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内容由【零点小飞侠】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错嫁——宠冠六国 作者:青衣直上   第一章迎娶   东庆国,永丰四年。   帝都百业兴荣,但今日的繁华却弥漫着一份格外的热闹。上至钟鸣鼎食之家,下至引车贩浆之流,人人都在议论着战神曲卿臣与东庆国第一美人,当朝宰相之女嬴流月的婚事。   曲卿臣那是何许人也?乃当朝大将军,镇守东庆的名将。是当今东庆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手握东庆大半的兵权,就是随意跺跺脚也能让整个帝都震一震。数年来,戎马倥匆,身经大小百馀役,战必胜攻必克,威震四宇。此子善战无前,又兼深有谋略,因而有战神之美誉。   而嬴流月乃当今权相之女,是嬴相正室虞氏所出,论相貌乃是东庆第一美人,论才华也是个中翘楚。可谓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最重要的是,她深得当今太后的喜欢,素来有帝都第一才女之称。   将军府,锣鼓喧天,宾客如云。   但与外面的热闹相比,清冷的院子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见一女子端坐在冰冷的厢房中,眼神呆呆地盯着屋外那贴着大红喜字的帘子。手握成拳,浑身仿佛没了知觉一般,就这样不动分毫地坐在那里。如同一座冰雕。   过了一会儿,外面鞭炮齐响,新人开始拜堂。直到那句共入洞房时,她才好似被什么惊醒一般,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外,伏在老旧的木门上,向外望去。   有风吹来,女子瑟缩了一下,一袭素色的衣裙被风吹起,女子形容枯槁的身子似乎随时都可能随风去了,她不是别人,正是曲卿臣曾经的正妻,宁氏。   宁氏全名宁芷,自从十三岁时就跟着他走南闯北,那时他并不是什么大将军,也不是让远近邻国闻风丧胆的战神,他只是一个家世贫穷,肯努力,肯上进的青年。   那个时候她跟他都是贫穷的,但她从来都不觉得苦。也从不曾埋怨过。   那个时候似乎只要两个人是在一起的,便是最好。   七年来,战场,她跟他去过,馒头他跟她吃过,荣耀她也跟他享过,她曾以为这一辈子,他们都会一直深爱下去,她随着他一路走了七年,七年的风风雨雨,他们一起经历过。即便是死,她宁芷也是他的曲卿臣的妻。还记得有一次他被敌军埋伏,中了蛊毒,需要一人做引子才有可能把蛊引出,她二话没说,就咬破了他中蛊的地方,一点一点将那蛊渡到自己身上,那一刻,她想,即使这毒最后就是无法清除,她死了,也绝不会后悔,为了她心爱的夫君,这条命算得了什么?   可是,如今……   她低下头,看着双手布满冻疮的自己,不由悲从心来。   “夫人这大冬天的,怎么也不多穿点,就这样倚靠在门口,若是受了风寒,若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办呢……”丫鬟仁语有些说不下去了,她知道,夫人此刻已哀莫大于心死,哪里还在乎自己的死活,她原本是青楼的小婢,是被好心的夫人遇到赎了出来,打那时起她就一直跟着夫人,也亲眼见证了,夫人和将军是如何的恩爱,只是没想到……   “夫人,将军还是爱你的,他只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宁芷冷笑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似乎因为好久不曾开过口,如今铺一说话,竟裂了开来,鲜血顺着唇角滴落到衣服上,比寒冬的腊梅还要鲜艳。   “如今的他,还有谁能让他身不由己呢……”宁芷颤抖着说,声线紧绷。   仁语愣了下,却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想到前些日子,得知将军大败晋国,凯旋的消息传回帝都时,正在佛堂祈福的夫人连连叩了九十九个响头,感谢上苍的保佑。   不过数日,黑羽军班师回朝,她随着心急的夫人一同前去武宣门观看。只见将军身着夺目的黄金甲胄,手握缰绳,骑在一匹火一般颜色的高头大马上,身后是整个帝国最精锐的三千骠骑营虎贲铁骑。帝都朱雀门三百年来第一次把中间最尊贵的中门打开,迎接他的凯旋。   此次他以寡敌众,谈笑间令晋国百万雄师灰飞烟灭。普天同庆,所有东庆的人都在帝都的道路旁争相观望,就连皇帝也特颁诏令,不论男女老少,妇孺小儿。皆可来迎。红色的长毯一路迤逦。漫天欢呼不绝于耳。   那时夫人是真的很高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但凡将军得了好,夫人总是最高兴的那一个,那时他还记得夫人紧紧抓着她的手,差点没捏出红痕来。那时夫人的眉眼间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可是谁又曾想到,才短短数月,短短数月竟然……   “仁语,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宁芷突然开口。   “怎么会这么说,夫人在仁语心中一直都是天下最美好的女子,夫人不仅张得美,更是才华横溢,若是论琴棋书画,我想就连这帝都第一才女也是远远及不上的,只是当初将军没有这般权力,只是普通人而已,夫人太过耀眼,被其他有权有势的人看上定会给将军招惹麻烦的,再则也是怕损了将军身为男人的尊严,不想给他太大压力而已,只是事到如今……”仁语焦急地说着很怕夫人想不开,其实这样的结果她也不曾想到。   “可我还是傻了,竟信了真情。”说完她摒退了丫鬟,拿出一本老旧的手记,看似什么武功秘籍,上面隐约能够看到两个大字,“忘情”。   这是当年娘离开她之前放在包裹里的,那时她年纪小,记不大清,只依稀记得娘曾说过,如果能找个平凡的人嫁了,过着安稳的日子便永远也不要习这最后一层,除非……除非有一天,她对人间的情爱再无留恋,那便不妨修炼这最后一层,炼成后,与男女之间的情爱从此绝缘,再无波动。不过从此以后,也将真正踏入了这四宇之内的高手行列。   宁芷咬了咬牙,翻到那最后一页,那神秘的文字顺着眼睛涌入心口。   她反复运气几次,最后睁开眼,一弯新月高高挂在空中,夜幕伸出了漆黑的獠牙,却仍旧掩不住其光华,她不禁回想起他刚回来的那一夜。   ------题外话------   愿与君共谱那皇朝绮梦,一代传奇。   传奇般的爱情一直都在,只看你我是否曾遇见,是否能遇见。   另:慕容轩改成曲卿臣。   第二章不复往昔   数月前,书房内,御赐的夜明珠和窗外皎洁的月色交相辉映。照亮了一室的光华。   “夫人,还是我来吧。”   “不用,我喜欢亲手弄,这火候最为关键,你们掌握不好。”   她屏退了丫鬟,亲手在膳房熬着汤,凡是有关相公的事,她都喜欢亲力亲为,旁人总是觉得不够放心,再者,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还是自己亲自弄得好。   待半个时辰过去后,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端着汤走进了书房。   “相公,我给你熬了一些汤,你先尝尝。现下天气愈发凉了,喝些这个去寒。”   “放这吧。”男子的声音淡淡地,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手中的书上,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那我先放着了,你要记得喝。”   男子似乎连回应都懒得去做。宁芷流连地看了一眼,便小碎步走了出去。   只是出去后她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背靠在朱漆的门上,仰起头看着天上的那一轮皎月。   这样的情景,似乎很熟悉,自从这几年以来,曲卿臣虽不曾纳妾,也没跟其他女子传出过什么,更不像那些有权有势的纨绔子弟们整天逛妓院,驻足于那些风花雪月的场地。   但有些什么,还是不一样了。他们很少聚在一起用膳,曾经窝在一起说着体己话的日子也再不曾有过,甚至连说句话都难。他出征时,她担惊受怕,盼了星星盼月亮般地等他回来。真等到他回来了,却仍是只能远远看着他的背影,似乎不论怎样伸手都够不到他。   “你怎么还没去睡?”男子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的话陡然从耳边传来,宁芷愣了一下,赶忙转过身,有些歉意道:“妾身看今晚夜色很好,看着看着竟忘了时辰,让相公忧心了。”   “嗯。”说完,曲卿臣便原路折回,甚至连夜深注意寒气之类的话都不曾提及。宁芷望着消失在门前那冷漠的背影,越发觉得这夜,真的黑了,伸出手指,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月光投下来的影子,或疏或淡,让人好不怅然。   宁芷呆望着出了神,到三更时才回了房,脱了衣裳,躺在床上,即便知道他是不会过来了,却还是把属于他的那一半床位空了出来。只是寒意深浓,到了深夜,竟冷得她直哆嗦,本就体寒,以前有他在,每每这个时候,总是把她拦在怀里,运气帮她驱除寒气,那时她最喜欢贴着他的胸口听他心跳的声音,觉得日子真是美好。   可这一切,随着他的权势越来越大,府邸越换越奢华,下人越来越多,而变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不知不觉间,宁芷便睡了过去,只是没两个时辰,天才蒙蒙亮,她就醒了过来,摸着黑就去了膳房,下人们见了也不觉得奇怪,纷纷把位置让了出来。   宁芷捋起了袖子,露出白皙的藕臂,搅动着锅里熬的百叶红枣粥。他每每出征回来,她总是要亲手熬制一些补品给他喝,待过一刻钟,她笑笑地把粥盛了出来,亲手端着向曲卿臣的书房走去,只是刚好跟有急事要外出的曲卿臣撞在了一起。   这一下来得突然,小心翼翼端着热粥的宁芷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变故,但本能地又想去护着那粥,于是不偏不倚,那热滚滚的粥都洒在了自己身上,而对面的男子好看的剑眉微微皱起,刚毅的下颚紧绷起来,整张脸都透着一抹难言的阴沉。   “连个碗都端不住,以后这些事儿你也别做了,还有这一屋子的奴才丫鬟们都干什么去了。膳食房的管事自行去领罚。”曲卿臣冷冷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宁芷那被热粥烫着的胸口,只是一瞬便移了开来,阴森森地搁下这一番话,便头也不回大踏步走了出去。   近处的婢女、奴仆们早已吓得颤颤巍巍,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最后听闻消息的仁语小跑步了过来,赶忙用手帕擦拭着宁芷身上洒的热粥,“夫人还是赶紧随我回去换身衣裳吧,这么热的粥洒了上去也不知烫没烫坏,翠浓你赶紧去拿些烫伤膏来……”说着便拉着宁芷往房里走,而此时的宁芷如同木偶一般,双眼呆愣,似乎那滚热的粥洒在的不是她身上,而是些什么不相干的人身上,就如同他那眼神,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这一想,心猛地疼了起来,一下一下,竟比胸口这烫伤要难过百倍千倍。   “夫人,您没事吧,是不是烫疼了,您倒是说句话啊,您这样……”仁语有些担忧地看着不言不语,眼神呆滞的宁芷。   “以前他最爱我亲手给他熬的百叶红枣粥,总跟我说,不论在外面多累多苦,只要喝上一口,就从里暖到外,可刚刚他竟然对我说以后这些事都交给别人就好。他那眼神……”宁芷说不下去了,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刚那被热粥烫到的胸口则红通通的,起了一层水泡。   宁芷坐在冰冷的床头上,整整一晚,不知在想着什么,转眼就到了第二日清晨,曲卿臣让人带了话来,说今夜庆帝在宫中设宴,让她傍晚十分坐着府里的轿子去便是,莫要误了时辰。   宁芷听完,哪还有心思干别的,忙叫了仁语过来给她梳妆打扮。   “夫人本就是美人胚子,怎么打扮都好看,今儿我一定给夫人梳个漂亮的发髻,好让那些没事里嘴碎的人都睁大他们的狗眼好生看看——”仁语一听将军让夫人陪他去赴皇宴,顿时高兴得不得了。   “嘴碎的人?莫不是有人说了我什么闲话?”宁芷看着面前的铜镜,淡淡问道。   “没有没有,只是夫人平时穿得太过素气,又不喜打扮,更不擅长走动,总是待在将军府这一方小院子里,将军又是那般不凡之人,这久而久之……”话没再说下去,但宁芷也不是什么笨人,只这几句便知了大概,当下抿嘴不语。   “不过,夫人不用担心,将军心里只有夫人一个的,你们是共患过难的,再说,前些日子府国公的白公子不是还想攀附咱们将军,送来了府里的一名美姬,当场就被将军拒绝了。所以啊,夫人今儿只要好生打扮,让他们看看夫人您的姿容,那些嘴碎的怕是以后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宁芷笑了笑,没有作答。   虽然在她的印象中关于娘亲的事情很少,但就因为少才显得格外鲜明而深刻,娘亲是一等一的美人,那种美足以祸乱天下,恐怕连那帝都第一才女赢流月都不及其十分之一,而她的容貌像极了娘亲,甚至眉宇间还有着少见的清灵。一颦一笑,似乎都足以惊艳这尘世,也正因为此,打生下来,娘就再三嘱咐她每日务必以遮容粉修饰,不然恐给至亲至爱之人带来祸端,但即便涂了遮容粉,好生打扮起来,她仍是极美的……只是少了那惊艳万里江山的气魄与风华。   “夫人,你看是这朵翡翠琉璃簪子好,还是这深海宝蓝珠更华贵呢?”仁语一时不知用哪个好,琉璃簪子更为婉约清丽,戴在宁芷头上活脱脱一个清秀佳人,更为难得的是宁芷身上那股沉静的气质,有着说不出来的婉约韵味。而那宝蓝珠乃是蛮夷的一个小国进贡的,珠子圆润饱满,贵气逼人,插在发髻中间,宁芷整个人贵气逼人,当真是高华无双。   ……   ……   “夫人——”仁语看着陷入沉思的宁芷再次出口唤道。   “去把我常穿的那件素色的墨绿底的衣裳拿来,我今儿还是那个吧。”   “奴婢觉得还是这件红色的金缕衣比较好,是苏州那边一等一的作坊做的,而请了这帝都第一秀娘在边角处秀了金线,是当今圣上赏咱们将军的,夫人穿上之后定是艳压群芳。”仁语不愿自家夫人总是这般低调,生生被人误解欺负了。   “就这件,素一些好,看着端庄,还有我头上的这个发髻换了吧,还是原来的发髻。”   仁语见夫人坚持,最终只能叹了一口气,照做了起来。此时已离傍晚不远。宁芷整了整朴素之极的墨绿色裳裙,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便上了外面的轿子。   第三章暗潮汹涌   偌大的皇宫宣明殿内,歌舞升平,一派热闹非凡。   庆国当今皇帝云羲昭正襟危坐,右手下意识地摩挲着御座上的腾云盘龙纹,就像三十年前那一日,众将士把自己簇拥上宝座时一样。庆帝老来愈发清减了,两鬓的银丝已经快赶上手底的亡魂一样多,眼角的横纹也直追当年自己在废唐愍帝护心镜上留下的道道刀痕。   阶下八佾舞的盛况并不能完全舒缓老皇帝的神经。勤政大半生换来的是帝国故我的纷纷扰扰,朝堂上党争不断,宗室子侄又没有几个争气的,边患到头来还是要依仗外将扫平。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今天的大功臣曲卿臣眉眼间竟然隐隐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想想当年逼宫之日,云羲昭头皮就开始发麻。   坐中心事重重的,不止老皇帝,还有宁芷。   宁芷静静地坐在曲卿臣身旁,端着茶,低着眉眼,一幅恭顺的样子,心里却是五味杂陈。面前案几上的珍馐好像完全没有味道,身后的铜钟玉磬在她耳中也略显嘈杂了。   良久,老皇帝沉毅的声音响起。   “这次爱卿大败蛮夷,可谓是功不可没,朕甚感欣慰,这一杯酒,寡人亲自敬你——”说着云羲昭端起自己的海珠金瓯杯,向下面气宇轩昂的曲卿臣敬去。   “多谢陛下赐酒——”曲卿臣旋即起身施礼谢恩,随后也端起鎏金兕纹酒樽,一仰而尽,举手投足说不尽的潇洒俊逸,惹得在座的一干女子频频侧目。   庆帝云羲昭少时出身行伍,最不喜世俗虚礼,因此庆国宫廷饮宴,素来允许女眷出席。   当下大殿内的许多世家大族的贵妇连带着几个后宫妃嫔不时地向曲卿臣飘过来倾慕的目光,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东庆第一才女嬴流月也眼角带媚地偷瞄了他几眼。   但是其中有些轻飘飘的目光在扫过曲卿臣身边的宁芷时,全都瞬时变作了刀子,恨不得立马剜下一斤肉来。只不过这一切看在宁芷眼中,倒都无所谓,她心中,素来只有一人,只这一人,那便是她的天,她的地,其余皆不重要。   这时,一个温柔而富磁性的男子声音自头几位的坐席中传来。   “今番曲大将军率领天威之师,一举荡平鼠寇,此等功业,必可保我边塞十数年太平无事。千年前一统宇内的道祖皇帝有‘边兵屡动思良将,廷论萧条忆诤臣’之叹。今我朝得此不世将才,实乃天佑我大庆。儿臣原向父皇假花献佛,也敬大将军一杯。”   说话的是三皇子睿王云琰,一脸春风和煦。他面如冠玉,高鼻薄唇,酷似乃父,只是眉眼间带着一丝阴柔之气,倒有几分像是女子。   “殿下过奖了,这都是托陛下洪福,末将只不过是替天讨逆罢了。况且陛下天威之下,伪晋又安敢负隅顽抗。”曲卿臣起身行礼,言语不卑不亢。   “大将军过谦了,方今海内,能与我曲将军在疆场上一较短长者,料不过二三人而已。将军神勇,都中三岁小儿也都明了啊。”话音来自御座阶下首位坐席,东宫太子云奕。   太子排行第二,比之其弟魁伟了一些,面容也多了几分棱角,唇上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髭须更是为他加上几分英武之气。   只听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此番奏凯,也多亏父皇力排众议,一力拔擢诸多年少有为的将领,又兼运筹帷幄,坐镇粮草筹措,方使龙骧军将士上下同心,破敌制胜。三弟,我看下一杯一起敬父皇如何?”   宁芷听到这里,不禁莞尔,赶忙掏出素绢的帕子掩住。   太子与三皇不和,世人皆知,不论什么事情都非要相争不让。睿王执掌枢密院,统领兵事,夸奖曲卿臣等于标榜自己,只是太性急了些,不该抢在太子前面出风头。太子也欠稳重,一面拍皇帝马屁,一面又把曲卿臣的功绩冲淡,分摊到整个龙骧军头上。但这些伎俩旁的那些女眷或许并不关注,但却尚还入不得宁芷的眼。恐怕论谋略,她不比这在座的任何一人差。   不过想归想,宁芷一点都不会在脸上显现出来,只是低头品茶。   “你这孩子,”庆帝云羲昭也不禁笑出声来,“朕戎马半生,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会跟你们小辈抢功不成?我们这些老东西是不行了,将来驰骋天下的还是你们年轻人。桓爱卿,看到曲爱卿这等俊杰,你那把老骨头有没有痒啊?”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了左丞相桓仲颖的身上。   桓仲颖比庆帝云羲昭还要大上七八岁,头发已经全部花白。年轻时或许十分魁梧,现在已略有些佝偻。面白无须,蚕眉倒竖,越发显得老头的鹰钩鼻子非常突兀。   他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向庆帝躬身行礼,慢慢说道:“回陛下,微臣业已老朽,比不得当年为陛下鞍前马后,执鞭坠镫的时候了。更何况即使是微臣少壮之时,也不过是陛下驾前一介走卒而已,最多是空有些气力罢了,哪里像曲将军这般年轻有为,不过而立之年就已统领千军万马,立下千秋功业。曲将军仪表堂堂,谈吐不俗,想来龙骧军将士也都是十分爱戴了。日后大庆国边疆之事,说不得还要多倚仗将军了。只是不知曲将军是否愿意为吾皇费心费力,担此重任?”   宁芷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这老鬼好生奸猾。一番话表面上是夸赞曲卿臣,实则暗藏玄机。武将功高震主,拥兵自重,本就是人君极其忌惮的,这一问真使得曲卿臣进退维谷。回答是就不由得皇帝不猜忌,回答不是又显得不能够忠君之事。他老人家仗着皇帝多年恩宠,可以话说得略微过头一些,但曲卿臣就不得不谨言慎行,这时说错一个字都有莫大的风险。   曲卿臣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末将一介武夫,承陛下错爱,过蒙拔擢,无论何种差遣,自当结草衔环,肝脑涂地。陛下指东,我不敢打西。像程沐云程将军那样,半生为陛下奔波,但有任命,无不鞠躬尽瘁,才是我等武将的楷模啊。”   “曲将军言重了,都是陛下隆恩浩荡,隆恩浩荡啊。”程沐云眯着小眼睛,一脸憨笑地说道。他身躯胖大,足有近三百斤,立在席间像一座山一样。   程沐云乃当今国舅,程皇后的嫡亲兄长,太子的舅父,现官居禁军都指挥使,总领帝都防务。他曾身为封疆大吏,坐镇一方节度,一对铜锤威震东庆,后来急流勇退,封官挂印。现在又重新出山,扶保庆帝,实在是云羲昭最信任的人之一。   宁芷暗暗长出了一口气,这番回答不卑不亢,再扯上程沐云,皇帝应该不会多想。   庆帝云羲昭哈哈一笑,说道:“朕有这许多忠臣良将,何愁霸业不成,天下不平。今天这酒喝得痛快,只是还少点乐曲助兴。嬴爱卿——”   庆帝表面虽始终笑着,但那双半眯的眼还是在扫视中多看了曲卿臣两眼。希望没看错曲卿臣吧……   此时右丞相嬴季龙不禁抹了一把汗。他同以左丞相和太子为首的后党势成水火,与睿王倒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跟龙骧军也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刚才曲卿臣如果触犯了龙颜,他这老命也难保。   听到皇帝叫他,嬴季龙赶忙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垂首恭敬地答道:“微臣在。”低眉顺目的面容上,汗珠子还是滚了下来,沾湿了颔下花白的长髯。   庆帝不紧不慢地问道:“朕听闻赢相的长女弹了一手好琴,不知可在?”   赢流月正愁没有在曲卿臣面前表现的机会,又碍于身份和自身的矜持也不便主动过去,这会儿听了皇上的钦点,顿时喜上眉梢,抢着站了出来,施施然道了一个万福。   “臣女在此侍驾——”   第四章天生一对   庆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是东庆有名的美人,倒真是姿色不凡。正坐在左下方的睿王生母萧贵妃见皇帝来了兴致,也赶忙接着道:“臣妾那有一把好琴,叫碧月,难得是云荡山赤桐木做的,冬梅,你速速去拿了来——”   名唤冬梅的宫女领了命迅速走了下去,没一会那碧月琴便摆在了赢流月的面前。   “臣女听闻曲将军擅长萧,征战之野闻萧者无不怆然,将士们都在传天下上有两样东西是最让人神往的,一是南楚花离笙的犀乐笛,一是曲将军的碧玉箫。今日小女得幸,在此为大家弹奏一起,还望将军能赏个薄面,让小女有幸跟将军合奏一曲。”说完便坐在了碧月琴前,盈盈风姿透着说不出的风采,倒是让这帝京中一众的男子看痴了眼,第一才女不愧是占了一个第一,这气度,这内涵,一举手一投足间便是风华无限。   曲卿臣此时正端着酒,听闻此话,眼睛微眯,一抹不耐悄然浮在眼底,但尚未来得及显露就泯灭于无形,短得似乎不曾有过。   “既然流月姑娘已如此说了,在下也不好说什么,奉陪便是。”说着取下了腰间别着的碧玉箫。这箫没人知道是谁赠与他的,或许是他花高价钱买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箫打曲卿臣入朝以来就从未离身,想来意义定是非凡。就连宁芷也是有些羡慕地把目光投在那箫之上,物尚且可以随时伴他左右,但人却是不行,倒真不如成了那没有生命的物器,可时时刻刻伴着他,受他珍之,重之。   听到曲卿臣的答复,嬴流月压在胸口的一口气才得以呼出,没人注意下她轻轻拍了下胸口,似乎那紧张的感觉仍停留在胸口,说实话,这是她今生做得最大胆的一件事了,从生下来,她便是穿金戴银,被众人捧着,随着爹爹权势越来越大,加上她越发貌美出众,追随着她的爱慕目光更多如过江之鲫,何曾为了一个男人如此至厮。   敛了敛心神,清脆的嗓音如黄鹂一般响起,“不知将军擅长什么曲调,小女附奏。”话音虽仍是矜持自傲的,但话里已透着一抹讨好,这样的女子何曾给人附过曲,都是旁人来和她的琴。   “流月姑娘只管弹便是……”眉宇带笑,容颜漾着好似春风一般的清浅,只是淡淡一语却自有着不容置疑的气度,虽在笑,却又好似没在笑。说不笑,却一言一句,一举一动都带着迷惑众生的风韵。   女子低头,掩去了眉宇间的羞涩,思索了片刻,方屏气凝吸,抬起纤纤玉指,掠向琴弦。   弦音甫一跳跃开来,已然不俗。   高低宛转,健捷激袅,本是丝竹之声却隐隐有金石之意。琴曲的宫调竟然是一般军中号乐才会采用的夹钟调。   琴音仿佛是一位常胜将军在四战之野,金戈铁马,挥斥方遒。   在座众人无不动容。   宁芷心中也是一凛,看这女子温婉可人,广袖曼妙,原以为会弹奏清新绵邈的仙吕调,或者旖旎妩媚的小石调这类一般闺秀喜爱的曲调,却不想能够驾驭这等征伐之曲。   想来她是看你久战之身,故意出奇来讨好你吧。   想到这里,宁芷心下不由得一酸。   众人赞叹和期许的神情并没有在曲卿臣面容上显现出什么变化,他缓缓将碧玉箫送到唇边,悠扬的箫声饭仿佛在每一个人的心底响起。   与琴声相似的旋律,却低沉了许多,宫调更是变作了凄怆怨慕的夷则调。   箫声合着琴声,深远之中幽然有风雷之音。   好像是在诉说一位久征沙场的老兵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慨叹,又好像是在描摹千军万马枕戈待旦时山雨欲来的肃然。   当下大殿内好多人都张大了嘴巴。   内中通晓音律的几个人却听出,本该是为琴声作合地箫声,慢慢地开始主导乐曲。   “犯调,你竟然……”宁芷喃喃地道。   这么多年了,还以为你早已变作木头一样,不复性情任气的少年人,今日缘何又起了好胜之心。   她不由得抬头望着嬴如月,只见她黛眉微微一蹇,素手开始在琴弦上行云流水一般游动。   琴声风格也是一变,转为黄钟正宫之曲,典雅慨叹之中透着雄壮。   曲卿臣嘴角露出不易为人察觉的一丝笑意,箫声不再变调,转而主动与琴声相合。   沉郁的箫音与灵动的琴音相逐相随,一时间大殿内的时间好像是凝滞了。   箫声愈发的低沉,将高亢的琴声衬托着恰到好处,更是在承转之处变出几下令人惊奇的音调,仿佛触动每一个人地心头,而又从不突兀。   琴声也不逞多让,引领着箫声在大殿之内绕着每一根廊柱流淌。   而唯有宁芷心里清楚,在这和鸣之中,曲卿臣的箫实则一直压着嬴如月的琴曲,隐隐透着一种意犹未尽的味道,只是寻常人听不出来罢了。   一曲终了,众人皆惊,愣了半晌,赞扬之声才纷纷响起,真是妙,曲妙,人更妙。就连庆帝也眯了眯眼,犹似陶醉一般,“好,好。当真是好。”一连三个好,算是极高的评价了,此时众人看向曲卿臣还有赢流月都不禁透着赞赏,真是一对般配的男女,天子骄子与倾城才女,而这萧瑟和鸣更是意境幽远,默契十足。可惜……   宽大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不知何时刺进了肉里,但却感觉不到一丝疼。手持碧玉箫的男子的身影,还有纤纤玉指,琼琼风姿的绝色女子的身影在上空那弯月色下汇聚,最终化成一滴冰凉剔透的泪珠,带着些许凉意落到脖颈处,低下头,在没人注意的时刻被抹掉。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夜,越发深了。宁芷因为跟曲卿臣同坐在一辆马车中而露出往常那般满足的笑容,而是低垂着头,死死地盯着双脚,好似那上面长了什么东西一般,竟似要看了穿。   男子半眯着眼,一副慵懒的姿态,假寐着,不言不语。   静——   如入骨的寒意,让人窒息。   “让马车再快点——”车上始终闭着双眼的男子淡淡吩咐道,车外的马夫立刻高喝一声“驾”,随即清脆的鞭子声响起,马蹄四踏,不一会儿便到了将军府。   宁芷仍是不动,直到曲卿臣走出很远才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却仍是一路不言不语。   难得的曲卿臣没去书房也没在自己独立的房间休息,而是入了宁芷的房间,有些疲倦地甩掉鲨皮靴,伸出手臂。宁芷愣了一下,走上前,温柔地为脱去他青绒麒麟袍。   待到往昔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程序弄完,曲卿臣掀开被子躺在了床上。   宁芷趴在里面,转过身借着窗外的稀稀疏疏的月光看着那张近在彼此又仿佛远在天际的脸,此时那张脸没有了平日的冷峻,习惯性微微皱起的眉宇舒展开来,呼吸清浅平和。   宁芷蓦地支起身子,双臂撑在曲卿臣上方,青丝散落,眼神迷离地盯着下方正熟睡的男子。   “怎么还没睡?”突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手一软,整个人瘫软在男子健硕的胸膛。   第五章寒如骨髓   “没……只是白日里打了个盹,一时竟没有些许困意。”   “那也早些睡吧。省得明日里精神不济。”很是淡漠的一句话,语调平静低哑,无半分关心之意。   宁芷“嗯”了一声,躺好了身子。此时男子已换了个睡姿,斜侧过身子,脸朝外的躺着。   半晌,宁芷一点一点地贴过去,手蜷缩在身前,想要去触碰那熟悉的身影,却又像是被什么拦住,生生无法再伸出哪怕一分一毫。   许是怕什么来什么,曲卿臣忽然转过的身子刚好压到了她伸出一半的胳膊。   一声抽气声不自觉从口中溢了出来,不大不小,在这寂静无声的夜晚却显得尤为刺耳。   曲卿臣睁开眼,长而密的睫毛挡住了眼眸,再加上夜中屋暗,也看不出其真正的情绪,宁芷如惊弓之鸟一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明日我要去校军场操演,你若是真不困便去西厢房做女红。”   如此冷漠的话语,字字透着不耐之意,这当真是她当年所认定会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良人?   这一夜,宁芷从未觉得这般冷过,即使是当年最贫苦时,住在没有炭火的小茅屋里,寒冬腊月披着一件薄薄的破旧被子,她也不曾这般冷。这种冷不是来自于其他,而是内心深处,那寒冰没过的仓皇。   一夜无眠。只有屋外那颗老槐树,在风中摇晃着枝叶。时不时发出瑟瑟的声响。   **   东庆建元十三年。   一场罕见的大雪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鹅毛般的雪片子在半空中旋转着,有的落在屋檐瓦砾上,有的落在行人的肩头,有的则飘在半空,还未来得及着地便消融了。   随着上元佳节的逼近,不论是宫里的妃子们,还是各家各户的女儿家们都要添置新裳。宁芷往昔里节俭惯了,倒没这个想法,只是仁语看着其他家的姑娘妇人们都在议论着今年添置些什么衣裳好,唯独她家夫人,算得上尚京数一数二真正的权贵了,却对这些毫无想法。   “夫人,我陪您去云想阁选件上等的布料吧,您已经好些年不曾添置新衣了。”说到这又怕被宁芷否了,于是趁着宁芷没说话之际,赶忙又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夫人就是不为了自个儿,也要为将军想想不是,将军若是看了穿着新衣的夫人,必定觉得赏心悦目极了,心情也就跟着越发好了起来。”   停下手中正做的女红,黛眉微微蹙了蹙,随即打开,一张清丽的脸上有着犹疑,“罢了,相公他今年打了胜仗,皇上赏赐不少,让下面的人都添些新裳吧。”话落又比了比手中那刚绣到一半的鸳鸯,才道,“明儿,准备准备,跟我一起去趟云想阁。”   “是,夫人。”仁语忙开心地应下。   翌日,宁芷着了一件青色的素衫,外面披了一件早些年家里唯一的值钱物,一件灰黄色狐裘,只是品质比较低劣,皮毛很稀疏。但跟后来那些稀罕银狐紫貂裘皮比起来,她仍是最爱这件,每到入了冬必早早地让仁语拿出来。   她也不是不知,旁人见了她这般,总是笑她寒酸惯了,不知享福。只是这件狐裘之于她而言当真是珍贵无双。   这件狐裘乃是当年曲卿臣拼着命弄到的,就因为她体寒,到了冬天,总是最难熬。所以每次穿着它,她就觉得温暖,这种暖会一直暖到心窝里,即使外面寒风猎猎,倒也是不怕了。   “夫人,怎么不让阿进驾着马车送咱们呢,这大冬天的,您非要自己走过来,万一得了风寒可怎么办……”   “不要紧的,我这身子确实有些怕寒,但却不娇贵,今儿阿进的媳妇儿不是要生了吗,他哪里走得开,而我平日里出门大多是他驾车,习惯了。别人驾得车不是觉得颠簸就是太缓慢了些。再则,我也想走动走动,这终日在府邸里,身子越发懒了。”   不一时,两人来到了朱雀大街上尚京城头一号的绸缎庄。   二层阁楼的铺面,飞檐斗拱,彩绘雕梁,收拾得像王侯府邸里面的绣楼一般。高高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叶紫檀木做的牌匾,上书龙飞凤舞的三个金色大字,“云想阁”。   第六章狗眼看人低   “云想衣裳花想容……”宁芷不由一面默默念着,一面向两侧看着。   整根南海铁栎木打做的廊柱上刷着东庆最为有名的墨禹漆,门栏上挂着一副楹联,写着是:   掌握千丝织就中天美锦,   胸罗万象绣成上苑奇葩。   仁语仔细念着楹联上的字,摇摇头道:“好大的口气,就是文理还是粗浅了一些。”   宁芷笑着啐了一口,说道:“你个小丫头又懂得什么文理了?”   仁语一本正经的说:“原来是不懂的,跟着夫人久了,也就近什么什么赤了。”   二人在门前说笑了几句。宁芷在仁语的搀扶下跨过那宽而大的门槛,走入了铺内,只见一匹匹尚好的布料错落有致地摆放着。   最外面是锦和缎,丝滑绮丽,富贵堂皇。种类也极为繁复,无论是花软缎、素软缎还是织锦缎、古香缎,一应俱全。算来尚京地处水陆码头,四通八达,更有漕运直通织坊绣坊云集的苏州,建州等地,这些布料还不算出奇。难得的是这里竟然连南夷乌蒙山的十段锦都能找到,这是达官显贵们的最爱。   左边是绢类,店家细细地分作了素绢和提花绢。帝都尚京城首善之区,达官显贵多如牛毛,又兼百业繁荣,四方升平,是以世风日趋浮华。细薄轻软,挺爽滑腻的绢布逐渐成为最受欢迎的布料。像这价值不菲的天香绢和筛绢,买去做幔帐屏风的富户也大有人在。   再走过去则分别放着罗类和纱类。水纬罗、绮罗、软烟罗、镜湖罗、素纱、火浣纱、鲛绡纱,不一而足。   宁芷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夫人你看这边——”顺着仁语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那上面罗列着很多种布匹。让她好不诧异。   “夫人,这是坯布、这是漂白布、还有这个是染色布,那边的分别是印花布和色织布。”仁语似乎很在行,一边拉着她一边手指向远处,“还有那最边上的是碎花布、植绒布和仿皮毛布……”   由于宁芷很少来这些地方,倒一时好奇心陡生,仁语虽然在这方面颇有研究,但术业有专攻,显然是跟这第一绣阁里的掌柜是无法相比的。   “请问这是什么罗?”   “孔雀罗。”掌柜不冷不淡地答道。   “那这个呢——?”宁芷又指向手中的一块罗。“   “那是宝花罗。”眼底的不耐烦之意更浓了几分,就连旁边的仁语都看了出来,不过夫人难得出来,又似乎心情极好,便忍了下来,而一旁的宁芷此时的目光全被那些绫罗绸缎和各色布匹给吸引住了,倒是没太在意那掌柜不算好的态度。   “疑?这是什么布料,手感竟这般好。宁芷盯着眼前那批布料,是运用‘色晕’层层推出主花,典雅之中又透着难得的贵气,质地也坚实但却并不给人生硬的感觉、花纹浑厚流畅、色彩浓艳却并不深沉,倒是显得很是庄重,里面大量使用如今东尚京里最为流行的流云金线,形成一种金碧辉煌的独特风格。给人的整体感觉就是织工精细,用料考究,图案色彩搭配得恰到好处,虽富丽却并不俗艳,宛如天上彩云般的瑰丽。   此时这掌柜正用眼神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一件素色青裳,看不出是多好的布料,虽然外面披了一件狐裘,但从那稀疏而缺乏光泽的毛皮就能够看出定不是什么华贵的狐裘。再加上这女子从进来时的表现,他不禁又向外望了望,竟连驾马车也没有。想来着女子也就是个小商户家的人,还应该是个暴发户。   要知道,这里是尚京,而云想阁又是天下第一绸缎庄。出入这里的大都是些权贵之人。就连宫里年末岁尾也要从这里定上一批货给宫里的娘娘们添置些新裳。   于是眼中的不耐烦之色直接转换成恶劣的口气,道:“你到底是不是来买布的啊?我现在没空闲搭理你,告诉你,你手上拿那个算是这里最上等的云锦了,价钱可不是你们这种小商户家里的人能够穿得起的。”   仁语气得一张脸通红,迈了一小步,走上前,刚要开口就被宁芷伸手拦住了。   “价钱多少,你报下,这整匹我都要了。”   那掌柜微愣,但随即面色一沉,“你是在糊弄我吧。都要了?都要了你知道得多少文钱吗?我看你是见识少,我们这云想阁里的一等云锦就是半匹也足够你买下那穷乡僻壤地方的一个小布坊了。”   宁芷眼中微芒顿起,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红色纱裙,外套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绒毛,一头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支玉珊瑚簪子挽成了上弦簪在发箕下插着一排琉璃宝蓝坠的女子走了进来。   人还未到近处,那手腕上带着的一个硕大的和田玉的翡翠镯子就在日光下反射着异乎寻常的光泽,一看就知是大户人家的夫人。   “那块布匹我要了。”声音清脆,略带犀利。   第七章讨个说法   刚还一脸不耐烦的掌柜见了女子后整张脸瞬时亮了起来,忙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   “白夫人,上次那丝绦您可还满意?”   “嗯,还算不错。”女子不冷不热地点了下头。随即看了一眼宁芷手中的布。   “这云锦我整匹都要了。一会直接送到辅国公府去就行。”   “好,好,没问题。这云锦算是云想阁今年最好的布料了,就连宫里的那些娘娘们也不见得人人都能有着呢。夫人眼光就是好——”   看起来年龄并不算大的女子点了点头,从头到尾都没多看宁芷一眼,活生生把她当成了空气一般。   此时,就算宁芷心气再好,也不免有些恼了。她看着那掌柜冷声道:“所谓先来后到,这云锦乃是我先看到的,你们是不是应该问问我的意见。”   她这眼神跟刚刚所展现的气质截然不同,倒是让一旁的男人呆了一下。   “我一会还要去趟玲珑铺选些首饰。过些日子就是十年一度的龙池会了,这是给白老太爷做新袍服的。如果耽误了府里使用,到时候让老太爷在各国王公贵胄面前失了体面,小心你的皮。”那掌柜一听白老太爷,立刻回了声,脸上的谄媚之色越发深了。   “您就放心吧,这云锦我回头就让人装好送到辅国公府去。”   “喂,我说你们两个没听到我家夫人刚刚的话吗,先来后到不懂吗?再则,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家夫人好声好气问你话,就这样被你当成了过堂风,当真以为我家夫人是好欺负的不是?”仁语实在气不过了,直接指着那掌柜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吆——我说姑娘,注意下你的口气,这里可不是什么乡下之地,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云想阁的当家是谁,要撒野也给我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可不是你们这些小商户可以蹬鼻子上脸,撒泼放野的地儿。”虽然只是一个店铺的管事,但毕竟这云想阁不是一般的布坊,不说它这东庆第一阁的威名以及和那些达官贵族们所有的千丝万缕的关系,就说它能安然地在天子脚下经营这么多年,一般人也知其背后定是有些了不得的势力的。   宁芷沉下脸,浑身散发着一股迫人的寒气。   “掌柜,莫要狗眼看人低。自己若是不想被人当成狗,就好生去做着人。”宁芷口气微凛,不急不慢沉声道。虽然她素来不喜争吵,之前为了曲卿臣更是能忍则忍,很怕自己成了他的负担,但就算再好的脾气,遇到这种事情也不禁动起了怒。   白夫人好看的秀眉微蹙,淡淡地扫了宁芷一眼,跟刚刚那掌柜打量她的眼神无二,上下扫视之后,似是心里得了什么结论,凤眼微眯,满是不屑。   “掌柜的,这云锦赶快送过去吧,别在这里跟这些破落户瞎耽误工夫。价钱上我再多给你二十两,也算是给你的辛苦费了。”   “好说,好说,谢夫人赏。”周掌柜一听,眼角的笑纹可以夹得住铜钱了。   仁语一听来了火,冲着白夫人高声叫道:“你怎么不讲理,有没有先来后到了。我们夫人说这匹布是我们要了,你听不懂吗?”   白夫人眼睛一瞪,刚要发作,周掌柜刚忙媚笑着把她架开,回过头来把脸一板,对仁语喝骂道:“这个丫头好不晓事,你知道这位夫人是谁吗?哪里是你们可以得罪得起的?惹得白国公不高兴了,小心扒了你的皮!”   “算了,掌柜的。别跟她们一般见识。”白夫人哼着鼻子说道,“让人家知道白公爷府里吓唬两个穷叫花子,传扬出去也不好听。”   仁语把头一歪,学着白夫人口吻说道:“我当是谁,不就是白烈兀那个半吊子国公嘛,靠着祖上荫名袭了个空头爵位,只能跟在嬴相爷屁股后面,给我们夫人提鞋都不配!我听说白公爷人老了愈发出息了,卖了一处祖产赎了春香楼的头牌回家填房,想来那就是夫人你喽?我们自然比不上夫人当年千人骑万人跨,相当风光啊。”   周围早已聚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这下全都哄笑起来。   白夫人脸色由粉转白,由白转青,一双细眉已经倒竖起来。   周掌柜看局面要闹大,赶紧过来打圆场,阴沉着两只吊脚老鼠眼,对宁芷低声说道:“这位夫人,今天真是对不住了,惹火了辅国公白家,你们不要命我们还要做生意呢。这边的素缎也是新进的,这样吧,我给你便宜些,只收你一半的价钱。”说着招来小厮就要把那素缎绑好给她。似是料定她得了这么大的便宜一定会感恩戴德,赶紧拿着东西走人,周掌柜从头至尾连问都没问一下宁芷。   “我不需要。另外,这匹云锦我是要定了,天黑之前必须送到将军府。”宁芷冷声道。   “将军府?”那掌柜听完宁芷的话微愣,不大确定地重复了一遍。   “曲卿臣,曲将军的府邸难道你也不知道吗?这是我们将军府的夫人,睁开你的狗眼好生看看。”仁语再也忍不住了,厉声道。   “曲卿臣”三个字一出,周围顿时陷入沉寂,就连那穿着华贵的白夫人一双眼也死死地凝在宁芷的脸上,满眼的不可置信。   半晌,惊愕之色从女子脸上褪去,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真是笑话,就你这般模样也能配上曲将军,我看至多是将军府里的一名丫鬟罢了,样貌倒也算得上清丽,只不过这是什么地儿啊?这是帝都,曲将军那是什么人啊?那是让四宇都望而生畏的战神,是我们东庆的英雄,就你这幅寒酸样也配得上曲将军,以后这谎话说时可要悠着点,不要以为找了个帮手配合着你演我们就会信了。”   女子这一番话说得声音不高不低,却也引得门外很多好奇的行人纷纷驻足,也不知是这绝色女子的声音好听还是因为“曲卿臣”这三个字太有吸引力了,一时间云想阁外围了一圈人。   宁芷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但更多的是一抹深深的哀愁,难道如今的自己在众人眼中已是配不上卿臣了吗?心中有什么滑过,说不出的悲悸。兀自陷入了沉思,女子那嘲讽的话也都入不得耳了,总是这样的,“曲卿臣”三个字就是她的软肋,不论何时何地,她总是把他放到第一位,一时间,她也不想去辩解什么了,或许,她承认了,反而是对卿臣的一种侮辱,毕竟,此时此刻的她,在众人眼中是远远配不上他的……但,不该是这样的,她与他本不该是这样的,女子心中怆然,握了握所在衣袖下面的手,“我们走,仁语。”   “夫人——”仁语懊恼地唤了一声。   话落,宁芷转过身,在周掌柜与白夫人鄙夷的目光下以及周围那些好奇的逡巡中走了出去,她的背挺得极直,虽瘦削却自有一股傲气,也不知这一身素装狐裘的女子哪里来得这般气质,一时之间,倒也没人说什么了。   直到女子走出去很远,一道淡漠的声音从云想阁中传来。   “刚刚听闻,我家将军夫人来买云锦竟被你们给赶走了,不知这事是不是真的,我倒是要来讨个说法,看看是谁竟吃了这雄心豹子胆?”一蓝衫男子手握一把羽扇,淡然道。语气慵懒,话虽是对着屋内人说着,但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阁外那紫衫华服的男子。   第八章疯狂之夜   “什么?将军夫人?”那掌柜的一张脸瞬时惨白起来。不过仍是抱着一丝侥幸地问,“敢问是哪位……哪位将军……?”   “怎么还要我们将军亲自来找你才肯罢休。”蓝衣男子语气淡淡,却自有一股威严,说话间啪的扇子一合,眉宇紧锁地看向掌柜道。   “不敢……不敢……只是……”周掌柜一紧张,竟结巴了起来,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   “那还不赶紧把这云锦给我送到将军府去,哦,对了,是曲将军的府邸。可别送错了。”   那人一听曲将军,整个人想死的心都有了。但还是不死心地问,或者是不敢相信地问道:“刚刚那个……那个人真的是曲大将军的夫人吗……”   蓝衣男子一怒,喝道,“怎么难不成我们将军想娶谁做夫人还得经过你的许可不行?今儿这事别以为就这样完了,我看你这眼的确是狗眼,明儿开始你就收拾收拾包袱给我滚回乡下去吧。这帝都恐怕是再也容不下你了。”   周掌柜听到这话,竟没节气地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拽着那蓝衫男子的衣角,“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曲大将军的夫人啊,若是知道的话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这位爷行行好,就饶过我这一次吧,小的我也不过是混口饭吃,家里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六岁小儿。可全都指着我呢,我若是回了乡下不打紧,我的儿啊,我的母啊可怎么办呢……”   “呵呵,周福你当真以为我是吃素的吗?你老母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儿子也早已成年,仗着你在这云想阁当掌柜作威作福的,你那妾事王氏更是跋扈至极,真不知……总之,我今天就当替三殿下清理门户了,想来有我们将军在他也不会说些什么。你回家赶紧收拾包裹。”说完打开扇子很有节奏地扇了几下,临到门槛时,顿住脚步,“哦,对了,那云锦别忘了送到,另外通知一下白景尘,就说,管好他的夫人。别被女人误了事。”说完再不看屋里那神色仓皇比死了爹妈还要难看的周福。   宁芷走出云想阁外只觉得这天冷得要命,即使身上穿着当年他舍命夺得的狐裘依然觉得冷,是的,冷,那冷如藤丝般蔓缠纠结。直至心底。   她不顾后面仁语的叫喊,加快脚上的步伐,回了府邸。直奔自己的房间。   “吩咐下去,谁都不要来打扰我。”说完她关上门,直到门合上的那一刹那,身上所有的力气都放佛被抽干了一般,背靠着门,顺沿着蹲坐在了地上,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流淌,似是要发泄一般,怎样都流不干,最后她干脆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地环住膝盖。压抑地哭声不论如何也压制不住一般地流泻出来,让外屋的仁语听了眼眶也跟着红了一块。   她这个夫人。一向是那般善良。就连对待下人们也从不端着架子,而且凡是跟将军有关的,那都是入了心的。贤惠,大度,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很怕给将军添了麻烦。   可即便如此,将军待她也是越发冷漠的,就连她一个外人都觉得难过,更别提夫人自己了,叹了口气,她转身走了开,也许此时,骄傲如夫人那般的人是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的。   一直到深夜,宁芷都维持着一个姿势不曾动过,直到最后,外屋有脚步声响起,她立刻被惊了起来,只是蹲坐的时间太长,双腿已经麻木了,房门刚被人从外面打开,她就咣当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男人眉头一皱。   走上前,扶起她,“怎么这般不小心。”语气中透着责怪。   宁芷抬起头,对上他不带关心反透不耐的眼,浑身的血液都在上涌,像是发了疯的猫一般抓住他的手。   “啊臣。”她唤,不是将军,也不是相公,而是很久以前,他还未入朝时,他们一起患难时她常常称呼他的昵称。   对于这许久不曾有人叫起的名字男子显然一愣,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脸上那棱角分明的脸庞稍显柔和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一边扶着她到床边,一边自行动手脱掉脚下的长靴。   “我在等你。”她道。静了半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异常明显。   曲卿臣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她,等着她未完的话,但眉头明显又凝了一下。   宁芷见他这般,到口的质问反而说不出来了,只是瞟见梳妆桌上青铜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眼中无神,一张脸因为哭得久了,都有些变了形。整个人哪有什么神采可言,再看看对面的男子,如斧凿般俊逸的五官,眼中更是透着睥睨天下的霸气,但却被儒雅洒脱的气质掩在下面,一袭金纹紫衫,一柄青龙白虎剑,更是衬托着其不凡的气度,怪不得,怪不得……说出来,都没有人信她是曲卿臣的妻子。   想到这,宁芷突然伸手扯过他的衣,在曲卿臣略带诧异的目光下,脱去自己的衣裳。   她一件一件,缓慢地脱着,在烛火摇曳下,她那双魅惑的眼,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   第九章酒醉弹琴   曲卿臣从来都不曾觉得宁芷是美的,最多能用清丽来形容罢了,只是当一张清丽的脸见得久了,也越发觉得无趣了起来。   可是此时此刻,那双眼竟充满了无言的魅惑,他眉头微蹙,许是见惯了那些朱钗环绕的艳丽女子,倒是也有些想念这样朴素的一张脸来。   “啊——”宁芷的手被人按住,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双脚腾空,一阵眩晕之后便落入了床榻之上。感受着面前男子炙热的气息,宁芷不禁脸颊通红,就连那如凝脂般的肌肤也泛上了点点绯红色的瑰丽。   “在想什么?”曲卿臣不高兴地锢住她的头,眼前的女子,媚眼如丝,熟悉却又不熟悉。   “没。”宁芷愣了下,看着面前的男子,被绾起的长发四散开来,原本刚毅的气息多了一抹邪魅与洒脱。那双好看的眼,睥睨之气更浓了些许。   她伸出手,从那熟悉的眉眼一路摩挲而下,挺翘的鼻梁,紧抿的唇,眉如墨画,面如桃瓣,喜怒不行于色。曲卿臣对于她的不够专心似是有些不满,双手扳过她的脸,一低头触碰到了那张唇。很久不曾触碰的唇。   女子嘤咛之间,下面一个用力,坚挺而入。   “啊——”的一声划破长空,只有满室的旖旎在东庆这边土地上不断上演……   一夜春光后,曲卿臣看了一眼一旁熟睡的女子,并未躺在床上歇息而是假寐半晌,随即起身,重新穿上黑色长靴和紫衫外袍,踏着月色洒下的清辉走了出去……   清晨,阳光透过窗棂射了进来,宁芷缓缓地睁开眼,许是很久不曾睡这般沉了,刚睁开眼有些不能适应屋外的阳光,手不禁挡在眼前,眯着眼,回想着昨夜的一切,似是想到什么急忙伸手探向一旁,冰凉的,没有丝毫余温,眼中不禁有些咸涩。   还记得从前,曲卿臣总是喜欢亲吻下她的额头再出门,那个时候他们的生活是贫苦的,但却也是温馨的。   想到这,她内心的那种荒芜感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只觉得浑身都是冰凉的,从头到脚。再想到昨夜,她生平第一次那般主动示好勾引,不知是不是会让他觉得自己轻浮,而他在跟她那样一夜之后,却是消无声息不含一丝一毫的暖意就走了。下次再回来是不是又是一周?或者是一个月?   宁芷的心猛地一疼,整个人蜷缩起来,她想要找到他,想要找到他到底还爱不爱她?他们七年的情分为何如今会走到这样一步?相见两无言。还不如陌生人来得知心,一定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一定是的,她要找到那个问题,这样他们之间就会好了。   于是她急忙披了一件单衣就走了出去,在门口碰到一早起来侍候的翠侬。   “看到将军没?”   翠侬看着神色仓皇的宁芷摇了摇头。   她踉跄了一下,急步走了出去,一路上见到人就问,弄得整个将军府都沸沸扬扬的,以为将军跟将军夫人出了什么事儿,一大早就见到夫人跟疯了一般地在寻找着将军。   校军场上,将领们呼喝的声音不断传来。   “左翼,呈包围式退散——”   “右翼,跟上,伏地前进——”   “中锋,苏毅打头阵,庞巍跟进——”   ……   ……   只听校军场上,那模拟作战的号角声异常嘹亮。   站在高台上的曲卿臣眉头紧锁着,神色严肃地注视着场上阵型的每一次转换。并适时地在图纸上涂画着什么……   “将军——”呈镜走上前来,躬身道。   正在图纸上画了一个圈儿的曲卿臣面色不郁地抬起头,那眼神直叫前来禀报的呈镜头皮发麻,心下埋怨道,仁语姑娘,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素来都知将军在模拟演练时最恨打扰……   呈镜一边在心中措着词,一边给自己鼓着劲儿,只是临到曲卿臣面前,到嘴的话又不禁吞回去大半,直到心底浮现起儿子九岁得病那年,夫人在大雨天里撑着油纸伞亲自送来的那十两银子,才又咬了咬牙,道:“禀报将军,夫人不知出了什么事,正满院发疯一般地寻您呢,仁语姑娘正等在外面,让我进来向将军通报一下,希望……希望将军您能回去看看……”   静,死一般的静,半晌,一道沉郁中略带不快的声音传来,“不是说过在操练的时候没什么特殊事不要来打扰吗?”   “属下知错……但夫人似乎很着急……”   眉头锁得更严重了,“行了,我知道了,下去吧。”袖子一挥,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是。属下遵命。”说着叹了口气,忙退了出去。   曲卿臣站在一旁,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似是想到什么,沾了墨迹的笔尖在纸上停留太久,生生成了一块黑乌乌的印记,原本勾勾画画的图纸乌了大半……   而一直等在外面的仁语始终未等到曲卿臣的哪怕只言片语,紧了紧袖衫里的手,深深呼了口气,顺着原路往回走去……   将军府中——   宁芷正喝着那尚好的女儿红,是西蛮小国进贡的,府里堆了很多,曾经她倒也喝过低劣一些的女儿红,那时是寒冬里受了寒,也不知曲卿臣从哪里弄来的酒,喝了便觉得胸口火辣辣的,但也着实暖了很多。一股寒气就趁着那酒水下肚化解了大半。   想到这儿,坛子中的酒去了大半,不稍一个时辰,堆在桌子上的几坛酒就都见了底儿。喝了酒的宁芷整个人晕乎乎的,素来压制的内力似也被酒劲儿冲去了大半,再加上此时的她意志已有些模糊,体内那庞大的内力没了主人硬生生的压制,似脱了缰的野马,奔腾开来。   一个纵身,女子到了书房,拿了桌子上的凝月琴,便运气飞出了府邸。此时天色已晚,一轮皎月悬挂于长空之上,偶有风吹过,刮起女子轻薄的群裳沙沙作响。   也许是人喝多了,总是格外执拗于心里的某些执念,于是,顺着那些残影,便有了自己的意识。宁芷半梦半醒之间向着那皇城附近的紫竹林掠去。那里曾有一段她今生最美好的回忆。   不知是不是累了,寻了一块石头便坐了下来。   抬起头,迷蒙的双眼透着几分痴迷,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即试弄了几个琴音便弹了起来,所弹之曲不是别的,正是那天皇宴之上,曲卿臣与赢流月萧瑟和鸣的曲子。   第十章萧瑟和鸣   宁芷歪着头,似顽童一般,调试着琴弦,起初没什么章法,似是不懂琴音之人,可是随着指上的手法越来越快,那天赢流月与曲卿臣所奏之曲便宛然在这片紫竹林上空盘旋不散。   那日。赢流月的曲子实属上乘之作。先由婉约缠绵之意起,再转苍崎激扬,两人萧瑟和鸣,一追,一随。相随相伴,好一对才子佳人。   只是,宁芷知道,那琴声中始终少了些什么,乃是一首曲子真正的曲魂。这也难怪,赢流月乃当朝权相的嫡女,打从出生就养在闺阁之中,何曾见过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但宁芷却是不同,她十四岁那年就女扮男装跟在曲卿臣身后。   尸体,她跟她踏过,刀子,她跟他挨过,就连人,她也跟他杀过。   一将成,万古枯。   多少英魂最终落得埋骨他乡的结果。   这些,她都是亲眼看到的,如同那些年,他跟她在一起相濡以沫的日子,都是用刀一点一点刻在心尖上的,岂是说忘就能够忘记的。   因此,那日的曲子,一直都是曲卿臣的箫声占了上方,生生压制住琴音。如同泾渭分明的两个境界,却是怎样也合不到一起的。只是男子手持碧玉箫,嘴角带笑地望着那红衣抚琴女子的样子,却始终徘徊在她脑海之中不论如何也不肯散去……“啊臣。犯调,那天到了最后你竟然吹了犯调……”   呢喃之音一出,女子的眼神霎时清亮起来,她扬起手,琴声陡然转高。   如孤雁长空,滕旋万里亦不颓然。   似万马奔腾,铮铮铁蹄踏遍沧海亦不倦怠。   纵横九州,睥睨沧海。其气势可穿云霄,通碧海。   琴声再次转低,犹如钟声恢弘,号角长鸣。凄婉之情似那万千将士的尸体遍布城池,血染山河。手法一转,由三弦转四弦,最后三指齐齐扫过琴弦。争鸣之声越发激扬……   就连远在紫竹林百丈外的曲卿臣亦是听到了。当然,这也跟他一身超凡卓绝的武功是分不开的,听力与眼力皆是不同于常人。   当最后一个扫弦如银瓶乍暖一般迸射开来,他便猛一纵身,抛下身边的蓝允和苏毅奔了过来。到了十丈开外的距离,忽地驻了脚,放佛怕惊了这琴音一般,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待那琴音越发凄凉哀婉之时,曲卿臣掏出腰间的碧玉箫,放在唇下,合着琴音,吹了起来……   宁芷听闻这箫声,浑身一震,手指不不由得颤抖开来,只是片刻,便稳住了心神,原本哀婉幽怨的琴音随着箫声从新回到那辽阔嗜血的战场。战鼓鸣,破釜甑,杀将头,斩仇敌。一撩一拨皆是一副活生生的战役。   而箫声也不甘弱势,低沉悠远,却凝重浑厚,似那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骨,那冥冥尸场的伤马嘶鸣,又如那高岗上英雄们最终的啸吟之声,那荒冢野鬼的哀啼之音。   大漠、沧州、云霭、蛮荒。   两人在这四宇之内互相追逐,激斗,百转千回。竟是堪堪相平。   最终,曲罢。双双收手。   良久之后,曲卿臣仍是维持着一个姿势,不曾动过,而那张喜怒向来不行于色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悸动之色。   他左手紧紧握住碧玉箫,似要把它捏碎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才转为平静,一张脸,一双眼,仍是跟最初一般,看不出任何不同。   他抬起步伐,向那弹琴之人走去。   而此时的宁芷,酒已醒了大半,见男子向此处走来,迅速一个纵身,几个躲闪之间,竟藏入了那沧龙泉水之中。   曲卿臣到了地方之时,宁芷早已不知了方踪。男子眉头紧锁,正要起身去寻,忽听一声“曲将军”从后方传来。他转过身便看到婀娜袅袅的赢流月手抱着一张琴走了过来。   曲卿臣的目光凝在那琴上许久,才把目光移开转向那抱着琴的女子。   淡绿的翠烟衫,外披一件毛泽光亮的尚好狐裘,一双皓腕露出雪白若凝脂般的肌肤,气若幽兰,尤其是那双眼,带着三分媚态,三分女儿家的娇羞,笑意盈盈地看向面前的曲卿臣。“刚刚可是将军所吹?”女子的声音霎是好听,如黄鹂一般清脆悦耳。   “正是在下。”曲卿臣道。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任何情绪。   “原来刚刚与小女子琴箫和鸣的是曲将军。”说着脸颊上嫣红之色更浓了几分,接着又道,“那日在皇宴上,与将军合奏了一曲之后方觉曲中少了一味儿,始终是无法和上将军的箫音,   回去之后流月反思很久,原是少了一抹真正的萧杀之气,许是流月不曾上过战场,无法真正领会其中意味,那日之后,我找了爹爹手下一些九死一生之人,那些人大部分都是参过军的,听闻了一些战场上的事迹。之后重新揣摩演练数遍,想着哪天再与将军合奏一番,没想到今日却遂了这愿。”   “刚刚那曲是姑娘所奏?”曲卿臣沉声问道,语调虽一路既往的平淡,却隐约之间透着几分不同寻常。   “正是小女所奏……”女子一边仰起头,看着天上那轮残月,一边道,“今晚月色真是好,原只想拿了琴到这里继续试练,没想竟有幸再次跟将军琴箫合奏,说来也是缘分,若是他日将军有什么烦恼吹一下这曲子的前调,小女便会前来,把酒论诗,赏月看花,不知可好?”   曲卿臣一对如星子般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似要把她看个穿。   待到女子脸上那强自撑起的笑容险些撑不住时,男子忽地大笑起来,“自然是好。”笑声清越激昂,大有觅得一知己的畅快欣然。   !   第十一章妖孽男子   躲入沧龙泉中的宁芷只觉浑身燥热不已,似是那些烈酒遇到这泉水便起了很奇妙的反映,一股心火正源源不断地上涌。平日压制的内力也随着这酒劲四散开来。渗透到身体的每个部位。   而原本被她抱在怀中的凝月琴,那由嵩山上百年古树的枝干制作而成的稀罕古琴也落入了这沧龙泉水之中。这琴,乃是当今皇帝云曦昭御赐之物,平日里就放在西厢房中,鲜少看到有人去拨动,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以为宁芷是不擅乐器的,倒不免为其可惜,毕竟曲卿臣的碧玉箫乃是远近闻名的,与南楚第一公子花离笙的犀乐笛一样令人久仰,只是二者却也是有着不同的。   一个如同战场上的号角,带着马革裹尸,埋骨他乡的英魂之气。一是魅惑婉转,邪气冷冽的靡靡之音,但却透着让人想要沉醉其中的狂洒与恣意。   此时,紫竹林中一片静谧,再没了刚刚那般时而辽阔哀婉,时而悲壮凝重的琴箫合奏之声。   宁芷在水中不知浸泡了多久,冰冷的泉水肆虐着她的肌肤,好像无数只虫蚁一直在往她骨头缝里钻一般,让她浑身不由得打着颤儿。为了不被二人发现,她一直暗运内力,把自己呼吸的声音压到最低,长时间真气的耗散也加剧了身上刺骨的寒冷。又因为欺骗自己至爱之人的苦痛而折磨着她的心,若是有机会,她定要把自己一直隐藏的秘密告与他听,而不是这般,即使萧瑟和鸣,却只能避之退之。   看着落汤鸡一般的自己,宁芷不禁嘲讽地笑了笑。而那笑终究也只是在自己心里回荡。倒是这寒冬里的枯树,发出梭梭的声音,寥落而孤寂,代替她笑出声音。   不知呆了多久,直到林中彻底没了人声,只剩下微风摩挲着竹叶的声响,宁芷才上了岸来。浑身的衣服早已湿透,冷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原本就体寒,此时被水一泡风一吹,再加上烈酒与郁结情绪的交错,一股森寒之感急速攻心,手脚发麻,似动都动不得了。   可偏偏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利器破空之声,撕裂了岸边的灌木丛,直刺进宁芷的耳膜里。   接着是几下沉闷的气劲四散之声,裹挟着一波狂风,卷起一地沙尘,随即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不绝于耳。   宁芷当即一惊,赶忙强运内力,真气在浑身经脉中游走,催动着自己麻木的四肢。她迅速抽身回转,悄无声息地后退到岸边一株老槐树下面的草丛里。   “啊——”   宁芷只顾留意树丛后面的厮杀,不想慌忙中却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事物,不由地惊呼一声。   扭头看时,原来脚下是一个人,卧在草丛之中,后背倚靠着那株老槐树。这人是一名男子,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匆忙之中看不清面容,只知道十分清秀。身着一袭白衣,宽袍大袖,好像是沧浪江以南的服饰风格。   宁芷的叫声显然惊动了树丛后面正在厮杀的人。刹那间两道黑影越过树丛,直向这边飞掠过来。两人身着夜行衣,从头到脚都蒙住,只剩眼睛露在外面,一人手执三尺长剑,一人手执分水峨眉刺。一长一短两种兵器直扑白衣男子的面门。   原来是一群刺客来刺杀这个人。   无意间撞到了这种事情,宁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面前的白衣男子却是不慌不忙,卧在树下没有一丝想要移动的迹象,好像完全无视明晃晃的利刃已经近在咫尺一样。他微笑着看着宁芷,白皙的面孔仿佛玉雕一样精致,只是少了几分血色。丹朱的薄唇勾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繁星一样的双眸里却是闪耀着摄人心魄的笑意。   “啪——啪——”   两条软鞭自树丛中游蛇一般窜出来,缠在了两名刺客的腰间,把他们生生拉了回去。几名侍卫打扮的人现出身影,与刺客又缠斗在了一起,只是比刚才离宁芷他们近了非常多。   自始至终,白衣男子没有移动过分毫,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冲着宁芷一颔首,用一种沁人心脾的声音说道:“请坐。”随后低头继续专心做着手中的物事。   宁芷这才发现,白衣男子手里面拿着一柄精致的银制小锉刀,正在慢条斯理地修剪着指甲。   宁芷只觉得一阵眩晕。   大敌当前,生死之间,这边已经厮杀得险象环生,不可开交,这人居然能有闲工夫在这里修指甲!他是傻子还是疯子。   说话间,险象跌至。   一枚飞镖带着凌厉的风声,激射而至,镖头闪着蓝汪汪的寒光,像是涂抹了剧毒。   白衣男子还是稳如泰山,一动不动,任由飞镖擦着自己的面颊掠过,斩断了几丝乌黑的长发,噗地一声直钻进他身侧的土地里。他好像早就看清飞镖的准头差了一点点,都懒得去理会。   宁芷手捂胸口,不由地后退了几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声断喝仿佛炸雷一般响起:“花狗,纳命来!”   一个巨型黑影从天而降,虽然同是穿着夜行衣,这名刺客浑身健硕的肌肉完全没有被遮掩住,好似一头野牛一般,把几名侍卫撞得横飞了出去。他双手握着一柄紫金鱼鳞大砍刀,夸张的刀身足有五尺长,二指厚。一招力劈华山,裹挟着迅猛的劲凤,直砸向白衣男子的头颅。   电光火石之间,门板一样的大砍刀停在了距离白衣男子太阳穴三寸远的地方。而顶住这柄巨刃的,赫然就是他手里的那把用来修剪指甲的不到一寸长的小锉刀!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这般泰山压顶的致命袭击。   巨汉刺客双手紧握刀柄,腰马低沉,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了下来。大砍刀还是一丝都压不下去。   白衣男子头也不抬,捏着小锉刀的右手伸出一根食指,在大砍刀刀身上点了一下。巨汉刺客仿佛触电一般,接着两眼一翻,轰然倒地,巨大的身躯砸起一地尘土。   宁芷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他,此时连后退都忘了。   白衣男子瞟了一眼她头上已婚女子才会绾的流云髻,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柔声说道:“小娘子受惊了,在下十分抱歉,吃块点心压压惊吧。”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丝帕包裹的纸包。   “尚京的点心虽然没有敝乡的精致,但广胜斋的桂花雪片糕还是不错的。”   纸包翻开,露出闻名遐迩的号称飞雪一般洁白的糕点,但是比起托着它的白玉一般的手掌,还是逊色很多。   宁芷刚要说话,白衣男子眉头一拧,一口血吐了出来,溅在了他手里的糕点上。   血是紫黑色的,凝在雪片糕上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你受伤了,而且还中了剧毒。”宁芷脱口而出。   “没事的,除死无大事。”白衣男子摇了摇手道,“况且人生天地之间,本来就难免中点毒,吐口血的。就算真要死,也无非是早点晚点的事情,不去管他。”   凝脂娇躯一震,这人谈起自己的生死,竟然可以轻飘飘的如此不在乎。   曾经,她也是不在乎自己生死的吧,只要是为了曲卿臣。有多少次她跟着曲卿臣打仗时出生入死,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倘若有一个闪失,恐怕她已是亡魂很久了。   想到曲卿臣,她那双清水一般澄澈的眸子不禁朦胧了起来。   那时,那时……   她只恨刀尖不是冲着她来的,这样,他便是安全的。而他好,她便也觉得好了。   真不知此时此刻,她为何还是想到的是他,总是他,也独独是一个他。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   方才在泉水中已经洗掉了宁芷素日的伪装,露出那魅惑众生的绝色容颜。当下黛眉微蹇,更是一番我见犹怜的韵致。   白衣男子怔怔看着她,好像忽然晃过神来,又低下了头,自顾自说道:“小娘子,实在抱歉,这个没法请你吃了。”   “老猪狗的手下功夫稀松,膂力倒是不小。好久没动真气了,还真有点吃不消。只是可惜了这块糕点。”他的声音越发的柔和洒脱。   这时厮杀已经停止,刺客无一生还,侍卫也折损了几名。白衣男子好像统统没有看到,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只顾看着那块雪片糕,一脸遗憾。   “一粒一粟当思来之不易,岂可浪费,岂可浪费。”说着,他把染黑的糕点送入口中,斯文地咀嚼起来,随手将包糕点的丝帕扔在一边。   宁芷眼尖看得出,这帕子是上等湖丝织就的,价值依然不菲。   “软滑香糯,绕口余香,能有此等美味,又有佳人相伴,夕可死矣。”白衣男子喃喃地说道。   宁芷脸一红,轻声啐了一口。   白衣男子全似没看到,拍一拍手说道:“在下南楚花离笙,还未请教小娘子芳名。”   第十二章风流极致   “在下楚国花离笙,还未请教小娘子芳名。”男子站起身来,潇洒地躬身一礼说道。他的声音慵懒而恣意,每一句话都仿佛暖阳的午后,半眯着眼闲来的一句。跟眼前这拼杀血腥,命悬一线的场景竟是这般不搭,可是放到他的身上,却又奇异地成了一个难得精致的画面。   “不便告知。”宁芷冷冷地回答道。对于这样妖孽一般的男子宁芷是有些排斥的,这也难怪,毕竟长得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的男人,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   “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妙极。”花离笙不由笑出声来,明媚的眸子里流淌着光华,好像是找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兴奋。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   他行云一样的飘然袍袖一挥,轻声曼颂起来。   “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   “抚柱楣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   声音仿佛明珠敲打着玉磬,抑扬顿挫的楚辞与他翩翩衣袂一起翻飞。不一时,花离笙忍不住一面浅笑着看着宁芷,一面来回踱步。步伐踩着诗歌的韵律,像是一只鹤在月下独舞。   突然,一个本已趴在地上不动的刺客身形暴起,拼死打出最后致命一击。无数银针狂风暴雨一样向花离笙和宁芷的方向漫天激射而来。   “暴雨梨花针!少主小心!”侍卫惊呼道,但是距离太远,已经来不及救驾。   宁芷暗运真气,刚要疾飞出去,花离笙的闲庭信步却刚好挡在了她与刺客之间。他头也不回,依旧自顾念诵着诗歌。回身腾挪之际,宽袍大袖潇洒地一卷,看似无意之间,正好把银针尽数卷走,紧接着全部钉在刺客面门上,密密麻麻像刺猬一样。   “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   花离笙吟诗没有出现一丝停顿,步伐身法也没有一刻阻滞,脸上也始终是陶醉的神情。当刺客脸孔变作铁灰色,狂喷一口毒血再次倒地的时候,他的楚辞也吟诵完毕。惬意挥洒的微笑,好像方才一直是在花园里赏玩一样。   宁芷看着那才杀了一个人,却只是略略皱着眉看身上的白衣有没有沾到血的男人,一身冷汗不由得惊了出来。   这个男子,太妖孽,也太危险了……   她不由得退后了几步。可惜寒气攻心,平日里又只是按照娘从小的嘱咐,吞纳吐息一番,十数年下来,内力却也精进不少,只是并不曾习得些什么真正的招数。更何况,她不知为何,自己在这个男子面前,内力就好似被什么锁住一般,无法挣脱开来,这种感觉很奇怪,往昔里,大都是她自己特意为之,而这次,却是生生被什么压制着。   “小娘子,你看今晚这月色皎洁,清风和煦,你我甚是投缘,不如选一佳处,再续畅谈如何——”说着也不等回答,袍袖一卷,宁芷便被他抱在怀中,几个纵身便到了紫竹林的尽头,那有名的清源绝壁之上。   宁芷面色惨白,死死地抓住他的腰。   “谁跟你投缘!”她看着下面那万丈深渊,赶忙开口道,“你要死,我不留你。莫要带着我一同发疯。”   “世人皆疯癫,多疯一点有什么不可以。”说着大笑三声,就跳了下去。   “这下是死定了。喝个酒竟遇到了一个疯子。还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宁芷心中不免有些悲伤,早知今日便会葬身在这崖底,刚刚就不如不躲了去。管他什么误解,什么隐情,至多还能够碰到摸到,笑骂也是活着的。好过埋骨崖底,无人可知。   只是风声呼呼从耳边穿过。半晌却是止息了下来,她等了半天,除了身边男子的气息越发明晰,那粉身碎骨的滋味却是半分没有。   尝试着睁开眼,只见四周漆黑,唯有朗月当空,繁星四坠。倒是一个观赏星空的好地方。   夜风拂来,宁芷的秀发飘洒在花离笙俊美的脸上。   “馥郁芬芳,当真好闻。”花离笙的笑意更媚更陶醉了。   宁芷一愣,当发现自己还紧紧地抓着对方的腰时,忙推了开。   “我们这是在哪里?”她问,神色间带着几分焦虑几分懊恼。   “哪里重要吗”说着席地而坐,斜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也不管这深冬的夜晚,地上有多凉。接着眉头一紧,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显然刚才强运内力,他重伤之下还是吃不消的。不过他的笑意倒是没有丝毫减弱。   即使宁芷心性再好,碰上这样一位爷也着实无奈了起来。   “当是重要的,不然……我们如何回去……”宁芷想到曲卿臣有些急切道。   “不回去岂不更好,洞外朗月当空,洞内美人在旁。当真是一件快事。”说着竟又要开始吟诗。   宁芷干脆不管他,扶着墙壁探寻一般地向外走去,却在走到边沿处,向下望时惊起了一身冷汗,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悬崖峭壁上的一个洞穴。若是她再迈出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宁芷看完,便也不再多想,以她的武功或许能安然到达上面,也或许会落入崖底,这是一个赌,但她不愿意去尝试,因为,那赌注是她的命。   宁芷不得不退了回来,在离花离笙最远的位置站定,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他看。   “花离笙。南楚第一公子、六国第一名士,原来就是这种无礼妄为之徒,倒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礼教岂为我辈所设。”花离笙哈哈一笑,负手向天而道,“天下道貌岸然之流,无不是衣冠禽兽,鸡鸣狗盗之徒。满口仁义道德,实际全是一肚子男盗女娼,不值花某人一哂。何如我辈拳拳赤子,恣意洒脱。”   宁芷一愣,一时间倒也被他这种出尘绝伦的气度震慑了。   花离笙看她直愣愣看着自己,眼眸里精光大盛,十分开心地说道:“小娘子倾国之貌,眉宇间更有三分仙气,必然不会跟那些凡夫俗子同流合污。花某一见倾心,甘愿拜倒在裙下,日后做一小厮,为卿驱使。”   说着,他真的跪在宁芷面前,俯身便拜。   “你这人,怎么这样乱来。”宁芷一下慌了手脚,刚忙上前去扶他起来。   一股好闻的熏香之味传来……   这男子就连身上也比女子还要香……   谁知花离笙狡黠地一笑,一翻身顺势把宁芷搂在了起来。宁芷从未与旁的男子这般亲近过,如今浑身湿透地躺在一个男子怀里,当真是尴尬得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宁芷拼命地挣扎,见对方反而当成笑闹一般,便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一双眼带着愤恨地瞪着他,恨不得剜掉他一块肉来。   接着趁其不备,狠命地向他的手咬去。   花离笙似是怕痛的小孩被惊到一般把她甩了出去。宁芷忙缩到一边。裹着衣服,戒备地盯着他。很怕他再上前半步。   那拼足了力气的一咬,怕是会在他手腕处留下今生难灭的烙痕。只是他却也不管不顾,好似她咬得不是他一般,连那受伤的手腕看也不曾看上一眼,但即是这样,刚为何还那般怕疼地甩开她……   宁芷觉得这人他越发看不透了。   一阵冷风袭来,宁芷打了个哆嗦。她这才想起自己浑身的衣服还是湿透的,秀发还不时滴着水珠。绢纱的薄衫贴在玲珑的身躯上,凸显出曼妙的曲线。面料早已变成半透明,隐隐现出私密处的春光。   宁芷脸一红,双手抱在胸前,低声呵斥道:“你这登徒子赶紧走开。”   花离笙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接着旋身疾飞而去,几个起落身形就以消失在后方的山洞里。   只听啪的一声,东西落水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在这静避的洞中如同砸了一个大坑一般。   没过多久,浑身湿透的花离笙便笑着走了出来。那白玉一般的脸在月光的映衬下,竟是比这尚京的雪还白,就连颈项处那细密的血管也清晰可见。可那头长发却恣意披散开来,双眼斜挑,漆黑如星子,若是樱唇上再点缀些朱红,竟是比女子还柔美了三分,娇艳了三分……   “现在你我已是一般模样,小娘子,也莫要再害羞了才是。”男子邪魅的眼带着几分光亮地看着她。看得宁芷不禁头皮发麻。尤其是男子身上中了剧毒的伤口在这冷水的浸泡下怕是不感染都怪。   “你这人……”   第十三章衣不蔽体   “我这人就是我这人,里里外外清清白白,不信我给你看。”花离笙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解着衣襟。他的嘴如今已成绛紫色,披散开来的长发上满挂着水珠,三分娇艳,三分优雅中,如今又多了三分狂野。当真是好不恣意。   宁芷见这男人说脱就脱,丝毫不马虎,但动作偏偏优雅极了,比美人沐浴宽解罗裳还要来得有韵味。   此时那白色的衣衫退了一半,宽大的袍子下的肌肤,白皙而瘦削,就连那眉眼似糅合了仙气与妖气,魅惑入骨。   正被他注视着的宁芷,心里忽地一荡。忙避开了眼,“好了,好了,我服了你了。我知道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举世无双。天下无人能及无人能及。你……你还是……”想让对方穿上,但又想到那已成绛紫色的嘴唇和伤口。若是再加上这身湿衣,不知会不会就此毒发……终是没忍心,话锋一转,“赶紧去里面避风的地方歇歇吧。我去找两块尖些的石头。”说着往外挪了挪,挑起了石头。   挑了半晌,终是找到两块比较合适的,头垂得低低的走进里面,故意避开花离笙的方向,打起了火。   敲了半天都不见得有丝毫火苗。   花离笙袖袍一甩,那石头连同她人就整个到了他身边。   男子半眯着眼看着她,不,与其说是看着她,倒不如是看着她手中的那两块石头。   好像这辈子,他不曾见过石头一般。就着她的手端详了半天,花离笙才伸出手,那手比冰还凉,她不禁一缩。她这一缩,男子不愿意了,本来只是去摸石头的手改为覆住了她的手。   她越是挣扎,他便越是握得紧。   挣扎得累了,她干脆不动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是见她一直没什么动作,觉得甚是无趣,花离笙反而松开了手。抢过她手上的石头,只听“刺”的一声,火苗便燃了起来。   宁芷转过身,把刚刚找石头时搜集的一些干草挪了过来。但草很少,不消半刻便烧得差不多了。   “这下怎么办是好?我们莫不是真要在这里被困死了。”宁芷看着渐渐熄灭的火花,喃喃自语道。   “这洞口偌大一点,只要本公子恢复,别说是这里,就是地狱我想去,也没人敢拦。”花离笙满不在乎地道。说话的同时竟然还在修剪着他那比女人还要干净的指甲。   “这倒是,我看再过不了多久,就是有人想拦,那地狱你也是要去上一趟了。”   花离笙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面色惨白无丝毫血色,印堂发黑,似毒气攻心。但他眉宇间竟还是这般闲散,似真不把生死当一回事般。   不怕死的人,宁芷在战场上见多了,但这般从容面对死的人,宁芷还是第一次见,心下也不禁是有些佩服的。像是她就不行,一想到再也见不到曲卿臣,一想到还有很多事很多话没对他说,心口就隐隐痛着。她不甘心,是的,她不甘心……   “今晚这月色如此之美,没人观赏岂不浪费,若是再来一壶酒,更是妙哉妙哉。”花离笙此时的注意力完全被洞外苍穹上那一弯残月吸引住了,说着就站了起来,那身湿衣半挂在身上,一半垂搭着,露出半面肌肤,一半缩在白衫下。好一幅放荡不羁的模样。   “你还是坐着别动的好,若是再把伤口扯开,我看你今晚就得去见阎王了。我可不想同一具尸体在这洞里待着。”   “这点小伤又能奈我何?”   宁芷干脆不再理他。   “怎么。你不信?”花离笙忽地跳了起来,砰地一声,一掌劈过去,一声惊天脆响传来。   宁芷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男子。一张脸比哭还难看。   “我信,我确实信了,你实是厉害的。这里唯一剩的那点干草也在你这一掌之心灰飞烟灭了。”   花离笙摇了摇头,好似没听出宁芷这是再讽他一般,慢条斯理道:“天下第一花某不敢一人独享,假如天下才情有一斗,我与贵国九皇子共分其中九斛。余者庸碌之辈只能分剩下一斛。”   “难得你这样的人也有赞赏之人,倒真是稀罕。九皇子我倒也曾远观过,确实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听你这般说起,莫不是你们也曾何时何地何情何竟这般赏过月?”宁芷见他一直盯着月亮,似在怀念慨叹一般,该是熟稔的友人吧……她心中这般想着。   花离笙冲她洒然一笑,那牙齿在月色下越发白净。只听男子好听的声音悠然传来,“我不认识他。”   宁芷被他这一句话噎在了那里,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白了他一眼干脆不再搭理这疯子。   地上那仅剩的火苗就剩下星星点点,眼看就要熄灭了,宁芷着急地在洞里打转,希望能再寻些干的东西过来。不然这深冬寒夜悬崖峭壁的洞里,就是不被饿死困死,也是要被冻死的。   “你在干什么?”没有找到东西回过身来的宁芷见花离笙正在脱着另一半的衣服,以为他动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急叫道。   花离笙也学她刚刚的动作一般,白了她一眼,干脆道:“脱衣服。”   说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消半刻便全身赤裸着。手中拿着那已经烘干的衣服忽地扔到了火苗之中。   刺地,火又旺盛了起来。   就在刚刚脱衣服之际,似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嗒的清脆声响。   “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呢——”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晃着头。说完拿起来擦了半晌,放在嘴边,悠然吹了起来。   “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别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命丧得更快。”   “我这笛声是世上第一无二的,我那帮属下们平日里没事就听我给他们吹新曲子,这声音一响啊,没多久,便会有人赶过来救我。”   “那你不早吹——”宁芷想着这一天一夜跟一个男子围困在这里,不禁怒火奔腾。   “太上忘情。我不过是忘了一把笛子,不足道也。”花离笙仿佛认为这是极为寻常的事般道。   背过身的宁芷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半晌,笛子声渐渐停了。   洞中寂静无声。   “喂——你在干嘛呢?”   “……”   “喂——”   “……”   宁芷有些惊疑地转过身,便见花离笙正在认真地擦拭着他手上的那只碧玉扳指。整个人衣不蔽体,全身裸露大刺刺地坐在那里。   她忙又转了过去。   火苗维持了大约两个时辰不到,就全部熄灭了。   咳嗽声渐渐响起,回荡在整个洞里,越发响亮。   “你没事吧。”宁芷听着那异乎寻常地咳嗽声道。   “没事。”   “你确信?”   “当然。”话落,咣当一声传来。   宁芷回过头,便见到一头栽倒在地的花离笙。   那刚刚还在说着没事的花离笙……   **********   尚京的小道上,吱嘎吱嘎的声响传来,女子的脚印或深或浅地印在雪地上。宁芷的眉头紧皱着,她没有先回将军府,而是折路去了山上的一间偏僻的茅屋中,重新在脸上抹上修容粉,梳理了一番,又坐下来思索一阵,把这两天两夜所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   最后一幕,是花离笙被两个蒙面的黑衣人救走。临走时突然醒来抛给她一个玉扳指的情景。那时他面色已是难看极了,但那笑仍是充满魅惑的。他的身上披着黑衣男子脱下来的衣服,导致其中一名黑衣人只能衣不蔽体,尴尬至极。   想到那玉扳指,宁芷不禁看了看胸口,它给它藏在了内衫的衣兜里。等着下次见到他时还给他。那玉扳指她虽不知是什么来历,但想来应不是凡物,不然那两个黑衣人在见到时也不会似要瞪爆了一双眼一般。   想到花离笙那个人,她有股说不出的感觉,这样的人,她倒真是头一次遇见。想来世上也唯有这么一个花离笙。   此时将军府——   灯火通明,大厅之内满室的低沉肃穆。   蓝允仍是手持纸扇站在一侧,静默不语。这是常事,他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大冬天里,不嫌冷的摇着扇子,弄得跟个文人雅士一般,但偏偏一开口,就破了工,什么斯文,什么文雅,什么气度通通不见了。   但奇异的却是苏毅,苏毅十三岁的时候就习惯性地跟在曲卿臣屁股后面,两个人都是小兵出身,苏毅是个榆木脑袋,但十分忠诚,认准了曲卿臣这个老大,就一直跟着。平时除了喜欢跟蓝允唱反调之外,就是喜欢喝点小酒,一喝就醉,醉了就爱扯开那破锣嗓子开唱,唱也就罢了,还偏偏不在调上,这对于他的手下的将领们来说可真是一种可怕的折磨。   今日夜里,屋外那寒风呼呼地刮着,如狼嚎一般。   蓝允那扇子不摇了,苏毅也一改往常的聒噪,静立在一旁,扯着个脖子一直向外看着。   两个人挤眉弄眼半晌,在对上中间那背着手静默不语的男子时却都连句话都不敢大声说了。他们都知道,将军是那种越是不知声,越是有事的人。跟在身边久了,大家什么习性也都揣摩的差不多了。这时候,谁敢去扫那台风尾。   吱嘎——   大门被打了开,仁语欢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夫人,你这是去哪里了?都失踪两天两夜。可把大家急坏了。皇城司都报案了。”   宁芷在回来的路上就思索好了答案,只道:“前些日子去林子中转转,不想竟迷了路。”   “都怪夫人平时不愿意出门,总是喜欢宅在这府邸深院中,我就说啊,该多出去走走——”说着围着圈子看了一眼仁语,见没什么异样才终是安了心。   “将军回来了吗?没说什么吗?”其实这一路上,宁芷心里都在打着鼓。生怕曲卿臣会担忧自己的不归,但一边又在安慰自己,没什么的,他经常军务繁忙,几日不归更是常事,更何况近两年来,他,对她越发冷漠了……   想到这,她不禁又希望他是着急的。真是矛盾呵……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大厅。   只见曲卿臣沉着一张脸,阴森地看着她。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上面还有着雪沫子,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不久,他的脸阴测测的,就连那双平时没什么情绪的脸此时也露出了些许怒意,该是怒意吧。宁芷心里想着,但却不敢开口,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如一只孤狼,已经好久不曾在他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了,那是多少年前了?那时他们还在汴城,汴城的小路上,他们被一群强盗围着,身上就那么点钱财,是打算作为去尚京的盘缠的,却没想到竟被一群贼子给拦了路,那时曲卿臣的眼睛就是这般,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贼人。   而此时,这贼人倒是没有,只有曲卿臣一双眼阴霾地好似三月的春雾。   那视线一直在冷冷地扫着她,从她的脚底一直到肩颈,再到她的脸,最终跟她的视线相碰。   第十四章军中哗变   被他这样盯着,宁芷本来已经做足了的心里准备瞬间崩塌开来。如同城墙被人抽了底下的基石。   “我……”   可就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让她如何说呢?说她跟一个男子在一个黑漆抹黑的小山洞里足足待了两天两夜,但什么都没有发生。这话,他信吗?他若是不信,她又该怎么办。   于是一句话哽在喉里,却是生生吐不出半句来。   她这样的举动令得曲卿臣那阴沉的脸愈发难看起来。大雪的尚京是不是也真的到了深冬,风一刮,好似小刀在割着人的皮肤,一下一下的,钝疼着。   两人就这么直勾勾对视而立,良久谁也没说一个字。   府里所有人也都知趣静默着,就连廊架上素日聒噪的鹦鹉也好像成了哑巴,只是偶尔扑扇下身上的翅膀。唯有雪花沙沙的掉落声清晰可闻。   “报——”   就在两个人不知对峙了多久,一名将士火急火燎地奔了进来。这人盔歪甲斜,显然事情非常紧急。   “说——”曲卿臣面色铁青,眉眼紧皱。   “魁字营军惊还未压服住,骚乱的军士现在把军械库抢了,长明仓的粮草也被人一把火点着了。齐偏将再次请求将军亲临坐镇,我们快顶不住了。”   “废物!”曲卿臣脸色暗沉,实是难看极了,就在那前来禀报的军士一颗心就要紧张得提到嗓子眼时,才听到一道略带粗噶的低沉声响起,“叫张亢率领着骠骑营拐子马过去,带上五十辆万刃车,但有不服者,杀无赦!”   “将军,张亢将军恐怕不是乱军的对手,还是请将军亲自……”报信的军士小声提醒道。   “滚——”曲卿臣喝道。说着衣袖一挥,侧面的脸冷削成冰。   军士一惊,连滚带爬地跑了。   宁芷心里也是一震,军中哗变,主将难辞其咎,如果再不能掌控局面的话,若是圣上怪罪下来,那他岂不是……   “报——”   又有一个穿便服的探报进来。他看了一下左右紧绷的情形,不由一愣,而后走上前想要在曲卿臣耳边小声禀报。   “站住,就在这里说。”曲卿臣不耐烦地道。   探报又是一愣,迟疑地说道;“启禀将军,苏幕那个老顽固仍是不招,甚至还……”   “说下去——”   “还口吐狂言,辱骂将军……”   “斩。”   听完这话知情的人皆是一惊,苏幕是一年前抓到的奸细,有可能身负重要情报,一直严刑拷打从来不曾招供。而将军又从不是什么没耐心之人,今日这到底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又有人来报,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高声叫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宫里郭公公来了,小的让他在门房稍后,我进来禀报您。谁知道他等不及,自己就闯进来了。”   话没说完,就听一个尖细阴沉的声音紧跟而来。   “曲将军,咱家失礼了,不过事情实在紧急。咱家可耽误不起啊。”   “郭公公,请恕曲某未曾远迎之罪。不过深夜来访,不知有什么指教?”曲卿臣上前躬身一礼道。   “是杂家来的唐突了,不过万岁有要紧事宣将军进宫,十万火急,一刻不得耽误。”郭公公阴阳怪气地说道。   曲卿臣眉头一皱。   这么急,难道是军中哗变皇帝已经怪罪了下来?   “末将这就随公公进宫面圣。还请公公稍候片刻,容我换身朝服就来。来啊,给公公看茶。”曲卿臣恭敬地说。   郭公公身居内侍总管,宫闱里只手遮天,外臣都不敢得罪。   “不必叨扰了,万岁宣召得十分紧急,将军这就随我进宫吧。上谕森然,将军原谅则个,余下俗礼就免了。”郭公公佝偻的身躯挺了挺道,一副不容曲卿臣回绝的模样。   皇帝有什么事情会急成这个样子,连衣服都不容自己换?魁字营哗变刚刚发生不久,九城兵马司全都惊动了,禁军也已出动。这个时候断没有让当事的主将离开现场的道理。   “末将斗胆请教公公,不知圣上深夜宣召,急切如斯,所为何事?”曲卿臣上前一拱手道。   “咱家只管宣召,至于万岁的意思,就不是你我可以揣测的了。”郭公公松树皮一样的老脸皱了皱,语气颇有不善。   曲卿臣微微一怔,几乎不可察觉。   “末将唐突了,请公公恕罪。我这就随公公进宫。”曲卿臣冲蓝允苏毅挥了挥手,三人随郭太监一行人出了大门,直奔皇宫而去。   只是临转身前那一瞬间,宁芷仿佛瞧见他那双孤狼般的眼,以及那那幽深漫长目光,似是一个无底洞般,里面闪烁着宁芷看不清的光火,只是一瞬便转身离去,背影坚毅果决,也许,刚刚那一瞬,只是她的错觉罢了。曲卿臣还是曲卿臣,那身影依然挺拔似松,不允任何人窥探,弯折,哪怕半分……   很快,灯火通明的将军府便暗了下来,那只鹦鹉也又重新聒噪起来。嘤嘤的学着人话……   ****   皇宫内——   甫一进宫门,曲卿臣就觉得不太对头。今晚宫里灯火通明,边边角角的地方都亮如白昼。四处戒备森然,巡防的侍卫比平日里多了不少,一个个也都神色紧张。   从宣德门进来,穿廊过院,直到集英殿外,一路上气氛都十分紧绷。   进得殿来,满朝文武要员竟然都在。这时候全都垂首肃立,私底下却在互相交头接耳,神色慌张。   三皇子睿王立于班首,看到曲卿臣进来,冲他连使了几个眼色,只是离得太远,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   太子则一脸怒气,看到曲卿臣脸色好像更差了。   桓嬴两位丞相只顾低头看脚,目无表情。   连程牧云脸上的憨笑都不见了。   东庆皇帝云羲昭一身便服,站在龙案后面,面朝屏风,背对着文武群臣,不知道是什么神情。只看到他右手按在腰间佩刀刀柄上,手背青筋暴起。   曲卿臣稳了稳心神,上前拜道:“臣曲卿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皇帝也不回身,仍旧背对群臣,声音阴沉得可怕。   “谢陛下。”曲卿臣面无颜色,却在心中思量着今夜发生的这些事。   良久,云羲昭才缓缓地问道:“曲爱卿,今夜你在哪里?”声音冰寒,没有一丝一毫感情。   曲卿臣微微一怔。军中哗变,皇帝自是知道的,这本没什么可问的。   “回陛下,臣罪该万死。城外魁字营军惊,微臣一直在营中镇压乱军……”曲卿臣顿了一顿,接着低声道,“期间由于些许急务,微臣曾经离开魁字营,回府一趟。”   莫非是因为此事,皇帝要问他个擅离职守之罪?也罢,这个他认了。总归是树大招风,老皇帝心里对他始终是心有戒备的。“微臣不能克尽厥职,请陛下治罪……”   皇帝左手一摆,不耐烦地打断曲卿臣,仍旧背对着群臣。   “我只问你,现在魁字营情形如何?”   曲卿臣眉头微皱,面上虽看不出任何,但那藏在朝服下的手却是紧紧握起又松开。   半晌,他恭敬道:“回陛下,哗变事起突然,乱军一时势大。微臣不查,致使长明仓有失。不过局势已经逐步得到控制,骠骑营已经把乱军包围,再加上禁军……”   说到这里,曲卿臣瞄了程牧云一眼。此时的程牧云如同庙里的泥胎一样。   他继续道:“再加上禁军协助,相信很快就能镇压下去。”   “只怕还没等魁字营事情了结,”云羲昭哼了一声道,“朕的颈上人头已经不在了!”   说时,皇帝旋身而起,越过龙案,直飞过来。同时佩刀出鞘,直劈曲卿臣面门。   ------题外话------   女主锋芒在接下来的几章会渐渐露出来……   第十五章不如反了   刀尖在距离曲卿臣额头不到一指的地方停了下来。   曲卿臣一动不动,任由这一刀带起的罡风掠开了自己的发髻,长发向后随风狂舞。   虽然没有接触,凌厉的刀气还是把他割伤,在额头上留下一道血印。   庆帝云羲昭双眉倒竖,面目狰狞,神色暗沉,那历年来征战沙场,血洗前朝的戾气虽在江山平定之后渐渐沉淀下来,但今时今日,才知,帝王之气是骨子里的,一旦彰显出来,满朝文武百官无不如履薄冰,一时间,整个大殿上低迷至极……   曲卿臣跪倒在地,眯着眼,直盯着皇帝,一字一句地道:“臣有罪,只是不知道陛下此话从何说起。”   “曲卿臣你少装傻。”一旁的太子按耐不住,跳出来喝道:“今夜有人入宫行刺,幸亏父皇洪福齐天,不曾伤到。现已查明……”   “闭嘴!”皇帝一声断喝,“现在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儿臣遵旨……”太子满脸通红,讪讪地回了原位。   群臣把头压得更低了,大气都不敢透一声。   皇帝遇刺,真是几十年没有的大事件。不过,这跟他曲卿臣有什么关系?   云羲昭愈发怒不可遏,紧握佩刀的右手微微有些发抖,手背上的青筋几乎拧成了团。   “早就知道你不肯承认。”他左手一挥,叫道,“郭让!”   “奴才在。”郭太监从后面上来,手里捧着一个朱漆的盘子,上面是一个黑布的镖囊,开口处用绳子穿着一枚铜钱当做扣子系住。   “曲将军,这是在刺客的身上找到的,你好生辨认辨认吧。”郭让那声音又尖又细,让人好不舒服。   “这帮贼子倒也有些道行,一看不能成功,全都服毒自尽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衣服和兵刃也是小心准备过的,全都是寻常店铺里的东西,倒也露没什么马脚。不过还是让朕找到了这件东西。”云羲昭收刀入鞘,语气微冷。   曲卿臣接过镖囊细看,目光落在那枚铜钱上,脱口而出:“捧日军。”   铜钱是六国通用的五铢钱,只是上面铢字本该是尖头的,此时却变成了圆头,不过不了解内情的人不会留意到。这户部铸钱司半月前出了一批次品,除了极少量当做军饷流入捧日军,大部分都已销毁。   见此,曲卿臣眼微眯,面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天塌下来,他也是这般。   这件事,朝堂上的人知晓得虽不多,而这个错误也看似不易察觉,但放在行刺皇帝这种事上,还是有些蹊跷的。想来,是有人想陷害他,曲卿臣朝服下的手再次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看向庆帝的脸依然坦然若初。   庆帝云羲昭冷笑道:“雕虫小技,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朕。拿铜钱做幌子,故意把注意力引到捧日军头上,这点伎俩还入不了朕的眼。”   “真相在那系铜钱的绳子,两股相并,绾做一个八字结,分明是由你统帅,常年在西北的左武军中才会用的方法!曲卿臣,你还有什么话说?”   曲卿臣上前,神色依然看不出丝毫怒气,平静道:“回陛下,臣斗胆抗辩一句。此物尚且不足以成为佐证,既然铜钱可以是栽赃,为什么绳结就不可以是栽赃呢?况且陛下怀疑微臣是幕后主使,可有什么具体凭证?万望陛下三思,不要中了贼人的离间之计。”   “还嘴硬!我且问你,你军中魁字营不早不晚,为何偏偏这个时候哗变?难道不是故意挑起事端,把禁军主力引开皇城,致使宫中防卫空虚,趁机行刺?”皇帝的脸色越发暗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一旁的龙椅壁檐。   “来人,把曲卿臣给朕拿下,交给大理寺仔细审问!”   殿外零星的禁卫军一拥而入,作势就要把曲卿臣绳捆索绑起来。   曲卿臣刚要有所动作,一个小太监从偏门进来,低着头快步走上皇帝近前,耳语了几句。云羲昭马上神色大变,脸上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   皇帝猛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要从后门出去,甩出两个字:“散了。”   众文武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众禁卫军更是尴尬,摁着曲卿臣,捆也不是,松也不是。为首的只得硬着头皮喊了一声:“陛下——”   皇帝脚步一顿,仍旧没有回头。   “放人。曲卿臣回家思过,没有朕的口谕,不得随意外出,并……”语调放缓,稍稍停顿了下,“随时等候召见。”   说完,皇帝箭步流星地出了集英殿,留下大殿里所有人在那惴惴不安,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宫门外,回将军府的路上。   曲卿臣策马独自在前面走着,蓝允和苏毅在后面紧紧跟随。   苏毅几次想要上前说话,都被蓝允用眼神制止。他最后一挠头,不管不顾地冲曲卿臣喊道:“老大,那皇帝老儿显然是对你心有忌惮,我看这一出戏没准就是他自己搞的,若是不成,咱们干脆就反了算了,反正我苏毅不认别的,就认你。”   “休得胡说,回去自领二十大板。”曲卿臣冷声道。   一刻钟的时间,三人便已回了府。宁芷这会儿哪里休息得下,站在院中,来回踱步,身上披着的仍是当年那件低劣的狐裘。   曲卿臣淡扫了她一眼,没说话。径自回了书房。   一旁的蓝允和苏毅见到她忙打了声招呼。   “今日宫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宁芷看着二人道。   “呵呵,呵呵,没什么,没什么,能有什么事啊。就是皇帝有急事找将军去商量商量。莫碍事的。”蓝允堆着笑道。   “操,怎么就没事了,那皇帝老儿都要把咱们将军给逮了还不叫个事,我跟你说嫂子,你回去赶紧劝劝将军,莫不如咱们就反了,我这回头就去调兵去——”   啪的一下,扇子敲在人头上的声响传来。   蓝允脸色微沉地看向苏毅,“你忘了将军刚儿说什么了,还不赶紧自行去令罚,去得晚了,就不是二十大板了,我看你这皮粗肉厚的,一百板是没事的。”此时宁芷哪里还有这般心思听他们说话,急速转身,向曲卿臣所在的书房走去。   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   “怎么也不点蜡?”说着走上前,就要去点。却猛地被人拉住。   黑暗中,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她。   第十六章赏了给你   宁芷以为曲卿臣会说些什么,但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她,不动不闪,就这般看着她。   当她想要走上前时,他又忽然背过身去。摆了摆手。   宁芷便不再动了,多年来的夫妻相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眼神,她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此时此刻,他是不想被她打扰的。想到这,她轻轻地嘱咐了一下,便转过身,把屋门带上,吱嘎一声,就要关上时,缝隙中,男子挺然的身躯好似很疲惫地坐在座椅上。   坐下时的身姿依然那般挺拔,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他似乎很累,一时间那黑黑的小屋中,充满了颓废的、惘然的,只属于他自己的死寂……   最后一丝缝隙也关上了。   宁芷抬起头,看向空中,夜晚的夜色依然皎洁,他们一直都是这般。不管人间如何的血雨腥风,他们也只是这般……   摇了摇头,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感慨驱走,领着一直等在外面的仁语回了房间。深冬,尚京。   肃杀的寒风让天地间的一切都战战兢兢的。即使是那些老树也不禁挺直了一根根上冻了的枝条,好似刑场上梗着脖子等待挨刀的囚徒。   此时的尚京,人心惶惶,每一个生命存在的意义也许无非就是等着刀子砍过来。每一个清晨也只是死期的又一次延后,一个又一个。   正如这一个,惨白的寒霜覆盖在皇家狱场上所有物体的表面,活脱脱像极了缟素的丧服。也许是老天突然开了开眼,让世间刍狗一般的万物披麻戴孝一番,以示天地的仁慈。   两旁的树木被寒风鞭笞着,抖了抖枝条上的沉雪,带着所剩无几的枯枝,仿佛孝子出殡时手里的招魂幡,只是颜色不十分好看,枯黄上抹着灰白。   比这更灰白的是倒伏在泥泞中饿殍的脸,在这河畔不大的狱场边缘就有三五具之多。残缺的肢体,褴褛的破衣,合着污黑的烂泥,发酵着恶臭的氤氲。可能这森冷的寒冬让乌鸦和野狗都倦怠了,竟然没有来饕餮这腐烂的盛宴。   尚京这块皇城脚下的地方由于老皇帝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动作而人人自危,一时之间二皇子的皇后派,三皇子萧贵妃这边,还有被废黜的前太子九皇子那边,或者明哲保身,退出这场血杀的前线,或者开始结党营私,暗自勾结……   此时,一座恢弘的院子前的门被拉了开来,嬴流月身着一件紫色带着流苏的披肩。脖子上围了一件银貂围脖。在那毛绒上露出一张受冻的小脸,看着如同这寒冬时节一朵娇艳不俗的花,那红色的小靴上用金线绣了几只荷花,踩在脚上,吱嘎吱嘎,真像是在大冬天里生出的一朵荷花。   “好了,起轿吧。”   轿子一路向东而去,大概行了一个时辰,在傍晚时分停在了一座高大的府邸前。   “你们都在外等着吧,馨兰陪我进去就行。”说着整了整衣裳,走上前去轻叩着大门。   不一会儿,一个家丁模样打扮的男子走了出来。听了女子的话后急忙奔进大院通报去了。   此时曲卿臣正在跟宁芷用着晚膳,听到下人们通报,便吩咐把人领到大厅中去。说完随即起身,宁芷在后面小步跟上。   大厅之上,赢流月微微福了一礼。便坐在了客座上。   “赢小姐这么晚前来,不知可是相爷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赢流月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子,虽只是青色素衫,却仍旧那般贵气逼人,仿佛此时这天子脚下的任何血腥与动乱都跟他靠不上丝毫关系。可偏偏,又都离不开他……   “确实是家父让我前来的。”说着便看了看四周。曲卿臣会意地摒退了左右伺候的人。   嬴流月那双美眸在宁芷身上停了片刻,便转过视线,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封信儿。   “这是家父让我给曲将军的,请将军过目。”说着叫丫鬟馨兰给呈了上去。   曲卿臣看着手上的信封,一张脸不见丝毫颜色,嬴流月也不知对于那上面父亲所提的……他究竟作何感想。倒是宁芷知道旁边的这个男人该是动了气的,从那微微皱起又瞬间平缓下来的眉毛以及他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她便是知道的。   “嬴相爷所说之事,在下已记在心里,请容我回头好好思量思量。”   “那是自然。”说着话锋一转,含情脉脉地看着主位上的曲卿臣道:“那日之约,蓝公子已通知了我,知道将军身有要务,脱身不开,改日竹林之内再与将军对弈。”   曲卿臣冲她点头一笑,一旁的宁芷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默契,只觉浑身发冷,那日在紫竹林中,她躲在水底的时候似是听到了两人的声音,但却并不真切,这样一想,又觉得浑身发冷,莫不是两个人早早就在那里相见了数百回?   恰缝这时,蓝允走了进来,靠向曲卿臣小声说了一句,曲卿臣忙起身,向嬴流月道了声抱歉,军中有紧急事务需要立刻处理,便匆匆出了府。只是临去前吩咐宁芷好生照顾着。   一时之间,空旷的大厅中只剩下宁芷、嬴流月以及她带来的婢女三个人。气氛倒是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今年这尚京也不知怎的了,竟下了这般大的雪,妹妹出门的时候也不穿一件,等会走的时候,我叫人把我那件狐裘给妹妹披上——”说着便喊了仁语让她去把她房中放在第二格的狐裘给拿来。   “那就多谢姐姐了,流月自小就跟寻常女子不同,偏爱些舞刀弄枪的东西,爹爹常笑骂我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儿,比不得那些整日深宅大院里的太太夫人们尊贵。”   宁芷脸上原本温和的笑容顿时变得僵凝,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哦,没想到妹妹竟也是喜欢这些东西,想当年我跟着将军上战场时才真是知道,原咱们女子舞弄得那些刀枪都是虚的,只有战场上,那枪才是杀人的东西,一刺便是一具尸体。”   早些年里宁芷跟着曲卿臣去过战场的事大家也都是知道的,东庆不比别的地儿,因为血洗前朝时动了元气,四方来犯,女子也是可以上战场的。   嬴流月心中有些懊恼,怎生就把这事给忘了,这时仁语正好拿着狐裘走来。她轻佻地望了几眼那狐裘,随即笑道:“说起狐裘,姐姐还真是同道中人。我原来也是极喜欢狐裘的,小时候淘气,整日缠着爹爹要,攒了七件八件,惹得他老人家天天骂我败家。”宁芷哦了一声,那“哦”拉得有些长,余音袅袅的。随后便叫住了仁语,“原是如此。”说着从仁语手中接过那狐裘放回桌案上,道,“几件狐裘倒也没有什么,二三十两的东西,算不得败家,嬴相爷想必是治家严格些罢了。不过狐裘这种东西也分个几等,有些稀罕的也挺讨人喜欢的,像这件,北方小国进贡的,当年皇上赐给卿臣到现在也光亮如新。原本心想若是妹妹喜欢,就送你了。”   “这件狐裘比起当街铺子里的就是不一样啊,看款式当真有年头了,难得还这么光鲜,不过近两年狐裘有些少见了,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们都是喜新厌旧的,现在开始喜欢貂皮了。姐姐见过银貂没有?新近才从凉国传进来的,看看流月这件围脖怎么样?”   “倒是挺好看,只是凉国的貂皮我倒是见得多了,将军打仗时不知查收了多少西凉皇家的貂皮,却是也不值得一提的。”说着便把手中的狐裘递给了仁语。“喏,这天冷了,你在我身边也侍候这么多年了,这件狐裘今儿个便赏了给你吧。”   第十七章暗自较量   仁语这小丫头倒是很机灵,接过狐裘,却只是托着不走开,眨巴着眼睛道:“谢夫人赏,不过夫人怎么忘了,裘皮之类的衣裳,您都赏了奴婢四五件了。连后厨烧火的四丫头,那天趁您高兴,都讨了一件去。”   嬴流月的脸几不可察地白了一白,却仍是维持着大家闺秀的体面,端是从那笑容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   涵养,确实是有的。   宁芷看看嬴流月,再看着仁语一脸无辜的样子,故作恼怒地道:“你这丫头怎么不识礼数。这话说得就像故意炫富一样。咱们小门小户的,勉强养活一大家子人,又不是像嬴小姐家里,堆着金山银山,哪能随随便便就跑到人家面前显摆自己多有钱似的。将军他天天外面风里来雨里走,家里什么破猫烂狗皮自然多了些,丫鬟仆役穿几件,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接着她扭头拉着嬴流月的手说道:“妹妹别生气,都是我素日里疏于管教了。丫头充大个,讨人嫌,让你见笑了。姐姐我给你赔不是了。”   嬴流月明知道宁芷在拐着弯地暗暗讥讽自己,却又不好动怒。   “姐姐说哪里话,流月可不是这般鼠肚鸡肠的女子,不能别人说几句话自己就容不得了。不过看得出来,姐姐你人心肠好,对待下人真是相当仁厚。为人又是这般随和,将军府里上上下下想必都是非常爱戴姐姐了。流月就不如姐姐,被我爹爹教的,非要讲个尊卑有序什么的,太死板了些。”   宁芷心里暗忖,这女子着实不简单,说话语中带刺,几句话先是讽刺自己度量狭小,后又挖苦自己府里没上没下,若是不触犯到卿臣这个逆鳞她都是可以忍的,只是想到刚刚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又想到那日泉底隐约听到二人的声音,不由一股冷意蔓延全身……   她转过身,笑着看向赢流月,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是恰到好处地微微翘起,不会过于冰冷,但也不会给人很亲近的感觉。这一笑,一家主母的风范显露无疑。   “妹妹过谦了,嬴相爷府里书香门第,诗礼传家,东庆国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嬴相爷又是有名的博学鸿儒。妹妹你自幼耳濡目染,知书达理,举止有节,我钦佩得紧呢。你姐姐我出身寒微,读书又不多,只能天天憋在家里,打理些许俗务。只是小心守着妇道,倒不敢像别的女子整日在外面野,又是穿堂过院,又是在什么林子里勾三搭四的。”   嬴流月心下一惊,那日从紫竹林回来她也是有些不安的。   只是……   只是说来也巧。   那日她本是领着丫鬟寻一处安静之地抚琴的,自从上次与曲卿臣萧瑟和鸣之后,她便久久难以忘怀,她不傻,自小对音律又有些痴迷,端是能分得清高下的。因此自那次之后,她便常常寻着安静之地练习,说是找了爹爹手下一些上过战场之人询问也是真的,只是没想到那日竟听了那样的一首曲子,心急之下便赶了过去,没想到竟然看到寻人不找的曲卿臣,望着他俊挺的身姿。心下一动,便扯出了一个谎。   不过不论怎样,那个男人,有着惊华之才的男人,她嬴流月是要定了。   想到这,她看着正拿着帕子擦拭嘴角的宁芷道:“妹妹真羡慕姐姐,能找到这样的夫君。曲将军人中龙凤,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已经手握重权,又长的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姐姐真是好福气啊。姐姐恕我粗鲁,像曲将军这样一表人才,在外面肯定人见人爱。曲将军要是爱俏,什么样的绝色女子找不到。说实话,这一点流月我还真是对曲将军万分佩服呢。”   她这是在嘲讽她容貌不及她吗……   宁芷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恼火,若不是怕给至亲至爱之人惹上祸端,若不是当年娘在离去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殷殷嘱咐,若不是她怕成了那红颜祸水,若不是……   她的容貌怕是整个东庆都无人能及的。   心里一股无名火向上涌,但却很快被她压住,缓了缓心神,笑道:“妹妹真是过奖了,拙夫哪里有那般好。不过在感情方面却是不大通窍的。有什么狂蜂浪蝶的,贴在他后面他都不一定知道。俗话说,人有三宝,丑妻薄地破棉袄。就算有那不知羞耻的,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腆着脸来倒贴,他还真不一定搭理。”说着停下来用眼角扫了一眼嬴流月,“哎呀,你看我光顾了说话,都忘了给妹妹你奉茶。仁语,你也不提醒我,快给嬴小姐上茶来。妹妹你尝尝这茶叶,也算稀罕物。别的不说,难得这叶子没泡的时候使劲拧巴着,边上还有些毛刺,不过热水一冲就软了,甚是有趣。味道也是,头一泡挺酽,后面就清清淡淡了。”   说完话,宁芷起身,凤眼微微眯起,就这般不动也不说话地注视着嬴流月,这一刻,不知为什么,嬴流月竟觉得面前的女子根本不是外界所传那般懦弱,只知贤良淑德,其余全是不通。   她那一眼的气度和风华,虽不动,却胜过万动。许是她太累了,脑袋跟眼睛都跟不上了,敛了敛心神,便起来告辞。   “妹妹先别急着走,等我送你一样东西。仁语,去把将军上次带回来的珍珠粉拿来。我跟你说,女人最怕生气了,尤其是闷气,心里有还不能说出来,最易变老。这包粉是南夷落翠湾进贡的,还调和了其他几味药材。妹妹你且拿去用吧,平日里少跟人斗嘴什么的,自己身体要紧。”   说完便转身,也不管面前那女子脸上的表情如何难看,步履平稳地出了大厅。   而曲卿臣那边,夜半回来时已是满身疲倦,他手握着嬴相给他的那封信儿,死死地……   信儿上被捏出了褶皱。最后被烛火燃到,烧成了灰……   “蓝允,你说,我当不当如此。”男子的声音粗噶低哑。   “主子觉得当就当,不当就不当。”蓝允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的还是那柄扇子,微微合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一周之后,老皇帝云曦昭亲自出迎曲卿臣回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曲卿臣叩首行礼。   “你我之间无需那般多的礼数,这次让爱卿在家闭门思过实是不想你受到诬陷牵连,况且爱卿平日里也忙于操持军务,过于疲累,当得个空闲好生歇息歇息。还望曲爱卿莫要责怪朕才是。”   “臣不敢——”   ------题外话------   曲即将出征……归来后便结束回忆部分。   !   第十八章两军交战   皇帝把曲卿臣迎进了龙图阁便避退了左右。此时龙图阁里没有别的人,只有皇帝云羲昭,曲卿臣,以及在一旁侍立的内廷总管郭让。   “那日宫里行刺的事情,现已查明,跟曲爱卿没有丝毫关系。是朕听信了别人的谗言,错怪爱卿了。朕有失察之过啊。”皇帝说着,下意识地右手摩挲着龙椅的扶手,左手却在背后暗暗地握着。   “这几日陛下心情不好,茶饭不思的。”郭让一面给君臣二人上茶,一面向曲卿臣说道,“万岁爷不说,我们这些天天在身边伺候的奴才可是看得出来。他这是错怪了曲将军而懊恼啊。这样下去他自己的身子骨也顶不住了。”   “朕不妨事的。”皇帝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这茶叶不好。郭让,把前日南边刚进贡的雪珥清沏一壶过来,给曲爱卿尝尝鲜。另外把那几样玉器香料,也都一并赐给爱卿。”   曲卿臣上前拜倒,恭敬地说道:“陛下明鉴,微臣纵使粉身碎骨,无以报答陛下天恩浩荡。”   皇帝抽出左手,摆了一摆道:“爱卿快请起。刺客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也不准再提起了。”   “郭让,把北边朔方城送过来的加急文书拿来,给曲爱卿过目。”云羲昭神色刚缓了一缓,眉宇间又凝重起来。   曲卿臣接过文书,摊开来看。   是北部边境守军的军情文书,封皮上的印戳只有在十万火急的时候才会使用。内容大意是,北边的晋国趁庆国内外动荡之际,尽起全国之兵,数十万雄师压境,锐不可当。边境守军节节败退,形势非常危急。   曲卿臣默默地合上文书,没有说话。   “爱卿你怎么看?”皇帝问道。   “回陛下,晋国倒真会挑时候。今我大庆疲敝,各地厢军久不操演,剩下的几只主力刚打完仗,现在又是疲倦之师。又兼两年大旱,国库空虚。现在迎敌,恐怕粮草军饷都成问题。”   “爱卿说得不错,晋国国君拓耀寒那个老东西就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货色。朕驰骋天下大半生,岂能让此辈看扁。朕打算从各地抽调兵力,组成一支精锐之师,把晋军赶回朔方城以北。士兵辎重都好说,只是现在主帅的人选……”老皇帝故意迟疑了一下。   曲卿臣心里暗忖,终于来了,他就知道皇帝不会平白无故地又是道歉又是赏赐。抽驴几鞭子,给俩甜枣就想让驴上磨,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曲卿臣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唉,时运不济啊。”云羲昭似乎有点着急,“要是放在十年前,些许鼠辈那放在眼里,朕御驾亲征,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岁月不饶人啊。现在的年轻一辈们大多又中看不中用,真正能打仗的几个,不是抽不开,就是不肯为朕,为大庆国分忧。”   见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曲卿臣心里不住地感叹,罢了,大局要紧。况且我身负惊天大事,委曲求全这么多年,那些非人的苦楚不能白受了。   曲卿臣当即起身拜倒在皇帝面前,一拱手说道:“微臣不才,愿请长缨,为陛下尽驱敌寇,还我大庆太平江山。”   “好,好,好。”云羲昭眯着眼睛道,“爱卿快请起。我就知道,国难当头,唯有曲爱卿才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没有看错你。朕拜你为征北大将军兼天下兵马督招讨,迎战晋国鼠辈。你看,朕连虎符印信都替你准备好了。”   说着,皇帝从袖子里掏出镶金错银的白虎节符,连带一颗大将军印,递给曲卿臣。   曲卿臣双手接过,心里暗想,这老皇帝果然什么都定好了,就等自己往套子里跳。   “此番出征,不同以往,爱卿千万不可大意。晋国势大,我们也要做好充分准备。除了你的左武军,朕再从捧日军、拱圣军、铁林军和龙骧军这上四军里面抽调出最精锐的部队,合成一只无敌雄师,一并交与你统帅。”   曲卿臣暗暗一皱眉,统兵打仗,军队贵精不贵多,这么一支杂牌军,相互之间不好协调,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老皇帝驰骋沙场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   曲卿臣刚要开口,云羲昭接着说道:“朕知道这么多军队组合在一起,协调指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上四军之中,颇有些桀骜不驯之辈,恐不服管辖。爱卿不必担心,朕再派一名监军,帮你坐镇。靖陵侯程司群随朕多年,在上四军中很有威望。有他帮着你指挥,必然可以压服那些不听军令的军士。爱卿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曲卿臣恍然大悟,说到底,原来皇帝还是不是不信任他。这程司群身为外戚,是皇帝身边的人。这次名为监军,实际还不是监视他曲卿臣。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年雄霸天下的云羲昭,难道也真的老了吗?   “臣领旨谢恩。”曲卿臣没有多说一个字。   “你且去吧,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皇帝满意地笑了笑。   而另一边,宁芷也得到了信儿,心下一惊,晋国不比蛮夷小国,它乃是当今六国之一,尤擅骑兵,尤其是这数十年来,收复了边境小国实力更是大涨。更何况,这次晋国是有备而来,据说统领是那饶有功绩的庞争。且率了十万大军,这次东庆面临着从未有过的威胁。而现在朝廷里各路派系都有,曲卿臣这次领兵出征,打赢了,便是千古功臣,若是败了,或许连命都没了……   想到这,宁芷再也耐不住了,换了一套衣裳便直奔蓝允那去。   本正在品茗逗鸟的蓝允见了一脸神惶惶的宁芷忙迎了过来,“夫人怎么来了?”   “我有一事求你,请你无论如何也要答应。”说着便行了一个大礼。蓝允忙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夫人无需多礼,直说无妨。”   “听说这次卿臣要带兵攻打晋国,我希望能够随军出征。”   蓝允听后不觉得一愣,看了看面前的宁芷,面色颇为为难。   “夫人这不是难为在下吗,如今跟晋国开战,那边十万铁骑压在那儿,军队中但凡有些势力的都争破了头皮往外挤,您这倒好,非要往里去。若是出了个什么闪失,我如何对将军交代。不行不行,这件事,我真不能帮您——”蓝允手中的扇子啪啪地摇着。   “你若是不答应,那便算了。”说着便转身欲走。   看着宁芷一幅脸色惨白的样子,紧紧地抿着红唇,那眼神中更是透着一抹绝决,恐怕他若是不答应,她也会自行想办法偷偷跟去。   “算了,我答应夫人便是。”   宁芷瞬时笑了起来,“多谢蓝公子了。那请问蓝公子打算给我安插在哪里?”   蓝允摇着头一副为难的样子,宁芷见他这般,怕他反悔,便忙主动提到,“小兵就行,莫不如就当步兵吧。”   “不行,那个太危险了。”   “骑兵呢?”   “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再说骑兵是需要登记的,要有相对应的马匹,骑术还得是一等一的。”   “那弓箭手?”   蓝允还是摇头。   “侍从总行了吧。”   “侍从被将军发现的几率大,这事若是让将军知道,我岂不是吃不完兜着走了。不行不行。”说着头摇得更狠了些。   宁芷见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自己几次的提议都被他给否了,干脆沉默不语。静立一旁。   她这一静不要紧,蓝允倒是不好意思了,看着她干笑了半晌,宁芷仍是不吱声。   最后他干脆扇子啪的一打脑袋,道:“火头兵。”   “火头兵?”宁芷愣了一下。   “嘿嘿,这个好,火头兵最好了。最适合夫人了,夫人手艺比军队里的刘师傅好多了。所谓民以食为天,将领们更是,吃得好了,这仗打起来也有战斗力不是。”   宁芷看了他半晌,遂道:“罢了,蓝公子说什么好便什么吧。”   就这样,宁芷在蓝允的安排下成了一名火头兵,负责军队的膳食。   入了军营的宁芷着男装打扮,一头秀发挽起,整日在军营的厨房中负责膳食。   “今日听说将军跟副将吵起来了。”一个火头兵跟另一个火头兵小声嘀咕着。   “是啊,这场仗我看是没法子打了。先不说别的,内部矛盾就不断,前些日子李副将让我做桂花糕。但苏将领那边偏让我做子松糕。两边谁也不肯让。你说这不是让我难办嘛。嘘——管事的来了,咱们还是先干活吧。”   宁芷正在一旁听着,就见一个裹着头巾的男子走了进来,人不高,长得一副贼眉鼠眼样儿,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宁芷,呵斥道:“立在这干嘛呢?看你一副病弱样,比女子长得还俊俏,我看到这来不是正经干活的吧。”说着就往宁芷身上抽了一鞭。   鞭子还没落下,就被宁芷一手握住,狠狠一甩,那人便被甩出了营帐。   “哎呦我的屁股——好你个火头兵,真是有脾气哈,你也不看看爷后面是谁,告诉你,爷的母亲可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你个火头兵真是蹬鼻子上脸了,竟敢抽爷。爷跟你没完。你等着——”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边龇牙咧嘴一边神色戒备地看着宁芷地去搬救兵了。   宁芷压根懒得理他,把手中的鞭子折成几段之后看都不看地扔在了一个废弃的桶里。就在这时另一名侍从匆匆赶来。   “喂,你们这里谁会做南瓜红烛粥,将军要喝的……”   ------题外话------   回忆部分即将结束,热血情节即刻上演,诸位看官莫急。   !   第十九章巧使计谋   “喂,就你了,会做南瓜红枣粥不?”来的侍从因为是曲卿臣身边的人,自是地位高了些,说话底气也足。   一听粥的名称,宁芷愣了一下,忙应了声,“会。”   “那好,赶紧做吧,一会端给曲将军。”说着便急急地走了。该是还有要事要办。   宁芷愣了一下,便走到炉灶前去熬粥,经过刚刚的事儿,那些火头兵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的是心中佩服的,但也没表露什么。但大部分还是退避三舍。毕竟那管事确实是家里有人的,一会若是过来报复牵连他们可怎生是好。   宁芷此时眼中只有那南瓜红枣粥,对她来说,跟曲卿臣挂钩的事都是大事,旁的再大都是小事。   熬好了粥却发起了愁。可这眼看就到午膳的时辰了,众人都很忙,又因为刚刚的事儿她说话鲜少有人敢接,最后看着那炉灶里的灰儿,她卷起袖子,趁人不注意时往脸上抹了厚厚一层,弄得整张脸黝黑铮亮的。   最后对着盆子中的水照了照没发现什么不妥才端起那粥向主帅营帐走去。   粥端进去时正听到帐篷里正生激烈的争吵。   “此时我们寡不敌众,必须出奇招,程副将,你明天便领着你的左路军去诱敌深入前方五百米的坑洼之地,对方擅长骑术,我们就把他们引入马匹不擅行走之处,这时苏毅你带着右路军跟上,我会亲率左舞军从后突袭,攻他们个出其不意。”曲卿臣看着铺展在桌案上的地图指挥着。   “这可不行,对方人数那般多,我去诱敌?我看没等我们左路军去诱恐怕就丧生在敌军的乱箭之中了。”说话的人个不高,浑身松松垮垮的,看着不像军士倒像是个文人。此人正是皇后的外甥,程禹。   “程副将说得对,我也赞同。”监军程司群立刻复议道。   “这怎么不行。又不是让你去攻敌,只是做个诱饵,不行就跑呗,怕什么后面还有老子在,再说出来打仗的哪有怕死的道理。你若是不行,换我们右路军做诱饵,你们去进行首攻——”苏毅是个老粗说话也直,最看不惯程家这帮靠着裙带关系上来的。   “你——”程禹指着苏毅的鼻子良久,最后哼了一声,“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呸,我看你是没胆。”苏毅也不客气,一口吐沫就喷到了他脸上。   就在双方要打起来时,曲卿臣噌的一声拔出佩剑。比在两个人中间,“谁再在这里给我大声喧闹,我就当扰乱军心,立地斩首。”   “好了好了,大家都以和为贵以和为贵。”程司群忙冲着程禹使了一个眼神。   宁芷在外面听着曲卿臣那低沉中强抑怒气的声音,一颗心悬在胸口,酸楚之及。   见双方都平静了下来,一个个鱼贯而出后良久,她才整了整心绪,叩了下外面的帘子后隧走了进去,把那粥轻轻地放在曲卿臣的桌案上。   此时的曲卿臣双手放在地图上,面色难看至极。   “将军这是您要的粥。”   “放这吧。”   “凉了就……”宁芷习惯性地要去提醒,话刚出口却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收了回去,好在曲卿臣现在正在兀自沉思,根本没心思注意她这个火头兵。   宁芷最后咬了咬牙,又留恋地看了曲卿臣一眼才悄悄退了出去。   在回去的路上的一个拐角处被一伙人拦截了下来。那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那个管事和他领来的几个人,此时的宁芷心情简直糟糕透了,正愁没地方发泄。   “可算找到你了,小兔崽子,爷今儿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痛苦。”说着冲后面的几个人比了一个手势,“给我打,直到他那张俊俏的脸给我打成猪头为止。”   宁芷冷笑一声,跟练家子比她或许不行,但跟这几个酒囊饭袋比,却还是搓搓有余的。   于是三两下就把围攻上来的四个人给打趴下了。   最后只剩下那刚刚还在大声叫嚣的管事。   “我刚刚是跟小兄弟开玩笑的,没想到小兄弟一身本事竟这般好,要不这次回去我让我母亲在皇后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呵呵咱这事就算了了,了了哈……”   宁芷仍是不语地走向他,脚上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   “你……你别过来……我告诉你,你再过来,我就要大叫了。”   “你若是敢叫,我就敢立即割了你的舌头。”宁芷狠声道,当年在军营里,这种人她见多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就会欺负你到死。   “我……我……蓝公子……蓝公子……”那人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大喊道。   此处本来很偏,鲜少会有人经过,蓝允这人奇怪,偏就喜欢走这种没人去的地方。没想到竟碰到这么一出戏。   “怎么个情况?”蓝允慢悠悠地走过来。   “蓝公子,这火头兵疯了,打了其他将士不说,刚还要割了我的舌头。”   “哦。是谁这么狠啊。我倒是要好生看看。”说着蓝允就向宁芷所在的方向走过去,刚走过去没多久便看到那涂着一层炭黑的宁芷。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   “你是谁那里来的火头兵,竟然这般嚣张。”   “我曾经要到步兵营的,有人说危险,不让,我要当骑兵,那人说我骑术不行,我说那就当侍从,他说这会害他吃不完兜着走,我没辙,最后就成了火头兵。你说,是谁让我来的?”宁芷声音清越,直传到正向前逼近的蓝允耳中。男子脚下的步伐愣住了,就连一双眼也睁得圆圆的。   “你……你是……”   “蓝公子,快把他拿住,军法处置。”   “对啊对啊,我们都是被他打的,哎呦哎呦——”   “这么嚣张的火头兵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招进来的,蓝公子你赶紧把他拖出去打个二十大板再说——”   此起彼伏的声音加上一旁那贼眉鼠眼男人的坏笑声一时充斥不断……   可就在这时,蓝允冲着宁芷的身子突然转了过去,几个大步便走到那告状的男子面前,啪的一下那质地良好,镶嵌着金丝银线的扇子便打了开来,正面绣着斗大的几个字:“去你大爷!”   说完便黑着一张脸低喝道:“你,你,还有你们几个都各自去领二十大板。”   “啊?”那人嘴长了老大,“蓝公子这是……?”   “什么这是那是的,爷都这么说了,你们没听到,怎么还想让我到将军那去告你们一个扰乱军纪不成,那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这二十大板了。”   “可他为什么没事。”   “爷看他顺眼怎么着。”说着便施施然地拉着宁芷走了。   身后那一行人可谓脸比包公还铁青。不知今天是撞了哪路神仙,竟这般点背。   走出了众人视线后,蓝允忙回过头来,“夫人,你怎么跟他们打起来了?”   “心情不好。”宁芷学他的调调,吐出四个字来。   蓝允无语。   宁芷随即一脸正色地看着他,“我听说程家管粮仓,这次粮草有一部分便来自他们程家。”   “夫人怎么想起问这事。”   “没什么,你去帮我个忙,找一些程家米行的粮袋来。”   “夫人要这个干什么。”   “装米。”宁芷正色道。   “装米?”   “厨房里的米袋不够用了。干活不方便。”宁芷随意给了他一个理由。   蓝允也没多问,半天的时间便给她弄来了不少。   宁芷冲他笑了笑,便什么都没说,直到第三天过后,最新一批粮草刚刚运到。宁芷去给他们送伙食。   “来几位大哥路上也都辛苦了吧,赶快吃点东西。”   “是啊,这大冷天的,竟还要往这鬼地方来,真他妈的倒霉……”说着一个个便接过宁芷手中的东西大口吃了几来,吃完之后便昏昏欲睡起来。   宁芷趁机打开了里面的粮草,将其中的几袋卸了出来,偷梁换柱一番之后原封不动地封死。   第二天那些粮草最外面的几袋果然如同惯例一般运往了伙食房。   宁芷早早地就等在那儿帮着卸。   “没想到这次最外面的竟赶上了呈监军家的粮草。想来这米味儿一定香。”   卸粮的将领以为宁芷这是在拍着呈司群的马屁便也笑呵呵地附和了几声。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中午到了午膳的时辰,宁芷在那几袋米中都加了一些巴豆。以至于中午过后陆续有人往茅房跑。这人数多了,自然也就察觉出不正常来了。   随即宁芷又找了这段时间跟她混得关系不错的几个人,挑了几个心中向着曲卿臣的,给了他们一些碎银,让他们去散布消息,就说是程家运来的粮草有问题。   果然这种事没多久便传开了。一时间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频频跑茅房的人都担心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一个个更是群情激奋。   就在这时宁芷给程司群和程禹的饭食里都加了一些迷药,这种迷药无色无味,很难察觉,跟他们端饭的时候她又加了一壶酒。   以至于第二天清晨,大伙闹得正凶的时候,这两个人却在呼呼大睡。   最后人冲进去了,两个人还不省人事,那些军士看了看旁边的酒权当是二人喝醉了。更加激愤不已,直喊着要处置他们以振军心。   这些叫嚣最狠的人当中当然属苏毅的右路军为最。而左路军里因为被宁芷作为重点关照对象下了不少药,此时不是拉得虚脱了,就是真担心那粮草有问题,心里惴惴不安,也不吭声起来。   曲卿臣当机立断叫人把此二人给提到众将领面前。   “大战在即竟喝酒喝到昏迷不醒。给我用冷水浇——”   话落,一桶水直接倒了上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哪来的水?”程司群和程禹被冷水惊醒后慌张地道。   “程司群,两军交战,粮草为根本,你竟然运来一些有问题的粮草导致将士们吃了都浑身乏力,这仗还要怎么打?”   !   第二十章身中数箭   曲卿臣本不是什么宽仁之人,之于他来说,手下亡魂数不胜数,早就没了感觉,这次难得有如此机会,他岂会放过那二人。当即下了死令。二人头颅便被一把大刀生生砍了下来,尤其程司群的头颅,掉下来后滚出老远。他又趁机收编了各路将领。不服者皆斩。   一路铁腕下来,军心大振。三鸣擂鼓之后,大战在即——   而另一边,宁芷胯下的战马一直焦躁不安。也不知道是因为发现背上并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还是因为被对面晋国黑压压的战阵威慑住了,这牲口只想尥蹶子。   “对不起了……”宁芷轻轻抚摸了一下马脖子,又紧握了一下得胜钩上的铁胎弓。弓的主人此刻已被她敲晕了,丢在大营伙房的柴堆里。   四周骠骑营的突骑也没有注意到掉包的她,他们无一不在紧咬牙关,双眼血红,死死盯着对面耀武扬威的晋军。   他们是负责第一波冲击的死士,不少人不会看到明天的日出。   没有人害怕,愤怒和仇恨战胜了一切。连日来的一肚子窝囊气已经随着那该死监军的狗头落入尘土,只剩下无比高涨的士气。   曲卿臣处决程司群和程禹之后,又下令毁掉所有粮草辎重,以示与敌人决一死战的决心。所有将士都明白,这一生死之战,要么凯旋而归,封妻荫子;要么马革裹尸,名留青史。   身后,隆隆的战鼓震天而响。中军帅字大纛下的曲卿臣面无表情,抽出佩剑,向前一挥。   “杀——啊——”   三百名骠骑营死士离弦的箭一样,直冲向对面十万晋军的左翼。   晋军一阵骚动,很多人脸上现出嘲笑的神情。   三百人就敢冲阵,岂不是像一粒小石子扔进汪洋大海。庆国人一定是饿疯了。   当下,几千人的晋国幽州突骑鱼贯而出,迎击骠骑营。   刀起,刀落,人头滚地。   槊挺,槊收,胸甲洞穿。   三百死士以丝毫不见减的速度继续向前冲击,留下身后伏尸千具。   宁芷扶了扶大了好几圈的头盔,额头上被敌人鲜血溅湿的刘海差点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眯着眼睛,搜寻着晋军帅字旗下那个身着金甲的影子,那才是她这次真正的目标。   晋军又一阵骚动,这一次他们脸上现出的,是惊恐。   再组织骑兵对冲已经来不及了,上万步兵挺起长达数丈的尖矛,摆起却月阵,向骠骑营围拢。   三百死士无视密林一样的矛尖,直冲入敌阵,好像潮水拍向礁石。   一时间,晋军人仰马翻。   还没等晋军反应过来,骠骑营的骑兵们已经贯穿了敌军整个左翼,直插入后军。不过己方也折了不少人手。   晋军主帅庞争很能沉得住气。庆军此前一直龟守不出,行军拖泥带水,现在的威猛劲倒是有点让他感到惊讶。不过庆军粮草不济的情报却是能够坐实的。   不过是垂死挣扎,回光返照罢了。想到这,庞争手中火红的令旗一摆。   后阵的辎重兵按照主帅的命令,赶上来十几辆四轮大车,随后解开拉车的马匹,把大车横在了骠骑营和晋军中军之间。   任骠骑营的死士如何左突右冲,面对着十几辆大车摆成的围墙,一时间也没有办法。   另一方面,晋军的弓弩手开始向这一侧调集。失去机动的骑兵只能是他们的活靶子。   又是一阵震天的战鼓。东庆军队的主力终于出动了。一万多虎狼一样的军士,红着眼睛扑向晋军。虽然数量只有敌军的十分之一,但是恢宏的气势让他们所向披靡。   眼看就是短兵相接,血肉横飞的肉搏战。   “大帅,庆军士气高涨,我军当如何应敌?”一旁的偏将提醒庞争。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庆军不过是凭这一股子气势,过了劲就是软柿子。”庞争捋着长髯道,“没必要跟他们硬拼。传令下去,中军后撤,向两翼集结,成雁行阵,空出一舍之地来。让左右的轻骑兵包抄过去,成合围之势。我们人多,等庆军气势泄了,就可以瓮中捉鳖。”   “得令——”   军令如山,数万晋军退潮一样向后撤去。同时几千快马说话间就已经夹住了庆军的两翼。   这一切宁芷都看在眼里。   不好,这样下去庆军马上就要落败。是否还有一线转机?   宁芷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大伙都随我来,我有办法——”她拼命鼓动着。   骠骑营的死士跟了上去,放弃了继续冲击敌人中军,转而向左后方绕去。   此时的晋军正忙着调整阵型,看他们不再攻击主力,也就放松了对他们的防范。于是骠骑营死士很快再一次到了敌人后军。   这时候,晋军包围庆军的口袋已经形成,而冲锋的庆军还没有够到敌人主力。   形势万分危急。   “晋军败退啦——”宁芷勒住坐骑,扯开嗓子,石破天惊地一吼。   旁边的骠骑营死士先是一愣,旋即会意,顾不得这声音为何如此纤细,纷纷大喊起来。   “晋军败啦——”   “撤退啦——”   “快跑啊——”   晋军人数十分庞大,相互之间信息传递并不快。此时后军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黑压压的前军正调头向后移动。此时听到这样的喊声,本就疑惑的后军将士也顾不得是什么人说的,马上就信以为真。于是乎后军阵脚大乱,人心惶惶。很多士兵扔下兵器就溜,一边跑一边呼喊:“我们打败啦,快跑啊——”   前军正在有秩序的后撤,只看到后军一片大乱,以为晋军后面被庆军出奇兵突袭,也慌了手脚。再加上他们也隐隐听到败退的呼喊,原本坚如磐石的阵脚开始溃散。   这一切当然不会被曲卿臣放过。   他虽然不知道敌人为什么发生骚乱,但是疆场上战机稍纵即逝,他马上下令全军突击。   原本已经开始泄气的庆军这下来了精神,虎入羊群一样斩杀混乱不堪的晋军。刀枪挥舞,血肉横飞。晋军的口袋阵成了破葫芦。   庞争有些发愣,眼前发生的一起实在太令人措手不及。到底是什么人惑乱了自己的军心,只是自己的如意算盘全部落空。难道曲卿臣有神人相助不成。   “大帅,我军败绩。我们保着您撤下去吧!”一旁的偏将使劲摇着发愣的庞争说道。   庞争这才回过神来,拔剑把这名偏将斩首,大叫道:“乱我军心者,斩!给我迎敌!”   四下皆惊,一时没有人敢动。   “愣着做什么,快去!”   庞争不住地大吼。   同时响起的是尖锐的破空之声。   庞争的吼声戛然而止,一支利箭赫然钉在他的右胸上,箭簇贯穿了护心镜,只剩下箭尾的雕翎露在外面不住地颤抖。   眼尖的人都认得出来,那是一支庆军主帅专用的金鈚火羽箭。   曲卿臣在一百五十步开外摇了摇头。可惜,射偏了,没有正中咽喉。   庞争吐出一口鲜血,魁梧的身躯晃了晃,勉力挺住,大叫一声。   “竖子敢尔!”   他的护卫大乱,纷纷拥上前面,以防再有暗箭来袭。   这一空挡刚好被正后方的宁芷看到。   她二话不说,全身真气贯入双臂,拉开铁胎弓如满月一般,瞄准庞争后心也是一箭。   “噗——”狼牙箭簇击穿坚甲,撕裂骨肉,咬噬着庞争的心脏。   晋军主帅庞争再没有说出一句话,紧闭双目,向后轰然倒地。   战场上数万人看到的,是他前胸上耀着日光的金鈚火羽箭!   属于庆军主帅曲卿臣的箭!   庆军之中爆发出雷霆一样的欢呼声。   只有庞争身边的侍卫才知道,真正夺走他们大帅性命的,是来自后面的那一箭。   而这一箭的主人,此刻正骑在战马上,怔怔的看着庆军三呼万岁,一动也不动。   “还我大帅命来!”几名侍卫抹掉眼角的泪水,跃马挺槊向宁芷冲了过来。       宁芷刚刚那一箭已是拼了全力,如今哪里还有气力应对如此多人的围攻,身重数箭之后立即骑马撤退,不知那马跑了多久,也不知身上重了多少箭,她像是一只垂死的羚羊迷失在了荒漠之上……   ------题外话------   第二十一章被贬为妾(二更)   宁芷拼了命地夹紧马腹,不停地喊着驾,可惜到了半路身体不支摔倒了下来,那马也因为几天没吃粮草而有些颓废。   宁芷叹了口气,静坐在一旁凝神运气。按照以往的方式吞纳吐息一番,每次气流在全身走过之后都会好很多。   当她再次睁眼,人已经不那般憔悴了,但身上的伤口有些感染,她寻着走到河边,先把脸上的血污洗掉,同时那修容粉因之前的血和这河水的共同作用竟被融掉了大半。接着宁芷正要清洗伤口之际,忽地发现有人接近,她敛气不动,待人越发近时,快速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尖锐小刀向来人刺去,却不想——   “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   宁芷收了刀,但却因刚刚的动作太大,伤口被裂开,好不容易凝结的血又重新流了出来。   “每次遇到你准没好事。”宁芷不耐道,说完也不搭理他,四处看了看,转身向一匹红棕色的高头大马走去。   “喂——那是我的坐骑,你要干吗?”   “没干吗,骑马。”   “你这女人真是不要命了。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敢骑我这烈马,我告诉你,这马的脾气可不好。小心一会被乱蹄踢死。”   “反正人早晚都是要死的,偶尔被踢一下也不打紧。”宁芷学着他当初说过的话回他道。   “你这小娘子真是有趣。”说着也不顾宁芷反抗一把将她抱起,就跟抛粮草一般把她抛到了马上。随即纵身一跃,也上了那马。   “本公子今儿确实有急事要赶回楚国,不过性命大于天,先送你一程倒也无妨。”说着驾了一声,马蹄四踏,向庆国赶去……   进了尚京,宁芷说什么也要先下马。   “你这身子我一路上抱也抱过了,摸也摸过了。还有啥好娇羞的。”   “你……你无耻……”说着宁芷转身,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这次花离笙没有像上次那般怕疼的甩开,而是等宁芷咬够了,方看看她,“完了?”   宁芷一愣。   “完了,那该我了。”说着低下头在宁芷脖颈处就是一咬。   唰——   刀子出鞘的声音,只见一把冷冰冰的刀正割着花离笙的脖子,那细嫩的肌肤此时正因锋利的刀割而流着血。   “啧啧,真是不好玩。”说着他把宁芷一抛,就给扔到了地上。   随即马蹄一个回旋,人便走了。   就这么走了?宁芷微愣,这人也太小气了些吧。   那边马上的花离笙摸着自己脖子上的血,摇了摇头,今儿自己也真是奇怪,楚国那边形势如此微妙,花家老太爷三封急信连发,自己竟这般好心送个女人回来?莫不是真疯癫了吧,想着想,夹紧了马腹,一声清呵,千里马飞速疾驰,向着南楚的方向而去。只是唇间那一咬,女子肌肤那滑滑腻腻的感觉却久久不肯散去……   宁芷拖着重伤的身子向将军府走去,沿途到拐角处时,掏出修容粉细密地在脸上涂抹了一圈,又运了运气方才咬着牙一路走回了将军府。   回到府邸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没有丝毫力气,若不是心中有个执念在那儿,恐怕早已昏死过去上百回了。   不过还好她去了,她若是没跟去,想必卿臣这次又会徒填不少麻烦。摸着胸口那处箭伤,她倒是庆幸射中的是自己。   宁芷是从偏门进去的,再加上夜色黑,没人注意,而她素来喜欢清静,院子里本就侍候的人不多。   “谁?”正在床上装病的仁语警戒地问道。   “是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夫人——?”床上的仁语一下子跳了起来,“真的是你吗,夫人?”说着不禁哭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战场听说就是杀人的魔鬼,多少人都死在那里了,最后连一堆白骨都没看到,这些日子仁语躺在床上天天做恶梦,你若是再不回来,我这装病的恐怕就真的病了。”说着就去抱宁芷。   “嘶——”一声抽泣声传来。   “你怎么了夫人?”   “不碍事,受了点伤。”   “哪里伤到了,我看看。”说着就动手去拉,这一拉不要紧,看到那原本肤如凝脂白皙细致的皮肤上如今箭头埋在里面,四处皮肤因感染已溃烂,整个左半边身子真是惨不忍睹。   仁语看完,一行泪默默无声地流了下来……   “不碍事,别哭,乖,去给我悄悄找个大夫来,记住不要宫里的。”   仁语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她太了解自家夫人的脾性了,扁了扁嘴,便急忙出去请大夫去了。   永丰四年——   下了一冬的雪终于停了,河畔边上的柳树也开始吐着新芽,原本春寒料峭的寒冬时节,人们总喜欢缩在屋子里守在炉火旁,此刻也都因为这初春的气息出来走动了。   宁芷的身子也好了很多,只是那一箭留得病根还在,再加上她本就体寒,几次折腾下来,身子越发差了。但却仍是坚持着每天去佛堂祈福,祈求曲卿臣能够平安归来。   每次都叩足了九十九个响头才肯罢休,数十年来皆是如此,只要他出征,心里最害怕的便是她。   终于,他大败晋国十万雄狮的消息传了回来,一时之间整个东庆都动荡了。   驿站里、茶楼间、就连那窑子里都到处充斥着曲卿臣的神勇。说他是庆国的大英雄,说他神勇四宇之内无人能及,说若是哪家的姑娘嫁了他,即使是当个妾那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宁芷听着,心里也是不无骄傲的,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平安回来了。   这一天,曲卿臣身着夺目的黄金甲胄,手握缰绳,骑在一匹火一般颜色的高头大马上,身后是整个帝国最精锐的三千骠骑营虎贲铁骑。   这一次帝都朱雀门三百年来第一次把中间最尊贵的中门打开,迎接他的凯旋。此番他以寡敌众,谈笑间令晋国百万雄师灰飞烟灭,使得东庆有了今天的地位,也彻底改变了天下的格局。   普天同庆,所有东庆的人都在帝都的道路旁争相观望,就连老皇帝也特颁诏令,不论男女老少,妇孺小儿。皆可来迎。红色的长毯一路迤逦。漫天欢呼不绝于耳。   然而,任谁都没有想到,也是在这一天,曲卿臣请旨,娶嬴相嫡女嬴流月为妻,而宁氏被扁为妾。   ------题外话------   【忆部分正式结束。攒文的同志们,可以开始啃了。以后关于更新我说下:1、更新时间固定在早9:00。更新字数,一般为一章,2000——3000左右。若是留言非常多,大家追文激烈,强裂要求加更的情况时,额外加更一章。就酱紫。】   第二十二章曲卿臣,你不配   宁芷听到这个消息时是根本不信的,她不相信跟了这么多年死心塌地爱着的男人竟然会负了她。   这个世界上,负心汉多得是,但一定不会是他曲卿臣,她还记得许多年前,她与他蜷缩在没有火炉的炕头上。   他搂着她说:“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她摇了摇头,往他的怀里更靠紧了些,“我不稀罕成为什么天下最尊贵的人,我的心很小,只要有你便足够,我的心也很大,要整个的你,所有的你才知足。”   曲卿臣那个时候也是感动的,他看着面前的女子,清秀简朴,打从跟了他起从未提过一句苦,后来他去从了军,她也跟着,着了一身男装就跟他上战场去杀敌,也不知她那么小的个头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力气。后来他中了蛊,她竟不顾性命地渡到自己身上,生生被折磨了七天七夜。   那时,他是感动的。   所以当宁芷只着了一件薄薄的裙衫出现在他面前,当她紧咬着唇,问他,“阿臣,外面那些都是流言对不?你告诉我,那些都不是真的是不是?”时,他的心忽地就疼了。   他转过身,一双手紧紧握着,眼睛盯着那或明或暗的烛台,看着那里的烛火闪烁不断,良久轻声道:“我仍会对你好的。”是的,即使她成了妾,他依旧会对她好的。   听着这好久不曾听过的温柔语调,却是吐出这般残忍的话语,宁芷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还是她朝夕相处整整七个岁月的夫君吗。   她觉得有刀子在割着自己的心,那刀子很小,很锋利,一点一点地切着肉,切着血管,然后她浑身发冷,是的,从头到脚底,从里到外,都是冷的。   最后,似是连她自己都承受不住这冷一般,一个不稳险些跌倒,曲卿臣见她这般立刻去扶,却被她狠狠推开。   “呵呵,你仍会对我好……你仍会对我好……”宁芷如同疯了一般重复着,她一遍一遍地说着,那双眼布满泪水地看着他,死死地看着他,似要在上面凿出一个窟窿来才肯罢休一般。   “曲卿臣,我怎么就爱上了你呢?”很轻的一句呢喃,似在问他,又似在自问。说完,那一直忍着的泪水却再也忍不住了,顺着眼角、脸颊、下巴、口唇,最后滴落到地上。   “你……”曲卿臣眉头微蹙,面色带着沉痛,“你不要这样……”他说,声音微颤,眼中也有水雾跟着凝起,却又仿佛是错觉,再次眨眼,依然是那好看的眼,剑眉斜挑。   女子喃喃念道:“惟愿君心似我心,可我心依旧,君心却如同这玉佩。”说着啪的一声,玉佩掉到了地上,碎成万千片。   看着那玉佩,曲卿臣的心狠狠一震,他睁大眼,盯着宁芷,好久不曾这般全神贯注地看她了,这个女子,一直以来就像是他身边的影子一样,当他只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时,他离不开这影子,可是当后来围在他身边的影子越来越多了,她便也是那众多影子之一了。无声无息,既不璀璨,也不耀眼。   可那是他的影子啊……   “如今你虽被贬为妾,但在我曲卿臣心中,依然如妻子一般,我仍会敬你,珍你。不离不弃。”话语掷地有声,就如同他当年对她许下诺言时一般。   可那时,她傻傻信了,于是这么多年以来,她敛尽风华,只为做好他曲卿臣夫人的本分,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很怕她的一个不好,误了他。   宁芷看着他,如同以往一样,那眼神中带着痴迷,这让他瞬间箍紧的心松了片许。   “从你把我救起时,我感激你,也不知从什么时起,我又爱上了你,这辈子最幸福的就是成为你妻子的那一天,而最痛苦的时刻莫过于此时。凌迟的苦也莫过于此,曲卿臣,我爱你,很爱很爱你。爱到我都不是我自己了,但是我宁愿我不是我自己了,我依然要很爱很爱你。但你给我的是什么?贬妻为妾,出征回来之日,竟成了我宁芷被贬为妾的日子。你,不配我这份爱。”那痴迷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化成一把把尖锐的小刀,直直射向对面的男子。   当那句不配说出口时,宁芷一口血喷了出来,曲卿臣眼中闪过惊慌,他迅速走上前,不顾她的推搡,强硬地抱起她,大步向房中走去。   “你放我下来,我就是死了,也不稀罕你的同情。”   “我不是同情你,我……”曲卿臣双眼腥红,他不知多久没抱过她了,她怎么就瘦成了这般,轻飘飘的,好似随时都能去了一般。想到这,他心再次一紧。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了许多。   他把她放到他的床榻上,并命人迅速去请御医,然后给她盖上被子。   “你先好好歇歇,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过些日子也便能想明白了,男子汉大丈夫,儿女情长固然要有,但却不是全部,今日算我负了你,他日,我会还给你的。”   “还?你拿什么还?拿你的虚情假意吗?我说过,你不配的——”   曲卿臣似是不想再听,又似怕她太过激动再伤了自己,于是伸手点了她的睡穴,待床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才起身。   但他只是起身,并没有离去,而是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看了她许久,比这两年来看得都要久。   “等你想明白了,我们还会和以往一样。”说着转过身,踏出屋子那刻,刚刚哀恸的神色再也看不出分毫。曲卿臣仍是曲卿臣。那个东庆的英雄,让四宇望而生畏的战神。   01别叫我姐姐   宁芷醒来时,已是第二天,身子乏了,再加上气急攻心,一睡便是一天一夜,这期间曲卿臣来过一次。   “夫人,您终于醒了。”说话时仁语正从热水盆中将手帕捞出,拧了拧。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   “我竟睡了这么久。”说着便要挣扎起来,却被仁语强行按住,“李御医来瞧过了,诊了夫人的脉,说是必须要好生调理才行,夫人现在的身子实是太虚了些。”   “我没事,你且去找曲卿臣来,就说若是还念及旧情就过来一趟,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夫人还是歇歇再说吧,您现在的身子不能再动气了,况且——”仁语吞吞吐吐半晌,却也只是支支吾吾的,没形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你说吧,现在的我已没有什么不能听的话了。你不用担心,我撑得住。”   “如今外人都在传夫人被贬为妾的事,那些嘴碎的人更是四处散布,说是夫人犯了七出之罪,曾两天两夜不归,实是与野男人在外面私通,但将军碍于跟夫人多年的情分,没把这事摆在明面上,还仍留夫人在府中,当真宽仁至极……”   仁语后面说了什么,宁芷是再也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七出之罪”,“与野男人私通”几个字。反复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想她宁芷,一直隐忍,纵使有惊天才华也因他曾经那一句只想要个贤惠的妻子便好,无才才是德,无争才是贤,无为才是妥。她一直记着他的救命之恩,一直感念着他与她的夫妻情分,死死地遵守着所谓的妇道,做得久了,那也成了另一个她。可如今?这一顶大帽子扣上来,当真是可笑,是老天在笑她。   宁芷松开了仁语,摆了摆手,“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下去吧。”   “夫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我好得很,这么多年了,我从未这般好过。”宁芷嘴角有着轻笑,淡淡地道,只有那双眼,没有丝毫焦距。   她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一晚,脑海中很多事在转,一幕一幕……   不知躺了多久,只见天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明明灭灭见便如同这人生……   期间只有仁语一人进进出出,每次看着盘中那几乎不曾动过的饭菜叹着气。   而这尚京的天气说来也怪,原本都见了暖,这下子也不知怎么了,竟又下起了雪。一下子又回到了冬天的萧索凄寒之感。   “我听丫鬟说,你一直不肯进食?可是故意在气我?”曲卿臣刚下了朝,连朝服还未换下便听到下人们的禀报,想到那日抱着她时,那薄如柳絮般的身子,心里一阵动容,想都没想便向宁芷的房中走来。   “不肯进食只是吃不下罢了,将军莫要多想了,如今的宁芷再也不是往昔里为了你一句话便宁可委屈死自己也只把血往肚子里咽的宁芷了。”说着那双眼,曾经总是痴迷地看着他的眼清辉灼灼,黛眉微挑,拖了尾音才又道:“何来故意之言呢?”   “你……不要这样……”曲卿臣竟无法与她凝视,不知为什么,这样清亮的一双眼他竟无法与她对视。   “那要怎样?那又该怎样?妾乃是与粗野男人通奸之人。是不洁之人,将军实是大度,竟还留我于府中,莫不如就此休了我,从此以后,你我恩怨两清,再无干系。”   “疯话——”曲卿臣喝怒道。当听到这话时,他内心竟有焦灼之感不断上涌,似是有什么在焚着他的心。好生难受。   喘了一口粗气,背过身去,方才开口道:“你拖我找的画像之人我已有了些眉目,你先好生调养,等身子好起来,我便告诉你。”   说着便大步而出,不给宁芷丝毫追问的机会。而原本在床榻上的女子一听此事,立刻坐直了身子,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惊喜……   而踏出房门的曲卿臣眉头一直紧锁着,那清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背影上,在雪地上延伸出一条虚暗的影子,一阵风吹来,树上的沉雪打着旋儿纷纷落下,他那影子也是一弯,整个人竟有种说不出的沧桑之感。站在远处本在赏景的蓝允远远看见,深吸了一口凉气,久久叹出。   “月儿弯弯,雪花飘飘……”蓝允换了个方向,向原路折回,边吟着那不着调的诗句,边摇着那柄高贵又气派的扇。微光下“去你大爷”几个大字不知什么时候又绣了一圈金纹线,在雪光下反射着层层涟漪。给这萧索增加了一丝难得的趣味……   房中宁芷扶着床沿下了地儿,走向梳妆台处,探手伸向最低层,从一堆破旧的盒子中掏出一个锦绣盒子,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方才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锦囊来,那锦囊很糙,绣工一般,但上面却有一股奇特的香气,很好闻,淡淡地。   宁芷小心翼翼地把锦囊托在手中,反复地摩挲着,“娘,若是你还在,该多好……”   说完她整了整情绪,叫来仁语换了一套衣裳,又吃了些饭菜。   仁语看见自家夫人终于肯吃东西了,很是高兴,但转念一想明儿的日子,又不禁有些感伤。   “夫人,明儿您可得撑住——”   “明儿是什么日子?”宁芷不解地看着她。   “明……明天是将军娶嬴流月过门的日子。”   宁芷拿着筷子的手一愣,就这么凝住了。片许她才缓过神,道:“这菜有些凉了,你端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仁语看着那热气腾腾的饭菜,劝道:“都怪我嘴碎,竟跟夫人说些有的没的。夫人还是先吃了这饭吧。不然我心里愧疚难当。”   “以后莫要再叫我夫人了。我不是什么夫人。叫我宁芷或者小姐都成。”   “怎么不是,夫人在仁语眼中始终是夫人,那嬴流月任凭她再貌美天仙,家世滔天,在奴婢心中也不过是个下贱的人罢了。蛇蝎妇人安得好报,改明儿仁语就去佛堂拜拜,天天诅咒她一番。”   宁芷没有接话,她不咒嬴流月,也不咒曲卿臣,因为从那一刻起,他跟她在她心中什么都不是,她现在只盼早些得到那画像之人的信息,也便早些离开这感伤之地。当然,在这之前,她会让他后悔的……   翌日,清晨,偌大的将军府中一派喜气洋洋,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   到处都是唢呐锣鼓之声,只有宁芷一个人坐在那西厢房中,一双手冰凉而枯瘦。   仁语几次来劝,她都只是摇头。任凭寒风吹打着她的身子,整整一夜,直到月亮升起来,新人共入洞房,最后一滴泪从她眼中滑过。落地……   她转身进了屋,掏出娘亲离开她时给她的那个残本,以前她始终不曾想过会炼这最后一式,如今却觉得断情绝爱竟也是种宽恕。   想着她一咬牙,翻开那书,大段大段的文字涌入她心海。屏息运气一周,她睁开眼,感觉那胸口的钝痛之感好了很多。只是这套功法非常繁复,想要炼成却也是急不得。   宁芷下了地,望着屋外的老树残枝正在发愣之际,忽听门砰的一声,被人踹了开。   只见曲卿臣着了一件大红喜袍,身上似有酒气,眉宇微沉,摇摇晃晃地就这般闯了进来。   “曲卿臣,此时此刻,你不在你刚娶进门的新娘那里,跑我这来作甚?”宁芷声音冷凝不含丝毫温度。   见到她那双冰冷的眼,曲卿臣心蓦地一紧,便垂下目光,他脱了身上的喜袍,绕过阻拦在外的宁芷,径直上了床榻。   宁芷侧过身来,戒备地望着他,却见男子气息平缓,似是已经睡熟了。   紧跟着,门外再次传来响动,但这次没有人强行破门而入,而是急急地扣着房门。   “这么晚了打扰姐姐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流月,将军可在里面吗?刚刚将军喝得有些高了,我怕他没认准,误进了门。”吱嘎一声——   门开了,嬴流月在贴身丫鬟馨兰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这一打开,刚好对着床榻的位置,嬴流月神色不禁一暗,但只是瞬间便收敛好情绪。笑着迎向宁芷。   “你看将军也真是的,喝多了分不清左右了,竟走到姐姐这来了。”   “姐姐?如今我可不是你什么姐姐。”   “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如今这将军府里就你我二人,当用心侍候好将军才是。”说话之间,声音不禁拔高了几分,主母之风显露无疑。但偏偏那嘴角还挂着一丝虚情假意的笑。   “呵,我与他七年夫妻,他曾说这辈子只爱我一人,也只有我一个妻,如今不也是迎了新人进门,你是叫我妹妹还是叫我姐姐,我现在根本不稀罕,不过既然今晚你叫了我一声姐姐,作为姐姐给你最后的一句嘱咐便是,今日我何样,他日,你必将比我还要凄惨,万千倍。”那万千倍,宁芷是一字一顿说的,说完,她转身,无丝毫拖沓,“既然进错了房,就赶紧领回去吧。今夜洞房花烛夜,我祝你二人貌合神离。永无真心。”   02夜探皇宫   嬴流月那强撑着的笑意在这一刹那破了功,一张脸阴沉着,嘴角挂着冷笑,“你若是真不喜欢那个称呼,直说也便罢了,犯不着这般狠毒地咒我。宁氏,我是看在将军的面上才这般对你,若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以后咱们走着瞧好了。”说着快步走向床榻,扶着曲卿臣便向外走去。   “你不用在我身上耗费心思,说真的,嬴流月,我说过,他我现在根本就不稀罕,你该把心思放在其他那些比你更年轻更美丽也更有家世背景的女子身上,保不准,一个不留意就被人抢了你的主母之位。”   “你——”嬴流月气得脸色煞白,指着宁芷的手直发抖。   “春宵一刻值千金,将军夫人,还是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说着沉下脸来,紧接着砰的一声,把门从里给关上了,阻挡了屋外那一张精彩纷呈的脸,以及正被人搀扶着的曲卿臣那微眯着却布满了阴霾的双眼。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还算清闲,她这院落原本还总是有着下人们走动,如今倒好,一个比一个势利,除了仁语还跟着她外,其他的下人们整天也不见得一个,不过这样也好,倒也落得个自在。   这期间宁芷曾几次去曲卿臣的书房中翻找,就希望能得到一丝关于那画像的信息,可惜,至今仍是消息全无,而去问他,却总是套不出一点半点。每次都说等,不知是不是要等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才是个头。   “夫人您尝尝这个糕点,是使者从西乾那边带来的,说是特产,总共也没带多少,陛下特意赏给将军一份。我刚看到膳房在弄,就趁人不注意偷拿了一小块,该是也没人认得出来,你尝尝,据说吃了会容光焕发。”   宁芷有些心酸地摸着仁语的手,“让你跟我吃苦了,不过以后这种事还是少干的好。”   “奴婢知道了。”仁语低下头,小声道。   宁芷知道她也是为自己好,不忍多加责罚,又看这丫头低着头,一脸委屈的样子,遂主动道:“什么糕点这般稀奇,你不是拿来了吗,那就拿给我尝尝吧。”   “喏,就是这个。”仁语高兴地递给她。   “这个味道……”那紫苏糕高入嘴,宁芷脸色忽地一凝,忙又低下头,细细地品嚼起来。“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这糕点你刚刚说是哪里来的?”   “是西乾。”   “还听到些什么没?”   “有啊,夫人您是不出门不知道,这几天可热闹了。皇帝都三天没上朝了。也不知怎么的,这次西乾使者来时呈给陛下一幅美女图,据说是那图上的女子魅惑之极,美艳犹胜天仙。着了一袭红色的纱衣,眉宇中透着锐气,手中更是拿着一条长长的鞭子。皇帝见到后整个人魂不守舍,当场失颜。”   “你这消息可准?”宁芷拉过仁语,一脸正色道。   “尚京人多嘴杂,这么大的事早就传开了,现在,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呢。”   宁芷愣了半晌,面上的惊异之色也渐渐变为平静,“你先下去吧,我想早些休息了。”   说罢,便躺了下来,直到夜深人静,万籁俱静。一弯残月挂在空中,屋外除了那星星点点的光亮外,就只有树上猫头鹰的眼睛闪着亮光。   宁芷手脚利索地换了一套紧身黑衣,把面部也全部遮上,只留一双眼,澄净,清明。   待一切妥善之后,她打开房门,几个纵身便掠出了这高墙大院,直奔皇城而去。   离老远就能看到有哨兵在巡岗。皇城守卫果然不比别处,三处一个关卡,光是那城门就不是普通人能够进去的,好在这些日子,她武功有所精进,又习了另一套功法,大部分都是招式,加上从小就在修炼的内力,进入这皇城倒不是难事。一个纵身,便飞入进去,顺着半尺高的草丛,隐匿着身体。   可就在这时,几个宫女打扮的人向此处走来,四处搜寻着什么。眼看就要搜到她这儿。   “你说娘娘也真是的,非让我们帮她找什么帕子,娘娘宫里那么多帕子,还差这一条不成……”   “娘娘找的哪里是帕子,那是‘心意’。你不知道那帕子是娘娘一次不经意间跌倒了蹭破了手皮,九殿下正好经过赠给娘娘的啊……”   “你是说,娘娘对九殿下?天啊,那皇帝知道岂不是,岂不是……”   “嘘——别这么大声,要是让旁人听到了,你我这条贱命恐怕就没了。疑——你看,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说着手指向东边。   宁芷看着背向自己而去的两名宫女,手中的匕首收了起来,长长地呼了口气,更加放轻了步伐,小心翼翼地向里面的宫殿走去。   走到拐角处时便看到几名提着灯笼的太监。匆匆而行,走在最末尾的是个清瘦的小太监。   “公公这是干什么去啊?”宁芷故意放柔声音,好让前面的人没有防备,趁着那太监回头之际,一个上前,便把人敲昏了过去,之后迅速地拖着他的身体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换上了他那一身太监服。加上她本是女子,身材纤细,假扮起那不男不女的太监,在这深夜,只要低着头,便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她穿着一身太监服在这皇宫内院里走来走去。虽然之前她来过很多次了,不过大多是朝贺饮宴之类的事情,去的基本都是前殿,后宫却没有来过。而且这里是三宫六院妃嫔居住的地方,院落庞杂,亭台楼阁相互错落,不熟悉的话很容易迷路。   皇帝的寝宫紫宸殿应该是后宫里面最为气势恢宏的建筑。除去几处楼阁,宁芷能看到的最高的建筑就是左前方不远处那座宏伟的宫殿了。歇山重檐,金黄的琉璃瓦在朦胧月色下映着光辉。   宁芷紧了紧衣衫,右手紧握着腰里的匕首柄,贴着墙边向那座大殿轻步奔去。   大殿看着不远,实则隔了好几层院落,又没有直通的道路,宁芷只得在数不清的回廊拱门之间绕来绕去。   宫里的主要道路上全都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或许是因为前一段时间宫里闹刺客的原因,守卫明显非常森严,时不时就有一队侍卫过来巡逻。各个宫殿的飞檐下都高挑着的灯笼。想要施展轻功在屋顶之间飞来飞去而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反而是那些高墙之下的黑暗角落里更隐蔽些。   宁芷不敢走大路,只能摸黑走小路,奈何宫里的建筑布局实在过于复杂,自己又对地形不熟悉,她七绕八绕,反而离那座大殿越来越远了。   宁芷也不知自己在这座大迷宫里绕了多久,最后顺着一条石板小道,穿过一片花丛,转过一座角门,赫然发现自己突然身处在一条笔直狭长的甬道里,被两边高高的红墙夹着,看不到尽头。只有明灯下十步一岗的卫士,手执长矛大戟,明晃晃让人胆寒。   这时候,恰好有一队全副武装的侍卫经过,与宁芷打了个对脸。   侍卫们和宁芷相互瞪着眼睛对视着,脸上都是错愕的神情。宁芷握着匕首的右手暗暗紧了一紧。   领头的侍卫长首先缓过神来,上下打量了宁芷的穿着,喝道:“你是哪宫的小太监,深更半夜怎么会走到这里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是仁寿宫的太监,皇后娘娘那里负责夜里伺候的。”宁芷脱口而出,右手丝毫没有放松。“仁寿宫……”侍卫长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仁寿宫离这里远着呢,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我是去御膳房传膳的,娘娘晚上饿了,要吃宵夜……”宁芷一边编着,一边暗运真气,时刻准备逃跑。   “胡说!御膳房在西面,这里是皇宫东北角!你是什么人!左右给我拿下!”说着,所有侍卫都把刀拔出了刀鞘。   一时间气氛煞是紧绷。   03昔日太子   “对不起,叨扰了。”宁芷袍袖一挥,在前面几个侍卫的眼睛上用力拂了一下,旋身消失在角门后面的黑暗里。   “抓刺客——”后面叫喊声和梆锣声不绝于耳。   为了躲避那群追过来的人,宁芷只能向着偏处的宫殿疾驰而去,这一路轻功飞掠也不知最终落入了哪个殿里。   只见三两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捧着一摞厚厚的典籍。显然那些书太厚了,女子的额头上不禁渗出点点细汗。   “你们说九殿下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让我们去藏书阁里搬这些典籍干什么?还一下子要了这么多?”   为首的女子叹了一口气,“殿下不容易,原本贵为太子之身,被废了不说,竟还曾被送去西乾当过质子。大概是想学古人,休订大典。以博圣心吧。”   “唉,想当年,殿下是如何的风光,兰皇后还在时,六宫俯首,皇上对她更是宠爱有加,怎么就因为撕了几幅画像,被打入了冷宫,就连殿下也受到了牵连。这……”   “嘘……小点声,宫里这些秘闻可不是你我能议论的,还是赶快把这些典籍给殿下搬过去吧。”   几名丫鬟相携而去,声音越去越远,渐渐的听不分明。躲在屋檐暗处的宁芷伏低了身子,紧紧地贴着那瓦砾,抬起头,冷月残辉,映着地面,四下里再无声息,唯有宫女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嘈杂而纷乱……   没想到这宫中的秘闻真是多,仅这一会儿她就听到了两件。不知一会儿能否抓个小丫鬟来问问那西乾使者送的美人图放在哪里?还有那老皇帝曾经确实是极其宠爱兰皇后的,那时她还随着曲卿臣去参加过庆宴。亲眼所见,可后来也不知为何,就被打入了冷宫,就连原本的太子云行歌也被罢黜之后送往西乾为质子。真可谓帝王心,最是难揣测。   “搜——给我进里面去搜——”   就在这时禁卫军顺着足迹搜到了这里,宁芷心下一惊,急忙翻身,一跃上了房梁,伏在梁柱上面,倾听着外面人的声音。   “这里是九皇子的住所,岂容你们说搜就搜。”说话的是一个宫女。   “刚才有侍卫发现了一名刺客,我们一路跟踪到了这里。事关皇上和各位娘娘的安危,兹事体大,我们也不能怠慢。你们几个,进去搜,一处也不能放过。”说话的正是刚才宁芷撞到的侍卫。   “慢着,刚才没听到我说什么吗?这里是九皇子的住所,你们怎么可以随便闯进来?”宫女又急又气。   “兄弟们受东宫太子殿下统辖,负责这三宫六院的安全事宜,只对皇上负责,对太子负责。如果皇上的安危出了事情,是你担待还是我担待!”侍卫长言语间非常傲慢。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搜!”   “是!”   “明白!”   “岂有此理,你一个小小的宫中侍卫,竟敢擅闯九皇子的宫院!你不要命了吗?”   “怎么?你想动手?笑话!兄弟们在太子手底下做事,只知道皇上,娘娘和太子殿下,其他什么七八九十的,我们全都不认识。如果九皇子看我们不顺眼,也请等我们抓住了刺客,回复了太子殿下,再来找我们的麻烦不迟。”侍卫长一口一个太子殿下,语气愈发的傲慢。   “闪开!”   “你们快去搜!”   “谁也不准动!”   ……   宁芷的身子伏得越发低了,心里一阵焦急。这些人怎么还不走?   此时,一道飘渺如仙乐一般的男子声音从内室传了出来。   “麝月,何事惊扰?”   声音不紧不慢,听不出有什么感情,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但又说不出的沁人心脾,一时间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不再争执。   “回殿下,这帮侍卫不分青红皂白,执意要闯进来……”   侍卫长打断了宫女,道,“卑职是太子麾下的御前带刀侍卫,所领手下兄弟正在捉拿刺客。有人看到刺客藏进了殿下这里。还请殿下行个方便,让卑职等进去查看一下,也好在太子那里有个交代。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卑职。”   侍卫长还是不忘把太子挂在嘴边。   内室的那名男子沉默了良久,瑶琴玉磬一般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五年了,难得还会有人到我这里来……世间一切但凭缘法,人的一生,既有善缘,也有孽缘啊。罢了,刺客也好,良人也好,谁又知道不是天注定的呢?”   声音淡泊中透着空明,偏又十分悦耳。   “你们进来吧。”   “谢殿下。”   “殿下,您怎么能……”   “麝月,让他们进来。”   宫女刚要说话,便被那男子打断。他声音虽然十分柔和,但是隐隐透着一种慑人的气势,让人无法反驳。   “九殿下,叨扰了。搜!”   接着就是嘈杂的脚步声和盔甲伴随走动哗啦啦震颤的声音。   那帮侍卫到底是进来搜查了!   “你们几个,到上面看看,防止刺客藏在屋顶。”   接着,嗖嗖几声,有人上了房,然后是瓦片响声。   坏了,这里也没法藏了。   宁芷一阵焦急,猛然看到房梁下,幔帐后面有一个大浴桶。桶里注满了水,上面飘着些兰花花瓣,又有熏香缭绕着,看不清水里面的情形。   管不了那么多了!   宁芷一咬牙,悄无声息地下了地,翻身潜入浴桶里面。   而此时的云行歌正在宽衣解带的手并未因为这帮侍卫的搜查而停下,仍是慢条斯理地解着,手还时不时地撩动下浴桶里的水,弄得宁芷死死地压低身子,躲在里面。   半晌,男子脱去了衣物,优雅地迈入浴桶。长发解开,落在了水中,如水草一般幽浮飘荡。   “只剩下这一间没搜了。”   “这一间可不行,我们殿下正在里面沐浴,怎么你们还怀疑殿下私藏刺客不成。真是大胆!”麝月的声音凌厉而带着寒意,死死地守在房门之前,一双眼愤恨地盯着面前的侍卫们。想曾经主子贵为太子时是何等的尊贵,现在都已经退出那皇位的争夺了,他们竟然还不肯放过,今夜……今夜这莫不是诚心来羞辱主子不成。   “九殿下得罪了,卑职也实属无耐,上次刺客刺伤了圣上,太子可是动了大怒的,这次万万是不能放过此等机会。若是出个意外,我们真担当不起。”说完就要强行而入。   麝月却如同一只母豹子一般挡在那里。似拼死也不会让他们越雷池一步。   “既然如此,你们便进来吧。”一道似云雾缭绕处传来的曼妙之音再次响起。   麝月一愣,“主子……”   而那群侍卫也没有立即闯进去,而是纷纷驻足半晌,似是想到了从前那飘逸出尘,贵气逼人的云行歌,那样的高洁而难以企及的一个人。他们这帮人就是垫高了脚,仰着脖子也难以窥视其一分一毫。   但这种情绪也只停留了片刻,毕竟他们是太子的人,而云行歌虽说已被冷落。却总是不能全然安心,若是这次刺客一事能跟他扯上关系,趁机除去,那他岂不是立了大功。想到这,那为首的侍卫提气大呵道:“都进去给我搜,快,不能放过任何一处。一定给我搜仔细了。”   说着一行人便把那门推了开来。四处搜了起来,待各个角落都搜了个遍也没寻到时,不禁把目光投向了云行歌所在之处。   “怎么?你们想让本殿下当着你们的面起来吗?就不怕皇家威严受到了损伤,到了父皇那儿,恐怕也是不好交代吧……”声音轻渺,不温不火的,仍是那般好听。   “不敢,不敢。”说着回过头冷声道,“走,去别处搜去。”   呼啦啦,一行人如来时一般撤了出去,琼华宫里又重新恢复了宁静,死一般的静,只有水流之声偶尔响起。   “你,可以出来了。”   ------题外话------   不知为何,早上起来潇湘后台怎么也登入不上来。到公司这边才传上来。   04去而复返   男子声音曼妙,说不出来的好听出尘,宁芷心下一愣。   “你还要继续憋下去吗,姑娘?”   宁芷大脑嗡的一响,一张因憋气而涨红的脸从水中露出。   “咳咳咳……”   除了曲卿臣外,宁芷从未多看别的男子一眼,花离笙那次除外,那男人就是个妖孽,不能以常人来判断,但这次,宁芷抬起头,看到一旁的男子,不知何时已裹上了衣衫,站在浴桶外,淡淡地望着她。   她迅速地向自己的脸上摸去,又低下头,发现那黑布在刚刚抬起头的一刹那已落入水中。此时自己的面容在这烛光下清晰可见。   “打扰了。”宁芷一边咳嗽,一边迅速往外走。   “夜晚霜重,尤其是这种季节,姑娘一身湿衣怕是不妥。”说着喊了一声麝月。   话音刚落不到一秒,麝月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屋中,宁芷心下一惊,这女子的轻功实是让人无法捉摸,竟可在她毫无察觉之下落到她身边,恐怕在这皇城之内,此等轻功也是能排上一二的。这一想又不禁有些诧异地看向对面的这个满身风华的男子,连一个奴婢都有这样的好本事,想必这主子更是厉害。   “不必了,这样挺好。”这样一想,她更加加快了脚上的步伐,就想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及身旁这个深浅难以捉摸的男子。   云行歌摇头,一双凤眸盯着她,淡淡的目光却自有一股气势。他没在对她说什么,而是转过头淡淡地吩咐道。   “麝月,去拿一套宫女穿的衣裳来。”   “是,主子。”麝月的目光在宁芷身上停留一瞬,便退出了屋子。   半晌再次折回时手中已多了一套翠绿色绣着好看纹理的宫女服。宁芷拿着那套衣衫,看了看,又看了看对面的男子。   云行歌笑笑地背了过去,“姑娘,且换吧。”   宁芷盯了他一会儿,见他只是那样背着,身上刚刚还是裹着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穿戴整齐。那般出尘的气度不知为何让原本那颗浮躁的心莫名地就安了下来。   她转过身去,迅速地换好了衣裳。许是身上这身湿衣褪去,心神也跟着平和起来,她细细地打量起周围来。这屋子不大,里面的陈设十分朴素,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宫里遍地都是的雕梁画栋、玉器古玩、金银団锦,在这里全无踪影。室内的家具不过是一张顶子床,一张书桌,几把椅子,两个柜子,外加案几书架而已。看一眼就知道全都不是什么名贵木料打制的,有些边边角角的地方甚至有些许油漆脱落的斑驳痕迹。刚才宁芷躲在后面的幔帐,用的也只是寻常青纱,不过在这所屋子里倒是显得颇有些素雅。   比起这些,书架上的满满的书籍倒是很显眼,不论多厚的书全都一尘不染,显示主人是时常翻阅的。四周墙上书画不少,正中一副大写意的竹石图,纸张都有些泛黄了,古拙中透着一股飘逸绝伦的味道。屋子里最多的东西是兰花,朴素的陶土花盆难掩那出尘的气质,淡雅的芬芳合着铜炉里的龙涎熏香,与朦胧的月色一起在屋子里缭绕。   但是,这一切都被这屋子主人的清辉掩盖了。那是宁芷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许多年以后,当她站在六国齐聚的舍生崖时,那回眸的一瞬便是这样的一个身影……   窗下的书桌前,立着一名男子。一袭纯白色的长衫迎着窗外拂来的清风,衣袂飘然。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饰物,发髻也只是用一件白色头巾束着,但偏偏散发出一种金玉永远无法企及的高贵之气。   “好了吗?姑娘……”   宁芷一愣,脸上的潮红之色更浓了几分。   “好了。好了。”她忙道。自己不知不觉竟盯着人家的背影看了这般久。   云行歌回过身子,青丝曼舞下,男子眉目如画,嘴角蕴着暖如温玉的浅笑。墨玉的眼眸散发着淡淡的暖意,却好似杨柳扶风的三月下的一场雨,细密,润泽。让人觉得舒畅而温暖。   尤其是那星眸里的光辉,让窗外皎洁的皓月也黯淡了三分。   脸上说不出是什么神情,不知道是悲是喜,是欢是优。   深谷幽兰,天下竟然还有这等谪仙一样的人物。   ……   云行歌转过身子来,但并未看向她,那双眼似有几分惆怅几分留恋地看着屋外的桂树。   “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天籁一样的声音敲碎了有如实质的月色,在兰花的香气中荡漾开来。   “想不到,五年来第一个来这里的外人,竟然是你。院子里那株桂花树,每天只能面对我,也许早已生厌了吧。”云行歌仍旧看着窗外,幽幽地说道,“妙哉,古人有梁上君子的轶事。今我有梁上佳人,想必也不会被古人耻笑吧。”   宁芷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也实是琢磨不透对面这个男子的意思,遂施礼道了一个万福:“惊扰殿下了,还请殿下恕罪。”   “人之生譬如一树之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落于庙堂内的茵席之上,也有落于篱墙外的沟渠之内。一切只是随缘罢了。今天你不过是偶然落在我的房梁之上,又何罪之有?”   ……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今日叨扰,日后有缘,再来赔罪。”宁芷惦记着那副画像的事情,又不想在这看不穿的男子面前再待下去。   “何须如此匆忙。再者,你以为你可以这么简单地离开此处吗?刚才那些侍卫虽然找不到你的人,但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我所料不错,现在外面一定是重重包围。他们一定不会……”   云行歌欲言又止,转过脸来,对着宁芷一笑说道,“也许,我这里也终于要热闹一下了。”   宁芷望着他,面前的男子虽高华,却有着说不出的落寞。让她不忍就此离去。   愣了半晌,屋子中只有那龙涎熏香的味道四散开来,漂浮在二人之间,好不暧昧。   ……   “殿下,今夜实是我唐突了,只是为何这般唐突之下,你却仍是不问我一字一句。”终于,受不住这般沉默,宁芷忍不住问道。   “呵呵,问又如何,不问又如何。我不过是个活死人,世间纷纷穰穰,与我盖无关联。”   话落,便有脚步声传来。接着是麝月紧张的声音。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太子殿下,容奴婢通禀一声。”   “太子殿下,您别就这么……”   “太子殿下,九殿下他不方便……”   “太子殿下驾到——”   显然太子完全不理会宫女们的阻拦,一言不发,径直闯了进来。   宁芷大吃一惊,说话间太子就要进来,这时候已经无处可藏了,刚才那个大浴桶此时估计也被他们怀疑上了。她运真气刚要再次跳上房梁,被云行歌一把拉住。   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向自己座椅下面看了一眼。   让我藏在他的身子下面?   宁芷惊愕地看着云行歌。   他淡淡地冲她点了点头,但却有着莫名稳定人心的作用。   而此时,太子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一时之间,这久无声息的琼华宫却在今夜热闹了起来。   宁芷一咬牙,纵身钻入云行歌坐着的椅子底下。   “九弟,二哥来看你了。”同时,太子的嗓音也在屋门口响起。   宁芷赶忙屏气凝神,把呼吸声降到最低。但是她心里清楚,东庆皇族云氏家学渊源,无一不是顶级高手。太子自幼得皇帝云羲昭真传,更是不凡,是否能够不被他察觉,她心里实在没谱。   就在此时,宁芷感到一股柔和的内力把自己笼罩起来,云行歌的衣袂随风略略鼓起,恰好把她的气息声音全部遮盖住。   他果然武功不凡,想必比那麝月只高不低。   “二哥大驾光临,九弟有失远迎,万望恕罪。”云行歌淡然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九弟……”太子的声音里分明透着不悦,“你口称恕罪,自己却这么慢条斯理地大爷一样坐着,难道我皇家的礼仪你都不记得了吗?如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二哥,起码应该站起来回话吧,如今却这般坦然坐着,倒真是一句有失远迎呵。”   !   05父子相见   “二哥也不是不知,我这身子虚弱,到西乾走了一圈之后,腿又落下了毛病,不是我不敬重二哥,实是不能久站,还望二哥见谅。”云行歌一番话说得不温不火。既不急躁,也不谦卑,反而是平静如水。   “哦,九弟的腿还落了毛病,来让二哥看看——”说着就要上前。却被麝月拦了下来。   “你这奴婢好大的胆子,我这身为哥哥的想看看弟弟的腿,你凭什么在此阻拦,更何况,本太子是什么人,也是你一个奴婢说拦就拦的……”说着看了眼云行歌。   “麝月你且退下,二哥他是好意,说实在的,这腿的毛病我一直隐瞒着,二哥若是想看倒也无妨。”说着褪去靴子,一只腿微微伸出,撩起了衣衫的一角,这一角的角度恰到好处,只是能露出腿,椅子下面的宁芷却仍是看不见分毫。   只见一条长如蜈蚣一般的疤痕蜿蜒盘旋在那腿上。溃烂不堪,看着甚是麻人。   云奕没想到会看到此等景象,不禁往后一退,生生离那云行歌有三步之远。   “呵呵,没想到九弟这腿竟这般严重,真是的,那些御医平日里也不知都干些什么去了,改明儿我叫他们来给九弟你瞧瞧。”   昔日,云奕一直都是嫉妒这个弟弟的,这个弟弟出生那日,祥云腾空,父皇大赦天下,整个东庆与天同庆。并在其不满三个生日时就封为太子。而他又从小聪慧,不论文武在众兄弟中永远都是最好的那一个。只是这一切都从兰皇后打入冷宫之后成为了过去,而这个弟弟也因后来中了风,一病不起,后因周转被送去西乾做质子。回来之后就如同一只金丝雀一般被困在这偏僻的琼华宫。但即便如此,他仍是放心不下。毕竟那时就连他也总是仰望着他的。似乎不论怎样追赶,都赶不上这人的万分之一,可没想到如今……   在他那条可怖的腿上盯了几许,心里一时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想想,要不就干脆算了,看他那虚弱的样子,实也成不了什么大事,莫不如把剩余的心力都用来对付睿王云琰。   想到睿王,太子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狠戾之色,这些年来他算是受够了,想他贵为太子,哪个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的,就他,仗着自己母妃萧贵妃得宠,自己背后又有右相嬴季龙和大将军曲卿臣撑腰便不把他当回事了。   而那曲卿臣……   心中默念到曲卿臣三个字时,太子云奕的脸上可谓死气沉沉,牙关紧咬。这次晋国来攻,父皇不得不用他,本来出征时他特意嘱咐舅舅给其多设障碍,最好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这场战役中才好,却没想,他不禁得胜归来,还趁机整编了各路军马。而这次嬴曲联姻意味着老三他们这个阵营的联盟越发紧密了。不行他得回去赶紧想想办法才是……   “那为兄我就先告辞了,九弟好生调养才是……”云奕这话一出,椅子下的宁芷不禁松了一口气,可没想到就在这时另一道唱和声响起。   “皇后娘娘驾到——”   宁芷不禁在心里叫苦,今儿这到底是怎么了,来打探一幅画却没想到接二连三的遇到这宫中数一数二的权贵。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歌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儿臣给母后请安——”   问安声此起彼伏地在琼华宫内上空响起。   “都起来吧。”   程皇后一边搀起了行礼的云奕,一边看向仍是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的云行歌。   “母后你怎么来了?”   “本宫听说刺客逃到了这里,就赶紧赶过来看看,上次你父皇差点遇害,母后这心里是扑腾扑腾直跳,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说着笑着走向云行歌。   “这是老九吧。长得是越来越像你那母妃了。”说着神色一冷,刚刚那笑意犹自挂在嘴边,“也跟她一样没个规矩,见了本宫竟然不起来行礼。”   “母后,九弟那腿……那腿……”太子想到刚刚那一幕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于是连说话也下意识地回避。   “我东庆乃是极重礼仪之国,不论何因何故,都不能坏了礼数,云行歌,身为堂堂皇子,你这是要罔顾我东庆礼法不成。”   “还望娘娘见谅,我这身子确实大不如前,这双腿更是如同废掉一般,刚刚太子也见到了。不是我尊重礼法。实在是……实在是……咳咳咳……咳咳……”说着不禁大咳了起来,那脸色此时也苍白毫无血色可言,整个人仿佛都羸弱得似要随着身上那白衫飘了去。   皇后敛了敛神色,“既是如此,那也不能就让九皇子这般恶化下去,到时又要有人说我统管之下的六宫没有人情味了。云奕你且扶着九皇子下去歇息,香蓝你速速去请李御医、张御医过来……”   “咳咳,不用了,母后,行歌这是顽疾,久治不好。御医们也都瞧过了,都摇了头。我现在也没什么所求,只是平日里画画山水,看看书。图个清静就好。倒是太子殿下和母后追刺客追到我这里来,搜也搜过了,找也找过了,如今却还是揪着行歌不放,不知这于礼法就和?行歌倒是不要紧,只是传出去了,倒成了太子和娘娘故意难为我这个残废人了。怕是损了太子和娘娘的清誉。让睿王那得了话柄怕是就不好了。”   云行歌一番话说得仍是清风朗月一般,语调始终不急不缓。声音温温润润,但却处处藏着刀锋。让人不得小窥。   “好,好个有损清誉。不过本宫今日既然来了,就不怕这些闲言碎语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的安慰着想,管他旁人怎么去说。奕儿。去,扶你九弟下去休息。”   宁芷手中的匕首已经出鞘,闪着寒芒,只要云奕一上前,她就立刻比向对方喉咙。   “皇上驾到——”一声又尖又细的唱和声再次响起。屋子里的人皆都一惊,纷纷跪下。   就连一直坦然自若,没有表情的云行歌此时脸上也闪过一瞬的看不出是喜是怒,是悲是哀的表情,或许都有一些,或许什么都没有,只是这深夜的风呼呼地刮过,不知有多少年,多少个日日夜夜,这个无情的父亲不曾再踏足这里一步,哪怕只有一步。   “吾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妾给皇上请安——”   “儿臣给父皇请安——”   只有云行歌坐在那里,不动不响也不问安。   “平身。”老皇帝云曦昭的声音低沉而略带苍老,年轻时的那股子狠劲已被岁月磨去了大半,不过身子却仍是硬朗,走起路来箭步如风。   他今天着了一件明黄色的袍子,双鬓已有些虚白。那双虎纹烫金的靴子站定后,一双如鹰般的眸子定定锁住面前的云行歌。   而此时的云行歌也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十年未见的父子俩就这般遥遥看着……   椅子下的宁芷内心也跟着这气氛一般,暗潮汹涌。   真是什么不巧来什么,怕什么就撞上什么。她不禁在心中叹息一声,身子抱得更紧了,就连呼吸也放得极为轻极为细,很怕出了什么差池被人发现,到那时候估计倒霉的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面前这个仅仅只是见过一面,却生生把她护得周全的男子。   “好久不见了,父皇。”男子的声音如同天山上滑过的琼浆,飘渺不似人间。却又暗自有几分不知名的压抑。   !   06刺客是你   云曦昭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个儿子,十年未见了,当初兰皇后闯进那九重宫撕碎了里面所有的画像,他怒气攻心,当场把她打入冷宫,那个如兰花一样的女子最后笑着看向他。   “你终于厌倦了我这张脸了吗?云曦昭,你可曾有一分一秒好好看看我,而不是透过我再看着她。”   那晚她疯了,疯了一般的大笑大叫,那个时候他只觉得这个女子是疯癫的,甚至是狠毒的,他甚至觉得她欺骗了自己,她嫉妒心强、狡诈、狠绝,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像他心目中的她呢?   所谓爱屋及乌,当这个屋坍塌了,一切也都跟着陨落。   太子被废,兰萱被打入冷宫。   为了避免自己见到他们就想到画像被撕碎那心痛的一瞬,他对他们不加理睬。   甚至当西乾需要人质时,他听了当今皇后的话把他流放过去,却在临行之前见也未见他一眼。   然而今天,看见面前的这个儿子,这个一袭白衣随意披着,眉眼间依稀有着自己的影子,而且那张脸,那张脸竟比那的母后还像她。   他心里愕地一沉,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只觉得百感交集,曾经那个拉着他的手叫父皇的小人儿,曾经那个粉雕玉砌的娃子,曾经那个七岁便能射中一只大雕的小武士,曾经出口成诗,惊艳群臣的天才。如今只是面无表情,有礼却又生疏地看着他,道“好久不见了,父皇。”   “陛下,你怎么了?”程皇后见云曦昭的身子似有些不稳,忙上前搀扶道。   这一扶,云曦昭回了神儿,鹰眸一般的眼睛一一扫过众人。   “今晚这琼华宫倒真是热闹极了。”他的目光在太子和皇后身上停留得最长,说这话时还带着微哼,“你不好好待在你的东宫,跑来这里作甚?”   “父皇息怒,儿臣也是担心父皇安危,一听到有刺客的消息,就赶紧赶了过来。”   “就是啊,皇上,奕儿也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那刺客上次刺伤了您的手臂不说,大内高手如云,直到现在却连个影子也没看到,若是再让他这般猖狂下去,还以为咱们皇宫大院是他家不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样不要说是皇上,就是后宫里那些妃子们也夜夜心惊,小皇子、小公主们更是连夜睡不安稳。一时之间,后宫里沸沸扬扬,好不安生。臣妾负责统管六宫,定是不能让这样的贼人损了皇威,损了皇家的体面。”   云曦昭一张脸沉凝着,没说什么,看了看前面的云行歌,“老九,你有什么话要说?”   “刺客之事,儿臣也有所耳闻,皇后和太子也都言之有理,只是儿臣不明白为何偏偏就盯上这琼华宫了呢?莫不是,对行歌我有所怀疑?”说着那张本已无血色的脸愈发惨白了几分。就连嘴唇也是呈绛紫色。   云曦昭心里一紧,“宣太医过来好生给老九瞧瞧。你们也都退下吧。刺客一事再查就是。”   “皇上说的是,老九确实该好生看看了。我看这身子着实虚了些。”说着便叫人上来搀扶他。   皇后一边吩咐着一边死死地盯着云行歌座椅下方。凭着她的直觉,那里定是有着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刚好这时宁芷的衣角露出来一小块,正被一直紧盯着那的程皇后看了见,她凤眼圆睁,刚要喊话,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几个侍卫慌张地禀报声传来。   “皇上,皇上不好了,在养心殿发现了刺客,程统领已率人去捉拿,但那刺客武功高强,程统领被打成了重伤。其他侍卫正在追捕。”   “混账,一名小小的刺客你们这么多人竟还没抓到。”说完回过头,神色凝重地看了看云行歌,“你……你好生调养身子,若是想回朝里来就跟父皇说声……”说完便领着一众人退了出去。   刚刚那还热闹非常的琼华宫,此时竟静谧异常。   “出来吧。都走光了。”男子说完直起身子,宁芷顺势推开了椅子。   “你的武功果然高强,比我早了很多听出这脚步声都已步出外院。”   男子笑了笑,没有回话。   “今夜,让姑娘受惊了。”男子仍是那般温柔,没有责怪她给他带来的麻烦,反而先行道歉。弄得宁芷愈发不好意思起来,“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是我给您带来了麻烦。”说着看向云行歌的腿,那腿刚刚那从下面也是瞥了一眼,虽看不大真切,但从太子云奕的表情和那窥探到的一角也足以判断其伤势是多么的严重。   “你那腿不要紧吧?”   “习惯了。”   “那刺客是你安排的?”   云行歌摇了摇头,宁芷好看的黛眉微微蹙起,今天她倒是成了那刺客的替罪羔羊了。   “那我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见九殿下,今日多谢殿下帮助。”   “姑娘客气了。”云行歌说完站了起来,“今日这里难得这般热闹……”眼中有些恍惚,他背着双手,一动不动地盯着屋外的那棵桂树,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道:“倒是我应该多谢姑娘,好些年不曾见过他了……”那个“他”字说得很轻很轻,却不知为何还是重重地敲进了宁芷的心。   她实是有些不忍,临行前嘱咐道:“依照如今形势殿下还是韬光养晦的好?”   “哦……?为何?父皇好不容易再次注意到我这个被冷落的儿子,你不劝我借此机会挤入朝堂,为何反而偏偏劝我韬光养晦?”   “如今天下格局纷纷攘攘,君国林立,征伐不息。东庆国、北燕国、南楚国、西乾国四大国雄霸天下,疆域占据了海内大半的土地。四方的小国,无论是南夷雨林深处的麟趾,还是无忧海大漠以北的苍戎,莫不年年纳贡,岁岁称臣。而云荒之外,四海之间,还有太一玄宗、修罗魔海两大势力。在这两大势力扶持下,琉囚岛国、巫疆国势力陡增,再加上一直超然世外的十方普渡这一大势力,显然形成了六国与三大势力鼎立的一个情形。而如今的东庆内部只比此复杂不比此简单,想必殿下也是清楚,若是此刻你挤到那皇权争夺的血染之路上,以你现在的实力,只有一个字。”说到这宁芷住了口。   “哦,什么字?”   “死。”   就在这时,天际露出了一缕霞光,星辰开始褪去,夜幕有隐隐退去之势。宁芷望了望窗外,显然不是她再待下去的好时机。   “就此告退,改日再续。”   说完宁芷一个纵身,飞掠出去,远远便听到男子好听的声音似三月的扶风掠过她耳畔,“三日之后,普宁寺,不见不散。”   **   宁芷如同夜魅一般穿梭在偌大的皇宫内,此时的侍卫已比刚进来时足足多了两倍,她小心翼翼地贴着边沿的暗处行走,终于一个纵身,出了这皇城,还未来得及安心,便感觉到脚下软绵绵的,似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宁芷忙一低头,便看到身上斑斑血迹的花离笙。   “怎么又是你?”宁芷一愣。   “不是我,此刻满身是血的就是你了。”   花离笙看着她,一句不说,就在她以为他不会答她时,他忽然道了这么一句。   “那刺客是你?”   花离笙看都没看她,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着天空。   “喂,你是不是受伤了。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   “这血不是我的。”   “你不是杀人都不能沾血的吗?”   “谁说的?”   “上次就是啊。杀完人还要仔细检查下身上有没有沾到一点血。”   “哦,那是上次。”男子不咸不淡的声音缓缓响起。   ……   ……   宁芷无语。   ------题外话------   大家都在看吗?为啥没个人出来讨论情节,没按时更新也没人出来说,换了封面也没有动静。让我深度怀疑大家是不是都在攒文。写得完全木激情了…。   !   07你怎知是我?   “花离笙,你夜探皇宫内院究竟为何?”   “兴致而来,兴尽而归,需要理由吗?”   ——需要理由吗?   是啊,她怎么去问他理由了,这个男子她曾与他被关在悬崖峭壁的洞穴中两天两夜,在那两天两夜中,对他这无头绪的性子倒是体会得深刻。   宁芷瞪着他,他这次来肯定是有原因的,没准他也是为了那幅画像的事。   “你知道西乾进贡了一幅美人图吗?”   “听说过。”   “你知道放在哪个宫殿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再说美人这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活得都不见得心动,何况还是一幅死图。甚是无趣,甚是无趣。”男子摆了摆头道。   “那算了。”宁芷有些泄气地道,说来也奇怪,她在他面前总是能很自然,刚刚还很紧绷的情绪经过他这么一闹却是松弛了不少。   “今夜这兴也着实够了。”说罢,花离笙起身,拂了一下袍子,身上那原本大块血迹也不知被他用了什么办法,竟成了点点梅花。加上他本就着着白衫,倒真成了一幅冬日寒梅图。“怎么,舍不得我了?”花离笙看着那被宁芷攥握在手中的衣角,微微挑眉。   宁芷真觉得这人无赖,但偏偏浑身上下又在其身上找不到一点无赖的感觉。   “花篱笙,你怎么知道我是我的?”   “你本来就是你。”   “你知道我是指什么?今夜我的面容是经过修饰的,而且这种修饰粉入水也不会融掉。上次是因为那泉水的特殊功效,而被你救起那次是因为河水掺和了大量的血水,但这次……”宁芷顿了顿,手中的匕首缓缓伸向他的脖颈,那白皙隐约能看到血管的脖颈。“你是怎么知道的?”   面对宁芷那锋利的刀锋,花篱笙不躲不闪,“想知道,自然能知道。你若是想刺便刺吧,不过匕首可得锋利些,最好可以一下子就解决掉。”   这人浑身无一丝紧绷,那逼近他脖颈的匕首上的锐利剑锋似对他毫不起作用。   “算了。你这人,我强求你也没意思,估计能你想说了自然就会说了。”   “此言妙哉,甚有知己之意。”花篱笙突然兴奋地叫道,不过只是片刻,脸色便沉了下来,“过些日子就是龙池大会了,到时候六国齐聚,各方势力都会涌进东庆,尚京到时候龙蛇混杂,你这小娘子有如此惊人之姿,还是多注意些吧。”   “谢谢。”   “君子不言谢。”花离笙一个纵身,便不见了人影。   宁芷微愣半刻,才低声嘟囔道:“可我是女子。”收敛了心思,她也提气运功,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宁芷刚入门,便看见院落正中间站了一个人,那人背着身子,再加上月色被乌云挡住,一时之间,一点光亮也没有。   宁芷忙隐在暗处不动,过了半晌,月亮重新透出了光亮,曲卿臣立在那里的身影逐渐清明了起来。   虽然她看不清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但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她对他的一举一动几乎是想都不用想的。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男子身上背负了太多,多到,那背即使挺得再直,却总让人觉得重如泰山。   她摇了摇头,还想他干嘛,从那日起,她便不是什么曲夫人,她是宁芷,这辈子,这世上,也再没有那个她曾经爱如骨髓的男人,他死了,就死在他大败晋国之日,就死在贬了她之日,就死在他对她说,即使是妾,他依然会对他好的。   可什么是好,什么是真正的好,他懂吗?   宁芷捂着胸口背靠在墙壁上,直到男子的身影不见了,她才拖着疲倦的身子进了房。转瞬三日即过,清晨,宁芷起来梳妆一番,换了一身简易的服饰,她不论如何也要去见一次云行歌,或许能够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关于美人图的信息。毕竟皇家隐私,当属这局中之人最为清楚。   可偏偏就在这时,嬴流月领着婢女过来敲门。   “我不舒服,你还是请回吧。”宁芷冷声道。   “姐姐哪里不舒服,去叫御医了没?可是很严重?”一连串关心的话自女子口中而出,说得那般自然而真情流露。   “别叫我姐姐,那日我便说了,从今以后,我可不是你什么姐姐,叫我宁氏挺好的。”   “真是的,姐姐这说得是哪里话啊?唉,也怪我,大婚之日,将军却不入我门,一时气疯了,怒气当头,说得话你怎么还当了真,我听说姐姐常年身子不好,特意拖父亲从巫疆那边带了一个千年人参回来,说是用这人参煲汤最是好。”   宁芷见屋外的女人不肯轻易离去,大有不进来不罢休之势,干脆开了门,寒着一张脸。   “嬴流月,我对你说过,如今我根本就不想跟你争宠,所以你那些心思还是莫要用到我身上,这时间和精力,你浪费得起,我却浪费不起。行了,人参放这吧,你可以出去了。”   只见那嬴流月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干笑了两声,“那好,改日我再过来瞧姐姐。”说着便转过身,而脸上刚刚还笑着的脸,此时却毫无表情。   “真是的,夫人,你干嘛还要讨好她啊?如今她不过是个下贱的妾,夫人你想怎么惩治她还不行,还要放低身价来讨好她,你看她那副清高样,真是的,要不要奴婢哪天使个绊子,给她点颜色瞧瞧。”   “你先别做什么举动,我心里有数,别坏了我的好事,我这般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好了,你且去备车,我要回相府一趟。”   待嬴流月他们走得远了,宁芷才拿起那个人参,细细打量着。   “怎么样,夫人,这人参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仁语问着。那帮人她就不信真是好意来给夫人送人参补身子的。   “没问题,这人参确实没问题,就是不知那人心是不是也没问题了。”   宁芷把人参重新放了回去,“好了,仁语咱们去普宁寺上香吧。去叫阿进来驾车。”   ------题外话------   快到龙池大会了,所谓六国齐聚。是个小高潮。我酝酿了很久的一个情节。肯定精彩。   !   08约定之日   阿进驾着马车,宁芷跟仁语坐在车厢中。三个人一路赶到了普宁寺。   “你们两个先在这里待着吧。我自己一个人过去就行。”   “还是我陪着夫人一起吧,这样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仁语不放心道。   “不用。你们都等在这里,放心,我不会出事的。”说完,宁芷下了马车,走向寺庙前上香的地方。   宁芷看着这人山人海、拥挤不堪的寺庙前院,不禁有些困惑。想了再三也没想出今日有什么特殊的。   这时正好一个大婶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宁芷忙上前拉住她问道:“疑?这位大婶,今日是什么日子,这寺庙怎么会这般热闹?”   “太一玄宗听说过没?”   “三大势力中最为神秘的太一玄宗?”   “据说这一宗门不仅道术高深,而且还精通卜卦之术,十分灵验,很多国君靡费千金求一卦而不可得。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过去了,不然一会他们走了,可如何是好。”   宁芷也颇为好奇,只是她这人一向不爱凑热闹,再加上跟九皇子有约,便走向偏僻的角落。   “我的手……”一声叫唤传来,宁芷一惊,身边何时多了一人,顺着那声音望去,便看到一名道长打扮的人,穿着极为朴素,甚至可以说是有破烂的。   “真是对不起,我刚没看到这有人。”   “算了算了,今日老道我点背,睡个觉也能被踩到,不过听你这姑娘声音煞是好听,又刚好踩到贫道这手,也算是缘分,把你手伸出来吧。”   “手?”宁芷秀眉微蹙,“看你是道教之人,应该也是这太一玄宗的吧,素闻那里道规森严,你这道士怎这般轻浮。”   “谁说我是那太一玄宗的了?”   “怎么,你不是?”宁芷脸色沉得更厉害了。   “算是也不算是吧。”老道士莫不是脑袋糊涂了,说的话颠三倒四都模棱两可的,宁芷懒得再搭理他,转身便要走。   “姑娘且慢。”说着拄着跟拐棍站了起来,“贫道乃是因犯了宗规早就被逐了出来。但这身本事却也是从那里学的。姑娘今日有缘闯到我的面前,老道我也久未给人卜卦了,今日倒着实有些手痒了。要你手不过是为你卜一卦。话说想当年,求我卜一卦的人莫不是大富大贵,九五之尊也大有人在,老道我还不稀罕呢。”说话间神色甚是倨傲。   宁芷盯着他那双眼看了很久,发现对方似有眼疾,看不见东西,迟疑了一会儿,“你能算出我想要的东西在何方吗?”   “有何不可。”老道胸有成竹地道。   “那好。”宁芷顿了下,便把手伸给了他。   谷虚子随后伸出双手,那手跟宁芷白皙细腻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上面满是老茧和裂痕,皮糙得很,抚着她时只觉得像是沙子碾过。   刚一摸,老道脸上便显出惊慌之色,不敢置信地再次探去,那枯瘦的脸也越发露出惊恸之色。竟慌乱地撇了开来。起身,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便要离开。   宁芷忙伸出手抓住他。   “这位道长,为何就这般走了?不知可否卜出我要寻之物的信息?”宁芷眉头紧锁,这老道的反应着实太奇怪了。   “不得说,不得说。”说完转过身,脚上的步伐更快了。且被宁芷一个纵身,越到前方,拦了下来。   那老道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命中注定,一切皆是劫数,劫数啊。”   话落他掏啊掏的,从那破烂的衣裳里面掏出一个布袋来,又从布袋里面摸了半天,找出一块青璃蟠龙玉佩。最后爱惜又留恋万分地反复摩挲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把玉佩递给了宁芷,“这个你收下吧……”   宁芷听着这道士莫名奇妙的话语,心里更是疑惑万分,“还请这为道长把话说明白了,这玉佩想必是贵重之物。我是万不能平白无故收下的。”   那道长叹了口气,“天机不可泄露。唉。这玉佩你留着吧,将来会有用上的一天的。这本是故人之物,在贫道身上保留了很久,如今给了你,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说完便说什么也不再停留,脚上虽然一瘸一拐,但不知这次用了什么步法,三下两下就消失不见了。   宁芷正要去追,身后传来一道曼妙清朗之音。   “姑娘。久等了。”   宁芷回头,便看见着了一件白色衣衫的云行歌,嘴角带笑地站在那里。   他整个人看上去高洁出尘,这里虽是白昼,但仍似有皎月在他身旁环绕。   这个人,当是众星拱月一般的存在才是。   “殿下何时来的,竟也不出声。”   “刚来而已。”说着手指比了比西边,“今日这里人多,姑娘还是随我去西边的凉亭歇息一会吧。”   宁芷点了点头,向着刚那老道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又紧了紧手中被强行塞下的玉佩才转过身来,随着云行歌去了西角凉亭。路上,她一直盯着男子的背,不知他刚刚看到了多少?又听到了多少?   到了凉亭,早已有人摆好棋盘。   “不知姑娘可会下棋?”云行歌的声音依然那般好听,在这旷达之地,更是显得不似凡人。   “略通一二而已。”   “不知今日可有这个荣幸,跟姑娘对弈一局。”   宁芷点了点头。云行歌比了一个请的动作。两人便落了座,一旁自有人倒好茶水,端上糕点。   落座后,宁芷很自然地捡起了白子。而云行歌执了黑子。   两人起初皆是不语,默默地下着棋。   “哦,这一子你确定要下在这里?”下了大概有半盏茶的功夫,云行歌诧异的声音响起。   宁芷没有回他,而是直接把子落了下来,以行动作为回答。   云行歌先是诧异,随即连拍三掌。   “姑娘这棋落得实是妙极了。原来这步还可以这样走。只是最西边这一块,如今势大,又以武力著称,饶勇善战,这般直接面对面去硬碰,岂不是两败俱伤。”说完他执起黑子,落在了西北方向。刚刚的萧杀之意立刻变得婉转起来。   “殿下这棋法也是妙,当属极其隐忍之人方才能够走的一步。”   “我只是迂回上前,姑娘就怎知是隐忍至极了?”   宁芷淡淡一笑,用手在东、西、北三个空位指了指,“若不是隐忍之人,又如何花费这么多时间,而不是取这三个点,更为便捷和直接不是?”   “姑娘好眼力。但不知你怎么化解我这一步。”说完便在最南的角落下了一子。   宁芷蹙眉看了棋局半晌,嘴角不禁掀起一丝笑意,随即一子快速跟上。   “东南包抄,南边皇权薄弱,世家大族风光无限,花、王、燕、张四大家族居首。若是想行这一步,必与几大贵族结盟。”   “这招好,不过如是这样呢?”说着云行歌又是一子直逼而上,这子落下之后,宁芷原本淡然的脸瞬时变了颜色。   ------题外话------   被临时抓去开会了,为了弥补今日没按时14:50更新,明日加更一章,以示赔罪。明日有两更哦~   09击掌为誓   “你这……”宁芷神色严峻,抬起头看了看云行歌,男子依然淡然自若,嘴角犹自挂着那如三月春风一般的笑意。   “这子如此般下,姑娘当觉得如何?”眉梢微挑,水中端着茶,轻抿一口。   “不是不好,但……”宁芷顿了顿,“也不是很好。”   “你这子落在最偏远角落,虽然有用,但可就信了那边会帮你助你,要知道,那里一直信奉的可是不在三界内,跳出五行外。超脱得很,你这步是险棋。”   “富贵险中求,不是吗?”男子说完拿起一块紫米糕。   “这糕点你尝尝,可是好吃的很。东庆这边没有的。”   宁芷一看那糕点,又抬头看了看云行歌,他果然知道那美人图的消息。只是不知他为何知道她在寻那图。   说完她迅速落下一子,只见这颗白子落下,形成了包围之状,中间的黑子统统被吃了掉。   “东边这块土地,内部早已分崩离析,几大势力制衡,互为牵制。外戚势大,军队跟朝廷勾结,党争不断。若是强力突围,便要坐观其争,徒收渔翁之利,但……”   宁芷顿了下,手中那棋也停下了,思索良久,又放下一子,“当要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才行。”   云行歌,看了看此时的棋局,不知何时白子已将黑子统统包围。竟是无路可走,无路可退。叹了口气,眉头微锁,只是不论怎样,这男子的面容都是极其好看的。   “姑娘好棋意。在下自叹不如。”   “哪里,只是略同一二罢了,是九皇子过谦了。”   “其他我虽不敢言大,但对这下棋之术还颇有研究,如今姑娘胜我却仍自称略通一二,我这手下败将岂不是更无颜面可言。”   “人说观棋能观出一个人的性格。殿下的心性当是不凡。”   “哦?这都能被你看得出来吗?实是有趣。那倒是说说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殿下心有沟壑,却不外漏。纵有才华却懂得内敛,隐忍之中透着果敢,但殿下刚刚最后那一子……”   宁芷说到这,住了口。   “最后那一子如何?”他问。   “那一子,充满了帝王之心。”   “帝王之心吗……”云行歌声音清浅,手中仍拿着一颗黑子,沉吟了一声,淡淡重复着宁芷刚刚的话语,随即他笑了笑,拿了一块紫米糕递给宁芷。   “不知姑娘觉得这紫米糕的味道如何?”   “甜而不腻,酥滑香浓,入口即融,当属上等。”宁芷脆声道。   “那不知姑娘可还再吃出其他的味道来……?”云行歌一双烟波浩渺的眼睛带着能融化春水一般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她。   “有,味道深入骨髓,直抵心尖。”这句话说时,她的声音微沉,隐隐还透着一抹决心。   “不知姑娘,可愿助我?”男子那烟波浩渺一般的眼睛此时水雾已褪去,看着她的是一双墨玉一般的眼,那双眸子中似要透着淡淡的光泽,充满了蛊惑。   宁芷避开了对方的目光转而眺望向远处,层峦叠嶂、青山绿水、还有些许的野花盛开在山弯下,这个地方的视野当真是好极了。   她起身,缓缓走出凉亭,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发丝飞舞。一袭淡蓝色的长裙,迎风招展,上面银丝勾画的腾云犹如活了一般,飘荡开来。只见女子眉梢带着说不出的轻愁,但只是片许便被一抹坚定之色取代。   整个人,浑身上下的气质皆是一变,说不出的风华流露开来。   半晌,她转过身,一双清亮的眼,动也不动地看着云行歌。   “好,我答应你。”   “击掌为誓。”   “好,击掌为誓。”   话落,一袭蓝袖,一袭白袖,相对而来,啪啪啪,三声脆响在这凉亭之地散开。   两人对视而立。嘴角微扬,风姿无限。   “玉香阁、秀水楼、腾云壁。”须臾,男子轻声道。   这三个地点正好揭示了美人图所放的具体位置,宁芷没有问面前的这个男子是如何知道的,有些东西大家还是心照不宣的好。   “我很好奇,殿下难道就不想知道我的身份?就不怕引狼如虎口吗?”   “所谓有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想说时自然会说。”云行歌笑道。   “好一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殿下如此坦诚,那我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不瞒你说,我最近一直在查一些事,已经稍微有了些眉目,但越是接近越是能感觉到危险,一种莫名的危险。我自己也不清楚。所以我需要力量也需要伙伴。”宁芷蹙眉道,那股势力似潜在暗处,每当她想要接近点时就能够感觉到一股危险。这也是她为何答应云行歌的原因。   她,需要力量,也需要帮手。   接下来两个人商谈良久,一直到傍晚,宁芷抬起头看了看那渐渐黑下来的天际。遂起身,福了一福,“殿下所忧虑这几件事,定当放心。这几天我就着手去办。”只是话刚落,宁芷便沉默不语了。手指不自觉地握紧,神色中透着一抹说不出的情绪。   云行歌顺着宁芷所对的方向望去,只见紫袍男子携着绝美女子顺着小路翩跹而上。身后跟了一大堆侍候的人,架势倒是摆得挺大。   那俩人不是别人,正是曲卿臣与嬴流月。   10狭路相逢(二更)   宁芷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两个人,那画面生生扎了她的眼。   她不自觉握紧的手,以及眼底那还未来得及掩饰的神情悉数落进了云行歌的眼中。   他那一向淡淡的目光有些凝重地看向曲卿臣,恰在这时,曲卿臣与赢流月也看到了他们二人。   嬴流月那双美眸闪过一丝光亮,随即脸上浮现起如花一般的笑容。   “呀,真是巧,我还当是谁呢,没想到竟在这里碰到了姐姐,不知姐姐面前这位男子是谁,真是生得好生俊俏啊。”   “确实是巧。”宁芷冷笑道,不知为何,见到他二人这样肩并着肩走在一起的画面,她还是会觉得不舒服,那画面极刺眼,于是她别过头。特意地不去看他们。不看便不会觉得难受。   “卿臣见过九殿下。”此时那多日不见,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依然跟她没有关系,他的眼中只有他所步步为营的权势和富贵,她跟那些比,太过渺小了,当真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她或许在他眼中就从未重要过,一切只不过是他那时需要一个妻子,而她刚好出现罢了。   “没想到今日竟有幸在这里遇见我东庆赫赫有名的战神,真是有缘。可惜今日出门时间有些久,我这身子,咳咳……咳咳……我这身子怕是要支撑不住了。”云行歌气息有些微弱,整个身子看上去弱不禁风,似是体力有些不支,没说几句便狂咳了起来。   而原本那白得胜雪的面容如今因为剧烈的咳嗽更是涨得通红。   “是卿臣来得晚了,若是早些过来,或许还能够与殿下对下一局。”说话时曲卿臣的目光正透过二人看向那盘棋局。   那局棋不知是何人所下,竟把天下诸多势力看得这般通透,尤其是那白子每一步都落得恰到好处,各个小局之间都贯通了天下时局,这里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惜他来得不及时,没有看清每一步是如何下的,也自然看不到其中的精髓。不免有些可惜。只是不知此人与他对战一局,会是谁胜谁输?   这一局棋莫不是她与云行歌所下……   想到这儿,脸上一抹震惊和压抑之色闪过,只是太快了,快到让人捕捉不到便已消失不见。   “将军真是说笑了,行歌的棋技浅薄得很,这一盘不过是当日受制于西乾时看到有人在下,心下震惊便记住了那一盘棋,没事的时候便会找人模拟摆上。观摩学习一番。”   “原来如此,殿下真是好学。”   “只是被困得久了,无聊罢了。咳咳……我这身子,除了逗逗鸟,下下棋,修修典籍,还能干些什么,干些什么呢……唉……”说着脸上露出哀伤之色,大有郁郁不得志之感。   “九殿下说笑了,殿下从小就有过人之姿,七岁能射大雕,八岁饱读群书,所作之诗就连德高望重的李夫子都惊呼神童,这样的人怎能说不行呢。只是不知,今日我这妾室怎会与殿下在一起?”声音凌冽,隐隐透着萧杀,最后那个问句,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子一般刺向云行歌,而那一双眸子更是深深地盯着他面前的女子。   “宁芷,过来——”曲卿臣声音微沉,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快。   云行歌不禁诧异,素闻曲卿臣喜怒不形于色,就连晋国十万雄兵当前,眉头都不皱一下。今日这是怎么了,那怒意竟连他都感觉到了,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女子吗?   云行歌的目光在宁芷身上停留半晌。若是因为她,倒是值得的。   “不知这位姑娘跟曲将军是什么关系?”那抹诧异很快便被他收好,嘴角依旧挂着他惯有的浅笑,淡淡问道。   “此女乃是我的妾氏。不知礼数了些,是在下没有管教好,还望殿下莫怪。”   “卿臣,这不是你的错,姐姐一向心高气傲了些,这也是难免的,再说若论错,也是为妻我的不是,没打理将军府这些琐碎的事,让殿下见笑了。”   曲卿臣仍是动也不动地盯着宁芷。见她没有丝毫动作,神色更是沉了三分。   “过来——”他重复道。这一次,声音更低了些。   宁芷也盯着他,但就是不肯动一步。她说过,从那一天起,这个男人从今往后与她再无干系,他再有权势又怎样,她由正妻不还是被他贬成了妾。   是妾,地位低贱的妾。   而嬴流月呢,这个女人,这个抢了别人丈夫的女人还总是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一口一个姐姐。   她心底深处会认她做姐姐?   当真是天下最大的笑闻。   “那日我便说了,从今以后与你再无关系,你不是说我与男人厮混两天两夜吗,那今日便休了我吧。正好有九殿下作证,从此以后,我宁芷就是跟一百个一千个野男人厮混也跟你决无半点关系。”   “你……”曲卿臣手握成拳,抬起的手带着雷利的风声刮过。只听砰的一声,远处的一棵树便掉了一根巨大的树枝。   ------题外话------   不知这个点了,潇湘还有人在审核吗……   11胸口很闷   宁芷心里一惊,说实话这样的曲卿臣她也是不曾见过的。   “我之前还在想这样美好的女子当是哪位幸运的人能够得到,原来是曲将军,这也难怪,将军乃是人中龙凤,配得女子自是不凡的,只是行歌心中有一事不明……”说到这儿,男子顿了一下。   “殿下但说无妨。”   “这般美好的女子,将军为何要贬为妾氏呢?若是行歌得到,必定珍之重之,守其一生。咳咳……咳咳……怎会……舍得让其去做妾,这不是辱没了她……咳咳咳咳……”一阵风刮来,云行歌那好听醇厚,又伴着剧烈咳嗽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风中,但对于旁人来说,却是平地一声惊雷。   “不知殿下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曲卿臣面色紧绷,剑眉微挑,整个人的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盯着云行歌。   “没什么意思,只是说下心中的感慨而已,将军勿要将云泥混淆了才是。”   一旁的嬴流月眼中闪过明显的不快,那娇艳如花的脸强忍着怒意。   她掀起嘴角,讪笑道:“殿下这话真是直扫流月的面子啊,家父在朝官拜右相,乃是一朝之首。流月乃是嫡长女,自幼便受到严肃管教。从小就学习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更是精通得很,而品行,容貌也自认为不差什么。不知殿下怎就觉得我是泥,而她是云呢?莫不是殿下跟姐姐有什么瓜葛,呀,你看流月真是的,这话莫要当了真,说笑而已,说笑而已。”   然而她这番话,却是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对面男子的耳里。   只见曲卿臣大步踏前,一手拉过宁芷。   “跟我回去。”   “放手。”宁芷冷冷的眼神刺着他的心,那一刻,他竟不自觉地放开了手。   但曲卿臣毕竟是曲卿臣,四宇之内望而生畏,论功绩,论心性皆属一二的人物。   不稍半刻,他的面色便已恢复如初,上前两步,低下头,在宁芷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随即便见宁芷浑身一震,眼露惊讶地看着他。   “跟我回去。”男子低沉粗嘎的声音再次响起。   然而话还未落,云行歌便走上前,拦在二人之间。   曲卿臣那柄宝剑也悄无声息地出了鞘,“这是曲某人的家里事,九皇子还请自重。”   “行歌素闻曲将军战场杀敌之神勇,一把碧玉箫震慑敌人于十里之外的传奇事迹,今日得见,果然不凡,只是,对一名弱女子强行而为,莫不是有些损了将军的盖世威严。咳咳……咳咳……”云行歌说完咳得越发严重了,似是随时都可能倒下一般。   “殿下身子这般不好,还是赶紧回琼华宫修养才是,至于曲某的妾室如何,就不关殿下的事了。”   “就是啊,姐姐怎么说也是我们府里的人,殿下莫要胳膊肘伸得太长了才是。”嬴流月在一旁帮衬道。   见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从刚刚那消息所带来的震惊中才缓过神来的宁芷突然冷喝道:   “够了。我随你走便是。”宁芷看着曲卿臣,声音如同来自冰山之北。说完她转过身,感激地向云行歌一鞠,长长的睫毛微垂,扫了一眼云行歌。   ——答应你的事我定当做到。   ——我等着你。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虽都没有言明,但无形的话语在两人之间流淌。有些时候有些东西,是胜过言语的,而且是千倍万倍……   “麝月,燃竹。去把棋局收拾了,咱们即刻便走。”   “是,主子。”   说完云行歌又转过身,对着曲卿臣和宁芷道:“告辞曲将军,告辞姑娘。行歌先回去了,咳咳……”这告辞之声依然温温和和,但就唯独没有提及那嬴流月。   嬴流月的手在衣袖下紧握成拳,心中暗自发狠,云行歌还有宁芷你们给我等着瞧。我堂堂权相之女可不是吃素的。   “我看殿下跟姐姐似是相识,莫不是今日是特意约在这里?”说着向四周忘了去,“这地方倒也真是山清水秀,意蕴极好。殿下跟姐姐果然好情趣。”   本已转身的云行歌停住了脚步,一声不冷不淡的声音从其口中翩然溢出,“无端非议皇族,在我庆国是要处以极刑的。夫人是聪明人,不要做那糊涂事,还望口中留德,不要无中生有,妄自菲薄才是。”   说罢,便再无留恋,袖袍一甩,向山下行去。   “你如今已是将军府的夫人,说话办事都代表着整个府,甚至有些时候也是能代表了我的意思的。下次说话注意点,尤其是涉及到皇族的人。”   “相公教训得是。”嬴流月声若黄鹂,头微垂,低声道,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顿时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委屈,让人看着好生怜爱。   “知道就行了。咱们也走吧。”   “我会自己回将军府的。”宁芷道。   “别再闹情绪了。这些日子你也折腾的差不多了。”曲卿臣声音低哑沉郁,按在宁芷手腕上的手微微使力,宁芷不禁心惊,他的武功竟达到了这般地步,只是一下便能锁住她。   “阿进驾了马车来,仁语跟他都在前面不远处等着我。我坐那辆马车便是,反正将军刚刚说的只是让我回去便是。却没说我非得跟你坐一辆马车回去。希望你到时候能够遵守你刚刚所说的话,把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诉于我。否则——”她抬起脸,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曲卿臣心里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往外涌,该怎样形容呢,曾经那双充满爱意的眸子,那双清亮时时刻刻追逐着他的眸子如今竟然什么都没有了,只是那样冷冷淡淡地盯着他。他的胸口好似被什么箍住了,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一定是他还不习惯她的这种转变,毕竟人一旦习惯一样东西总是难以戒掉,何况是朝夕相处七年的夫妻呢,过阵子等她想明白,心里的怨气平复下来了就好,只是回去他要好生查查今日他跟这九皇子是怎么一回事。   “蓝允,你去坐那辆马车。”敛了敛心绪,他忽然运气吩咐道。   一袭蓝色水段长衫的蓝允此时正拿着一柄扇子跟一个羞答答的姑娘说着什么,突然被一道冷凝中透着怒意的声音打扰,他无奈地看了看眼前一双大眼睛放佛能说话,手中拿着一炷香的葡萄妹妹,从内心深处涌上一句郁结万分的话,“操,为什么又是我?”   对面水灵灵羞答答的小姑娘,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呆呆地望着刚刚还俊逸非凡,儒雅出尘的男子此时怎么就飙出一句粗口了呢。一种幻灭的神情在小姑娘眼中闪烁,最终转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马车上,曲卿臣与嬴流月坐在一边,宁芷坐在另一边。   她的神情淡然平静。静得他一点都不习惯。   这种感觉一直困着他,直到回了府邸,依然不肯散去。   ------题外话------   由于今日木有准时更新,也木有像昨天一样在评论区提前通知,如置顶所说,加更补偿。明日二更哦~   12一心换一心   回到了府中,从马车下来的时候嬴流月身子一倾,差点栽倒在地上,曲卿臣忙伸手扶住她。   “我没事,只是近日来在相府与将军府之间来回奔波,加上天还未见暖,身子骨有些发虚。”   “回头把我新猎的那白狐的皮剥了,找人给你做件轻巧的狐裘。这些日子也着实辛苦你了。”曲卿臣淡淡道。   “为妻不苦,能为相公分劳,怎么能说是苦呢?”嬴流月嘴角带着笑意。一双白嫩的手挽上男子的手臂,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宁芷就像是一个外人那样,站在那里。看着这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情谊和话语,这一幕幕真是往心里在刺。   即使她是铁石心肠,但却仍是个凡人,是凡人就不可能一下子忘掉所有,一下子从那七年的感情之中抽离出来,一下子忘掉眼前,就在几个月前还是她心里心心念念,可以为之生为之死的人,但她可以做到的是,把自己从这种环境中抽离出来。   于是她笑着上前,走到曲卿臣面前,表情淡漠,看不见丝毫悲伤,她的伤从那天起就被她藏在了心底,不会再让任何人看到。   “既然已经到将军府了,将军刚刚答应我的事可以说了吧。”   听着宁芷对他的那种称呼,将军?她竟然叫他将军,“你如今还是我的女人,而且今生今世也只能是我的女人。”曲卿臣厉声道。   “但在我心中,你已经不是我的男人了。”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自宁芷口中吐出。   曲卿臣的手情不自禁地握在那把碧玉箫上,越握越紧,越握越紧,就在那箫身要经受不住时,才松了开,他转过身,径自向书房走去。   宁芷跟上。而一旁的嬴流月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苦,但顷刻便被一抹怨恨之意取代。   “姐姐还请留步。”嬴流月笑着唤道。   宁芷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但并未回身。浑身透着说不出的冷意。   嬴流月似被这冷意冻了一下,那挂在脸上的笑意有点僵硬,“姐姐想知道的是那幅美人图的事吧。”   宁芷听她提及这个,才转过身,脸上有着几分讶异。   “姐姐曾多次去相公书房中翻找,我当时还不知是为何,直到今日相公提及我才知原是因为那个。我们嬴家在东庆也是高门大户了。再加上太后一向喜欢我,平日里总出路那永安宫自然对这深宫内院的事情知道得要多些,也刚刚好,姐姐感兴趣的那件,我刚好就知道。好了,不打扰了,将军还在等着姐姐呢,流月我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了。”说着转身便走。   “慢着——”宁芷出声道。   女子停下脚笑着回过头,一双媚眼望着宁芷。   “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嬴流月这人心机一直都是深的,宁芷从她第一次登门时就领教过了,不论她怎样说她,这女子都挂着一张面皮,始终不肯撕破。唯一一次就是同房花烛夜那晚,她终是破了功,但随即便又是这样一幅模样,让她看了心里说不出的厌恶。   “我的目的不是很清晰吗?字字句句都写在脸上,姐姐这么聪明的人,怎会不知呢?”   说完再次转过身,没走几步,停了下来,“流月在房中等着姐姐了。”   宁芷神色凝重,看着女子渐行渐远的方向,那上面月色越发蒙眬,但也越发寒凉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裳,便进了书房,曲卿臣早已在屋中等着他。   他手中拿着刚刚那把碧玉箫,反复地擦拭着。   似是有人进来了他都不知,只是细细地看着那把箫。   宁芷站在房中央,看着他手中的动作,这动作她看了好多年了。每次这时,她都静默地立在一旁,不去打扰他。然而这次——   “你还是如此宝贝它。以前我总是羡慕这没有生命的器物。现在想想,倒真是好笑的。”   正在擦拭的动作一停,男子爱怜地摩挲了几下,才放了下来,放下时,一直刻意缩着的小指露了出来。   这时宁芷才看清那一条长长的口子,如同獠牙一般,这样形容很奇怪,因为那口子即使再大也超不过整根手指,而一个小手指的长度也是有限的,但就是给她这样一种感觉,那一定是刀或者其他什么刺到深处才有的,现在已经好了很多,恐怕当初应该是整个穿透了的。   以曲卿臣这样的身手,有什么人是能够伤得了他的,而他又是因为什么在如今这般权势滔天之下还受了这样的伤,其他地方是不是还有着比这更严重的伤痕?   一连串的问题在宁芷脑中闪过。   当她意识到时,忙勒令自己的大脑罢工。不能再去想了,不能再去主动关心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以着最决绝的方式拒绝了她的这份爱与关心,如今,他不配。“云行歌这个人很不简单,而且太子和三皇子都对他耿耿于怀。你还是离他远些得好。”曲卿臣突然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低下头,鼻息之间的气息与她相对。   “你现在没有资格管我,也没有资格限制我与什么人交好。能留住我的只有人心,一心换一心,而不是其他。曲卿臣说吧,那幅美人图的事是不是与我曾经让你查的画像有关,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吧。其他的我不感兴趣。”宁芷冷声道。   很长时间的缄默在房间中蔓延,烛火燃烧的蜡油滴答滴答地落在桌案上。   曲卿臣双眼充满阴霾地望着她,良久,他似是想说什么,但又噎了回去,最后无力地叹息声响起。   “曲卿臣……”他反复地默念着这三个字,起初是轻轻念着,似在呢喃,最后声音渐大,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不过很快,便湮灭于无形。他走向墙角,手指迅速地在上面点了几下,一个暗阁打开。他拿起桌子上的烛台。   “你随我进来吧。”他道。   ------题外话------   晚上还有二更,估计会很晚,11点多得……   !   13一个巴掌(二更)   宁芷跟着曲卿臣走了进去,里面很黑,到处都是锁链和鞭子。   这地方她以前从未来过,在这府邸待了这么久,每天出入这书房次数亦是不少的,但却从来都不知这里还有这么一个暗阁。   曲卿臣走到最里面,从桌案上拿起一张纸,纸页泛黄,上面字迹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能够辨认出来的。曲卿臣将他递给宁芷。然后便转过身去,沉默不语。   宁芷立刻接过,细细地看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半晌,她低呼道,里面有着拼命压抑的呐喊,她的手是颤抖的,接着是人,整个人,浑身都在颤抖。   嘴中则一直都是这一句话,眼睛开始模糊,整张脸煞白煞白的。   “为什么会是这样?”她拿着那张纸,质问着对面的男子。   他走上前,把她哭泣的脸狠狠地按在自己的胸口。   “还有我在。”男子的声音难得这般温和,轻轻地吐在她的耳边。   宁芷狠狠地推开他,手胡乱地在脸上抹着,企图把那些泪水擦去,也让面前的视线更加明净。   她还有事要问他,而且她不信,她不信,娘亲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暗中追寻有关于娘亲的线索,这么多年,她一直都记得娘给她梳头时的样子。   她说,芷儿,你的头发真好,娘要每天都这样给你梳发。   她说,芷儿,不可以哭,人可以失败,但不可以懦弱,人可以暂时不动,但不可以永远不动。   她说,芷儿,将来我带你去看遍这六国风光,吃北荒的云果,赏巫疆的山茶,品西乾的香茗,还有抓普渡那老秃驴的胡子。   她说,芷儿,美貌有时也是一种祸害,但即使它再是祸害,我也想要留着,留给将来一日你爹回来时看。   她还说,芷儿,你跟娘一样美,这眉眼,这脸蛋,怕是犹胜娘亲三分,但记得,倾国倾城又如何,你要倾的不过是那一人而已,也只是那一人。   记得,找到所爱,幸福安康,便是幸福。   但她又那么矛盾,她离去前,把秘籍残本递给她,对她道,若是终有一日,永失所爱,那便自己强大起来,学了这断情绝爱,从此也便不再为情所苦,倒也是好的。   只是,那总是一袭红衣的身影从那天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   不论她多少次夜里的哭喊,都唤不回她停留的脚步。但,娘亲那样的女子是绝不会轻易就失去的,她绝不相信。   宁芷狠狠地盯着曲卿臣,“你是骗我的。我绝不相信这上面所说的话。”   “不管你信不信,这已经是事实。”曲卿臣避开了她的目光。静默半晌,又道,“但或许,我能帮你找到你父亲的消息。阿芷。”   “我父亲?呵。那个人我从不知他是谁,也从未见过他,在我的世界里,就只有母亲,没有父亲。不过,如果娘亲还在的话,就一定会去找他。娘亲心里始终都只有一个他。”   宁芷的声音有些沙哑,浑身如同一只刺猬,上面布满了刺儿。如果不小心,许是连自己都要伤到。   她拿着那封信,似要把它们凿穿一般地盯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儿。   “里面提及的这个地方,等有一天,我终是要闯进去的。”   “胡话,你一个女子竟也要闯那种地方,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所以我一直压着没有告诉你。但,我绝不会放纵你的愚蠢。”   曲卿臣眼神阴沉,闪着迫人的光芒,直直地盯着她。   “呵呵,我的愚蠢,我宁芷在你眼中原来是个愚蠢的人,曲卿臣,莫要把人都跟你想成一样的。”   “不论你说什么,这些天都好好给我在府里待着,如今龙池大会即将到来,各方势力都陆续涌入了东庆。而今年水令牌即将问世,多少人蠢蠢欲动,这里,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到处都在流着血,这看似平静的帝都,每日每夜都有着各种各样的污秽事件在上演,多少人想避都避不开,死于非命,可你,偏偏要挤进去。这对你有什么好的?”曲卿臣似乎怒了,说话的时候双眼泛红。胸腔不停起伏。   宁芷冷笑地看着他,良久,一声近乎呢喃般的声音在这暗阁中响起,“你不懂我。”   “我不懂你,谁懂你?云行歌吗?他就懂你?我们在一起七年,相守了七年,就连床上碰你哪个地方你会有什么反应我都一清二楚。”   啪——   一声脆响传来,曲卿臣俊逸的脸上多了五道指痕。   ------题外话------   希望快点审核通过,睡觉去了。大家晚安。明天那章会准点更新,14:50我已经放到后台自动更新上去了,如果晚了几分钟,或者早了几分钟,那就是潇湘审核的问题了。   !   14银发少年   一声脆响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宁芷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出神。   而曲卿臣更是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他的眼中浮现出多年前那如同孤狼一般的目光。   他忽地用力把她抱了起来,任凭宁芷如何挣扎也不肯松开,他抱着她,一路到了房间,袖袍一甩,门便被带上了。   床榻上,宁芷看着他,看着上面用手箍住她的男子。   “放开我。”她说。   曲卿臣没有说话,只是在上面,只是手臂撑在她两侧,定定地望着她。   之后他上前,想要吻她。却被宁芷用上臂死死地挡在那里。   “你还想再挨一次巴掌不成?”   他仍是不语,但那双手,充满了粗茧的手,缓缓地握在她的手臂上,一点一点地掰开她阻拦的手,宁芷整个人一愣。她疯了一般地咬着他。   但男子似是不知疼一般,没有停止。   最后宁芷不得不急速运转内心功法,断情绝爱她勉强练成了第一式,以往她从不用。但这一次,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骨子中的那种冷蔓延上来,一点一点侵蚀着她。   于是猛一用力,胸口喷出一口热血,强迫运用那还不太熟练的功法。而曲卿臣也是一愣,他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无法再靠近她一步。   宁芷周身迅速地充斥着强劲的气流。   她袖手一挥,便跳出床边三步之远。   曲卿臣迅速站起身,回过头,看着那个嘴角犹自带着鲜血,傲然站在那里的宁芷。   似乎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子,这个曾经为了他就连死都不会眨下眼的女子,是真的离他越来也远了。   男子手握成拳,幽深的目光对着她,“我不该强迫你。你今夜情绪不好。改日我再来找你。”说完,他便慢慢地走出屋子,那背影看上去,仍是那么笔挺刚毅。   呵,他果然还是曲卿臣,那个威震四宇,驰骋疆场,永远挺直背脊,不弯不折的曲卿臣。   他似乎从来就不会把弱点暴漏在任何人面前,也从来这般倨傲。   就在房门被关上的一刹那,宁芷整个人虚脱一般的瘫在地上,今夜对她来说,真是残酷的一夜。   抹掉嘴角上的血,这功法真是强横,自己又尚不熟悉,徘徊在这功法边缘游走,这一次强行运用,也是受了内伤的。看来她必须要加快修习的速度,这样,才能终有一日得到完整的信息,还有她隐隐能感觉曲卿臣还是有事瞒着她的,他似乎还知道一些东西,那些正是她在寻找的,只是他不肯说,而他不想说的话,是没有任何人能逼问出来。对于这一点,相处了整整七年的宁芷还是再清楚不过的。   她收敛了悲伤的情绪,也始终相信娘亲那样的女子是不会就这般轻易死去,刚刚是自己太过激了。况且,也不是没有一丝线索,而美人图的事她也终究要去探一下的。   所以她现在没有悲伤的权利,她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这一夜,窗外的皎月格外的亮,照在东庆这片大地上,窥视着人间的一切……   翌日,宁芷睁开眼,这一夜她只小睡了半晌,大部分时间都在用来练功,她要让自己迅速变强,而这功法每次习得之后心境都会格外的宁静,也。越发的冰凉。   她推开门,向着尚京的街头走去,这里随着龙池大会的到来,愈发热闹起来。店铺云集的朱雀大街上,外国异族的身影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倍。无论是来自草原重环垂耳的皮货贩子,还是来自雨林浑身刺青的香料商人,全都给这个位于中原腹地的帝都加上了不少新奇的色彩。   只是不知道这表面的歌舞升平还能维持多久,又或者说,这表面的热闹安逸之下是怎样的血腥和污秽。   宁芷徜徉在街头,心里默默地想着。   好在目前尚京里虽然人员混杂,治安到还是不错,来京的外国人还都颇为遵纪守法。   除了这一群人。   两匹高头大马沿着人流涌动的朱雀大街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士身穿皮袍,帽子上插着雉鸡翎,是北方大国燕国的服饰。他们一边呵斥着,一边用手里的马鞭驱赶着惊慌失措的人群。   宁芷赶忙闪在一边小吃摊的后面。两匹马箭一样掠过,带起的劲风掀翻了摊主烧水的炉子。   “狗日的燕国使节,不就是打了几场胜仗吗,仗着几张破合约连日里在尚京横行霸道。”摊主忿忿不平地骂着。   “燕国使节?”宁芷顺着两匹马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行人横行直撞地闯了过来,路人四散闪避不迭。当先是一辆乌木马车,装饰十分华丽。车辕轮毂全部用纯金饰物包裹,这还不算出奇。马车的幔帐用的是云锦,里面是象牙的席子,这也不算出奇。车辕前是四匹纯白色的骏马,一根杂毛都没有,这仍然不算出奇。   出奇的是,四匹白马前面总驾辕的,不是马,不是骡子,不是牛,不是任何牲口,而是一个人,一个大活人!   那是一个并不十分高大的身躯,上半身精赤着,在阳光下闪耀着小麦色的光泽,隐隐能看到遍体的伤疤。后背腰间都缠着手指粗细的铁链,用宽牛皮带子牢牢捆绑在车辕上。双足也是精赤着,带着沉重的脚镣,但是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人飞奔的速度竟然完全不输于后面的骏马。一头银色的波浪状头发显示他并不是中原人。看年纪还不到二十岁,分明还是少年人的脸庞却透着无比沧桑的坚毅。一双眸子直直盯着前方,红色的瞳孔看不出任何感情,即使车夫不停用皮鞭狠狠抽打着他的后背,也好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般,似乎那鞭子抽的不是他一样。   路人不停的惊呼,很多人脸上都显出愤怒的神情,却没有人敢上前。   “太不像话了,哪有把人当牲口用的!”宁芷一纵身,从小吃摊后面闪出,挡在在“马车”前进的方向。   15再遇花离笙   曾经有段日子,也有人这般对过她,那些日子,简直是她一生不可磨灭的记忆,若不她最终从那火坑里逃了出来,恐怕这个时候那被人如同畜生一般对待的人也有她一个。曾经那最不愿意想起的一切飞速在脑海中涌起,她浑身发凉,随即内心有一股火在燃烧。不停地燃烧,越来越旺,越来越炙热……   内心百转千回,最终,她冷笑,轻声道:“就让这尚京的水再浑一些吧。”   语罢,她立在车前,一身素色衣服,未施任何胭粉,却别有一股风华。   少年飞奔的脚步在距离宁芷不到三尺的地方猛地停了下来,相比之下,后面四匹白马就没有这么敏捷,狼狈地减慢步伐,巨大的惯性使马车强烈震动,车轮有一瞬间都离开了地面。车夫破口大骂,使劲抽着银发少年的后背。少年像石头一样,一动都不动。   “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拦本大爷的车驾?!”车前的帐幔一翻,现出一个华服的身影。三十岁左右年纪,高颧骨尖下巴,一脸刻薄相,看来他就是燕国使节了。后面还能隐约看到诸多浓妆艳抹的女子。   “他是一个人,不是骡马,岂容你们这般对待?”宁芷昂首说道。   “笑话,这个鬼方奴是本大爷战场上抢来的战利品,要杀要剐随本大爷高兴。”燕国使节指着宁芷高声道,“再说,你算什么东西,敢来管本大爷的闲事,活腻歪了吧?!”   说着,不等宁芷答话,他抢过车夫手里的鞭子,毒蛇出洞一样抽向宁芷的脖子。   好快!   宁芷赶忙运真气游遍全身经脉,正面迎向鞭梢。   只听啪的一声,横鞭抽出,但却没伤到宁芷分毫,反而被她空手抓住,随即那使节便整个人横飞了出去,越过街边的小吃摊,直落到旁边巷子里的杂物袋子上。   原本还一脸高贵的样儿,此时摔得东倒西歪的,整张脸也变了形。   “你放还是不放?”宁芷冷声道。   “放你个头。”   燕国使节龇牙咧嘴地撑着墙壁勉强站了起来,“你们那帮奴才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扶我。还有你,你,上去给我拿下她。哎呀,我的屁股啊——”话还没说完,宁芷又是一个鞭子过去,当场圈住他的双腿,狠狠一拉,男子再次摔倒在地上,这次刚好头朝地,磕了一个大头。   “好,就让你的头开花。”宁芷嘴角浮现一抹冷意道。   “大人——”   几个奴仆吓坏了,赶忙走上前帮忙,另外则三五成群地围着宁芷,但显然因为她刚刚那几招被吓到了,一时之间也不敢上前。   “你们莫不如一起上了。”   高手她或许不行,但这几个人就是全都加起来,她也有信心一次性解决。   而另一边,简朴异常的马车中却端坐着两个华服男子。   一个儒雅,一个粗犷。却都同样的俊逸非凡,只是气质却截然不同。   儒雅的男子一袭紫色华服,头上束着紫玉冠,贵气逼人。   而那粗犷的黑衣男子,五官如斧凿一般深刻,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及紧紧抿着的嘴角。给人一种草原孤鹰的感觉。   “真是有趣,赫连苍隼,你看看你家的狗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男子面色沉冷,似那打的人跟他无关一般。   “听说这次水令牌要问世了,你们北燕这次竟也把你派来了。看来六国,三大势力这次可都是要见真招了。”   “连你都来了,我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不知这次南楚来得会是谁?只希望不是那个变态就好。”   “是啊,那家伙从来都不按牌理出牌。”说着紫衣男子按了按太阳穴,想到上一次腾云山,他可是被他耍坏了。   “疑,你们两个都在啊?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在这看热闹呢。”说话的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娃,声音清脆异常。   两个正在说话的男子忽听到这一声,目光一对,都有些头皮发麻地转过身去,但脸上的表情怎么也不能用好看来形容。   “清灵妹妹,怎么你也来了。”   “是啊,巫古那老太婆怎么舍得把你放这龙潭虎穴中来,呵呵。呵呵。我看,还是早些回去吧——”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怕再被我放出小白跟你亲嘴嘴啊。”   小姑娘年纪不大,一张粉雕玉砌的小脸蛋煞是好看。一身雪白的衣服,长得眉清目秀的,尤其是那双大眼睛,如葡萄粒一般大小,可爱得想让人咬上去一口。但被她那蛊虫咬过的人可从不会这么觉得。看到这天真无邪的脸,想到的却是那密密麻麻的虫子……“这个姐姐好有性格哦,清灵喜欢。告诉你们,谁都不许欺负她哦。”   说话的时候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地看向那紫衣男子。此人正是西乾的沐成风。   然一向冷着张脸,此时见这女孩手中拿着她那宠物小白,那恶了吧心的大虫子。赫连苍隼忙僵硬地点了下头。   就在这时,那燕国使节骂骂咧咧道:“你们这群废物,这群废物,还有东庆就这么对待他国使节的吗?等我见了你们皇帝,非要好好讨个公道不可。”   “我庆国一向以民为本,你们既然是来我庆国这片土地,就应当尊重我们庆国的礼节,你知道这朱雀大道上有多少人在围观你的恶行吗,亏你还一副安然自在的嘴脸,他虽然是你在战场上抢来的,却也是有手有脚的人,若是在你们北燕,你如何对待我不管,但在我东庆,这片土地上,尤其是在这代表了和谐、安详的朱雀大道上就是不行,我想我国的皇帝陛下也定然是爱惜人民,珍重生命,更尊重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   宁芷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周围百姓纷纷鼓掌,甚至还有叫好的。而那个被如同畜牲一般对待的人,那双野兽一般的眼睛中也第一次闪烁一种别人看不懂的光亮。   啪啪啪——   三声掌声传来。   “多日不见,小娘子越发美丽动人了。”花离笙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旁。今日这男子竟然骚包地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衣裳。   宁芷清丽的脸上有瞬间的呆愣。   而马车中那两位华服男子一见到他,那表情也颇为精彩。   小女娃则双眼冒金光一般地盯着他。   !   16联手揍人(已修)   花离笙的面容在阳光下看起来越发俊美不凡,只是那大红色的衣服不乏有些太过刺眼了。   “怎么又是你?”宁芷每次看到花离笙就有冲他翻白眼的冲动。   “怎么就不能是我?”花离笙对着她绽放出绝世妖孽的笑容,“小娘子刚才一番慷慨陈词,高屋建瓴,字字珠玑,深得花某人之心啊。原想继续藏于人群里欣赏佳人玉容,结果实在忍不住就出来叫声好。”   “为何每次被你恭维我都不怎么舒服呢?”宁芷对他翻白眼的冲动到底是没忍住,“话说回来,花大公子这身行头是怎么回事,如此扎眼?莫不成公子你突然转了性,开始喜好分桃断袖这类癖好?”   “非也非也,花某人对小娘子一片痴心,日月可鉴。”花离笙对宁芷的讥讽从来都是报以更灿烂的微笑,“至于龙阳之好,吾辈虽不涉足,亦不鄙夷。世间男子阳污,女子阴秽,像观世音大士那般集男女之大成,也是难得。”   “行了,再拽小心被抽。”   “花某不敢。”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开始闲聊,完全把旁边气歪了鼻子的燕国使节当成了空气一样的存在。   那燕国使者,不过是刚提拔上来的,又没真正见过什么大场面,这次燕国据他所知没派什么其他人来,他在这次出访东庆中就是一等一的尊贵。所谓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指得大概就是他吧。难得有这么次机会在别的国家耀武扬威,拿着鸡毛当令箭,他本来美得都要上了天。   可没想到,这才入东庆就被一个女人打得屁股都要开了花不成,这又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个异常绝美的男子,从露面开始就没有用正眼看过他堂堂大燕使节一次。这刚被奴仆们扶起来没多久,龇牙咧嘴的燕国使节指着花离笙的鼻子就大骂道:“你又是什么东西,看你这小白脸,不是娈童就是相公堂的优伶,本大爷平生最看不上你们这种靠屁股吃饭的下流坯子。”   四下听完都静止无声了,所有围观的视线全落在了花离笙的身上,这男子当真长得太……怎么说呢,三分狂野中透着三分谪仙一般的气质,但一撇嘴又活生生多了三分魅惑,想来想去,众人脑海之中就只有一个妖孽二字。   是啊,妖孽这词就该是为了这样的男子而生出来的。   这样的男子确实有资格当男宠,还得是一等一的,于是那目光里多了几分诧异,更多了几分唾弃和蔑视。   “我看这女的也不像是个什么好人,竟敢这般殴打使节不说,看来跟这不男不女的人也指不定有着什么关系。”   这使节刚是被打得不行了,此时这怨念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了。   可另一辆马车中两个男子,表情却是不一样的精彩。   沐成风的眼睛却发着亮光,刚刚那儒雅,那高贵气质全都不见了,一双眼睛一会看看花离笙,一会又看看车子中的赫连苍隼。   而赫连苍隼则沉着脸,死气气沉沉,一言不发。只有那双手出卖了他,本就是草原男儿,肌肉发达,这一用力握可谓青筋暴跳。   “谁跟他有关系,我看你嘴似乎长在脸上很多余。”宁芷说着又是一鞭子过去,鞭梢直奔使臣面门,疾风之下那使臣完全来不及躲闪,只有哇哇乱叫的份。   啪——,一只簸箕一般的大手接住了鞭梢,这次也不知从哪里飞身而来一彪悍男子,另一手握着铜锤。   “哎呀,沮渠乌狐你可算来了,你若是来不来,我这条命就不保了。”使臣连呼救命。   “你命保不保跟我有何关系,我是怕你损了我这大燕国的威名。”大汉一眼都不看他,只盯着宁芷花离笙二人。   这沮渠乌狐乃是草原阿什玛部落的一名猛将,平日里也都是在草原里生活,在跟其他部落的对战中立了不少功劳,威名显赫,这次也是来访人员之一,到时候要代表燕国参加比试的,虽然官职不如这使节大,但却是极看不上这种靠马屁上位的人,因此刚刚这使节被揍的时候并未上前帮忙。   但他看了眼花离笙,身为草原武士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子很危险。甚至就连刚刚那个女的也不似他看着这般简单。   为了不再让这没用的草包损了他们北燕的名声,他不得不替这个家伙出头。   “两位请了,不知二位是在哪条道路上走动的,今日既然敢当街拦阻我大燕国的使节,二位想必也知晓其中干系。废话少说,我大燕乃尚武之国,素来极重强者。今日之事,只要二位任何一人胜了我,这人……”他指着那使节,“任凭二位处置,我绝不干涉。倘若是我赢了,二位就要给我跪下来向昆仑神谢罪。”   “昆仑神?哦……那是你们草原的神明吧,尔等化外蛮夷,又知道什么正道了。子不语怪力乱神,道不在三尺之上,而在于此。”说着他比了比心。   说完一个纵身就要跃起,却被女子纤纤玉手一拦,“这是我的事,你是吃饱了没事干还是怎么的,掺和进来干什么。”宁芷冷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兴起罢了。这人——”他指了指,“跟他主子赫连苍隼那装模作样的废物一样,不痛打一番委实令人不快。”   马车中的男子个个都是武功绝顶,耳力更是极佳,而花离笙说这话时又谁都没避讳,那声音一丝不漏地传进了车中人的耳中。   “你说那人我不认识,但看这使节这般模样,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娘子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花离笙刚还严肃的脸这时跟吃了糖块一般开心。   “但我还是希望今日你还是作壁上观得好,个中深意暂时不方便言明。”宁芷压低声音一脸冷意地对他道。   “不就是搅浑尚京这里的水吗,算我一个又如何?”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沮渠乌狐早已沉腰马摆开了架势,但前面这对男女却在他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这简直大大地有损了他的颜面。   于是他虎啸一声就冲了上去。   正在说话的二人脸都没转,一个红色袖袍一甩,一个横鞭一抽。   庞然大物一般冲来的男子,却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般,竟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苍隼哥哥怎么你还不出手吗?再不出手,你家的那只大狗以及那块大木头就要被人打飞出去,燕国这次可是还未入场就颜面扫地了哦。”   小女孩手里拿着她那只“可爱”的小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询问般地看向他。   赫连苍隼一张脸阴沉得更可怕了,他僵硬地回过头,看向那小女孩,“一会你不许参与。”   “嗯。”女孩狠狠地点点头,“我绝对不参与,最多就是让小白上去跟那木头亲亲嘴。”   赫连苍隼顿时大汗,“平时我对你也不薄,你为什么就总向着那喜怒无常的家伙——”赫连苍隼指着远处的花离笙道。   小女孩可爱地摇了摇头,“不是喜欢他。”说着手一指,“是喜欢强者。”   小女孩一本正经地指正道,还附带一脸他很蠢的表情。   赫连苍隼的脸彻底成了黑锅状,“那好,我不动他,我只动那女的。”   “那个更不行了。那个大姐姐我很喜欢,而且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气味,灵儿不会闻错的。”   17传奇人物   “这家伙说了留给我了,你莫要抢了我的威风。”宁芷冷声道。   “啧啧,小娘子这就见外了,我的不就是你的,你的不就是我的吗,还分什么彼此,这话说得多生疏。”   鞭绡突然由前面那沮渠乌狐身上移了过来,毫无征兆地就向着花离笙的面门而去,却被男子轻轻松松地抓在了手里。这一抓不要紧,借着那鞭绡的方向,花离笙暗自运力,手成回旋状,就这么一带,宁芷险些就被他带入了怀中,好在她反应及时,一个飞身,跃了出去。   这一跃不偏不倚,刚刚好落在那银发少年的面前。   “你莫怕,你不是畜生,即使出身再卑贱,依然有着高贵的灵魂,除了那些——”她眼神微冷,淡淡地扫着那燕国使臣,“除了那些不把人当人看的狗。”   说完她再次运出一掌,这一掌不再是之前的花拳绣腿,而是灌注了内力在里面的,虽然仍是保留了一半的功力,但她内力本就深厚,这一掌的力度威力也着实不小。   那沮渠乌狐似也感到了这股可怕的力量,但他却不敢轻易掉转头去接,万一此时他面前的男子突然出手,那他岂不是会伤得更重。   草原上有句话叫做,永远不要把你的背部留给敌人。只是这一瞬间的迟疑,那凌厉的掌风已经劈到他面前,他躲闪不及,只好伸手强行去接,但却被另一抹黑色的身影推了开。   而宁芷这半掌之力只是迫他退后了半步而已。   此人武功定是不浅。   他定下心神,只见眼前男子一袭黑衣束身,头发只是随意用头巾绑着,腰间除了一把钢刀什么都没有,就连那把刀如今别在腰间,也是朴素至极,上面既没有宝石镶嵌,也没有黄金雕琢。真真是一把用来杀人的刀。   那燕国使臣看到男人浑身一个激灵,刚还在那揉着发疼的屁股一口一个哎呦哎呦的,这会儿看到此男子,屁股也不疼了,口里也不哎呦了。神色显得仓皇失措,他一瘸一拐地小跑步过来,只是那每走一步就咬牙冒冷汗的样儿,看来伤得确实不轻。   宁芷那几下是没有留手的。   沮渠乌狐看到男子则面露喜色,一张憨厚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他忙躬身,行了一个草原之礼。   “沮渠乌狐见过左贤王。愿我昆仑神长佑您安康。”   “呵呵,是的,愿我昆仑神长佑您安康。”说完,那燕国使臣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微笑着走上前,“左贤王怎么也来了,这次大汗不是吩咐我跟沮渠乌狐来就成吗,您要过来,怎么也不知会声,我必定……”   “你必定不敢这么招摇?”说着用眼横扫了一下四周。那奢华至极的车里各种类型的美女都有,看来这一路上,这使臣就差没醉死在温柔乡里了。“哪有哪有。呵呵。”那使臣此时一张脸比哭还难看,他怎么知道左贤王会来,要说整个草原最怕谁,那当属大汗和这左贤王了。   哎呀,他这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怎么出使个他国,还没入皇城就遭遇这等难堪事不说,竟还被左贤王给逮了个正着。   “贤王,这两个人不知是什么来头,竟然当众殴打我燕国的人,这不是折损了我们草原儿女的尊严吗,尤其是这个男的——”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花离笙,“他竟然还污蔑我们昆仑神,说我等乃化外蛮夷,又知道什么正道,还说什么怪力乱神,道不在三尺之上的,他那话文绉绉的,不比我们草原儿女直来直往,但也知道定不是什么好话,我们昆仑神岂是他能随意践踏的,还请贤王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就是,就是,他们太不把我们大燕国当回事了,我这刚到尚京,就被这下贱女子给……”给打了个屁股开花,这话太丢脸,他脸红了半天,最后噎出一句,“问候了一下。还望左贤王替我们出这口恶气。”   说完他那小眯眯眼一脸幸灾乐祸地扫了宁芷和花离笙一下,哼,叫你们厉害,这左贤王其他他倒是不说,单论武功怕是在这四宇之内也算是上层的,整个草原也唯有大汗是其对手,你们两个就等着受教训吧。   想到这之后,他那满是污秽的脑子不禁扫过宁芷。一双小眼睛放着金光。   这小贱蹄子,一张脸倒也清秀,挥起那鞭绡更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神采,虽不如草原的女人们壮实,但也别有一股风味,等到时候……嘿嘿,他一定要在床上好好收拾收拾她,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打屁股”。   相对他而言,那沮渠乌狐就好多了,他只是出于燕国儿女的情怀,只是不能让别人低看了他们燕国子民一眼。   只是半刻钟过去了,赫连苍隼却一直没有出手。他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双眉紧蹙。   沮渠乌狐满脸狐疑,他平素跟在左贤王时间较长,依照他对左贤王的了解,他怕是早就果断出手,秒杀敌手了,今次到底是……   “好久不见了啊,大冰块。”花离笙慢悠悠地道。丝毫不被这黑衣男子一身的冷酷萧杀所动,反而是那被唤作冰块的男子,一手紧握成拳,一手按在刀柄上。   最后狠狠地看了面前的二人一眼,尤其是那燕国使臣。   没事你们给爷找什么麻烦,不知道有些人能惹,有些人不能惹吗,这六国爷不能惹的人还真不多,这万千人中,你们偏偏就给爷找出来一个。   虽然内心的呐喊声是如此,但看起来他的一张脸还是那般面无表情。   “你是北燕赫赫有名的左贤王,赫连苍隼?”宁芷就没有花离笙那么镇定自若了,这个人的名字她还是听过的。所谓东有曲卿臣,西有沐成风。南有花离笙,北有赫连苍隼。   这四个人的威名在六国之间,那就如同神话一般。没想到今天倒凑齐了两个。   “呵呵,真是太热闹了。看得在下心也有些发痒,着实是坐不住了。”一声长啸声响起,随即一袭紫色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旁边还挂了一个可爱至极的小女孩。   话落一锭金元宝落在了正中间,“我赌花离笙和这位姑娘赢。”   “我也是。”小女娃出手更是阔绰,一口气扔了十个过去,看得一旁围观的众人连连惊呼。   !   17宁芷请战   17宁芷请战   紫衣华服的男子与小女孩的出现使得整个场面更加热闹了。   这男子头戴束玉狻猊紫金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身穿江牙海水五爪紫蟒袍,腰里系着碧玉攒金带,垂下一个飞天青龙玉佩。一双剑眉斜挑着,天生一双桃花眼,又细又充满魅惑。那睫毛竟比女子家的还要长和浓密,眨眼之间,眼波流转,看似无情却又有情,有情之间又透着淡淡的漠然。   这男子,当真是富贵清华。不知这一颦一笑中,看痴了多少路边的女子和妇人。   “沐成风。”赫连苍隼冰寒一般的声音如同来自寒极之北,只这三个字便让人感觉到那北燕的凛冽的风割着人的皮肤的苍郁感。   “我只是路过的。”说完男子往旁边一站。一张脸始终带着那迷煞众女子的笑容。   “你也来了,桃花眼。”花离笙淡然自若地冲他打着招呼。就跟看到老朋友一样。   “小弟我刚好跟这家伙在路上碰到,就一起过来。”沐成风笑着道,完全不顾赫连苍隼那好似能杀人一般的眼神,“花兄别来无恙啊,自从一年前沧浪江头与兄长欢聚三日,小弟我对兄长甚是想念啊。”   “看来沧浪江的江水你没喝够啊,下次带齐你那帮神策铁卫,愚兄请你品尝一下云梦泽黑泥沼的味道。”花离笙眯着眼睛,脸上还是迷倒众生的笑容。只是眉眼间隐隐的森寒之意显示这两人绝不是饮酒品茶那样的“欢聚”。   “如此,有劳兄长了。”沐成风一抱拳,同样灿烂的笑容,同样不易察觉的隐隐杀气。   “不过你竟然会跟这个赫连面瘫搅在一起,莫不是想想换换口味,试试漠北的黄沙对不对胃口?”花离笙肩头微微紧了紧,哼着鼻子道。   “兄长说笑了,我刚才说过,小弟与赫连殿下只是偶遇。”沐成风脸上笑容不减,“赫连殿下果然豪情万丈,自愿搭载小弟一程。”   他说这话还真是一点都不心虚,殊不知刚刚是谁死皮赖脸地非要跟人家挤一辆车,还挨了好几记冷眼。   “花离笙,这次我们都是为了龙池大会而来到东庆的,我大燕与你楚国素无恩怨,为何初来尚京就针对上我们燕国。”赫连苍隼的声音低沉,无一丝温度,但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已经算是极其温柔的了。   “他——”花离笙指了指远处那个正在龟缩着的燕国使臣,不咸不淡地丢了一句,“花某人看着不顺眼。”   赫连苍隼一张脸瞬间铁青,放在名刀刈风刀柄上的手又紧了紧。却还似没有轻易拔刀。   而此时的宁芷更是震惊了,这两人尽然就是燕国左贤王赫连苍隼和乾国宣成侯沐成风,六国四大公子在这小小朱雀大道上居然聚集了三个人。   燕国由马背上立国,虽然吸收了很多中原典章制度,但是保留了不少草原上的传统。赫连苍隼的左贤王一职承自游牧民族祖制,大抵与丞相相仿。而沐成风的宣成侯据说食邑超过一万户,出身外戚的他现居西乾大司马的位子,掌管一国武事。   围观的百姓们也震惊了,平素里这些人全都高居庙堂,哪里会想到在这三教九流云集的尚京朱雀街头全部现身。   这下事情绝对闹大了,宁芷心里激流涌动,握着马鞭的右手捏出了汗。   也好,本来就想要把这尚京的水搅得再浑一些,这样的状况正是之前求之不得的。   啪——   宁芷手中长鞭扬起,鞭绡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在赫连苍隼的前方打出一下脆响。   “燕国左贤王赫连苍隼殿下,妾身有礼了。殿下的手下人在我大庆国的地面上横行无礼,今日暂且不提。”宁芷紧盯着赫连苍隼朗声说道,“不过我大庆国乃文宣教化之地,蓄奴制早已被废除。这人公然把活人当做畜生使唤,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大庆国百姓眼看此种丧尽天良之举,没有一个会答应。还请赫连殿下下令把这奴隶放了才好。”   赫连苍隼眉头紧锁,脸色依然铁青。他上下打量了宁芷,见她衣着朴素,仪表平庸,但此番站在众人面前,却难掩平凡外表下的夺人英气,不由地加上了小心。   “这位夫人请了。我大燕国豪杰顶天立地,从来不做苟且之事。这名奴隶是我这使臣在战场上堂堂正正赢来的。”赫连苍隼面无表情,言语中却难掩豪气,“况且这些鬼方戎抗拒大燕天威,负隅顽抗,被我大燕勇士一举荡平。男子屠尽,女子孩童作为奴隶,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又有什么好说的?”   “果然是鬼方戎部落,你们这些鞑子丰功伟绩又多了些嘛。”花离笙不屑地道,“喂,桃花眼,这里面也有你们的份吧。”   “不敢,我们乾国礼仪之邦,我主仁厚聪敏,向来不干涉他国之事,最多是必要时候略略行些方便罢了。”沐成风笑容更加迷人。   “你倒是滑头……”   赫连苍隼完全不理花离笙沐成风二人语带玄机的交谈,只是直直看着宁芷,右手又摸上了刈风刀的刀柄。   “赫连殿下说得好生轻巧。按照殿下的说法,只要是在战场上被堂堂正正地打败了,那就活该被掳为奴隶,当牛做马不能有任何一丝怨言?”宁芷迎着赫连苍隼雄鹰一样犀利的眼神,眸子中的坚毅丝毫不相让。   “不错。”   “无论之前是什么身份,王侯将相,一招兵败,终身为奴?”   “不错。”   “奴隶对主人任何吩咐都不得违抗,即使是非人的待遇?”   “不错。”   “那好!”宁芷向前一步跨出,一字一句地朗声说道,“那妾身今日就堂堂正正地向赫连殿下请战。如果我赢了,你就是我的奴隶,任何命令不能违抗!”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这女人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向素有草原战神之称的大漠孤鹰赫连苍隼挑战。要知道他出道十几年来,所向披靡,几乎从无败绩。   沐成风夏花一样的笑容在脸上僵住,瞪大了眼睛看着宁芷,一脸的不容置信。   花离笙皱皱了眉头,嘴角却浮现出满意的微笑。   赫连苍隼脸色从铁青变作了乌黑。   仓啷啷——名刀刈风出鞘,蓝汪汪的寒光好像让正午的阳光都变成冷的了。周围很多人不自主地缩起了脖子。   “找死——”赫连苍隼挤出几个字。   “如果你输了,你就是我的女奴。”   “好,如果我输了,我就……”宁芷还没说完,只听花离笙淡淡地开口。   “如果她输了,我就来会会你大漠孤鹰的刈风刀!反正也不是一两次了。这次再在那刀上留个划痕什么的也是不错,跟上次那个正好成个八字。”   赫连苍隼一听这话,整张脸瞬时难看起来。   18当街挑衅(二更)   “卑职见过太子殿下。”   一个禁军打扮的虞侯急忙冲进来禀告道。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没看到本太子正在跟国舅爷下棋呢吗?”   “不……不好了,太子,朱雀大街上有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你派人去找应天府尹把他们关进大牢不就行了。”   “那……那几个人……”   “舅舅这子落得好,可惜我还有后招。”太子笑着拿起一枚墨玉的棋子落在左下角。   “太子。”虞侯满头大汗,又着急又不敢轻易扰了太子的雅兴。   “呵呵,奕儿,这你可就输了,你只顾着看前方有没有围兵了,却没想到后面还有虎狼。切不可以大意啊。”国舅程牧云说着,白玉的棋子落在黑子一个眼上,一下子堵死了所有的气,反提了一大片黑子。   云奕看着刚刚还呈胜状的棋局转瞬之间就兵败如山倒,一时之间胸口烦闷至极,偏偏又不能向舅舅发作,只好发作在来人身上。   “你怎么还杵在这啊?不是让你带人去捉了吗,这点小事还要来找我,本太子一天到晚操持国事。这龙池大会又将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弄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看你若是不想当这个虞侯了,后面有得是人想给本太子效力呢。”云奕说话时声音阴沉,脸色更是沉得利害。   “不是殿下,而是那些人,那些人各个来历不明,恐怕是——”   “在我尚京脚下还有谁比本太子来历还大,莫不又是三弟带人闹事?还是曲卿臣跟左相勾结了人给我添堵?我正愁抓不住他们把柄呢。你速速去叫皇城司给我将人统统扣留下来。一个都不许放过。”   “可是太子,那些人看着都不像是本国人……”   “不是本国人更好了,不是本国人就正好给本太子找了个由头,把他们跟老三扯上关系就说个叛国通敌。总之你赶紧带着皇城司的人下去抓,一个都不能放过,给我关进大牢里。”   “奕儿这样不好吧。”程牧云摸了摸胖脸说道。   “没事,舅舅,眼下龙池大会即将到来,六国都纷纷往这涌呢,不过据探子们报,各国真正的权贵还都没到呢。估计也就是些想趁机作乱的。再说这次我向父皇请命负责接待六国事宜。一是为了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二来吗,也趁机跟其他几国的豪杰们套套交情。老三他们都看着眼气呢,这么一个肥差落到了我头上,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出岔子。”   “嗯,这次,你务必谨慎从事。”   “行了,你下去吧。舅舅咱们再来一局。”   名刀刈风不像中原常见的太刀、朴刀、眉尖刀之类的直刀,三尺六寸长的刀身向后弯出一个大大的弧度,好似一弯新月,一看就是有利于马背上劈砍的设计。黑沉沉的刀身就像此刻刀主人的脸色一样铁青、暗沉。   赫连苍隼并不急着出手,山岳一样的身躯一动不动,一双鹰眼死死盯着宁芷,强大的杀气卷着地面上的尘土。   草原上的雄鹰向来是不动则已,一动就必然置猎物于死地。   不承想宁芷更加沉得住气,排开了架势也不着急进攻,手中长鞭缠绕在右臂上,凤目圆睁,气势上丝毫不让。她明白,这时候先沉不住气的就要落入下风。   “赫连面瘫,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了?”花离笙讥讽道,“难道是羊奶喝多了,也成了羊羔的性子,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就把你吓成这样了,都不敢动一动。”   花离笙真有你的,宁芷明白他在故意激赫连苍隼先出手。   赫连苍隼哼了一声,身形骤然闪动,一瞬家就欺近宁芷五尺之内。   好快!   刀锋自斜刺里挑出,诡异刁钻的角度更让人防不胜防。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单刀不及长鞭攻击范围远,但是近身格斗,周转腾挪之际却是迅猛凌厉得多。   宁芷无暇多想,向后沉腰身堪堪避开刀锋。刀尖擦着她的鼻尖掠过,带走几丝秀发。   宁芷体内真气高速流转,运轻功贴着地面滑开一丈远。紧接着手中长鞭急速弹出,鞭梢直奔赫连苍隼面门。   赫连苍隼仍旧毫无表情,刈风刀不理疾驰而至的鞭梢,径直劈向长鞭大约八分之七处。打蛇打七寸,他明白这里是软鞭一类兵器力道最弱的地方。   你中计了!   不等刀锋碰到,宁芷手中的长鞭猛然荡开,如灵蛇一样在半空中游走。鞭梢借力飞驰,绕到赫连苍隼身后,一个回旋弹向他的后脑。这一击把长鞭的柔韧性发挥到了极致。而此时刈风刀的招式已经使老。   赫连苍隼也不慌张,仍旧不理睬直奔他要害的鞭梢。刀锋鬼魅一般翻转过来,带着一股螺旋劲气,撞在长鞭中间靠前的位置。   宁芷只觉虎口一震,顺着鞭身传递过来的力道还是很惊人的。她手里的虽然只是一条寻常马鞭,注入的内力让它硬拼销金断玉的名刀也没有损伤分毫。   长鞭再一次荡开,凭空绕出一个圆圈,套上赫连苍隼的脖颈。而赫连苍隼也再一次鬼魅一样欺近宁芷身边。   两人一时间难分高下。   “都给我住手!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胆敢在尚京街头寻衅斗殴?!”一声断喝打断了二人难解难分的厮斗。   宁芷扭头看时,只见一伙禁军打扮的军士把众人团团围住。喝骂的是领头的一个皇城司指挥使打扮的武官。   宁芷不由冷笑,这该来的总算都来了,她一直在等他们。   于是她眼见禁军们冲来,手中长鞭游蛇一样飞出,接连绕出几个圆圈,套在前面几人的脖颈上,接着用力一绞。力道拿捏得分毫不差,几个人不分前后同时摔倒,虽然咽喉要害被缠住,却全都没有受伤,不妨碍他们哇哇乱叫。为首的指挥使被她猛地一拉以最难看的姿势栽倒在地。他这一倒不要紧,由于他身子格外的胖,一倒之下,后面赶上来的手下忙去搀扶。不想那长鞭上的内力延绵不绝,隔山打牛,二人搀扶不成反倒是摔倒在地,这一个压一个,猝不及防之下,皇城司一干人等全都叠罗汉一样趴到了地上。   一时之间哎呀之声不断,这下可给周围的百姓们乐坏了。   他们何曾见过这些官老爷这般滑稽过,平素里,那些人无不是颐指气使,一个个不把他们当人看。   大伙忽地哄笑起来。   那皇城司指挥使哪里受过这等嘲笑,“大胆!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哪里来的疯婆娘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朝廷命官!不想活了吗?!你们几个,还不快把本官扶起来,哎哟,你轻点!”   左右的人忙去拉他,宁芷又是一个鞭梢过去了。   又是哎呦,哎呦。那帮刚站起来没多久的侍卫们再次摔倒在地。   翻来覆去几次。周围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   花离笙和沐成风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热闹,没有丝毫插手的意思。赫连苍隼收回刈风刀,仍旧面无表情,任由宁芷戏弄皇城司禁军。   指挥使彻底恼羞成怒,这次干脆也不站起来了,直接坐在地上大声喝道。   “后面的都给我站着干嘛呢,还不赶紧上前去给我抓人。统统抓起来,一个都别给我放过,全部关进大牢去。”本来他听那手下人说是异国人,还想来好好询问一番,再加上远远望去这几个人风采衣着皆是不凡,只是没想到还没问便连着栽了这么多个跟头。   想他皇城司指挥使,堂堂正四品,哪是一般草民惹得起的。   “弓箭手,给我伺候着!我看他们谁还敢动?!统统抓起来!”   说话间,皇城司的援军源源不断地赶了过来。几十张铁胎弓拉开如满月,狼牙箭簇瞄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花大公子,妾身做东,邀请你与诸位公子同游我尚京大理寺大牢,不知公子可有兴致?”宁芷对那些冷森森的箭簇视若不见,收回长鞭,转身拢了拢鬓角的青丝,姿态优雅万千。   19好大的胆子   “有小娘子做东,别说是这尚京的大牢,就是那油锅花某也是敢走一走的。再说,花某人去过的地方多了,还真没去过大牢,不知在这牢里品酒作诗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桃花眼、赫连面瘫,你们说呢?”   被唤作桃花眼的沐成风那双笑眼眨了眨,“六国第一名士的花兄都能去的地方,我又有何去不得?到时候在里面跟花兄一起饮酒作诗,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呵呵,我看要是给你放个美女进去,才更好,你这人怎能离了女人。”难得赫连苍隼也开了口。只不过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凝。   说话之间那把刈风刀已收进了刀鞘之中。   “改日再与你决斗。我定要收了你做女奴。”   “赫连殿下好大的口气,到时候莫要成了我的奴才才是。到那时……”宁芷顿了顿,“我就让你去给我拉车,不知可好?”女子皎洁一笑,那清丽的容颜也莫名多了三分风采,再加上刚刚对招之中难得生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感。赫连苍隼竟觉得她也不若刚开始看着那般愚蠢平庸。   “你们还在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赶快都给我绑起来。”   “是。”   皇城司统领再次大喝道,这次可是给他气得不清,周围百姓那饶有兴味的目光就如同针刺一样朝他身上的肥肉射去,每一眼都觉得肉在疼,不然他也不会被怒气冲昏了大脑,不看看这几个人哪里像是要被关的犯人,脸上不见一丝惶恐不说,一个个就跟要去风雅之地饮酒作诗似的。   “我既然答应了要去自然会去的,你这侍卫倒真是的,急什么。”说着手往那上前要绑他的侍卫的肩膀上一按,看着软绵无力,似只是轻轻一拍,却殊不知此时那侍卫怕是连动都动不得了。   于是一个个六国之间闻风丧胆的四大公子就这样被关进了大牢。   宁芷因为是女子,与他们隔开,被关在了相对的那间。   “都给我好生关着,龙池大会一天不结束,这几个人就一天别想出去,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不看看你们一个个什么德行。”   那皇城司得了太子的口谕,再加上他本就是程沐云一手提携上来的,此刻有这么两大靠山,他还怕了谁。   这样一想,更是腰杆子直了起来。把刚刚那气都撒在他们身上。   只是这里哪有人理会他。   花离笙此时正满腹好奇地看着这牢房的构造。   “啧啧,这尚京的大牢可比不上楚国的,就这木头,不一巴掌就震裂了。”   “唉,也没有女人伺候,真不知我那几个娇滴滴的美人若是知道我被关在这里该有多伤心。”沐成风感叹道,但那表情却是一点都不愁苦。   赫连苍隼则找了一个角落,一言不发地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宁芷则有些熟悉地望了望四周,监牢她不是第一次来了。曾经她足足在这里待了一个月。那一个月她以为再也见不到光亮。   收了那不该有的心绪,此刻不是她回忆往昔的时候,她现在要快速变强,只有这样,才有资格去触碰到那个地方。去探一探,娘亲到底是死是活。现在,娘是她心里唯一的记挂,不同往昔,她的全副心思总是围着那一个男人在转,以为那就是天,那就是地。每次提及娘,他说放心交给他去处理,她就真放了心。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真是傻得天真呵。   说实话,她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娘亲还在这个世界上。   想到这儿,她摸了摸护在心口的那块玉佩,娘走的时候曾说过,若是有一天,她不在了,这玉佩便会应声破裂。那天曲卿臣给她看那封信的时候,她是太过激动,竟连这个都给忘了。   只是令她忧心的还是这玉佩上的一道裂痕,虽没碎,却也隐约可见。即使不死,怕也是出了什么意外……   就这样,一连三天过去了。   几个人已经在大牢里待了足足三天。   “唉,清风朗月的天,最该是醉在美人怀,你说,我怎么就跟你们几个大男人窝在一块。”沐成风幽幽地开口。   “美人你还没醉够?早晚有一天我看你得精尽而亡。”   “此言差矣,自古有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这一向以风流名士著称的主儿,今儿怎么倒是少了那份雅兴了。”说着用眼睛瞟了瞟对面的宁芷。   “我是在想,这时候差不多到了。”   另一边的太子东宫里。   外面围了若干人,各个都是武功高强之人。   也不知这深宫内院,怎就如同菜市一般好来。   三男一女的站在外面与侍卫打杀成一团。   “不好了,太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东宫门口打起来了。”   “一派胡言。这里是什么地方,是皇宫,岂是寻常人等随意来的,就是来了,也是悄无声息,唯恐被察觉,还打起来,你莫不是看错了。”   “属下不敢,真的是打起来了。”   此时太子正搂着新得宠的虞美人在观赏字画,突地被人扰了雅兴,又听是这么一回事,顿时横眉直竖,“岂有此理,好大胆子,竟敢闹事闹到我东宫来了。你先在这里待着,等本太子处理完外面那些人再回头来陪你。”说着就着那小嘴亲了一口,才大步离去。   一旁的侍卫赶紧跟上。   云奕一出殿,才走不远,便听到刀枪摩擦之声以及哎呦叫喊之声此起彼伏,那一群东宫侍卫竟被三个人围打得鼻青脸肿,体无完肤。   云奕大怒,一个纵身上前。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我东宫闹事。究竟有何意图?”   “我们胆子大?我看是云太子你的胆子也忒大了。赶紧放了我家主子,不然我就血洗你东宫。”   “我们大燕与你们素无瓜葛,不知为何云太子竟这般对待我们,殿下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大燕与你们定结誓死仇恨。”   “少废话,还我侯爷。”   一句接着一句,个个都武功绝顶,个个都拿着剑尖直指着云奕。   20收买我?   “笑话,本太子何时关了你们家主子,又何时关了你家殿下以及你们家侯爷?”   “想你堂堂太子,做了的事竟然还抵赖,我们家主子分明就是被你派人抓走的,尚京那么多围观的百姓,莫不是都看瞎了眼?”   “我们左贤王还只刚刚踏入尚京就跟宣成侯一起被抓了。你这太子真是的,还不赶快放人,难不成想与我们三国为敌?”   “是啊,还我们家侯爷来,不然我西乾与你不死不休。”   饶是云奕再愚蠢,此时也察觉出了一些问题。而且这些人口中的名号,他早就如雷贯耳,今日一听也着实震惊了。   “不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望诸位言明?”   “哼,言明?去问问你那皇城司统领都做了什么好事吧。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在这说话,赶紧把我们家主子从大牢里给放出来。”   “大牢里?”云奕蹙眉,就在这时旁边的侍卫走上前,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云奕一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   “还不快去给我放人。”一声冷喝之后,云奕看向面前的几位,刚还一脸威严的脸此时不禁露出几分尴尬。   “我这就随诸位一起走一趟,务必把几位公子请出来。这是个误会,误会。”想到竟然把天下有名的三公子关进了大牢,云奕顿时吓出一声冷汗来。   这背后涉及的可是与东庆匹敌的南楚、西乾、北燕三大强国啊。可不是他一个太子可以抗衡的。   **   一座深老的院子中,侍卫远远地跑过来。   “老爷、老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啊?”   “天大的事。大牢中……大牢中关……关的……”老管家一紧张竟结巴了起来。   “你倒是快说啊,到底什么事?”   “太子……太子马上要过来……”   “什么?太子要亲自过来?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命人准备酒菜,还有吩咐下去,府邸要好好收拾一番。”   “不是来老爷这儿,而是……而是要来大牢……大牢里关的……关的都……”   “都……都什么?”李琛听得一头雾水,但看这老管家着急的样儿也知道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于是胖胖的身子急忙站起来问道。   “都是人物……”老管家一时着急,口吃得厉害,挤了半天竟挤出“人物”这个词。   李琛一听这话,心里也发慌了起来,他也算是个人精子。毕竟在官场浸淫久了的,哪个不是有些心思的。当日是被那女子打得昏了头脑,事后又觉得有太子和程沐云这两棵大树靠着,便也没再多想,但也不知怎么的,这眼皮自打那天之后就一直突突跳个不停,哪有犯人被关时像他们那般悠闲的。越想啊这心头越是发慌……   唉,罢了。想来应该是其他国家出访的一些使臣吧。   “于管家,你去账房给我拿三百两银子来。分成四份儿。交给张井,让他随我去一趟大牢。”张井是他的心腹,但却跟这于管家是死对头。两个人一个是太太的人,一个是正得宠的姨娘的人。   “可是……可是老爷……”   “行了,银两给张井后就没你的事了。”   于管家还想说些什么,但见自家老爷摆了摆手,他便也只好先把话收回口中,满脸郁郁地走向账房。   立在桌案旁的李琛,胖胖的脸上由于肉太多,把五官挤得都没了,也看不出是在想些什么。只听他深深叹了口气,遂回房换了一套正式的朝服,坐着轿撵就去了大牢。而张井则捧着那几份分好的银子跟在轿旁。   大牢前的守卫见了轿子忙上前,“大人怎么来了?”   “里面的人都怎么样了?”   “大人指的是哪个?”   “前些天我亲自关押的那三男一女。”   “他们啊,他们好着呢,一会嫌弃我们这里的饭菜不行,一会说这里的大牢设施陈旧,根本关不住人,一会又饮酒作诗的。昨儿晚上我还听到有人在吹笛子。去查看的狱卒不过就呵斥了几声,今天这腿还下不了地呢。下官正要去禀报大人呢,这几个人太嚣张了,一定要严惩才行。”   “严惩,严惩你个头,这里面个个都是人物。”李琛此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拍了那守卫一下脑袋。   “大人说得是,大人说得是。”守卫被拍得发懵,也不知自家哪里做错了,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几级呢?所以只有认错的份儿。   “行了,把钥匙给我吧。张井你跟我进去就行了。”   “是,老爷。”   而大牢里的几个人,此时却没有丝毫的焦急之感。   “花兄,上次木令牌已经落入花家,不知这次这水令牌你可还有争抢之意?”沐成风笑着问道。   提到水令牌的事儿,一直紧闭双眼的赫连苍隼也睁开了眼。   “端看到时候的心情,也端看是什么人夺了去。”说着他那双魅惑的凤眼扫了宁芷一眼,“若是小娘子得到了,那花某自是不会抢夺的。”   沐成风难得的把目光投在宁芷身上良久,但说句实话,天下绝美女子他见过得太多了,这般风采的也顶多算上清丽而已,离他那府邸里的女人们可相差甚远。甚至连他左右护法也是及不上半分的,这花离笙怎就对她另眼相看了?   但他是什么人?七窍玲珑心,天下有名的智公子。   既然花离笙另眼相看,那她不是个人物,也成了个人物。   于是他勾起嘴角,眼睛微眯,风华无双之姿立显无疑。   “这里的地难免凉了些,姑娘还当要多注意。”   “你这桃花眼又在勾引人了。小娘子莫要上了他的当,被他毁掉贞洁的黄花大闺女恐怕就是围着这尚京绕个十几圈也绕不过来。”   宁芷听他们这般对话也觉得有趣,想不到六国间让人传为佳谈的几位公子凑到一起竟是这般景象。就是不知他若是来了,这东南西北,又是何等模样……   想到他,双眼不禁低了低,一种无法名状的心绪涌上心头,这次……他该是恼怒之极的吧,这样也好。不是吗?   就在这时,李琛带着张井走了进来。   李琛一张胖脸堆满了笑意,“唉,让几位公子受委屈了。这都是误会。对几位多有怠慢,还望海涵。”说着冲一旁的张井使了个眼神,张井忙上前开了门,并把手中一直拿着的银子呈现了出来。   “还望几位收下这些心意。这事是本官鲁莽了,银两虽不多,却是个意思,给几位公子拿去喝点花酒。”   说完他又亲自去给宁芷的牢门开了锁。   那一张肥嘟嘟的脸上因堆起的笑容,连眼睛都看不到了。   “你这官员好会做人。花某喜欢。”   沐成风一双桃花眼半眯着,虽仍是那般优雅,却明显里面藏着一丝玩味。   就连赫连苍隼也诧异地看着这官员的举动。   “你莫不是想用这一百两银子收买我?”花离笙笑着道。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配上这笑容当真让人没了半分防备。   “是……呵呵……不是,不是。”见一时不留意说漏了嘴,李琛宽大的袖袍擦了擦额头,忙改口道:“怎么会呢。公子真是说笑了,只望各位使臣在各国面前莫要提及此事。以免伤了几国的和气到时候就不好了。”   宁芷一直沉默不语,这人怕是还不知那几位的身份呢吧,恐怕只把他们当成了一般的使臣。事情真是越发有意思了。   “太子殿下到——”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一行人如风一般地涌了进来。   21为何这般?   人影飞速,如风一般到了面前。   “少主您没事吧?”   “殿下一切可还好?”   “侯爷,属下来晚了,让您受罪了。”   尚京府大牢算是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云集的地方了,一下子塞进这么多服饰各异口音不同的人还是很少见的情况。不过这些侍卫随扈脸上焦急关切的神色倒是出奇的一致,尤其是与大庆国太子云奕脸上的皮笑肉不笑对比起来,愈发的明显。   不过毕竟是一国太子,云奕眼神与牢房里几个人接触的时候,还是现出标准的外交礼仪,只有在目光扫过旁边的皇城司统领的时候,才陡然一变。   如果那个眼神是刀子,李琛恐怕早已被凌迟了。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李琛与一旁的张井忙下跪行礼。   只见云奕一身江海临日紫蟒袍,帽子上的幞头随着他的步伐一颤一颤,皂云鹿皮靴踩得大牢里的青石板山响。这时的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有那闲工夫应对这小小的皇城司统领。   袖子一拂,人影便窜进了大牢里。   云奕赔着一张笑脸,看着面前的花离笙、沐成风以及赫连苍隼。   果然如传闻所言,一个个都是气质迥然不同,但同样风姿非凡之人。   花离笙给人的感觉三分仙气中透着三分邪魅。三分狂野中又透着三分儒雅,整个就是一妖孽。   而沐成风给他的感觉则如春风里的桃花,姹紫嫣红的。好一般妖娆。尤其那双眼睛,眯起来就连同为男子的他见了也不禁有些眩晕,更可况是那些闺中的女儿家呢?   远处靠着墙壁的想必应该就是赫连苍隼,五官轮廓很深邃,棱角分明。刚毅中透着一抹草原独有的不羁。   这样的三个人往人堆里一放,那都能生出光华来。怎就能没认出来呢。   想到这儿,他不禁回头狠狠地瞪了那皇城司统领一眼。   “云奕见过花公子、宣成侯、左贤王殿下。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太子真是多礼了。怎能说您有失远迎呢。这我们前脚刚一踏入东庆就被您兴师动众给迎了进来不是吗?”花离笙淡淡道。   “唉,这都是误会。都是这瞎眼的不知轻重,竟连六国三大公子都没认不出来。还望各位海涵。”   那皇城司统领在听到几个人名头时手都吓抖了,豆大的汗珠从脸上直流而下。   花公子……南楚花家……   宣成侯……西乾的智公子,沐家……   左贤王殿下……草原之鹰,赫连部落……   天啊,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这些人随便哪一个的一句话都足以要了他一家子的老命。而他呢,竟然把这些人给关了起来,竟然还想着拿银子来收买他们。   这些人哪个不是富可敌国的,权势滔天的主儿啊。   他怎么就硬是没看出来呢,这些人身上的气度、风采,怎么可能是寻常的使臣呢。   想到这儿,双腿一软,整个人就跪倒在了地上。   太子云奕脸色一沉,”这种人还留着干嘛。给我拖下去重大二十大板,竟连几国贵客都认不出来,还生出这种事端,着实可恨。给我往重了打——“   “云太子息怒,这皇城司也不过是领了命令而已,要是责罚岂不是应该责罚那个下命令的主儿?”沐成风淡淡地开口。   太子双眼一眯,愠怒之色渐起,随即又压了下去,换上一副笑脸。   “侯爷这话说得是,来人——”   “属下在。”   “去把误传命令的虞侯给斩了。”一句话说得冷意四散。说完又转过脸,“还请几位随我回宫,云奕好为几位安排住处,定让诸位满意了才是。”   “杀伐决断,太子殿下果然有魄力。赏罚严明,想必那个虞侯的同僚亲友也懂心悦诚服的。”花离笙眯着眼睛,完全不顾云奕下巴的两侧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谢过太子殿下盛情了,花某不胜惶恐。不过皇宫里虽好,礼数太甚,花某是闲散惯了的人,恐唐突了大庆威仪。此间幽谧安适,花某就在这里住上个三年五载的,也不错。“   “难得花兄有这般雅兴,小弟我哪里好出去,昨夜跟花兄诗句对到哪里来着,咱们今儿个继续。”说完转过身,看向云奕,“多谢云太子的心意,我乾国上至太皇太后下至三岁小儿,都会铭记于心的。”一双眼始终笑眯眯的。   赫连苍隼虽未说话,但直接闭上的眼睛和一动未动的样子也已经代表了他的心意。   云弈看了看几位,只能拉下脸来上前再次恳求。   “几位莫要拿云奕开玩笑了,这牢中怎及得上皇宫。诸位都是我大庆国贵客,岂能让天下人笑话我大庆国不识礼数。我大庆虽不如别处富庶,还是不敢怠慢了诸位。我早已为各位安排好了下处,有舞姬随侍枕席,珍馐美酒,相信定不会让诸位失望。”   “这些东西天天吃,早就有些腻味了,不若这大牢里东西好,有酸味、有馊味、还有一股霉味。其味无穷,无穷啊……”   “呵呵,花兄果然豁达,本侯佩服。”   云弈听着几人你来我往之间的对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若是别人他倒是还可以维持一国太子的威严,大不了拂袖而去,但面对这几个罗刹。他也只能笑脸相迎。   “几位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只要云弈能做到的自是竭力为之。”   “云太子这话说得太见外了。我们是真真觉得这里不错,别有一番情调。”花离笙这话说完话锋陡然一转,忽地有些犀利道:“若是云太子能把龙池大会的主将位置让出来,那倒……”   “这不太好吧……历届龙池大会东道主都是处在主将之位,总不能因我一人坏了规矩才是。”   “怎能说是坏了规矩呢,这只能说云太子你为人大度,高风量节,素爱公允才是。”花离笙笑道。   “你……”   云奕看着面前三人,衡量了下其中利弊,脸上颜色几番转换,最终咬了咬牙,一脸沉郁道:“好。本太子就答应了诸位。”   “云太子果然为人大度、高风亮节、素爱公允。”花离笙又把刚那话说了一遍,这话里话外讽刺的意味倒真是浓厚。云奕脸上带着干笑,心里则着实流着血,割着肉,但为了将这几尊大佛顺利请出去不得不应允了再说。   这真可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而这所有的一切宁芷都默默地收入眼底。未吭一声。她始终如同一个影子,低调、内敛。   出去之后与花离笙几人也只是点头道了别,便径直回了将军府。哪都未去直接走入自己的西厢房,在屋里静静地等着,等着曲卿臣的到来。   果然到了傍晚,一串沉稳但又快速的脚步声传来。   曲卿臣出现在面前。前后护心镜已经卸下,但是下面的衬甲还紧紧束在身上。带着镔铁护手的右手拢了拢两鬓,青色头巾下的发丝满是风尘。脚上的虎头战靴也没有换下来,沾着泥土草屑。   宁芷笑着望着面前的男子,淡淡道:“桌子上刚沏好的普洱茶,你且尝尝,据说有去火的功效。”   男子脸色暗沉,但却难得的很平静,他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慢慢地端起那还热着的茶,但并未喝,只是望着。良久他放下茶杯,抬起头,看向始终嘴角带笑的宁芷。   “为什么要这般做?”他的声音沙哑、低沉,隐隐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痛楚。也或许那不是痛楚,只是一抹感伤。感伤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的东西……   屋外那夜,渐渐地就黑了……   22你会后悔的   “你觉得这茶好喝吗?”   曲卿臣微愣,不知她为何谈及了这个,他刚刚连品都没有品,听她这般问起,于是低下头,重新端起那茶细细地品了两口。   “味道还不错。”   “以前我总是会为你泡上这样一杯茶,等你下朝回来喝。怕你的胃不舒服。你最初还很欢喜,渐渐地你便不再喝了,那凉掉的茶我便会自己端起来喝。都说女子嫁了一个好夫君便是一生最大的幸福,可幸福如果渐渐冷掉,是不是也就如同这茶一样,变得一点味道都没有,甚至还会累及了身心。”   “你都在胡说些什么。我对你允诺过,虽把你贬成妾室,但终有一天会再给你名分的。男儿志当在天下,岂能被儿女情长所困。若是那样的男子,你就会满心欢喜?”   “你们男人最是薄情,不仅仅是薄情,偏偏还要为此找个借口。”宁芷嗤笑。   曲卿臣忽地不语,手中把玩着那玉做的杯子,里面剩下的茶水已经冷掉,他端起,一点一点地送入口,随即像在回味着什么。   “不是借口,只是,很多事情难以两全。”说完他抬起头,眼中有光火闪过,“你恨我当如此之深吗?”   “你说呢?”宁芷不答反问。   曲卿臣低低地笑了起来。   “以前是我轻忽了你,只是不知你如何与他们三个扯上关系的。”   “这不重要,只是这么做对大家都没有害处。”   “是啊,都没有害处。只是把我放到了明面上,让太子对我恨之入骨,让皇上对我心怀戒备罢了。好一个没有害处呵。”   “你既然已跟三皇子绑在了一起,又何尝需要顾及太子?至于皇上,若不是你大败了晋国,恐怕现在早已狡兔死走狗烹了。”   “哈哈,好一句狡兔死走狗烹,又好一句何须顾及。”曲卿臣忽地大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豪迈,一改往日的压抑,在这寂静的夜晚,在这偌大的将军府中回荡。只是稍后,归于沉寂,死一般的寂静。   “如今东庆所分几党你知吗?表面我跟三皇子一伙,与太子敌对,但实则却并非就一定如此,太子对我本是戒之敬之,又极力争取之。如今你这一弄,倒真是把我弄成了他眼中钉,肉中刺。”说完他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眼望窗外,“天有异象,主星昏暗,客星玄异,西方白虎七宿之间隐隐有紫气,此主杀伐之象。天下不久将会大乱,不知会有多少生灵涂炭。十方普渡的加迷法师观天象,再加上太一玄宗占卜大法指位。如今已经问世的金木两令牌同指东方。最终才确立今年龙池大会在我大庆。如今形势如此微妙。你却偏偏让太子跟皇上紧紧盯上了我。这又是为何呢?阿芷……”   “你把我休了不就好了,休了我,我便与你再无瓜葛,那太子自然也无法将你我扯上关系了。”   “休了你?休了你,也摆脱不了你曾是我的妻,如今又为我的妾的身份。休了你,我与你大闹朱雀大街一事也脱不了干系,休了你岂不是更坐实了我乃这件事的主谋,太子此时可谓恨我入骨,而那云曦昭也把眼睛盯在我与其他几国之间的关系上了。”曲卿臣声音发沉。说这话时双眉竖起。   然而面对这样的曲卿臣,面对着他那隐隐含着的无限怒意,宁芷却只是淡淡笑着,屋内的暖色的烛光投射在上面,形成一种说不出的恬静美好。   她的嘴那般小那般红。这样微微抿着,让人看着生出无限爱怜。他以前为何却不曾这般觉得……   她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走向他,跟他并立而站。随即同看向刚刚他看着的那一轮皎月。   幽幽的话语从她嘴中吐出。   “你先是毁了我的名节,又用威胁和权势强行将我贬为妾,接着又骗我说娘亲已经离世了,曲卿臣,我宁芷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我曾想过百次千次,但后来我不想了,我觉得没用,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我还想他们做什么……”说到这,她转过身,伸出手,轻轻摸着他的脸,又陡然甩开,用一种愤恨的眼神盯着他,“你说得没错,我是恨你,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那最后一句,她说得格外的轻,轻得仿佛暗自呢喃……   男子一语不发,只是紧紧抿起的嘴,以及下颚那不同以往紧绷的弧线,泄露了他的情绪。   “好,我等着。”他说这话时,那双漆黑的眼睛越发幽深如潭。但转瞬他突然扯住她的手,就连脸上的表情也不若刚刚那般淡定,“你跟花离笙到底什么关系?”   23熟悉的味道   “你跟花离笙到底什么关系?”曲卿臣说这句话时眼睛漆黑如墨。还闪着野性一般的光亮。   他的手,按在宁芷手腕上的手不知不觉使了重力。   “怎么与你有关系吗?”她伸出左手去拍掉覆在她右手上面的手,那大而布满茧的手。   曾经她以为即使天塌了,也能为她撑起来的手。   可如今,那双手让她厌恶,由里往外地厌恶。   当她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上面时,曲卿臣的心蓦地一颤,说也奇怪,这么多年了,她那双手不知碰到过他多少次,他都是不在意的,甚至有时可以说是厌烦的。   可如今,却让他的心都跟着颤抖。   当他想要再次回味时,宁芷却飞速地把手拿开,似乎刚刚那一触只是错觉,又似乎是为了故意让他感受到这种得而再失的滋味。   “你始终是我的……”   “是你的什么?是你的妾吗?这名头你能说得出口?赫赫有名的东庆战神曲卿臣只是一个靠着裙带关系来稳固自己地位的人,真是让人唾弃。也真是我瞎了眼,之前竟会为了这样的你,而处处隐忍。为了你的一句不为便是,而甘心做一名默默无闻的女子。现在想来,真替自己不值。”   “你跟了他就值?”面对着女子咄咄逼人的话语,曲卿臣原来波澜不兴的面孔终于裂了开来,原本那稳妥的,平静的面部,最终被怒意所取代。   “他们花家在南楚是什么地位?那是比皇帝还要尊贵的存在。他乃花家唯一嫡系子孙。又有如此智慧权谋,再加上他们南楚,女子不过如玩物的铁律。你莫要被人责辱了还不知怎么回事?”   “责辱?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这个词?任何人都有权利说我,唯独你没有。而我宁芷这辈子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会做别人的妾。”   “我不会放你走的。不要以为有花家那小子给你撑腰,你就能轻易离去。我曲卿臣要的人,旁人也不是那般容易得到的。”   宁芷看着这样的他,忽地大笑了起来。   起初,她只是笑出声,后来她竟笑出了泪。   只是那泪还没来得及滴落,便被她狠狠地擦去。   她说,“你们男人怎么就这么贱呢。是的时候不知珍惜,如今,倒跑来宣誓了。”说完,她一脸冷意地看着他,声音中不带一丝温度,“我现在不走是因为时机没到,倘若哪天,我真想走了。你……”她顿了下,随即一字一句道,“是留不住我的。”   曲卿臣握紧的双拳猛地砸在一旁的桌子上,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腰间的碧玉箫因为用力过大竟从腰间脱落下来。   男子的眼光凝在上面,并没有立刻去捡,而是停顿半晌,伸出手,略带颤抖地捡了起来。   捡起后,他什么都没说,转过身,便头也不回地踏步而出,留给宁芷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窗外的夜色越发黑了。不知是哪里飘来的云朵,竟把月亮给遮了住,什么都看不清。伸出手,依稀之间,只有风从缝隙间穿过。空余一片。然而这样的深夜在尚京的另一头却是热闹非凡。   随着龙池大会的将近,各种商贩云集尚京。除了六国、三大势力的使臣们外,其他实力和小国的人也都聚集在了这座皇城的脚下。   就连那些平素只喜欢隐居的世外高人也都一身素装地穿梭在这片土地上。   就在这时,院落一个偏僻的墙头上,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出现在上面。   “呼,好险,差点被发现,刚刚那是什么人,武功竟不比日哥哥低,看来真被日哥哥说对了,灵儿还是太年轻了,这尚京真是什么人都有。”   说完小女孩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贴着墙根寻着宁芷所在的房间。   她也不知用的什么功法,脚踩在地上竟连一点的声响都没有,整个人就如同夜色中的鬼魅,穿梭于无形。   此时,宁芷正出神地望着窗外,忽感觉到一股不熟悉的气息,这气息虽没有恶意,但却让人觉得很诡异。   “门外是何人?”她冷声道,软鞭早已握在手中。   “阁下再不出手,就莫怪我无情了。”说着袖袍一甩,整个鞭子便已出手,只是门吱嘎一声被内力震开了之后,竟是一个娇俏的小女孩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宁芷望着那身影着实一愣。   这女孩她有印象,那日在朱雀大街上,她跟赫连苍隼决斗时她便在。   当日,她可是阔绰地出了十锭金子堵她赢,她还记得,那时赫连苍隼的脸色铁黑,比阎王还要阴沉三分。   后来在被官兵捉拿时,这小女孩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见了。想来也不简单。   就在她戒备地要问她什么时,小女孩忽然扑入她怀中。那红扑扑的小脸蛋使劲地摩挲着她。“果然是灵儿熟悉的味道。”   宁芷被她这么一蹭,整个人都软了。神情也由刚刚的紧绷松弛了下来。   小女孩似是蹭够了,才从她怀中退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她。   !   24再见云行歌   “我们以前认识吗?”宁芷问她道。   “不认识。但你身上的味道灵儿认识。”小女孩说的话,宁芷听得一头雾水。   “我身上的味道?”她说完,凑到自己身上闻了闻,除了淡淡的体肤香,其他没有任何特别。   “是血液的味道,你身上的血,让灵儿觉得很安宁,就跟灵儿身上的血一样。”   说完小女孩稚嫩的脸冲她摆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随即扔出一个令牌给了她。   “以后有机会可以来巫疆找我。有了这个令牌没人敢拦你的。”小女孩一脸神气地道。   令牌抛出后,小女孩又凑到宁芷身旁静静地趴了一会儿,便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弄得宁芷一脸哭笑不得,她拿着手中那块看不出什么材质,但一看就知道来历不凡的令牌,想了半晌,收尽了衣裳里。   其实她不知,这块令牌确实了得,若是她将来有机会踏上那片极南的土地,便知这令牌会羡煞多少人了……   夜越发深了,宁芷上了床,小憩了一会儿。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嬴流月就带着婢女过来敲门。   宁芷正好也有话对她说,遂开了门让她进来。   “姐姐最近倒真是风光。以往是妹妹小瞧了你。”嬴流月说这话时脸上仍是与往常一样盈满了笑容。   “你就直说吧,来这里找我到底有何事?”   “上次姐姐去我那里问了美人图的事,我后来才得知,那日我对姐姐说的话信息是有出路的。”   “就为这事?”宁芷笑问道,随即直直盯着嬴流月,“若是为了这事,你就请回吧。不要以为咬着我点什么就能够指望我去讨好你。有些事,我自己还是能处理的。犯不着求着谁,指着谁。尤其是那些不怀好心的人,你说是不,流月妹妹?”   嬴流月有些诧异地看着宁芷,上次她去她那里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儿,今儿这到底是怎么了,不过她倒也镇定,急忙收敛了情绪,又堆起那虚假的笑意来。   “既然姐姐都这般说了,那流月也不好叨扰,望着哪天姐姐想起了什么,再来找妹妹就是。”说完领着婢女疾步走了出去。   直到她出了这房门,宁芷都始终沉默不语。   这女人,还真是不简单,都到了这份上,那张笑脸也扯不下来。   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适合演戏,生下来就挂着一张虚假的面皮给人看的。   想着想着。宁芷便靠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脑海中迅速过着一些信息。   傍晚的时候,她用过晚膳,便摒退了仁语,拿出那个残本。继续修炼起来。   她需要快速地强大起来,如今尚京涌入了这么多人。武功不凡者数不胜数,此时,必须要先把自己本身的实力提升上来。   想了想。静下心来开始炼起第二式。只是这次却出奇地顺利,也不知为何,源源不断地内力涌入周身,整个人像是沉浸在一片温暖的海洋之中,浑身的筋骨都像是得到的洗礼一般。而内心深处那躁动不安的情绪也渐渐平缓下来,就连心底深处的某一块柔软也渐渐开始变硬……   调息周身之后,宁芷缓缓睁开眼,那双眼隐隐透着寒意,眨了几下之后,才又恢复正常,只是眼底深处那冰蓝色的光泽却时而浮现、荡漾……   她把头发束起,换了一身夜行衣,几个纵身之间便到了皇城脚下。   窥探了周围的环境后,一个纵身,跃了进去。但却并没有急着行动。   此时整个皇宫灯火辉煌。巡视侍卫的人数较上次来竟多了三倍有余,想来是龙池大会将近,各国使臣都已陆续入了宫,这皇宫的勘察比之前要严了很多。   宁芷整个人躲在暗影处,凭着上次的记忆开始慢慢寻着那琼华宫的位置。只是这琼华宫的位置比较偏僻,要想绕到那里要经过三拨侍卫的巡视。   上次还好,没这么严。这一次,看着面前那训练有素的禁卫军们,宁芷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轻拍了她一下,宁芷心下一惊,忙回过头去,发现竟然是麝月。   女子冲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把手中的丫鬟衣裳递给了她,宁芷看了看,当下明白什么意思,躲到暗处,换下了身上那套夜行衣。   “你怎么知道我今儿要来。”   “没有什么是主子不知道的。”麝月这话说得那般理所当然,仿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真都被云行歌看在眼里一般。   宁芷刚要再说些什么,巡视的侍卫就走了过来。   “谁啊,躲在那边。”   麝月忙挺起了腰,低声道:“是琼华宫里的。九殿身子不适,寻我们去请下御医。”   侍卫走过来,看了看麝月又看了看宁芷。最后验了一下两个人的宫牌,才挥挥手,“快去快去。”   “嗯。”麝月小声应诺。随即向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宁芷始终低着头,躬着身子,随着麝月一路走。七七八八绕了几个圈,“好了,从这里穿过去就行了。”   宁芷嗯了一声。   两个人一路沉默不语,等到了琼华宫里面才都松了一口气。   “最近六国来了不少贵客,如今皇宫里也龙蛇混杂的,什么人都有,侍卫巡视也严了很多,再加上太子前些日子闹了这么一出,现在唯恐再出什么岔子。一天巡视的人一拨接着一拨。”   “是谁在外面说话,麝月是你吗?”那飘渺缭绕的声音再次响起,宁芷有些慌神。不论听了多少次,仍是觉得这声音不似凡间该有的。   “回主子,是麝月。”   “那进来吧。”   麝月遂不再说话,带着宁芷走了进去。   随即从外面关上了门,把一室的安宁留给里面的两个人。   “宁芷见过殿下。”说着就要行礼,却被云行歌伸手拖住。   云行歌嘴角挂着淡笑,“在我面前不必如此见外。”说完,冲着座位比了比,“坐吧。这夜晚凉意重,我让人去给你倒一杯热茶。”   “不知殿下怎知我今夜会来?”宁芷还是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25宫中秘闻   “若说是心有灵犀,你可会信?”云行歌嘴角那清浅的笑容让人无法再问下去,宁芷叹了口气,不知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般的男子,似乎质疑他说出的话都是一种罪过。   “我这次来是找殿下帮忙,我要夜探皇宫去寻一下那美人图。不然心里终究是不安的。”   云行歌好看的眉宇蹙了蹙。   “如今可不是什么好时机,六国、三大势力的使臣都来了。皇宫守卫更是不比以往。为何不再等等。”   宁芷没有回他,只是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她,“还请殿下帮忙。给我一张皇宫的地形图就好,其余的,宁芷会自己想办法。”   云行歌叹了一口气,从衣袖中取出一张图纸,那上面的墨迹似还没有干,显然才完成不久。   “早知你会管我要,且给了你吧。只是行歌奉劝姑娘一句话,这深宫内院,看着可不像你想得那般简单,若是遇到危险,保命为最。”说完便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茶盏,不再言语。宁芷嗯了一声,随即起身,不再耽搁片刻轻步走了出去。   身后的云行歌依旧在把玩着那杯茶盏。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这茶,凉得可真快,麝月,再去换一壶。”宁芷出了琼华宫,按照地图上所指的方向前行,几次都险些被巡逻的侍卫撞到,好在她的武功昨天提升了一个境界,整个人的视野似乎都开阔了很多,不论是听觉、嗅觉、还是夜中观物的能力都比以前提升了数倍。这才只是修炼成了第二重,真不知若是九重都炼成了,会是怎样一般光景。   再加上云行歌这张地图可谓详细得不能再详细,每一个宫殿的特质,巡逻时侍卫走到这时的时间,包括路上有几处是光亮的地方,有几处是适宜藏不会被发现的死角,那上面都标注得一清二楚,清楚得不禁让宁芷诧异,恐怕就是皇帝本人也未必能画出这样一张图来。   终于,迂迂回回小心翼翼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宁芷来到了那最终所标注的位置——长心殿。这是一座废殿。曾听传言说,说这里乃是整个东庆皇宫中最为奢华的一座宫殿,却不知为何,后来被老皇帝云曦昭给下了禁令。   除了他之外,任何人等,都不得入内,否则,不论何人,格杀勿论。   因有这条命令在,这里的守卫反而没有前面那般多,但守在这里的皆不是什么凡人。   整个殿宇前也是寂静无声,似乎就连要绕过这里的宫女、奴才们都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敢放肆。匆匆而过。久而久之,这里倒成了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最特别的一处存在。   殿旁有一颗丁香树,那树却从未开过花,但也从未有人敢提议把它拔掉。   宁芷小心翼翼地贴着暗处前行,把自己的呼吸降到最低,像只猫一样,躬着身子。   就在她一愁未展不知如何从前面那两个显然工夫不弱的人面前进去时,忽地被什么绊住了。她低下头,发现那竟然是个小洞,只是被杂草掩盖了而已。   她轻轻地拨开那些草,缩着身子,竟顺利地钻了进去。   铺一进去,她就吃了一惊。   只见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什么颓败,残破之景。而是一座比皇后所在的养心殿还要奢华的建筑,金黄色的琉璃瓦在月色下闪着灼灼的光辉,而那地面竟是用琼玉堆砌而成,此时月色洒在上面如同撒了一片光华在上面。静谧而美好。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金色碧紫墨色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真情阁”。   宁芷偷偷潜入进去,发现整个宫殿中竟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唯有一座石像,立在那里。   石像上是的轮廓是模糊的,只有一双眼睛清晰可见,那双眼中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愁绪。她眺望着远方,似在等着什么……   她身上是那么的哀伤,这种哀伤仿佛是骨子里的,即使是一座没人气的雕像也能看出女子那无法言说的伤感。   只是不知是何人雕刻的这座石像,竟连女子内心深处的一种情感也刻了出来。   就在这时,宁芷听到有响声传来。她迅速躲在石像后面的缝隙中,整个把屏住呼吸,不敢再出一声。   “我来看你了,素羽,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怪我吗?”   声音沉郁,透着穿越万年的哀伤。男子一身明黄色龙袍,两鬓已有些花白。   他走上前,一点一点地擦拭着石像上的灰尘,放佛这事他做过千百遍一般……   ------题外话------   我继续码字,大家要二更吗?   !   26扰了雅兴(二更)   他慢慢地擦着,眼睛中有泪水强行压抑,“当初你怎么就那么狠心,那么狠心地抛我而去,若是你不肯,我又怎么会强迫你。”   他一边说着,手中的动作却是一点未停。   “素羽,你还记得当年我们抛去了所有一起去云海上赏花的时候吗,那个时候,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时候,站在山峰顶端,我真的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你还要重要了。那个时候你告诉我,有了我们的孩子,我是多么的高兴啊。可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扼杀了那孩子,又怎么忍心,活生生地让我看着你死在我的怀里。这大庆的天下我要来何用,我踏着千万人的白骨又怎样,可这白骨中,为何有你,为何有你……”   云曦昭的情绪开始激动,整个人处在一种癫狂的状态下。他的手微微颤抖,然后是全身。最终他控制不住地一掌劈下,顿时后面的门被震裂成了好多块。   之后他颓废地坐在地上,掏出一个酒壶,如同喝水一般地狂灌。   不知灌了多久,他整个人都变得神志不清起来。   一双眼似雾非雾地看着那石像,想要伸出手去抓,却怎样也抬不起来,最后颓然地倒在一旁,死死睡去,滔天的酒气弥漫在这荒废了的殿宇之中。   良久……   宁芷一直躲在那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直到扔出一块小石头,往云曦昭的头上砸去,发现仍没有反映后,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她先是四处巡视了一番,才小碎步在屋子中寻找起来。最终她发现一个箱子。那上面的锁颇有些难弄,费了好半晌力气才弄了开。   刚一打开,她就迫不及待地拿出里面那张画像端详起来。   那图上的女子身着一身红衣,火红火红的霓裳羽衣迤逦拖地。手中执着一条软鞭。   就跟娘当年一样,喜欢着红衣,手持长鞭。   只是,这人并不是她一直苦苦找寻的人。   此女子眉眼虽美却不及娘亲的媚。那张脸虽艳丽,却少了一抹倾国之姿。只是隐隐透着一抹煞气,倒也是个女中豪杰一般的人物。   一抹失望不禁涌上心头,她失落地把图放回原处,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再次掏出,盯着女人左手腕处的一个蝴蝶胎记细细看了半晌,又重新打量起这个美丽女子的五官来。心里有什么划过……   须臾,她把画像揣入了怀中……   “素羽,你是生我的气了吗,今夜为何不入我梦来……”说着那一双虎目猛然睁开。   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来不及躲闪的宁芷。   “呵呵……呵呵……素羽……你终于肯来了……你终于原谅我了是吗?我就知道……就知道你还是舍不下我的……你放心……等我把一切处理好了之后我就去找你……”云曦昭颤颤巍巍地就要起来,宁芷忙把随手携带的软鞭抽出来备在手中。   只要他一上前,她就立刻抽鞭相迎。   可就在男子走向她不到三步远的地方,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宁芷这次没在留恋,一个纵身飞了出去。   内心依旧惶惶不安,遂加快了步伐,只是现在的皇宫内院不比往时,再加上她心有忧虑,被前来巡视的禁卫军给发现了。   “那边是什么人?走跟我去瞧瞧——”   眼看这帮禁卫军就要走到身前,宁芷心想这下可糟了。一边暗自运力,一边把长鞭准备好……眼睛则瞟向四周,看哪个方位比较好突围。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一下子扳过她的脸,“小娘子,委屈你了。”话落,那冰冰凉凉的唇就贴了上来。   “你们是什么人,这大半夜的,竟在——”话还未落,就被男子右袖口甩出去的劲力给震趴在了地上,半晌,他将女子护在身后,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去,“良辰美景怎能虚度了,倒是你这煞风景的坏了爷的好事。”   夜照灯下,男子的脸俊秀非凡,一袭华衫在月色的晚风下微微扬起,四散开来,漾着说不出的流光溢彩。那双眼似眯非眯,好生魅惑。   “原是公子在此。卑职不知,还望公子见谅,勿扰了雅兴才是。”   人人都知花离笙最是随性,曾因为在观赏兰花时被人扰了兴而当即斩杀于剑下。   也曾被西乾的长公主长宁公主追到南楚只为求嫁。   当日那貌美如花的公主满脸是泪地祈求他。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而花离笙却连眉头皱都没皱一下,只是从一旁的侍卫手中拔出一柄长剑抛了过去。   “既然公主都不在乎性命,花某又何须在乎。这剑就赠予公主了,记得下手时要利索些。不要溅出了血染了这地才是。”这话他说时嘴角始终带着一抹笑,那笑仍是那般好看,一双眼也盈满了柔情。却不想这世间最无情的便也是这笑。   27狭路相逢   “都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莫非还要继续叨扰爷的雅兴?告诉你,爷的雅兴要真被你们给搅没了。那可就……”说着,他嘴角划过一抹冷笑,那腰间的木樨笛已握在手中。   “不敢、不敢,卑职这就走,这就走……公子继续继续哈……”一滴汗水从额头滴落下来,谁不知这花离笙有个习惯,杀人之前必先吹奏一曲,不论是杀一个人,还是杀一百个人。都要作为祭奠似的吹一下。   刚见他掏出那笛子,这侍卫当即吓得屁滚尿流,他要是死在他的手上,估计连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这一想,他忙转过身,喝令道:“都跟我去别处瞧瞧。快。我说快,你们没听到吗。”   “是。”   “是。”   呼啦啦一群人急急向远处小跑而去。   当人都走尽了,宁芷才从花离笙身后走出来。   “这月朗星稀之夜,你不待在南楚的行宫,跑来这里作甚?”   不知为何每次,她遇到麻烦,遇到的总是他,这家伙就跟有一双眼睛盯在她身后似的,似是每次她遇险,总是能够被他撞上。或许这也是一种缘。孽缘。   “这月朗星稀的,不正适合出来散散步吗?更何况还有小娘子在此。”   “叫我宁芷就好。”女子出声打断他,不知为何从他嘴里吐出小娘子那三个字时,总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或许早些年她守礼守惯了,渐渐地,那个隐忍、知礼、懂分寸的她已经成了她骨血中的一部分,一时很难分割出来……“宁芷,好名字。在下花离笙。”男子嘴角微弯,说着一捋袍子,作揖道。   宁芷瞧他这般,又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不禁嗤的一声笑出来。“我知道你叫花离笙,南楚第一大士族花家唯一嫡长孙。风姿不凡,气度高雅,实属六国第一风流名士。”   “还是芷儿了解我。”花离笙道,嘴角始终挂着那一抹笑。   这一句芷儿声音轻软,唤得极为亲昵,除了曲卿臣曾唤过她阿芷外,这么多年了,她听到最多的就是夫人。一句冷冰冰的称呼,一句只是象征了身份的存在而已。   而身边再无一个亲近的人。想到这儿,一抹忧伤涌入眼底。但随即被她强行压制住,再感叹那些又有何用,这世上,人们什么都可以容忍,唯独懦弱,一世的懦弱不会有人永远包容。   那些说懂你的人,在渐渐懂你的过程中其实已离你越行越远,直到有一天,你想要去抓,发现连一个衣角都触及不到。   “你总是可以与人这般亲昵吗?即使那人与你不过是数面之缘。”   “亲昵这东西在乎的是一种感觉,花某做事从不讲究旁的,唯这里。”他指着心,“才是这天下最真切的东西。否则这世间污浊,怕早就迷了眼,乱了心。”   “你这样真好,礼数于你如同虚设,却也是这世上活的最真之人。宁芷羡慕却不得而求。”她感叹道。   “要那么多理儿干嘛,人生在世本就诸多不如意之处,何不活得恣意洒脱些。你不得而求是你还有放不下的,放下了之后才能得到。人,不能太贪心。那样不好。”他说着拿起手中的笛子,幽幽吹了起来。   “或许你说得对,我及不上你的豁达,也没你看得通透。总有一些是我所想放却放不下的。不过,也总有一天,我会比任何人都放得下。不多说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改日请你喝酒。”说着宁芷转身便要走,只是刚走出没几步她顿住了身子,轻声道,“这次,谢谢你。”不过,似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看了他半晌,冲他招了招手。   花离笙脸带诧异,但还是上前走了两步。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男子那俊秀的脸上便多了一道掌痕。   “这是告诉你,女子的嘴不是能随意欺辱了的。”   “哦……是吗?如果说……我非要亲呢……”这一巴掌似是把男子的火气打了起来,只见他微一使力,整个人便向宁芷倒了过来。   事发突然,宁芷还没来得及思索,便被他整个人压在身上,男子那炙热的气息吞吐在她耳际。   尤其是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兰花香,那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充满了无言的魅惑。   “你……你起来……”   “我若是不答应呢。”他笑,嘴角挂着那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如冰冷之中盛开的一朵幽兰。   “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下面切了。”   她发现她狠话刚一落地,身上那炙热的气息便不见了。花离笙整个人已经站了起来,手中的笛子向后杵着。   宁芷顺着笛子指着的方向望去,发现云行歌一身白衣地立在那里。   “好久不见,花公子。”   “我当是何人,原来是九皇子。确实好久不见了。”花离笙转过身子,见了来人,嘴角勾起一抹惯常的笑来。   云行歌走上前,把手伸向宁芷,“夜里地上凉,当注意身体才是。”   男子一身白衣随风飞扬,头发不扎不束,就这样任其披散开来,他身上的肌肤在月光下隐隐有光泽流动,那双眼含着似琉璃一般的色泽,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宁芷似是看呆了,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男子,每次见到都让你为他的风姿所震惊。   就连他伸出的手纤细修长,竟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   让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刚要握上,却不想,花离笙的木樨笛突然伸出,隔断了二人交握的手。而他一个探手,便把宁芷从地上捞了起来。   云行歌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犹自抓了个空,但他并没有露出恼怒的表情,一双眼还是那般淡淡地,就连收回去的手也不见丝毫尴尬,不论怎样看,都是那般的高雅贵气。   “九皇子如今的身份不适宜太招摇吧,怎在这样的夜晚单独出来行走。”   “这乃我大庆的皇宫,行歌贵为大庆的皇子,夜里行走又有何不行。”   “那就好。花某甚是怀念当日与你痛饮三日的情景,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说着兴致似是起来了,就连那笑也真诚了几分。   云行歌也没推迟,“既然花公子如此说了,行歌定当奉陪才是。”   “芷儿要不要也来。我这次可是带了不少好酒。”   在那句芷儿呼出后,云行歌烟波浩渺的眼似蒙上了一层什么,只是睫毛忽闪之间便隐匿于无形。   宁芷微愣,她本是要去琼华宫找云行歌的,此时却被花离笙给拦住了,尤其是他看着她那眼神,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让她不知怎么就点了头。   “好,我跟你们一起去。”   !   28月下品酒   有花离笙这个妖孽在,也没人敢拦着。   再加上云行歌自从上次琼华宫与皇帝云曦昭时隔多年再次相遇,新获帝宠之后,宫里的人也渐渐忆起了往昔他贵为太子时的威仪。在这样两个人身边行走的宁芷完全不必再像刚刚那般小心翼翼。此时根本无人敢上来来盘问。   三人一路结伴到了花离笙在东庆的行宫。安坐下来。   花离笙命人把从南楚带来的好酒拿了过来。又命人特意上了一些南楚才有的佳肴。   他这人对吃特别讲究,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自己的厨子。常常惊呼,食大于天。   云行歌早就见怪不怪。宁芷倒还是有些诧异的。   在这乱世,难得有人把日子过得像他这般精致……   “这一晃跟九皇子也多年未见了,这世间知音难觅,当日得见,花某甚是怀念。”   “行歌也是。”两个人忆着往昔。都有些怅然。   宁芷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即使这只是一副图景,也美得让人心醉。   有时她觉得她也是幸运的,身处在这样的乱世,因为机缘能够跟这样两位绝代风华的人物相遇,共同品酒。是怎样一般快事。   可再一摇头。为何要因为旁人的风华而觉得庆幸,应当要让他们觉得跟自己在一起而觉得骄傲才是。   想到这里时,她端起桌子的酒杯,那是墨玉做的,上面有着斑纹,线条似水草流动。想来也是花离笙随身带着的。   她举起酒杯,一仰而尽。   “好酒。”饮罢,她道。   “这酒有些辣,还是少喝一些。”云行歌温温浅浅的话音刚落,就被花离笙给打断了,“这才是真性情,花某喜欢,喝多了不要紧,花某这床够大,足以睡下两个人。”   云行歌脸色微暗,“花公子真是玩笑话了,女子怎能与旁的男子同睡,这样会辱了名节。”   “名节?”宁芷眼神浮现一抹曚昽,看来喝了不少。她嗤笑着望着二人。   “名节那是什么东西?如今我还要它作甚,以前我守着它,护着它,看得比命都要重要,可换来了什么?不过是一文不值的东西。不过是一颗狼心狗肺的心。你们男人……最是无情呵……”   说着拿起桌子上的那壶酒,打算再给自己斟上,却被云行歌用手按住,她抬起头望着他,神色茫然,带着几分迷离。   “你喝多了。酒多伤身。”   此时就连花离笙也没再说什么,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那月似又圆了一些。   “那种男子你还留恋他做什么,莫不如,你随我去南楚。我带你游历大好河山,你不应该是困在一方,只图安娱的女子。”花离笙没有回头,一张脸仍是对着那高高悬挂的月,轻声道。   “南楚未必就是最好,你们南楚一向把那些士家大族的规矩看得比命都重要。出身卑贱者连同女子不过都是些玩物。风气开化得简直没了礼数,还不如我们大庆来得好。”   “东庆如今党政不断,太子一党与三皇子一党争得你死不活,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他们谁得胜了,你这条命也都没了。”   云行歌的眼色暗了暗,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那酒杯静静地蹭着杯沿儿品了一口。   “若是我得胜了呢?”忽地,那杯子落在了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再过三日就是龙池大会了,这次你势必要展露锋芒了,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你这条龙啊,也该适时腾空去绕一圈,不然就真成了虫了。”说完他又道,“这关乎我们花家一族,甚至整个南楚的命运,我不会放水的。”眼中依然带笑,却不知为何沉了几分。   云行歌看了一眼已经伏在桌案上睡去的宁芷,嘴角勾起一抹笑来,那笑,极淡、极淡……“或许吧……”   ------题外话------   今天更得有些少了,明日二更哈。   !   29龙池大会(一)   宁芷醒来时,已是晌午,大大的床榻上竟然睡了三个人。   她在中间,左边是花离笙,右边是云行歌。一左一右将她护得严实。   这两个人昨夜也不知喝了多少酒,都已经太阳当空照了,却仍在熟睡。也不知为何竟能真得熟睡,这在深宫中是多难得的一件事。   她起来,抖了抖身子,大脑还有些胀痛。昨夜里没有喝太多,也不知怎的就醉了。   人们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多半没喝两杯就醉的人,不是真不胜酒量,就是有烦心事。   她不知自己属于哪种。只知道,这尚京是越发不太平了。屋外眼所能及的地方巡逻的侍卫又多了一倍。而出入各个行宫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想来其余五大国还有三大势力以及蛮夷小国都已赶到了,就连一些闲散人士也为了一睹龙池大会的盛况而赶往尚京,这尚京的天似乎就要变了。   她站在窗前思忖着,身后有声音传来,宁芷转过身去看,云行歌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他的头发披散着,一双眼有些迷离地看着他,日光照在他那如白雪一般的脸上,竟比这世间最宝贵的玉还要让人炫目。   他望着她,就这样望着。似乎在将来很多个日夜里,他都喜欢这样望着她,也不说什么,就只是望着。   只是这种宁静没有停留多久,便被花离笙一巴掌给打破了。   “东庆这真是个鬼地方,哪来的这么多虫子。”   宁芷眉头紧蹙,这样的天气里,哪里会有什么虫子。   随即,两名风采不一的绝色男子都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芷儿醒得可真早。”   “不早了,都日上三竿了。”   “跟芷儿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就是快。”   “花公子什么时候也跟那沐侯爷一样了……”云行歌嘴角噙着笑,这话没说完,但话里透着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   “可别拿我跟沐成风那家伙比,那家伙是只要见个女的,但凡有点姿色那桃花眼就不停地眨啊眨的。也不怕得眼疾。我可是就对芷儿一人这般说过,心可见日月。”说着还夸张得比了一个动作。   宁芷没理他,一旁的云行歌眯着眼看了他半晌也只是笑了笑。   “据我所知,再过两日,就是龙池大会了。各国势力都会趁机涌入到这里。其中除了几大国的势力外,还有一些小国,南夷雨林深处的麟趾,还有无忧海大漠以北的苍戎、以及极北的琉囚岛国以及极南的巫疆国也都会派一些人过来,除此之外,那三大势力不知是不是也会插足。”   “这等机会,他们岂会放过,上次在木令牌被我们花氏一族得到。三大势力就有所眼馋。更何况此次问世的是那更强于前两次的水令牌呢。别说是太一玄宗和修罗魔海,就连那那一向超脱世外的十方普渡怕是这次也是势在必得。各国各路,凡是能抽开身的,凡是想趁机投靠几大势力为之重用的,凡是想借着这次盛会达成什么目的的,谁也不愿错过这次机会。”花离笙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宁芷冷笑道:“这水越浑越好。”   “哦,芷儿你也想趟这浑水?要知道水太浑了,脚陷了进去,想拔都拔不出来,直接踩进了泥泞里。”   “呵呵,那就踩吧。大不了把鞋脱了,那双旧鞋,我不要了。不是说,淘汰赛之后的场冠军都可以提一个要求吗,这要求多半会被允许,当然如何不涉及到几大国和三大势力的利益。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即使不看重那水令牌也要拼个你死我活的目的,他们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我是为了摆脱什么。”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做。你只要以后跟在爷的身边,谁还敢说你?”   “我以什么名义跟你?在别人的眼中,我始终是一个被贬为妾的女子。而且,尊严这东西虽然不值一文钱,但有时却比命还要重要,这东西旁人给不来,只有自己争取。”   “姑娘这话行歌赞同。想要争取的东西只有靠自己的双手,不然得来了,也不知何时便会失去。”   宁芷冲他一笑,他是懂她的。不知为何,只需一个眼神,她便知。   花离笙那漆黑如墨的眼沉了一分,随即又换上那玩味的笑,“既然这样,我们三个就龙池大会上见吧。不过,你们二人可不是我的对手。”   云行歌回之一笑,“一别数年。琼花玉露奈何去,不知今朝已非昨日。”   “好一个不知今朝已非昨日。看来九殿下已是胸有成竹了。”   宁芷的睫毛闪了几下。“或许,我不如你们。但我仍旧想试试。”   “其实,我劝你不要强行参加,如今的你跟我二人差距还是不小。何况你以什么身份参加呢?”   宁芷正在沉默之极,云行歌忽然道:“就以我谋士的身份。”   宁芷睁大眼望着他,就连花离笙也有些许诧异,他抿着嘴望着他似在想着什么,“你要知道,我们每个人所有的名额不过两个。”   “我不在乎。”他道,声音没有一丝犹豫。   “可那是签下生死状的擂台。多少英雄豪杰枉死在上面。”花离笙看向云行歌的眼神忽然冷了下来。尖锐得如同刀子。   “我信她。”   两日后,尚京。   人头攒动。各门各派、各方势力的旗帜高高飘扬。主位台上设了十一个席位,中间是东道主庆国皇帝云曦昭左右分别是神秘的修罗魔海派来的左护法和十方普渡的玄圣法师。再往两侧分别是太一玄宗和其余五国使臣。最末端三个位置分别是在这世间颇有威望的三位常年隐居于世却德高望重的道名、秦风、西门玉羽三人。   30龙池大会(二)   这两日来,宁芷哪里都没去,而是一个人回到将军府中,直入了自己的西厢房,简单吩咐了仁语几句,便闭起关来,她要用这两日强行冲到第五重。   虽然很难,但也不是全无办法的,只是强行为之,难免会留有些隐患。但她现在,哪里还顾得了那些。   尊严她是要赢得的,那水令牌,她也要奋力一搏。   待仁语把晚膳放好后,她便紧闭房门,拿出从花离笙和九皇子那要来的雪蛤、千年铁树花,还有娘亲为她留下的一枚圆润的舍利子。   她将几样东西准备齐全后,放在一个熔炉里,运用内力慢慢地催发。不知过了多久,额上汗水不停滴落,这是很耗费心神和内力的事儿,大约过了三个时辰,它们才真正融合在一起,宁芷按照那秘籍上记载的方式吞服入口,又用秘法加以催促它们融入到自己的四肢百骸,尤其是最后一关洗髓根骨时,所有的骨头都跟裂开了一般难受,那种生生被人挫骨的滋味几次让宁芷昏死过去,又几次在疼痛中醒来。   这样来来回回两次,她整个人足足瘦了五六斤,浑身上下都如同蚂蚁在啃噬,每一个角落都有东西在撕咬,那滋味犹如万箭锥心一般难受。   她巴掌一般大小的脸,下颚越发尖细,整个人都更加婉约起来。   当最后一次洗髓根骨时,她痛得把手帕塞入嘴中,死死地咬着。真疼得忍无可忍之时就握着娘亲留下来的玉佩。就在她以为几乎要死过去时,身体内奇异地发生了变化。一股暖流涌入丹田。浑身莫名涌入一股真气,那气流如同汪洋大海一般,先从脚到头,再到四肢,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焕然重生了一般。   她睁开眼,那蓝色的幽光更深了几分。   眼底中满是寒意,就连整个人也透着一股寒气。   那寒给人一种斩断了世间所有情爱的感觉。   她打开门,繁星四坠。只有一弯新月悬于天际。她轻挥出一掌,那原本直挺挺地柳树便应声倒地。   第五重,忘情的第五重她终于修炼成了!   只是有一些什么却也渐渐逝去……不知踪影。   她叫来仁语,早早地进行了洗漱,随即把头发束起,一身水蓝色的衣衫,看起来极为朴素。   若是不细看那眉眼,倒有几分偏偏俊公子的气质。   整理好一切之后,她向那尉迟阁走去,那里便是这次龙池大会举办的地方。   这一次她没有用轻功,而是一步一步,缓慢地前行,心里也似有什么,随着这每一步越发沉淀。   当她走到尉迟阁时,远远地便望见主位台上的那十二个人,再望望周围拥挤的人群,宁芷的手不禁紧握成拳。除了主位上的那十二个坐席外,往下的位置也是众多,但排位大体有个顺序,皆是以实力定的。毕竟其他都是空谈,唯有实力二字是真谛。   她被安排在偏后的位置,等待着抽签。这种角逐不同往日那些擂台,这种是要经历过层层选拔的,先是淘汰赛,胜者再跟六大国、三大势力报送上来的人选进行车轮赛,几番下来,总是不免死伤的。   原本宁芷可以直接进入车轮赛,不用用性命去博那第二关的名额。只要作为云行歌的谋士身份参加便可,但却被她拒绝了。她不想靠任何人,以前,她事事都靠曲卿臣,每走一步都要看着他的脸色行事,唯恐自己出了纰漏。所以从今以后,她宁芷不想再靠任何人。唯有靠自己,一步步走上来的才足够踏实。   在一阵欢呼声中,宁芷抬头望去,曲卿臣内穿黑色大袖中衣,外套黑色无袖交领曲裾深衣,领口和衣缘饰有蓝色刺绣,两边肩头绣着翠竹,腰间别着一把碧玉箫,箫的另一侧是他那有名的佩剑。不出鞘则已,出鞘比见人血。   他每次出现,都能够吸引众人的目光,在东庆的子民中,他如同神袛一样存在,是他保卫着他们家国安在。   因此当他出现时,很多东庆的子民沸腾了。   “你看,是曲将军来了。”女人脸上不知何时飞上两朵酡红。   “是啊,身边跟着的那是新娶的美娇娘吧。”另一名围观的女子道。   “肯定是啊,你看那容颜,真不愧是我们东庆第一美人。一颦一笑都透着妩媚的风采。我要是长得那么美就好了。”女子含羞带怯的脸上无比显着遗憾。   “就你可得了,曲将军那是什么人物啊,岂是你我能够配得上的。”   “唉,不是说将军很重情意吗,之前那宁氏偷汉子,都犯了七出之罪了,将军也也没把她休了,还只是留在府中为妾。哎呀,那是曲将军的妾啊,要我去当,我还巴不得呢。”   “这个确实,我还听说,那女得长得也不是很美,也没听说有其他什么长处,估计没什么才华,就算没犯七出也真配不上将军。唉,她真是不知足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竟还跑出去偷汉子。”   两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颇大,宁芷因为坐在末席。离围观的百姓们很近,这些话如同针刺一般插在了她的心上,不过还好,如今的她已不再像以前那般,什么都以他为天,只是听到时胸口还是有着微微的震动。   她回过头,狠狠地瞪了那两位女子一眼,只这一眼就如同冰刃一般,让那正八卦着欢愉的女子们闭了口,莫名地寒意遍布她们全身,也不知怎么的,竟连动都不能动。   “留点口德,就当给自己积德。”宁芷的声音冰寒入骨,直叫二位女子说不出话来。   恰在此时,震天的锣鼓声响了起来,三十面大鼓齐齐作响,   直冲云霄。   人们的眼神都炽热了。所有人的血都因为这几年难得一遇的盛况而沸腾了。   只见云曦昭身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头戴紫金玉冠,笑着走上前。大声宣布道:“诸位参与此次盛会的都是人群中的佼佼者,今次我大庆有幸,作为龙池大会的东道主,此次大会与以往一样,先是进行淘汰赛,再则是轮回赛。历届有神物问世时,都是天成异象,所谓能者居上。这一次的龙池大会也不例外。早在第一次金令牌降于世间时为了避免生灵涂炭,杀戮不断,先辈们便设了这规矩,每场次的获胜者皆可提一个请求,只要六国和三大势力能够办到的又不违背这人间正道的皆可。而最后获胜者,将获得此次的水令牌。另外,为了保持大赛的公平性,一切均以抽签为准。”   说着冲下面比了比,一个太监般摸样的人捧着一个密封的盒子,明晃晃地站在那里。   众人的目光此时全集中在了那大大的盒子上。   云曦昭见众人那炽热的目光后颇为满意地接着道:“这个盒子我们在座的几位都已经检查过了,绝无舞弊之嫌,诸位可以放心。现在我就宣布,此次龙池大会正式开始——”   31龙池大会(三)   第一轮比试的人中也不乏一些有身份背景的人。只是跟直接晋级到循环赛的人比要差了一些。   那封闭的大盒子在参赛选手的面前停留,一番下来,各自的对手已经确定。   为了防止有人作弊,私下更换名签。当场就有人记录并最终以张贴红榜的形式贴在尉迟阁的白璧上。   主位席上的十二位则高高在上地端坐着,面前摆着各种珍馐美酒。他们似乎早已习惯这万人仰望的情景。面色坦然,看不出丝毫不自在。唯有那叫清灵的小女孩儿,有些突兀地坐在那里。眨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   “那上面的是哪位?长得实在是俊美,我还从未见过这般有风采的公子,你看他那双眼好像正在望着我……你快看,兰儿。”说话的女子叫慕容婉儿,是慕容家的大小姐,她的兄长慕容景轩代表慕容剑庄来参见此次龙池大会,只不过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那水令牌,而是为了成功加入到六大国中的西乾国,好为他们的家族寻求一个庇护。   “小姐,您指的是哪位?那上面好多公子我看着都红了脸,当真是各个都透着不凡。”   “就是那位,身着紫衣华服的男子。”   “哦,那位是西乾的沐侯爷,”   “就是哥哥极力想要投靠的宣武侯,沐成风?”   “是啊。就是他,奴婢曾经见过他的画像。”   “那希望哥哥此番能够成功,那我……”慕容婉儿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但那样的男子,似乎只能仰望。唉……”一边叹息,一边紧紧地盯着上面那带着浅笑的男子。   这样的情景不只是慕容家存在,旁边很多家族都发生了类似的情景。   尤其是不远万里而来的长宁公主,坐在第二阶梯的位置上,一双杏眼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墨色锦衣的花离笙一眼。   她搅着火红衣裳的裙口,手心似要拧出了汗,但那人也未看她一眼。   “翠珠,你说花公子那般的人物究竟会对什么样的女子动情?”   “我看公主就很好,公主您要姿容有姿容,要才华有才华。又贵为一国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无比。”   “身份?身份这种东西在他面前不如那花间的一壶酒。罢了,问你你也不知。”女子眉梢带着轻愁,檀口微张,溢出一丝无奈……   同坐在她旁边的还有北燕国的萨允公主,她是专门为了云行歌来的,还是十岁时,她就一眼相中了那不似人间才有的男子,那一次她骑着烈马差点损及性命,就是那样一个白衣少年,把她救了下来。   她虽然贵为大汗的掌上明珠,而云行歌只不过是被废黜的太子,但她的心从十岁那一年就怎样也拔不出来。这次,她一定要让王兄帮她求婚。他若是不肯答应,她就自己求,反正草原儿女在男女情爱上从来都是不怕丢脸的。与男子们求名利的心不同,从各国各地纷纷赶来的女子们,却是怀着自己的心思。   她们那九曲女儿心兜兜转转都萦绕在主位上那些集权力与威望于一身的翩翩俊公子们身上,当然也有一些落在了第二阶梯座位上的曲卿臣与云行歌的身上。毕竟东庆战神曲卿臣、南楚花家花离笙、西乾宣武侯沐成风、北燕左贤王赫连苍隼。这四个响当当的名号放在哪里都是能威震四方的存在。“桃花眼,我看你这眼又在放电了,别在不知情间播了太多的情种,那债你还不起,倒误了人家女儿家的幸福。”   “我看花兄也好不到哪去吧,你这皮相、气度,那木樨笛一吹,早不知有多少绝色一般的女子遗落了芳心,不说别的,鄙国的长宁公主到现在还非你不嫁,也不知让我们西乾上下,多少英年才俊暗自神伤。”   “呵呵,你这桃花眼,倒说起我来了。花某一向不在乎这世间情爱,那东西扰人扰心。倒不如自己一个人的好,来去随风,赏花品茗,好不热闹。”   “哦,是吗……既然如此,刚那红榜张贴出来之时,一向好心性的花兄怎会那般焦急地张望着,这可跟你不符,可是有什么在意的人,要参与接下来的比试不成?”他这话说得慢悠悠的,语气之间带着一抹笃定。   “这是自然有的。在这上坐的,哪一方势力不希望获胜面更大一些,哪一个不是在淘汰赛中就安排了大量的人。”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抿了几口,那材质尚好的木樨笛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   在众人没有注意到时,那悠扬婉转的笛音霎时响起,如同来自那九霄之外,碧宇之间的琼音,或紧或慢,或如脱缰之马,四踏开来,或如雨滴打叶,清新婉转,或如银瓶乍暖,崩裂激进。或如疾电之光可裂金石。一曲幽幽,几番转换之间,才低了下来但仍不肯散去,只留余音袅袅,让众人好生回味……   这一曲不知惊艳了多少人。   “花公子不愧是六国第一名士,朕早有闻公子的木樨笛胜是仙曲,凡间不得。只是传言终归是传言,今日一闻,果真如此,犹胜过那传言几分。”老皇帝云曦昭的声音豪迈,隐隐透着几分龙吟之威。   “圣上谬赞了。花某曾闻贵国曲将军的碧玉箫与在下这笛子齐名,不知在比试之际,可否让花某一饱耳福,也当为这龙池大会助个兴。”花离笙这番话虽是对着云曦昭说的,但从始至终看都未看那云曦昭一眼,反而是目光灼灼,微带着挑衅地看向下面不远处的曲卿臣。   “哈哈,既然,花公子都这般说了,自然是可以的。”云曦昭面带笑容,朗声道。   两个人的说话声均不小,再加上花离笙刚刚结束这一曲,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那笛子上,回味不已。   曲卿臣所坐的位置离二人本就不远,因此话音刚落,他就主动站了起来,“在下不才,只不过行军打仗时用来震慑军威的,充满了萧杀之气,不适宜在这等盛会上吹奏,若是花公子感兴趣,自是有机会的。”   这番话正中云曦昭的胃口,之前花离笙那番举动,已隐隐含着轻蔑之姿,他虽有意折煞对方锐气,但身为帝王,所要顾忌的却不是一般的多。很多时候他更多的是要考虑一个国家以及身为一个帝王该有的威仪。而他南楚花家虽然强大,但他云曦昭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作为一国之主,尊严更是不能失的。   这曲卿臣倒也是懂他的,这一番话明面上是做谦虚状,实际上则是告诉南楚,他们东庆不怕对战沙场。   一番话说得云曦昭哈哈大笑。   “曲爱卿那箫声确实是太过萧杀了。倒也是为我东庆屡建战功,只是这等场合确实不适宜了,让花公子失望了。”   “既然曲将军都这般说了,那花某也只能到时候期待有幸一闻了。”   这小小的插曲并未阻碍接下来的比试,只是两位公子谈笑之间的凤仪在这骄阳下反而越发引人瞩目。   此时场中央,已经竖起了七座大台,以成年汉子腰那般粗壮的巨木搭建而成。每一个台之间相隔十二三丈。成北斗七星一般排列。   此时围观的人早已把这尉迟阁挤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群情激愤起来。   那三十面大鼓再次齐齐作响,气势直冲云霄。   宁芷端立在其中一台上。水蓝色的衣衫翩翩起舞。目露微芒地看着对面那面呈小麦色、皮肤黝黑的壮年男子。   “你这女子上这来比试什么,爷乃七十二煞总镖头。靠一双斧头行遍各地,看你这小娘子皮肤白净,单薄得很,若是不行速速下去,省得到时候赢了你,爷还落个欺负柔弱女子的名头。”壮年男子一身肌肉,两个大斧头拿在手中,敲得当当直响。   他看宁芷这一副孱弱样儿,目露鄙夷戏谑道。   !   花离笙篇   ……精彩小片段……   花离笙瞥了一眼面前的那碗打卤面,眉头一皱道:“怎么在吃这种东西,小二,我要点菜。”   “来啦——客官您要用点什么?”店小二看花离笙仪表不俗,十分恭敬,双手把菜单奉上。   花离笙接过菜单,看也不看扔在一边道:“看你这店面也不会有什么上等菜色,只好将就将就,先胡乱来八个小菜好了,水晶八宝布袋鸭、鹿肚酿江瑶、鸳鸯煎鲨鱼筋、桂花糟野鸡舌、莼菜鲥鱼羹、香蕈爆獐肉脯、凤尾笋烩云雀、柳蒸盘羊尾,再来一坛十五年的杏花汾酒,时鲜果品上十碟。换两双象牙银箸,杯盘必须用官窑的甜白釉瓷器。先这些凑合着,一会再添。快去张罗吧,爷的肚子可饿得惨了。”   远处的沐成风听到这一串名称略微诧异地抬起头,见是花离笙,倒也不奇怪了。他花家是南楚第一大士族,富可敌国,平日锦衣玉食惯了,这排场不算什么。一旁的店小二可没有这么镇定,嘴张得可以塞进俩馒头。   他结结巴巴地小心问道:“客客客官,这些菜花费可不小……”   花离笙剑眉一凛道:“你看我像没钱的样子吗?”   店小二瞄了一眼他身上的缀金丝青袍,赶忙道:“不敢不敢,小的冒犯客官了,客官爷息怒,小的这就叫他们准备。”   小二前脚刚走,一个人后脚慌慌张张地上来酒楼。他凑上去,伏在花离笙耳边要说话。   花离笙正直勾勾地欣赏外面的玉兰花,被打断颇为不悦,不等侍卫开口就说道:“没看我在赏花吗?先在一边候着。”   “可是,少主……”   “天大的事都没有这件事情大!”   “是……”   **   花离笙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把那个侍卫叫过来问道:“说吧,什么事这么着急?”   “禀少主,我们下榻的客栈失窃,金银细软全部不翼而飞……”侍卫一脸尴尬。   “不——翼——而——飞——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我们现在一两银子都没有了,估计是老猪狗的人干的……”侍卫偷偷瞄了花离笙一眼,声音小得可怜。   花离笙的笑容僵住,伸手摸了摸身上,脸上更加难看。   这时店小二正好凑上前来,指着一桌子杯盘狼藉问道:“客官爷您吃好了?”   花离笙袍袖一挥,脸上现出招牌式的潇洒笑容,朗声问道:“小二,你看我像没钱的样子吗?”   “客官爷取笑小的了,刚才是小的该死。”店小二满脸赔笑道,“客官爷您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一看就是世家公子,非富即贵,腰缠万贯……”   “我没钱。”花离笙袍袖一挥,打断了店小二的恭维。   现在轮到店小二笑容僵在脸上了。   “客……官……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会说假话?”   “那这饭钱……”   “放心,不会让你吃亏。花某人一时为孔方兄所困,可以做工还账。”花离笙站起身,昂首挺立。   “做工还账,这可难得。”沐成风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敢问花兄是端茶还是倒水呢?”   “卖——唱——”花离笙对着他绽放出一个绝世妖孽的笑容。   “哦,楚国第一名士竟然沦落到当垆卖唱的地步,也算是一桩风流轶事。”沐成风笑道,“日后必将载于典籍之中啊。”   “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卖唱还账,岂非雅事?众位请在此稍后。”花离笙不顾沐成风言语中讥讽之意,对着他长揖到地,转身向隔间那些正目瞪口呆的乐师歌伎走去,“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   ------题外话------   今日下午从公司回来跟另一半大吵一架,没有心情修稿,把后面写到的一些小番外先上传下,等我恢复下情绪,连夜修下文。不过想问各位一句,两个人吵架,一个巴掌能拍得响吗?   !   32风华绝代(一)   面对他的对话,宁芷只是嗤笑一声,便不再言语,对于他这种人,没有说话的必要,纯粹是浪费。   “出招吧,说太多的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那男的没想到竟会被她如此呛声,脸色一沉,顿时难看起来。   “我说你这小娘子还挺辣的,但还有几分姿容,若是跟爷回去当爷的小妾,爷今天就不伤你,不然,爷这铜锤下,可从来都没有毫发无伤的。必须得见了血才成。”   一听那个妾字,宁芷双眼如炬,狠狠地盯着他,她的目光如冰锥一般,似要剜掉他一块肉来,男子被她瞪得一个机灵,起初他并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同,可就在那个妾字之后,女子的气场似乎瞬间变幻了,整个人浑身都仿佛被抛在了千年冰山之上,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冰寒之气。让他只是这样望着,双手就不禁颤抖起来。   “你这女的用了什么……什么妖术……老子的手竟颤抖不已……”   宁芷声音一寒,“技不如人,被杀气震慑了就说是妖术,你这种人竟然也来参加龙池大会。真是丢脸。”   说完她袖手一甩,只是微微用力,那人便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刚刚还叫嚣着如何威武霸气的铜锤也滚落在了地上。   他试图去捡,却被宁芷的脚牢牢踩住。   “刚你说……要纳我为妾?”她看着他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只是那笑并未入眼。而是隐隐泛着一抹寒意。   “哪有,哪有,我之前不过是看你长得不错,跟你开玩笑呢,姑娘莫要当真哈……”这壮士看打不过人,赶紧低声下气道。   今天算是他看走了眼,没想到对方武功这般高强,想他也习武好些年了,平日里走南闯北的,虽然跟那些高手比,显得外行,但跟这么一个看着娇滴滴的女的比,总是威武了很多。没想到,这一上来就没遇到善茬,但人在江湖上混得久了,也越发滑溜,见打不过人赶紧低声下气地求饶起来,只是他若不是戳了宁芷的痛楚倒还好,那一声妾却怎么也不能让她就此放过他。   宁芷走上前,顺势低下身子,捡起地上的那个大锤子,看着面前的男子,突地温声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记得你说要纳我为妾……?”一边说着,她手里一边转着那锤子,话语轻柔,但此时,这镖头可不敢点头说是。   “没的,没的……”   “我可是听见了。貌似这锤子不砸伤人,不罢休是吧。在我这也不能破了规矩不是。还有我记得,你还说过,一定要见了血才成。那我就让它见见。不然怎对得住你这总镖头的名声。”说着,宁芷用掌风带动那锤子,那人想躲都没来得及,就被活生生地砸晕了过去,就是不知这一下子有没有把他的大脑砸傻。随着他整个人翻倒出了台柱之后,当的一声脆响传来,这声鸣钟代表着胜负已分。   “啧啧,手段还真是凶残。”花离笙促狭道。   “花公子,不知你在说哪一台上?”太一玄宗的道玄子听到花离笙的感叹遂好奇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现下这女子的手段当真是狠辣。”   “那是自然,你看那修罗魔海就知了。”   太一玄宗跟修罗魔海一直都不对付,门下弟子也时有摩擦。此时逮到个机会就不忘污蔑对方。   “你这老头真是的,我们修罗魔海怎么就狠辣了?就你们这帮臭道士好,满口仁义的,我看道德最败坏的就你们了。”   “我说你这小丫头,竟敢说我们太一玄宗道德败坏。若不是看你年纪小,我道玄子誓要跟你不死不休。”   “哼,我还怕了你这臭牛鼻子不成?”说着吹了一声口哨,一条白影嗖地窜了过来。那小白龇牙咧嘴地看着道玄子。   那老道一看这东西,原本脸上的傲气顿时消灭于无形之中。   “舞度那老婆子对你可真好,竟把这东西都传承给你了。我不跟你这黄毛小丫头一般见识。这次水令牌,你们修罗魔海休想得到。”   “切,我看你这老道是怕了我家小白。水令牌是不是我们得到,不敢保证,但清灵知道,一定不会是你们这帮假仁假义的臭道士得到。”   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交上了嘴,这在几国之间早就见怪不怪了。   国家跟势力之间总是因为一些利益关系而有亲属远亲之分。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当当声传来,几个台柱上的比试都已决出了胜负。   不过这是淘汰赛,最后只留九个名额。要一直淘汰到九个为止。   因此比了一天直到太阳西下,也只是决出了三分之一。   宁芷的擂台离主位台上比较远,若是不事先关心,怕是也注意不到。可这是不关心的人,对于花离笙和云行歌而言,眼光却是是始终都没离开那一抹水蓝色的身影。   最后三十面大鼓再次作响之时,太监那尖细的声音传来——   “今日的比试到此为止,明日继续——”   说着锣鼓之声响了三声。   人们才呼啦啦地如来时一般散去。   宁芷在比试刚一结束就低调地退在一边,并没有离去,而是细细地观察在场每一位毕竟不能每次都这般好运气遇到这样的对手,这里面总会有一些比较强劲的敌手。   六国和三大势力也一定埋了一些种子选手在里面,为了确保最后的胜利。   只是让她惊讶的一件事是竟然发现那天在街上遇到的银发少年。   那少年,从上场之后就一直寒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开场就直扑对手,两拳连续迅猛无比地出击,招式极其诡异,好像完全不懂武功的人在胡乱出招,但是每一击都稳、准、狠地打在对手致命要害上。与他对敌的选手往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宁芷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那天在朱雀大街上,倒是没有看出来。男子下台时似乎发现了宁芷的目光,看向她的眼神有瞬间的停顿,随即又恢复到一脸的麻木与平静。   当鼓声响起之后,第一天的比试彻底结束,宁芷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本来比试结束之后,胜者都会由皇家招待迎进专门的行宫,并有皇宴等着。说不定这些人将来就是个人物,作为东道主这点也好,可以先一步招揽人才。   宁芷并没有参加,虽然她不是这次参加龙池大会唯一一个女子,但却因为那会上一定有曲卿臣在,因此,她不想过早地露头。   等到再过几日,她终究是要跟他碰上的,那个时候就是面对面的一种交集。   那时候,她终于可以摆脱此时的这种境地。   那时候,她要有尊严地向所有人宣告。   这种屈辱,他加之在她身上的,她要千倍百倍的奉还。   总有一些年华消逝在我们所不可追忆的时光里,那些年华是我们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也是一个女子这一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之一。   但好在,那不是唯一。   她还有勇气继续前行,也好在,她有这个实力。   若是此时的她,什么都不是,真真就像世人所说的那样,无才无貌又无德。   那又会是怎样的光景,想必只能躲在深宅大院里,那如同冰窖一般的让人窒息的将军府邸,过着弃妇一般的生活。   每每想到这里,她的心底都有一股不甘心和郁结往上涌,她内心深处总是在叫嚣着,要活出更好给他看,当然把这说成报复也好,说只是简单地希望他过得不好也好。   总之,她希冀着,希冀着,他过得没有她好……   然后,这个人,与她再无瓜葛。   宁芷转过身,迎着夕阳的余韵,渐渐行走在尚京的朱雀大街上。   这条街,今日格外的热闹,许多商贾都想借此机会大发横财,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宁芷走在一家茶楼时,愣神了一会儿,停顿半晌,走了进去。   “来,这位客官里面请——”说着比了比手势。   宁芷顺着他指的方向坐了下来,那里刚好是比较偏僻的一个地方。   “给我来一壶香凝茶,记住要半温的。”   “好嘞,这就来。您稍等——”   宁芷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须臾,那茶水便被端了上来,上面有几片茶叶沫子漂浮着,她蹙了一下眉,倒也没说什么,拿起茶盏,掀开那盖儿,捻了捻,才递到嘴边,轻抿了一小口,觉得味道不太对,又放了下来。刚想唤小二再换一壶时,三三两两的一群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人穿着华贵,绛紫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金缕带,手持一把长剑。那剑鞘上镶嵌了很多碎玉宝石。远远望去,就知道其定是价值不菲。   那男子身边围了好些人,有男有女。   女子各个都美极了,只是类型不同,有的明媚如春天里的一枝柳絮,有的澄净似碧潭水中的涟涟湖水。有的似那骄阳一般火辣,有的则温婉似一弯新月。   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几人之间。   唯独宁芷看都不看,绝美得男子她最近实在看得有些多了,跟她朝夕相处七年的曲卿臣是,谪仙一般的云行歌更是,就连那总是让她无语的花离笙,都是这世间一等一的绝色男子,论风姿,恐怕再难以找到他们这样的了。而容貌,她曾在修容粉去掉之时看过水中的自己,那才是这世间真真的绝色倾城。   想必很少会有男子在见到她这张脸时会不动心。   “掌柜的,这些给你了。我们家主子今晚要包下这间茶楼。”   那掌柜的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当这一摞金元宝摆在面前时,瞬间把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换成了一张讨好的笑脸。   “是,是。我这就叫人把那些客官请出去,几位稍等片刻。”那掌柜的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看了那桌案上的一个个发光的金元宝后,整张脸除了笑就再也找不到其他了。   他转过身,冲小二吩咐了几句。   两个人便开始清场。   “几位客官不好意思,今天这茶楼被这位公子包了下来,几位现在喝的茶钱我们就不收了,还望各位行个方便。”一边说一边开始请人。   宁芷心里正郁结着。也不知为何,她今日心里莫名地烦躁不安,不知是不是她强行把功力提升到第五重所遗留的隐患,心里冷热交织不说,再经历了昨日的冷却之后,今日那过往的事儿,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揪着她不放。死死地拽着她。   可偏偏在这档口,那掌柜的走上前,“姑娘,这茶水的钱我们今儿就不收了,还请您下次再来光临吧,前面那位公子已经把整座茶楼都包下来了。”   “这银两我照付给你,但今天,我是不会走的。”   宁芷正在沉思,突地被扰了兴致,心中顿时有些不畅。   “这可不行,那位公子已经把定金都给了,姑娘还是下次再来吧。”   “凡事有先来后到,他若在我之前,那我无话可说,大不了换一家喝。可既然在我之后,为何偏偏让我出去?”   宁芷以前跟曲卿臣时曾经很穷过,那时每天只能吃馒头和咸菜,经常看那些富人的嘴脸,似乎有钱就什么都能办一样。   “这……”   “怎么了掌柜的,这人你怎么还没清出去,我说了要包下这茶楼的。那些金子难道还不够?”   那人群中一个穿着墨绿色衣袍的男子突然开口道,声音有些高亢,面色带着不满。   “够,够。这位爷再等等。这就好哈。你们先坐下,我让小二去给几位爷和姑娘泡一壶好茶。”   “我们品茶的时候不喜欢有旁人在场,你速速把人都清走了。”   “是,马上,马上。”说完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宁芷,脸色有些阴沉。   “这位姑娘,您还是去别家吧,大不了我再给你点银子。”这人感情把她当做讹钱的了。   不过她也没猜穿,顺着他想地道:“那你打算给我多少?”   “诺,这些碎银就给你了。赶紧走吧。”   宁芷伸出手笑着接过那银子,随即,顺着窗口把它们通通扔到了街边一个乞丐的碗里。   那乞丐看着从天而降的银子,整个人大喜,接过银子就叩起天地来。   “你……你……“那掌柜的见宁芷把钱给扔了,当即脸都绿了。而那伙人也终于不耐烦了,身着墨绿色衣服的男子看起来身份低一些,他大踏步过来,冲着那掌柜的就大吼道:”不是说赶紧了吗,这人怎么还在这。”   “真不好意思,这位爷……这姑娘……不肯走。”   “不肯走?”他把从掌柜脸上的视线挪了过来,一双鹰眸盯着宁芷不动。   “这位姑娘,我家公子已经把这里包下来了,你还是换一家吧,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不客气?怎么的,你们还想打人不成?”宁芷冷笑着道,一双眼,冷冰冰地射向对面的人。   “你——”   “唉,苏二哥,你这身为男人的,可不能跟一个女子动手,还是交给我吧。”说着一个骄阳似火的女子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她面带笑容,看着宁芷,一双眼含着微茫,只是盯了半晌,不禁眉头皱起,怎么她的水蛇眼竟对她没有效果。   她不信这个邪,又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儿,嘴角不禁”疑“了一声。   “怎么了魅儿。”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似是发现了她的不同,轻声道。   “公子,这女子着实古怪,我的水蛇眼对她竟不起效果。”   “哦……?竟有人连你的水蛇眼都能抵御。”他颇为感兴趣地走上前,盯着宁芷瞧了又瞧。   但却没发现什么不同,也不禁有些奇怪,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姑娘师承何派?”   “无师无派。”宁芷道。   “姑娘真是说笑了,我这婢女的水蛇眼世间能够这般轻松抵御的人有,但却着实不多,你竟然无丝毫反应,真让在下好生好奇。”说着便伸出手要探向宁芷的额头,却被她闪身躲开。   “还请这位公子自重。”   “那请姑娘把手借给在下一探。”   “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把手借给你?”此次,宁芷的声音更冷了一些。   那贵气的公子原本还维持着好风度,被宁芷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弄得有些恼怒,   “看来姑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素儿。”说着低唤一声。   “素儿在,少主。”   说着走上前,手中的御灵剑已经出鞘,瞬间就到了宁芷咽喉之处,只差毫厘就要见了血。   宁芷却动都未动,那被唤作素儿的女子不禁皱了下眉头,“你怎么躲都不躲,真当我不敢刺下去。”   “不躲是因为没有躲的必要。”宁芷直接道。   “呵呵,你口气倒是不小。”   “素儿,不要跟她那般多话,直接擒了她,我对她这体质很好奇。”   “是,少主。”女子说着再次执起那剑,这一次,出手时,快如闪电,直接向宁芷的刺去,然而,这次却不像上次那般,这剑到了她面前,却堪堪无法再前行一步。   而宁芷始终站在那里,不动分毫。   公子轩的面色更加沉凝了几分,“你退下。我亲自会会她。”   话落,掌风直面而来,这一次宁芷不得不全力反击,此男子一身武功颇为邪乎,招数也异常狠辣,每一掌似乎都直击人的软肋。   “你这手段如此狠毒,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丧失在你手中。”   “跟本公子对打姑娘竟还有心关心那些死去的人,莫不如多替自己想想的好。”   说着他抽出那把炫目的宝剑,挥动开来,那剑气十分强劲,倒是把宁芷逼得退开了两步,若是在两日前,她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但此时相遇,她倒还不惧他。   “你身上果然有古怪,我们巫疆一族的秘法在你身上竟也不起不了作用。你到底是何人?”   男子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一张本就有些阴柔的脸此时一沉下来,更是多了一份阴险的味道。   “我是什么人与你有关系吗?”   “本公子感兴趣了的人,自然是与本公子就关系。”说完他厉声道:“魅儿、素儿、羽儿、井儿。摆阵——”   “是,少主。”几人一起应道。   随即,红、黄、紫、橙四个颜色的倩影铺展开来。形成了一个四方形的阵法。   团团把宁芷围困在内。   “你们还真仗着人多欺负人少。”   宁芷嘲讽道。   “我公子轩做事只讲结果,不讲过程。再说,人多不就是用来欺负人少的吗?”   这话说完,宁芷一阵无语。不过也不再多说,这四个女子分着来,恐怕都不是她的对手,如今这阵法摆上之后,所散发的气势同时改变了。但她应付起来倒也搓搓有余,只是怕就怕其他人再动手,她用戒备的眼神看着面前得公子轩这个人怎么看怎么都是那种会在半路离来一剑的人。   因此,她一时也没有动手。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时,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传来。   “疑,你这娘娘腔怎么在这里?”   清灵的声音又脆又响。   公子轩听到这个称呼,那白皙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可偏偏对上此人又无法发作。   遂牙关紧咬道:“灵儿妹妹,你怎么来了。”   “我?你这娘娘腔都能来,我怎么来不了。”   “舞掌教这次竟然派你来了。她就不担心那水令牌旁落。”   男子的话还未落,清灵袖口中的小白就猛地窜了出去,冲着男子的脖子就是一口。   “你……”说着赶忙掏出怀中的一个小瓶,倒了三粒药丸入口,要知道,这每一粒都价值连城,有钱都买不到,竟然一下子就这样浪费了三粒,可是不吃恐怕没说两句话就毒发身亡了。   “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   “小白一直都是跟着我的,没有我,它睡不着……”   男子一头冷汗,看向清灵的眼也越发诡异,透着一抹深思。   他换了一副笑脸,”灵儿妹妹既然来了,也一起坐下来喝杯茶吧,只是这个女子身上似有古怪。我们巫疆的秘法用在她身上,似是不起作用。“   “这是自然,这位姐姐血的味道,跟灵儿一样。”   “一样?”   “嗯,一样。甚至比灵儿的还要好闻。”   这话一落,公子轩大惊。看向宁芷的眼光更多了一抹坚定之色。   “哦,既然这样,那我一定要把她抓来。”   “我告诉你。这女子你不许动。”   “为什么?”公子轩眯着眼睛,道。   “因为灵儿喜欢她,灵儿一靠近她就有亲近之感。”   “你……”   “我什么我,你若是敢私下抓她让我知道,我直接放小白咬死你。反正你武功不及我。哼。”小女孩的声音仍旧是那般清脆好听,却不想,武功却在这厉害了得的男子之上。   公子轩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忍住,甩了甩衣袖,道:“好,今日我就卖给灵儿妹妹一个面子。我们走——”说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出去。   当他们离去之后,宁芷才走上前,看着面前的小女孩。   “你刚说我身上有你熟悉的味道,那是指什么?”   “是你身上的血,你的血液里有灵儿熟悉的味道,具体是什么灵儿不知,不过或许你跟我回修罗魔海,问问阿婆,她会知道的,这世界上还没有什么是阿婆不知道的。”   “好,若是有一天有机会,我就随你去。”   他们之间的对话,她刚刚听得一清二楚,她想,她的身世跟这修罗魔海一定有着一些关系,虽然她并不确定具体是什么,但从眼下来看,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些,隶属于三大势力之一的修罗魔海似乎很神秘,想要了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聊了一盏茶的工夫,也只不过了解了个大概。   而远处的天际却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暗了下来,看着外面渐渐升起的月亮,宁芷起身告辞,“今日多些灵儿妹妹了,改日咱们再聊。”   “只要姐姐想找灵儿,什么时候都可以,灵儿很喜欢姐姐血液中的味道,每次靠着都觉得很安心。”   宁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遂起身告退。   这次她没有回将军府,而是连夜闯入了皇宫里,由于此时她已修炼到忘情第五重,远非当初那个宁芷。   即使守卫依然森严,对她来说却着实算不得什么了。   宁芷在夜间飞速疾奔。很快便到了琼华宫。   “屋外是何人?”正在看书的云行歌闻声道。   “是你吗,宁芷?进来吧……”   房门被轻轻推开,宁芷轻声走进屋里,略略吃了一惊。   云行歌披发跣足,盘腿坐在窗前的卧榻上,两眼望着静谧的夜空出神。乌黑的长发垂散下来,与白玉一样的肌肤交相辉映。   “龙池大会终于开始了。”云行歌并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   “嗯。”宁芷并不确信这句话他是在对她说,还是在自言自语,遂只是小声附和了一声。   “这两日你的修为似乎突飞猛进了。只是莫要走得太急,到时留下一些隐患,对以后的修行不利。”   云行歌仍是望着窗外那棵桂花树,他似乎很喜欢望着那树,每次她来,都是见着这样一个背影。   但只是一个背影,却也是能让人感慨万千……   似乎这世间从来就是不公平的,不然怎有人会生得这般好的美好。   宁芷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星眸里的光辉照亮了天上的月色。   “我记得那日我来宫里找你,刚跳入这皇城之内,就被麝月寻到了,当时我问她为何知道我今夜会来,她说她家主子吩咐的。她还说,她家主子似乎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事,当时我还以为只是句玩笑话,此时看来,这话或许也有几分真。而不是纯粹的来源于信服或者……”她顿了顿,轻声道,“敬仰。”   “麝月那丫头……”低哑好听的声音从云行歌口中慢溢而出,竟比这世间的乐律还要让人心动。只是半晌便戛然而止,但宁芷仍是从他那微微勾起的嘴角,看到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天下分分合合,犹如这月有阴晴圆缺。时也命也,又有几分人为,几分天定?”云行歌的话里隐隐有几分伤感,“金木水火土,五张令牌重现于世的时候,就是天下一统的征兆。而令牌的持有者就是天下的霸主。”   “自古相传,确实如此。”   “你信吗?”云行歌转过头,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意。   宁芷一怔。   “我不信。但却又信。”   云行歌看宁芷的眼神愈发的柔和,“或许由生下来,我便比较信自己,而非旁人,不过这么多年了,我倒也没什么旁人可信。只不过我或许不信,但是别人信,天下人信。这就够了。本来就是为天下人准备,如此岂不甚妙。庙里的泥胎菩萨又有什么灵验不灵验的了,还不是全靠和尚一张嘴。只要天下人相信,香油钱自是少不了的。”   “那我的那份香油钱,殿下你愿不愿意出呢?”宁芷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云行歌看着宁芷,良久不曾回答。只是那春风一样的笑容仿佛已经回答了一切。   “夜深了,我已让侍女们准备好了床铺。你就先歇息吧,明日恐怕有苦战。”云行歌出尘绝伦的面容愈发的沉静安好。   宁芷也没再在他房间久留,转身随着刚进来的侍女去了那备好的房间,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日仍是天刚亮,宁芷就起来洗漱,昨夜在琼华宫里睡了一夜,这一夜难得的安稳,也不知为何,或许是那龙涎香的原因,也或许是云行歌本身给人的感觉,似乎在他身边,就连那雾霭也被蒙上了一层宁静与安逸。   有些人,不用他做什么,只要他站在那里,心,就会格外宁静……   用过早膳之后,她便独自去了尉迟阁。   早早地抽了签,这淘汰赛最后只留下九个人,也就是九个场冠军,因此要接连进行对决,直到最后只剩下九个为止。   或许是她本身实力的提升,又或许是比较幸运,这一路走来在淘汰赛中并没有遇到强劲的对手。   基本上都是在三招之内结束了对方。顺利成为了九个名额之中的一个。   宁芷看了看其他八个人,这八个人似乎都有着不同寻常的背景,也有一些应该是六大国和三大势力安排进来的。不过这一切与她无关,她现在比较关心的就是每一次场冠军都可以提一个条件。   但不知为何,此次提条件的时间竟然推迟到循环赛第一场之后。不过也不要紧,她本就不指着那个,她要的是在这样的盛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击败他,那个曾经在她心中如天一般的存在。   但进入到循环赛的她似乎就没那般幸运了,第一个遇到的对手竟然是赫赫有名的赫连苍隼。此时,红榜张贴出来之后,一路看着她走上来的百姓们不禁有些失望,皆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那一个个眼神中,似乎在诉说着叹息。   都如同看待一个已经战败了的人一般看着她。   高高的台柱上,宁芷跟赫连苍隼二人对立着。三尺二寸长的弯刀,狼牙一样的弧度。刀身上的寒芒仿佛令阳光也黯淡了,幽蓝的光泽闪耀着的是地府一样的冰冷。台下的看客许多不自觉地缩起了脖子。   更冷的,是刀的主人。   赫连苍隼的脸上好像自生下来就不曾有过喜怒哀乐的痕迹,苍白的面孔隐隐透着黑气。握刀的右手很稳,像磐石一般。   “你可知道这把刀的名字?”他的声音跟他的面容一样没有一丝波澜。   “知道,刀名刈风。”宁芷的声音也是不卑不亢。   “你可知道他为什么有这个名字?”   “听说这把刀很快,快得连风都可以割开。”   “听起来,你好像不相信。”   “不相信。”   “之前也有很多人不相信。”   “哦,他们都是什么人?”   “死人。”   “呵呵,说不定从今天起就有活人了。”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那又为什么?”   “因为你要成为我的女奴。”   “难道你就不会成为我的奴隶?”   “不会。”   “为什么不会?”   “你猜。”   强烈的杀气猛然从赫连苍隼身体里迸发出来,刚才还一丝风都没有的擂台上一下子被他森寒的气场所笼罩,四角的旌旗噗的被劲气向四外吹开。   刈风刀自上而下直直劈下来,没有一丝花巧,带着开天辟地的气势。   虽然两人的距离足足有一丈多远,但是宁芷瞬间就感觉到这一记斩击的气劲已经临近面门。尖锐的破空之声说明这一气劲有若实质,不逊于任何利刃。   好快!   如果是上次两人对峙的时候,宁芷断没有可能接下这一让鬼神也心惊的斩击。但是,她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成功突破忘情第五重,修为如潮水一样暴涨。如那秘籍上所讲,忘情这一功法,一共有九重,由低往高分别是入神、内视、坐照、入微、通幽、归元、渐臻、若愚、守拙。现在宁芷奇经八脉畅通无阻,丹田气海充盈,寒暑无畏,已经进入第五重通幽的境界。   这一刀虽然无比凌厉,但是宁芷还不至于手足无措。   她周身真气极速运转,却并不直接与赫连苍隼的气场相抗衡,只是护住全身各大要穴,防止漫天的杀气所侵。   同时右手软鞭游蛇一样飞出,在空中划出几个大小一致的圆圈,斜刺里迎上赫连苍隼的斩击。   这一刀霸道异常,是天下至刚的功法,只有至柔的招式才可以化解。   刀气撞上软鞭的时候,发出一个沉闷的响声。紧接着软鞭画出的圆圈被一个个挤压变形,却仍旧保持在半空中。   宁芷右臂一挥,所有圆圈消失不见,啪的一声变回一根直直的软鞭。   轰隆——   擂台左侧的一根水桶粗细的台柱变作两截,上半段轰然倒地,下半段露出平整的断口。   原来刚才宁芷用了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借力打力,把赫连苍隼惊天地泣鬼神的一记斩击弹向一边的台柱。   台下爆发出雷鸣一样的喝彩声。   台上的两人却无暇理会。   赫连苍隼身形晃动,回旋着向前跃进,刈风宝刀随之挥出。   刚才的那一记霸气的斩击只是试探,现在开始才是大漠孤鹰真正的实力展现。   草原上的寒风是最恐怖的存在,仿佛死神的使者,每一次回旋都要吞噬掉孱弱的生命。   而这比起赫连苍隼的刈风刀,简直就像阳春三月的杨柳风一样温柔。   又是一记斩击劈出。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软鞭的长度,相比单刀来说,在远距离上天生就占尽优势。一般的刀客遇上使用长鞭的对手,无一不是迅速拉近彼此距离,充分发挥刀招回转腾挪之际的迅猛凌厉,针对软鞭近处变招不灵的特点来克制。   赫连苍隼好像不屑与这样做,一直在一丈左右的距离发动攻击。凭借他独步天下的无形刀气,完全无视软鞭的长度。   同样是凌空斩击,这一记与前者不同。   刈风刀自下向斜上劈出,画成一个半圆。疾驰而至的刀气仍旧霸道威猛,但是带着一股螺旋劲力。刀招行进的路径上,空气不断被这螺旋劲气卷入,使得赫连苍隼的身影都扭曲了。   这一击刚中带柔,螺旋劲力更是难以像刚才那样被轻易弹开。   刀招甚疾,刹那间就已经卷到宁芷身侧,裙摆的飘带被无情的撕碎。   宁芷手中软鞭大半还在空中舞动,此时已经没有时间抽回护住身前。   她足尖点地,身体向后极速飞掠开去,右手一扬,长鞭向上高高扬起,充盈的内力把它挺成一条略弯的直线。紧接着,这条软鞭好像变作了一柄九节钢鞭,直挺挺向下砸了下来。   这一招柔中带刚,刚好克制赫连苍隼的螺旋斩。   轰隆一声巨响,有如实质的刀气被硬生生砸下来,在擂台木制的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深沟。木屑纷飞,烟雾弥漫。   借着这一击之力,宁芷运起轻功跃上半空,两人距离迅速拉近到五尺之内。既然你赫连苍隼想要远攻,那我偏要近身肉搏好了。   再者,虽然宁芷今日修为大涨,但是比起成名多年的赫连苍隼来说,毕竟还是有些差距。现在凭借招式精巧还能堪堪与他持平,不过若是这样一直硬拼内力,时间长了肯定是她吃亏。不若速战速决,还有战胜的把握。   宁芷娇叱一声,长鞭幻化出让人眼花缭乱的形状,鞭梢犹如毒蛇吐信,直刺赫连苍隼的右颈。   刈风刀鬼魅一样游走,寒芒大盛,织成一个刀网,与长鞭大大小小的圆圈绞在一处。一时间,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不分伯仲。   这样的局面着实是众人所没有预料到的,不禁一个个都睁大了眼,望着台上的宁芷。   跟她对打的那是什么人啊?   那可是北燕国赫赫有名的左贤王啊。   那可是素有草原之鹰的赫连苍隼啊。死在他那把刈风下的亡魂不计其数。   如今,竟跟一个女子打成平手,这女子到底是谁?怎会这般厉害?   此时宁芷再也不是以往的宁芷了,她那水蓝色的身影已如一道惊雷一般在众人之间炸开了锅,看台下很多人都因为发现新奇的事物而兴奋着,更多的则是在纷纷打听这女子的身份。   “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女子,听说她叫宁芷,这名字我怎么这般熟悉?”   “你也觉得熟悉吗?我也是,总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看台下的女子蹙着眉,用力想着。   “呀,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曲将军的前任夫人吗,宁氏。”   “啊?不会吧,怎么可能,你一定记错了吧,这样风华绝代的女子怎能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犯了七出被贬为妾的人呢。”   “怎么会记错,就是这个名字,我确定。”   而另一边,原本一脸淡然,嘴角始终维持着得体的笑的嬴流月却是再也撑不住了,她感觉到四处那带着好奇与窥探的眼神就像针一样扎着她,这宁芷什么时候武功变得这般厉害了,竟跟北燕国的赫连苍隼打了个平手,甚至隐隐还有得胜之机。以往,她还真是小瞧了她。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瞬间席卷她全身……   这样想着,那双眼不禁望向身边的男子,只见他两条剑眉紧紧蹙着。那放在碧玉箫上的手不禁用力握紧,即使他面色依然看不出什么来,但坐在他身旁的嬴流月还是从男子身上那散发出来的强烈怒意感觉到了他的气愤。   曲卿臣此时的心里犹如有一堆火在烧。   那火几乎要把他所有的理智和淡定淹没。此时,若不是靠着心中那份执念他早已暴跳起来。   她怎么会来参加龙池大会,还有她的武功何时这般厉害?望着看台上,那武功卓越,打斗之间,展现着绝代风华的女子,忽地想到什么,目光瞬间射向主位上的花离笙,见他嘴角挂着淡笑,神色之间一片坦然自若,仿佛早已知晓一般,一股灭顶的醋意涌上心头,任凭他如何想要摆脱也摆脱不去。只能不停地握紧那碧玉箫,竟差点将它生生折断……   ------题外话------   同志们,订阅是王道!   33风华绝代(二)(强烈推荐)   “何必苦苦迎战,以你的体力跟我这样苦战下去是讨不到好处的,不如就此认输做我的女奴来得好。”赫连苍隼说这话时,那一直面无表情的脸透着些微的波动。虽然这样细微的一个举动在旁人看来没什么,但对于他,赫连苍隼来说却是不同,他那脸上很少会有表情,似乎就连多说一个字都是一种恩赐,但或许因为本身是草原儿女,对这种能跟他站成平手的女子心中难免多了一丝好感。   “女奴?别做梦了,我倒是不介意多收一个奴隶。”说着手上的鞭子再次扬起,这次却不再是简单的进攻,而是围着赫连苍隼成螺旋环绕,由于宁芷的轻功一直是她所最擅长的,既然苦战站不过赫连苍隼,她就用轻功克敌。   她腾空而起,人变成了风一般轻,整个身子仿佛都融入在了风里,而此时,赫连苍隼则握紧了自己那有名的刈风刀,这刀还从未有跟人对战时不曾沾血的情况,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未曾有过。可如今,如今这把刀,却是连宁芷的身都近不了,只见女子脚下的步伐不停变幻,连着身形也一起跟着挪移,可谓步步生莲。最后整个人都变得缥缈起来。   赫连苍隼脸色越发暗沉,她这身招数着实诡异,是他数年来所未曾见过的。既然捕捉不到她那干脆就不动了。以不变应万变。   在台上忽然静若磐石一般的赫连苍隼,手中紧握着那把刈风,他那深邃的五官越发如同刀凿一般,整个人更是劲气全开。   他闭上眼,不再去看那变化不断的步伐,也停止了脚上的动作,甚至,他干脆闭上了眼,让自己彻彻底底成了一个瞎子。   然后仅仅凭着耳朵来“听风辨位”。   突地,他似乎寻找到了机会,手中的刀猛然地飞了出去,虽然险些擦过女子的肩胛,但那也只是险些。   可就在这险些当中,宁芷那软鞭,灌注了所有的气力,如藤蔓一般缠上了赫连苍隼的颈项。   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而在他对面的女子,终于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只是不停地把这些年来那从未间断过的内力一直通过那软鞭输入到另一端。   当男子的脸色越发深沉,甚至就连那嘴唇都变了颜色时。   一句“我输了。”赫然响起。   一番话落,横逼着宁芷的刈风已经回到了他手中。   而随着这一声认输,台柱下的人们惊呆了,因为在他们看来,两个人并没有明显分出胜负,宁芷那软鞭虽如藤蔓一般缠上了赫连苍隼的脖颈,但对方一身内力在身,那软鞭或许如同柳絮一般不起作用,而赫连苍隼的刈风却一直横逼着宁芷脖颈三寸的地方。   只是,既然他认输了,那必定就是输了。   “赫连苍隼,别忘了你之前说过的话,以后,你就是我的奴隶了。”宁芷清脆的声音陡然落下,一时间激起了千层浪。   尤其是同来自北燕的小公主,愤怒地站起身,“你这女子也太嚣张了,不过就是险胜苍隼哥哥一分,竟敢要求我堂堂大燕国的左贤王去做你的奴隶。”   坐席上的北燕使臣也沉着脸,面色极其难看。   “好,我赫连苍隼以草原最尊贵的神起誓,从今日起,我赫连苍隼便是你的奴隶。”   场下的北燕国的小公主白了脸,而那使臣整个人差点从坐席上滑了下来。   所有围观的人都震惊了,就连修罗魔海、巫疆、等几大势力和国家的人也都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儿。   奴隶那意味着什么,那是这个世上最低等的一种存在,竟然以他们北燕最尊贵的草原之神起誓。那岂不是说,以后她一个小小女子就可以命令到北燕的左贤王了。   所有人基本上,此时此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神奇了。   而通过这样一场激烈的比试,没人敢再小瞧宁芷了。   而台下那些围观的人在这一刻更是沸腾了,甚至不知从哪里还多出来一些宁芷的崇拜者,高呼着她的名字。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只是打败了赫赫有名的北燕国的左贤王赫连苍隼。甚至还把他收做了奴隶。   为何他们以前从未听过就这样一个女子。   此时他们再看向那一抹水蓝色的身影时,不由得多了一丝敬畏。然而另一处的曲卿臣却是面露凝色。   他站起身,走向前,躬着身,双手抱拳道:“圣上明鉴,此女乃在下的妾室,颇有顽劣,来凑个热闹。当不得真,曲某这就带她回去,还望圣上允许。”说着又冲主位上的各位行了个礼,“唐突各位了”。   “哦,这女子竟是你的妾室?曲爱卿何时纳了这么一个了不得的妾,朕之前怎么从未耳闻。”   曲卿臣沉默不语,只是沉着一张脸,此时不论何人都能看出他的不愉,没再逼问。   可花离笙可会在意他的脸色?   他冷笑道:“花某素来与曲将军齐名,就连我这木樨笛也同曲将军的碧玉箫一般为世人所知。刚刚花某吹了一曲,想请曲将军来和,却被将军婉拒,如今看来,当是该拒的,因为……”他顿了下,一双眼带着寒意,那从未有过的寒意看着他,“你配不上它。而这笛子……”他把玩似的拿在手中,摩挲着,如同摩挲着至宝一般,可是转瞬,那把价值连城的木樨笛就被强劲的内力折断,一分为二,一半掉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半尚还在手中……   “这笛子跟随花某多年了,可惜就可惜在了,竟然跟你那碧玉箫齐名,真真是辱杀了它,既是如此,还留它作甚。”那握在手中的另一半也应声碎裂在了自己的手中。化为粉末,四散开来。   随即男子抬起头,看向下面铁青的曲卿臣,笑得明媚如花。   曲卿臣的手微微颤抖,他背过去,那颤抖的手紧握成全,竟差点将骨头捏碎。   他没有再去看花离笙。   也没有看在场的任何其他人。   只是转过身,盯着台柱上,那一抹水蓝色的身影。   “宁芷,你可有话对我说?”他问着她,双眼闪烁着那忽明忽暗的光,在那光里,数年前,戎马冲锋、杀敌踏骨的光影一一闪现。   在那光里,她拿着他带回来的馒头,自己只吃了一小口就说饱了,余下的大半留给他的光景闪现而过。   在那光里,她苍白着脸,希冀地望着他的样子如刀刻在他的心上。   此时,他怎会想到这些。   于是,他闭上眼,闭了很久,再次睁开时,他还是那个曲卿臣。   “你可有话对我说?”再次开口却仍是这句话。   她笑,笑得惊为天人。眼角犹有泪花,却终不肯说一句。   ——心已死,何来话可说。   他侧面依然冷峻,只是刚刚背过去紧握成拳的手,越来越紧,紧到能听到脆骨生生裂开之音……随即,他一个纵身,跃上了那高高的台柱。   “这一局我来跟你打。”   宁芷刚要开口,却不想又一个身影如踏着莲花,从天而降。衣抉翩翩,一袭白衫似雪却又胜过那雪,随风而动的发丝,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   “曲将军,你抽到的对手是我。不是别人。”云行歌一张脸如沐浴在晨辉中的仙人,他的声音依旧轻妙如歌。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也仍是那般飘逸出尘。   曲卿臣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   “难道九皇子也要与在下过意不去?”   “曲将军说得是哪里话,凡事都有规矩,龙池大会的规矩岂是你我所能破坏的。你的对手是我,不是她。”   他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可就在说这话时,那声音沉了几分,就是这几分,却透着一抹让人心惊的决心。   “好,既然殿下都这般说了,曲某自当奉陪。”   宁芷没有说话,曲卿臣,她早晚是要跟他碰上的,只是此时,因为刚刚与赫连苍隼那一大战,已然有些虚脱。   草原之鹰确实不同凡人,一番下来,她,却是不能再战了。   她向云行歌抛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云行歌没有回话,只是冲她淡淡一笑,他望向她的眼神依旧是烟波浩渺的,只是这次多了一抹琉璃一般的色泽。   曲卿臣看着二者之间的互动,心里的火焰越发沸腾,他拔出自己那把嗜血的剑,剑气锐利无比,这是上过战场的剑。   每一年都不知喝了多少人的血,上面处处都透着一抹让人心惊的杀气。   就连对面的云行歌也不禁皱了皱眉。   而主位台上的花离笙更是眉头紧锁,云行歌的身子莫非已经调养好了?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当年与他相遇时,他正好中了一种奇毒,那毒入血之后便迅速扩散开来。   他与他结缘,便是他毒发倒在一个茅屋里,那日他刚好经过,去避雨,见有人躺在那里,形同死人,聊了几句,没想到那人也是大智之人,竟把这天下看得如他一般通透,大有知己之感。便用内力强力去救,幸而让他捡了一条命回来。用他们花家的秘法强行把那毒锁在他一条腿上。而这些年来,他游历大川南北时,也总不忘帮他问问彻底的解毒之法。   如今……   他叹息了一口。随即看向那从台柱上走下来的宁芷,眼神暗沉了几分。   “九皇子的伤都好了吗?若是不行,认输也罢,殿下重伤在身,没有人会怨你无能。”   “云歌这身子实如废人,只是,心却不废,当日在寺庙后的凉亭处与将军相遇,又素闻将军显赫战绩,心头一直是佩服的,只是不知为何,这般睿智之人,怎就被世俗污了眼,看不清世间这最珍,最重之物,反而弃之,鄙之。行歌甚是不明,就上来问问。”   “这是曲某的家事,殿下似乎有些关心得过了。”   “家事若是处理不好,如何去处理国事,曲将军你的心,行歌还是能够看出一二的。”   两个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每一句话只有二人能够听到,旁人只能看到两个风姿卓绝的男子站在上面,虽没有打斗,但只是那样站着,便足以让他们敬仰与沸腾了。   曲卿臣听完他最后一句话时,眼中闪过杀机。只是瞬间便消弭于无形。   “殿下说的什么,卑职听不懂。”   “将军若是不懂就当行歌一人在自言自语吧,你也知,我那琼华宫一向冷清惯了,行歌又是个被罢黜了的太子,如今成了废人倒还好,少被人惦记点,至少还能多活几年。”   “殿下真是说笑了,殿下乃是金贵之身,岂能如此自嘲。”   那杀机终在云行歌一番话之下彻底消散。   两个人对话良久,你来我往之后,便各自摆开阵势,不知为何,云行歌的修为给了曲卿臣一种不知深浅的感觉,若不是知道他那身子,恐怕这次争夺水令牌,他也会把他算作头号对手。   可惜了……   他的腿……   确实,此时的云行歌,步履之间似有迟疑,每一招之后,都因这迟疑给了对手可乘之机。   但他一身修为也当是深厚,每一次险境之后都能够转危为安。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直斗到天黑。   “云皇,你这儿子好武功,那曲卿臣我是知晓的,早些年碰上还过过两招,修为不在本道之下,却没想到这九皇子竟跟他周旋到现在犹没败。”   云曦昭一双虎目紧紧盯着场中的情景,一时间心情很不平静。   尤其当看到他那迟疑的腿以及越发苍白的脸色时,叹了一口气。   “我这儿子,是我亏待了他啊……”   当年这个儿子出生之时,他是多么的欢喜,他把他当成了与素羽的孩子,因为他的娘是那般的像她,像他心中唯一的执念。   只是后来,后来她竟然跑到那禁地,把素羽的画像撕得粉碎不说,还大闹一番。   甚至她还想捣毁素羽的石像,她跟疯了一般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是个痴人,竟到了此时还不肯走出来,她疯了一般地大笑,笑骂着素羽是个贱女人,都死了还不肯放过她,她说,她这一辈子真是可笑,原本以为跟最爱的人相守,并成了这东庆最尊贵的女人,没想到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假象。   然后她拿起怀中的匕首,一点一点向自己的脸上刺去。   “曦昭,你看,我不像她了。我们在一起相守吧。她都死了,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再不可能回来了。”   她毁了她自己的脸,同时也把他从自己堆砌的梦境中拉入了现实,那个没有素羽的现实。   于是他恨她,恨这个疯癫的女子。   他对她曾是那么宠爱,她竟然还不知足。于是他当场赐了一条白绫给她。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当着云行歌的面上吊自杀了。死前,还跟他说,他的父皇从来就没爱过他们。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从那个时候起,这个孩子看到他便不再说话了,什么都不肯说,可是当有一天,他却忽然又开了口,笑着叫他父皇,但他觉得他怎么也看不透他了。   他想,这个儿子定是恨他的,将来有一天没准还会弑父。于是他罢黜了他的太子之位。他把他作为质子送到了西乾。   这样他还不放心,他命人去给他下了毒,那毒世间没有几个人能解。   可最后他还是活了下来。   他便因为愧疚不敢去看他。只是那日他到了琼华宫,看了这个一别五年的儿子。   他用那张比她娘亲还像素羽的脸,那继承了他部分容颜的脸看着他。   当他笑着看着他,轻声地说父皇好久不见时。他的心竟然疼了起来。   都说虎毒不食子啊……   可是他……   云曦昭陷在了自己的回忆中……   而另一边,长宁公主一脸震惊地望着那碎成粉末的笛子。   “怎么了,公主。”一旁的奴婢见自家公主面上竟然露出这般哀恸之色,急急问道。   “你说那女子怎就有那般魅力,竟让花公子为了来她毁了他那把最珍爱的木樨笛,当年那笛子我就是碰一下,他都会不乐意的,我知他,他那人洁癖重的很。”长宁公主叹息地说,声音里透着哭腔。此时那高高的台柱上的二人仍在对打。   但却没有以往比试时的狠辣,公子如玉。每一招都如同在画一幅尚好的水墨画。   白衣身影翩若惊鸿。   橙色的身影也不甘落后,一纵一跃之间,都是最美的图景。   最终,夕阳西下,这一场比试最终还是曲卿臣胜了。   “若是你的腿没有中毒,或许败的就是我。”   “将军说笑了,对决之间怎能存在或许,是行歌不如将军。”   比试已经结束。   但那敲钟之人却似乎忘记了一般,还沉浸在二人刚刚那诗如画一般的对决之中,若不是旁人提醒,才赶忙敲响那钟。   当当当——   三声轰鸣之后。一白一橙两抹身影以各自的姿势翩然下台。   只是这两抹身影所落之处都步是别的地方。   正好一左一右落在了宁芷的身边。   “跟我回去。”曲卿臣执起她的左手凝声道。   “将军刚刚还有侠者这风,如今怎倒强迫起了女子。”   “刚刚在擂台上我想曲某的话殿下已经明了,此乃曲某的家事,还望殿下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插足。”   宁芷冷笑一声,震开曲卿臣握在她手腕处的手。   “你有什么资格拉我?又有何资格让我同你回去。接下来的几场比试之后,你我终会对上的。”说着她抬起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曲卿臣,微微勾起唇角,“到那时,你我之间就做个了断吧。”   曲卿臣不肯罢休,仍要有所动作时,不想高坐主位之上的花离笙飞身下来,挡在二人之间。   “我想曲将军还是保留一些风度得好。”   “好,你我就比试上见。若是我赢了,你便随我回去,若是你赢了,从此以后,曲某不再干涉。”   他这话说得仍有保留,不再干涉不意味着没有干系。   这种文字游戏,亏他贵为东庆赫赫有名的战神,竟也说得出口。   但这次宁芷什么都没有说,所有的一切就让他们在对决时做一个决断吧。   行动远比言语来得更有用不是吗?   只是这一连串的事情却被看台下的各路的人瞧进了眼。   在这之前,宁芷是下堂妻,是一个无才无得无貌,品行不端,犯了七出被贬为妾的女子。   可如今,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般……   “之前谁说这宁芷是个丑八怪来着,我看着挺清秀的啊,尤其是这等风姿,岂是普通女子能够比及上的,怪不得当初将军看上了她。”这是一名新将领,之前一直为曲卿臣抱不平,因此将军大婚那日,他高兴极了,觉得只有嬴流月那等美女才能配得上他们眼中的将军。   “她的风姿又岂止这些,只是情这一字就是烦,惹上了,就没药可治、无处可医。还是我这样一个人好,多潇洒快意。”男子说完摇开那羽扇。上面“去你大爷”几个字,竟又换了一种丝线,似乎这世间所有,真都如这几个大字一般。   夜已深,冷月高悬天际。   宁芷谢绝了所有人,也避开了所有炙热的目光,静静地去了那云海之际。云海之上,了无人影,此时大家都聚集在尚京热闹的地方,没有人愿意来这崖边的云海。   这里冷风如刺一般扎着人身,宁芷走在这里,望着下面那雾气茫茫的云海。   然后从手里掏出一个玉坠。   刚扔下去,只见一抹橙色身影足尖点着悬崖峭壁。分身而下,竟然把那欲坠给截了回来。   随即又借着那峭壁上的树枝,逆风而上。   宁芷看着曲卿臣,他今日穿了一件橙黄色的衣裳。他很少穿这种颜色,一直以来他似乎都钟情于暗色系,黑色的又或者是深紫色的。哦,还有墨绿色的,以前,她知道他喜欢,总是给他准备这三种颜色,可是如今他却穿上了那极少穿的橙色。应该是嬴流月给他准备的吧……   宁芷低低地笑了起来。   对面的男子面色阴沉,“为什么笑?”   “我笑为何当我心意已决,打算放弃之时,你却仿佛跟我心有灵犀了,竟然连我来了这里你都能猜到。”   “我们认识了七年,朝夕相处了七年,我若不知,还有何人可知。”   宁芷又笑了,她以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他,但那笑却并未止息。   笑得又轻又浅的。似一朵白莲花,静静地绽放。芳香悠远……   “你这样笑……”他似有些看痴了,半晌才又道,“很好看。”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笑,只是以往,你不肯注意罢了,哪怕多一丝的注意都能让我欢愉很久,可是,你连那多一丝都不肯给我。”   “你是在向我抗诉吗?好,我承认以往是我做的不够好,这场闹剧是否可以停止了。阿芷,跟我回去吧。这龙池大会不像你想得那般简单,这里面很多势力盘根交错,你恨我,可以,但赔了性命就不值了。”   “你还是那般的自负呵,似乎我怎样做在你眼中都无外乎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你真的以为人心是那般廉价的东西,你想丢就丢,当你心情好了,想捡起来时就能够捡起来。我不是你的宠物,也不想做你的宠物,我们相守之日你对我说过什么,而如今又是怎样做的?全天下,什么都可以信,唯有你曲卿臣的承诺信不得。”   宁芷说着,语音冰冷,这话里或许含着几多轻愁,但却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曾经那些个岁月,那些个懵懂无知却又安心相守的岁月。   “终有一日,我要打败你,以我宁芷的身份,堂堂正正的打败你。”   “你我为何非要走到今天这步?”曲卿臣看着对面的女子,仍是那一袭水蓝色的衣裳,似开在这世间最妖娆的花朵,风起,袖袍纷飞,留下了一圈圈涟漪在空气中荡漾。   “你这话真是可笑,你我为何会走到今天,难道不是因为你的绝情吗?这世间是不是都是这样,越是绝情的人越问人为何绝情。就如同那偷窃者一般,偷了人最宝贵的东西之后反而掷地有声地问为何不好好保管?”   “是我不好,这七年里我疏忽了你,当我娶嬴流月时也未同你商量,因为我知你定是不会答应。”   “不要再说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曾经我也懊恼过自己。关于我们的以往那七年的姻缘,我想了很久,或许我也有错,我错在过于的卑微,过于的以你为中心,我觉得夫君好,我便好。我很怕自己给你添了麻烦,于是小心翼翼,卑躬屈膝,我将将军府的一切打理得井然有序,却惟独忘了人心。可后来我不怨自己了,男人,他觉得你好时,看着你什么都好,你曾说过我贤良淑德,你也曾夸过我是你疲惫之余那盏明灯,想想我,你便忘了一切疲累。你更是殷殷嘱咐过我,无才才是德,无能才是妥,无为才是贤。我死死地守着,可守着守着,你却已然忘记了,或者说是因为你厌烦了,你看遍了这世间其他的花朵,你站在了新的高度,有了新的信仰,我只不过是曾经共同经历过不堪岁月的一名女子而已。于是你为了寻求更大助力选择抛弃了我,即使我做得再好,我想,你也会抛弃我的,或者说,能最终抛弃我的,那他便不是真得爱我,真的爱我的人,便不会把我贬为妾,抛之,弃之。我这样一想,心里忽然就平静了。但我终究要在擂台之上打败你。为我过去的岁月做个交代,也还我自己一个尊严体面的人生。”   宁芷说法,转身便走。没有一丝犹豫与留恋……   曲卿沉欲言又止,面色沉郁,他没有再说什么。望着宁芷渐行渐远的身影,独自立在那云海之上。   头上有大雁飞过,飞出一声凄厉鸣叫,似是失去了伴侣,又似是失去了一盏明灯。从云海上返回的宁芷仍是飞入了琼华宫,她喜欢这里的感觉,不吵不闹,似与外面的喧嚣隔绝了一般。   而云行歌也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来。早早地就温上了一壶茶。   放在那里。   室内一盏油灯点着,男子静静地靠在椅背上,长发垂落下来,手中端着书。只是隔了好久也未见翻动一页。   “你那书都端详这般久了,不知可是要将每个字都看穿了才翻阅下一页。”   女子清脆的话音刚落,男子便把视线移了过来,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她,嘴角漾着一抹笑。   “我看,它们何时能给我变出一个曼妙佳人来。”   “哦,原来九皇子也是贪色之人,倒真是让宁芷诧异了。”   “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在想,这话可信度有几分。只是今日便真的信了,果然有那颜如玉。”   许是一直压在心头的话全对曲卿臣都说了出来,心里莫名地觉得轻松,她娇笑着。   “没想到九皇子说起话来也这般嘴甜。倒是让我想到了那花离笙。”   云行歌似也想到了那个从不安排理出牌的人,或者想到以往一些趣事,也勾起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这茶温了好久了,等这么晚了,以为你不会来了。好在,麝月那丫头今夜不知去哪里偷懒了,也没过来侍候,就一直没人撤走。”云行歌说这话时声音淡淡地,连眉眼也未动一下。   “今日比试完出去走了走,来得有些晚了。”   “你不用过意不去,你并没有跟我相约好一定要来。”   “我也这般觉得,可你这话中怎就听出一抹酸意来。”宁芷低低笑了几声,便忙道,“不逗你了,你这人怎会有酸意,你这人就连其他的情绪我都没见过,总是挂着一张温和的笑脸,让人看不真切。”   宁芷说完便走到那放着茶的桌案前,端起上面的茶盏,果然还是温的。   只是喝了半晌也不见云行歌说话,她遂好奇地抬起头,见他一双眼似蒙着浮光一般望着她,那双眼里带着她看不清的东西。当她想再去辨认时,男子却已重新拿起他手中的书卷,细细品读了起来。   屋外,风刮过,树叶沙沙作响,月光照在上面,斑驳的树影落了一地。   如同坠落的玉珠一般,一粒一粒……翌日清晨,宁芷有些懒散地醒来,今日没有她的比试,按照抽签所对的,她被安排在明日。   而她所熟悉的人中,只有花离笙今日要对决一人。只是那人跟花离笙比,实在不在一个水准上。   不过想了想,不知为何,仍是去看了。   当她走到尉迟阁时,刚好遇到这一场,没有晚一步,也没有早一步。   果不其然,两个人还没怎么交手,那个人就认输了。   “在下根本不是花公子的对手,在下认输。”那人今日心里也是憋屈极了,虽没想走到最后,但总是希望走得更远一些,名次越靠前地位就越高,若是在此次龙池大会上排进前十,那就跟上了光荣榜一样。可真么就这么点背,竟遇到了这厮。   连那沐小侯爷都忌讳三分的人,他哪里敢硬碰。   这分明就是老天爷让他输。   于是他也识时务,看了主位上的沐成风一眼,见他冲自己点了下头,便干脆抱拳认输。   “真是无趣。胜败岂是最重要的,过程也未必没有一番滋味,你打都不打就认输,岂不怕旁人辱没了你。”   宁芷听了他这话,不禁莞尔,普通人碰上他这位主儿当然是要认输的,他倒享受这过程了,却不知这过程中被蹂躏的人的苦。   再说,在他手下认输算得了什么辱没,没认输怕才会真被蹂躏惨了。她正想着,忽然发现旁边有人向她走来,她回过身去,便见一个极美的女子带着笑意看着她。   “这位是宁芷姑娘吧。”   “你是……?”   “我们家主子你都不认识,这是西乾的长公主,长宁公主。”   “翠珠,不许这般无礼。”   “奴婢知错了。”   “原来是长宁长公主,宁芷失礼了。”说着福了福身子,做了一个礼。   只是这礼还未施下去就被长宁公主伸手拖了起来。   “宁芷姑娘不用这般多礼。不知姑娘芳龄几许?”   “十九。”宁芷不知她为何这般问,但仍是回答道。   “那我长你几岁,以后我就称你做妹妹吧。”   “既然公主都这般说了,自然是好的。”两人你来我往一番。   “不知妹妹觉得花公子如何?”   “花公子乃真正的达者……”宁芷想了想,不知该怎样回答。最后想了想,给了这样一个回答。虽然这般说着但其他一些词汇却又突然蹦了出来,例如洁癖重、妖孽、疯癫等。   长宁公主听完她这话却是脸色一白。   “原来妹妹也这般认为。花公子确实气度不凡,实乃这世间最豁达之人。只是不知妹妹何时与他相识,又到了……”她乃贵为千金之体,从小在深宫里熏陶惯了,把礼数名节看得最重,问到这种问题,一时之间有些问不下去,但宁芷从她那脸色也是能看出些许什么的。   遂笑道:“我跟她实乃没有有什么,公主多虑了。”   只是她这话刚落,一道身影就落了下来,刚刚从台柱上跃下的花离笙,脸色阴沉,明显透着不快。   “芷儿这话就不对了,我的裸体你是见过的,你我也同在一张床榻上睡过,怎能说没有干系呢?”   宁芷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把他那张嘴给封上。   “休得胡说。”   “天地可鉴,花某从不说假话。”   “可你明明知道……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宁芷恼羞道。   “那是怎么回事呢……嗯,芷儿?”这一声芷儿叫得婉转缠绵,就连望向她的眼神也透着一抹浓浓的情谊。   一旁的长宁公主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状似情侣之间你侬我侬的情话,当下湿了眼角。   喟叹了一声,哭着跑了开。   “你这人要拒绝人家公主的好意,也莫要拉我当挡箭牌。真是可恶。”   “你怎知我说得不是实话。挡箭牌这种东西,我花某还不屑之。她爱我,那是她的事,与我何干?”   “真是冷血。”   “总好过那些假仁假义,明明不喜欢人家,却偏还不放下的人,总觉得多一分爱恋好过少一分。”   “我不跟你这人说了,没有一次能说过你的。”   “没事,那下回换做的也行。”   “你无耻。”   “好吧,那我就无耻了。”   ……   ……   这一天的比试结束之后,余下的人开始进行新一轮抽签。   当那红榜张贴之时,不只是宁芷。还有花离笙和云行歌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而围观的百姓与其他势力却都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红榜上,墨色斗大的字标注着。   花离笙对云行歌。   曲卿臣对宁芷。   奴儿吉对沐成风。   公子羽对清灵。   赫连苍隼对席凉。   终于要与他对决上了,没想到这一刻来临之时,她的心境竟是这般平和,没有想象得那般波涛汹涌。而曲卿臣的脸色也异常平静,看不出任何不同。   只是,那日他不顾堕入万丈崖底的风险去截来的玉坠正牢牢地贴在他的胸怀。   那是曾经,他送她的。   也是曾经,她最爱的东西。   曾经……   他猛然转身,向来路走去。   嬴流月忙小跑步地跟上,但她不敢走上前,不敢去打扰他,只是守在他的背后,看着这个男人依然挺拔坚毅的背影。走了几步,遥遥望见远处那一抹水蓝色的身影,心里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她什么时候已经走得那般远了,远得她已经及不上了。似乎她再也没有可能取代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男人就是那样,越是求而不得越是最好,还有一种就是愧疚。愧疚会一直缠绕着一个人,随着日月的流逝日渐明晰。   想到这里,她暗暗地咬着嘴唇,血一般的味道充盈在口中。明日吗?   明日,她会等着的。她嬴流月不会就这般轻易认输的。   于是她重新抬起头,挑衅一般地看着宁芷,她的嘴角挂着笑,一抹惊心的笑。   宁芷不禁摇了摇头,该来的就让它来吧,如今,她还有什么好惧怕的。   只是那些围观的人群却不肯散去了,他们把尚京的路堵得车马不通。   他们议论着,兴奋着。   他们看着宁芷的眼神炽热着,就如同当年曲卿臣大败晋国凯旋之日。   那时,东庆的子民,就是用这样的一种目光在望着那高头大马上的男子。   33风华绝代(三)   北冥海域,一个偏僻而甚少有人能够到达的地方,要去那里跋山涉水不说,更致命的是要经过重重瘴气,这种瘴气常人只要吸入一口便难以活命。而且即便你经历过瘴气这关,却也要再经过那死亡森林,深林中的沼泽上竟然奇迹般地长着草。让人防不胜防,只要踩踏上去,整个人便陷入其中,难以自拔。最后只能化作这些草的肥料,日益滋养着它们。   而就在这片森林之后的一片海域小岛中,有一处大大的宅子,这宅子生生占了这座岛屿的一半之多。阔大奢华,世间无不。已经是到了极致的。这里的所以仪制,都是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可惜,再森严,也就只有那么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宅子在外种满了罂粟。一簇一簇,开得分外妖娆。此时一位穿着朴素的老人,正在给那些花浇水。   老人穿着一双这世上最常见的棉鞋,那上面甚至还有一些补丁,花白的头发再加上岁月在他脸上留下那刀刻一般的痕迹,让人看上去,显得苍老而阴郁。平素里,他最爱的就是给这些花浇水,多少年如一日,每天的早晚都会给这些花浇上一浇,从不为任何事情耽搁,也从未踏出这里一步。“华先生……”男子刚要开口。就被老者一个噤声的动作制止住了。   老人依旧在有条不紊地浇着花,手中的动作并未因来人而停歇半刻。   须臾,待那些花都浇好之后,他才转过身,用一旁放着的抹布擦了擦手,才转过身慢条斯理道:“在花的面前不要谈那世俗之事,她们夜里会睡不安稳的。”   “是。”   说是的人身材很高、很瘦。穿着紫色的长袍,质地很好,一看就价值不菲,年纪看起来并不大,很是秀气,说话之间也隐隐透着一抹斯文。   老者最后打量了一下那些罂粟,才转过身向着里面走去。   只是这里面的大厅空荡荡的,仅有几个椅子,甚至连桌子都没有,一看老者就不是很好客。   他随手拿出一个大大的盒子,里面穿着的都是各式珠宝,有汉玉戒指、白玉扳指、翡翠镯子、还有各式各样的珍珠玛瑙。最下面还放了一个破旧的本子。   “这些东西你拿去玩吧,不喜欢扔了也罢。”老者像扔废物一般地丢给来这的男子。只是不知那世人要知道这世上曾经被誉为十大秘笈之一的《潜龙圣手》就这样被老者像丢破布一样丢弃一般,会作何感想。   男子恭敬地接过,但面对着这些市面上千金难求的东西并未表现出的惊丝毫惊异之情。似是早已习惯了一般。   “你来这是有什么话要对我吧。”淡然自若的语气透着一抹洞察所有的姿态。   “是,苍影确实有事要禀报华先生。”   “什么事让你这般慌张,就不能等到每月的十五再来禀报……?”老者蹙眉,语气中显然透着一丝不愉。   “还请华先生勿恼,这件事情,我家主子也做不了主儿,只得让我速来禀报先生。”   “你且说吧。既然你家主子都这般说了,她甚知我习性,想来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儿也不会坏了那百年来的规矩。让你现在来找我。”   “先生说得是。”此人话语间更加恭敬起来,这个老者虽然看着朴素,不见什么不凡,但每次他跟他对话时,都是提着一颗心。   “好了,说吧。”   “情况是这样的,这次龙池大会,因为水令牌问世的事儿,各方势力涌动,自然连我们也是,但去那之后,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儿,就是清灵尊者此次对一名女子格外亲近……”此人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面前的老人。很怕哪个字多说而惹得老者不快。       “哦?你是说清灵那丫头对一名女子很亲近,那丫头的心性我倒是了解一些,绝不会无缘无故跟别人交好,因为她那血是冷的……”老者正在思索间,一双花白的眉毛横竖起来,面前的人见此忙又道。   “据巫疆的公子羽说,清灵尊者还常说,那女子的血有她熟悉的味道,她每次靠近她就会觉得莫名安心。”   老者刚刚还在思索的脸瞬时变了颜色,就连他这样的人估计泰山崩于顶也不会露出什么讶异之色的人,此时却也觉得惊异了。   “你们去把那人带来。”   “是。”   “记得,要请。不要强迫。至于什么请法我不管,期限,最多……”老者顿了顿,站起身,背过去,似在思索。   “一年。”   “苍影知道了。苍影这就回去禀告我家主子。”**   三十面大鼓齐响,擂台底下的看客里面就更是鱼龙混杂了,卖点心小吃、丹丸膏药的小贩也穿梭其中。更有人趁机开起了盘口,招呼着来往的人参赌。左右闲人自然一拥而上。   “下注了,下注了。”   “买定离手,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花离笙一赔十,沐成风一赔十五,……”   “宁芷一赔十二,曲卿臣一赔十二,……”   “他娘的,为啥我们曲大将军赔率跟个小娘们一样?”   “那小娘们可是打败了赫连苍隼啊”   “那为啥曲大将军赔率还不如南楚那个小白脸?”   “花离笙赢面一向很高,庄家赔率向来如此。”   “他娘的,老子身为大庆子民,自然买曲大将军嬴。”   “十贯钱押花离笙,我也是大庆子民,但银子不是。”   “你他娘的软蛋!”   擂台底下乱哄哄搅作一团。   “十两黄金押宁芷。”   周围一下子鸦雀无声。十两黄金,这是一个多么无可救药的赌棍啊。   “这位爷大手笔,够豪气。小的请教这位爷高姓大名。”庄家两眼变成了花。   “昆山派,白山。”说话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衣着简朴,不像是平常一掷千金的豪客。他注意到周围惊愕的目光,脸上变作通红,颇有些腼腆。   “白公子英雄豪杰,买定离手,概不反悔。”庄家生怕他跑了。   “我不反悔。”这个叫白山的年轻人虽然还是红到脖子根,但语气十分坚定。   啪——   一记耳光扇在白山的脸上。   “你个败家犊子,脑子进水啦?!”打人的是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双目圆睁,气呼呼地朝着白山吼叫。   “师兄……”白山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少钱?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们所有的钱?你知不知道这是下山的时候师父他老人家再三叮嘱过的钱?”   “知道……”白山声音更低。   “那你还跑来赌博?!”   “嗯。”白山的声音几乎到小无法听到。   “嗯?嗯就完了?!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娘们了?”   白山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没有否认的意思。   啪——   又是一个耳光。   “你个败家犊子,没见过女人啊?!你知不知道这些钱拿去逛窑子,咱哥俩能一路从尚京嫖昆回山?!”   “师……师兄……”   “说!”男子没好气道。   “窑子是什么地方?”   男子眼冒金星,实在不知跟这个二愣子怎么解释,最终只能暗自祈祷着一定要是那小娘们赢,不然他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师父他老人家也真是的,咋就把银两都交给这个二愣子管了呢。   唉。最后他浓浓地叹息了一声。一旁的白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地看着他……   “还有人下注没?要开始了,要开始了哦。百年盛况啊……再不来凑个热闹小心回去后悔!”   ……   ……   叫嚷之声越发震耳。尤其今日不同往昔,今天的几场比试,皆代表了各方势力精英中的最高的水准。   多少人心里都揪着,而看台外的人自然也跟着激荡起来。甚至还有得为了找个好位置一夜都没回去睡的,有的就连吃喝拉撒都在附近解决了。   这种十几年都未必能遇上的一次盛况,这种各路传奇人物想要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的可能,真是少之又少。   今日穿着依然华丽的公子羽不同往昔,他面色依然阴柔平静,但实际上早已恨得牙根直痒,如果抽签用的签筒有祖宗的话,那他一定把它十八代挨个问候个遍。   汗珠顺着脖颈直接流进领子里,胸脯上下起伏,强抑制住内心的郁结。   而对面那个他最不想碰上的对手看起来也不太高兴。   清灵撅着嘴,两腮气鼓鼓的,变成一个肉嘟嘟的包子脸,瞪着大眼睛道:“真扫兴,怎么就偏偏对上你这个娘娘腔。原本以为能遇到什么厉害的对手,也好切磋切磋,看看我这身本事究竟如何,可没想到竟然会遇上你。真是太不好玩了。”   公子羽脸上笑容丝毫不减,虽然心里无比尴尬,下意识地刷的一声展开手中折扇。   那是一柄象牙骨的扇子,扇面非纸非帛,上面绘着九个工笔美人,环肥燕瘦,仪态各异。   “阴阳大悲扇,果然又是一个魔教的妖人。”看台上太一玄宗的道玄子轻蔑地哼道,又字说的尤其重。   一旁的修罗魔海的左护法幽巽枯树皮一样的老脸纹丝不动,好似完全没有听见。   “道长不是装傻吧?公子羽身为巫僵大庙祝之子,身上有些修罗魔海的物件也没什么奇怪的吧?”花离笙瞥了幽巽长老一眼说道,“巫僵同魔海的关系,自是不用说明的。在做座的各位,哪个不知?若真说自己不知,那就是装无知。甚是无趣。”   “贫道当然清楚他们那点勾当,只是看到这帮妖人就不爽。”道玄子胡子一撇。   “魔海分巫蛊二宗。巫僵大庙祝向来同巫宗一脉比较亲近。”另一边的沐成风支开话题,“清灵妹妹却是蛊宗传人。公子羽虽然不敢得罪这个魔海嫡传弟子,但是事关二宗之间的颜面,也不能搞得太难看吧。这当真够他头疼的了。”   “不管怎样,还不都是狗咬狗。”道玄子在言语上丝毫不肯放松。   左护法幽巽长老仍旧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任凭这几个人对修罗魔海说三道四。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他这般有耐性。   公子羽此刻就没有,他心里的想法被沐成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当真是进退两难,赢了得罪大靠山修罗魔海,后果不堪设想;输了的话,一是涉及巫蛊二宗暗地里争斗,二来巫僵自己的颜面也要保存,输给一个小女孩,岂不让天下不知道底细的人笑掉大牙。想想就头大。   “喂,那个娘娘腔。我没有时间陪你干耗。你赶紧过来低头认输,我还要赶下一场呢。”清灵小丫头显然更没有耐心,纯银头饰后面的细碎发辫一甩一甩的。   “清灵妹妹……”   “别随便跟人家套近乎。小白,咬他!”清灵小脸通红,一身呵斥,袖子里好像一道白色闪电射出,直扑公子羽。   公子羽心里清楚,所谓小白,其实是修罗魔海搜罗天下各种奇异毒蛊炼化成的蛊兽。虽然看起来毛茸茸的一团,很是可爱,但是如果被它要上一口的话,就很是不可爱了。   当下他极速向左一欠身,避开小白。接着公子羽脚下踏出几个诡异的步伐,双手舞动着,好像巫师祭祀的动作,手中阴阳大悲扇也在空中上下游走,带出一团团恐怖的浓密黑雾,眨眼间把小白笼罩在里面。   “渡魂引,巫宗的禁术!修罗魔海培植巫僵还真是下血本啊。”沐成风看了一眼幽巽,赞叹道。   “旁门左道的邪术而已。”道玄子提起魔海就没有好话。   “一上来就用这般歹毒的巫术,看来这两人的争斗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和平了。有趣,很是有趣。”花离笙眯着眼睛道。   “小白,小心!”清灵小丫头完全不惧怕那些诡异的黑雾,一跃身投向公子羽。在欺近公子羽身子的时候,清灵双手撒出点点寒星。那些寒星一接触黑雾,马上幻化成上百只萤火虫一样的事物。   公子羽面色变得十分凝重,运身法小心地避开那些萤火虫,同时折扇探进黑雾猛然一挥。那些黑雾一丝不剩地全被折扇吸走,这柄阴阳大悲扇也有了出人意料地变化,原本色彩艳丽的工笔美人图突然变成了黑白的水墨美人图,而那些美人的眼睛则闪着深蓝色的寒芒。   几道蓝幽幽的鬼火激射而出,随着折扇的舞动奔向清灵周身各大要穴。   清灵灵巧地避开,一猫腰从公子羽肋下掠过,右手在右腹上迅疾无比的连戳了几下。等二人距离拉开,她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火红色的葫芦丝,幽幽的吹了起来。   随着乐声,公子羽身上被戳中的地方泛起了绿斑,而后绿斑生出细丝,沿着他的皮肤向全身藤蔓一样蔓延。   公子羽清楚这些绿丝一旦长到心脏的位置,纵使大罗金仙也难救了。生死攸关之际,他用指甲划破自己手臂的肌肤,手指沾着鲜血在前胸上画了几个咒符。黑气又一闪,公子羽的皮肤变成了铁灰色。那些绿丝也停止了生长,旋即消失了。   这二人你来我往,使用的都是巫蛊二宗高端的秘术,令人眼花缭乱。修罗魔海本就隐秘,他们的武功法术很少在江湖上随随便便现身。擂台底下很多人都看傻了眼。   因为顾及清灵在修罗魔海中的地位,公子羽一直都是以守势为主,即使进攻也尽量避开对方的要害。没想到清灵这个精灵可爱的小丫头,手底下去一点不留情面。这样去,他只能凶多吉少。公子羽一咬牙,把扇子收拢,扇柄插在还在往外渗血的山口上,折扇一下子黑气冲天,再打开来时,上面的九个美人赫然都变作了骷髅,甚是恐怖。   “美人白骨,六道轮回咒!这厮修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沐成风一声惊叹。   “不过是旁门……”道玄子话说到一半也噎住了。   公子羽脸色已变作苍白,折扇上下翻飞,一团团黑雾中,一个双眼血红的骷髅头的飞了出来,张开冒着黑气的大口扑向清灵。   清灵小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飞身闪过一边,葫芦丝吹出一阵急促的调子。   紧接着,一直趴在一边的小白身形暴起,变为一头一丈多长的九尾白狮子,把那个骷髅一口吞掉,而后又变回毛茸茸一团,打了一个咯。   公子羽见此脸色又是一变。   最后还没等清灵再有所动作,直接跃下了台。   守在下面等待敲锣的人一惊。   公子羽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一张脸阴沉着,心想到:舞掌教连这等秘法都教给了她,我还跟她打个什么劲儿。打赢了,莫不是戳中了她的心窝一样。实在是没法子打了。   反正是要认输的,干脆姿态优雅点,于是抬起头,抱拳道:“清灵妹妹武功果然了得。再者你我的长辈们本就有着交情,在这里大动干戈唯恐给外人看了笑话。今日就此别过,望清灵妹妹能够夺得那水令牌,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你这人真是的。分明打不过我,倒好似是让着我一般,我不依。若不服,你再上来,我再跟你打一番。”   公子羽一张脸实是难看极了,他有心想退,人家却不让他退。   这时他那贴身四婢女也看不过去了,走上前,看着清灵。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公子羽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刚是在下说的不对,我确实不及清灵妹妹。舞掌教德高望重,她所教出来的弟子确实不凡,在下佩服。”   说完,赶紧抢过一旁之人手中的铜锣,咣当一声巨响,连敲了三下。以防这小丫头再拉着他不放。   他这一仗打得实在是憋屈至极。·   ------题外话------   青衣告罪,任凭大家BS。我跟我家男人一年至多见两面,异地。很苦。最近还经常电话中吵起来。今天去国际机场接他,回来又面对面处理了一下最近彼此的问题。文就耽搁了。接下来几日定会补上的。今天欠了大家5K。我记着呢。   34就此决裂(高潮必看)   当日晚上,宁芷潜回了一趟将军府,娘亲留下的一些东西她是要带走的,唯恐以后再来这里怕是难办,莫不如今夜就拿了去。   只是没想到的是,当她刚刚潜入进去,就看到一直在那里守候的仁语。   小丫头只穿了一件极其单薄的衣服坐在她的屋门口的台阶上。低着脑袋,似在等着什么,她的心忽然有些难受,这丫头是一直跟着她的,这几日来,她从未回过一次将军府,想来她是等得着急了,便在这里蹲坐着守着。希冀着哪天她若是回来了,便能够第一时间撞到,以前,她也曾如同这般一样,只是,那时她等着的是曲卿臣。一个地地道道的负心汉。呵呵。   宁芷忙上前,把她搀扶了起来,“这夜里的,天凉,你怎么就坐在这了。你又不会武功的,也不怕伤了身子。”   仁语见自家夫人终于回来了,一直压抑的心情当下放松了下来,呜地大哭了起来。   “好了,随我进屋再说吧。”   随即两个人便进了屋,宁芷把门关上,拉着她坐到床榻上去。   “这几日让你心焦了。”   “没,夫人只要还回来就好,仁语以为你不要我了。仁语听说了,夫人这次出尽了风头,仁语一直就知,夫人是不凡的。是那下贱的嬴流月比不上的,只是以前仁语跟旁人说,他们都不信。现在仁语替夫人高兴,夫人终于再也不用忍受那些人背地里的辱骂了。”   “好,你告诉我,都谁欺负过你了,等以后我一一找她们算账,替你出这口恶气。”   “奴婢不要紧,关键是夫人,原来的钱总管为了讨好嬴流月曾背地里骂过夫人,说夫人偷汉子,将军就该休了你才是,留在府中纯粹是浪费口粮。当时仁语听不过去走上前,辩解了几句,他们后来就想着法子整我,你看我这双手——”   那手上布满了冻疮,无一处完好,当真让人看了心惊。   宁芷心疼地端详着她的手,心里不住颤抖,他们有什么事大不了冲着她来,冲一个弱小的奴婢算什么。   “这帮人,你说,还有谁。凡是欺辱过你的,都一一给我说出来。不要害怕。我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了爱凡事以和为贵,隐忍到甚至懦弱的宁芷了。你莫怕,那些人的名字你一个个地跟我说。”   “夫人早就该如此。其实只要夫人过得好,仁语怎样都没事。”   宁芷看着这个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丫头,一股暖流涌过心田,在这个深宅大院里,还是有着人始终为自己着想,关心自己的。   “还有就是兵部侍郎的夫人和白辅国公新娶进门的夫人,对了,还有李尚书家的大小姐和大理寺卿第三房妾室……”宁芷一连串说了一堆名字,而随着这些名字的吐出,宁芷才知,原来曾经的自己竟被这帮人如此说过,甚至就连自己的婢女也连同着受罪。   仁语看了看宁芷,便继续道:“我常听她们给嬴流月出主意,等着日后给夫人使绊子。只是现下却都不可能了,夫人压根就不在府里待着了,她们……她们便变着法子地难为奴婢。难为奴婢倒不要紧,只是奴婢就怕再也见不到夫人了。呜呜……”   “岂有此理。”桌案上的茶盏砸在了地上,碎裂成了若干块。   “等此番龙池大会结束之后,我定会替你讨个公道。欺辱了你我的这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今日你先去城里的客栈住下,我这里有些银两你先拿着,回头我会去那里找你。”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了过去,说完她便径直走向原来睡觉的床榻,发现上面似有人动过。   不过好在这床是她当年亲手找人设计的,里面的暗阁很难被人发现,她打开暗阁,从里面把娘亲留给她的东西统统拿了出来,最后交代了一下仁语,便再次飞身而出,只是因为跟仁语的一番对话,不知不觉天已渐亮,想了想,她便干脆直奔尉迟阁而去。   而另一头的琼华宫里。   如同前几次一般,桌案上放了一杯温好的茶水。   云行歌手中捧着一卷书,只是今日那书他根本就没有看下去的兴致,不知为何,心绪莫名地烦躁,这种烦躁已经多少年不曾有过了。   他起了身,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衫就走了出去。   “主子,天气凉,您还是在屋里歇着好些,奴婢再给你加些炭火。”   “我身子没那般虚弱。你们都先下去吧,今日我想一个人静静。”   “可是主子。”当她还想说些什么时。云行歌那一向温温润润的目光忽地变得沉了下来,他的目光里带着一抹看不透的浮光,射向了她身后的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明日即将与他对决的花离笙。   “没想到一向温润如玉,挂着笑面的云行歌原来也有这般犀利的表情。”   “行歌也是人,既然是人,那喜、怒、哀、乐便都是有的,有何好奇怪的。”   “说得也是,人生在世,难得活得舒心。因此,这人世间的诸多情绪只要身为人,总是难以免去的。”   “花公子今日似乎有点……”云行哥看了一眼那棵桂花树所投下的斑驳影子,沉思半晌,才道,“似乎有点不同往常。以往一向豁达,今日怎生发出这样的感慨,倒不像是你的风格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身边的下人们早就退了出去,只留下这两位风华绝代的男子。   原本宁和,安逸的气息不知为何都有些变了。   久久地沉默取代了一切……   树上突然有乌鸦发出一声怪叫,草木被风吹动,沙沙作响。“你喜欢她?”不知是谁问的。   “或许吧。”也不知是谁回答的。   只有屋外那棵桂花树,依旧随着风呼呼地摇晃着,有几朵开得娇艳的花突然落了下来,碾碎在路上。   **   尉迟阁。人潮涌动。围观的人群跟以往比只多不少。   今日总共有两场比试。第一场奴儿吉对沐成风。   第二场曲卿臣对宁芷。   进入循环赛中的任何异常对于人们来说都是百年难遇的盛况了。   宁芷目送着银发少年奴儿吉走上擂台,心里颇有感慨。自从那日在朱雀大街街头为了这个素昧平生的奴隶强行出头,宁芷对奴儿吉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或许是出于对同为被欺凌者的怜悯。这种同病相怜的情感让她不由自主地觉得应该多多关怀一下这个苦命的孩子。   奴儿吉也创造了身为奴隶成功晋级循环赛的记录,成为几百年来出身最卑贱的入围者。而他这样的身份虽跟花离笙、曲卿臣他们这些天之骄子不同,但也是另一种层面的代表,他的成功突围给了很多普通百姓甚至是更低级的奴隶们一种鼓舞。因此,几场比试之后也获得了一大片的死忠的支持者。当他那赤裸的上身再一次在擂台上闪耀着小麦色光泽的时候,台下爆发出雷鸣一样的欢呼声。   奴儿吉对这些没有丝毫反应,赤红色的眼眸还是死寂一样的空洞,只有当宁芷出现在视野里面的时候,他的瞳仁才猛然一缩。   沐成风登场的时候同样在台下也引发了骚动,不过这其中最多的还是少女们的尖叫声。宣武侯沐成风风流倜傥,年少多金,自然会成为大姑娘小媳妇们憧憬幻想的对象。虽然同样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与花离笙的俊逸洒脱和云行歌的悠然出尘却都有着不同,沐成风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一丝不苟的华贵。他那紫蟒锦袍、赤金冠和登云屡更是和对面披发跣足,衣衫褴褛的奴儿吉身上仅有的一条粗麻布短裤形成强烈的反差。   “我从没有去过无忧海以北,之前也从没有见过苍戎族的人。但是苍戎这个名字却是如雷贯耳。”沐成风首先开口,声音跟他腰间的凤纹玉佩一样精致。   奴儿吉没有任何回应。   “久闻苍戎人忠勇尚武,本来在下还以为有生之年可以去领略一番,可惜苍戎族人已经不再驰骋草原了。”   奴儿吉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不过说我之前没有见过任何一个苍戎人也不算准确,那年在下去燕国汗庭赴宴,也瞻仰过那个用苍戎酋长的颅骨制成的酒碗。看那骨骼的形状就知道酋长生前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勇士。”沐成风嘴角似笑非笑。   奴儿吉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这么说来我之前也算见过半个苍戎人。另外我也有幸进入过燕国皇室的内帐,见识过一个人皮蒙成的玩偶,依稀记得是一个年轻女子,那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倒是跟你挺像的,想来也是苍戎族人了。”沐成风紧盯着奴儿吉的眼眸说道。   而那双眼眸还是死寂一样的空洞。   宁芷并不太清楚苍戎人的故事,只知道是一个被燕国皇族亲手剿灭的游牧部族。从沐成风的几句话里她才开始意识到,发生在这个可怜民族身上的事有多么的惨绝人寰。头骨酒碗、人皮玩偶,这些让宁芷的胃不自觉的有点翻滚。   可周围的人很多却不是这种反应。宁芷身处的小茶摊离擂台不远,挤满了各种看热闹的三教九流。宁芷分明能看到不少人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被那些悲惨故事刺激起来的同情,以及更深层次的兴奋。   “沐成风那个家伙真够腹黑,没来由讲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难道还觉得那个孩子不够凄惨吗?”宁芷皱着眉自言自语道。   “桃花眼可不是随便揭人伤疤的无聊人。”花离笙不知何时已离开了那高高在上的主位,此时正大模大样地坐在宁芷身边的板凳上,“那个苍戎少年招式疯狂诡异,毫无章法,应付起来不太容易。但是狂乱既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如果心神极度狂躁的话,那种暴风骤雨一样的攻击后面留下的,将是浑身上下的破绽。我就知道桃花眼是个不守规矩的人。”   “某人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吧,还好意思说别人不守规矩。”宁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天天对着一群秃驴牛鼻子外加各种怪老头有什么意思,还是芷儿身边令花某人心旷神怡。况且,规矩本就不是为我辈所设立的。”花离笙伸了一个懒腰,慵懒中透着三分优雅。   “那你就没资格指责沐成风不守规矩了。”宁芷很想继续翻白眼。   “非也非也,世间纷纷,是个大棋局。桃花眼乃局内人,我乃局外人。规矩正是为了这路人所设。”花离笙扭过头来,露出那招牌式的灿烂笑容。   “反正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宁芷很担心跟这个家伙在一起时间长了自己的眼睛都会了问题。   “多谢芷儿夸奖。”   “我可没夸奖你。”   “在我听来就是了。风不动,幡不动,仁者心动。”   “我算拿你没辙了。”她无奈道。   “话又说回来,那个苍戎少年好像对你有点意思了。你可要小心。”   “我只要小心你就可以了。”   “芷儿过奖。”   “我夸奖你了?”   “花某听来就是。”   “芷儿……”   “嗯?”   “你离云行歌远点。”花离笙在嬉笑之后突然道。   “为何?”宁芷回过头看他,声音忽地沉了下来。   ……   ……   “你说是桃花眼会赢,还是那奴隶会赢?我虽然讨厌那桃花眼四处勾搭女人还不买账的劲儿,但此番,还是赌他会赢,你呢?”半晌,突然换了话题。   若是别人这样跳跃着说,她或许还会追问下去,但对于花离笙,她早已见怪不怪了。当下不再理他。   在二人笑闹的时候,台上的气氛却有戏诡异。无论沐成风说什么刺激对方的话,奴儿吉都没有任何反应,红色的眼睛都是一如既往的死寂。沐成风心下一阵尴尬。他一扬手中镶玉攒金的佩剑道:“在下偏好剑术,这柄剑也跟随在下多年了。不过既然你赤手空拳,我不会占你便宜,弃剑不用就是了。”   奴儿吉双手一抬,两头锁在左右手腕上的长铁链哗啦啦作响。他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眼睛也仍然是死寂一样空洞。   “你是说,你要用这条铁索做武器?”沐成风不禁有些惊愕。不过对方总算对他的话有点反应了,也算些许进步。   奴儿吉不再有任何动作。   咣——   一声锣响,正式开战。   褐影一闪,奴儿吉悠忽间出现在沐成风数寸距离之内,举拳猛击沐成风喉头要害。   好快!   看台上和小茶摊里面的人同时惊叹。而擂台下的许多看客则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暴风骤雨一样的猛击,奴儿吉双拳以人眼难以觉察的速度连续挥出,每一拳都没有一丝花哨,毫不留情地攻击沐成风咽喉、颈侧、心窝等致命要害。   在这样的极短距离上,拔剑已经绝无可能。沐成风用剑柄拨挡着奴儿吉的拳击,动作虽然温雅,但是周身要害在这狂乱的连击下也都被护得滴水不漏。只是防守有余,反击却是困难。   沐成风看准奴儿吉连击的空档,双臂一摆,封住对方拳路,挥左腿猛地扫击奴儿吉下盘。   奴儿吉虽然个头没有车沐成风高,但是一头银发一直在沐成风面前撒发出逼人的杀气。这下子奴儿吉却整个人突然消失不见了,紧接着沐成风感觉到右腿一紧,同时背后劲凤袭来。   原来在沐成风挥腿的瞬间,奴儿吉猛地俯身从沐成风胯下借势钻了过去。在经过他身体正下方的时候,奴儿吉用锁在双腕上的铁链缠住沐成风右膝,然后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旋飞到他的身后。   接着身体旋转的速度,奴儿吉勾拳砸向沐成风后脑,角度刁钻古怪。距离如此之近,又是在背后,沐成风招架起来非常困难,而缠在右膝上的铁索导致拉开距离闪避又绝无可能。   沐成风成名多年,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他不等左腿的招式使老,借着这一挥之力,整个上半身向后翻转。左腿由横扫改为上扬,踢向身后的奴儿吉。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像一只优雅的凤凰在舒展双翅。   这一击结结实实踢在奴儿吉脑门上,他整个身躯向下沉降。   沐成风顺势从铁索缠身中抽离,回转身体面朝奴儿吉。他手中的佩剑倒飞着从剑鞘中激射而出,剑柄猛撞在奴儿吉胸口。佩剑然后弹回到沐成风手中。   这下剑总算出鞘。而接连受到两下重击的奴儿吉晃了晃,又站了起来。   沐成风不等他站稳,剑招水银泻地一样连绵不绝地攻了过来。   奴儿吉用铁索左支右绌,招架得很丑,却也不落下风。   猛听叮的一声,长剑被铁索缠住。沐成风运力抖动手腕,想要把铁索割断。奴儿吉却顺势双臂一绞,长剑被他扭得弯曲过来,成了一个钩状。   沐成风应变极其敏捷,手中招式一边,把变形的佩剑当成如意钩来使用。招式依然潇洒自如又不留情面。   奴儿吉瞳仁一缩,完全不顾利刃,直撞向沐成风。这等不要命的动作让沐成风也吓了一跳,动作一滞。   奴儿吉用铁链缠住沐成风,带着他一跃跳向擂台下面。   这下所有人都惊呆了。虽然按规矩只要掉下擂台就算输,但是这般俩人一起飞出来就不好说了。   奴儿吉使出草原上摔跤的手法,想要在半空中把沐成风摁在身下,让他先落地。   毕竟临敌经验还是沐成风丰富一些,他在二人的扭斗之中竟然成功抽身。而后奴儿吉被直线击飞下来,重重载入土里。沐成风则借力飞上空中,接着倒转钩剑疾飞而下,看那架势将要一剑穿透奴儿吉的身体。   啪——   一条软鞭出人意料地飞出,把沐成风抽开。   宁芷昂首站立在奴儿吉的身侧。   “沐侯爷乃西乾万户侯,受众人景仰。何必对一个奴隶下此毒手,未免叫世人笑话了。”   沐成风心有不甘地收回手中的长剑,但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什么。   “宁姑娘此话有理,在下这剑太久没有喝过血了,今日也不知怎的,竟这般不听使唤。说着那把宝剑便在他手中碎裂开来。”   此时奴儿吉如同猛兽一般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似要变出两颗獠牙上前撕咬开他一般。   沐成风眉头紧皱,这等人物当是不该放过,但宁芷这样一拦,他又只能如此,罢了,大不了暗中再叫人把他处理掉。   而这场比试也就此终止,结果显而易见,西乾宣武侯沐成风胜!当当当,三声锣鼓声后,终于到宁芷与曲卿臣这一场对决了,这是一场万众瞩目的对决,或许在此之前,更确切地说,在这几天之前,宁芷都是一个默默无名之人,然而现在却早已今非昔比。   她先是在淘汰赛中脱颖而出,紧接着又打败了赫赫有名的北燕国的左贤王赫连苍隼。   更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她竟然收了草原之鹰为奴隶。   奴隶啊!要知道奴隶那是何等下作的身份。   可以说在这片大路上不论是六大国还是三大势力,就连那些边夷小国。奴隶都是最最低等的存在。   他们甚至连猪狗都不如,他们是主人的奴仆,是私有物。   如果说主子让奴隶去死,那么他是不能有二话的。   可想而知,宁芷此时已经不单单是她自己这般简单了。   她现在不仅仅是曲卿臣的妾,更是北燕左贤王的主人。或许有一天,她挥一挥衣袖,那沙耶部落隶属于贤王旗下的硕羽军就系数出兵。   当然,也要受到北燕大汗的限制,但这座靠山却是坐实了的。   这连日来,宁芷所展现的风姿,那一抹水蓝色的身影深深地折服了在场的众人。   甚至有一些才俊们还怀着恋慕之情。这情或许不是出于男女之情,毕竟宁芷的容颜只能称得上清秀,而大部分的男人,都是感官动物,他们秉承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果你是一朵蚂蚁花,不娇不艳,他们自然是不愿意去做那鬼的。   但出于对强者的崇拜,他们仍是沸腾一般地看着她。   眼袋炽热。   当——   又一声轰鸣之后。   今日身着着一身黑衣劲装的曲卿臣纵身上了石柱。   而宁芷却没有,她一改往日翩然落下的身姿,而是顺着那台阶,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每走一步,心中都好似坚定了什么一般。   当最终她站在台柱上时,抬起头的那一瞬四目相交。   终于还是对上了,她与他终于在这个台上对上了。   一时之间感慨万千,昔日朝夕相处的夫妻,如今却成了仇敌一般,只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用手中的利器刺向对方,只是不知,那刺的是对方的肉还是昔日自己的心。   曲卿臣就有这种感觉,他说不出现在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就如同他从未想过,会有一日,曾经那个以他为天,愿意为他放弃一切的女子,今日竟然会站在这里与他兵戎相见。她手中的软鞭充斥着劲气,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剑一般指着他。   她看他的眼神是那般冰冷,冷得他如同置身于三九寒冬的冰窟窿之中。   他的身子由上到下都是冷的。   “如果说,如果说,我再重新迎你回去,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可愿意跟我回去。”男子的声音低沉似冷风哭号,带着一股悲鸣。   “回去?如今的我们还有可能回去吗?动手吧,曲卿臣。今日这一战你我是无法避免的。”   “为何不可?”   他似乎还是不懂。   宁芷望着他,竟有一种替他可悲的感伤。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竟然是她曾经爱如骨髓的男人,这个男人,他根本就不配。   想到这儿,她甩起手中的长鞭疾飞出来。   鞭梢上被宁芷装上一个锋利的倒钩,此刻正像一条七步倒蝰蛇的毒牙,狰狞地掠向曲卿臣的脖颈。   曲卿臣侧身避过,并没有拔剑。   宁芷一抖手,冲向曲卿臣身后的鞭梢又回飞过来,直击曲卿臣后脑。   长鞭带起的风声甚急,曲卿臣知道这一击不好躲开,用剑鞘去拨打。   宁芷这一招只是虚招。她跃身而进,长鞭游走着,变成自上而下抽打。这一击关注了宁芷全身的真气,眼看就要在曲卿臣脸上留下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   仓啷一声,长剑终于出鞘。曲卿臣仍旧是只守不攻,勉力拆解者宁芷的杀招。   无限的恨意让宁芷每一击都冲着曲卿臣的要害,丝毫不留情面。“你们说到底谁会赢?”   “看这迹象,我赌宁姑娘。不过,曲将军似也不会输,哎呀,真是难选啊。”   “是啊,都是一家人,怎么会打得这么凶。你说这宁氏再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妾啊,这要是真把自己夫君打赢了,回去将军府不也是没好果子吃。”   “你说的是,我看还是那嬴流月聪明。不然,你说这将军怎么就把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给贬成妾而娶了她呢。”   “嘿嘿,没准是床上功夫好呢。”   市井之间的人们总是最八卦的,这种场合莫不议论纷纷。   可这八卦的不只是市井之间的百姓们,其实人人都是八卦的,只看那被八卦的人是不是他们所感兴趣的。   此时主位台上的人们也都一个个饶富兴味地看着这场比试。   这还真是千百年来从未遇到过的,堂堂男子对到了最后几关时竟然是跟自己的妾在打。   妾是什么地位?   夫君在家说一句话都得当圣旨一样遵从着的人。   这宁氏当真不是凡女子,收了赫连苍隼为奴隶不说,竟然还跟自己的夫君对打上了。   “云皇,你们东庆的风俗当真与众不同,一名小小的妾竟也这般不凡。”道玄子说这话时本   来是没想什么的,更别说讽刺意味了,但听到云曦昭耳中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捋着胡须,虎目圆睁,沉默几许,方才沉吟道。   “不过是两口子闹着玩的。诸位看个热闹就成。”只是这话刚落,他那双眼就死死地盯上了宁芷,此女,留不得。如今曲卿臣毕竟是他大庆赫赫有名的战神,是保他边境安稳的守护神,更是代表着东庆朝廷参加的此次龙池大会,如今竟被一个女子搅了局,这不仅仅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事,更是有损了整个大庆的颜面,如同在他脸上当众扇了一巴掌。   “龙池大会,一向只为能者,何时在乎过身份。真是笑话!”一向沉默寡言的赫连苍隼突地开了口。   而云曦昭也为刚刚自己闪过的杀机吓了一跳。他怎么就忘了,这个女子哪里还仅仅只是一个妾。   他现在后面可是有着北燕和南楚两大强国。   “就是,我就最爱强者了,当然,更爱宁芷姐姐。”清灵不知何时又窜到了台上,应声道。   云曦昭闻言,猛擦额头。   就在众人都议论纷纷之时,忽然一道大嗓门响了起来,“好,好。宁芷姑娘加油。在下昆山派第四十八代弟子白山,在下很仰慕你。”说话的是昆山派的一名入室弟子,为人耿直,刚正不阿。第一次下山,尊了师命来观摩这龙池大会,目的是为了增长一些见识。却没想到连日来却被这一抹身影迷了心,早早就来这里等着。   当看到心中一直期待的那一抹身影出现时,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冲上前,大喊道,这让一同随他来的同门师兄面色大窘。当即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白山你犯什么傻了。刚把我们身上所有的银两赌上了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敢这么当众大喊,哎,我说师父怎么就派我跟你一起下山了,真是丢人丢到东庆来了。”   “师兄,你错了,所谓强者都该受到尊敬,师父一直是这么嘱咐我们的,我不觉得我错了。”难得他这笨师弟敢反驳他。一时间,他竟愣住了。   半晌一巴掌又拍了上去,“我看你是个榆木脑袋。你也不瞧瞧你是谁,以及那是谁?这几日来你难道还没看清楚吗,莫说是这东庆赫赫有名的曲卿臣是她的夫君,我看就连那曾经谪仙一般昔日太子云行歌似也对她另眼相看,这还不算什么,最让我忌惮的就是南楚花家的花离笙竟然也仰慕于她,为了她连那把举世闻名的木樨笛都毁了,就凭你一个小小的昆山派弟子去凑什么热闹,别惹祸上身,到时候把我们整个昆山派都点着了。”   白山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张脸憋得涨红。整个人也顿时萎靡了起来,不过只是半晌,便抬起头,大声道:“我早晚有一天也要成为那台上的人。嗯。早晚。”男子的声音刚直不阿,身音虽不大,却异常坚定。他盯着那一抹水蓝色的身影痴迷地道。   “你这二愣子,我看你是以往从未见过女的,今日这一见着就三魂丢了七魄。明儿师兄带你去见识见识。嘿嘿,比这女的长得美的可多了去了。”   白山看了师兄一眼。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子有些陌生,他思索了半晌,到底怎么个陌生法呢,想着想着恍然大悟道,“师兄,你刚刚那个笑,怎么那般猥琐。”   当,又是一记爆栗。而台上的宁芷尽管此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曲卿臣身上,那般大的声响她想不注意都是难。   宁芷回过头,冲着那叫白山的男子微微一笑。   这一笑,真可谓是倾城风华。   不知为何,很多人此时都有了这样一种感觉。虽然此女子的容颜不是最美的,但现在所展现出来的风华却是那般让人迷醉。   可这笑还未来得及收住,便听见石柱远处的一个大石应声碎裂开来。那四散开来的碎石刚好向白山的头上砸去。   宁芷怒急起身,伸出长鞭拦住最大的那一块。随即从远处一带便迎向这石柱之上的曲卿臣。而男子此时却不知在想什么,竟没有丝毫动作。   就在此时,嬴流月冲身上前,那碎石毫不留情地砸向了她,由于石子尖锐,无情地划向了女子的左半边脸。嬴流月的脸上也被被狠狠地凿了一道伤痕,那伤痕极深,血迹斑斑,不知是否下半辈子,这张娇艳如花的脸上,都会留下这么一抹难以抹去的伤疤。   曲卿臣见状,面色陡然变了,他纵身飞起,一跃下了台柱,接过满脸是血的嬴流月。   她的身子好似浮萍一般,孱弱地倒在曲卿臣的怀里,面上不恼不怒,反而带着笑意,“那石头没伤到你就好。我这张脸毁就毁了吧。你是我大庆的战神,也是我嬴流月心中的英雄,却是不能就这样被伤到的。”   曲卿臣眼底浮现一抹沉痛,他双手紧紧握成拳,似乎因为下了什么决定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哀伤中。“为何要迎向那石头,即便那石头砸在我身上也不过是受了些伤而已。你这般……到底是为何?”   “哪有什么为何,只是不想看着你受伤,身体早已比脑子先一步动了。由不得我。”   曲卿臣闭上了眼,双手用力地拖着躺在他怀中的嬴流月,   随即一咬牙,把她轻轻放入一旁的婢女怀中。重新纵身而起,跃上了那高高的台柱,他虽没有说些什么,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气场变了,他整个人身上都凝聚着一股煞气,这种煞气让人心惊。   “是你在逼我。”他痛苦地开口,就连声音都透着压抑不住的苍凉。   “逼你又如何?不逼你又如何?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意思吗。”宁芷回过头,看了一眼台柱下的嬴流月,她的脸上都是血,一大堆御医赶上前去围着她,就连原本稳稳坐在第二阶梯席位上的左相嬴季龙也赶忙奔了过来。   一边奔来一边大喊着:“我的女儿啊……你们赶紧止血赶紧止血啊……”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一大堆人围上了前。但从人群的缝隙中,宁芷望见,那原本虚弱地应该瘫倒在地的女子,此时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而就在宁芷转身回望她那一眼之极,曲卿臣突然闪身上前,凝力于双手,夺过宁芷手中的软鞭,微微抽向她的身子。   “这一鞭子是我替流月讨的。”这一鞭虽只是探向她的腰身,却也因为含着劲力,带着一抹凌厉之姿而撕裂了她的衣角。那衣角随着风飘飘落下。而那原本高高束起的发丝也因为这一鞭所带来的劲力而披散下来。   三千青丝随风飞扬,她忽然手结印花,翩然腾空。淡蓝色的幽光从眼底浮现。越来越浓。最终整个眼底都被这一抹幽光所取代。   寒雾四下弥漫,擂台上瞬间变成像北冥之地一样的寒冷。空气中的水气开始凝结,木制的地板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连四周遍插的旌旗也全部被冻结,任凭狂风大作,一动不动。   忘情第九重的威力,重现人间。   忘情的本质,是寒。   人寒,   心寒,   魂更寒。   所有人都停止了一切动作,脸上惊愕的表情好像也都被冻结了。   曲卿臣不可置信地瞪着宁芷,任由寒霜从他足下向身上蔓延。   宁芷身形一闪,轻飘飘飞上空中,好像一个冬日的精灵,羽化登仙的天女。她足尖一点,竟然站立在在空中游走的鞭梢上。   “曲卿臣,这是我要讨回的。”   说着,宁芷仿佛一只冰凤凰一样俯冲向曲卿臣,幽蓝的光芒瞬间把他吞噬。   曲卿臣这才反应过来,刚忙闪避,手中长鞭也使尽平生本事,带着劲凤用最复杂的招式迎上宁芷。   蓝光一闪,两人交错而过。   刺啦——   曲卿臣肩侧的黑衣被撕破,鲜血渗出,瞬间又被寒霜冻结住。他的头巾则断成数截,青丝漫天飞舞,然而大半都被斩断,洒落一地。   而宁芷,则是毫发无伤,所不同的是,她手中多了一柄长剑。   曲卿臣的剑。   剑上蓝芒大盛,剑身变作半透明的样子,好像一条蓝水晶,森寒的白雾不停地从剑上散发出来。   寒雾更浓,宁芷鲜艳的唇好像涂了幽蓝色的唇彩,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是像雪一样,眼眸中的蓝色光芒也愈发加摄人心魄。   曲卿臣明白,这是他一生中最凶险的时刻到来了,于是也运起了不到最后关头不会显露的功法。   曲卿臣满头青丝变成了赤红色,皮肤上一众闪耀着红光的火焰状纹身自脖颈沿着肌肤开始蔓延。   他一抖手中长鞭。长鞭在半空中晃了两下,瞬间变成一条火龙,鞭身上的烈焰足有三尺长。   火与冰的对决。   绝情与忘情的殇歌。   宁芷尖啸着,挥舞冰剑,散射着寒霜冲向曲卿臣。   曲卿臣不出一声,甩动火鞭,绞着烈焰迎向宁芷。   台下众人只看到红蓝两色光团猛烈撞击,而后是一声惊天动的巨响。   良久。   只剩下一片死寂,   以及寒霜。   宁芷还是像冬日的精灵,昂首站立在擂台上。   曲卿臣浑身衣甲破碎,满脸血污地趴伏在地。她看着趴在地上的他,面无表情,仰起头,一头黑发随风飘扬,那蓝色的裙边荡漾开来。   “不知民女可否向圣上和在座的诸位寻一个请求。”   “你说,你说。”云曦昭忙道。“我,宁芷,从今日起,便请旨休了他曲卿臣。从此以后,我与他再无任何干系。”   宁芷这一请求提出天下哗然,自古都是男休女,何曾见过女休男,而这男还不是一般的人,而是扬名四宇、战功赫赫的战神曲卿臣。   所有人都沸腾了,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十方普渡的玄圣法师和修罗魔海的左护法也莫不瞪大了眼,他们把耳朵皆侧了过来,都在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那女的莫不是疯了,竟然用这唯一的机会提出了这样一个条件。   只有花离笙纵身而跃,一下子从那高高的主位台上飞身而下。   而云行歌端着杯子的茶也不知何时竟微微倾斜了一分,里面的茶水淌了出来犹不自知。   一旁的长宁公主则是眼泪扑哧扑哧地往外流,就跟那黄河之水流也流不尽一般。   更夸张的是坐在席位上的沐成风,刺溜一滑,整个人差点从桌椅上滑落下来,那一向所有的贵公子形象差点就毁在了此处。   云曦昭整个人也愣住了,他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   “宁氏,你刚刚所提的要求是什么?”   “休夫。他曲卿臣为了富贵荣华侮我名节在前,贬我为妾在后,都说糟糕之妻不可弃,可他呢?我与他同甘共苦过,而如今他富贵了,大败晋国凯旋之后,竟然是另取她人为妾,而我却被强行由妻贬为了妾。此等负心汉我不休他还留着作甚。今日,我宁芷便对天发誓,从此以后,这个男子的任何与我再无任何瓜葛。”   宁芷这话一开口,天下之人无不震惊,原本都以为此女无才无貌,又素无德行。还不只这些,她还负了将军,竟跟别的男子私通,实是配不上天下人敬仰的曲卿臣。   可如今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真没想到曲卿臣是这样的人,有了新妇就忘了旧欢。”   “就是啊,都说糟糕之妻不能弃啊。他却娶了那嬴流月,我看是看中了人家是当朝权相的嫡女,原来这大庆赫赫有名的战神竟也是个靠裙带关系攀爬的人。而那嬴流月还贵为什么东庆第一美人呢,还没怎么的就勾搭起人家的夫君来。也真是个骚蹄子。”   “啧啧,我看曲将军这下可得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原本以为无才无德的妻子,原来这般风华绝代。那嬴流月一个闺中之女怎能及得上这般风姿,真是差得远了。”   下面顿时如砸开了的锅一般,议论纷纷。   此时台柱上犹自不敢相信自己输了的男子如同一座雕像一般立在那里。   他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只觉,什么都听不了到,什么也闻不到。   只是当宁芷请愿说出那句要休了他时,要跟他就此决断之时,他才活了过来。或者说,疯狂一般地飞身下台。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脸色从未有过的惨白,此时的他再也不是那高高在上的雄鹰,再也不是那个万众敬仰的战神,他只是一名求而不得,终失所爱的男子。   似乎直到一切真的发生了,直到她向所有人说出那般坚决的话来,他才终于肯接受了那个事实。   那个事实就是,他将永远失去她了。   失去这个他以为这一辈子,不论他对她如何,不论他怎样都将守在他身边的她。   他曾觉得她是他的影子。   可影子这种东西它在的时候你不觉得有什么,永远只能存活在背面,被人踩在脚底下,不曾被任何人留意,可是当有一天,这个影子没了时,你才会发现,你整个人也不复存在了。   他走上前,不顾形象地执起她的手。他说:“阿芷,跟我回家。”   宁芷狠狠地抽回手,“你不配碰我的手。也不配叫我的名。从今往后,你我七年夫妻情分就此情绝。再无干系。”   言罢。那一抹蓝色的幽光渐渐消失,心头忽然很空。   她望着这个男子,原本如神袛一般,如今却狼狈至此,她心头原本以为的畅快竟然没有。   似有什么需要宣泄一般,她缓缓地走向摆放钟鼓那里,上面放着一把千年古琴,那是今日长宁公主打算在比试结束后的例行宴席上用来献奏的。   她走过去,撩拨了几下,随即盘腿坐了下来,把琴放在两膝上,纤纤素指开始在琴弦上游走。   琴音响起,众人全部鸦雀无声。这等曼妙的曲调,只有天上才能听到。所有人都陶醉了。   曾经在场的人依稀记起,这好像是那日皇宫饮宴,曲卿臣与嬴流月合奏时的曲子。   曲卿臣却听出来,这是那日在紫竹林里的那首琴曲。   这不是流月弹奏的曲子吗?   曲卿臣心里疑窦丛生。然而,更大的疑问在他心底显现。   或者说,开始被他承认。   虽然流月当时声称那是她所弹奏的曲子,但是婚后这么久,从来没有听她再弹起过这首琴曲。   莫非……   难道……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疯狂揪住一般,他站起来,摇摇欲坠地向宁芷走去……   ------题外话------   同志们,都高潮了还不不给给力。月票呢?有的拿来抽打偶吧,别藏着,该给鼓舞时先给点。我看看到底谁是第一个给偶的。   35就此决裂(二)   纤纤十指在上面撩拨曼妙而过,正是那日在皇宴上嬴流月所奏之曲,也正是紫竹林那夜,宁芷与曲卿臣萧瑟和鸣的曲子。   只觉得胸口烦闷无比,心中似有万千情绪一一拂过。   曾经战场上,她跟在他的后面冲锋杀敌,踏过万千尸体,挨过无数次刀子。   那些英魂缭绕在他的碧玉箫之下,同时也缭绕在她的眼前。   想到此,那琴音忽地高亢起来,她闭上眼,五指齐齐扫向琴弦,那琴音由婉转忽转高亢,如雁破长空,又如潇潇雨音。   最后一个尾音升到最高的时候,曲卿臣忽然愣住了,他甚至不敢再走一步。   那蹒跚的步伐变得如同有千金重的铁链挂在上面一般,似每每挪动一步都会生出泣血一般的痛苦。   他颤抖地去摘腰间的碧玉箫,可摘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不知是因为内心太过激动而忍不住颤抖,还是因为刚刚打斗得太过猛烈,而伤了筋骨。   他不知。只知道此时的自己竟连一根笛子都拿不住。   宁芷再次睁开眼,原本缠绵婉转的琴音此时彻底变了,变得高亢,变得势不可挡。   就如同那涅槃的凤凰一般,直冲云霄碧碧海。   人们只来得及惊叹它翱翔九空的风姿却不知每一次蜕所遭受的苦痛。   鹰击长空。势如破竹。   这一次虽没血染山河,山河却因为它而倾倒。   这一次,虽不若钟声恢弘,号角长鸣般凄婉,却依然可以震慑人心。   这一次,那琴音不需要任何其他音律的陪衬依然可以战鼓鸣,破釜甑,杀将头,斩仇敌。   这一次,大漠、沧州、云霭、蛮荒。每一个地方都好似不需要这琴音去寻找,而是自己降落于面前。   这一次,那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骨、那冥冥尸场的伤马嘶鸣,抑或那高岗上英雄们最终的啸吟之声,以及那荒冢野鬼的哀啼之音都归于沉寂,最终的最终只幻化成了宁芷手下的那一律音符。   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一次,宁芷所展现出来的风华与之前不同,但却真真切切让众人再次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这一次的宁芷不只是在六国与三大势力争霸擂台上展露出的狠绝与不凡。那一抹水蓝色的身影再一次展现出了那倾倒天下的风姿。   更在这一刹那显露了那举世无双的倾国才艺。   “谁说那宁氏不擅音律,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这……这哪里是不通……这简直就是……”说话的人找不到更好的词汇来形容了,似乎任何一个词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震惊。   “是啊,这曲子弹的……让我觉得不是在活着……就是明儿死了我也是乐意的……这他妈的是什么曲子啊。简直弹得人心惧震。”   不只是底下人在议论纷纷,就连当日在那皇宴上的任何人都听出了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乃是当日嬴流月所奏之曲,不只是如此,那日她还主动请曲卿臣来和此曲。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曲卿臣的夫人宁氏是不会弹琴的,甚至可以说,那时是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一个无才无能之人,只不过是作为男人的陪衬罢了,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当时的她连陪衬都不够。   很多人以为,她之所以能够成为曲卿臣的夫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运气好。因为那个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是。   那日,皇宴上的一曲,也着实把众人惊住了,嬴流月这东庆第一美女不只是有着美丽的外貌,更是有着一手好琴技,可谓是兼得才女与美女于一身,又披着当今权相唯一嫡女的身份,跟一个没有背景,自身也不行事的宁氏比,孰高孰低,一眼便能分得出来。   因此,当日曲卿臣凯旋而归,便不合大庆规矩地把宁芷强由行由妻贬为妾时,没有人说些什么。   当他请旨娶了嬴流月时也没有人说什么,甚至还得到了众人的祝福。   只是如今,如今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   宁芷不仅不是那无才无德之人,可以说,她此时所展现出来的风姿,是所有人都及不上的。是会让所有人都惊诧的。   她这一曲可谓神作,试问世上还有几人能比及得上,哪一人还能有此等风姿。   当这一曲作罢。   曲卿臣彻底呆住了。   而嬴流月,整个人也僵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那日,那日紫竹林弹奏这曲子的人是宁芷。   她也曾担心过,可觉得是任何人都可以,任何人都无所谓。唯独她不行,唯独她,不可以。   可为何偏偏就是她。   嬴流月看着曲卿臣射向她的目光,幽深如潭,波光潋滟,里面有着愤怒、有着不解、有着被欺骗的痛楚。还有一些别的。   那是……那是遗憾,是怨怪,是责备……   她摸上自己左半边的脸,那被纱布刚刚包扎好的脸,那是她使尽了万千心计,甚至赔上了自己所造成的结果,却是这般。   竟然是这般……   她笑了。上天真是给她开了好大的一个玩笑。   而另一头,曲卿臣那一直挺拔的身子不知为何看来竟有几分弯曲。那即使泰山崩于顶也岿然不动的身子竟被什么损折了一般。再也无法坦然而立。   他看着面前的宁芷,一步一步向她走了过去。但那背却是有些佝偻。   整个人也再无任何英武之姿,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颓败,如同打了一场败仗。   这一场仗,他输了,而且是输得一无仅有。甚至就连那尊严也荡然无存。   但他仍是没有丝毫停留地向她走去。   最后一个尾音停了下来,宁芷感觉胸口那难以抑制的情绪也终于随着这指尖倾泻了出去。   “那日是你……”终于他走到了她的身边。就连声音也颤抖了。   “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难道只因一个人会不会弹琴便决定此人该不该娶?又或者说,因为那日不是我,你便可以抛之、弃之。这样说来,我们曾经七年的感情当真是可笑,而你曲卿臣的真情更是可笑。”宁芷拿开腿上的琴,站了起来。与他四目相对,迎然而立。   曲卿臣面色惨白,“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为何你不说,你若是说了,或许我们之间会有不同。那日竹林之内的琴瑟和鸣让我有觅得知己之感,多少年了,内心荒凉无比。那一日着实让我兴奋了一把,不为那琴音,只为那分相知相惜之感。”   “相知相惜之感?”宁芷重复道,随即嗤笑了一声,“你我夫妻七年,曾朝夕相处,荣辱与共,若不是你最后厌倦了它,忘却了曾经,又怎知这一生不会相知相惜。是你,渐渐忽略那份感觉。也是你亲手毁了我们之间的一切。也毁了真正的相知相惜。”   “我不是有意忽略掉那些,我说过,将来会还你所失一切,也会让你成为这东庆最尊贵的女人,可为何你不愿等等我。”曲卿臣说着上前去抓她的手。   “放开我的手,到如今你还在问为何,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瞎了眼才会看上你。纵使你有万般苦衷,千般不得以,如今你的行为以及你整个人都让我不耻。”说完宁芷甩开他的手。   转身向场中央走去,围观的人群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而云曦昭虽听不清曲卿臣跟宁芷具体说了什么,但从他那表情上便可以看出是怎生的悔痛。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任凭谁失去了这样一名女子都会悔不当初的。   他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那神色黯然,犹如枯木的曲卿臣一眼,不由得感叹,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这曲卿臣之前怎么就舍得失去呢。   可如今,这难题却抛给了他,让他如何回答是好。   答应吧,那曲卿臣明显对她有情,脸上那悔恨之意是个人就能看得出来。将来若是因此事怨怪上他,君臣之间起了间隙,他手中那十万兵马,岂不是成了自己最大的威胁……   不答应吧,这龙池大会规矩在此。他似乎又没有什么理由不允许。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底下不知是谁大嗓门地吆喝着:“恩准,恩准,恩准!”   一人冒出,百人呼应,人潮渐渐涌动起来,最后越来越多的人大声呼喝起来,“恩准,恩准,恩准……”   “云皇这龙池大会百年的规矩可不能在你这坏了,我知那曲卿臣是你的爱卿。可这请求似乎并不违背六国和三大势力彼此之间的底线。还请云皇速速应允了吧。”花离笙道。   “就是啊,皇帝老儿,你还在这磨磨蹭蹭什么,宁姐姐不是都打赢了吗,你要是再不开口我代你说了得了。”清灵一边蹂躏着小白那毛茸茸的身子一边道。   “云皇莫不是起了惜才之心,但即便如此,也要顾及一下你天朝子民的想法,民心这东西最为重要,你且听听下面的声音。”赫连苍隼仍是面无表情,严肃道。   “可这……”   云曦昭一生戎马,斩杀敌人无数,就连当年手刃前朝皇帝时都不曾这般尴尬过,可如今……   他刚要开口,却不想曲卿臣在听到周围众人的呼喝声时,哧地吐出一口鲜血,血迹斑斑脸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恳求看向他。   36就此决裂(三)   曲卿臣看着云曦昭,那眼神从未有过。多少年来,他们君臣之间都有着一股默契。虽然也一直未全然放心过彼此,甚至在他大败晋国之前,老皇帝云曦昭还曾想过找个借口削了他的兵权,可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那个从未曲折,从未向任何人弯过腰的曲卿臣,身子弯曲,身上的血污还没有散去。   他望着高位上的众人,眼中阴霾似寒冬腊月里的天气,不见一丝一毫的暖意。   云曦昭到了嘴边的应允再次卡住了。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可这龙池大会不是他一个人说得算的。因此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个请求等龙池大会结束之后朕再行回答。莫要耽误了进程。”   拖一刻是一刻吧,或许到时候就有了转机也说不定。   宁芷心下冷笑,云曦昭的想法她岂会不知,不过就算是等龙池大会结束,结果也不会变的。如今的她,心里早已坚定如铁。   于是她没说什么,算是勉强同意了这个提议,而站在中央的曲卿臣一双眼定定地望着她,最后终于不支地被仆人扶到了一旁的座椅上。他的旁边刚好是嬴流月。他坐定在座椅上之后,整张脸阴沉着,有御医上来帮他处理伤口,却被他阴着的脸和周身所散发的气场震慑住,哆哆嗦嗦半天也没敢上前一步。这曲将军和他那妾的事这帮御医也不是傻子,凡是今天观看这场比试的人可谓人人震惊,估计不用多久,就这半刻钟的事,街头巷尾就人人可知了。   “你怎么还不上前给将军包扎,没看到将军身上受了重伤吗?”嬴流月盈盈弱弱地开口道。   “是,卑职这就上前。”只是刚上前没有两步,手还未触到曲卿臣时,一股劲风而过,那御医就整个人被震了开来。   他冷冷地看着所有人,“都给我退下。本将军不需要什么包扎。”   “是,是,卑职这就退下。”说着提着药箱屁滚尿流地跑了开来。   “你这伤这么严重,不包扎怎么能成?”说着嬴流月拿过怀中的手帕上前就要给他擦拭,却被他猛地握住。   她纤细的手腕被他牢牢地握住。   “你为何要骗我?”   “我……不是有意的……”女子声音微弱。   “说你到底为何要骗我?”男子的眼睛满是红色的血丝,面部有些狰狞而扭曲地看着她。   “我……”嬴流月还想要解释些什么,但当看到男子此时对她那厌恶憎恨的表情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知道,此时此刻不论她说些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最后她抬起头,看向那一抹水蓝色的身影,此时的她可谓是万众瞩目,所有敬仰和爱慕的目光都投在了她的身上。   只是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她另一只手覆上曲卿臣的手,“相公,你看看我这张脸,我这张脸是因为你而毁了的。还有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她已经不爱你了,你又何必如此难为自己,何况我当初也不知那曲子是谁所奏,不过就是一首曲子,以后流月再好好揣摩,一定会达到她那等境界。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吗?”   曲卿臣一把推开她,女子的身子似扶柳一般,哪里经受得住这般大的力气,这一下把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推翻了下来。   嬴流月摔倒在地上,满身都是灰尘,而一旁的围观者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但却没有任何人在替她说好话,反而都是充斥着难听的话语,似乎落井下石,一向是寻常百姓喜欢干的事儿。   而一旁的嬴季龙却是眉头倒竖,一张老脸因为愤怒,皱纹层层叠叠。   他看着曲卿臣,手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我女儿为了你脸都成这样子了,你竟然还这样对她,再说,她有什么错,你要这般对她?还有曲卿臣别以为你是咱们大庆赫赫有名的战神我就怕你了,我嬴季龙也不是吃素的,我在朝野上呼风唤雨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黄毛小儿,当初若不是我提携你,你能这么快得到重用,这还不说。我把我唯一的掌上明珠嫁给了你。可你呢?却整日只想着你那个妾室。真是……岂有此理。”   一朝的权相动怒可不是那般简单的事儿。   此时的东庆,嬴季龙在朝野上的权力还是可以用只手遮天来形容的。   “哈哈……哈哈……”曲卿臣被这样指着鼻骂却什么都没反驳反而是大笑了起来,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直到那笑声过了很久才停下。他看着面前的嬴季龙,声音突然压到最低,低到只有彼此才能够听到。   “你又能把我怎样?不要忘了,当日晋国为何突然来犯,莫不是你嬴季龙勾结他国,把我庆国的作战计划和军队里的所有情况都详细地以文书传给对方,对方怎有那等胆量。还有,若不是你们父女俩当初一起威胁我,我又怎会把她贬了做妾而娶他人。”   “你莫要性口雌黄,污蔑本相。”嬴季龙一张脸难看之极。那指着曲卿臣的手更是抖得不像话了。   “我是不是性口雌黄,你我心里都清楚,我那里还有你与他国当日互通情报的信件,嬴相若是想看,哪日我就亲自拜访相府,双手呈上。”   “好……好你个曲卿臣。”嬴季龙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整个人支撑不住,一下坐在了椅子上。   “父亲……”趴在地上的嬴流月急忙爬起来,迎向嬴季龙的座椅。   看着打小就宠爱自己若珍宝的父亲被气成这般,她心如刀绞。   “我父亲没有错,错的是我不该爱上你,不该强行逼着你娶我,不该拿你最重要的东西来胁迫你。但是曲卿臣,我不觉得我有错,我只不过是爱上了你,在我嬴流月的心中爱就要努力去争取,我不是什么圣母,别人的幸福与我无关,既然我爱上了你,那我就要使劲一切办法得到你,至于这其中有谁受到伤害那与我无关,何况,那本就是与我无关的人不是吗?”   她的声音忽然冷静了下来,只是眼泪却一直不停地往下落,似怎样也停不住。   早知今日,她还会不会这样选择,选择一个根本爱的就不是她的男子。   曲卿臣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仍旧充满了厌恶,他说,“你真是个蛇蝎一样狠毒的女子。”   说完他便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宁芷。   她曾是那般的善良,也曾是那般全心全意地对他。   如今的她更让他觉得震惊,震惊到让他觉得陌生,那风华绝代的女子,那艳冠六国的女子,曾是他的妻。   曾是他曲卿臣的妻啊。   此时他看见花离笙和赫连苍隼围在宁芷身边,他的手越握越紧,那是他曲卿臣的女人,他不会放开她的,不论怎样,他都不会放开她。   “喂,你没事吧。不行了就说一声,可别倒在爷怀里了,到时候爷的名节可就此毁了。”   “你放心,我就是倒也不会倒在你怀里,这不还有我奴隶在吗。”宁芷看了一旁的赫连苍隼道。   她这一瞥,竟让那原本面无丝毫表情的赫连苍隼赫地一变。他低下头,好似不好意思一般。   花离笙眯着眼,定定地看着他半晌。   “那可不行。倒在他怀里还不如倒在爷怀里,大不了爷这名节就为了你毁了。反正你又不是没被爷抱过。你还别说,我还真挺怀念那一夜的……”   花离笙这话说得暧昧十足,那语调,那眼神都留给人无限遐想。   这话说完,赫连苍隼的神色又是一变。一张脸不知为何,看着越发暗黑了。   “花离笙你——”宁芷一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身子一虚,脚下不知怎地突然一软。   本来宁芷要倒的方向是赫连苍隼,却被花离笙眼疾手快地揽了过来,但还未入怀,就被另一双臂弯给截住了。   花离笙有些恼怒地抬起头,“是你,云行歌。”   “花公子莫要趁人之危才是。一会儿,你我可还有一战。”   “花某期待已久。能跟九皇子比试一番,这龙池大会也没白来一场。”   “花公子谬赞了。”   二人你来我往,手上的动作却是谁都不肯让,宁芷就在二人一个左手,一个右手,夹扶中,   稳住了身子。   待那真昏眩之感过后,她迅速地挥出衣袖,这一挥带着劲力,因为事出突然,二人纷纷被挥出一步之远。   “我自己能行。不需要你二人来扶。”   “芷儿你莫要拿自己身子开玩笑,你刚刚应该是用了什么秘法强行在短时间内越级提升了功力,虽然短期内会有一个爆发,但对以后的修为乃至身体的筋脉都恐有损伤。”   “这次,你有些胡来了。宁姑娘。”难得的云行歌那永远不温不火,翩若神仙的人也有了一丝怒意。   “我自有分寸。”宁芷此时的嘴已有些白,气色很是难看。确实被花离笙看出来了,打败曲卿臣对现在的她来说并没有那般容易,刚刚她确实动用了秘法,那秘法对她损伤非常大,若是以后没有什么特殊的机缘,或许她永远也无法再有所突破。不过暂时她考虑不了那些,她也相信,总还是有办法的。   宁芷转过身,想要走到一处调息一番,却突然想到什么顿住了脚步。   37就此决裂(四)   她住了脚步,看向面前的二人:“你们二人一会要有一场比试。不论谁输谁赢,我不希望见到有人受伤。”   “你是在关心我吗,芷儿。”花离笙一张脸凑过来。被宁芷一个衣袖挥了开。   “唉。这辈子,也就你这么个女人敢这般对我。”   宁芷懒得理他。   而云行歌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一双眼里亦是盈满了那如水一般的浮光。遥遥地望着她。嘴角难得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来……   “我倒是很期待你二人斗得个你死我活,毕竟对于南楚来说,这水令牌势在必得,你身为花家这一代的嫡长孙,早晚要接掌整个花家的,怎可能罔顾整个家族的利益,还有九皇子也是,我想,这水令牌对你乃至东庆来说也是异常重要的吧,之前因为对手是曲卿臣。而他是代表东庆朝廷角逐此次龙池大会的,你放水也就罢了。这次若是再有个什么闪失。你们东庆,乃至你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岂不是都前功尽弃了。”   一直不说话的赫连苍隼说起话来,没想到竟然这么犀利。把大家很多不愿意放到明面上的话统统说了出来。还有就是不知他今天是犯了什么邪,说起话来竟然不似那沉默寡言的左贤王,反而带着咄咄逼人之姿。   宁芷听完这番话没有再说什么,赫连苍隼分析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尤其是他们这些人,身上肩负的都很多。   她是,花离笙是,云行歌也是。   她冲众人点了点头,便转身向西边比较简陋和偏僻的茶馆走去,后面的三个人都知道此时的她需要找个僻静的地方调息一番,便都没有去打扰。   又或者是,他们都知道,她不愿意看到他二人之间的争夺。   此时三声锣鼓齐齐鸣叫起来。   两个同样风姿卓绝的男子站立在上面。郎朗若日月之入怀,峨峨若玉山之将倾。当云行歌和花离笙两个绝世俊逸的人物登上擂台的时候,世间再也没有言语可以形容那种极致的美好。二人举手投足之间的风姿,明艳不可方物。很多达官贵人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那些珍珠翠玉原来是如粪土砾石一样的污秽粗鄙不堪。   “想不到你我二人竟然会在这里相对而立。”云行歌的微笑恍若空谷幽兰,缥缈的不像是这个尘世的所在。   “老天也想不到世上还有你我二人吧。”花离笙的微笑仿佛雨霁天边的虹,灿烂得可以燃尽每一个人心底的阴霾。   他们二人刚刚开始,却没并没开始打斗,而是闲话家常一般地闲聊起来。   而另一头的宁芷,身子着实有些撑不住了,便在人群的目光都转移到场上即将开始的新一轮的对决时,去了旁边的小茶馆坐着调息,因为怕被人认出来她特意找了一个极其偏僻的地方,又特意低下头。   而来这里喝茶的那些看客,也因为都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儿,才屈居于这个小茶馆里。这里视线不好,看不太真切尉迟阁打斗的具体情形,只不过是来凑个热闹,三三两两地坐在这里,闲聊着。   若说是八卦之地,这里却是最好的了。   甚至还有说书的,早就把今日来的事情添油加醋一番开始说了起来。   “我跟各位说,要说这宁芷可不是一般人,那乃是巾帼不让须眉,此番龙池大会不仅收了北燕国的左贤王为奴隶,还让得曲卿臣当众弯下了七尺男儿腰。这还不算什么,要知道南楚花离笙那是何许人物啊,那可是天下第一名士啊。那风流自是不用多说,南楚可不比我们东庆,那是六国之间最为洒脱风流的地方。那里多出名士,奇人,可这名士中的名士除了南楚花家还有谁?要说这南楚花家在南楚的地位,那可就是连皇族也比不上的。楚国享祚至今三百六十七载,从开国皇帝楚太祖开始,就是实行按照出身品藻评定官爵的制度。所谓下品无豪门,上品无寒庶。寻常百姓人家拼死一辈子也最多混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而那些名门世族随便一个小娃娃生下来少说也是一个一等将军。要说这些豪门,头四个就要数花氏、王氏、张氏、谢氏四大门阀,那真个是钟鸣鼎食,富可敌国。而这花家更是四大家之首,历代家主不是丞相就是太傅,门生故吏遍布南楚,更是掌握了楚国大半兵权。要说这楚国,实际上是姓了花。要说这宁氏,那可真是一奇女子。虽然容貌不若那嬴流月,但各方面才华都要远远胜于她,台上那一抹水蓝色的身影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尤其是一首神曲,不知各位听到没,那曲子哪里是人间有的啊,分明就是神仙才能听到曲子,那曲子可谓余音缭绕,各位有没有上过战场的,若是没有,听一首这曲子,立马就感同身受了,也不知一个小小女子怎就能有这般大的能量。”   那说书的正说得起劲呢,却不想一个曼妙女子手带银铃走了过来。   “你说那女子真有那般传奇,我可不信,你们这帮说书的就爱把事实给夸大了说,你看我这容颜如何?我这姿色又如何?”女子说话之间手腕上的铜铃叮叮当当地响着,霎是悦耳曼妙。   再看看女子的那身打扮,只有惹火二字可以形容。薄如蝉翼的大红色鲛绡轻纱遮不住她窈窕曼妙的曲线。半透明的镂空外衫下,鲜艳的镜湖丝亵衣分外惹眼。紫罗兰色的亮锻束胸完全约束不住那一对傲人的双峰,粉白的肌肤带着摄魂勾魄的韵致。下身是一条蜀锦流苏罗裙,高高的开叉一直到腰间,修长笔挺的玉腿在她婆娑的步伐间若隐若现。足下一双鹿皮长靴,却露出明贝一样的脚趾,趾甲涂成与裙摆一样的火红色。香肩裸露,左右各套着一个凤翅鎏金环。这种奇门兵刃更是给她加上无穷的神秘感。   这女子不仅仅长得媚态入骨,就连那声音也酥麻之极,一开口真能把男人的骨头都酥掉,真是天生的尤物。   她那白嫩的脚丫上软绵绵的,看着就让人直留口水。   “说书的,你看我这风姿如何?”   她再次开口,那手中的红绫不知何时已环绕了上去。   那说书的哪里见过这等妖娆的美女,亦或者说,哪里有这等妖娆的美女离他这般近过。   当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半天竟口吃了起来。   “姑娘……姑娘……姑娘当然是好风姿……”   一句话还未说完,女子的手就已经摩挲起他的脸,“那与那个宁芷相比呢……”热气呵在男子的耳际。那说出先生的脸轰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当然是姑娘的风姿……更……更好……”   下面的看客嗡地一下子笑翻了过去。   “你这书生的,我还是被这女子给魅惑了,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说话的人由于角度问题没看清那女子的脸,只见她状似暧昧地倾进说书先生的身子,让人看起来不免有些猥亵。   但当那女子转过脸来,“疑”了一声时,这人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这女子长得虽然不清秀,也不富贵,而是媚,那媚态男人只消看一眼,便再难自拔。   她的手从说书先生那拿了开来,曼妙的身姿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当走到男子面前时,一双似能勾人魂魄的眼眯着看向他,“你说我的风姿如何,这位相公。”   那男子早在女子转过身时三魂就被勾走了七魄。他曾有幸见过这东庆怡红院里的头牌姑娘,香莹。就是因为长得娇媚而出名。   这大庆的达官显贵中曾有多少人一掷千金就为了那一抹娇媚,那还不算什么,更有王府中的景小王爷,曾为了那香莹跟自家的老爷子干了起来,为要迎娶一个妓女进门。   可那女子跟如今的女子比起来,别说娇媚了,就是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就连远处的宁芷也微微有些诧异。   好媚的女子啊……   还有她这一身行头让人看了也真是够辣的……   那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了宁芷的视线,顺着望去,不过她是今日才刚刚赶来的,并不识得宁芷是谁。只是见这里就坐了她这么一个女子,举手投足之间也透着一个说不出来的味道。离姬眉头微蹙。   她缓步向她走了过去。   “看姑娘身上衣裳的布料不错,不知可否借在下一穿。”其实这离姬正是接下来要跟赫连苍隼对打的人,只不过因为她性格使然,从来不关心其他人的情况,上去都是没两三下把对手草草打完就闪身去喝酒。   而且她之前比试时都是蒙着个纱巾。不然岂不是对那些臭男人不公平。   她这等媚态,基本上不论是哪个男子看了都会闪了神。   这就不好玩了。   不过这几天下来,她也听说了宁芷的故事,没想到竟然还有女子比她还传奇,此时这尚京到处都是那水蓝色身影水蓝色身影的,听得她心烦,她走上前,看着宁芷。又是一个穿着水蓝色衣裳的人,还是个女子。那一抹心烦和好胜之姿顿时涌了起来。   “你这衣服多少钱,我买了。”   宁芷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人走来竟然是要买她这身衣裳。   “我不缺钱。”   “这一锭金子够不?”   “我说了我不缺钱。”宁芷继续喝着自己杯子中的茶,连头抬都没抬一下。   “那就是嫌这一锭金子不够了。”说着接连掏出三四块来,看着周围人直咂舌。   众人此时都看着那始终低着头喝着茶的女子,心想,这下得答应了吧,还有一些人暗自懊恼,自己咋就没买一套水蓝色的衣裳带来呢。要是买了,那几锭金子不就是自己的了。   离姬看着面前的女子,语带傲慢地道:“喂,莫非你还嫌钱不够。做人可别太贪心。”一边说着手中的红绫一边拿在手中把玩起来。   可宁芷还是一动都不动。   甚至说是根本就没鸟她,离姬可曾受过这般待遇,当下恼羞成怒,那手中的红绫一个转圈,化成一把利剑,向宁芷而去。   而宁芷依然没动,手中的软鞭却不知何时已经腾飞在半空之中,正好跟那红绫相撞,谁都不肯想让,拧成了一团。   “疑?”离姬有些诧异,但也仅仅是诧异了数秒,便退身开来,手中那红绫又一飞舞回旋起来,此时她不只是轻轻甩过去那般简单了,浑身的内力都融在里面。   看得周围的人一傻。   毕竟这茶铺破烂得很,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瞧不上这里的,也就是趁着龙池大会热闹之极,挣点寻常百姓的钱。   “没想到你还是个练家子。”那女子媚笑道,“不错,姑娘我就喜欢跟女人打,跟男人打多没劲,男人啊,是要用来疼的。”这话说完之后。围观的那些男人莫不是浑身都跟过了电一般,恨不得立刻就成了被她疼的那个人。   “狐媚子。”宁芷冷声道。   “狐媚子哪里不好?你问问这世上哪个男的不喜欢狐媚子。是你?是你?还是你……?”   离姬走上前,用手一一摸过就近的几个男子的脸。   被点到名字的男子哪里敢说不是,或者说,他们现在就恨不得干脆点头,争抢着说那是。   “你看,他们都这么说。”离姬呵呵地笑着。   宁芷看了他们一个个一眼,嘴角越发勾起一抹冷笑,“男人,果真如此。”   “就是,男人,果真如此。”   女子说完,见宁芷终于抬起了头,本来刚刚她那一鞭子还让她对她有几分好奇,如今见了这容颜不禁有些失望,倒还算是清丽,但跟她离姬比就差多了。   “姑娘,我看你最好还是拿了这些钱,把衣裳给我。我把我这套给你。跟你说,我这套衣裳可是价值不菲。这丝线可是那嵩山上的百年冰雪蚕吐出的丝织就的。别说这整件衣裳,就是这一根丝换你全家的家当我看都差不多了。你赚大了。快点,一会儿到我比试了。今天我非要压那个传说中的女子一筹不可,我倒是要看看,同为水蓝色的身影到底是谁更风华绝代。”   “风华靠的是人,不是衣裳。”后面一道男子的声音突然传来。   ------题外话------   PS:怕大家等久了先来一更。晚上还有一更呢,应该会很晚……周二之前我家男人在,青衣这更新肯定是坑爹了。不过我尽量多码。下午被临时抓去开新书发布会了。没及时更上,有在留言板提前很多时候通知,以后大家关于更新时间可以去看下留言板上青衣的回复,我一般做不到时会提前很久通知出来,也一般在码字时会看下大家询问更新时间,都会进行下回复。大家刷下就知。另外说下,近日的很多评论我都没有回复,但都有看,等他走了,我统一做回复,一定一条不落的都回了。那是你们的心意,我最是珍惜。   38教训jian人   “风华靠的是人,不是衣裳。”说这话的人一身华服,面容也煞是是。那眉眼如同刀凿一般,只是面容有些冷。   宁芷疑惑地抬起头,却不想原来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赫连苍隼。   宁芷一愣,这人一会不就到他比试了,怎么跑来这里了。不过想归想倒是什么都没有说。   但那离姬却是不同。   她如同一条美女蛇一般贴了过去,手臂白皙,绕着男子的脖子,整个人就要依偎过去,却不想男子脸色一沉,强劲的臂风一带,她整个人就被推了开来。   赫连苍隼冷着脸,一脸鄙夷地看着她:“我不喜欢陌生女人的靠近。”   “哦,不喜欢吗?还是说明明心里喜欢着,表面上却要装出一副假仁假义的样子来。你们男人啊,都是表面上道貌岸然的,骨子里着实坏得很。”一边说着,女子那双峰越发挺拔起来。   她向着他绕着圈圈,最后绕到他后面,一下子贴了上去。赫连苍隼一个机灵,后背猛一发力,女子便被弹了开。   “哦,内力不错嘛。本姑娘就喜欢这种。可惜一会比试的时间就到了,我得去准备准备了。”说着转过身向宁芷走去。   宁芷一身冷然地看着她,这女子真是讨厌,偏偏在她调息的时候过来,她身上的内息本就因为刚刚跟曲卿臣那一战而紊乱不堪,如今还没来得及调息,却偏偏被这妖女给盯上了。   她的眉头微凝,一双眼透着寒芒。   “我现在不想跟你打,你若真是喜欢水蓝色的衣裳不妨直接去大街上买,以你刚刚那些金子定是可以买上几十套上好的水蓝色群裳,何必盯着我这件不放。”   “就像是你说的,我这些金子足以买上十来套了,你为何偏偏不肯。”   “我没有把自己穿的衣裳脱下来给别人的习惯。”   “真是顽固不化。”那女子撅着嘴,一条小蛇不知何时从她怀中射了出来,直奔宁芷而去。   这一下有些突然,更多的是因为刚刚那一战,她强行用秘法越级提升功力导致筋脉受了很大的伤,动作也连带着有些迟缓起来。   但那预料中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那小蛇蛇信子嘶嘶吐着,小小的身躯正被男人宽大的手掌紧紧握着,挣扎了几番,一双脑袋最终耷拉下来,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你这男人,放了我那刺眼蛇。”   “这种毒物留它做什么。”男子一个用力,那蛇便在他手中成了一条死蛇,再无任何气息。   “好,你竟敢杀了我那刺眼蛇,等我比完了,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随时奉陪。”赫连苍隼冷声道。   “好,咱们后会有期。”女子说完就要离去,然而就在他以为她先就此罢休之时,女子脚步却是一停,整个身子突然回旋过来,一个转身,凑近他,便在他唇上就是一吻。   赫连苍隼赶忙挥开她,并立刻大退三步。   “你在干什么?”他怒喝。   “在吻你啊,你没感觉出来吗,还是说你想再感受一下。”   “真是妖女。”赫连苍隼干脆不再理她,甚至下意识地退了开来,站在宁芷的面前。   “你是她什么人?”女子一双凤眼微微眯着,忽然道。   “与你无关。”   女子一双媚眼眨了眨,咬着唇咯咯笑道:“好,我离姬看上的男人,还没有与我无关的。你算是第一个。我记住你了。”说完她纵身而去,离去之前眼带魅惑地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   那般风骚当真是无人能及,人都走了,还要用眼神逐一勾搭一下在场的男子。   宁芷看着周围那些魂魄都似不在了的男子,叹气一般地摇了摇头。   不知有多少男子今晚回去要做春梦了。   男人这种东西。呵……   她坐了下来,淡淡地对赫连苍隼道:“帮我守一下,我暂时不想被人打扰,大约半盏茶的工夫就好,估计花离笙跟云行歌这一场不会这般快结束,当然如果要是到你了,你到时候上台就好。我想那妖女走了之后也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了。”   她说了长长的一串,而赫连苍隼却只是点了一下头。   道了一声:“好。”   宁芷闭上眼,开始全身放松地探查自己的体内。倒真是糟糕的一塌糊涂。   她尝试着提一提内力,才发现真气运行起来远比想象得还要不畅。丹田气海空荡荡的,好像是完全没有修习过武功的人。她咬着牙强行向里面注入真气,十几个呼吸之间竟然完全没有反应,直如泥牛入海一般。十二经脉之中有七条阻滞,尤其是足少阴三焦经,每一息都会隐隐作痛。奇经八脉更是无一正常,膻中大穴闷痛,用手一摸已然青肿。   看来这内伤不是一般的严重,宁芷暗暗想到。曲卿臣这么多年来隐忍不发,果然不是一般人,他那大庆赫赫有名的战神之名也不是徒有虚名。只是这一次,或许他失算了。   他机关算尽,唯独算失了人心。   人的心,不是你想怎样便能怎样的。   人的心,永远是在你下一个路口转弯之处出现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东西。只是她不知,她刚闭上眼没多久,又一名不速之客走了进来。   “掌柜的,给我来一壶茶。”   “好。这就来。”那掌柜的见此女子身着华服,穿金戴银的,一看就知其非富即贵。   当下点头哈腰应诺着。“好嘞,这就要,这位夫人先坐着,马上就来。”   掌柜的一边去泡茶一边心想,这小破店铺的,平日里也就一些三教九流的寻常百姓会来。但凡有一点身份的人都看不上他这儿,虽然龙池大会已经进行好几天了,但也都是些普通爱凑热闹的人罢了。今儿这到底是怎么了,刚走了那一个狐媚一般的女子不说,这又来了一个一眼看上去就极其富贵的女子。   而里面那水蓝色的身影,他虽然不认识,但看她面前所站的男子也知道这女子想来也是不凡。   “初儿,你帮拿些碎银子给那桌子上的女子,叫她换个桌子。”   说话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仁语口中所说的,大理寺卿的第三方妾室,张燕燕。   这女子一身环佩叮当作响,很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似的。没嫁给大理寺卿苏进之前,只不过是一个陪嫁的丫鬟,靠着会讨好男人的工夫才上了位。   不过长相还算美艳,再加上男人都喜欢新鲜感,刚娶进门的总有几天是欢喜的。   而这张燕燕正是得宠之时。   这种女人有一个特点就是势力,一开始在一次宴会上看见了嬴流月,知道那是当朝权相的女儿,再加上后来成了曲卿臣的正室,对于她来说,那绝对是要巴结的对象。   因此她后来常常约着白府国公府新娶进门的夫人以及几个要好的姐妹们去将军府里串门,所干的事无非就是在嬴流月那说宁芷的坏话。   在这上她可是没少下功夫,只是天不遂人愿,没想到那原本被贬为妾,无才无得又不得宠的女人怎么就咸鱼翻了身,一下子成了传奇一般的人物,那女子,她虽一直没见过,但也是听说过的,她就不信,一个之前什么都不是女子突然一下子就变得风华绝代了。   她张燕燕还真不信,估计是流言给夸大了。   张燕燕这次只带了一个婢女初儿过来,走到这时,实在是渴得不行了,虽然嫌这茶馆破旧。但实在是走不动了。   一时娇气上来了,就进去歇歇脚。一进来就盯上宁芷那桌子了,确实也是,跟周围的桌子比,宁芷那算是最干净的了。   刚进去没两步,就用手帕捂着鼻子,“这里都什么味啊,这地方真是破旧,掌柜的,那茶你给我快点,我可是渴得不行了。还有那茶壶得用温水给我好生烫烫。看你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谅你也没有什么好茶叶,勉强弄点当年的新鲜毛尖漱漱口算了,听清楚了,要今年的。可不能拿去年的陈茶叶糊弄我,小心喷你一脸茶叶末子。你看你这桌子你这板凳,能坐人吗?这都是从街西头杀猪卖肉的张屠户那里弄来的吧?刮下来的油够炒六个菜的。嗨,你倒是换把茶壶啊,那把破壶从你爷爷那辈就没洗过吧?留着养冬菇还是养黑木耳啊?”   ……   张燕燕一张尖嘴好似鞭炮扔进了母鸭子群里,劈里啪啦把茶馆掌柜和伙计呵斥个没完没了。一边说着,她一边向里面走,几步来到了宁芷那一张桌子前。赫连苍隼背对着她,宁芷也正低着头调息着身子。张燕燕瞄了一眼宁芷,不过是一个姿色还算清秀的女子,比起自己差多了,不由地哼了一下鼻子。   她给初儿递了一个眼神,初儿便哼了两声,走向宁芷。   “喂,你们能不能起来换一张桌子。我家夫人想坐这里。”   “喂——给你点碎银,你们换旁边那个吧。”初儿再次不耐烦道。   宁芷一直紧闭着双眼。理都未理。   “喂,你哑巴了,还是不知我家夫人是谁,我告诉你,我家夫人可是大理寺卿苏进的三房姨太太。”   这话刚落,宁芷一双眼忽地睁了开。   “你再说一遍。”声音冷得如同冰雪之天里刮得寒风。   “我说我家夫人是大理寺卿苏进的三房姨太太。你要是听清楚了就赶紧换一个桌子。”   39倾国为聘(二更)   啪的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穿银带金的女子顿时愣住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这贱女人莫不是疯了,上来就打我。”   啪的,又是一声,再一巴掌抽了过去。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这话刚落,又是一巴掌打了过来,这一巴掌较之前的比更重更响。   “我打的就是你。”宁芷恨声道。   “啊!”这女的大叫一声,连连后退,“你这女子疯了,来人啊,抓她,这个贱妇疯了。”   宁芷冷笑一声,一个转身飞跃到她面前,堵住她的退路。   “我问你,你是不是大理寺卿苏进的第三房妾室?”   “你……你既然知道还敢如此下手,要我家老爷捏死你像捏死只蚂蚁,随便说句话就能让你一辈子在天牢里吃牢饭,天天大刑伺候。”   “你家老爷?呵,在大庆这片土地上能人多去了,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也这般厉害了。我倒是要看看有谁能把我关进去。再说苏进那个狗官一贯对人犯吃拿卡要,敲骨吸髓,多少清白人被他害得家破人亡?他要是在这里,我连他一并打!”说完又是一巴掌。   女子的脸上整个肿胀了起来。   “你……你为何要打我?”   “为何?你可认识嬴流月?”   “嬴流月……当然认识,我跟她可是很好的姐妹,我告诉你,或许我家老爷你不放在眼里,这嬴流月可是当今权相的女儿,更是咱们东庆赫赫有名曲大将军的夫人,我就是收拾不了你,她也是能的。”   啪的一声。   这一巴掌实在是抽得狠,女子的脸上已经肿得如猪头一般。   “那你可知道仁语是谁?”   “仁语……”女子想了半天,细细地在脑海里思索了一遍,但却还是没有想出所以然来。   “你可还记得当初在三九严寒的天气里,你们让一个不会武功单薄的婢女在外面挑水,一挑这一整天,那水一滴都不能洒出来的事?”宁芷想到仁语那一手惨不忍睹的冻疮,心口着实气愤难忍。   经这么一提醒,那女子顿时想了起来。   “那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丫鬟罢了,我帮她懂懂理何错之有?再说流月乃将军府当家主母,教训一个丫鬟跟你又有何关系?”   这女子也是个牙尖嘴利的,都被抽成这样了,嘴上也不肯讨饶。   “好。不是教训吗,那我也好生教训教训你,让你也懂懂到底什么叫做规矩。”   宁芷拉过她,狠狠地抽着她。   “今日我就替你九泉之下的爹娘好好给你长长家法,让你明白明白事理。省得日后再狗仗人势,欺负良善。我让你一辈子都记得这顿打。”   “啊——呀——,打死人啦——,你打吧,你往死里打吧。但有我一口气在,我要叫你后悔自己爹娘把你生到世上来,我要叫你点天灯,我要叫你骑木驴,我要叫你千刀万剐,我要……啊——呀——”   “都这时候了,你还嘴硬,看来平日里也作威作福惯了,就知道欺负下人,要知道下人也是人,下人也是有爹妈的,这下人也是有人关心着的。”   “我……我今日是打不过你,你有武功……他日他日就是我家老爷放过你,我那些姐妹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告诉你我张燕燕可不是吃素的,你去问问,一品大员的夫人有多少是跟我交好的。”此时,女子声音弱了下来,大概是被打得无力了,但话里仍是透着威胁,一脸的不服气。   这张燕燕平日里对下人确实从未有过好脸色,但对达官贵妇们却是一等一的会怕马屁,因此平日里确实也没少结交那些一品夫人。这时她看这宁芷的穿着以及本能地认定能够安然在这种破烂茶馆里坐着的都是些下贱人。估计就是仗着武功好才敢这般欺负自己。   “好啊,你最好把你那个嘴碎的姐妹都叫来,省得我宁芷一个个去找了。欺负我宁芷也就罢了,竟然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鬟也不放过,你们的心肝肺都是从狗肚子里掏出来的吗?你们这种人下油锅,锅都嫌脏。”   这话一落,那妇人脸上的表情可煞是好看起来。   “宁……宁芷……你就是宁芷……?”   她这话一落,满屋子的视线都移了过来,坐在这里的大部分都只是些无权无势的寻常小老百姓,素来没有资格接近擂台,最多只能远远地围着凑凑热闹,擂台上的人物从来都看不真切,大部分时间只能从说书艺人嘴里听些添油加醋的零碎故事,并不清楚那些打擂的人物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下却在这里听到那传说中的名字,所有人的视线都炽热起来。那说书先生更是激动,说了大半辈子书,也都只是凭借自己道听途书外加信口开河,如今真的遇上本尊,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得原地打转转。   而这妇人也傻了,任凭她怎么想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宁芷。   想想近日来的所闻,整个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面前的女子刚刚没有睁眼,低着头,看上去只是清秀罢了。而如今,抬起头来,那双眼如同皎月当空,缀着星辉,凌厉地望着她,不知为何,女子此时就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这气势,确实让人看着不容丝毫冒犯。   妇人脸上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好似开了彩帛铺一般。她愣了半晌,猛地扑通一声趴在地上,抱着宁芷的脚,磕头如捣蒜。   “奶奶,宁奶奶,奴婢我狗眼看人低,猪油蒙了心肠,冒犯了您老人家。我该死,我着实该死。那都是嬴流月那个贱人出的主意啊,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是一个小跟班,奶奶明察啊!”妇人扯开嗓子哭喊道。   “我不得好死,我是畜生,我猪狗不如,我身后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啊!”妇人见宁芷没有想要宽恕她的意思,急得直起身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继续哭喊,索性伸出两手,抡圆了抽自己嘴巴。   这妇人确实下血本,六七下之后她就已经鼻青脸肿,嘴角甚至有了血丝,实指望宁芷奶奶能够于心不忍,饶过她的狗命。   宁芷冷哼一声道:“你要是个有骨气的,敢跟我再叫板两句,我兴许还能看得起你几分。现在只有愈发鄙夷你这等虫豸。”   妇人一听愣住了,也不再敢继续抽自己嘴巴,仰着一张肿成猪腰子的脸傻傻看着宁芷。   “你走吧。”宁芷挥了挥衣袖便不再离她,这等人,她再对她做什么都是浪费时间,刚刚那番不过是替仁语讨回的。   妇人一急,一下绊倒在桌子角下。不过她也顾不得疼,挣扎几下爬起来,一溜烟逃走了。另一边台上,本以为是一场风华卓绝的对战,却没想到两个人却如同在闲聊一般,只是地点不同,此处没有山水,没有香茗美女,也没有糕点伴舞,有的是一个几丈高的擂台,以及那些怀着好奇、炽热、探寻的各色目光。   “你明知龙池大会如此凶险,为何当日要提出让她作为你的谋士参加?”   “她与以前的那些前尘往事,终究是要做一个了断的。”   “什么样的了断不好,却要拿命来做。何况那时她武功可不适宜直接进入到最后的循环赛跟他碰上。”   “人生在世,总是有很多东西不是我们所能预料的,你忘了,这话是当年你我在那破庙相遇时,你曾与我说的。”   云行歌这话一落,花离笙眉头紧蹙了起来,是呵,这话,他曾与他说过,他一向觉得,人生在世不过是一死,天大的事都不如那一壶酒,最近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你我二人何时再去饮那花间好酒?”   “只要花公子有意,行歌什么时候都是愿意奉陪的。”   “好。擂台之后,你我大醉三天。”   二人你一眼我一语,下面的人看得直懵。   “你说他们二人到底是在干什么呢?我怎么没看他们有什么招式啊?”围观的一个人懵懂地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高手之间的对决就是如此,他们在比试内力。内力懂不?”另一个好似很懂的人开口回答道。   “哦哦,原来如此,还是兄台好眼力。”说话的人于是瞪大了眼,看着传说中的内力比拼。   此时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风,两旁的树叶纷纷掉落几片,这要在往常肯定什么都不算,可如今,不禁有人大叫起来,“果然是在比试内力,你看那树叶都被震掉了。”   “就是,我就说吗,这是内力的比拼。你啊,学着点吧,好歹我也浸淫武学这么多年了。唉。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达到他们那个水准。”   一旁的白山听着纳闷极了,他怎么就没看出有什么内力在比拼,于是转过头问向一旁的师兄,“师兄,你看出他们在比拼什么内力了吗?”   “这个……当然有……你看他们那姿势……闲庭信步间每一个细微之处都能决定胜负。”   “哦。可我怎么还是没看出来。”白山又道。   “那是你傻。”   ……   ……   而台上的两个人最后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又或者是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只见花离笙突然跳了下来。抢过一旁之人手里拿着的棒子,当当当三声敲在了那锣鼓之上。   “花公子……这……”   不仅是那负责敲锣鼓的人愣住了,就连下面的人也愣住了,一个个都傻傻地站在那儿,这到底是谁输谁赢了啊?   “这花离笙,每次都不安牌理出牌。”沐成风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   玄胜法师跟修罗魔海的左护法也是。   面上虽还是没什么起伏,但一双眼也是看不出分明。   “花公子,这到底是谁赢了?”主位上的人可以不说话,下面观看的人也可以继续懵懂着,惟独这负责宣布结果,敲锣鼓的人是一定要弄明白的,于是压下心惊,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说谁赢了就谁赢了吧。”   台上的云行歌也翩然跃了下来。这一场比试倒成了一个无头公案。   更让人费解的不只是这一场,还有赫连苍隼对离姬的那一场。   赫连苍隼一上台就发现对面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在茶馆里遇到的那名女子。   此女子见了赫连苍隼,一双眼眯得更媚了。   她直直地往赫连苍隼的身子上贴,不论他怎么动,她似乎都有办法贴上去,而且贴的还不是别的部位,都是男女最敏感的地方,这让下面的人嗷嗷叫好,甚至还有吹口哨的。   “这他奶奶的真是艳福啊,若这生死擂台是这般打的,我也想上去,太……太过瘾了。你看那娘们多热辣啊,老子真想一下子扑上去就死在上面了。”   “我说,王二胖子,你这话就不怕回家被你那婆娘听到,到时候小心你吃不完兜着走。”   下面议论纷纷,无不感叹赫连苍隼的好运气。   “原来你就是贤王殿下,没想到咱们又遇到了,刚刚那茶铺里我最后那一吻可销魂?”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咯咯地笑着,“这比试真比我想象得有趣多了。你这口奴家最是喜欢了。”说着那软绵绵白嫩嫩的脚丫就贴上了男子的脸。   赫连苍隼整个人怒了。   打仗他不怕,但这种打法他还真是一次也没遇到过。   此时调息完毕,也教训完了张艳艳的宁芷走进了围观场,虽没亲眼看见云行歌和花离笙那场比试最终如何,但却从围观百姓议论纷纷的口中得到了答案,这花离笙,永远都出乎她所料。   “好,还从未见过面对我这等尤物还能下去狠手的男子,你算是我出山以来第一个见到的,跟那破令牌相比,奴家觉得还是你这人有趣,我就认输了,但你这人,我是要定了。”说完突然纵身上前,又是强行一吻。惹得底下又是一阵叫好之声。   他愤急挥手向她,男子身子一震,反手而击,却不想整对上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他忙一松手,女子却应势倒在了他身上。   “好,好,好。这才叫真正的比试。”   “就是嘛,我看贤王殿下就收了她吧,这娘们似是看上你了。”   此时场面太过热辣,下面围观的人受到气氛影响,胆子也大了起来,竟连声呼喝不断。   宁芷也觉得颇为有趣,却不想赫连苍隼看了她一眼之后却是猛然弹跳而起,挥向那妖女的劲力也更大了,离姬也是陡然腾空,但却施施然落在了台柱外围。一双白嫩的脚丫子踏在土地上,脚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着。   “今日我输了。不过我是乐意输的。因为这令牌我觉得没劲儿,他日再见,我定要赢你,赢你的心。”   女子说那个心时,指尖还在舌头上一抹,说不出来的妖冶。   今日的比试全部结束了。结果有些让人诧异,尤其是中间比试的过程,更是让人几次惊异地瞪大了眼。   就在云曦昭准备宣布结果时,宁芷一抹水蓝色的身影再次上前。   此人众人才又想到刚刚那一幕。不禁纷纷驻足,甚至有的靠后的还踮起脚尖,仰着脖子往里看。   之前宁芷提出那个请求时众人就傻住了。   这还是整个大庆第一次听说有人休夫的。   这夫休的还不是别人,是四宇之内望而生畏的战神,曲卿臣。   那些曾经败在曲卿臣手下的边夷小国表面上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心里却是暗爽极了。   想他曲卿臣,何曾折过腰,何曾损过威严。如今却是在六国与三大势力面前,被请旨休夫。   真是天下第一奇闻。   “圣上,所有的比试都结束了,民女刚刚那个请愿,是不是也是时候应允了。其实民女本身的事倒没什么,只是在场的莫不都是达官显贵,各国使臣,还有幽幽子民,就怕到时候传出去,倒说起我庆国的皇帝不守信用。枉顾法规了。”   宁芷这一番话说得云曦昭整个人面红耳赤的,而这本来就是庆国自己的事儿,别的国家的人莫不当成笑话来看,他们只会嫌这水不够乱,却不会怕这水太清了。       因此一个个到了这时除了之前与宁芷交好的几个人外,反而都缄默不语起来。   “咳咳,朕以为此事可以从长计议,毕竟你二人已有夫妻之实,曲将军又是我东庆一等一的功臣,而宁芷姑娘近日来所展现出来的风华,也让朕很是钦佩,我想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的,莫不如就让朕做个主儿,以赐婚的名义再次把你许配给曲卿臣为妻,不知你意下可好?”   老皇上云曦昭话还没有说完,坐在第二阶梯首位的程皇后就接过了话头,“正好本宫坐下无女儿,这几日来瞧了宁丫头的风姿喜欢得紧,很想收你为义女。我看要不就这样吧,你就作为本宫女儿的身份,以我大庆公主的身份风分光光地再嫁一次。”   “多谢圣上和皇后娘娘垂爱,宁芷感激不尽,只不过覆水难收,尤其是这感情,一旦破裂了再不比往昔,何况这曲卿臣,我与他七年夫妻,荣辱与共,他都可以贬我为妾,若是宁芷今日没有这般风姿,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弱女子,那是不是意味着宁芷这辈子都只能在将军府那大大的府邸做一名小妾。更何况任何人都知,一个女子的名节是何其重要,他辱我名节,毁我声誉,那比让我死还要难受。请问圣上和皇后娘娘,这样的男子,我宁芷还如何嫁得?日后还如何相对?恳请圣上答应我的请求,我宁芷今日就要休夫,请在场的诸位为我做个凭证,他日,我与他再无任何瓜葛,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宁芷的一番话掷地有声,不容丝毫辩驳。   而另一边曲卿臣也当即跪地上前。   “臣为我大庆曾立下过汗马功劳,一生戎马,肝胆可见,臣昔日是被那布蒙了眼,才分不清云泥,臣如今悔改之心日月可见,求圣上,也求天下诸民再给臣一次机会。”   说着转过身,深深叩拜而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宁芷看着她,低声道,但眼神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悲戚,变得异常的平静。   “民女宁芷也叩请皇上应允。”“宁姑娘,你看朕这爱卿悔过之意如此明显,你们之间也有过真情,要不朕赐给你一块金牌,见此牌如见朕,若是他日他再敢欺负你,就是欺负朕。你看如何?”   “本宫也一定给你准备好丰厚的嫁妆,来啊,把内务府今年入库的镜湖珠、和田玉捡好的挑三车出来,各色织锦绫罗装上五车。本宫要风风光光地嫁女儿。”程皇后大声道。   “什么时候人心也可以是这些世俗之物所能比的了,若是如此,我愿散尽千金只为佳人。三车布匹、五车珠宝算什么,我许三十斛夜明珠,三十斛墨云珠,三十斛南海碧湾珠,二十石羊脂玉,二十石田黄石,二十石龙睛玉,红珊瑚五十株,犀牛角四十对,象牙雕一百件……就是倾国为聘又如何?”   花离笙道,嘴角微弯,带着那招牌一般的笑。   “本侯爷看到美人这心一向是抵挡不住的,我虽不及花公子那般阔绰,更不及花公子那般风雅,只能用些黄白之物凑凑数了。黄金两万镒,白银十万镒,铜钟玉磬十五套,青铜巨鼎二十尊,沉香木一百五十车……不知美人嫁与我到西乾可好?”   此时全场再次哗然,这里面所说的嫁妆真可谓是举国为聘了,别说见,就是听都不曾听过,更何况,这宁芷乃是一个嫁过人的妇人了。甚至曾经还被贬为妾过,在这样的乱世如今这身价没有被贬低,反而越抬越高了。   这还不算什么。   “儿臣多年不曾求过父皇,今日儿臣就有一请。”说着一袭白衣着地,一叩到底,“儿臣求父皇恩准行歌娶宁芷为妻。”   轰隆隆,下面再次骚扰起来……   看那宁芷的目光也越发炽热……   40暗生情愫   云行歌那是谁?那是当年的太子,想那一袭白衣,多少人为其胜似九霄云海之上谪仙一般的风采而喟叹,多少人,只要看一眼,便已经心满意足。   当年又是有多少闺阁女子梦想着能够有一天穿着大红喜服嫁给他,成为他的妻。   只可惜……   唉,众人想到当年兰皇后被废。太子被罢黜一事,都有些感慨和同情地看向那跪在中间的白衣男子。   可惜了。   只是昔日一直韬光养晦,从未有所闻的云行歌此时为何会如此高调的求娶。莫非真是看上了那宁芷不成?   曲卿臣眯着眼,如剑芒一般射过来,看着他。   莫非你也要与我争?   他的眼神赫然变得冷冽如冰,双手紧握成拳,甚至因为太过用力,能听到吱嘎吱嘎的骨节声。   而花离笙也看向他,神色带着几分凝重与沉思。   只有沐成风,一双眼仍是眯眯着,如沐春风一般地站在那里。偶尔还眺望下人群中围观的众人,惹得一群女子脸红心跳个不停。   “这……”云曦昭一时脸微沉,眉头紧蹙,他何曾想过会是这般情境,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各大国的贵公子们如此求娶,尤其是那嫁妆给的可谓丰厚至极,恐怕一个小国的国库搬空了,也拿不出这些来。   程皇后也傻了眼,此时,她才睁大眼,细细地打量起站在那里的宁芷来。   只见这女子一袭水蓝色的衣服风姿卓绝,那眉眼看着也极为舒服,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婉约柔媚,但……   但这是对一般人来说,下面求娶的那几位可都是些什么人物啊,她要真是有女儿,嫁了给他们哪一个都行。   她的心里不禁有些后悔,这宁氏,她当初怎么没好好跟她套套交情,没准这以后就成了哪一个大国最尊贵的女子了。   只是当一双凤眼扫到地上跪着的云行歌时,睫毛微闪,此子当初就不该留,跟他那母亲一样,长了一副好皮相。   当日云行歌的母亲贵为皇后时,程芸儿还只是一名妃子。而且当时她主要是靠着程家在朝廷中的影响在后宫渐渐立稳脚根的,皇上并不是很宠爱她。   或者说,那个时候的皇上谁都不宠,唯独那兰皇后,日夜雨露不尽。皇上甚至为了她,曾三日不上早朝。   更可气的是,当初她生下弈儿的时候。云曦昭只是匆匆来看了一眼就走了,甚至连抱都没怎么抱。而那贱人生下孩子,却被他紧紧抱在怀中,满朝文武恭贺不说,还大赦天下。刚生下来没多久就被册封为太子。   从小更是找最好的帝师悉心栽培。凭什么?同样是他的骨血,当初待遇为何这般大?   那时,她就恨他们母子,不过为了在后宫生存得好,身为妃子的她必须要逢迎皇后的,可惜那女子性子又烈又傲,压根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想到这些,程芸儿,狠狠地眯起了眼。   “九皇子怎么也来求娶了。本宫早就为你寻觅一位好王妃了。是大理寺卿苏进的堂妹,此女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并且姿容也姣好如月,殿下看了定是会喜欢的,至于这宁芷,本宫着实喜欢得紧,就求皇上恩准臣妾收了她做义女,并敕封为遵宁公主。不知可好?   那苏进的堂妹谁人不知?   琴棋书画确实不错,但那性子可真不怎么样,是一等一有名的烈女。   都十八了,至今还没人提亲。程皇后这意思可真真是再明白不过了。这哪里是好姻缘,这分明是在侮辱云行歌,   但跪在地上的男子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脸上的表情仍平静似那没有一丝波澜的湖面。偶有的波光潋滟也只能让人赞叹其静好与光华。   ”儿臣恐要辜负母后的心意了,儿臣早已心有所属,只是他日,她为他人之妻,儿臣一腔热血只能埋没于腹中。也许到死都只能默然忍受着,一直孤寂余生。“云行歌说到这时,那曼妙好听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一双眼似水流年一般地看着宁芷。所有人此时似都能感觉到男子那一腔真心,就连宁芷望着男子投过来的眼神,也是一愣,什么时候那一向温温润润,喜怒不形于色的云行歌也会这般深情的望着一个人,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如果父皇跟母后不同意,儿臣将终身不娶,宁可就此渡过余生。“   这一番话说得决然,云曦昭的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怎么会这样?   这老九什么时候也爱上了她?   ”没想到云皇的儿子中竟有这般痴情的,倒真是跟老夫当年有一比呢。“主位上的道风呵呵笑道,这云行歌他早年就见过,是所有大庆皇子中他最为欣赏的,也是最有帝王之心的,可惜了,后来的际遇,只能让人叹息……   ”先生乃不问世俗之人,不受羁绊,闲云野鹤惯了,是我们这些世俗子弟远不及的,朕这儿子如此痴情,真是让先生见笑了。“   ”哪里哪里。我倒觉得云皇不如就随了殿下的心愿,我看这两个人甚是有缘,且九皇子一片痴心,真是让老夫感动。“   ”道风。你若是无聊了就滚回你那无风峰山去,别在这里当什么红娘。“花离笙突然一嗓子轻慢道。   ”花公子你这话……“   ”我这话莫非有错?“花离笙双眼一瞪,难得认真地盯着他。倒是有几分锋利,几分夺目,又几分咄咄逼人。   那道风这一下才知道这花离笙不是闹着玩的,也真是对那女子动了情,便立刻闭上嘴,不再说话。唯恐自己哪句话出了错,得罪了谁都是不好的。   而云皇此时也头大。可就在这时,宁芷突然呵呵地低笑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看着她,不知她是不是高兴得傻了过去,竟然这般不管不顾地自顾自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声还未停,女子忽然凝住了声。陡然道:”各位真是抬举我宁芷了,如今的我只求一个安稳,只希望能够平平安安,了无牵绊度过以后的日子,至于诸位,都是风华绝代之人,都是各国很有威望之人,宁芷不敢奢求。“   说完她叩拜向云曦昭,大声喝道:”求圣上恩准!“   话都到了这份儿上了,更何况云曦昭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此等境地,答应了她这个请求总比真把她许给了谁,而真正得罪了另外几个人要强。   ”好,朕就遂了你的愿。另外,朕今日就颁布圣旨,封你为遵宁公主。择日就行册封大礼,并赐宁和宫予你。“   ”民女谢皇上隆恩,但民女万万不敢当,公主乃是金枝玉叶,民女这身份着实不配,民女只求一生平稳便好。求圣上恩准!“说着再是一拜。   ”既然如此,那就都依了你吧。“   曲卿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那放在碧玉箫上的手,带着颤抖,却强行压抑住,而他的眼,愤恨地望了云曦昭一眼,只是这一眼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从捕捉便已消失于无形。”   “今日这比试我看也差不多了。最后一场比试跟往常一样,在皇家内院里封闭进行,其他闲杂人等不得观看。”   此话一落,却没并没有人走,所有人在走的时候都留恋一般地望着主位上以及中央立着的那几个人,不知是这辈子还有没有希望再见到这些传奇中的人物。   当然最多的目光还是停留在芷身上。   他们望着她,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   而曲卿臣呢,一下子由四宇之内,望而生畏的战神忽然间变成了抛弃糟糠之妻的负心汉。最后更是那般狼狈地败给了自己曾经抛弃的妻。   那嬴流月也从天之骄女成了抢人夫君,毁掉容颜的狠毒女子。   “宁芷姑娘,我叫白山,是昆山派第四十八代弟子,你要记得我啊……”白山高高的个头站在人群中煞是抢眼。他挥着衣袖,双手笼成喇叭状,大喊道。   他这一喊可给周围人笑坏了。而他身旁的小个子师兄此时却顾不得他了。手上抓着一个大大的钱袋,数着刚刚赌赢的钱,没想到这呆头呆脑的二愣子还挺有赌命的嘛。   而原本打算离去的宁芷听到这一声吼不禁莞尔一笑。   可曲卿臣却是恨死此人了,刚若不是他那般叫嚷,他也不会去用石头劈他。   那嬴流月也不会主动迎上那石头,更不会因此毁掉了脸,让他对她发怒。对她扬起那鞭子。   他一个纵身,猛然跃到了男子面前,说着就要挥出一掌。   “小心。”宁芷忙喊道。   好在,花离笙飞身及时,一个翩然而跃。挡在了那白山面前,硬生生接住了那一掌。   “我说你也算个人物,花某可不想曾经一直自己齐名的人是这般小人模样。曲将军,人别总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更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怨怪旁人,要记住,很多果是自己造成的。”说完他猛一发力,曲卿臣那掌力所带的劲力被他反弹回去。   生生击在了他自己身上。   曲卿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摇晃几下,却终是稳住了步伐。仍那般笔挺地站着。   花离笙不禁诧异,好强的毅力。   明明刚刚跟宁芷那一战已经受了重伤,恐怕五脏六腑都伤得不轻,如今再拼着内力挥出这一掌,又被他灌注了几分内力反击回去竟然还能这般安稳地站着。   看来传言终究是有几分道理的……   “我跟她的事,你们为何要参合,为何?”男子嘶吼道,声音低哑暗沉。   “因为爷喜欢她,喜欢她,就想得到她,就想珍爱她。就这么简单。”花离笙答得随性,却不想这话一落,曲卿臣却颓然地连连后退。   “是啊,喜欢她,就应该珍爱她。珍爱她……”他默念着,那背影让人看上去竟也有几分悲哀。   宁芷不想再看,转过身默默随着人群散出了这尉迟阁。   而这尚京的天,也真的似乎不一样了。夜晚,琼华宫里。   云行歌静坐在一旁,此时没有像以往那般拿着书卷,而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不动也不出声,麝月来了几次,见主子都是这般姿势,又想起今日在尉迟阁所发生的事儿,她不禁叹了口气。   说实话,那宁芷她并不讨厌,但配他们殿下,她还真觉得是高抬了她,但却不知为何,殿下多少年未曾对女色有过什么,直到遇到了她,却总是不若往常了。就如同此时,晚膳时间早就过了,主子却什么都没吃。   只是望着那每日让她傍晚时分温好的茶发呆。   一弯新月挂于天际。   窗户吱嘎吱嘎地响了几声,宁芷悄无声息地落入室内,望着面前的云行歌,想到白天里发生的事儿,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只能跟他四目相对。   但却又感觉到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她说不好。只是望着他时,脸会红,心会跳。   许是他今日那番话,那一番话当真让她有些惊诧,同时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以及一抹淡淡的情愫,那情愫连她自己都说不好。   “你来了。”他道。声音如柳絮一般。极轻极薄,很怕惊扰了什么一般,或者说,他说话本就如此。   如水一般,静静流淌。   “过来……看看你……”   宁芷说完,皆是沉默。   “白天……对不……”   女子那娇嫩小巧的嘴忽然被男子冰凉的手捂住。   “不用说对不起,没什么,我只不过是说出我心中所想罢了,至于你,只要幸福就好。活得自由自在当是人间一大快事,这种事情行歌自是不会阻扰,更何况姑娘的心,还牢牢地放在你那里。”   云行歌一番话虽然说得自在,但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寂寞与寥落,让她看着心疼。   是的,心疼。这个男子会让她觉得心疼。   从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背影就是这样,寂寥着,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在一般,而他那双眼更是辽阔若星际,上面漂浮着若干星辰,每一颗却都只是遥遥相对,那般远。   “你额头为何流了那么多的汗?”宁芷发现今日的云行歌不同往日,脸色尤其的惨白,或许因为他本来就白皙,刚她又被愧疚和心疼盈满了心,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如今细细看去,却是诧异得很。   宁芷赶紧上前,掏出怀中的锦帕给他擦拭,却发现那汗珠似怎样也擦拭不完,而男子此时似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疼痛。   “不碍事的,只不过是腿疾犯了,老毛病了,时不时的总要发作一次,过些时辰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为何不找御医瞧瞧。”   “我这毛病哪里是他们能瞧得好的,真的不碍事,你坐下陪我聊会就好。”   宁芷见他这般坚持也只能叹了口气坐在了床榻的一角。   油灯下,男子一身白衣松松垮垮,就连头发也四处披散着。两个人离得格外近,竟有着说不出的东西静静流淌在心田。   忽地,一阵风肆虐吹来。   油灯的火苗似乎越来越昏暗,就像宁芷眼睛里朦胧的流彩。   窗外的月亮好像也明白事理,知趣地躲进了云层里面。   啪——   油灯突然毫无前兆地熄灭了,屋里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宁芷心生示警。与此同时,云行歌一把搂住宁芷,两人滚倒在地。   刹那间,劈里啪啦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无数飞蝗石、铁蒺藜、铜钱镖、透骨钉、蚊须针、子母扣、袖箭、飞刀、梭镖、银针尽数钉在两人刚才所在的位置。   如果不是云行歌反应敏捷,这会两人已经被这些五花八门的奇门暗器打成了刺猬。   而他们也都明白,暴风骤雨般的第二波暗器随时都会袭来。这是只有看准敌人动作的间隙反攻,才有一线生机。   云行歌首先发难。他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横移开一丈远,同时双手食指交替着在半空中虚点。   啵——啵——   劲气爆发的声音在窗口响起。   宁芷明白,这是云行歌上来就用出摩柯指绝学。这两下真气撞击气势甚猛,估计敌人也不好受。而他自己呢?他刚刚明明已经要倒了一般,那强忍着痛楚的脸上毫无血色可言。可如今……如今他之所以选择远离自己,也是因为估计到敌人很难同时攻击两个地方,两人分开总比一起中招要好得多。   况且在这黑暗中敌人很可能是靠声音辨识目标,云行歌首先出招,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也就保证了她的安全。   想到这里,宁芷心头一阵发热。更想到刚刚还虚弱不堪的男子,那一脸因为疼痛而不断流淌的汗水。心下更是发紧,如同什么桎住了咽喉一般……   可惜敌人的攻击手段层出不穷,远远超出二人的想象。   一阵嘶嘶声传来,一股腥臭气弥漫在整个房间。点点微弱的寒光在宁芷面前不远处游动着。   宁芷明白,这是敌人放出毒蛇来袭击,而那些寒星正是毒蛇的眼睛。   毒蛇只凭热量寻找猎物,完全不受黑暗的影响。而且诡异的是,这些毒蛇全都对云行歌不理不睬,径直朝宁芷游走过来。难道是她身上的特殊气味吸引了这些毒物?   宁芷无暇细想,擎出长鞭,扫向那些毒蛇。谁知这些爬虫竟然十分灵活,不少都躲开了她的攻击。   而这一动作也暴露了她自己的位置,一股烟雾朝她喷射而来。这时候遮住月亮的云层慢慢散开了,月光下那股烟雾显现出一众诡异的黄绿色,一看就知道剧毒无比。   宁芷赶忙要闪开,胸口却是一闷。不早不晚,内伤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了,真是要命。   就在毒雾马上就笼罩住宁芷的时候,云行歌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宁芷身前。他再一次搂着宁芷就地滚开,避开了毒雾的攻击。   而宁芷也敏锐的觉察到,他左肩上雪白的袍服也已沾染上了那种黄绿色,而且还在不停地扩散中。   从始至终,敌人也没有现过身,即使现在皓月当空。估计他趁刚才黑暗的空当,隐藏在了房间里的某处。   他的目标似乎是自己,每次都向着自己而来,但都被云行歌巧妙地引开,想到这儿,又想到那白衣翩翩,让人心疼的男子,宁芷运起浑身最后一丝内力,长鞭绕成一个个螺旋形,扫击着房间里每一个角落。乒乒乓乓,所有器物和摆设都被抽了个粉碎。   而那抹黑影自破碎的屏风后暴起,一柄弧形剑带着疾风呼啸而来。   这种兵刃极其少见,使用者无一不是一等一的高手。   云行歌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推开宁芷,以自己孱弱的身子迎上敌人。   宁芷不忍云行歌孤身涉险,也挺身加入战局。   可惜他们二人,一个宿疾发作,一个因为之前的大战深受重伤。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与此同时,无数银针激射而出,直奔宁芷面门。   距离如此之近,她已经无暇闪躲。   宁芷刚要闭上眼睛,云行歌白色的身影再次挡在她的身前,而那些银针尽数刺进他的前胸。   转眼间,云行歌的脸变成了铁灰色。   宁芷察觉到男子的不适,忙回过身,颤抖地问着他:“你没事吧?”   “我不碍事,你不用担心。”说着强行闭上眼,运气最后一丝气力。攻向那人。   41交心之夜(后面大修)   这一攻击似乎损了他的筋脉,但也因为此,那人发出呜咽一声,似是被击中。   不过,半晌,整间屋子却响起一阵诡异的笑声。   男子的笑声有着让人说不出的阴狠。听在宁芷的耳中极为不舒服。   “你已经中了我们天阙海域的毒,要知道中了此种毒的人除了我们的宗主,世间无人能解。”   “你……”宁芷说着就要起身,却被云行歌伸手拦住。“你不要硬来,我能对付的了。”   说着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你能对付,你能对付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都什么样子了,还在逞强?”宁芷突然发了怒,这男人是真不要命了吗。他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如今云皇对他好不容易改观,他为的是什么?   难道他就真不想为自己的母后报仇了吗?   “你这可是在关心我……”却不想,男子听了这般呵斥没有丝毫恼怒,反而淡淡地低声笑了起来,“这也就值了。”   宁芷望着他这一抹满足的浅笑忽地沉默下来,质问的话都哽在喉里,一句也吐不出来。   “你们可还真有闲心,这毒就是在我们天阙海域里也算是一等一的奇毒,此毒不会立即就要了你的命,不过至多一年的时间。而且每隔一个月就会发作一次,每一次疼起来都如同抽筋断骨,万蛊噬心。满一年之后那月若是再发作起来,整个人就再无生气,就是大罗金仙在世,怕是也救不了你了。所以,一年之后就是你的大限之日。”   “为何要对我下如此狠手?我与你们天阙海域究竟有何不共戴天之仇?”宁芷知道这个人不过是来找她的,却被云行歌硬生生将她护住,而他自己……他自己反而中了这奇毒。若不是有他在,想必今日受这苦痛的必定是她。   “我本也没想对你下毒,只要你乖乖地替我办几件事,再在一年之后跟我走。那便不会遭受此等折磨,可惜的是,你不配合,这家伙又刚好击中我旧伤之处,使我一年之内不能再提升功力。”说到这时,他有些恼羞成怒。最后哼了一声,道:“要怪,就只能怪这家伙在意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反正死在我手上的人多去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废话少说,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交出解药。”   “姑娘真是聪明人,我就爱跟聪明人打交道,一下子就知道我要说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只要姑娘肯做几件事,帮我拿到几样东西就行。”   “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是什么东西?”   “第一件事,杀了云曦昭那狗皇帝。第二件事去南楚帮我拿到那五幅图,第三件事去巫疆拿到那万蛊之施。一年之后带着这些东西到天阙海域来找我。我警告你,可不要动什么歪门心思,要知道他那毒我虽不能帮他延缓发作时间,却是可以催速它发作。到时候我让你亲眼看着他死在你面前。”男子有些猖狂道。说完整个人便消失在屋中,只有那余音缭绕不断。   “切忌你的时间只有一年,一年之后若是人未到,东西未到。这男子的命,我们天阙海域就收了。”   风呼呼而过,木门吱嘎吱嘎地响着。来人如一阵风一般已无踪影。就连屋中那些毒物也都一股脑地消失不见。   刚刚躲起来的月亮,此时待那雾霭真正散去之后,高高悬于天际。洒下万般光辉,落入屋中。   而此时,躺在地上的云行歌左边的肩膀,那黄绿色越来越明显,而刺入他胸口的那些银针上面,没有一个不是带着剧毒。   “小心,不要去拔,这上面的毒,沾肤即入。”云行歌提醒她道。   “不拔不行,这样忍着,只会更加严重,到时候肌肤溃烂,不等那毒发作,估计你这条命就交代了……”宁芷看着他身上那满胸膛的银针。真真是触目惊心。   她站起来,忙搀扶起他,向床榻上走去。   而这个时候刚刚被另几名敌人引开的麝月他们,也纷纷赶了回来,直奔云歌的屋里。   “主子您没事吧?”   话刚一落,就看到床榻上的云行歌,一头乌发披散着。   左肩膀上似中了剧毒,青黄一片。   这还不算什么,那胸腔之上竟然布满了银针,那针密密麻麻的,让人看着无比心惊。   “主子……”麝月扑了过去。   “别碰。这上面有剧毒。”   “麝月不怕。”   “你们都先退下,我不碍事的。”   “可是……”说着麝月看了一眼旁边的宁芷,见她一脸悲戚,似是带着内疚的样子,但全身上下却无丝毫损伤。   为何自己的主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而她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麝月一张脸顿时阴了下来,自从主子认识她以来,整个人都变了,多次让自己处在危机之中。   甚至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白日里在尉迟阁上竟然也忍不住当场下跪求娶。   这哪里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主子。   “是不是因为你,主子才受了伤?是不是因为保护你,啊,你倒是说啊?”   麝月双手凝结成印,在毫无征兆之际挥出一掌。   宁芷因为理亏,躲也未躲,站在那里,任凭她那凌厉的掌风劈向自己。   只是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来到,反而是麝月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主子……为何你要如此?这些年来你忍气吞声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的理想在哪里?你那些宏图壮志呢?莫要为了一个女子而误了大事,麝月替你不值。”麝月捂住自己的胸口,一边忍着那火辣辣的痛楚,一边嘶吼着。   她的脸上犹自带着泪痕。   多少年了,她都不从哭过,即使当初受了再重的伤,再多的苦,她麝月也能够忍下来。只是没想到,主子却为了保护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而对自己出手,更陷他自己于险境!   而云行歌因为重伤之下再次出掌,而吐出一口鲜血来,那血已经不是鲜红色,而是乌黑色。看来毒气已经侵入到了血中。   这一掌挥出之后,他整个甚至摇晃了起来,强自稳住不让自己倒下。   “九皇子……”云行歌的面色更加惨白,此时真是连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主子……”   二人齐齐上前,云行歌冲宁芷笑了笑,“我没事的。”随即又转向麝月,那原本温和的眼神此时竟透着让人心惊的狠戾。   “我何时允许你对她动过手?若是再有下一次,门规处罚,我绝不轻饶你。”   麝月一听门规二字,当即面色惨白,一张嘴喏喏地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云行歌那看向自己透着刀锋一般的眼,才抿了抿唇,不再说些什么。   “麝月知道。”   “好了,你出去吧。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是。”   说完女子转过身,只是临行之前狠狠地看了宁芷一眼,若不是她,主子一定不会受这样的伤。   当房门被从外面带上的时候,云行歌脸上的威严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他整个人都颓然地倒在了床上。   “你没事吧,殿下。”   “说了不碍事,你去接一盆清水过来,再把油灯拿近一些。我先把这些银针拔出来。”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宁芷转过身,迅速地接了一盆清水,又把油灯拿过来。   “用我帮忙吗?”   云行歌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背后那一摞被褥。   “你可有手帕借我一用。”   “有。”宁芷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来,那帕子上面绣着一条鞭子,绣得极为精细,此条鞭子跟普通的鞭子不一样,光是看着,似乎就能够感觉到它上面所带的煞气。   而且手帕的最下角还绣着一个“旋”字。   云行歌拿着手帕的手停顿了数秒,眉头微微有些紧蹙,但没说什么,拿起它咬在了口中,接着果断地向自己胸膛前那一个个银针位置所去。   那些银针插得极为深,他手带劲力,一扫而过。   没拔出一根,额头上的汗水就冒出了一些。而男子始终闷不吭声地紧咬着那手帕。   眉头皱都未皱一下,但宁芷知道他定是极疼的。   但却没给自己丝毫喘息的机会,一根接着一根,快速地扫过整个胸膛,不消片刻,那些银针便被悉数拔出。但整个人的头上也全是汗水。   一层又一层的汗水,如水一般顺着他那赤裸的背流淌而下。   当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来时,一口黑血喷涌而出。   “小心。”他衣袖一带扫开了她。   “这血上也含有那毒,这毒似乎带着腐蚀性,现在估计就连我的血,乃至我整个人都成了一个毒物。”云行歌的脸上依旧那般平静,看不出一丝难过。   但这话说完,宁芷的整颗心却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都怪我,若不是我今夜在你这里,你也不会受这致命的毒,你放心,那些东西,他要的那些东西在一年之内我一定会送到。你这条命,我宁芷不收,任何人都收不得。”   云行歌虚弱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便晕了过去。   昏黄的油灯下,男子的脸那般安详,好好刚刚受到那非人折磨的不是他一般。   宁芷小心翼翼地用清水把他擦拭着身上的污血。尽量避开它们的侵蚀。   当所有污血被消除殆尽,男子那白皙似能看到血管的肌肤袒露在外。   他就像是一个婴儿一般安然地睡卧在那里。可惜……   可惜……他身上处处都是伤痕,尤其是那嘴唇已成绛紫色,不知日后的每一个月发作之时又是如何的痛?   刚刚那个人怎么说的?   抽筋断骨,万蛊噬心吗……   他为了她竟要忍受这般痛楚……   情不自禁地她伸出手缓缓地抚上他的脸。轻轻摩挲着……   当她刚要收回之时,云行歌却先一步覆盖上来。   他的指尖很凉,微微地带着寒意,覆在她的手上。她有些心惊地想要收回。   却被他伸手拦住。看着她,一双眼温润似水。   “我想这样握着它。这样我觉得很温暖……”   宁芷一双手在他这样的眼神下却是连动都无法再动一下了。   她看着他,那双烟波浩渺的眼此时如同浮上了一层琉璃的光泽。   “少时,我乃出身最尊贵的人,他们都说我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我的父皇是大庆的皇帝,我的母后是大庆的皇后。我出生那日天降祥云,父皇大赦天下,不久便将我封为太子。那时我很努力地学习,为了母后、也为了讨父皇欢心,我很刻苦地练习骑术、射箭。每次都是同龄皇子、世子中的第一,在功课上我上我的成绩更是突出,五岁做出来的诗句连帝师都赞叹不已。他们说我是天纵奇才,实不知我点灯熬油,日日夜夜有多辛苦。可即便我如此,父皇后来还是不喜欢我了。而我的母亲更是被打入了冷宫,我的太子之位被罢黜。更为残忍的是,把我送入到了西乾去当质子。在那里,处处受人牵制,奚落,甚至是鄙夷。来自大庆新任程皇后的暗杀更是接连不断。后来不只他派来了高手,造成我这腿疾。每逢阴天下雨就疼痛难忍,发作起来更是痛不欲生。后来回来时,整个人看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过还好,总还有一条命在。不过总是不受待见的身份,就躲在这琼华宫里一待五年,早就忘记了昔日的繁华和姿容。”   宁芷听他这般说着,好似在回忆,又好似在倾诉……   他的语气始终淡淡的,但她知道他的心有多痛,这些年里他受的苦岂是这几句话便能带过的。   他转过脸,油灯照着他的脸有暗影浮动。那似雾非雾的眼此时就如同这琼华宫里的月色一般,让人留恋。   “那日你突然闯入我这宫里,一头扎入我那准备沐浴的木桶之中,我知你是在躲着什么,果不其然,没有多久,太子的手下就追到了这里。或许他们真的觉得你就在这里,也或许他们只是希望你在我这里,又或许,他们就想着让你在我这里。反正这么多年了,程皇后和太子对我的戒备从未减低过。只是没想到那日竟然还让我那个几年未见的父皇踏入了这里,其实那日……我是真应该感激你的。也从那日之后,我这里的待遇要好了很多。或许是多年的愧疚吧,也或许是因为我这副皮相,我知道我这脸定是像极了谁,不然他不会每次看到都激动万分,里面透着懊恼,愧疚,歉疚,还有那求而不得……咳咳……”   云行歌说着又咳嗽起来。   在龙池大会之前,他用了药,暂时压制住了顽疾,但如今一股脑地全找了来,如今又深重剧毒,这身子……怕真是如同残废了一般。   宁芷心下一紧。   “别说了。你该休息了。”   “我想说,让我说完,这么多年,这琼华宫里只有窗外那一棵老槐树时常对着我,听着我这般呓语,估计听得都乏了些。我也怕,这些话不说完,或许……将来……就再也没那机会了。”   “不许你说这混账话,今日这事皆因我而起,我定会在一年之内做到,你忘记我刚刚说的话了吗,你云行歌这条命,从今日起由我宁芷负责,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拿走。就是天王老子都不行。”   宁芷忽然握紧男子那冰凉的手,她使劲揉搓着,想让他温暖些,再温暖些。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云行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这一笑极为好看,清清凉凉,温润似春风,却连那春风也及不上他的风采。   “其实我真正对你有意,是在你分析天下时局之时,尤其是那日对弈,你竟胜我三分,要知道行歌别的不敢称有多强,唯独这棋技,却是不差,而你以旗盘为局,竟将天下分析得那般透彻。我还从未见一个女子能够做到如此,那日你所说的话让我惊诧之余犹自感叹,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比男儿看得还要宽广。而龙池大会上你所展露的风姿,那一抹被世人传为家谈的水蓝色身影更是让我再次惊艳,纵使那些容颜倾国倾城之人又如何,在行歌看来不及你万分之一。”   “我……”宁芷刚要开口,内心涌起一股想让他看真颜的冲动。可最终还是硬生生的压下了。他日有机会的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在乎容颜之人。   云行歌慢慢地说着,宁芷听着,油灯里的灯油渐渐熄灭了。   “刚刚那人所说之话,你不用挂在心上,我只有解救之法。”   宁芷知道他这话十有八九是谎话,那毒如此之烈,凭她一生所见也辨别不出是什么,更何况他这微微颤抖的手,以及脸上那虚弱的气色。   他只是不想让他被他所累罢了,却不知,她才是真真累了他的那个人。   “我自有分寸。只是云曦昭……”宁芷想到云行歌的身份,那人无论如何来说也是他的父皇,所谓血浓于水,她……   “你不用管,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去做,也一直有自己想要寻找的人,我跟他虽然为父子,但他何曾把我当过儿子,起初是个光鲜亮丽的替身,后来更是派人三分两次的对我下狠手,他……早就想灭了我了。我跟他中间有了太多的死结,迟早有一天,他仍是会要了我的命,那不如,我先解决了他。”云行歌眼中划过一抹狠戾,如同豹子一般,浑身散发着她从未闻过的嗜血之味。   宁芷愣了一下,见他这般孱弱,又如何下得了手,就算真的下的去手?他心中当真如他所说,毫无阴影?那毕竟是他的父皇……   后来漫漫长夜,他醒了几次又昏迷了几次,中间还毒发了一次。   发作时整个人扭曲在一起,浑身抽噎不停,那个时候,他恨不得拿一把刀子自行了断,宁芷紧紧地抱着他,把他揽入自己的怀中。   一整夜就这样过去了。   翌日,清晨。   龙祥殿早已大摆筵席。   各色佳肴、珍馐美酒、金杯玉盏……   此处大殿每一个柱子都是真金修建而成,不是重要筵席一般不在此处摆设。   而筵席之上,不论男女皆是锦衣华服,女子更是各个打扮娇艳,绫罗绸缎,丝绸锦绣,如同那后花园中盛开的白花,艳美无双。   大殿之上,公众乐师正弹奏着华美的乐曲。   舞娘穿着大庆国特色的服饰,翩翩起舞,整个大殿之上,放眼望去,一派歌舞升平,金玉繁华……   云曦昭坐在主位之上。左右两边分别是各国使臣。他们的座椅是此次为了龙池大会特意准备的,虽不如龙椅那般奢华,但看上去也是极为贵气。充分衬托出对各国使臣以及他国贵客的重视。显示了泱泱大国礼仪之邦的上国风范。   再往下则是朝中大臣,分别按着品阶分列两旁。他们旁边都留有几个空位,分别是给其家眷所设的空位。   而此时,花离笙、沐成风、赫连苍隼等人正坐在云曦昭两侧的位置上。闲聊着什么。   直到看见到大门之外的宁芷搀扶着云行歌缓缓而来时,凤神一眯,当看见她袖袍下的手紧紧地贴着那白衣男子的手,最后扶着他坐在为他所设的家眷位置上时,整个人身子一僵,拿在手中的杯子不知何时已经倾斜,洒落到身上那华服之上犹不自觉……   42花离笙吃醋   “花兄怎么了?”沐成风顺着花离笙的方向望去,一双眼也半眯着了起来,他那眼本就属于那种极为勾人的桃花眼,此时这样眯着,又让下面坐着的那些小姐们一个个脸红心跳起来。   只是宁芷对他这样的容颜早已免疫。   “还能撑住吗?”宁芷方坐下便问向一旁的云行歌。他昨夜里基本上没怎么睡好,疼醒了昏过去,昏过去又疼醒了,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夜。   清晨,天还未亮,他就让她给他梳洗,在屋子中还是一副随时要倒的样子,但当进入这大殿之上时,整个人又是那让人看起来谪仙飘逸的九皇子了。   只有她知道,他靠在自己身上的力度有多大,恐怕她此时松开他,他随时都有可能倒在地上。   “能撑住吗?”   “还好。”   “撑不住了就跟我说,我扶你先回去。”   云行歌冲宁芷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   “怪不得花兄这酒洒出来都不自知,原来是美人被他人夺了去,要不要成风送两个美人给你保准各个都是绝代风华。”   花离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灌起酒来。   而此时看向宁芷跟云行歌的不只是花离笙和沐成风,基本上这大殿之上的人在见到她扶着九皇子走进来时都诧异地愣了一下,昨日各方求娶之事还历历在目,各大势力,各大国的传奇人物们竟都拜倒在了这一名女子裙下,尤其是曲卿臣。之前在这大庆的朝堂之上是何等威武的人物,那是随便说说话都能让整个大庆为之一震的战神,就是鼻子哼一下也是充满威仪的,昨日可以说,之前所积累的形象和威严顷刻之间便被一个女子所取代,当然余威还是犹存的。不可能几年之间的积累一下子就消失于无形。   但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恐怕就大不如前了……   想到这众人的目光都转移了过去。只见男子依旧一身黑衣劲装,浑身都透着一股煞气,他身边家眷的位置是空着的,没有任何人,桌子上的酒被他如水一般地喝着,尤其是当他见到宁芷跟云行歌走得那般近时,握着杯子的手赫然停住了,那杯子啪嚓一声,竟碎裂了开来。   好在此时有乐师在奏乐,人群交头接耳不断,听起来倒不是很醒目,但现在那么多眼睛都盯在那里,别说是一只杯子碎了,就是曲卿臣今晚一共喝了多少杯酒,恐怕都是有人清楚的。云曦昭看到这一幕时整个人也愣了愣,这女子昨日分明回绝了所有人的求娶,今日怎么就跟这老九这般亲昵了。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笑着冲宁芷道:“宁丫头也来了。坐到皇后那边去吧。”   皇后身边那是专门给公主留的位置,按道理说要比宁芷现在所坐的位置品阶要高得多,毕竟她不是云行歌的正妻,只不过是坐在家眷侧首而已。   “谢皇上隆恩,宁芷坐在这里就好。”她忙站起身,福了一礼,但还是态度果决地拒绝了。   云曦昭眼神如锋芒一般射向她,但也只是片许,便和蔼地笑了笑,“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坐在一起有话聊。”   而满朝的文武百官看到这一幕更是诧异不已。   皇上刚刚对她称呼可是亲昵极了,再加上昨日那些事,他们此时看向宁芷的目光可大不如同了,后这些官员后面坐的夫人小姐们更是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回想着,昔日可有得罪这宁氏。   这里面属苏进的第三方妾室张燕燕脸色最为难看,除了她之外还有兵部侍郎的夫人和白辅国公新娶进门的续弦。这两个人坐得本就近,原本正在说着哪家新近的布匹好看之类的话,如今见了宁芷进来,到嘴的话都没入了那嗓子眼中,一张脸也变得煞白煞白的。而坐在另一边的李尚书家的大小姐原本还喜笑颜开地跟都御使的嫡长女拉着家常,如今见了宁芷面呈尴尬之色,青红交加,诡异万分。她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个个面露紧张,心里则悔得肠子都青了。   “此次龙池大会,大家也都有目共睹了,如今得胜的分别是北燕的左贤王赫连苍隼、西乾的宣武侯沐成风,还有我大庆的宁芷。至于南楚的花公子和我儿云行歌战平。当然,我大庆乃是东道主,身为主将之位,还有机会力保一人。因此接下来的一场比试就在这几个人之中角逐出来。不知大家可有异议?”   老皇帝云熙昭捋着胡须道。   “主将之位?怕是云皇还不知你那太子都做了些什么事吧。”花离笙似乎心情很不好,一杯接着一杯的酒下肚之后说话也直了几分。此子本就随性惯了,再加上他的身份,在南楚说话的分量绝对不比一国皇帝差。因此这样质问倒也没什么。   坐在第二阶位上的太子云奕一听这话整张脸都成了绛紫色,他那身华服袖袍下的手不禁直哆嗦,这些日子来,他没少在各国使臣那走动,大把大把的银两往里送,就是希望当日他昏了脑说的那混账话能够作废。   而坐在云曦昭一旁的程皇后脸色也惨白了下来,想她程芸儿一生算计,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花公子我看你是不是喝的有些多了,要不本后派几个丫鬟先扶你回那南楚的行宫去小憩一会,不知可好?”   程皇后忙接过话头道。   “怎么皇后娘娘这就想把花某赶走,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再说昔日云太子所说之话可不仅仅是花某一人可以作证,我想西乾的沐侯爷还有北燕国的贤王殿下也是可以作证的,当然就连贵国的宁芷姑娘和那把我们几个统统抓进大牢的皇城司统领皆可作证,哦对了,忘了说一句,大庆的大牢可真不怎么样,不知贵国每年拨给下面多少银子,那应天府所拨的款项是不是都被那应天府尹黑心地给吞了。真是不结实得很。”   这话一落,原本还满脸微笑跟旁边的人应酬的应天府尹当即手抖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云奕则一脸阴沉,花离笙这一番话不只是说了他一个人,甚至把整个大庆的颜面都扫落了地上。   别说是应天府的大牢,就是那刑部天牢也不一定能关得住他们几个,但试问这天下之人又有几个囚徒有他们这等武功的。   可这话他想归想,但在此等被动的情境下,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奕,你给我说清楚。”   云奕一听父皇发威了,连忙跪在地上,头重重地磕在那台阶上,砰砰作响。   “都是儿臣糊涂,是儿臣干了蠢事,当日有虞侯来报说是有人在朱雀大街上闹事,当时正逢龙池大会来临之际,儿臣想万不能有任何差池,便叫那皇城司统领命人把闹事的人给抓进了大牢,可却不想……却不想……”他有些心虚地看着花离笙,沐成风等人,最后又望了望龙椅上,一脸阴气沉沉的云曦昭,轻声喏喏道:“却不想,误把花公子、沐侯爷还有……”   “还有?还有谁,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了。”   “还有贤王殿下和宁芷姑娘给误关了进去。”   说完云奕又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是儿臣糊涂,儿臣没搞明白就将人关了进去,是儿臣的错,不过真的都是误会,是误会,请父皇原谅。”   “你个混账——”云曦昭一双手啪地拍在了龙椅的扶手上,虎目圆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跪在下面的太子云奕。他的胸脯上下起伏着,似是被气得不轻。但一国之君毕竟是一国之君,情绪很快便被隐匿起来。   “花公子、沐侯爷、赫连殿下、宁丫头。我代我这不孝子给大家赔个不是了。”说着云曦昭起身,冲着坐下深鞠一躬。   这一躬鞠下之后,在下面坐着的文武百官以及家眷,还有那大殿之上负责侍候的宫女太监们呼啦啦纷纷跪了一地。   除了各国使臣之外,皆一跪到底。   他们都是为人臣子奴才的,哪里能在圣上鞠躬之时还安然坐着的,那岂不是大不敬。   “圣上这般民女万万受不得。其实倒也没什么,只不过被关了三日罢了。再说那牢里也算清净,只不过酒菜差了一些而已。”宁芷深深福了一礼道。   她这一番话看着没说什么,实际上却点明了不只是关了一下,而是着着实实关了三天三夜。那酒菜也更不是差了一些这般简单。   这话一落,云曦昭的脸色更是沉了三分,他恶狠狠地瞪了地上跪着的云奕一眼。   而此时,一旁的沐成风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道:“我听我那下人说,当日云太子把我们几个关进大牢时可正是乐呵着呢,不知云太子,那怡红院的头牌花魁的味可是香艳至极?且把你的魂魄都被勾了去,压根没那心思去探查一番那日究竟发生何事。所关何人,这点倒有本侯的作风嘛。”   宁芷听完沐成风这话强制按捺住那笑意,没想到这沐成风讥讽人的境界倒真是高,真可谓是字字不带脏,乍一听起来还似在褒扬着。可实际……   云曦昭心中不禁暗骂云奕,平日里他好色淫靡也就罢了,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如今竟因沉迷于女色而把主将位置都失了。不禁龙颜大怒。但眼前可不只是发怒就能过去的。   “我想这一切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众位放心,回头我一定好好惩处这个逆子一番,给大家一个交代。”云曦昭话语诚恳,就连脸色的态度也不见丝毫破绽,唯独那主将一事,分毫不提。   “好说好说,不过云皇似乎忘了,那主将之事,当时可是云太子亲口允诺的,我想东庆乃是是礼仪之邦,又一向具备大国风范,而云太子又是一国储君,未来大庆的希望,一句话说出去是要重比千金的。岂能成为儿戏,那传出去岂不是辱没了大庆的威仪,云皇岂不成了那教子无方之人,而太子更是成了不守承诺,背信弃义之主儿。这样一来,诸边小国谁还信服?天下百姓谁还敢信服?大国友邦谁还会信服?”花离笙一番话说出来可谓是慷慨激昂,就连宁芷都傻了眼,这家伙原来这般能说,而且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堵得老皇上云曦昭那张嘴开了又张,张了又开,几番下来,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愤恨地瞪了云奕一眼,又看了一旁的程皇后,厉声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臣妾有错,臣妾知罪,还请皇上息怒,奕儿他只是一时糊涂,此番接待使臣,执掌仪式一事他又格外重视,唯恐出了乱子,才会心急之下做出此等糊涂事,还请皇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哼,机会机会,机会岂是等人的。此等资质将来怎配当我大庆的皇帝,又怎能挑起一国的重担?”   就在云曦昭一张脸阴沉不定,难看至极之时,云行歌那飘逸好听的声音幽幽响起……   “花公子严重了,还请听行歌一言,父皇自幼便时常敦促我等要勤勉于学,勿近女色,戒焦躁、戒淫靡、戒奢侈。更要重信诺,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以民为本,以社稷为重,更要以信义为基石。而皇兄那日着实是过于谨慎方才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唯恐龙池大会之时有宵小趁机闹事,届时各国公主使臣的安危恐有威胁才误将几位关进大牢。”云行歌一番话说得谦卑温驯,也适时给云皇挽回了些颜面。   云曦昭看着云行歌,那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微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贵国九殿下倒真是宽仁,我记得没错的话,那日在行宫外,我还见到太子殿下对你使狠,更是出言威胁你退出龙池大会,滚回你那琼华宫里待着,否则就让你那右腿也就此残废。不知是不是在下今日耳疾犯了,竟听不分明了。”   赫连苍隼阴着脸,面无表情,但每次说话都恰到好处。   “原来如此,看来太子也是想将我等也都关进那大牢里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届时,这龙池大会岂不是东庆最有胜算了。”沐成风这话说完,各国使臣和随从皆是哗然。   “原来东庆的用心竟是这般险恶,那会不会此次龙池大会只是个幌子,目的是要把我等扣下作为人质。”不知是谁出声道。   “我看没准这饭菜里都下了毒。”   “啊——?”   话一落,凡是来自他国的人均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还有几个人因为害怕打翻了那桌子上的酒杯。   一时之间,大殿上气氛诡异,人人自危,而又各具心思。   而刚刚那问题,显然已上升到了一种无法挽回的层面。   云曦昭明知他这是歪理邪说,但又偏偏说不出来什么。眼下之事可不是失去一个主将那般简单了,没准闹不好就是跟各国开战。或许他们早就看好他东庆这块富饶的地方了。   想到这儿,他闭上眼,再次睁开之时,虎目一一扫过下面众人,最后定格在太子云奕的脸上。   而云奕此时整个人都已经抖成了一团。   “来人,给朕拟旨。太子云奕,资质愚钝,不遵朕训,不分善恶,惟肆恶暴戾荒淫,难出诸口,朕念起心怀善念,包容其二十年矣,而其不知悔改,恶愈张,更不分国之形势,偏听小人言信,触怒贵国使臣,朕悉知其情,尚冀其只是贪于顽劣,且悔改之心甚明,故隐忍优容于今。朕又知赋性奢侈,几度深谕谆诫,期为诸皇子表率,岂知其表面遵从,实却私下违背朕言,另更滋甚。又或有闻,伊于手足毫无友爱敦睦之意,兄弟病重而阴喜欣然,朕已年高,似此类者无不为朕忧虑。如今我大庆已为六国之列,朕一生戎马,峥嵘不断,仅为治平之天下,愿庆国百年之后犹自繁荣,断不可以付此人矣。今昭告于天地,废斥云奕太子位,着即圈禁,而程皇后教子无方,禁足三月。”   “父皇——”   “皇上——”   云奕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着,一边说着一边猛磕着头,而程皇后更是死死地拽着云曦昭的衣角,跪倒在其脚边。   “来人,把此二人拉下去吧,朕不想再听见他们的声音。”说着他挥了挥手,有些疲惫的闭上眼。   而大殿之上,除了程皇后和云奕的求饶哭喊声外鸦雀无声,就连那乐师也不知何时停止了奏乐。   舞姬也停了下来,纷纷跪在地上。   满朝文武百官,尤其是程皇后一派的人,以当朝国舅,禁卫军统领程沐云和右相桓仲颖为首。   “此次事件太子虽有不是,但也远不至于被罢黜,还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吾皇三思啊!”   一众人等纷纷跪下。   云曦昭却是闻都不闻,只是挥了挥衣袖,“都起来吧,此事到此为止,任何人等不准再议!乐师呢奏乐,朕要跟各国使臣们欢饮一番。”   话落乐曲再次响起,舞姬也纷纷上前献舞,偌大的龙祥殿内,又是一派歌舞升平,仿佛刚刚的事没有发生一般,只有程沐云,桓仲颖一干人等这酒是再也喝不下去了,而这乐曲听在他们耳中也都成了那催命的唢呐一般,各个面表随沉稳如常,实则内心焦急万分。   而另一边,萧贵妃和睿王云琰则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连之前一直闷头灌酒的曲卿臣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眉头蹙了蹙,食指有节奏地轻轻敲了敲那玉盏,才又重新端起杯子,一仰而尽。   而此时的宁芷,冷眼望着这一切,远没想到今日会发生这些事情,堂堂储君就这样被废了。这似乎,跟她原本想的计划有些出入,但却着实是件好事。   她看了看一旁的云行歌,脸色依旧如常,只是额头有细微的汗珠冒了出来,她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上前擦拭着。云行歌低下头来,冲她温温一笑。   这一幕看在曲卿臣跟花离笙眼中皆是格外刺眼。   花离笙突然站了起来。   “这般喝酒实是无趣,莫不如行酒令如何。”   “花公子此番提议甚好,来人,拿绫花来,鼓乐传花,传到谁,就吟诗一首。吟得好朕自有奖赏,吟得不好就当众为大家表演一段,歌舞皆好。”   下面坐着的群臣刚要附庸,却不想花离笙却大摇其头,“此番提议虽好,却失了一分风雅,不若我们南楚的流觞曲水更为雅致。”   这流觞曲水是南楚有名的一种酒席宴乐,云曦昭也曾听闻过,今日听他一提起似也来了兴致,遂道:“那好,咱们就‘流觞曲水’,来人,移驾御花园,让那些宫女们备好空酒盏放入那假山流淌而下的溪水中。莫要太少,也莫要太多了。”   说完便率先从龙椅上起来。而坐下的各国使臣和朝中大臣们也都纷纷起身,向御花园而去。   宁芷扶着云行歌刚一起来,花离笙就大踏步走了过来。此时众人都已向那御花园而去,没有人关注他们。   花离笙定定地看着宁芷扶在云行歌臂弯上的手,眼眸微闪。   宁芷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般凝重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尤其是在他那灼热的目光之下,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有什么在烧着她的手。不知不觉间,她把手从那臂弯之中抽出了几分。   只是此时,云行歌的身子似乎倒了倒,宁芷忙又把手扶了上去,甚至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离他更近了一些。   花离笙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此时绝对可以用难看二字来形容了。   他看了看宁芷,又看了一眼云行歌,手中的酒盏还未放下,里面盛满了酒。   “今日……”他顿了一下,凤眸微微眯着,里面映着宁芷与云行歌亲密依偎的身影,忽地,抬起头,一饮而尽,“这酒可真是涩。”他道,随即转身,那酒盏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滚了几圈,碎成一地。   43流觞曲水   一众人等到了御花园,大庆果然是六国之一,御花园修建得极为气派,地上的砖石乃是尚好的青瑶砖。四方形,非常周正。远处有亭台楼阁,假山清泉,再往远眺望,就能见到那些辉煌的殿宇,流水的清脆声远远便能听到,清泉后似有一座台基,四周围着石栏。两头石狮子在其前,张牙舞爪,威风至极。那石狮子中间有三座台阶。台阶上雕刻着瑞泽祥云,衬托其云雾了然,高山仰止之意境。宫女、太监们早已在那里候着,分列两旁。   云曦昭和各国使臣以及文武百官纷纷到位之后。乐曲之声便响了起来……   只是那流水之中的酒盏,东倒西歪,甚至有的沉了下去。云曦昭不禁眉头一蹙。   因为大庆宫廷一般用的都是那种青铜盏和玉盏。比较浅,而假山上的水流又不是很大,很难漂浮起来,因此当云曦昭大踏步而来之时,便看到那一个个东倒西歪沉入其中的酒盏,本就郁结至极的心情顿时如火山爆发一般。   “是谁负责放这些的?朕不是早已吩咐把杯子放好。”   “皇上……皇上饶命……”主要负责的宫女立刻匍匐在地,刚刚皇上突然兴起,一时之间没有准备,而众人行至御花园的速度又太急,当她发现他们已经到来之时,再去换已经来不及了。   “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求皇上饶命,奴婢知错了,皇上饶命啊……”要知道五十大板足以要了一个宫女的命儿。   “拖下去……”云曦昭接连在各国使臣面前有损龙颜,刚刚又迫于形势罢黜了太子云奕。此时心中早已躁郁难解。又碰到此事,可谓雪上加霜,龙颜大怒。   众人也只能感叹这宫女的命不好。再说一个宫女的命在这皇宫内院里还不如那妃子所养的一只猫。   众人也早已习惯了。   下人的命在这个年代,早已不属于自己。指不定哪天主子一个不高兴了,便人头落地,或许这还算好的,累及了家人那才最是悲哀。   可宁芷毕竟过过苦日子,对于这些,心里总是有着几分不忍的。   她走上前,幽幽吟道:“临流而弹,竹涧焚香,登峰远眺,坐看云起,松亭试泉,曲水流觞,烟波钓叟,蓬窗高卧。”   “好诗,甚妙!”云曦昭赞道。   “谢皇上夸奖。”宁芷福了福,又道:“这流觞曲水本是风雅至极之事。那宫女看来年岁不大,又不懂这般高雅玩意,不知那应该用殇系的器皿最好,尤其那木制的杯子为最,这样漂浮其上,大有‘羽觞随波泛’之感。不过今儿陛下跟诸位来此是图个开心,我看这宫女略施惩戒也就罢了,这样在各位使臣面前才能显出我泱泱大国的风范,也更好地彰显我皇心胸之宽仁,浩若沧海。”   “哈哈,原来宁丫头绕了一圈子竟是为了给个宫女求情,朕就喜欢宅心仁厚的姑娘,罢了罢了,就如同你说的,大家来这不过都是图个乐呵。就罚她一个月月例。”   那宫女忙磕头谢恩,用感激的眼神望着宁芷。   待宫女们把那木制的酒杯放在水上时,花离笙、沐成风以及官位比较高的朝臣等都已分列一旁。   而宁芷则始终站在云行歌身边,状似亲昵地扶着他。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若不是这样,恐怕别人会瞧出端倪,而一旦有人知道云行歌深重剧毒,形同废人,那恐怕想置他于死地之人便又会兴风作浪起来。   到时,恐就麻烦了。   然而旁人却不知,尤其是花离笙,刚到这流水一旁,就席地而坐。众人见他如此,以为这流觞曲水就当是如此,都纷纷坐了下来,只是这坐虽是坐,但看起来却差了万千。   花离笙、云行歌等人坐着都如同一道风景,让那些小姐们整个看痴了眼,而其他人,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有的坐得东倒西歪的,有的过于胖,竟盘腿坐不下来……   但不管是歪着坐的,还是正着坐的,皇帝和各国使臣都坐了下来,他们就算再为难也只能如此。   此时,一个木杯刚好漂到了沐成风那。   他笑了笑,抬起头看了看这水又看了看一旁含羞带怯的女子们,遂道:“淡淡著烟浓著月,深深笼水浅笼沙。”随即又补充了一句,“美人一笑,最妖娆。”   说完那殇又被他放了回去,接着漂到了曲卿臣那儿。   此时的曲卿臣,神色依然不好。整张脸一直沉着。当那木杯漂到他那时,他整个人一顿,众人都知他心情不好,也便无人敢催促,唯独花离笙道:“曲将军,到你了。若是吟不出,认输也可。”   经这一说,他似乎才缓过神来,望着周围,发现众人都在看他,又望了左下方一眼,当看到宁芷的身影时,眉宇更是紧蹙几分。   随即道:“重过阊门万事非,   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   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   旧栖新垅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   谁复挑灯夜补衣?”   这诗一落,众人皆一片静默,谁都知曲卿臣这诗是在说给宁芷听的,尤其是那句“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更是让人感慨万千。   而宁芷突闻此诗,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这种感觉绝对不是欣喜,也不是畅快,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怅然……   而一旁的闺中小姐们,多少人曾把曲卿臣当成睡梦中的良人,虽然龙池大会威严受损,但此时闻这一番话,也无比感到神伤。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这种氛围中时,曲卿臣已将那木杯放到了流水之中。   杯盏飘飘摇摇,停在了礼部侍郎面前。此人一袭三品红色朝服,面如冠玉,当酒盏停在他那时,不禁心下一喜。   这可是在皇帝和各国使臣,各家小姐们面前表现的好机会。   沉思半晌,抬起头看了看天际那飞过的大雁方吟道:“东归雁从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   话落,已觉不错,便将杯盏重新放入水中。   “这种不好,下次若是有盏再停在哪里,要出题诗,下个人需要对上才是。”花离笙道。   “好,就按花公子说的做。”下一次这盏就落在了一名都统治面前,思忖一二,便立刻道:“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因为是武将,没那么文邹,话一落,动作也相对比较粗野,直接扔到了水中,溅出的水花让一些文臣不禁纷纷摇头。   当杯盏再次停下来时,一声不急不缓的娇柔声音接道:“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这是一名小姐,皮肤极好,就是五官略微差了些。一些少年官员不禁摇头。   这盏漂啊漂的,不知怎就漂到了那陈煜面前,此人是一莽夫,擅长打仗,是个老粗,跟之前的都统治比虽同为武将,但文化却是差了许多。他是从小兵用命拼上来的,平时就知这酒是要整坛子捧着喝,啥时候还整过这风雅之事,不说这个,大字他识得都不多。更别提做诗了。   可是此时,那一双双眼对望着自己,尤其是皇帝还在等着。陈煜就是说不出来也得硬憋出来才行。   整了半天来了一句:“天上一只鸟,地上一堆人,人想吃鸟肉,鸟惊怕人吃。有人拉大弓,鸟……鸟……”他鸟了半天,众人却是笑成了一团,宁芷更是。没想到这东庆还有这等奇葩,也当是不易。   “鸟都飞走了。”不知是哪家姑娘接了一句,众人更是轰然大笑。   陈煜一张脸嗡的通红通红的。   “俺就是个老粗,俺不会整这些玩意,你们随意乐,但俺上了战场,却是能一个顶十个。”“好,好,陈爱卿勇武。”云曦昭听完他这诗也龙颜大悦。不禁笑道。   可就在这时,那酒盏却兜兜转转停在了花离笙和云行歌中间。   不偏不倚,正中间。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之间不知算成谁的好。也便不好开口。   “我看这酒盏离花公子近一些,还是花公子说吧。”云行歌温温润润的声音响起。   “呵呵,分明是离九皇子更近一些不是吗。九皇子就说吧,花某这人一向不喜欢别人让,让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更何况,岂是什么东西都能让的?”花离笙的声音一下子就锋利了起来,就连往常那总是疯癫闲散的调调不知怎的都变得肃穆了几分。   一些心粗的人不明所以,心想这南楚的花公子今儿又是怎么了?   然但凡心细一些的,就知道,这二人一向和气的气氛如今变成如此,无非是因为一名女子,此女子今日换下了那水蓝色的裙衫,着了一件碧绿的翠烟衫,青草碧玉百褶裙,身披墨色薄烟纱,周边绣着一朵婉约的兰花。整个人看着虽不娇媚,却温婉柔美。尤其是那气质,不知为何,让人看了,总觉得如空谷幽兰。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些其他原因,今日的宁芷看起来,分外美好。   而花离笙与云行歌此时也不再言语,似都在等着些什么。   宁芷望着他们二人,手微微合上,又轻轻展开……   44针锋相对   宁芷看着他们二人谁也不肯退让,话虽说得隐晦谦和,但有些时候,暗藏着的刀锋是比明面上更让人心惊。   她看着花离笙,又看了一眼神色自然的云行歌。都是一样的风采过人,只是那一袭白衣之下所隐藏的苦痛和曾经受过的屈辱与折磨她却是清清楚楚的。   昨夜,那心还在疼,不仅仅只是内疚,隐约之间,还有一些暧昧的情愫在滋长,她说不好,因为此时的她早已不是很多年前那个懵懂不知的小女孩了。   她再也做不到那时为了一个男子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再也不可能天真地认为只要有他在,便是好。   此时的她有太多的顾虑,或许是心变得苍老了,或许……   她不知,不过私下里总是觉得花离笙身为南楚第一大世族的嫡长孙,生来就众星捧月一般,当是活得洒脱快哉的,这样的人,就似受到了神袛的眷顾,从出生就跟旁人不一样。于是她笑了笑,只是那笑未达眼底。   “花公子这流觞曲水本就是南楚最好玩的东西,而你又被誉为南楚第一风流名士,自是此种翘楚,旁人总是不及的。”说着又看了看那木杯,道:“我看这酒觞上的杯纹口是指着你的……”   宁芷一番话没有说完,花离笙的那双妖孽一般的眼蓦地凝了一股戾气,只是很快便散了去。   他笑了笑,“既然芷儿都这般说了,那在下就题诗一首吧。只是我每每说出一句,九皇子就要对一句。若是对不上来,那便……”他用眼神看了看宁芷,方道:“当众脱了你那件白色的衣裳吧。人诞于此浊世,本就赤条条来去无牵无挂,俗念向来伴着齿数增长。一丝一缕,皆是烦恼缠身;一针一线,莫非利禄织就。殿下以为如何?”花离笙的尾音拖得很长,让众人不禁浮想联翩。   众人最终看了看宁芷又看了看那风姿卓绝的两名男子,心中一片豁然。   当初在尉迟阁,花离笙那主儿可是愿意倾国为聘的,那是何等的霸气?而九皇子也不逞多让,一袭白衣一跪到底的决然之姿更是让人记忆深刻。   这两名似是惺惺相惜的男子,此时似乎因为一个女子而发生了变化……   睿王云琰在一旁讲一切都暗暗收入眼底,心下欢喜。   如今最强的对手太子已经被罢黜,而渐渐重得圣宠的九皇子如果能再出点什么岔子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转了两转就压下了。他可不像太子那个酒囊饭袋,行事从来不顾屁股后面。如今太子一党虽然随着云奕的被废而陷入谷底,但是他睿王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手底下接连捅娄子,尤其是一向倚为左膀右臂的曲卿臣坏了事。千军万马都奈何他曲大将军不得,一介女流竟然把他拉下马,几乎闹到身败名裂的田地。这岂止是阴沟里翻船,简直是洗脸盆里面溺死。这样一来,他这一党的实力也大大受损不说,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河,还是暂时韬晦一下为上。   想到这儿,他不禁又多看了一眼坐在云行歌身旁的宁芷。这女子虽然风姿不凡,更是在此次龙池大会上一展风采,要说欣赏和佩服他云琰也是有几分的,只是谈到为了一个女子而做出那些事情,他断断是不可能的,因此也有些不解地看了曲卿臣一眼,以他对他的了解,此人绝不是没有城府之人,也绝不是这般不懂隐忍之人,究竟是为何?难道情爱一字真的会让人癫狂……   那边花离笙看了眼木杯,神色之间看不出喜怒。“江碧鸟逾白。”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抛出什么经典题语时,花离笙却只是说了一个最简单的短句。   “山青花裕燃。”云行歌淡淡道。   “酒浪欲争湖水绿,花光却妒舞衫红。”花离笙又道。   云行歌顿了一下,看了看远处,似在沉思着什么,半晌方淡笑着回道:“小池山额垂螺碧,绿红香里眠鸂鶒”   ……“吟时胜概题诗板,静处繁华付酒尊。”花离笙又道。这一句题诗出来之后,一些文人雅士皆称其厉害,心下也想,难怪这花离笙刚以那么简单的一句题诗开篇,原来是想让人渐渐松懈之时,再抛出真正有难意的句子。   却不想,话才一落,那曼妙优雅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值万钱。”   果然是原来被称为神童的九皇子,昔日太子就是不凡,这诗一出口,众人皆惊,当然这里面不包括陈煜这种文盲,他这种只知道天上一只鸟,地上一堆人,人要吃鸟肉的人。   他听着这些云里雾里的就觉得没劲儿,还不如去窑子里干几个娘们儿来得有意思,这种风雅的玩意真是难为他这种老粗,可惜,各国使臣都在这儿,皇帝云曦昭坐镇,他就是坐得屁股疼了,心里痒了,也得在这撑着。   “好个值万钱,九皇子果然洒脱。”花离笙突然道。只是那眼却反而眯得更狠了些。“是花公子题诗题的话,行歌只是顺着罢了。”   二人谦让了一番,时辰便已不早。   云曦昭跟众位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皇宴便散了。不过几日后的比试却是照常进行,只是这一次,很简单,就是把三个人关进同一个屋子里看谁先一步走出来谁便是那最终的胜者。   这密室决斗最是凶险不过。铁门一锁,除了参赛者,任何人不得擅自开门,更不得进入室内,直到最后的优胜者自行出得门来。那铁门关在外面的,不只是焦急等待结果的各国与会者,更是关住了所有的江湖道义。几百年来,身藏歹毒机关暗器进入密室的参赛者从来没有绝迹过。为了巨大的利益,也为了身家性命,密室里上演的,永远都是暴露出人性最丑恶阴暗面的戏码。   上一次的决斗,优胜者是花离笙。当他毫发无损地推门而出之时,身后留下的是三具不成人形的残尸。据他所说,那三人竟是自相残杀而亡,他自己只是一直保全自身,坐山观虎斗而已。   皇宴结束之后,宁芷原本想要去客栈找仁语,却刚走没两步就被一名太监给拦住了。   “宁芷姑娘,咱家奉皇后娘娘的命,请你前去宁和宫一叙。”   此时那程皇后找她有什么事?准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恕妾身冒昧,敢问皇后宣召,所为何事?”   “这咱家就不知了。”   “劳烦公公回去告知皇后娘娘,就说花某找宁芷姑娘有事相商,改日再去宁和宫请罪。”花离笙突然走过来道。   宁芷看了他一眼,但却并未顺着他的话,而是沉思半晌,心里暗自思忖着。   虽被下了禁足,但还皇后终究还是一国的皇后,而老皇帝云曦昭也并不一定就是真的想罚她,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好在那样一个局面下给其他五国和三大势力的人一个交代,当然这是她的想法,其他人未必如此想。   尤其这次皇帝诏书上的措辞不留一丝情面。风闻尚书省的一众官员拟旨的时候,都觉得皇帝言辞太过了些,联名谏言修改,却被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统统罚俸三月。这下朝野里炸了锅,文死谏,武死战,言官们觉得名垂青史的机会到了,野狗闻到肉包子一样的兴奋,纷纷上书恳求皇帝收回成命。更有几个内阁大学士让家仆扛着棺材,一家妻小披麻戴孝伺候着,浩浩荡荡连夜跑到宫门外请愿,大有以颈血献社稷的架势。这会儿云羲昭的龙书案上,只怕奏折早就摞到一人多高了。   而宁芷想要刺杀大庆的皇帝云曦昭又岂是那般容易的事,如今尚京人虽多,龙蛇混杂,但想要寻得机会却不是那般容易,尤其是此时,她的身子又受到重创,武功远不及那日龙池大会时,不过想到云行歌那孱弱的身子以及毒发作时扭曲的身子,再想到以后每一个月都要受到抽筋断骨,万蛊噬心之痛,便不由握紧了手。   这皇帝的头她是一定要要的。   想到这些,她回道:“我这就跟公公去一趟宁和宫吧,我也正好有事要去找皇后娘娘商谈。就请公公先带路吧。”   那日宁芷一直在宁和宫里待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晌午才从里面出来。   而令她意外的是,此次龙池大会,太子云奕失掉了主将之位,却因为害怕迟迟不肯说,到了最后,害得云曦昭一张老脸丢尽颜面,而东庆也因此真正错失了角逐那水令牌的机会。   导致朝中太子和程皇后一派人人自危很害怕被累积自身。甚至有人私下里已经开倒戈到睿王那一边,所谓墙头草,这种人历朝历代都不会少的。   果不其然,翌日早朝,云曦昭的罢黜太子的态度更加坚决,甚至没有回旋的余地,这让睿王一党不禁大喜,而太子一派则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心事重重。   更加忧愁的是原本被捧在九天之上,如今却掉到了烂泥里的太子云奕。准确的说,是废太子云奕。所有名号爵位职务一撸到底不说,他本人更是被老皇帝圈入上林苑的冷宫里。原本鞍前马后,每日拍他马屁的官员清客们,此时早就树倒猢狲散,一个个忙着与他划清界限。   这一日,尚京北郊,上林苑西北角的林子里。   早春的日头懒洋洋的,晒在人脸上如同瞌睡虫的引子。两个面黄肌瘦的小太监耷拉着脑袋,一边一个倚靠在门洞上,正在打瞌睡,完全不知道已经有人站在面前。   ------题外话------   周四开始,青衣要冲刺了!真正的高潮即将来临……   45蛰伏   睿王云琰皱了皱眉。父皇云曦昭管束后宫极严,这种纲纪废弛的行为如果出现在别处的宫人身上,一定会挨板子。这处冷宫果然是没人搭理的地方,连规矩都不用遵守了。   云琰轻咳了几声。两个小太监这才醒来,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来人,立即慌了神,“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才该死,怠慢了殿下。奴才这就给您通禀一声。睿……”   小太监刚要向里面高呼睿王的名号,就重重挨了一脚。   “闭嘴!别出声。本王自己进去就好。”云琰小声呵斥着,抬腿进了小杂院。   两个小太监唯唯诺诺地跪伏在地,一动也不敢动。   院子里破败不堪。没有任何花卉,只有一株老槐树和遍地的野草。三件破瓦房看上去摇摇欲坠,墙皮的白灰斑斑驳驳地脱落。几只乌鸦呱呱叫着,更显冷冷清清。   “废太子近日如何?”云琰走到院子中央,突然回头问道。   两个小太监向前爬了两步,“回殿下,他精神头还不错,就是脾气不大好。”   这时,一声狂吼自破屋中传来。   “混账东西,你以为我是谁?!小心我扒了你们这帮狗奴才的皮!”   “殿下,您看,就是这样……”一个小太监壮着胆子抬起头来,一脸苦笑地说。   睿王云琰嘴角浮上一丝混杂着满意和轻蔑的阴笑。他一摆手,示意小太监不要出声,而后蹑足前行,来到破瓦房的窗棱边上,凑过耳朵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   “殿下,您就省省心吧,不要为难奴才们了。”一个苍老萎靡的声音飘来。   啪——   瓷器摔碎的响声。   “狗奴才,睁开你那瞎眼看看,这是人吃的吗?!你们难道把苑里喂猪狗的饲料给本太子端来了?!”这是云奕的声音,只不过嘶哑异常。   “您就知足吧,这已经不错了。老奴每日吃食还不如这个呢。您以为您还在东宫当您的太子哪?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啊。”老太监的声音不温不火。   “大胆!你还敢顶嘴?!你算什么狗东西,敢拿你跟本太子相提并论?!”云奕咆哮着,劈里啪啦物件摔碎的声音不绝于耳,“你们这帮势利眼的下贱奴才,狗眼看人低!本太子现在是落了难,但总有一天还会重登大位。父皇现在被奸邪所惑,等他明白过来,就是本太子重见天日之时。到时候仔细你们的皮!”   “老奴恭祝您心想事成。就怕老奴岁数大了,活不到那一天。”老太监的声音依旧平静。   “你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云奕显然怒不可遏,声音都颤抖了,“算了,本太子不跟你们奴才一般见识。去,给我取一盅蜜水来,要新鲜的枣花蜜。这等猪食吃坏了本太子的胃口,我要漱漱口。”   “蜜水没有。井水您凑合着用吧。小六子,打一桶井水来。”老太监冲外面喊道。   “你……”   一个小太监应声而到,手里提着个破木桶,看到屋檐下的睿王云琰,呆住不敢动。   云琰朝他使了个眼色,看了一眼桶里浑浊的井水,掩了一下口鼻。他从小太监手里拿过瓢碗,舀了一碗水,端着推门走进屋内。   废太子云奕还在气头上,头也不抬,“混账东西,手脚被狗咬了吗?这般磨蹭,快取水来。”   “太子殿下,您慢用。”云琰递过粗瓷碗,笑着道。   云奕猛一抬头,脸上神情瞬间冻结。   “怎么云琰连你也来看本太子笑话吗?”   “太子?我说皇兄,你以为你还是昔日的太子吗?父皇对罢黜一事可是态度坚决,如今朝廷上,可不再是你跟那程家说的算,我看你这次是真真触怒了父皇,那水令牌对别的国家或许没什么,但对我们东庆来说可不是一般的重要,如今却因你一人之事而坏了整个东庆的事儿,你说这罪大不大?”说完云琰把手中的那碗水递给了他。   “喏,给你,喝吧。不是要水吗,我看这水就不错,配你啊……”男子声音一顿,“刚刚好。”   云奕啪的一下,挥手过来,把那碗打落在地,但由于动作太大,那落地的碗溅起了不少水,弄得二人腿上皆湿了一大块。   “哼,云奕我如今还给你端水是抬举你,我看过不了几日,或许连水你都喝不上了。”   “呵,昔日我贵为太子你就处处与我作对,如今看我落败了,更是来戳我脊梁骨,但恐怕,到最后你也落不到什么好,我不过就是一时失势,父皇这般做无非是为了给其他几大国一个交代罢了,你们真当我就永无翻身之日了?再说,我母后还是大庆的皇后呢,我舅舅仍是禁卫军统领,你们如今笑吧,等我出去之后,定有你们好瞧的。”   “好啊,我等着。”云琰不咸不淡道,反正他们二人斗了这么多年了,早就是有死结在那里放着,趁他如今落水,他不论如何也要来踩两脚才能够解恨的。云琰说完转过身,大踏步而去,临走之前,顿着脚,“诺,这些银两,本王赏给你们的,给我好生斥候着他。可别怠慢了,知道吗?”   “奴才知道,睿王放心。”   这里面的太监总管是睿王的一派的,对于云奕自是不会“怠慢”。   而另一边的琼华宫里,宁芷站在云行歌身侧,看着他逗弄着不知从哪里抓来的鹦鹉。只是那鹦鹉始终不肯叫,他笑了笑,把吃食撒在了上面,便重新回到了桌案前,手中抄起一本典籍,细细地看了起来。   “殿下,昨日我去了一趟宁和宫。”宁芷道。   云行歌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她,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程皇后希望我能够助她一臂之力。”   他仍是不语,只是一双眼了,专注地注视着她。   “好了,吃晚膳吧殿下,再不吃就要凉了,到时候麝月又要瞪我了。自从你那日中毒之后,麝月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宁芷转开了话题,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下去,这个男子,似乎什么都知,这大庆的一切,她的一切,似乎都被他纳入了眼中。   有些时候,她很想问问他,你有什么是不知的,但又觉得这样会唐突了他,便索性什么都不再说,反正,他知道她是不会帮程皇后的,而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不会有下次了?”半晌,云行歌忽然道。   “什么?”宁芷愣了一下,本能地反问着。   “我说麝月,没有下次了。”云行歌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像是在给她保证一般。但那话偏偏又说得云淡风轻的。   宁芷“哦”了一下,随即又觉得不好,她不过是想找个话头转移一下,却不想这么一弄倒成了她在给人穿小鞋似的。那麝月知道了,想必更是怨恨她了,于是忙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是觉得你确实该用膳了,你可别特意去吩咐她,那样……”宁芷找着措词,云行歌忽地一笑。   这一笑倒是把她惊住了,虽然他常常都挂着一抹笑地跟人说话,但那笑总让她觉得很假,甚至不知为何,有几次她觉得那笑还不如不笑,让人觉得悲凉。悲凉之后就是冷。冷冷的,没有感觉一般的笑,像是披着一张人皮,但那皮却不是他的。   但这次不是,这次他这笑,难得的,似出于心里,于是她不禁有些看痴了去。最后反而是云行歌提醒着她用膳。   晚膳快吃完时,云行歌问她:“明日就是最后一关了,那水令牌,你有何看法?”   宁芷把筷子放下,有些凝重地看着他,最后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根本没办法运内力,甚至只是运气,便觉得肝胆脾肺皆疼痛难忍。”   “那就放弃吧,保命为最。”   “嗯。”她嗯了一声之后,似想到了什么,“对了,这个一直想给你,却忘记了。”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来,这就是当初她拼命去弄的美人图,可惜却不是她要找的。   云行歌看着这个东西,眉宇之间渐渐凝聚上一层霜。   他恐怕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   他盯着她手上的卷轴良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去接时,男子脸上的表情忽然都没了,又跟刚刚一样,他接过来,缓慢地打开。动作很轻柔,但宁芷能够感觉出他一直在压抑着,克制着……   从那图打开一直到他合上,从始至终,他都未说一句话,好像他打开的并不是一个曾关乎了他们母子性命的美人图,那个把他从九天之上拉到了地狱里的女子……   宁芷一直细细地盯着他,但却都未找到哪怕一丁点的变化。他……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谢谢。”云行歌将图收入了怀中,须臾,对她道。   “你太客气了,我欠你的比这要多。”   “姑娘一直对我谈欠这个字,实在太见外了。”   宁芷不禁摇了摇头,“要说见外,殿下不比我好多少,一直都叫我姑娘姑娘的。不如直接叫我的名字。”   “那好,那我以后就叫你阿芷吧。”   阿芷——   宁芷听到这个名字一愣。脸上有瞬间的呆滞。   “怎么了?这名字你不喜欢……你若是不喜欢……”   “没有。”宁芷打断他未完的话,看着对面男子微微皱眉的表情,她才意识到自己刚说得太急了,“只不过是,他以前曾这般叫我。那时,他喜欢抱着我,叫我阿芷,这几年渐渐少了。但有些东西发生过,终究是发生过的,我也不想刻意去抹杀它,那就如同抹杀了曾经的自己,只是觉得,时间会是最好的药,没有什么是忘不掉的。”   宁芷说完,就低下头继续扒拉碗里的米饭,殊不知,那里面早就空空如也了。坐在对面的男子并没有出声点破,而是随着她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吃了一会儿。   夜,渐渐深了。两个人都各怀心思地回了各自的屋子……   直到深夜,天快亮时,花离笙拎了两壶酒突然闯入她的房间,说是上好的女儿红,他特意从南楚带来的,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一处假山上,也不知他是怎么发现的,竟然在这深宫之中,也能寻到这样一处僻静之地。   他不说分毫地拉着她就开始喝酒,他说这酒真是个好东西,一喝了千愁百愁都忘记了。   宁芷看着她,月光下,男子一身紫色华服,说不出的高贵俊美,尤其是他那双眼,不若沐成风那般泛着桃花,但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妖冶,充满了魅惑,当时宁芷就想,这样的男子,不知会在无意之中让多少女儿家的心思遗落,而他却犹不自知。   这样的男子……会有什么样的忧愁呢?   她不解,或许,她从来就未懂过他,于是她也端起那酒喝了几口。   她说,“花离笙,你是不是很在意我?”   许是喝多了,不然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花离笙也被他这句话惊住了,不对,不是惊住了,而是愣了一下,随即好似真正的在认真思考什么一般。   半晌,他蹙眉,许久都未说一句。   宁芷见他那眉毛似都要拧掉了一般,上前拍了他一下。   “好了好了,逗你呢,被你这人逗了太多次了,眼看这龙池大会就要结束了,怎么着也得逗你一回不是,不然总是觉得这心里亏得慌。”宁芷说完就拉着他继续喝酒。   两个人渐渐地喝多了,竟然依靠着就睡着了,她醒来时,她身上多了一件他的衣裳。   而他整个人就站在那假山之外,有光逆照而来……   “我且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喜欢九皇子?”   男子的脸背着她,看不分明,但宁芷总觉得这句话似乎对他来说很重要。   不知为何,看着他那身影,想着他平素里干得那些不着调的事儿,宁芷竟无法说是。   但就在这时,她眼前浮现出那一抹白衣翩翩的背影。   那背影总是那么寥落那么孤寂地立在窗前,看着那窗外的老槐树。   他说,这槐树他在琼华宫里都看了五年了,除了第一年之外,就再没有开过花。   他说这话时,她的心口似被什么揪住了一般,她想不论多少年过去了,她还是会记得他说这话时的那种骨子里的孤独,再后来,他为她挡了那毒,身子变成如今这般,她就更加心疼他。   而一个女子若是会时时心疼一名男子,那是不是就叫做喜欢?   她不知,但她觉得是……   只是觉得是……   于是她对他说,“嗯。”   只是一声嗯,在那之后,她就再没见过花离笙,他们说他回了南楚,因为此时南楚要平边境,他要回去坐镇。但实际上呢……   宁芷不愿多想,此时的她,一定要拿到那水令牌才是。   于是天一亮,她就进了那重兵把守的小黑屋。   那屋子四处无光,赫连苍隼和沐成风不知在什么位置,她只能通过听觉来判断,这会给人带来一种心理上的恐惧,而这种恐惧会让她变得焦躁,甚至本能地想要出手……   只是当她刚要出手时,却发现动手之人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打算,或者说,那人发现是她之后,就停了手……   “你躲在一角,沐成风那家伙我来对付。”说话的是赫连苍隼。   宁芷不禁想到比试那日,他败给了她,以草原真神的名义起誓的样子。   那之前,她还只当是个玩笑,却不想,或许……就因为这一个玩笑,将要改变很多事情。   例如此时,在与曲卿臣比试之后,已然无法再跟他们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此时那沐成风如果真存了杀她之心,她想,她是很难踏出这个房门的。   “左贤王,这水令牌,你们北燕的大汗也是不想错过的吧?”   “这就不劳宣武爷挂心了。”   “唉,本侯爷一向就只对女人感兴趣,这硬邦邦冷冰冰的牌子不要也罢,只是,你们北燕跟我们西乾一直都势均力敌,彼此又夙愿颇深,若是这令牌到了你手中,怕是成风回去也不好交差。”   “那不知宣武侯有何好的想法?”   “有倒是有一个,只是……”   “不妨说说看。”   此时的宁芷忽然感觉到有两股视线同时投注到了她身上……   “想必我现在身上的情况定是瞒不过宣武侯的眼的,只是若是有什么歪脑筋打到我这里,我宁芷也不是什么善茬,拼上这条不值钱的命也是要对上一对的。”宁芷忽然冷了下来,任凭周身的寒意四散开来,而她的声音更是冷入骨髓。   “姑娘真是说笑了。成风可没有那个意思,再说,我要真是把你给怎么着了,那花小爷犯倔了起来,可是佛都要怕上三分的,我可不想惹上他那个变态。”   宁芷在听到花离笙的名字时,心蓦地一酸。不过她强迫自己重新凝聚起注意力来。   “既然如此,不知宣武侯有何提议,宁芷洗耳恭听。”   “这令牌就在这屋子中的一处,但我们三个同时出去。外人便不知这令牌在谁手中,只要我们都不说,那便没人得知。”   “这主意不错,但问题是,这令牌只有一个,而我们三个当中,必只有一人能够得到。”   “这是自然,所以成风想跟你赌上一赌。”   “怎么个赌法?”   ------题外话------   他回老家了,青衣也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写文了。明日开始恢复万更。嘿嘿。真正的大高潮就要来临了,现在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46各方涌动(万更)   那那扇门被打开的时候,一束光照了进来,那光很耀眼,宁芷不禁有些恍惚,不过她也知道此次最后一关一定可以称得上历届龙池大会以来,最没有血腥味的一次了。   那扇大门打开之前,各方势力也都在等待着,除了花离笙先行离开之外,其他各国、各大势力的使臣都在外等候着。   “你说侯爷不会有事吧。”   “侯爷自是不会有事的,你什么时候看到过咱们侯爷出什么岔子。”   “可是……”   “没有可是。”   “羽姑娘,怎么就没有可是了,我看没准这次就是宣武侯最危险,你想那赫连苍隼已然是宁芷的奴隶了,还是以草原真神的名义起誓的这样不就相当于二对一,我看啊,沐小侯爷是真真危险了。”   “瞎说,我们侯爷自有分寸,既然赶紧去就一定能出来。我看啊,没准是那北燕的左贤王被留下还差不多,北燕与我西乾多年征伐不断,尤其是可恶的赫连苍隼不知在战场上斩杀了我西乾多少人,若是能把他那条命留里,定是我西乾万千英魂庇佑。”   “呵,你这张嘴可真恶毒,战场上靠的是真本事,王兄杀敌靠得是能耐,不像是你在这背后咒人,再说了,你们那侯爷谁人不知风流无比,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子,就会被他想方设法收到那清水园中,呵,亏得他那园子的名字还叫什么清水,当真是可笑得很,不过我看羽姑娘倒是很羡慕嘛,也是了,跟了这么多年,他怎么就没把你给收进去呢,莫不是觉得你姿色不及那里面的女子……还是羽姑娘你……呵呵……”草原上的公主说话相对来说无拘无束得很,尤其在男女之事上更是,因此,她这讪笑的表情加上那暧昧的眼神,弄得秦羽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一张脸阴沉得吓人。   “不要以为你是公主我就不敢动你,若是再胡说,我就在这里砍了你的舌头。”   “吆,怎么被我说中了不成,不然干嘛这么激动啊。”   “你——”   “你什么你。难道我说得不对。”   “你说的当然不对,而且你别忘了,这次贤王殿下可是被一名女子给收为了奴隶,怕这次回去之后,你们北燕的脸面好看不到哪去吧,若说我们侯爷只是风流,你们那英武的殿下这次却真是栽在了一名女子手中。”   “这就不劳你挂心了。我王兄不过是重承诺罢了,只是那女子……”   女子想到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九皇子那白衣飘飘与世隔绝的琼宇之姿此次竟也因为她跪地求娶。   “那女子就是一个狐狸精,也不知身上种了什么媚药,竟让九皇子那样的人物为她那般……”   秦羽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禁回忆起之前尉迟阁,沐成风重聘求娶之事。若是当时那宁芷答应了,侯爷他莫非真的就娶了不成……   想到这,秦羽胸口闷闷的,看向那房门的目光越发暗沉起来。   “确实,她就是一个妖狐,有机会,我定要除了她。”   就在这时,院门缓缓打开,所有人都静默了,目光都停留在那一扇门上。   而牵连其中的人,心莫不是提到嗓子眼上,就怕,当那扇门大敞四开之时所看到是一具尸体,那僵硬的,没有任何知觉的尸体。   这一次来参加龙池大会的人,有几位年岁已高,上次争夺木令牌时就在场,那一次真实死伤惨重,甚至有些人面目皆非,可谓看着都让人心惊,夜半之时还每每被梦惊醒,毕竟,那些人中,不乏佼佼者,或许昔日还在说着话,但今日就变了风……   可是这一次却令所有人都诧异了,当那扇门被打开之时,竟然是三个人一起出来的。宁芷站在中间,沐成风在左,赫连苍隼在右。   这样的局面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云行歌也些微有些诧异,只是那一抹诧异很快便被一抹祥和取代。   她平安出来了就好……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因为知道女子会走向他。因此,他只要站在那里就好。虽然他与宁芷接触时间并不长久,但很多时候,不是时间长就一定懂,或许星星相信只在一瞬之间,这是很微妙的东西,从来就没有人能够说得清。   果不其然,宁芷一出来之后就寻觅着云行歌的位置,然后淡然地走向他。   可她虽是淡然的,但周遭的人却是不淡然了,他们想问到底是谁拿到了那令牌,但看了看面前的这几个人,似达成了什么默契一般,恐怕要问出来没那般容易。   云曦昭站在正中间,眉头有些打结,但半晌,便笑着迎上前去。   “不知几位最终是谁赢得了那谁令牌啊,说出来也让大家替他高兴高兴。”   “这可说不得,本侯爷一向是重承诺之人。”   云曦昭看着沐成风一脸坚决的样子,便把目光看向赫连苍隼,却见男子紧抿着唇,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下,便也没再说什么,但那目光却是颇有意味地停留在了宁芷身上。   毕竟沐成风后面有西乾,赫连苍隼后面有北燕,但宁芷却是大庆的子民,但这次大会结束,六国和三大势力人都陆续离开之后,他再想办法问她,终是能得到那令牌的下落的,最主要的是,或许,那令牌就在她身上,云曦昭希冀着,若是那样……   宁芷也知道现在很多人把矛头指到了她这儿,一向都是这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也无所谓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即使她这次没得到这令牌,宁芷觉得自己似乎也被什么暗中势力给盯上了,那股势力还很强,只是他们就像是影子一般躲在暗处,而自己却露在明处,这种感觉很糟糕,若是再有一次,她定要抓住他们,好弄明白那北冥海域到底是哪里?云行歌的解药如果能拿到?   若是能够找一分解了这毒,他也便能早一天结束这种痛苦。   “恭喜你。”   “何来恭喜?不过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命是最值钱的,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我们,这阳光终究还是让人留恋的……”   云行歌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淡淡道。   “你今天觉得怎么样了?”宁芷问,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的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我这身子长年累月的这样,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毕竟我有内力护体,一时半会还要不了我的命儿。”说完云行歌转过身,便向琼华宫行去。   宁芷刚要跟上,就被一条手臂跟拦住了,宁芷抬起头,顺着手臂的方向望去,只见男子身着玄衣,静默地站在那里。他的目光深邃如同星辰,上面有璀璨的光芒,但最终都汇聚成了一个又一个带着亮光的小点,只能发出微弱的光芒,但谁都知道,那里面所蕴藏的可不只是一点点的微光,而是惊人的亮。   只是离得太远了,所以看不真切罢了。   “如果不是你拿了那谁令牌最好现在就说出来,不然在那些贵公子们离开之后,你的性命恐怕就不属于你自己的了。”   “我的性命或许早就不属于我自己的了,当我在龙池大会上露头开始,或许更早……当我显露出不同开始,就已经不属于我自己的了。曲卿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知道我的身份?”   女子一脸希冀地望着他,她一直都想知道她自己是谁?   她的娘亲是谁?还活在这个世上吗?或者说,她在哪里?   还有她那个爹,从她出生之后就狠心把她跟她娘抛弃的爹。   她实在想不明白,娘亲那么美的女子,那般优秀出众,这天下间,怎会有男子舍得抛弃她。   她不明白。   但事实上却是这样。   所以,她恨他。   男子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宁芷忽然间觉得很沮丧,也是,他当然不知道了。他若是知道,这些年来,也不会这般对她。   把她当成一个影子一样,如今,她不在意他了,他却反而焦躁起来了。   “但我知道,一直都有人在追踪你,而且那些人很不寻常,你但凡露出来一丝一毫的锋芒或许都会被他们发现。所以……”男子陷入了沉思。眉头紧紧地锁着,一双唇,上下轻抿着,嘴唇不知为何有些干裂,一道一道的,像是那坏掉的树根。   “所以,你便对我说,无为才是妥,无才才是德吗,你以为我只要安安心心在你身边做个影子,也便不会被人发现了,是这样吗?”宁芷问他。   她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那日,她被花离笙强行把她带到了假山之上,那里很是幽闭,当花离笙听完她那句嗯就闪身不见时,她是有些感伤的,不过情绪稍微收敛了下便打算出去,却不想就在那时,她听到一抹熟悉的声音。   她忙重新躲进那假山之中。   “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还有以后不要跟我约在这里。”曲卿臣的声音依然那么冷,甚至刻意改变了强调,而且夜色又暗,他还蒙着头,穿着夜行衣。   但她太熟悉他了,熟悉他身上的每一根筋骨,他能骗过天下所有人,却唯独她不可能,她甚至在离他百步远的距离时,通过他的气味就知是他。那是靠七年无数个岁月累积出来的。   “怎么你是怕了?还是真如世人所说,你堂堂曲大将军竟阴沟里翻船,栽在了一名女子手上。”   “雷硕,有什么话你赶紧说,再说些别的,小心我这把剑吸干你身上的血。”   “呵呵,怎么,你还要自家人打自家人不成,你凭什么去杀那狗皇帝,难道就凭你现在这副样子?你可还记得那晚,那晚,我爹是如何把你抱出来的,他身上最后被砍了三十七刀,刀刀刺骨,可他愣是连吭都没吭,为什么啊,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天下。可是你呢。你隐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爬到如今这个高度却都在干着些什么事儿。你想保护谁我不管,也不想管,但你若是想把你自己毁了绝对不行。我这就去把她杀了去——”男子如一同发狂的狮子,即使宁芷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他,也能够从他那歇斯底里的声音中感受得到,那股怒,那股愤恨,实在太过炙热。   让她听着都有些胆颤。   “你若是敢杀了她,我先杀了你。”曲卿臣道。浑身散发着惊人的杀意。   “呵呵,怎么?如今倒心疼上了,成了你心尖上的人了,之前干嘛去了,还真被那宁氏给说对了,曲卿臣,老子他们的现在都鄙视你。”   “随你怎么说,我心中自有分寸,但我警告你,雷硕,你要是敢动她,我决不轻饶你。”   “我呸,我还怕你的威胁?大不了咱们现在就打一仗,我今天非要打醒你不可。”   随即两个人便纵身飞远了,至于有没有真的动手宁芷不得而知。   但从那天之后,她开始回忆以前的很多事,例如最开始的日子里,曲卿臣待她是极好的,后来有一天,他回来之后,突然惊慌地抱着她,那个时候他们还都并不强大,他看着她,死死地看着她,似要把她看穿一般,那日,她觉得他的眼神很陌生,也很奇怪。   但他什么都没对她说,只是死死地抱着她。   再后来,他便用命去拼,拼出了一条血路,一路荣升,并且时刻告诉她那三句话。   而且每次,她但凡露出一点才能和锋芒,他那两条眉毛就紧紧地打着节。   她对他素来是极上心的,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因此,渐渐地,她知道他不喜欢她那样,那她便都藏起来,时间久了,好像真的就什么都不会了,已经习惯了那样一个自己,或者说,已经习惯了在他面前的那样一个自己。   只是她想来想去还是有很多事情她弄不明白,例如后来,他眼中对她的不耐是真的,对她渐渐的冷漠也是真的,对她越来越多的不在意,恼怒更是真的。   他确实……没有以前那般爱她了。   她想不明白……   “是这样吗?”宁芷走上前,再次问道。   男子一直沉默。垂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收拢,越来越紧……   “或许是吧。”   半晌,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宁芷笑了笑,也没再去逼问。   他这种人,你越是逼他,他越是不说的,他若是想说,自然就会说。更何况,不论什么原因,事实都是那般,而伤害也都已经造成,所谓覆水难收,知道再多,也没有用。   “宁芷有些累了,先告辞了,将军。”她福了一个礼转身便要走。   而曲卿臣在听到将军那两个字时,浑身似都藏着一抹悲哀。   “你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吗?”   “嗯。”   “若是我不允许呢?”   “你可以不允许。不过,那是你的不允许,与我又有何干?”宁芷说这番话时没有回头,说完便踏步而去。   只是没走两步,身后那一抹身影陡然移到她面前。   “你离云行歌远些。”   “为何?”   宁芷蹙眉,为何你们一个个都让她云行歌远一些。   之前花离笙是,现在他也是。   “皇权之争总是充满了杀伐,我不信他那样的人会不想要这天下。既然如此,迟早有一天会卷入到这个漩涡里来,如果你真的要你之前说的那种安宁,自在的生活,那边离他远一些。也……”他顿了顿,但什么都没说。   “若是我不想呢?”   “你是执意要站在他那边?”   “如果我说是呢。”   “那我们将会是敌人,在江山面前,任何感情都将微若细雨。”   “我记住这句话了,谢谢将军。”   “等下——”   “将军还有什么要说的就请赶快说吧,若是没有,宁芷就先回去了。”   “我想知道,此时,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宁芷停住了脚上的步伐,背过去的身子看着格外嬴弱婉约。   “没有。”她道。   锥心一般的痛从心底涌了上来。都说男子汉大丈夫当重于天下。美人算什么?美人不过是在大仇得报,江山在握之后的才可以去企及的,否则就是妄想。是妄想吗……终归是妄想……   后悔吗?   如果可以重新再来一次,他会怎样?   学会珍惜?还是继续这般。   “将军,曲将军……”就在他陷入到那锥心一般的疼痛中时,身旁突然有人唤他。   “什么事?”他回过头,见是睿王云琰。   “将军当以大局为重。莫要再在一名女子身上耗费太多。不过本殿下倒是也对她身上是否怀揣水令牌很是感兴趣,若是能够拿到水令牌,那本王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便是无可动摇。”   “臣知道。睿王放心。”眼底的痛楚统统消失不见,曲卿臣仍旧是曲卿臣,面色沉凝,看不出任何不该存在的表情,甚至连一些该有的表情也一并没了。   云琰满意地点了点头。凑上前,道:“虽然,龙池大会上她对你表现得刚毅,但本王觉得这或许也是爱,都说强烈的恨意必定出自强烈的恨意,你若是一个路人甲,她也不管你这些了,何必做到这般,所以啊,本王觉得,她或许还对你有意,若是可以,你可试探地去打探打探那令牌的事……”   “臣知道,睿王请放心,臣刚刚就是在打探此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睿王看着他,听到他这句只不过时眉头有些微皱。   “只不过,臣毕竟之前负了她,恐怕短时间内她必定是不会告知臣的了,所以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不过睿王莫急,臣心中自有妙计。”   “好。你心中有数就好。”睿王看了曲卿臣一眼,见此人不论怎样看都是那般仪表堂堂,身上威武之气不凡,毕竟是从战场上一路拼杀出来的,气质到底是跟他们这些常年锦衣玉食的皇家子弟们不同。再一想到此人手中所握着的兵权,云琰不禁又笑了笑,“本王倒也不是非让爱卿牺牲色相做那些不入流之事,只不过,要知道,皇权之路从来都不是干净的,那上面流淌着无数人的血,什么肮脏的、龌龊的事情没有,一旦得到便坐拥天下,败了到时候怕是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难找。你且放心,本王若是得了这天下,你就是开国功臣,一定不会怠慢了你。”   “这个臣知道,臣一直感激睿王提携之恩,再则,臣现在已经是睿王这一派的了,所谓一条船上的人,若是这船翻了,臣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这些,臣还是心里清楚的,瑞王无须担心。”   “还是曲将军明白事理。只不过,那左相嬴季龙也是本王的心腹,你二人一向被本王看成左膀右臂。再加上,他那嫡出的女儿,东庆第一美女的嬴小姐也已经成了你的夫人,切莫伤了和气。”   “臣谢殿下提点,臣明白。”   云琰点了点头,便走开了。当天夜里,皇宫大摆筵席,众人纷纷到场,乐曲之声不绝于耳。   “怎么殿下不去参加,就不怕皇上不高兴?”   “这么多年了,我在这琼华宫里清凉惯了,总是这般多的人,心里会觉得吵。倒是你,众多视线都集中在你身上,天天缩在我这琼华宫里也不怕对你的名誉有所损伤。”   “名誉这东西我早就看淡了。再说,我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了,也没什么声誉好讲。而且人生在世,总是被那些东西所累,会觉得活得太累。”   “你这豁达倒跟他有几分相似。”云行歌拿起手中的毛笔,在桌案的卷轴上写了一行诗,轻轻吹了口上面未干的墨迹,道。   宁芷一听,有些诧异,手中原本拿着的点心重新放回了盘子中。   “他那个人,真是个奇怪的人,远比我们活得要轻松。”   “其实他活得也不容易。那么大一个家族。里面勾心斗角的事不见得比这吃人的皇宫要少。”   “但他毕竟是生来就带着光坏,半路也没被人剥夺去,一直带着,终归是要幸运一些。”   “你来看看,我这梅花画得如何?”云行歌曼声道,不知为何,今日他看起来似很开心。   看着他难得有这兴致,宁芷也觉得高兴,毕竟再过几日,又要发作了……   这也是为何,这几日来,她始终待在琼华宫里,不敢离开一步的原因。   上一次他发作之时,那样子着实可怕。宁芷觉得当时若不是他拦着他,他非得把那头撞破了不可。   她当时那癫狂样儿,哪里还像是此时风姿卓越,提着毛笔,画着梅花的九皇子。倒像是一只魔头,来自九重地狱底下。   “殿下,想不想争那皇位?”宁芷看着那梅花,孤傲清冷,在一片雪景中,那红,红得是那般妖娆妩媚。   就像是一滴滴在心尖上的血。   “皇位?”云行歌微楞,手上的力度一变,便蕴了成了一个墨点,黑乎乎的,一团,原本要描的枝叶就这样没了。   “嗯,皇位。”宁芷再次重复,声音清晰透彻。   “自然是想的。”云行歌轻声道,对于她,他不想有任何隐瞒。   “我就知道殿下想。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对于云行歌,她是欠他的,她欠了他一条命。   但她又不能还给他,那便帮帮他,其实很多时候,看着他眼底深处,那不经意间浮现的怅然和孤寂,她都觉得难以忍受,她确实是心疼的。她走过去,伸出手,轻轻地抚在他的眼角。   “你这里,压得东西太多。我想帮帮你。反正皇帝我是要杀的,那莫不如帮你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以后有个皇帝做靠山的,也挺好。”   她说完这些,云行歌并没有露出丝毫欢愉的表情,不禁如此,他整个人好像被什么压住了一般,很沉重。   他走到窗前,一袭白衣随风飞舞,他推开了窗。抬起头,看向天际……   “这尚京的天,越发得不太平了……宁芷,你离开这里吧。我这毒我自有办法去解。这样的生活并不是你所期待的。那就不要被我所累。那日,即使不是你,换成我这里任何一个婢女我也会替她去挡,毕竟是发生在我琼华宫,我有责任。”   “你说这话,我会心才怪,再说,我并不只是因为你救了我一命,替我挡了那些毒针我才留在你身边,我只不过……”宁芷顿了顿,沉思着,似在找着恰当的词,半晌她才道,“只不过是心疼你。”   “心疼?”男子眼底有什么闪过,像是冰晶一般的,只是那晶片太小,还没来得及去看就已经消融。   “曾经母后也对我这般说过,那时我总喜欢在大冬天里玩雪,弄得手红红的,都要冻掉了。母后就说她看着心疼。呵呵。多少年了。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殿下想要得到那皇位,我们需要从长商议一下。如今太子云奕失势,但我总觉得老皇帝不会这般简单就废了他,毕竟他母后仍是当今皇后,而睿王又太过狠戾……”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好。   “你看得不错,以我对父皇的了解,他并不是真正想要废掉太子,不过是想磨砺磨砺他的心性罢了。而睿王跟太子比才华虽胜一筹,但为人太过狠戾,父皇不喜他那样的性子,至于其他几位皇子都差了些气候。”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要借睿王之手除掉太子,再借皇帝的猜忌之心除掉睿王。”   “可你不要忘了,睿王不是傻子,何况他身边还有曲卿臣和嬴季龙呢?再说那桓仲颖也不是吃素的,可谓是云曦昭的心腹。当年父皇立云奕为太子,多多少少跟他也有几分干系。”   “这样说来……我们得好好想想。”   两个人在拿了一张图纸,在上面勾勾画画了好久,直到深夜,那油灯里的油即将耗尽,宁芷才打了一个哈欠。   “你若是累了就早些去睡吧,这些东西都急不来。”   “嗯,确实有些乏了。我去睡了。”   “好。”   这一夜宁芷睡得很安稳,很沉。   清晨,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她眨了眨眼,坐起身来。看了一眼屋外那刺眼的阳光,急忙开始穿衣,没想到这一觉竟然睡到这般晚。   她才穿戴好,踏出房门,便看到李公公等在门外。   “吆,宁姑娘你醒了,老奴可是在这候着很久了。”说话的是李公公,皇帝身边伺候的。是云曦昭的心腹。   “公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敲下门,宁芷起来便是。”   “不碍事、不碍事,皇上吩咐过了,莫要扰到姑娘休息,所以啊老奴就在这等着了。”   “不知公公找宁芷有何吩咐?”   “皇上想见你,说是前些日子西域进贡了一些贡果,好吃得紧,肉厚,汁多,最适宜女子养颜滋补了。着我今日一早就来这琼华宫等候宁姑娘,说是那果子新鲜着吃最好吃,过两天啊,就没这味道了。”   “既然如此,那宁芷就随公公去一趟,只不过请允我先梳妆打扮一番。”   “好,好。不着急不着急,宁姑娘,慢慢打扮。”   “嗯。”   她叫来了云行歌吩咐服侍她的两名婢女,门紧关上之后,草草地在上面写了几行字,“你去把这个拿给九皇子。”   “是。奴婢这就去。”   “慢着——”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莫要惊扰了屋外的李公公。”   “奴婢知道。”   “好了,去吧。”   “香凝,你去把我之前穿的那套水蓝色的裙衫找来,我一会就穿那件。发髻给我梳个简单的就行。”   “是,姑娘。”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宁芷梳妆好了,走出屋外。   “让公公久等了,还望公公见谅。”   “姑娘见外了,咱家倒是不怕等,就怕那贡果到时候不新鲜了。滋补效果就差了。”说着在前面带路,一张老脸上因为满布的笑容,褶皱不堪。   宁芷而跟在他后面,还未走出琼华宫,就见云行歌缓步走来。   “李公公,好久不见。今日不知公公怎会来这里,行歌刚刚不在宫内,听闻公公来了,匆忙赶了回来,让公公久等了。”   “呵呵,没事,皇上不过是差老奴请宁芷姑娘过去一叙。一会儿就回来。”   “不如行歌跟着一起过去可好?”   “这……”李公公犹豫了半晌,道:“这不太好吧,皇上只分吩咐老奴来请宁姑娘一个人过去,并未提及殿下,所以……”   “原来是这样,那公公慢走。行歌就不难为公公了。”   说完他抬起头,与宁芷对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   宁芷随着李公公一路到了乾坤殿,这里她是第一次来,以前大部分都是参加皇宴的时候才有机会过来,因此很多宫并不是很清楚。   “就在前面了,姑娘请——”   “嗯。”   大概过了一刻钟,宁芷到了殿内。   那殿中央的玉案上果然摆了一大盘子的贡果。   “皇上,宁姑娘来了。”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扎。”   “呵呵,宁丫头来了,来人,赐座——”   两名太监搬着一个大大的座椅放到了桌案前。   “谢皇上赐座。”   “就你我二人时不用那么多礼数,再说,若不是你不肯,朕倒真想多你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朕那些女儿乖巧似乖巧,但总是少了一份灵性,不如你,看着朕就喜欢。”   “皇上抬举宁芷了。”   “哈哈,朕说得可都是真心话,好了,这贡果还新鲜着呢,你先尝尝。全宫最好的都在这了,朕特意命人挑出来的,若是喜欢,朕再给你多拿一些。”   “谢圣上。”宁芷小心地吃着,心里则在想着,云曦昭找她来究竟为何?怕是跟那水令牌有关。   “怎么样,好吃吗?”云曦昭问。   “好吃,这果子果然汁水很多,口感甚好。”   “哈哈,就知道你们女孩子会喜欢这些。”   “不知皇上今日找宁芷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要紧的事倒没有什么,只是那日水令牌一事,朕甚是困惑,究竟是被你们谁给拿到了。”云曦昭直视着她,一双眼,在看着人时,如同刀子一般锋利,一国皇帝就是一国皇帝,在上位待得久了,总是比旁人多生出几分气势来。   “这……恕宁芷无法告知……当日我三人已经有承诺在先,任何人不得说出。若是有违当日誓言,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就是死后,灵魂也要下那十八层地狱。日日饱受煎熬。”宁芷一边说着,一边心有余悸的样子。   似是对着誓言很是害怕。   “哎,都是些鬼神之说,信不得信不得。”   “可是誓言这东西,说了就要遵守的,皇上你说是不是?都说天子口中无戏言,皇上定是这世间最终承诺之人,否则如何能让天下百姓信服?”   “呵呵,你说的对,誓言既然发了,就要遵守。”云曦昭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笑道,只是那笑并未入眼底,隐隐还透着几分寒意。   “听说宁丫头这几日都待在琼华宫?可是看上九皇子了?”   “九皇子对宁芷有救命之恩,如今九皇子的腿疾犯了,疼痛难忍,那琼华宫里素来冷清,宁芷心下不忍,就近照料着他。”   一听到腿疾二字,云曦昭的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皇儿那腿……可好了些?”   “嗯,好些了……但还是很严重,尤其最近变天,一到深夜,腿疼得锥心。”   “混账,那帮御医都干什么吃的,就没想想其他办法?”   “皇上不知,这腿疾是因为当年殿下不知中了什么毒,累积至此导致的,能保住一条命就很不错了,御医们是没有办法的。”   “唉……”云曦昭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你今天先回去吧,过几日,朕再找你。”   “那宁芷就先告退了。”   云曦昭似是疲倦地挥挥手。便不再言语。   宁芷知道他这只是暂时的,不过是多年的愧疚让他有片许的难受,但皇帝终究是皇帝,过不了多久,这愧疚就会烟消云散,至少这种情绪会很快被压下,对于令牌一事,他是不会放弃的。这样也好,正好给她时间慢慢筹谋。   “你们听说没,那太子好像疯了一般,整天在那院子里大喊大叫的。”   “唉,别说是他,换成谁也受不了啊。一下子云端,一下子地底的。这尚京的天可真是说变就变。”   “得了,这些事可不是咱们能够议论的,要是被听到可就是这个了——”说着在脖颈那比了比。   宁芷听到这儿,忽然转变了方向,并没有回那琼华宫,而是向囚禁云奕的宫殿走去。   果不其然,离老远就从外面听到他大喊大叫的声音。   “这等人也配做皇帝?”宁芷摇了摇头,就算这次不被废掉,早晚有一天你也会被拉下来。   她换上刚刚行至此处时敲昏的那名太监的服饰,又在脸上涂了一些泥巴,一个纵身,越了进去。   “谁?”云奕感觉到有人突然凑到他身边,惊慌问道。   “是我,程大人差我来的。”   “舅舅?”云奕狂喜,“我就知道舅舅一定会有办法的,快说,舅舅都跟你说什么了?”   47南楚之行   “程大人让我跟太子说……”宁芷四处瞧了瞧,把嘴凑近云奕耳边小声道。   “这……?”云奕原本静静地听着,可是不知为何,那双眼越瞪越大,最后有些惊恐地看着宁芷。   “你刚刚所说的那些话真的是舅舅所说?”   “这是自然,另外程大人还让我对太子说,太子莫急,他自有办法。”   “嗯,我知道舅舅准会想办法把我从这个鬼地方弄出去的。”说着他一双眼狠狠眯起。   “睿王,云琰……你等着……”云奕想到上次睿王过来羞辱他的事,剑眉倒竖,可谓狠得压根都痒痒。   宁芷最后冲云奕行了一个礼,随即她纵身出去,由于这本就是一个废弃的宫殿,平时也没谁过来,宁芷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换回了原本的衣裳,便急速向琼华宫而去。   刚一进宫,就看到云行歌坐在桌案前等她。   不论他看起来有多么淡然,但一些细微的动作还是透漏出对她的担心,宁芷缓步走上前。看着云行歌,低声道:“你可有在暗中培植一些势力?”   男子默然不语,半晌,叹了口气。   “有。在燕山以南,有我这些年来暗中培植的手下,他们都是从小就开始栽培的,交给了最信任的几个心腹打理。”   云行歌没有问她为何会知道。   更没有问她怎么去了这般久才回来。   也没有问她,皇帝找她都说了什么。   这就是云行歌,似乎什么都知道,又或者只是因为他足够的信任她。   宁芷感激一笑。   “你可否派人通知,把那些人召集过来。”   云行歌有些为难地摇摇头。   “为何?”   “那里出了些岔子,最近我也联系不上,更何况又远在燕山以南,途中要过一条大江。而大江之后就是南楚,顺着南楚的边界再往南就是燕山。而那最南之地便是我所说的地方了。”云行歌淡淡的眉眼看着几分怅然。就连放在桌案上的手也不禁握紧又松开,再握紧……   “我去。”宁芷道。   “不行。那里太远。再说你也不熟悉,我派麝月过去就行。”   “不用,既然要用他们,我也要先熟悉熟悉。还有,你不用瞒我了,其实前些日子,我无意中看了你那封信,我知道这里面的难度,若是你信得过我,就交给我。”   宁芷说完看向云行歌。   男子一双眼依旧烟波浩渺,只是多了一丝看不懂的情绪……   在他盯着她足足一刻钟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宁芷就备好了行囊,收好了云行歌给他的信物,摸着黑,连夜奔出了皇城。   这次她临行之前特意去了客栈,在去那燕山以南之前,她要去见仁语一面,她有一些事情要交代她,但过一切都安排妥善后,她直奔渡头而去。   第二日清楚,烟波浩渺的沧浪江上,一艘艨艟巨舰顺江而下。   这种长达十数丈,高三层的楼船原本只会出现在各国最精锐的水师里面,作为旗舰使用。自从沧浪江沿岸各国十年前签订盟约,永罢干戈,这一黄金水路上商贸空前繁荣,几个财大气粗的商会趁机买下多艘艨艟巨舰,改作客船使用。   上中下三层客舱可以容纳几百船客,既有一掷千金的达官贵人,也有背井离乡的贩夫走卒,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宁芷并没有心情理会这些。   此刻她正坐在舷窗前,望着岸上向后疾驰而去的苍翠山峦静静出神。   自从离开尚京,先走旱路后走水路,一直颠簸劳顿,总算进入了楚国地界。前方再有一日的船程,就是楚国都城建郢城了。   想到那个人,宁芷心里五味杂陈。多少年了,她还从未离开过那片土地,那即将血雨腥风的尚京……   而与那一抹白衣情愫,好像这江面上弥漫的雾气,看得见,摸不着,虚虚晃晃,飘飘渺渺,偏又在心底里面无比的真实。   “嗨,你个死叫花子,怎么又跑这里来了?!这是你来的地方吗?!”舱门外一声喝骂传来。   宁芷此次出行前,花离笙、赫连苍隼、沐成风等人各自送了她不少金银细软,虽然他们并不知晓她行程的底细。原本一直低调朴素惯了,不过考虑到路途劳顿,自己又有伤在身,宁芷破天荒地选择了一等客舱。   这一层的船客非富即贵,确实不应该是乞丐出现的地方。宁芷好奇心顿起,推门出来查看。   只见几名水手正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拳打脚踢。   那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萎顿着仰卧在甲板上。细细高高,骨瘦嶙峋,看起来不知道几天没吃过饭了。一张脸棱角分明,但是遍布的泥垢遮盖了他本来的面容。眉骨很高,一对细长的眼睛倒是还有几分光泽。他一身打扮很是特殊,不像中原人士,藏青色的粗麻布左衽短衫破破烂烂,露出黑黄的皮肤,一条油污不堪的头帕裹住乱蓬蓬的长发。虽然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但是宁芷还是一眼看出这名男子的衣着同那个叫清灵的小丫头有着相似的风格。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宁芷上前制止那些水手,“这人是谁?”   水手们看到宁芷,赶忙行礼道:“对不住,小姐,打扰您休息了。这人是个叫花子,老是趁我们不注意,偷偷跑到这层来。您说说看,这里都是老爷太太们安歇的地方,哪里有这种人来的道理,当真讨打。”   说着,水手们挥拳又要打,有的还取来了棍棒。   “慢来慢来,先不要打。”宁芷伸手拦住他们,“他一个乞丐又是怎么上得船来的?”   “小姐,您还真问对了。我们也纳闷呢。”一个水手挠头道,“小的们记得这人是从上游的桐江浦上船的,那时候他虽然看起来没啥钱,但也不是这个鬼样子。谁知道不出三日他就变成了叫花子,想必是跑到下层的黑赌局鬼混,输光了家底,只能讨饭过活了。这等没出息的,留着他做什么?”   说着,水手们又要打。   “不要动不动就打人嘛。这人也是个苦命人,去后厨给他拿些食物,记在我的账上。”宁芷最近同情心就像这沧浪江的江水一样泛滥。   “小姐您真是菩萨心肠。”水手们交口称赞着。   “我不是讨饭的,不是讨饭的,不是……”谁知这名男子并不领情。他原本神色萎顿,只能有气无力地喃喃念叨,突然细长的双目精光大盛,声嘶力竭地吼道:“我要见白先生!”   “浪催的,找死啊!鬼叫什么?!”水手们勃然大怒,木棍拳脚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白先生那么尊贵的人,岂是你能见到的?!”   “都给我住手!”宁芷眼看不能阻止这些水手,干脆上前俯身挡在这名男子身前。   “小姐,您……”一众水手赶忙住手,一时手足无措。不过还是有几下棍击打在宁芷后背上。   那名男子起初只是自说自话,并没有注意到宁芷的存在。这是宁芷的脸就在他面前近在咫尺的地方,他双目圆睁着,怔怔呆住一句话说不出来。   不过他眼睛里的精光却是愈发迸发而出。   “白先生是谁?”宁芷站直了身子,柔声问这名男子。   “说不得,说不得……”他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一直不肯离开宁芷的脸,喉头一突一突地跳动,“这位……小姐,可否帮在下一个忙,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哦,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男子伸出又黑又瘦的干枯手掌,探进怀里摸了又摸,良久掏出一个东西。   甲板上顿时明亮了许多,那是一块鹅卵大小的绿宝石,晶莹剔透,幽深得好像一汪春水,在阳光下折射出无比瑰丽的华彩。   水手们都长大了嘴巴,实在不明白这人怀揣如此价值连城的异宝,为什么还能混到这样落魄的模样。   “帮我……,递给白先生……”男子仿佛用尽全身气力在说这几个字。   “这块宝石价值不菲啊,为什么如此信得过我,你就不怕我私吞了?”宁芷迟疑着,并没有接过宝石。   “说不得,说不得……”男子又恢复到有气无力的样子。   “好,既然你信得过我,我一定帮你送到。”宁芷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过绿宝石,“白先生在哪里?”   “天字号船舱丁乙室……”男子说完,缓缓闭上眼睛。   接着,他吃力地翻过身子,匍匐着向下层船舱爬去。宁芷赶忙去搀扶他,谁知他猛地向后伸出右手,坚决地摆了摆。   宁芷只得目送他一点一点爬走。等到接近舷梯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姐如果日后有什么棘手的麻烦,就去建郢城东南邹记小吃铺,找掌柜刘麻子,说是九溪阴牧野的朋友。”   说罢,这个叫阴牧野的男子消失在舷梯口。问清楚天字号丁乙室的位置,宁芷紧紧握着那块宝石快步走去。   九溪,莫不是那个传说中善于用蛊施毒的南夷部族九溪蛮?江湖传言这个神秘部族出过不少职业杀手,专门杀人于无形,不留丝毫痕迹。   想着,宁芷后背一阵发凉。虽然如此,但她的脚步并没有迟疑。   其实她这次前来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打探那五幅图的事儿。毕竟一年之约,她一直都是记在心里的,那关乎一个人的姓名。她又怎能忘记。   而尚京那边,云行歌自有分寸,如今最却的就是一只军队。   她一定要想尽办法给他带回去,不然他时刻都有着危险。   天字号丁乙室在上层船舱的后部,那里是整艘船最好的位置,平稳安静,观光视野也极佳。门口的甲板上,立着一名中年男子,正在眺望江畔的远山。   他中等身材,并不高大,但是气度着实不凡。身上着一件湖蓝色细绢长袍,宽袍大袖,衣袂飘飘,一根精致的青玉束带收住腰身,一看就是南楚贵族的风范。头上两侧有小巾垂下的轻纱笼冠更是楚国名士的标志性配饰。目似朗星,眼角的鱼尾纹显露出他的年纪,更是为他添上不少成熟男性的韵致。   “我受人所托,前来拜访丁乙室的白先生。请问他人在何处。”宁芷客气地问道。   “我就是。”白先生转过身来,脸上是优雅而又不失威严的微笑。   “一位叫阴牧野的……公子,托我把这个交给您。”宁芷小心地递上那块绿宝石。   白先生微微一错愕,伸手接过宝石,修长的手指比宝石更精致。他只用余光扫了宝石一眼,而后合上手掌。   莹绿色的光芒从他的指缝里激射而出,等他再张开手掌,手心里只剩下一团绿色的齑粉。白先生潇洒地一扬手,绿宝石碎屑就这样随风飘洒进茫茫江水之中。   这下轮到宁芷错愕了,不过不是微微的,而是大大的,大大的错愕。   那块宝石少说也值个七八千两白银,就这样被他覆手间弄得灰飞烟灭。   “姑娘是阴牧野的朋友?”白先生看着宁芷一脸的不可思议,笑容更加和蔼可亲。   “这倒不是,我与阴公子萍水相逢,路遇而已。”宁芷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稳了稳心神答道。   “哦,这倒奇了。阴牧野难得会信任别人,更何况是一位路人。”白先生捋了捋下颔的胡须,“好在他一向是讲信用的,我没有看错他。阴牧野自己为什么没有来?”   “阴公子……身体不太方便,就托我把东西送过来。可巧您正在这甲板上欣赏江景,找来并没有费多少工夫。”宁芷想起阴牧野临走时决绝而又自尊的眼神,没有把实情完全说出来。   “欣赏江景?我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白先生哈哈笑道,“多亏你提醒,我差点忘了自己出船舱来是有事情要做的。”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厚厚一摞书信,解开捆绑用的丝绳,一扬手也统统撒进茫茫江水之中。   “宁与燕雀翔,不随黄鹄飞。祸福无常主,何忧身无归。白某人岂可为他人作邮差乎?”白先生忽然神采飞扬起来,“白某能与姑娘在这船上相遇,即是有缘。不知姑娘可愿屈尊与白某小酌几杯否?”   “白先生盛情,妾身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宁芷自从认识了花离笙,对南楚名士不拘俗礼的行事作风早已见怪不怪。陌生男女共饮的逸事,想来对于他们也不算什么。   “不过妾身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否。”   “但讲无妨。”   “方才先生丢弃的那些……”   “白某知道你就会问这个。那些都是别人托白某人带去建郢的书信,基本都是找门路,求官职的。”白先生轻蔑地摇着头,“身在江湖心悬宫阙,既然不甘寂寞,愿与这浊世随波逐流,就索性付与这滔滔江流好了。”   又是一个不知所谓的荒唐人,宁芷心头浮现出花离笙绝世妖孽的笑容。你倒是洒脱了,可苦了那些眼巴巴地等待混个一官半职的人。   正说着,啵的一声,前方的船舷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阵骚动。宁芷与白先生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凑了过去。   原来是有一只小艇挂靠在了巨舰的船舷上。小艇上系着一根粗棕绳,棕绳的另一端有一个钩爪,深深嵌进巨舰的甲板,一个胖乎乎的人顺着绳索吃力地爬了上来。   一干水手把那个胖子团团围住,大呼小叫着。船把头急急火火冲了过来,神色十分慌张。   “出什么事了?”白先生推开围拢的水手们。   还不等有人答话,那个胖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砰砰砰直磕响头,带着哭音恳求道:“各位大爷行行好,救救小人吧。小人是来往江上贩卖绸缎的客商,前日里遇到了一伙蟊贼。他们把小人的货物钱财全部掳去,随从统统杀死,只留下小人一个,好讨要巨额赎金。昨夜小人趁贼人喝醉了,磨断绳索,逃了出来。”   这胖子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众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混着泪水在他那油腻的脸上划出两道痕迹,小眼睛滴溜溜乱转。   “贼人发现小人不见了,岂肯死心,一定会来追小人。慌乱中小人只摸得一艘小艇,如何跑得过他们的快船?被他们抓回去,绝对是死路一条啊。老爷小姐们开恩啊,救救小人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船把头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年轻时候也是个混迹江湖的,现在虽然上了岁数,豪气还是不减当年。他听到这番陈词,便动了恻隐之心,涨红着四方大脸想要答应。不过白先生在这里,他也不敢过于造次。   “白先生,您是见过大阵仗的,这事您怎么看?”船把头恭敬地问道。   “这是你的船,理应由你做决断。白某不过是船上的乘客,又兼平日里闲散荒唐惯了,不便置喙。”白先生笑着摇了摇头,目光飘向宁芷,“姑娘你有什么意见?”   宁芷万没有想到白先生会问自己,当下略一迟疑,扯了扯船把头的衣角,把他和白先生引到一旁没人的地方。   “我看这个事情有些蹊跷。”宁芷扭头望了一眼那个胖子,“这人说话的时候眼神游移,嘴角老是微微上翘,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隐瞒。他两手时不时互相搓两下,这也是说假话的征兆。况且这人太阳穴隆起,双手虎口有老茧,明显是个练家子,不是什么寻常买卖人。船把头,你还是小心为上。”   “小姐,您的意思是……”船把头皱起眉头。   “我看这人所言不实,贸然留他下来,说不定会惹上什么大麻烦。不如给他些许干粮银钱,打发他走人。”   船把头听到这里,大脸更是红得像早晚的日头,“小姐,您这番话就不对了。方才我听伙计们说,您救下一个叫花子。原本以为你也是个热心肠的人,不成想却说出这等不爽利的话来。大家都是在外面混的,靠的就是四方朋友,哪里能见死不救呢?”   “船把头,我也是为了你好。恐怕……”   “不要再说了,方才我敬你是个好心人,现在嘛……”船把头没有说完,扭头朝那个胖子走去。   白先生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微笑着看着宁芷。   宁芷没好气地跺跺脚。   “这位兄弟,不要怕。你的事情我管定了。”船把头把那个胖子拉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上了我的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我一定把你平平安安送走。”   “老爷真是菩萨心肠。小人替我全家老小谢谢老爷了。大恩大德,永世不忘。将来当牛做马,一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胖子说着,又要跪下磕头,“就怕小人尾巴不干不净,给老爷您惹上麻烦……”   船把头一把把他拉住,哈哈一笑道:“说哪里话,不就是些贼寇嘛。我在这条江上讨了大半辈子生活,绿林里的朋友多半也要给我三分薄面。他们真要是追上来,不用怕,我替你把他们摆平。”   胖子又是千恩万谢,众水手也齐声夸赞船把头仁义。   宁芷在一旁撇了撇嘴。   铮——   尖锐的破空之声撕破了许多人的耳膜。   鸣镝!   一支利箭死死钉进客船的主桅杆上,朱红色的箭尾不停抖动。   紧接着,砰地一声,一枚烟花腾上天际,绽放出五光十色的花雨。   非年非节,怎么会有人在江上放烟花?不过这烟花确实很漂亮。   船把头却完全没有欣赏烟花的兴致,他原本通红的四方大脸瞬间变成了惨白。   宁芷顺着他死鱼眼睛盯着的方向望去,看到一艘帆船出现在客船后面不远的地方。   那是一艘劈浪快船,船头很尖,嵌着一个巨大的狮子头铜饰。扎眼的是船帆,寻常帆船都是用米黄色的帆布做船帆,风吹日晒久了也许会变做褐色。这艘船的船帆却是花花绿绿的,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那分明是整匹整匹的上好锦缎!   “什么人这么有钱,舍得用整匹锦缎做船帆?”宁芷好奇地问道。   “十二连环坞的二当家,锦帆菩萨,方阔海。”白先生平静地答道。   “十二连环坞,就是那个传说中沧浪江上最凶悍的水匪团伙?”   “听说被他们洗劫的客商,无一活口留下,可是真的?”   “不错。”   “难怪船把头脸色那么难看。锦帆菩萨,这名字很有趣。锦帆我理解,菩萨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从不杀人。”   “哦,在这种杀人如麻的悍匪窝里,还有这等善良的人?”   “如果把人削掉耳鼻,砍掉手脚也叫善良的话。”   “……”   船把头并没有心情闲聊。他哆嗦着招呼水手们道:“快,快去。去账房把银子都整理好,把下面货舱打开。再让客人们把金银细软都拿出来。锦帆菩萨拿够了红货,兴许能不伤人。”   说话间,锦帆快船越来越近了。船上的情形也能看得清楚了。甲板上数十名短打衣着的水匪来回奔走忙碌着,他们手里明晃晃的钢刀分外显眼。   船头上站着一个人,葛布坎肩敞着怀,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和精壮的腹肌,上面布满了横七竖八的疤痕,腰里别着两把短刀,额头上裹着一条绛红色头巾,露出的光头锃明瓦亮,黄铜耳环足有小指一样粗,鹰钩鼻子下两撇八字胡透着残忍和冷酷。   “前面是济远船行的客船吗?”那人高声叫道。   “正是,不知二当家有何见教?”船把头由水手扶着,故作镇定地喊话。   “船把头请了。”锦帆菩萨方阔海一拱手,“昨夜我们水寨里走失了一个叛徒。我看你船舷上系着的,正是那狗娘养的逃跑的时候顺走的小艇,想必他上了你的船。那是一个小眼睛胖子,不知道把头你看到没有?”   “他就在这里。”船把头想也没想,高声喊道。   此言一出,宁芷眉头大皱。这船把头,刚才还拍着胸脯保证人家的安全,转眼就把他给卖了。   小眼睛胖子更是面如死灰,两只粗短的胖手死死抓着船把头的衣袖,两股战战,抖个不停。   白先生倒是好整以暇,兀自捋着胡须。   “很好!”方阔海哈哈一笑,“那就劳烦船把头你把这孙子绑了来。老子此番不为红货,只为抓人。只要你把那个死胖子送过来,老子保证你船上分文不失,毫发不伤。如果你敢说个不字……”   方阔海一拍腰间短刀,哗啦啦一阵铜铃响。   铜铃每响一声,船把头和水手们就打一个激灵。   “去,去账房支十两银子来,再去厨房包上十斤干肉烧饼,送这位先生下船。”船把头哆嗦着吩咐旁边的水手。   “把头,您老人家刚才还……”小眼睛胖子急了,嘴里已经不太利索。   “少废话,你刚才怎么不说你惹上的是十二连环坞?”船把头一把将他甩开,“要是寻常强盗也就罢了,惹上这帮活阎罗,我们船上几百口人命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我们都是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等闲不要拖累我们。”   “你……”   这时两船距离已经很近,锦帆菩萨看清了船把头身后的小眼睛胖子,高声叫道:“罗胖子,你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偷大当家的女人,骗走寨子里的钱财,还打死自家兄弟。做下这等事来,是爷们的就别跑。十二连环坞何曾有你这种软蛋!乖乖过来受死,老子还能给你个痛快。要是等老子抓住你,嘿嘿……你会后悔这辈子投胎做人。”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敢情都是十二连环坞的贼人。黑吃黑的事情我们可不掺和。”船把头横眉倒竖,“伙计们,把他轰下船去!”   水手们手执棍棒棕绳围了上来。   罗胖子急红了眼,探出头来冲着锦帆菩萨高喊:“方阔海你少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做过这许多事情。那个骚货自己勾搭四当家,干嘛让我背黑锅?!钱是冯驼子弄走的,张小乙是大当家亲手勒死的,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这般奔丧一样紧跟着我,还不是为了我身上的东西?!惹急了我,我就把它扔进江里,大家谁也别惦记!”   嗖——   一柄飞刀擦着罗胖子脑袋飞掠过去,削掉他左耳耳尖一小块肉。罗胖子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嗖——嗖——   又是两柄飞刀疾驰而至,风声甚劲。   啪——   一条长鞭探出,把两柄飞刀打落到江里。宁芷昂首立在舷侧的栏杆上,裙摆随着江风猎猎飞舞。   “朋友,请问你是哪条道上走动的,敢淌十二连环坞的浑水?”方阔海擎出双刀。   “闲道。”宁芷轻轻说道。   “好!”话音未落,方阔海已经自锦帆快船上腾身而起,眨眼间旋飞到宁芷身前,双刀接踵而至。   宁芷内伤未愈,不敢强运真气,只能凭借招式身法灵巧来应对,长鞭游走着,控制住两人的距离。   不想方阔海功夫也是走迅捷一路,在半空中飞转腾挪,始终绕着宁芷缠斗。   二人交手三四十招,方阔海转身欺近宁芷身侧,反手一刀劈向她的腰窝。   啵——   钢刀撞在一个硬物上,撞击声非金非石。宁芷的衣襟却被划开,流露出了里面黑沉沉的物件。   方阔海一愣,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旋即跃身回到自己的船上,恭恭敬敬地对宁芷一抱拳,“唐突了。”   方阔海一挥手,锦帆快船调头就要离开。   客船上所有人全都摸不着头脑。   “罗胖子,你那颗狗头就暂且在你腔子上寄存几天,好好刷洗干净了,兄弟们还要割下来当夜壶使用。”这是大家听到锦帆菩萨的最后一句话。   甲板上的人怔怔看着宁芷,都不明白穷凶极恶的十二连环坞二当家为什么会给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如此大的面子。但无论如何,煞星总算是送走了,所有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白先生笑着点点头。   宁芷偷偷摸了摸腰间的水令牌,明白方阔海是看到了这件东西才收手的。一介水匪怎么会认识水令牌?而且他对这个东西好像极其敬重,看来十二连环坞并不是什么普通打家劫舍的强盗,一定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勾当。   罗胖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起来,我并不是为了救你。”宁芷淡淡地打断他。   罗胖子一脸媚笑僵在脸上,“那是为何……”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食言罢了。”宁芷转过身去不看他,“船把头,起初我不同意你把他留下来,就是看出此人并非像他所说那般是个落难客商。但是你既然执意把他留下来,那就送佛东到西,岂有再把他推出去的道理。不要随随便便承诺什么,如果你并不能保证做到的话。轻诺比失信更可耻,也更可恶。”   船把头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小姐教训的是,我白活五十多年了。伙计们,这位小姐在船上的所有花销,全都免了。再去准备一桌上等酒菜,送到小姐房里去。”   “不必了,答谢的事情,就由白某人代劳好了,毕竟如果没有这位姑娘,白某不免也要陷入贼手。”白先生伸手揽过宁芷。   “有白先生出面,那就更好不过了。您二位楼上花厅里面请,小人一定好好伺候。”船把头用袖口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无论如何,您总是救了我的命。”罗胖子媚笑着凑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展开来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足有数百两,“些许薄礼,不成敬意,略表寸心,还望您能笑纳。”   “省省吧,你那银子不是巧取就是豪夺,想必不是什么正经来路。我不要,你自己留着生蛋吧。”宁芷不愿再看他一眼,转身上了楼。   留下罗胖子一脸尴尬地呆在那里。   上得顶楼花厅,格局完全不同。厅里极其敞亮,前后左右通透,四周江景尽收眼底。陈设极尽奢华,轻罗幔帐,珠翠屏风,细绒红地毯上铺着玉簟坐席,卧榻案几清一色的铁栎红木,杯盘酒器不是金银就是玉制,龙涎熏香四处弥漫。   厅里已经有十来个人在饮酒。他们无一不是宽袍大袖,笼冠纱巾,衣着精细华丽,想来都是楚国的士族了。无论高矮胖瘦,全都是白面朱唇,仔细看来,这些须眉男子竟然脸上全都涂抹着厚厚的脂粉。他们显然已经开怀畅饮了许久,杯盘狼藉,酒水洒了一地。不少人早已喝得东倒西歪,索性横七竖八地或伏或卧,姿势很是放荡,更有人袒胸露怀,全然不以为意。   宁芷和白先生在花厅一角的栏杆前坐了下来。   “姑娘高风亮节,委实令人钦佩。白某平生阅人无数,德性高洁如姑娘者,寥寥无几。”白先生给两人满上酒。   “白先生过奖了,我不过是想起自己的一些陈年旧事,有感而发罢了。方才白先生毁弃价值连城的宝石,那种是金钱如粪土的气魄,才着实令人钦佩。”宁芷语气恭敬地回答着,眼角却不自觉地撇着一旁那些放荡不羁的豪饮客。   “那也不过是些糊涂账,不足道也。”白先生留意到了她的余光所向,“姑娘想必对我楚国这些自诩风流名士的纨绔子弟看不惯吧。”   “不敢不敢。”宁芷脸上一红,连忙摆手,“我确实初来贵国,之前也有幸结识过一些楚国俊逸之士,但是略有不同,虽然都是潇洒不羁,却并不似这般……”   “荒唐绝伦?不成体统?姑娘大可直言,不必介怀。”白先生笑道,“这些酒囊饭袋无非是仗着祖上荫名,忝列衣冠,胸中实无一物。他们既看不起寒门之人,又不愿像人家刻苦用功,只能互相吹捧风流气度,靠些哗众取宠的伎俩,标榜自己士族的尊贵身份。”   “这些还算收敛的了。要是这群没出息的服了五石散,一会药力发作上来,那是什么丑事都做得出来的,就是让他们赤身裸体抱着猪槽饮酒也未尝不可。”白先生也扭头看了一眼,轻蔑地说道。   这时,那群纨绔子弟中却有人认出了他。   “白……白……白先生,您怎么也……也在这里,小侄敬……敬你……一杯。”一个醉眼惺忪的蓝袍青年大着舌头,摇摇晃晃地挪了过来。他足下不稳,不时踩到宽大的袍角,一步一个趔趄。他倒没有忘了躬身行礼。   “恒之,好雅兴啊。”白先生并不还礼,“贤侄你素来海量,如何今日竟是这般不胜酒力了?”   “白……白先生见笑了。方才小侄与张子瑜他……他们行酒令,用珍……珍珠做弹丸,射江上的水……水禽。”这个叫恒之的青年舌头越来越不利索,“哪知……知道轮到小侄的时候,突然有个花……花绿绿的大船挡住了江面,一……一只水禽都看……看不见,好不容易有个绛红色的鸟儿在那里飞来飞去,却怎么也……也打不着。小侄我就……就被他们罚了一海烧……烧酒。”   绛红色的鸟儿?莫不是他把锦帆菩萨方阔海的绛红色头巾当做水鸟了吧?宁芷心忖,这帮二世祖醉生梦死,浑不知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白先生也不禁莞尔,就把刚才的经过同这帮纨绔子弟讲述了一遍。   这些酒囊饭袋一个个张大了嘴,可以塞得进青铜酒壶。几个刚才还迷迷瞪瞪的人,现在一下子吓醒了酒。   虽然他们一个个都是世家大族,家里的叔叔大爷们把持着楚国军政大权,但是他们也清楚十二连环坞是悍不畏死的水匪,从来都喜欢洗劫达官贵人的船只,楚国水师几次围剿都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真要是让锦帆菩萨上了船,他们还不得生不如死?   “姑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女中豪杰,人中龙凤。在下佩服得紧。”王恒之长揖到地。   ------题外话------   昨日万更,竟无几人留言…青衣咬手帕状…。木激情,有木有…   48身份   “姑娘如此俊秀人物,出身自然也是不同凡响了。恕恒之见识浅薄,对贵国门阀不甚熟悉。还问请教姑娘郡望,何方高就?”王恒之一脸的恭敬。   宁芷呵呵一笑,感情他这是在打探她身份背景。   也是,南楚不比东庆,这帮世家大族们把出身看得尤其重,甚至高于生命。   “白丁。”   宁芷淡漠道。   只听她这话刚一结束,男子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就连看她的眼神也多了一抹鄙夷。   “哦,原来姑娘只是个白丁,在下不信,估计姑娘是在跟桓之开玩笑呢。”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只不过是个贫苦人出身罢了,及不上你们。”她冷笑。   “原来如此,可惜了……”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似真在为她惋惜。   旁边围着的几个公子还不如他,嘴角一个个都勾起了一抹带着凉意的嘲讽。   唯有那白先生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   不过宁芷本就是贫寒人过来的,这种鄙夷的目光早些年,她跟曲卿臣都没少见。早就习惯了。   “所谓身份不外乎是运气好,出生在了金屋之上,若是落到泥地里,恐怕,还不如我们这些寒族呢……”她冷笑一声,随即转过身子,不再停留地回了自己的屋子。而对于这些世家子弟们,她的印象可以说是很不好。   花离笙想必在这南楚是一等一的身份了,却从不会如他们这般,虽然人有些妖孽和不按常理做事,但言谈之间,却是让人大为舒服……   在船上待了几日,这期间气氛一直都很紧张,那罗胖子一直不肯下船,大家又不好直接把他扔出去。   但这些都与宁芷无关,唯一有关的是,那胖子总爱缠着她,一会姑娘长,一会儿姑娘短的。   “我告诉你,不要再在我耳边叨念了,不然仔细了你的皮。”   “姑娘就是说这狠话都有一股风情。”   “你——”   宁芷不禁看向那江面,企图透过江水看看自己的这张脸,是不是修容粉掉了,露出了真容,不然这胖子怎能如此……   翌日清楚,宁芷起来之后,这罗胖子又早早地就在她门前蹲着等她。   “我说你总来缠着我干什么?”   “姑娘身上有钱的味道。”   “钱的味道?”宁芷嗅了嗅自己,冷眼盯着他。   “你这盗贼,不会是盯上我身上的财物了吧,我告诉你胖子,别以为我是女子就怕了你,要真是动起手来,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嘿嘿,姑娘想多了,我罗胖子可不是那样的人,我的意思是,跟着姑娘将来一定能发大财,姑娘这眉宇之间写着财运二字,嘿嘿,你就让俺跟你着吧。”   宁芷满脸狐疑地看着他,经历了这么多,此时她的岂是会轻易信人的。这胖子来历不明,又以这荒唐的话为开端,她若是能全然信了他。那她就不是宁芷了。   “我脸上什么都没写,就真是写了,也不会是这两个字,你看错了。想找钱路你应该去找那里的贵族公子们,他们一个个都是世家大族出身,随便巴结上一个,你后半辈子都不愁了。”   罗胖子一脸鄙夷地看了看他们,“不过是些油头滑面,喜欢涂脂抹粉的公子哥儿,我罗胖子可看不上他们,我早年从太一玄宗偷……”他看了一眼宁芷的表情,随即呵呵笑道:“是借……借过一本观面相的书,也窥了一些伎俩,绝不会错的,姑娘这面相绝对是大富大贵之人嘛。”   “我乃大富大贵之人?那恐怕这次你要看错了。好了,不跟你鬼扯了。这船再过几日就到岸了,我看你还是琢磨琢磨怎么躲掉那些人的追杀吧。我们后悔无期。”说着宁芷就要回当房间。   “唉,我说姑娘别走,别走嘛,我罗胖子说的不会错的。你到南楚想来也有你的目的吧,我罗胖子别的不行,这消息嘛却是灵通的很,你让我跟着你,我借借你的财运。顺便给你提供你想知道的消息,你看怎么样?”   宁芷沉思了片刻,也知道消息灵通与否对于她接下来要办的事有多重要,遂沉吟了半晌。   “既然你这胖子这么坚持,那也好,我且信你一回,只不过,平时我们分头行动,互不干涉,若是被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轨的行为。”说着,软鞭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中,腕力一甩,远处的木板箱子碎裂开来。   “这就是你的下场。”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姑娘真是的,干嘛这么大气嘛,女人就温柔点,温柔点,是不是……”   宁芷懒得再跟他说话,眼看着这船就要靠岸了,在船上待了十余日,接下来她一边打点行囊,一边构思着此次远行的计划。她从来不是一个做事情毛手毛脚的人,无论什么行动总是要有备无患心里才踏实。况且南楚是一个自己从未涉足的地域,风土人情都与东庆截然不同,至于那里的人物更是……   想到这里,花离笙那绝世妖孽的笑容浮上心头。尤其是那一夜,那一夜,他看着她,手里拎着两壶酒,说着还是喝酒好,喝酒最是解愁,然后她问他是否在意他。   他不答,或许是他不知,或许是他不想说。他只是反问她对云行歌是否真的喜欢。   她当时怎么回答他的来着,哦,对了,她说嗯,只是一声嗯,从那之后他就再未见到他。   其实她也想过,若当时她说一句不是,结果又会是怎样,但想来想去都觉得可笑。   花离笙是谁?   南楚第一大世族花家的嫡长孙,在南楚跺跺脚,连皇帝的龙椅都要抖一抖。岂会为了她一个女子而真的做什么改变,再说她确实在意云行歌。   一个女子若是时常会心疼一个男子,那怎能说她不是对他有情?若是再选一次,她还是会说嗯。   就在她想着这些时,这船渐渐靠了岸。   刚下船,却跟想象的不一样,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南楚特有的服饰,而是穿着其他国家各色服饰的人。   她有些奇怪地问着旁边死皮赖脸跟着的罗胖子。   “为何到了南楚的地盘,却有这么多其他国家的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南楚的行馆,专门用来招待其他国家重要使臣的,因为南楚一向重视文化交流,那些世家子弟们平日里也以谁懂得的最多为炫耀。据说那里面建筑的特别奢华,我倒是想进去住一晚上试试。”   宁芷忽然想到花离笙送给她的牌子,他曾对他说过,拿着这个,到了南楚,哪里都可以畅通无阻,这东西她早晚要还给他的,那就拿来先试试。   想到这儿,宁芷快步上前。   门口把手的侍卫两个长矛直伸了过来。   “你们是哪个国家的?可有通行令或者是官方的文牒?”   宁芷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罗胖子见她这般快走了过来,立刻傻了眼。急忙走上前,胖胖的大手扯着她的衣袖,小声嘀咕道:“喂,我说姑娘,这地方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我刚说着玩呢,你犯不着当真哈,咱们往里走,有的是客栈呢,呵呵,这里我熟,我熟……”   “没有你过来干嘛,去去去,一边待着去……”说着就要轰人。   “你们这里既然是行馆,又自命风雅,为何不对贫民开放,贫民之间的文化才是一个国家繁荣昌盛的根基。”   “哪里那么多事,真是好笑,一看你就是寒族吧?出身布衣?别再这里胡闹了,这不是你们这些贫民该来的地方,我看啊,哪里凉快你就去哪里待着吧,要是敢硬闯小心我们手里的矛。”   “走吧……”那罗胖子胖胖的手再次上前拽着她。   “我今儿还就偏得进去看看你们这行馆里到底是个什么摸样,不给我们住,到底给哪些人住?”   “你,我看你是纯心来闹事的吧。上,把她给我拿下,关进大牢里去——”   中间的侍卫喊道,接着几个人上前就要拿她,却被宁芷一条长鞭甩了开来,没几下,那些侍卫就哎呀哎呀惨叫着跌到了一起。   其实宁芷并不是非要不可,只是他们刚刚不把她当人看的那种眼神,着实让人懊恼。   “哪里来的人在那胡闹?”   来人穿着一身铁甲,看着倒是个练家子。   “参加统领。”   “你们这帮没用的,竟被一个女子打成这样,真是有失我楚国的传统。”说着手中长矛一转,直指向宁芷的胸口。   宁芷软鞭握在手中,这个人从来时的脚步声,她就可以断定,比刚刚那些人比,武功要强得多。她若是没有受伤,倒也不惧他,只是此时……   “想必你就是他们的统领?在下有一事不明白,这行馆,刚刚听说是为了作为文化交流的,那不知为何寒族之人就不行,若是作为享受用,那我便也没有意见,只是这打着所谓风雅,唯贤的名号,实际上却是排挤,挤兑贫民,着实让人看着不舒服,呵呵……”   “你这女子话真多,一个小小的寒族,也有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权力,当真是可笑。”   ------题外话------   明天中午12点准时更新,青衣已经设置好了。字数还比较够看,嘿嘿   01故人相见   “我反而觉得可笑的是你们,布衣寒族怎就不能被人接受了?我觉得布衣寒族挺好的。自由自在,不虚伪,不娇柔,更没有那么多披着华丽外衣着实在做着一些荒唐可笑事情的躯壳。”   “你竟敢辱骂贵族,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说着握在长枪上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   “我没有辱骂任何人,只是觉得即使是贫民也是有尊严的。”   “好,很好。那我就让你有尊严的死去好了。”说着冲周围比了个眼神,几名侍卫匆忙地赶了上来,手中均持着长矛,一个个都怒视着向她次来,好似她犯下了滔天罪行一般。   宁芷冷哼了一声,手中的软鞭转得更快了,那鞭子如同莲花一般,在空中飞舞着,由于速度太快,让人分辨不出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虚影,   “废物。”那统领看了接连趴下的几个侍卫后,低骂了一声,便一个纵身跃到宁芷面前。   “我今日必要将你杀死于此地。”   “你倒是可以试试。”   那统领怒喝一声,整个身子都膨胀起来,不只是修了什么内功心法,速度在瞬间增长了三倍有余。攻向宁芷的长矛,劲气也更加锋利。   宁芷险些被他那长矛刺中,只是在最后一刻,凭着她敏捷的手法和轻功避了开来。   两个人你来我往斗了一番,又一堆人马赶到。   “这是怎么回事,庞云?”   那手握长矛之前被叫做统领的男子听到这一声叱问,立刻停下所有的动作,恭敬地上面,低下头,回道:“启禀大人,这女子要硬闯行馆不说,竟然还口出狂言,辱骂贵族。”   “哦,那人是什么身份,你查清楚了没?”问话的人端坐在一匹黑色大马上,看向宁芷的眼神中充满沉思。   “问清楚了,不过是个没什么身份的寒族。”   “哦,竟然是寒族,还敢这般说话,你怎不速速将她拿下,要知道,这会让他国的贵客们看笑话的。”   “属下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那人听到只是时不满意地皱着眉,喝斥道。   “没,没什么,我这就将她拿下,还请大人在一旁等候。”   “要快。”   “是。”   说完那人迅猛回过身子,手中的长矛被他转来转去,眼神如狼似豹,看向宁芷的眼神更加凶狠了几分。   “你若是识相,现在就束手就擒,我允你一个全尸,若是一会被我擒住,可就没那么好说了。”   “那也得等你先抓住我再说不是吗?”宁芷冷笑一下,手中的长鞭甩得啪啪作响,只是此时她无法动用内力,不然这庞云可不是她的对手。   不知体内所受到的重创何日才能恢复过来。   庞云听完她这话,面色一沉,手中的长矛直接飞出,向着宁芷的心窝而来,她迅速去躲,而就在此时,男子左手抛出,竟是一把小小的飞刀,但刀上有毒,宁芷不得不再次飞身而起,然而两面受击,难免给人可乘之机。男子一个虎步犹疑,便将宁芷扣在了手上。   “使有毒的暗器就是你们所谓贵族的脸面?”宁芷不屑道。   “我不是贵族,莫要瞎说。”那人听完宁芷的误认,竟然很紧张地赶紧辩解道。但随即,男子立刻补充道:“我等乃是守卫士大夫和贵族们的。”说着挺起了胸,好似这是一件再神圣不过的事一般。   宁芷一愣,便也不再说什么,这些人的思想早就已经僵化,任凭你说再多,也没人在乎罢了。“庞云哪那么多废话,还不赶快将她的头给我砍下来,悬挂在渡头边,最近这种渡江过来闹事的白丁越来越多,主上都已经不高兴了。若是下次再被询问,要掉脑袋的就该轮到你我了。”   “是,属下这就砍。”说着接过一旁之人递上来的大刀,举手就要落下。   一旁的罗胖子那胖乎乎的大手忙抬起来挡住眼睛。   “哎呦,我就说咱们去哪住不好,那么多客栈呢,非要往这行馆里挤什么挤。这下好了吧,性命都不保了。哎呦,我的财运啊。我的财神爷啊……”罗胖子跟死了爹妈一般伤心地哭了起来。   宁芷鄙夷地看着他,“我还没死呢,你倒是先替我哭丧了。”   “反正都快了。现在哭一会儿哭不都是哭,现在哭你至少还能听到,一会儿哭,那岂不是只能哭给自己了。”   宁芷看着这人,顿时有种无力感。   而那大刀就在离宁芷一寸那么远时陡然停住了。   “我说你还在磨蹭什么呢,再磨蹭,我先把你的头砍了。”   但任凭那邱大人说什么,庞争手里的刀却是不敢再落下了,他颤颤抖抖地忙上前。   “把你脖子上这玉佩给我看眼。”   “你说这个?”宁芷问他。   “对,就是这个。”   这玉佩是刚宁芷刻意露出来的,位置刚好对着的是他行刀的地方。   男子颤抖地接过,反反复复来来回回,里里外外,似要把那玉佩看穿似的。   随即他忙转过身,“大……大人……你看这玉佩……”   “什么玉佩不玉佩的,今日你办事怎么这么拖拖拉拉,我看明日你也不用再这待着了,这里不收废人……”   话还未完,却在那玉佩递上来时整张嘴张住不动了。   “这……这玉佩你哪来的……?”   “朋友给的。”   “朋……朋友……哪里的朋友……你……”   那大人一激动竟从马上翻了下来。   “大人你没事吧?”   “大人小心!”   左右侍卫连忙上前,庞争此时也处在震惊中,倒是没上前去扶,而是哐当一声把手中的刀赶紧扔了。看向宁芷的眼神也是充满畏惧和讨好。   前后差别之大,让人不禁感慨。   “这位姑娘,刚才多有得罪。”为首的统领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地问道,“卑职斗胆问一句,您跟当朝丞相花老大人怎么称呼?”   “花丞相?不认识。”宁芷一皱眉。   “不……不认识啊。”统领脸上错愕的神情一闪而过,马上就又绽放出无比谄媚的笑容,“那卑职再斗胆问一句,您跟兰陵花家可有什么瓜葛?”   “花家?姓花的?我就认识花离笙那个不着调的家伙。”宁芷对这种前倨后恭的小人没有任何好感。   “花……花离……花大公子?”统领脸上开始冒汗。   “不错,这个破石头就是花离笙给点。”宁芷一把夺回玉佩。   “破……破……破石头?这……这……这可是兰陵花家家主的信物啊!”统领哭腔都有了。   “那又如何?呵。你若想要莫不如就给了你去。”宁芷虽然笃定这玉佩定是不凡,却也没想到会是花家家主的信物,此等重要的东西,他竟在第一次见面时就随意给了她,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多嘱咐,不过又一想,她不禁笑了起来,这倒是也符合他那人的心性,以及那一贯行事乖张的风格。   “不敢不敢,姑娘不是拿在下开玩笑吗,就是卑职两个胆儿,卑职也不敢啊。呵呵。”统领用袖子擦汗,“没想到您是花大公子的朋友。怎么不早说,你看这误会闹的……我刚刚真以为您是寒……”一句话没说完,就见宁芷那冷冽如冰的眼瞪了过来,顿时噤了声,只是干笑着,不敢再下去。   “你可还有什么事?我没时间跟你等在此磨蹭。”宁芷一脸不耐烦。   “没了没了,您这边请。”统领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宁芷连带着罗胖子被几个人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一行人没走多远,便见到从里面而出的侍从。   见了邱天常连忙行礼。   “见过大人。”   “馆长大人可在?”   “正在里面呢。”   “那好,快,快去禀告馆长大人,就说有贵客前来,请他速速来迎。”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让你去你就去。”   “但现在馆长大人正在跟北燕来的左贤王谈话呢。说是商谈有关与北燕贸易往来之事,并吩咐我们任何人等不许前去打扰。”   “左贤王?你说草原之鹰赫连苍隼殿下?”   “正是。”   “这……”邱天常回头看了一眼宁芷,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左贤王也是个人物,要不,我先带你去里面最尊贵的客房,刚刚经过一番打斗,想必姑娘也累了,不如先休息半刻,随即馆长大人自会亲自前来跟您打招呼的。”   “不用了,我想现在就过去。”   “这……”   宁芷看都没看他一眼,对着前面那个人道:“你带路吧,我自己过去就行。”   那人犹豫了半天,支支吾吾的,宁芷干脆顺着刚他来的路直行过去。   “邱大人,这人是……?”   “这人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怎能……?”那人碍于邱常天的身份没敢再说下去,但脸上的表情却足以说明了一切。   “你把本大人当成什么人了,若不是身份非凡,你以为本大人犯得着这般卑躬屈膝吗,南陵花家知道吗?”他冷着脸问,正愁刚刚那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呢。   “花公子知道吗?”   “这是自然知道的。”   “那人是花公子的朋友,此时手上正拿着花家家主的信物,还是那举国都知的碧玉乾。”   “啊?”这会儿,轮到此人被惊住了。   他不等邱常天说话,急急忙忙小跑步地追上宁芷,“姑娘不认识路,别走丢了,还是我来带路吧,我这就带姑娘过去。这就过去。”一边说着话,一边点头哈腰。态度极其恭敬。   宁芷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邱常天,一抹鄙夷的冷笑挂在嘴边,但却不是很明显,“嗯。那你在前面带路吧。”说着退后一步,随着那人七拐八拐地到了一间雅致的房间。   这雅间虽不是极度奢华,但细细看来,每一样器物都不简单,琉璃盏,凝香案,古木镂空雕栏……   而那大大坐台上,赫连苍隼正盘膝在一张黑熊皮地毯上,双目紧闭。旁边是那正在阿谀奉承的馆长,原大人。   “我不是说过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吗,我这有贵客招待,你怎么还进来了。”   “不,不是大人,是这位姑娘要找你。”   “姑娘,什么姑娘,赶出去。赶出去。”原大人看了宁芷一眼,穿着不像是什么世家大族,脸顿时拉了下来,他什么时候玩过她?可看她这容颜,却又想不出来,估计是自己忘了吧,当即怒喝道。   “慢着——”赫连苍隼粗噶着开口,随即那双眼,如草原之鹰一般锐利的双眼缓缓睁开,直视着宁芷。   “好久不见……”他顿了一下,站起来,恭敬地屈身行了草原一个最为庄重的礼,“我的女主人。”   当他这句话一落,整件屋子顿时沉寂了。   “女主人?”众人听到这话,无不张大嘴,吃惊不已。他乃堂堂北燕左贤王。而此人竟是赫连苍隼的主人,那是何等身份?   “你这般庄重的礼数我可承受不起。”宁芷不禁莞尔,“一时之间,真挺难适应的。”   “我们大燕皇族是天狼星和无忧天女的后代,是世代统治大草原的霸主,最重信义,一诺千金。赫连氏男儿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有大荒山的分量。”赫连苍隼单膝跪地,并没有抬头。   “快起来吧,我还怕折寿呢。”宁芷一把把他扯起来,“你有没有听说过,子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子又曰:‘要盟也,神不听’,凡是被武力胁迫立下的誓言,都是不算数的,老天不会搭理。”   “那不过是一贯言而无信的中原人狡辩的借口罢了。”赫连苍隼哼了一声。   “好好好,不同你争执这些。”宁芷笑着摆手道。   “多日不见,你可还好?”   “托草原之神的福,一切都算顺利。”   “那就好。”宁芷笑道。   “你呢?”见她这般恬然地笑着,赫连苍隼有瞬间地呆愣,只是片刻那双眼又恢复到正常,却仍是没忍住地反问了一句。   但他这一句反问听到后者的耳中却是不同,要知道这原馆长跟他说了一刻钟的话了,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人家连眼睛眨都没眨。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赫连苍隼开口说话,也难怪这般惊讶。   ------题外话------   南楚这个地方,整理了一天大纲,有点疲了。(其实是介于最近数据猛滑,昨天夜里下决心改变后续发展情节的。)今日先更这些吧。喜欢花生的可以期待下后面情节,喜欢小9的也莫急。还有过程胜于结果。但都会幸福的。无须担心。   02布衣寒族   “你且去忙你的事吧,我有事要跟殿下说。”   “可这不太好吧。”   “哦,有什么不好的?你倒是说说看,我且听听。”   “这个……那个……”原大人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既然没什么事,那大人就去忙吧。不用在这里候着了。”宁芷笑道。   原大人看了宁芷一眼,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脸上却依然要带着笑容,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还都愣在这干什么,跟我下去吧。”原容对左右的侍从怒喝道。   随即这整间屋子中就只剩下宁芷跟赫连苍隼二人。   “真没想到尚京一别,这么快就能够再次相遇。”   赫连苍隼微微点了下头,却因为本就不习惯说些什么,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此次前来这南楚大地,殿下是为了什么?”   “国事。”   “哦?有什么国事需要殿下千里迢迢跑到这一个小小的行馆来谈。”   “只是恰巧下了船,在这里歇息一日,翌日清晨便会进那南楚皇宫。”   “殿下是要找楚王?”   “正是如此。”   宁芷点了点头。   一片寂静的室里,又重新陷入了沉默。   赫连苍隼看着宁芷,面色带着一抹凝重,沉吟半晌道:“你怎么来这了?为了他……”   宁芷一愣,“不是。为何会这般问?”   “只是觉得奇怪,突然从东庆跑到了南楚,再加上龙池大会上,花离笙那厮对你的在意或许旁人还只是当成了玩笑,但我看着却着实不像。”随即,又补充道:“也没什么,出于好奇随口问问罢了。”   “没想到贤王殿下也是这般好奇之人,这随口问问的人,宁芷想到很多,可却偏偏想不到贤王殿下。”宁芷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一股气儿,她很奇怪为何世人都觉得那家伙喜欢她,其实他只不过是有一点点在意她,毕竟她那绝色容颜,每次露出来时连她自己都要被惊艳住,莫说是个男人了。   娘亲曾说过,这世上见了她这副容颜而不心动的男子,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不是个男人,二,他是个死人,虽然娘亲这话她不全然赞同,但却也多多少少觉得有理。对于美色,尤其是那种倾国之容,就像是一把剑,能够直刺那些男子的心窝。   只不过,以色侍人,能有几日长?   那花离笙也只不过是因为她这绝色容颜罢了。就算不完全是,但至少也占了很大一部分,不知为何,这样一想,心里竟有一种悲哀。   太过美丽的女子也不好,因为你分不清,那个人是在意你多一些,还是在意这副空皮囊多一些。   算了,想这些干什么,她现在可没有心思花费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那抹白衣还在那冰冷的琼华宫里等着她……日日对着那棵几年不开一次花的老槐树。   “是我多言了,只不过我提醒你一句,那花家的家主可不是一般人,像花离笙这种世家大族最为在意的就是身份,若是没有一个足以炫耀和匹配的身份,即使他心里在意你,怕是到时你也不会好过。深宅大院中的事,不比那吃人的皇宫好多少。”   ——深宅大院的事,不比那吃人的皇宫好多少。   这话为何这般熟悉,似乎,在琼华宫时,云行歌也曾说过。   “不说这些了,我想向赫连殿下打探一件事。不知殿下可知那五幅图的事?”   “五幅图,你问这个干嘛?”赫连苍隼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   “怎么,殿下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这是南楚皇朝的秘密,我也只不过是听说过,听说这南楚之所以能够国富民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跟那五幅图有关。而那五幅图似也一直都被南楚重兵把守着。”   “它们在哪里?”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曾偶然听大汗说过,很有可能这五幅图分别在南楚四大家族和皇室手中。”   “你确信吗?”   “不确信。你不如问问花离笙,南楚的事他比我要清楚得多。”赫连苍隼一双眼,幽深暗黑,里面映着宁芷的身影。   “嗯。”宁芷点了点头,但她并不想去找他,如今听赫连苍隼这语气,她便知那图定是很重要,还是靠自己的好,更何况,尚京政变的事此时更不能让他国的权贵知道,到时候搞不好,插一脚,东庆可能就被蚕食掉,变成他国的附庸,那……不是她想看到的。   “既然贤王殿下明日还要早起进宫,那我就不多加打扰了。先告退了。”   “慢着。”赫连苍隼伸手挡在了她面前。   “还有何事?”   “若是你来南楚不是为了找他,那不如……不如……”   赫连苍隼双眉紧蹙,言语之间透着犹豫。   宁芷倒被他这一番吞吞吐吐的话更弄愣了,赫连苍隼这人,一向吝啬言语得很,但每次开口务必干脆利索。绝不会这般拖泥带水。   他到底有何话要对自己说?   竟这般难以开口?   “殿下有什么事,直说便好。”   “不如随我回大燕吧。”   “随你回大燕?”宁芷一时诧异,不禁脱口重复道。   “对,同我回大燕。”   见她没有回话,赫连苍隼便接着道:“在比试时我已然输给了你,世人皆知,你宁芷以后便是我赫连苍隼的主人,这次回去,大汗虽对此也有怨言,但我们草原儿女最重视的就是承诺二字,而我堂堂大燕国左贤王更是在乎这二字。你随我回了大燕,地位必跟我等同,莫需要忧心其他。”   “可我为何要同你回去?”   赫连苍隼那刚毅的脸陷入瞬间的僵凝,他蹙着眉,似陷入了一场拉锯战,为何?   为何……?   “因为我已以草原之神的名义发过誓,你乃我赫连苍隼的主人。”   “那又如何?”   “我的主人定然不能让旁人辱没了去,你在东庆那浑水之中挣扎莫不如去我大燕,而且我从你那鞭子中感受到了只有我们草原儿女才有的狠戾与狂放,只是一直被压抑着罢了,大燕那个地方,四处都是牧羊、草地……还有真身庇佑着的子民,是可以让你放逐心灵的地方。”   “听你这样说,倒真是个好地方,可惜我现在身有要事,若是他日有机会,必会去你们大燕见识一番。好了不多说了,我先行告退了。”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尊重你。”   “还要请殿下务必忘记在这里见过我的事儿。”   “好。”   “殿下保重。”   “保重。”   宁芷从里面退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一直站在那里的小厮,他见了宁芷低头哈腰道:“原大人和邱大人一直在等候姑娘呢,还请姑娘随我这边走。”   “回去禀报说我累了就行,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可两位大人都已经设下酒宴了,还请姑娘过去一趟,不然小的我也不好交差不是?”   宁芷犹豫了半晌,眼珠子转了几圈,最后道:“好吧,那我就随你去一趟吧。”   “姑娘心肠就是好,这么好的心肠一定会受保佑的。”那小厮拍着马屁。忙不迭地道。   宁芷什么都没说,一路静默着。这种情景她最近见识多了,不禁生出一种悲哀来,或许以前她也这样对别人说过,那时是为了曲卿臣好,她当时觉得只要了为了曲卿臣好的话,她什么都能说得出来。现在想想,这些人也大多是出于无奈的,有谁想无缘无故地巴结奉承另一个人呢?这样一想,她表情好了很多。   随着这小厮七绕八绕了一番,最终到了一个大厅,果然大厅里面已经摆好了筵席。   宁芷被请到了上位上。   “还请问姑娘是哪里人?跟花公子是……呵呵……是什么样的关系……?”原大人斟酌着词汇问道。   “我说过的之前,按照你们这里的话来说就是寒族,没什么身份。不信你问问你旁边的那位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在不久的刚刚,他还要将我问斩了呢。”   “是啊,这个我罗胖子可以作证。呵呵。”那罗胖子此时可是炯炯有神,趾高气扬地看着邱常天。   原容脸带不解地看向一旁的邱常天,道:“邱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唉。误会,姑娘刚刚一直说自己是寒……”他看到宁芷那泛着寒光的眼神,到嘴的话硬是给吞了回去,呵呵笑了两声,继续道:“怪我,都怪我有眼无珠,没认出姑娘的不凡来,错把姑娘当做了那些口吐狂言,辱骂贵族的宵小。实在是我邱某人的错。”说着竟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巴掌。   “哦?大人单凭几个巴掌就想了事吗?若是我那玉佩没有被你们发现的话,是不是此刻我早已魂归西天了。”说着宁芷把桌案上的酒盏端了起来,啪嚓一声摔在了地上。   “贫民的性命虽然不值钱,但也不知这么个不值钱法,还有辱骂贵族?当真是个好名头,就因为说了他们几句就要被砍了脑袋?还是说,是你们几个人在这拿着鸡毛当令箭,干着草菅人命的勾当。”   “姑娘真是错怪在下了,在下哪里敢做此等事情。”邱常天猛擦着冷汗,接着道:“听姑娘口音像是外来的,想必对南楚的风俗还不是很了解,在这里贵族想要斩杀一名寒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莫要说辱骂贵族了,那定是一等一的死罪啊。”   原容也帮腔道:“邱大人说得都是大实话,既然姑娘跟花公子交好,莫不如去见见花公子。我刚刚已差人给南陵花府送了帖子,想必不日,花公子便会前来了。”   原家乃是南楚一个小小的贵族,算是末等那种,而原容又出身于原家旁支,此时一想到能见到南楚第一大世族,南陵花家的嫡长孙,享誉南楚的第一名士,浑身兴奋得直发抖。   “什么?谁准许你们这么干的?”宁芷不禁大怒。   ------题外话------   谁能帮青衣建个群?现在组内有个活动。仅限于十二月。连续七日日更一万五,奖励一次大封推。青衣目前的存稿顶多日更一万,所以,编辑前几日建议屯稿几日。在月末之前冲一周。大封推,偶看着真心眼馋的说……   03南陵花家   “姑娘为何如此动怒,那花公子不是与你交好吗?”   “这是我的私事,我想没有必要在二位大人面前明诉吧。另外,我此番前来并不想见任何人,今日这酒宴就谢了二位大人了。罗胖子,咱们走。”说着宁芷就站起了身,径直走了出去。   “姑娘还请留步,留步啊。”   “是啊,我看今日也不早了,姑娘何不歇息一夜,再走也不迟。”   宁芷不顾二人口中的挽留,毅然决然站起了身,步伐没有丝毫停顿。   原容和邱常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可怎么办是好,那请帖已经命人送去了,人没来还好,若是人真来了,可这边却走了,那你我岂不是……岂不是要倒了大霉。”   “哎,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你我还是尽量挽留吧。”   “嗯。”   二人忙从桌案前站起身来,迅速走向宁芷。   “姑娘还是再等等吧,花公子既然将那么重要的信物都给了你,想必不日便会前来的,若是姑娘到时候不见了,我二人可如何向公子交代呢。”   “这是你二人该忧心的事儿,而不是我。”   宁芷见他们二人还是不肯离开,挡在那里像是一棵大树一般。原本的柳叶弯眉,此时越蹙越深。   “你们若是再阻拦,就是花离笙真的来了,我定也是要告上一状的。”   宁芷看着他二人互相交流的眼神,嘴角微弯,“怎么不信?呵,若是不信大可以等等,到时候不会让你们得好的。怎么样,想好没?是放我走好,还是把我强行留在这儿好?邱大人,可别忘了,我这颗脑袋差点就死你的手上了。”   那原容和邱常天也不是傻子。浸淫官场久了的人,早已学会察言观色。   见宁芷这副表情和语气,再回想起之前差点把她杀了的事儿,邱常天不禁有些后怕。   “我看原兄,莫不如就让她离去吧,就怕留来留去留下来的不是福,反而成了祸,保不准到时候花公子来是来了,但这小娘子要是在面前说你我的坏话,以那花公子的性格,万一真恼了,那你我这个脑袋可就……”邱常天贴着原容的耳边道。   “也是,邱大人说得在理,在理啊。”   二人交头接耳一番,最后笑着对宁芷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好多留了,若是以后有什么用得找本官的,姑娘且吩咐一声就是,之前真是对不住,还请姑娘海涵。”   “嗯。那我就先行告退了,二位大人……”宁芷顿了顿,“不见。”   说完就跟罗胖子迅速向行馆外走去。   “我说姑娘,我就说你是财神吧,打从第一眼看到你起,就觉得你头顶冒财气。我就说我罗胖子的眼怎么会出错呢。果真没错。嘿嘿,姑娘,那北燕国的左贤王,您似乎也交好,要不要去打声招呼再走?”   “不用了。现在就走。你要是再多耽搁一分,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好,这就走。嘿嘿。”罗胖子脸上肥嘟嘟的肉因为笑意而一颤一颤的。   南陵花家。   南楚创立之初,疆土北不过澜沧江,西不及扬,勉强守住荆、卫二州,为天下藩翼,再加上蛮夷小国纷纷来绕,司马闫、坤玉中原拉据战日甚惨烈,没有余力南下,南楚于江汉摇荡之际,守住了秦家最后的一份家业。而楚王秦昭之所以能顺利在江东开创局面,除了天时地利之外,更重要的是人和,南下的北方世族和南方的本土世族均拥护秦昭,其中以南下的南陵花家拥楚之功最大,最著名的就是花泛州,史称“楚中兴之功,州实居其首。”   南陵花家素称南楚第一世族,名第高贵,非等闲世族可比。而如今,南楚虽立秦昭为王,但花泛州总驭朝政,边余地方唯其他三大家族把持,牢牢控制住了南楚的统治权,当时天下有言:“南陵花家,秦昭王室,共主天下。”   可想而知,花家的地位是何等显赫。   在花家偌大的宅院内,一名富贵公子亭亭而立,远远看去,似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   “花公子真是好雅兴,竟在这里弄鸟。”   “不过是无聊罢了,何来的雅兴?”花离笙丝毫不顾那人脸上尴尬的表情,挥了挥衣袖道。   “呵呵,花兄连无聊都无聊得这般有姿态,果然不是凡夫俗子所能够相比拟的。”来人继续道。   “看到你,我顿时觉得我不是那无聊之人了。”   “哦,这是为何?莫非看了小弟,会让花公子排解内心的郁结?”那人脸上顿起兴奋。   “因为你比我要无聊得多。”花离笙道,随即转过身子不再理来人。   “那是,那是,小弟怎能跟花兄比,花兄说小弟无聊,小弟自是无聊。只是小弟今日有一事相求,还请花兄能够略施薄恩,帮衬小弟一把。”   “可惜为兄独不跟无聊之人议事,更何提帮衬二字了?”   “这……”那男子还在愣怔之际,花离笙便已冷声道,“池韵,送客。”   “是公子。”   说着便走到那男子面前,“张公子,咱们这边请吧。”   “花兄,我张家好歹也是世族之一,你竟然这般待我。”   “我这样待你,你又能奈我何?”花离笙嘴角微勾。冷光中透着寒意。   “花兄……”那人继续嘶喊道,却被池韵拖着往下拽去。   “慢着……”花离笙吩咐道,男子立刻面带喜色,“我就知道花兄不是这般无情之人。”   “下一次不要称我为花兄。我还没有熟到可以跟你称兄道弟。还望张公子谨记于心。”说完便再不看那人一眼,缓步而行,进了大厅。   “公子,行馆送帖子来了。”小厮忙不迭地疾跑过来。   “行馆?谁送的?”   “是邱常天跟原容二人联名送的。”   “邱常天?原容?”花离笙蹙着眉,想了半天,却仍是没想起来。   “他们都是小官,公子平时接触不到,可能没有什么印象,那原容和邱常天是负责行馆的官员,级别都不大。这次也不知所谓何事,竟敢来叨扰公子。”   “池韵你拿过来给我看看。”   “是,公子。”刚把那“无聊”的张公子赶出去的池韵立刻上前,接过小厮手中的帖子。   “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   “是,公子。”   池韵刚把帖子递给花离笙,不到片刻,便发现一项淡然自若的主子,不知为何,竟惊得站了起来。   他双手垂放在两侧,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再握紧。   “去叫人给我备马。我要去一趟行馆。”   “可是公子不是跟李公子约好了吗,晚上要一起泛舟吟诗。池韵已经把公子点名要的那件湖蓝色的衣裳找了出来。就等着公子吩咐呢。”   “不去了不去了,天大的事今儿个都给我往后了推。”说完,站起身,“不用叫人备马了,我自个儿亲自去马厩。”   说完身影便不见了。独留池韵站在那里,发着愣。   “今儿公子到底是怎么了?莫不是中邪了?”池韵看着花离笙匆匆离去的背影道,这哪里还是她所认识那个优雅放纵的主子?   花离笙到了马厩后,二话不说上了马,一路狂奔出了花家府邸。   “喂,我说这是谁骑着马在这里横冲直撞的,也不看着点。”薛姨娘刚生下一个男儿,在花家的地位可不是从前那般,如今正是得老爷宠爱,威风得很。   她刚从南花园过来,就被这马匹卷起的尘土扬了一身,当即就恼了,也没去看那骑马的是何人。估计指不定是哪个姨娘或者婢女所生的孩子。   “今日花某有急事,多有得罪了。”花离笙曼妙的声音从马上传来。   “得罪,你得罪的……”一句话还未说完,女子便因这声音住了口。   “吆,原是花大公子啊,没事,我当是谁呢,不碍事的,你骑这马是老太爷赏赐的吧,果然是千里良驹。正好配了公子的身份。”只是她这一番话却没人听得,花离笙那马早就不知奔出去多远了。   “驾!驾!驾!”男子夹紧马腹,高扬马鞭。齐甩三次,马匹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四蹄猛踏,狂奔而去。   大约过了三刻钟,便停在了那行馆之前。   花离笙立刻翻身下马,向着前面守着的侍卫走去。   “你是何人?可有通关文牒和令牌,没有的话一律不得入内。”   “哦……”花离笙凤眼微眯,一声哦,绵长万里。   “你且去唤你家大人来,他该知道我是谁。”   “我家大人岂是谁都能见的,不过……”那侍卫上上下下打量了花离笙一番,只见此人,墨绿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金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深紫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整个人都贵气逼人,这……   “公子还请在此稍后,我这就去禀报。”即便他是新来的,在打量一番之后,见此人气度也知其必是不凡。   那侍卫才进去没多久,便听到嘈嘈杂杂的脚步声接连传来。   “下官原容拜见花公子。”   “下官邱常天拜见花公子。”   二人均长揖到底。   “花某闲散惯了,从未入朝为官,可受不起二位大人如此大礼,还请起来吧。”   “公子若是都受不得这礼,这南楚还有何人能受得起。”原容笑眯着眼睛道。   花离笙上前搀扶起他二人,笑道:“不知二位请帖上所说的女子此时可在?”   “这……”   “嗯?”花离笙眯着眼,看着他二人的表情,脸色不禁越发阴沉,“怎么。不在?”   04针锋相对   “这……下官……”原容支支吾吾半晌,头皮发麻地看了一旁的邱常天一眼。   邱常天忙擦着汗,“那个……宁姑娘说有要事……先……先走一步了。”   “什么?”花离笙原本好看的双眼瞬时眯了起来,其中的煞气更是让人心惊。   “说,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把人给我赶走了?”   “怎么可能,公子看重的人,我们哪里敢怠慢,再说有花家家主的信物握在手中,公子就是给我二人八个胆子,我二人也不敢啊。”   “是啊,公子,我跟原兄本是好意设宴欲在此好好款待她,还命人去花家府邸请公子过来,我二人真真都是好意,却不知宁姑娘为何非急着要走,说她还有要事要办,不得耽搁。”   花离笙凤眼微眯,看了他二人一眼,甩了甩衣袖,便上了马,徒留此二人尴尬地站在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而宁芷与罗胖子从行馆出来之后,便顺着南楚的城前街而行。   “让开,都给本公子让开。”说着扬起手中的马鞭,抽向路上的一个行人。   宁芷眼看不过去,正欲上前阻拦,却忙被罗胖子那肥肥大大的手给拦住。   “姑娘,这人可不是寻常人,是司马家的公子,可不是那原邱二人可相提并论的。姑娘虽有花家家主的信物,但这司马家的人跟花家也一向交好,当年司马家家主更是救过花家家主的姓名,可谓生死之交。所以……”   宁芷秀眉微蹙,她也知道她此时前来南楚最好是秘密行事,不能太过招摇,尤其是云行歌还在东庆等着她。   在那水深火热,各种势力交杂的上京等着她。   想了想,她放在衣袖中的手紧了紧,最终咬着唇,转过身,“我们走,去前面的客栈看看。”   “好嘞,这就对了。我就说嘛,这世上不公的事多去了,姑娘倒真是个热心肠,但也不能不顾及自己不是,那司马家的人一向蛮横惯了,姑娘刚刚的选择真是英明,嘿嘿。我罗胖子没跟错认。”   “闭嘴!”   “是,这就闭上。”罗胖子两双肥肥大大的手交叉着捂在口前。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忽听宁芷道:“就这家了,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   罗胖子嗯嗯点着头,一双眼睛小眯眯着。   “小二,这里可还有空房?”   “有,二位里面请。”   “喏,这个给你,给我们二人分别安排两间厢房。”   “这就去,嘿嘿,两位客官楼上前。”   宁芷随着那小二进了房间,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对罗胖子道:“一会儿,你过来我房间一趟。”   “姑娘的意思是……?”罗胖子看了看屋外这已然不早的天色,黄豆粒般大小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宁芷。话里话外透着几分暧昧。   “哎呦,我的头。”罗胖子感觉一个重物敲在了自己的头上,疼得直淌眼泪,“我不还没说出来嘛,至于这么凶吗。”   宁芷懒得理他,“别忘了。”说完就回了屋。   “真是的,明明是你找我的,还是这风高云清的大晚上的,我一个大男人,你一个小女子,我能不想歪嘛我。”罗胖子嘀咕着,可没胆子真说出口。他把行囊放好后,磨磨蹭蹭地去敲了宁芷的房门。   “进来吧。”   罗胖子走进去后,转过身把房门关上,随即走向前。   “姑娘有何事找俺。”   “你之前不是说你消息灵通吗?我有一事想向你打探一下,你看你可听说过五幅图。”   罗胖子原本慵懒的表情瞬间变得紧绷起来,“姑娘为何问……问这个……”   “怎么?你知道那五幅图的下落?”   “不知道。”   “说实话。”宁芷见其言行闪烁,尤其是在听到五幅图后更是大吃一惊,这哪里是不知道的样子。   “这……”罗胖子被宁芷盯得头皮发麻,顿了顿,小声道:“那五幅图可是南楚重宝,四张分别在南楚四大世族之中。还有一张在皇宫。姑娘问这个干什么?”   “我自有用处。”沉思半晌,随即又问:“那四大世族之中,哪一世族实力最弱。”   “最弱的话当属燕家。”   “哦……那你可知,燕家的图有谁掌管?”   “当属燕家家主掌管,但这也不一定,原物君也有可能。”   “当!”   锣鼓声起,一首曼妙的笛音回荡起来。   一队礼乐队步履轻盈且奏且吹,伴随在辇车两旁。   宁芷跟罗胖子不禁好奇地站到窗口,向客栈下面望去,这眼看就要天黑了,是谁在此时竟吹奏起曲子来。   在两旁妙龄女子簇拥下,年在二十芳华的男子端坐在车辇上,双手端着笛子,款款而曲。   车辇旁早已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尤其是女子们,无比垫起了脚,仰头望着。   那男子的车辇后跟了数十个随身近卫。井然有序地排列着。   宁芷眯起眼。细细打量起来。   这男子带点酒色过度的苍白,容颜俊秀,眼精目灵,额角宽广,相貌堂堂,只是略嫌单薄,唇片亦不够厚重,有点惨绿少年的味儿。   他头顶长形冕板,前圆后方,顶端有数十条串珠玉垂下,以红绿彩线穿组,赋予了他高华的气质。   身上的五彩华服用缯,下裳用,缀满日、月、星辰等图案,华丽非常。   “这人是谁?”   “姑娘竟连此人都不知?”   宁芷摇了摇头,“姑娘是他国人,也难怪姑娘不知,这人就是原物君。”   “难怪。真是好气派。”   宁芷看着此人,眉头紧锁,似在沉思。   “你刚刚说,那五幅图可能在其身上?”   “嗯,燕家的那块,极有可能在此人身上。”罗胖子点头道。   “此人可有什么癖好?”   “这……”   “你且说说看。”   “女子。”   “女子?”   “嗯,此人喜欢收藏各色女子。”   “这跟那西乾的宣武侯倒是挺相像的。”   “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   “此人收藏女子不看姿色,只看特色。”   “那何为特色呢?”宁芷又道。   “精通一方者为特色。”   “什么方面都可?”   “嗯,什么方便都可。”罗胖子又道。   “好吧,又是一个怪人,我发现这南楚的男子,大多各有性格,真可谓是迥然不同。”   此时另一辆马车向此行来,马车又高又大,但从外面看,就知其身份定然不凡。   果然,那原物君见了此马车,笛音听了下来。   此时,车辇与马车在同一条道路上相互对峙,都没有让看的意思。   “谢兄,可在里面?”   “哦,原物君今儿也在。”   “果然是谢兄,看谢兄这车便知。想着堂堂南楚,用得起这般豪华马车的人倒也是不多。”   “原物君不也是,如此奢华的排场,倒真是让谢某大开眼界。”   二人说话之间均话中有话,可谓针锋相对。可以由此断得,二人关系定是不好。   “这二人可有什么过节?”   “这谢家跟燕家关系历来都是水火不容。”   “哦,为何?”   “说来话长。世族仇敌,积怨颇深,到了最后也分不清到底是为何了。”   “原来如此。这二人,在这南楚,谁的实力更强一些?”   “这……还真不好说。”   “怎么?”宁芷回过头看向罗胖子,见他那胖胖的脸微低,似正在思考。   “这燕家原本是四大家之末,定是比不上排在第二的谢家的。但燕家的男子……颇为俊俏,女子也十分秀美。所以……”   “所以什么?”宁芷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眼光闪烁,不禁焦急问道。   “所以跟朝中手握重权的世家大族的子弟们,以及朝中士大夫们都有所牵扯。”   宁芷看了看那原物君的长相,颇为同意地点点头,“怪不得他长得唇红齿白,一副少年楚楚可怜状。原来……”   “据说,那楚王对他……”罗胖子说到这儿,忽然不说了,但那表情却再明白不过了。   “这南楚的风俗可真是。”宁芷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好词,不过也算明白,为何会有花离笙那样的妖孽在了。   想到花离笙不知他收到邱常天跟原容的帖子后会不会真的去,若是去了,知道她已经走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算了,不想了,他爱如何想就如果想吧,她此次前来,最不想招惹到他。   “劳烦谢兄让让,本君要从进宫。楚王急召。”   “哦?这么晚了,不知楚王找原物君进宫所谓何事?”   “自是国事相商。”   “哦,原来是国事啊。不过原物君可得小心了,你这姿色,又穿成这样,若是被哪个贼子给惦记上了,可就不好了。不过也是,原物君最爱那事,自是来者不拒的。”   “谢长陵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口出狂言,辱骂本君。小心王上治罪于你。”   “我有辱骂你吗?我是在夸原物君你长得美啊,就是女子也比及不上。你们说是不是啊。”   “少主说得是。原物君这长相确实妖媚。可谓南楚第一魅。”   “就是,就是。”   马车两旁的侍卫纷纷附和道。   “哦,我倒是漏说了一点,原物君不只是人美,还大方,这么美的美姬,也舍得拱手相送。倒真是值得吾辈学习。”说着调转马车,哈哈大笑几声,消失在这大街之上。   而原物君车辇旁那数十个姿容俏丽的舞姬,此时各个面色绯红,再加上本就穿着呈半透明质轻料长褂,隐见乳浪玉腿,如此一看,倒真是让路上的男子们,心之神往。再想到宫里种种,一个个雄物突起。   05放浪形骸   宁芷盯着那十几个舞姬以及坐在豪华奢逸的车辇上异常秀美的男子,整个人陷入沉思。   “姑娘在想些什么?”   “你说若是我想接近他,化为舞姬可好。”   罗胖子摇了摇头。   “不好,不好。”   “为何不好。”   “女子想要接近一人,那必得得他万般宠爱,再加上此时,那楚王对原物君有意,怕是以女子身份恐难靠其左右,莫不如……”   那罗胖子笑呵呵地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宁芷一番。   “莫不如姑娘扮成男子,以谋士的身份混进去,那地位会高很多。行事起来也较为方便。”   “男子?”宁芷秀美微蹙。“这个提议不错。”说完,宁芷细细看了罗胖子一眼。   “怎么了姑娘,为何这般看俺,嘿嘿。”   “我在琢磨着你这人看着傻乎乎的,一身肥肉,但这肚子里着实是有料的,怎会沦落到去做贼子。”   “哎。万人皆有辛酸处啊。”罗胖子低落地道,似是也有一段往事,但他沉吟了半天却没说出一个字来,宁芷见他如此也不愿再有所迫问,毕竟这乱世之中,是人皆有自己的不易,何必把人内心的伤疤揭出来,坦露在外,揭穿呢,那无异于在伤口上再捅一刀。   “姑娘若是想好了,我出去买件衣裳,保准姑娘穿了俊秀挺拔。”   “你且去吧。我这里有些银两。”   “真是的,姑娘就是俺的财神,财神都得是用香火供着的,怎能现在就要姑娘的钱呢,姑娘还是把钱留好了,等你在这南楚混出个名堂,我胖子也好有依靠了,俺到时候就跟你干了。”   宁芷抿嘴一笑,“那你去吧。”   “嗯,我速去速回。”   当罗胖子走了之后,宁芷一个人坐在房间中,她手中端着个茶杯,细细琢磨着这罗胖子口中的话,以男子之身亲近这南楚的上层圈子,尤其是原物君倒的确是个可行的法子。   放下茶杯,她站了起来,走向窗边,看着那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早已消失在这夜色中,唯有那些老百姓们还纷纷驻足在那里,张望着,尤其是那些寻常男子们,还没从那妖娆妩媚的数十位舞姬之中缓过神来,有的甚至口水都流了出来还不自觉。   “你这婆娘轻点轻点,耳朵都要被你拧掉了。”   “我叫你看,我叫你看,老娘就应该把你这耳朵给废了。那一个个骚蹄子有什么好看的,早不知被几百个男子侮辱过了,啊,你看看你。魂都飞了。”那女子凶狠地指着男子胯下之物。   宁芷从这个角度看不真切,不过想必定然是挺起来了。倒也难怪那女子如此大动肝火。   “我不就看看嘛,你至于吗?”   “今儿你就给我滚去材房睡去,我看你至于不至于。”   街边上,嚷骂之声不绝于耳。   当当当,叩门声响起。   “姑娘我回来了。”   “进来吧。”   “姑娘你看看这衣裳怎么样?”   宁芷接过来一看,蓝色华服用银丝缝边,上面刺着各种娟纹。尤其是领口的剪裁更是突出这衣裳的华贵来,整个布料一看就是上等的。   “这衣裳想必不少银两吧?”   “唉,好说好说,姑娘就尽管穿吧。这点钱,我罗胖子还是有的,再说,我罗胖子那是要干大事的人,岂会在这等小事上跟姑娘磨磨唧唧。”   宁芷一听罗胖子这话不禁莞尔,笑了笑,接受了。   “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罗胖子从宁芷手中接过一根短笛。   “你以后吹这个,我就能听到,会赶来与你相见的,若是有什么事,我也会提前吹起短笛,到时候我们就在这南楚最高的山峰见。”   “姑娘说的是藤雅枫?”   “嗯。”   说完宁芷背过身,吹起了笛子,笛音轻妙飘渺,透着说不出的唯美情怀。   罗胖子正欲陶醉其中,就发现那笛音戛然而止。   “这曲调,这几日你给它练熟了,之后我会告诉你几个关键的地方,以后就以这笛音作为联系。”   “姑娘这么快就要去那燕府?要知道这燕府虽在四大士族中位于末端,但在整个南楚却是响当当的存在,若是你此番扮男装被发现了……虽然你背后有花公子这座靠山在,他们倒也不敢怎么动你,只是一个女子……”   罗胖子虽然一路上一直把宁芷供为财神,但因为毕竟也身在南楚,骨子里对女子如玩物的那种认知,还是无法连根拔起的。因此他对于宁芷虽然相信,但却还是充满忧虑。   “我心里自有分寸。”宁芷冲他笑了笑。   罗胖子摸了摸肥大的耳朵,道:“既然姑娘都这般说了,俺自然是放心的。嘿嘿,天塌了,不还有花大公子扛着吗。嘿嘿。”最后一句罗胖子可是小声嘀咕着,没敢大声说。   “你说什么,罗胖子?”宁芷后面那句没听清遂问道。   “我说,姑娘长相秀丽,作为女子或许少了几分妖娆,但若是扮成男子,可能别有一番风味,倒是清秀得很。”   “你这胖子。”宁芷笑骂了一句。   罗胖子呵呵笑着起身,走了出去,随手把门给带上了。   宁芷在他出去之后,就把那身衣裳换上了,转了一圈,看了青铜镜一眼。倒真如那罗胖子所说,俊秀非凡,清雅极致。   还有她身为东庆人,长得比这秀丽的南楚人普遍要高一些。装扮起来,倒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过了几日,她从罗胖子那里了解到了一些南楚的风俗以及四大士族和王族之间的微妙关系,对南楚大致有了个了解。便告辞独自一人去了那燕府的府邸。   “劳烦小哥儿去禀报一下,就说我有要事求见原物君。”   “你是不是来参与比剑的?”   “啊?”宁芷一愣,比剑?   “赶快进去吧,一会儿就开始了,到时候可就没你的份儿了。”   那小厮把她那句啊当成了肯定,催促着她道。   宁芷虽然不知何为比剑,但想到能够顺利进来倒也是好事,不如先进去看看再说。   她点了个头,学着南楚男子行走的样子走了进去。   里面高高大大,宽阔得很,虽然不若东庆皇宫那般奢华,恢弘,但也透着一股雅致。   “你说今天比剑到底谁会赢呢?”   “我看好那乌苏氏。”   “我更看好连玉兄。”   “赌一文钱的?”   “赌了。”   宁芷随着三三两两的人进了那大厅。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当的一声钟响。   只见那原物君在几个姬妾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坐席上的人纷纷起来,拱手问好。   他今天穿了一件紫色华服,上面用金银丝线交汇钩织,底下缀着日月与繁华的图腾。那绣工可谓精巧,竟如活物一般。   男子手中拿着一只玉笛。哈哈大笑地向前走去。   在众人问候声中,走到了主席处,众位姬妾分坐到后面。有的甚至还站立两旁,随时候着。   而亲卫、武士们则护在大厅两侧,隐在暗处,不是十分显眼。   原物君坐定后,柔声道:“诸位能来,实乃我之荣幸,今日图个尽兴就好。”   众人高举着酒盏,恭贺着。   宁芷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站起来,举着一旁桌案边放的酒盏。   随着众人高呼之后,才坐回席处。   而此时,自有舞姬来为各人斟酒。   原物君举杯道:“那嬴边小国不自量力,竟敢来攻我楚国,此次,幸得赵兄率领军士,三日即大败于其。此番,为我楚国灭嬴边小国喝上一杯。”   众人一起欢呼,红筹交错,气氛热烈。   而在此时,原物君突然站了起来,手拿着酒盏,让一旁的姬妾给斟满,随即大踏步走向赵广。   “此番嬴边小国被降服,赵兄功不可没,来,我敬赵兄一杯。”   “不敢,不敢,若不是原物君在楚王面前举荐于我,别说是收复嬴边了,恐怕我此时还在那马厩喂马呢,这杯该赵某敬原物君才是。”   “哈哈,既然赵兄如此说了,那我也不多加推迟了,来,大家举杯共饮此杯吧。”   话落,众人纷纷举杯对饮起来。   宁芷看着此人,见其言谈之间倒是有几分气度,果然是出身名门,确实不凡。   原物君坐回座位后,两掌相击,发出一声脆响。   大门处,顿时涌进五名乐师,紧随着,二十几个姿容俏丽,妖娆妩媚的女子穿着薄纱,手拿着扇子,遮住脸,翩若惊鸿一般地舞进厅内。   一时之间,掌声雷动。   那些女子各个都是个尤物,玉腿长露。乳胸在薄纱之下,煞是娇艳。   在歌曲舞到酣畅之时,二十多名女子纷纷如蝴蝶一般涌入四方。   她们端坐在男子的大腿上,巧手任意地恣弄着。   在此番撩拨之下,不少男子举杯狂饮。甚至因为高兴酒水湿了衣襟,当是快意洒脱。   而宁芷这在一名舞姬抚向她下面时,口中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她躲闪着,可那舞姬却似把这番举动理解为害羞,当即一双玉手更是如脱缰的野马在她身上狂奔起来。   可她这身子可不是任她驰骋的疆域。   顿时脸颊通红,坐立不安。   她望向左边,似本能地求助,却发现坐在她临近的男子一双粗糙的手早已探进女子的薄纱之中。   她不禁大惊,这楚国的风俗当真是放浪形骸得很。   ------题外话------   真郁闷,昨天下午五点就上传了,然后就出门了。今天回来一看,竟然审核一直没通过,让修改,南楚风俗本来就是这般,要写出那种味道,必然有适当的渲染。把那些放浪形骸的地方都去掉了,这章。。。。希望这次能过吧,理论上说,描写到现在这样,出版物都是能过的。   06比剑   此时原物君正怀中抱着一名美姬,此女薄纱萦绕,乳沟暴露,整个人都如同蛇一般盘在男子的身上。   尤其是那性感的臀部,弧度煞是迷人。   宁芷看着,心中不禁感叹,怎有女子那腰这般细,这个弧度下来也不怕折了。   她正想着,忽感有人在探向她的下体,那手灵巧地撩拨着,女子的馨香在她耳边呵着热气。   她心下一惊。   “你干什么?”她抓住她的手,一双眼带着微茫看着她。   女子显然一愣,随即竟呵呵娇笑起来。   “公子真是可爱。”这话一落,那女子更加放荡起来,随着乐师的曲子,整条玉腿都攀上了宁芷的身子。   那白嫩的小脚丫微微插在宁芷双腿之间,里里外外地摩挲着。弄得宁芷更是尴尬不已。但看着四周,似乎众人都是如此,甚至比及她来还要猛烈得多。   “公子,怎么不喜欢奴家吗?”说着藕臂上前,绕过宁芷的头,把她圈向她胸前那两团柔软。   宁芷忙躲开,却因为动作太大,撞翻了桌子上的酒盏,导致里面的酒水洒落出来,溅了旁边男子一身。   此时男子那颗头颅正埋在面前女子的胸脯前,忽感有水滴落下来,一个机灵抬起头来,怒目看着宁芷。   “你是哪家的剑客?”   宁芷摇了摇头。   “散客?”   宁芷又摇了摇头。   “莫非……是谋士?”脸上的表情已不若刚刚那般怠慢,甚至口气中还带着几分敬畏。   宁芷再次摇头。   男子脸色大沉,“哼,但我这衣裳可是值不少银两的,乃是堂堂襄宁公赏赐于我……”说这话时明显带了几分炫耀。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宁芷一番,眼神闪着好似看到猎物一般的神色。   “你长得到真是秀丽,比起女子来也不逊色几分,瞧这脸蛋……”说着就上手去摸,却被宁芷打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   “唉,为兄我不过是开开玩笑,公子恼羞什么,不过公子这生起气来的样子倒更有一番风情。嘿嘿。”   话落,一双手更是不规矩地探向宁芷。   他是这次宴会主要宴请嘉宾之人,本应坐在前面,却因为生性懒散惯了,偏爱坐这末端,几杯酒下肚难免来了兴致,尤其是看到宁芷白净犹胜女子的脸蛋,被那舞姬挑起的欲火更是噌噌噌地上窜。再加上刚刚问宁芷那一番话,以及她此时的座位,也断定她是个散客,没什么背景而言,就肆无忌惮起来。   反正他章远也不是什么好人。除了痴迷剑术之外,对美男子和顽童也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   但这也不算什么,反正时人大多有这癖好,尤其是贵族世家子弟之中更是,而那楚王秦昭宠幸原物君的事儿在整个南楚都是赫然有名的。   “你下心,再敢碰我一下,你那手指我就留在这儿了。”   “你这小哥儿,倒是清高,不过我章远就是喜欢有性格的,”一双手不退反进。   宁芷推开身上粘着的舞姬,反手相击,两人一番不动声色的对招之后皆是心惊不已。   就在这时,三声脆响,从主席处传来。   只见依偎在众人面前的舞姬统一退了出去,留下一室的馨香。   宁芷忙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若是再不退下,她可真不知如何般是好。   刚刚还一个个神色颓靡的男子,此时脸上、眼中都还带着余韵,但很快都从情欲之中恢复了过来,一个个肃穆地望着主席处的原物君。屏息等待着他发言。   偌大的大厅中,此时就是一根针掉落在地上,也是可以闻见的。   原物君环视坐席下的众位,大笑道:“我南楚一向尚武,从祖辈起,就有诸多良将。而燕逊、燕盾两位先祖更是军功盖世。从我大楚国立国时,先祖就曾说过,非有军功之人,不得受爵,若无此尚武精神,我堂堂大楚国早就被边境蛮夷给蚕食了,或者被那可恶的西乾给吞并了。所以说,武一字,那是我大楚的灵魂。”   众人一起称是。   原物君看了看众人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颇为欣慰的目光落在左下方的乌苏氏身上。顾盼自豪,欣然道:“想不到燕家此番又得一良将相助,乌苏氏的剑术我亲自领教过。在楚国绝对可以排在前列。不在我之下。”   “那真是恭喜原物君了,燕国又得一良将。”   众人纷纷起身,表示庆贺。   “这叫什么事,这乌苏氏不是谢家的门客吗?怎么这一眨眼就投奔燕家了,要知道燕家跟谢家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   “这你就不知了吧,正因为是势不两立,这乌苏氏才投奔过来,我之前听说这乌苏氏酒醉把谢长陵最宠爱的美妾给睡了。谢长陵一气之下命人斩杀于他,却不想被他逃了出来,就投奔到了与谢家不对付的燕家。”   “原来如此,不过为了一名女子值得吗,可惜了谢长陵,想不到堂堂美男子,胸有谋略,竟是个玩物尚志的主儿。”   “我原本还想投奔那谢家,可竟出此等事情,女人等同草芥,岂可与贤者门客相媲美,唉……”说着当即端起酒盏,畅饮而尽。   众人也都摇着头,似在为谢长陵惋惜。   宁芷不禁愕然,这谢长陵的女人都被人给睡了,他要教训那人也是自然的,怎么这帮人好像他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行一般,纷纷惋惜感叹,这也太……而众人口中的乌苏氏,此时忙走到席前,下跪叩首道:“乌苏氏谢原物君赏识,原物君此乃真君子也、”   坐在宁芷身旁的男子,暗自冷哼一声,显然对他改投燕家旗下的行为,极是鄙夷。   原物君欣然道:“用人唯才,只要乌苏氏你尽忠于我,我绝不薄待你。这美姬就赠送于你。”   乌苏氏大喜,那女子杨柳细腰,两团柔软颤颤巍巍,煞是丰满,可谓难得的上等尤物,光是看着就能让男子兴奋不已,口水直流。连忙大声谢道:“谢原物君。乌苏氏愿以生命效忠。从今以后,只要原物君一声令下,在下肝脑涂地,绝无半点悔意。”   而其他人早已垂涎那美姬良久,此时听闻不禁纷纷感叹这乌苏氏好运气。   “那美姬不是听说原物君废了好大劲儿从陈王公那夺来的吗,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怎说转手就转手了。”   “女子嘛,还不如那衣裳,玩两下也就腻了。”   “唉,那乌苏氏倒也真是好运气。”   “可不是嘛……”   宁芷听着这二人的话,当即冒起一身冷汗,怪不得那罗胖子不让她扮舞姬,在这南楚,女子的地位竟是这般,甚至与猪狗无异,当是下作的很。   原物君哈哈大笑两声,随即问道:“章远何在?”   一名穿着简单的男子笑着应诺,走上前,站定在乌苏氏一旁。脆声道:“我在。”   原物君双目一亮,道:“你以一人之力,智退贼人五百,追回我宝贵真图,配得上勇士一词,你且说说有何奖赏想要,信长自会赏赐于你。”   “章远一向闲散惯了,倒是没什么特别想求的,但君上也知道,我这人生性就一大癖好,喜欢与人比剑,既然原物君今日是设宴比剑,那就趁早开始,我这手可都痒了。”   “唉,你个剑痴,难得原物君举办如此盛宴招待大家,你怎可如此扫兴呢。”   这人刚刚那女子的胸正揉捏到一半,就忽被打断,整个人还未缓过神来,正期待着后续的歌舞。人人都知道原物君一大癖好是收集女子。   这府邸的女子可不是其他府邸可以比拟的,很多恐怕摸上一摸也是销魂得很的。、   “莫急,莫急。待大家把这酒喝了之后,比试就开始。”   说着率先举起举杯,再次敬大家。   底下之人纷纷举杯。   原物君放下酒盏,满意一笑道:“两位均是人中之龙,今次我要你们来此比剑,正是要你们为我国立典范,发扬尚武精神,好能有力杀敌报国。”   两人齐声应是。   原物君哈哈一笑道:“寡人和在座众卿都急不及待,等候两位表演绝世剑法,但须谨记此乃切磋性质,只可点到即止,胜者必有重赏酬谢。”   乌苏氏挑衅一般地看向章远,这章远不过是剿灭了一些贼子罢了,那些贼子虽然有些名头但也不过而已。而他乌苏氏乃堂堂南楚数得上的剑客,岂是他可比的。遂有些轻蔑地看向章远。“慢着。”章远突然出声道,手中的剑握在手中。   “哦,章远可还事?”原物君眉头微蹙地看着他。   众人都望着章远,不会是想要临阵逃脱吧,不过也难怪,毕竟对手是乌苏氏不是旁人,只是这样一来,怕是以后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在南楚,名声是重于生命的存在。   “在下想先与那位比试一番。”   “何人?”原物君不解问道。   “坐在在下旁边那位穿着蓝色的公子。不知君上可否?”   “这……莫非此人比乌苏氏剑术还要高强?”   “请原物君许可。”   “这……”他看向座位末端,剑眉横竖。   众人也都好奇地随着章远手指的方向看去。   宁芷看到众人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眉头深深蹙了起来,她不过是来旁观的,怎么稀里糊涂就被人点名比剑了。   07树枝代剑   “既然如此,那就也让信长见识见识吧。”原物君一边允诺着,一边看向宁芷所在的位置。   而宁芷此时是骑虎难下,不禁在心中大叫,真真点背至极。本想鱼目混珠凑个热闹。却不想被当众点名比剑。不过短暂慌乱之后,宁芷平复了下心境,暗自运气,虽然内力还未全然恢复,但只要不是顶尖之人,倒也还能应付一二。   这样也好,莫不如就借此机会在原物君左右谋个官职。或者就按之前跟罗胖子商量好的,混个谋士当当,再好好查查那五幅图的下落。   主意定下之后,宁芷坦然走上前,冲着原物君行了一个大礼,抬起头,目光如刀一般地看着章远。   “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哦,倒是好胆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可曾在哪家做过客卿?”   “在下宁易。闲散人而已。不值一提。”   “宁易,不知是哪个易?”   “江山易改,人易变,不如图个快活日。原物君,你说是哪个易呢?”   “好个江山易改人易变,不如图个快活日。小兄弟看起来年纪轻轻,心性倒是难得的豁达。信长很是欣赏。”原物君一边说着一边略有所思地摸着下颚。   这男子长得可谓眉清目秀,骨子里还带着几分飘逸出尘的气质。尤其是那眼,竟如天上的星辰一般璀璨。给人一种眼前一亮之感。   好俊美的男子啊!   就是跟那有名的美男谢长陵相比也丝毫不逊色。不过跟花家的花离笙比……   想到花离笙,这一向被众星捧月惯了的男子不禁眉头微蹙,想到上次宫廷宴会时,众人都跑去围着那花离笙转的情境,越发愤恨。   他燕家,早晚有一日,将超过花家,成为这南楚第一大世族,而他原物君也绝不比他花离笙差。   燕允,一双眼看着宁芷,心想着倒不是她能如何赢得这场比试。而是被他那秀丽的容颜所打动,略有所思着别的事情,近来楚王对他明显冷落。楚王之心他一直是知道的,其实他最在意最想得到那人并不是他原物君,燕允,而是花离笙。只不过花家势大,远非处于世家末席的燕家及得上的。   虽然同列于四大家族行列,但这里的差距,他却是再清楚不过,也正因为清楚,燕允心里对花离笙可谓恨之,妒之。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要稳住楚王秦昭的心,不然燕家很快就能被后面的乌家和杨家伺机取代,而他在燕家的位置到时恐怕也不保。   人人都知他原物君乃平妻所生,并非燕家嫡出。他为了搏出位,不惜牺牲色相,得了王宠。   如今若是连王宠也没了,那才真是落入到可怕的境地,而楚王对于他可谓日渐厌烦,他也常常为了维护住自己的宠幸之位,适时给楚王提供一些处子男童和俊美男子。大行宫廷乐事,闺房之极乐。而这宁易倒真是生得一副好皮相,因此,出于这番考量,原物君对她一个散客倒也显露出了可以称得上恩赏的态度。   宁芷不知其心思,但总觉得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让人觉得不舒服,就好像……就好像猫盯着老鼠,猎人盯着猎物一般。   看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遂抖了抖衣袖,头微微低着。   “好了,既然你们要比剑那就开始吧,不过章远,你的剑术信长是所知的,点到为止即可,勿要在这宴会之上见血。”   众人听原物君这般说不禁诧异。在这楚国,比剑死人是常有的事儿,而上位者也一向等闲视之,今日这原物君是怎么了,竟对他一个小小的散客如此抬举。   由于原物君这句话,刚刚都不屑于看宁芷的人此时都不禁抬起头来,细细打量起她来。   见了她这副样子后,倒也了然于胸,这原物君跟楚王的事儿,在座的何人不知?   八层啊,是看上这白面小哥儿了,席位上,同样有几个有龙阳之癖,好男风的贵族垂涎一般地看着她。   宁芷顿时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这南楚的风俗还真是恶俗,跟东庆泱泱大国,礼仪之邦相比,可谓既然不同。   “比武开始吧。”原物君淡淡道。   那些舞姬自动退了出去,整个大厅,寂静无比,都在静候着这场比试。“锵!”   章远拔出他手中的紫光剑,持剑躬身,眉梢微挑,饶富兴味地看着宁芷。   这章远肩阔腰细,本就天生一副好身材,如今把外衣脱去,更显得整个人精瘦有力。倒也可以称得上英伟不凡。   就连原本看不上他的乌苏氏看到他这架势和气魄,也不禁多瞧了几眼。而他手中的那把剑则是握得更紧了一些,毕竟下一个与他对弈的便是他。   而那突然冒出来的宁易,他却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不过是个散客,就是长得狐媚一些罢了。哼,岂能跟他大楚国赫赫有名的乌苏氏比。   宁芷一双星眸定定地看着对面手持锐剑的章远。四处扫视了一眼,便轻步走向外面,在众人以为她想临阵脱逃之时,随手折了一跟树枝,舞了两下,重新走了进来。“这就是我的剑了。”宁芷道。   话落,众人皆惊。   以木剑对章远那一看就知削铁如泥的宝剑可是吃亏得很。“哦,你以树枝代替,不怕吃亏吗?”原物君道。面色也颇为惊异。   宁芷淡淡一笑,并不作答,只是轻轻挥舞几下,站定。只是这几下却透着说不出的俊逸洒脱,章远眉头皱起,这厮竟然以木剑与他对弈,倒真是小瞧了他,这于轻蔑无异,遂冷笑道:“我手里这把紫光剑可是吃了不少人血的家伙,虽然原物君有言不要让你见血,我自是会小心,只是比试剑法,难免有个意外,保不准就在你这细皮嫩肉的俊脸上划上一划,到时候可莫怪我刀剑无情。”   “你随意。”宁芷洒脱道,当下给一向自视其高的章远气个吐血。   “你……”章远此时已是面色阴沉。说着他手中的剑就直刺向宁芷而去。宁芷拉开步伐,摆开架势,这章远看着没什么,但只这一剑便知其之前的自负也是有道理的,剑锋干脆,锐利,大有见血封喉之威,只可惜,她不是一般人。   她双足轻点,巧妙地移动着,每一步看似没什么,但每一步都暗藏玄机。   那一剑攻来之时,早就被她巧妙地化解开来,但在众人眼中看来,不过是她运气好,正好侧开了身子,剑锋顺着她的脸蹭了过去,只差分毫而已。   章远是局中人,他自幼勤练剑术,自然知道,刚刚那一剑,他没有刺偏,只是不知为何却被她给躲了过去。   不过倒也没什么,人,难免有遗漏之时,于是他剑起触地,借着回旋之力弹跳而起,一招狠戾的剑气向宁芷袭来。她再次挪动脚步,巧妙移开。那剑再一次,轻轻蹭着她脸边划开,一连几次,坐席上的众人不禁有人大叫道:“我说,章远,你要让到什么时候啊,是不是看人家俊美,起了恻隐之心,不舍得刺了。”   “就是,快啊。”   众人大喝。   章远越发焦急起来,原本的步伐也乱了,剑气有些松散,宁芷自是感受到了他已乱了阵脚,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手中木剑此时腾起。   脚上亦是左右移动。就在众人都没缓过神来之际,那把木剑的剑尖刚好对着章远的咽喉,只差毫厘。   “怎么样,你是认输,还是被我打输呢?”章远当下不服,手中的紫光剑说着便要刺向宁芷,却感觉到手腕发麻,那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如果说刚刚那一剑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这一次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当下震惊不已。   而章远的脖颈处,那剑已紧紧贴着他的肉皮。   “你若是再动一下,这木剑便也能取了你姓名。”   章远此时双目已腥红一片。“唉,认输吧,人家那剑都比在你咽喉了。”   “真是呸种,我看乌苏兄,这等不入流的剑术怎可与你相比,连一个白面小生都不如。”   “哈哈。可不是吗?”   有一些外行,不知是怎回事,只知道是这章远输了。想着能输给一个之前什么名声都没有的散客,想来这剑术定是不行,惟独乌苏氏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宁芷的双脚,刚刚她的步伐竟连他也看不懂。   而这种步伐,曾在他很小的时候,有幸见过一次。   可那人?   想到这儿,他迅速抬头看向宁芷。   双眼冒着金光。   “啪啪啪。”三声脆响传来。   原物君笑着鼓起掌。   “没想到宁易竟还有一手好剑术,当让信长吃惊。不错,不错。”他看着这猎物越发满意起来。   而就在这时那青筋暴跳的章远一个脖子挺上前,霎时,血涌如河。   宁芷也没料到他会如此,想要收手已是来不及,忙丢下那尖尖的木枝,满是诧异。   “来人,把它抬下去吧。”   原物君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冷得如同寒冰般刺骨。   而众人似乎也早已习惯于此一般,目光甚至都没扫那尸体一眼,宁芷更觉寒冷。   ------题外话------   跟大家告罪一下,脖子一直不太舒服,前几天挂了个号拍个片子,结果让手术,是个瘤子。晴天霹雳,害怕是不好的东西,当天就请假回老家手术去,刚回来木两天。事发突然,再加被癌症,恶性肿瘤这些东西充斥着,其他啥事都顾及不上了,只觉得真是2012,世界末日了。不过还好,是良性的,阿弥陀佛,祝愿大家2013都能够身体健健康康,百病不侵。   08请自重   乌苏氏此时看向宁芷的眼光与众人截然不同,他们或许没看过这步伐,但幼时的记忆太过深刻,他无论如何也是忘不掉的,因此他走向前,深深向宁芷鞠了一躬。   “在下乌苏氏,敢问公子可是来自那极南之地?”   宁芷摇了摇头。   “哦?”那人奇怪地蹙了蹙眉,眼中几番闪烁,“那许是在下认错了人,还望公子勿要见怪。”   宁芷看着他几番变化,自然是知道他知道些什么,或许那与她一直以来所想要知道的身份是有所关联的,当下就想拉住他,但赫然感觉到来自上位的原物君那炽热的目光,袖袍中的手转了一个方向,变成侧背过去,而她整个人的神色也变得一片淡然,而这一系列东西,由于速度奇快,除了她之外,也没有人察觉得到。   宁芷转过身,看向他们,整个人一如既往一般,蓝衣潋滟,看不出什么不同。   只是乌苏氏这个名字,她,记下了。   等有机会,是要去拜访拜访他了,或许能够从他口中得到一些信息。“好,来人,赐赏!”原物君高兴地喝道,声音清亮,仿佛那赢了的人是他一般。   其实这也难怪。自古帝王皆情薄。想要寻觅一名让君主宠爱的人,岂是那般容易,什么样的花花草草贵为一国之主又是没见过的呢,这些年来燕允一直没少留意,可惜,总觉得与那花离笙比,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这下倒是好了,看着下面淡然立在中间,掩不住其一身风华的宁易,真是越看越顺眼,那眉那眼,怎么瞧着都带着一股别样的风情。   真是不笑自妩媚。   原物君觉得今日的比剑真是没白比,竟给他比来了这么一个尤物。   他悄悄吩咐了一下左右的美人。   两名女子当下会意地扭着身子走向宁芷,步履之间可谓轻盈,但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那腰竟都如此之细,走起路来的摆度也极大,一左一右走来,就像是两条美人蛇,在地上蜿蜒行来。   莫非这南楚对于美人的要求还有这一项?   如今天下,诸多国家,每个国家习俗皆不同。对于美丽女子,俊秀男子的评判也多有不同。   例如大庆,也同样讲究门第,女子的地位虽然也不高,但显然与这南楚的女子相比,要高得多,而且大家贵族的女子们,都要笑不漏齿,走起禄来也要婀娜端庄,垂眉低眼才好。可不如这南楚大地上的女子,各个衣着暴露不说,举止之间更是轻浮至极。“奴婢春娇。奴婢秋媚。”两名女子操着能腻死人的南楚口音,微微行礼道。   宁芷忙上前扶起她们,却不想这一扶,其中的一名女子当下趁机捏了她手臂一把,惊得宁芷差点没叫出声来,好在她压下了,不过这一切都只有她知道罢了,在外人看来,她仍是那般云淡风轻,不咸不淡地立在那里。   “这两位乃是信长刚收的小妾,都还是处子之身,今日就赠给宁易你做个婢女吧。”   众人再次愕然,春娇和秋媚这两个名字近日来可是极其耳熟,此二女不禁长得倾国倾城,听说腰更是羸细若浮柳,这样是行起闺房之乐来,那姿势该是如何的千变万化。这还不算什么,听说此二女身上有一股异香,出生就有,那香气能够帮人助兴,仅仅只是闻着,就能够让人骨头都酥麻掉了。看来,原物君是看上这宁易了。   “我说乌苏兄,你是我大楚有名的剑客,怎么刚刚竟那般礼遇于他,莫非也是看出了原物君对他有意思?”   “我自有我的打算,无须你多加挂牵。”   “唉,我这不也就是说说嘛,乌苏兄你怎就恼怒起来了呢,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怎么连你也被那小子那张脸给迷住了?不过可惜我不好男风,不然还真是抵挡不住这般风华。”   “呸,你把老夫当什么人了。”说着拔起剑,就刺了过去。   那人见他动了怒,忙摆手作揖道:“是小弟瞎说,您莫生气,莫生气。”说着一身冷汗就吓了出来,这乌苏氏的威名他可是早有耳闻的,要真动起怒来,恐怕他整个人就要继那章远之后成为第二具尸体了。   乌苏氏也不想在这刚找到的主顾府邸上见血,便收了剑,但一双鹰眼仍是如刀似炬。   本来按常理来说,接下来该轮到乌苏氏与宁易比剑,但当众人把目光都看向乌苏氏时,只见他闭着双目,稳坐在那里,丝毫没有动的意思。   众人也不好出声打扰,便用焦急地目光看着他。   原物君正把不得早日结束这比剑,反正来日方长,不过是个聚会的由头,见乌苏氏此时的表情,当即开口道:“我看大家也都累了,今日就这样散了吧,改日再聚。”   说着便做疲累状,让左右搀扶了下去。   一群人诧异地看向主席位处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个别人露出了猥琐的目光。   “黄冉,你帮我留一下这个宁易。等什么时候原物君玩腻了,把他给我弄来。”   “可这人看起来剑术不低,这……”   “唉。不就是一个散客吗,我看那章远之前剿灭那些贼子不过出于侥幸,信不得。这宁易也不过是运气好,刚好胜过他罢了。不过你看他那脸,真是细腻光滑。尤其这清雅的风姿,可比我那些男宠要有味道的多。你尽管去办,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吧。”此人无奈地应道。   原物君宣布散会后就有一名小厮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冲着宁芷一脸讨好的笑意。   “公子请留步,我家主子请你前去湖中小筑一叙。”   “你家公子?”宁芷故作不解道。   那小厮低俯在宁芷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便一脸暧昧地看着宁芷。   宁芷点了点头,便随着他一路七拐八绕到了一个小湖。   “公子,请吧。”   宁芷看向湖中,只有一个小舟,而且那舟还停在湖中央。宁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这并难不倒她,随即,她一提气,如行云流水一般跃上小舟,并微微运用内力打在水面之上,小舟顿时如有人在推一般在平静的湖面上动了起来。   小筑中的原物君早已讲这一切收入眼底,眼中不禁露出一丝诧异。   小舟距离湖中小筑一丈远的时候,突然纵身一跃,如踏莲花而行,而那一袭水蓝色的衣衫在湖上空随风飘舞,说不出的迷人。   “真是个妙人!”原物君喝到一半的酒盏放到桌案上,手中的折扇忽然打开。虽然俊逸不已,但宁芷看来却总觉得不如蓝允来得洒脱。   想到蓝允,宁芷嘴角难得勾起一抹笑意,她还记那次在军营的事儿,几次都是他帮她瞒着,不然恐怕早就被曲卿臣发现了。   现在想想,若是那时他发现了,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三次的错过,三次的相救。   最终换得的是空空一片。   或许还有一些别的,众人面前,他步步紧逼,口吐鲜血。   他说,阿芷,回到我身边来,一切还如往常一样。   他说,阿芷,不论你做过些什么,我都会原谅。   这是那日他最后对她说的话。   原谅。   当真是可笑的词儿!   那时,她非常想把蓝允那绣着金边的羽扇借来。   然后当着他的面,把那扇子打开。相信那时“去你大爷”几个字一定显得格外生动。   “可是宁易?”就在她沉思之际,原物君的声音陡然响起。宁芷把心神收敛好,此时不是她想这些的时候。   “正是在下。”   “快快请进。”隔着一层帘子的原物君笑道。听声音很是愉悦。此时,里面走出一名俏婢,仅着了一件透明纱做的群裳,里面的肌肤若隐若现,尤其是走路时,那两条腿,好不引人遐想。   “公子这边请。”   女子的声音也异常柔美,纤纤玉手引着她进了那帘幕之内。   此时原物君已坐在地席上。背后靠着软垫。左右有侍女服侍着。那两名侍女见宁芷走了进来,忙走上前迎了过来,边动手解着她的外衣,另一名则去脱她的靴子。   “我这样就行。”宁芷忙动手阻止,那二女只当作是他害羞,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迫使宁芷不得不暗自运力扣住了二女的手腕。   “来人,把她们两个的手给我剁了。”   “原物君饶命。原物君饶命啊。”   两名貌美如花,娇艳欲滴的女子忙跪下叩头求着饶。   “既然宁先生不喜欢你二人的手留着作甚。来人,给我拉下去剁了。”原物君面色依然如初,说这话时竟不带一丝戾气。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   那二女此时哪里还有什么风情可言,各个涕泪满面,转过头来看向宁芷。   “先生饶命。求先生饶过我二人吧。”   宁芷顿时大汗,不会因为她刚刚的动作就要了这二女的手吧?   就在二女要被拉下去时,宁芷喝声道:“慢着——”   原物君看向他,并没说话。   宁芷拱手上前,作揖道:“此二女并无大罪,何须剁掉双手,这未免……”   宁芷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原物君低低地笑了起来,“先生刚刚抓住了她们这双手,那就是她们侍候的不好。砍头都不为过,何况是一双手。来,来,坐上前来,让信长好生看看你,至于这二位女子,不过是两名贱婢。不值得先生为她们费心。”   说着向走上前来的护卫递了个眼神,那两名女子便被架了出去。   “慢着——”宁芷再次喝道。   原物君皱了皱眉。“怎么,先生莫非刚刚不是讨厌她们而是喜欢?”   宁芷被他这一问,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哈哈,原来如此,不过这二女的姿色比起那春娇和秋媚却是差了很多,但既然先生喜欢,赏了你便是。”说着冷眼斜眯向那二女,“你二人今后给我好生服侍着,若是有半点差池,定要了你们的脑袋。”   “诺。”   “谢原物君,谢先生。”二女应诺后,纷纷向原物君和宁芷行着大礼。   原物君扫了扫衣袖,所有人等便都退了出去,此时唯留宁芷与原物君二人坐在帘幕之中。   “唉……”信长君突然大声叹着气。   “不知原物君为何叹气?”宁芷道。   “如今天下诸国鼎力,又有三大势力插手,我堂堂大楚的地位早就不如以前。”   “如今南楚国泰民安,楚王又倡导德治天下,更是顺应民心,田地富足,我看是原物君多虑了。”   “哼,德治天下岂能长久,想当年我大楚是如何打下来的?不就是靠着强兵铁骑。而如今,天下不太平,百姓们看似和顺其实各个包藏祸心,法治乃不二选择,岂能德治。”   “既是如此,原物君为何不上书给楚王呢?”   “都是那可恶的花离笙。在楚王面前谗言,而我王对一向青睐有加,鲜有驳回。”说着把桌案上酒盏端起,一饮而尽。   宁芷一听花离笙的名字,心下一愣,但脸上却没有丝毫不同。   那原物君与宁芷聊了几句之后便有些醉意道:“先生可否坐近一些,让信长好生看看。”   “在下粗野之人,不如原物君生得高贵,怕一身俗气沾染上您,宁易还是坐这里得好。”   “唉,我说不碍事就不碍事,你且坐过来一些。”   半晌,宁芷仍是未动。那原物君再也按捺不住性子,干脆站起身来,脚步颇为凌乱向宁芷走来,走到她身前前,突然低下身子,把嘴靠在她领口处,深深吸了一口。   “先生身上不知用了什么香,真是比女子还要好闻。”   “还望原物君自重。”   “自重?哈哈……”原物君像是听到什么好笑事一般竟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片刻后忽然把宁芷从地上提了起来,揽入怀中。宁芷一手抵在他身前,一手按在腰间内里藏着的匕首处。   “请,原,物,君,自,重。”几乎是一字一顿从嗓子眼中挤出来的。   ------题外话------   这几天还要总跑医院,这年头得个病,做个手术,时间精力金钱真心耗费不起。大家不用担心,青衣在渐渐恢复更新中。过不了几日,应该就会恢复正常的。而且这文后面绝对不受VIP影响拖剧情。全文不会太长。但会保证质量的,该多少就多少字完结。   09先生成全   原物君把整个身子压向她,那纤细如女子的手不停在她脸上摩挲。   “先生真是好肌肤,这等肌肤就是我大楚妖娆的女子都不及,却不想先生一个男儿身,却有此等风华,信长真是羡慕。”   “信长君过奖了,信长君才是天生倾国之容,宁易却是远远及不上的。”说着忙侧过身子,与原物君错开一个身位,背对过去。   原物君见她躲开,却也不恼,任由宁芷躲着他,而他一双眼斜睨着,似极为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乐趣。   而宁芷此时心中则是大叫不好。若是在此时出手,那之前的一切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但这原物君还真是有龙阳之癖。看她的眼神似在看着猎物一般炽热,好几次都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穿衣服,一丝不挂在他面前。   “原物君刚刚提及花离笙,似颇有怨气,不知是不是平日里没少受他晦气。”   “别跟我提那个家伙,不过就是仗着花家的威望以及那张过于秀美的脸。哼。算不得什么。”   宁芷想到花离笙来,三分妖冶,三分谪仙。披着发时狂野不羁如同九幽地狱中的恶魔,穿着青色衣衫不动时就静如处子,好似仙人下凡。倒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姿容,虽然这原物君看起来也颇有几分风姿,但与花离笙想比,却是差了很多,也难怪每每提及花离笙时,他总是这般不高兴。“原物君这般说,可是出于嫉妒?”   宁芷见他又要靠过来的身子不禁出于挑衅道。果然原物君听后大怒,遂站了起来,“哼,我敬你才称你为先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再口吐狂言,小心你的舌头。”   “原来原物君就只有这么几分度量,也难怪市井之间都说你不及他。唉,唉,唉。”   宁芷连叹三声。   “你——”原物君手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嘴唇也由原本鲜艳欲滴的颜色变成了青紫,当真是气得不轻。   “莫急,若是我有计谋,让这南楚之人都敬仰原物君你,让世人都说他不如你,不知可好?”   “此话当真?”   “只要原物君肯信,那它就是真的,若是不信,那宁易也没有办法,自然就当不得真了。”   宁芷说这番话时,一双炯亮的眼睛盯着原物君,她赌他对花离笙的恨远远超过了对她的兴趣。   果然,几乎瞬间,原物君原本阴沉的脸就如同开了花一般,他漫步走回主位上,看向宁芷,大声道:“好,只要你真有办法,不论是黄金还是美人,信长绝不会亏待你。从今日你,你就是我的谋士了。”   “多谢原物君。”   宁芷一边作揖,一边在心中对花离笙说着抱歉,她不是有意借他名头的,只是暂时说说而已,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在这里找到那幅图,她便会脱离这里。还有前面,那看似风姿迷人,实则污秽不堪的原物君。   由于她现在是谋士了,得到了一块燕府的腰牌,整个人地位自然也是不同。   在这南楚此时倡导德治,又国泰民安,因此谋士的地位要远远大于剑客。   宁芷从湖心小筑出来时,离老远就感觉到有不同的目光向她投来。   但这些她都无所谓,在东庆那龙池大会上的几日,她早就习惯了众人的注视,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是的女子。   小舟划到岸边时,有两个婢女打扮的人走上前来引路。   “先生请随我们来。”   宁芷一路随着他们七绕八绕,“你们来这里几年了?”   “奴婢来这里已有十个年头了。”   “十个年头?”宁芷不禁上上下下好生打量起她来,只见此女细皮嫩肉,虽然只是一名婢女,但看着还是有几分模样的,尤其是身上的气质,分明还是不大的少女。“你今年多大了?”   “回先生……奴婢……奴婢今年十五了。”   “十五?那你岂不是五岁就来这里了。”   “奴婢的爹爹在奴婢还是五岁时就把奴婢卖来这里了。”少女面对宁芷这般直勾勾地注视,浑身不禁颤抖起来,她轻咬着嘴唇道。   而另一边的女子似是不甘被冷落忙道:“先生真是好才华,竟被原物君收为谋士,这府邸的谋士虽然不少,但真正被原物君看上的却是不多呢。”   “哦,这里的谋士很多吗?”   “你看那个庭院没有?那里面住的都是谋士。”   宁芷顺着她手指的目光看去,“原来那里是给谋士们居住的地方,我还以为是给这里的姬妾们住的呢。”   “先生真会说笑,那种高雅之地岂是姬妾们能够住的,除了几位夫人之外,姬妾们跟下人都住在那边的角亭。”   宁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再次看去,当真是天差地别,一边风雅无比,一边则乌突突的,就连那房檐都有些老旧。不禁再次感叹了一下这南楚女子的境遇,当真是与猪狗无异。“好了,这里就是先生的庭院了。”   宁芷被眼前一处大而华丽的别院给惊住了。   “这么大一个园子,你说是给我住的?”   “自然是给先生住的,原物君一共就有五个谋士,每一个谋士都有自己独处的居所。您这个虽然不是最大的,但也足够华丽,以后我跟绿乔妹妹就负责先生的起居了,若是有什么吩咐的就招呼我们一声就行,好了先生,您也忙碌一天了,还是先回房间歇息吧。”说着欲语还休一般地看了宁芷一眼便转身走了,只是临走之时,看了看那屋子,满眼的暧昧不已。   宁芷看着她那眼神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好在接下来是她一个人独处了。   她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刚走进去就感觉到有一股香气传来,那香气不似她在东庆闻惯了的龙延香,但味道却也不差,闻着闻着竟会让人心情高亢起来。   宁芷一边打量着这房间,一边向床榻走去。刚到窗边就被纱幔里伸出的一双藕臂拽住。   “先生可让春娇好等。”   宁芷大惊,忙站了起来,只是那藕臂似藤蔓一般,缠上了她,即使她站了起来,也不肯松开。   “还请姑娘自重。”   “姑娘?呵呵?”那女子像是听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娇笑了起来。   “春娇如今已被原物君赏给了先生,以后就是先生的女人了,先生但凡有何吩咐,尽管说就是,莫要如此客气。以后就叫贱妾春娇就是。不然真真是折煞了贱妾。”   “好,春娇,天色已经不晚了,你还是早些回房里去歇息吧。”宁芷说这话时眼睛始终看向窗外,浑身僵硬着,不敢弯下一分一毫。   “是啊,天色的确不早了,先生还是早些就寝吧,今夜就让春娇好生斥候先生。”说着那水蛇一般的细腰就贴了上来。而那水则不停地脱着她的外裳。   宁芷忙扣住她的手,此时才知她竟全身赤裸,两个浑圆就那般裸露在外,当下震惊不已。   虽然同为女子没有什么,但东庆比较注重礼节,她又一向怕给曲卿臣丢脸,因此处处小心谨慎,见过的女子身上有留有亵衣一类东西,绝不像此女全身毫无遮掩可言。   “莫非先生不喜欢春娇,还是说先生觉得今夜只有春娇一人斥候恐不尽兴。”说到这儿,她轻声拍了几下手掌,隔着的一层帘子内室竟然走出三名女子,里面除了她白日就见过的秋媚之外,还有刚刚她救下的那两名女子。   “贱妾秋媚见过先生。”   “奴婢紫衣见过先生。”   “奴婢绿颜见过先生。”   三名女子均身无一物,脚上挂着一串铜铃,行起礼来,叮当作响。   宁芷大汗,感叹着这南楚风气的同时,也多少窥探到了这里是如何的荒淫无度。春娇一边用她那双白玉臂缠着宁芷,一边用她胸前的两团柔软蹭着她道:“我与几位姐姐妹妹都是奉原物君的命过来斥候先生的,先生请放心,这两位都乖巧得很,而我与姐姐天生媚骨,保准一会儿会斥候得您舒舒服服,尽心尽力,绝无掩藏。”说这话时,她还在宁芷耳边呵了一口热气。   而那几名女子在见了她的递过去的眼神后,又看了一眼宁芷,都娇笑着走了过来,纷纷站在宁芷面前。   宁芷大汗,忙推开她们缠绕上前的双手,她绕过她们,走到桌子一角,看着上面的油灯忽明忽暗着。就如同这夜晚,让人的整颗心都跟着焦躁不已。   “几位姑娘还是请回吧,宁易今天真是累了。”她稳了稳心神隧道。可她这番模样,在几名女子眼中却是可爱极了。   尤其是春娇和秋媚,哪个男子见了他们不是一个个如狼似虎一般地扑上来,还跟她们这般客客气气地说姑娘累了,请回吧。   当下庆幸自己遇到了良人,更是不肯离去,而剩下那二女今日得到宁芷相救,早已感激涕零,暗自非君不嫁了,更是不肯离去。于是四女纷纷上前,娇声细语道:“先生若是累了,就让我们几个帮先生揉揉肩膀捏捏身子,保准明日起来,筋骨通畅。”   “不用,不用。”   “先生无须害羞了,我刚刚已经说了,如今贱妾已经是先生的女人了,先生若是不要我们,那贱妾就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   “秋媚也是。”   “求先生成全。”   “是啊,求先生成全。”   10不入朝堂   宁芷听着她们一口一个成全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不说吧又是不行,这几名女子看她的眼神虽不如那原物君那般赤裸裸的像要吃人一般,但也是各个含情脉脉,滴溜溜的媚眼一个个盯着她转,尤其是那一双双手,赤裸的,白皙玉臂若有似无地撩拨着她。真是让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们……”宁芷斟酌着词语,她知道这个时候若是再不说些什么狠话,怕是几位女子不会对她善罢甘休,但又不能暴漏了自己是女子的身份,不然恐有更大的麻烦,宁芷的眼睛在外面转了一圈,遂板着脸,严肃道:“你们也知此时我乃原物君的谋士,而身为谋士就要为主子分忧,汝等虽为女子,但我从不认为女子就比别人差些什么,宁易本不是骄奢淫逸之人,况且大丈夫心应当在社稷,在天下,在四宇,而非这闺房之乐。因此,我宁易一向对有才华的女子极为欣赏,汝等不妨说说你们对当今大楚的看法,说得好的人今夜就留在这里侍候,其他人等就都下去歇息吧。”   宁芷这番话说完,几名女子当即傻住了。一向那些男子们见到她们莫不是渴望她们的身子,恨不得一下子扑上去,更有一些王公子弟,世族权贵们追求更刺激更新鲜的玩法,因此,打从生下来,她们就被告诉女子不如男子,尤其是她们这种寒族出身的,没有好的门第,又不是商贾之嫡女,钱财上也是不富足的,何曾会有男子对她们说过,女子从不比男子差些什么,当下听了宁芷这番话,原本只是觉得遇到了良人的春娇秋媚,还有因为感激而暗许终生的紫衣、绿颜看向宁芷的先生更多了些什么,这个时候她们四人都暗自紧了紧手,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她们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运,竟在有生之年遇到了这样的大丈夫,真真是她们的福气。   “春娇从生下来就开始饱受熏香之苦,但看着那些男子闻到我这肌肤之香留垂涎的样子倒也觉得值了,反正身为女儿身,在这南楚无丝毫地位可言,甚至很多时候还不如那些世家大族公子哥坐下的马。我记得我姐姐当年就是因为得罪了王家的马而被人乱棒打死的,天知道,是那马撞向身无缚鸡之力的姐姐的,但那帮人欺人仗势惯了,从未觉得我们寒族女子是人。今日先生竟然对我等说,女子从不比男子差,春娇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既然先生想听我对大楚的看法,春娇就粗略谈谈,先生如有觉得不好的地位就当小女子我才华疏浅,莫要与我一番见识才是。”   “你尽管说。还有大家且先把衣裳穿上,这屋子里虽不如外面那般寒风刺骨,但终究是冷了些,莫要受了风寒。”   众人互相看了一下,眼中皆带着泪花,点头步入内室,着上了衣裳,穿戴整齐之后才又出来。“如今大楚虽然表面上是秦昭为王,但实际上花家实力不可小觑,而紧随其后王家、谢家、燕家等都占有一席之地,花家如今不只是在朝堂之上权可遮天,更是与大商贾勾结,例如司马家如今在南楚京都这边的权势日益见涨,就是靠着花家这棵大树。”春娇柔声道。   “是的。春娇姐姐说的是,而且司马家长年行商,往来各地,对东庆、北燕、西乾等大国的情势有了解颇深,就是对三大势力也有不同凡人的认知,这些年来他靠着这些往来,跟北燕国多有勾结。因此很多人都在猜测着花家有谋反之心呢。”秋媚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压得极低极低,是贴着宁芷耳边说的,说这句话时,那女子的馨香和热气直呵她的耳畔,惹得她浑身一麻,忙撤开了些。   “那花家如何,你们觉得呢?”宁芷问道。对于花家由于花离笙的原因,她是带有一些个人情感的,总是存着一些好感。   “花家倒还好,但司马家就着实不怎么样了,商人都是只讲实利,不顾信义,更不受道义约束,可谓唯利是图,最近在京都跋扈得很,更是强占寒族们的土地,直接以低价兑换,若是不应诺,就给你安个罪名让你入狱,想想都教人心寒。”“而且啊。我听说——”   “听说什么?”宁芷见春娇那神秘的样儿不禁好奇追问道。   “我曾听原物君与诸葛丹在一次私宴上说过,秦昭如今虽还是王,但由于日益沉迷于女色玩乐。常年如此,壮志早已被消磨殆尽,成为一个无用之人,只是早晚的事儿,若不是有秦牧撑着,怕是早就被几大家族替代了。但,好在就有这么一个秦牧,这大楚的王朝还是稳当当的。”   “秦牧?”这个名字宁芷是第一次听到,不禁有几分好奇。   “嗯,秦牧我也不曾见过,就知道是秦昭的哥哥,权势极大,残忍嗜杀,喜好男色,但,文韬武略皆是不凡,只是为人太过凶残了,提及时难免让人觉得不安,但就是这么一个残忍嗜杀之人对待秦昭这个胞弟确实好得不行。原本众人都以为继承南楚大统的会是秦牧,却不想最后是那个温润和顺的秦昭。真是让人不解啊不解。”   宁芷听到这里不禁摸了摸鼻子,喜好男色,莫非他这个哥哥对自己的弟弟有什么不一样的感情,这样想着,她又觉得自己似乎太邪恶了,可听来听去也想不大明白,有什么比这天下还要让人留恋的。   秋媚见宁芷发呆,不禁挨到她旁奇道:“宁郎在想什么?”   宁芷听见这称呼,整个人再次一愣,刚刚还说先生的,怎么这一会儿倒成了宁郎了,她一个女儿家被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称为郎,这滋味可真不是一般语言足以形容的。   “咳咳,你们还是叫我先生吧……”   “宁郎又害羞了,莫不是觉得我对这大楚的见识太过浅薄,宁郎放心,贱妾回去之后一定夜以继日温习书本的。”   “春娇也愿意。定日日抱着史书,直到宁郎满意。”   “紫衣也愿意随着几位姐姐一同学习。”   “绿颜也是。”   宁芷脸上此时真可谓是青一块,紫一块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赶紧转移话题道:“那现在楚国的宰相你们如何看?”其实她想问的是现在楚国的宰相是谁,但想来想去,这样问出来,怕是惹人白眼,都成了这燕家原物君的谋士了,竟还不知这大楚的宰相为何人。绿颜在之前一直没插上话,因为她从小就被卖到这里为奴,身份又比较低,不如春娇,秋媚那般见多识广,但也知道宰相的,因此忙抢着回道:“是秦牧。秦牧。”   她连说了两边,那小脸似乎也因为好不容易回答了一个问题而红扑扑的,看着就像一个大苹果,让人想咬一口。   “哦,是秦牧?那花家的人呢?”   “花家的人也都身居要职。除了……”春娇叹了口气,“除了那花家嫡长孙,花离笙外。”   宁芷听见花离笙的名字,一双眼睛一亮,“他既然是花家的嫡长孙,为何没有入朝为官,莫非是花家老太爷不待见他?还是……”   “是他自己不愿意,听说当年花家老太爷就连祖宗家法都搬出来了,可他就是不愿意,硬是在祖宗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也不肯点头,说朝堂太无聊,他不稀罕。闲云野鹤多好啊,天大地大的,最是逍遥。”   宁芷强忍住笑意,这话倒像是那厮嘴里说出来的话,想到见到他时,他就满口的天下莫过于自由自在,再想想他那好似把天下看穿的星眸,便也释然了,他,确实不适合入那污浊不堪的朝堂。   “他这倒是好,倒真是大丈夫所为。”   “唉,不过他既然身为花家嫡长孙,整个家族的重担早晚要落在他身上的,就算不入朝堂,也要趟这摊浑水的,这都是命儿,躲不去的。”秋媚说这番话时似带着自己的感叹,不禁让宁芷刮目相看。   “秋媚说说你以前的身世吧。”   “宁郎想知道?”   “嗯。”宁芷发现纠正她们也没用,不如就顺了她们的意,省得一会儿,一双双带着泪水的杏眼看着她,到时候恐怕头更大了。宁郎就宁郎吧,早晚有一天她是要离开这儿的,她终究是要回到东庆那片熟悉的土地上,那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看着窗外那寂寥的月色,就想到那棵终年不开花的槐树,仿佛此时她正看见云行歌一袭白衣一般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盯着那树,不说话,只是那般静静地,静静地看着……然后等着她,等着她回去,带着他的军队,然后登上那至高的宝座。   他应该是位好君主,而她想要成全他。   因为她心疼他,或许,还有些别的。她自己现在也很迷茫,对于感情,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小女孩了,满心满眼只有一人,也唯有那一人。   11天上下来的   燕府中,品竹居。   烛灯影影憧憧。宁芷负手立在那里听着众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她述说着这南楚的形式和一些趣事。看着她们那双年轻的眼中流露的暧昧,她有些于心不忍,女子的心是这世间最为尊贵的东西,没有任何人有权利践踏,因此看着那些女子在与她交谈之时日益流露出来仰慕的目光,宁芷渐渐沉默了起来。被比较敏感的春娇发现了。   “宁郎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唉。”宁芷叹了一口气。   “宁郎这是怎么了?”众女纷纷住了口,走上前来关心地询问着。   “不瞒你们几个,我乃异国子民,因一些原因不能回到故土,但终究有一日是要回去的。”   “宁郎可是在家中已有妻妾?”   绿颜唯唯诺诺地问道。几位女子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白。似乎只要宁芷说个是,就跟要了她们半条命一般。这也难怪,对于这几位女子来说,宁芷本是独身一人,尤其是她刚刚所展现出来的羞涩样子,让几位女子误以为她从未接触过女子,于是几位女子心中对妻一字都充满了幻想。毕竟在这南楚的大地上,妻和妾的地位差得要比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大。所以当宁芷点下头时,四女脸色果然煞白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但少许,四位女子便也恢复常色。   “不碍事,春娇认定了宁郎,只要宁郎不嫌弃春娇,春娇愿意以妾的身份侍奉左右。”   “这……”   “怎么,莫非宁郎觉得春娇不配?”说着一张小脸梨花带雨泪水涟涟。那双眼更是红通通地看着宁芷。直叫宁芷那后半句话噎回了肚中。   “这倒不是……”   “那是什么?”秋媚忍不住问道。   “唉。”宁芷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满脸悲伤地道:“我与我发妻感情深笃,自幼便结下姻缘,因此,我对天发过誓,这辈子只她一个女人,除她之外,绝不纳妾。也绝不会有旁的女子。所以……不是各位姑娘不好,实在是宁某人我没这个福气。”   宁芷这番话说完不想四女不但不见沮丧,还像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看着她,“春娇果然没看差,宁郎是重情重义之人,现在这样的男子普天之下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不想有幸今日竟让贱妾碰上,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春娇不求名分,只求能在宁郎身边侍候就好。”   “秋媚也是。”   “紫衣也愿。”   “还有我……”绿颜急急道。   宁芷发现她怎么说也不是,最后只得板着脸喝斥道:“好了,你们下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了。”她说这话时声音很冷,很冰,没有给四女一丝一毫地反驳机会,随即她走向床榻,闭上眼,假寐着。   四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把目光看向宁芷。   “既然宁郎今日累了,那就早些休息吧,我先带几位妹妹下去了,明日里再来侍候宁郎。”还是春娇先开的口,说完带着秋媚等人走了下去。   而宁芷则是双腿盘膝在床榻上坐了整整一夜,这日夜里,她确实是有些累了,但却并不想休息,今日乌苏氏问她可是来自极南之地时的神情一直在她脑海中回复,让她不禁又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想到这儿,她不禁把手探向胸口那块玉佩,那玉佩如今裂纹依旧存在,但却没有完全破裂,娘亲应该还在,只时中间那一道最深的裂纹让她的心整个颤了起来。   “娘亲,你一定要撑住,芷儿早晚有一日会寻到你的。”   她握紧了拳头,从怀中掏出那本武功残本,认真地专研起来,此时她筋脉虽然受损,但却并不是没有办法恢复,只是碍于体内旧伤,如今只能一点一点地吞纳吐息。   就这样一晚又过去了……   翌日,四女早早就过来服侍,宁芷虽然一夜没睡,但因为娘亲留下来的特殊功法,反而比睡了的效果还要好一些,整个人说不出的精神抖擞。   “好了,我这人生平不喜欢人斥候,你们都各自去忙吧。”   “这……”   宁芷挥了挥手,她们便都各自下去了。待人都下去后,宁芷好生地端详起这间屋子,只是不消片刻,奴婢绿颜便急匆匆地走进来。   “怎么了?可有什么要紧事?”   “宁……宁郎……”小丫头生性腼腆,叫到那个郎字时,整张脸都通红成一片,但又偏偏咬着红红的嘴唇,叫着。   宁芷看着不禁心情更好。“说吧。莫急。”她把桌案上的一盏茶递到小丫头手中。但绿颜只是摇摇头,稳了稳气息,便道:“司马家的公子想要见……见宁郎。”   “司马家?”宁芷蹙眉,最近这个名字她听到的频率越发多了起来。   “嗯。”   就在这时春娇也走了过来,“怕是那日比剑时向氏一家回去后说的,那向氏一向是司马家的走狗,怕是把宁郎的事回去说了。宁郎可要小心了,如今司马家仗着有花家作为后台,气焰嚣张得很,尤其是司马家的七子,司马平。为人跋扈,又仗着是正妻王氏所出的最小子,打出来就被宠坏了。但跟原物君关系不错,平日里也多有走动,就是不知怎么找来宁郎了。”   春娇此时已把自己当成宁芷的人了,即使昨日里被拒绝了,但心里却反而更加钦佩起来,在她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跟那些只知道斗鸟熬鹰,彰显贵气的世家子弟们比要好上太多。   当即面露关心地道。   宁芷拍了拍她,便打开房门迎了出去。   “宁易不知司马公子前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呵呵,你就是宁易,抬起头来给本公子看看。”司马平一开口,大族子弟的傲慢显露无疑。   宁芷眉头微皱,半晌才舒展开来。   她尽量维持着脸上的神情。让其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不知司马公子屈居寒舍可是有什么要事……?”   “嗯。模样确实不错,难怪那一向眼高的原物君也对你赞赏有加,”这司马平说来也是一个怪胎,整个司马家因为仰仗着南陵花家因此跟燕家往来疏远,只能说得上是世家大族一般的走动,可这司马平却偏偏喜欢往原物君这走,大致里也跟两个人打小结下的缘分有些关系,倒是难得的知己相交。而他跟原物君走得近,自然是不受长辈待见的,可谁让他是王氏的最得宠的儿子,又天上一副好样子,司马浴对这个儿子倒还算疼爱。只要不出大格,就由着他曲闹吧。   “我听原物君说,你有办法让他的威望高过那南陵花家的花离笙?不知可是吹嘘了?”   “是不是吹嘘,公子不如等下去看看,毕竟事实永远是最有力的话语。”   “呵呵,有趣,真是有趣。希望你肚子里真有一些墨水吧,不然到时候,嘿嘿……”司马平干笑几声,样子看起来颇让人反感。   “这些就不劳司马公子担忧了。”宁芷也是有傲气的,口气虽好,但明显能听出不快。   那司马平却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敢这么跟本公子说话的人倒是不多,我就且先信了你有一些真本事吧,我已经跟原物君说好了,把你借我几日。”   “借?”宁芷眉头深锁,借是什么意思?   “东庆的使团过几日便到了,此次交给我们司马家来接待,母亲整理日嫌我无作为,很是忧虑,三请四请的才求得父亲答应此次接待时间交由我去,可这里面有一个大问题,东庆国的规矩跟我们南楚大为不同。礼仪上的差距有甚多,有很多很难融合,比照大庆的话,倒显得我南楚弱了一些,唯恐损了我大楚威严,依照我大楚吧,又显得对东庆的不敬,尤其这次前来的是赫赫有名的东庆战神曲卿臣。我听原物君说你曾游历过东庆,对那里礼仪应该粉丝熟悉吧,走吧,你就到我那府上住个几日。办好了,本公子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也不管宁芷答应不答应,大踏步走了出去。   宁芷立在原地,早在听到曲卿臣要来时,便听不到其他了。倒不是说她对他还有什么绮念,只是好奇,好奇为何他此时要来南楚。   她想不通,便干脆不去想,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确实是不能违抗司马平的,更何况,去那里看看也没什么不好,这样一想,宁芷便吩咐紫衣帮她简单收拾下行李,翌日便住了过去。   去司马家时她走的北西门,这并不是正门,足以见出对她的不重视,看来那司马平也只是为这事犯愁得很,偶然间听原物君提及她去过东庆便抓了来以备不时之需。但并不是真心觉得她有什么才华。也或许,那原物君对她本就是有什么不轨的心思,总之,她,宁芷,如今在楚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人物罢了。   宁芷就这样在司马家的偏房里住了几日。   直到偶然间在经过行云阁时听到有人议论起来。   “听说明日里是老太爷的寿辰,唉,最近司马家可真是热闹啊。”   “是啊,很多人都会来呢。就是不知道花公子会不会也来。”   “怎么,姐姐,你对花公子有意思?”   “哪有的事儿,我不过是说说罢了。”   “姐姐若是有意思,那就早些日子叫姑姑去给你求亲,咱们司马家本就跟花家交好,姐姐又出得这么水灵,论身份倒也算配得上……”   “你莫要再说了。花公子乃天上下来的,岂是我这等俗物能配上的。”女子虽这般说着,但一张脸还是通红了起来。   ------题外话------   春运订票订的疯魔中……   12怎么会是他?   又是花离笙?   看来这花离笙不愧是六国第一名士,在南楚倒真是出名得很,想要注意不到都是难的。想到那日他离去时问她喜欢云行歌不,她说喜欢,那时,他的表情说不出来的阴郁,虽然他没再说什么,但每每想起来时,心里总是莫名堵得慌,想了想,她没了观赏这阁楼的兴致转身向原路折回,只盼望到那日,与他不要相见吧。   “这位公子面生的很,不知是哪里来的……”之前说话的两位女子看到了一身青色衣裳的宁芷不禁好奇,摇摇摆摆走了过来。   “在下宁易见过二位姑娘。”   宁芷避开了她的问题,却也不失礼数地应诺了。只是那姑娘不高兴了,他这分明等于没说,于是她厉声道:“你是谁?我怎么不曾在府上见过你?”   宁芷见躲不过去,只得道:“在下是平公子找来的,是关于接待东庆国使臣一事被请来府上小住几日的,过些日子就会离开。”   “哦,原来是那个平日里就知道胡闹的七哥啊,这事我看大夫人就不应该交给他去办,他一天会什么?无非就是吟诗作对,逛逛怡红院罢了,哪里懂得这些。”   一旁的姑娘用手推了推她,冲她摇了摇头,然后含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看向宁芷:“我这位妹妹就爱说笑,敢问公子是哪里人士?”   “我乃原物君府上的谋士。至于哪里?之前不过是一名散客罢了。不谈也罢。”   “哼,七哥也真是的,又跟原物君鬼混在一起,那个靠着爬楚王裤腰带的男人想想就让人不齿,他也真是的,不知道我们司马家跟花家交好啊,还整日往燕家那跑什么跑。”小丫头一双眼睛大大的,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但说出的话却是刻薄的很。宁芷不禁对她有几分反感,但也没说出什么,只是举起手,拱了拱,作揖告退了。只是才走几步就被其中一名女子拦身叫住。   “公子请留步。”   宁芷转过身,不知她叫她留步所谓何事。   “不知公子平日里都用什么洗脸?可是有什么保养秘技,为何这肌肤如此细腻,就连我一向自允皮肤尚且不错的人都自叹弗如,跟公子比起来,倒真是差得远了。”   “姑娘真是说笑了,姑娘肤若凝脂,岂是我一个大丈夫所能及得上的。”说完便不做丝毫停顿一般走回了那间偏房,回房后,宁芷不禁深深思索起来,她这张脸因为涂抹了遮容粉,在东庆时平日里又低调惯了,还从未有人在她的姿容上说过些什么,却不想来到南楚这片大地上扮成男子后,反而经常被提及,想着想着,她走到铜镜前,细细打量起自己。   白皙的肌肤,红艳艳的嘴唇。柳眉弯弯,看着既婉约又妖娆。真是矛盾的词语呵,但偏生就在宁芷身上这般恰当。   她这张脸在女子中,看着也只是秀气而已,却不想扮成男子后却多了一分说不出的魅惑,对,就是魅惑,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韵味,这韵味或许来自她本是女儿身的娇柔,也或许来自她骨子中的傲气,再混合上此时扮成男子所需要的英武之气和俊秀,整个人说不出的洒脱飘逸,倒也难怪这般多人在她的姿容上做评点。   宁芷就这样在司马家待了三日,第四天清晨,天才蒙蒙亮,司马平就推门走了进来。   宁芷当时正坐在床榻上吞纳吐息,被陡然传来的开门声一惊,她脸带着怒意,这人进门怎么也不知道敲门,真是好生没礼数,但想归想,她表面上却是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   “离东庆使臣团来没有几日了,你可想出什么办法没?”   宁芷不语。   “怎么你不是说你有本事让原物君的威望超过花离笙吗,既然这儿你都能办到,这点小事你竟然想不出来?”司马平的语气很是不快,里里外外明显透着怒意了。若是芷再不想出个办法来,恐怕他可就要不管她是不是原物君的谋士了,那手中的拳头似要挥过来了,看来这霸王平日里没少欺负人。   “有,自然是有的,不知公子急什么?”   “谁说我急了,我一点都不急。”司马平被她带着一丝嘲弄的目光盯得很不舒服,遂大声道,只是这无疑是欲盖弥彰。   “既然不急,那还催在下干什么呢,在下若是有什么好的意见,自是会禀告公子的。”   “不管我急不急,你今儿都得给我説。”司马平彻底恼了,大声吼道。   “其实公子真的莫须过于忧虑,曲卿臣并不是在意这些之人,你大可以大大方方地接待,不论是按照东庆的礼仪,还是按照南楚的风俗,只要是显出足够的诚意和尊重便可。”宁芷正色道。   “呵,瞧着你这语气,好似跟那赫赫有名的东庆战神,四大公子之一的曲卿臣很熟似的,我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做了,结果他发起怒来,本公子我不是吃不完兜着走了。”   “主意我是给了,至于接不接受那就是公子的事了,宁易不过区区一个布衣寒族,自是不比这世家大户的司马公子见多识广了。”宁芷不动声色地把他抬的高高的。让他既无法说什么反驳,却又心头不快。最后他哼了一声,甩袖子而去。   宁芷在这司马家府邸待着也着实无聊,反正无人关注她这么一个小人物,她决定今日出去见见那罗胖子,于是她出了司马府,走到繁华的街市时,状似无意地吹起了手中的笛子,那笛音曼妙轻盈,不多时,便穿过层层人群,传到了正在吃猪头肉的罗胖子耳中。   “嘿嘿,张九胖子我不跟你扯谈了。我家财神来了。嘿嘿。”说着又大吃了两口手中的猪头肉才颠颠地起身向着宁芷的方向而去。   “呵,这胖子,真是的,看着浑身是肉,没想到着急起来,速度倒也是惊人的,这身轻如燕似的步伐。看不出来啊。”张九猝了一口。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罗胖子快步移到宁芷面前,其间没有丝毫停顿。他笑笑呵呵的胖脸一颤一颤的。“嘿嘿,俺可算等到你了,俺等了好些天了,就不知姑娘什么时候找我呢?”   “话说,你不是一向自允消息灵通吗,那我让你帮我打听个事,我听司马平说,东庆的曲卿臣要出访南楚,所谓何事?”   “司马平?姑娘不是在燕府吗?怎么跟司马平扯上关系了,要说那原物君虽然为人骨子里傲慢,但平日里待人却还是不错的,但这司马平可就不是,整个人骄纵惯了,十分的霸王。”   “我早就领教过了,确实那性子……”宁芷摇了摇头,“我现在在司马府,不过一切都安好,没什么大碍,倒是我刚刚提及的事情你可听到一些消息?”   “嗯,这几日可没少听,你知道的,这市井之间可没什么秘密,听说这次曲卿臣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大庆国的公主一起来的,说是要跟楚国联姻,这真实奇了怪了,东庆跟南楚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关系不好不差,怎么突然就跑来一个公主要和亲呢。”罗胖子困惑道。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什么吗?”   “别的?”罗胖子想了,一双豆大的小眼睛突然睁得溜圆溜圆的。   “哦,对了,还有……”   “还有什么?”   “我听说是要跟南陵花家联姻,对,是这么说的。”   “那有没有说是南陵花家的哪位公子?”   “这俺就不知道了,这类消息八层很是保密,肯定不会让我这等小人物听到的。”   宁芷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这市井之间才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吗。”   “这……这个……”罗胖子不要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别取笑俺了,倒是姑娘今日出来找俺可有什么事吩咐……”   “我确实正有一事……”宁芷说到这儿,整个人就愣住了,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不远处一名蓝色衣衫,手那羽扇的男子,那不是蓝允吧。   想到这儿,她迅速向四周望去,既然蓝允此时已在这里,那曲卿卿臣定时离得不会远。“我有事,改日再联系你。”见到蓝允要离去,宁芷忙在后面跟上。但跟踪了一天,也没发现曲卿臣的身影,只有蓝允一人站在翠亭园的旁边,那羽扇也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上面那“去你大爷”几个字,又换了一种字体,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钟爱这几个字。   一直到深夜,天边出现了朵朵乌云,寂寥的月光透过层层乌云映照下来。趁着天黑,宁芷一路尾随蓝允来到了一座恢弘的建筑前。她眼睁睁地看着蓝云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左右负责守卫的侍从,恭敬地向他点头哈腰。   宁芷灵巧地翻过了一层高墙,落到了茗香楼的外花园处。此时还不到一天的尽头,茗香楼之后的三四个院落还都灯火通明,处处歌舞笙箫,好不热闹。宁芷在观望时不禁好奇心大起,她静静地蛰伏在那里,像是暗夜的精灵。   只是当她看到走进来的人时,着实愣了一下。   “怎么会是他?”   13再遇曲卿臣   “怎么会是他?”   宁芷躲在树丛下面,望着前面,颇为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几名男子,其中一名就是北燕国赫赫有名的草原之鹰,左贤王赫连苍隼。而另一边亭亭而立的女子是她之前从未谋见过的。宁芷几次想要看清女子的样貌,却都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大真切女子的样貌。除了这两个人之外就只有蓝允立在屋中。   宁芷默默地扫视着屋里,不对,不只是只有这三个人,屋子中还有一名男子,像是猫一样悄无声息地伏在桌岸脚下,而他似乎也习惯了这样。   几个人站在同一屋檐下却并未有什么交谈,就那样静默着,半晌,曲卿臣便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身玄衣,浑身上下无丝毫配饰,看起来异常简单,他整个人就那样立在那里,缓步而出,他身后的影子都沐在晨光之中,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静谧美好,伴随着这月色,融入到了这暗夜之中。   宁芷想到了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时也是在这样的月色下,只是那时,他还很年轻,而她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她把少女那些绮丽美好的东西全部都付诸到了他身上,还记得那日大雨濛濛,那晚的月亮也如同今夜一样又大又圆。   是的,又大又圆,她喜欢这样直白的形容,虽然没有那些文人们所用的文绉绉的词语来得文雅高尚,但听起来却格外生动,她第一次拽着他的袖子时,他低下身子,把配剑放在身边抚摸着她的头,当时在她看来,那动作就是这样的生动。   小小的宁芷手紧握成拳,在大雨中有泪水不停滴落,她看着雨水滴落到地上激起一圈圈涟漪,就像是她在汪洋大海中漂啊漂啊漂的。   在那之前,她就随着娘亲整日漂泊,每每看到人家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说着回家,她就会很沮丧,她握着娘亲递给她的吃的,仰着小小的头,问:“娘亲,为什么他们都有家,而我就没有呢,芷儿什么时候也能有家……还有……爹,我爹他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很英俊?”   “你这古灵精怪的,什么时候学会英俊这个词了。”娘亲总喜欢宠溺地拧着她的小鼻子,然后叹口气,眼神悠远地望着窗外,望着窗外的远处,她总是喜欢望着一个方向,总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望着,每一次都心事重重,她知道,定是跟爹有关的,所以后来她就很少再提及那个所谓的爹了,再到后来,她稍微大了一些,也懂得了一些道理。她开始质问娘亲,为什么爹爹这么久了也不来找他们,是不是不要他们了。娘亲总是支支吾吾地说着不是,但说着说着那些话,似乎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可能说服她呢?所以宁芷从小就坚信,她爹是不要他们了。但是她想不明白,像娘亲这样的绝世美人,怎么就有男人会不爱呢。她记得她打从生下来懂事起就不断有各色衣着高贵,气度不凡的男子来找娘亲,哪一个人眼中无不是流露着爱慕,可娘亲看到他们总是冷冰冰的样子,那样子就如同九幽山上的寒冰。   后来,娘亲教她吞纳吐息,对她说只有这样才能活得久一些。她问娘亲是不是她得了什么病,娘亲摇摇头笑着对她说,人生不过就那几十年的光景,学了这个后,体质会慢慢变得强壮起来,到时候就能活得更久了。   那个时候,她每天早早地按照娘亲要求地去做一番,然后吃娘亲手烧的饭,到了晌午头再跟着娘上山去摘那红红的野果子吃。   每日虽然过得清贫,但却也算得上开心,因为有娘在身边,可是随着她渐渐大了,出落的越来越像娘了,每次遇到同龄的小男孩,总是喜欢围着她。有一次在大街上,一个小穿着华贵的小少爷抓着她的手说要娶她做媳妇,她吓哭了,还好有人帮她解了围,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曲卿臣,那个时候的曲卿臣也不是很大,只是可能因为从小习武的原因看着比同龄年的少年要高很多。他吓跑了那个纨绔子弟,蹲下身子擦掉了她脸上的泪。并把她送回了跟娘亲临时搭建的草屋。   那日娘亲得知她一个人偷偷跑到街上时可是气坏了,她知道她是担心她出事,于是皱了皱小鼻子,委屈巴拉地看着她说再也不敢了。当时娘特意在家里烧了一些好菜,请曲卿臣吃,他起初是拒绝,后来不知怎么就答应了。再后来,她总是在危急时会遇到他,或许是他们格外有缘分,一来二去地,他成了他们家的常客。   娘亲似乎也很喜欢他,娘亲说,这个男孩不简单,将来肯定有出息。她就问她什么叫“出息”,是不是说鼻子喘气时呼出的气比别人多就叫出息。   娘笑骂了她一句。   再后来,她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发现那茅屋全是火,大火一直蔓延到方圆几里,所有的草木全被这通天的火柱给烧了。她吓坏了,她冲进去开始哭着喊着找娘。不过那时候哪里还有娘亲的身影。   不过还好,娘没事,后来当她一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被烧焦的荒地上三天三夜时,她突然被出现的娘拉到一个无人的地方。   那时娘是狼狈不堪的,她身上都是血,但却是活着的。她对她说了很多话,很多她当时听不明白的话,然后给了她几样东西,其中有一样就是她脖子上带着的玉佩。   再后来,她就离开了。从此之后再也没出现过。   宁芷整个人再次被遗弃了,她是一个爹娘都不要了的野孩子。   她开始大哭大号,但后来便怎么也哭不出来了,似乎所有的气力都在这些天用上了。   她晃晃悠悠地游荡在街上,身上、脸上到处都是泥泞,每个人看到她都躲开。有一次,她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去捡别人的剩菜吃,但那店掌柜的们也不乐意,说哪里来的叫花子,赶紧闪一边去。   她被吓到了,但还是不忘抓着那剩下的馒头狠狠地啃着。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日,直到一天下了一场大雨,把她身上的泥泞都冲走了,有个男人见了她的容貌,惊叹不已,当即对她说:“小姑娘,你是不是饿了?”   宁芷点了点头。   “那跟我走吧,跟我走每天有的是好吃的。”   “真的吗?”   “真的。我不骗你。”   那个时候宁芷饿昏了,只要有吃的就行,她点了点头,说:“好。”   那人一脸坏笑地把她抛到了马车上,那上面还有七八个跟她一样穿着破烂的女孩子。   她们都哆哆嗦嗦地扶起靠在一起,宁芷天真地问着她们:“是不是跟她一样去有好吃的地方。”   可是没有人回应她,大家的双眼都是呆滞的,是啊,那么雷同,就如同石雕一般。   宁芷也便不再说话,马车行了几个时辰,在一家很豪华,很奢靡的院子里停了下来。   有个穿着看起来很贵衣裳的老女人摇摇摆摆走了进来。   “怎么就这些?”   “您别看少,但样儿保准好。”   “好吧,让他们都站成排我看看。”   “听到没,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都站好了。疑,我说你怎么还不过去,快,赶紧给我站好。”那人见宁芷单独立在了外边,刚要上去给她一巴掌,却在看到她那张脸时住了手。   “你过来——”他向宁芷招手。宁芷摇了摇头,不肯过去。   “我说让你过来呢。”说着走上前,一把抓住宁芷的小胳膊就拽到了那女人面前。   “你看这模样怎么样?美吧,你看看这眼睛,这眉毛,这嘴,这典型的美人胚子,长大之后准错不了。”   老鸨走上前细细地打量了宁芷一圈,笑着点了点头:“这个确实模样不赖,多少文钱?”   男子比了三根手指头。老鸭走过去掰下他一根手指。   “这未免有些少了了吧,其他我不敢说,但这女娃娃将来长大了定是倾城倾国的主儿,要不是我实在缺钱,我就回家自个养着去,等再大些再让她出来替我赚钱,没准到时候被哪个达官贵族看上了,给我一袋子黄金呢。”男子愤愤有词道。   那老鸨皱了皱眉,伸出手抬起宁芷的下颚,仔仔细细又打量了一番,就冲左右使了个眼神,那男的收了银两忙打开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老鸨又点了几名女孩一并留了下来。从那之后宁芷就一直留在了那里,那叫阮春阁的地方,据说那里是咸阳最大的销金窟。   再后来,宁芷趁一天别人不在意时,故意在脸上易了容。弄成毁容的样子,老鸨看到之后当即痛打了她一番,也把她给踢出了软香阁。   宁芷很庆幸自己早些年跟娘亲学过易容之术,打那之后,她也按照娘曾嘱咐过她的,挡住阵容,把泥巴涂在脸上,遮挡住原本清秀绝美的面容。   她一个人在外面游荡,差点被一帮盗贼给侮辱时,曲卿臣又出现了,只是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只不过是刚好撞见了,就救下了,却不想,从那之后,宁芷似打定了主意一般地跟着他。曲卿臣无奈,最后也是看她可怜,那脸上明明想哭,却强装镇定的模样像极了他小的时候,于是他收容了她。   从那时起他们便过起了相依为命的日子。   她小他很多。所以,那段日子他即是她的兄长、朋友,又是她心里一直恋慕的对象。   “我要快快长大。”她叫嚣着。   “长那么快干什么,顺其自然就好。”   “不好,我要赶紧长大然后,然后嫁给卿臣哥哥。”   “又在那儿说玩笑话。”   ------题外话------   回忆的地方非常少,即将过去。另外,有热心的亲给青衣建了个群,群号我稍后置顶在评论区,欢迎大家加群哈。   14花离笙威名   “不是玩笑话,我说的都是认真的,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你。”   每次宁芷这样一本正经地说着,曲卿臣总是笑笑不吱声,大概觉得年纪小,说的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的话,殊不知,那时,宁芷的心里早已坚定了这样一个想法,这想法如同洒在土地上的种子,要不了多久,就能够茁壮成长,最终形成繁茂的枝条,开花、结果。   “过些日子,我给你找个好人家,省得你跟着我个男的吃苦。”   宁芷小小的手使劲拽着曲卿臣。   “我不怕苦。我心里觉得甜它就甜。   ”竟说一些傻话,我一个男的怎么能带你一辈子。早晚有一天你是要嫁人的。“   ”那我就嫁你好了。“宁芷愤愤道。   ”真是小丫头片子。“这时候曲卿臣也不过才是清俊的少年,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口老成。   ”你不过就比我大了几岁而已。真是的。“   ”那也是比你大。“   宁芷皱了皱鼻子便不再说什么了。   两个人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几年,后来庆国要打蛮夷,曲卿臣被招去当兵,当然只是个小兵,冲锋陷阵的。哪里有刀枪,就往哪里去的。   他走那日,天空突然下起了雨,虽然不大,却下的很绵延,细密的雨水落在宁芷手上,她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那里,手紧紧地抓着曲卿臣的衣角。   ”我不让你走。“   ”不走是要杀头的。“   ”那你带我走。“   ”女人怎么可以当兵。“   ”这次招兵令里有说女子也可以。“   ”那也不行,军队里大部分都是男人们,你一个女子去凑什么热闹。“   ”女子也是人,你别瞧不起女子。“宁芷小声嘀咕道。   后来曲卿臣给她托付在邻近的一个家里,简单的整理了一番,便去了就近的衙役报道。       只是刚到那,脚跟还没站稳,就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颠颠跑了过来。   ”我不是不让你来,你说你来干什么,还穿成这个样子。像话吗?“   ”怎么样,装扮的不错吧,看起来是不是也挺英俊的。“宁芷凑到曲卿臣耳边,轻声道。   曲卿臣皱着一双眉,比地上那扭曲爬着的蚯蚓还难看。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去,不然小心我再也不搭理你。“   ”呵呵,你就算不搭理我,我也要去。都说时间和距离是无情而强大的杀手,我才不会傻傻地等死呢。“   ”都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说辞。“   ”我娘教的。“宁芷挺了挺小胸脯道。   曲卿臣阴沉着一张脸没再说什么,这时候,衙役走了过来,清点人数。曲卿臣那一张臭脸难得摆出还算和善的样子。   ”他还不大,出来凑热闹的,送送我。我这就让他回去。“   ”那正好,也一起充军吧。这次人数本来就不够。“   ”这不太稳妥吧,官爷……“   ”哪那么多事,再说看到爷这把刀没,这把刀好久没染血了,第一个就染上你的怎么样?“   ”呵呵,这位爷他胡说呢,我是自愿来充军的,到时候还请你多关照。“   说着她死死地拉住曲卿臣,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坚毅。   曲卿臣无奈,最终只得嘱咐了她再三,并对她说,以后不准任何事,不许离开他身边太远。战场不比别地儿,那是上去就可能成为挺尸的地方,不是胡闹的。   宁芷点点头,”我有必死的决心的。“   只是她这么说,他更不高兴了。整个人一连几天都没跟她说一句话。   日子就这样在军营中度过,两个人经过反复地厮杀,一次又一次地冲锋陷阵,逐渐被提拔,尤其是曲卿臣,在砍掉对方将领的头颅时已经官拜左翼将军。   而因为他成了将军,她冲锋陷阵的次数就一次次少了下来,这个男子看似刚正不阿,其实舞弊起来人来,倒是可以让你在这刀枪不认的修罗战场上保住性命。   再后来,他在军中的威望一日大过一日,成为了副将,仅在大将军之下。   她也成了执戟兵,彻底拜托了冲锋陷阵的机会。   再后来,他被皇帝亲自提拔为大将军,灭了旁边众多的蛮夷小国。又击退了骁勇善战的羌国。最终奠定了他在东庆军营中的威名。后来他北争西亦,南讨吴越。平定内乱,百战百胜。无一失足,更是在面临离国的大军压阵下,以少胜多,区区三万人竟胜过对方十万大兵。这简直是天人点兵。   战神一名从此产生。   很多人都说他厉害,他似乎生来就是战神的儿子,总是受到上天的庇佑,其实只有宁芷知道,他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有多多?多少次都是死里逃生,那些战役的路线都是他整日整夜不睡不眠对着军事图看研究出来的,那些勇气都是靠着他无数次九死一生之后积累出来的。   所以她心疼他。   但更让她害怕的是失去他,在最后追击对方将军时,他中了蛊毒,这种蛊为巫疆特有的一种蛊,只要三日便能要人性命。   她以血取蛊,差点就死在这军营之中,但还好,他活了。   他活了,她便觉得高兴。   曲卿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军营了只有一盏油灯点着。   他醒来之后走到她的营长内,屏退了左右,握住她的手。   ”嫁给我吧。“   就这样,她成了他的妻。一晃几年过去。   她亲眼目睹着他权势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模糊了。   仿佛往昔那个会疼惜她的男子早就死掉了,死在那一场场大大小小的战役中,她哭过,闹过。发现没用。那一定是她不够好,于是她开始试图把自己变成他希望的那样,日子一久,原本的那个宁芷也死了。死在爱他的岁月中。   咣当一声,兵器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回忆中的宁芷。   她的手此时正抚在胸口上,那是曾经她为了取蛊时所落下的伤疤。   ”这是什么刀,竟然这般沉。就连爷都拿不住。“蓝允骂骂咧咧地开口。   ”你管它是什么刀,拿不住的人就是孬种。“赫连苍隼冷着声道。   他对曲卿臣没有好感,连带着对他身边的人也不想给什么好脸色,若不是出于大燕国考虑,今日他来都不想来。   ”呵呵,蓝允当然不如贤王殿下,还不快退下。“曲卿臣一边笑着向这边走来,一边怒斥着蓝允。   ”是,属下这就告退。不过属下临下去时想看看赫赫有名的草原之鹰究竟有几番真本事。这刀不知贤王殿下舞一下可好?“   赫连苍隼眯了眯眼,沉着一张脸走了过去,二话没说就端起那把大刀。但当刀落在手中时,原本那沉默的脸却不如起初那般平静了。   这刀怎么这么沉?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手中那把再普通不过的刀,眉头紧锁了下。   一提气,运气内力,所有的重心都落在那把刀上,再次提起。大刀在他手中陡然旋转,如同空中游龙一般,腾空而起。   宁芷看着赫连苍隼那直挺挺的背脊,赞叹了下。想必这不是一般的铁,应该是玄铁造成的。应该是那极南之地才有的东西。想了想,宁芷把身子越发压低了些,耳朵紧紧地贴着壁檐。   ”左贤王果然牛不是一般人,不愧是北燕赫赫有名的草原之鹰,这刀,蓝允试了几次都不成,却不想贤王殿下能如此轻易挥舞起来,曲某佩服。“   ”呵,废话少说,这次大汗派我前来是为了那样东西,你们可有准备好。“   曲卿臣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赫连苍隼的脸已经不是阴沉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没有。“曲卿臣点头。   赫连苍隼二话没说,转身就要走。曲卿臣也不拦着。   只是当那脚迈到门口时,曲卿臣慢悠悠地声音陡然响起:”但我知道那东西在什么地方……“   ”说。“   ”说是可以,不过曲某有一事相求。“   ”说你的条件。“   ”帮我杀一个人。“   ”谁?“   ”花离笙。“   ”你在说笑吗?“赫连苍隼冷笑道。而宁芷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也愣住了。   ”我确实在说笑。“曲卿臣笑了笑,便转过身子,正面对着赫连苍隼,”说正经事,我的条件确实让你帮我杀一个人,那个人是逃到极难之地的一名少年。“   ”可有何背景?“   ”没有任何背景。“曲卿臣看着赫连苍隼一脸不信的表情,随即补充道:”他知道一些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乃是私事。“   ”好。我答应你。“   ”还是左贤王爽快。“说完他凑上前,贴着赫连苍隼,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那件东西所在之地。   宁芷努力想要去听,却根本无法听清一分,可能是她太过专心,没有留意到脚下有个人影站在那儿,正好奇地看着她。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呢?“   宁芷一惊,直接掉落下来。她惊慌地转过身,”你怎么在这儿?“   ”灵儿不想回巫疆。就趁着左护法没留意之际,偷偷溜了出来。“   宁芷四处看了一下,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你随我来。“   ”好。“清灵一脸乖巧样儿,小小肉肉的手紧紧抓着宁芷。宁芷拽着她一路回了司马家。   她所处的地方本就偏僻,再加上灵儿是个小丫头,很难引起旁人注意。   ”说吧。你为何一路跟着我?“宁芷沉声道。   ”灵儿……灵儿没有……“小丫头的声音小到如蚊虫一般。   整个头低着,一副羞愧的样子。   ”我生平最恨对我说谎的人。“宁芷看着面前的小丫头,淡淡地撇下这么两句话,便不再言语。果然清灵是极在乎宁芷的,见她这般说了,整个人都害怕了起来,就怕被她讨厌,于是忙依偎过去。”对……对不起……灵儿喜欢宁姐姐身上的味道……灵儿总是会莫名燥热,体内的血总是会时不时的如同岩浆一般上涌,但每次只要离姐姐近一些,它们就会安分一些,似乎只要有姐姐在,灵儿就会觉得很安宁很安宁。“   ”你啊……“宁芷宠溺般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每次这小丫头在身边这样蹭着她,她也会感觉到一种熟悉感,那种熟悉好似是血脉之间涌起的,是一种类似于灵魂的悸动。   ”这几天你就在这里待着,哪也别去了,等我办完事离开这里随你一起去一趟巫疆。“   ”宁姐姐要随我一起回巫疆?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清灵高兴坏了,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小手不停地拍着,”太好了,太好了。灵儿太高兴了。“   宁芷笑笑地摸了摸她的头。   翌日清晨,宁芷怕那司马安来这里找她,索性直接先去找他。   ”不知司马公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切还真被你说对了。果然这事并不是那么废脑子。对了,过两日就是老太爷的寿辰了,你帮我准备一份厚礼吧。喏,这是银两,剩下的就当本公子赏给你的了。“   宁芷本要拒绝,但又一想,司马家老太爷司马如的寿辰,定是无比盛大的,如今司马家得势,想必算个级别的都会露个脸,赏个面子,她也好借机跟除了燕家的其他三个士族扯了关系。   ”诺,宁易谢公子赏。“   接过银两,宁芷便去了集市。司马安给她的钱不能说少,但也绝不能说多。还说赏钱呢?如何买到他称心如意能送老太爷的礼物还不知道呢。   她边走边想,后来停在一家卖玉器的门面前。   整了整衣裳,大踏步走了进去。   ”不知这位公子有什么需要的?“   ”把你们这里最好的玉给我拿来。“   ”最好的玉?“   ”是,就要最好的。“   ”好的,小的这就去。“那小厮一边应诺着,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宁芷。   不一会儿,掌柜的就匆匆忙忙走了出来。   ”不知是哪位公子要我这玉加轩最好的玉啊?“   宁芷刚要应声,却不想,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这时抢了先。   ”是我。“   ”敢问这位公子是……?“   ”我是南陵花家的人,我们家花公子,花离笙让我来这里买最好的玉。“   那人在说到自己是南陵花家的人时,格外神气,再说到花离笙时,那声音敞亮得就更甭提了。   那掌柜一听是南陵花家花公子要买,两眼都放了光,哪里还顾得上宁芷,当即笑呵呵地走上前:”原来是南陵花家的花公子的人啊,赶快里面请。小冰,你去倒杯茶——“   ”我说掌柜的,我听说你们这里有快千年寒冰玉是吧?“   那掌柜一听到这个名词,原本的笑脸却挂不住了。   ”呵呵,公子听谁说的,我们店里确实好玉不少,但那千年寒冰玉却是没有的,那玉太稀罕了,岂是我们一个小小的玉加轩能得到的。“   ”哼,你这老儿说话这般不诚实,我家公子早就打探好了,那块从极难之地来的千年寒冰玉就落在了你们这小小的玉加轩手里,我家公子说了,今天要不然就见到玉,要不然嘛……呵呵“男子坏笑两声,手中的剑陡然出鞘,露出锋芒的利刃来,”要不然,就见血。你们所有人的血。“这话说得甚是凶狠。   ”公子饶命饶命。“   ”哼——“一声轻哼声传来。   ”谁在那里哼?“手握剑柄的男子恶狠狠地道。   ”我看你这是打着花离笙的旗号来抢玉吧。“宁芷冷笑着出声。   ”你是何人?我们花公子看上他的东西那是他的荣幸,怎么能说是抢。“   ”这真的是花公子交待你的?“   ”是。“   ”是花公子花离笙亲自交待你的?“   ”是……“   那男人在宁芷灼灼目光地凝视下,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心虚。   ”那可就奇怪了,花公子昨儿夜里才嘱咐我来买这玉,怎么今儿就让你来了呢?花公子还对我说,莫要让人家心里觉得亏,价位上好说,要对得起这玉的价值,人生再说,珍宝有价,玉无价,性命更是无价。你说是不?“   ”你……“   那人心里更虚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冒。   其实他心里早就在打鼓了,之前不过是咬着牙硬挺着,如今听了宁芷的话,不禁双腿发虚,在这南楚,假冒贵族的家丁是要被砍头的重罪,这是对贵族的不敬,他原本想着把那玉骗来,就迅速离开南楚,终生不再回来。想来想去,这南楚就几个人的名字最好用,最后一咬牙,选了以六国第一名士而知名的花离笙,料想有南楚花家这尊大佛,这掌柜的就是吃了亏,也不敢喊一声苦,却不想今日怎就这生点背。   ”我怎么了?我不过是南楚花家一名小小的府卫,专门侍候花公子出行之类的事物罢了,不是什么大官。也不是什么贵族。呵呵。“   宁芷继续冷笑。   那男子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也是被逼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冒犯了花公子的威名,是我该死,是我该死。“   而一旁的掌柜早就傻了眼,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那跪在地上的人听了刚刚宁芷那嘲讽的话也不敢回一句,他是不是什么大官,也不是什么贵族,可他是南陵花家的人,是花离笙的人。这比大官还大官。所谓太监无实权,在皇上面前的一句话,却都能要人命的。   ”你求我没用。这可不是我说的算的,我看我还是把你带回去,让公子处置吧。“宁芷正说着,突然门口又走进来几个人,身着家丁的衣裳,但却不似普通家丁穿着那般简朴,尤其是衣裳的左胸口绣着一朵菱花。   ”掌柜的,我家公子让我们来买玉。“   ”敢问……敢问你家公子是……?“   那掌柜的嘴直哆嗦,整个人说话都不稳,经过刚刚一番,这心现在还七跳八跳的呢。   ”我家公子乃南陵花家花离笙。   15曲卿臣,你让我恶心   宁芷不禁愕然,不会这么点背吧,南陵花家花离笙……那可是正主儿,她本是想揭穿别人的,现在却也被人揭穿了。   那掌柜的更是一双眼瞪得有如铜铃。   他看了看刚刚那个汉子,又看了看宁芷,最后转过头看向一旁宁芷。   整个人什么也说不出来,今天这一个个都怎么了,怎么都自称是南陵花家那边的人……   不过想归想,他一个小小的店铺掌柜,在听到南陵花家时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不管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但凡有那么一丝可能,有一个是真的,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于是他干脆缄默不语。   而刚刚被宁芷反驳的汉子看了看宁芷,又看了看刚走进来胸口绣着菱花的几名家丁。恍然明白了什么,手指着宁芷:“你……你是冒充的!”   宁芷瞪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心里着实在懊恼着,这到底是走了什么运。好在那几个家丁一般模样的人走进来之后并没有过多地关注她,而是对着掌柜的说要买玉。   “这……”那掌柜的看着这几个人,不知到底该信谁的话了,于是支支吾吾道:“不知花公子……花公子总共派了多少人来买这玉……”   “派了多少人?”那家丁模样的几人愣了愣,不解道。   “这位……这位……还有你们都说是南陵花家派来的……这儿……”店掌柜的一脸愁色。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哦……?”那几人此时才把眼光挪到宁芷他们二人身上。   “你们是南陵花家的人?”其中一个为首的男子走了上来,仔细地打量着宁芷和那名男子。“你们是哪个院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   “我们是老太爷府上的。”宁芷心想,要说就说个大的,能镇得住的,却不想,话刚落,那几个人脸色就一沉,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我押到公子面前去,竟然有人敢冒充,真是不想活了。“说着就要上前,却被宁芷一个闪身给躲了开。   那几个人上前,而早先被宁芷识破的男子见空急速向外奔去。竟是逃了……   ”你们两个去给我追那个人,剩下的跟我一起捉了他回去交差。“   ”是。“   中间那个吩咐后,有两个人果断地跟了出去,剩下的全部留在这里围着宁芷。   ”我之前只不是看不惯有人冒充南陵花家,花公子名下的人,所以才不得已冒用了其名,还忘几位多多见谅。“   ”呵,看不惯?我看你是别有用心,不管你此时说什么都逃脱不了你冒充之罪,跟我回去见主子,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宁芷就要带走。   宁芷哪里肯从,手腕稍一用力,便甩开了这几人。   只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却不似看着那么简单,几个家丁毕竟是南陵花家的人,又是花离笙府里的,眼界自是不一般,见了宁芷这几招之后,当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公子,你既然知道我们是哪里的人,还请跟我们回去走一趟。我们也不强行带你,只怕是这里面有些误会,请随我们去吧。”   宁芷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恣意洒然。   “我今儿还有事,改日,改日,我自会去贵府一叙。”说完便纵身离去。   后面几人见他丝毫不给面子,他们虽为小小家丁,但背后有南陵花家这棵大树靠着,早就习惯了。没想到竟然碰到这般不识相之人,这在整个南楚还是很少见的。于是几个人愣了半晌之后便追了出去。   这次他们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尤其是在追人的时候已经喊出了南陵花家的名号,周围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失去了贵族所特有的脸面。   宁芷看着后面那些穷追不舍的人在心中大呼点背。   只是他们的身手跟她比那还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因此没几步便把后面的人给甩掉了。回到司马府的宁芷换了一身衣裳,而清灵又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   她近乎贪婪一般地靠着宁芷,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姐姐身上的味道就是好闻,如果以后都能这样抱着姐姐,那灵儿的病就好了。”   “你有病?”宁芷听后微愣,忙把靠着她的小女孩推开,上下细细打量起来,却看不出一丝不对的地方。   小女孩的眼镜大大的,又黑又亮,脸颊红扑扑的,小鼻子小嘴,气色不见丝毫颓靡。   “嗯。”清灵点了点头。她从出生就不知什么原因,每三年都会痛一次。那种痛撕心裂肺,无法忍受,多少次,她都想要自我了解。只是被族里的长辈们用锁链给绑上,生生硬挺了过去,现在回想起每三年的那一次,她都心有余悸,小小的身子不禁更加依偎进了宁芷身边。   “我好像离发作的日子不远了。”清灵小小的手使劲拽着宁芷的衣裳,就像是在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就要发作了?你发作时会有什么症状,会死吗?还是……?”听完小女孩的话,宁芷更加慌乱了,她能够从她身上感觉到深深的战栗,龙池大会上,她见过她的招数,诡异莫测,整个人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就如同他们巫疆,笼罩在一种神秘的黑纱之下,外界的人对他们多有几分忌惮和好奇。   宁芷也是凡人,自然不能例外,只是,更多的,是跟她娘亲相关联的一些事,她总觉得,若是要找寻到娘亲的下落,巫疆。她必须要去一趟。   “生不如死。”小女孩清澈的眼瞳忽然变得幽深无比,仿佛前面有个巨大的齿轮在等着她,等着碾压她。   “你族里的长辈呢,你应该趁没发作前去找他们。”宁芷厉声说道,关乎性命的事从来都不是小事,她难得脸色深沉,对旁边的小女孩道。   “我刚刚是骗姐姐呢,你看,连你也被灵儿骗到了,左护法那老家伙大家都怕他,唯独我不怕,任凭他再厉害,每次还不是被我骗的团团转。”小女孩说完,掐腰笑了起来,刚刚的阴霾全都不见了,宁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知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最后,只是淡淡道:“说吧,你跟在我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   清灵见她这种表情和语气,鼻尖瞬时红通通的,两只小眼睛像是小兔子一样,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就是想在姐姐身边待着,只要在姐姐身边,我就觉得格外宁静。”   宁芷拿她没办法,只得用手盖在额头做无奈状。   “唉……随你吧。”她叹了口气。   “对了,姐姐是不是在找好玉?”   “你跟踪我?”宁芷敏捷地道。   “我只是不想离开姐姐太远,不然……”   “不然?”宁芷问她。   清灵的小手揪在胸口,“不然会心慌。”她甜甜地一笑。   不知为什么,她这样的表情和动作让宁芷看着莫名心软,似乎曾经自己也是这样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茅草屋前,看着火中的一切,悲天跄地地呼唤着。   那时,她挚爱的娘亲不见了。   那时,她只能跟在曲卿臣后面,求他不要丢弃她。   像是一个受伤的小兽,只期望有人能够拥入怀中,世界便不再这般冰冷。   宁芷走上前,主动把她拉入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晚上入夜的时候,清灵跟宁芷两个人像是互相取暖的猫,紧紧靠在一起。   夜,格外的静谧。   桌案上的油灯忽明忽暗。   “谁?”   宁芷忽然起身,看了一眼旁边睡得很沉,吹着小泡泡的清灵之后纵身而出。   随着那黑色的影子飞了半许。立在一处无人的空地。   男子才停了下来,转过身,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容。   “夜深人静,你探入我房间所谓何事?”宁芷的神色很是戒备。“想来看看你过得可好?”他身影喑哑,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沧桑。   是的,沧桑。不知为何,宁芷竟然想到这么一个词。真是奇怪了。他,大庆赫赫有名的战神,正处在一个男人权力的巅峰之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会来得沧桑。恐怕此时早已美姬在抱了。   “我有什么好看的,远不及你的新娇娘好。”宁芷嘴角带着一丝冷意,想到当初嬴流月一口一个姐姐,就觉得格外恶心。   听到新娇娘三个字,曲卿臣的眉头微皱了起来。只是片刻,他便把所有的表情压了下去,恢复了常态。   “不要留在南楚,也不要想着帮云行歌,更不要离花离笙太近,包括你身边那个小女孩。”曲卿臣就像是一个父兄一般,对着她殷殷教诲道。   “你忘了,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那时,我心里有梦,便觉得什么都是美好的,我敬你若神,爱你成痴。但现在,已经不敬了,更没有了爱。收回你那些假仁假义吧,不然我真会吐出来的。对着你这张脸,你这个人。”宁芷淡淡地说着,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清晰到曲卿臣那万年不变的脸终于沉入死灰,他那双眼瞪着,剑眉扬起,手一把扣住了宁芷臂腕,狠力一拉。   16古玉   他狠狠地抓着她,抓到她手腕浮现一丝红痕,仍旧不肯松开。   “握够了?握够了就请松开吧。我与你早无任何关系。”   曲卿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句话不说,只有那双眼,那双眼充满了让人无法言语的悲哀。   宁芷别过头,不想去看,这个人,以及这个人所能够带给她的一切,她都不想去看,也不想去涉及。   曾经有多美好,如今就有多痛苦。   曾经他带给她所有,如今就毁灭了她所有,心中关于爱情的那份天真、期许,一切的一切都在渐渐消失,不过还好,她还在,她宁芷仍然活在这个世上,仍然是一双手一双脚,与别人无异,仍然可以做那些自己想做却没有做的事。   “总之你记住我之前说的话,不管你有多厌恶我,多憎恨我,那都无所谓,但那些人,如果你想要一个全新的生活,就不要往这火坑跳。”   “那不是火坑。”宁芷淡然一笑,转过身,看向他,“那里没有火的。”   “那是用人的尸骨和鲜血烧的火,一旦触及便万劫不复。”   “你有些危言耸听了。”宁芷道,眉头微蹙,红唇紧抿。   说实话,她讨厌听他说教。现在尤其讨厌,即使曾经,曾经有一度,她对他的说教是欢喜的,那让她觉得这个男人是在关心她的,他心里是有她的。但后来,他收回去了,只言片语对她来说都成了施舍。她心里难过,男人巨大的变化让她无所适从。那样的日子只能用煎熬二字来形容。   一个大大的将军院子、空空的屋子、冰冷的床榻、忽明忽暗的油灯、一个女人,寂寞的女人。   “阿芷……”曲卿臣见她这般态度,内心焦急如同火烧,但却又没有一丝办法,当初还是小孩子时,她是多么的依恋他,她的目光从来都只看向他,不论何时他回头,都有她跟在后面,小小的身影、瘦削的身影,一直都跟在他的后面,他以为她永远都会这样,却不想竟有一天,他以为的那个永远,就这样以厌恶地、决绝地方式挣脱了他。   他的心,原来也是这般难受。   他走上前,想要再细细看看她,却被宁芷用嗤笑的眼神逼退,最后,他纵身离去,那双手始终紧握成拳,没有松开半分。   当他走后,宁芷如同虚脱一般耷拉下肩膀。   火坑?   可即使是这样,也容不得她不跳。   一直就是知道的,皇权路上注定了青山埋葬、白骨皑皑,哪有争霸的路上没有鲜血的,那真是这世间最大的笑话。   可是,云行歌在等着她,即便有任何原因,她欠了他一条命。   或许这次之后,她便会找个地方真正地隐居起来,过她闲云野鹤、粗茶淡饭的日子,但现在,不允许她如此,更何况,她还要找寻她的娘亲。   这个世界上,血脉永远是无法割舍的东西,她总能从胸口那块玉隐隐约约地感应到娘亲的期盼,还有那无声的呐喊,似乎喊了上万年,所以,她的路,早就不是那平坦之路了,或许比起火坑来还要残酷万千倍。   宁芷就这样,站在那里,迎着月光,头发不知何时披散开来,在漫天星斗的微光下,那双眼格外的笃定,让人不敢逼视,直到天边开始渐渐亮了起来,夕阳的光辉照射下来,那些星星不知何时已都隐没了下去,宁芷才收了收心思纵身回了那间屋。   回去的时候清灵已经醒了,她愣愣地坐在床榻之上,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像是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狗,见到宁芷的时候瞬间,那小脸光芒四射了起来。   她一下子扑进宁芷的怀里。   宁芷一愣,说实话,她还很不习惯。只是那双手很本能地贴在女孩的身后,轻轻地拍着她起伏的小肩膀。   “我说你都准备得怎么样了?”早晨的这份静谧,很快被司马平那不遭人喜欢的一嗓子给打破,当他走进门来时,清灵正紧紧贴靠在宁芷身边。   他一进来看到这一幕着实愣了一下,片许便嘿嘿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号这口,恩,虽然小了点,但看这模样大了也定是个美人,倒也算是有眼光。”说完那双眼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清灵几眼,清灵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小手不禁摸向袖口,要知道她可不是一般人,这要是在平时,对面这男子估计早就没命了,竟敢用那猥琐的眼神盯着她看,真真是让人觉得恶心,可是她能够感觉到压在她肩膀上宁芷那略微用力下压的手。   她瘪了瘪嘴,不甘不愿地把手又拿了出来。   “老太爷的寿宴眼看就要到了,我说你说好的贺礼呢,有没有准备好啊?”司马平的气焰很是嚣张,在他眼里,这宁芷不过就是个平民,他能跟他说话都算是给他长脸。   当然这里有这种想法的就他一个人罢了。   “就这几日,司马公子急什么急。”   “急什么急?我当然急了。万一你准备不出来,那我不是白白给了你银子。”   “如果司马公子不信任我,那这些银子你拿回去就是。”二话没说,宁芷把口袋里司马平之前给她的银子都拿了出来。   她这么一弄,司马平傻了。他没想到她竟然这般硬骨气,这要是别人早就把钱收好了,命可以没有,但这钱是一定得要的。   可她倒是好,没说几句呢,真是不招人喜欢,不过碍于寿宴马上就要到了,他又实在想不出送个老太爷什么好,而在司马家他本来就因为跟燕家的关系平日里多被族里的兄弟们说三道四的,如果老太爷再对他有什么意见,那真是不好办的很。   于是咬了咬牙,“本公子什么时候说过不信你了,好了,再给你几天就是了。哼!”说着袖子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姐姐这个人真讨厌,晚上让灵儿好好去收拾收拾他。”   “要想跟在我身边就别轻举妄动,他你更不能动。”难得宁芷拉下了脸,沉声道。   清灵吐了吐舌头,不再吭声。   宁芷看了看身边的小女孩一眼,没在说什么,让她去收拾收拾?那极有可能第二天就看到了司马平的尸体,面前这个小女孩虽然看起来无害,就跟平日子那些只知道玩耍的十几岁小姑娘一样天真无邪,可实际上呢?实际上,她身上任何一样东西都是这天下剧毒无比的。都可以轻易要了一个人的命。她哪里敢让这小家伙去收拾人!   中午头,宁芷稀里糊涂地吃了一口东西,便走了出去,晚上回来的时候变看到清灵正在手里把玩着一个大珠子。   到了夜里,天渐渐黑了,那珠子却还通体发光,亮得很。   宁芷不禁好奇,“这是什么?”   “凝夜珠”   “什么?”宁芷听到这个名头不禁诧异地道。   “就是凝夜珠啊。”   宁芷诧异地看了身边的小女孩一样,又看了看那名头相当大的凝夜珠。这珠子可是比拟黄金万两的东西,甚至远非黄金所能比拟,这珠子据说夏凉,冬暖,到了夜里比夜明珠还要亮,并且据说把这珠子常年带在身边,能使人心里变得格外宁和,对身体百利而无一害。   “你从哪里找到的?”宁芷问她。   “捡的。”清灵一边笑着一边讨好般地看着宁芷。   “说谎。”宁芷声音一呵,脸一沉。   清灵瘪嘴,半晌才讷讷道:“抢的。”   “拿的?”宁芷愕然。“你从谁那拿来的?”这种珠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放心好了,这珠子不是从什么厉害人那里抢来的,就是公子羽那家伙,最喜欢收集这些奇珍异宝了。这东西不过是从他手中抢来的,在他那里,这种东西不入流的。放心,我是光明正大地从他那里拿来的。他眼巴巴地看着我,什么都没说的,我保证,真的什么都没说。”说着还做了一个极其可爱的动作。   宁芷不知该说什么好,想到龙池大会上,她跟公子羽交手时的情景便不禁莞尔,想必所谓的拿,换成抢会更合适一些。   “宁姐姐你不是说你想要好玉吗?不知这凝夜珠怎么样?”   宁芷看着面前那通体发光的珠子,心中暗喜,这凝夜珠是玉所制,但却远非玉那么简单,绝对算是玉中的王者,自然是好的,只是……   “这个不行,这个一旦拿出来势必要引人怀疑的。”   “哦。”清灵耷拉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了,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清灵不知声,半天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来,“这个呢?你看看这个可以吗”   宁芷看了看那玉,惊奇万分,娘亲从小对玉石就有非同一般的认知,耳读目染,天下奇玉她也了解不少,甚至一眼一摸就能断出这玉的好坏。   而手中这玉竟然只比那凝夜珠好,比凝夜珠还要好的玉是什么?   “这个……”   “你拿去用吧。我有的是!”清灵满不在乎道。   宁芷沉思了片刻,“那也好。”她道。说着把玉收入了怀里,上了床。沉沉睡去,夜里她梦见了一身白衣的云行歌,他说,那颗槐树开花了,你回来看看吧。   17   宁芷看了看身边的小女孩一眼,没在说什么,让她去收拾收拾?那极有可能第二天就看到了司马平的尸体,面前这个小女孩虽然看起来无害,就跟平日子那些只知道玩耍的十几岁小姑娘一样天真无邪,可实际上呢?实际上,她身上任何一样东西都是这天下剧毒无比的。都可以轻易要了一个人的命。她哪里敢让这小家伙去收拾人!   中午头,宁芷稀里糊涂地吃了一口东西,便走了出去,晚上回来的时候变看到清灵正在手里把玩着一个大珠子。   到了夜里,天渐渐黑了,那珠子却还通体发光,亮得很。   宁芷不禁好奇,“这是什么?”   “凝夜珠”   “什么?”宁芷听到这个名头不禁诧异地道。   “就是凝夜珠啊。”   宁芷诧异地看了身边的小女孩一样,又看了看那名头相当大的凝夜珠。这珠子可是比拟黄金万两的东西,甚至远非黄金所能比拟,这珠子据说夏凉,冬暖,到了夜里比夜明珠还要亮,并且据说把这珠子常年带在身边,能使人心里变得格外宁和,对身体百利而无一害。   “你从哪里找到的?”宁芷问她。   “捡的。”清灵一边笑着一边讨好般地看着宁芷。   “说谎。”宁芷声音一呵,脸一沉。   清灵瘪嘴,半晌才讷讷道:“拿的。”   “拿的?”宁芷愕然。“你从谁那拿来的?”这种珠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放心好了,这珠子不是从什么厉害人那里抢来的,就是公子羽那家伙,最喜欢收集这些奇珍异宝了。这东西不过是从他手中抢来的,在他那里,这种东西不入流的。放心,我是光明正大地从他那里拿来的。他眼巴巴地看着我,什么都没说的,我保证,真的什么都没说。”说着还做了一个极其可爱的动作。   宁芷不知该说什么好,想到龙池大会上,她跟公子羽交手时的情景便不禁莞尔,想必所谓的拿,换成抢会更合适一些。   “宁姐姐你不是说你想要好玉吗?不知这凝夜珠怎么样?”   宁芷看着面前那通体发光的珠子,心中暗喜,这凝夜珠是玉所制,但却远非玉那么简单,绝对算是玉中的王者,自然是好的,只是……   “这个不行,这个一旦拿出来势必要引人怀疑的。”   “哦。”清灵耷拉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了,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清灵不知声,半天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来,“这个呢?你看看这个可以吗”   宁芷看了看那玉,惊奇万分,娘亲从小对玉石就有非同一般的认知,耳读目染,天下奇玉她也了解不少,甚至一眼一摸就能断出这玉的好坏。   而手中这玉竟然只比那凝夜珠好,比凝夜珠还要好的玉是什么?   “这个……”   “你拿去用吧。我有的是!”清灵满不在乎道。   宁芷沉思了片刻,“那也好。”她道。说着把玉收入了怀里,上了床。沉沉睡去,夜里她梦见了一身白衣的云行歌,他说,那颗槐树开花了,你回来看看吧。   这一晚,宁芷睡得极不安稳,各种梦不断萦绕着她,有好的,坏的,纠缠在一起,她梦到一只火凤,在冒着熊熊火焰的山顶徘徊,一直不肯离去。她想要追上去时,它就分走了,但没过一会儿,那火凤又分了回来。   就这样几番来来回回,不停在她身边萦绕,不肯离去。   直到青春,宁芷起来时一头冷汗,是的,冷汗,不知为何,那明明是一只火凤,但她却冒了一身冷汗。   起来之后,她去见了司马平,并把那玉给他看了下,司马平虽然不懂玉,但也是望门大族,养尊处优惯了,终归是知晓一二的。   他拿在手中来回把玩,片刻笑着对宁芷点了点头,“这玉倒是不错,老太爷一向喜欢这个,就这个吧。”说着又随手赏给宁芷一些银子。   宁芷看了看那些赏银,就像对付要饭子一般,但也没说什么,片许她把银子收入怀中,拿走了。   那玉司马平收下后拿在手中端详半晌,只觉得手心凉凉的,很舒服,不禁好奇。“倒真是一块宝玉。这宁易想不到还有两下子。”   宁芷从里面走出后,径直回了房间,她感觉到体内似乎有一股暖意,不知为何,这几日清灵靠着她睡时,她因为跟曲卿臣对决强自突破所造成的内伤似乎有所转机,这让她无比欣喜。这些日来,她行动多有不便也是因为体内筋脉受损,内力全无,而想要恢复所需要的东西又太过稀有,此时此刻,根本容不得她去找寻那些,现在没想到竟然有所好转,不论是气海还是丹田深处,她都能够感觉到有一股暖洋洋的气流。莫不是清灵那丫头对她做了什么?   这一日宁芷哪都没有去,晚上睡觉时更是假意睡着,只是一夜过去了,清灵除了紧紧靠着她外,就没有其他什么动作,若真是非要说有什么的话,就是她的小脑袋总喜欢往她身上拱。   早上太阳的光芒撒进这偌大的院子里,宁芷睁开眼,精神不是很好。因为一晚上都没有睡觉,而是凝神屏息地注视着身边的女孩。   因为没发现什么异常,而身子的内气却又在恢复,让她一连几日都没有出去,除了睡觉就是运功打坐,几日下来便到了司马家老太爷的寿辰。   “宁先生在吗?”   宁芷睁开眼,完成最后一圈的吞纳吐息之后才下了地,她整了整衣裳,走上前去开门。   “有什么事吗?”   “今日是老太爷的寿辰,我家公子请宁先生去前堂一趟。”   宁芷皱了皱眉,刚要拒绝,就听那小丫鬟继续道:“公子说了,先生必须得去。”虽然说这话时嘴角带着笑,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可见司马平对她下这道命令时语气是很坚决的,既然如此,她便去吧,难为一个小丫鬟不是她的风格,再说,难为了她,对她也没什么好处不是。   于是宁芷淡淡道:“容我换身衣裳,这就过去。”   小丫鬟诺了一下,便要离去。   “且慢——”   宁芷突然出声道。   那丫鬟一愣,回过头来,一脸不解地看着宁芷,“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宁芷突然踌躇起来,最后还是以咬牙道:“那个可有南陵花家的人出席?”   “南陵花家?”那丫鬟一笑,“司马家跟花家一向交好,老太爷的寿辰,南陵花家的人自然是有的。”   “那……”宁芷吞吞吐吐起来,那丫鬟看得直咂舌,这宁先生是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这回怎么这般吞吐起来,索性她也没什么事,而这宁先生长得有实在是俊逸不凡,看着直叫人心里长草,她也乐意留在这里听他多说几句。   “花公子花离笙可有来?”   “花公子?”丫鬟一愣,片许道:“花公子说是一会儿到。不过算算时辰,差不多也要来了,怎么先生想见花公子?”   “没有,只是问问而已,问问而已。”宁芷连忙摆手道。   “不碍事的,这南楚大地上的人,有几人是不想见一下这六国第一名士的。别说是你,这满院子的小丫头们都等着呢。”小丫鬟说到这儿,脸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   宁芷只能干笑着,没说什么,便关了门在屋里来回踱步。   这花离笙此时此刻她是说什么也不能见的,几次她都避开他了,就不信这次没有办法,要不干脆不顾司马平的召唤,不过去就是了。反正她也不打算在司马家久待,回头再找个理由去请下罪就是,那司马平倒不是特别难说话。   这样想着,心里舒坦多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司马平在献上了那古玉之后,司马老太爷的原本半眯着的眼陡然瞪了开。   那眼里满是金光,他颤抖地拿着那古玉端详着。   周围的人都被他异常的动作所吸引,纷纷停下来了手中的动作。   “平儿,这古……玉……你从何处得来?”   “呵呵,是我遍寻这南楚各家商铺才买来的,爷爷可是喜欢?”   “一派胡言!”司马老太爷当场震怒道。   “这……”司马平被老太爷这一声虎啸给震慑得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在想,不会是宁易那小子给了他一块假玉吧。要是这样,回头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你给我说实话,这玉你从哪里得来的,要是再敢胡说,我今日就把你逐出司马家。”   老太爷这话可谓平地一声惊雷,逐出家门,这是多大的罪才会被这样,司马平当即吓软了腿,哆嗦着跪了下来。   “是……是我身边的一个谋士给我的……”   “谋士?什么谋士?”   “是燕……”刚说出燕,就想到燕家和自己家的不对付来,又想到老太爷正处在暴怒中,于是硬把那个燕字给吞了进去。   “到底是什么?给我说!”   司马老太爷看着那玉,双鬓的头发都根根立了起来。   “就是我在一次偶然间得的一名谋士,她是贫民,是庶族。我看他挺有才华的,就收了他做谋士。这玉……这玉就是他给我的。”   “好吧。”   18来者何人?   众人听闻这道笑声都不禁皱了眉头,司马家老太爷在审问人时,竟然还有人敢这样放荡地大笑,真真是不要命了。   就在众人都回过头去看时,一袭白衣赫然映入眼帘。   宁芷凤眼微眯,此人她是见过的,就在来南楚的床上,她曾见过这个人,当时床上的人都管他叫白先生。   而且从这个人的衣着和当时周围人对他的态度上可以断定,此人在南楚一定是很有地位的人。   “白先生怎么来了,快请上座。”司马老太爷,司马懿立刻吩咐下面的奴仆道。   很快,一个雕刻精致的座椅就搬到了最下首的左侧。要知道在南楚,左侧是比右侧要高贵的,如果同样位于左右,那左边的人一定要比右边的后者威望或者权力更高一筹。   宁芷不禁有些诧异,这个白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若说身份高贵她是早已预料到的,但让司马老太爷如此器重,那就不是一般的有身份。恐怕在这泱泱大楚,能让司马懿如此好态度去对待的人,并不是很多,至少她宁芷就不包括在内。   “白某今日闲来无事,顺着这街一路行来,恰巧听闻此日是司马老太爷的寿辰,只是偶然听闻,并未准备什么贺礼,倒是有些失礼了。”   “呵呵,不碍事的,白先生说的这是哪里话,白先生一向清风朗月,从不在乎这些世俗之事,司马懿早有耳闻,上次诸国前来,在王廷之上,侥幸闻得先生一首诗,那句子当真是世上无双,叫老夫大开眼界,不如今日,先生就做一首诗送给老夫当那贺礼吧。老夫定会好好珍藏。”   “那都好说,只不过……”   “先生可还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司马懿爽朗地允诺。   “倒也没什么,只是白某与这位小兄弟有几分投缘,还请司马老太爷看在白某的情分上,这次就这样算了。”   “这个……”司马懿眯着眼,上下审度了宁芷一番,又看了看白先生,拍了一下座椅的两侧。   “呵呵,既然先生都这样说了,我怎好不卖这个情面。你下去吧。以后不要在让我在司马府看到你,否则,老夫定要好好查查你的身份。”   宁芷忙应是,随即气定神闲地退了下去,临下去前,她用眼角看了白先生一眼,这人,到底是什么?而且为何要出言为她开脱?还有那清灵,真是惹不起的主儿,随意给个破东西,都是这世上价值连城的东西,她在那极难之地,到底又是什么样的身份?   此时宁芷脑海中飞速地转着这些。   殊不知,袖口下那紧握成拳的手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地薄汗。   她迅速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屋中,准备简单收拾下就离去,刚进屋就看到清灵坐在床榻边上,看着桌子上的两只蛐蛐在玩。   见到宁芷回来,小丫头立刻放下手中的蛐蛐走上前来,“宁姐姐你快来看,这两只蛐蛐可好玩了。”   宁芷一脸沉默,半晌都不说一句话。   清灵察觉出来宁芷异乎寻常的低气压,讷讷地怯生道:“是不是清灵又做出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你说,我……”   那双眼睛说着说着就凝聚上了雾气,惹得宁芷不知说什么好,她佯装怒意道:“你这小丫头可知那玉是羊脂玉?”   “嗯,好像是叫什么羊脂玉的,我当时去抢……哦,不,拿的时候,公孙羽那家伙貌似提到这个字眼了,不过我也记不太清了,什么羊脂,牛脂的。莫非是这玉不好吗?不应该啊……那家伙收集的东西,拿到这种市面上来,应该不会太差的……要不,我再去给姐姐弄两块好的来。估计是那家伙水准太低了。唉。”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惹得宁芷很是无语。   这羊脂玉……还没她说成水准太低,那要是水准高的,得高到什么样去?   宁芷除了无语地收拾东西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觉得对于所谓宝物,她跟她在认知上有一定的区别。   清灵见宁芷又摆出那一张死板脸来,当即把嘴拉了封条,不敢大声说话了。   “好了,我要立刻离开这里,你是打算给我一起走,还是要留在这里?”   清灵立刻伸出手来紧紧抓住宁芷的袖口,已经在用实际行动说明一切了。   宁芷略微嘱咐了下,便要迈步离去,却不想才走不到两步,就被门口的侍卫伸手挡住了去路。   宁芷眯眼,斜睨着那几名侍卫,“怎么堂堂司马老太爷,说出来的话竟这般不作数!”   “先生误会了,我们并不是领了司马懿的命令。而是我家主子对您很感兴趣,想请你去喝一杯茶。”   宁芷细细打量起这几人来,见他们穿着确实跟这司马家府邸的侍卫穿着略有不同,似乎……似乎更华贵了一些。   再一想,能够在司马家出入如入无人之地的侍卫,那只能是一个选择……   楚王的侍卫!   是的,这些人一定是从王廷里来的   楚王的侍卫为何要见她?莫非因为那一块玉!   不会,虽然羊脂玉石间珍宝,但对于泱泱大楚而言倒也不能说是世上仅有。   那他们在她为何?   莫非知道她是来偷五幅图的?这更不可能,她来此本不是偷五幅图的,而是为了搬救兵,在这大楚之南的交界地,藏着云行歌的暗卫,而她想要打探五幅图的消息也是她个人私下决定的,从未对他人提及,所以这楚王更不可能知道。   就在她大脑飞速转动之际,一旁的侍卫却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在他们看来,这宁先生可不是此时大厅之上的白先生,只不过是空有一副皮囊罢了,这皮囊或许能被宠幸一时,但绝对不会长久,因此,他们虽然不敢说什么,但眼神深处却是藏着一股鄙夷的。   这一丝鄙夷自然是逃不过宁芷的眼的。   “抱歉几位,宁易最近身体不适,没有那份雅兴,实在是怕坏了你们家主人的好意,等哪天,宁易身体舒服些,定然登门拜访,讨教一二。”   “我们家主人说了,先生去了便可,喝不喝茶无所谓。”   宁芷面色更加有几分苍白,看来这所谓的主人还不是一般人,竟然能把她的回答都早先猜出来,看着这侍卫的面色,似乎她不去便绝不会罢休的样子,她转念沉思一下,不管了,先出了这司马府再说,不然岂不是成了困兽。   宁芷思及此,便什么都不再说,点了下头,回身对清灵道:“你自己去玩吧,我有事要去办。”说着她用眼神瞟了下外面,清灵这个鬼灵精立刻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   宁芷嘱咐完,便对身旁的几名侍卫道:“还请几位在前面带路吧。”   几人见她应允,脸上的表情放松很多。什么都没说的走在最前面。   却不想走出司马府一百步的时候,宁芷突然抽出其中一名侍卫佩戴的剑,陡然抽出,挥舞过去,并快速施展轻功,向斜后方飞去。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当中竟然有好手,武功当真不简单,更让人惊奇的是,内力还很深厚。   宁芷眉宇紧锁,对王廷的人更是刮目相看,想必这主人更是不凡。   她暗中凝聚气海那可怜的内力,正要结合自己独特的招式给那人一激时,后方突然黑影最飞来,一招点了她的穴道。   “你们的主人究竟是谁?我才来南楚大地时日不长,与这里的势力可谓是没有任何仇怨,你们今日找我究竟所谓何事?”   “先生所言多虑了,我家主子只是想请您去聊聊,仅此而已。”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点我穴道?”   “先生应该受过重伤吧,招式虽然精妙无比,但显然内力不行,我这样做,也是怕再过招下去误伤了先生,我家主人该责罚我了,还请先生多多谅解才是。”说着,那黑衣男子长揖到底。   说着那黑衣人边给身边人递眼色,便伸出手要把宁芷扛起来。   随即大喝一声,“走!”   “呵呵,走不走你还得问问姑奶奶我!”清灵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前面,手脚上的铃铛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像是一首美妙的曲子。在这严肃的场面上极为不协调。   那黑衣人见突然出现的小姑娘,微微愣了一下,“小姑娘,这里与你无关,要闹去别处闹去,小心回家你爹娘教训你!”   “我爹娘教训我那自是我爹娘的事儿,姑奶奶我要做什么你还管不着。”   原本一脸沉郁的宁芷在听到清灵这小不点的丫头自称为姑奶奶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黑色侍卫脸色一沉,当下不好看起来。   “既然你这小丫头如此不识好歹,莫怪我下手无情!”说完正要出手,却被一声阴柔至极的男声打断。   “住手萧廷,我不是告诉过你,对待小孩子要温柔的吗……”   那萧廷一听这声,抬起的手立刻放了下来,急忙回身,跪倒在地,除了他之外,其他那几名侍卫也都纷纷跪了下来。   “属下参见主上!”   “属下参见主上!”   ……   一时间,整齐的声音在这片大地上划开。   19变态男人   “萧庭,我不是对你说过吗,对待女人和小孩都该是温柔的,你这动作怎么还这般粗鲁,是不是对我的话有所怀疑……?”“属下错了,请主子责罚,属下绝不是故意的,属下是看宁先生不肯顺从,所以才一时……一时误出了手……”“误出了手吗?”男子眼睛半眯着。那眼极细极长,这样半眯着,说不出来的邪魅,总让人觉得……有股子特别的阴沉。宁芷说不好,便干脆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转瞬间,那男子忽然笑了起来,细细的笑声跟那人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宁芷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阴柔气息,就是那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公孙羽也从未给她过这种感觉。   果然那人笑完之后就吐出一句让人更加战栗的话来。   “既然是误出了手,那这手就去了吧……”   那男子再说这话时轻柔得就如同呢喃一般,而话语的内容也好似是跟你问好一般,丝毫与那断手之罚联想到一起。   萧庭一下子就趴在地上,头重重地叩着,“求主子饶过属下这一回,属下跟在主子身边已有八年了,请看在属下一直以主子为尊,从无二心的份上,饶过属下这一回,属下下次绝不再犯。”   那男子,听完这话不但没有丝毫怜悯之意,反而那眉头不高兴地皱了皱。   “怎么这般啰嗦,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   很快两个黑衣人就走了上来,萧庭仍在不停地磕头求饶,然后没用,那男子眼皮连动都没动一下。   眼看着人就被带下去了,那男子忽然漫不经心道:“把那扰人的舌头也一并给我去了吧。”   宁芷和清灵不禁对望一眼,这男子可真是够残忍的,只是这么一点小事,还是在为他办事,竟然就剁了人家的手,割了人家的舌头,真真是令人发指。   “你究竟是何人?”   “哦?在我南楚大地上,竟然还有人不知我是何人,倒真是让人奇怪起你的身份了……”   说话的时候,男子的声音从未有过一点起伏,而他手中那只通体白色的猫,眯着一双眼,懒懒地打着盹。   那画面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我承认我确实不是这南楚本地的,我是从大庆国过来的,家里都是务农的,可惜后来遇上瘟疫都死光了,就剩下我一个人,辗转之间来了这大楚。”   “慢点说,我有的是时间,不急。”说着他走上前,手中那只猫忽然睁开了眼,一双与身上那毛色截然相反的黑眼珠儿,一动不动地盯着宁芷,随即,才慢悠悠地合上。   “我没什么好着急的,身为布衣寒族的我没有什么好惧怕的,大不了就一条贱命罢了。只是不喜欢被人这样审视着。”   “呵呵,倒是好骨气。”男子呵呵笑道。   随即眼睛一眯,“我听说你身上有南陵花家的家主的令牌?”   在提到南陵花家时,男子的声音极冷极寒,仿佛来自九幽地狱一般,让人听后浑身冒着冷汗。   原来是那令牌招惹来这么一个主儿?   可那令牌当她真正踏入大楚之地时从未给任何人看过,不对!在她刚刚到达南楚边界时,在接待外国使节的行馆里,她曾把这令牌拿出来过。   莫非是被人通报开了?   宁芷细细回想着在行馆时的一切言行,那两个管主儿的样貌浮现在眼前,那谄媚的、带着几分讨好的、转变速度极快的脸……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会借着此时禀告上面的样子。   而她,怎么会大意到当时没有妥善处理呢?   不想这些了,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宁芷干脆不去想这些,整理下心绪后,沉声对着面前阴柔的男子,道:“是,那令牌我是有,不过是偶然得到,没什么特殊意义。”   “哦?南陵花家家主的令牌竟被你这小小的寒族称之为没有什么特殊意义,真是不知是你太愚昧,不知这令牌真正的作用,还是说那南陵花家的家主太过愚昧,竟然把这么个东西交予给你?”   宁芷听他说自己愚昧时,眉头轻微索起,但当她听到对方竟然也用这个词称呼南陵花家时,眉头就是深深地皱起了,这人似乎跟花家不对付……   “你究竟是何人?在我面前卖关子没意思,我什么都不懂,也不知,南陵花家家主愚蠢不愚蠢我不知道,也没那个本事儿去知道,不瞒你说了吧,这令牌其实是我偶然间捡的,根本就不是我的东西。”   “哦,偶然间捡的?”那男子眉梢上调,语气淡淡道。   “对,捡的。”宁芷一口咬定。   只是话才刚落,那男子口中低低沉沉的笑声便响了起来……   “你笑什么?”宁芷见他只是笑却不肯说话,不禁问道。   “我笑,不知你这番话被赫赫有名的六国第一名士,南楚花家的花离笙听后会做如何感想?”   宁芷听对方提起花离笙三个字时,身子陡然一硬。   他怎么知道这令牌是花离笙给她的?但不论怎样,此时此刻她必须得先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面前这人到底为何抓她,而这男子浑身都透着一个嗜血的味道,很可能有一个问题答的不对,便要对她小狠手了。看着这男子的衣着,和地上那跪着的一堆人就知道,这男子在南楚的地位一定不低,而且身边高手定然不少。   如今她人少力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起了杀她之心。   于是她小心翼翼道:“不知此事跟花公子有何关系?”   “没有关系吗?没有关系,一向心性淡然,倨傲不羁的花离笙会在听闻这令牌后,即可策马赶往行馆?这未免太不符他的性子了,除非……”   宁芷眉头锁得更深了,也越发沉默了。   而那阴柔男子放佛越说越起劲,他不知何时已走近宁芷,脚上竟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就如同他手中那只猫一般,悄无声息。整个人的气息都是隐着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神秘和诡异。   宁芷袖口中的手暗自运气,心想若是有个万一,就算是拼死也不能落在变态男子的手中,不然到时候恐怕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你那袖子中的手可以松开了,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的。”   “呵呵,我或许不行,但是——”宁芷给清灵递了一个眼神,小丫头早就准备好了,立刻会意地跃了上来。   阴柔男子似早有预防一般,果断闪身躲了开去。   “没想到小小年纪,竟然有这般功夫,不知你师承何门?”   “我师父?哼,我师父的名号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呢。”清灵那小嘴撅得高高的,不太高兴道。   阴柔男子也不恼,不过眼神倒是凝重了几分,原本安然躺在他怀里的猫不知何时已经奔了出去,一窜一跳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好。我也很久不曾动过手了。今日倒是很想活动活动。”说着,他快速变换着手上的动作,一朵大大的莲花印迹从他手上出现,而他整个人似乎都成了鬼魅,那原本冲着清灵在发动攻势的身子迅速向宁芷飞了过来。   手,几伸几挡之间,便扼住了宁芷的咽喉。   宁芷心中暗恼,这该死的身子,关键时刻,遇到真正的高手,这内伤残破的身子根本就不管用。没有内力的武功在面对面前这人时就如同击在了棉花上,弹不出一丝声响。   而清灵一双大大的眼镜瞪得溜圆。   “你……你耍诈!”   “我只是没那么多的时间与你们在这里瞎耗!小丫头,你是自己归顺于我,给我走呢,还是想跟她一起在我面前变成没有呼吸的尸体呢,自己选择吧!”   清灵眼睛红红的,有些懊恼自己没有保护好宁芷一般,低了低头,最后吐了一句,“好,我跟你走。”   “这才乖。”   男子轻柔道,随即伸手封住了宁芷跟清灵周身大穴。然后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对着跪了一地的黑衣人道:“今日出来也够久了,回王庭吧。”   几个黑衣人走了过来,欲要扶她跟清灵走,却被宁芷出声喝住,“我自己会走,拿开你的手。”   “我喜欢你这性格,还有……”随即顿了顿,“你这长相。”说到长相二字时,那男子的眼神闪烁了下,甚至带着几分诱惑,宁芷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她低下头不去看,看多了,让她觉得恐慌。   一声口哨后,两辆极为奢华的马车驶了过来,宁芷和清灵被安排在不同的马车上。   而最让宁芷无法忍受的是,就在她上去不久后,那浑身阴柔的男子也上了车。   他看了看宁芷,伸手抚向她的脸,“倒真是有一幅好皮相……”   这话说得宁芷一身恶寒。   “有话直说,你找我究竟何事?”   车上那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息被宁芷的一声冷喝给打断,男子不悦地皱了皱眉,向后靠了靠,淡然地嘴角微微牵起,“我想找人,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一句很欠抽的话,只是没过多久,那男子忽然又道:“不过,这次,例了外。”话落,他便什么都不肯再说,但一股浓浓的阴郁和苍凉从他身上涌起,与外面那渐渐西落的太阳的余韵融在一起,竟让人觉得有丝悲伤,真是奇怪的感觉,宁芷心想。   20杀了   ……   马车行驶的速度出奇得慢,一般劫了人,不都是要飞速前进,可宁芷所坐的这匹马车却是要多慢就有多慢……   走走停停,而那阴柔男子,也时不时地撩起马车的帘子向外望去。   “你倒是好兴致。”宁芷冷哼着,声音中透着一抹鄙夷。   “白日与黑夜交界的时候我最是喜欢。你不觉得只有这个时候,人才是最为清醒的吗?”   宁芷不说话,确切地说,是不想跟他说话。但仍忍不住顺着他说话的方向望去。   外面漆黑一片,太阳已经落山了,夜,出来了。   “我喜欢夜晚。”盯着外面头顶那颗最亮的星星良久,她不禁呓语道。   “哦……为何?”   “因为总有希望。”   “不会觉得夜晚是一种绝望吗?”   “真正的绝望是前方没有希望,有希望的绝望都是美好的,心中有希冀,就不怕前方有多迷茫。”   “你这话倒是有点道理。”男子细长的眼定定地看着她,那促狭的神色略有所思地想着些什么。   宁芷很快收回视线,闭上眼,眼观鼻,鼻观心,不再理会他。   “马车中是何人?今天王上下了令,全城戒备,不论何人出入都要下来接受搜身。”   “大胆,连我家主子的车也敢拦,我看你是……”   “住嘴。”阴柔男子淡淡的声音飘出车外,正在叫嚣着的人听闻立刻住了口。   “你说王上今天下了令,全城戒备,可知所谓何事?”   他声音青幽幽的,听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但跟在他身边久了的人都熟悉他的性子,越是这般,那越是要出大事了。   “我们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秘要之事,倒是你,还不快快下来让我等搜身。”   “搜身吗?好,那我就让你搜……”男子嘴角微挑,话语仍是极为轻柔。   “主子……”   “主子……”   倒是身边的黑衣人,一个个惊呼出声,他们仿佛诧异无比,而一双双眼在看向面前叫嚣着要搜身的人时,则如同在看一具死身。   那人被他们看的一阵怪异,身子不禁抖了抖,望了望四周,都是御林军,便也壮足了胆子,握了握手中的长矛。   “别磨磨蹭蹭的,后面还有好几辆马车呢。”   话刚落,就听后面有人小跑步了过来。   “喂,我说前面的能不能快点,我家公子被王上召唤来,正等着召见呢。”   那侍卫一听是王上召唤来的,便殷勤地问了一句,“你家主子是何人?”   “李襄玉。”   “哦,原来是玉面郎君啊!”那守卫忙堆上笑脸,但心中则是透着一丝鄙夷。   这玉面郎君最近正得王宠,原本只是市井小民,因为服侍得好,得了楚王的宠信,又因为一张玉面比女人还美,楚王一高兴,赐了个玉面郎君的封号,又把他从寒族提升为贵族,但这出身和真正的世家大族是没法比的,不过是靠着一身皮相罢了。   但即使这守卫心里再不服气,人家都正受宠呢,他也只得赔上几个笑脸。   “那就请玉面郎君先过来吧,我先给他搜身,让王上等久了可不好。”   “那是自然。”   身边之人见自家主子荣耀了,也跟着趾高气扬起来,平日里,他们的身份只能被别人欺辱,好不容易翻身了,这几日又被众人簇拥着,便也分不清自家的身份了,说是找不到北,这形容也是不过分的。   宁芷看着面前的阴柔男子眉宇又微微皱了起来,触碰到车帘子上的手又收了回来,而他本已起来的身子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怎么?莫非你身份还不如那玉面郎君?还是说……”   宁芷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带着一丝挑衅,嘴角微勾,轻声道:“还是说……你刚刚失宠?”   男子凌冽如冰刀的眼神唰地剜了过来。   “你瞪我干嘛?莫非真被我言中了!”说着宁芷透过帘子的缝隙向往看去,正看见那曼妙游离一般施施然走来的男子,一身白衣,倒是干净,容貌倒也确实是美极了的,只是身上那气质却是不行。   “我看你这皮相倒是比外面所谓的玉面郎君美艳得多,可惜你身上太过阴沉了,还总是冷凝着一双眼,实在不招人喜欢。下次,你也学学这玉面郎君,没准,就没这么快失宠了。”宁芷慢悠悠道。   “你信不信……”男子说到这儿,忽然顿住了。   “嗯?”宁芷仰起头,看向他。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割了你舌头。”   宁芷眼神微变,她怎么就忘了呢,这男子是个变态来着。   她赶紧闭了嘴,不再说话。这种人,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阴柔男子浑身都透着一股冷凝,宁芷只觉得这马车里瞬间就冷了几分,嗖嗖的风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吹得她浑身发抖。   唉,真该多穿一点的。   “好了吧?没什么问题了,我回马车上去了,王上还在等着我呢。”   “没没没,您请回,我这就放行——”   “哼。”李襄玉从鼻子孔中冷哼一声后又施施然走了回去。   “陈然。”阴柔男子突然开口道。   “属下在。”   “斩了。”   “诺!”   话落,只见一直立在马车边的黑衣人忽然抽出手中的刀,几乎瞬间,刚刚还颐指气使的玉面郎君此时就成了一具毫无声息的身体。   “啊——”   “杀人了——”   “来人啊——”   一时之间,那守卫愣住了,那玉面郎君的下人也愣住了,就连宁芷也愣住了……   这人……这人竟然在王廷的大门前杀人,杀的人还是堂堂楚王最近的新宠,这人……这人难道不要命了?   一时之间,火把亮起,照亮了半边天。   巡逻的侍卫听到声响齐齐奔了过来。   为首的人见了这场面向着身边那目睹一切的守卫问道:“怎么回事?”   “这人……这人杀了王上的宠臣。”   “给我拿下。”话落,一群人围了过来。   “我看你们谁敢?”   “放下手中的兵器,就此投降,还给你们留一具全身,不然一会我楚国的御林军过来了,你们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剑拔弩张,形势可谓严峻,宁芷屏息凝气地看着这一切,然而面前的男子却视而不见,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他掀开马车一边的帘子,静静地望着天空,似在看着那月,又似乎不是。宁芷发现,她对身边这人的兴趣竟然越来越浓了……   “马车上的人下来吧,再不下来,我们就要放火箭了。”   那侍卫一边大声呵斥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这边,依照他们的经验也知,敢这样乱来的人,通常就那么几种,要不是疯子,寻死来了的,要不,就是武功其高。要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这人可能是抓住了,但贸然出手,他们的小命可能也就没了。   寻思之际,竟无一人敢出动出手。   “主子……”靠在帘子外的一人轻声唤道。   阴柔男子似是没听到一般,淡淡地目光扫向宁芷。   “你说刚刚那男子很美?”   “就容貌而言,是。”宁芷道。   “那与南陵花家的花离笙比呢?”   “不及其万分之一。”宁芷顿了顿,才道。   “哈哈,好一个不及万分之一,看来你说的对,那种人确实不行。”笑罢,他缓缓探向那帘子,掀了开,缓步走了下来。   外面已是火把成堆。   每个人都在凝重地注视着他。   “呵呵,看来我那弟弟趁我不在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胡闹。”男子似是呓语般道,说着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   “左相?”   “大人!”   高举着火把的侍卫纷纷跪了下来,“属下失礼,原是左相回来了,我等这就去禀告王上。”   这时一个太监模样的奴才从里面小跑步了出来,“听说这里闹了起来,王上特派咱家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邱总管,几日不见,您老可还好?”   “呀,相爷回来了。老奴还当是怎么了呢,原来是相爷回来了,这几日王上心烦的很,天天都在叨念着你何时回来呢,老奴这就去禀报去,王上要是知道了,肯定早早出来相迎了。”   “不必了,我回去稍微梳洗一番,亲自去见王上。”   “那也好,那也好。”邱总管笑呵呵道,随即冷着脸看向为了一圈的侍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手持兵器地杵在这里干嘛?还不该干嘛干嘛去。”   “是。”一群人齐声喝道,便散了开,唯独一开始对着秦牧他们大喝的守卫,拿着长矛,双手,双脚都颤抖不停。   “属……属下有罪!”说着咣当一声跪了下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大晚上被一群黑衣人围着的人是堂堂左相,楚王的哥哥秦牧。   相爷他不是在别国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楚国。而且身边就这么几个人,他怎么可能想到吗……   一张脸比哭还难看。   死气沉沉地盯着地面,想必,他这条命是保不住了。   “属下不求活命,只求相爷赐小的留个全身。”   “全身?好,我就允了你。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烧了。记住烧化了的灰要给我留住,可不能让风吹跑了。吹跑了的话,你们就提头来见吧。”   21勾引   “不必了,我回去稍微梳洗一番,亲自去见王上。”   “那也好,那也好。”邱总管笑呵呵道,随即冷着脸看向为了一圈的侍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手持兵器地杵在这里干嘛?还不该干嘛干嘛去。”   “是。”一群人齐声喝道,便散了开,唯独一开始对着秦牧他们大喝的守卫,拿着长矛,双手,双脚都颤抖不停。   “属……属下有罪!”说着咣当一声跪了下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大晚上被一群黑衣人围着的人是堂堂左相,楚王的哥哥秦牧。   相爷他不是在别国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楚国。而且身边就这么几个人,他怎么可能想到吗……   一张脸比哭还难看。   死气沉沉地盯着地面,想必,他这条命是保不住了。   “属下不求活命,只求相爷赐小的留个全尸。”   “全尸?好,我就允了你。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烧了。记住烧化了的灰要给我留住,可不能让风吹跑了。吹跑了的话,你们就提头来见吧。”……   秦牧声音仍旧那般温柔,不见一丝冰冷,但这话却凭白让人浑身泛起了一丝寒意。   宁芷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这般狠辣的人。   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秦牧重新回到马车中,那车畅通无阻地进了王廷。   秦牧的车,谁人敢拦?   不要说拦了,不远远相迎都是罪过。   要知道,在南楚王廷,左相秦牧的地位是要远远高于楚王秦昭的,至今也有很多人想不明白,堂堂大楚怎么就选了个天真的秦昭为王呢。当然更想不明白的是,想秦牧这样的性格,怎么允许自己的弟弟坐在王位之上,却没有从中把他除去呢。   当然,这些都是王族的秘史,外人是不得而知的,宁芷也只不过是从春娇、秋媚、紫衣、绿颜那里听到了一些,但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她一个来自东庆的外人更是不清楚的。   马车在宽敞的红毯上快速前进着,四处灯火通明,宁芷掀开了帘子的一角,向外望去,这里的建筑真可谓恢弘,比之东庆的皇宫来说,一点都不逊色,只是它的建筑风格跟东庆是截然不同的,东庆更注重的是一种庄然与恢弘,而南楚则是神秘诡异,如果用女人来打比方的话,东庆就是世家大族里的那些千金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笑不露齿,说起话来也是文雅有礼的。而南楚不是,南楚就是一个妖冶的女郎,浑身上下都带着魅惑,一种让男人酥麻到骨子里的魅惑,它们神秘,妩媚,时隐时现。让你不禁想要探索。   南楚的风气从建筑上就能体现出来一二。   “别望了,下来吧。”   宁芷仍是坐在马车上,不动。一双眼望着车外。   “若是不下来也行,那你就在这里坐着吧。”   秦牧淡淡地抛下这句话后,就率先下了车。   说实话,此时的南楚夜里凉风阵阵,还真不是一般的冷,宁芷没想过会有这么一遭的,所以穿得并不是很多。要真是在这不是很抗风的马车里过上一夜,倒真是不是闹着玩的。没准,明儿就得得风寒,何苦呢,她何苦这样难为自己呢,这样一想,便干脆地跳下了马车。   只是仍是跟秦牧保持着一段距离。   秦牧连正眼都没看她一下,就向前面走去。   呼啦啦,脚步声不断,一群女子呈两排涌了出来。   纷纷半蹲着,行着礼。   “娇语见过相爷。”   “焦芷见过相爷。”   “兰儿见过相爷。”   “萧宁见过相爷。”   ……   ……   声音此起彼伏。一个个都娇滴滴的,让人浑身的骨头都跟着酥麻了起来。   宁芷虽然也身为女人,但对这南楚的女子还真是有几分跨目相看。   这要是让东庆那帮就喜欢柔媚诱人的女子的老爷们们见了,一个个指不定怎么魂不守舍呢。   秦牧走上前,一一将他们扶了起来,样子倒是温柔得很。   只是突然,她感觉到一股凌冽的杀气涌来,没看见秦牧什么时候出手,便见一名女子倒在了地上,口吐鲜血。   那女子不是为首的四女之一,但容貌却格外娇媚,皮肤白皙若雪,身子骨柔软似藕。   真真是名耐人寻味的女子,只可惜,她就如同一朵花一般,被人掐掉了蓄积着她得以生存的养料。   “抬出去,挂在午门口。”   “是。”   没有任何解释,但众女似乎也习以为常,除了面色有些惨白之外,其他倒仍是如初。   秦牧迈步上前。   宁芷跟在后面。   那些女子们跟在最后。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杀她?”   “你杀人需要理由吗?”   秦牧似乎一愣,随即低低笑了起来,“你说的对,杀人本就不需要理由。”   宁芷便不再理会她,只是片许,她看了看外面,仍不见清灵的影子,“灵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放心,那个小女孩我不会动的,再说,凭着我那几个手下,哪里是她的对手,我还不惹恼她背后的人。更不想给南楚招惹无谓的麻烦。”   “你似乎调查得很清楚?”   “我没那个闲心,只不过那个女子左手上有个印记,那印记早些年我见过,多多少少跟巫疆有着一些关系,再看她刚刚那两下子,小小年纪就如此不凡,想来也不是巫疆一般的弟子。”秦牧难得好心情地解释道,这时,他说话时竟平易近人的很。   宁芷听后,心里微微平静了一些,还好清灵没什么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心里定会难过死,那小丫头,说来也是奇怪的,总给她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不然她也不是什么菩萨,或者天大的善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想要帮一个小丫头,就因为她所谓的觉得平静?   “不知左相大人,捉我前来有何吩咐?”   “捉?这话我不喜欢,我是很有诚意地请你来喝杯茶。呵呵。”说着拍了拍手。   一壶茶便被婢女端了进来。   秦牧亲自给宁芷倒上,“这茶可是南楚有名的玉螺春,你不妨尝尝。”   宁芷冷笑,“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情品茶吗?有什么事,还请左相严明吧。”   “本相只是想请你做我的客卿,不知宁先生意下如何?”   “请我做客卿?相爷真是说笑了,泱泱大楚,能文能武的人多了,相爷这般大费周章地把我捉来,就是为了让我做客卿?你说我是不是三岁小孩呢……”   “哈哈……说得好,说得好。我就喜欢你这种直爽性子的。”   秦牧忽然大笑了起来,随即,对着那站得整齐划一的女子们道:“本相久未看你们跳舞了,最近都编排了些什么新舞,跳给本相看看吧。”   “诺。”   一群女子低声道,随即乐曲响,女子们纷纷舞了起来。   宁芷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又不知他是否得知了她的身份,心中忐忑不安。   “你无须忧心,我不会杀你的。”秦牧眼光一直望着那舞。   “那看来我对于相爷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真是聪明,聪明人我更喜欢了。”说着他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充斥在整个大厅里。   良久,他忽然冷下脸,呵道:“都下去。”   原本热闹的大厅在他一声之后就连一根针掉在了地上都能够听清。   “我相无意中听闻过有人提及起你的容貌,说你比女子还要魅惑三分,就是比及那南陵花家的花离笙也不差几分。”   “不知这话相爷是听谁说的?真是失实的很。”   “我原本也是这么觉得,但现在越看你越觉得有味道。虽然比及那花离笙确实还差了几分气韵,但本相仍旧很看好你。”   “相爷就请直说了吧,想让我干什么?”   “很简单。”秦牧突然顿了顿,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屋外的明月。   不知为何,宁芷竟然觉得他这背影跟云行歌有几分相似。   “勾引楚王。”   四个字。听得宁芷心里一惊!   勾引楚王……   他竟是让他去勾引秦昭!   “为何?”   “你不需要知道理由。”男子的口气变了,就连身上那原本懒洋洋的阴柔也不见了,而是冷冽而充满了杀意。如同一个恶魔。   是的,就是恶魔。   宁芷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可以说变就变,让人猝不及防。   “好,既然我不能问理由,那我想知道,事成之后,我有什么好处。”   “你说。只要这南楚之内有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宁芷沉思半晌,开口道:“五幅图,我要五幅图!”   秦牧眼睛半眯,细细地打量起宁芷,但没有问她什么,只是淡淡道了一声,“好。”   宁芷没想到他答应的这般爽快。五幅图可是楚国的宝物,他贵为一国之相,竟然连问都没问他就答应了。   他……   宁芷越发看不明白他了,既然不懂,便干脆不去想。   “那你说,怎么个勾引法?”   “让他为你着迷……”顿了一下,接道:“胜过花离笙……”说完他闭上了眼,“我累了,让人带你下去吧。”   说完便不再言语,径自坐在那里。那壶茶不知何时已经凉了。   22乱点鸳鸯   说完便不再言语,径自坐在那里。   而那壶茶不知何时已经凉了。凉了之后的茶叶慢慢变成了黑色……   里面透着一股尸体腐烂的味道。宁芷被下人领着进了一处院落。   “相爷吩咐我们了,不要让任何人前来打扰您,而先生平素的饮食起居都由奴婢一人负责,以后有什么事,先生尽管吩咐奴婢就好,哦对了,奴婢的小命叫小梅。”说着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来。   宁芷被她那甜美的笑容看得有些痴了,倒不是因为这女子真就可爱至极,而是在秦牧这里竟会有这般清纯天真的婢女,觉得有些不习惯吧了。再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勾引楚王……   胜过花离笙就好。为何,自从她到了南楚后花离笙的名字就从未自她的生活中消失过哪怕一天。   花离笙。   花离笙。   你现在可好?   却说司马家。   人影攒动,衣香鬓影之间,大家觥筹交错着。   突然一声爽朗的声音至厅外响起,人未至,声先响。   “花某来迟,还望司马太爷见谅。”花离笙一身蓝色衣衫,说不出的俊逸洒然。   司马懿看到花离笙,忙脸上堆笑,“不晚不晚,你呀能来,就是看得起我这老骨头。快快,在我身边加个座。”司马懿高兴得大喝道。   花离笙笑着命人把玉送了上来。   司马懿一看,大呼:“羊脂玉。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偶然得来而已,算不得什么。”   司马懿一双眼更是笑得如同开了花,脸上的皱纹因这笑而颤巍巍的。不过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严肃道:“今日也有一人给了老夫一块羊脂玉,那人浑身透着一股古怪,虽为男子,模样竟比女子还要妖娆。最为惊奇地是,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寒族,竟然能拿出那上好的羊脂白玉。老夫本想让人对他逼供,却不想白先生现身为其说情。”此时那白先生已然离去。如同来时一样让人不惊风云。   “白先生?哦……老太爷时候的可是白御?”   “可不就是他吗。”   “听说这白先生一向是不问世事的,今日到来给老太爷祝寿了,倒是个好兆头。”   “你呀,就是会说话。”司马懿看花离笙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他有一孙女,名叫司马嫣然,从小带在身边,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更是天生一幅媚骨,可谓是天之骄女,如今也到了该婚嫁的年龄,来求婚之人可是门庭若市,多到数不胜数。   可司马懿都以想把孙女再多留在身边些时日,陪着他这把老骨头的借口给打发了,外面人也只道无奈,毕竟以司马家的威望,和司马懿的名号,谁人还敢说些什么?   可司马懿自己是有苦难言。   这孙女是样样都好,更是像极了年轻时的他,可惜不是男儿身,不然司马家也就有指望了,不过司马嫣然虽然贵为女子,却因为从小就得一家之主的司马懿宠爱不说,更是智慧过人,只是这性子却也是如同一匹烈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位于四大家族之一的谢家的谢玄第一次上门求亲时,司马嫣然竟然避而不见,直接一句,宁死不嫁给打发了。   后来王家等几大家族也都陆续闻名前来求亲,都不得一见,因此市井之间有句话说得好,南楚大地有三难,这其一就是把谢家的嫣然小姐娶进门。   这话可大大刺激了那些贵族子弟们,就是王族的人也打起了兴趣,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不追到手誓不罢休。   甚至几大家族的人因此而闹得不可开交。   可这谢家小姐却依然云淡风轻得很,这起初司马懿还不在意,甚至很是得意,自家的孙女有这般行情,他这做爷爷的也脸上有光,可是时间一久。可谓岁月是把杀猪刀,任凭你是人间绝色也好,还是天上才见也罢,年岁一大,总是不好的。   因此,这两年来,司马老太爷也时不时地开始为孙女这婚事着急。   他左瞧右瞧,就觉得这花家的小子最好。不论是风度、气质,还是才华、武功,在这南楚都堪称第一。无人可及,最主要的是性子也好,除了放荡不羁,恣意洒脱了一些,其他品行都非常不错。   因此这司马懿,可谓是老丈儿看女婿,越看越对眼。   “对了,不知老太爷之前所说的那人叫什么?回头我让人去查查。”   “我那不孝的孙子说是叫宁易。是从燕府要来的。”   “宁易?”花离笙反复咀嚼几遍。   “那他现在可在?”   “不在了。”   “被白先生带走了?”花离笙有几分诧异,白御这人他是见过的,气度倒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而白家一向很超脱,不问世俗之事,但就因为这份超脱,倒显得有些不同,他所保的人,他倒是有些相见的。   “不是白先生,是王廷的人。”   “王上的人?”   “那倒不见得,我看啊,更有可能是秦牧的人。”   “秦牧从燕国回来了?”   “不知道,好了,别为那些烦心的事浪费心神了,一会儿啊,我可是安排了嫣然抚琴,你要不要跟她合奏一起,上一次你们两个合奏时,可是惊艳了很多人,连老夫都为之动容啊。”司马懿笑呵呵道。   “抱歉,花某不才,前去东庆的时候我那木樨笛不幸碎了。”   “碎了?”司马懿脸色一变,一双眼突地瞪大了起来,定定地看着他,“依贤侄的功夫,竟然还有人能让你手中的木樨笛碎裂,到底是何人?东庆的那老不死的?还是四大势力的人?莫非是西乾的人?”司马懿诧异道。   花离笙只是抿着嘴,不再言语。   司马懿见他如此,便知他是不想提,能混到他这个位置上的人也都不是凡人,更何况是一族之长,脸色很快便又恢复了镇定,“不碍事,你知道老夫一向喜欢收集一些东西,前些日子,老夫从北燕国收了一把笛子,那笛音嫽妙,声音清脆悦耳。正愁放着浪费,这下刚好,且给了你吧。”   司马懿喜欢收集东西的癖好是全国皆知的,而且能够让他看上的东西绝不是一般的东西,那笛子他竟然都赞誉有加,就可见其价值了。   花离笙自是不喜欢夺人所爱,更何况,自从此时,他根本就没有那个兴致去跟其他女人琴箫合奏,以前是心无牵挂,与谁都无差别,现在却总有一些什么不一样了。他说不好,但是他知道,那夜,那一坛子女儿红告诉了他,那夜,那漫天寂寞的星星告诉了他,那夜,她寂寥而孤独的背影告诉了他。   那夜,她说,应当是喜欢的。   是啊,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云行歌呢,别说是她,就是身为男子的他,身为所谓六国第一名士的他,对他也是有着几分钦佩的。   人各有志,他不强求即是,只是,他不明白,好好的东庆她不呆,为何偏偏跑来南楚,又为何总是避他而不见。   花离笙,每每想到此处,心中总是有几分郁结难消,他这样的男子,对于任何事情从来都是唾手可得的,而他这人,又天生心比天高,没有什么是真正想要得到的,第一次想,却求而不得。   或许求而不得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永远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他端起桌案上的酒樽,一口仰了下去。   司马懿见他如此,一双眼微微眯起,嘴紧抿着,“贤侄这次去东庆可是遇到了些什么事,不放说与老夫听听。”   “呵呵,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足一提。”   “那人呢?可曾遇到什么人?”   司马懿这话说得不咸不淡的,好似不在意,但说话之时,一双眼却是从未离开过花离笙半分。随即他眉头一皱,身上的威严顿显。   “老夫今日就直说了吧,花家跟司马家一向关系交好,百年来,相依相存,在嫣然很小的时候我就与花家老太爷说起过你们二人的事,但因当时都小,虽都有意,却并没有定下来,如今嫣然也年岁不小了,而贤侄我看也没有什么意中人,我看你们两个最合适,今日我就修书一封给花家老太爷,这事啊,我看就这么定了吧。”   司马懿一言九鼎,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左右坐着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这是不给花离笙留后路啊。   倘若他此时拒绝,那就是彻底拂了司马老太爷的脸面,此时又是司马懿的寿辰,不论如何这都是做不来的。   而司马嫣然,一代娇女,多少人连见一面都不得求,这样的女子心比天高,性比马烈,若是被人当众拒绝,那不是要了人命。   再则,各大家族的嫡长孙以及王族之人都竞相追求过,他这一拒绝,不是等于把这些男子都得罪了。   司马懿这一下子也是够狠的了。   花离笙端着酒樽的手凝住了,他极其缓慢地把那剩下的酒喝完,再缓缓地把酒樽放在桌案上。   抬起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司马懿。   “老太爷,这酒可真烈。”声音幽幽,仍是那样一副风淡云轻、恣意惘然的样子。   他这话一说,在场的人都摸不清头绪,就连司马懿也是没明白其意。   ------题外话------   昨天那章重复了一点,修改几次,潇湘后台都不过,无语之,明天我多码几百。在五百以内,这样不会多收费。就均衡了。   23榆木疙瘩   而司马嫣然,一代娇女,多少人连见一面都不得求,这样的女子心比天高,性比马烈,若是被人当众拒绝,那不是要了人命。   再则,各大家族的嫡长孙以及王族之人都竞相追求过,他这一拒绝,不是等于把这些男子都得罪了。   司马懿这一下子也是够狠的了。   花离笙端着酒樽的手凝住了,他极其缓慢地把那剩下的酒喝完,再缓缓地把酒樽放在桌案上。   抬起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司马懿。   “老太爷,这酒可真烈。”声音幽幽,仍是那样一副风淡云轻、恣意惘然的样子。   他这话一说,在场的人都摸不清头绪,就连司马懿也是没明白其意。   ……   花离笙笑着说了一句。   司马懿虎眉深皱,半晌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他这是说他喝多了……   他竟敢……   这臭小子!   司马懿是哭笑不得,这要是别人,他早就动怒了,但花离笙他实是喜欢得紧,再加上这家伙素来有个性的很,就是花家老爷子都拿他没办法,何况是他?   想了想,硬是忍住没发作,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对下面道:“嫣然,你前些日子不是一直在闭门练琴吗,也不是如今练得如何了,正好今儿我寿辰,你就当助个兴头吧。”   老太爷这话说完,一直静坐在小一辈当中首位的司马嫣然缓缓站了起来,她气定神闲地走到中间,施了个礼,“是,爷爷。”   司马懿微笑着点点头,用鼓励地眼神看了看她,要说别人不了解司马懿,那司马嫣然却是再了解不过,毕竟她从小就被爷爷带在身边,而她又冰雪聪明,擅长察言观色,爷爷的那点小心思自然是逃不了她的眼,只是……   她抬眸看了眼坐在上面的花离笙。   一身蓝衣如水荡漾,那风采与名望确实堪数一流。在整个南楚无人可及……   只是……   她敛了敛眼底的神色,这样的男子定是迷了无数女子的心。不过看他投注在自家身上的神色便知,他对他无意……看来爷爷又乱点鸳鸯谱了。   司马府的奴才们把琴抬了上来。有丫鬟走上来,把琴摆正,司马嫣然走过去,坐好,食指轻挑,试了几个音之后,定了定神,便开始弹奏起来。   只听那琴音如高山流水,穿越九霄,越过四海,直抵人心。   花离笙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突然被惊艳了一下。这女子倒是好琴艺。再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女子,一袭青萝薄纱裙,头发简单的挽起,脸上的胭脂也恰到好处,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如同那幽谷中的剑兰一般,这般风情,在南楚还真是难得,怪不得有这么多的贵族子弟纷纷上门提亲,也倒不完全是仗着司马家的名望,只可惜……   他叹了口气。   这琴多了一丝闺阁中的安逸,少了一份让人惊心动魄的侠骨。   总让他觉得少了些什么。   司马懿似是听到了他的叹气,“贤侄在叹息什么?可是嫣然弹的不好?若是有,贤侄不妨指导一二,在这南楚大地上,音律你最在行。”   “不敢不敢,嫣然姑娘这琴艺已然上层,无须任何人指导,花某刚只是想到一些事儿,与此无关。”   司马懿看出花离笙话语中的真诚,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宴席上其他人,则完全被这琴音所征服,各个显得如痴如醉。   看来以后司马嫣然的提亲者要再增加一些了。   司马嫣然弹完,微微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花离笙看着她的背影,实是有点困惑的,这女子琴音之中虽然透着闺阁之气,但最后那几下却又有一股柔情,那柔情像是在对某个人说着情话,那话缠绵而哀婉,只是,最后一个音,却又像是要斩断一切一般决然,这让花离笙不禁又多看了她一眼。   这女子……   司马嫣然退回到座位上,心里也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其实说是闭门练琴,只是不想被人打扰而已,其实她这双手,已经好久不曾再碰过那琴了。   不为别的,因为每次,她在弹奏时都有着一股连自己都唾弃的情愫在。   是对那个人的……   她静默地坐在那里,整个人陷入到一种回忆之中。   那是阳春三月,微风拂面。   那时的司马嫣然才年仅14岁,平日里大门不卖二门不出的在司马府当着小姐。但整天无所事事的日子实在是难熬,她总听着外出打仗的男人们说着那些沿途的轶事,好奇的很,于是趁着爷爷不在楚国,她便女扮男装偷溜了出去。   她以前就常听那些男人提起怡红院。说那里是天堂。   司马嫣然便想,既然都出来了,那边去见识见识人们口中所谓的天堂,于是司马嫣然,穿着一袭青色衣衫,走进了那标着怡红院三个大字的院子。   门口的老鸨见一个翩翩公子哥走了过来,忙热情地招待进去。当然,老鸨这么热情也是跟司马嫣然那一身上好丝绸的衣衫有关,要知道这些老鸨都是人精子,那眼睛,毒着呢。   “你们这里可是天堂?”司马嫣然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问道。   老鸨愣了一下,便笑呵呵地接道:“这里当然是天堂,一会儿,保准让小哥儿你快活赛神仙呢。”说着便暧昧地笑了起来。   司马嫣然被她那眼神盯得不舒服,便咳了咳嗓子,嘎着嗓子故作老成道:“别一会了,就现在吧。”   “吆喝,看不出来,小哥儿还是个心急的。”   老鸨一边说着一边叫了一个姑娘出来。   司马嫣然一看,那女子脸上的粉底能有墙壁那么厚,当即反感地直摇头,“这是干嘛?”   “给小哥儿倒茶……”老鸨的眼神越发暧昧了,司马嫣然立刻摆手道:“我可不要这样的给我倒茶。”   于是老鸨让那女子退下后又唤来一个人。   司马嫣然还是直摆手。   就在这时,一声嘹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把你们这里最新鲜的姑娘给叫来……”几个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开路的人唤道。   老鸨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必是来了大人物。忙笑呵呵地上前招待去了。   “秦律,来这里就得放松一些。你看你这眉头锁的,上面都成沟壑了。”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带你见识见识这世上另一种生物,看你天天硬邦邦的,我怕你憋出事儿。”男子笑道。   “多谢沐侯爷关心,在下不需要。”   “唉,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嘛,人生得意须尽欢。这女人啊,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你整天跟一帮臭男人呆在一起,自是不知道这里的妙趣。”   “侯爷,咱们这次出来可是有要务在身的,来这里,怕是不太好。再说秦律乃一介武夫,只知道上场杀敌,对这些东来都不感兴趣。”   “你这人……”沐成风说了一句之后便不再理他,径自对老鸨道;“去把你们这里的头牌给我找来,顺便再叫些新鲜的。这些你先拿着。”   说着随手丢了几锭金子过去。   那老鸨见了,顿时笑开了花,忙应着好。   司马嫣然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个叫秦律的男子,最深的印象就是这人脸上的一道疤,那疤痕可谓狰狞至极,皮肤也黝黑得很,看着还蛮吓人的。就连怡红院的那些姑娘们也都爱冲沐成风抛媚眼,独独不敢看他。   这些秦律早就知道,也习惯了。   沐成风硬是拉着他上了楼上的包间,而司马嫣然也跟了上去,她只是觉得好奇,这里不是天堂吗?怎么这个黑乎乎的男人一脸的僵硬麻木,还有他刚刚的表情,似乎还有一丝愤怒。可跟他一起来的那男的却是满面春风的,就跟这里其他男子一样。   司马嫣然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打从她刚进来时就没觉出这里哪里好,可是大家都说是天堂,那一定是她的问题。   现在这男子似乎也这么觉得,她有些高兴地想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门口。   沐成风一双桃花眼在进入雅间时特意在她身上留意了一下,不过倒没说什么。   “沐侯爷,秦某的确不喜欢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儿,要是没什么事,我这就告辞了。”秦律看着一屋子的女人进来之后突然站了起来。   这时司马嫣然不知怎么也跟着走了进来。   那些女的只当她是他们的同伙,甚至有几个见她俊朗,还主动贴身过去在她耳旁呵着热气。   “唉,我说秦兄,你这人怎么这么硬呢。”说着硬给拉了回来。   “我说前面那位仁兄,你是哪里的?”   正在司马嫣然发愣之时,沐成风突然道,声音依旧不咸不淡。   “我……我吗?”司马嫣然指着自己。一副状态外的样子。   “呵呵,你这人真有趣,倒跟我旁边这位秦兄一样,莫不是见了女人都成木头了。”说着招呼司马嫣然过来。   她恍恍惚惚地走了过去,只是一双眼却始终盯着秦律的脸上看。   秦律一双眼有些凶气,被她看得不耐烦了,干脆抬起头。   四目交接。   他道:“看够了没?”   “没,你这疤痕好酷哦。”   24给我起来   四目交接。   他道:“看够了没?”   “没,你长得真好看。”   秦律……   沐成风……   沐成风看了看秦律的脸。   轻咳一声道:“你觉得是他长得好看,还是我?”沐成风在问这话时,特意坐得笔挺了几分。   司马嫣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双大眼又滴溜溜地转到秦律身上。   然后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指着秦律道:“他!”   沐成风的表情顿时僵凝了下来。   “你真的觉得他比我长得俊?”   司马嫣然狠狠地点了头。   “你确信你的眼睛没有问题?”年轻气盛的沐成风终于受不住地大声再次问道。   司马嫣然不高兴地回瞪了他一眼,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没事指责起她的眼睛来。   “我看你的眼睛才有毛病。你这人长得油头粉面的。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沐成风一张俊脸都绿了……   司马嫣然懒得理他,一双眼仍是定定地瞪着面前的男子。直直移不开半分。   秦律生平第一次被人说长得好看。尤其是在他脸上出现了一个疤痕之后,更是被人避之不及。或许有一些人会觉得他这疤很酷,但大多是那些常年行走在刀尖上的人,都是大老粗,被这么个俊俏的好似陶瓷娃娃一样的小哥儿盯着,秦律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这人一不自在,那张脸绷得就更厉害了,其实他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好,但给旁人的感觉就是好端端的天空突然变得阴云密布了起来。   让坐在他身边的沐成风正打算去抱美人的手都无端收了回来。   “我说秦兄,这又不是战场,你摆个阎王脸没用,虽然这儿啊,还是需要攻城略地没错,但这城可非彼城,你们说是不?”沐成风捏着女人那两团柔软道。   秦律不自然地别开脸,但整个人的气场却更是阴沉。   司马嫣然也注意到了沐成风的动作,一双眼顿时瞪得有如铜铃。   “你那手……那手……”   司马嫣然感觉舌头忽然不好使了,整张脸红的厉害,天啊,那男人的手怎么能在女子那个地方胡乱揉捏……   秦律倒不是没见过女人,只不过自从他脸在战场上被人划出了这么一道狰狞的疤痕后,女人们见了他都不觉露出害怕的神色。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那还没过门的娃娃亲。   苏家在西乾是大户人家。两代出了三个大将军。苏家的祖父跟亲家老太爷有过命之交,因此,从小秦律跟苏家的这门亲事就定了下来。   既然是上一代人给定的亲事,那小辈们自然是无法置喙什么的。因此,两个自小就订了亲的人根本就没有机会见面。   不过那时秦律是个武痴,上了战场之后又有一股不要命的冲劲,因此屡建战功。颇得皇帝赏识。   就这样,秦律一下子成了有名的大将军。统管三军。   可惜在与东庆爆发的一次战争中,秦律不慎被对方的主帅曲卿臣给划伤了脸,那一剑下去,鲜血直流,望者无不触目惊心。   至此,秦律那原本只是粗犷了一些的脸上多了一只蜈蚣。   那蜈蚣时而张着獠牙,时而蜿蜒而行。   总之,凡是见了秦律脸上那蜈蚣一般狰狞的疤痕的小姑娘无比吓得大哭起来。而苏家那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更是。   因此在元宵灯节那一日,苏家小姐与秦律就碰到了。苏家小姐苏巧儿当场就吓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得知那就是自己将要嫁的夫婿,是死活不肯,又是上吊,又是绝食的。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跟人私奔了。   这事儿在当时可是轰动一时,毕竟,秦家和苏家也都是有脸面的人,跟秦律当时在军中的威望更是不用严明。   那时,军帐中,人人见到秦律都要避开了走,就怕被扫到台风尾。至于秦律心里是怎么想的,没人敢问。   从那之后,秦律对待女子的态度就更是敬而远之。而男子呢?   寻常男人见了他脸上那道疤痕,也都以为他是坏人,加上他长得本就魁梧,又多年征战沙场,浑身带着一股煞气。因此,除了那些兄弟们,平常男子对于秦律也都是避开而行的,久而久之,他的戾气越来越重,也只有在打赢了仗时会开心地与手下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开环畅饮,平日里,他都用在专研军事上。   没想到这次,这个长得唇红齿白的小哥儿,竟睁着一双小鹿斑比般的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他道:“你长得真好看!”   他这是在讽刺他吗?!   秦律脸色一沉,那张脸越发显得可怖。他撇开脸,不去看司马嫣然。径直端起桌子上的酒,咕咚咕咚地往嘴里倒。   对,就是倒。由于力道过猛,那酒顺着嘴流淌而下。司马嫣然一双眼瞪得更大,像是在看什么新奇事物一样看着他。而一旁的沐成风还在为她刚刚那句油头粉面而耿耿于怀。   他推开身旁的女子,定定地看着司马嫣然。   “你倒是说说看,本公子我哪里油头粉面了?还有,这家伙,又是哪里比我好看了?”   司马嫣然面对他的质问,直接无视。   这更是把沐浴成风给气死了。这时的沐成风,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现出一些不凡的气度来,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翩翩俊公子的风采,殊不知迷了多少女子的心,唯独这个司马嫣然,先是说他油头粉面,接着又说他不如秦律这块木头。现在更是好了,直接无视他……   沐成风掀起嘴角,越发笑得灿烂地看着她。   “我说这位小兄弟,你是哪里的人啊?”   司马嫣然继续无视他,一双眼也继续不动分毫地盯着秦律看。最后就连秦律这么一块木头也无法装看不见了。   “不知阁下在看什么?可是在看秦某脸上这条疤?”   秦律放下酒杯,开口问道。大多人在见到他这条疤时起初都是好奇的,只是真正这样盯着看的倒真是还没有,大多是匆匆撇上一眼之后,就急忙闪躲似的避开。   “是。”司马嫣然回答得出乎意料的坦然。   这过分的坦然弄得秦律跟沐成风都是以愣。只是各自愣得原因不一样罢了。   “喂,我说他问话你就回答,回答得还这般干脆,本侯爷问你话,你却跟个哑巴似的,你……”   司马嫣然仍旧对他不理不睬,一双眼睛冒着金光一样看着秦律,“你这条疤能让我摸摸看吗……我真觉得他好酷哦。”   酷?   酷!   竟然又有人说他这般评价他这条狰狞的疤痕。   “你……你是真这么觉得?”   “自然是啊。我为什么要撒谎。”小司马嫣然道。   “可是……”   “可是什么,你让我摸摸哈,做男人,别这么小气嘛。”司马嫣然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径直向他的脸摸去。   这动作太突然,秦律来不及躲闪,就被一双白皙的,略带凉意的小手给摸了个正着。   那手纤细竟不是男子,虽说此时的司马嫣然看起来年龄还稚嫩的很,但男孩子跟女孩子的骨骼毕竟有着差别。但即便如此,此时的秦律也是没有丝毫怀疑的。   毕竟,他本就是个粗人,平日里接触女子的机会又少。而沐成风纯粹是被气的,被司马嫣然接二连三的漠视跟气炸了,哪里还有那闲心去判断。   司马嫣然很认真地顺着那个疤痕的痕迹一点点摩挲。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自己的动作是多么的暧昧,可是那妓院里的女人们却是见惯了。   于是在司马嫣然、秦律、沐成风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几位风尘女子却都咯咯直笑。   “我说沐侯爷,你这位朋友,不是号男色吧。”   这话一落,秦律首先弹跳开来。对面小哥儿那手,又白又细腻,纤纤手指竟该死的让他起了反应。   秦律在想,这是怎么了?   他是不是病了!   怎么会对一名男子,不对,更确切说,是男孩有感觉。   他一定是憋了太久了,或许沐成风那家伙说的对,他确实太久没碰女人了。   于是他就近一把拽过来两名女子。搂抱在怀里。   司马嫣然不高兴地看着他像在避瘟疫一样地避开她。以前她总是在家里听哥哥们还有那些丫鬟小厮们畅谈战场上男人们的事,好奇得很,今儿第一眼看到这男子时,不知为何,她就想到战场二字。而且,他那疤真的很酷,家里的几位哥哥都是一个个似神仙一般的俊美,这大楚遍地都是美男子,真是让她看得倒了胃口。好不容易看个英武的,怎么还抱着别的女人。   此时小小的司马嫣然不知自己这叫一见钟情,更不知道她那颗少女的心开始春心荡漾了。   她只是单纯地看不惯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两名女子。   那两个胭脂涂得有城墙那么厚,胸脯更是如同两个大馒头的女子。她看着就讨厌。   既然讨厌,干脆直接开口,喝道:“你们起来。”   两名女子看着她,调情道:“我说这位小哥,你要是喜欢奴家,奴家倒是愿意奉陪的。”   “我说,你们起来,听到没!”司马嫣然一边说着,一边打掉其中一个只探向她的蹂躏。   女子不乐意地收回了手,嗤笑道:“我说这位小哥儿你要是真有龙阳之好,那可是来错了地方,姐姐我可就没办法了。”   司马嫣然懒得跟她说,想到有一次偷溜出去跟在哥哥车里时的情景,她有模有样地学到,“诺,这些金子给你们。给我起来。”   两名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从秦律的怀里起来。   司马嫣然满意地点点头。   25送给你了   司马嫣然满意地点点头,扔了几个金元宝后,笑眯眯走向秦律,“喂,你叫什么名字,本小……少爷我想知道。”   差一点就吐口出本小姐,幸好及时意识到自己今儿是女扮男装,遂,立刻改口成少爷,说完还暗自高兴了一下,还好自己聪明,反应快。   秦律看了看她,蹙着眉。本能地避开她的目光。   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敢接触她那双眼,总觉得心会跳,真是见鬼了!   沐成风此时不太高兴,想他是谁啊?堂堂西乾沐家的小侯爷,又生得俊俏,走在哪里都是受人瞩目的主儿,何曾受过这般冷待,当下不高兴地喝起了闷酒。   司马嫣然完全没感觉到这些,整个人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盯着秦律脸上的那条疤,谁也不曾想到,就因为这一条疤后来两个人……   “嫣然,你可有什么要请教花公子的,但说无妨,老夫我啊,这一生爱玉如命,但却对音律是个外行,这点不如你们啊。”   司马懿中气十足的一句话打破了司马嫣然的沉思,把她从那段哀伤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她收在袖口中的手紧紧握了握,手指嵌入掌心的肉里尚不觉得疼。   “孙女确实有一点想要请教花公子。”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花离笙有些诧异,不过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仿佛这世间万事万物,在他眼里都没有什么。   “姑娘请讲。”花离笙开口道。   “请问公子,玄阴往上为何?”   “为忘情。”   “那如何做到?”   在南楚的古琴谱中,喜欢以情论级。共分为七级,其中玄阴之下为守情,玄阴之上为忘情。而刚刚司马嫣然提出的玄阴,本就是很难弹奏的,因此她提出来了也没有什么,只是花离笙是谁?看这女子的眼神和问题,分明就是在问他另一件事情,忘情?   呵呵,何为忘情?他自己更想知道……   他想到了东庆,想到了那名看似柔弱,却有着坚毅性情的女子,想到了龙池大会上,艳惊天下那身水蓝色的身影。   不过只是瞬间,他便把心神收了回来。   “花某不才,这问题,花某答不出来。花某这也正为这玄阴之上的音律难住,实不知如何是好。”他笑笑,依然是那般风度翩翩。   这话由他说出来,众人都以为他是自谦而已,就连司马嫣然也是这样以为,“花公子自谦了。”说完她便重新坐直了身子,一双眼却是游离在九霄之外。   司马懿不太满意两人之间的对话,但也没再说什么,不过心里却正在琢磨着,如何给两人制造更多的机会。   而另一边宁芷那里。秦牧一直把她安排在宫殿里之后便没再露过面,但四处都是御林军,大内高手,她想走都难,恐怕不动干戈一番是不太可能,若是那样的话,被秦牧知道,定然会很快赶来,而秦牧的武功如何,宁芷是再清楚不过了,因此她什么也没说,便索性留在这里养伤算了。   只是到了深夜,她总感觉这寝殿阴森森的,似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着她,但每次,她惊醒起来查看,又没发现什么,或许是最近接二连三的事儿给闹的,疑神疑鬼了些吧。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却不想,一日深夜,宁芷睡得正香,突然一个花瓶碎裂的声响传来。   宁芷恍然惊醒,坐了起来,她纵身向客厅赶去,只见一个花瓶碎裂在地。   “谁?!”   她目光虽盯着地面,但人却大声喝道。   最后,她闭上眼,又忽然抬起头,向左看去,“阁下究竟是何人,这些日子以来总是盯着在下,所谓何事?”   还是没有动静,是的,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晰。   宁芷不禁毛骨悚然,但她仍是向着那个方向走去,那是一个死角,只有一个大大的书架在那里,若是有人在,必然就躲在书架后面。   宁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那里走去,当走到书架前时,她住了脚,再次清声道:“明人不做暗事,阁下还是出来吧,宁易在此恭候。”   “你这人,真是无趣。”   非常清脆的声响,甚至带着一股戏谑的味道。   话落,一个人从书架后缓缓走了出来,出来之后,还不忘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锦绣华袍,而这一番动作做得格外优雅,让人看了不禁感染,这人都被抓包了,怎还能这般悠然自得。   宁芷再次在内心哀嚎,这大楚果然处处是怪人。   “我困了,明天再来,先回去睡觉了。”说着大摇大摆地绕过宁芷向外面走去,看得宁芷整个人都傻了。   直到那人走出去很远,宁芷似才缓过神来,想起是怎么回事一般,走向他,大声道:“站住,你当这里是什么地儿,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怎么你想让我留下?”男子眉头微微挑起,不见恼怒,反而透出一股子兴奋,像是小孩子得到了什么心爱礼物一般,“那也行,既然你想,那我今晚就留下来和你一起睡吧。”这次,直接向宁芷所在的床榻走去。   宁芷眯着眼,盯着这人的身影,脑海里迅速过着,可仍是不得其解,但有一点她敢肯定,就是此人完全不把她当回事,而且也丝毫不顾及这里是南楚的王廷。再加上此人一身华贵的穿着,气质透着说不出的贵气,看来断是这王廷里的哪位爷了。   “你住在这王廷里?”想到刚刚那些,宁芷开口试探道。   “是啊。”   “一直住在这儿?”   那人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   那人用一脸你很白痴的眼神望着宁芷,又点了点头。   “你不怕左相?”   宁芷盯着被当白痴看的眼神再次发问。   提到左相二字时,那人明显有顾忌地愣了愣,双条秀气的眉毛也如同蚯蚓一样扭着,那张好看的脸也不似刚刚那般无所谓的样子了,他似乎在挣扎,又似乎在思考,最后黑白分明的凤眼微微眯起,盯了宁芷半晌,突然道;“脑子累了,不动了,我睡一觉先,有什么问题,你明天再问。”说着扑通一声倒向身后的床榻,还没等宁芷反应过来,对方规律的呼吸声已此起彼伏的响起。   宁芷一脸黑线……   这一夜,宁芷就坐在外厅的凳子上,整张脸皱着,眼睛时不时地瞟向内屋的床榻,直到天大亮,外面鸟啼阵阵,一声长长抻懒腰的声音传来,男子似醒非醒地睁着眼,“我饿了。”   一声我饿了,把在椅子上发呆的宁芷瞬间惊醒。   她站起来,发现浑身都有些酸疼,尤其是左胳膊,由于一晚上都用这一只胳膊拄着扶手,现在已经麻掉了半片。   她无奈,只得甩了甩手,然后走过去,看向床榻上那睡得一脸满足,此时大呼着我饿了的人。   “睡醒了?”   那人点了点头。   “睡够了?”   那人继续点头。   “饿了?”   那人狠狠地点了点头。   “说,你是谁?”   似乎话语间跳跃太快,那人又是昨天临睡时那一幅愁眉苦脸,苦思冥想样儿。   “再不说你是谁,我就把左相喊来了。”   他似乎还是畏惧秦牧的,不然昨夜也不会在提及秦牧时,才逃避似的嚷着要睡觉。   果然,这一招仍是管用。   “别……”   那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他很啰嗦。”   只是下一句,又让宁芷刚刚得意点的表情呆了一下,这人根本就不是怕秦牧,而是因为觉得对方啰嗦才不让她叫。   那这人到底是谁……   就在此时,屋外负责侍候宁芷起居的小丫鬟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刚一进来,看到里面站了个男子,当即吓了一跳,但当她看清男子的面容时,惊吓的表情更大了几分,就连手上的水盆也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水,洒了一片。   “王,王上……您怎么来了……”   王上?   楚王?   这人乃是堂堂大楚的王?!   宁芷不禁睁大了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面前的人。   一身紫色华衫。金纹祥云、脸白皙得很,女子也及不上他。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着,似醒非醒的桃花眼微微眯着,红滟滟的唇微微撅着,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搪瓷娃娃一般。那么精致而惹人怜爱。   这样的男子仿佛生下来就是给人怜惜的,怎么能是一国的王呢?还是这个律令出奇变态冷酷,严苛的国度。   与其相比,秦牧倒更像是一个王者该有的样子。   想到这,不禁想到在燕府时,四婢当时对她说的话。   楚国人都以为秦牧会继承王位,却不想最后却是秦昭,而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秦牧竟然没有反对不说,对这个弟弟还是极其宠爱的。   看来果然如此,不然这样一个搪瓷般的人,估计早就血溅王廷了。哪里还会当王?   那人见宁芷蹙眉,伸出手,抹了抹她的脸,但并没有什么猥琐的意思,好似单纯地只是想帮她把脸上的褶皱抚平。   “我喜欢你的脸。”   秦昭开口道。声音透着几分任性。   宁芷被他这句惊得直喷血。   “哈哈,你若是喜欢,我就把人送你了。”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阴测的笑。   宁芷回过头,便见秦牧一身黄色衣袍走了进来。   “好啊好啊。”秦昭开心地拉着宁芷就要走。   宁芷刚要甩开他的手,就被秦牧那吓人的眼神给制止住。   26变态楚王   秦牧那张脸阴沉得仿佛她说一句话就要把她大卸八块一般,当然她也丝毫不怀疑他能做得出来。   于是她转过头看了一会儿秦昭,觉得还是这张脸看着舒服一些,至少不会让人觉得有一股凉意从脚底冒出来。   于是干脆放弃反抗,就由着秦昭的性子被他拉了出去。   秦昭笑着拉着宁芷一路奔向昭和殿,他的寝宫。   宁芷暗暗诧异这个楚王,倒真是孩子性子,这一路上许多宫人侍卫都被他撞了个便,那横冲直撞的样子,倒也说不出的天真。   尤其是脸上的笑,宁芷好久不曾见过了。   “你是谁?”   秦昭看着宁芷的脸,好奇道。   “在下宁易,参见楚王。”   “别,最讨厌这一套了,天天被人跪,跪得都烦了。你会弹琴吗?给本王弹一曲怎么样,你若是弹得好,我就封你一个大官当,你看怎么样?”   “多大的官?”宁芷看他一脸小孩样忍不住逗他道,倒也忘记他是什么楚王了。   “千户侯怎么样?”   “千户侯?”宁芷愣住了,这千户侯这么好当啊。   “不高兴?那万户侯?”   “万户侯……”这次宁芷直接失语了。她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起面前的这名男子。只见他正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似乎正在跟她探讨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而他的表情似乎带着一丝期待还有那么一丝……紧张。   “万户侯就不用了,如果我弹得好,王上就允我可随意出宫吧。”   “这简单。”说着他随意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扔给她,就像是在扔一块无人要的石头那般随意。   “喏,这个给你。”   “这东西管用?”   “你试试。我也不太清楚,应该管用吧。”   好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过宁芷看着那玉佩直觉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玉佩,也是,堂堂楚王随身带着的玉佩怎么可能普通得了,若说是他的信物也不为过,这在东庆,一国之君随身携带的玉佩,有时与调动万千军马的虎符相等,可谓如君亲临。   这样想着,她便把那玉佩放入怀中,指不定哪天她偷溜时能够用上。   秦昭看她揣了进去,就当她答应了,满心欢喜地拉着她往内殿走去。   “来来,琴在这里,你弹一曲给本王听。”   “遵命。”   宁芷走上前,静静坐在琴前,随意拨弄调试了一下,便闭上眼开始弹奏起来,这是很久没遇到过这样好的琴了,估计是千年古木制作而成,而且必定出自名家之手,每一个音都浑厚悠远,使她弹着弹着竟忘了自己是在王廷,是在大楚的楚王面前……   当最后一个音停罢,她张开眼,便看到楚王那一双眼像是放光一眼地看着她,仿佛她身上到处都是金子一样。   “以后,你哪里也不能去,就跟在本王身边。”   宁芷心下一拧,不过还是应了一句是。   “唉,可惜阿笙不在这儿,不然他那木樨笛配上你这琴音……只是那木樨笛……”说到这儿,他的周身突然涌起一股戾气,那戾气所蕴含的杀意远比秦牧刚刚还要让人惊心,不知何时,她旁边桌案上的茶几已经碎裂开来,上面的茶杯更是化成粉末。   宁芷被这强大的杀气所迫,自发运气那少得可怜的内力,可就在这时,秦昭笑着拉过她的手,“走,随我去花府。”   宁芷一抬眼,对上那张笑得格外单纯灿烂的脸,有瞬间的慌神,再听到花府的名字时,本能地退后一步。   “怎么你不想去吗?”秦昭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语带期待地看着她。仿佛很怕她说一个不想一般。   宁芷很是诧异,刚刚那一瞬的杀气是不是她的错觉,但那碎裂一地的茶杯还放在那里,以及那坏掉的茶几……   她敛了下心绪,道:“宁易没有。”   “哦,你叫宁易?真是好名字。本王喜欢。”说着就拉着宁芷往外走。   他的步伐很快,宁易不禁有些诧异,她学过轻功步法的人按常理说,普通的走路即使再快,她也不会觉得有多快的。可她没有感觉到拉着她的这个人身上有一丝内力运转的迹象,但步伐却出奇得就是连她也要跟不上了……   虽然此时她受了严重的内伤,但即便如此……   宁芷心下更沉了几分。   或许这秦昭是比秦牧还不好对付的人。世人都说那秦牧凶残、可怕,她倒觉得这秦昭更为厉害一些,这人就像是大海,跟你永远也看不到底的感觉。   他们走得如一阵风一般,很多人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已经来到了正门。   “唉,我说谁啊,就这样冲出去了。站住,听到没?”   “你是让我站住吗?”   秦昭听到那人的叫嚷,停下步伐,转过身,一脸笑意地回过头来。   “是,就说你呢……你……小人不知是王上驾到,还请王上恕罪。”说着吓得双腿都软了下来,整个人跌在地上就是一顿磕头。   “没事,一会儿,你去行阁待会儿就行,那里的木头有些钝了。你帮我磨磨就成。”秦昭说得很是随意。一张脸从头到尾都笑得和善。   宁芷心下有些诧异,这人对个守城门的小卒子倒是和善。这要是换成云曦昭怕是那人命都没了。东庆是最讲究礼仪的,这种被一个下人冲突冒犯的事,定是死罪的。   “求王上赐死。小人感激不尽。”说着就向一旁的城墙撞去。只是头还没碰上,就被一双手拦住。   不知何时,秦昭竟然跑到了墙边。   他顺手点了那人的穴道,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我都说了,行阁的木头钝了,需要人去磨磨了,你不去行阁跑去撞什么墙。”说着手指着那些正从前殿赶来的侍卫道:“带他去行阁。不到天黑不许出来。”   “是。”   “求王上赐死,小人知错了,求王上了……”   直到宁芷被秦昭拉着走了很远,仍是能听到那仿佛来自地狱一般凄惨的叫声。   “行阁是什么地方?”走了很久,她终是没忍住,问道。   “你说行阁?哦……我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地方,改天带你去看看。”   说着冲宁芷微微一笑,唇红齿白的样子,倒真是赏心悦目的很。   宁芷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此时离南陵花家越来越近,宁芷实在没那个心思再去思考其他,满脑子只想待会儿不要见到花离笙的好。   不过又觉得几率很小,这楚王就是奔着他去的,估计没见到他定是不肯罢休的。可如果到时候见到花离笙,她该如何对他解释?   罢了,随他想吧,她又不欠他什么。   这样想着,心里也便坦然了。   只是真到了花府门前时,宁芷心里不禁仍是暗暗祈祷起来。   “开门开门,快点开门。”秦昭上去就在人家朱红漆的大门上狂敲一顿。   “谁啊?门外何人?”口气很是不耐烦,估计是没见过这等敲门法,心中有所恼火。   “我要见阿笙。”秦昭道。   “谁是阿笙啊。”那人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阿笙就是阿笙,你这人真是奇怪。”   吱嘎一声,庄严肃穆的大门被从里面拉了开来。   “你是?”   “带我去见阿笙。”   “这是哪里你可知道,由不得你在这里瞎胡闹。”来人说着就气势汹汹地打算关门。却被秦昭一把握住,他的手纤细美丽,看似没用什么力气,只是随意一握,但那人却无法动分毫。   “你是阿笙家的人,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就跟阿笙说,昭来看他来了。”   “你放手,这里是南陵花家,不容你在这撒野。”   宁芷想到之前那守卫凄厉的求死声,不禁道:“这是楚王,休得无理。”   “啊?楚王——?”那人惊诧半晌,上下打量了一圈秦昭,又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脸色顿时惨白一片,“小人该死,竟让没认出来是王上,求王上恕罪。”   “你是该死,不过,阿笙最讨厌我动他的人了。所以,你还活着。好了,快带我去见阿笙。”   “好,小人这就带路。”说着转身向里面快步走去,边走边冲府里喊道:“楚王驾到——楚王驾到——”   不一会儿功夫,正厅就涌出来一大堆人。   跟撒花一般跪了一地。   “微臣不知王上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花老头,阿笙呢。”   花家老太爷一张脸顿时铁青一片,想他堂堂南陵花家当家的,在南楚可谓只手遮天,谁人见了不称一声花老太公,唯独这家伙,见了他一口一个花老头的。   “王上来得不巧,阿笙不在花府。”   “哼。定又是你这花老头又交代阿笙去办事了。”许是气愤,也不说平身,苦了堂堂花家老太公只能在那沉着一张脸跪着。   “男子志当天下,离笙那孩子多出去走走没什么不好的。王上这话就不对了。”   说着,由左右搀扶着站了起来。   依照他在南楚的地位,倒也是不惧怕秦昭的。只是面子上该行的君臣之礼还是要做的。   “上上上次来,说是去了西乾,惹了一个花痴公主,天天盯着他跑。上上次去北燕,因为驯服烈马腿部受了伤,最最可气的是上次,去东庆,参加什么劳什子的龙池大会,竟然把木樨笛给弄没了,本王最爱听阿笙吹笛子了。你们这帮人可恨,可耻,可恶。还有那个叫宁芷的女人,本王要是见到她,定要……定要让她去行阁最顶层跟阿竹好好玩玩。”   宁芷听到对方念出自己名字时,浑身一震。背脊竟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27料事如神   秦昭在那说着,四周的人都屏息不语。宁芷也站在那里,心里不禁舒了一口气。   “不知楚王今日来可还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见阿笙就是天大的要紧事。”   “老夫已经说了,他不在,楚王想必可以回去了,不然被左相知道了,怕是又该担心了。”   话刚落,就见一支御林军急急向这里跑来。这些御林军一看便知是精锐,气势不凡,即使是跑,也丝毫没乱了脚步。   秦昭看着那一支御林军,一双好看的眉拧在一起。   浩浩荡荡的人马到了之后,自动分裂开来,秦牧从人群之间走了过来。   一身紫色金纹的华服,腾云蟒靴。腰间别着一把宝剑。剑虽然未出鞘,不知其锋利与否,但单凭这镶嵌上好古玉的剑鞘便知其珍贵程度。走起路来阴风测测。   他笑着大步上前。虽说是笑,但不知为何,怎么看都觉得有一股冷风迎了过来。   “微臣参见王上。”说着倒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臣礼。   “起来吧。”秦昭撇了撇嘴,一副十分郁闷的样子。   “王上怎么自己一个人出宫了,也没跟微臣说声。”   “闷了,出来走走。”他赌气地说道。   “那微臣再去民间找些有趣的东西给王上解解闷?”   “我要阿笙,不要你说的那些东西。本王又不是三岁小孩,没劲透了。”   “花老太公,不知花公子可在?”秦昭始终淡笑着看着楚王,随即转过身,也不理会他那些孩童般的话语,径直走上前,向着花家家主深深鞠了一躬,拱手问道。   “实是不巧,我那孙子因有要紧的事不在花府。”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不巧……”说完余光扫了一眼立在旁边的宁芷。嘴角微微上挑,这一挑让宁芷说不出的诡异。   秦昭甩了甩袖子,什么都没说,拉着宁芷就往外走。   “花老太公,多有叨扰,告辞。”   花家老太爷点了点头,看着一群人就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走了出去。不算年轻的身子笔挺地立在那里,自有一股气势,像是不容人窥视的山峨,不动分毫。仿佛天塌下来,也是这般岿然不动。   临走前,宁芷特意回头打量了一眼,这就是花家老太爷给她的第一印象。   待众人都走了之后,花老太公无奈地捋了捋胡子。   “唉,隔三岔五就来这么一次,真把我南陵花家当他们王庭随随便便的一个殿宇了,真是不像话。”   “好了,老太公,您别动气,这样伤身子。”说着忙上前扶着他往屋里走。   “我不碍事,去派人知会那臭小子一声,这两天哪都别给我去,就老老实实在花府给我呆着。”   “是。”   南陵花府的扁鹊阁里。   花离笙正随手逗弄着一只鹦鹉。   “无趣。”他抬起头看了看那一片湛蓝的天空,道。   “无趣无趣。”鹦鹉扑腾着翅膀有模有样地学着。   “公子,老太爷让我来禀报一下,说是那些人已经走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小厮却并没有离开,而是一脸为难地立在那儿。   “怎么,还有别的事?”   “老太公说让您这些天哪里都别去,就呆在花府……一……一步也不许离开。”   “哦?”花离笙把鹦鹉放在案台上,“我知道了。”说罢,便随手挥退了小厮。   那小厮刚走,跟在一旁的邱冉就走上前,凑近花离笙道:“公子真是神机妙算。早就算好了楚王会来找您。只是刚我派人去看了,那楚王秦昭不是一人来的,身边还跟了一名男子,模样极为俊俏。”   “哦?秦昭对那人态度如何?”   “应该还不错,我看那秦昭进来时,一直紧紧地拉着对方的衣袖。”   “呵呵,看来咱们的楚王是又有了新猎物了,这倒是件好事。”   “唉,他有那么多宠人怎么就不肯放过公子你呢。”   花离笙听到这儿便不再言语,静了半晌又道:“对了,上次让你查的那个人可有消息?”   “属下无能,这南楚大地都快被我翻遍了,也没有找出您要找的那位姑娘。”   “继续找,我就不信挖地三尺找不出一个大活人来。”   “属下这就再派人去找。”   花离笙转过头,不言不语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属下这就亲自去找。这就去……”说着急匆匆地往外跑,不敢有半点迟疑。   “慢着。”花离笙突然开口,类似呓语般地悠哉道:“外面的风景挺好的,若是找不到,你就在外面好好观赏观赏吧,也是人间一大快事。”   “这……属下……”那人听完此话脸色顿时暗沉如死灰。   “去吧。”说完便又逗弄起那只鹦鹉来。   那鹦鹉倒是也应景,扑腾着翅膀,嘴里不停地念着,“好好观赏吧,好好观赏吧……”另一边,一群御林军簇拥着两个身着华丽的男子走在大道上,引来众人的围观。   “王上怎么可以一个护卫也不带,就这样出宫了,要是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有你在,我哪里会出什么问题。”秦昭撇撇嘴。   “昭儿,不可以说糊涂话。”秦牧凑上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由于宁芷离他们很近,再加上她所习的武功不是常人所得的武功自是能听到一些。   宁芷暗自用诧异的目光扫视着二人,这二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让人摸不到头脑了。实在搞不懂。   “我的一举一动什么时候不在你的暗哨之下,要是真有什么厉害的人物,还逃得过你秦牧大人的眼睛。安啦安啦,有你在,本王才不怕。”   “真是小孩子话,极北之地那帮人一直都在暗中盯着王上,这一次我出使,听到一些不寻常的消息。”   “说来听听,本王最喜欢听好玩的事了。”   “听说那巫疆现在在寻找什么人,许以重金,就连他们的镇族之宝之一的青藤都拿了出来。”   “青藤?你是说那根破藤草?”   “王上!”秦牧颇为无奈地低唤了一句,随后瞪了他一眼。   “好了,我知道了。不过这件事有你在,我很放心,你多派人手盯着就是,若是真有什么事,你再亲自去看看就是,本王相信没有我们左相大人办不了的事。”说完嘴一撇,好似在说,这话题甚是无趣,就此打住。   随后,他便拉着宁芷一路回了昭和殿,而秦牧那双阴测测的眼只是随意地在她身上扫了扫,倒没说什么。   宁芷刚走进大殿正中就被秦昭拉到了一边,“我说小易易,你见没见过阿笙?”   宁芷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知他问这话究竟是何用意,便干脆闭口不言。   “估计你是没见过,我跟你说,阿笙是本王见过最不同的人,这王廷里的每个人都俗气至极,都好像是一个个模具,在他们身上你根本找不到任何一点人气,而且每个人说话啊,办事啊,都是那一套,本王早就看腻了。但阿笙不同,阿笙是活的,而且比本王还高雅,上次那个什么西乾的公主,竟然还想打阿笙的主意,三番四处纠缠不休,本王看不过去,你猜怎么着了?”   宁芷也有些好奇,便问道,“王上做了什么?”   “本王在她每天涂抹的雪花蜜上放了痒粉,那张脸啊,最后被她挠成了大花猫。南楚人人见了她都感叹说,这西乾的公主原是个丑八怪,竟然还妄想吃天鹅肉。那公主羞愤不已,就想要自杀。但阿笙更绝,阿笙直接抛给她一把剑,说,公主请让自便,就是别污了这地。”楚王说得兴奋了,也顾不得什么凤仪了,一下子把手拍在了膝盖上,走到玉阶上,拿起一壶紫砂茶就喝了起来。喝得畅快了继续道:“那公主当时的表情你是没看到,本王穿了便服偷偷躲在后面,差点没笑死,那公主嘴张得能塞进一个大鸭蛋。哈哈笑死本王了。”   “确实好笑。”不知为何宁芷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小易易我发现你笑起来也很好看嘛!”   “在下宁易。”宁芷不禁强调道,这小易易真是叫得她浑身发麻。   “我觉得小易易好,听着亲切,哦对了,今天辰时遇那个守卫那木头也不知擦得怎么样了,走咱俩去行阁瞧瞧。”说着也不管宁芷愿不愿意,拉着她就往外跑。   这王上当得倒是轻松,这一天下来也没看到他关心什么国家大事。   一路上秦昭拉着宁芷走,丝毫不在意所谓的君臣之礼,王之威严,那些太监、侍卫们似乎也早已见惯不惯了。   只是刚走没多久,一个小太监便气喘吁吁地追了出来。   “有话快说,没看到本王有急事吗?”   “是,是,是白先生过来了……”   “哦?在哪里?”   “正在昭和殿等着殿下。”   秦昭似乎有些为难地蹙起双眉,沉思了半天,随后转过头看向宁芷,一张脸笑的比太阳还灿烂,“小易易,本王改天再陪你去看,可好?”话语是无比温柔的,征求的架势也做得十足,只是宁芷与秦昭相处了一天,早就不会被这人的表象所迷惑。   “王上说好,自然是好的。”她低声道。   “就知道本王的小易易最乖了。”说着就往原路折回。   这次他倒是没有拉着宁芷,身上的衣服也稍微捋顺了一下,不禁让宁芷有些好奇,这个白先生究竟是何人?可是曾经救过他的……   28权力更迭   秦昭没有见到花离笙,自是满腹的憋屈,不输给女人红艳的嘴唇微微撅起,笑起来更多了几分妖气,“你想不想去见见刚刚在城门口遇到的那个侍卫?看看他玩得可好?”   秦昭孩子气地问道,让宁芷原本平静无波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她不傻,如果说刚开始她犯傻地觉得秦昭刚刚那样的行为是仁慈宽厚,那么经过那侍卫以及后来众人的反应,宁芷便知秦昭所提及的那个好玩的地方一定是比地狱还要恐怖三分的。她这人没有虐人倾向,自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虽然她还不确定那些是什么。   “不想。”她拒绝得干脆。   秦昭无趣地耷拉下脑袋,好似一个很好的提议被人否决了一般失望,不过这样阴霾颓靡的样子稍纵即逝。快得让宁芷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便又生机盎然起来了。   “走,咱们去市集逛逛,就咱俩。”就咱俩,这几个字,秦昭说的时候,声音放得格外轻。随即还偷偷凑近宁芷,嘀咕道:“到下一个街巷转弯实时,咱俩迅速跳开,你向东,我向西,最后在雍春阁相聚。”说着便瞟了瞟跟在后面一脸严肃的秦牧,还有那些只听左相一人话的“御林军”。   那些带头的侍卫的脸,秦昭都已一一扫过,下次,见了面,他定是要好好“关心”一下的。   秦昭这话说完,宁芷并没有马上给出答案,而是想了半晌。才微微点头应了一声嗯。   出于考虑她也好久没见罗胖子了,不知上一次跟他提及的事情办得如何了?希望能有个好的结果。   想着想着,已临近那个拐弯处,二人便在街巷拐弯处时迅速分离。   只是令宁芷觉得奇怪的是,秦牧似乎是不太在意,并没有派人紧盯。这似乎不太符合她的认知。   宁芷一边纵身向西,一边用余光瞥了几眼身后跟随的几个人,那几个人,慢悠悠的。因此在几个躲闪之间便甩开了后面的人,最后她隐匿在街道上的行人之间,一路来到了朱雀大街,在这里她左右瞧了瞧,确认无人跟随后才拿出笛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只听笛音飘渺,像是古老的语言在诉说着。熟悉的乐声刚刚响起,便见一个胖胖的身子像个大肉球一样滚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一个没完全吞下去的包子。   宁芷看着他这般模样,竟觉得格外亲切,发出最近难得由心往外的一个笑来,“胖子,你怎么还是这么多肉?”   “我这人就爱吃,嘿嘿,这肉啊,估计是掉不下来的。”说着摸了摸头。   “先不说这些,我时间有限,咱们找个隐蔽的地方,我有些事想询问下你。”   “成啊,我知道哪里隐蔽,你跟我来吧。”说着在前面带路。   宁芷随着他转了几个弯后便来到一个死胡同。罗胖子看周围没人后,便谨慎地问道,“可是有什么吩咐我罗胖子的?”   “就是上次我跟你提的那五张图的事,你都打听到如今那些图都确切分布在哪里没?我要具体到人的身上。”宁芷沉声道,语气中有着蕴藏不住的焦虑。她实在没有时间再浪费了。毕竟这关系到云行歌的命。她耽搁不起。但这段时间以来别说打听到图的消息,就是她自身的自由都成了问题。   罗胖子看了看宁芷,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呵呵憨笑道:“放心吧,有四张图我都已经打听到他们的位置了,喏,这里有张纸,上面分别有只动物,每个动物都对应着一个人,具体是谁。就看您了。”   宁芷忙接过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谢谢你,好了,我有事,得先行离开,以后有什么事我会再联系你。对了这些是给你的,把情报网建立起来,拿着这些钱,好办事。”说着宁芷把一袋子金元宝丢给了罗胖子,罗胖子在掂了掂手里那个口袋后,那团颤巍巍的肉越发抖动起来。   “嘿嘿,你放心吧,我罗胖子办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宁芷点了下头,便纵身赶往南楚最大的妓院雍春阁奔去,那是她跟秦昭约好的地方。   刚一进门就看见秦昭频频向外望的脸。那脸上透着一丝不耐烦和焦躁。   “你怎么才来啊,本王……公子都等了你好半天了。”秦昭一张脸本还阴沉着,只是这话还没说完便又笑着走上前拉住宁芷就向二楼的雅间走去。   那老鸨看着二人是笑得嘴都合不拢嘴了,这笑殷勤到宁芷终是没忍住,“你给了她多少?”   “不多。就一袋子金元宝而已。”   “一袋子?金元宝?”宁芷诧异地看了他一下,见他一脸笑嘻嘻的样子,恍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真白痴,整个大楚都是他的,他还在乎这袋子金元宝吗?不过这对于老鸨来说,恐怕今晚做梦都得笑抽了。   “喂,你说男人为什么都喜欢来这里?”   “女人多。”想了想,宁芷又补充了一句,“美丽的女人多。”   “哦。”秦昭无趣地耸了耸肩。   “去把你们这里的头牌,还有一些比较红的姑娘都给本王……公子叫来。”   “是,奴家这就去。保准让公子满意。”老鸨笑着去喊人,不一会儿,屋子里便站满了各色美女。妖冶的,清新的,端庄的,狐媚的……可被这帮令男人发狂的美丽女子簇拥着时秦昭却觉得了无意思了。   “俗,真俗。你看她头上那朵花,还有她,竟然穿这种大粉色的绸缎,真是难看,丑死了。”说着好奇地看向宁芷,“我看这些都是庸脂俗粉,若是你换上女装,定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公子真是说笑了。”宁芷僵硬地道。   “都下去吧,本公子看到你们就烦。”秦昭拉着宁芷坐下后,便挥退了这帮女子。兀自喝起了酒,酒过半巡,便看到一只信鸽从敞开的窗户外飞了进来。他连看都没看拾起桌子上一支筷子就飞了过去,直插鸽子的心脏。   “好了,咱们该回去了,真是扫兴。”   说着再不看那鸽子一眼,站起来就走。宁芷觉得莫名其妙,但也只能起身跟着他。深夜,宁芷正在睡觉,突然一个人影闪过,她迅速睁开眼,一个熟悉的身影立于前方,让她整个身子瞬间陷入防备状态。   “你不用害怕,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谈笔交易。”   “什么交易?”   “秦昭似乎对你很有兴趣,让他这种兴趣保持下去,直到……”秦牧顿了顿,随即道:“直到这种兴趣大过他对花离笙的兴趣。”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呵,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好处吗?”秦牧冷声道,那声音不知为何,让宁芷如同陷入到一个冰窖之中,只觉浑身冒着寒气,半晌动弹不得。   秦昭说完便丢了一只小虫子到宁芷的身上,只是瞬间,那小虫子便钻入宁芷身体里,不见了踪迹。她惶恐地抬起头看向秦牧。   “你在我身上放了什么?”   “一种蛊而已,放心,不会要你的命,只是为了确保你听我的话而已。”   话落,整个人便消失了。似乎跟她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宁芷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赶忙运气逡巡着自己的体内,只见一只黑色的拇指般大小的虫子正在以她的血养身。   她惊诧地忙用自身修炼的秘法封住了那虫子,但却也只能暂时用气流把它与自己隔开,却无法真正杀死它,于是一虫一人就陷入了一种僵持的状态。倒是也暂时无碍。   稳定住了这只虫子后,宁芷再无睡意,便开始思索起秦牧这番话来,不论怎样,她现在是在南楚这片大地上,秦牧耳目众多,她还是先表面依从他,见机行事吧。   另一边东庆,骄阳炙烤着大地,蛰伏的力量开始蠢蠢欲动,此时,这片生机盎然的土地上正在进行着权力的更迭。   云行歌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就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推翻现今加注在自己身上的所有束缚与枷锁。   东庆,年,六月初八。老皇帝云熙昭在早朝时突然晕倒。   御医全部聚集在皇榻两侧,皆满脸愁云。   “皇帝身体一直硬朗,只是这次中风却来势凶猛。加上皇帝年岁已大,恐怕情形不是很乐观……”   “是的,而且此番皇上身上的旧伤复发,怕是……”   “混账东西,若是皇帝有什么意外,你们全给本宫陪葬。”皇后一身华服立于榻前。听完御医们的话后一张脸阴沉得很,当即哭哭啼啼地转身扑倒在皇帝面前,“皇上,您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啊,您醒醒,我和奕儿都盼着您醒来呢。”   说完转身对外吩咐道:“宣程右相速速进宫。”   “诺。”   一炷香的时辰,身着素色衣裳的程右相冲冲赶来。   “微臣,程继龙参见皇后、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右相快快请起,如今皇上突然倒下,我跟太子也是不知如何是好,右相您有什么想法?”   “娘娘过谦了。”说着看了一眼床榻上毫无反应的皇帝之后,正色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云奕如今为已然是储君,那微臣建议,就由他来暂代大楚相关事宜,等皇上龙体康复后,再交给皇上。   ”奕儿年纪轻轻,怎么担当得起?“   ”此位非太子不可。“   ”是啊,国不可一日无君。   就在这时云行歌也赶了过来,仍旧是一身白衣素雪,整个人飘渺得很。   他的步伐仍是那么稳,只有细听,才能感觉出来是比平时重了很多。   南楚大地29借兵去也   云行歌依然是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裳,他的步履极快,但即使再快,也让人觉得如神仙一般飘逸,这大概就是人与生俱来的气度,旁人是无法比拟的,也是学不来的。   虽然如今的他已不是太子,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无所依傍,本是不该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但云行歌却不是,他那一身谪仙般的气质,只要轻轻往那里一立就跟旁人不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包括最忌讳他的程皇后。   “你来这里干什么?”   “父皇病危,儿臣自是要来看看,母后这话问得倒是有些奇怪了。”男子说话语气不急不缓,就跟他的人一样,跟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可这话听在程皇后耳里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她看了看右相,又看了看刚刚赶到的哥哥程沐云。   随后才开口道:“你倒是有心了,不过这里有御医在此,刚刚又强调了,皇上是感染了风寒,不宜人多在此,我看九皇子还是先行下去吧。”   “母后此言差矣,这里人确实多,但却绝对不是多儿臣一人,再说我乃父皇血脉。难道说比那外人还要多余了不成,再则,儿臣心里也着实放心不下父皇,若是不上前去看上一看,定是不放心的。”   程皇后立刻给哥哥递了个眼神,程沐云立刻会意地点了点头,他捋了捋胡须,笑呵呵上前道:“殿下的孝心老臣懂,只不过刚刚御医确实说了,皇上这里现在确实不宜众人在此,皇后乃一国之母自是不能离去,而太子殿下乃皇储,如今西有西乾虎视眈眈,南有大楚遥遥而亡,再远些更是有那三大势力居高俯视,而我大楚不可一日无君,我们在此也为了商议此事,还望九殿下以大局为重。”   云行歌脸色顿时煞白如雪,间歇还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程皇后见此倒是多了几丝笑意,“我看你这身子骨也不行,还是赶紧回你那琼华宫去将养吧。”“母后说得是,九弟弟身子骨确实不行,应该回去,可是这么重大的事怎么也没人通知本殿下。我看是有人想刻意隐瞒吧。”说话的人声音洪亮,行走之间步履生风,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三殿下,云琰。跟随在他后面的还有曲卿臣。   只是与云琰落在云奕身上的目光不同,曲卿臣从始自终再看得都只有一个人,那人就是云行歌。   “三皇弟真是说笑了,我一早听说父皇病了就赶紧赶了过来,哪里有什么隐瞒之意。”   “呵呵,曲将军不是在南楚,事情可是办成了,怎么这么快就回了大庆。”   “有劳皇后挂心,微臣的事已经办妥了,听说皇上病危,臣快马加鞭连夜赶了回来。”   “很好很好。曲将军果然是肱骨之臣,对陛下的心意也是一片赤诚,本宫很是欣慰。”程皇后虽是如此说着,但心里却着实不是这般想,只是毕竟浸淫后宫如此之久,面上早就看不出心绪何为。   “疑,九殿下也在此,臣听闻殿下身子骨一直不是很好,不是现在可有所好转。”   “已经无碍了,将军无需担忧。”   “那就好。那就好。”曲卿臣连着说了两个好,但看向云行歌的眼却无丝毫担忧之色,反而如两把刀子一样刺向云行歌。   这边东庆由于老皇帝突然病危,朝局发生动荡,所有人都已经开始战队,结党营私,整个朝廷分为鲜明的两个党派,一是太子党,另一个则是以三皇子党。   而云行歌的琼华宫已经冷清似冷宫。   琼华宫里,麝月正在为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浇水。   “这树为何就不开花呢?我看七皇子寝宫的几棵槐树每年都开花,花香怡人,为何咱们这院子里的槐树就不开花呢?”   麝月没有理会一旁小丫头的疑问,手中动作仍是不停地浇着水。倒是一道似仙人般飘渺的声音幽幽传来,“美好的物事总是易逝,大概这棵老槐树年代久远通了灵性,便不想做这残忍之事。”   “呀……”小丫鬟没想到会在此碰到云行歌,当即不知该说什么好,僵硬在那儿了。   麝月看了云行歌一眼,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但也仅此而已。   云行歌看了一眼那不开花的老槐树,眼中带着几许旁人不懂得光亮。   嘴里轻轻呢喃道:“时候快到了……”   小丫鬟没听清,遂问了一句,“殿下再说什么?”   “你是新来的?”云行歌收回了思绪,笑着问了她一句,话语依旧温润,如那琼华宫夜晚的月华,笼罩在人身上,说不出的温暖。   “是呀。”   “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小丫鬟讶异地抬起头,袖口里的手不禁握住又松开,松开再握住,脸上羞赧之色更是可见一斑。   “以后留在我屋中斥候吧。”说完便咳嗽两声,转身进了屋。   正在浇水的麝月有些微愣地停下了手,看了一眼原本正眼都没瞧过一眼的小丫鬟,随即又低下头去浇着那棵老槐树。   小丫鬟高兴地一晚上没睡,她不知,这一晚上的兴奋,有时候是要用一生的苦痛来偿还的。也是在很多年以后,她一直都陪在这个如踏着月华皎洁而来的男人身旁,祈求上苍,如果有来世,最好不要见到。   另一边南楚大地上,宁芷开始按照胖子给她的信息开始逐一寻找。甚至通过秦昭的帮忙,她顺利地拿到了三张图,剩下两张,一张在花离笙手中,一张不知所踪。   她懊恼地低声咒骂了一声,便转过身子,应秦昭的要求开始弹琴。   “你这调子不对,这个地方应该凄楚哀婉的,你这弹得跟要上战场杀人似的,啧啧,是不是有谁得罪了你,跟本王说,本王明儿就把他们丢到沙池里去喂那些小宝贝们。”   宁芷听到这话才回过神来,忙道:“没有的事,王上想多了。”   宁芷现在是彻底服了秦昭了,前几次,因为她的不小心便害死了好几个宫女和太监,秦昭这人看似和煦无害,一张脸更是如同女子般秀气,但阴狠惨然起来,却是世上鲜有的,每每让人想到他那些折磨人生不如死的酷刑,浑身血液就开始倒流。   可谓一如凉到了底。   “好了,今日这秦弹得不好。我看你是累了,今儿就到这里吧,正好左相明日要检查我的五书,本王得回书房闭关一天,不然明天这耳朵就要被唠叨死了。”说完整了整衣裳,便去了上书房。   宁芷见这尊菩萨总算走了,当即命人把琴搬走。就在她坐在窗子前远望之时,一只老鹰直冲进来,那鹰爪子及其锋利,是出了名的凤爪鹰,及其稀罕,可谓是纨绔子弟,各方霸主们争抢的宝贝宠物,宁芷刚要拔剑,就见他鹰爪上似绑着什么东西,而鹰身上也无丝毫锐气,只是稳稳停落在桌案上,高昂着头,看向宁芷。   那神色倨傲之极。   宁芷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从它脚上解下那张卷好的字条。   上面飘逸的字迹就如同这写字的人一般,带了几分仙气。   “望。”   上面只有一个字。但宁芷知道这是云行歌捎来的。   看来已经没有时间了,再联想到前几日,曲卿臣的突然离去,怕是东庆出了什么大事。   当下,宁芷便锦衣夜行,趁着黑夜,几个纵身之间飞出了这偌大的皇宫。   “主子,要不要去追?”   “追什么?兔子吗?我饿了,去给我拿点吃的来,本王今夜还要背那五书呢。”   “是。”来人悄然无声,默默地去御膳房那吃食去了,然而旁人不知,这个沉默如影子般的男子,随便动动手指,便能杀死一品高手,可谓不简单。   另一边,“维持在百米外的距离,跟着。”   “是。”   “真是有趣。”说着放下了手中正在擦拭的剑,明天还得检查王上的五书,这剑就先擦拭到这里吧。   而顺利逃出来的宁芷虽然知道有人在跟着她,但却也无所谓,能让她顺利出来已超出她的想象,人贵在知足,不能奢望太多。   她一路向南,按照当初云行歌在地图上所说的地理位置而去,途中抢了一匹白马,好吧,其实她本来是想买的,只可惜那人不肯卖,于是她只能抢了。   这一路,她连续抢了四匹马,每一匹都是上好的马,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汗血宝马供她抢的。   但此时此刻,宁芷已没那么多时间思考太多,云行歌既然千里传说,怕是东庆那边出了什么事,而他……已经等不及了。   “驾——”宁芷快马加鞭赶往之前所说的地方,只是没想到,千里迢迢赶来之后,却是被人拦在了山脚下,别说率领一匹王霸之军杀回东庆了,就是上山都难。   她只得翻身下马,看着前面站在山脚下站岗放哨的兵卫闻言好语道:“我有要事要找你们的头儿,麻烦两位小哥儿上去通报下。”   那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宁芷,脸色颇为凝重。   “看你这身上的布匹怕是南楚皇宫里出来的吧,我们这小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不论阁下是来这里干啥的,我看还是赶紧走吧。”   宁芷蹙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这是秦昭那家伙非逼着她穿的,说是这样弹起琴来才有附庸风雅之姿。   南楚大地30杀回东庆   “把这个丢给你们头看,你们头儿自然会知晓原由。”宁芷也不跟他们废话,当即把云行歌给她的信物取了出来,丢给其中一个负责把守的人。   那人看了看信物,又带着几分疑惑地看了看宁芷,最后看向一旁的人,向他示意了下,“你先在这守着,我把这个拿给头去看看。”   说完转身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便从山上下来一路队伍,人不多,只是十几个人组成的小队,其中一个鹰钩鼻的男子显然是这小队伍的头儿,却不知是不是所谓的大当家首领。   只见她冲着宁芷吼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宁芷也在看着他,“敢问你可是齐大当家的。”   “我们当家的不在,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也一样。”   这事事关整个东庆,宁芷可不敢轻易信人,“既然你们当家的不在,那敢问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三天之后。”   “那不知兄台这里可有地方给宁某小住三日。”   “这……”那人看了看信物,又看了看宁芷,知道这东西很重要,于是思索片刻道:“也成,那你就先上来吧。”   那鹰钩鼻眼中始终有着浓浓的戒备之心,这也不能怪他,这里可谓隐蔽得很,很少有人在没有内山里的人带领之下找到这里,更何况一上来就是要见他们当家的。   宁芷始终淡淡地笑着,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毕竟在人家的山头,她态度好点总是没差的。   到了山上后,宁芷被分配到了一间还算上等的房间,虽然也是木房,但明显能看出来要比西边那一片好一些。只是每日不论她到哪里始终都有人跟着。不过这也没什么不习惯的,自从到了这南楚后,她就处处被人监视着,早就习惯在监视中怡然自得了,看来人啊,真是什么本事都能够在后天磨练出来的,别说你不行,只是你不敢想罢了。   三天之后,正午时分,一阵马蹄声自远处传来。   宁芷走出木屋,远远便见一批红棕色烈马,上面载着一个比书生还书生的娟秀男子。   对,就是娟秀这个词,这男子生得比女子还要秀气。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批烈马。还真是造成了很严重的视觉冲突。   宁芷不再去想这些。   走上前,静静地在那里等着。   那人先是很斯文地下了马,随即,看向看向齐羽,“我不在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事发生。”   “东边的阿申的媳妇生了个胖小子,只不过阿申的媳妇也因此死了。”   “哦,去拿一些银两给贴补过去。”   “还于前院养的猪不知怎么了,死了好几头了。”   “回头让人去请李夫子过来瞧瞧。”   宁芷皱着眉,不过她依然没有说什么,而是静静立在那里。   齐笑吩咐般诸多琐碎的事宜后,走向前,“疑?”看到矗立在那里的宁芷发出一声喟叹。   “哦,对了,这叫宁易的人,三天之前就来这里,直指要等你。”   “等我?”齐笑眼中带着疑惑,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宁芷,但不知为何只是这一眼,便让宁芷觉得这人不简单。   给她的感觉甚至不亚于秦牧。真是奇怪的感觉。   “不知宁兄找齐某所谓何事?”   “这个请齐大先生过目。”说着宁芷把刚刚来时给齐羽看的东西郑重地交给齐笑看,只是宁芷一直在等待的事情没有发生。   “这东西我不认识,还请姑娘收好吧。”   说完齐笑便头也不回地往正中间的房屋走去。宁芷愣了一会,看着被塞回手中的东西半晌,才又追了上去。   “齐大当家……”   “宁兄叫我齐笑就好,这里地方荒僻,没那么多讲究。”   “好。”宁芷应和道,只是她表情依旧很是严肃。   “齐笑,我知你不是凡夫俗子,他看中的人肯定不会差的,不论如何,请你跟我回去,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知道这支队伍之于他的意义,这个时候,你,必须跟我走。”   “宁兄高估在下了,我不过是一个山寨头头,可谈不上什么俗不俗的。再说我这里有什么军队,不过是一些如同村夫一般的人罢了。”   “可是……”   “好了,若是宁兄想留在此处那便住着,齐羽,去把我放在地窖中那坛子二十年女儿红拿来,我今夜跟这位小兄弟喝一杯。”   “大哥,那酒可是你宝贝啊。老弟我能分一杯不?”   “你这臭小子,还不快去。”   得到默许后,齐羽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嗖一下子就不见了,看来是肖想那酒很久了。   酒拿来之后,便招呼着宁芷喝。可此时宁芷哪里有那心情,三番四次想要请兵都被对方软软驳回了,一整天下来,宁芷都不得而归。   接下来的几天,天天如此,不过这里确实民风淳朴,而且也不见一个像样的男人,哪里有什么军队?莫不是云行歌搞错了,但很快,她就否决了这种想法。   他是不会错的,何况这个齐笑给她的感觉……   就如同大海一样高深莫测。   又过了五天,宁芷可谓焦急如焚,去山边的一处峭壁处吹风,想要自己沉静下来,就在此时,宁芷在崖边发现一株奇异的植物,那植物通体发红,叶子是四瓣,每一瓣上都有着冰晶一样耀眼的小珠。   ——悬珠草。   宁芷惊呼,随即,她费劲力气,顶着摔得粉身碎骨的代价把这奇异的悬珠草摘了下来。随即立刻盘膝而坐,把草放在双掌之间,说来也神奇,只见没多久,那草便不见了。最后两个金灿灿的珠子落在宁芷掌中心,而她脸上身上早已被汗淋湿了。   宁芷笑着拿起那两颗珠子,吞入口中,之后再次闭上眼。   这一闭就是整整两天两夜,再次睁眼时,她沿着悬崖边上飞跃而纵,身体极为灵活。   “我的内伤总算好了,没想到这千年而得的悬珠草竟然会生在这里。”话落,宁芷露出这些天以来第一次真正的笑容。   伸了伸懒腰,宁芷向着木屋走去,她需要换一身衣裳,然后去找那齐笑。   只是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在走向木屋之间,便感觉到一股凝重的氛围。齐羽那大嗓门子更是不停地叫喊。   “发生什么事了?”   我大嫂受了重伤,命在旦夕。   宁芷眉头微微一拧,齐羽口中的大嫂性肖,名巧玉,是个非常朴实的丫头,每次见到她都憨憨地笑,双颊有两个小酒窝,很是暖心而她跟齐笑,夫妻俩十分恩爱。   齐笑这样的人甘愿一辈子窝在这里,很大原因来自于这样一位朴实的女人。   “她怎么了?怎么受这么严重的伤?”   宁芷一脸红的问道。   “不是伤,是蛊毒发作。”齐笑道,眉宇间透着无处诉说的哀伤。   蛊毒!   宁芷立刻上前探向女子的脉搏。随后她又看了看女子的瞳孔。   果然很是不妙,没多想,她抽出齐笑身上的配刀,划向自己的手,把手放到女子嘴边,任凭打量鲜血顺流而下。   “你们都出去,没我吩咐谁也不许打扰。”   “你这是——”齐笑道。   “想要她以后不再受这蛊毒侵蚀之痛就立刻给我出去。”   说完便扶起女人的背,运起功来。   “都出去,没我吩咐,任何人不准进来。”齐笑严厉道,话落率先大步走出屋去。   三天三夜的运功逼蛊,就跟当年救曲卿臣一样。   那蛊毒最后化作一滩污血被女子吐了出来。   而宁芷也在这一刻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醒来之时已经第二日清晨。   当她睁开眼时,齐笑便背着手站在她面前。   “你随我来个地。”说完他打开房门向后山走去,而宁芷也立刻下了床榻,紧紧跟在男子身后,她知道,这个男子终于松动了。   是啊,她都要去了半天命,好不容易恢复的内力又这样被耗掉,想要再次恢复恐怕难上加难,再说哪里有那么多千年而得的悬珠草。   不过如此能换得他肯她去东庆,那便都是值得。   “注意脚下,翻过这条峰顶,再往下就是了。”   宁芷有些微愣,这峰顶及其险峻,看似陡崖,另一边应该是万丈深渊才对,怎么可能有军队在那里。   只是一切都在她到达山顶之后的平地上时愣住了。   她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难怪云行歌让他千里迢迢来这里寻兵,难怪云行歌说,他有一支虎狼之师。果然是虎狼之师啊。   一行行队伍整齐地操练着。   丝毫不比东庆战神曲卿臣的黑甲军差。   这简直……太让人震撼了。   “这支队伍你们操练了多久?”   “整整七年。”   “可随时出发?”   “可随时出发。”   “全部?”   “全部。”   “好,明日正午,我们就赶往东庆,指挥权仍在你手中。”话落,宁芷转过身看向他,“我知道你之前为何不走,巧玉那样的女子更适合身为齐大当家的你,而不是这一群虎狼之师的将领。所以,这次诸多波折我不会对殿下提及半分。你且放心。”   “殿下是何许人?恐怕一切早就在他眼中。我这次……呵呵,不过巧玉能够健康,安乐,我便已无所求,这条命是殿下给的,如今还了回去就是。”男子说完看向那操练了七年的队伍,大声喊道:“集合——”   “那一天终于到了,将士们可曾准备好?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明日正午在此集合,我们杀回东庆,助殿下登上皇位!而汝等,皆将记一等功。”   “杀回东庆,杀回东庆!”   一时之间,声音震天而响,而另一头的东庆皇宫,此时阴云密布,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琼华宫里,一名白衣男子立在那里。   “麝月。”   “在,主子。”   “让暗影去把她杀了。”   “是。”   南楚大地31宁花相见   这里地势险峻,适合隐蔽,当成群结队的人群被拉出这山底低区时,就连宁芷也惊讶不已,她虽知这里有一批虎狼之师,但却从未想过竟是如此之多。也难怪云行歌再她来时再三嘱咐,一定要把这支军队带回来。   说实话,就是齐笑不想回东庆,任何人也是拿他没有办法的,以这些兵力,足以撼动一个小国,做一方霸主。   然而他没有,宁芷知道,这不光是因为她救了他心爱女人一命的事,恐怕更大程度是因为云行歌,云行歌既然敢用他,敢把这样一支军队交给他,必然也是有其原因的。   宁芷随着军队往前行,他们是趁着夜里,以防被大楚的守城发现,到时难免一场恶战。   “全军听令,不要发出声响,所有人都用最小的声音跟我前进,违令者,斩!”   说完便踏着马匹走在最前方。   宁芷与他并行。   可就在这时,东边突然马蹄阵阵,尘土飞扬,当是来了不少人。   齐笑紧皱眉头,看向前方。   “宁兄,今夜怕是不安宁了。”   “嗯。”宁芷点了点头,手不禁更加勒紧了缰绳。   两匹汗血宝马同时停了下来。   后方的军队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说宁易,你这是要往哪里去?你可知,你走了,王上可是着实恼火了一番。”   秦牧一双眼,带着魅惑,又带着几分杀意地看向宁芷和后方那一批军队。   什么时候在他眼皮底下,竟然有这样一批虎狼之师,而他竟然全然不知!   “呵呵,左相,我宁易乃区区一个小卒而已,在你眼中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而我本是大庆的人,放我而去,也无害处。”   “棋子也有好棋和废棋,既是棋子,我岂容你说走就走,那我这一盘好棋岂不是前功尽弃?”   “既然如此,我们也没什么话可说了,动手吧。看看是你所带来这些士兵厉害,还是我这批虎狼之师厉害。”   而另一边王庭里,烛火摇曳。   秦昭皱着眉,看着手上的密函,随即抬起头,又是一副嬉笑的表情。   “你怎么看?”   “没想法。”   “可是本王很喜欢他呢。要不……你留下来,留在本王身边,本王就由他去了。”   “呵呵,王上喜欢谁,想留谁那都是王上的自由,与我花某人何干……”   “可是,你若是不在本王身边,连他也离去了,那本王会很寂寞的。”   “寂寞了的话,你就多背点四书五经,省的秦牧考问你时,总是临时抱佛脚。”   “那些东西有什么用,无趣得很。”   “好了,王上若是没什么要紧事,花某就此告退了。”   “慢着,谁说我无事来着,本王让你带着本王的亲卫接他回来,要完好无损地接回来,少一根胳膊和腿都不行。”   “王上恐怕记错了,我可不是你的侍卫。这些事,你叫你那些暗卫去岂不是更好。”   “我那些暗卫哪里是左相的对手。要不,本王就亲自去。”   “随你。”花离笙才不吃这套,他楚王愿意亲自去还是派人去与他何干,只要不让他为了这无聊的事大半夜地快马加鞭往那边奔就行。   “你……你若是不去,本王明儿就下谕旨,让你入王庭为官,以后你天天都得来上早朝。”   “王上,别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   “我不记得,我一个也不记得,哎呀,我的头好痛啊。”说着秦昭就抱起头来,一副真的要头疼致死的样子。   “这是最后一次。”花离笙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这楚王,比他还乖张。不过也好,他今夜本就不想回花府,否则老太爷又要逼他商议王家嫡女和西乾长公主的事,而他如今也确实到了该婚嫁的年龄,这若回去,着实会被扯着说得头疼,去那也好,这是王上的命令,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他索性就当是躲一躲那些烂桃花。   “嗯,本王保证,最后一次,对手指?”   男子立刻笑着伸出一根食指。   花离笙完全无视地转身离开。   只见一人一马带着一批队伍快速前行,很快便到了山脚下。   只是此时,花离笙却突然慢了下来,他看向天空那皎洁的半轮弯月。   “这月,好熟悉……”他不禁微叹,还记得初次遇见她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月,微微蒙上了一层好似雾气的东西,却也多了一丝朦胧。   就在他沉浸在回忆中时,远处的打斗声响起。   “公子,我们要不要前去看看怎么回事?”王上的一个禁卫军统领恭敬地道。   “不急,你看今晚这月色多好,大家都慢点走。赏一赏月,听一听风,人生岂不快哉。”说着把腰间别着的那一壶酒拿了出来,悠然自得地喝了起来。   只是走得再慢,也总有走到的时候。   这马晃晃悠悠地就到了打斗的核心地带。   也不知是谁被刺伤了,那血溅了出来,刚好有几滴落到了花离笙那白色的袍子上。   只见他原本疏朗的眉宇间陡然之间凝聚上层层杀气。就连他周边的空气,似都凝了下来。   他身旁站着的一些侍卫当即替对面那人抹了一把冷汗。   大楚上下,谁人不知花公子有洁癖。还是很严重的洁癖!   尤其最为忌讳这血水之类的东西,曾有一次,有一名谋士被他出言相讥,当场在他面前自刎,那血足足溅了三尺远。   既然是这般远,就难免会溅落到人身上去。花离笙那一身丈青色的袍子自是落了一大摊子血。   众人都还在为那谋士感念之际,不想花公子却当即命人把他的尸首拖出去悬挂起来,三天三夜不许任何人来收尸。   本来谋士在南楚被称之为先生,是极受人敬重的,因此,花离笙这般,对他的声誉其实是有很有损伤的,只不过南陵花家那是什么样的存在,花离笙又是什么人物,也没人敢多说什么罢了。但众人皆明白了一件事,南陵花家这位公子的洁癖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的了。   而另一件事,大家或许没有注意到,那就是从此之后,少了很多所谓不畏死的人在他面前抹脖子,一脚登天地去了。   花离笙弹了弹身上的血迹,下了马,面无表情,一双眼淡淡地,却充满冰冷地瞥向对面那个人影。   “给我箭。”他的声音很缓慢很轻,一旁的人却并不敢怠慢。立刻递上了箭。   他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弓,就像是在拨弄那些上好的白牙子琴一般。   随后,撩开衣袖,缓慢地搭箭上弓,对准那一抹在众多男子中已然算是十分瘦弱的身影。   最后轻轻一松手,那箭便像是自己长了翅膀一般飞向对面的身影。   “小心!”   齐笑大喊。立刻纵身一跃,挡在了箭前,却没办法及时躲开,索性那箭只是刺中了他肩膀,倒不是什么要害地方。   宁芷不想远方还有人,忽地一惊,陡然回头。   那原本闲适地拿着弓的手,那无论何时都洒脱恣意,镇定若山的表情。就这样……崩塌了。   男子一个纵身飞跃上前,一把扣住女子的手腕就是一带。   齐笑见对面一身华服,武功显然不低的男子就这般飞来,当下拔出剑,打算力拼,却不想,那人理都未理他,扣着宁兄的手就往怀里带。   这是什么情形?   他当下愣住,不过仍然戒备着,要抽剑,却不想,对方只是简单地一扬手,便生生用内力把他震了出去。   “你怎么在这儿?”   花离笙再也维持不住往昔那淡然的神态了,刚带着宁芷落稳了脚跟,就低下头来问道。那一双眼里在这不一会的功夫里闪过了震惊、懊恼、狂喜……以及最终的愤怒!   “这乱兵交战的,你在这里作甚?”   “我……”宁芷也没想会在这里,这种情况下与他相见,一时也懵了,不知说什么好。   斜前方,不远处的秦牧则眯着眼,看向花离笙和宁易。   “花公子,不愧是南陵花家的,擒贼先擒王,做得甚好!”他阴着声,扬声道。   花离笙仍是如未听见一般,直勾勾地看着宁芷,“秦昭要抓的人是你?”   宁这看他这眼神,忽然……很不硬气地……做了一个在两兵交战时很没骨气的事——缩脖子。   只见她细白的小脖子一缩。眼神很不好意思地看向花离笙,然后呵呵干笑两声,“南楚风景好,我来看看。”   花离笙嘴角一抽,感情她大老远从东庆跑到南楚,不远万里,就为了来看风景?看着看着还看进了王庭,看到了这兵戈相见?   “你觉得我像是只有三岁的顽童?”   “呵呵,花公子这般伟岸,怎会只有三岁。”宁芷嘟囔着道。要是……也应该有十岁才对。   “花公子,既然王上让你来助我一臂之力,这人,就由你押着回去吧。”秦牧见他没反应,在此开口朗声道。   花离笙对这个押字很反感,当下没有好脸色地扫了他一眼。   宁芷实在受不住他这低气压的眼神,连着呵呵笑了两声,“我想,这风景我看得也差不多了,该回大庆了。咱们,后会有期!”   花离笙,一张脸更沉了。   “好,你既然想走,我便不拦着你。我‘亲自’送你回去!”   “这……不用了吧。”   南楚大地大结局(上)   大结局上   “咳咳,好吧。既然你也想去看看大庆的风景,那就去看看吧。”宁芷给他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只是这话说完之后,男人的脸色明显更差了。   “花公子,王上可是还等着你回去复命呢,赶快动身吧。”左相道。   “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操心了。”话落他一把扛起宁芷上了他那匹汗血宝马,腿部夹紧马腹,随即几下,向远处奔去。   双方都愣住了,这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这仗还打不打?   秦牧脸色陡然一变,“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给我追。”   “你们也赶快冲上去,保护宁兄弟。”齐笑立刻大声道。   刚刚还在交战的几方人马此刻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追上那匹正在飞速奔跑的马和马上的人。   “你要带我去哪里?”   “地狱?敢去吗?”花离笙一边双手控着缰绳,一边尽量护紧身前的人,这温热、柔软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地狱?明知是地狱,我为何要去?”宁芷看着前方,今晚的月色可真美,只是身后那震天的马蹄声让不得不提醒她,此时此刻的情景。   “你现在就在往地狱里闯。你就那么……爱他?”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花离笙才说出那个字。   爱?   这个字着实把宁芷吓到了,她爱云行歌吗?她不知道,若是说曲卿臣,她承认,年轻时,她是喜欢她他的,那种全心全意就想为了他一个人好的心情她有过,但是对于云行歌,她想得更多的是还情。她欠了他一条命,这命,她得还。   花离笙见她没说话,似是默认了,不禁脸色暗青,大喝一声驾,两腿狠狠夹了一下马腹,那马奔跑的速度本就快,如此一来,宁芷险些摔下马去,她急忙一边向后缩进云行歌的怀里,一边拽住他胳膊。   这个动作似乎取悦了他,嘴角勾起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来。   而后面秦牧和齐笑的人马都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打了,双方分别派出一个精锐小队,快速朝二人奔了过去。   “花公子,你这样不好对王上交代吧?”秦牧的马跑得最快,离花离笙的马也最近。   “王上那边,我自会交代,今日这人我以南陵花府的名义,必须要带走!”最后那五个字,他基本是一个字一顿说出来的,声音不大,但却异常坚毅,听得秦牧一愣。“南陵花府……”他竟然敢拿南陵花府作为名义,他眯起眼,静静地望了望他,直到望入那眼底,最后咬了咬牙,眉头深皱,一扬手,“都给我撤。”   说完调转马头,没有转身,背对着花离笙的马大声道:“花公子应该知晓自己刚刚所说的是什么,想必以花公子的身份定也是不会逃避承担的,这里的军士可都听到了。望花公子此番珍重。驾——”说完一夹马腹,快速离去。   此时齐笑也在不远处,他看了看宁芷,又看了看花离笙,手中的剑渐渐出鞘,就在准备一击之时,宁芷迅速回头,高喝一声,“住手,齐笑,我不会有事。你们按照原速向东庆而去,不许耽搁分毫。”   “是。”齐笑深深看了二人一眼,遂应道,随即吩咐了后面的军士,重整队伍,按原路而行。   十一月初一,深夜子时。   朔日无月,夜幕漆黑一片。从上午开始就一直阴云密布,此刻更是连半点星光都看不见。   亥时起,京城里又狂风四作,直刮了一个时辰,非但不见丝毫减弱,反而愈加肆虐了。   皇宫北,玄武门。   “你们几个,又偷懒是不是?!赶紧再把那几个灯笼点上,风吹灭了你么就看着不管啊?!要是让总管看见了,仔细你们的皮!”城门郎蒋大全吊着嗓子大声呵斥着手下的门丁,脖子却缩在领子里。   “这芝麻绿豆官,当个什么劲,这种鬼天气还要在城门楼子上受罪……”他哼着鼻子念叨着,心里却清楚,凭他老子的势力,能给自己弄个从八品的职事就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这些日子皇上病危,宫里一直都紧张兮兮的。昨日里,总管大太监又吩咐下来,说是圣上阳气弱,怕阴邪侵了龙体,宫里四处每十步就要挂一盏灯笼。夜里灯火通明,耗子都没处躲。   “娘娘殿下们瞎操心,连累我也不得安歇。”蒋大全把手往袖口里使劲插了插。   “蒋大哥,想不想开点荤腥?”一起当值的小黄门顺喜凑了过来,小声道。   “你这龟儿子能有什么好东西?”蒋大全撇撇嘴。自己人微位卑,竟然到了跟小太监称兄道弟的田地。   顺喜不答话,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一只肘子并一个酒壶。   “哪里来的?”蒋大全眼睛一亮。   “我那对食,金桂儿,今天在养心殿外面伺候。”小太监眯着小眼睛一脸猥琐相,“她跟我说,午后申时有一阵殿里面吵得厉害,先是太医们进进出出,接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都来了,乱哄哄的。她趁机就把这供桌上的酒肉摸了出来给我。这小浪蹄子,还真会心疼人儿。”   “这等情形,莫非是圣上……”城门郎蒋大全撕了块鸡肉,眉头却是紧锁着的。   这时,一个山一样的庞大身躯出现在他的身前。蒋大全抬头一看,来者顶盔掼甲,白铜护心镜锃亮,横眉倒竖,一脸怒容,却是禁军都指挥使,国舅程牧云。   蒋大全这下魂飞魄散,慌忙吐了嘴里的鸡肉,顾不得鸡皮还挂在嘴角,趴在程牧云脚前磕头如捣蒜,“不知程大人大驾光临,卑职有失远迎,惶恐惶恐……”   当值期间私自饮酒,这下被禁军统领撞到,少说也要重责八十大板。   “滚开!”程牧云一脚把蒋大全踢开,大步向城墙边走去。   蒋大全连滚带爬,心里却是狂喜,只是不知是什么要事让程大人都顾不上责罚自己。   此时,一个声音在城门外高声响起,“开城门——!睿王殿下奉皇上旨意,入宫觐见——!开城门呐——!”   蒋大全两步上前,趴在宫墙箭垛子上,探头向下望去。   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皇宫外护城河的另一侧,黑压压不知有多少兵马,夜色下根本看不到头。当先一骑,作裨将打扮,手持火把,在吊桥桥头喊话。   “皇上命睿王殿下自朱雀门入宫见驾,为何到了这玄武门来?又为何带了这许多兵马?意欲何为?!”程牧云朗声喝道。   “国舅爷请勿多心,我家殿下接到圣旨后,片刻不敢耽误,即刻从上林苑赶来。殿下心忧陛下龙体康健,怕从城北绕到朱雀南门耽搁了时辰,就直奔玄武北门来了。”城下裨将答道。   “陛下宣睿王一人觐见,这兵马又是何道理?难道要刺王杀驾不成?”程牧云右手摁到了刀柄上。   “国舅爷言重了。我家殿下听闻有人意图不轨,这兵马乃是勤王之需。”裨将回答的不卑不亢。   “一派胡言!图谋不轨的,怕是你家睿王吧!睿王何在?!”程牧云喝骂道。   “程国舅,多日不见,不想火气大了这许多。”城外兵马自当中分开一条道路,一顶朱衣四人软轿被抬上前来,轿帘掀开时露出睿王戎装的身影,“本王近日于歧黄之术颇有些心得,不若本王开个方子,与你国舅爷调理调理如何?”   “不劳殿下费心,”程牧云拱了拱手道,“圣上招殿下一人觐见,这兵马……”   “这兵马自然不会与本王一起,”睿王云奕抢先答道,“本王这就令兵马后撤,孤身一人入宫见驾,请国舅爷打开宫门。”   说着,他坐回了软轿,放下轿帘。   程牧云点了点头,朝旁边挥了挥手。   朱衣软轿退回兵阵中,接着旌旗摇摆,游骑来回穿插,传令官呼喝着军令,城外大军后队变前队,井然有序地后撤。只是夜色漆黑,与细节处看不甚清楚。   等大军后撤五十步,程牧云命令放下吊桥,打开宫门。   朱衣软轿再次向前,抬入玄武门。   紧接着,宫门紧闭,吊桥也再次升起。   所有人跟随程牧云走下城楼,迎接睿王。   “微臣见过睿王殿下。”程牧云快步走到软轿前,躬身行礼,“恕微臣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轿子里的人并不答话。   程牧云皱了皱眉,又上前几步,“微臣恭请睿王殿下下轿。”   轿子里还是没有回应。   程牧云无奈,再上前几步,一躬到底,几乎已经贴到了轿帘,“恭请睿王下轿。”   突然,龙吟声不绝。   程牧云应变神速,瞬时佩刀出鞘,化作一团白影,护住周身各大要害。刀光晃得所有人睁不开眼。   一刹那间,刀影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柄长剑抵在程牧云咽喉处。   持剑的人,赫然是,   曲卿臣!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所有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鸦雀无声。   “开宫门。”曲卿臣冷冷地道,如磐石一般。   “休想。”程牧云斩钉截铁。   “开宫门。”曲卿臣言语里没有一丝一毫感情。剑尖滑开了程牧云颈部的皮肤,鲜血渗出。   程牧云不为所动。   “开宫门。”曲卿臣的剑尖在程牧云的脖子上、脸上游走,留下纵横交错深深地血痕。   程牧云面无表情,好像割的是别人。   “国舅爷!”周围的随从呼喊着,不敢上前。   曲卿臣隐约好像叹了一口气。他身形悠忽一动,欺近程牧云身侧,一掌斩在他的后颈。程牧云颓然倒地,昏迷不醒。   周围侍卫刚要上前,见曲卿臣左手卡在程牧云咽喉处,又都止住了。   曲卿臣环视四周,留意到蒋大全城门郎的服色。他抓起程牧云,那山一样的身躯在他手里好像一只雏鸡。曲卿臣身形一闪,右手长剑横在蒋大全脖子上。   “饶命!饶命!”蒋大全哭爹喊娘。   “开宫门。”曲卿臣只是盯着对面的御林军。   “遵命,遵命。”蒋大全连滚带爬地去指挥门丁。   御林军想要制止,但统领受制于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玄武门门洞大开,吊桥缓缓放下。   睿王的龙骧军鱼贯而入,先是骁骑营的重甲骑兵,后面是几千手执长刀重盾的虎贲锐士。程牧云的几十名羽林卫瞬间全部被制服。   睿王不再乘轿,骑着一匹照夜玉狮子白马,一脸得意的进入玄武门。   “曲卿臣,干得不错。孤登基之后,一定封你天下督招讨兵马大元帅。”睿王容光焕发,然后擎出宝剑,高声喊道;“讨邪佞,清君侧!捉拿反贼皇后、云琰、嬴季龙,余者不问。但有妨碍者,格杀勿论!”   喊杀声震天,龙骧军潮水一样涌向内宫。   宿卫宫禁的御林军毕竟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事发突然,但很快就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两军在承天门外展开惨烈地肉搏战。   禁军都指挥使程牧云不知所踪,太子云琰代行指挥权。他站在承天门内的高台上,向门外喊话:“反贼云奕,你胆敢带兵进犯宫禁,大逆不道!速速放下刀兵,还能留你条全尸。否则,定将汝凌迟处死!”   “逆贼云奕,你伙同皇后毒死圣上,当本王不知吗?先皇尸骨未寒,汝等秘不发丧,反而矫诏骗本王入宫,意图加害本王。乱臣贼子,丧心病狂,人人得而诛之!”睿王在层层黑甲军阵中好整以暇。   “血口喷人!皇上万福,虽目下龙体欠安,但并无大碍。你这畜生诅咒圣上,污蔑本太子,是何居心?!来……来呀,取云琰首级者,赏黄金千两!”云奕心惊胆战,口舌有些不太连贯。   皇上云羲昭虽然不曾被他毒害,但今天下午确实已经病故。因为忌惮睿王云琰驻扎在京城北面上林苑中的龙骧军,他与皇后和嬴季龙议定,暂时封锁皇帝的死讯,假传圣旨,让睿王单独入宫见驾,然后将其除掉。   不想这等机密事竟然走漏了风声,让睿王有了准备,率领整个龙骧军攻打皇宫。更不曾料到,玄武门竟然被其轻易突破。舅父程牧云早前听闻龙骧军来犯,赶往玄武门,自此杳无音讯,估计凶多吉少。   “云奕弑君,罪在不赦!取其首级者,封万户侯!”门外睿王云琰开出的价码明显比太子云奕的要高不少。   龙骧军源源不断的涌向承天门,御林军也从内宫各处汇集而来。御林军成员大多来自世家子弟,平日里只是四处巡视,摆摆仪仗队伍,战斗力自然不比常年在边疆厮杀得龙骧军。但是内宫深处高墙鳞次栉比,空间狭小,极其不利于龙骧军重骑兵和铁甲方阵的展开,双方一时倒也战的难解难分。   眼见龙骧军与御林军在承天门僵持不下,睿王脸上的得意之色一扫而空。原以为靠曲卿臣冒险夺取玄武门,之后就应该势如破竹,一举攻占整个皇宫。不想御林军如此顽强,好像早有准备一般。巷战从来都是血肉横飞,自己的军队没前进一步都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程牧云这个匹夫,早就应该先除掉他。”睿王咬牙启齿道,“程牧云呢?他醒了没有?”   “启……启禀殿下,看守程……程牧云的士兵被人打昏,程牧云不……不知所踪”传令官紧张得结结巴巴。   “饭桶!曲卿臣是干什么吃的?!曲卿臣呢?贼兵势大,让他把黑甲军顶上来。”   “回殿下,曲卿臣刚刚率领黑甲军离开,说是奉您的军令,前去内宫东门包抄敌军。”   “我的军令?假传军令,罪当斩首。”睿王大惊,“回头再跟他算账!传令下去,把八牛床弩拉上来,给我砸开门。”   三丈长的巨大弩机被推上阵前,重矛改装成的弩箭轰隆一声巨响将一尺厚的宫门洞穿粉碎。   龙骧军喊杀声震天。   双方又激战了半个多时辰,御林军终于支持不住。剩余的几百残兵败将保护着云奕太子和程皇后败退出皇宫。   战胜的云琰一方也好不到哪里去,伤亡同样惨重,最终更能够攻到中央无极殿的也不到一千人了。无论如何,总算结束了。皇位是我的了。   睿王云琰抹去脸上的血污,长长出了一口气。   “报——,禀告殿下,城北又来了一只军队,已经突破玄武门了。”传令官慌慌张张。   “什么?不可能!云奕没有第二支军队了。”云琰大惊失色。   “不是云奕,阵前打着的是云……云行歌的旗号。”传令官语无伦次。   “云行歌?!曲卿臣找到没有?让他去抵挡一阵,现在只有他麾下的黑甲军还有一战之力了。”云琰腾地站起身,手握佩剑。   “回……回殿下,给云行歌开路的,正……正是曲卿臣的黑甲军……”传令官声若蚊吟。   “啊——”云琰只觉天旋地转,颓然倒地。   “殿下——殿下——”由于这突然闯入时局的一批虎狼之师,东庆的朝堂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这场皇位之争,本已与云行歌无缘,却不想半路杀来了这样一匹军队,而曲卿臣临时的倒戈也让众人大跌眼镜,尤其是三皇子睿王云琰还有丞相赢季龙都不曾想到。   “这批军队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曲卿臣所率领的黑甲军,怎么会突然临阵倒戈,他跟云行歌是什么时候勾结上的?”睿王看着后来赶紧来的嬴季龙道。   “这个……这个老臣也不知啊。”   “混账,你不是把女儿嫁给他了吗,他甚至为了娶你女儿,连发妻都贬了,怎么还会如此?”   “老臣真的不知。”嬴季龙和三皇子云琰此时都一脸灰白。   而帝都大街上,此时则是死一般的静,只有风声在四处刮着,那黑暗仿佛看不到个头,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真正湮灭。又或者就这样一直下去,家家户户都栓紧了门阀,连头都不敢探一下,很多人都知,这大庆的天恐怕是要变了。   而太子那一边,皇后、太子云奕被几个残兵护送出去之时,已是衣衫褴褛,狼狈不已。   “你说这突然窜出来的一方人马到底是谁的手下?在我眼皮底下何时出了这一批虎狼之师,他们当真是那病痨子云行歌找来的帮手?”皇后看着这说变就变的局势道,此时她早已没什么端庄风范了。神色之间处处透着焦虑。   “恐怕事情比你我想得还要辣手,本来睿王那边有曲卿臣,虽是如此,但整个龙骧军并非完全听从他号令,只有他的嫡系,黑甲卫队是只认军令而不认皇命的,再加上当朝左相嬴季龙在朝中的威望。倒也是个威胁,但我们并不畏惧他,我早已在数月前就安排好,整个帝都的禁卫军都已下达了命令,今夜月升起之时,便在午门集合,只要我们活着逃出去,还是有机会的。却不想如今午门之外就来了这一批人马,堵在最外围,就是一只苍蝇恐怕都难以飞出去,更何况我们这些人。而且我看他们行走之间无丝毫错乱,且都有着规整的队形,显然是训练有素。而曲卿臣竟然是云行歌的人,想必现在睿王和赢季龙那只老狐狸也在跳脚骂娘呢。”   “桓老先生,现在如何是好?”生于安逸年代,有一个东庆最有权势的母亲,又有官居禁军都指挥使,总领帝都防务,曾身为封疆大吏,坐镇一方扶保庆帝的舅舅,和桓、薛这帮肱骨之臣护着的太子何时经历过这些,他从生下来就被立为储君,一世荣华从未缺过。   如今面对满城的萧杀,不禁慌了神。   “什么如何是好,母后平日多是如何教导你的,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遇到事时岂能如此姿态,想想你父皇当年,平蛮夷,震四宇,统一东庆。你身上流着的是他的血液,是我们东庆未来的皇者,岂能害怕。”   “母后教训的是。”云奕从小就很怕这个母后,因此听到程皇后这般训斥,当下红了脸。   “唉,此时,我们如何?”桓、薛二人均看向这个母仪天下半辈子的女人,她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程皇后握了握拳,咬牙道:“转回养心殿,耽误之际,我们先扣住皇帝,然后把我身边这批暗卫派去琼华宫捉人。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云行歌给逮出来。”   “母后可是在找我?”只见程皇后话刚落,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云行歌嘴角含笑,毅然立于那里。   ------题外话------   其实下才算是真正大结局……   南楚大地33大结局(全剧终)   云行歌穿着龙袍,踏着祥云靴,终于登上了这九五之尊的宝座,他双手扶着座椅,看着下面臣服的满朝文武,听着他们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场景多么熟悉,曾几何时,他望着自己母妃惨死之时,在这偌大的皇宫被人嘲笑有娘生没娘养时,几次险些死于其他得宠的皇子那些顽劣的趣味之下时,他都曾幻想过这一幕。   万物苍生,此时都在这宝座之下,那些曾经不把他看在眼里的朝臣,如今正在用害怕,不,不只是害怕,还有敬畏、恐惧、对,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一般望着他。   他不会处置他们的,他要让这种恐惧一直停留在他们身上,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折磨掉他们的身心。   “如果没有什么事,今日早朝就到这里吧。”   退朝——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云行歌转身离开,今日他的心难得不在这朝堂之上。   他去了曲栾殿。殿里的宫女见到他忙要跪地高呼,“嘘。”他拦住下跪的宫女,挥退周身的人,独自一人悄然走进曲栾殿。   他执起已经滑落到地上的狐裘给那显然带着惊慌入睡的女子盖上。   女子长得很美,但并不是那种魅惑众生的美,她美得是那一身的气度与风华。   云行歌静静地望着她,觉得一颗心就如同微风拂面一般,静好一片。   女子的睫毛眨了眨,随即,惊醒一般坐直。   “怎么醒了,不再多睡一会?”   “皇上。”   “封后大典就在后日了,那天是个黄道吉日,昨儿我让礼官呈报给你的折子可有过目,你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与朕听,朕再让他们去弄。”   “没有。”   “阿芷……”   “我累了。”宁芷看着他,微微一笑,只是那笑不曾到达眼底,不知为何,心中一片凌乱。   她爱他吗?不知,她是真不知道。   此刻只觉得内心一片混乱,这混乱不知源于哪里,但却很难安下心来,似乎有什么……有什么总在那儿跳动着。   他说:“人生得意须尽欢。”   他说:“小娘子,你看我怎么样?”   他说:“阿芷,你注定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他……   “怎么了?要不要朕找个太医给你瞧瞧。”云行歌看着脸色难看的宁芷道。   “没事。只是这几日没睡好,你怎么样了?身体没……什么不适吧?”   云行歌的毒若是再找不到那五张图……   “我没事。”他笑,依然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   “今日是初几了?”   “大年初三。”   “那你再次毒发的日子……”宁芷突然离开椅子站了起来。她曾亲眼目睹过云行歌毒发时的样子,那真是万箭穿骨一般的痛,那痛根本不是凡人所能承受的,然而硬是被他一次次挺了过来。   “我不碍事的。”云行歌嘴角依然挂着一丝笑,目光中蓄积着仿佛沉淀万年的深情。   宁芷别开头,无法再望向这样的他。   “你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就进去躺在榻上好好睡一觉。那封后大典上很多繁复的步骤我已命礼官通通废去。只是最后的祭天仪式不能省,那是向我们大庆的祖先证明。证明从此以后,你便是朕的皇后。唯一的帝后。”   宁芷在听到那句“朕的皇后”时,心猛然一痛。她猝然捂住胸口,只觉得难以支撑。   “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去叫太医。”   “不……不用……我只是……”宁芷看向云行歌,几度欲开口的话不知为何在对上他那双眼时竟没了继续的勇气。   云行歌在望着她,当看到她眼中的迷茫和一抹惊痛时,他的心猛然一跳,随即扯开唇角。“我想你定是累了。我先回去。你好好歇歇,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他们。”说完转身便走,那步伐与来时不同,竟带着几分躲避什么的仓皇。   嘉城永安六年。月华照亮这肃穆而庄严的神州大地。   宁芷一袭大红色衣袍,上面用金丝纹线绣着一朵灼灼生辉的富贵牡丹。她头戴着由八宝玲珑珠,梵香玉共同装饰而成的凤冠。走起路来,可谓步步生莲。让人望而生叹。   此时早有礼官准备好一切,庆国的国乐大奏。顿时一片歌舞升平,举国同庆。   宁芷被侍女搀扶着。缓缓向最高位走去。那里云行歌早已一袭华服站在上面。他眉宇俊朗,眼若浩渺,难得的是嘴角挂着的那一抹真实的笑。那样璀璨,仿若点亮了整个世间的灰暗。   宁芷站在那里,淡淡地望向周遭,似乎每个人脸上都在浮着笑意。   是啊,大庆内乱平定,人人赞颂的前太子重新执掌朝政,又在隔日连下三道圣旨,均是为了体恤万民,抚慰百姓之疾苦而立。   这样的措施,这样的胸怀,如何让久在沙漠中的人不觉得遇到了甘露。   他们欣喜,他们崇敬,像是仰视内心的神灵一样望着那至高台上的人。   多少姑娘家羞红了脸,又有多少姑娘家从此便失了心,只因这一睹。   他们把所有羡慕的目光都投在了宁芷身上,投在了这一袭凤冠霞帔,尊荣无限的女子身上。   云行歌看见宁芷似恍了神一般不动,便主动向她迎来。   “皇上对皇后可真是深情。”   “自然是的,你没看朝局刚刚稳定,皇上就下令,力排众议封那已为人妇过的女子为后。当时朝臣反对之声如云,更是有人说那妇人曾去过南楚,甚至进过王庭。”   “啊?王庭。那岂不是……”   “反正也不是处子之身了,还在乎那些作甚?”说完妇人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   “唉,可不论怎样,这妇人也算是奇女子了。曾经龙池大会上,天下四公子不是都纷纷求取于她,甚至不惜举国为聘。而这妇人一袭蓝衣,一展风姿,也着实惊艳了万里江山,当时那些围观的男子、女子无不替她叫好,而咱们的曲大将军更是当场一口血喷在了地上。这……”   “哼,咱们的帝王,莫非还配她不上不成?”   言语诺诺的妇人听到此话不禁抬起头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的云行歌,此时正好一阵风吹来,把他那身锦绣华服吹得蹁跹而舞,倒真是好风姿,“这人,好似画中一般……确实是配得上的。”   此时礼乐齐鸣,十里锦红铺就热闹非凡的长平街。不论老少妇孺,皆踮脚向往。很怕错过哪怕是皇上云行歌与皇后宁芷的一举一动。   大庆,好久不曾这般热闹过了……   此时谁也不曾注意到,就在这两位妇人相距不远的地方,一个身穿黑衣带着斗笠的男子驻足在那里,他把斗笠压得很低,整个人都隐在暗处,但他那双眼却是出奇得亮,一瞬不瞬地盯着高台上凤冠霞帔的女子。   那……曾是他的妻……   他的拳头一点一点地握紧。忽然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弯下膝来。最后一口黑血吐出,狼狈地咳嗽了几下,重新站起来,最后深深、深深地忘了高台上一身红衣的女子一眼,这一眼,似要把她刻入骨血一般。   随即,转身,毅然决然地离去,直到身影没入到人群之中,再也看不到踪迹。   原本喜庆欢快的礼乐之声陡然高亢起来,庆国负责封后大典的司仪,此时端着一个做工精美的金盘走了上来,那盘中装满了水。是早早就开始准备的露水。据说异常甘洌纯澈。   就在仪式即将开启之际。突然一声煞为好听的声音传来。口气中带着一抹戏谑。   “你这身衣裳真是太俗气了,不符你的气质。还是跟我去闲游野鹤的好。”说完一个纵身上前,扛着宁芷就往外奔。   所有人都被他这举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了。一时没缓过神来。就连云行歌也是,等到他去追时,宁芷已被花离笙用花家独门的轻功步伐速度抗到了当初相遇的竹林里。   “放我下来。”   “你当真想嫁?”   ……   “我问你,宁氏阿芷,你,当真,想嫁?”花离笙,放下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宁芷只觉得他那眼那般黑,如同一座望不到底的清泉,不,不是清的。是有着什么说不清的东西把他们弄脏了。黑漆漆,雾蒙蒙的一片,她想要伸手去把那层脏东西抹掉。却在抬起的瞬间,想到了什么。   于是,那手就定在咫尺相对的二人中间。   最后,缓缓地……以着有点扭曲的姿态放下。   “嗯。”她小声喏道。   花离笙在那声嗯后,倒退了一步,很快又收敛了情绪,再次提起脚步,把她扛起,快速向竹林深处走去。   而此时,云行歌已率领众人紧紧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御林军此时布满了整座竹林。   “竟在朕封后之日劫走了朕的皇后。花公子,是当朕的大庆什么都不是吗?若是在一盏香的时辰之内花公子把朕的皇后交出来,朕就当花公子只是来跟朕和朕的皇后开个玩笑,若是超过一炷香……”他顿了顿,难得那从来都温润雅致的声音中充满了无法诉说的狠戾与阴霾,“朕定把你斩于大庆。”   声音是用独特的内功心法传出去的,即使紫竹林很大,但任凭任何一个小小的角落,都是可以清晰听到的。   “花离笙,放我回去。”   “不放。”   “你若是再不放我,我就要大喊了。”   “随便。”   “你……”   “我怎样?”他突然低头,唇刚好跟她因为仰头而递交上的嘴唇相碰。   冰冰凉凉的触感,透着一种让人心悸的荡漾和迷离。   “去看看那边有人没?”   就在这时一群御林军匆匆行了过来。花离笙闻声,连忙抱起宁芷向另一方而去,然而那边突然出现了一小众人马,为首之人竟是云行歌。   花离笙再调转方向,却见那边黑压压的全是武装着的御林军。   最后他望了一眼后方的悬崖,除了此处,他竟别无去处。   “放下朕的皇后,朕依然待你如上宾。”云行歌见他已无法逃脱,而后方更是死路,便停下步伐,淡然道。   “呵呵,放下?若是放不下又该如何?”   “花公子乃堂堂南陵花府的人,又是六国闻名的第一名士,何必对朕的皇后如此执着?”   “你的皇后?她还未与你行完礼,何来‘你的’之称?”   云行歌不语,只是那双眼半眯了起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花离笙,又在瞥见他扛着宁芷的另一只手紧紧贴着她的香肩时,越发眯了起来。   他冷笑。随即举起双手。就在后方的御林军准备冲上去之际。赫然多出一个老者来。   只见他老者浑身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穿着虽然简单,却没有任何人敢轻视。   他丝毫无惧后面那黑压压的御林军,侧过头,看向花离笙肩头扛着的宁芷。   一双眼里透着像是饿狼看见猎物一样的精光。   “小辈,老夫今日不想与你为难,速速交出来那名女子,老夫自当护你周全。”   花离笙左手不知不觉抚上了腰间的剑,他从这老者身上感到一股嗜血的冰冷。   “怎么?不信老夫的话。你这小辈。哼。那就休怪老夫无情了……”说完,白发老者欲上前。却被一声长啸阻断。   “邢名,两个小辈竟然也轮到你出手,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不知何时又出现一名状似弥勒佛一般模样的秃头老者。   “我们南疆的事还轮不到你这老秃驴来发话。”被叫做刑名的老者看到来人后,嘴角不知觉间抽了抽。   “呵呵,若你今日胆敢破坏当日约定对小辈出手,那我自是不会袖手旁观。相信其他几人也绝不容忍此事发生。”   “哼,那几个老不死是生是死还不知呢,我看这些年了,从没有过任何消息,八层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化作一堆白骨了。”   “放屁,你个老布衣,宁语一定活着。”   “我说你这秃驴非得与我们南疆作对是不是?”   老头长得廋骨嶙峋,一身衣裳简单得很,只不过走起路来,让人听不到丝毫声音,仿佛他就不存在于这世间一般,由此可断此人内力定是非凡了得。   宁芷实在不知,这样的人怎么会盯上她。   但无论如何她也知道,自己是万万不能落入他手中的,不知为何她会有这般想法,或许是因为她的直觉,或许是她胸口那块玉,那块玉此时正发着惊人一般的炙热,仿佛在向她传递着危险的讯息。   宁芷不由得紧紧握住了胸口那块玉。抬起头,清冷地目光直视着对方。   “不知前辈为何人,为何如此执着于晚辈。依照前辈的风范和功力,自是不该与区区小女子过意不去。”   “呵呵,不妨告诉你,你身上的灵血是我们南疆一直在寻找的,已经找了整整几十年,此次说什么,老夫也要把你带回去。”   灵血?   宁芷皱了皱眉,这个词,她以前曾听清灵提及过。她说,她是被南疆选中的巫女,他们说她身上具有灵血。只不过比较稀薄。但即便如此,也每每在躁动之时折磨得她生不如死,但不知为何,每次只要在她身边,就会觉得异常的宁静平和,似没再发作一次。因此清灵很喜欢她,总是靠在她身边打盹休憩。   “带不带回去,恐怕不是你说了算。”花离笙更加抱紧了宁芷,脚步又往后挪了一步。只这一步,便离那万丈悬崖只有一步之遥。   “不要……”一身耀眼喜服的云行歌脸色痛苦道。随即他转过身,冷声对着那南疆的老者道。   “前辈虽武功非凡,但这毕竟是庆国的地盘,若是在此有人敢动朕的皇后分毫。朕……定让他尸骨不存。”   “呵呵,笑话,就凭你们几个娃娃还想让我尸骨不存,就是守护你们大庆的师祖出手,也未必能伤我分毫。”   “倾国之兵力,如何?”云行歌看着他,捂着不时阵痛的胸口上前一步,浑身散发着寒气,迫向他,“倾我大庆所有兵力,以数十万血肉之躯迎战,又如何?”   “你疯了。”老者唇齿发白。   云行歌不语,只是定定地,渗着刺骨的寒意与杀气地望着他。   老者仿佛陷入沉思,半晌,却突然狂笑起来,“你这娃娃,不要以为区区几句话就能吓倒本尊,本尊来之时早已听闻过你的事,你这种人,是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女子毁了你好不容易登上的宝座的。”   话还未落,他便趁着所有人都不曾注意之际陡然出手。   而花离笙看了宁芷一眼,又微微挪动了几下脚步,便一个纵身跳下了悬崖。   “不要——”云行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急忙上前去抓,却只留一手空余。   而那两名突然出现的老者显然也愣住了。   “这是疯了……”秃头老者喃喃道,说完拿起手中的念珠,南无阿弥陀佛起来。   而白发老者则睁大双目,眼中充满了懊恼、惊惧、狠戾、和……癫狂。   “陛下……”   后方的人接住云行歌往后倒去的身体,“朕……朕不碍事……去替朕下去看看……活要见人……死……”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死……要见尸。”   说完他阴狠地看向那个白发老者。“还有将这个人赶出我庆国国土,永不许其踏入一步,哪怕……哪怕倾我庆国举国兵力,也在所不惜。”   “诺。”   所有御林军均拔出羽箭,对准那悬崖边上的白发老者。   “真是一群蝼蚁,一群疯了的蝼蚁。老夫不跟你们玩了。”说着一个纵身,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而旁边的光头老者也紧随其后消失在空地之上。   此番之后,云行歌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   当他醒来之后,更是不顾众人反对亲自下崖底去寻人,寻了五天五夜之后再次被人抬了回来。   最后终于病倒。久卧于床榻之侧。   但始终,未曾见到二人尸体。   “没有尸体便意味着没死……朕相信,朕的阿芷一定还活着。她在等着朕娶她。朕要为她建一座最奢华的宫殿。殿前的院子里种满会开花的槐树。咳咳……咳咳。”   又过了十几日,依然没有找到。   接着又过了五日……   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云行歌猛然睁开双眼,大喊道。   “来人。”   “臣在。”   “去给朕更衣。”   “皇上……”太监跪倒在地,“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朕说了,给朕更衣。”   老太监无奈,站了起来,拿过龙袍和祥云靴。   待穿戴整齐之后,云行歌再次带着一批御林军去那紫竹林。只是这次,他并没有带人在崖底寻人,而是站在当初花离笙跳崖的地方。驻足而立,良久,良久,他方道:“快,快命人去拿草藤。缠在那棵大树上。你,你,还有你们都给朕沿着这壁沿搜寻,看看可有风化形成的洞口。”   “诺。”   三三两两的人开始在腰间缠上草藤。他们浑身发抖,却由于皇命在身不得不做。   不知是第几个人下去了。突然一声大呼传来,“这里有个洞。”   “把朕放下去。”   “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这太危险了。皇上现在的身体不适宜做这种事,还是让微臣来吧。”说话的是新任命的都指挥使。   “不,朕要亲自去。”说完便把那名御林军拉了上来,改由云行歌亲自下去。   只是此时他身上缠绕的不仅仅是一个草藤,而是足足有三个又粗又结实的布绳。   当云行歌抓着它们缓缓放下去时,他的心里突然悸动起来,仿佛终日的阴霾终得散去。   仿佛天下的十二分春色,终于又有了颜色。他们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   他站定后,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望向那浩渺的天空。那悬空飞翔的可是雄鹰,还是那传说中佛祖座下的大鹏鸟。   第一次,他觉得,原来人生除了那万里江山之外,也当是美人在侧才有意义。这时他已经透过洞中的缝隙看到两个闭着眼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人。   他顿了半晌,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儿,然后再次眺望向远方。   其实他一直都知……知她心中那一人,不是他。只是他不想醒。醒了便注定帝王之路终究要失去她,又或许,他从来就未曾得到过她。   ——   那日之后,他们的帝王就再不曾去过紫竹林,也收了兵,不再寻找。   只不过听当日之人说起,他们的帝王,曾在那里待了一天一夜,并最终只留下一个拽绳子的人。那人最后竟暴病身亡。这段帝王之爱便成了这片神圣大地上的一段传奇与秘辛。   若干年后……   禁中夜半,似是寒冬将近的时节,凉意也起得有些格外早。间或有宫中禁军的稳健步声响起,给秋日里的深宫平添了一份凉意,在夜色下显得更为寂静,远处不复白日宏伟的雄伟宫殿隐匿在暗中,如同一头狰狞巨兽,择人而噬。   禁中尽头,东直门内侧墙下有着几间低矮瓦房,此刻虽然有着夜色遮掩,但瓦房仍旧还是和宫中动辄就奢华雄伟到极致的宫殿群格格不入。房中一盏不甚敞亮的油灯,燃烧的灯芯在浑浊的灯油里噼啪作响,挣扎着透出微弱火苗,不时有人用铜针轻拨灯芯,透过窗外,在窗纸上摇曳欲坠,寒碜至极。这便是禁中东侧的夜值场,平时晚间除了两个守夜的太监,就是在东直门宵禁的禁卫才会过来间休。   “呲……”年月已久的木门拉出一连串的刺耳声音被打开,门外鱼贯走入两个身材颇为魁梧的禁军大汉,房中本就浑浊的油灯在牵扯下,显得更为黯淡。落在后头的壮汉反身勾住房门猛的踹上,也不顾惊慌间被灯油溅到手的年老太监在那里跳脚骂娘,信手摘下佩刀和头盔扔在桌上,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禁军拉过手边的茶壶便往口里猛灌起来,灌了两口。   年老太监看着已是六旬左右的年纪,脸上褶皱显得格外干瘦,披着一件洗刷到有些过分的灰白太监服,布满老茧的手不断把浑浊灯油里的异物往外拨出,总算是让油灯敞亮了点,不过嘴上依旧数落着那个年长禁军。大概是和老太监熟识的关系,大汉看他依旧在那里絮絮叨叨,也不管他,把茶壶递给边上的年轻同僚,走到床前看到床头还缩着一个披着被子坐起的小太监,在他稍显稚嫩的清秀脸庞上捏了一把,随手抓起一床缝补痕迹明显的棉被,倒在床上开始睡了起来。   老太监起身猛的踹了中年禁军几脚,奈何年岁大了,又没用多少力道,汉子躺床上也不理会。一旁和小太监年岁差不多的年轻禁军放下水壶用袖口擦了擦嘴,看到不由笑道:“老何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袁叔什么德性,何必理会。”老太监摇摇头,走到桌边坐下,把外袍又裹紧了点,有着一张娃娃脸的禁军递过一杯刚倒好的热茶,也围在桌边坐下,不理会袁姓禁军鼾声如雷,泯了泯嘴,开口问道:“何头,昨天你讲当今皇上讲到哪了?接着讲讲呗,我和小贯子反正闲着也无聊。”说完对着床头的小太监眨了眨眼,名为小贯子的清秀太监也跟着笑了起来。   何太监回头瞪了下对着眨眼傻笑的小太监一眼,终究挨不过年轻禁军的再三央求开始讲了起来。何太监在宫里做了将近四十来年的太监,算是宫里的老人,虽然不能和宫中那些一手遮天的权宦近侍相较,也在东直门掌管着一些年轻的值夜太监,和袁刚在内的东直门守将都颇为熟稔,平时也喜欢讲些宫中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加上没有架子和娃娃脸在内的年轻禁军都算是相熟。   “那是宣德十四年,发生兵变的第二个年头。”老太监喝了口茶水,开始讲了起来。声音不似外间所传的尖锐刺耳,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有些低沉。   宣德十四年秋,大庆除却京官在内的地方大员,几近全部入京。尤为引人注目是在帝国北地新立军功已晋郡王爵位的齐笑在这次兵变之后首次入京,声势和前些时日刚从南方升调禁军都指挥使的前青州节度使陈庭针锋相对。原来皇后一党的人在此番机会下被全部拿掉。而睿王之人也彻底被肃清,在浩浩荡荡的清君侧之后,皇上彻底大权在握。而原本在两朝都委以重任的曲将军则突然称病。不久,竟传来病逝的消息,皇上甚为伤心,亲自在其墓碑上提字,‘忠君之臣’四字。并久立其碑前,不肯离去。   “那曲卿臣不是先皇提拔的大将军吗?而且一直是睿王一党的人,当年更是为了与睿王走得更加紧密,与左相赢季龙成了亲家,更是……更是废了七年的发妻。那发妻……那发妻……”小太监显然有些紧张,四处望了望,见没人,才继续小声道:“那发妻就是咱们大庆唯一的皇后,当年陛下是娶了一个空牌位。冥婚……”   “说什么呢。”老太监一张脸因为绷得太紧,那皱纹便裂了开来,像是陈年老树皮,让人看着有些发憷。   虽是如此呵斥,但老何头也有些心痒,这段宫中秘闻,可是被传了很久,哪个宫人太监不好奇的。   “我跟你说,那曲将军一直是皇上的人,只不过是忍辱负重而已。据说他是耶律家的人,从古时起就是云行歌母系一族的死士。没想到吧,皇上当年那被废掉的母后原来竟是被先帝覆灭的元朝的遗珠。”   “那你说,他休掉自己的发妻可曾后悔?”   “这我不知……但应当是后悔的,我听闻,他在死前一直默念着她的名字。还在听闻她掉落悬崖时一夜白了发。”   “唉。既然如此,当初何必放手呢?虽然要掩人耳目,忍辱负重,但没有必要一定要娶左相的女儿啊。”   “这我也不知,但据说是为了保护她,至于各种缘由又怎么会是你我能够知道的。”   “嗯。我想他也应当是爱她的,连我们这么英武的皇帝都爱的女人,定是不凡的。”将脚搭在桌上仰靠在后倾椅子上的娃娃脸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弄得木椅“吱呀呀”作响,看到老何头脸色又要转阴,赶忙放下双脚,不料木椅太过后倾弄得险些摔倒。老何头手忙脚乱稳住身形,也顾不上理会床头上小贯子看着自己出丑在那傻笑,连忙岔开话题。   “这算什么。当年啊。可真是风光无限呢,那一袭蓝衣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现在北燕被认为有史以来最绕勇善战的单于可是咱们已故皇后的奴隶。”   看着娃娃脸吃惊的表情,老何头顿时兴致高涨,“那被命名为北燕之鹰的赫连仓隼在得知她坠崖的消息时曾单枪匹马杀来过我大庆的皇宫,说是要问个究竟。后与当今皇上闭关畅谈整整一夜之后,才又离去,离去之后短短一年便杀了其兄,兼并了其余部落,成了北燕真正实权的掌握者。只不过很奇怪的是,他每次兼并一个部落总喜欢看看那里有没有陌生的男女。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嗯,你说,咱们皇上有多爱那位?”娃娃脸努了努嘴,比了比东方,那是云行歌为其立的墓碑,上面刻着四个大字,“挚爱吾妻。”“好了,今日就说到这吧,这眼看着中秋月圆之日便要到了。我们也该好好准备准备了。”   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而他们没有说的却都留在史书上。   十年之间,东庆武帝精于练兵。亲率二十万大军出动。挺进南疆。   激战正酣时,北燕、南楚也突然各派十万精髓支援。仅仅三日,便灭了那一直以邪术闻名天下的南疆。   大庆历,咸通五年九月,一白发老者被拖尸入城,悬于午门三日三夜,史书记载大庆再屠南疆部落二十一,割首十万。——分割线——   热闹而又清寂的皇宫中,难得的月空皎洁,浩瀚无比。只是那余晖映照着整个曲栾殿寒光澈澈。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月圆之夜,这喧嚣繁闹的背后又有多少是家是真正的人长久,共婵娟。   云行歌仍然穿着一身白衣,站在这无人而空荡的曲栾殿里。   “阿芷,我们来喝酒?”   说着他用手执起一个杯子,去撞击另一个。   清脆的青铜声,在这寂静之下竟显得有几分刺耳。随后是男人略带沙哑的咳嗽声。   “今天是月圆之夜,你看这月亮,真是……”他想了想,脑海中忽然浮现琼华宫里,宁芷指着外面的老槐树,笑道,“真是又枯又粗。”彼时,他很不喜欢这种直白的叙述,如今在这高处不胜寒时,却再难听到这样的声音。   “这月……真是又大又圆……咳咳……”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笑着,那一夜,他说了很多话,很多很多,不能说与他人的话。   烛火重重,似梦非梦,似醒非醒。   ——   “陛下今夜又去了那里?”   “这还用问吗,每逢特殊节日陛下必是要去那里的,更何况今天是元宵佳节。”   “陛下是我见过天下间最痴情的皇上。”小宫女刚来不久,对着那开疆拓土,平荡其他势力的帝王有着深深的敬仰。   “唉,你说如今后宫佳丽无数,有的是使节送来和亲的,有的是选秀上来的,不过只有极少数受到过宠幸,大多如同摆设一般。”   “说到这我就好奇了,你说已故的宁皇后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听说她曾嫁过一次人?”   “嘘,这话你也敢说,莫不怕被人拖出去……”年长一些的女人一脸害怕的看看四周,发现没旁的人后才安了下心,但仍是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女孩。   “那又怎样?她是我们东庆的传说,只不过那时我还没入宫,只是听说,那一年,她在擂台上一展风采,令万人倾慕,当时六国,三大势力的使臣都被她折服,其中安国公,当时在西乾还只是侯爷,更是倾国相聘。”   “哇,安国公啊,传说中的安国公竟也……”   “还有北燕如今的单于更是缔结了主仆盟约,还是以草原之主的名义起义。”   小宫女两眼已经无法用发光来形容了,此时晚风拂拂,这些人物在她听来,就如同传说一般。她真希望自己再早生几年好有幸目睹那一日的风采。   “那杨姑姑呢……?”   说到这,年长的宫女一脸肃穆,甚至还带着一丝哀伤。   “她是一个好女人。”   “我进宫前曾听说北燕的单于曾派使臣过来你向皇上讨过她,说是要娶过去……当阏氏的……”   “是啊,说是要娶过去当阏氏的,当时很多人都傻了,一个奴籍女人,竟然要风光大娶,并予以北燕国最高的女人地位,这真是……真是太荒唐了。”   “是够荒唐的,呵呵,看来定是很爱杨姑姑的。你说是吗?”   “很爱吗……?”女人似呓语一般。   当时,北燕单于来东庆时,她曾和杨烟一起在后院巧遇到迷路的他的,他是那样的伟岸与气度不凡,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他,可是他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不同,反而是在见到杨烟时,整张英武的脸变得不一样起来。   只不过,那又怎样,她们不过是奴婢,他是堂堂北燕之主。   但接下来的一切让众人诧异,他竟然同意皇上开出的条件,只不过有一个要求,便是要娶一个女人。   哦,不,是一个奴婢。   若不是他在北燕那高于一切的威严和震慑,怕是要炸开了锅的。但即便如此,北燕的几大长老也连夜派人送书过来。请他务必斟酌。   但没想到,年轻的北燕之鹰,异常的坚持。更没想到的是,皇上在得知那个人的名字时竟然拒绝了。一个女人换一座城池,真是捡了大便宜的事,但皇上竟……   杨烟的名字一下子在这偌大的皇宫传开。那时,她还记得她稚嫩的脸上有多明媚动人,可让人想不透的是,皇上从未临幸过她分毫……   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去问了麝姑姑,麝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也是皇上的心腹,跟她算是有点远房亲戚的关系,因此一直多有照顾。虽然麝姑姑总是板着脸,严肃得吓人。但却是个心软的,她知道。   姑姑耐不住她的一再追问,终是哀叹了一句。   她长得很像那个人……   那个人是哪个人?那时候她一头雾水,后来想着想着就明白了,还能是谁?   原来是像已故的皇后,难怪……   后来好些次,她在琼华宫见到杨烟在给那棵不开花的梧桐浇水。她说她刚到那宫殿的时候就特别喜欢给它浇水,她第一次见到皇上时也是在这棵树下。那时皇上还对她笑了笑,连一旁的麝月都很是吃惊,她兴奋极了。可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后来她才知,原来,他不是在对她笑,他只是透过她,在对着某人笑。   那人,是她心尖上的人,即使死了。也占据了他的心,带走了他的心。   从此之后,无人能入。从此之后。便只一颗帝孤寂王之心。   她心疼他。也心疼一直心疼着他的自己。但命运如此,便又能如何。   “好了,哪那么多废话,今夜皇上必是又要大醉的,你我还是早些回到殿前等着侍候吧。”   “哦。”小宫女应了一声,不过显然这回答并不是她所期待的。   ——   建筑好的碧羽宫,恢弘无比。却也同样空寂无比。   一袭白衣的帝王静静坐在那里。   一坐就是一整晚。他对着摆好一双碗筷的对面说了一夜的话。最终,嗓音沙哑,竟是再说不出口。   呵呵,他低笑起来,最后这声越来越大,直到,他刚举起手中的酒杯,将它狠狠砸碎。罢了,他脚步凌乱,浑身酒味地走向天台之处。那里放着一架古琴,那琴曾是宁芷在琼华宫时抚过的。   他望着那琴,愣葱良久,缓缓抬起手,整座空寂的殿里,只听那似是哀歌的声音。   “南山一桂树,上有双鸳鸯。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朕的阿芷可曾爱国朕……”   琴音断断续续,最终,男人倒地,是睡着了,又或者是醉过去了。没人知道。   只有那琴弦上沾着血,因为用力过猛而绷断琴弦的血……   白日太阳照常升起,云行歌浑浑噩噩地醒来,睁了睁眼,似是不太适应外面那过于耀眼的阳光。他恍惚地站起来,步履蹒跚地向外面走去。   走那走了无数次的帝王路。   忽然有清脆而稚嫩的声音传来。   “云叔叔……”   “羽儿来了。怎么这么早就赶来见云叔叔了。”云行歌笑着抱起小女孩,望着这神似某人的脸,眼中溢着温柔。   “羽儿听说你昨儿又去了那里,想着肯定脾气又坏上好久,羽儿担心你气坏了身子,就早早赶来逗你开心。”   “呵呵,见到羽儿,朕就什么气都没有了。羽儿来跟朕说说,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羽儿最近在学女红,就想着给云叔叔绣个,你看,这个就是。”小丫头说着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那上面绣了一坨东西。   “这是……?”   “牡丹啊。”小女孩皱皱鼻子,“云叔叔定是喝多了,就然连牡丹都认不出来了。羞羞。”小女孩不高兴嘟着嘴。   两旁的宫女忍不住别过脸去偷笑,那一坨东西,别说是他们的皇上,恐怕连任何人都认不出来那是牡丹。   “是牡丹,云叔叔老了。眼睛不好使了。”   “云叔叔才不老呢,云叔叔是天下第……二好看的男子。”   小女孩想了想,最终道。   “哦……?那天下第一是?”   “是易哥哥。易哥哥最好看了。羽儿将来长大要嫁给易哥哥的。”   两旁的宫女瞬间瞪大了眼。   云行歌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过头,像是确认一般地问了一下小女孩,“朕的小羽儿爱得是云易那臭小子?”   “是啊,是啊。不过易哥哥最好了。易哥哥才不臭呢。”   云行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抱着她一路走了老远,直到到了上早朝的地方,才让两个宫女把小女孩带回去。   他走向大殿,颁了一道圣旨,那圣旨如是写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皇三子,聪敏笃学、南风斯玄。   今册封皇三子,云易为大庆太子,立为储君。   钦赐   一时之间朝野震荡,太子一位一直空悬,三皇子与皇六子均背景强大,两党羽翼最丰,不相上下,而帝心更是一直深不可测。却不想今日早朝,突然颁布这道立储的圣旨,众大臣在惊愕之际,也唯有跪地领旨。   后宫之中,贵妃娘娘笑着看着云易,“看来你父皇心还是在你身上。我就说,你那父皇还是更喜你多一些。”   云易蹙眉,他不觉得事实如此,父皇之心深入沧海,没人能够揣透。而他待几个儿子更是不分厚薄。唯独对她……   那个六岁时便被带到皇宫的小女孩。她似乎夺走了所有孩子的父爱。   而他第一次见到父皇也可以流露出那般慈爱的神情。多少年来,第一次。   似乎是打那时起,他就开始厌恶她,他憎恨她的天真,嘲笑她的愚蠢。可,不论他怎样欺她,辱她,刁难她,她依然笑脸相对。   他想,早晚有一天,他要撕破她那份天真,在这嗜血的帝王深宫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天真。   他嫉妒她。   正在他沉思之际,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小女孩笑呵呵地奔了进来,外面负责通报的宫女忙追了进来。但看来为时已晚。   小丫头一个熊抱,抱住俊秀的男子。   “听说易哥哥被立为储君了。这样真好,那将来有一天羽儿就是易哥哥的皇后了。我们一起让这大庆变得越来越好。呵呵。呵呵……”银铃般的笑声在这偌大的宫宇中回荡。   小女孩笑语如嫣,那眉目越发秀气,可以想象长大之后定是个美人。   而繁华的皇宫外,一处迷阵之内,仿若世外桃源一般。   两名已然不年轻的夫妻相互依偎在一起。   “你说羽儿现在可好?”   “他待她应该是极好的。你若是担心,等嫣儿、尘儿再大些,咱们带上羽儿一起去寻你的娘亲。”   “嗯。”妇人轻声道。说着眺望向远方。   耳边依稀传来当日那熟悉的声音。   他说:“好,朕答应你们,但朕只有一个要求。朕要你们的女儿。朕要她在六岁时便入宫。你放心,朕会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并把她许配给朕最出色的儿子,将朕这万里河山赠予给她……”   那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或许那又是一段传奇,说与后人听……   ——全剧终——   ------题外话------   PS1:向大家伙致个歉。这文的更新,实在。汗颜。   PS2:最后这大结局似乎只能以这种方式写了,中间定然有些没交代清楚的,你们且说说,我拎着写出来,成独立番外的模式。目前已写了一个单章,是针对花离笙和宁芷的。   PS3:还是感恩吧……谢谢大家陪我走上这一场。 ━━━━━━━━━━━━━━━━━━━━━━━━━━━━━━━━━ 本文内容由【】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