若是张妈想留下来,也随她便。家里没了帮着做家务的人,清秋和金瑛都要洗手做羹汤了。   “你上课也累了,不如叫我来做。我虽然不会做什么精致的饭菜,可是他们的家常菜我还是能做点的。”白绍仪表示自己不会做中餐可是还会做西餐的。听着爸爸的话元元小彘都不由得皱起脸,他们已经在学校受够了单调的西餐了:“爸爸,你还是需要休息的,我们帮着妈妈打下手。你就坐着等着吃饭吧。”元元和小彘一左一右扶着白绍仪坐在沙发上。   白绍仪知道两个孩子什么鬼主意,他好笑好气的捏捏两个孩子的鼻子尖:“你们什么鬼主意我知道,你们也该懂事了。我们家以后可要靠着妈妈了,要是把妈妈累坏了看你们怎么办!你们上去做作业去,我帮着你们妈妈打下手。我可是很有天分的,虽然现在不会做好吃的菜,可是一定能学会的。”   清秋知道白绍仪是有话和自己要说,她附和道:“你们玩了半天了。快点上去做作业。学校的作业少没关系,我给你们再加点功课。”听着清秋要给他们加工课,都哧溜一下溜走了。   夫妻两个在厨房里面,清秋指点着白绍仪把蔬菜清洗干净,她自己拿着刀慢慢的切着菜。白绍仪看着清秋的侧脸:“你还没说今天上学感想如何呢?我猜你是很喜欢这个学校的。我只是有点意外,以为你会接着学习文学,谁知你竟然大转行。学起来生物了。还跟得上吧。”白绍仪从清秋嘴角边上浅浅的微笑就看出来清秋对着崭新的学习生活很满意。   “多谢你帮我申请学校,我还担心会跟不上他们的课程呢。谁知竟然能跟上了。这里的学术氛围很浓厚,教授们都是有真才实学的。说起来他们学术上的深度比我们那边是先进多了。我以前好些不明白的地方,在这里都明白了。父亲和母亲今天该是到了旧金山吧。他们一来美国亲友什么都没去看,就忙着你进医院治伤的事情,现在可是好了,他们也能松快松快了。”清秋切菜越来越麻利了。   看着案板上切的整整齐齐的菜,清秋忍不住感慨起来人生的际遇真的太难说了,上一世她自然是十指不沾杨春水。大家子小姐身边丫头婆子跟着,她连大观园的小厨房都没踏足过,那里会做饭了。这一世呢,虽然冷家家境中落,可是冷太太对她也是很心疼的。一般家里的事情不是冷太太就是韩妈在做,清秋也就是做点整理自己房子的小事情。嫁给白绍仪之后更是过上了养尊处优的少奶奶日子。她本想着自己未来就和金瑛一样了,过着雅致的日子,平和的面对这时光变迁,陪着丈夫看着孩子慢慢的长大。在时光中变成个优雅的老妇人。   “要是我妈妈看见我也能做出来一桌子饭菜怕是要大大的吃惊了。”清秋对着自己的潜力很惊讶。   “清秋,是我连累了你了。若不是我不小心,你也会这样辛苦的。”白绍仪从清秋身后带着深深歉意环着她的腰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我总也不能在家闲着,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可以出去找个事情做了。”   “你的身体禁不起劳累,还是再休养一段时间。”清秋想起医生的嘱咐,医生说虽然白绍仪身上的伤看起来已经好了,可是他的肺脏和肝脏都受了伤,人再也禁不起劳累了。要是累着很容易生病,甚至是危机生命。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们知道我来了,已经有很多律师约我去谈谈,做合伙人或者挂牌做律师。很多华人都喜欢找华人做律师。还有我以前的同学他们有好几个在美国,或者是做律师或者是在政府做事。听着我来了自然是要邀请我过去帮忙的。”白绍仪信心满满,预备在美国大展身手。   外面一声门铃响,原来是邮差送信来了。清秋拿了信进来,赫然发现是自己母亲的来信。上海和美国远隔千里,清秋和母亲也只能靠着鸿雁传书了。   迫不及待打开信,刚看了几行,清秋的眼泪就下来了。白绍仪慌了,他上前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岳母生病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新生活还是磕磕绊绊的进行着,白绍仪得了一所学校的聘书,又做回了教书先生,他是英国最好的法学院毕业的,又有丰富的经验,在美国也有不少的朋友和同学,他们听着白绍仪来了,自然都是要来见面联络感情的。他的同学里面不管中外已经有不少在美国法律界站住脚有一席之地的人了。有熟人好办事,白绍仪很顺利的在美国站住脚了。   清秋也认识了不少的朋友和同学。加上白绍仪同学和朋友的太太们,清秋性格活泼,没有语言障碍,她立刻被好几个圈子女人给拉进去,就连着他们邻居的太太们也很快喜欢上了清秋了。清秋除了每天上学做作业,在实验室做实验,剩下的时间被各式各样的活动,还有照顾孩子们给沾满了。她每天的日子越发的充实起来,在美国清秋发现自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像是在上海她从来没想过要去学习开车,也没想过自己还要亲自做饭打理花园,和邻居们在一起办茶会。每个月和白绍仪的朋友们举行家庭聚会。现在清秋慢慢的学会了开车,她可以自己想去什么地方就能去什么地方!家里的事情虽然没了张妈管着,可是清秋从照顾每个人饮食起居中发现了一家人其实还能如此紧密的贴近呢。   清秋把车子停在房前的车位上,她兴冲冲的从车子上下来,白夫人正坐在廊檐下端着一杯茶慢慢的啜饮,消磨着下午时光。她看见清秋竟然穿着条工装长裤,头发松松的挽起来,身上的格子衬衫还沾着写泥土的痕迹。白夫人忍不住笑道:“你今天回来的倒是早得很,绍仪说你去试验田了。怎么不戴着个帽子看看脸上晒得通红。你虽然天生丽质,可是也不能这样糟践自己的脸啊。你没看见左邻右舍的主妇们对你的皮肤羡慕的厉害么?你怎么还舍得叫自己晒得红彤彤的。”白夫人有点心疼的看着清秋,顺手给她倒一杯茶。   婆婆给他倒茶!清秋被金瑛的举得给吓坏了,她两辈子的教养和经验都被金瑛的举动给吓坏了。清秋忙着退后一步,双手从金瑛的手里接过来茶杯,吃惊的说:“母亲可要折死我了,哪有长辈给小辈倒茶的!”   “这里不讲究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规矩,我想想其实也对。什么长辈小辈的,都是一家人,天天见面自然是和和气气的好。没的闹得和耗子见猫儿似得,什么婆婆坐着媳妇只能站着,儿子就要怕老子。神神鬼鬼的做什么,没的还闹得没了亲情。我们入乡随俗,他们好的东西自然是学过来。你别扭捏了,只管扔下那些规矩,咱们娘两个亲热些才好。我是真心拿着你做女儿。”金瑛冷眼看着来美国这些日子,清秋一个人撑起来照顾绍仪大部分的事情。不管是医院还是家里都安排的很好,并没来了新环境就变得束手束脚。反而是更精干,全心全意照顾家人,认真学习。金瑛心里暗想自己也算是上辈子积德,得了清秋这样的媳妇。她对着清秋自然是更喜欢了。   清秋还是先请白夫人坐下来,她才在婆婆身边坐下来,捧着茶杯说:“母亲说的是,我记住了。我今天的实验进行得很顺利就先回来了。元元和小彘他们自己回家,今天也不用去补习班什么,等一下就要回来了,我昨天和隔壁的太太新学了蛋糕的做法,不如现在闲着就做点试一试。”   金瑛笑着说:“家里没了张妈哪能什么都教你做,我闲着岂不成了吃闲饭的了。等着我和你一起去。”张妈走了之后,白家的家务事确实成了个难题,虽然美国比国内先进的多,很多家务事都有机器代劳。只是像是清扫和洗碗盘之类的事情清秋和金瑛都没怎么做过,一开始笨手笨脚的,还闹出来很多的笑话。清秋以前没出嫁的时候多少还会一点,金瑛却是从做姑娘到出嫁,都是养尊处优,丫头婆子跟着。好多事情一点也不知道的。   好在金瑛是个豁达的人,没有下人就自己学着慢慢的动手,她现在也会了基本的家务事了。以前那种使奴唤婢的日子虽然轻松,可是家人之间仿佛多了隔阂,现在全家有事一起动手,反而是更亲密了。金瑛最喜欢的便是和清秋一起做点心,或者去市场上位一家人选购东西。她们两个以前那里亲自踏足过菜市场,现在金瑛就像是发现个好玩的地方,每个星期都要清秋载着她去市场上逛逛。   清秋也很喜欢和婆婆一边聊天一边做饭的悠闲,笑着说:“正想求母亲帮忙呢,叫我先换了衣裳吧。”说着清秋和金瑛进去换了衣裳,在厨房里面做起来蛋糕了。   金瑛搅拌着鸡蛋液,感慨着说:“若是说起来,我做姑娘的时候也是学过烹饪。不过那个时候是自己站在边上看着,地下的下人一边说一边做,做了一遍就是姑娘学会了。我那天闲了对着下人吩咐一声煮了汤今天晚上孝敬老太太。底下厨房巴巴的把汤送上去这是姑娘亲手做的,特别孝敬老太太的。就算是我学会了厨艺了。自己还做梦呢,看我也学会了厨艺了!今天想起来真真的好笑!”   清秋听着婆婆的话忍不住想起来上一世的种种,她也是忍不住笑起来:“大家的姑娘那个要亲自下厨的,多是学习下厨房里面的门道,省的以后当家作主被底下的人诓骗了还不知道呢。母亲何必要感叹这个。这边的家庭主妇们固然是能安排好一家人晚餐,可是像母亲上百人的宴会谈笑之间就能安顿好的却是没有。想来是两个地方习惯不同罢了。”清秋的话叫金瑛很舒服,她笑着说:“哪里是两个地方习惯不一样呢,他们那些上流社会的贵妇人们倒是很喜欢举行什么舞会之类的。真是他们的习惯和咱们的还是有些不同,例如他们哪里的社交季和咱们的不一样。我们自然是亲戚们在一起相聚的机会多,他们是同事之间请客的机会多。”金瑛对着清秋讲起来洋人的社交习惯,她说的耐心,清秋听得仔细。白绍仪现在身体逐渐康复,眼看着应酬多起来,清秋是要向金瑛学习学习了。   婆媳两个一边谈话一边做蛋糕,很快的厨房里面弥漫着牛奶和糖霜的香甜气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温馨的气氛。白绍仪脸色难看的闯进来:“出事了,今天日本人袭击了宛平城!”金瑛手上刚出炉的蛋糕掉在地上,战争还是不可避免的来了。   清秋一时有些懵了,傻傻的问了声:“那个宛平城?”   “还有几个宛平城,我们当初去看过夕阳那个宛平城就在北平外面的小县城啊!这下可是全面爆发战争了。这个消息还没在这边见报呢,是从上海那边的记者传来的。绝对没错了。父亲呢,他没准已经知道了消息了。”白绍仪拿起来桌子上茶杯慢慢的倒了一杯茶一气灌进去。   北平肯定是很危险了。东北已经被日本人占据了,华北难道也保不住了?她忽然想起来若是日本人迅速占领了华北,直接挥师南下。清秋虽然是个女子,可是她也不傻,更不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以前读的史书上蒙古挥师南下灭南宋的事一下子冒出来。那样的话日本人打到上海岂不是近在咫尺的事情啊。   清秋顿时担心起来母亲了,金瑛不愧是上了年纪,她经历的多,听着儿子的话,金瑛反而是冷静下来。“绍仪你去打电话给你父亲叫他立刻回家。这个时候我们先不要着急,我看领袖现在不能在推行绥靖政策了,他要是还装着什么都没发生,整个国家都要爆炸了。我们先别慌,看看政府是什么反应,还有国际社会是什么反应。你父亲没准又要有事情做了。”   金瑛的话没落,外面客厅的电话铃声已经响起来。清秋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她忽然想起来自从来了美国,天气多半是晴朗的蔚蓝色,刚开始她很很稀罕每天都是这样明媚的天色。可是现在清秋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就好像是在梦里,尽管梦境很美,很平和。可是她知道在晴朗的天色之外,海的那一边却是血雨腥风,一场生灵涂炭的大灾难就开始了。   金瑛果真是个眼光独到的人,她说的一点没错,纽约的领事馆来电话请了白文信过去说话。那边白绍仪断断续续的从各种地方打听着国内局势的种种消息。   清秋坐在灯下正捧着一本书看的认真,其实她的心思根本没放在手上的大部头上,她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外面任何轻微的动静。可惜外面很安静,除了暖和的夜风拂过外面树梢和草坪的沙沙声,一阵一阵晚香玉和夜来香气随着起伏的窗帘钻进来。清秋叹息一声看着桌子上的闹钟,已经十点了。就连着外面书上的鸟儿都睡着了。清秋站起来披着一件睡衣从楼上下来。   “秋儿你还没睡么?绍仪和他父亲不到十一点是不能回家的。你熬着也没什么用处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虽然学校放假了,可是你的实验还在进行呢,不早点休息身体怎么能受得了?”金瑛裹着一条披肩,坐在幽暗的客厅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清秋没想到婆婆还没休息,她坐在金瑛身边低声的说:“母亲还是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自从国内形势危急,白家的两个男人一下子从休闲时间,变成工作模式。白文信自然是不要说了,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和关系在四处争取国际同情。绍仪一边帮着父亲,一边和华侨团体宣传国内抗日形势,位国内筹集金钱和武器。清秋是担心白绍仪的身体受不住,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清秋根本没办法张嘴求丈夫休息下,她只能默默地的关心丈夫,贴心的为他准备一切东西。   “唉,上了年纪那还能睡得着。男人么就是要在外面闯的,我们做妻子也只能尽份内之事了。”金瑛叹息一声,靠在沙发上,望着窗外接着出神了。   清秋和白夫人一直默默忍耐着,她们整天在内心祈祷着战局能向着有利的方向发展。可惜天不遂人愿,大洋彼岸传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坏,等着清秋看见报纸上刊登出来上海被轰炸的照片的时候,清秋彻底坐不住了。   “清秋你放心,亲家母是住在租界的,日本人肯定不会冒着和各国宣战的危险去轰炸租界,亲家母的安全是能保证的。眼前上海局势混乱,我们不能吓唬自己啊。”早餐桌子,清秋眼泪一滴滴打在报纸上。金瑛忙着安慰清秋不要太着急上火,冷太太若是在租界的华肯定是相对安全的。   “清秋,你放心,我预备着立刻赶到上海,把岳母接来。”白绍仪立刻表态自己要回上海去亲自把冷太太接回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下      九月的南国还没褪去炎热,一艘轮船靠在了香港的码头上。清秋忧心忡忡站在甲板上看着码头上预备着接站的人群,船上和码头上到处都是大家亲切的招呼着亲友的声音。清秋在这样期待团聚的气氛里面更是格格不入了。她说服了家人独自一个人踏上回国的旅程,一路上清秋想着远在上海的母亲,虽然她知道上海的租界没有被战火波及,可是音讯全无,在战火中年迈的母亲要怎么能全身而退呢。清秋没想到白家竟然同意叫她回来,临走之前白绍仪倒是和小媳妇似得,默默无声的帮着清秋收拾东西。   临出发前一天晚上,白绍仪一直没说话,清秋看着丈夫沉默的身影,慢慢的走到他身后无声的抱着丈夫的腰,把脸埋在白绍仪的脊背上。“我现在只恨自己无能,家里放着两个男人却要你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去遍地战火的上海。你路上一定要小心,我已经给那些朋友们想尽办法联系了,他们肯定会帮助你的。”白绍仪的一声言辞拒绝了他回上海的提议,说白绍仪的身体根本不能承受路上的颠簸。白文信在美国又开始四处运动帮着国内寻找援助力争取得美国政府的同情。在这个时候白文信也走不开,金瑛其实也动了回上海的心思,她不放心的是白家在上海和乡下的财产。   清秋也知道婆婆的心思,可是眼前家里白绍仪身体不允许他回去,白文信自然不能扔下国事,为了私事回去,婆婆上年纪,她一个做媳妇的再也没有看着婆婆涉险,自己躲在一边看着的。况且自己母亲也在上海,清秋于是提出来她回去一趟的话。白家四个人商量了半天,也只能按着清秋提议办了。“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也不是裹着小脚女人,我就不信还真的一出门就眼前一抹黑了。在上海我尽量小心,况且咱们的朋友和亲戚多少在上海。他们都没事,偏偏我就不能去了。日本人怎么也不敢在租界里面胡闹。你放心我会尽快的回来的。”清秋紧紧地搂着丈夫,轻声细语的安慰着郁闷的白绍仪。   白绍仪把清秋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力气大的恨不得把清秋揉进身体,半晌他才是咬着牙恨恨的说:“我和你说啊,接了岳母就回来了。你们看看,若是上海能通行就不要再转道去香港上船了。船票什么的花多少钱都能不要紧。还有乡下的地产什么。不要管了,我也不是养不了你们。那些钱呢,能转账最好,身上的钱带够了不要露出来。还有你要是真的遇见了为难的事情,找谁都不如找老赵来的方便。他肯定会拼死也能给你办的妥妥的。”   清秋诧异的抬头:“你怎么提起来老赵和恨不得咬他一口似得?”白绍仪对上清秋懵懂的眼神似笑非笑的说:“我是太久没见老朋友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得很呢!”   “是白太太?我们长官叫我特别来接太太的。”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清秋身边,清秋一转脸正对上个脸色严肃的年轻人,清秋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却没想起来是谁:“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清秋话音未落忽然想起来这个人是赵忠恕的一个手下,当初在白家进出过。清秋没想到赵忠恕竟然能派人来接她,可能是察觉到了清秋的疑惑,那个人似乎早有准备低声的说:“是白先生给我们上司发了电报,才知道白太太是坐这一班的轮船。我们上司问候白先生的身体。”   清秋听着这样的话也就暂时放心了,她对着那个人说:“我好像记得你姓吴,我的行李就在船舱里面,只有一个箱子,并没什么别的东西。你们上司如今还在上海么?”   “太太叫我小吴就是了,我们长官早就从上海撤出来,他在重庆呢。”说着清秋和来接她的人下了船,早有一辆汽车在等着清秋呢。   到了饭店,小吴把清秋的行李提进房间恭敬地说:“白太太先休息吧,明天的轮船去上海,虽然上海还作战,可是香港到上海的航路却是通畅的。只是在进入上海码头的时候要小心些。”说着小吴退出去。   清秋在房间里面转一圈,饭店就在码头边上,里面还住着不少预备回上海的人。清秋听着窗子外面报童卖报的声音想去买一张报纸看看上海的形势,眼看着政府在上海保卫战场上节节败退,上海沦陷是早晚的事情。等着上海的战事一停下来,轮船就能安全的靠港了,尽管清秋不想看见政府败退,可是惦记着母亲和一堆家事,清秋只想着快点到上海找到母亲。   她正想着出去,房门响了几声,清秋诧异的想会是谁在外面?“是谁!”清秋不敢贸然开门,扬声问道。外面却是一片安静,房门被毫无预兆的打开,赵忠恕竟然站在门外。      ☆、第一百五十三章      清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傻傻的看着赵忠恕。“不请我进去坐坐么?我可是冒着拖延军令的危险来看你的。”赵忠恕风尘仆仆,似乎跑了很多路才来的香港。清秋才回过神,忙着请他进来:“还要谢谢你,我一个人断然不能一来香港就安顿下来。听说这几天香港的旅馆都满了,被战火困在香港的人不少呢。大家都想着赶回家去。你怎么来这里了。”清秋请他坐下来,正想拿桌子上的茶杯来倒水。   谁知赵忠恕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子:“别忙了,我本来是公干的,也不过是耽误一两天罢了。现在上海的战事很不乐观,再拖延下去,上海就危险了。我是趁着现在形势还允许,在香港多收集些东西罢了。你知道,战争么就是消耗。今天晚上我带着你回上海吧。能快一点。”赵忠恕只是握了清秋的手一瞬间,就放开了,他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就在椅子上随便坐下来。   你只带了这点东西么?我劝你还是出去转转,上海比香港冷的多,一路上也不知道能遇见什么。赵忠恕看看清秋的行李,只是个小小的箱子,想必不能装很多的东西。清秋看看自己身上,在美国的生活使得她早就脱掉了往日的华服丽饰。清秋穿着件很朴素的麻纱连衣裙,头发上也没了精致的发饰和华丽的发髻,现在的清秋和一般的美国妇女基本装扮的没区别。   “我带了厚一点的衣裳,反正我不会在上海停留很久的。要是事情顺利的话我带着我妈妈会尽快的回美国的。你看着很累的样子,还是回去休息吧。对了你住在什么地方。”清秋本想谢绝赵忠恕一起回上海的提议,可是她转念一想,如今不必平常,况且老赵是一片好心,前路艰难有个同伴也好。   赵忠恕靠在椅子上上看看清秋缓缓地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把枪:“我现在是没地方去了,想请你收留下。”清秋看着老赵拿枪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忽然明白了赵忠恕的意思。赵忠恕哪里是来香港筹集武器药品的,根本是来做什么秘密事情的。她脸色一僵,担心的问:“香港还在英国人的管制下。可是日本人要对着香港动手么?”   “日本人妄想称霸世界,他当然想把别国势力从亚洲撵出去,对香港日本早晚会动手。只是不是现在!你知道的,眼前全国上下都在同仇敌忾的抗日,却有人争权夺利争的迷了心窍,要借着日本人的手争权。通敌卖国人人得而诛之,我是来杀人的!”赵忠恕的语气杀气腾腾的,惊得清秋心里一动。她想起来白文信经常挂在嘴上关于南京局势的话,大概猜测出来赵忠恕指的人是谁了。   他们竟然还想和日本人媾和!清秋气的脸色微微一红,随机她想起什么关切的看着赵忠恕:“现在事情完成了,既然是发生在香港的地面上,那么他们是要过问的。你没事吧。”清秋忍不住上下打量着赵忠恕几眼,见他只是有点累了,精神却还好也就暂时放心了。   赵忠恕微微一笑,眼神闪着得意:“一个过来探路的小卒子罢了,只是给他们一个警告罢了。香港也不想惹出来太多是非。不过日本人的触角伸的很长,我可不想暴露身份。当初那个地方被警察发觉了,眼前还不要惹出来外交事件来。也只能来你这个地方躲一躲了。”赵忠恕没说清楚,清秋确实听明白了赵忠恕的意思。他带人在香港破坏了国府投降派派来和日本人讲和特使。可是在香港的地面上死了人,港英当局也要管的。赵忠恕是来躲警察的。   清秋听着赵忠恕的话忍不住叹息下:“既然如此你先休息吧,我出去转转。谢谢你的提醒,我去买点东西带过去。”清秋想自己还是出去走走,把房间让给赵忠恕休息,反正她一直在船上呆着也不是很累。现在的上海不是以前的上海了,万一真的到了那边什么也没有,她也该准备些东西的。于是清秋拿着提包要出去转转买点药品什么的以防万一。   谁知她刚拿着提包,手还没碰到门把外面就响起一阵脚步声和喧哗声,接着就是不断地敲门声夹杂着广东话和英文。清秋还没反应过来赵忠恕忽然从椅子上上站起来,警惕的贴着们听着外面的声音。“是警察来检查证件了。看样子日本对着港英政府施压了。”赵忠恕听着外面的声音压低声音和清秋说着外面的情况。   清秋担心的看看赵忠恕,她正在思忖着该怎么办,可是警察已经开始敲着清秋的房门了,她正想着干脆装着没听见,假装自己出去了,正好蒙混过关罢了。可是敲门声一声紧一声的,清秋也没了主意。赵忠恕上前给清秋一个别说话的眼神,伸手把桌子上的枪放在身上,整理一下衣服打开门。   警察和饭店的经理站在外面,看着赵忠恕出来,倒是饭店的经理很客气的拿着生硬的国语说:“前边一条街上发生了命案,据说有人看见杀人犯向着这边跑了,官差要来例行检查。还请先生出示证件。”经理一转眼看见了里面的清秋,似乎明白了什么暧昧的笑笑。看着清秋不说话了,倒是警察盯着清秋和赵忠恕,生硬的说:“你们是什么关系,私娼是违法的!”此话一出清秋气的脸色通红。   赵忠恕顿时板着脸:“我特别从婆罗洲赶过来接我从美国回来的太太的,你的长官呢,我要投诉你。你们督查可是认识我的的。”   赵忠恕拿过来清秋桌子上的提包拿出来清秋的证件和船票在警察面前一晃,警察顿时换上一张笑脸,一叠声的赔不是。赵忠恕生气很对着经理发脾气,操着夹着英文的国语把经理和警察骂一个够。   经理和警察忙着道歉退出去,听着外面没了声音,赵忠恕转脸看看清秋,对着她抱歉的笑笑:“也是没办法,也只能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了。你一向是宽宏大量的,就当着我欠你的人情吧。我知道那样的话不合适,可是事急从权,等着到了上海我再赔罪吧。”说着赵忠恕对着清秋连着作揖鞠躬赔不是。   清秋一向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她早就吓得不知该怎么办了,听着赵忠恕的话,清秋定了定神才结结巴巴的说:“我,刚才我被吓住了。他们没怀疑你吧。那个,事急从权也没必要再拘泥什么平常的规矩了。只是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么?”清秋一想着警察的话,就在一两个小时前,赵忠恕他们就在离着这里一两条街的地方杀了人,清秋一想到这个,就觉得有点头晕目眩。没经历过战乱的清秋有点跟不上现世的节奏了。   看着清秋还是傻乎乎的,赵忠恕只能是苦笑一下,安慰着清秋:“你要是还决议去上海,发生的事情会比刚才更惊险,你要是不想再去上海了,我立刻叫人给你去买船票,明天你就能回美国去。你想想清楚吧。”   清秋听着赵忠恕的话彻底清醒过来,她坚定地对着赵忠恕说:“我要去上海,我不会再傻乎乎了。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了。若是你有要紧的事情,就先走吧。横竖船票已经买好了,我自己能行的。”清秋想着赵忠恕处在危险中,忙着催他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还没那么严重,我们刚才都在旅馆经理和警察跟前露面了,这一会我忽然走了,他们肯定会怀疑。你在这里孤身一人,去上海的船未必明天就能走,若是他们存心要你欺负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办。你放心,我是不会那样不中用的。你不是想出去走走么?正好帮个忙。”说着赵忠恕站起来拉着清秋出去了。   他们两个从楼上下来,正看见饭店的经理在带着警察检查别的旅客。见着赵忠恕和清秋下来,经历赶紧凑上来对着赵忠恕打招呼:“先生对不住,刚才全是他们糊涂。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今天晚上二位的晚饭是我们奉送,小小歉意一定要收下。”赵忠恕挽着清秋的手对着她用流利的英语道:“既然是误会就别生气了。”   清秋冷眼看着经理谄媚的笑脸淡淡的点点头,径自走了。等着他们走了饭店经理深深地出口气,看着清秋的背影嘀咕一声就走了。   清秋在街上转转,她买了些药品也就没心情再逛街了。赵忠恕倒是一脸轻松地跟着清秋到处走走,顺便做个提包拿东西的苦力。等着清秋从药店出来赵忠恕说:“你跟着我去那边的咖啡馆坐坐。”清秋先是一怔,随机想到是赵忠恕要和手下见面的。她迟疑下:“我去合适么,还是我先走吧省的打搅你们说话。”   赵忠恕笑起来:“我们几个大男人在咖啡馆坐着才奇怪呢,就请你帮着打打掩护吧。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算是谢礼如何?”清秋立刻明白了赵忠恕的意思,她笑着说:“仔细算起来可是该我谢谢你。既然如此我们就过去吧。”说着赵忠恕叫了车子和清秋一起向着约定好的地方去了晚上清秋和赵忠恕回到旅馆,可是清秋看着房间忽然犯难了,既然赵忠恕说他们是夫妻,接下来晚上该怎么安排休息呢?清秋正在心里发愁她再去要个房间会不会叫人怀疑,赵忠恕似乎猜到了清秋的心思:“你你管安心的休息,我自然有办法的。”说着赵忠恕站起来看看外面的走廊上没人,就去敲了隔壁的门。等着隔壁的门打开,清秋才发现原来在码头上接她的小吴就在隔壁房间住着。赵忠恕对着清秋低声道了晚安就去隔壁房间了。   清秋这才放心下来,她梳洗了躺在床上,身体虽然很累,可是她却睡不着了。尽管一下船她已经给家里打电报报平安了。可是清秋还惦念着家里的事情,她走了家务事势必要压在婆婆的身上。金瑛只会简单的家务,她能把全家上下照顾好么。尽管说要请个佣人,可是请来的人哪有那么合适的,总要慢慢的找。绍仪的身体需要好好休养,他没人在身边提醒着万一累着怎么办?元元和小彘在学校里面怎么样。一会清秋想着白天的情形,赵忠恕正在做的事情太危险了。本来她以为老赵会上战场,谁知他还在做这个秘密的差事。原来这个事情比在战场上还危险。若是绍仪知道了好友现在的处境肯定也会担心的吧。   清秋脑子里面全是乱七八糟的,她躺不住了干脆披衣坐起来在灯下给白绍仪写信,第二天一早上清秋把心发出去,正好听见了一起要去上海的旅客说本来今天去上海的航班取消了。至于什么时候通航还要看通知。   “愁眉苦脸也没用处啊,海上太不安全了。我看按着现在战场形势看,月底能通就不错了。”赵忠恕端着一杯咖啡给清秋。   清秋看着赵忠恕怏怏的说:“我倒是没什么,只是你要耽误时间了。你困在香港不会耽误差事么?”   “我么,可以从别的地方走啊,从陆路走也不错!”赵忠恕悠哉的靠着椅子,拿着报纸慢慢的看着。他脸上没一点担心的样子。   清秋眼前一亮,央求着赵忠恕:“我也想从陆路走。”   “不行那样太危险了!如今是全面开战了,你知道一路上要有多少检查站么?火车汽车都乱了,而且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合适跟着军队走啊!我是要随着增员上海的部队去上海的。你就老实的等着船通了吧。”赵忠恕立刻否定清秋的提议,说明前路艰险。   可是清秋哪里能等着呢,她只是央求赵忠恕带着她从陆路回上海。“我是被聒噪的受不了了,你可要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要什么身份随军呢?或者你还要装我们是夫妻么?七十四师师长的太太也要回老家的,部队规定只有师以上的将校才能带家眷的。”赵忠恕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的看着清秋,他漆黑的眼珠子闪着恶作剧的光。   清秋被赵忠恕的话堵住了嘴,顿时像是泄气的皮球靠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看着清秋沉默了,赵忠恕似乎是松了口气,他垂着眼如释重负的说:“欲速则不达,等着你到了上海,我没准已经到南京或者重庆去了。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算是践行吧。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了。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吧。”说着赵忠恕那一块糖放在清秋的杯子里面。   “也不是没唬过人,只要不被拆穿再演一场戏有什么的。只要你现在的太太别吃醋就是了。”清秋猛地抬起头一番话把赵忠恕吓得手上的咖啡杯一抖,差点洒出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这也许是清秋两辈子最艰难的旅行了,上一世自然不必说了,她两次回扬州全是家里和外祖母家打点的妥帖,船只和跟着的男女都是尽心服侍,唯恐她在路上委屈一点。这一世虽然再也不是官家小姐,可是生活还算平静,而且世界变化日新月异,现代的火车轮船比起来以前的帆船和马车是舒服了很多了。   清秋没想到她还能有在深山跋涉艰难经历。因为是军队调动,好在车子还是不缺的,清秋跟师长太太坐在一辆车子上。范太太是个性格活泼的女子,一路上和清秋说说笑笑也不算是寂寞。从香港出来,赵忠恕带着清秋先从广东去了福建,在哪里正好赶上要去上海增援的七十四师,赵忠恕正好带着清秋和部队一起北上。   范师长看见跟在赵忠恕后面的清秋的时候顿时愣了一下,赵忠恕却是没事人似得介绍:“这是内人,她担心岳母的安危只闹着要去老家看看。实在没办法还请你行个方便。”   范师长以前在赵忠恕手下做参谋,后来被提拔起来,今天见着老长官张嘴自然是答应的,他立刻收起来惊讶的神色上前毕恭毕敬的向着清秋问好。“夫人好,我是先生的学生。今天得见夫人也是鄙人的荣幸。正好贱内也要回老家安顿,夫人不介意的话就请一起结伴而行吧。”清秋被范师长的话闹得有点手足无措。倒也不是她接人待物不大方,实在是身份尴尬。清秋勉强的挤出个笑容:“是我打搅了大家,给你添麻烦了。”   谁知这个时候范太太冒出来惊讶的看着清秋说:“不是说赵先生刚离婚么?这位是新太太了!”大嘴巴的范太太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脸上都变了颜色。范师长倒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狠狠地瞪一眼妻子,转脸对着赵忠恕解释着:“贱内胡说八道,您别和她一般见识。”一边狠狠地瞪着妻子:“赶紧给赵太太道歉。”范太太在丈夫的威势下也只能嘀嘀咕咕的对着清秋说:“我明白才听见他们说的,哪有错呢。原来是有这么一位,男人都是一个样子的。”她嘀咕的声音很低,可是清秋还是听见了。   赵忠恕忙着出来给清秋解围:“我前段时间确实是离婚了,其实我们以前就认识了,只是造化弄人。现在我也是恢复自由身的人了,自然是要追求自己的爱情了。叫范太太误会了,其实以前那位是,当初只能怪我了。想必范太太是知道的,我是个最容易心软的人,最开始不过是想作为朋友照顾她。可惜后来,事关名节 ,我也只能负责了。”赵忠恕三言两语顿时把范太太的印象给扭转过来。她上下打量着清秋,笑着说:“我看赵太太是个知书识礼的人,其实像是赵先生这样的人,就是脸上写着已经成家的字样还有无数的女人向上扑呢。也就是赵太太的人品才貌能配得上赵先生呢。”说着范太太上前拉着清秋很亲热的说起话来了。   清秋哪里见过这样没城府的人了,她对着范太太一连串的问话有点招架不住了。赵忠恕帮着清秋解围:“她一直在美国上学,现在回来和我结婚的。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出发吧。”范师长很是聪明,他一直看着赵忠恕的眼光一直落在清秋身上,就对着身边的勤务兵说:“轿车请太太们坐,我和长官有事情要说,通知参谋我们坐着吉普车。”   就这样清秋踏上了去上海和母亲团员的漫漫长路。一路上看着村庄城镇还算是平静。看着乡下农田里面耕作的农人,清秋有种战争根本没发生的感觉,她看着在溪畔放牛的牧童和路边上担着担子的农民,忽然想到若是没有战火纷扰,这样宁静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眼前还是一片宁静,上海那个繁花的都市却是已经成了战火纵横的瓦砾场了。无数的上海市民,他们几个月前何尝不是过着平静的生活。也不知道现在母亲是什么情形,虽然有不少的亲友照应,可是大难临头一家人尚且不能完全互相照顾,何况是远方的亲戚呢。   清秋一心只想着上海的母亲,边上的范太太却是忍不住一肚子八卦心思,她没话找话和清秋搭讪。“那个赵太太,赵先生以前那个女人你见过么?我就说么赵先生是个出洋留学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会娶一个上部的台面的女人呢。还是赵太太和赵先生郎才女貌般配的很。”清秋一怔,她也只能强笑着敷衍范太太的八卦:“我一直在美国上学没见过他以前的妻子。其实——”清秋想起来宋秀芝,听着范太太的话,赵忠恕到底是和秀芝离婚了。她无法想象,秀芝和赵忠恕离婚之后会怎么办。虽然说现在婚姻自由,离婚是自由的,但是积习难改,世俗的力量是强大的。尤其是秀芝父母是保守的人,他们肯定会对着女儿婚姻失败多有怨言的。没准自己的母亲也会被迁怒,早知这样就不该当初答应帮着秀芝做媒的请求。   这边清秋心里想着秀芝离婚之后自己母亲肯定会受聒噪,那边范太太却是在清秋跟前说起来赵先生前任太太的不好。“您是没见过她呢,浑身上下都是小家子气,我表妹是嫁到南京的,她丈夫虽然没做军官可是却在南京的部委里面做事情。她认识不少的官太太们。她和我说当初哪一位刚来南京的时候,不少太太们都看在赵先生的面子请她参加聚会的。结果几次下来谁也不想请她了。牌桌上她和个傻子似得,还经常乱点炮,一旦赢了钱就高兴,却不肯拿钱出来请大家吃点心,输了钱就生气。在人家跟前乱说话,后来渐渐地大家都不喜欢和她玩了。记得一次有个人想走赵先生的门路,特别在牌桌上输了不少的钱给她。她倒是好了装着糊涂拿了钱就走了,把组牌局的人给晾在哪里。他们也不敢直接去和赵先生说,就和赵先生的妹妹说了。最后赵先生帮他们办了事才算是保全了她的面子。你说这个人可笑不可笑,世界上哪有那样的好事全落在你一个人身上。一点交际场上的规矩不懂,还说自己是学生出身呢。那个学生这么不懂事,我看不上学生是哪吒吧。”   虽然范太太说的刻薄,可是清秋还是听出来在南京秀芝切实做的过分了。想起来赵一涵来上海,和清秋闲谈之间露出来的意思,多半是秀芝不是个贤惠的妻子,还经常捅娄子出来。可是那个时候清秋对着秀芝的印象还是那个害羞温柔的女孩子,她以为秀芝只是刚成家对着很多事情还不上手,等一段时间夫妻两个磨合好了就好了。可是今天听着范太太的话,虽然她的话里有不少夸张和恶意的成分,可是秀芝确实有了不合适的地方。   她真的想不出来,为什么那样一个单纯的女孩子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对着范太太的话,清秋也只能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呢?”清秋还是担心秀芝的去处。   “她可是好命的很,赵先生把南京的房子给了她,还给她一大笔生活费,我想这一会她不是回老家了,就是另外成家了。我还是叫你姐姐吧,虽然我看赵太太你比我年纪轻,可是我最佩服念书的人。算起来我们家老范也算是赵先生的学生,我叫赵太太师母也是可以的。可是叫姐姐更显得亲切些。就是不知道姐姐嫌弃不嫌弃我这个无知的妹子了。”范太太虽然心直口快的,却也是个极其圆滑的人。她几句话下来清秋也就认下来她这个妹妹了。   虽然清秋路上坐着汽车,可是道路颠簸,走了一天清秋觉得自己差点被颠散架了。好容易到了第一个投宿的地方,汽车停在一个整齐的院子前跟,范太太和清秋下了车子。勤务兵过来说:“这是镇上商会会长的宅子,特别腾出来做师部,师长说请师母别嫌弃,现在是战时,能有这样的地方已经不错了,我带着赵太太去住的地方。”说着勤务兵拿着行李带着清秋去了休息的地方。   商会会长的宅子确实不错,清秋跟着勤务兵到了房间一看顿时皱起眉了,赵忠恕的箱子已经放在了桌子上,小吴正在端着脸盆进来。很明显她和赵忠恕要住在一起了。见着清秋进来,小吴看看清秋,接过来勤务兵手上的箱子:“先生在和范师长说话,他说太太累了先休息别等他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看着清秋不好意思起来,赵忠恕倒是先给清秋解围了:“我是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对了再往前走可能邮路就不通畅了,你要是想给绍仪写信就赶紧写了,我叫人送出去。还有就是再往前路上可没这么舒服了。你还是出去转转看看要预备点什么东西。”赵忠恕很贴心的给了清秋不少的建议。   屋子里的气氛缓和下来,清秋也觉得自己是神经太紧绷了,怀疑别人也就罢了,竟然还胡思乱想什么!想到这里她脸上微微一红:“多谢你的提醒,我是第一次一个人出门,一个没见识的人罢了。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还请你担待些吧,我这就写了信请你帮忙。等下我就出去看看。”说着清秋立刻去写信。赵忠恕倒是没走,他坐在清秋刚在坐的地方随手拿着那本书翻看着。   “你的信写完了?我立刻叫人是送出去。”一会功夫清秋的信写好了,她拿着信封小心翼翼的封起来,还没说话赵忠恕就在她身后叫小吴了。清秋听着赵忠恕的声音吓一跳,暗想着以为他已经走了的,谁知却还在。“吓我一跳,你的事情多,我不敢耽误你的宝贵时间呢。”清秋笑着转身看着赵忠恕。   “我哪有什么事情,也不过是随着范师长一起到上海罢了。其实要是我一个人是不用这样费事的,没准现在已经快要进入江苏地面了。其实现在这样也好,还能趁机休整一下。接下来只怕是要恶战连着恶战了。你在路上看见的这些士兵,谁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活下来。”赵忠恕看着窗外的绿色,神色凝重。他消息灵通,前方的战报不断地传来,战况惨烈超乎想象。日军是决心要占领上海了,上海是整个富庶繁华的江南门户,若是上海一旦失守,首都必然不保。虽然早就有空间换取时间的计划,可是政府机关和无数的民众要怎么搬迁?赵忠恕想着前方的战事不乐观,越发的忧心忡忡起来。   清秋从赵忠恕的神色察觉出来战事并不顺利,她虽然是个女子对着打仗军事一窍不通,可是她也是看过不少的书的,上海的地势如何,大局如何她还是有点眼光的。“国家这么多人呢,只要万众一心肯定能胜利。最坏的打算便是上海失守,可是那样以来,各国在上海和江南的权益该如何保证?事情绝非我们能参透的,且看看以后的发展吧。”清秋倒是安慰起来赵忠恕了,她把信交给小吴,转身倒杯茶安慰起来赵忠恕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受教了。我今天闲着,干脆带着你出去转转吧。”赵忠恕脸色又恢复了正常,拿过来茶杯一饮而尽,站起来含笑看着清秋。   清秋点点头,翻身回去要拿提包出门:“不用了,就放在这里。这里有哨兵把守反而是最安全的。你要买什么东西自然是我掏钱的。”说着赵忠恕拍拍自己的口袋里面发出清脆的银元撞击的声音。   那有那样的道理,我可是欠了你大大的人情了,还要叫你花钱成什么了!清秋坚持要拿上提包出去。   “我看你还是换换衣裳,你的提包一看就是美国货,你这一身出去的在镇子上很扎眼的。而且我们在他们眼里可是夫妻呢,你见过那家的夫妻你的我的把钱算的清清楚楚。范太太是个大嘴巴,你也不是不知道。”赵忠恕搬出来范太太,清秋也只能乖乖的按着赵忠恕的意思换了衣裳出去了。   这个镇子虽然小,却因为在交通要道上,来往的客商和行人极多,因此十分热闹繁华。赵忠恕看着清秋穿着一件衬衫底下竟然是条长裤,从来没见过清秋如此装扮的一路上不住的看着身边的清秋。   清秋的长相举止和装扮一出现在街上立刻吸引来无数的眼光,被行人指点也就算了,就连着身边的赵忠恕也不住打量她,清秋感觉芒刺在背十分难受。“他们拿着我看西洋镜也就罢了,你倒是也跟着看起来了。”清秋终于忍不住对着身边的赵忠恕抱怨起来。   “那个,我没想到倒是去了美国一趟和变个人似得。那边的生活不好么?你怎么打扮的和做工的人一样呢?是不是在美国很辛苦,我知道你们全家在一起,绍仪又是哪个样子,家里的事情都要落在你身上。”赵忠恕皱下眉头,在他印象里面清秋就该是每天生活的像是一首诗那样才好。她压根不需要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烦心的。谁知清秋过期苦日子了!   “你想差了,我和母亲在美国倒是很习惯的。以前在上海的时候身边多少的下人服侍,叫人看着还以为是何等的舒服惬意,其实一点也不自由。反而是到了美国之后,没了那么多人,大家反而更亲近起来,你没想到吧,母亲竟然学会了做饭了。我以前也就是吩咐下厨子该怎么做,现在我们两个人就能置办一桌子宴席出来呢。等着战事平息了我亲自下厨做菜你尝尝。对了春生他们如何了?”清秋说起来美国的日子一脸的轻松欢喜。   “我妹妹和春生早就离开南京了,你知道的一涵也是政府官员,她现在做了妇女救国会的副会长,带着孩子每天事情多得很。因此她先把春生安顿在大后方的寄宿学校,自己跑来跑去的也算是安心了。金家的人倒是都在上海,除了他们老大和老三,你不知道吧,他们家的大哥竟然谋个差事,还是白雄起帮着弄来的。他们家的三少爷到四个极其聪明的人,早就得了风声带着一家人跑到了后方去了。我们不回去吃饭了,今天就尝尝他们小地方的风味吧。”赵忠恕指着前面一个饭馆,对清秋提议。   清秋也不想面对范太太探究的眼神,想想说:“也好,我们不回去他们会不会派人找来呢?”   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今天他们开军情会,我自然要避开的。说着赵忠恕带着清秋进了饭馆。虽然赵忠恕穿着便装,可是跑堂的伙计看清秋和赵忠恕举止不凡,就知道这两位肯定有来头的,忙着上前殷勤的说:“先生太太请楼上雅座请!”   清秋刚想解释他们的关系,谁知赵忠恕却是笑着说:“楼上捡个干净的地方,小地方还请太太暂时委屈下的。把你们拿手菜端上来。”   清秋脸上火辣辣的,她尴尬的看着赵忠恕,忽然看见几个士兵进来,想起到底是一开始就隐瞒着他们真实的关系,在外面还是先忍忍吧。“我不挑拣这个的,只要干净新鲜就行了。我们上去吧。”赵忠恕竟然伸手挽着清秋的胳膊,带着她上楼去了。   虽然是个偏远小镇子上的饭馆,可是厨师的手艺不错,桌椅板凳还算是干净,一会桌子上就摆上了满满的菜色。赵忠恕给了跑堂的一块钱小费:“这个做的不错,你也很麻利,拿去和大师傅分了吧。我们坐着说话,等着叫你再来。”   跑堂的伙计哪里见过那个客人一下子就给了一块钱的小费,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连声道谢的退出去。外面脚步声渐渐远去了,赵忠恕拿过来清秋的筷子拿着茶杯里面的茶水冲洗一番,又拿出来自己身上的手绢擦了擦才递给清秋:“你哪里知道这样饭馆真实的样子出门在外凑合下吧。”   清秋谢了赵忠恕接过来筷子,她忽然想起什么担心的问:“我虽然不懂用兵打仗,可是在美国和香港看报纸和他们说起来战争的形势,日本人虽然少可是武器装备和战术走避咱们强的多了,我听着你的意思,上海未必能守得住。咱们一路上见了不少调动的部队,你到底是的正经的军校毕业,等着到了上海,你是不是也要上战场啊!”   赵忠恕没想到清秋会问起来这个,他微微挑下眉毛:“为国效力那还计较什么个人安危?不过是尽忠罢了。”清秋听着赵忠恕的话,这那里是为国报效啊,简直就是九死一生,要决心赴死了!清秋忽然想起来以前的种种,本来大家各守其业务也算是安居乐业。谁知一转眼山河破碎,人就像是大浪里面的浮萍。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了局呢。一腔幽怨直冲胸臆,她忍不住眼圈红了。   见着清秋变了颜色,赵忠恕忙着收敛了嬉笑的神色:“你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再者说了乱世之间战场和后方是一样的。我多年不亲自带兵,也不会一下子就带着兵上战场了,对日本的情报有的时候比战场上的冲锋更重要。别伤心了,叫人看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赵忠恕说着拿手去擦清秋脸上的泪珠,粗糙的皮肤在脸上划过,清秋忙着转过头:“我只是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忽然就伤心了。”   “嘻嘻,我们可是做了灯泡了。刚才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啊!”范太太挎着丈夫的胳膊进来了。   “你们还真是恩爱,我和老范还等着先生和姐姐一起吃饭呢。你们倒是自己跑来享受起来二人世界了。”范太太眨巴着眼看着清秋,眼神里面全是挪揄之色。   “范师长军务繁忙,我本来就打搅了你们的清净了,哪有没个眼色还去叨搅的道理。”清秋忙着站起来,请他们夫妇坐下来。范太太忙着按着清秋说:“我们不打搅了,我还等着姐姐一起吃饭呢。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也就自己先吃了,我们家老范闲着没事被我拖出来陪着我走走,前面有个铺子不错,我们过去看看。”说着范太太和范师长一起告辞了。   “别管他们了,先吃饭吧,等一下没准要出发了。”赵忠恕夹了菜放到清秋跟前的碟子里面。听着没准要开拔,清秋也没再说话,一心吃饭了。   离着上海眼看着越来越近,可是清秋他们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一到了苏州赵忠恕就带着清秋离开了范师长的部队,范太太早就被护送回老家了,清秋一早上跟着赵忠恕上了一两车子,离开了部队驻地。看着外面萧瑟的景色,清秋叹息一声:“我们怎么去上海呢?听着昨天范太太临走的时候说上海那边打得很激烈,根本是无法通行了。”她当初不顾一切的赶来,却依旧是不能进上海。   赵忠恕脸色凝重,一早上他就是这副样子。车子向着苏州城外开去,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赵忠恕忽然停住车。清秋诧异的说“我们这是要去那里呢?”   “眼前只有两条路,上海你现在是进不去了。政府已经准备从上海撤退了,你也只能在苏州等着战事结束再进去。第二条路么,你和我去重庆,再也不要回来了。”赵忠恕握住清秋的肩膀,眼神凌厉。“清秋,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因为我一直是深爱你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妈妈回来了!”小彘一脸兴奋的冲回房间,白夫人和冷太太相视一眼笑着对元元说:“快点藏起来,鲜花都预备好了么?”元元兴奋的点点头,拉着弟弟躲在了房门后面。外面一阵汽车的声响,白绍仪和清秋下了汽车。清秋今天难得特别打扮的很隆重,她微笑着看着白绍仪说:“谢谢你在百忙之中还能陪着我去签合同。”   白绍仪看着清秋的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他殷勤的扶着清秋的胳膊慢慢的向着家里走:“我还要谢谢你呢,你的慷慨真的是太及时了。我们已经为了国内募捐了不少的东西。你竟然捐出来十万元,这些钱能换来多少的药拯救多少人呢。”国内战火连天,抗日战争已经进行到了最困难的时候了。白绍仪成了美国侨界最有名气的律师,也成了最有影响力的筹款人。   清秋心疼的看着丈夫,握着他的手:“我也是有私心的,看着你整天跑来跑去的,我很担心你的身体呢。”   白绍仪则是不以为意的耸耸肩膀:“我的身体很好啊,你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呢。我和父亲每天忙着在外面,我母亲和岳母都要你照顾的,还有两个孩子你也要费心教育。清秋,我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因为有你在我身边。若是你不在我身边,我就会觉得世界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胡说什么呢。我们还是快点进去吧,父亲今天晚上回来么?我早上起来听着元元在鬼鬼祟祟的和她祖父打电话,催着他回来。元元这个丫头,整天疯疯癫癫的,前天还和我说要去做事情!她的大学还没毕业呢。”清秋提起来女儿有点头疼了,即便是有了清秋和祖母外祖母三个人的合力教育,可惜元元还是没变成清秋心里理想的大家闺秀。她现在和邻居家的小姑娘一样,穿着裙子,把头发弄出来各式各样的发卷,哼着流行歌,喜欢和漂亮的小伙子出去约会。   “在同龄的女孩子里面元元已经是很好的姑娘了,她学习很认真,选了生物专业,而且在高中的课程是全部优秀,在大学里面获得了奖学金。女孩子性格活泼一点也很好,你看咱们街区上的女孩子都是和元元一样。年轻人就该有活力,整天藏在屋子里太阴沉了。美国看样子不怎么流行那种藏在深闺的古典美人。元元性格你该清楚,她心底善良,喜欢帮助人——”白绍仪的话没说完,清秋的脸上就变了颜色,她白一眼丈夫,似笑非笑的说:“哦,原来如此,我就是那种整天萎靡不振,躲在屋子里面毫无生气的纸美人了?!”   白绍仪发觉自己失言了,赶紧笑着向妻子告饶:“天地良心,我是哪个意思么!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美女不少,聪慧而且美丽的女子也不少。但是气质出众,宛如谪仙的的女子世界上也就是太太一人了。元元虽然不错,可惜她哪里能和太太当年比呢。就她粗苯的性子,硬要装成超凡脱俗的仙女不是叫人笑话东施效颦么!”白绍仪一看着清秋生气了,什么也顾不上了,干脆在清秋跟贬低起来女儿来了。   还没等着清秋说话,元元忽然从边上的树后面蹦出来,大呼小叫拉着清秋撒娇:“妈妈你听听,老爸太没节操了,我是你亲生的女儿啊!你为了讨老婆欢喜拿抹黑自己的女儿!妈妈,我伤心死了!”元元扑进清秋的怀里,跺着脚搂着清秋的脖子和她撒娇。清秋笑着的摸摸元元的肩膀,时间过得太快了,元元已经和她一样高了。   “你个刁钻的东西,躲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清秋抱着元元的肩膀,拍着她的后背。元元心虚的站直身体,对着身后叫到:“快点出来!”小彘立刻抱着鲜花从屋子里面出来,他把鲜花递给清秋,吻吻母亲的脸颊:“祝贺妈妈今天成功签约。”   这个时候金瑛和冷太太都出来,她们关心的看着清秋,冷太太笑着说:“我听着小彘说有个公司要买你的什么专利,今天可是顺利签约了,我也不明白洋人的规矩,你说一株小小的玫瑰花怎么值那么多钱?”   清秋笑着说:“那个叫做专利,妈妈别管那个了。那家种子公司实力很强,他们还请我去主持研究工作。那个玫瑰花新品种专利我买了壹佰万元。过几天我带着你们去外面走走可好?”想着母亲来了美国几年哪里也没去过,现在手上更宽裕了,清秋自然是想带着家人出去走走。   冷太太忙着摆摆手:“我可不去,这个地方人说话我什么都听不懂,吃的东西也不习惯,街上连个路牌也不认识,和睁眼瞎子有什么区别,我不要出去还是在家和张妈一起看孩子罢了。倒是你该带着元元的亲家太太和绍仪出去走走。你们年轻人事情多,也该轻松轻松。我一个老婆子了喜欢在家不喜欢出去。”   听着儿媳妇一切顺利,白夫人很是高兴,她看着清秋说:“你这个孩子真是,专利买了就买了,何苦要还要巴巴的去上班,其实咱们家也不用你那样辛苦。你看元元已经上大学了,小彘也很懂事。哪里就真的为难到那个地步了。你要累着怎么办呢?”   清秋笑着说:“我是喜欢做新品种培育的,去上班是因为我学了那么多年,在家荒废了也是可惜的很。去研究室上班是我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怎么会觉得累呢。我还有不少的助手呢不用事事亲自动手。”白夫人听着清秋的话,沉吟半晌才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说了。反正我是和你母亲都是老式人物,我们一辈子也没上过一天班。看起来世道真的变了,以后女人都出去上班,男人可要怎么办呢?”   元元在边上捏着鼻子怪声怪气的说:“那样才好呢,女人自己养活自己就不用看男人的脸色了,以后丈夫不敢欺负妻子,或者妻子出去挣钱养家,男人在家生孩子做家庭主夫啊!”白夫人听着孙女的话立刻皱起眉,对着元元教训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胡说什么,在学校你都学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这样的话不准再随便说了,叫人家听见了你可就嫁不出去了。”   元元却是根本不理会祖母的训斥,对着白夫人吐吐舌头一转身跑了。清秋很无奈的看着元元的背影,环境的力量太强大了。若是在国内,元元怎么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啊。白绍仪出来打圆场:“妈妈别理会她们小姑娘了,肯定是元元在学校听了什么女权主义的演讲了。”   “就是这样啊,这里的学校都是讲的什么歪理邪说,我好好地孙女也被她们拐带坏了。若不是欧洲也在打仗,我一定要把元元送到英国去念书了。元元一向是胆子大,她要是再听了那些激进思想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怎么办。远的不说,就说老赵的两个妹妹,那都是例子。以前孩子还小我也没想到,现在元元长大了,我可是担心了。”白夫人对着冷太太叹口气,和她抱怨起来:“可能亲家母要笑话我了,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咱们的思想要被他们笑话,这个家里也只有咱们两个老古董了。”   冷太太笑道:“可见我们是老了,当年我们是怎么样的,在他们看来都和天方夜谭一样了。世道变了,我们也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着他们去吧。”冷太太安慰着亲家母,一边对着清秋使个眼色。   清秋和白绍仪两个忙着打圆场,一家人进屋庆贺不提。饭后,清秋和母亲坐在后面花园喝茶闲话。“你虽然上了不少的学,可是没正经的上过一天班。现在孩子都大了你却要出去抛头露面的上班去了,全是我连累了你了。”冷太太和白夫人一样,她们脑子里坚定地认为女人就在家好好地操持家务帮衬着丈夫,怎么能跑出去自己顶门立户呢。“你这个孩子真是的,当初我在上海租界里面还算是安全,虽然外面有轰炸什么的,可是租界里面还是安全的。我一个老婆子还怕什么呢?倒是你竟然从美国一个人跑回来,你一个女人在路上万一遇到点什么可怎么办呢。现在还要累你出去做事情。我真是个废物了!”冷太太以为清秋出去上班只是为了分担自己的生活费。想着女儿冒着危险跑来接自己,来了美国,两家人住在一起,冷太太总是有点寄人篱下的感觉。她认为肯定是清秋不想叫婆家说闲话,才出去上班的,自己做母亲的竟然还要拖累孩子,想着冷太太不由得伤心起来。   “妈妈想哪里去了!我是喜欢做研究才去的,绍仪不仅要忙着律师事务所的事情,还兼着教职,更要去募捐游说,宣传抗日。国家有难我们不能亲自上战场,也该出自己的一份力来帮着国内的抗战。我去工作也能多捐钱给国内的战场上。”清秋安慰着母亲,她忽然想起来当初一路去上海看见的惨象,忍不住唏嘘叹息。   “你这么说我也就无话可说了,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可是也不能自私的只管自己。你和绍仪都是知道忠孝仁义的孩子,你们做事我支持。”冷太太擦了擦眼角,和清秋进屋去了。   清秋送母亲回房间休息,她从冷太太的房间出来,正看见白夫人正坐在沙发上不知想什么。清秋因为白夫人是为了元元的话生气,忍不住上前位女儿帮着描补描补。“母亲还在生元元的气?那个丫头也是我平常太骄纵她了,母亲别生气,我和她好好地谈谈。”清秋的话音未落,白夫人忙着打断了清秋的话:“我哪能跟着孩子一般见识,其实元元的话仔细想想也有一番道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是端着人家的饭碗就要看人家脸色。元元是咱们家的宝贝,一想着若是元元在人家做媳妇立规矩也是心疼得很。若是女方不看婆家的脸色,我们也就能放心些。我不为了元元的话生气,是忽然想起来国内的亲戚朋友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舅舅家里,除了鹤荪在上海不能联系,燕西在陕北,剩下的都在重庆和昆明,前几天不是刚给佩芳寄了东西。他们在重庆虽然物质上艰苦些,可是安全还是能保证的。”战争打起来白雄起先是带着太太去了重庆,后来带着全家也来了美国。白雄起和秀珠都在旧金山,只是离着清秋他们有点远罢了。金太太身体早就不好了,上海沦陷之前她就在修行的寺院里面无疾而终也算是落得个清净了。随着战火蔓延,凤举鹏振带着家人去了重庆避难,道之则是扔下丈夫去了昆明,敏之润之远在欧洲,燕西去了陕北,金家算是彻底的散了。   “我是老了,经常想起来以前的种种,那个时候你舅舅家真是显赫一时,谁能想到那一场繁华就像是做梦一样!一家子人说散就散了。”白夫人想着以前的种种忽然感慨起来。   清秋蓦地想起来那个时候她和绍仪刚成亲,金铨还在总理的位子上,她是去过金家的,偌大的府邸,繁盛的子孙。那个时候春节刚过,金家祖先的画像和牌位还供在正堂上,看着画像上一个个领顶辉煌的祖先,紫檀大案子上青铜礼器。不知怎么清秋想起来上一世贾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一样的显赫一时。结果还不是都一样,一场春梦罢了。   “战火之下,人身不由己,就像是水上的浮萍一样,我们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苟全性命于乱世,也是最大的幸运了。”清秋忍不住说出心里的感慨,权势金钱在亲情面前都是虚幻。   清秋一家在美国的生活依旧是按部就班,白文信成了驻纽约的领事,他拿出来平生做外交官的本事,在纽约各阶层尽力周旋,为国内的抗日战场争取同情和帮助。白绍仪几乎是走遍了美国任何一个有华侨的地方,位国内募捐,运用自己的能力和人脉在争取同情者。清秋每天除了安心做研究之外,也不过是带着孩子照顾长辈。   一家人的生活忙碌却充实。日子一天天的溜走,报纸上越来越多的都是关于战争的报道,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战争的阴云里面了。清秋看着报纸上被轰炸成废墟的城市,不由得唏嘘感慨世界之大竟然没一寸安静的地方。   一天清秋看着小彘出门坐上校车,预备要出门上班家里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清秋接起来电话,那边竟然是医院打来的电话。清秋没想到电话那边的护士竟然说他们那里有个病人想见她一面。等着清秋问清楚了那个病人的姓名顿时惊呆了,赵忠恕竟然在美国的医院里面!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来到医院,护士听见清秋是要找赵忠恕的,先是怀疑的看看她,随后带着她去病房了。这家医院是属于国防部的,里面全是住着从战场上受伤撤退下来的士兵。一路走过来清秋已经看见了不少拄着拐杖或者被战友和护士搀扶的病人了。看着空荡荡的袖子和裤腿和他们年轻脸上麻木的神色,清秋的心紧紧地揪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赵忠恕怎么会出现在美国的医院里面。自从战争开始,白家和国内的联系变得很艰,前一段时间刚和在重庆的佩芳一家联系上,剩下的亲友度因为战火的阻隔不知音讯了。   护士小姐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清秋,她试探着问:“你是律师么?”清秋很是诧异,护士对着清秋说:“赵先生的情况很不乐观,他要请这个白律师。您是白律师么?”清秋听着赵忠恕的病情严重顿时心里一紧,她担心的说:“他怎么样了?我丈夫是他想请的律师,我们以前都是认识的,我立刻给他打电话。”护士推开病房的门对着清秋笑着说:“就是这里了,听说他在战场很勇敢,受了很重的伤的,在中国没有治好,被转来这里了。正不知道他的伤情是责骂熬过来的。”说着护士和清秋进了病房。   看着躺在床上赵忠恕,清秋有些不敢相信的自己眼睛了,赵忠恕也不是第一次在战场上受伤了。可是眼前躺在床上昏沉沉的人叫清秋不敢相信,这个皮包着骨头的人便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赵忠恕了。清秋忽然想起来在苏州两个人分别的情景,在听了清秋的话,赵忠恕黯然离开的背影。想到这里清秋忽然眼睛一热,泪珠顺着脸颊慢慢的滑下来的,一滴滴的掉在了赵忠恕的脸上。   仿佛是感受到了清秋在他身边,赵忠恕张开眼,望着清秋挤出个笑容:“我还以为自己是死了,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清秋真的是你么。我还能再见你,也就安心了咽气了。”赵忠恕很明显是太虚弱了,短短的一句话就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赵忠恕说了这句话也就昏睡过去了。   清秋见着赵忠恕的样子顿时惊出来一身冷汗,她忙着握着赵忠恕的手,叫护士来。这里医生和护士忙着进来照看赵忠恕的情况,清秋忙着出去给丈夫打电话,又打电话把事情和白夫人说了。等着清秋回了病房,医生对着清秋说:“赵先生在战场上受了很严重的伤,可惜战场上的医疗条件太差了,他的伤已经拖延了很长时间,他身上的伤口感染严重,需要进行几次手术才能彻底根治。”清秋听着医生的话,央求医生说:“他是因为保卫自己的国家才受伤的,我希望你们能尽力治疗,挽救他的生命。”   那个医生点点头:“我早就听见了他在战场上英勇无畏的壮举了会尽力的医治的。当然这个也需要病人的配合,要是病人的求生意志强,或者还能挽救。”   等着赵忠恕的病稳定了,清秋坐在赵忠恕的床边呆呆的看着床上的人出神。清秋的手忽然被赵忠恕抓住,他看见清秋眼里的泪水,轻声的说:“别伤心了,看你哭我要心疼了。身为军人能战死沙场也是一种荣耀,我临死之前还能得了你的眼泪,也是我的福气了。”清秋握着赵忠恕的手,忍不住抽泣起来:“你这个人再没半点正经的,你在胡说我再也不会理你了。你安心的养病吧!”   这个时候白绍仪得了消息和白文信和金瑛一起赶来,等着白绍仪进了病房正看见清秋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床上赵忠恕已经睡着了。金瑛见着赵忠恕的样子又是一阵伤心,她也不敢放声痛哭,只能拿着手绢捂着嘴哽哽咽咽的,清秋忙着上前扶着白夫人出去。这边白绍仪和白文信父子两个看着床上的赵忠恕都是一脸难过的。   清秋带着白夫人去了休息室,正是吃无法的时候,休息室里面也没什么人。清秋端着一杯咖啡给了白夫人,白夫人总算是恢复了镇定,她抽噎一声和清秋说起来赵忠恕位神秘会出现在美国。   赵忠恕虽然是平安撤退到了重庆,他却义无反顾上了战场,南京失守,接下来便是湖南几场恶战,赵忠恕在部队里面遭遇了几次惨烈的战斗。直到赵忠恕被手下从长沙的死人堆里面找出来,用担架抬着回了重庆。那一路上全是溃退的残兵,哪有什么像样的医疗手段?赵忠恕能活着回到重庆也是身边的人忠心耿耿才能回来。赵一涵见着哥哥受伤自然是竭尽全力要挽救哥哥的生命。   “其实伤在重庆养的差不多了,谁知这个孩子天生要强,他就是不肯等着伤全好了再去做事。今天我接到了他妹妹的信里面说了事情的原委。他的伤没好利落就忙着筹建什么对日本情报搜集工作!结果重庆的防空系统建立了,可是他自己先倒下了。一连拖着几个月,重庆的医院根本没办法。现在也只能送来美国了。都是一涵帮着走动的,若是老赵能养好了,就在这里做武官。”白夫人想着赵忠恕的样子忍不住叹口气。   “你也知道的,当初老赵的父亲也是糊涂过。不过两家多年的交情,绍仪和忠恕是多年的朋友。在我的心里他和我的儿子是一样的,来的路上你父亲还我说当初老赵的爹临终的时候把儿子托付给你父亲了,现在老赵若是有个闪失,可怜他还没个后人呢!连一个摔灵的人都没有。”白夫人说着忍不住又哭起来。   清秋忙着劝婆婆:“现在到了美国这里的医生很好,医疗条件也不错,而且远离战场,我想他再也不会犯傻了,母亲不放心经常来看看他,亲友有事情我们自然要帮忙的,最近我横竖事情少,就先把手头上的事情交给助手们,我每天跑跑。这里的医生虽然好,可是伙食太单调了。我在家做了可口的饭来。母亲每天和他说话开导下,就能好了。”   金瑛擦掉眼泪:“你这个孩子真是善良。这样的话你可要受累了。”   “张妈还在呢,有她帮着我轻松不少。以前张妈在国内的时候还不是我做饭的。现在家里也不缺那点,不行的话可以再请一个佣人帮忙也好。父亲现在做了领事,家里总是要有应酬的。家里也不能和以前那样,总该是保全面子了。”清秋去上海尽管是很危险,可是她还是把白家大部分的资产和张妈给带回来了。白家现在经济上根本不用发愁。   赵忠恕经历了几次手术,总算是战胜了感染摆脱了死亡的厄运,一点点的恢复起来。这天晚上白文信在晚饭的时候忽然提出来要把赵忠恕接到家里休养的话:“我看忠恕那个孩子恢复的不错,就是在医院里面住着怎么都不舒服,我们家在郊区的别墅还空着,我想接他回来养伤你们怎么看呢?我知道这个要求肯定叫两位女士受累了,不仅要打扫房子还要照顾病人。不过请看在国难的份上——”   别拿着大帽子扣我们头上了,我们都是女人担不起那个大帽子,我横竖是没意见的,只是清秋要上班还要主持家政。你也该想想清秋啊!白夫人对着丈夫送去个白眼,问清秋的意见。   清秋听着白文信的提议知道肯定是婆婆说的白文信还想着赵忠恕父亲的嘱咐,不忍心放着不管世交的儿子。只是若是别人,清秋自然是没意见,哪怕是个陌生人,只要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员,清秋都是愿意照顾的。可是这个人偏生是赵忠恕,白绍仪会怎么想呢?想到这里清秋忍不住埋怨起来白夫人这个婆婆做的太好了,她刚来美国的时候就和清秋和绍仪说一个家只能有一个女主人。清秋便是新家的女主人了,家里的事情都要听清秋的定夺。因此白文信和白夫人自然要问清秋的意见。   清秋暗自观察下白绍仪的表情。谁知丈夫却是一脸平静:“父亲的提议很好,我今天去看了老赵和他提过了请他来咱们家休养的话。清秋你看什么时候收拾房子。”小彘听着赵忠恕要来家里住立刻欢喜的眉开眼笑的:“真的么太好了!我最喜欢的便是赵叔叔来。记得小时候他一来我和元元都高兴得很。妈妈叫赵叔叔住咱们家吧,别墅那边虽然好,可是太冷清了。我把房间让出来给赵叔叔。”看着孩子的笑脸和央求的眼神清秋只觉得嗓子里面堵得慌。   最后赵忠恕被白绍仪从医院接到家里,而白家别墅却没再打扫。他就在白家住了下。家里多了个人,还是个需要照顾的病人,可是家里却没人觉得不方便和难受。反而有了赵忠恕,白夫人和冷太太都有了陪着她们说话的人。甚至下午天气好的时候,只是会陪着两个老太太玩一会牌,顺便说结果笑话惹得两个人开心。   倒是清秋因为在实验室上班,她的新种子已经到了很关键的时候了,恨不得每天都在实验室呆着,倒是很少回家了。   这天清秋一身疲惫的从实验室回家,推开门迎接她的不是惯常的欢声笑语,屋子里面静悄悄,安静的有点冷清。清秋忍不住拧着眉头打量着家里的一切,屋子格外的整洁,桌子上一个花瓶里面养着洁白的百合和鲜艳的玫瑰花。仔细看看正是清秋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她试探着叫人,可惜叫了半天竟然是没一个人答应。清秋很是纳闷怎么都不在家呢?小彘和元元在放假,冷太太是个深居简出的人,张妈也就是个在附近散步的人,他们怎么会全都不在家。   “清秋回来了,你可是回来的晚了。昨天你没到电话么?今天老赵要去华盛顿履职,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都没赶上去送他。”正在清秋狐疑的时候白夫人带着全家上下回来了。白夫人对着身边的儿子埋怨着:“你不是说你给清秋打电话了么?怎么她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啊!”   白绍仪笑着扶着母亲的手臂吐吐舌头:“我要打的。谁知老赵说他给清秋打电话。我昨天晚上事情多,忙着义卖会的事情就以为是老赵打了电话。其实纽约和华盛顿一点也不远,等着圣诞节的时候还能见面的。”说着白绍仪走到清秋面前仔细端详着妻子,心疼的摸摸她的脸颊:“这些天难为你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清秋紧紧抱着白绍仪,一声声呼唤着丈夫的名字。赵忠恕看着清秋的样子紧紧地皱着眉头,生气抓着她的胳膊:“你看看清楚我是谁!绍仪他已经不在了,你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算是完事?你不想自己,这个没问题,你若是在绍仪之后也跟着殉情死了,我们做亲友的或者能给你申请了贞节牌坊什么!你不想元元和小彘要怎么活下去,这个也可以。横竖元元是长大了,等着她大学毕业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小彘也进了大学,反正他们现在的样子有母亲和没母亲有区别么?你也不用想什么公婆和父母了,你就一个人唉声叹气的怀念过去,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糟就算是对得起你丈夫了。”   一声清脆的耳光落在了赵忠恕的脸上,清秋气急败坏盯着赵忠恕,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丈夫的好友,而是个仇人了。挨了一耳光赵忠恕反而没生气,他倒是笑起来,看着赵忠恕的笑声,清秋抓着他的衣襟问道:“你笑什么。你凭什么要诅咒绍仪不能安息!”   “看样子你还没真的糊涂呢。是秀珠悄悄地给我打电话说你的样子很不好,她担心你受不了会崩溃的,叫我过来看看。我呢,来之前已经看好了一家精神休养院。你若是真的伤心的疯了,我也就尽朋友之力,把你送到那里去养病,顺便和元元和小彘说他们的母亲身体不好要休养。省的孩子们看见自己的母亲成了疯子。你不为了孩子们未来着想我还要替绍仪想着元元和小彘的终身大事呢。天下那个父母喜欢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母亲是疯子的姑娘。你也就安心的在哪里呆着,缅怀你的感情。不过看你的样子还算是没疯,我的担心便是多余了。”说着赵忠恕放开清秋,冷冷的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清秋也慢慢地恢复了理智,她捂着脸,深深地叹口气:“秀珠呢。现在父亲和母亲怎么样了?”   “秀珠啊,她已经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能过来帮忙几天已经是很好了。听着唐立德给秀珠打电话,他要去谈生意,白雄起和太太也忙着自家的事情,秀珠要回去看孩子。伯父和伯母在医院呢,说起来打击,他们的伤心也不比你少一点。”赵忠恕头也不回说完了就走。   房间里面静悄悄的,楼下传来赵忠恕和冷太太说话的声音,很显然冷太太对着眼前家里的情况根本是束手无策。她只能求着亲友们伸手相助了。清秋坐在床上,她望着窗外的景色,房前的草坪没了人精心照顾有点开始疯长了。在砖头砌成的路边上原本是静心栽种的各色花朵,可惜没有人的照顾,不少花已经枯萎了。清秋猛地想起来春天的时候她和白绍仪一起在院子里面种花的情景。   清秋满怀着期待正在土里种下小小的幼苗,她站起来满怀期待的说:“等着夏天来的时候,整条路上全是鲜花。我特别把颜色仔细搭配,后院的玫瑰等着盛开的时候就是元元毕业的日了。”白绍仪站在树下,金灿灿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落下来,给他整个人镶嵌上了一道光晕。“有你这么个生物专家太太,咱们家的花园里面还发愁少了鲜花么。等着夏天的下午,我们坐在屋檐下看着亲手种的鲜花,喝茶说话也很舒服。”   可惜没等到两人能安闲在自家的花园里面喝茶,一切都变样了。清秋转身去了浴室,她打开水龙头仔细的洗了脸。镜子里面的人脸色憔悴,头发也只是很随便的挽成一个发髻,鬓边的头发已经松了。清秋耳边忽然想起平日白绍仪的话:“我的太太虽然是天生丽质,可是鲜花也要精心的呵护。你打扮起来最好看!”   冷太太坐在楼下听着上面的动静,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转着无数的想法,清秋既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抱怨也是没用了。她们母女两个怎么都是如此命苦呢?好在清秋还有公婆能帮着,家里还有元元和小彘。当初她一个人带着清秋真是太辛苦了。好在现在世道比以前开明的多了,女人也能顶门立户的,清秋也不用担心被欺负了。只是白绍仪的忽然离开对清秋的打击太大了,已经是过去了几个月了,她还是整天沉默不语。家里的事情清秋都是不置可否,元元和小彘又出去上学了。看着女儿一天天的消沉下来,冷太太忍不住担心的想着别是真的和赵忠恕说的那样,清秋失去了活着的欲望,她想寻死啊!   冷太太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她猛地站起来,要上去看看情形。谁知清秋却是从上面下来了。盯着焕然一新的女儿,冷太太惊讶的话都结巴了:“秋儿你这是要上那里去?”   清秋身上换掉了早就变得皱巴巴黑色丧服,她整个人梳洗一遍,显得精神不少。清秋穿着一件月白色缎子连衣裙,挽着个蓬松的发髻。只是发髻上没了精致的珠宝,只用一个白色珍珠发夹固定着。她看着冷太太,脸上竟然绽出一丝许久不见的笑意:“我去医院看看父亲和母亲。今天是周末,元元和小彘要回来么?”   冷太太不敢相信女儿怎么一下子和换了人似得,她下死眼盯着清秋,确定了女儿确实神志清醒,她才松口气:“你这几个月真的把人吓坏了。元元和小彘去了医院陪着他们爷爷奶奶呢。秋儿啊,你听妈妈一句话。妈妈是过来人,你伤心也该有个节制,还要想着孩子和老人呢。绍仪的父母都是上年岁的人了,你要好好地照顾他们啊。”   清秋拍拍母亲的手,一脸的歉疚:“都是我不好,没有叫母亲安度晚年反而是连累着母亲为我担心。”   冷太太看着清秋像是真的打起精神从悲伤中走出来了,冷太太也就安心了。清秋推开门就听见一阵笑语。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赵忠恕跑到医院和白文信和金瑛说话呢。赵忠恕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白文信竟然呵呵笑起来。见着清秋进来了,金瑛忙着站起来:“你个孩子怎么傻站着不进来。”她看着清秋一改颓唐之色,心里知道媳妇算是走出来了。金瑛心里稍微安慰了点。   “张妈煮了燕窝粥,我特别送过来。父亲身体可好些了,前些时候是我不懂事,父母和母亲都已经上了年纪还要位我们不懂事的小辈操心。还请父母和母亲别计较,原谅我吧。”清秋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对着白文信和金瑛深深一鞠躬。   “你这个孩子,叫我们怎么说呢?好了我们只剩下你这个孩子还怎么忍心责怪你。你和绍仪感情好,忽然发生那样的事情,自然是伤心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大家一起互相帮衬着就是了。”金瑛拉着清秋起来,把她搂进怀里。   白文信看着清秋觉得心里一阵安慰,虽然儿子不在了,可是媳妇和孙女孙子们都是好的,日子也还有希望。   白文信看着清秋的样子,对着她说:“现在八年战争总算是胜利了,我要带着你母亲回国看看顺便述职。元元和小彘,他们一个上学一个要毕业了。我问了元元的意思,她想回去找事情做。这个话本来我不该说,儿孙们的婚事要他们自己做主。只是元元要回去的话,,像是她那么大的孩子多半都是已经有了人家了。你是她的母亲,对着元元的终身大事怎么想呢?”   清秋被白文信问起来也是一怔,她一直拿着元元做小孩子看,一朝之间忽然意识到女儿已经成人要谈恋爱,结婚了。清秋有点懵了。“我这个母亲做的不称职,元元还是个孩子呢,谁知一转眼已经要长大了。她的毕业典礼还没举行呢,我看元元在学校没确定的男朋友。绍仪在的时候和我说起来,他不希望元元和外国人结婚。到了国内见的人多,父亲和母亲还请帮着元元把把关。只是她的性子一贯独立,还是和她慢慢的说。”   “元元毕竟是你的女儿,你打算一直在美国么?”白文信看着清秋,不知是不是白夫人看错了,她总觉得丈夫的眼光是落在了赵忠恕的身上。清秋的脸上闪过一丝哀伤:“绍仪在这里,我担心我们都离开了,他会孤单的。而且我和公司通过电话了,他们还是想请我留下来。我已经答应他们新品种研制出来再说去留,因此一时半会的我还离不开。”   白文信叹口气:“是啊,我们不能把绍仪一个人扔在这。他们叫我回去做接受大员,其实再高的官位,再多的荣耀有什么用处?也罢了,你就先带着小彘在这里吧。”赵忠恕在一边插话:“伯父一会去可是要惹人羡慕了,接受大员是最叫人眼热的差事,我也接了命令要回去了。不如我们一起结伴而行吧。”   “是么,你回去怕是要升中将了吧。你在美国协调援助,又有以前对日作战的功勋,看样子平步青云是迟早的事情了。”白文信很欣喜的看看赵忠恕,和他谈起来重庆官场上的新闻了。   清秋给元元仔细打点行装,元元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趴在床上翻着相册。清秋很无奈的看着女儿,眼里全是不舍,可是元元兴致勃勃满怀期待的样子,她只能什么话也不说,只能默默地给元元收拾东西了。“你回去别整天拿着在这里的做派,你几个表舅家肯定是过去见面的。其实你大表舅和三表舅家里都没事,你二表舅家里要小心些。你那个二舅妈心思细腻,你莽撞乱说话小心她多心。”   元元却是对着清秋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挥挥手:“知道了——你整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眉头就没舒展过。妈妈我走了你也能轻松点。其实我想和你说,我和弟弟都长大了,虽然爸爸不在了,可是我们没变成小孩子啊。你这些日子兼职把我们当成孩子照顾。小彘以前是每个周末都要回家的,现在他为躲开你的啰嗦都躲在学校里面了。妈妈,我们不想拖累你,你需要走出阴影开始自己的生活。”元元忽然抱着清秋,把头扎进她的怀里。   听着女儿的真心话,清秋心里酸酸的:“你们都走吧,翅膀长硬了就要飞走了。”清秋似乎已经是从丧夫之痛中走出来,她每天上班做研究,带学生,回家照顾老人,照顾孩子甚至在社区里面做义工。表面上看起来清秋是生活充实,甚至比以前白绍仪在的时候还积极生活。可是只有她身边的家人能察觉出来,清秋有点和以前不一样了。   尽管她是笑着的,可是她的眼里没了一丝温暖,她比以前更关心家里每一个人,可是大从白文信到张妈,他们似乎都害怕清秋过于殷切的关心。元元很无奈的靠在清秋肩膀上,她搂着清秋带着撒娇的语气:“妈妈我知道你的心里还想着爸爸,可是爸爸要是看见你活的这么辛苦会在天上伤心的。你不该为别人活着,该为自己活着。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的,别只想着工作,不顾及身体。爷爷和奶奶和外祖母都要回去了,还有张妈也要跟着回国了。美国只剩下了你和弟弟在。小彘现在整天忙着学校的事情不是和女孩子约会就是去踢球。你一个人身边也没有人照顾,我都不想走了。”   清秋微微一笑,她知道女儿还是很贴心的:“你放心的去吧,我在这里很好,有自己的工作,邻居们相处的也好,对了我闲着还能飞到西海岸和去你大伯家走走。我不用管你们,想租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太轻松啊。你这个丫头,我才真的不放心呢。你在美国养成了的藏不住心里话的性子,真的要是回去了肯定有好些不习惯的地方。妈妈不担心你的生活,我担心你在感情的事情处理不好。我只劝你回去之后收敛性子,对着追求的你男生要记得矜持点。他们是什么身份背景要打听清楚,别傻乎乎的被人家几句话给骗走了。那边听着政治环境很复杂,我不像你卷进政治斗争里面。我虽然没有门户之见,可是寻找伴侣决定要共度一生靠的而不是一时激情,婚姻两姓之好,对方的成长环境和家里的品行也是要看的。”清秋望着元元青春洋溢的脸颊,元元已经变成鲜花一样娇艳的女孩子了。从上中学开始就有不少的人追求元元,奈何元元对着趋之若鹜追求者们都看不上,即便是相处了几个男友也是无果而终,不了了之了。   元元跟着祖父母回去,国内合适的年轻人不少,没准元元就会在国内安家,这次母女分别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可惜,你爸爸不能看着你结婚了!也不能领着你进礼堂了。”清秋想起来丈夫忍不住哀伤的叹息。   “妈妈别伤心了,爸爸看见我们生活的很幸福就会高兴了的。可惜赵叔叔也要回国了,他若是还能帮着妈妈。小彘,我该和小彘谈谈,叫他明白家里就剩下他这个男生了。小彘也该承担起来一家之主的责任!”元元想起来有话要和弟弟说,急火火的去了小彘的房间。   清秋一个人接着给元元收拾东西,忽然楼下传来一阵说话声,原来是赵忠恕来了。赵忠恕倒是白家的常客,他虽然在华盛顿的时间多,可是一有时间老赵便来白家看望白文信夫妻。   但凡是白家有什么事情赵忠恕都尽量帮忙。白文信和金瑛对着老赵也是越发的倚重起来,就连着对着赵忠恕不怎么热络白文信也是对他越来越亲热起来。对着老赵的殷勤来访,清秋刚开始还有点怀疑。她自然知道赵忠恕对她似乎没还放下,但是清秋压根没有梅开二度的意思。她对着老赵成了白家态度最冷淡的人了。倒是赵忠恕根本不在意清秋的态度,他的举止言谈却比以前更谨慎守礼,反而是叫清秋有些讪讪的起来了。赵忠恕和白文信夫妇,元元和冷太太是一起回国的,清秋想既然相处了几年,他要回去,与情与理自己也该下去和他告别的。   赵忠恕正在和白夫人寒暄:“您放心,咱们不用海上漂着了,是国防部的专机我们正好搭顺风飞机回去。我已经叫人在南京和上海安置好了住的地方,是的,战火之下什么东西都变样了。以前的房子都破败了,就要住也该先整修下。”他看见清秋下来,笑着说:“元元的安全你放心,我会帮着伯父和伯母看着元元的。和她交往的男孩子我会先审查一下,保证不叫元元被欺负。”   白夫人对着清秋说:“明天你不用去机场了,他们是从军用机场走的,怒能有太多人。有老赵和我们在一起你尽可以放心了。”   清秋看着赵忠恕微笑的对着他点点头:“谢谢你,真是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既然是绍仪当初托付我照顾家里,这就是我应该应分的事情。再者元元和小彘是我看着长大,我还能不管她们么?对了你和小彘在美国,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给大使馆,我和留下来小顾吩咐了。有什么事情他自然来帮着跑腿什么的。对了我还有件事要请你帮忙呢。赵忠恕说着从身上掏出来个信封对着清秋说:“这里面是我的委托书,我想在这里置办点产业,可惜不能亲自去签合同了。请你帮个忙。”   白夫人想着要收拾东西,她站起来对着赵忠恕说:“你们在书房说话吧,我还要看看你爸爸的药装上没有。”   进了书房,赵忠恕把信封交给清秋:“委托书和房子的详细状况都在里面,明天就是签约的日子,钱我已经付过了定金了,剩下的我开了支票在里面。我全权委托你帮着签合同。正要麻烦你了。”   清秋拿过来信封,对着赵忠恕如此客气疏远的态度她竟然有些陌生。拿着信封清秋有些疑惑的问:“你在这里买房子,是打算要回来么?”   赵忠恕没说话,他只是深深地盯着清秋,恨不得把她每个细节都刻在心里。半天赵忠恕才慢吞吞的说:“我在哪里都一样,反正我过的怎么样和你没关系不是么?你也不会把一点心思放在我身上。我算是明白了,以前绍仪活着的时候我没机会,他不在,了我还是没机会。你也说了即便是我先于白绍仪认识你,也是没多少机会的。看样子我们今生注定要相忘于江湖了。清秋,我要回去了,以后你自己万事小心保重吧。”说着赵忠恕深深地看一眼清秋转身走了。清秋站在书房里面手上拿着沉甸甸的信封,心里无端的堵了一下。她抬头对上墙上白绍仪的照片,看着照片上正温柔看着自己的丈夫,清秋心里涌起无限的孤独凄凉。   第二天清秋按着赵忠恕留下的地址和电话联系了地产经纪人,等着她按着经纪人说的地方找到赵忠恕买下来的地产,她赫然发现赵忠恕根本不是买的什么房产,而是个农场。经纪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长得胖墩墩,一头金发已经变成很浅的亚麻色。经纪人带着清秋一路上介绍着农场的情况,一边打量着清秋。   “这些暖棚和温室都是最先进的设备,赵先生已经先付了钱叫最好的施工公司建立了设备最完善的温室,……看一边全是能自动控温的。这个农场地势平坦,边上全是树林,房子是刚整修过的……”清秋跟着经纪人参观农场各式各样的设施和修建在一大片绿色草坪上,有着十二根罗马柱豪华房子。清秋很是诧异,赵忠恕买这个么农场做什么,他对着农业一窍不通!还花费大手笔修建温室?   “好了,我见到你就明白为什么赵先生会慷慨的买下这里了。这里交通方便,进城只要三十分钟的车程。您就是培育精灵玫瑰的哪位女士吧,我很喜欢你培育出来的玫瑰,在花房看见过你的照片。也只有你这样和仙女一样的美人才能培育出来那样的鲜花。要是我说,谁能送给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我会毫不犹豫的嫁给他。”经纪人把钥匙交给清秋,对着她意味深长的挤挤眼睛就走了。   清秋很想和经纪人解释下,她只是帮着赵忠恕来签约交钱的,他们只是很普通的朋友关系。可惜没等着她解释,清秋只能拿着文件袋站在偌大的房子跟前。经纪人交给她的文件袋里面不仅要农场的手续还有一个信封,上面却是赵忠恕的字迹,上面写着“清秋亲启”。   打开信封,从里面掉出来一张卡片和一把钥匙,卡片上只写着个地址,清秋拿着那把钥匙决定去上面的地方看看。她很想知道赵忠恕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第一百五十九章      时间过得飞快,白家也被时代的大朝裹挟着,发生着自主不自主的改变,白文信倒是身体健旺,他49年从台湾来了美国彻底告别了从事大半辈子的外交事业安心的在家养老了。说起来养老也不是整天在家不动,白文信带着妻子两个开始的环球之旅。纽约还是刚刚有点初夏的气息,白文信和妻子却带着加勒比海的阳光回来了。   元元总算是名花有主,要结婚了。白文信看着要出嫁的孙女很是不舍,金瑛则是和元元坐在一起讨论着婚纱的样子。“按着咱们的规矩自然是女方准备婚纱和嫁妆,婚宴什么的都是男家的事情。我想着入乡随俗,我们也承担一部分婚宴的费用吧。你祖父的意思是趁着你结婚也该请在美国的亲友们聚一聚也好。”金瑛选定一件婚纱指着问元元的意见。   元元虽然一眼也看上了这件浪漫的婚纱,可是她看见上面的价钱却是忍不住咋舌,连连摇头:“超出了我的预算了。”金瑛却是不以为意的挥挥手:“这算是我给你的礼物!请了设计师亲自量尺寸。你知道么,当初你妈妈和你爸爸结婚的婚纱可是我特别从法国请来的裁缝做的。那个时候还不叫设计师呢。反正都是给人家做衣裳的,就叫裁缝好了。还弄出来个新名字。”元元则是想了一会摇摇头:“我不想要,那个太贵了,我只是穿一次,就要放起来。我想不如留着钱买别的东西吧。”元元找到了新工作,她和方含章都是刚工作没多久的年轻人,想着未来的日子,元元有点舍不得在婚礼上花钱了。   “你和你妈妈生气了?含章那个孩子很好,她是不是不满意呢?”金瑛对着元元节省的态度很是诧异,虽然儿子不在了,可是清秋这些年操持家务,她还在自己研究领域上建树颇丰,给元元举办个盛大的婚礼是没问题的。怎么孙女却忽然俭省起来了?   “妈妈已经给了我一笔钱叫我筹办婚礼了,她对着含章很满意。是我自己想法,我们都是年轻人,刚工作没多久,虽然现在经济形势很好。可是我和含章都想为了未来做长远的打算。我和他商量了,把妈妈给我办婚礼的钱省下来,可以做日后的投资和孩子的教育基金。”在美国时间长了,元元也是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不靠着家里要自立了。   “这是什么话,你是我们唯一的孙女,婚姻大事岂能草率。是不是含章的家里说不会帮着你们啊?也是他的父母都在上海,自然是帮不了你们的。你的婚礼可是两家的面子,你祖父还想请在美国和香港台湾的亲友来。太寒酸怎么能行呢?你别和我说什么要按着美国人的规矩办,你的婚事我说了还是按着过去的规矩办。你妈妈最近忙什么,自己的女儿要结婚了只忙着种地了!”金瑛有些埋怨起来清秋没把女儿的婚事放在心上。   元元悄悄扯一下祖母的袖子,露出个狡诈的笑容:“是我把我妈妈支出去的,她要是操办我的婚事,我可要疯了。妈妈还打算把市区内的公寓送给我呢,又要给我买车子。我有自己的工作,为什么还要花妈妈的钱。我今天叫他去帮我选结婚蛋糕了,又悄悄的给赵叔叔打电话。她越晚回来越好,最好今天晚上不要回来了。”   “哼,小东西!我就知道你是人大心大,竟然算计起来你妈妈了。我可先把话放在这里,你那点小心眼子不够清秋一指头办的。小心着你妈妈回来找你算账!”金瑛戳戳孙女的额头,看看丈夫的脸色:“你别看报纸了,今天晚上我们去唐人街吃饭。听说是新开了个上海菜馆子,里面几道菜还是很不错的。”说着金瑛站起来拿走了白文信手上的报纸,拉着丈夫起身去换衣裳了。   楼上房间里面金瑛压低声音对着丈夫埋怨着:“你别黑着脸了,你忍心看着清秋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一辈子么?元元和小彘都肯接纳赵忠恕,我冷眼看着老赵的人品不错。我们越来越老了,等着剩下清秋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办呢。”   白文信哼一声,在衣柜里面选衣裳:“我可没满脑子的封建思想,我是总觉得心里不舒服。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清秋该重新开始生活,可是人都是自私的。我的儿子怎么办啊!你想想,若是清秋也不在了,她该葬在哪里?绍仪身边还是他们老赵家的墓地里面!若是清秋成了赵家的人,绍仪岂不要一直孤单一个人了。”   金瑛瞪着丈夫,惊得嘴合不上,半天她惊讶叫起来:“我的天啊,你这个叫没封建思想!你想的倒是长远的很呢!也罢了,我不和你说了。不过看着清秋倒是真的要孤独终老了。别忘了绍仪走的时候和我们说了什么了。”   想着儿子临终的嘱咐,白文信脸色一沉:“那是绍仪担心清秋一个人不能应付,才说那样的话的。有我们在自然能照顾清秋和孩子们。老赵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呢。”想着从美国回去的那段时间赵忠恕对着清秋感情白家上下都感觉到了。开始的时候白文信和金瑛认为赵忠恕根本是觊觎清秋,趁人之危罢了。白家夫妇对着老赵的感情顿时疏远了。   可是经历了几次事情,白文信对着赵忠恕这个“别有企图的小人”也从厌恶变得宽容起来,拿着他的话说肯为了清秋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个痴情的人了。尤其是赵忠恕帮着清秋把元元找回来,白文信在元元回来那一天,暗地里对着妻子说:“若非不是把元元当成自己的孩子,老赵是不会做到这个分上的。我以前错怪了他。”   “我看着老赵开始的时候是有点一头热,可是你看看清秋对他 ,数年如一日的冷淡,我们做旁观者的人心里都被老赵给感动了。她竟然是个铁石心肠了。现在老赵也看开了,没了那个念头似得,他现在和清秋倒是像朋友一样。”金瑛为皱眉头,给丈夫打领带。   “那还不好么,他们做朋友最合适的。”白文信心里的私心彻底战胜了理智。他暗自窃喜,看着桌子上白绍仪的相片,心里默默地念着:“儿子,父亲尽力了。”他先是个父亲,才是别人的家公。(婆婆不是妈,公公不是爹啊!)   清秋正在全神贯注的挑选着结婚蛋糕,总算是定下来了精美五层蛋糕,清秋仔细的和店员说明了细节,才算是放心了。赵忠恕倒是一直坐在边上端着茶杯拿着报纸在消磨时间。看着清秋走过来,他站起来望着她微笑着说:“定下来了,你足足选了一个下午。其实婚礼的事情你大可以教给孩子自己办去。现在他们喜欢的东西我们都有点欣赏不了了。”   “元元喜欢什么我还是有数的。我知道元元不想花家里的钱。她现在真的长大了。当初还要谢谢你带她回来。现在若是元元还在国内,我可要担心死了。”清秋想起来元元回国后的事情,忍不住后怕起来。   你别想了,小孩子不跌个跟头就不会长大的。我送你回家吧,伯父和伯母都回来了,我看伯父要借着元元的婚礼叫亲友们团聚下,你的事情更多。最近你还是住在家里,实验室那边就教给助手们吧。赵忠恕说着开车送清秋回家了。   可惜清秋回了家发现屋子里面空无一人,看了冰箱上元元的留言条,清秋无奈的说:“你看看父亲和母亲出去了,元元和出去赴约了。罢了随他们去吧。”清秋觉得有点累了。她靠在冰箱上叹口气。   赵忠恕却是挽起袖子对着清秋说:“你坐下来休息下,我做饭。”清秋看着赵忠恕不可思议的笑起来:“你?我不饿,你还赶紧回家吧。”赵忠恕一辈子风行君子远庖厨的教训,清秋不敢相信他要做饭。   你别不相信,我闲着无事开始学习做饭了。今天露一手你看看。赵忠恕催着清秋上去换衣裳,他则把自己关在厨房里面开始忙活了。   等着清秋满湖狐疑的下来,赵忠恕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出来:“尝尝我的手艺吧,我可是刚学的,就会做鸡汤面。正好你的厨房里面有鸡汤也有面。嘿嘿,运气真好。”清秋闻了下味道,看看碗里面清澈的汤色和面条,竟然不错。她诧异的挑挑眉,看着赵忠恕:“人不可貌相,世界上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   听着清秋的话赵忠恕忽然脸色一变,他原本轻松戏谑的表情变得沉闷起来:“你这个话不对,有的事情会改变,会有奇迹。可是有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变。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赵忠恕忽然变了脸,阴沉着脸拿起来放在椅子上的外套要走。   清秋一下子明白了赵忠恕的意思:“你既然知道何必要还放不下呢。人生苦短,你也该找个伴儿了。我的一辈子已经过完了。不会改变了。”   下一秒清秋眼前一黑,赵忠恕狠狠地吻住了清秋。赵忠恕太强势,清秋根本没反抗的余地,她就像是被卷进了风暴眼里面,只能被动承受着赵忠恕粗暴的亲吻。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赵忠恕才放开了清秋,他无限留恋的看着清秋,猛地甩手走人了。清秋忽然拦住了赵忠恕,气鼓鼓的盯着他:“你给我站住,我是个玩意么?随便你怎么样!”   赵忠恕看着清秋愤怒的样子,他忽然咧嘴笑起来,没等着清秋质问,他已经抱起来清秋在地上转个圈:“哈哈,你生气了。清秋你还是对我动心了。你自己说爱的反面是漠视,而不是愤怒。你是喜欢我的。”   清秋没想到赵忠恕能说出来这样的话,她气的一跺脚转身就走:“你自己发疯吧,我出去离开你们就好了。”说着清秋已经拿着车钥匙走了。赵忠恕也没拦着,他反而是站在窗前对着清秋大声的说:“你还想做鸵鸟多久?你以为真的能离开我么?”   第二天早上,赵忠恕刚刚跑步回来,他的电话就响起来了。听着电话那边的话。赵忠恕顿时黑了脸,等着赵忠恕赶到警察局,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一群警察和一个看着很另类的卡车司机样子的人正围着清秋一个劲的说什么。清秋却是被吓坏了,她握着茶杯,眼泪不住的掉下来。赵忠恕顿时急了几步到了清秋身边:“你们在做什么,我可是请了律师来了!”   在场的人都被赵忠恕的突然出现给吓一跳,一个年轻警察刚要解释,清秋却是悄悄地扯一下赵忠恕的袖子,怯生生的说:“我撞了那位先生的车子,他们都没为难我,是我太不小心了。”赵忠恕听着清秋的话顿时石化了。这个时候警察慢悠悠指着那个穿着皮衣留着长发,衣服摇滚歌星的司机说:“这位女士撞了了这位先生的车子。好在没有发生受伤事故,我们要调查清楚,她是怎么把车子开进了逆行车道造成事故的。她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我们需要对她进行询问和调查,你是她的律师么?”   赵忠恕知道这种在路上呼啸而过的大卡车。听着警察的话赵忠恕立刻紧张的审视下清秋,担心的问:“你真的没事么,我已经叫律师过来了。”   清秋听着赵忠恕的话脸上不由得红了,她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请来这个地方的。想到这里清秋低着头低声说:“我一直在实验室,可能是昨天晚上太累了,早上开车精神不集中。都是我的错误,保险公司应该会来补偿的吧。”清秋抬起头看看被她撞了的司机,对着他说:“撞到你也不是我有意的,很抱歉。你需要多少赔偿?”   赵忠恕听着清秋话顿时气坏了。她一个弱女子这样说明白是叫人家狮子大开口么?想到这里赵忠恕一把把清秋拉到自己身后:“警察还没最终论定是谁的责任,你不用道歉。至于赔偿,律师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哪位看着很粗犷的司机惊讶的盯着清秋,他似乎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如此精致的人。这个时候他哪还有心情和清秋追究责任了,他盯着清秋,受宠若惊的说:“女士不用自责,因为我的汽车太高,视线被阻挡住了没及时躲开你的车子,其实这起车祸也有我的责任。”边上的警察看着卡车司机就像是见了鬼,可能他们还没见过车祸的无过错方帮着对方说话的。   从警察局里面出来,赵忠恕黑着脸拉着清秋上了车子,车子里面的空气变得很尴尬清秋低着头一个劲的拧着手指头,她专心致志的拧着指头恨不得把手指头给拧下来似得。“我看着手疼,你还是撕手绢吧。”一条手绢出现在清秋面前,赵忠恕摸出来身上的手绢扔给清秋:“我且问你,那些警察怎么会给我打电话的?”   “今天的事情你先别说,我不想叫元元和小彘担心。”清秋和赵忠恕一起开口,他们尴尬的看看彼此,又恢复了沉默。赵忠恕把车子开到了自己家,对着有点傻眼的清秋说:“你这个样子回去他们肯定吓坏了。你进去梳洗下,我家里你也不是没来过。”   清秋从镜子里面看见自己一脸疲惫头发都乱了,她脸上一红赶紧从车上下来。赵忠恕看着清秋穿着一件浴衣从楼上下来,洗了个澡清秋苍白的脸上有了浅浅的红晕,一扫之前狼狈看起来好多了。“我家里的东西你比我还清楚放在那里,你出了事故,对着警察我的电话号码脱口而出。你的一切我都放在心上,时间久了你的习惯也成了我的习惯了。你看看这个房子那个地方不是你的喜好,不是你的品味。我有多少钱,我的证件在什么地方,我的人情来往你比我还清楚。逢年过节提醒我给以前的部下寄钱的是你,写好了何年开邮寄给亲戚的是你。我那个东西找不着了,打电话给你,你一下子就能说出来。我以前是天天要喝酒的,现在也不喝了,我的作息时间和你是一样,我的冰箱里面放着的食物和你冰箱里面的是一样的,院子里面的话,房子里面的家具装饰。你说要是有个人进了屋子不看桌子上的照片,他们都会以为这里是你的家呢。就这样你还要我再找个女人!你觉得那个有脑子的女人会要我!你这个坏人,太可恶了。你霸占了我的心,还要把我往外赶!”   清秋听着赵忠恕的控诉顿时傻了,环视下屋子里面的一切,她竟然说不出来一句话。正在清秋低着头捏着衣角的时候,赵忠恕抱住了清秋,他轻柔的抱着清秋,就像是抱一个稀世珍宝,仿佛一使劲她就会碎了。“清秋,我不求你接纳我,只求你别赶我走。”赵忠恕从来没如此低声下气求人。   清秋眼睛模糊起来,她心里一阵酸热直向上冲,抬手想推来赵忠恕,可是她的手触到了赵忠恕的身体又停住了。“你这个人真是我命中的魔星!”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 书香门第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