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归》 作者:苏囧囧   文案:   摄政王孟璟在战场上受了伤,年近三十,孑然一身。   这日,听闻京中来了一个女神医,医术颇高,专治疑难杂症。   ……   几日后,京城传遍,向来不近女色的摄政王,竟然抢了回春堂美艳的女大夫回府。 第001章 美艳女大夫   近日,回春馆来了位女大夫。   一双妙手,专治疑难杂症。不到一个月就轰动了京城,也传进了宫里。   三日后,暴雨。一声骏马长嘶,一架镶金撰玉的并辔辇车骤然刹住,停在回春馆外。   随后,一个身穿黑色大氅,戴着黑纱幂篱的男子撑伞下了车,带着一身冷寂肃杀,踩着雨水朝回春馆里走去。   ……   “什么病?”女大夫看了眼面前男子,依例询问。   “隐疾,不能xx……”男子嗓音冷峻,低沉回道。   女大夫轻纱下的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潮红,微怔片刻,捏了捏喉咙,故作平淡地指向一旁睡榻,声线平稳道,“上去,全脱了!”   “不……把脉?”男子似乎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不拘小节的女子,一惯冰凉的嗓音有些变调,发哑。   女大夫没言语,起身站得笔直,朝对面的睡榻做了个请的手势。   男子犀利的目光穿过黑纱幽幽看向她,过了几息,忽然颔首,起身朝身后的睡榻走去。   将衣物褪了下来。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又贵气优雅。   “还不知大夫你的名字?”   女大夫动手检查前,睡榻上的男子突然开口问道。   “楚辞。”女大夫抬首看了眼平躺在睡榻上,一只手枕在脑后、的男子,淡淡说道。   因她有意压低声音,声线便粗沉了一些。   多几分专业,少几分出谷黄鹂似的婉转娇媚。   男子听罢,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道了声“请”。   楚辞咬了咬槽牙,无端听出一种被调戏的感觉。   她眼波一晃,冷着脸,低头用手检查起来。   几个呼吸后。   她脸色突然一变,同时松手退后两步。 第002章 试婚宫女   白纱下的鼻翼狠狠地翕动着,瞪向睡榻上的男子,低声怒斥,“你、你无耻!你哪里有病,你是来耍流氓的罢?!”   孟璟面对楚辞的叱骂,掩在黑纱下的眼角微微抽动,心情极是复杂。   他的病自然是真的!   只是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病还会有不治而愈的那么一天……   嘴角又抽动了两下,他长指一扯将衣裳拉好,然后按捺住汹涌的情绪,翻身下榻,一步一步朝楚辞走去。   楚辞见他朝自己走来,两手立刻护在胸前,一脸防备,又惊又怒,“你……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我们这里是医馆,我可是正经的女大夫,不是什么轻浮随便的女子……”   “你、你若实在有需要,还请出门左拐三条街,那里有花柳一条街,环肥燕瘦,头牌淸倌儿人数不胜数,保证伺候好你!”   “这些,你怎知道……莫非你去过?”孟璟在楚辞后腰抵上看诊台时,迫到她近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问道。   楚辞隐在面纱下的脸一红,强忍着被桌咚的不适,身子后仰,眸光闪烁道,“我是大夫……花楼里面的姑娘也会害病的,自然就有求到我的时候……”   孟璟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良久,突然出声,冷冷清清地哼笑了一声,将掀她面纱的念头压下。   楚辞垂眼,一手抵上他的胸膛,试探问道,“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孟璟没说话,缓缓收回手,俯首从腰间解下一块墨色的蟠龙玉佩放到看诊台上,“这是诊金!”说完转身便走,根本不给楚辞拒绝的机会。   楚辞目送他离开后,看着那块水头极好的绝品玉佩,仿佛看着一只烫手山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这东西,很明显是皇室之物。   孟璟回到王府,还未摘下幂篱,侍卫韩赭便来禀告,“王爷,太妃往云水居来了。”   孟璟一怔,黑纱下的冷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   他想了想,没有继续摘幂篱,而是朝已经进门的云太妃迎去,“儿子见过母妃。”   “璟儿,怎么样?那位神医怎么说,你的病是能治还是……”云太妃一把握住黑纱下孟璟的手腕,带着关切,着急地询问。   孟璟想到回春馆里发生的事,僵了片刻,才颔首,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神医名不虚传,儿子已经好了。”   “已经好了?”云太妃大喜过望,眼眶顿时就红了,一面将孟璟的手握得更紧,一面含泪道,“我儿终于好了,终于好了……你父皇在天之灵,能安息了!”   说完,用帕子一抹眼角,又看向身边随侍的妙龄宫女,喜道,“纯宵这丫头是伺候我多年的,向来得体,从无行差踏错的地方。今日,我便将她交给你了。”   “……待她有了身子,母妃再好好地替你择正妃侧室!”   孟璟听云太妃这么说,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不愿,拱手妥协道,“一切但凭母妃做主!”   “好,好!”云太妃满意地点头,随即又转向两颊飞起红云的纯宵,带着姨母般慈爱的笑容道,“好孩子,本宫的心思你都明白,日后务必好好伺候王爷,早日为他开枝散叶……”   “本宫和璟儿绝不会亏待你的。”   “奴婢谨记娘娘教诲,日后一定好好伺候王爷,为王爷……开枝散叶……”纯宵说着,抬起一双媚眼,娇滴滴地看了孟璟一下。   孟璟目光沉静,没有任何回应,纯宵一羞,又低下头去。   夜晚很快来临。   纯宵沐浴熏香过后,穿着寝衣从外入内。   趁着朦胧的灯火,素手纤纤,捧给孟璟一盏香茶,软声道,“王爷,这是娘娘特意令厨下为您煮的‘养身茶’。”   孟璟抬眸看了一眼眉眼温柔的少女,随手接过饮下。   纯宵温软的手心被轻轻划过,心口不由微微发热,面红而耳赤。   喝完茶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   纯宵身段似蛇,使出浑身解数讨好着孟璟。   孟璟看了她一眼。   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拂手,将她身上的小衣扯落在她脸上,遮住了她的面目。   纯宵脸被盖住,但身体却能感觉到孟璟的跃跃欲试。   她知道将要到来的是什么。   可没想到,就在最后一刻,孟璟却突然不行了。   她颤抖着挥开小衣,一脸震惊并羞恼,“王爷,您……您不是好了吗?”   孟璟闻言,眼中瞬间氤氲起凛然杀气,狠狠地觑了她一眼,厉声威胁道,“这事不许告诉母妃!否则,本王要你的命!”   说完,提起外袍便朝外走去……   回春馆中。   楚辞想了一日,到入夜时分,才想到如何处置那块烫手山芋。   她翻了个身,正要睡去。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   “谁!”   她叫了一声,下意识地翻身下床,还未站稳,就被一道熟悉的清冽气息给包裹住,高大劲瘦的男子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逼近她。   楚辞受惊,不由怒从心起,背在身后的手腕一翻,下一刻,葱白的指尖捻着一根发亮的银针朝男子后腰袭去。   孟璟察觉到她的暗招,眉头一动,带着她一个旋身,同时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掀唇,哑声道,“是我。”   来时匆忙,他没有戴幂篱,如水的月光下,直直地与楚辞对视着,解释道,“白日来寻你看诊的病人。”   “是你!”楚辞得知来人身份,略怔后,不甘心地将银针收了回去,冷冷道,“你还有什么事!”   “……实不相瞒,我今日回去后与府中婢女试了一番,还是不行……” 第003章 摄政王爷   “所以,这就是你趁夜潜入我闺房,轻薄……我的理由?”楚辞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孟璟也朝她看去,因起身匆忙,她同样没有戴面纱,乌黑的发丝也未挽起,只简单朝后束了一股,缎子似的垂至臀下,极美。   楚辞被他这般看着,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背在腰后的手腕轻轻一翻,三枚银针再次落进她指间。   打不过也要防备着,万一下次偷袭成功了呢!   与此同时,孟璟沉声开口了,“姑娘能否屈尊,再为我检查一下身子,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辞听到“检查身子”四个字,白天的事情立刻自动窜进脑中,她紧紧攥住差点洗秃噜皮的左手,面颊爆红,吼道,“你、你果真玩上瘾了不成!!!”   “我说的是真的!”   “我说的也是真的!你这个病我看不了,云朝那么多的神医,太医院那么多的太医,还请您另请高明!”   “此话当真?”   孟璟停滞片刻后,意味深长地看向楚辞。月光下,眸光骤然泛起几丝寒意。   楚辞被他这般看着,如同群狼环伺,后背硬生生腾起一阵刺骨的冰凉。   几息后,突然福至心灵,一用力,将指间的银针捻得更紧,肩膀微绷,防备地看着他,“你、你不会是想杀人灭口罢?”   孟璟闻言,倏然一笑,露出一行森白的牙齿,“本王这等秘事为你知晓,你说呢?”   楚辞咬了牙,这厮虽是反问的语气,声线也算得上低柔,可那浑身外放的威压,却无声地警告着她:要不认命地帮他“检查身体”,要不就做好被灭口的准备。   楚辞还没活够,自然不愿意被灭口。   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后,深吸一口气,肝疼地指向不远处的睡榻,“现在立刻,躺上去。”   孟璟见她识相,不由浅浅勾唇,收了身上的凛冽之气,徐徐朝屏风另一侧的睡榻走去。   依旧是白天的桥段,白天的姿势。   甚至就连孟璟兄弟的反应,都和白天的时候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楚辞几乎是用尽了平生的忍耐力,才克制住将他弄废,令他名副其实的冲动。   收回手,脸爆红,羞恼地觑向他,“这……王爷还有什么话说?”   “……许是,它只有见你才会这般有礼。”孟璟望了望自己,又望了望楚辞,若有所思片刻后,一派严肃认真地说道。   楚辞想以手覆面静一静。   但手贴到脸上的前一刻,又猛地僵住……骤然反应过来,她刚刚太过冲动,好像没有戴手套吧?   隐忍,再隐忍。   她死死的攥着拳头,看向孟璟,语气平静中透着些生无可恋:“直说吧,王爷您是打定主意赖上我了是吗?”   孟璟将她方才的表情反应尽收眼底,薄唇轻掀,音质清冽道:“医、者、父、母、心。”   楚辞咬牙,想吼一句“我没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但顾及到对方的皇族身份,终究不敢。   她用力抽了抽嘴角,绝望而僵硬的、换上姨母般温柔和煦的浅笑,“好吧,你这个诊,我接了。”   “姑娘果然医者仁心!”孟璟意味深长地吹捧。   屁,我分明是被你威胁的!   楚辞看着孟璟,僵着脸扯了个笑,“只是今夜天色实在太晚,我要歇着了,还请王爷明日赶早再来,我定‘好好’为您诊治。”   孟璟听她言罢,似是无意地觑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转动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幽幽道,“这该不是姑娘的权宜之计罢?等本王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趁夜跑路,逃之夭夭……”   楚辞眸光一闪,拳头攥得更紧,尬笑道,“怎……怎么会呢?王爷您不都说了,医者父母心吗?做爹的怎么会扔下自己的儿子不管?”   后半句,俨然一副正义凛然、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模样,孟璟抬起头,冷冷挑眉,“嗯?听你这语气,似乎很想给本王当爹?”   楚辞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病人乃衣食父母,您是我爹!” 第004章 拐回王府   “本王倒觉得你敢得很!”   孟璟突然从榻上起身,向前两步,逼近了楚辞,抬手掐住她的下巴——   “胆子这么大,应该也不介意随本王去摄政王府小住几年……”   小住……几年?   楚辞仰脸,惊愕地看着孟璟,“爹,呸!王爷,你是不是对‘小住’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孟璟冷淡地扫了楚辞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抛出一个选择,“灭口,还是随本王回府,你自己选!”   “我……我……”楚辞气得胸膛起伏,我了半天都没我出个所以然。   孟璟看着她,唇角微不可查地翘起一点弧度,“走罢!”   楚辞瞪着他深吸两口气,忿忿道:“跟你走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得跟你约法三章!”   “嗯?”孟璟挑眉。   楚辞道:“第一,我要以男装进府。”   “继续。”   “第二,你不能仗着身份,对我行不轨龌龊之事!”   “第三呢?”   “第三,我一旦治好你的不举之症,你就得立刻放我走,不得以任何理由再拘着我!这三条你答应吗?”   孟璟忽地一笑,嗓音陡然清幽柔软,似月光般拂过楚辞耳际。   就在楚辞以为他会点头时,他却含笑说了句——   “本王,不答应。”   “你!”楚辞眼中怒火噌噌噌地往起腾,“孟璟,你欺人太甚!”   “便是本王欺你太甚,你又能奈本王何?”   楚辞看着他倨傲的面孔,深邃肆意的眼神,瞳孔骤然一缩,说时迟那时快,捻着银针的手便如游龙婉转,欲朝他正面攻去……   孟璟带了十几年的兵,大小战役厮杀过上百次,如何会防不住她这点小算计。在她瞳孔微缩的那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动。   同一时间,左手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朝她腰后扶去,抱着她猛地一个反转,下一刻,三根银针方向打偏,尽数照着一旁的雕花柜飞去,“嗖”地一声扎了进去。   楚辞没想到孟璟这厮竟如此难缠,更巧的是,他揽着她,刚好跌在了她房中的床榻上。   两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鼻端,火热的唇擦着她的鼻尖,“故技重施?除了银针就没别的招数了吗?比如……以色诱之,待本王精……疲力尽,你自可逃之夭夭……”   楚辞听着他戏谑的言语,两行白牙磨得嚯嚯作响。   孟璟见她这副模样,嘴角勾起的弧度愈发得意,长指绕上她乌黑的发丝,嗓音低醇魅惑道,“不如,本王再给你一个选择……随本王入府小住,还是就这样与本王共度一夜?”   说着,他侧头,恶意地在她白嫩的耳珠上细细地咬了一口。   楚辞前前后后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被男人如此近距离地撩拨过。   浑身一个激灵,忙脸颊爆红地妥协,“我……我随你回府就是,你……你快放开我!”   那种浑身战栗的感觉快要了她的老命了。   孟璟闻言,轻轻笑了一声,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又在她娇艳的面上轻轻拂了一下,然后才翻身下榻。   也不给楚辞反应的机会,将人扛起便朝外走去……   回春馆,楼道里,因为两人闹出的动静已经引了不少人出来。   楚辞发丝凌乱,脸面潮红地被倒挂在孟璟的肩上,尴尬地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目瞪口呆的面孔,最后只吐出一句磕磕绊绊,底气不足的——   “大家、大家不必远送,我还会回来的……” 第005章 权贵,真会玩儿   话落,不知她哪两个字得罪了孟璟,孟璟突然抬手重重地在她臀上拍了一下。   “啊——”   楚辞失声叫出,语调,有点儿娇媚。   回春馆的掌柜撸了把胡子,望着她,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来。   同时,心里暗叹:   年轻人,就是会玩儿!   权贵们,就是会玩儿!   ……   孟璟负着楚辞出了回春馆,便朝摄政王府的方向而去。   夜里微冷,湿润冰凉的风一吹,楚辞很快冷静下来。   待脸上的潮红退去,她立刻用力捶着孟璟的后背挣扎起来,“放我下来,我是女神医,我又不是白面口袋,我不要面子的吗?”   孟璟闻言,侧头迎风一笑。却没有理会她,而是脚步凌空,骤然运起轻功来。   楚辞只觉一阵失重感传来,心口一紧,下一刻耳畔便只剩下赫赫风声……   她慌忙闭眼,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了孟璟身上的大氅。   如果说她除了死还怕别的,那一定就是恐高了……不,恐高比死更可怕!   孟璟察觉到肩上女子的僵硬,唇角扬起的弧度更高。   非但没有落地,脚下踏风的速度反而更快了些……   楚辞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暗暗将孟璟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两刻钟后,两人终于到摄政王府。   孟璟避过巡夜的侍卫,直接将人带到了云水居。   云水居中,纯宵还未离去,肩上披着的,仍是那件什么都挡不住的透明寝衣。   王爷的滋味如此美妙……她还想再试一次!   所以一听到脚步声,立刻朝外奔去。   幽微的灯火下,楚辞只闻一阵香风来袭,下一刻,一个衣衫不整,颈上还带着暧昧痕迹的妖娆女子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眸光一深,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意味深长地看向孟璟。   啧啧!   战况这么激烈,竟然还哄她说不行!   孟璟读出楚辞眼中的深意,面色当即一冷,看向纯宵,语气仿佛淬了冰渣,喝道,“还不快滚下去!”   “王爷……”纯宵眼中闪过一抹委屈,娇滴滴地叫了一声,欲解释,“是太妃……”   孟璟眼中闪过浓浓不耐,直接寒声打断了她,“滚,不要再让本王说第二遍!”   纯宵被孟璟一凶,眼睛轻轻一眨,满眶晶莹的泪水就溢了出来,她委屈地看了孟璟一眼,又怯怯地看了空降的楚辞一眼,然后拔腿朝外跑去……   行动间,香风更加浓郁。   楚辞闻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味道,瞳孔突然一缩,带着几分肃然,闭气朝一旁桌上的香炉走去。   到近前后,二话不说,直接端起一壶茶水,浇灭。   孟璟看着她的动作,默了片刻,掀唇道,“香有问题?”   楚辞回头看他,笑了笑,“现在我有点相信,你是真的有问题了。”   香炉里的媚香,名唤夜夜欢。   可不是什么善茬,强行燃用,确有奇效,只不过,不出五次,便会彻底坏了男子的身子。   很明显,这不可能是助兴的东西。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孟璟确实不行,而那女子是打算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   不成功,便成仁。   孟璟没有再开口,不过脸色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楚辞有点“困了”,也无暇顾及他的情绪,直接道,“折腾了一夜,我很累了,麻烦给我安排个地方,我要歇着了!”   孟璟闻言,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良久,才唤人进来,带她去歇息。   她走后,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召了韩赭来,冷冷看着香炉里的香灰,吩咐:“找可靠的人,务必查清楚香炉里的东西!” 第006章 直接捞出浴桶   楚辞被云水居的掌事嬷嬷——杭嬷嬷安顿在了东跨院,另外还给她指派了一个婢女抱月。   待杭嬷嬷走后,楚辞立刻吩咐抱月,“帮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抱月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热水就已准备好。   楚辞以不习惯人服侍的借口将抱月斥了出去,她独自一人立在屏风后。   等浴桶中的水变凉。   方才站得离纯宵太近,浇灭香炉时那一刻扑鼻的味道又太强势。   她不小心中招了。   好在深秋的天,浴桶里的水凉得也快。   约摸半个时辰后,她伸手撩了撩桶里的水,确定水温合适,才宽衣解带走了进去。   水,渗凉入骨。   她甫一进去,就打了个寒颤。   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咬牙承受。   稳稳地在水中坐定,她慢慢闭上眼睛。   ……   “楚姑娘,您好了没,可要添些热水?”抱月站在门外,估算着时间,隔着窗纸,忧心忡忡地问。   屋里。   楚辞体内燥热,但泡在水里的身体却冻得直哆嗦,牙齿轻叩,抖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楚姑娘?”抱月得不到回应,在外面又叫了一声。   楚辞用力地咬了咬牙,带着重重颤意,扬声磕绊道,“我……我没事。抱月,你不必管我,自去歇息便是。”   抱月听到楚辞这般破碎的语调,更不肯放心。   她拧眉想了片刻,干脆朝杭嬷嬷当值的正院走去。   正院偏厅,杭嬷嬷听完抱月的话,犹豫片刻,叹了口气,往孟璟的书房走去。   书房中,孟璟听完杭嬷嬷禀报,再想到方才楚辞对那炉燃香的讳莫如深。当即脸色一沉,起身,拔腿就往楚辞住的东跨院而去。   东跨院寝房,楚辞冻得牙齿不停磕碰,脸色煞白如纸,但体内的燥热却像发狂的野兽一般,愈加难以控制,她咬紧牙关,想将那即将破笼而出的疯兽重新关进去……   正艰难着。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踹门声。   接着,孟璟便带着一身凛冽寒气,绷着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你……”楚辞睁大眼睛,瞪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一阵水花激荡,她双臂紧缩,抱紧自己雪白的肩头,尽力遮掩着。   “天这么凉,还泡冷水浴,你是不要命了吗?”孟璟上前便要将她拖出浴桶。   楚辞胴体诱人,一丝不挂,怎么允许他孟浪至此。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磕绊了,忙急声道,“我有自己的苦衷,你不必理会我,你先出去!快出去!”   “什么苦衷?”孟璟长身玉立在浴桶前!目光深邃,锁着她毫无血色的清艳脸孔,眉头紧紧地皱起。   楚辞无奈。   只好将夜夜欢的歹毒细说给孟璟。   只消五次床笫之欢,就能彻彻底底的毁了一个男人。   孟璟听完,脸色蓦地阴沉下来,掩在宽袖下的拳头攥得咯嘣作响!   妄图给他用这药的人,真是其心可诛。   “所以……王爷为了自己的身子,也为了我的名节,能否先出去?”楚辞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对孟璟好言相劝。   孟璟听她说完,却没有离开。   他又往前迫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清润的眼、裸露在外的白腻肌肤,嗓音暗哑道,“五次才会废。只一次,或许是无碍的。”   楚辞因他这话,整个人瞬间僵住。   她为什么不愿与他直言她中招的事,为什么宁肯偷偷摸摸地泡冷水澡!   她就是防着这一刻,防着他图谋不轨,强行给她当解药,帮她解夜夜欢的毒性!   下一刻,她娥眉倒竖,气急地看着他,又羞又恼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警告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孟璟却不理会她的虚张声势,直接上前,伸手将她从水中捞了出来……   那一刻水花四溅,楚辞脸颊上的苍白顷刻退去,爆红一片,整个身子都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霞色……   苏囧囧 说:   喜欢的亲们可以加下收藏,随时查看更新呦 第007章 踹下床   孟璟看着楚辞的魅人模样,眼中泻出一抹极深的暗色,他握着她双臂的手渐渐上移……   所经之处,皆带起一阵触电般的战栗。   楚辞皮肤上起了细细密密的小点子。   最后,他一手捏上她尖俏的下巴,一手温柔地帮她将汗湿的额发别至耳后。   眼眸如夜幕中最亮的星,却带着滚烫的温度,一字一句,低沉道,“也许是宿命,也许是累世因缘,你与本王注定是彼此的药。”   我医你情毒,你医我不举。   他突然弯身,在她错愕的目光中,打横抱起她,往一旁的床榻走去。   床帏缓缓地垂下……   等楚辞反应过来时,触目的,已是孟璟布满汗水的脸,以及他壁垒分明,坚实异常的胸肌。   “王、王爷……”她咽了口口水,强行移开目光,单手护在胸前,慌乱中带着几分乞求,“承蒙您错爱,愿以身犯险,救我于困境……可您这份深情厚谊,我实在承受不起……所以,求您放过我,还是让我自生自灭罢!”   “自生自灭?”孟璟一脸玩味地看着她,清冷的眸中有光火簇动,隐约带笑,“可你若真因这夜夜欢燥得痴了、傻了、死了,本王的隐疾又由谁来看?阿辞,你不用感激本王,本王救你,并非只是救你,也是等于自救。”   ……   楚辞双唇被攫住,鼻端尽是他清冽的味道。气息不由得渐乱,偏在最后一刻,孟璟齿间失了分寸,捏疼了她的手腕。   楚辞陡然恢复几丝清明。双手用力,再次推拒起他来,好看的眉尖紧紧地蹙起。   只是孟璟素了这么多年,现在根本停不下来。   见楚辞不从,连强迫心思都起了……   眼看局势就要失控。   最最紧要时,楚辞心一横,突然扯开嗓子,完全不在调地嚎了起来,“大河向东流哇,你娘在家搓大腿啊,搓完大腿搓小腿啊……”   简直是豁出去了。   孟璟没想到楚辞反抗不过,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身心都被刺激得极狠。   自然,身体的火热也垮了。   楚辞趁着这个机会,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然后扯下床帏裹身,跌跌撞撞地朝屏风后冲去……   待孟璟缓过来,穿戴齐整,黑着脸寻到屏风后时,楚辞的脸已经红成熟虾模样。   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渗入体内的夜夜欢作祟。   “本王去帮你请太医。”他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楚辞听他没有再勉强她的意思,眸光一闪,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沉着嗓子,哑声道,“王爷,其实不必请太医的……我自己就是大夫。”   “所以你要继续泡冷水?”孟璟挑眉。   这样就算解了情毒,命也得去上半条。   楚辞尴尬地低了低头,“我自有法子化去药性。我……写个方子,你安排人替我抓药回来便好!”   孟璟听她这么说,嘴唇微微动了动,想问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一撩袍摆,直接朝外走去。   没多久,抱月进来侍奉,小心翼翼地陪在楚辞身边,伺候着。   一直到一个多时辰后,楚辞要的药才采买回来。   那时她身上冒出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身上的秋衫。   她强撑着身子,勉力做出解毒丸来,服下后,才沉沉地睡去…… 第008章 见婆婆,好凶   鹤选堂,云太妃听闻纯宵意图谋害孟璟,就要被乱棍打死,立刻带人赶往云水居。   彼时,云水居外的空地上,已架起刑凳,纯宵被死死地绑缚在宽凳上,嘴巴堵住,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惊惧。   行刑的侍卫分立长凳两边,举起红漆木杖,重重地朝纯宵臀部杖去。   纯宵自打八岁进宫被分到云太妃身边,就再未受过什么皮肉之苦。多年下来,娇养得比普通勋贵家的小姐还要衿贵几分。   那弱不禁风的身板,哪里受得了云水居侍卫带着内力落下的杖刑。不过三五下,就一翻眼皮,活生生晕死过去。   鲜血从她下身流出,一点一点地滴在青砖地上。   云太妃匆忙赶到云水居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顿时,那张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脸就变了。   “住手!”她怒斥一声。   甩开另一个大宫女云蕙的手,便快步朝前行去。一面俯身查看纯宵的伤势,一面声色俱厉地呵斥行刑的侍卫,“谁准许你们对纯宵动手的?!纯宵、纯宵……若是本宫的纯宵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宫要你们统统陪葬!”   两个侍卫被呵斥得有些莫名其妙……对视一眼,正要拱手解释。这时,孟璟听到太妃的声音,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云太妃见孟璟朝她走来,像是想起什么,原本铁青的面色总算缓了几分。   只是开口,语气仍有几分僵硬、冰冷,直直地看着孟璟,道,“不知纯宵做错了什么,竟惹得你要杀她!”   那语气,好像孟璟不是他的儿子,纯宵才是她亲生女儿似的。   孟璟听云太妃这般问,也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先将云太妃请进了书房。   然后才将纯宵给他用夜夜欢,以及夜夜欢的狠辣之处说了一遍。   可,谁也没有料到。   云太妃听完他的话后,面色竟然大变。   她嘴唇哆嗦着,沉默了许久,才失声道,“那香,是我给她的。”   “母妃给她的?”孟璟面色一沉,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寒声追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太妃摇头,叹了口气。原来纯宵昨夜并没有听孟璟的话,向云太妃隐瞒他的病情,而是直接将实话透给了云太妃。   云太妃这些年来最牵肠挂肚的就是孟璟的子嗣问题,得知回春馆的女神医都拿这病没办法,整个人一下子垮下来,极是消沉。   这时,在她院里当差的一个老太监就趁机冒头了,说京城的黑市上有一种助兴的情香,效用极好。便是石头人用了,这一夜都得跟雌石头交欢上七八次。   而且,这香还有个天大的好处,就是用几次,女方就能怀几胎。   一次一胎。   是以,在市面上极为走俏。   云太妃一听这香竟有这般奇效,脑子一昏,当即就许了重金,让老太监去黑市采购……   之后的事情,不用云太妃多说,孟璟便已明了。   ……   书房中,一片寂静。   孟璟拧眉默了许久,才重新开声,冲着云太妃,清淡道,“是儿臣错怪纯宵了,也辜负了母妃一片好意。”   云太妃摇头,面上浮出几分赧然,“倒也怪不得你,是母妃太过心急……却连累了你。”   “母妃言重。”   “……”云太妃没再言语,起身,敛了敛衣袖,道,“纯宵伤得重,我先带她回去上药,至于那个老太监,我随后就让人绑了给你送过来,随我儿处置。”   孟璟“嗯”了一声,躬身道,“儿臣恭送母妃。”   云太妃转身离去,步子有些焦急。   纯宵很快就被带走了。半个时辰后,那老太监送来,却只是一具面色青紫,舌头外凸,颈骨折断的尸体。   线索就这样断掉了。   ……   楚辞一直睡到次日午后才醒。   梳洗过后,抱月端来了可口的饭菜。   她正欲提筷,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通报声。   是云蕙,奉云太妃之命,来请楚辞过去。 第009章 王爷很护短   “不知太妃寻我有何事?”去鹤选堂的路上,楚辞向云蕙打听。   云蕙想到云太妃对纯宵莫名的偏爱,眉头微微皱起,“纯宵妹妹伤重,娘娘听闻您是京城有名的女神医,想必是想让您替纯宵妹妹瞧病。”   只是瞧病……楚辞松了口气。   两人很快到了鹤选堂。   云蕙进去通报,楚辞在外间等着。   一刻钟后,方有人出来请她进去。   楚辞走上前,向云太妃行礼跪礼。   云太妃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叫起,反是问道,“你便是近日回春馆中声名鹊起,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女神医?”   楚辞眼观鼻鼻观心,挺直脊背,不卑不亢道,“女神医不敢称,只是坊间谬赞。”   云太妃从鼻翼间发出一声轻哼,极为轻蔑,“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楚辞听不惯她句句带刺的嘲讽,不悦地挑了挑眉,抬起下巴直视她道,“太妃娘娘传我前来,只是为了教训我,还是有旁的事?”   云太妃在深宫中混了这么多年,一眼就瞧出楚辞脸上的不耐烦,当即沉下脸来,用力一拍桌子,怒道,“怎么,本宫还教训不得你了!你不过就是一个下九流的医女,旁人受你恩惠,吹捧你几分,你就真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女神医,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楚辞娥眉挑得更高,心中不耐,表面却不得不跪直溜了,小心应付,“民女不敢,娘娘肯费心教导民女,是民女的福分,只是恕民女愚钝,实在不知,民女到底错在何处,竟惹得娘娘如此大动肝火?”   “不知错在何处?”云太妃冷笑,一双凤眼极幽冷,如冰刀一般射向她,“淤泥企图染指浮云,草雀妄图变成凤凰,一个下贱医女不顾廉耻,勾引自己的病人,本宫的皇儿,这便是你的错!不可饶恕的错!”   楚辞听云太妃说罢,用尽全身忍耐力,才没把白眼翻到后脑勺,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她,“原来,娘娘是恼恨我这团淤泥,意图染指摄政王这只凤凰。”   云太妃冷睨着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似跟她多说一句话,都会脏了她的嘴。   楚辞失笑,正要拱手,道一声告辞,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对孟璟没有任何觊觎之心。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给王爷请安”。   接着,孟璟一手负在身后,面色冷凝地走了进来。   看见楚辞跪在那里,他深色的瞳孔顿时一缩,并未向云太妃行礼,而是直接走近楚辞。   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看着她发白的面孔,一脸凝重地凶道,“你身子还未大好,怎么又跪上了,不想要这条命了吗?”   语气极恶劣,但护短的意思却很明显。   云太妃看着眼前两人,很是不痛快地冷哼了一声。   孟璟听到声音,这才想起给云太妃请安。   云太妃气有些不顺,“我儿这般急匆匆地赶来,是怕母妃吃了这位女神医不成?”   孟璟拱手,解释,“楚姑娘大病初愈,受不得累,还望母妃见谅。”   云太妃听他这般说,眉眼之间的神色越发冰寒,“只是给纯宵看个伤,能有多累!我儿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孟璟听云太妃说,请楚辞是为了给纯宵看伤,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停了一瞬,再次拱手道,“楚姑娘是儿臣为自己请的贴身大夫,在王府中,只需照料儿臣一人便可。”   言下之意,纯宵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他共享楚辞!   云太妃听出孟璟的意思,眼神登时一寒,仿佛变了个人,眼神如钢针一般朝孟璟射去,声音也高了几度,“你如今翅膀硬了,为了个下贱的医女,也敢与母妃叫板。”   “儿臣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云太妃牵唇冷笑,“……你最好别忘了,你这条命,当年是用谁的命换来的!” 第010章 不许你替别的男人医隐疾   “奶娘的救命之恩,儿子铭记在心。只是奶娘与纯宵,到底是两个人,救儿子的是奶娘,而不是纯宵。”孟璟听云太妃提起往事,过了片刻,绷起脸,冷声纠正这二者的区别。   “可纯宵是她唯一的侄女。”云太妃不甘心,金护甲用力地叩在手边的矮几上。   孟璟无声叹了口气。   他自记事起,便极受元后的排挤,十一二岁的年纪就上了战场,且十数年不归。   他知道,母妃无人倚仗的这些年,全靠纯宵照顾、陪伴,才撑到从吃人的皇宫走出来的那天。   他也知道,在母妃心中,纯宵早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奴才,她甚至比自己还要得母妃宠爱。   可他万万没想到,母妃竟然会为了她跟自己翻脸,这般疾言厉色,不留情面地训斥自己……甚至,还牵连上了楚辞。   “若是没有旁的事,儿子就先送楚姑娘回去了。”他没有再与云太妃争论,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罗汉床上的宫装妇人,攥住楚辞的手就拖着她朝外走去。   云太妃看着孟璟带着楚辞头也不回地离开,细长的凤眼中浮现出几分冰冷的怒恨。   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她都没有收回视线。   ……   出了鹤选堂,楚辞脾气上来,一把甩开孟璟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要大步离开。   孟璟知她受了委屈,怎么肯放她离开,他猿臂一伸,直接将她捞进怀里,看着她怒火丛生的眼睛,软下语气,沉声道,“好了,今日之事,是本王的不是,本王向你赔罪。”   楚辞闻言,一面挣扎着,一面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嘲讽道,“你是堂堂王爷,身居庙堂,高不可攀,你能有什么错?错的是我,是我出身下贱,不知廉耻地想要攀附于你!”   听她脱口而出这些话,孟璟的眼神一下子阴沉下来。很明显,这些不是楚辞的心里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些话是他母妃专门警告她的。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严肃起来,掐着她盈盈不及一握的纤腰,带着几分焦躁,认真道,“阿辞,你冷静点,在本王心中,你从来不是这种人!”   楚辞看着他清透、坚定的眸子,半晌后,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这重要吗?”   孟璟不回答她的话,他复又攥住她的手腕,扯着她云水居的方向走去。   楚辞已经发泄过了,不想再做无用的争吵,她一声不吭,任由他扯着她回了云水居。   “本王答应你,以后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便是本王被母妃为难、责罚,也断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东跨院,楚辞暂居的寝房中,孟璟面色冷冽地与她承诺。温热的大掌紧紧地攥着她的软嫩小手,眼中写满认真。   楚辞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我便是在回春馆坐诊,亦是能为你医病的。”   言下之意,她还是想回回春馆。   提到“医病”二字,两人初见的场景立刻闪现在孟璟眼前。   他眼底泛起一丝笑纹,但很快,不知想到什么不悦的事,他眼中的笑意又消失不见。   他伸手,用力攥住她的手腕,一脸阴沉地否决道,“回回春馆的事你想都不要想,本王决不答应!”   “为何?”听他这么说,楚辞眉头紧皱,恶狠狠地瞪向他,一脸的失望加不悦。   要是眼神能吃人,只怕她眼前的孟璟早就尸骨无存了。   孟璟听她还敢询问,冷冷觑了她一眼,带着几分别扭醋意,寒声道,“本王不管你从前替多少男人医过那等隐疾,但是从此往后,你只能医本王一个人!”   楚辞反射弧饶地球三圈长,才堪堪明白了孟璟的意思。   继而脸颊爆红。   指着他,大怒道,“你说的什么浑话!!!我又不是男科女大夫……什么叫我替多少男人医过不举!我……我明明就只医过你一个!” 第011章 孟璟的反常   “你当真只替本王医过这般隐疾?”孟璟握着楚辞手腕,有些急切地追问,眼中有细碎的光芒熠熠生辉。   楚辞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下一刻,孟璟上前半步,毫不避讳地将她拥进怀中,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楚辞察觉到他情绪的反常,强行从他怀中挣扎开,退后两步。   她愤怒地瞪着他,肩膀微微颤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压抑着情欲,小声憋屈道,“还请王爷自重,我只是你请回来的大夫,并不是什么轻浮的女子。”   孟璟听她这般生气地拒绝自己的亲近,失望之余,也反应过来,刚才的确是自己太过孟浪了。   他隐晦的目光又在她脸上胶了片刻,而后转了话题,问,“姑娘打算何时替我医病?”   楚辞想着早医好了早离开。   目光一闪,冷冷指向一旁的鼓凳,干脆道,“王爷请坐,现在便开始罢。”   孟璟点了点头,与她一前一后在桌旁落座。   “请王爷伸出手来。”楚辞沉静地要求。   孟璟闻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用脱裤子?”   这失望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楚辞眼角狠狠地抽了下,“不用!请王爷伸出手腕。”   孟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直接将手腕递到她面前。   楚辞替他搭脉。   时间静止了一刻钟后,她收回手。示意孟璟可以将手腕拿开。   孟璟从善如流地收回手,目光清淡地看着她,静候她的结论。   楚辞在他的注视下,又默了片刻,然后才开口,认真道,“就脉象看,王爷的身子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孟璟听她这般说,面上没有半分变化,只眼神不动声色地暗了下去。   那表情,看得楚辞有点不是滋味。   她无声叹了口气,袖手看着他渐渐冷下去的眼,试探问道,“王爷可还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行的?”   她十分怀疑,他不举,不是身子有问题,而是受过什么心理创伤。   孟璟瞳仁漆黑,俊朗坚硬的眉头高高地拱起。   像是想到一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他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寒凉如千年玄冰一般的目光,看了楚辞一眼。   突然间,霍然起身道,“既治不好,说这么多废话作何!”   说完,根本不给楚辞开口的机会,便阔步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又不是她把他弄废了的,他对他撒什么气!   不过,唯一一个病人一走,她倒有些无所事事。   百无聊赖之下,索性让抱月又找了两个婢女来,四人攒了一桌麻将……   再说孟璟,他离开东跨院后,满腔愤懑无处发泄,干脆了去王府中的演武堂。   演武堂的练功房,有不少暗卫在训练。   他进去后,二话不说,便与暗卫们动起手……   等他把所有的暗卫都撂倒,已经是两个多时辰后的事了。   一身热汗。他在演武堂中的温泉池沐浴过,又换了衣裳,然后才回了云水居。   想着上午的事情,他原打算去东跨院找楚辞解释几句。结果,刚进东跨院就听到一阵欢笑声……   其中最张扬的那道,俨然是他最熟悉的。   楚辞!   他的脸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黑沉起来。   心下冷笑,他倒是小看她了!   本以为因着他的态度,她心里定会难过得很。可没想到,她竟然一点都没受影响,甚至还有闲心找乐子。   那欢笑声听着委实刺耳,他脸色阴沉似暴风雨将至,片刻后,突然掉头,直接去了书房。   鹤选堂。   伺候纯宵的婢女突然急吼吼地闯进了云太妃所在的暖阁。   还不等云太妃开口,便跪地禀道,“娘娘,不好了,纯宵姐姐已经烧得糊过去了,药根本喂不下去,她身上烫得跟火炉一般,李大夫说……说纯宵姐姐身子实在太弱,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你说什么!”云太妃脸色大变,与此同时,手中的茶盏脱手而落,清脆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婢女哭着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云太妃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一面慌乱地下榻,扶着云蕙的手往外走,一面颤着声,疾言厉色地吩咐屋中太监,拿着孟璟的名帖去请太医院院正。   半个时辰后,太医院院正赶来。   看过纯宵的病情后,给出的答案和李大夫一模一样。   眼看着纯宵生机渐无,浑身滚烫得像着了火。   云太妃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就往下掉,她坐在床边杌子上,紧紧地握着纯宵的手,声音悲痛,伤心欲绝道,“纯宵,是本宫的错,都是本宫的错!”   若不是她动了夜夜欢的心思,若不是她想让纯宵成为孟璟仅有的子嗣的生母,纯宵就不会落到现在这般境地……   鹤选堂闹出的动静这般大,很轻易便传进了孟璟的耳中。   他脸色极差地默了许久。   终是起身出了书房,往东跨院的方向走去。   纯宵的命他可以不在乎,可奶娘唯一的后人,他却不得不顾念一二。   现在能救纯宵的,只有楚辞。 第012章 趁火打劫   东跨院,孟璟一踏进楚辞寝房,原本搓麻将搓得热火朝天的三个婢女立刻战战兢兢地起身,然后低头作鸟兽散。   楚辞正玩到兴头上,骤然被人打断,心中颇是不爽。她撑着下巴抬起头,幽怨地看了孟璟一眼,没好气道,“找我有事?”   孟璟铁青着一张俊脸,“嗯”了一声,声线冷峻道,“……纯宵高热,太医院院正回天乏术,你能否救她一命?”   楚辞听他是为了纯宵而来,看他的眼神立刻多了一抹兴味,“王爷不是说,我是你的贴身大夫吗?现在倒是舍得我给别人看诊了?”   孟璟拧眉,“就当本王欠你一个人情,你救她一命。”   楚辞想了想,眼珠子一转,趁火打劫道,“帮你救人也不是不是,不过人活了后,你得让我回回春馆继续坐堂。”   孟璟一想,她这身板轻巧,再扛回来一次也不难。   便点了点头。   楚辞不知孟璟内心无耻的想法,心中一喜,说了句“带路”,便回身去拿医箱。   两人赶到鹤选堂时。   孟璟还未开口,云太妃怨毒的目光就如毒蛇般咬住楚辞,“贱人,你还敢来,若是本宫的纯宵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定要你陪葬!”   那咬牙切齿的恨意实在太浓,楚辞后背不禁沁出些许冷汗。   她拧了拧眉,看向孟璟,眼神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虽然救人是医者本分,但是你看你娘这态度,我也没必要觍着脸,非要上杆子着去求她,让我救她的人吧?   孟璟冷冷地抿了抿唇,借机按住她滑嫩的手,捏了捏以作安抚。   接着看向云太妃,道,“母妃若是想要保住纯宵的命,最好还是待楚姑娘客气些,她可能是唯一能救纯宵的人。”   一副吹牛皮不上税的自信模样。   云太妃听孟璟这么说,当即被唬了一跳,眼神遽变,这才看到楚辞肩上悬着的医箱。   嘴唇微微颤抖,“你……当真能救得了本宫的纯宵?”   楚辞为了能回回春馆,强忍着心中不平,点了点头,“我要先看过病人。”   说完,径直越过云太妃便朝床榻上的纯宵走去。   她在床边的杌子上坐下,伸手捏住她泛红的手腕替她把脉。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她转身,看向孟璟,神色凝重道,“人能救……抱月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孟璟冲她点了点头,然后将屋中人都斥了下去。   云太妃本来不愿意走,可她不走楚辞就不肯出手。   末了,为了纯宵的性命,她只能任由云蕙扶着往外走去。   屋外,云太妃焦躁地等待着,每一分都心如刀绞。   屋内,楚辞唤抱月将纯宵身上的衣衫全部褪去,一丝不挂,然后从药箱中取出一颗大还丹,以酒佐其服下。   后又燃起青铜灯,取出针包,替她施起针来……   这一番功夫下来,楚辞额头上满是汗水,整个人跟刚从浴桶里被人抱出来似的。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她才将纯宵胴体上的针全部拔下来,然后将医箱交给抱月,脚步虚浮地朝外走去。   厅堂中,她刚一露面,云太妃便噌地一下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目光希冀又阴鸷地盯着她,“怎么样,本宫的纯宵怎么样?”   楚辞点了点头,下一刻,便看见云太妃如台风“山竹”般朝纯宵房中旋去。   那速度实在太快,她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一边无力地搭上孟璟递过来的胳膊,一边跟他吐槽道,“要不是顶着太妃的名分,我都怀疑那是纯宵她娘了!”   孟璟听她这般说,眼中飞快掠过一丝伤情。不过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他抬手,轻轻替她擦去额上的汗水,皱眉道,“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楚辞虚弱地倚着他,将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轻笑道,“跟阎王爷抢人呢,能不累吗?”   孟璟一噎。   楚辞又道,“人我救下来了,不出两个时辰就会清醒,你现在送我回回春馆罢!” 第013章 一口啃上去   孟璟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眉头高高皱起,“看你站都站不直了,本王先扶你回云水居歇息片刻!”   楚辞摇头,“不必,我还能撑得住。”   “你确定?”孟璟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楚辞毫不犹豫地点头。   摄政王府这狼窝,她可不敢久呆。   孟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撤手,朝着厅堂外,冷然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此,楚姑娘慢走不送!”   楚辞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落井下石,背信弃义的事情来。   孟璟看着她,下巴微抬,一脸坦然。   “……算你狠!”楚辞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胸脯起伏了好一会儿,才一咬牙,接过抱月手中的药箱,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   “王……王爷!”抱月担心楚辞,小腿肚打颤,颤颤地看了孟璟一眼。   孟璟察觉到她的目光,冷冷觑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下一刻,却突然拔腿,朝外追去。   楚辞背着沉重的药箱,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将孟璟的列祖列宗问候了不下百遍。   正愤愤不平着,没注意,脚下一绊。   下一刻,整个人直直地往前摔去。   事发突然,无可挽救。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脸要跟青砖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眼睛都害怕得闭上时,预料之中的痛感却没有传来。   毫无预兆地,她跌进了一个清冽、疏离的怀抱。   “是你?”她看着近在咫尺,孟璟冷峻的面容,不可置信道,“你不是让我一个人走回去吗?现在又追来做什么!”   因为委屈,她的语气里多了几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娇气。   孟璟因她撒娇似的语气,心中腾起一股热流,抬起头,用力地在她发心揉了揉。   楚辞气犹不顺,“啪”一下打开他的手。   接着,继续指责的话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就被孟璟腾空抱起。   王府甬道上,小厮、婢女并不少,楚辞窘得一下子羞红了脸,揪着他胸前的衣服,沉声恼道,“人这么多,你快放开我!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孟璟却连个眼风都懒得给她,直接将她抱出了王府。   王府大门,台阶下,韩赭牵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狮子骢正等着。   看到孟璟出来,立刻恭敬地唤了一声“王爷!”   孟璟给他一个“退下”的眼神,然后直接将楚辞抱上马。   随后,又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自己也翻身上了马,与她对面而坐。   楚辞恐高,坐在马背上,眼睛根本不敢睁开。   她紧紧地抓着孟璟的胳膊,恐惧的话还未说出口,孟璟便一夹马腹,追风踏月地跑了起来。   耳边只剩风声呼啸。   楚辞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哪里顾得上矜持,张开胳膊便紧紧地搂住了孟璟的腰,整个娇小的身子都埋进他怀中……   孟璟勾唇一笑,策马疾奔更甚。   一直到了人流最熙攘的朱雀大街才缓下来。   楚辞睁开眼睛,一抬头,便看到他坚毅的下巴……还未来得及开口,耳边先传来一阵周围百姓的讨论声……   “哎,摄政王怀里的姑娘怎么这么眼熟?好像是回春馆那位出了名的女大夫!”   “别说,还真是像……我娘子的表姐的邻居的大姨的侄子在回春馆做学徒,听他说啊,那位美艳的女大夫就是被一个王孙贵胄半夜从医馆里扛走的!”   “啧啧,半夜三更,医馆之中,月下私会……这些王孙贵胄可真会玩……”   ……   楚辞听着这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脸颊又气又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反观孟璟,那叫一个淡定。   就好像别人议论的不是他,仍旧骑着雪白的骏马招摇过市。   “你就不能快点儿吗?”楚辞咬牙切齿,伸手用力地在孟璟腰间软肉上一拧,又嗷呜地,在他胸前啃了一口。 第014章 本王不会让你做妾   孟璟被她当街啃了,不怒反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隔着衣裳未免费力,不若本王脱了衣裳,任你啃?”   楚辞心口郁闷难忍,磨牙,带着几分火气,“好啊,你倒是脱啊!”   堂堂摄政王,她倒要看看他怎么在大街上脱个一干二净!   孟璟将她的心思看在眼中,一笑,缓缓抬手按向自己腰带。   楚辞冷哼,坐等好戏上演。   结果预料中当街裸奔的一幕没有上演,倒是她成了别人眼里的好戏。   孟璟这厮,竟然在下一刻,出手如电,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啃上了她的唇……   因为震惊,那一瞬间,楚辞整个人都是懵的,忘了反抗。   大庭广众,两人就这样唇齿交缠,缠绵悱恻。   头顶,暖阳乍然冲破云层,泻下万千金光,洒在两人身上。   楚辞眼睛被突然亮起的光线晃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伸手就要推孟璟。   可孟璟的力道又岂是她可能抗衡的。   他只用一只手就将她钳制得紧紧的。   焦躁中,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他似是啃够了,终于肯松开她。   当庭被轻薄,楚辞心中气愤不已,目露寒光,扬手便要朝他脸上甩去。   孟璟眼眸一眯,毫不费力地截住她的手腕,在她耳边低沉道,“本王送你回去。”   说完,一夹马腹,便不理会身后目瞪口呆的围观百姓,朝回春馆跑去。   约莫两刻钟后,狮子骢在回春馆后门停下。   孟璟将楚辞连带医箱一起抱下。   楚辞落地,面上仍带愠色,攥着药箱的手指骨节泛白。   “……孟璟,”很久后,她叫他的名字,眼中怒火燃烧,凛然质问道,“你是不是看准了我身份低贱,所以才敢这般折辱于我?!”   孟璟没想到她会突然爆发,脸色一下凝重起来,“本王从来不曾觉得你低贱。”   楚辞冷笑,“那我问你,若我是郡主,是公侯府的小姐,你还敢这般欺凌我吗?”   孟璟拧眉,良久,摇头,“本王不会。”   “所以,你也承认了,就是因为我身份低贱,我只是个下九流的医女,所以……”   “你问的是不敢,本王答的是不会。”孟璟打断楚辞,看着她的眼睛,肃然说道。   楚辞情绪正激愤,没想到他会突然打断她,眼泪在眼中转了几圈,突然别过头,低声却坚决道,“我不会给人做妾的,外室玩物你更是不用想。”   “本王不会让你做妾。”   楚辞闻言,缓缓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王爷可知,心理的疾病比身体的疾病更难医治。”   孟璟:“……”   楚辞继续道,“王爷的不举之症便是心理疾病……对不起,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   说完,她转身便朝回春馆走去。   孟璟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远,脸上呈黑云压城之色。袖子里,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过了很久很久,才转身离开。   回春馆中。   医徒四儿见楚辞背着药箱回来,立刻惊喜地迎上来,“楚姐姐回来了?”   楚辞眼眶还微红着,恹恹地点了点头。将医箱递给他,哑声问,“今日病人多吗?”   四儿闻言,张嘴,还未来得及开口,前堂便爆出一阵巨大的吵嚷声。   凭着经验,楚辞猜测是来了重伤的病人。当即一个激灵,端肃容色,吩咐了四儿一声,便拔腿朝前堂疾走去。   到了前堂,拨开层层人群。   只觉一阵浓重的血腥气涌进鼻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腿便被一个发丝凌乱,满脸泪痕的妇人给抱住了。   妇人嚎啕道,“楚神医,楚大夫……求你救救我儿子,我们家九代单传,就这一点血脉……求求您了,您是神医,全京城都知道您,您一定能救我们家铁蛋,求求您了,不要让掌柜的把我们赶出去……”   楚辞冰凉的手按在妇人抓着她裙摆的手上,沉声道,“你先起来,你这样抓着我,我怎么救你儿子!”   妇人一听楚辞肯施救,当即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抹鼻涕眼泪,急声道,“我儿子就在外面,你们掌柜的不让我们进……瞒哄我们非说楚大夫你不在……”   “到底怎么回事?”楚辞没有再理会妇人,而是看向掌柜的,皱眉询问。   掌柜的闻言,苦笑道,“一根竹竿斜着划伤肚腹,穿肋侧而过,伤者肠子都流出来了……根本活不了……”   言下之意,只能准备后事了。   苏囧囧 说:   喜欢的亲们加下收藏,随时查看更新呢~预告~下一章,女主就被扑倒了。 第015章 再次潜入闺房   “我先去看看伤者。”楚辞安抚地看了掌柜的一眼,然后便带着四儿朝外走去。   回春馆的台阶下,果然停着一副门板,门板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十七八上下的少年。   少年疼得已经晕厥过去,唇色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腹部一道伤口,长且深,用土蓝布简单包扎,溢出的鲜血几乎将黑色的门板染成暗红,肋侧还插着一根两指粗的竹竿。   很明显,致命伤是腹部的伤口。   楚辞眉头一沉,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这的确是必死之症。   “楚大夫,你……真有把握?”掌柜的站在楚辞身后,看着门板上的少年,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   楚辞喉咙干涩,说了句“我尽量”,便不再理会掌柜的。   她一面吩咐四儿去准备烈酒,烧热水,一面用力撩开裙摆,跪了下去。   先将一颗大还丹喂进少年口中,吊住他最后一丝生机,然后才解开他腹部的土蓝布。   土蓝布一解开,鲜血顿时又涌了出来。   楚辞将银针撩过青铜灯,然后一根一根捻入几个止血的大穴……   只见鲜血涌出的速度,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慢慢变缓,掌柜的瞪大了眼睛,楚辞则松了口气。   止血是第一步。   半刻钟后,四儿从回春馆里急急地跑出来,将铜盆放在楚辞面前,喘着气道,“楚姐姐,烈酒在这里了,热水正在烧,很快就好……”   楚辞从药箱中拿出一卷针线递给他,“煮半盏茶,取的时候务必先将双手在烈酒中泡一段时间。”   四儿答应一声,快速地又跑了回去。   在四儿的来回奔波下,楚辞冷静利落地将少年流出体内的半截肠子截掉……又将所有出血点结扎好后,慢慢地推进体内……最后,再将腹部的伤口一层一层地缝起来……   这下,不止掌柜的目瞪口呆,就是周围围观的百姓都张大了嘴巴,惊叫连连——   “我的天……这开膛破肚的,人还能活吗?”   “我看八成是活不了,这女大夫,是将铁蛋当成肥猪了!”   “啧啧,铁蛋真是可怜,死都没个全尸,还要遭受这般侮辱,他爹在天之灵咋能瞑目……”   之前抱着楚辞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求的铁蛋娘,一听街坊这话,看楚辞的眼神立刻变了。她两眼猩红,作势就要朝楚辞扑来,“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枉我以为你是个女神医,没想到你竟然将我儿开膛破肚,连个全尸都不给他留……你这个妖女,我打死你,让你给我儿子陪葬。”   却在距离楚辞三步远时,被回春堂的人一把架住。   她不死心,卯足了劲儿,踢打着还要往楚辞身上扑。   楚辞却突然抬起头来,带着几分不耐,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冷冽道,“两刻钟前,跪在那里,要死要活求我救你儿子的人是你,现在被三言两语挑拨着,就想对我动手的也是你……你说我害你儿子死无全尸,那敢问,你儿子现在死了吗?!那些围观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儿子死不死管他们什么事,他们只是想看笑话,顺便去你家吃几顿免费的饭!而你,真打算拿你儿子的命博他们一笑?再请全村人吃两天饭吗?”   话落,她似是厌烦了这种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的桥段,扫了回春馆的几个医徒一眼,不容置疑地吩咐,“你们放开她!她要是不想要他儿子的命,随她动手就是!”   两个医徒担忧地看了楚辞一眼,过去很久,才慢慢地放开铁蛋娘。   铁蛋娘好像是被楚辞镇住了,得了自由后,也没敢再往前扑,面色讪讪的。   楚辞见她不再动手,这才冷哼一声,低头,替铁蛋把了下脉,确定情况还算稳定,才准备取他肋侧的竹竿。   ……   约莫半个时辰后,竹竿取出,铁蛋身上的伤口也全部处理完。   楚辞再次替他把脉,确定情况良好后,才吩咐四个医徒将他抬进回春馆。   铁蛋是在第二日清晨醒来的。   虽然只有短暂的一刻钟,但已足够安铁蛋娘的心。   她不停地抹泪,当即就给楚辞跪下了,砰砰砰地磕头。   楚辞看着她爱子情深的模样,无声地叹了口气,交代了她一番照顾铁蛋的事宜,便回了自己房中。   推门。   她没想到房里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背对着她。   看身形,应该是某个无赖的男人。   “你怎么在这里?”面色骤然一白,她攥紧了医箱的带子,语气十分防备地问道。   摆明了不待见。   “想向你证明一件事情。”孟璟闻言,回过身,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什么事?”楚辞一夜没睡,眼底一片鸦青,正是困倦。   因为并未深思他话里的深意。   孟璟迈开长腿,长身玉立,一步一步地走向她。在她面前停下后,看着她的眼睛,道,“本王可以。”   “可以什么?”楚辞皱眉,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孟璟侧头,贴近她耳畔,咬着她耳朵说了两个字。   “嘭!”   一声闷响,楚辞肩上的药箱落地,她耳垂变成深深的红色。   随后,恼羞成怒地看着孟璟,咬牙切齿道,“你妄想!”   说完,转身便想跑……   孟璟铁了心地要向她证明,怎么可能给她逃跑的机会,他一伸手,提着她的后领子,便将她拽入自己的怀中。   手从背后探过去,紧紧地钳制着她的腰。 第016章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男子燥热无比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   楚辞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暧昧,在两人相触的皮肤间溢散开来。她连忙按住他作乱的手,颤抖着嘴唇,道,“王爷,你……你别这样……我相信你就是了,我为我……之前说的话向你赔不是。”   “已经迟了!”他贴着她,嗓音沙哑而迷离,带着浓浓的蛊惑,“比起听你言不由衷的抱歉,我现在更想身体力行地向你证明……”   话落,他再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扳过她的身子,下一刻,濡湿的,占有欲极强的吻,就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他的手臂修长健硕,他的胸肌壁垒分明,他的双腿长而有力……身体每一处,都仿佛蕴藏着贲张的力量。   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吃的死死的。   呜咽吞咽声中,有衣衫慢慢地落地。   最后两人一齐倒在床榻上。   帷帐,慢慢地落了下来。   房间外走廊上,有吱吱呀呀的声音似有若无,一直到整个廊道洒满明亮的眼光。   那声音才停下来。   房间里。   楚辞靠在床上,两手紧紧地揪着被子,眼睛红红地瞪着孟璟,贝齿扣在水润的红唇上,几乎咬出血来。   孟璟赤着上半身,眼里含着得意,上下打量着她,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意思,“若是你还不满意,本王不介意再身体力行地向你证明几次!”   “流氓!”楚辞脸红得快要滴血,随手捞起身后多宝阁上,一只合抱长颈瓶就朝孟璟砸去。   孟璟抬手,轻轻松松地将瓶子接过。   端详一眼后,薄唇微勾,笑意潋滟地看着她,“这是要与本王鸳鸯合抱,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意思吗?”   “阿辞,你可真不矜持。”   “不过,本王就喜欢你不矜持。”   楚辞不想这世上竟有如此厚脸皮之人,凶残地磨了磨牙,又信手捞起一件摆件朝他砸去。   孟璟再次轻松接过。   将手里的青竹笔筒转了一圈,他眼底的笑意更深,“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阿辞,你竟是有向本王提亲之意,本王……”   “你给我滚!!!”楚辞再受不了孟璟不知廉耻的自说自话。   她不再捞东西砸他,而是指着房门下了逐客令。   孟璟闻言,又是一笑,指了指自己颈侧的齿痕牙印,“你确定要本王现在就走?”   楚辞:“……”   她强忍着想要杀人分尸,再喂野狗的冲动。深吸两口气,正要开口收拾他,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跑步声。   她的心当即一慌,直觉是四儿来找她。   眸光飞快一闪,赶紧向孟璟道,“快躲起来?”   “……你确定?”孟璟看了眼她手里的被子,别有深意地问道。   楚辞现在只顾关心四儿的脚步声,哪里注意得到孟璟眼神里的深意。她于百忙之中,抽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呵斥道,“别给我废话!”   “那本王只好勉为其难地躲一躲了。”说着,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了床,钻进被子,与楚辞肌肤相贴,紧紧地挨着……   楚辞被他强行抱住腰,两人肌肤相贴那一瞬,她差点失声叫出。   同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隔着薄薄一层纱帐,四儿不可置信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过头去,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红着脸疾声道,“楚……楚姐姐,李铁蛋突然发热了……师父让我来找您……找您去看看!”   “……我知道了。”楚辞脸红到了耳根子。   生无可恋地看着四儿离开后。   她再难压抑心中怒意,瞳孔突然一缩,没有任何预兆,朝着孟璟身体最脆弱处就是狠狠一脚。   谁料孟璟反应快,躲得也快。   只可怜楚辞,没踹到人,还牵扯到了自己身上的痛处,脸色立刻苍白起来。   孟璟见状,睨了她一眼,欠揍道,“疼得厉害?可要本王帮你吹吹?”   楚辞心里还惦记着李铁蛋的伤,回过头,狠狠剜了他一眼,便弯腰去捞床下的凌乱的衣衫。她可没忘记自己还有病人。   孟璟瞧着她的动作,狐疑地问了句,“你这是要作何?”   楚辞头也不回,“看!病!人!”   三个字,完全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孟璟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四儿的话,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嗓音暗哑道,“却是本王对你太过怜惜了!”   刚下了他的床,竟然就有力气去看诊!   该说她敬业呢?还是该说他无能! 第017章 做交易   孟璟攥住楚辞的胳膊就要将她扯回到床上。   楚辞没功夫应对男人的添乱,眼睛瞪得溜圆,怒声道,“病人生死一线,多耽搁一分便多一分危险,你不要再闹了好吗?!”   孟璟被她呵斥,脸上浮起一抹愕然,他僵硬地收回手,停了片刻,摸摸鼻子道,“本王陪你一起下去。”   楚辞给了他一个“你随意”的眼神,又系好腰带后,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到桌旁,拎起药箱便朝外走去。   走廊中,四儿局促地等着。   楚辞看了他一眼,这小子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咳咳!”楚辞不敢对上他的眼,只盯着他红透的耳根子,问,“四儿,你刚才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什么了?”   “……姐姐在床上,床底下有两双鞋,几件衣服,姐姐被子里还有个男人,你们两个都没穿衣服……”四儿向来老实听话,根本不会说谎。   楚辞听他说完,一口老血几欲喷出。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咽下去。   她瞳孔微缩,尴尬地抬起头,意味深长地在他肩头拍了两下,严厉嘱咐道,“四儿,这事你知道就好,不准告诉别人!”   “是,姐姐,我不告诉别人。”四儿答应着,由脸到耳根子,再到脖子,颜色更红了。   楚辞看着快要把自己煮熟的小伙子,又叹了口气,“你回房歇着吧,我去瞧瞧李铁蛋。”   “我陪姐姐一起。”四儿不肯走,因两人离得颇近,他一说话,那滚烫的气息就喷在了楚辞脸上。   楚辞尴尬了一秒,接着退后半步,又在他肩上拍了拍,哄小孩似的道,“听话,先去休息,晚上我还有事交给你。”   “那好吧!”四儿听说楚辞晚上有事交代他,这才不舍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楚辞看着他回房,转身正要下楼。   却听“吱呀”一声,她的房门再次被人打开。孟璟长腿一撩,从里面走了出来。   “还不走?”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他沉声问道。   楚辞心中有气,懒得理他。   冷哼一声,抿紧了唇,尽量稳住身形,不打摆子地朝楼下走去。   孟璟随后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后院安置李铁蛋的病房。   铁蛋娘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楚辞,膝盖一软,当即膝行着朝楚辞爬了过来,一脸憔悴,鼻涕和泪道,“神医,我儿又不好了……半个时辰前他突然发起高热,身上烫得跟火炉一样,还不停地说胡话……神医,我给你磕头,我给你认错,求你救救我家铁蛋!求你了!我求你了……”   说着,她抱住楚辞的腿,一边拼命摇晃,一边砰砰砰地就磕起头来。   楚辞刚从床上爬起来,原就不适得很,现在被她一摇,那感觉,就像全身都要散架了一般。   她强忍着疼痛和疲惫,紧紧地皱起眉,按住她冰凉的手,道,“你且冷静些,这般吵闹,会扰了你儿子歇息的……你放心,我既然来了,就绝不会让你儿子有事的。”   “……谢神医,谢神医!神医大恩大德,我跟我们家铁蛋没齿难忘!”铁蛋娘一听大声吵闹会扰到自己儿子,声音立刻细弱蚊蝇,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楚辞没有再理会她,她直接上前查看李铁蛋的伤口,确定伤口只是红肿,并没严重恶化的迹象后,又打开药箱,从中取出几片药,一手掰开李铁蛋的嘴,一手按揉着他的喉咙帮他咽了下去。   “不出两个时辰,热度就会退下去。”喂完药,淡淡看了铁蛋娘一眼,她嘱咐道,“另外,没经过的允许,绝不可给他喂任何吃的。”   “是,是是!我都省得的。”铁蛋娘点头如捣蒜,脸上带着感激和卑微的讪讪。   楚辞“嗯”了一声,便转身朝病房外走去。   孟璟一直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他严肃地打量着她,面上浮起一抹深思,“把人被剖开的肚子缝起来,人真的还能活下去?”   楚辞看着他一脸肃然的模样,脑子钝钝地转了转,嗓音沙哑道,“你想……将这种缝合术用在战场上?”   孟璟看着她,眸光瞬间变得熠熠,“你觉得可行吗?”   楚辞别开与他对视的目光,叹了口气,“很难。”   孟璟追问,“当真就没有一点法子?那李铁蛋呢?他不是活得好好的?”   “对不起,有些事,我暂时真的无法解释。”说完,她不再理会孟璟,转身便朝楼上走去。   孟璟见她离开,又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才跟上去。   回房后。   他看见楚辞正在书桌前写字。   一步一步,他步履轻缓地朝她走去,发现她写的竟然是药方。   虽然字丑,但那方子看起来却很厉害的样子。   “这是我家祖传的金疮药方,还有麻沸散……”她落下最后一个字,待笔墨干后,将药方递给他,认真而疏离道,“可以以王爷的名义献给边关将士。”   “你想跟本王做交易?”   孟璟并没有接她递过来的千金良方,而是幽幽冷冷地看着她,似乎要从她的皮相看到她的骨子里去。   楚辞唇角微垂,苦涩地笑了笑,“王爷睿智,什么都瞒不过你。”   说完,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又接着道,“是要挽救战场上十分之四的将士的性命,还是要继续纠缠我这个已经尝过鲜的残花败柳,王爷心里应该有一杆秤。”   苏囧囧 说:   孟璟(理直气壮):本王心里就是没这杆秤!   然后心里暗戳戳:本王要药方,还要继续睡你睡你睡你! 第018章 给王爷过继儿子   “若是本王心里没有那杆秤呢?”孟璟面无表情,有些疏离地看着楚辞。   说不上是挫败,还是失望,总之他的脸色极差,藏在袖子下的拳头紧紧地攥着。   楚辞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复又转过身,捏着两张方子走向一旁燃着的香炉,掀起盖子,一点一点地将药方撕碎,丢进去,“那我就只能为边关那些将士默哀了……他们信仰的战神,一点也不值得他们信仰。他们的战神,只为了一点男欢女爱,就将他们的性命视作儿戏。”   “你在逼本王?”孟璟自她身后,不动声色地靠近她,长臂虚环她的肩膀,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和自己相对。   这样的姿势有点……像新婚夜喝交杯酒的感觉,委实暧昧得很。   楚辞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画面。她甩了甩头,脸上浮起一抹烦躁,看着他,眉尖紧紧蹙起,正要解释——   孟璟却看着她的眼睛,先一步开口,一字一句道,“……胆南星五钱,血竭五钱,没药八钱……马钱子(微炒)九个,龙骨(涩舌者真)三钱……”   他每念出一味药,楚辞的眼睛就睁得更大一分。   这……   孟璟这厮竟然只扫了一眼,就记住了两张药方的所有内容。   “你……你无耻!”她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脸气得青白,过了很久,才吐出这四个字。   孟璟低头,轻易地含住她的耳垂,带着几分笑意,舌尖滚烫道,“你是本王的,你的药方自然也是本王的……”   楚辞被他撩得一个哆嗦,想挣开他的半抱,力气却不足。   直到她身上没有半分力气,他才松开对她的环抱,扔开医箱,将她往身上一扛,大步流星地朝床榻走去。   楚辞体力不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只能呜咽着,任他予取予求。   ……   直到七日后,孟璟才餍足地从正门离开回春馆。   二楼房间。   楚辞死死地将自己埋在被褥之间,她怕是再没脸见人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孟璟这厮这些日子缠得实在太紧,她连避孕的机会都没有。   用力一捶床榻,她心烦无比地“嗷”了一嗓子。   又在床上丧了半天,然后才认命地更衣洗漱。   一切收拾停当后,她顶着回春馆中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去了一楼李铁蛋的病房。   所幸,病人伤口恢复得很好,现在已经可以慢慢进些流质食物。   得到楚辞的肯定,铁蛋娘膝盖一软,又要磕头谢恩。楚辞头皮一麻,连忙扶住她,道,“不必多礼,再观察上几天,你就可以带他回去了。”   铁蛋娘眼眶顿时通红,啜泣道,“楚大夫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楚辞尬笑,“您客气了,救死扶伤是我的本分……”   摄政王府。   多亏楚辞搭救,纯宵得以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回来。   不过打那日后,孟璟与云太妃的关系却是有些微妙。   两母子像是有了隔阂,又像是生分了。同住在一个府上,竟然连一面都碰不到。   就在孟璟以后他们母子的关系会一直搁浅时,云太妃却使了云蕙请他去鹤选堂走一趟。   孟璟在云太妃最艰难的那十几年,一直不在她身边。对于这个生母,心中向来愧疚,一听云太妃要见他,处理完手上的公文,立刻踱步去了鹤选堂。   “不知母妃唤儿子前来,有何吩咐?”向云太妃行过礼后,孟璟轻声问道。   云太妃示意他坐下。   然后,沉着脸,看着他道,“连那位楚神医都治不好你的隐疾,你可想过日后该如何?这摄政王府又要传给谁?”   孟璟抬起头,有些心寒地看向云太妃。他千算万算,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有算到,他的母妃,他的生母竟然已经看死了他。   拳头收紧,脊背挺直,他微垂的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反问,“母妃的意思呢?”   “本宫觉得,豫王府的六公子安儿极为懂事伶俐,过继给你是极好的。”   “孟安?”孟璟低低地笑了声,带着几分自嘲,“母妃莫不是忘了,孟安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的少年,过继来给他当儿子?   还能向着他吗?估计,不在背后捅他这个皇叔一刀就不错了! 第019章 怀孕了,就娶你   云太妃撩了他一眼,眼底神色极为凉薄,“你不能生育,豫王肯将安儿过继于你,是你的福气,你心里但凡有点数,就该知足。”   “原来在母妃的心里,已经看死了儿子不能生育……”孟璟苦笑,那沙哑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强挤出来的。   云太妃手上的金护甲哒哒地敲着桌面,不再去看他脸色,只硬声道,“你若还认本宫这个母妃,便听本宫的安排。”   “可儿子觉得,儿子还能再垂死挣扎一番。”   “你这是什么意思?”云太妃猛地抬头,冷冷扫向他的眼。   孟璟拱手,“儿子已经和楚大夫圆房了。”   “你的隐疾……治好了?”云太妃眼角抽搐了片刻,不可置信地反问。   孟璟知道他的母妃在打什么主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什么意思?!”云太妃挺直脊背,目光阴沉地看着他,又追问了一句。   孟璟薄唇轻掀,“儿子只对楚大夫有感觉,这辈子,也只能碰她一个女人。”顿顿,又道,“说不得此刻,她腹中已然有了儿子的骨肉。”   “……”云太妃听孟璟说罢,晦暗冰冷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很久,似乎要从他的眼睛看到他的灵魂深处,看出他这一番话的真假。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香炉里的一捧沉香屑都燃尽了,她才开口,望着孟璟,冷声道,“既然已经幸过了,就将她接进府里来罢!”   孟璟挑眉,“那过继的事?”   云太妃咬牙切齿,“暂且不提。”   孟璟“嗯”了一声,松口气,正要退下。   云太妃却不肯轻易放他走,她目光幽冷地看着他,良久,又补了一句,“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后,倘若那个楚辞没有为你诞下男嗣,过继之事便由本宫说了算。”   孟璟眸光沉了须臾,直接转身离开。   算是默认。   三日后,李铁蛋伤情稳定,离开了回春馆。   楚辞由此声名更显,几乎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   一时间,回春馆中,人流如织,似闹市一般。   有人慕名前来求诊,医治旧年沉痼;有人来凑热闹,围观楚辞这位美艳女神医;还有人猎奇,只为看一眼那个传闻中被开膛破肚的病人,摸摸他的伤口……   楚辞忙得那叫一个天旋地转,早上往药堂前一坐,除了如厕,根本没有起身的机会。   这天夜里,好容易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她捶着酸疼的老腰,正准备起身,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条案前的孟璟。   “你……怎么来了?”她呼吸一窒,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突然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本王来接你回府。”孟璟言简意赅。   楚辞一听,握在手中的镇纸一下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她紧紧皱起眉,半晌才道,“我说过,我不会给你做妾的。”   孟璟望向她平坦的小腹,“可你的腹中,也许已经有了本王的骨肉。”   楚辞听到最后两个字,气得牙齿都打起颤来。她抬起头,眼眶通红,恶狠狠地盯着他,“你还敢说!要不是你强取豪夺……我怎么会……怎么会……”可能有了你的孩子。   “阿辞,随本王回府罢,一旦你怀上身孕,本王立刻明媒正娶,迎你进门,你就是本王的摄政王妃。”   楚辞闻言,盯着他,连连冷笑,“要是我怀不上身孕呢?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没名没分地囚禁我一辈子?顺便榨干我所有的可利用的价值?”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既如此,那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我进摄政王府,我就什么时候随你回去!至于别的,你想都不要想!”说罢,她拎起药箱,转身就走。   孟璟看着她纤瘦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   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阿辞这个小东西,果然禁不起一点激将。   他稍微使点小手段,她自己就迫不及待地往坑里跳了。   可是,他喜欢。   回到寝房,楚辞犹在生气。   一怒之下,将屋中摆设砸了大半。   发泄够了,才让四儿帮她提水,准备汤浴。   泡完热水澡,她顾不得收拾那一地凌乱,爬上床,闷闷地埋进被子里。   很久后,才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此时的她,完全不知,孟璟已经去准备她说的八抬大轿和明媒正娶了。   苏囧囧 说:   女主噗通一声,跳进了男主的坑里。   女主:救命啊救命啊   男主:你叫破喉咙也没人应的,嘿嘿嘿……扑上去 第020章 母妃,我是你亲儿子吗?   皇宫,御书房。   景明帝看向深夜披着一身露水进宫的孟璟,眉头微微拧起,疑声问道,“四弟这么晚来寻朕,不知有何要事禀告?”   孟璟振了振蟒袍袖口,拱手,沉声道,“臣弟想求皇上替臣弟赐婚。”   “赐婚?”景明帝眼中有精光一闪而过,停顿片刻后,才揣着袖子,徐徐道,“不知四弟是看上了哪家千金,你说出来,朕与母后也可好好为你参详参详。”   言下之意——你想娶谁,大胆提!反正朕与慈宁宫自有千千万万种给你搅黄的法子。   孟璟手握朝廷半数兵权这么多年,哪里会不知景明帝的防备。   心中嘲讽,但面上却不显。略一拱手,冰冷而克制道,“臣弟看上的不是哪家千金,只是一个名为楚辞的医女。”   “医女?”景明帝悬着的心一松,继而虚伪地客套道,“四弟身为摄政亲王,位高权重,龙章凤姿,一个下九流的医女如何配得上你!便是朕允了,这满朝大臣也不能允呐!”   “请皇上成全!”孟璟没有与景明帝扯皮,只是看着他,又沉声重复了一遍。   景明帝心中生怕孟璟反悔,哪里敢再客气,忙大手一挥,道,“既然四弟诚心相求,那朕便允了你!……李忠,拟旨!”   “是,皇上!”大太监李忠奉命上前,伺候笔墨。   一刻钟后,孟璟拿着赐婚圣旨离宫。   半个时辰后,雪白的狮子骢在摄政王府正门停下,将缰绳递给韩赭后,他用力一撩袍摆,直接进了大门,直奔书房而去。   韩赭回书房复命。   孟璟将一张已经晾干的宣纸交给他,“这是给王妃的定亲礼,速去准备。明日一早,本王亲自去回春馆与王妃定下婚书。”   韩赭接过礼单,只粗粗扫了一眼,就瞪大了眼睛。待一页看完,下巴惊得都快装不上了。   “王……王爷,您是想把摄政王府和您的私库,都赠给楚……王妃吗?”   孟璟闻言,抬起头,淡淡地觑了他一眼,笃定而又肆意道,“那,又如何?”   “不……不如何……”韩赭颤抖着手,捏着单子朝外走去。   这一晚,整个摄政王府几乎天翻地覆。   鹤选堂。   云太妃被外面动静吵得难以安生,使了云蕙出去问询,没想到,却得到孟璟将要娶王妃的晴天霹雳。   而且要娶的王妃,还是那个不将她放在眼里,忤逆过她的下贱医女。   顿时,她整个人气得都差点背过气去。   “来人,伺候本宫更衣!”云太妃拍着桌子低吼了一声。   随后,衣裳刚一换好,连披风都来不及加,便气势汹汹地朝前院书房冲去……   “砰”的一声,孟璟一抬头,就看到书房门被阴着脸的云太妃推开。   他下意识地起身,绕过桌案朝云太妃疾走去。   到近前后,还未来得及行礼问安,云太妃的一个巴掌,就不由分说地甩了过来。   带着破风声,“啪”地一下,重重落在孟璟脸上。   孟璟只觉一阵刺痛,下一刻,拳头倏地紧握,薄唇抿成一条线。他微微垂首,看着云太妃手上的金护甲尖儿,慢慢滑下几滴血珠子。   那是他的血。   他脸上的血。   有多少年,没人敢对他动手了?   他想不到,在他成为摄政王之后,还会被人劈头盖脸地打,甚至打到破相。   而这个打他的人——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直接上手的人——是他的母妃,他的生身母亲。   云太妃看着孟璟脸上的三条血印,也是怔住了。   她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嘴唇轻轻地颤抖着。   她……她只是气得狠了,她只是想出口恶气啊。她没想过,她真的没想过,要把他打破相的。   “璟儿……”   “我真的是您的亲生儿子吗?”   很久后,两人同时开口。   不同的是,孟璟是一脸冷漠,而云太妃则是心慌意乱。   苏囧囧 说:   云太妃:我自己生的儿子,想咋打就咋打!!!   王爷:我自己的亲娘,想扔回收站就扔回收站!!! 第021章 本王非你不可   “我……我当然是你亲娘!你是我怀胎十月,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是我的亲骨肉!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云太妃睁大眼睛,慌乱地对着孟璟解释。   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又充满希冀。生怕他不信似的。   孟璟冷静下来后,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   只冷冰冰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道,“如果您真当我是您的亲生儿子,以后就请您对阿辞好一点。”   说完,他侧目扫了眼扶着云太妃的云蕙,寒声吩咐道,“扶太妃回去歇着!”   “是,王爷!”云蕙迟疑地应了一声,目光孱弱地看向云太妃。   云太妃本就心虚,也不愿再多留,复杂地看了孟璟一眼后,便扶着云蕙的手,转身走了。   孟璟目送云太妃走远。   很久后,守门的侍卫战战兢兢地上前,目光掠过孟璟脸上的伤口,“王爷,可要奴才为您上药?”   孟璟侧眸,冷冷地扫了侍卫一眼。   侍卫心中一个激灵,浑身一抖,忙讪讪地往外退去。   这晚,书房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夜。   次日清早,韩赭穿一身挺扩的侍卫装,恭敬地将礼单呈给孟璟后,语气微妙地试探,“王爷,您今日还要亲自去回春馆送定亲礼吗?”   孟璟闻言,抬头觑了韩赭一眼,“为何不去?”   “那您脸上的伤……”   “帮本王拿顶幂篱来!”   “……是,王爷!”韩赭明白孟璟的意思,答应一声,利落地退了出去。   一刻钟后,孟璟身穿玄衣,头戴黑纱幂篱,带着赐婚圣旨与四十八抬定亲礼往回春馆而去……   回春馆中,楚辞犹在坐堂,诊脉开方,一气呵成。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喜乐声,她皱着眉,抬起脸,问四儿,“附近有人家成婚?”   四儿挠了挠头,“没有吧?我去打听打听?”说着,便飞快地朝外跑去。   楚辞继续看诊。   一盏茶的功夫后,四儿红着脸,跌跌撞撞地从外面冲进来,一把伏在楚辞面前的药案上,上气不接下气道,“姐姐,姐姐不好了!”   “怎么回事?”楚辞笑着将药方递给病人后,转头看着他,疑声询问。   四儿脸红脖子粗,愤怒至极,“摄政王定亲了!这狗东西移情别恋,琵琶别抱,不要姐姐你了……”   楚辞听到“摄政王”三个字,瞳孔当即紧缩。片刻后,又垂下眉目,收敛表情。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姐姐!”四儿见她没反应,又叫了一声,“你究竟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楚辞终于肯抬起头来,扯笑,淡然道,“这是好事。”   四个字,如一团流云,从她嘴里无关痛痒地吐出。   四儿脸跟脖子更红更粗了,“什么好事,他跟姐姐都,跟姐姐都……”   “你住嘴!”回春馆正堂人来人往,楚辞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妥的话,忙一声厉喝。如画的眉眼,似冰刀一般,犀利地看着他,严声道,“不管他怎么样,这都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去后面,做你自己的事情去!”   四儿被楚辞一训,委屈得眼睛立刻红了。他直直地看着楚辞,心伤又倔强,过了很久,才搓着步子慢慢往药堂后面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后脚孟璟就骑着雪白的狮子骢,在回春馆正门停了下来。   他下了马,身后跟着韩赭诸人,大步朝回春馆中走去。   “下一个!”楚辞又看完一个病人,头也不抬地叫号。   “是本王。”孟璟在她身前站定,咳了一声,有所克制地开口。   楚辞骤然听到那把熟悉的嗓音,心头的那根弦顿时“铮”地一声绷断。她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孟璟,张了半晌口,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敛了敛衣裳,云淡风轻地问,“王爷看诊?”   孟璟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强忍着笑,从宽袖中取出赐婚的圣旨,递到她面前,“你要的八抬大轿,和明媒正娶,本王都为你求来了。”   “这是皇上亲笔所写的赐婚圣旨,这是定亲礼单。”   楚辞听他说完,睁大了眼睛,几乎石化在当地。   与此同时,外面,韩赭手持定亲礼附单,已经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最终传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   “孟璟,你……你是当真的?”捏着那块明黄的卷轴,楚辞声音近乎颤抖。   孟璟看着她,目光深邃,饱含深情,“这一生,本王非你不可。”   楚辞听出他语气中的坚决。   绝望地闭上眼睛。   很久后,才睁开。   她尽量不手抖,冷静地接过圣旨和礼单——   自己许过的承诺,跪着都要承受到底。   ……   “婚礼定在哪一日?”   二楼闺房,楚辞为孟璟斟了杯茶,颇有些公事公办地问道。   孟璟看着她的眼睛,“三日后。”   楚辞点了点头,顿顿,看着遮住他面容的黑纱,又问,“大白天的,又不是来治不举,怎么还戴上幂篱了?”   孟璟闻言一怔。   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将幂篱揭下。   几乎是一瞬间,楚辞就看到了他脸上的三道伤痕。   半瞬停顿后,她便福至心灵,毫不意外地问,“太妃打的?”   孟璟未作言语。   楚辞叹了口气,起身,走向梳妆台。再返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只碧绿色的瓶子。   “祛痕膏,我自己调制的。”她将药瓶推至他面前,“你这点小伤,三日内搞定。”   孟璟接过,道了声谢。   楚辞看着他骤然消沉的模样,忽然间,心头也有些恻恻。   想了想,看着他,一脸严肃地问——   “王爷,我过门后,太妃要是也这样打我……那个,我能反抗吗?”   其实她想说的是——能打回去吗?   苏囧囧 说:   阿辞:王爷,婚后我罩着你,老妖妇再敢动你,我要她血债血偿!   孟璟:娘子,求抱抱,求疼爱,求翻牌! 第022章 摄政王大婚   孟璟嘴角微微抽搐,看着她,沉吟了半晌,才道,“本王会护着你,定不会给母妃为难你的机会。”   “倘若你护不住我呢?”楚辞可不听他瞎白话。   一山不容二虎,一后宅不容俩主子——自古以来,婆媳就是天敌。   更何况,这里还是古代,云太妃可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   靠孟璟护着她?他堂堂摄政王,婚后能天天泡在后宅里,给两个女人打圆场?不处理政务了,不赚俸禄养家了?   孟璟看着楚辞不断变化的眼神,似乎也想到了这些。   他低头,尴尬地一抿唇,轻轻咳了一声,“这样吧,本王给你两名青龙卫,有他们在,你的安全总能保证了吧?”   “成交!!!”楚辞兴奋地一拍桌子。   要知道,青龙卫,可是孟璟在边关用了十年时间,才训练出的一支隐卫。   又名将军卫。队里虽然只有区区八百人,但是每个都能以一当百。孤行千里,取敌军首级如探囊取物。   身边有了两个青龙卫,楚辞顿时觉得自己的腰杆子硬了不少。   云太妃怕什么?!兵来她挡,水来她喝呗。   她就不信,她这个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妃,还干不过她一个一把年纪的老太妃。   ……   三日,很快过去。   第四天一大早,楚辞就被宫里来的嬷嬷从床上挖了起来。   将近两个时辰的梳洗打扮,终于赶在日头高升时,被喜娘和抱月扶出了回春馆的大门。   因盖着大红盖头,楚辞一点都看不见外面的光景,只能听到一阵高似一阵的吵嚷声、喜悦声。   终于坐进了轿子。   她刚一坐稳,抱月清甜的声音就传进了她耳中,“王妃饿了吧?王爷特意为您准备了果子,顶饱又清口。”   说着,便将一只清香扑鼻的果子递了过来。   楚辞折腾了半天,确实是又累又饿,接过果子就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吃完后,又耍赖,靠着抱月美美地补了一觉。   直到快到王府门口,才被抱月小声地叫起。   因着精力充足,拜堂的时候倒也不难熬。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随着随后一拜,“夫妻对拜”拜完,她被喜娘和抱月扶去了新房……   孟璟是在一个多时辰后才回来的,当时,天色已经黑透。   他一进喜房,就将所有人都斥了出去。   然后拈起喜秤,在楚辞身边坐下,缓缓地,将她头上鸳鸯戏水的盖头挑开。   烛光下,楚辞脸颊酡红,眼睛明亮,布满水泽,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孟璟与她对望,心像是被某种有着柔软绒毛的爪子挠了一下,酥软得不像样子,正要开口,深情地道一声,“娘子,为夫久等了”。   可谁知,下一刻,却被楚辞突然抢白,她殷切地望着她,表情骤然一崩,大声叫道,“王爷,你可来了,我都快被尿憋死了!”   说完,将头上的凤冠一扯,随手往床上一扔,便要朝外跑——找茅房。   “……王妃!”   站在外间,耳闻了内间所有动静的抱月,黑着脸,绝望地叫了一声后,看着她,生无可恋道,“新房里间西北角就有净房,您……”   她话还未说完。   楚辞吼了声“你不早说!”便又重回里间,往西北方向冲去……   喜床上。   一片红色中。   孟璟阴着脸,眼角直抽抽。听到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之后,一夜无眠。   次日,楚辞早早就醒了过来——她认床。   孟璟尚还睡着,面容冷峻隽永。   她干脆撑着胳膊,支起下巴,大胆地窥视起他来……眼中浮起细细碎碎的疑惑——她就这么嫁人了吗?   这辈子,就这么跟了他了?   从此囿于后宅,最爱的行医治病只能是偷偷摸摸?   这般想着,她慢慢陷入了沉思。   因此,并没有察觉到孟璟轻轻抖动的眼皮。   “本王就这么好看?”   男子睁眼,蓦地对上她发直的视线,嘴角噙起一抹淡笑,宠溺地问道。   楚辞听他开口,顿时一个激灵。忙平躺下,别开眼睛,欲盖弥彰道,“你别胡说,谁稀罕看你!”   “你不稀罕本王,那本王稀罕你,可好?”他说着,突然翻身,覆在她身上。   深邃的眉眼,蕴着说不尽的情意,牢牢地锁住她,一字一顿低醇道,“本王的……娘子。”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轻柔暗哑,十分性感,再配上痴汉般的表情,楚辞只想说三个字——酥炸了!   两人视线相对,目光都再难回转。   ……   一番折腾,结束时,已经日上三竿。   “错过了给太妃的请安,她会不会撕了我?”沐浴更衣后,去鹤选堂的路上,楚辞扶着腰问孟璟。   苏囧囧 说:   第一个梗,源自囧囧问朋友——   人有三急,手机没电、手机没WiFi、停车没位子,哪个更急?   朋友:手机没电吧……   囧囧:上班路上捂着肚子想上厕所却找不到最急。(生无可恋脸) 第023章 断子绝孙的药   孟璟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只用修长干燥的手指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掌心。   其中回护意味,不言而喻。   很快,两人在下人的簇拥中,进了鹤选堂。   主位上,云太妃等了许久,脸色早已铁青。   看到孟璟携着楚辞进来,她冷冷地哼了一声。   “儿子拜见母妃!”孟璟带着楚辞向云太妃行礼。   云太妃今日也是戴着金护甲,闻言,手重重地往桌上一拍,发出刺耳的响声。她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阴阳怪气道,“本宫还以为,你们夫妇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早就将本宫抛之脑后了!”   “儿子不敢。”孟璟说着,扶楚辞站了起来。   云太妃见楚辞站起,心中火气更胜。下一刻,眼神凉飕飕地朝她飞去,红唇微勾,带着几分鄙夷,道,“女子仪态,当以端方为上,你这般举止,哪里配得上摄政王妃的身份?!”   楚辞听她挑刺,心里将白眼翻到后脑勺,面上却是言笑晏晏,得体得很,略一屈身,颔首乖巧道,“太妃娘娘说的是!”   她如此恭顺,云太妃满肚怒火只能又憋了回去。   紧紧地咬着牙,半晌才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忧,来日方长,本宫有的是时间指教你。”   “那便多谢太妃娘娘的指教了!”楚辞假装听不出她话里的深意,含笑又福了下身。   孟璟看在眼里,心中对楚辞越发满意。   “娘娘,该敬茶了!”云蕙瞧着气氛不对,如轻柳一般从旁侧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婢女,婢女手中各举一只红木描金的托盘。   云太妃闻言,眉目之间的煞气,这才缓缓收敛,冷哼一声后,默认了她的话。   云蕙亲手将两盏茶交到楚辞和孟璟的手上。   两人上前半步,叫了声“母妃”,将茶盏递到云太妃面前。   云太妃抬抬眼皮,冷淡地撩了两人一眼,道,“本宫这几日肚腹不适,喝不得这等凉性冷物,便由你们夫妻替本宫喝了罢。”   楚辞听她这么说,只当她闹脾气,故意下她这个新媳妇的面子。倒也没有多想,掀开茶盖便饮了一口。   她喝完后,将茶盏递给云蕙。再向孟璟看去,他还没开始喝,眉目紧紧地锁着,一看就是对云太妃有意见。   楚辞无声地叹了口气,并不想在成婚第一日就传出挑拨丈夫,与婆婆不睦的名声。便温煦地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太妃让你喝,你便喝了罢。”   孟璟察觉到楚辞眼中的情意。   这才收回目光,慢慢地将茶盏盖子掀开。   抬手,正欲一饮而尽。   结果,杯盏碰到唇角时,楚辞却翕动鼻子,突然变了脸色,道,“慢着!”   “嗯?”孟璟停手,看向楚辞,眼中生了疑色,“有什么不妥?”   楚辞上前一步,强行夺过他手中的茶盏,转头递给云蕙,冰冷道,“这盏茶凉了,给王爷换一杯热的。”   云蕙不疑有他,应了一声,便转身朝茶室而去。   全然未注意,在她离开后,云太妃的脸色有多难看。   “罢了,罢了,既然你们不将本宫放在眼里,本宫又何必留在这里碍你们的眼!”说完,她站起身,冷冷地一甩衣袖,便朝内室走去。   楚辞看着云太妃落荒而逃,眼底泛起一丝冷意。   抿唇看向孟璟,有意大声道,“王爷,走,我们也回房继续培养感情去!”   她话落,云太妃的身形明显一僵。   这一幕,不止落在了她眼里,也落在了孟璟的眼里。   楚辞与孟璟携手离开。   一路上,孟璟的脸色都很阴沉。   到了新房,他前脚刚进门,后脚就将楚辞抵在门上,冷冷地看着她的眼睛,逼问,“本王的茶里有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真想知道?”楚辞忍着被门上雕花硌到的疼痛,迎着他的目光,挑眉反问。   孟璟瞳孔一缩,一字一顿,“说!”   “断子绝孙的药。”   “……”   顷刻,孟璟眼中浮起一片死灰之色……   鹤选堂中。   云太妃一回内室,就狠狠地砸了一套茶具。   她心疼地看着衣衫单薄,面色孱弱的纯宵。   眼神似毒蛇一般,恨声道,“楚辞这个贱人,屡次坏本宫的好事,本宫总有一天会让她不得好死……总有一天,本宫会砍她手脚,断她舌头,将她做成人彘,全身醉死酒中!”   苏囧囧 说:   阿辞真是镇宅小能手啊~ 第024章 从三十年前查起!   纯宵跟了云太妃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她这般狠毒的模样,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恐惧,小心翼翼地瑟缩了一下。   很久后,才壮着胆子,试探着小声道,“太妃,您为何这般厌恶王妃?为了绝她的后路,甚至不惜……”不惜对王爷下手?   最后半句,纯宵碍着身份,没敢说出来。   云太妃听纯宵这么问,也没有生气,只是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后,一脸慈爱地朝她招了招手。   纯宵小心翼翼地上前。   云太妃在她走近后,温柔地执起她的手,轻轻握着,语重心长道,“因为……本宫属意的儿媳妇是你,本宫的孙子也只能是你的子嗣。”   “可是……”纯宵蹙起眉头,十分不解——倘若王爷真喝下了那断子绝孙的药,那她又怎么会有子嗣呢?   云太妃看出了她的疑惑,拍了拍她的手,一脸慈爱地解释道,“豫王府的六公子安儿与本宫十分投缘,若是将他过继给璟儿为嗣,再由本宫从中周旋,他必是愿意尊你为母的。届时,你便是名副其实的王府女主子。”至于楚辞?不过是个挂名王妃。   纯宵没想到云太妃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惊惧地叫了声“太妃”,一下子愣在原地。   她心中好一番风起云涌,潮起潮落,怔忡很久后,心绪才平复下来。眼含热泪,望着云太妃,哽咽道,“太妃对奴婢真是太好了,您的大恩大德……奴婢实在无以为报!”   “好孩子!”云太妃情愫一动,不由自主地将她拥进怀中,紧紧地抱着。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眼角微红,道,“你的孝心,本宫都知道……这十几年风霜刀剑严相逼的日子,多亏你在本宫左右,替本宫周全……你可知,在本宫心里,早就不当宵儿你是奴才了。本宫很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叫本宫一句母妃……”   “若是如此,本宫便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云太妃说着,眼角一滴热泪落下,滚进了纯宵的衣领中。   纯宵被这滴泪烫得微微一窒,蓦然间,也想起那十几年的深宫煎熬,心扉被触动,登时流下泪道,“奴婢也早当太妃是亲人了,余生只想好好孝顺太妃,这一辈子都不想离开太妃一步……”   内室中,两人相拥而泣,感天动地。   好似亲母女一般。   云水居。   孟璟得知敬茶真相后,便让韩赭去酒窖拿了几坛十几年的烈性御酒。   一坛子又一坛子地灌下去。   他却不醉,越喝,心里反而越清醒。   书桌旁,正在练字的楚辞,被酒气熏得皱起眉来。   她看着条案后,一身落拓,满身酒气的孟璟。叹了口气,终究忍不住,拔腿,三步并两步地朝他走去。   到近前后,长眉一挑,直接飞起一脚踹掉他手中的酒坛子。然后冷冷地看着他,道,“一醉解千愁,是懦夫的行为!你想知道太妃为什么这么对你,去查清楚不就是了!”   “查,怎么查?”   “从三十年前查起!从太妃怀孕,到太妃产子!一步一步,慢慢地查!”楚辞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口,掷地有声。   孟璟听她说着,眼睛倏地深邃起来,脊背绷直,眯眼望着她,嗓音干涩道,“你怀疑……本王不是母妃亲生,母妃她,混淆皇家血脉?”   楚辞双手怀胸,“不然呢?若你真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怎么会忍心让你断子绝孙!!!”   孟璟沉默下来。   闭上眼,一下子想起很多事情——   多年来母妃对纯宵超乎寻常的疼爱,对他的冷漠……还有前些日子提起的过继事件、流血的巴掌,以及今日的狠辣绝情。   这些,都不是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会做的。   ……   难道,真如楚辞所言,他并不是皇家血脉……也并不是,母妃的亲生儿子? 第025章 忍无可忍   孟璟怀疑着自己的身世,脸色渐渐灰败。   若真如他所猜测,他不是孟氏皇族的血脉,那他与云太妃便是万死难辞的杀头大罪。   至于楚辞建议的,从三十年前查起——他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会解开他的疑惑,还是会成为害死他的催命符?   他手中虽掌控着云朝半数的兵权,但宫禁之中,根基却远不如景明帝和慈宁宫那位任太后。   这般想着,他脸色突然变得沉峻,侧头,冷冷地睨了楚辞一眼,“这些话,往后不可再说。”   “王爷?”楚辞不明他心里的百般思量,诧异地叫了一声。   孟璟攥紧了拳头,苦笑出声,“母妃这么多年,一直很不容易,她一个人挣扎在深宫中……而本王,远在边关,数年都难回京一次,她对本王有怨言,是应该的,本王从不曾怪过她……”   “那你小小年纪常驻边关,上阵杀敌就容易吗?”楚辞冷笑,“既都不容易,她又凭什么将她过往的不堪全都发泄在你身上!”   孟璟听她为自己辩护,眸光倏地亮了一下,正要软了声开口,外面却突然传来韩赭的声音——   “王爷,豫王妃求见,六公子不知何故,突然脸色青紫,昏迷不醒……想求王妃施救!”   六公子孟安!   孟璟一听这个称呼,脸一下子就黑了,正欲冷斥一声“不见”,楚辞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拎过一旁的药箱,就拔腿朝外走去。   “病人在何处?”   楚辞严肃而焦急的声音传来。   孟璟脸更黑了,连衣裳都来不及换,拔腿就追了出去。   楚辞匆匆赶到待客厅堂,只见里面躺着一个锦衣玉冠,面若凝脂,此时却透着青紫的少年。   跪在他身旁的是一位云鬓金步摇,三十来岁的妇人。想必就是豫王妃。   豫王妃此时正心疼地大哭,苍白的脸上,全都是泪。旁边下人也都是眼眶红红,一脸沉痛的模样。   楚辞走至豫王妃身边时,带起一阵风。   豫王妃注意到了她,一把扯住她的衣裙,求道,“摄政王妃,求您救救我的安儿……只要你能治好他,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楚辞最见不得人哭,尤其见不得美貌的女人哭。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安抚豫王妃道,“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袖手旁观,还请您让开一些,我好查看六公子的病症。”   “……”豫王妃抹着泪朝后退去。   楚辞放下药箱,在孟安身边蹲了下来,仔细观察过他的面色后,没有上手把脉,而是朝他的喉咙处拂去,一点一点,试探着向下,到胸膛,再到肚腹……   孟璟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登时,看向孟安的目光,那叫一个杀意凛然!   “阿辞!”越过豫王妃,他直接唤了楚辞一声,在她身边停下后,冷然道,“若是治不了,便罢了,别耽误人家准备后事……”   “摄政王,你!”豫王妃一听后事两个字,顿时就火了,她两眼喷火地看着孟璟,恨不能撕下他一块肉来,咬牙切齿道,“安儿是你的堂侄儿,你怎能这般诅咒于他!”   孟璟冷笑,“一个想给本王当儿子的堂侄儿?”   豫王妃被人看破心思,一下子语塞,涨红了脸。   半晌,才憋出一句,“那还不是因为摄政王您有隐疾,不能人道,生子!”   这话一出,孟璟脸面直接黑透了,隐在袖子里的拳头捏得嘎嘣作响。   可涉及私密之事,他又不能跟一介妇人争嘴,只得忍气,缄了口,眼神冰冷又凶残地看着她。   “你儿子都快死了,你倒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的房中事!”楚辞从喉咙摸到肚腹,终于确定了孟安的病症,抬起头,替孟璟怼了豫王妃一句。   苏囧囧 说:   护夫狂魔小阿辞,哈哈哈 第026章 王妃怀孕了   豫王妃没想到楚辞会为孟璟说话,一开口还这么犀利,脸色顿时就僵了。   楚辞却还不肯放过她,拍拍手,站起身,又嘲讽地补了句,“开口闭口就是我夫君不能人道,不能生子,怎么,你亲自试过吗?!”   “你、你……”豫王妃还没见过这么荤素不忌的女人,用手指着楚辞,脸涨成猪肝色。   楚辞懒得跟她纠缠,一指躺在那里的孟安,冷冰冰道,“他,我能救,但是诊金一万两黄金。一手交钱,一手救人!”   “什么,一万两黄金!?”豫王妃听楚辞如此狮子大张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什么样的方子,能值这么多银子!”   “我摄政王妃出手的身价,你豫王府六公子的命……你说值不值这么多呢!”   豫王妃皱了皱眉,还想讨价还价。   可楚辞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回绝道,“本王妃出诊就是这个价,你豫王府若是出不起,大可出门右拐,回去准备后事便是!”   “不过一万两黄金,我……我出就是!”豫王妃狠了狠心,咬牙切齿地冷哼道。   楚辞笑笑,“我信您的信用。”   随后,留下一句“我去配药”,便朝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她再回来,手中多了一只玉瓶,一只瓦罐。   进门后,将东西交给韩赭,吩咐他道,“你用这罐子里的水,将玉瓶里的药丸给孟六公子喂上三颗。”   “是,王妃。”韩赭答应了一声,接过罐子,朝孟安走去。   站在一旁,看韩赭给孟安喂药的豫王妃,突然吸了吸鼻子,脸色阴沉地蹙眉道,“我怎么闻到一股……臭味?”她想说的其实是尿臊味。   楚辞看了她一眼,没言语。目光一转,又看向已经给孟安喂完药的韩赭,“你将他扶起来,凝气于掌,猛击他的背部!”   韩赭照做。   蕴含千钧之力的一掌下去,孟安一阵剧烈咳嗽,从口中喷出一只果子核。   咳嗽止住后,他缓缓睁开眼,看向一脸担忧的豫王妃,无力地问,“母妃,儿臣口中,怎么一股子淡淡的咸苦味……”   楚辞闻言笑了,“鸡矢丸清热,童子尿助去淤阻滞,都是良方,就是味道差些,六公子多担待。”   “……你方才给安儿吃的喝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豫王妃察觉到不对,瞪大眼睛,愤愤质问。   楚辞看了那装神弄鬼的母子两一眼,一本正经,“鸡粪丸子,童子尿啊!”   话落,豫王妃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孟安则弯了腰,皱着脸,拼命地催吐……   心中后悔不迭……早知道豫王新娶的这位王妃这般凶残,他就算砍自己一刀,也不会装昏迷不醒啊!   ……   没有再理会厅中那对作妖的母子,楚辞与孟璟对了个眼神,携手离开。   “你早就看出孟安是装病了?”园子里,孟璟问楚辞。   楚辞点了点头,“我摸到他的喉间有异物……若真是不小心吞下,又未得到救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能要了他的性命,根本撑不到登摄政王府的门。”   孟璟点了点头,沉默了会儿,突然转了话题,道,“母妃……想将孟安过继给本王为嗣子。”   楚辞不语。   他叹了口气,又道,“本王答应过母妃……若一年之内,你不能诞下男嗣,就听她的安排。”   楚辞听他说完,挑了挑眉,毫不在意道,“那就过继呗,偌大一个摄政王府,也不缺他一碗饭。”   “你愿意过继孟安?”孟璟惊讶地反问。   楚辞眼中透出几分狡黠,“……愿意是愿意,不过在过继之前,王爷得先纳个妾。”   孟璟瞬间明白,“你的意思是,将孟安记在侍妾名下?”   楚辞顿首。   过了会儿,她又突然开口,提醒他道,“王爷随后别忘了,去豫王府讨诊金。”   孟璟闻言,宠溺地看了她一眼,低头,在她唇角轻轻一吻,“听你的。”   楚辞嗔怒,推了他一把。   接着,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她试探性地将左手三指按上自己右手手腕。   沉吟许久后,目光复杂地望向他,缓缓道,“那个……王爷,和太妃的那个赌约,您可能已经赢了五成……”   孟璟听她这般说,表情一下僵住,愣了很久,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压抑着心中跃起的狂喜,声线近乎颤抖地问,“你是说……你已经有了身孕?”   “时间太短,我只有七分的把握。若要确诊,还得再等等。”   “那……那就再等等。”孟璟嘴上这般说着,可脸上却写满了毋庸置疑。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覆在楚辞的小腹上。   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柔光和希冀。   楚辞有些不适应,脸颊微红,忍不住咳了一声。   孟璟还以为她身体不适,立即道,“外面太凉了,本王送你回去!”   说完,不等楚辞开口,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步履稳健地朝云水居走去……   到了新房,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榻上,又拉开被子,严严实实地将她罩住。   楚辞被他这么“如珠如宝”地对待着,脸都黑了,忍不住语重心长道,“王爷,我只是有孕,又不是重伤弥留,你至于这么小心吗?”   孟璟被她指责,面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本王……没经验。”   “算了算了!”楚辞见他这般,心一软,别过头哼道,“你不必管我,我自己就是大夫,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   孟璟赧然。确是他太过紧张了,竟然忘了,她自己本来就是大夫。怎么照顾孕妇,没有人比她更懂。   之后一个月,孟璟一直都陪在楚辞的身边。   直到太医来请平安脉,正式确认楚辞怀孕,并放出这个消息……   苏囧囧 说:   终于怀孕了~   嗷嗷嗷   京城小报:听说了吗?摄政王的不举症治好了!!!   千金甲:我要给摄政王生猴子   千金乙:我要给摄政王生猴子+1   千金丙:我要给摄政王生猴子+2   ……   千金们:我要给摄政王生猴子+10086 第27章 狠毒   字数:6119   楚辞怀孕的消息,一从云水居放出。便像生了翅膀似的,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宫里,传进京城每一户权贵的府邸。   不过,消息传得有多快,变故来得就有多快。   不过短短十二个时辰。   “摄政王妃有孕”的好消息就变成了“摄政王绿云罩顶,为了颜面不惜借种”……   摄政王府中,第一个听到流言的人是云太妃。   当即拂袖,脸色铁青地砸了一套茶具,阴沉着脸,怒气冲冲地吩咐跟她一起从宫里出来的柳嬷嬷,“去,给我把王妃带过来,不管用什么法子!”   “是,太妃。”柳嬷嬷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便躬身退了下去。   云水居中,楚辞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   她倚在榻上,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医术。   乍听外面有动静,她合了书,坐直身子,向抱月道,“外面怎么回事?你出去看看。”   抱月应了声“是”,朝外走去。   约莫半盏茶后,她回来了,躬身道,“是鹤选堂的柳嬷嬷在外跟云水居的人争执,要带王妃去鹤选堂。”   “平白无故地为何非要我去鹤选堂,可打听清楚了?”楚辞蹙眉,追问。   抱月摇了摇头,“柳嬷嬷嘴严,具体不肯说。只是态度异常强硬。”   楚辞眉头蹙得更紧,沉默了片刻,吩咐她道,“王爷不在,我身子到底不便,你去叮嘱云水居的守卫、婆子,休要让鹤选堂的人闯进来,一切等王爷下朝回来再说。”   “是,奴婢省得了。”抱月领命离开。   楚辞往她离去的方向看去。右眼皮不知为何,突然就跳了起来,她抬手碰了碰,眼皮停下不跳,手指刚一离开,眼皮又剧烈地痉挛……   左吉右凶……想着这四个字,她内心莫名地烦躁起来。   外面,柳嬷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挣得一身凌乱,一脸抓痕,头发成了鸡窝也没强闯进进楚辞寝室。   只能讪讪地回了鹤选堂。   鹤选堂中,云太妃一瞧柳嬷嬷这样子,登时就火了,她一拍桌子,脸色黑沉道,“这都是谁干的!”   柳嬷嬷伺机告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道,“太妃,老奴无能,没能把人给您带回来……王妃仗着王爷的宠爱,根本就不将您放在眼中,她连老奴见都不见,问也不问,一听是鹤选堂的人,就立刻吩咐人把老奴打出去……太妃,她表面上打的是老奴的脸,可这实际上,她分明打的是鹤选堂的脸,是太妃你的脸啊……”   云太妃心里对楚辞原就憎恶,现在被柳嬷嬷这么一火上浇油,更是怒不可遏。她愤然起身,眸光仿佛淬了毒,怒声喝道,“敢打本宫身边的人,本宫今日就教教她什么叫规矩!柳嬷嬷,随本宫走!本宫今日定给你一个交代!”   “是,太妃!”柳嬷嬷答应着,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跟上。   云太妃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朝云水居走去,不过一刻钟,便到了。   云水居的守卫、婆子敢奉命阻拦柳嬷嬷,却不敢在云太妃面前放肆。   云太妃冷冷地看了那些人一眼,挺直了脊背,朝内室走去。   内室中,楚辞右眼皮还在跳,跳得她心乱如麻,坐卧不宁。   一直到云太妃等人掀帘进来,那种痉挛感才消失。   她抬起头,看了眼神色不善的云太妃,上前正要行礼。   头刚垂下,云太妃扬手一巴掌便甩了过来。   那力道又快又狠,别说楚辞了,就是一直盯着、防着云太妃的抱月都没反应过来。   楚辞被打得眼冒金星,身子一歪,差点跌倒在地。关键时刻,幸亏抱月及时上前,将她扶住。   “王妃,您没事儿吧?”抱月紧张得眼眶都红了,嗓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楚辞捂着滚滚发烫的脸颊,耳中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见抱月的声音。   嘴角一缕殷红蜿蜒而下,眼泪花在她眼眶里打转——从现代到云朝,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挨过打,更别说劈头盖脸地被人掌嘴。   她用力咬着唇,紧紧地掐着抱月的胳膊,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没有把这一巴掌还回去。   待耳鸣的感觉弱了一些,她松开抱月的胳膊,转头,冰冷地朝云太妃看去,眼中一片寒光湛湛,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还请太妃明示,我到底犯了什么错?竟让你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给我难堪,掌我的嘴!”   云太妃闻言冷笑,“你犯了什么错,你还有脸问!本宫今天就好好地教教你,什么叫规矩,什么叫妇道!”   “柳嬷嬷,给本宫继续掌嘴!”   “是,太妃!”柳嬷嬷眼底闪过一抹恶毒,眉梢一吊,上前便要掌掴楚辞。   楚辞方才没有防备,才被云太妃打了一巴掌,又因她是长辈不好还击。可柳嬷嬷,她是什么东西,也敢在她面前放肆?   隐在袖中的手微微一翻,三根银针就被她捏在指尖。下一刻,一阵破风声朝着她的脸袭来,她瞅准时机,蓦地抬手阻挡。   下一刻,一阵惨叫声几乎掀破云水居寝房的屋顶。   柳嬷嬷一脸痛苦地举着自己的手,表情近乎扭曲。而她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肿胀,每胀大一分,所带来的刺痛感就要强上十分。   “太妃,太妃救……救救老奴啊!”她面目狰狞,语不成调地冲云太妃喊道。   云太妃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肩膀微微瑟缩着,盯着柳嬷嬷看了很久,才将目光转向楚辞。   却是多了几分顾忌,再次开口,底气也有些不足,“你……你怎么如此狠毒!”   “我狠毒吗?”楚辞扫了眼指尖的银针冷笑,“我若是真的狠毒,伤的就不是太妃你身边的一条狗,而是你!”   云太妃没料到楚辞还有这般气势逼人的一面,气焰顿时弱了下去,半晌,才再次开口,道,“本宫掌掴你,却是怪不得本宫,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守妇道!”   “我不守妇道,你哪只眼睛瞧到了?”楚辞直言反问。   云太妃哼道,“全京城都知道你腹中怀的是个野种!”   楚辞被“野种”二字刺激到,一时间,身上聚满冷冽之气,深呼吸了许久,才沉沉道,“你说,全京城都知道我怀的是个野种?!”   云太妃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你若识相,就一根白绫自我了断,本宫会看在你是璟儿结发妻子的份上,勉强给你一个全尸。可若你不识相……”   “我若不识相又当如何?!”楚辞直直地看着云太妃,脸上写满嘲讽。   云太妃眼中浮起一抹戾气,阴冷地看着她,斩钉截铁道,“本宫决不许任何人玷污混淆皇家的血脉!”   楚辞冷笑,逼视着她的眼睛反问,“那若是玷污混淆皇家血脉的那个人是太妃你呢?”   她的眼神太过清冷,犀利,仿佛能看穿人心似的。云太妃面上有片刻的不堪,不过很快,她又反应过来,怒道,“你莫要攀咬本宫,本宫才不是你这般放荡女子!”   “太妃不必这般色厉内荏,您是什么样的人,您自己心里清楚……”楚辞冷眼看着她,一副高深莫测,仿佛看穿一切的模样。   云太妃与她对视着,只觉心更慌了,就连声线,也不自觉地磕绊起来,“你莫要说一些云山雾罩的话,本宫行的端坐的正,自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楚辞不置可否,实在不想再见她这张脸,直接逐客道,“我累了,想歇着了,就不送您了。”说完,便朝屏风后的床榻走去。   云太妃看着她的背景渐行渐远,攥紧双手,心情复杂,到底没有喊住她,而是心绪不宁地转了身,慌慌张张地朝外走去……   怎么办?怎么办!   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还是被人发现了。   她该怎么做!   孟璟回来时,楚辞已经着人打听过外面的流言,脸上的伤口也已经冰敷过,只是青肿得依旧恐怖。   “母妃打的?”孟璟心疼地看着她的侧脸,肯定地问道。   楚辞清冷地笑了笑,“不然呢?出了太妃,还有什么人敢对我动手!”   “……这件事,本王会给你一个交代。”孟璟沉吟片刻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楚辞摆摆手,“这事稍后再说,外面的流言,你可听到?”   孟璟闻言,点了点头,面上一片肃杀之色,嗓音寒可及骨地哼道,“本王不会放过那些造谣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楚辞没有问孟璟准备怎么做,而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自己能处理。   “什么法子?”孟璟拧眉询问。   楚辞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低低地将自己的法子说了一遍。   孟璟听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颔首道,“依你便是。”   楚辞唇角勾起一抹寒凉的弧度——她的人,是那么好欺负的?她的谣,是那么好造的?   敢欺负她的人,敢造她的谣,就得承受得起她的脾气!   ……   一个注定不平静的夜晚过去。   次日一早,不少自小妾床榻上醒来的京城权贵,竟然发现自己硬不起来了!   任小妾用手用嘴,怎么挑拨,死活就是硬不起来!   举与不举,这可是传宗接代,绵延子嗣的大事啊!   众权贵一时间都心急如焚,连早朝都顾不得上了。   皇宫,金銮殿。   脸色青黑的景明帝,看着空空如也的金銮殿,一时间,脸更黑了。   他转头,不怒自威地看向大太监李忠,冷声怒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太监李忠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道,“一大早,镇国公、梁国公,姜丞相……十几位大人便递了急病的折子进宫……”   “急病?”景明帝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压低了声音,问,“可知是,什么急病?”   李忠弯了腰,贴近景明帝,“姜大人府上的属官隐晦地透露了一句……似乎是不举。”   不举!   这二字一出,景明帝脸色一白,当即夹紧了龙袍下的双腿。   李忠是个人精,一下子就发觉了自家主子的异样,将背躬得更弯,声音更低,“据闻,谢大人,梁大人,也是这一病症……”   景明帝一听,心里瞬间明白过来。   他这满朝的高位大臣,包括他这位皇上,是突然集体不举了!   至于原因。   他心中一阵冷笑。侧首,吩咐李忠,“传太医院杨院判到乾元殿来!”   “……是,皇上!”李忠答应了一声,顾及景明帝的心情,亲自朝外退去。   半个时辰后,乾元殿。   景明帝冷冷地看了杨院判一眼,“可有把出什么来?”   杨院判跪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上,战战兢兢地摇头,道,“皇上恕罪,臣无能,看不出皇上的脉象有何不妥!”   “……罢了,你先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得外传!”景明帝脸色更加黑沉,却不得不放人。   杨院判满头大汗,膝行着,小心翼翼地朝外退去。   直到退到殿外,扶着红色的廊柱站起来,他的心才落回到肚子里,缓了一会儿后,颤颤巍巍地朝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之后一个月,京城中的气压是前所未有的低。   权贵们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是都没有登摄政王府门的勇气。   直到有一个大臣,从回春馆出来后,恢复了正常。   然后一传十,十传百。   第二日,所有的权贵大臣都戴着幂篱往回春馆涌去。   回春馆的掌柜,也不避讳,直言这药方是摄政王妃给的,药也是替摄政王妃卖的。   一副十万两黄金,不二家。   那些中招的权贵大臣,心里头将楚辞和孟璟骂了个狠,但是该掏钱时,还是得忍着肉疼,往出掏,哪怕那些钱是自己为官这么多年所有的家私,哪怕还得寻相好的同僚写借条借钱……都得买啊!   这一场风波过去,楚辞赚得是盆满钵满。   自然,那些红口白牙,不堪入耳的谣言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鹤选堂中。   云太妃看着纯宵,神情之间,极是复杂,“没想到,那个贱人还真有几分本事……璟儿的病症,必是她治好的!”   纯宵身为云太妃最宠信的婢女,对前阵子外面的那些风波也有些了解。   闻言,福身笑道,“娘娘说的是,王妃医术是真真儿的好。”   云太妃冷脸,“她再好,也不是本宫心尖上的人。只苦了宵儿你,明明品貌双全,却只能留在这冷冷清清的鹤选堂,陪着本宫这个孤家寡人……”   纯宵听云太妃这般说,心中也涌起几丝伤感。不过很快,又掩饰过去,一面轻轻地给云太妃捶背,一面道,“宵儿从不想做人上人,宵儿只想陪在娘娘的身边。”   “……好宵儿,是本宫对不起你。”云太妃哽咽,更坚定了替纯宵筹谋的心思。   云水居。   楚辞扫了眼回春馆掌柜送来的账册,确认无误后,直接交给抱月。   抱月看着小巧的银匣,有点儿不敢接,“这么多的金票银票,王妃真的要交给奴婢保管?”   “怎么,不愿意?”楚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我换个人?”   抱月连忙摇头,“奴婢愿意,奴婢一定替王妃好好地守着。”   楚辞笑了,看着她怀中精致的银匣,道,“以后我还会赚得更多。”   抱月笑的眉眼弯弯,“奴婢相信娘娘!”   主仆二人正温馨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吵嚷声。   楚辞下意识的蹙眉,给抱月使了个眼色,正要让她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外间,王府大管家的声音却先传了进来——   “王妃,慈宁宫皇太后宣召您进宫,德公公现在正在前面厅里等着……”   楚辞一怔,慈宁宫皇太后?   那不就是孟璟的嫡母——任太后。   她记得,孟璟与她闲话时,曾冷笑着提过一句,那位任太后,可是个吃人都不吐骨头渣儿的狠角儿。   当年,不知有多少先皇的妃嫔、皇嗣无端殒命在她的手上。就连孟璟,也是因她之故,才小小年纪,就远赴边疆,死死生生百余回,十几年都不得返。   现在,这位任太后竟要见她。   ——她也是冲着她腹中这块肉来的吗?   这般想着,她额头上竟急出一层薄汗来。   “王妃?”王府大管家没有等到她的回应,又扬声叫了一句。   “知道了,奴婢伺候王妃更衣,很快就出去。”抱月替她回了管家一句。   而后扶住她往屏风后的箱笼走去,一面走,一面轻声安抚她道,“王妃莫怕,王爷如今大权在握,如日中天,太后娘娘就是想要为难您都得掂量掂量……定不会正面与您起冲突的,奴婢陪您一起入宫,凡事小心规避着些,定能平安归来的。”   话落,掏出手绢,轻轻地替她擦去额上薄汗。   楚辞被她轻柔的话语安抚着,慢慢点了点头,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   一刻钟后。   衣裳换好。她穿着一袭月白的宫裙,由抱月扶着,一步一步地朝外走去。   前厅。   果然有一个面白无须,四十来岁上下的太监在等着她。   见她款步行来,德公公不紧不慢地起身,向她拱手,温声道,“奴才见过摄政王妃……太后还在宫里等着,王妃请吧……”   楚辞收回打量他的目光,微微颔首,然后仪态万千地朝府外走去,在抱月的搀扶下,上了慈宁宫的马车。   马车一路都很平稳,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故。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楚辞下车,换了趟轿子。又摇摇晃晃地走了两刻钟多,轿子才落地。   “王妃,慈宁宫就在前面。”德公公亲自扶她下轿子,躬身站在她旁侧,语气温和地提醒。   楚辞点了点头,“还请公公进去通报一番。”   德公公一笑,“太后吩咐过,王妃有孕,不必受累在外等候,到了便直接进去。”   楚辞福身,“多谢太后体恤。”   德公公笑着又躬了下身,然后才引着楚辞朝里走去……   行过长长的青石甬道,又过了一片影壁,再往前走几十步,才进得慈宁宫正殿。   许是算好了她来的时辰,任太后已在等着……许是身居高位,长年累月精于保养,她的年纪明明要比云太妃长上五六岁,可眼下看着,却比云太妃还要年轻上许多,瞧着不像五十来岁,更像是三十出头。   “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走到殿中央,她垂下眼眸,恭恭敬敬地向任太后请安。   任太后道了声免礼,又朝她招了招手,“来,到本宫近前来。”   楚辞犹豫了下,才往前走去。   任太后在她走到近前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眯着一双温婉的月牙眼赞道,“真是个标志的可人儿,就连本宫看着都欢喜得不得了。”   “太后谬赞。”楚辞僵着脸客气。   任太后摩挲着她的手,眼中笑意更深,却不见半点鱼尾纹,“你是璟儿的王妃,合该跟着他一起唤本宫一句母后,叫太后,未免太生分了。”   楚辞低头,交叠在小腹的拇指互掐——心中哀嚎,叫不出来怎么破!   “怎么,不愿意?”任太后见她不出声,笑盈盈地反问了一句。   楚辞一咬牙,低低地叫了声“母后”。   任太后闻言,满意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好孩子。”   话落,眼神一转,又看向身边服侍的姑姑,“剪梅,将本宫给阿辞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是,娘娘。”剪梅姑姑答应一声,朝后退去。   不一会儿,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只锦盒。   任太后接过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只流光溢彩的九翅凤凰发簪。   她将凤簪取出,插在楚辞的发髻上,含笑道,“这是孝惠皇后在本宫当年入东宫时,赏赐给本宫的,现在本宫,将它转赠给你……这凤簪,还是要年轻人衬着才好看。”   楚辞觉得这东西烫手,正要拒绝,可任太后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将空锦盒递给剪梅姑姑后,又问起云太妃……   楚辞只好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沉声道,“劳娘娘挂心,太妃身子极好。”   “那便好,说起来,自打云妹妹出宫,本宫就再没见过她……”说着,任太后似乎身体不适,以手掩口,姿态极美地打了个呵欠。   而后,歉意地看着楚辞,道,“年纪大了,身子总是容易累,阿辞不介意陪本宫回寝房小憩会儿罢?” 第28章 奴婢不疼   字数:6012   楚辞防的就是她,怎么肯跟她单独相处。微微一蹙眉,为难道,“楚辞手笨脚笨,怕会扰到太后歇息。”   太后听她拒绝,柳眉微拧,须臾沉默后,遗憾地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愿,本宫也不好勉强你……你且在这里多等片刻,待璟儿下朝,再随他一起回摄政王府。”   说着,便要起身先走一步。   楚辞已经做好了“恭送大佬”的准备。   可谁知,就在任太后起身的时候,她身边的另一个掌事姑姑开口了,向她一福身,道,“王妃可能有所不知,自打入秋后,娘娘的精神就总是不济,夜里常常惊醒……太医给开了些安神汤,可总没什么效果……听闻您是京中有名的女神医,今日不如就替娘娘瞧瞧?”   她这话一出,字字句句都占着道理,楚辞就是想拒绝,也担不起不孝的名声。   只得违心一笑,答应道,“我陪太后进去歇着罢。”   “好孩子。”任太后眯眼,舒心地赞了一句。   楚辞带着抱月上前,随着任太后往内室走去。   到了寝殿,她仔细地替任太后把了脉。   任太后的脉象很好,几乎没有什么问题。楚辞微合着眼睛,心想——不是身体上的病,那就是心理上的病了。   这位太后早年害过那么多妃子皇子,现在年纪大了,估计是夜夜噩梦缠身吧!   这般想着,她过了很久,才睁开眼睛,收回手,笑着言道,“太后脉象很好,之所以夙夜惊醒,应是有心事。这般症状,并不需要喝药,抄上几卷佛经,平心静气下来便好了。”   任太后听楚辞说到“心事”,眼中有锐利一闪而过。再听她随后并未胡言乱语,才又恢复慈和。   “抄佛经真能助本宫安眠?”她似乎真的饱受噩梦惊扰,片刻后,看着楚辞,淡淡问了一句。   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又道,“若是仍旧不能安眠,我再给您开张安神香方,让宫人们制了,每日夜里燃上一支,保您一夜安睡。”   “真有这般顶用的安神香?”任太后有些怀疑。   楚辞一面服侍她躺下,一面道,“我把香方留下,您到时试试,便知晓我所言非虚了。”   “那本宫便静候你的佳音。”任太后闻着楚辞身上淡淡的药香,慢慢闭上眼睛,竟是前所未有的舒适。   楚辞在任太后睡熟后,才慢慢落下纱帐,然后轻手轻脚地朝外走去……   外间,抱月见她出来,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   “王妃!”她低低叫了一声,伸手扶住她。   楚辞知道她的担心,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而后,像是想起什么,她摘下头上的九翅凤凰发簪,交给抱月道,“这东西太瞩目,你帮我收着。”   抱月“嗯”了一声,将流光溢彩的凤簪收进袖中。   ……   任太后这一睡就是一个多时辰。   醒来时,是难得的神清气爽。   更衣过后,她忍不住多看了楚辞两眼,称赞道,“你身上的药箱很好闻,令本宫十分安心。”   萼兰姑姑也道,“娘娘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般好了,可见王妃不只是摄政王的福星,也是娘娘您的福星。”   任太后听萼兰提起孟璟,眼底笑意更深。   她又看了楚辞一眼,目光突然一顿,疑声道,“本宫赐给你的九翅凤凰发簪呢?”   楚辞利落惯了,对这些身外之物向来不放在心上,闻言愣了一下,才看向抱月道,“回太后的话,凤簪稀奇贵重,我怕磕碰到哪,便让抱月收起来了。”   “是吗?”任太后闻着,也朝抱月看去,嘴角含笑道,“不过这东西确实稀奇,若是不佩戴,最好还是用特制的沉香木盒装。”   言罢,又转向剪梅,“本宫记得盒子是在你那里。”   “回娘娘的话,正是。”剪梅说着,又看向抱月,“还请抱月姑娘将凤簪给我,我帮你装起来。”   抱月应了声“是”,抬手往衣袖摸去。   下一刻,脸色却是刷地一下白了。   “抱月姑娘?”剪梅见抱月动作顿住,扬声提醒了一句,“快拿出来啊!”   抱月探入右袖口的手抓了把空气,她死死地攥着拳头。   眼眶登时变得通红。   愣怔半晌后,突然一咬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趴伏着,牙齿打颤一字一句道,“求……求太后饶命,奴……奴婢将凤簪弄丢了!”   “你说什么!”任太后脸色一变,手中的琉璃盏嘭地一声坠地,将她脚下雪白的波斯毯子染成了猩红色,脸色阴沉道,“你再说一遍,你把什么弄丢了!”   “启禀太后娘娘……”抱月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间先传来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接着德公公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只金丝托盘,托盘里是那根九尾凤凰发簪的簪头。   簪尾,却是不见。   “怎么回事!”任太后见着那断得只剩一半的九尾凤簪,脸色更差,冷冷地注视着德公公,厉声问道。   德公公不敢隐瞒,忙道,“回娘娘的话,这是打扫恭房的娄婆子,从恭房地上捡的。奴才认出这是孝惠皇后当年最心爱的发簪,不敢隐瞒不报,特来呈给娘娘处置!”   任太后看着托盘里的断簪,声线微微颤抖起来,“凤……凤尾呢?”   “回娘娘的话,娄婆子只捡到凤头,奴才猜想,凤尾……凤尾只怕是……只怕是”掉进了茅厕里。   最后半句,德公公怕污了太后的耳,没敢说出来。   不过太后怎么可能听不懂。   她一点一点地将目光从断簪上挪开,转向抱月。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外放的怒气,但就那一个眼神,那一瞥,抱月已经承受不住。   她感觉自己的脊梁似乎被压断了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另一边,楚辞眼中一片风云之色。   这,就是今天的局吗?   是不是,她早前没有将凤簪给抱月,现在跪在那里的就是她。   “太后……”她张口,目光复杂地看着,凤坐上不怒自威、风华绝代的女人,压下心中愤怒,嗓音沙哑道,“求您绕过抱月这一次……”   任太后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求饶一般,轻启红唇,一字一句道,“敢亵渎孝惠皇后的遗物,杖、毙!”   最后两个字,一个一个地从她口中迸出。   只一瞬,眼泪就就从楚辞眼眶里涌了出来。   她心疼地看着已经面露死气的抱月,拔腿就要朝她冲去。   “还不拦住王妃!”关键时刻,萼兰喊了一句。   下一刻,楚辞便被两个强壮的武嬷嬷给拉住了。   楚辞拼命地想要挣脱,可两个学过武的老嬷嬷又岂是她那一点力道可以抗衡的。   生平第一次,她恨起自己的无用。   恨自己为什么在离开王府前,将所有的银针、毒药都留在王府。   恨自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   “抱月!”她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了出去。   她还看到,她在被拖出去时,最后的留给她的口信……她用口型告诉她——不要哭,不要哭,奴婢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   外面,一声又一声隐忍的呜咽,如钢针一般,钻进了她的耳中,不疼地刮擦、戳刺着她的耳膜。   楚辞仰着头,泪流如注。   口中发出困兽一般的呜咽。   抱月!   抱月!   她心里呐喊者这个名字,满脑子都是她的一颦一笑。   她抱着她银匣子时,可爱娇俏的模样。   她陪她进宫,说要陪她共进退时坚定的模样。   她最后被拖走时,还强颜欢笑安慰她的模样……   越想,她哭的越凶。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终于,外面的呜咽声停了,两个武嬷嬷也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楚辞得了自由,顾不得已经酥软的身子,跌跌撞撞的就朝外跑去。   慈宁宫外的青砖地上,殷红的鲜血留了一地,楚辞看去,只觉满眼都是红……刑凳上,抱月似乎还有最后一口气。   楚辞扑过去,抱着她的头,一声又一声地唤着“抱月”。   抱月艰难地睁开眼睛,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张嘴,全是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一滴滴地落在楚辞月白的衣裙上,开出朵朵血色的话。   她瞳孔已经涣散,却仍执着地,担忧而不舍地看着楚辞,嘴唇蠕动。   “小……小心……要小心……”   楚辞将耳朵贴上她的脸,才听到她在说什么。   原来这个傻丫头,到底还在为她担忧。   她只觉心口一窒,下一刻眼泪再次决堤。   抱月还想再叮嘱楚辞些什么,但是却再提不起一点力气,她的手终究慢慢地滑了下去,眼睛也不甘心地闭上。   “抱月!”楚辞悲痛欲绝地叫了一声。   下一刻,只觉小腹一阵剧痛,身下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   她心中一慌,意识到那是什么时,意识也跟着混沌起来。   合眼前,只看到一道玄色的身影正朝她飞奔而来……   等她再次醒来。   已经是华灯初上。   她恢复神智后,喃喃地叫了一声“抱月”,翻身便要下床。   “这个孩子你是不准备要了吗?”   她刚掀开被子,还未来得及下地,一道冷峻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进来。   下一刻,孟璟一身冷冽地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只青瓷碗。   楚辞一闻味道,就知道这是保胎药。   从孟璟手中接过,她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喝完后,一抹嘴。清清冷冷地看着他,声音颤抖道,“抱月……她的尸体,带回来了吗?”   提到抱月,孟璟脸上也多了几分情绪,他垂下眼皮,在她床边坐下,道,“那个丫头,是个忠心的。”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楚辞的心瞬间又疼了起来。   可她,沉默片刻后,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没有带回来是吗?”   孟璟点了点头,“她犯下的是重罪,慈宁宫那位不会给她全尸的体面。”   楚辞听他说着,心脏又是一窒,身子朝后,靠在了床柱上,以手覆面,眼泪从她指缝间溢了出来,她痛苦地哽咽道,“……她这一劫,是替我挡的,原本太后的目标是我,该死的也是我……抱月,她是替我死的!”   “不,她不是替你死的。”孟璟伸手,将浑身颤抖的楚辞拥进怀中,紧紧地抱着她,请拍着她的后背,道,“她的目标不是你,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是抱月。”   “……”楚辞只当孟璟是在安慰她,哭得更凶了。   只有孟璟知道。他并不是在安慰楚辞,他说的是实话。   任太后忌惮他的权力,以她的秉性,是绝对不会对他的王妃下死手的。   她只会迂回地,从旁的地方下手,曲线救国,达成目的。   便如这次,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正面动楚辞。   她只拿抱月做文章,所以就算后面楚辞的胎保不住。   他也不能怪她,不能名正言顺地对她出手。要怪,就只能怪楚辞心太软,一个丫头,就能惹得她方寸大乱。   ……   楚辞哭累了,又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皇城,慈宁宫。   任太后端坐在梳妆台前,身后擎着檀木梳给她通发的,是面白如纸的德公公。   “如何,老四那位的胎可稳住了?”任太后看着镜子里,自己保养得宜的脸,语气莫辨地问道。   德公公闻言,怔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道,“听说是保住了。”   “倒是命大。”任太后笑了笑,眼中戾气顿生。   好一会儿,才将那股子戾气压下去,然后抬手,压住德公公为她通发的手,道,“我心情不好,今晚要你陪我。”   德公公感受着手背上柔滑似缎子般的肌肤,心旌摇荡后,脸上浮起一丝为难,“今日刚出了事,摄政王这些日子只怕会盯得近一些,要不……还是过些日子罢!”   任太后听他这般说,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面上没有任何冷意,但德公公却凭空觉出一股子危机感。   心口一缩,他忙噙了笑,道,“奴才听娘娘的。”   “……”任太后没有再言语,站起身,妖娆一笑,勾起他腰间青色的束带,往床榻边上扯去……   房顶上,一双眼睛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摄政王府,书房。   孟璟听完青龙卫禀告,瞳孔瞬间一缩,厉声质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卑职不敢欺瞒王爷,这些都是卑职亲眼所见。”青龙卫拱手,一脸的严肃。   孟璟点了点头,朝他一挥手,“下去吧,继续监视!”   “是,王爷!”青龙卫领命离开。   孟璟目光幽幽地凝视着面前的烛火,想着青龙卫方才禀报的事情,一个计划慢慢出现在她心中。   楚辞一直养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床。   这天,她觉得身子好了一些,便提出想去京城外的承天寺一趟。   孟璟怜她体弱,自然是有求必应。   当即便让人去准备马车,以及在庙中留宿要用的一应东西。   正午,日头最好时,她扶着楚辞出了摄政王府。   承天寺在京城外三十里处,马车慢行的话,约莫需要两个时辰。   因此,等到承天寺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落山。   下车前,孟璟扫了眼楚辞手中的银匣,“怎么一路都抱着这个。”   楚辞抬起头,勉强地勾了勾唇,“听说承天寺是块风水宝地,我想在寺中后山替抱月立个衣冠冢,这银匣里,是她最喜欢的几样首饰。”   孟璟点了点头,“知道你如此惦记她,她在天之灵,会安息的。”   楚辞没有回应他的话。   那日慈宁宫外,她眼睁睁地看着抱月断气。那时,她便在心里发誓,一定会替她报仇,会用任太后的血,来祭奠她的芳魂……   所以现在,她不必安息,也不必瞑目。   她希望她等着,等她替她报仇的那一天。   到那时,她一杯浊酒,亲自替她送行!   承天寺是建在半山腰的,从下面上去,要走足足三百级台阶。   楚辞大病初愈,身子还弱得很。   只走了几级台阶,腿就像是灌了铅似的,一步也走不动。   孟璟很自觉,看到她累,直接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本王背着你。”   她也不客气,便由他背着,一路往上走去。   “孟璟……”她伏在他的背上,叫了声他的名字,轻轻地问,“你对我这般好,是因为只有我能替你绵延子嗣吗?”   孟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沉默地爬了十几级台阶,都没有出声。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回答是,会伤了她的心。   回答不是,又违了自己的心。   “介意跟我讲讲那个女人吗?你心里的那个女人……”楚辞好像察觉不到孟璟的抗拒,趴在她背上,唇贴着她的耳蜗,又说了一句。   这次,孟璟的身体明显紧绷了起来。   她箍着她双腿的手臂,肌肉瞬间贲发,如铁臂一般。   他的眼泪闪过浓浓的揪痛,就像是想起了一生中最痛苦、最难忘的事情。   “孟璟,你打算一辈子将她藏在心里吗?”楚辞等不到他的回答,心里也有了几分脾气。   他的丈夫内心深处珍宝似的藏着一个女人,连说都舍不得说一句!这叫个什么事!   她就算不爱他,心里也会不舒服的好吧!   “她叫祈心。”   孟璟终于开口了,在楚辞阴晴难辨的脸色下。   “嗯,然后呢?”楚辞放轻了声音,慢吞吞地问。   “是南诏的公主,我是十一岁,初到边关的时候认识她的,那时候,她喜欢扮成男装,穿着铠甲上战场玩……”   “而我第一次与敌军对垒,对手就是她。”   “那一战,云朝军队输的很惨,我和许多将士都被俘了,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成了云朝在南诏的质子……我住在南诏的皇宫,因着有过一面之缘,祈心她常来找我,慢慢地,我们成了知己。”   “一起长大数年,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罢!”   “再然后呢?”楚辞抿了抿嘴,有些心酸地问。   孟璟便继续讲了起来。   再然后,两人便私定了终身,约定等祈心一及笄,两人就禀明南诏王和他远在云朝的父皇,定下婚约。   可谁知,就在祈心及笄前一个月,云朝的使节来了,要求带他回去。   祈心虽然不舍他,但为了两人美好的未来,只能含泪送他离开。   那时候,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满心以为,不出一个月,就能与心爱的男子定下婚约,从此永不分离,白首偕老。   可谁成想。   一个月还没到,云朝便重新集结了兵马,打着议和的旗号,直接长驱直入,灭了整个南诏国。   南诏都城被破的时候,孟璟还在京城,先帝的龙床前尽孝。   祈心眼睁睁的看着宫中的妃子、姐妹全被云朝的将士奸淫掳掠。   她阻止不了。   她只能抱着一个信念,从平日里与孟璟相见的废宫密道离开,骑马连夜奔向云朝军营。   她以为,她到了军营,就能见到孟璟,就能和孟璟再续前缘,长相厮守,就能求他放过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姐妹。   可谁知,军营入口,她刚露出身份。   就被一群两眼发着绿光的将士给围住了。   那些将士不将当时伤害稚嫩的孟璟放在眼中,更不将孟璟的心上人放在眼中。   一听她是南诏的公主,当即就扑了上去。   一个一个,都将她侮辱了个淋漓尽致……   祈心从小就是个男儿性子,从前又在深宫里长大,哪里之后那些常年不见女人的军汉的龌龊。   她哭哑了嗓子,拼命的挣扎。   可换来的是什么?是那些军汉更放肆的嘲笑,是他们更凶残对待。   他们凌虐了她整整七天七夜,最后将她一丝不挂地扔进了附近的山中。   等孟璟知道这一切时,祈心的尸骨早就不见了。   他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山头,都没有找到女人的尸骨。   后来,他将那些凌辱过祈心的人全部处以极刑。   可那又如何,祈心已经回不来了。她痛苦地死在了对她的盼望中,绝望地死在了男人的凌辱下。   她永远的回不来了。   永远的从他生命中消失了。   再也回不来了。 第29章 王爷表白   字数:6036   孟璟顾及祈心,后面军营凌辱那段只是一言带过。   但即便如此,楚辞还是能想象得到那个女子所遭受的一切非人待遇。她沉沉地吸了口山里湿润的空气,嗓音微哑,“所以,在她……死后,你便对女子提不起兴致了吗?”   孟璟“嗯”了一声,“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我看到女人,便会想起祈心被那些畜生凌辱,满脸是血,绝望的模样……久而久之,便对所有女人都提不起兴致了。”   他说的,和楚辞心里猜测得差不多。   只是她还有些不解,“那我呢?为何在回春馆,你见我第一面……便不治而愈了?”   孟璟回想了下那日的情境,脚下步子缓了下来,平静道,“或许是你身上有一种干净、让人忘忧的药香,眼又生得极美……”   所以在她握住他下身的那一瞬间,他冷却多年、近乎冰封的春心倏地就动了,一发不可收拾。   楚辞听他这么说,轻轻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她趴在他的背上,沉默着。一直到快到台阶尽头的时候,才试探着问了句,“孟璟,若是我有法子治好你的隐疾,你……”   孟璟听她询问,没有立刻回答她。   待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他将她放下,又用风帽将她的脸裹住,才看着她的眼睛,开口道,“不必。”   “为什么?”楚辞眸光猛然一亮。   就在她以为孟璟会说些甜言蜜语时,孟璟却只是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勾道,“治好有用?你随手一副药不又能坏了本王的身子?”   楚辞:“……”   想想也是。他都是已经是她的夫君了,还治他做什么,等治好了,看他拈花惹草给自己找罪受吗?   “当我没问。”她故作淡定地移开目光,率先往里走去。   孟璟拔腿紧随跟上……   承天寺提前得知孟璟、楚辞会来礼佛,一行人早已在寺门处等候。   见两人携着随从缓步行来,为首的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双手合十行礼道,“贫僧见过摄政王,见过王妃。禅房已经准备好了,贫僧这就带二位过去。”   孟璟揽着楚辞,与和尚在前走着,行到僧寮时,突然开声,清清冷冷地问了一句,“觉明大师还未出关?”   “回王爷的话,师父此次修行七七四十九日,到三天后才会出关。”和尚恭恭敬敬地回话。   孟璟颔首,“那本王便等三日后觉明大师出关再下山。”   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表示会转告觉明大师。随后,又一路将孟璟和楚辞送到知客院,安顿好了,才准备退下。   转身之际,楚辞叫住了他。看着他的眼睛,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师傅且慢,我有个不情之请……”   “王妃请说。”和尚客客气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辞便将想借用后山为抱月立衣冠冢的事情说了出来。   和尚听罢,微微笑了笑,“承王妃看重,是承天寺的福气,缘恩随后便为王妃安排此事。”   楚辞心中不胜感激,连忙道谢。   缘恩还礼,这才离开知客院。   目送缘恩离开,楚辞回过头,看向孟璟。想着他刚才与缘恩的对话,好奇道,“你与承天寺很有渊源?”   孟璟扶着她在一旁的坐榻上坐下,又替她斟了一杯茶,然后才道,“祈心死后,本王消沉疯魔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是先皇请觉明大师出山,才化解了本王的心结。自那之后,便与大师常有联系。”   楚辞听他又提到祈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哼道,“那这一次,王爷是想跟觉明大师叙旧了?”   孟璟点头,又摇头。   楚辞挑眉看着他,“什么意思?”   孟璟道,“叙旧只是一方面。此次面见觉明大师,还有另一桩要事。”   “和祈心有关?”楚辞吃味。   孟璟摇头,看向楚辞的小腹,“本王想让大师为你腹中的胎儿批上一命。”   楚辞听他这么说,不由低下头,目光也落在了自己小腹上,“觉明大师,批命很准吗?”   孟璟“嗯”了一声,“极准。”   楚辞垂了垂眼眸,面上看不出是愿还是不愿。沉静的面容下,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山中宁静,日子过得极快。   三日,如弹指一瞬。   在缘恩的安排下,抱月被葬在了后山风水极盛的地界,往后三百步,便是承天寺历代高僧圆寂之地。   楚辞十分满意。   她在墓前陪了她许久,直到天色暗下来,才随孟璟一起下山。   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刚用过早饭,便有小僧来通报,说是觉明大师已经出关,请摄政王和摄政王妃去禅房相见。   孟璟和楚辞对视一眼,两人稍理了一下衣襟,便随着小僧往觉明大师的禅房走去。   禅房中,觉明大师见一对璧人缓缓而来,脸上带着能够包容一切的笑意。   “王爷来了。”他双手合十,轻轻地唤了一声。   孟璟还了一礼,“一年未见,大师矍铄依旧。”   觉明大师轻抚胡须,又看向楚辞,“这位便是王妃娘娘?”   楚辞左手搭在自己小腹之上,微微点头,口中道,“见过大师!初次相见,一点心意,还望大师笑纳!”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只药瓶,递给觉明大师。   觉明大师接过,拔开瓶塞,闻了闻后,一脸惊讶道,“这是……传闻中的辟谷丹?”   楚辞含笑点头,“随手制成的小物件,不成敬意,大师莫要嫌弃才好。”   觉明大师握着药瓶,眼中闪着熠熠光彩,许久后,笑着向孟璟道,“王爷这位王妃,可真是……稀世珍宝!”   “这本王知道!”孟璟得意地看了觉明大师一眼,伸手揽上楚辞的腰。望着女子水润清澈的眼眸,毫不客气道,“王妃的好,根本不需旁人提醒,本王心里比谁都明了!”   觉明大师:“……”   对着他一个出家人撒狗粮合适吗?   气氛凝滞了几息后,觉明大师的目光才回到手中的药瓶上。问楚辞,“这辟谷丹可能大量制作?”   楚辞皱起眉来,下意识道,“大师有话不妨直说。”   “那老衲就直说了。”觉明大师看了眼楚辞,又看了眼孟璟,道,“以往的辟谷丹,三颗能撑三天就已经是极限,可王妃今日予老衲的,只闻味道,便知不是凡品,恐怕一颗便能撑上三日……这般好物,若是能成为军需,云朝的军队定然今非昔比,如虎添翼……”   孟璟明白了觉明大师的意思,也面带希冀地朝楚辞看去。   楚辞迎着二人目光,缓慢地摇了摇头,抱歉道,“很遗憾,这辟谷丹不能批量制作。其中所需的珍奇药材太多了,一个月能出一瓶,已经是极限了。”   “那便全部供给青龙卫。”觉明大师提议。   孟璟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楚辞。似乎是在等她的意见。   楚辞知道青龙卫是自家的,想了想,没有拒绝。   孟璟见她答应,眉峰有些微皱,沉声道,“这事倒也不急,还是等你生产之后再说罢。”   觉明大师听孟璟这般说,目光顿时一转,朝楚辞的小腹看去……他伸出左手,掐指一算,片刻后,望着楚辞,突然严肃地问,“王妃怀孕了?”   楚辞看出觉明大师脸色不对,想起孟璟之前跟她说过这位大师批命极准的事,她不禁皱起眉来,半晌,才忐忑道,“是。敢问大师,可是有什么不对?”   觉明大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闭上眼睛,掐指又算了一遍。   反反复复过后,摇头叹息道,“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楚辞闻言,身形一颤,差点跌倒在地。关键时刻,幸亏孟璟伸手扶住了她,将她按在自己的怀中。   “阿辞,别怕,有本王在,本王绝不会让你和孩子出事。”他说完,又看向觉明大师,言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一劫,能否化解?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觉明大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摘下自己手上戴了有八十年的紫檀佛珠,递给孟璟,道,“这佛珠跟了老衲多年,有趋吉避凶之用。王爷将佛珠给王妃戴上,也许便能逃过这一劫。”   孟璟道了声谢,郑重地接过佛珠,套在了楚辞冰凉的手腕上。   “阿辞……”他揽着她的肩,握着她的手,轻轻地叫了一声,“别怕。”   楚辞在孟璟的安抚下,过了很久,心绪才平静下来。   她回握孟璟的手,紧紧地握着,“我……没事,孩子是我的,我一定会护好他……”   觉明大师看着两人相互依偎,扶持取暖的模样,无声地叹了口气。   ……   因着这一遭,孟璟又陪楚辞在山上多住了几日。   直到七日后,天色大晴,两人才辞别觉明大师下山。   马车在官道上慢行了两个时辰后,终于进京。   一路无话。   经过玉带桥一段时,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越往前走,嘈杂声就越清晰。   须臾,马车停了下来。   驾车的青龙卫隔着帘子向车内的主子禀道,“王爷,前面有人跳河自杀,两家人打起来了,争执得厉害……一时间,恐怕是过不去了。”   孟璟听着,皱起眉来,开口,正要吩咐一句“绕路”。   这时,楚辞却先一步开口道,“轻生的人可有救上来?”   青龙卫似乎是在打探前面情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回王妃的话,两个人都救上来了,女的还活着,男的已经没了呼吸。”   楚辞一听,当即便站了起来,一边说着“我去看看”,一边就要往车下跳。   孟璟怕她出事,忙扯住她的衣袖,一把将她拽进自己怀中,稳稳地抱住她,低声道,“外面人多,危险,难道你忘了觉明大师前些日子说的话?”   楚辞一愣。   不过,她很快又反应过来。她看着孟璟深邃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爷,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人去死。就当是为我腹中的孩子积福罢,我得下去看看!”说着,便用力挣脱了孟璟。   孟璟自然不会由着她一人下车,忙追上去,护着她也下了车。   青龙卫一见王妃、王爷下车,立刻猜出了两人的意思。一边向马车旁的其余侍卫使眼色,跟上主子;一边向着前面的人群喊“大夫来了,快让开!”闯出一条路来。   借着青龙卫辟出的捷径,楚辞很快上了玉带桥。   一上桥,便见桥中央停着一顶花轿。轿子旁,一个身着正红嫁妆的女子被两个喜娘扶着,眼泪簌簌而下,满眼哀怨地望着不远处浑身湿漉,躺在地上,面色青白的新郎官。新郎官身边,跪着一个同样湿漉,身着素色衣裳,却被新郎官和新娘家眷厮打得露出雪白臂膀和肚兜的女子……   楚辞没有时间关心太多。   她径直朝躺在那里不省人事的新郎官走去。   不用她开口,青龙卫就将新郎官身边的驱逐开。   她在新郎官身边跪了下面,翻看了一下他的眼皮,又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一下他胸腔处的声音和温度。   确定有救后,才双手撑在他的胸口,用力给他做起急救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感觉着男人胸口的温度越来越有回暖的趋向,她知道,这时必须用人工呼吸来辅助。   大庭广众之下,还有孟璟在当场。她做自然是不行的。   不然,她前脚刚救回这男人,孟璟后脚就能一脚再将她踹死。   这般想着,她目光落在了旁边那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身上。   心思一转,厉声喝道,“你要是想救这个男人,就找我说的来,立刻!”   女子没想到楚辞会突然跟她说话,愣了有一会儿,才像反应过来似的,眼含热泪,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激动道,“我……我愿意,只要能救安郎,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姑娘随意吩咐就是!”   “好!我现在要你捏住他的鼻子,掰开他的嘴,用力往他嘴里吹气,帮助他呼吸……我不喊停,你就不要停!”   “这……”女子完全没想到楚辞吩咐的竟然是这么羞人的事情,当即脸颊爆红,愣在当地。   “还不快点!你是要脸,不要他的命了吗?”楚辞瞟见女子只顾着羞怯,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忍不住怒喝了一声。   女子被楚辞一声大喝,这才想起当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总是脸羞如红布,可到底没有再僵持,她跪着朝楚辞和男子膝行而来,用手捏住男子的鼻子,低头,噙住男子青白的唇,涨红了脸,一下一下,用力地吹起气来……   一下,又一下……   两人都累得僵了胳膊,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轻言放弃。   这般,又坚持了一刻钟多。   原本躺在地上,疑似身亡的新郎官终于猛咳一声,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   “……”楚辞已经累到说不出话。   他看着男子一口一口吐出腹腔里的水,然后和为他做人工呼吸的女子四目相对,深情缱绻后,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对方融入到自己的骨髓里去。   孟璟将楚辞整个人都护在自己怀里,言简意赅地与她说了这段殉情事件的因由。   也是这时,她才知道,那个与她一起救人的女子叫芸娘……   芸娘和新郎官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家也是世交,两人在最美的年华私定终身,定下白首之约。   可谁知,在芸娘十三岁那年,她的父母却因错信奸人,赔上了整副家底。   家道中落后,新郎官家立刻悔婚,同年,安家爹娘给儿子定下了门当户对人家的小姐。   安公子不愿,他爹娘就以死相逼。   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好穿上新郎官的喜服,然后和芸娘约定,在玉带桥相会,届时一起殉情。不能在人世间做夫妻,就去阴间做一对鬼鸳鸯……   “倒真是对痴情的人。”楚辞看着桥中央那对苦命鸳鸯,忍不住唏嘘感叹。   孟璟低头看向她惋惜的表情,微微一笑,“这有何难,本王做主成全他们便是了。”   楚辞对上他的视线,微微摇头,“情之一字,最是难解,你成全不了的。”   便是他能靠强权,压的安家父母接受芸娘这个儿媳,那又如何。   安家父母完全可以在别的地方磋磨芸娘,就算不折磨死她,也能叫她没有一天的好日子。   结亲,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家人的事。   不被家人祝福的爱情,不管初时多么轰轰烈烈,到最后,那些热情都会被磨平,直至相看两相厌,不死不休。   “芸娘。”长叹一口气后,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可怜的女子,脱下身上的披风,覆在她的身上,又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递给她,“日后,若是过不下去,可来宣德坊延政街——回春馆寻我。”   “……”芸娘接过玉瓶,紧紧地攥着,须臾后,感激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小女会一辈子记得姑娘的。姑娘所赠玉瓶,小女定会好好收藏,人在瓶在,人亡瓶碎。”   楚辞伸手,轻轻地在她肩上拍了拍,“以后的日子,好好的过吧!”   说完,再不管芸娘是什么表情,她转身,随孟璟一起离开。   马车上。   孟璟若有所思地看着楚辞,“你似乎能预料到,那女子将来一定会走投无路……”   楚辞看着他笑了笑,“怎么,也想找我给你批个命?”   孟璟敛眉一笑,“有何不可!”说着,便朝她伸出左手来。   他的手掌很大,几乎有她的两倍,纹路很清晰。事业线、生命线、感情线都很长……除了最初的时候有些分叉,之后皆是平平顺顺。   “王爷的命看起来很好……”她忍不住捏住他温暖干燥的大掌,一根一根玩着他修长笔直的手指,轻松地将她知道的皮毛都跟他说了一遍。   孟璟听完后,突然凑近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他舔吻着她的耳蜗,道,“本王命好,那是因为有你。”   若是没有她,他的生命中只有枯燥的公文,无边无际的漠北疆场,和招招见血的打打杀杀。   自从有了她,他的眼睛里才有了五彩缤纷色彩,有了儿女情长,有了骨肉亲情。   楚辞被她撩拨着,身子难耐地瑟缩了一下。   想躲。   可孟璟根本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他高大的身子将她娇小的身子笼罩得完完全全的,一点一点地逼近她。她的鼻端里全是他的味道,他的气息。   “阿辞,若是你不喜欢,可以掐本王。”   灼热又沙哑的一句话说话,他倾身便含住了她的唇。   一点一点地吞食着,无师自通,百般技巧用尽,只为取悦她。   楚辞是想掐她的,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那个虚伪的男人,根本就不给她动手的机会。她的手掌还没抬起来,就被他捉住了,他将她白皙细嫩的小手包进自己的手中,和他的手十指相扣……   两人从上到下,都是那般亲密无间。   楚辞被他强行地入侵着,脑子渐渐晕乎起来,到后来,几乎不知时间为何物……   更不知,他们的马车已经在京城转了有两三圈。   直到满城的灯火亮起,宵禁都过了。   两人才渐渐分开。   “阿辞,你……很甜。”他看着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脸,目光缱绻,一字一句地说道。   楚辞别过头,欲盖弥彰地牵着嘴角,掀开车帘,一时惊讶道,“天都黑了?!”   “……”孟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手臂一伸,再次将她捞进怀里,一手揽着她,一手捏着她腰侧的软肉,看着她如星子一般的眼睛,深深笑道,“阿辞,你方才,没有掐本王……”   言下之意便是——你喜欢本王!   楚辞想呵呵他一脸——大哥,您倒是给我掐您的机会啊!   我的手都被你紧紧地扣在身后,你是想让我用脚来掐你吗?   孟璟不管楚辞心里如何腹诽,此时此刻,他只有一句话想对她说。他也确实说了出来,声音是楚辞从未想过的性感沙哑——   “阿辞,本王心甚悦你,你可心悦本王?” 第30章 敢调戏,打死   字数:6021   这句话,如同绚烂的烟花,在楚辞脑海中炸开。她整个人几乎沦陷在他熠熠发光的眼中。   “嗯?”   她久久不语,他嗓音低沉地又问了一句。   楚辞被他追问得回过神来,眼一瞪,用力推了他一把,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哼道,“不、悦!”   “是吗?”孟璟不信,手一伸,再次将她捞进怀里,额头顶着她光洁的额头,鼻尖擦过她的鼻尖,唇碰着她的唇,气息撩人地威胁,“本王最近耳朵不太好,你再说一遍,悦还是不悦!”   楚辞被他铁一般强硬的臂膀圈着,一呼一吸间,喷进鼻端的全是他的味道。   心中不适得很,但碍于他的强权,她只能假笑着屈服道,“悦!悦!我心悦王爷。”   “……阿辞真的心悦本王?”孟璟听出她话里的虚情假意,顿顿,笑着又追问了一遍。   楚辞抬眼看她,一脸的真诚,认真道,“是,没错,我心悦王爷,打从娘胎出来,我从未见过王爷这般丰神伟岸的男子,王爷是天,王爷是地,王爷你是我心中唯一的神话……”   “那就证明给本王。”孟璟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敷衍,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要求。   楚辞闻言,一下子缄了口,一脸防备地看向他,“王爷想让我怎么证明?”   孟璟没有言语,只抬起手来,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脸侧。   楚辞眯眼一想,这不太难。   一咬牙,一闭眼,倾身便朝他脸侧亲去……   咦,触感好像不太对。   她猛地睁眼,正好和孟璟睁开的眼睛对上。   继而大怒!这厮……竟然在她扑上来的那一瞬间,将头转了过来……这样,她的唇就没有落在他的脸上,而是落在了他的唇上。   心中一怒,她伸手便用力推起他来。   孟璟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只用一只手就握住了她两只手,而后,避过她的肚子,将她压在了马车的靠垫上。   楚辞还在拼命地挣扎。   可孟璟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放过她。   最后楚辞一急,竟然一口叼住了他的舌尖。   孟璟舌尖被咬,瞬间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抬起头,放过了对她红唇的肆虐,深沉的眼眸紧紧地锁着她,声线暗哑道,“阿辞,你可真狠。”   “谁让你先欺负我的!”楚辞理直气壮,同时攥起拳头,在他胸前用力地捶了好几下。   孟璟没有躲闪,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生受着。良久后,抬起手来,用力地在她唇上捻了一下……   楚辞意识到他在捻什么,脸一下子又红了。   一把将他推开,起身便往马车外逃去。   外面,车梯已经摆好,她三步并两步地窜下车,就跟后面有狼在撵一般。   孟璟在她后面下了车,远远地坠在她身后,往里走去。   进了大门,楚辞直奔云水居。   转过影壁后,却发现云水居的厅堂正明晃晃地亮着灯。   她心中闪过一抹狐疑,有意放慢脚步,等孟璟追上来。   然后看向他,问道,“厅堂的灯怎么亮着?”   孟璟眸光深了深,不动声色地揽上她的肩头,“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便带着她朝前走去。   等到了厅堂,两人才发现,厅堂里坐着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对摄政王府有非分之想的那位豫王府六公子——孟安。   孟安见到孟璟和楚辞回来,忙从次座起身见礼,“安儿见过皇叔,见过皇婶。”   楚辞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称作婶婶,脸上表情有些复杂,没有开口。   她朝孟璟看去。只见孟璟冷冷地扫了孟安一眼,张口,毫不客气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孟安一拱手,恭敬不失风流道,“回皇叔的话,是叔祖母请侄儿来摄政王府小住几日,刚好,侄儿又得知皇叔和皇婶今日回来,便再厅中侯了一段时间,想等给两位请过安,再做歇息。”   原来,是云太妃请孟安来的。   孟璟和楚辞心中都有几分不悦。   但人已经来了,天又黑着。孟璟也没法将人直接赶走,只得冷冷道,“现在安已经请过了,你可以去客院歇着了!”   说着,便让管家进来,给孟安带路。   孟安倒是没有反抗,又朝孟璟和孟安拜了一下,便朝外退去……   眼看着孟安离开,楚辞微不可查地皱起眉来,望向孟璟道,“你母妃还没有死心,对吗?”   孟璟不知该如何回答,手上不觉用力,将楚辞懒得更紧。   楚辞叹了口气,轻轻地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紫檀木佛珠,低声道,“但愿觉明大师予的这串佛珠真能替我们的孩子挡过那未知的一劫。”   “一定会的。”孟璟看着楚辞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楚辞勉强笑了笑,“天色晚了,早些安置罢!”说完,便转身朝寝房走去。   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孟璟去上朝。   楚辞一直睡到辰时才起。   自从上次云太妃掌掴过她之后,孟璟就不许她再去鹤选堂请安了。   鹤选堂的人等闲也不能再进云水居。   更衣洗漱过,又用了早膳。她随意地靠在榻上,看一本医术。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低低的通报声,“豫王府六公子有事求见。”   楚辞看向身边新提拔上来的婢女抱琴,吩咐道,“你去问问,是为了什么事。”   “是,王妃!”抱琴长着一张冷脸,比一团圆脸的抱月性格冷了很多。好似受了抱月之死的影响,平日里,她吩咐什么她便做什么,她什么都不吩咐,她便能像根柱子一样,在那里一站就是一天。   很快,抱琴从外面回来了,行过礼后,躬身向楚辞禀道,“回王妃的话,六公子是想与您合做一桩关于香料的生意。”   楚辞脑筋微微一转,便知是太后宫里那张香方传了出去。   她摇了摇头,正要拒绝,可谁知下一刻,抱琴却从袖中取出半只凤凰簪头,恭恭敬敬道,“这支断簪,是六公子请奴婢代呈给王妃的。”   楚辞望着那只断簪,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当日……抱月就是因为这支簪子,被任太后下令活活打死。   现在这支断簪竟然又出现在她的面前,任太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想与她合作香方生意的,根本不是六公子,而是太后?   这般想着,她眼中隐忍的恨意更深,圆润的指甲不知不觉就陷进了掌心当中……   “王妃?”抱琴迟迟等不到楚辞开口,不由提高音调,又喊了她一声。   楚辞被喊得回神,眉头紧拧地想了想,最后还是松口道,“让六公子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是,王妃。”抱琴答应了一声,缓步朝外退去。   不一会儿,孟安就被带了进来。   少年仍是面如冠玉,再俊秀不过的模样,翠竹纹圆领袍子,手中一把折扇。   进了暖阁后,桃花眼秋波微泛,合扇拱手道,“侄儿见过皇婶,愿皇婶永葆青春,盛年不衰。”   “六公子客气。”楚辞微微抬手,示意他在一旁落座。   孟安坐下后,眼神更加肆意地朝楚辞看去,“侄儿所求,抱琴应该已经禀报给皇婶了吧?”   楚辞不适应他的目光,冷漠地点了点头,顿顿,又道,“我还有个问题要问清楚。”说着,她看向抱琴,“你带人下去吧,我不唤你,不要进来。”   “是,王妃。”抱琴没有任何异议,福了下身,便朝外走去。   待屋中婢女全部退下,整个暖阁都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楚辞终于开口了,讳莫如深地看着孟安,道,“是谁告诉你,我懂香,手上有香方的?”   “皇婶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孟安轻轻地说着,像是了解楚辞所有的心思。他突然起身,一步一步地朝主位上面容倾城的女子走去,在她面前停下后,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微微痴迷道,“我只是个由头,真正想跟你合作的人不是我,而是我背后的人。”   “那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楚辞迎着他的眼神追问。   话落,换来孟安一声嗤笑,“皇婶非要我把话讲得那么明白吗?”说着,他执着扇子的手,应该往楚辞的肩膀滑去。   楚辞察觉到他不轨的动作,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下一刻,突然出手,快速地将他手腕一折。   只听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孟安整个表情都扭曲起来。他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楚辞对他没有半分同情,趁着他疼的浑身冒冷汗,抬腿又是一脚,踹中他的要害,直将他踹得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皇婶,你对我可真无情!”孟安蜷缩在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扶着桌子,一脸受伤地说道。   还别说,那弱质纤纤,柔软脆弱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可人。   若是旁的女子,说不定真就心软了。   可楚辞是什么人,她天天面对的可是如神祇一般的孟璟。她心悦的也是孟璟那种七尺昂藏、厮杀疆场的好男儿。   至于孟安这种娘们儿唧唧的类型,她能回应的只有一声冷笑,加诛心嘲讽,“你是什么东西,我为何要对你有情!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不用你皇叔出面,我就能让你一辈子做个货真价实的太监!”   “……”听到太监二字,孟安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   前些日子京城那场风波,他父王也中招了,家中有十分之一的家私都被换了解药。   现在提起来,他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还不快滚出去!”楚辞被他一恶心,现在什么都不想问了,只想让这个人永远地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孟安脚下如同灌铅,没有听楚辞的话离开,却是捏紧了抱琴还给她的那半根簪头,突然举起手,将簪头现给她,道,“皇婶确定要侄儿带着这东西滚?您就不怕,这九翅凤凰发簪的主人大怒?”   “……”楚辞沉吟片刻,目光突然一深,道,“那位到底是什么意思!”   孟安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突然拿乔,谈起条件,抬起胳膊,道,“皇婶想让侄儿为您解惑,是不是应该先替侄儿把这手腕接上。”   楚辞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冷笑一声,突然起身,朝他走去。在他面前停下后,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前一扶。   下一刻,只听一声脆响,原本脱臼的手腕便被正好。   只一下,孟安脸上就全是冷汗。   他咬着牙,嘶嘶倒抽了好几口凉气,才看着楚辞冰冷的面容,咬牙道,“皇婶下手可真是狠!”   楚辞冷冷一笑,“再有下次,我会让你知道,今日这般,其实算是温柔!”   孟安强撑着拱手,敛去多余的情绪,只余细细碎碎的笑意,“那今日,侄儿便先谢过皇婶的温柔以待了。”   楚辞目光似剑,甩向他,不耐烦道,“少废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莫要逼我再动手。”   “皇婶请问,侄儿这次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簪头,到底是谁给你的?”   “是慈宁宫的德公公。”   “他为何给你?”   “德公公说,太后娘娘想与皇婶合作一桩香方生意,但是以太后的名义,又不甚方便,便让我出面来筹备,届时给我一成的红利。”   “德公公可又说,香料铺子的红利该如何来分?”   “慈宁宫七成,摄政王府两成,豫王府一成。”   “……”楚辞嘴上没作任何言语,心中去冷笑连连,这位任太后,可真是好算计!活活算计死她的人不说,现在还想让她出方子,她分利!   “不知皇婶,可愿意?”孟安见楚辞久久不语,抬起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不同意。”楚辞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只有那一张香方,一张方子,如何开铺子!”   孟安听楚辞这么说,并没有觉得很意外,似乎是早就知道了她会这么说。   不过,他也没有因此而放弃。   目光贪婪地盯着她看了很久后。   在她发怒前一秒,再次拱手,张口道,“其实,德公公还托我带给皇婶一句话。”   “什么话?”楚辞本能地升起了防备心。   孟安淡淡道,“德公公让我对您说——抱月姑娘的尸体他已经让人敛了起来,但是最后要如何处置,是早早安葬,还是扔进山里喂野狗,得看您的选择。”   楚辞听孟安提起抱月。   整个身子立即紧绷起来,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由心而起的震颤。慈宁宫任太后,实在是太卑鄙了。   可偏偏,她为了抱月的全尸,又不得不妥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盏茶,又一炷香。   她终于,还是点了头,“我答应德公公的条件。什么时候你将抱月的尸首送来,什么时候……我给你香方。”   “皇婶快人快语,将来我们的香料铺一定客似云来,日进斗金。”孟安说着,再次将手探向楚辞的肩膀。   楚辞心里想着抱月的事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她察觉到不对时,孟安早将手收了起来。   微微一拱手,便朝外退去。   他离开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抱琴才从外面进来。   发现楚辞神情不对,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   楚辞因为抱月的事情,心中痛苦、烦乱得很,直到很久之后,心情平和下来,她才发现孟安有意落在桌上的簪头。   就是这个东西,要了抱月的一条命!   她一步一步地朝那半支凤头簪走去。   到近前后,抱月临死前的那一幕幕场景又重现在她的面前。   心中怒火狂涌,她突然伸手,抓起那半支簪头,举高了,重重地往地上摔去,心中骂道,“就是这么个破玩意儿,就是这么个东西,竟然就要了抱月的一条命!”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竟然不如一根簪子。   “王妃!”抱琴见楚辞竟然摔了慈宁宫的东西,一张脸登时变得惨白。她忙跑上前来,一面将簪头捡起来,用帕子轻轻地擦着,一面胆战心惊地劝楚辞,“王妃就是心里有气,也不该拿东西摔着撒气,这簪子毕竟是慈宁宫出来的,若是让太后知晓了……只怕,只怕……”   “只怕又得拿一条人命来祭!”楚辞冷笑着说道。   那语气,充满了生硬的恨意。   抱琴被那股恨意吓的一哆嗦,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楚辞看到,慢慢地收敛了眼中的冷意,弯腰扶她起来,同时低声道,“你别怕,我没有训斥你的意思,你若是不愿意在云水居伺候,我唤管家将你调到别的院子就是。”   “多谢王妃体谅!”抱琴听楚辞这么说,连客气都没客气,直接就谢恩了。   楚辞嘴角微微抽搐,这下好了……自己不帮她都不行了。   不过好在只是一个婢女的去留,晚间,她随口与管家提了一句,管家便将抱琴调去了别处,然后又给她调来两个武婢。   一个唤作折锦,一个唤作折夏,是青龙卫中仅有的两个女卫。   更难得的是,两个婢女生得也好。温和些的是折锦,清冷些的是折夏。   ……   抱月的尸首是在三日后才送回来的。楚辞只看了一眼,眼泪便迎了满眶。   没想到,在她咽气之后,慈宁宫的那些人竟然还不肯放过她……她的尸首上,有数不清的鞭痕,分明是在死后还遭受了鞭尸之刑。   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盖住抱月尸首的白布上。   她跪了很久,才被孟璟扶起来。   孟璟紧紧地揽着她的肩,“斯人已逝,便让她入土为安罢!”   “不!”楚辞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孟璟皱起眉来,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楚辞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她转过身,朝内室走去……   半刻钟后,再出来,手里多了一页薄纸。   她将纸张交给折夏,一字一句道,“用最快的速度,帮我将这些东西准备齐了!”   折夏得令,接过纸张粗略扫了一眼,确定没有问题,才答应一声,如风一般朝外旋去。   孟璟也看到了那张她列出的单子,但是却不明她的意思。   “阿辞,你到底想如何?”他问,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楚辞看着抱月惨不忍睹的身子,沉默了很久,才忍着泪意道,“我……想将她恢复成她原来的模样,再安葬她。”   孟璟不理解,“已经是这般面目了,你要如何恢复?”   “……”楚辞低下头,声音脆弱而缥缈,“便是不能完全恢复,我也要试试。”   孟璟拧紧眉头,只好由她去了。   折夏是在临近傍晚时回来的。   楚辞交代的东西,她都带了回来。   楚辞看见那些东西,微微地松了口气,然后便将自己和抱月的尸首关在了跨院的一处厢房。   这一关就是整整一夜。   等到第二日清早,她才将门打开。   那时,她的眼底,已经是鸦青一片,整个人疲倦极了。   “王妃。”折锦上前,扶住楚辞,“奴婢扶您回去歇着。”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又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厢房,“抱月的尸首,我已经恢复了八成,你记得派人看着,别再生出什么意外。”   “奴婢知道了。”折锦应着,而后朝折夏使了个眼色。   折夏会意,在折锦扶楚辞离开后,便没再离开厢房一步,亲自替楚辞守着抱月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尸首……   楚辞这一睡就是好几个时辰。   直到午后,才幽幽转醒。   一睁眼,便对上孟璟担忧的眼睛。   “你醒了?”他嗓子微哑,一边温柔地将她扶起来,一边轻声询问。   楚辞点了点头,揉着眉心道,“我睡了多久?”   “三个时辰。”孟璟道,“腹中可是空了?本王让人去传膳?”   楚辞点了点头,“我吃素。”   “本王明白。”孟璟颔首,“云水居小厨房如今做的都是素食。”   楚辞感激地看了孟璟一眼,轻轻道了声谢。   孟璟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一脸宠溺地笑道,“我们夫妻之间,还用得着言谢?”   楚辞闻言,眉眼一弯,轻轻地笑了。顿顿,又道,“我方才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   “梦到我们的孩子……他……”她说着,眼睛轻轻一眨,泪水就落了下来。 第31章 王爷很凶残   字数:6009   “梦都是相反的,阿辞。”孟璟抬手,心疼地揩去她脸上的泪珠,望着她满是泪水的眼睛,干燥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小腹,轻轻地摩挲着,语气沙哑道,“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的。”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楚辞不由地抬起眼来,与他四目相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真的吗?”   孟璟冲她微微一笑,眼中像是有烈火般,神情坚毅道,“真的,不哄你。”   楚辞被他肯定的语气感染到,慢慢地点了点头,将手按在他有些粗砺的大掌上,两人的手交叠,一起护着她的小腹,她垂眼低声,重复了遍,“嗯,我们的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两人依偎着,孟璟又陪着楚辞歇了一会儿,确定她不会再因为那个虚无缥缈的梦而忐忑不安、提心吊胆,才唤折锦去传膳。   折锦动作利落,很快便将小厨房里一直温着的晚膳端了来。   菜布好后,孟璟扶着楚辞落座。   念及腹中胎儿,楚辞就是没有胃口,也强迫自己吃了多半碗饭。   孟璟时不时会给她夹一筷子菜,她也都吃了。   孟璟见状,原本紧着的微微松了一些。   用完膳,两人去园子里散步消食。   深秋,开得最好的惟有菊花。楚辞望着园中一丛一丛,或雅白,或轻黄的秋菊,心思一转,又想起抱月。   她抬起头,冲孟璟道,“明日,我想再去一趟承天寺。”   “为了抱月?”孟璟问,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楚辞“嗯”了一声,“现在好不容易找回她的尸首,我想好好地将她安葬了。”   孟璟没有反驳,点了点头,顿顿,又道,“你昨日让折夏准备的,是能将尸首恢复成原样的东西?”   楚辞轻轻颔首,“不错。死生都是大事,都应该体体面面的。”   “你说的是。”孟璟极为赞成,“死生都是大事……”   后一句,是无比的寂寥。   那语气,楚辞怎么不了解他是想到了什么。   倏忽间,她心思一转,语气难得地柔软下来,看着他,劝道,“其实,没有找到尸首,也是件好事……说不定,在你不知道的哪个角落里,她还好好地活着……”   孟璟听楚辞说着,眸光隐隐约约地亮了一下,不过很快,又黯淡下来,摇头道,“祈心她受过那样多的伤害,怎么可能还好好地活着……她是那样的明媚,骄傲。”   楚辞住了嘴。   垂下头,用力地拧了下自己的手背。   痛感传来,她在心里骂自己——她真是疯了,才会跟自己的夫君谈论他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风大,回去吧!”心情不好,她也不想再在外面待了。   孟璟还在想着祈心的事,并没有察觉到楚辞语气里的赌气意味。应了一声,帮她裹紧披风,伸手就要揽她纤细的腰……   谁知,楚辞却躲过了他,冷哼一声,拔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孟璟看着她快步离开,还是没想明白她为什么生气。只是加快脚步,沉默地跟了上去。   楚辞行到云水居门口时,因脚步太快,险些跟月洞门另一边的人影撞上。   随即,便被人掐着腰,揽进了怀中。   “皇婶,你没事吧?”孟安闻着楚辞身上传出来的令人忘忧的冷香味,含笑轻声问道。   下一刻,他还没等到楚辞的反应,肩膀上就挨了孟璟一掌。   整个人直接松开楚辞,朝后飞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而孟璟,一眼都没看飞出去的孟安,只飞快探手,一把将楚辞揽在怀中,两人轻旋着站稳。   “没事吧?”孟璟低头看向楚辞微微发白的脸,问道。   楚辞摇头,“我没事,有事的是你的侄儿。”   听楚辞提起,孟璟这才朝砸在地上的孟安看去,脸色阴沉,声音冰冷道,“再这么冒失,便滚回你们豫王府去!”   孟安已经揉着快要断掉的肩膀从地上爬起来,他忍着疼,压下心中恨意,只带着歉疚的表情,望着孟璟道,“是侄儿的错,差点冲撞了皇婶,皇叔要打要罚,安儿没有半句怨言。”   他说这话,原本是客气。   自己毕竟是客人,哪有主人把客人往死罚的。   可偏偏,孟璟不是一个客气的人,且尤其是不跟惦记他儿子爵位的豫王府客气。所以一听孟安认罚,当即便冷笑着道,“你知错便好,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地跪着,什么时候本王的王妃满意了,你什么时候再起来!”   孟安话已出口,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攥得死紧,垂首,一字一句道,“侄儿认罚!皇婶一日不原谅侄儿,侄儿便跪在这里不动!”   孟璟冷哼一声,直接离开。   也因此,他没有看到孟安藏在温顺之下的怨毒。   那眼神,简直堪比最毒的毒蛇。   两人回到云水居。   解了大衣裳,分别在罗汉床两边落座。   楚辞接过折锦递来的温热花露,捧在手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孟璟道,“孟安,应该是个狠角色,王爷最好防着他点儿!”   “你如何知道他是个狠角色?”孟璟吃了一惊,搁下手中的薄胎茶盏,疑声问道。   楚辞听他询问,转着手中的水晶杯,抿了口里面又醇又酽的玫瑰花露,回想起方才在园子里时,他能屈能伸的模样,徐徐道,“豫王府有六位公子,其中四位皆是嫡出,凭什么他能被太妃和豫王妃看重,还有慈宁宫那位,对他貌似也是不薄……再加上善于隐忍伪装的性子……这种人,不想成大事都难。”   孟璟未料楚辞看人竟如此精准,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宠溺地笑道,“没想到,本王的阿辞不止会医人,更是会看透人心。”   楚辞不置可否。   她在现代的家庭,是医学世家,爷爷这一脉尚中医,外公那一脉尚西医……她父母分别是两边的嫡长孙,嫡长孙女,生下她来,自然也是她这一辈的老大。   印象中,从会说话起,爷爷和外公就会轮番教她一些简单的医学知识。   随着她天赋的发掘,两个老人都如获至宝,跟拔河比赛一样,一个要她学中医,一个要她学西医。   两个老人都对她极好,毫不吝啬地要把一身绝学都传给她。   而她,又实在不舍得让任何一个伤心。   没办法,只能一狠心,中西合璧,中医、西医都学。   前半年住在爷爷这边,后半年住在外公那边……   十几年下来,她总算是将中医和西医融会贯通。   正要拿着父母投资的钱,准备开家中西合璧的医馆,谁知道,医馆地址选好了,装修弄好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她却在赶往一个中药药材试验田的山路上,被突然而至的山地滑坡加泥石流给就地掩埋了。   痛苦地咽气后,再睁开眼,就到了云朝。   她现在这具身体,小时候似乎生过一场大病,一直痴痴傻傻的。她想不起原身的一切,干脆就把这具身体当成自己的,用的也是自己在现代的名字——楚辞。   “在想什么?”孟璟见楚辞不言语,只是淡淡地笑着,到最后,眼里竟然还浮现出一抹怀念,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关心她的一切,有关她的事,她的心情,他都想知道。   楚辞被他询问的话语,打断了思路,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孟璟一直以为楚辞是孤身一人的。没想到,她还有家人。   “他们还在人世吗?”停顿了片刻,他皱起眉头,低低地问道。   楚辞摇了摇头,“不知道,自我记事起,我就住在一个道观里,我不知道我的爹娘是什么人,道观里也没人告诉我。”   “那你现在……想找回你的家人吗?”孟璟想了想,问道。   楚辞低下头,认真地想了片刻,“心里,应该是想的……”若是原身是被遗弃的,是被人害傻的,若是她还有牵挂的人、事,这些都是她该承担的。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那你以前住的道观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孟璟试探着问,一副要帮她的模样。   楚辞却摇了摇头,“王爷公务繁忙,这点小事,我自己慢慢打听吧,若是他们都活着,总有一天……会见到的。”   孟璟隔着矮几,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放,目光火热地望着他,“阿辞,你的事就是本王的事,你实在不必如此客气。”   “我不是与你客气。”楚辞笑笑,回捏了下孟璟的手心,“我只是,有些事,自己都没有想清楚……等我想清楚了,就是你不帮我,我也会缠着你,要你帮我的!”   孟璟听她这么说,表情才恢复正常,不过还是看着她的眼睛,反复叮嘱,“你记住,本王是你的夫君,不是旁人,你永远、永远不必对本王客气。”   “我知道了!”楚辞冲着她扬唇一笑,其中甜蜜,不言而喻。   当夜,,两人同处一片轻纱罗帐,如同沙里鸳鸯一般,交颈而眠。   ……   深秋,气温虽低。可尸体到底还是会慢慢地腐烂。   所以第二日,孟璟便安排了再去承天寺的车马。   这一次,两人一大早便出门,上了马车。   中午,天气最好时,马车停在了承天寺的山门下。   孟璟揽着楚辞,踩着车梯下车,走到山脚下后。   他自觉地往前挪了一步,到她的正前方,蹲了下来,道,“上来,本王背你。”   楚辞唇角为扬,没有客气,直接趴伏在了她的肩膀上。   这次,仍和前次一样,青龙卫早早便通知了承天寺是僧人,孟璟和楚辞要来礼佛,顺便安葬抱月尸首的事。   连迎接他们的,也还是上次的缘恩。   缘恩与孟璟也算有几分熟悉。   两人碰面后,没有寒暄几句,缘恩便带着两人往禅房而去……   稍事歇息,换了身衣服,又一齐往后山而去。   后山,墓坑已经挖好,刚好能容下一句棺椁。   缘恩还安排了专做法事的师兄弟。   悠长的诵经声一遍又一遍地响彻在后山,一个时辰后,九十九遍念完,抱月的棺椁才被送进了墓坑……   土,一瓢又一瓢地扬下。   楚辞的眼睛渐渐模糊起来,没有了焦距。   她心里叫着抱月的名字,默默哽咽道:“傻丫头,你待我的情分与好……我只能下辈子再还给你……”   这一场葬仪一直进行了半日。   直到暮色四合,一行人才往承天寺后院的僧寮行去。   到僧寮门口后,缘恩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提出告辞。   孟璟和楚辞淡淡地道了声谢,看他离开后,转身,正要回自己的院子。   却见不远处一个身着红色纱衣的女子,正袅袅婷婷地朝两人走来。   孟璟见楚辞望着那个女子,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忍不住掐了下握着她的手心,道,“还不走!”   楚辞抬眼看她,有些醋意地哼道,“人家姑娘明显奔着你来,你就不能给人家一点机会……这么冷的天,穿这么薄的纱裙,得多不容易啊!”   说话间,那女子离两人原来越近。   孟璟知道楚辞想看热闹,倒也没再急着走,只是将他大掌中的小手握的更紧。   终于,女子走近了。   然后,三人都愣住了。   实在是,楚辞和那女子长得太像了,竟然有六七分的相似。   “小女见过摄政王,摄政王万福金安。”因着这份相似,女子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行礼请安。   孟璟冷冷地道了声“免礼。”便没有别的话。   直接看向楚辞,道,“本王的王妃,现在可以走了吗?”   楚辞抿嘴,“嗯”了一声,正要随孟璟一起离开。   那红衣女子却不甘心地又叫了一声,急切地试探,“小女和王妃长的竟如此相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二人是亲姐妹……不知王妃祖籍何处,说不定,你我还真能沾点亲带点故呢!”话落,掩着帕子,像是十分愉悦地笑了起来。   说实话,楚辞看到苏蝶衣的面容,也有几分猜测。所以,在她开口后,她看着她的眼睛,直接道,“并州,我以前在并州陵县山上的清风道观住着。”   苏蝶衣听楚辞说到并州,就瞪大了眼睛。听到后面的陵县、清风道观,更是惊得嘴都合不拢。   “怎么了,姑娘莫非识得我,真与我沾亲带故?”她试探着问。   苏蝶衣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拢着身上单薄的纱衣,激动道,“实不相瞒,小女家中有位姐姐,名唤苏奉香,她从小便长在并州陵县的清风道观……只是……”   “只是什么?”楚辞追问。   苏蝶衣接着道,“小女那姐姐生过一场重病,自此之后,便迷了神志……”   楚辞听她这么说,释怀地笑了一下,没再多说,丢下一句“天冷,姑娘别冻得染了风寒”,便转头看向孟璟,直接道,“王爷,我们也该回去了。”   孟璟“嗯”了一声,伸手将她半揽在怀中,两人渐行渐远……   苏蝶衣看着渐渐走远的那一双璧人背影,心中的激动几乎无法克制。   她的姐姐是摄政王府的王妃!   她的姐姐竟然是摄政王府的王妃!   虽然,她现在不愿意认她,可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认下她这个妹妹的。   到时候……   脑中情不自禁地窜入摄政王那张清冷却如同神祇的面容,心口不由一热,深秋初冬的季节,只穿着一身纱衣,竟然都不觉得冷了。   苏蝶衣站在那里,望着孟璟和楚辞的背影一直看了很久,直到再看不见,还不舍得离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楚辞与孟璟回到两人的院子后,她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你可知方才那位苏姑娘的底细?”   孟璟看向她,摇了摇头,“你若直接说起她父亲、祖父的官职,本王可能还会有些印象……”至于闺名什么的,根本就没听过好吗?   孟璟这么说,楚辞只能将这个疑问压下去。想着,等回了王府后,再让折夏去查。   另一边,另一处禅院。   苏蝶衣刚一回房,一个身着泥金齐胸襦裙的雍容妇人便上下打量着她,问,“如何,王爷可停下与你说话了?”   苏蝶衣控制不住内心的欣喜,昂着头道,“娘,王爷不止与我说话了……还有另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妇人瞳孔一亮,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   苏蝶衣当即眉飞色舞道,“你还记得我那个被扔到并州陵县清风道观的奉香姐姐吗?没想到,她现在非但不傻了,还不知道从哪学了一手唬人的医术,现在京城里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摄政王妃就是她。”   “蝶儿,你……你说什么?!”妇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骤然听到这么个消息,她脸上带着惊恐、不安,不可自抑地朝后退去,同时,磕磕绊绊,颤抖着道,“摄政王妃是……是谁?”   “就是姨母当年生下的女儿,爹爹给她取名奉香的大姐啊!”苏蝶衣高兴地解释。   妇人终于听明白了女儿话里的意思。   只是身子却是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目光陡然阴鸷起来,盯着苏蝶衣问,“那,你跟她相认了?”   苏蝶衣不明白自家娘亲为什么会露出这副表情,愣怔了好一会热,才失落道,“没有,我只说我有一个姐姐,也曾在并州陵县的清风观待过……”   “那就好,那就好!”妇人终于松了口气,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一脸严肃,耳提面命道,“蝶儿,你记住了,那位摄政王妃跟你,跟咱们苏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往后,切不可再胡言乱语,你的姐姐苏奉香,早在去清风观的第二年便病死了!京城里没有苏奉香,没有!”   “娘,这是为什么呢,她明明就是姐姐……”苏蝶衣不死心,不甘心好不容易得来的可以高嫁的机会就这么夭折。她眼里带着泪意,死死地看着她的母亲,想知道原因。   可妇人却不打算将这些后宅里的陈年往事告知自己单纯无暇的女儿。   只严厉地警告她,不要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去认什么王妃姐姐,到时认出一场滔天大祸可就得不偿失了!   苏蝶衣听母说亲得严重。嘴上答应着不会再认楚辞,但心里,终究不舍得放弃,暗暗盘算着——既然说服不了自己母亲,那就去说服苏家真正的家主——她的父亲。   ……   楚辞和孟璟又在承天寺呆了三日,待做完第二场法事,才下山。   傍晚,进城。   她刚回到摄政王府,还没下车,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叫声。   分明是在喊她的名字。   匆忙起身,掀开车帘,一抬眼,便看到四儿焦急地冲她招手,在他身后,站在两个挎刀的王府守卫。   “你都找到这里来了,回春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楚辞下车,快步走到四儿跟前,看着他脸上焦急地神色,肃了面容,沉声说道。   她了解掌柜的和四儿,若不是要紧的事,他们是绝对不会打扰她的。   果然,下一刻,四儿开口了,带着哭腔道,“今日午后,外面送来了一位受刀伤的官爷,掌柜的上次见识过您的缝合术,这次便接了那个垂死的病人……亲自替他缝合,可没想到,不过短短两刻钟的时间,那病人就呼吸急促,面色潮红,现在浑身滚烫的想火炉一样,温度怎么都降不下去……人已经深度昏厥,不省人事……扎十指放血都没用。”   楚辞听四儿介绍完,面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   一面让四儿上车,一面冷声问他,“掌柜的在缝合之前,又用烈酒泡手,开水煮线,青铜灯燎针吗?”   四儿摇头,“病人当时失血太多,根本来不及做准备,掌柜直接就用针线缝合了。”   这下,楚辞的脸更沉了。   两人坐好后,她看了孟璟一眼。   孟璟以手扶额,然后了然地吩咐外面驾车的青龙卫,“去回春馆……”   楚辞见他不阻止他,松了口气。   不过,在看到四儿时,好不容易松下的那口气复又提了起来。 第32章 扛阿辞上楼   字数:6017   马车一路疾奔,半个时辰后,驾车的骏马长嘶一声,终于停在回春馆后门外。   “四儿,下车!”楚辞起身,搭上四儿的手便快步朝车厢外走去。   孟璟看着四儿毫不避讳地搀扶着楚辞,脸上登时布上一层寒霜。   他身影一动,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朝两人追去,一手揽住楚辞,一手揪住四儿的后衣领,将他提溜下了马车。   四儿落地后,摇晃了好几下才站稳,然后一脸懵逼地看向将楚辞揽在怀里的孟璟,眼中骤然闪过几分失意。   “还不走!”孟璟却看也不看四儿,只冷着脸,威严地冲着楚辞说道。   楚辞回神,“嗯”了一声,拔腿就朝回春馆后门走去。   孟璟跟上。   四儿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跺着脚跟了上去。   一进后门,便能听到前面药堂传来的阵阵喧闹嘈杂声。   楚辞紧紧地皱起眉来,正要加快脚步,谁知垂在身侧冰凉的手,却突然被一只灼热的大掌给握住了。   孟璟低头,看着她凝重的面容,沉声道,“阿辞,你放心去治,不论结果如何……都有本王。”   本王会一直守在你的身后。   楚辞听他说着,心中不禁一暖,她仰头看他,静夜中,如水的眸子轻微地亮了一下。   “……好。”她低声回应,然后放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朝前堂走去。   孟璟看着她的背影,须臾,微微侧头,冷声吩咐隐在暗处的青龙卫,“仔细跟着王妃,王妃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们提头来见!”   暗处没有声音,只有深秋的树叶簌簌作响。   四儿追上来后,便见孟璟一个人,长身玉立在黑暗里。   “姐姐呢?”他停下脚步,似怕似不悦地问了一句。   孟璟看也没看他,拔腿直接朝前堂走去。   四儿被落在那里,一瞬间尴尬到了极点。   这若是旁人,他肯定要重重地给他一拳,让他知道什么叫礼数!   但偏偏,眼前那人是孟璟,是云朝最尊贵的摄政王。他就是有心,也没那个胆子。   只能带着一肚子的火气,噔噔噔地朝前跑去……他还要给他的楚姐姐打下手。   再说楚辞,她与孟璟在后堂分开后,就直奔前面的药堂而去。   她到时,回春馆正堂里,正上演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   整个大堂里所有的东西,包括药柜,药案,全部被砸的七零八碎……掌柜的叫人踩在地上,那人的脚死死地压着他的脸,其余医徒也被打得不敢还手,纷纷抱头蹲在地上……   见着楚辞露面,踩着掌柜头的男人,冷冷地觑了她一眼,寒声问,“你是什么人?敢到这里来!”   “我是楚辞,回春馆的挂名大夫,听闻这里有人重伤,生死垂危,特来救命。”她一手护着自己的小腹,一手捻着银针背在身后,防备甚强。   “你就是楚神医?”男子听到她的身份,语气中多了一抹深意,顿顿,不等楚辞开口,他又道,“你说的垂死的病人,正是舍弟。”   “我了解。”楚辞说着,担忧地看了眼被他踩在脚下的掌柜的,继而皱眉道,“阁下能否先放过回春馆诸人,待我施救过后,再行决断。”   “看在神医的面子上,我周仁就先放过这些草菅人命的杂碎一马!”说着,他抬脚,朝着掌柜的后背用力一踢,掌柜的便朝楚辞滚来。   “掌柜的!”楚辞俯身,在掌柜的面前蹲下,“您没事儿吧?”   掌柜的被周仁用尽全力一踢,倒抽着冷气,很久后才反应过来,摇头道,“我……我没事,你快去看周义……”   周义,就是周仁的弟弟。   也是掌柜的没有经过消毒,就擅自用针线缝合伤口的那个垂死的病人。   楚辞点了点头,跟着,又吩咐了两个医徒照顾他,然后才带着姗姗来迟的四儿往周义所在的病房走去。   等她到的时候,周义身上的温度更高了,全身都成了绯红色。她无意碰到他的额头,只觉得她的指尖都要被融化了。   解开缠住伤口的绷带,创伤已经呈鲜红色,有很明显的溃脓。   “四儿!”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吩咐他道,“还记得上次我交给你准备的东西吗?照着来,要快!越快越好!”   “是,姐姐!”四儿答应了一声,便朝外跑去……   许是关乎整个回春馆所有人的命运,他这次的办事效率是前所未有的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将一切准备妥当。   另一厢,楚辞用酒给周义送服了三颗大还丹,好尽最大可能保住他最后的一口气息。   接着,她从留在回春馆的另一只医箱中,拿出专门请能工巧匠打造的菲薄手术刀……一点一点,将周义身上溃脓的、没有消毒的肉削了下来。   男人身上的伤口宽且深,肠道也有些感染迹象,她手握手术刀,足足处理了有一个时辰多的时间,才将所有被感染到的创口清理完,接下来,便是缝合……   从里到外,她缝合了整整三层。   一旁,用来清理手上鲜血的烈酒铜盆,已经换了好几只……   两个时辰后,周义的伤口终于全部处理完。   接着,她又将自己配置的强效消炎的药丸子给他喂了几颗。   整个人才彻底松懈下来。   “四儿!”她虚弱地叫了他一声,下一刻腿脚一软,登时,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姐姐。”四儿心中一急,紧张地叫了一声。   楚辞看着他的眼睛,轻微地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你扶我在一旁的凳子上歇一会儿!”   “好,姐姐,四儿这就扶你过去!”四儿一面答应着,一面将楚辞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支撑着她往不远处的太师椅移去。   楚辞在椅子上坐下的那一瞬间,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舒服得她好像到了天堂。   喟叹一声,她缓缓地闭上眼睛。   “姐姐,你这么累,我帮你捏捏吧。”四儿看着楚辞娇艳如花的面容,眼中露出几分痴迷,情不自禁地绕到她的身后,双手按上她柔弱无骨的肩膀,一下一下,慢慢地摁了起来。   楚辞已经累极,根本没有精力理会他。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一歪头,沉睡了过去。   四儿见她睡着,忍不住低头,离她更紧了几分,想更细地看看她的眉眼。   也怪病房里的灯火太过暧昧,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头越来越低,腰越弯越厉害……   眼看着,他颤抖的唇,就要碰上睡梦中女子的脸。   这时,很突然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接着,突然破门而入的孟璟就将四儿的唐突看了个分明。   “滚出去!”他脸一黑,紧紧地攥着拳头,用杀人一般的语气冲着四儿低吼。   四儿眼中闪过一抹慌乱,面皮一红,下一刻,低低地道了声“抱歉”,抬腿就朝外跑去。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关上。   孟璟看着还在睡梦中,对方才险些被轻薄时间一无所知的楚辞,目光复杂地叹了口气。然后将身上的大氅解下,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本意,是想让她睡的暖和一些。   可谁知,他前脚刚将大氅盖在她的身上,女子后脚就醒了。   她一脸迷茫地看着他,错愕道,“你是谁,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孟璟还从未见过她如此迷茫呆萌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嘴上却认真地解释,“本王是你的夫君,这里是回春馆,有一起病人,必须得由你来医治,所以……”   楚辞听他说完。眼底迷蒙渐渐退去,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捏了捏眉心,道,“睡得有些沉,一时没反应过来,抱歉。”   孟璟笑着摇摇头,抬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你这样也挺可爱的。”   楚辞没想到他突然会对她说起甜言蜜语来,脸颊不由敷上一层淡淡的轻粉,拥着他的大氅,左右看了看,又问,“对了,四儿呢?他不好好守着病人,跑哪里去了!”   孟璟一听到四儿两个字,立刻想起他刚才对楚辞那垂涎三尺的模样。当即冷哼一声,道,“不知道!许是去哪里偷懒了吧。”   楚辞替四儿说话,“他不是那种人。”   “你就这么了解他?”孟璟冷嗔,话里的醋意很浓。   楚辞听出来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好笑道,“王爷,你不会连四儿的醋都要吃罢?我可是一直那他当亲兄弟看待的。”   孟璟冷笑,“你是将他当亲兄弟看待,可他呢,你有问过他,他到底将你当做什么人吗?”   “孟璟,你这是什么意思!”楚辞看着孟璟阴冷的脸,听着他阴阳怪气的嘲讽,终于察觉出一点不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追问。   可孟璟却不想将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一幕说出来。   他怕脏了楚辞的耳朵。   因此干脆强行转了话题,道,“想不想知道周仁兄弟的底细?”   楚辞闻言一愣,不解地看着孟璟,“他们二人能有什么底细?”   “周仁、周义两兄弟是梁国公府的老夫人娘家的旁支。”孟璟意味深长道。   而楚辞,一听到梁国公府四个字,便明白了孟璟话里的深意——梁国公府是太后的娘家,梁国公老夫人娘家的旁支,自然也是任太后的人。   所以,周义受伤不是意外,回春馆会打砸得那么彻底,也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谋已久。   这个人,就是慈宁宫任太后。   楚辞眼中暗光流转,气得拳头都握了起来。   “任太后,她到底想干什么!”楚辞看着孟璟,颇是气氛地,低低质问了一句。   孟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下巴戳了戳周义的方向。   楚辞明白过来,她侧过头,懊恼道,“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救了这么个算计我的人,我……”她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孟璟上前,紧紧地将她揽进怀中,“无妨,救了便救了……总有一天,他们要连本带利地还回来的。”   楚辞强忍着胸中乱涌的怒气,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这里让青龙卫看着,我们上楼歇着吧。”孟璟见楚辞胸中怒气平了一些,揽着她的肩膀,眼神熠熠地提议。   楚辞也不想守着周义,答应了一声,便随着孟璟离开了病房。   外面,有青龙卫的帮忙,大堂中已经恢复了四五成。   医徒们又三四成受不了这突然发生的变化,连夜收拾行李离开了。   剩下的,都是伤比较重的。胳膊、腿上、头上都缠着绷带。   不过他们没有一个肯歇着的,都聚在大堂中,整理白日被打砸的,杂糅在一起的药材。   看到楚辞过来,面色不自在的四儿从一堆药材中抬起头,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他嗫嚅了很久,才开口说道,“天色已晚,王妃还怀着身孕,早些歇着吧。”   楚辞听到“王妃”二字,脸色一变。   她错愕地看着他,“你以前,不都是叫我姐姐吗?”   “以前是四儿不懂事。”四儿嘴角勾起一抹苦涩,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无奈却生硬道,“现在……四儿懂了什么叫云泥之别,王妃是云,四儿是泥,四儿不配喊王妃姐姐。”   “孟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辞听四儿嗓音低沉地说着,想都没想,就打断了他的话,扭头看向孟璟,眼神严厉,语气气愤道,“是不是你对四儿做了什么!是不是你把他吓到了!”   孟璟看着她,无奈地一摊手,“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阿辞,你仔仔细细地看看本王与他的人才、人品……你说本王至于跟他计较吗?”   这话……坦诚而伤人。   楚辞语塞。   四儿脸色则是愈加难看起来。   接着,没有任何预兆,他突然转身,朝外跑去。   “四儿!”楚辞大叫,拔腿就要追上去。   关键时刻,却被孟璟给拉住了。   孟璟死死地将她扣在自己的怀中,低头,温热的唇齿咬上她的耳垂,低声道,“你不就是想知道他为何会变成这样,走,回房本王告诉你!”   楚辞不信孟璟的话,挣扎着还想跑。   可孟璟却不给她逃走的机会,直接将她往起一推,扛在了肩上,头也不回地朝后堂二楼走去……   楚辞已经是第二次被扛起来了。   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堪。   头朝下,和那些停下分拣药材的学徒对视着。   她脸颊爆红,半晌才憋出一句,“非、非礼勿视……替我好好照顾四儿!”   “啪”的一声,孟璟一巴掌拍在她的臀上。   “在本王的身边,竟然还敢提别的男人的名字!你是想被本王罚到……不能下榻吗?”   这话里的意思有点隐晦,有点嗨。   楚辞忍不住捶着他的后背,抻着腿儿扑腾起来,忿忿地叫着,“孟璟,你放开我,你有本事,你放开我!”   孟璟已经上了楼,一脚踹开楚辞在回春馆时的寝房,将她放下来,往门上一抵,火热的身子紧紧地贴着她,眼神放肆,语气低沉道,“不放,本王这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你想都不要想!”   “你是本王的女人,这一辈子注定要跟本王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千古相随!”   楚辞一面被他壁咚着,一面被他赤裸的目光盯得无所遁形。   眼神慌乱闪烁了半晌,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言不由衷的话,“大晚上的,你这么肉麻做什么!”   “哦?”孟璟收了脸上的认真执着,转瞬间又变成浪荡登徒子的模样,“大晚上的不能肉麻,难道阿辞你更喜欢白日里……肉麻?”   楚辞险些咬碎一口银牙,瞪着他,一字一句道,“我都不喜欢!”   “口是心非!”孟璟哼了一声,下一刻,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低头便咬住了她的唇。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几分磨人的意味。   慢慢地品尝,慢慢地啃噬,直到怀中的女子身子慢慢地软下来,险些化成一滩水。   “阿辞,舒服吗?”间隙中,他带着浓浓的沙哑的笑意,贴着她的耳畔问。   楚辞没有回答他,直往他怀里又缩了几分。   孟璟轻笑,又在她鼻子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突然打横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一夜好眠。   次日清早起来。   楚辞还未用早膳,便急着往楼下走去。   孟璟拦住她,看了眼桌上医徒端进来的早膳,道,“先用早膳,等会儿本王陪你一起下去!”   楚辞自从知道周仁兄弟都是慈宁宫任太后的人,就对那些人生了防备。   现在听孟璟这般说,只稍微犹豫了下,便答应了。   回春馆的早膳,一向是注重养生的。粥是枸杞红枣银耳粥,小菜是用各种中药腌制的婆婆丁,就是花卷,满头,也都掺了一些甜味的药材,再用桃红色的萝卜汁染了……十分的赏心悦目。   楚辞也有段时间没吃这样的早膳了。   兴起之下,竟然吃了有平时的两倍多。   孟璟看她胃口好,自己也多吃了不少。   到之后,摆满半桌子的早膳竟然全部吃光了。   ……   楚辞再次踏入病房时,周义已经醒了过来,不过精神很差,整个人像是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的。   “你感觉怎么样?”她直接走到周义的面前,冷声问道。完全没有平日里,对待普通病人时,温柔和善的模样。   谁知,周义听她这冰冷的声音,竟然慢慢地转过头来。男子的脸上终于多了一点属于人的生机,凝视了她许久后,突然开声,哑着嗓子说了句,“你不该救我的!”   楚辞闻言,狠狠地咬牙,阴鸷地看了他一眼,“周义,你以为我想救你吗?若不是你兄长拿着回春馆所有人的性命威胁,你觉得我会救你吗?……这世界上,不知道多少人在夹缝中求生存,明明艰难得要命,却始终不肯放弃!可你,明明能活,却不想活……你这样,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爹娘吗?对得起你的兄长吗?对得起我拿来救你的那些珍贵药品吗?”   “我……”周义语塞。   楚辞又道,“反正我是将你救活了,所有人也都看见了,至于你今后如何选择,那是你的事情。”说着,她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要离去。   “慢着!”她转身之际,周义很突然地喊了一声。   楚辞转头,冰冷地望着他。   周义嗫嚅了下嘴唇,纠结良久后,慢慢吐出一句,“你要小心我兄长。”   “什么意思啊你?”楚辞下意识地问。   周义却缄了口,不肯再多说一句。   好似能提醒刚才这么一句,已经是仁至义尽。   楚辞见他这番模样,也不再离开,转身,再次离开。   这次,周义没有再叫住他。   回春馆后门。   拄着双拐的掌柜,感激地看了楚辞一眼,眼中闪烁着点点泪痕,感激道,“这次多谢王妃救命之恩,我代回春馆的所有弟子向王妃道谢。”   楚辞看着原本身体矍铄的掌柜竟然变成眼下这副模样,她鼻头一酸,很想告诉他,回春馆今日这一切的祸患都是她招来的。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也只是道了句“保重”,便转身,随着孟璟一起离开了。   几十步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上车前,楚辞只觉一阵不安,下一刻,右眼皮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剧烈地跳了起来。   她伸手去按,可是这次就连按也按不住。   那种痉挛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比云太妃掌掴她那次不知道强烈多少倍。   “怎么了?”孟璟察觉到楚辞的不对,停下脚步,皱眉低头看向她,关心地问了一句。   楚辞还在按自己的右眼皮,焦躁道,“不知道为什么右眼皮突然就跳了起来,这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突然就慌得很……”   孟璟听她这般说着,侧头看了眼旁边的马车,眼底闪过一抹深思。跟着,不动声色地抬起自己的手,轻轻按在楚辞右边的下眼皮上,轻轻地替她揉着。   “好些了吗?”过了一会儿,他嗓音低哑地询问。   楚辞点了点头,移开他的手,“好多了,我们走吧!” 第33章 搬离王府,去慈宁宫讨公道   字数:6008   “王爷、王妃请上车!”驾车的青龙卫将车梯摆好后,看向孟璟和楚辞,恭恭敬敬地说道。   楚辞看了眼面前的马车,没有立刻上车,而是转头,为难地冲孟璟道,“不如王爷您一个人先回王府去吧,我还想在回春馆再留一天。”   孟璟看出她眼中的躲闪,剑眉微微挑起,“你是担心回去路上的安全?”   楚辞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周义提醒的那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如此,本王便陪你从另一个方向走吧!”说着,他朝隐在暗处的青龙卫打了个手势。   然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辆极为朴素的马车从附近的一条巷子里驶了出来。   到两人近前后,一身青衣的青龙卫下车,冲孟璟道,“请王爷携王妃上车。”   孟璟点了点头,揽着楚辞的腰上了马车。   两人前脚刚坐稳,马车后脚就行驶起来。   车内,孟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楚辞,“现在觉得怎么样,眼皮好些了吗?”   楚辞轻轻揉着自己的眼皮点了点头,道,“多谢王爷,现在觉得好多了。”而且,她心里也安宁了不少。   孟璟听她说么说,慢慢地舒了一口气,“那便好。”   之后便是无话。   因为绕路的缘故,马车比平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到王府。   但是两人下车后,并没有在王府门口看见那架他们本该乘坐的马车,也没看见驾车的青龙卫。   “真的出事了!”楚辞低低地呢喃了一句,脸上表情,有些阴沉。   孟璟紧紧地揽住她瘦削的肩膀,沉声道,“阿辞,别怕,还有本王在。”   楚辞慢慢地转过头,看着他苦笑,“你在……你在又能如何能?你在……太妃不还是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敢掌掴我……太后还不是敢在我面前就将抱月杖杀……她们根本就不惧你!孟璟……他们不惧你!”   这是楚辞第一次唤孟璟的名字,却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   孟璟只觉得心口又疼又闷。仿佛被什么利器撕裂开来,但是又看不见任何伤口。   他揽着楚辞的力道更大,指骨突出,手背上青筋都暴露出来了。   “阿辞……”他嗓音低哑,沉沉地叫了声她的名字,“本王对你说过的话,答应你的事,都作数的。”   “……”楚辞侧头,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回应。   两人正僵持着,原本早就该到这里的驾车青龙卫,终于敢了过来。   “卑职见过王爷、王妃!”他单膝跪地,向两人行礼。   孟璟松开楚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言辞俱厉道,“怎么回事!”   青衣卫抱拳拱手禀道,“回王爷的话,卑职驾着马车,沿回王府的路走着,在经过朱雀正街和昭阳正街的岔口时,突然从旁侧窜出三辆疾驶的马车来,不要命地撞在了卑职所驾的马车上……卑职根本来不及掀开车帘看车里一眼,车厢就被撞得散了架,翻在地上……”   “驾车的都是什么人!”孟璟沉了脸,表情阴鸷地转动着手里的青玉扳指,问道。   他知道,青衣卫之所以这么晚才回来,一定是查到了什么。   果然,下一刻青衣卫继续道,“那三个车夫都是练家子,在马车撞到一起的那一刻,便从马车上脱身而出,卑职没有给他们逃离现场的机会,有两人被卑职踢断了腿骨,还有一人当场吐血晕厥。卑职就地审问了两人,从他们口中得出,他们都是周家豢养的死士。”   好一个周家!   孟璟冷笑,过了好一会儿,才挥手让青衣卫退下。   然后,他再次将楚辞揽入怀中,“这次的事,本王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楚辞听他这么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我便再给王爷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不能护我周全,那我就只好用自己的法子护自己周全了。”   孟璟点了点头,抬手,轻轻地抚上她的鬓角,言辞坚定,道,“本王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楚辞没再言语,转身往王府里走去。   孟璟手中一空,脸上浮起一抹怅然,忙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云水居外,只见前面的空地上跪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那是……孟安。   楚辞侧首,冷冷地看了孟璟一眼,笑道,“没想到,你这侄儿,倒是坚定。”   孟璟回视了她一眼,没有言语,直接攥着她的手朝寝居走去。   在外奔波了这么久,昨晚又熬夜,他的阿辞早该歇着了。   孟安根本没想到两人会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就像没有看到他一般。   顿时,心里的恨与不平剧烈地翻腾起来。   他微微一动,膝盖便是钻心的疼。   嘴唇也已经干裂。   努力了半天,才叫出“皇叔、皇婶”四个字。   孟璟和楚辞都听到了,但是两人都没有回头的意思。   “你先回去吧!”   最后,到底还是楚辞心软,看不下去他这副模样,淡淡地说了声,“你的诚意够了,婶子原谅你了。”   孟安听到“婶子”两个字,嘴角抽搐了好一会儿,才露出感激的表情,嗓音沙哑道,“皇婶大人有大量,侄儿再次谢过。”   楚辞微微颔首,朝云水居里打理花木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去,送六公子回客院。”   “是,王妃!”小厮答应一声,收起手里修剪花枝的剪子,便朝孟安走去。   孟安又遥遥地朝孟璟、楚辞施了一礼,然后才搭着小厮的肩膀,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被驮着离开。   “走吧!”孟璟看着孟安被带走,冲着楚辞的耳朵,不辨喜怒地说了一句。   楚辞“嗯”了一声,这才随他往运水距离走去。   到云水居后,孟璟将楚辞安顿好,便以公事为由,去了书房。   书房中,他刚一落座,打开桌上的公文,便有青衣卫从暗处露面,朝着主座位置恭敬拱手道,“卑职见过王爷……您吩咐的事情,卑职已经全部安顿好了。”   孟璟闻言,抬起头肃然地看了他一眼,“保证万无一失?”   “回王爷的话,绝对万无一失。”   “本王知道了,你暂且退下吧!”   “是,王爷!”青衣卫再次隐没在黑暗中。   孟璟又处理了一些公事,看着天色差不多了,快到晚膳时分,才合上手中的册子,起身,跨步朝外走去。   也不知道,阿辞现在开始用膳了没有,她的胃口好不好……   这般想着,他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许多。   而云水居中,楚辞看着满桌子的素食,停顿了很久,还是没有动筷的意思。   “王妃,就算为了您腹中的小世子,您也得吃点儿!”折锦站在一旁,担心地劝道。   可楚辞却无动于衷。   她挺直脊背坐在那里,明明已经一天没有用一点东西,但就是不觉得饿,根本提不起筷子。   折锦正着急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奴婢见过王爷”的请安声。   下一刻,孟璟一撩帘子,便走了进来。   “王爷!”折锦和折夏同时福身,向孟璟请安。   孟璟朝两人摆了摆手,又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朝外退去。   楚辞看着这一幕,没有言语,也没有起身行礼。   孟璟却也不怪,他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在她旁边坐下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摩挲着,低声问,“可是胃口不好?”   楚辞没有言语。   孟璟又道,“先用膳吧,用完了膳,本王明日带你去慈宁宫看戏去!”   慈宁宫、看戏,这几个字一出,楚辞的表情立刻生动起来,她侧头,眸光微微地闪着,看着孟璟道,“王爷想带我去看什么戏?”   “自然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并加倍偿还的戏。”   楚辞眼中露出几分兴趣,顿顿,又担心地问,“看戏的,不会引火烧身罢?”   “自然不会!”孟璟保证。   楚辞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安排了什么,但听他这么说,还是下意识地选择相信他。   而孟璟,见楚辞脸色有所好转,立刻拿起面前的公筷,替她夹了一筷子的菜。   奈何楚辞还是没有胃口,她看着他,无力的摇了摇头,“这些都不是我想吃的。”   “那你想吃什么?”孟璟并没有不耐烦,而是认认真真地询问。   楚辞想了想道,“我想吃哈密瓜炒虾仁,焦溜香菇丸子,椒盐蘑菇,糖醋豆腐球……”   孟璟:“……”这些菜,他好像都没有听说过。   “这些菜都是并州的特色吗?”他想了想,换了个法子旁敲侧击。   楚辞闻言皱了皱眉,没有答是,也没有答否,只是笑了笑,道,“是我家乡的菜。”   孟璟没有多想,却是直接将其与并州画了等号,顿顿,又拧眉道,“据本王所知,王府并没有并州的厨子,要不,明日本王着人去御膳房问问。”   楚辞神色一转,害怕自己的谎言被拆穿,只好反对道,“不用这么麻烦的,这些菜的做法我都会,我将菜谱写出来,交给小厨房的刘厨子就好。”   孟璟没想到楚辞竟然会做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如此也好。”   楚辞见终于将他糊弄过去,心里松了口气,起身便去隔壁书房写菜谱了。   半个时辰后。   厨房里,刘厨子按着楚辞的菜谱,用了不少料,试了好几回,才终于试出自己满意的味道。   然后装了食盒,递给折锦道,“这菜第一次做,有劳姑娘,多帮我看着点王妃的反应……我以后也好改进。”   折锦冲刘厨子淡淡一笑,“我记下了,稍后王妃用完膳,我再来找您。”   刘厨子点点头,“知道姑娘最爱吃我做的杏仁桂花糖,我给多留几盒。”   折锦又笑着道了一声谢,然后才提着食盒离开。   暖阁里,楚辞等了许久,现在正着。   折锦一将食盒提进来,她就深深地嗅了一口,喜笑颜开道,“真香。”   孟璟见她心情好转,脸上也浮起几分松快。   一顿饭,吃得极为尽兴。   来云朝这么久,楚辞就这一顿饭吃撑了。   碗碟收拾下去后,她便拉着孟璟去园子里散步消食。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整个天边都是青黑色。   两人站在石桥上,看着天尽头越来越浓重的墨色,楚辞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明日,王爷到底要带我去看什么戏,能不能剧透一下?”   孟璟侧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微掀,缓缓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非要等到明日,今日就不行吗?”楚辞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带着点撒娇意味的问道。   孟璟被她的小模样逗乐,忍不住俯下身,在她唇角轻轻地吻了一下,“明日看到,才有惊喜。”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嘛!”楚辞撇嘴。   孟璟揉了揉她乌黑的发心,宠溺一笑,“再忍忍,本王保证,明天定不会让你失望!”   “可是……”楚辞还想再说什么。   孟璟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双手突然环过她,撑在栏杆上,低头再次含住了她的唇。   孟璟想要推拒。   可双手很快被他死死地捉住。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亲密起来。   完全没有看见,在桥下,正站着云太妃一行人。   那一刻,云太妃真的是脸都青了。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心中骂了一句“世风日下,伤风败俗!”然后拔腿,就朝桥上走去。   孟璟和楚辞听到脚步声,才松开彼此。   然后两人一睁眼,就看到云太妃带着几个下人朝桥上走来。   “儿子见过母妃!”孟璟反应过来后,躬身行礼。   楚辞原本不想动,但为了名声,终究还是憋着气,慢慢地福了下身。不过,嘴上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云太妃看也没看孟璟,更没有道“免礼”,阴冷的眼神直接就朝楚辞看去,冷笑着哼道,“烟视媚行,伤风败俗!堂堂摄政王妃,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母妃!”楚辞还没开口,孟璟就变了脸色,蹙着眉解释,“方才的事情与阿辞无关,是儿子扯着她做的……”   “你倒是有本事。”云太妃就好像当孟璟不存在一样,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忽略。只是见缝插针地针对楚辞,“本宫好好的一个儿子,娶了你,变成了这副玩物丧志的模样!”   楚辞不并回应她什么,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团空气,眼前根本没有这个人。   “母妃!”孟璟又叫了一声,然后向折锦、折夏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先带楚辞回去。   折锦和折夏都是孟璟亲自带出来的下属,忠诚度极高,两人没有半分犹豫,一左一右扶住楚辞便朝桥的另一边走去。   云太妃见状,更是火大,她怒不可遏地看着孟璟,声音颤抖道,“璟儿……你,你就是这样护着那个女人!”   “母妃,她是儿子的王妃,儿子不护着她还能护着谁!”   “你是承认,你娶了媳妇忘了娘了?”云太妃目光更冷,出口的话,像是淬了冰渣子。   孟璟摇头,“儿子不敢,您永远是儿子的母妃。”   “你的心里真的这样想吗?那个女人,真的没有挑拨你什么吗?”云太妃不信。自从上次跟楚辞正面对上,楚辞那双冷冰,好像看透一切的眼睛就时长出现在她的梦里,让她寝食难安,辗转难眠。   她向来良善,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想除掉一个人。   想将她从头到脚,从肉体到精神,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毁灭。   “回母妃的话,并没有。”孟璟依旧是护着楚辞,完全不假辞色地说道。   云太妃听他说完,唇角冷冷地勾起,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看来,你摄政王的王府是容不下我这个碍眼的老婆子了,孟璟,我如你的愿,我赶明儿就搬出你的摄政王府!”   “母妃!”孟璟听云太妃说要搬走,整个人都凌乱了,“我从来没有嫌弃过您,更没有容不下您,您……怎么会这么想!”   “怎么,你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还不能不满了?”云太妃冷笑,“是不是,我非得和你一样,也将她当成祖宗一样伺候着?”   “母妃,您对阿辞的偏见真是太深了!”孟璟扶额,头疼的厉害。   云太妃根本不作任何退让,只是绝情地放话,“要不,你母妃——我搬离你的摄政王府,要不,你将这个媳妇交给我调教,你只有这两个选择,要是寅时前,若是楚氏没有出现在我床前伺候,我就只能搬走!”   说完,再不给孟璟劝说他的机会,拔腿便带着纯宵、云蕙等人离开。   孟璟站在原地,手死死地叩在汉白玉栏杆上。   直到栏杆上出现几行淡淡的白印,他都没有松开。   石桥下。   云太妃走到孟璟看不见的地方,突然停下脚步,冷冷地笑了一声,然后吩咐云蕙,“找个靠谱的人,将本宫方才所说的话悉数传到楚氏的耳朵里去!”   “太妃……”云蕙得了吩咐,有些犹豫。   云太妃见她磨蹭,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厉声道,“还不去!”   “是,奴婢这就去!”云蕙小声说着,福了下身,转身便朝云水居的方向退去。   两刻钟后,云太妃在石桥上所说的话,果然不动声色地传进了楚辞的耳中。   云水居暖阁,楚辞听完,只觉得一阵头疼。   一方面是烦云太妃这种无孔不入、阴魂不散的针对、纠缠。   一方面是好奇孟璟将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   孟璟是在天色彻底昏黑之后,才回到云水居寝房的。   当时楚辞沐浴完了,正坐在妆镜台前擦头发,孟璟进屋后,朝折锦使了个眼色。   折锦会意,将棉帕子递给楚辞后,退了下去。   孟璟手里捏着棉帕子,动作有些生疏地替楚辞擦起头发。   楚辞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的人缓了,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浅声问道,“太妃的话,就那么让你为难?”   孟璟一愣,手上动作一停,看向镜中楚辞的眼睛,道,“你都已经知道了?”   楚辞点了点头,“她不止是想为难你,估计更像为难我,所以我……在你之后没多久就知道了。”   “……”孟璟没再言语,只见眉眼间的郁色更重。   楚辞看他这般模样,心中一软,突然间就不想再难为、考验他了。   她慢慢地抬起手,反着擦过自己肩膀在他手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王爷放心,太妃不要你,我要你。”   “阿辞……”孟璟轻轻地叫了一声。   楚辞笑了笑,“我在回春馆那些日子也赚了不少银子,一套两三进的院子还是买的起的。”   “你的意思是……”孟璟像是猜测到了什么,声线突然变得轻快起来。   楚辞回过头,灯火阑珊中,一脸笑盈盈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啊!我先搬出去,然后你来我的底盘,我罩着你!”   孟璟听她这么一说,瞬间茅塞顿开——   这就对了!   他和楚辞住在摄政王府,让云太妃搬出去,这是他们两个不孝。   但是让云太妃住在摄政王妃,他随楚辞搬出去,这就叫做大孝了。   “阿辞,你这般冰雪聪明,本王该如何奖励你呢?”他说着,微微低头,鼻尖擦过她的鼻尖,额头碰上她的额头。   楚辞被他这般撩着。   还未来得及开口,下一刻,他便突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往床榻边走去……   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孟璟就让人备了马车,收拾东西,直接搬去楚辞之前购置的宅子。   而云太妃那边,直到孟璟和楚辞双双都离开了。   她才知道这个消息,当即,没忍住,又摔了一套茶具。   而这套茶具,已经是鹤选堂库房里最后一套了……   另一边。   孟璟带着楚辞已经赶到了新的宅子。   距离皇城的距离虽然远些,但好在环境清幽。   宅子里本就养着一房下人,日日打扫屋子,栽种些花木。因此,根本不许过多安排,两人就能直接入住……   收拾好后,差不多就到了入宫的时间。   楚辞虽然有些疲惫,但到底还是惦记着入宫“看戏”的事。   一到点,就暗示起孟璟来! 第34章 本王只喜欢你,那祈心呢?   字数:6021   孟璟收到楚辞的暗示,也没吊她的胃口,直接询问身边的韩赭,“进宫的马车可准备好吗?”   韩赭闻言,忙上前道,“回王爷的话,早就准备好了。”   孟璟点了点头,一面握住楚辞的手,一面冲韩赭道,“吩咐车马,进宫!”   “是,王爷!”韩赭应了一声,便出去准备了。   一刻钟后,王府门口,楚辞被孟璟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里,楚辞若有似无地看向孟璟的方向,试探着道,“王爷,真的就不能透露一点即将发生的事情吗?”   孟璟眸色漆黑,冷静地看着她,摇了摇头,“等会你就知道了!”   楚辞见他这副态度,不由泄气,“那算了,等会就等会。”   孟璟防止楚辞再问,直接执起一旁桌案上放着的一本书,一页一页地看了起来。   楚辞见状,心里也明白他的坚决。   轻轻地哼了一声,侧头,单手托腮道,“王爷……您一向都是反着看书的吗?还看得这么快?”   孟璟仔细一瞧,才发现自己竟然将书拿反了。   眼中闪过一抹尴尬。   他想了想,又将书放下,然后看着楚辞如花一般娇艳的面容,勾唇邪笑道,“阿辞你在本王的身边,本王怎么能看得进去书!”   说着,他伸手向前,勾着她的腰带轻轻一拽,她就朝他怀里扑去。   一高一低,一抬一仰,两人四目相对——楚辞是一脸的羞窘,孟璟则是慢慢的情深。   他抬手,轻轻勾起她耳边的一缕发丝,低低地道了声,“想说什么?”   楚辞被他一问,才反应过来似的,忙低下头去,“没想什么。”   孟璟轻轻地笑了一声,胸膛都震动起来,紧紧地将她揽在怀中,长指捏着她的下巴一挑,迫使她再次对上自己的眼睛,嗓音低沉暗哑道,“就这么害羞……嗯?”   楚辞微微挣扎着,别过眼去,面色微红道,“人家脸皮薄,害羞不行吗?”   孟璟听到脸皮薄三个字,想起什么一般,贴近了她的耳朵,用只能两人听到的音调,道,“你害羞,那昨夜在本王上面,那般主动的人……又是谁呢?”   他这么一说,楚辞眼前立马出现了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感。   她脸颊更红,伸手便用力拧向他腰间的软肉,瞪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道,“孟璟……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孟璟看她捉急暴躁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却是愈深,完全不理会她作乱的手,只是侧头凑近她的耳畔,悄悄地私语了一句。   这一次,用的是只有楚辞能听见的音调。   然后下一刻,楚辞眼神虽然装的淡定,但是耳根子明显红的似血一般,自己都快把自己给煮熟了。   ……   马车继续行驶着,没有人知道车厢里的暧昧。   直到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下。   “王爷、王妃,宫门口到了!”韩赭在外面提醒着。   孟璟应了一声“知道了”,便扶起楚辞,两人并排朝车外走去……   下了马车,两人又换了顶轿子。   许是抱月之死的阴影犹在,楚辞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但交握在小腹间的手却扣得死紧,浑身都绷得直直的。   孟璟的观察力何其敏锐,几乎一瞬间就看出她的紧张。   他伸手,轻轻地覆在了她的手上,将自己的温度和力量全部传给了她。侧头,一脸温和道,“别怕,今日,本王不会再离开你身边一步……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本王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楚辞听他说得笃定,回握他的手,缓缓地点了点头,“但愿吧。”   ……   或者就算他今天不能保护她,她也会保护好自己。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的香囊……嗯,她今天的准备异常充足。   半个时辰后,轿子在慈宁宫门口停下。   楚辞和孟璟下轿后。   便着人进去通报。   可任太后今天好像分外不适,一直将两人晾了有半个时辰多,才让剪梅出来请两人进去。   “王爷、王妃请!”剪梅还是旧日模样,一身胭脂红裙,梳着最简单的宫髻,上面只簪了一根珍珠攒成的发饰,衿贵而又朴素。   孟璟闻言,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扶着楚辞朝慈宁宫里走去。   楚辞一进慈宁宫苑,就不由自主地朝抱月被杖杀的地方看去。   却发现那地方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一点血色的痕迹都看不见。   她眼眸低垂,呼吸微沉,压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别怕!”孟璟侧头,在她耳边轻轻地耳语了一声,“别怕……”   楚辞“嗯”了一声,没有解释——她之所以这般,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恨,刻骨铭心的恨。   待她挺直脊背,情绪得以平复下来后,两人也走进了慈宁宫正殿。   楚辞抬头一看,熟悉的宫室里,熟悉的罗汉床,熟悉的座位……就连那个毒妇侧头的姿势,嘴角的笑意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孟璟见过太后!”两人到跟前后,孟璟带着楚辞向任太后行礼,两人都只是微微弯了下身。   任太后见两人这般模样,有些微妙的挑了挑眉,心里不满,面上却笑意盈盈地亲近道,“璟儿和阿辞来了……本宫还以为,你们有一段时间不会来呢!”   孟璟拱手轻笑,“怎么会,给太后请安,在太后身边侍奉,是孟璟和阿辞该做的。”   任太后闻言,眼底笑意更深,“本宫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尤其是璟儿你这媳妇,自从她本宫进了张香方,本宫现在的睡眠可是好了不少,日日都能安睡到天明!”   说着,她又看向一旁的萼兰,“去,将本宫给摄政王妃准备的赏赐拿来。”   “是,娘娘!”萼兰答应一声,便退了下去。   下首,孟璟侧头看向楚辞,“太后要赏你,阿辞还不快道谢!”   楚辞闻言,诧异地看了孟璟一眼。   但见他眼神坚定,虽然心里不悦,但面上还是恭敬上前,冲着任太后行礼道,“多谢太后赏赐,您对阿辞的宠爱,阿辞没、齿、难、忘!”   最后四个字,她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重音。   任太后在深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又是上一届宫斗最后的胜利者,如何会听不出她话中的切恨。   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笑得越加温和,“你是本宫的儿媳妇,本宫不对你好又能对谁好呢!”   说完,她又朝旁边看了一眼,见萼兰还没回来,忍不住皱眉冲剪梅道,“你去看看,兰儿那丫头到底……”   她话还没说话,外面就传来一阵独属于女子的尖利叫声。   “是萼兰?”楚辞听力极好,看向孟璟,惊疑地说道。   孟璟没有言语,只是静默地看着任太后。   任太后全副注意力都被萼兰那一声尖叫所吸引,她生怕萼兰捅出什么篓子,忙向剪梅使了个眼色,“去看看萼兰那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如此不庄重……若是她的错,就罚她禁足一个月!”   “是,太后!”剪梅姑姑答应一声,就要退下。   可下一刻,又接连传来几声尖叫,都是萼兰的声音。   不同孟璟提醒,楚辞的眸光就亮了。   也许,这便是孟璟所言的好戏。   太后敢杖杀她身边的抱月,孟璟就让太后也失去她的左右手。   这般想着,她立即开口道,“萼兰姑姑说不定是生了什么急病,我是大夫,不如也跟去看看……”   她冲任太后用的是试探的语气,但是话落后却根本不给她拒绝的借口,转身便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任太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色铁青,张口,正要让人拿下楚辞,可却被孟璟阴冷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孟璟看着太后,一字一句,嗓音如同含了冰渣子一般,道,“我不放心王妃!”说完,随意行了一礼,便朝楚辞离开的方向追去。   楚辞与剪梅姑姑一前一后停在了慈宁宫旁边的耳房门口。   只见东边的耳房门大开着,里面争优两段赤条条的身影……分明是一男一女,在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她惊住了,再然后,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追过来的孟璟捂住了眼睛,“别看!”   他温热的呼吸顺着他低头的方向,喷到了她的后脖颈上。   楚辞微微哆嗦了一下后,慢慢地转过身,瞳孔亮晶晶地看着他,用眼神问:这都是你安排的?   孟璟你点了点头。   向前一步,握住她的手,道,“我们先回去吧,看看太后当着皇上的面,会如何处置她的这两个心腹!”   楚辞点了点头。   两人再次回到慈宁宫时,主位上果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眉眼之间跟孟璟有四五分相像,但是却蓄了胡子,大概有一指长……平白无故显老了很多。   “臣弟见过皇兄!”孟璟行到慈宁宫正殿中央后,双手拱起,向主位上的景明帝行礼。   楚辞跟在他的身边,也微微福了下身。   景明帝轻轻地抚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四弟今日怎么想起来给母后请安了?”   孟璟嘴角微微一勾,“臣弟是带王妃来向太后谢恩的。”   “谢什么恩?”   “上一次,明明是阿辞看护太后的九尾凤凰发簪不利,太后却只怪罪了阿辞身边的婢女,抱月。臣弟与阿辞心中都很感激太后的宽宏大量,所以阿辞的身子稍微好转,臣弟就带着她来宫里谢恩了!”   “原来如此……”景明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个人一眼。   顿顿,又道,“你们是刚过来?”   孟璟摇头,拱手,“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   正说着,外面又想起一阵萼兰的尖叫。   “这是什么声音?”景明帝不知其中隐情,甫一听到,便皱眉看向身边的大太监问了一声。   大太监闻言,立刻像底下人使了个眼色。   底下人就出去查了。   几息后,出去查的小太监回来复命,但是看看太后,又看看景明帝,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回事!”景明帝受不住小太监的沉默,猛地拍了下桌案,厉声问道。   小太监浑身都哆嗦起来,又嗫嚅了半晌才道,“奴才……奴才不敢说!”   “你说,朕恕你无罪!”景明帝眼神严肃地甩出条件。   小太监闻言,这才敢开口道,“回……回皇上的话……慈宁宫的德公公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竟然突然……突然玷污起萼兰姑姑来……”   德公公玷污萼兰姑姑?!   景明帝接收到这个信息号,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德公公是公公,公公怎么能玷污宫女!   他烦躁地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坐在他身边的任太后面色已经变化了好几个色,她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地攥着,一直到金护甲死死地掐进掌心里,都没松开。   小太监见景明帝不解,只好将自己刚才看到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最后点明——德公公可能是个假太监,入宫的时候根本没有净身……或是没有净干净,之后又恢复了男性功能。   景明帝听小太监说完,整张脸色都黑了。   他母后,云朝的太后……宫里竟然藏了一个没有净身的男人。   还在后宫里搞出了大乱子。   “母后……”他沉吟了很久,才一脸焦头烂额地看向任太后,嗓音无奈道,“依您来看……”   “这事皇上处置就好。”任太后心里气的快要冒烟,恨不得杀人,但面上却不得不继续保持小脸,轻声道,“本宫,没有任何意见,亦不会回护那个可恶的刁奴!”   景明帝听任太后说完,微微地松了口气。随即,又看向孟璟,皱了皱眉,隐晦道,“四弟,今天的事情……”   “只有死人才能让活人放心。”孟璟没有承诺什么,只是同样隐晦地回了他一句。   景明帝脸色瞬间变得青黑,心里将孟璟骂了个狗血喷头,但脸上却不得不带着笑意道,“四弟说的是,只有死人才能让活人放心!”   说着,又道,“德公公和萼兰不守本分,祸乱后宫,即日起,打入死牢,受七十二道酷刑后,再凌迟处死!”   “皇上英明!”孟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面色微缓,带着点恭敬,向景明帝拱手。   景明帝却没有再应付他的精力,直接道,“朕与太后还有些话说,四弟不妨带着四弟妹去御花园里看看风景。”   这已经是明着逐客了。   孟璟目的达成,原就不想多留。因此,没有犹豫,答应一声,便带着楚辞离开了慈宁宫。   去往御花园的路上,楚辞有些心事重重。   孟璟轻轻捏了捏自己手中她的手心,道,“在想什么?”   “德公公。”楚辞压低了声音,毫不避讳道,“他其实是太后豢养的面首对吗?”   孟璟没想到她会这么敏感,过了好一会儿,才眼神复杂地点头,“你怎么知道?”   “若不是太后默许,他怎么可能一躲就是这么多年!”要知道,每一年,宫里都会清查已经净身的太监,看干不干净。   若是干净了,那自然是万事大吉。   可要是不干净了,那必须再来上一刀。   德公公并不是一进宫就是慈宁宫一把手……所以,要不是背后有人,他根本躲不过那些年的筛查。   孟璟也知道楚辞话里隐藏的那些深意,他又看了她一眼,有些沉闷道,“这些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楚辞点了点头。   明白孟璟的顾虑。   有些把柄,私下钳制是私下钳制,但是却不能摊到明面上来说。   毕竟太后也算是孟家皇族的人。   她若在天下人面前失了面子,那孟璟又会得脸到哪里去。   两人慢慢地在宫苑中走着。   两刻钟后,才到御花园。   不愧是皇帝家的园子,就是深秋这个季节,里面也是姹紫嫣红的。绿牡丹,金丝海棠,绣球花……各色各样,都开得极艳。   要说,这天底下的女人,就没有不喜欢花的。   楚辞是个正常女人,所以她也喜欢花。   看着这一片片花海,心情很自然地就好了起来。   两人正在花田中徜徉,突然,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宫女走了过来,福身,脆生生道,“奴婢映月见过摄政王,见过摄政王妃……我们主子兰妃娘娘在上面亭子正好瞧见王妃过来,便想邀王妃一见。”   兰妃娘娘?   楚辞抬头,看向孟璟,眼睛带着点疑惑。   孟璟明显是知道这个兰妃娘娘的,因为他在听到这个人名后,脸上的表情,明显缓和了一些,然后,冲她点了点头,道,“既然阿兰想见你,你就随映月一起上去吧!”   “哦。”楚辞没有拒绝,跟孟璟摆了摆手,便随映月一起离开了。   上揽月亭的路上,楚辞淡淡地看了映月一眼,问,“王爷和兰妃娘娘认识?”   映月闻言,笑了笑,“我们娘娘跟皇上,还有王爷是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的。”   楚辞“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言。   上了几十个台阶后,两人终于到揽月亭。   空旷的亭中,果然坐着一个身着蓝色宫装的高挑佳人,手里拿着一枚山楂慢慢地用着。   楚辞见状,忍不住皱起眉来。   “娘娘,王妃来了!”映月没有注意到楚辞的神色变化,上前了两步,想自家主子禀报。   兰妃闻言,这才抬起眼来,看向楚辞。但见她面带沉色,凝滞了一下,试探着问,“怎么了?本宫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楚辞低头,扫了眼她尚还没有起伏的小腹,又太后,看了眼她脸上淡淡的色斑,试探着问,“娘娘可是怀有龙种?”   兰妃愣了一下,“没有吧?”   “我替娘娘把个脉罢!”楚辞说着,上前,在兰妃身边的石凳上坐下。   兰妃出身武将世家,倒是没有在意她的唐突,反而看在孟璟的面子上,还朝她伸出自己的手腕。   楚辞抬手,轻轻地捏住她的手腕,片刻后,唇角一弯,笑道,“娘娘大喜,您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三个月。   听到这三个字,兰妃的脸色立刻变了。   一旁,映月的脸色也变了。   楚辞不是傻子,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她收回自己的手,默默地往后退去,忐忑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退下了……”   “别走!”兰妃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张口急着叫了一声。   楚辞挺直脊背,脸上微微苦恼,“不知兰妃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兰妃红了眼眶,定定地看了她。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良久后,才收回目光,别开头道,“我……本宫没什么,你走吧,以后最好不要再进宫来!”   “是,娘娘!”楚辞怕唐突了她,忙答应道。   而后,转身便要离开。   走到亭子外时,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的小腹,提醒道,“怀孕的女人,最好还是不要吃这红果子,对胎儿不好……”   说完,也不管兰妃有没有听进去,便朝揽月亭下走去。   御花园里,孟璟还在远处等着。   楚辞前脚走到他的身边,后脚就用力地剜了他一眼。   孟璟知道自己的意图被她识破,尴尬一笑,微微绷紧了脸,低声问,“阿兰现在可好?”   夫君的前女友这么多。   楚辞忍不住有了脾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好,怎么会不好呢,人家现在可是怀了龙种了,都三个月了……”   “阿兰有了身孕?”孟璟一脸惊讶。   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又狠狠地斜他,“怎么,你还盼着人家替你守身如玉呢!”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孟璟摇了摇头,撇清道,“这么多年,本王一直都拿她当妹妹对待的。”   楚辞冷哼。   孟璟握住了她的肩头解释,“她的父亲是本王麾下的副将……那一年,征战西北,他父亲为先锋……战死前,特意将她托给了本王照顾……本王只是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在本王心中,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   ……   “那祈心呢?”沉默了一会儿,楚辞突然开口问道,带着点赌气、故意的意味。 第35章 就是这么霸道   字数:6060   祈心……   孟璟因为这个名字踯躅起来,狭长的眼眸微微地低垂着,藏在袖子里的拳头骤然缩进,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   就好像此时此刻,天地之间一片苍茫,再没有了别人,整个御花园,整个世界都只有他一个人。   楚辞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更气。   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孟璟似乎是入了神,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御花园里哪里还有楚辞的影子。   “阿辞……”   他急切地唤了一声,眉眼之间全是急躁。   “王爷,王妃朝慈宁宫的方向去了……”韩赭瞧着自家主子着急的模样,上前,在他耳边低低地禀报了一声。   慈宁宫?   听到这三个字,孟璟脸上浮起一抹担忧,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不过,等他到了慈宁宫后却被告知,楚辞根本就没有来过慈宁宫。   孟璟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扭头朝韩赭看去。   韩赭被自家主子这般阴冷地看着,忙张口辩解,“方才,王妃的确是朝慈宁宫的方向走了……卑职绝对没有看错!”   孟璟闻言,默了下来。   眸色越来越深,不安地转动着手里的青玉扳指,片刻后,沉声吩咐,“立刻安排人去找王妃!就算将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人找到!”   “是,王爷!”韩赭得令离开。   孟璟则是朝慈宁宫里走去。   这次,他没有找人通报,而是直接迈了进去。   厅中,任太后和景明帝正在说话,骤然听到脚步声,两人的面色都绷了起来,然后同时转头,看向大步进门来的孟璟。   “四弟,你怎么又回来了,四弟妹呢?”   孟璟眼中带着犀利,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拱手,带着铺天盖地的威胁,寒声道,“阿辞……她在宫里失踪了。”   “失踪?”景明帝疑了一声,然后下意识地看向任太后,嘴唇微掀,“怎么会失踪呢?”   “是啊,堂堂王妃,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当着璟儿你的面消失呢?”任太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景明帝一眼,然后才看向孟璟,关心地问道。   景明帝被任太后一瞪,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忙又转头看向孟璟,等着他的回答。   孟璟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不说破,只冰冷道,“在御花园里与王妃起了点小争执,她面嫩,便先行一步……有宫人瞧着她是往慈宁宫的方向来了,怎么,她竟是没有过来吗?”   任太后和景明帝同时摇头,景明帝道,“朕和母后一直在闲谈,慈宁宫里并无人来通报,说四弟妹有来过。”   孟璟不信这母子二人的鬼话,只道,“阿辞怀着本王的骨肉,外面又天寒地冻,还请皇兄下旨,阖宫搜查,替臣弟找回王妃。”   “这……”景明帝有些犹疑,“说不定四弟妹只是走累了,在别处歇息歇息,或是……去了别的宫里?搜宫,动静未免太大!”   “这么说,皇兄是不愿意了?”孟璟又上前一步,手已经按在腰间的青锋剑上。   他是摄政王,有带兵器进宫的权力。   景明帝被孟璟的动作吓得后脊一凉,身子微微后倾,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朕的意思是……可以先派人去后宫别处问问……若是问不到,再……再搜宫!”   “那不知皇兄派人问上一周,要多少时辰?”孟璟的手没有从青锋剑剑柄离开,却也没有再上前,只克制地追问了句时间。   景明帝见他没有上前,眼中凛冽之色也消了许多,忙保证道,“不超过半个时辰,绝不超过半个时辰!”   “那臣弟就给皇兄一个时辰的时间,若是阿辞不能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臣弟面前,那臣弟可能就要做一些对不起皇兄的疯魔之事了……”   说到最后一句,孟璟幽冷的瞳孔一缩,整个大殿内净是阴冷的肃杀之气。   景明帝和任太后对视一眼,无端有了一种身临战场的感觉。   心中皆是气愤,但碍于孟璟的权势,却又都不得不赔笑道,“四弟此言差矣,皇宫就这么大,一个时辰内,皇兄一定替你找到你的王妃,全须全尾地送到你身边……”   孟璟看着二人,眸光犀利地点了点头,抱拳拱手,“那就有劳皇兄了。”   他这话说得客气,但是眼中却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   景明帝僵着脸强颜欢笑,然后看向身边的大太监李忠,道,“你亲自带人去各个宫里问问,有没有见过摄政王妃,若是有,立刻将人带到慈宁宫里来!”   “是,皇上!”李忠答应一声,拔腿就朝外走去。   他似乎也知道,自家主子心里有多急。   李忠走后,孟璟又看向慈宁宫里以剪梅为首的宫人,冷冷扫了一眼,道,“你们也见过本王的王妃,不介意帮本王寻上一寻吗?”   “……是,摄政王!”剪梅在孟璟的压迫下,根本不敢看任太后的脸色,答应一声,便带着宫里的诸人朝外走去。   转眼间,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孟璟、任太后、景明帝三人。   三人脸上神情各异,孟璟是冷,景明帝是慌,任太后则是稳。   她手上的金护甲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手下的矮几,直直地看向孟璟,语气轻柔又不是威严道,“璟儿,你这是将皇宫当成自己家,将自己当成皇宫的主人了罢?”   当着皇帝和她这个太后的面,竟然就敢使唤她的心腹。   孟璟听太后这么说,抬起头,薄凉而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唇角一勾,嘲讽道,“这般藏污纳垢的地方,本王稀罕吗?”   “你……”饶是太后再端得住,也接不上孟璟对她毫不掩饰的恶心,蔑视。一双眼,气得猩红。   孟璟却是好整以暇,他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二郎腿闲散一跷,威胁意味十足地看着主位上的两人,道,“本王不说,别以为本王就不知道德公公究竟是怎么避过宫里净身房每一年的筛查,太后,你若不想身败名裂,就最好不要动本王的人!”   太后不语。   孟璟又道,“本王的王妃和她腹中的胎儿是本王如今最重视的,本王也知道,那二人是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本王今日偏将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若是没能耐斩草除根,就最好不要乱伸爪子,否则本王只要有一口气,青龙卫还有一人在,就一定让孟氏皇族可任家断子绝孙!”   话说到最后,他眼里的杀气浓得几乎要漫出来。   别说景明帝了,就是任太后也坐不住了。   她身子轻轻地颤抖着,过了很久很久,才哆嗦着嘴唇开口道,“摄政王玩笑了,你和璘儿一样,都是本宫的孩子,你的王妃就是本宫的儿媳妇,你的子嗣,也是本宫的孙子孙女儿,本宫怎么会伤害自己的儿媳妇和孙儿呢!本宫疼爱他们还来不及!”   孟璟听她到现在还在粉饰太平,冷哼一声,没再言语。   因为寂静,大殿中,时间过得极慢。   一个时辰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在自鸣钟第二次敲响时,李忠终于喘着气从外面跑了进来。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直接扑在了地上,朝着景明帝道,“皇……皇上,摄政王妃寻到了!”   “在何处?阿辞她可好!”根本不等景明帝开口,孟璟就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抢先一步疾声道。   李忠收到景明帝的眼神,又转向孟璟道,“王妃娘娘很好,现在正在芳华殿,不过她不肯随奴才回来,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任太后皱起眉来,替孟璟问道。   孟璟却不等李忠回答,朝首位上的景明帝一拱手,拔腿就朝外奔去。   他身后,李忠抹了把额上的冷汗,一脸尴尬道,“摄政王妃说,她不想见摄政王!”   任太后闻言,和景明帝面面相觑,两人很久都没有开口。   孟璟出了慈宁宫,便朝芳华殿奔去。   他记得,芳华殿是景明帝后妃凝嫔的宫所,在西六宫最偏处,因为不得宠,满宫里就只有几个下人,还有凝嫔所出的大公主孟胧。   而此刻,芳华殿中。   楚辞正和凝嫔对坐饮茶,凝嫔脸上,是再明显不过的感激,因为太过激动,嗓音都哑了起来,“今日多亏了王妃,要不是您……胧儿她只怕……”   “大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没有我,也会逢凶化吉的。”楚辞意味深长地看着凝嫔,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凝嫔听她这么说,脸上的感激之意却越浓,“王妃不必谦虚,您的这份恩情,凝芸记住了,以后但凡有用得着凝芸的地上,凝芸万死不辞。”   楚辞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勾唇笑了笑,没再言语。   眼神轻眨间,还有几分心不在焉。   凝嫔虽然身处偏院,但宫里的大事却都有所耳闻,怎会不知她的想法。   默了默,还是忍不住轻声劝道,“摄政王待王妃如珠似宝,相信很快就会找来了,王妃待会儿可要好好跟他说话……这男人,都是要哄着的,不然,在你这儿吃了闭门羹,再被别的女人一哄,这一日两日还没什么,但是时日旧了,难免会有所偏移,到那时再后悔,可就迟了……何况,王妃现在怀着身孕,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自己腹中的孩子好好想想……是个郡主倒还好,若是公子,只怕要吃许多苦头……”   楚辞听凝嫔说前面那些,心里面没什么感觉,但听到最后一句,眉头却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是啊,她可以不在乎孟璟,可以离开孟璟,但是孩子呢,她一个人养一个孩子是没有问题,可问题是,孟璟会让他将孩子带走吗?   这可是他的长子长女,也有可能是他唯一的孩子。   按照他的脾性,只怕打断自家的腿,将自己囚禁起来,都不会放自己和孩子走的罢!   这般想着,她眉头皱得更紧。   就在这时,凝嫔的宫女阿橘从外面走了进来,福身行礼道,“娘娘,王妃,摄政王来了,正在外面等着……瞧起来,脸色似乎不太好。”   楚辞一听,当即便冷冷地哼了一声,一面抚着自己的小腹,一面道,“我不出去,就不出去,让他在外面等着罢!”   “可……可摄政王说了,他只等一刻钟,您要是不出去,他、他就进来!”阿橘一脸纠结。   楚辞:“……”   凝嫔:“……”   不过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望向了楚辞,一脸哀求道,“王妃,你就听王爷的话,出去罢,不然王爷等下强闯进来,这皇上那边,我只怕是不好交代……”   毕竟是后妃的闺房,让一个外男进来算个什么事!   楚辞经凝嫔一提醒,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压了压心火,起身道,“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有时间,再来看你!”   “我送你!”凝嫔说着,从坐榻上站了起来,亲自挽着楚辞朝外走去。   外面偏殿,孟璟耐心已经告罄,正要起身,强闯进凝嫔寝殿,可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下一刻,凝嫔扶着楚辞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阿辞!”他压着嗓子焦急地叫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她面前,将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好几遍,“你没事吧?”   楚辞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她。   凝嫔适时提出告辞,福了下身,朝自己的寝殿走去。   “阿辞,御花园里,是本王不对。”孟璟紧紧地握着楚辞的手,认真地朝她道歉。   楚辞扫了眼凝嫔宫里的宫人,可不想在别人面前谈论这些。她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先出宫吧,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   许是“家”这个字取悦了孟璟,他原本冷硬的面庞一下子柔和下来,将她的手攥的更紧,另一只手也揽上了她的肩膀,温声道,“好,我们先回家!”   说着,两人便朝外走去。   走出后宫时,楚辞突然停下步子。   孟璟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楚辞开口,望的是慈宁宫的方向,“我们就这样走了,不用跟太后和皇上说一声吗?”   孟璟摇了摇头,又在她鼻头轻轻地刮了一下,“不用,他们不敢置喙我们。”   顿顿,又补充,“下次再来宫里,你可以横着走,本王保证,太后和皇上都不敢再动你,还有你身边的人。”   楚辞闻言诧异,“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没什么!”孟璟温柔地笑了笑,“只是跟他们讲了点道理。”   楚辞哼了一声,不信。   一路抬杠到宫门口。   下了轿子,熟悉的马车就等在那里。   孟璟扶着楚辞上了马车,两人之间有片刻的宁静。   彼此相视,最后还是冷静下来的楚辞先开口——   “以后,我不会再提祈心了,她也是个可怜人……我不该一次又一次地提起她,让你痛苦。”   孟璟喉结动了动,片刻后,紧紧地将她用在怀中,将下巴放在她的颈窝上,哑声保证,“本王以后,也会慢慢地忘了她……心里只留你一个。”   楚辞知道他是个言出必践、君子一诺的人。   心里微微发酸,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摇头道,“其实,也不必忘了她的……毕竟,以前有过那么深的感情,结局又那么惨烈……只要,你以后想她的时候,不让我知道就好。”   “阿辞,本王的好阿辞!”孟璟再次将楚辞揽进怀中,抱的比前一次还要紧。   楚辞被他这么抱着,差点喘不过气来,忙低声喊,“孩子、孩子……你是要把孩子压扁吗?”   孟璟听到孩子两个字,才反应过来,忙松开她,然后看向她的小腹,紧张道,“孩子……没事吧?”   那语气,完全就是小心翼翼。   楚辞噗嗤一笑,“没事,跟你开玩笑的。”   孟璟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楚辞侧揽进自己怀里。   两人就这样平静地依偎着。   直到马车快到楚辞的宅子,抱着她的孟璟才像想起什么一般,侧身,看着她的眼睛追问道,“对了,在宫里的时候,你是怎么跑到芳华殿去了?”   楚辞听他问,脸上的表情立刻晴转阴,皱了皱鼻子,道,“还不是因为你,一提到祈……那个谁,就一脸痛苦的怀念,我被你一气,也没看脚下,胡乱走着就迷路了……”   “后来也不知道就走到了比较偏的西六宫,冷静下来后,正要找个宫人问路,好去寻你算账,可谁知,还没找到路过的宫人,就碰上了被坚果噎住的大公主,当时停危急的,几乎是生死一线,我就顺手救了她,然后将她送回到芳华殿去!”   孟璟听楚辞说着,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你说你救了大公主,而且当时,四周没有宫人?”   “嗯啊!”楚辞点了点头,“大公主一个人在假山后面玩来着!我后来问过她,她说是天凉了,伺候她的宫女回去给她拿披风去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些没底气。   孟璟笑了笑,毫不费力地就看出了她的隐瞒,抬手,在她脸上婴儿肥上一捏,“说罢,还发现了什么?”   楚辞讪讪笑了笑,偏过半个头去,“能不说吗?我答应了凝嫔的!”   “若是凝嫔只是利用你呢?你相信她还是相信本王?”   “我自然……”楚辞转过头来,讨好地笑着,“我自然是相信王爷了!”   “那还不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孟璟语气开始变得严肃。   楚辞却还是不肯失信于人,闭紧了嘴,摇头。   孟璟没办法,只好抬手,用力地在她发心揉了揉,无奈而又宠溺道,“真是败给你了,算了,本王让青龙卫去查吧!”   楚辞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楚辞名下的宅在停下。   两人刚掀开车帘,便看着宅子门前站着的云太妃,和她身后的纯宵、云蕙。   楚辞侧头和孟璟对视了下,脸上尽是生无可恋,还顺带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   虽然左脸上的伤痕已经没了。   但孟璟看到她的动作,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将她扶下马车后,便冷声吩咐韩赭,“送王妃回宅子去!”   “是,王爷!”韩赭答应一声,看也没看云太妃,就护送楚辞往新宅子而去。   孟璟则是朝云太妃走去,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儿子见过母妃!”   云太妃脸色僵了僵,而后,很艰难地扯起一个笑,开口,软声道,“璟儿……母妃这次来,是接你和阿辞回去的。”   孟璟闻言,一脸惊愕,“母妃……”   他想说的是,母妃你没有中邪罢?   云太妃将他眼中的质疑看得分明,藏在袖子里的金护甲,倏地一缩,直将手心刺的温热濡湿,她才强忍住发怒的冲动。   顿了顿,脸上笑意更加温和,一派慈爱道,“怎么,没想到母妃回来?”   孟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是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母妃有事,进去说吧!”   云太妃点了点头,由孟璟扶着朝里走去。   大厅中,云太妃扫了眼四周布置,眉头微微蹙起,“你以后就打算住在这里?”   孟璟看了云太妃,避重就轻道,“儿子和阿辞不想惹母妃生气。”   “唉……”云太妃看着他眼中的敬而远之,沉闷地叹了口气,长声道,“其实,母妃现在后悔了,你和阿辞一走,母妃就后悔了……”   “那般空旷又硕大的宅子,母妃只要一想到,里面只有母妃一个人,这心里就空荡得厉害!”   “璟儿,你和阿辞,跟母妃回去好吗?母妃保证,以后再也不冷待你们了……母妃会做一个好母亲,一个好婆母,再不让你们厌烦,你就跟母妃回去,好吗?”   说着,云太妃眼睛一眨,竟落几滴滚烫的热泪来。   孟璟看着这一幕,再想道儿时母妃对他的好和冷宫里的艰难度日,纵使是铁石心肠,此刻也不由地软了下来。   他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云太妃,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抬手慢慢替她擦干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他嗓音低哑暗沉道,“母妃莫哭,儿子答应你就是了。” 第36章 本王这是在吃软饭?   字数:6013   “好……好孩子。”云太妃见孟璟肯答应她的要求,脸上的表情更加柔软,她轻抚着他的面庞,慢慢地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目光一转,又看向宅子里,眼睛一垂,低声道,“母妃想……和阿辞也道个歉,上次的事,确实是母妃不对。”   孟璟听云太妃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哪里忍心她去跟一个晚辈道歉,忙扶着她道,“这倒是不必,阿辞那里儿子去说……”   “好……那就有劳你了。”云太妃好像是真的改邪归正了,言辞之间全是客气,没有一点之前的阴鸷、跋扈,孟璟“嗯”了一声,又看向已经回到大厅的韩赭道,“你在这里陪着太妃,本王去劝劝王妃。”   “是,王爷!”韩赭答应了一声。   心里比谁都清楚,王爷并不是真的让他陪着云太妃,而是看着云太妃。   云太妃目送孟璟离开,在他走后,也一直是温柔顺从的模样,就连桌上的普通茶水都喝了一口。   谢辞居,楚辞正倚在榻上看书,骤然听到脚步声,她慢慢地抬起头来……   见是孟璟进来,她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道,“太妃走了?”   孟璟脸上浮起一抹赧然,没有言语。   楚辞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挑起长眉,“你又答应了她什么要求?”   孟璟抿紧了唇,好一会儿,才启齿道,“母妃诚心认错,本王答应母妃,搬回摄政王妃去住。”   “诚心认错?”楚辞嗤笑,“和你还是和我?若是和你,那你搬回去住就好了,我不回去!”   “阿辞,母妃她毕竟是本王的生母!”孟璟一脸为难地看着楚辞说道。   楚辞只是冷笑,“你也说了,她是你的生母,和我没有半分关系。她既没有生过我也没有养过我,她根本就没有资格掌掴我。”   “本王知道,那一次是母妃的错,可是现在,她已经知错了,她愿意向你致歉。”   “是吗?抱歉,我可没有听到堂堂太妃对我的致歉。”   孟璟脸上的赧色更重,“是本王拦住了母妃。”   “行了!”楚辞摆手阻止了他,抬起下巴,目光冷硬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去的,要回去你回去好了!”   “……阿辞,你当真这般绝情?”孟璟眉眼之间满是郁色。   楚辞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无可奈何,“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有办法。我从来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我今日不妨跟你把话说明白,太妃,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不管她道不道歉,我都不会原谅她!”   “阿辞!”孟璟有些发急。   楚辞则偏头看向了宅子里的婢女,冷声道,“哑妹,送客!”   哑妹是个哑巴,但听力没有问题,听到楚辞的吩咐,立刻朝孟璟走去,瞪圆了眼睛,凶巴巴地看着他,一副要动手撵人的模样。   孟璟无法,只好长叹一口气,退了出去。   厅堂中,云太妃见孟璟孤身一人回来。   脸上浮起了几抹难堪,望着孟璟,问道,“璟儿……是阿辞不肯原谅母妃吗?”   孟璟看了眼云太妃,没有言语。   云太妃却好似明白了他的意思,突然起身,上前一步道,“母妃去和阿辞说罢!阿辞是个悬壶济世的神医,她的医术那般高明,心肠也一定是柔软的,只要让她看到母妃的诚心,她一定会原谅母妃的。”   孟璟听云太妃这般说着,脸上却浮起了一抹怀疑。   可云太妃根本不给他开口拒绝的机会,带着云蕙和纯宵,拔腿就朝楚辞所在的谢辞居走去……   谢辞居,罗汉床上。   楚辞用书蒙着眼睛,闭目烦恼。   再次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只当是孟璟去而复返,连脸上的书都没拿开,便朝着外面冷哼道,“孟璟,你不必再多说,我是不可能原谅太妃的,更不可能跟你回去!”   云太妃听到楚辞无意识说出的话,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暗起来,又朝她近了几步,楚辞半晌没有等到孟璟的回复,才察觉到不对,她伸手拿开脸上书,侧头一看,才发现来人根本不是孟璟,而是她的死对头云太妃……   好一会儿,才从榻上起身,穿着拖鞋下了地,绷直了脊背,冷然道,“太妃来我这陋居,不知有何贵干?”   “母妃……这次是来给你负荆请罪的!”云太妃看着楚辞的眼睛,声线带了微弱的疲惫,道,“上次打你,委实是母妃不对,母妃现在知道错了,你能原谅母妃吗?”   楚辞听她说着,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讽刺,一字一句道,“不能!我也不会原谅你!”   “阿辞,你真的就这么心狠吗?”云太妃的身子摇摇欲坠,一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滑落,“我都来亲自给你赔罪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你非得把那一巴掌还回来吗?”   “是又如何!”楚辞步步紧逼,“我就是想将那一巴掌还给你,那又如何?”   “……”云太妃被她这般威逼着,眼角泪珠越滚越多。一时间,竟是止也止不住。   就在楚辞以为,她会知难而退时,她却骤然止了哭泣,然后突然扬手,重重地给了自己两巴掌。   接着,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伏身,浑身颤抖道,“现在,我已经将那一巴掌双倍换给你了,你可以原谅我了吗?”   楚辞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红痕,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下一刻,孟璟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他一入内,就看到跪倒在地的云太妃。   当即,叫了声“母妃”,奔上前来,在她身边半跪着疾声道,“母妃,你这是做什么?”   云太妃被孟璟紧紧地抓住胳膊,她侧头,一面将自己脸上的伤痕露给他看,一面道,“璟儿,母妃已经尽力了……可阿辞她,还是不肯原谅母妃……母妃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孟璟看着云太妃脸上的两个巴掌印,突然侧首,表情阴冷地看着楚辞,质问道,“是你打的?”   楚辞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声音冰冷道,“王爷觉得是我打的?”   孟璟不语。   他在挣扎,抓着云太妃胳膊的手上都绷起了青筋。   云太妃哪里感受不到那两人之间紧绷的气氛,眼底闪过一抹亮色,突然闷哼了一声,然后紧紧地捉着孟璟胸口处的衣裳,委曲求全地哭道,“璟儿,你别怪阿辞,这不关阿辞的事,是母妃自己打自己的,母妃只是想求得阿辞的原谅……”   孟璟听闻云太妃脸上的巴掌印是她自己打的,脸色立刻缓了许多。   他没有再看楚辞,而是抬手抚上了云太妃脸上的巴掌印,无奈道,“母妃,你怎么……怎么这么冲动!”   云太妃没想到孟璟会责怪她,一下子愣在原地。   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   倒是楚辞听完孟璟的话,心情好了一些,也在一边帮腔附和道,“是啊,太妃,你怎么这么冲动,我又没有让你自己打自己!刚才说不会原谅你,只是我一时气话,其实在我心里我早就原谅你了,毕竟,天底下没有不是的爹娘,您说是吧?”   云太妃听了楚辞云淡风轻的马后炮,直接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这个贱丫头,她刚才明明不是那样说的!   她说她永远不会原谅她,她说她想把那巴掌加倍讨回来。   但是现在到了孟璟的面前,就变成了大度的原谅。   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心机婊。   云太妃心里苦,但是没有办法说出来。   最后走的时候,楚辞也没有回王府去。   而孟璟,将云太妃送回了摄政王府后,又打马回了孟璟的宅子。   不过等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晚膳时间也过了。   楚辞心里似乎存了气,不管是晚膳还是就寝,都没有等他。   孟璟是抹黑宽了衣裳,然后轻手轻脚地爬上楚辞的床榻的。   睡稳后,他又蹑手蹑脚地朝楚辞的腰际探去,想不动声色地将人抱进怀中……   楚辞自然是没有睡着的,孟璟的手一伸过来,她一针就扎了过去。   是结结实实,没有任何技巧的那种扎。   孟璟只觉手背上一阵剧痛,几乎用尽所有的忍耐力,才没有失声叫出。   不甘心地收回自己的手,他哑声启唇,叫了句,“阿辞。”   楚辞冷笑,“你不是跟逆母妃回去了吗?现在还回我这里做什么?”   “阿辞!”孟璟忍不住,又伸手去抱楚辞。   楚辞还要用针去扎他,可握针的手腕却被孟璟捏住了。   孟璟猛地一个翻身,压在了楚辞的上方。   借着幽微的月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软声道,“今日之事,是本王的错,本王不该因为一时心软,就强迫你原谅母妃。你说得对,母妃是本王的母妃,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她没有理由掌掴你,本王也没有理由要求你必须原谅她……”   楚辞冷哼。   孟璟低下头,轻轻地啄了下她的唇,“本王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了,你就原谅本王一次好吗?阿辞,好阿辞~”   说到最后,竟然已经带了点撒娇讨好的意味。   楚辞有点听不下去,板着脸瞪着他冷哼道,“下不为例!”   “是是是,下不为例!”孟璟举两指做发誓状。   楚辞这才缓了脸色,抬手在他耳朵上用力一拧,抱怨道,“重死了,还不快点从我身上下去!”   孟璟一听她这娇俏的语气,就知道她已经是原谅自己了。   当即轻松起来,低头又啄吻了一下她的唇角,贴近她的耳朵,咬着她的耳垂道,“昨夜本王伺候你的尸首,你怎不嫌弃本王重?现在没有用了,就想一脚将本王踢开!”   “你说什么呢你!”楚辞脸颊爆红。   孟璟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低头以吻封缄。   随后,满室只余“唔唔”的声音。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中。   云太妃正对镜看自己脸上的巴掌印。   她越看,脸上表情越差,抹完药后,疼得眼眶都泛起泪意。   “给本宫将柳嬷嬷叫进来!”猛地一拍梳妆台,她朝身边的云蕙厉声道。   云蕙闻言,立刻朝外退去。   自从柳嬷嬷上次怂恿云太妃去云水居跟楚辞算账,回来后,就被孟璟赏了二十大板,然后充作了粗使婆子,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宫廷嬷嬷。   云蕙办事效率挺高,很快,柳嬷嬷就顶着一张饱受摧残的脸从外面疾走进来。   “老奴见过太妃娘娘。”到云太妃近前后,她恭恭敬敬地行礼。   云太妃听到她的声音,二话不说,起身走到她面前,朝着她的脸,啪啪啪就是几巴掌。   柳嬷嬷忍着疼,一脸懵逼地抬起头,这才看到云太妃脸上的巴掌印。   她神色一变,“太妃娘娘您……”   云太妃看到她的眼神,顷刻间,又是两巴掌甩过去,瞪着她厉声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本宫非但没有赢回璟儿的心,还白挨了两巴掌,你这个贱奴,本宫饶不了你……”   说着,又扫向鹤选堂侍奉的两个武嬷嬷,恨声道,“将这个刁奴拖出去,使劲打,打到牙掉光了为止!”   “是,太妃娘娘!”两个武嬷嬷答应一声,便拖着柳嬷嬷往外去。   柳嬷嬷没想到云太妃对她也会这么暴戾,忙拼命地求起饶。   可云太妃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任由着她被拖了出去……   处置完柳嬷嬷,云太妃又看向站在一旁,面露恐惧的纯宵。   朝她招了招手,将她冰凉的手握进手里,心疼道,“本宫不过处置一两刁奴罢了,你怕什么,在本宫心里,你自是跟她们不同的,本宫不管处罚谁,都不会处罚你的,你就放心吧……”   “奴婢谢过太妃娘娘厚爱!”纯宵谢恩。   云太妃又凝视着她看了很久,然后张口问,“你现在也有二十岁了吧!”   纯宵唯恐云太妃再提将她嫁给孟璟的事,忙道,“回娘娘的话,再有一个月,奴婢就满二十一岁了。”   她有意将自己的年龄往大了的说。   果然,云太妃一听,面色就凝重了起来。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好几番,良久后,突然开口,看着她的眼睛,试探着问,“宵儿,你觉得安儿如何?”   纯宵心中是不喜欢孟安的。   但是孟安是主子,她又不能说一些中肯的话,只得避重就轻道,“六公子一表人才,温文尔雅,是个很好的少年。”   “那若是,本宫要将你给了他呢?”云太妃又问。   纯宵心中大骇,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摇头道,“请太妃娘娘不要将宵儿打发出去,宵儿只想陪在太妃的身边,除了鹤选堂,哪里都不想去……求太妃娘娘开恩!”   云太妃听纯宵这般说,不由皱起眉来,“这么说,你并不喜欢安儿?”   纯宵闻言,浑身一僵,不过为了避免嫁给孟安,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言不由衷道,“是,宵儿不喜欢六公子,在宵儿眼中,从头到尾,从始至终,都只有王爷一人,宵儿这一辈子只喜欢王爷,也只想嫁给王爷。”   “唉……”云太妃听纯宵这么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而后亲自起身,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握着她白嫩的手,摩挲着道,“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是个痴情的……罢了罢了,本宫再想办法成全你罢!”   纯宵松了口气,没再多言,只作含羞状,点了点头。   ……   楚辞在宅子里窝了一段时间,等到腹中胎儿满了三月,就再也宅不下去。   跟孟璟打过招呼后,干脆带着折锦和折夏又去了回春馆坐诊。   今日是她重返回春馆的第一日。   她跟掌柜的打过招呼后,便朝在前堂忙碌的四儿走去。   原本她以为,四儿会像从前一样,一看到她就激动地跑过来给她打下手。   可这一次,他却没有。   就连她唤他的名字,他也只是侧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叫了声“王妃”,便再没二话。   楚辞心中有些不适,有心想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却没有再看她一眼,像是有意无意地避着她。   没办法,她只好去跟掌柜的打听。   掌柜的也不知道其中就里,只抚着胡须道,“这小子,似乎自上次回春馆被打砸后,就开窍了,不再安于做一个小医徒,打个杂,而是用了全副精力地跟在几个大夫后面学医……说不定再过上几年,我们回春馆又要多一个四儿的坐堂大夫了!”   楚辞听掌柜的说完,面上不显什么,心里却有些酸。   明明是她的小跟班,现在立志要学医术,竟然不跟她学,反而是跟药堂里那几个普通的大夫学。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又看了四儿一眼,然后才往掌柜的特意为她开辟的,类似于专家坐诊的隔间走去。   她现在的身份毕竟不同以往。   并不是所有的病人都有机会找她医治。   而是,外面普通大夫看不了的病症才会送到她这边。   因此,一天下来倒也不是很累。   到了晚上,孟璟来接她。   马车里,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搭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关切道,“今天觉得怎么样,有没有特别累?”   楚辞摇了摇头,“疑难杂症的病人很少,我医术又高,除了有两个病人需要长期扎针,其他的,一张药方就解决了。算不得累。”   孟璟点了点头,“那就好,要是实在累的话,记得与本王说。”   楚辞点了点头。   孟璟也没再说话,只是眼神有些沉静,有些复杂。   楚辞看了几眼后,忍不住问,“怎么了?今日朝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看王爷你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太好。”   孟璟闻言,看向她,低低地叹了口气,道,“大公主不是大公主的事情,你早就看出来了是吗?”   楚辞怔了一下,才点头,拧眉道,“凝嫔也不容易的。”   现在景明帝的皇后是任太后的侄女。   那姑侄两将后宫把持得死死的,阖宫之中,除了几个公主,根本就没有别的皇子皇女。   一副任皇后不生下嫡长子,别的妃子就休想生下庶长子的架势。   凝嫔想要保住自己的那一点骨肉,只能将皇子当成公主养。   不然的话,只怕一天能遭任皇后八次毒手。   孟璟明显也是明白这一点,他将楚辞揽的又紧了些,叹息道,“有时候,本王的这个皇兄确实挺软弱无能的!”   楚辞不语。   为母者强,做儿子的势必会弱一些。   任太后那般强悍,景明帝能强势那才怪了!   再说孟璟,不也是因为云太妃太弱,所以他才那般强悍的吗?   这叫作互补。   孟璟见楚辞没有开口,也没再多问。   只是静默地揽着她,任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胸口,听着自己的心跳。   很快,楚宅到了。   孟璟扶楚辞下车后,看着门匾上的两个字,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的眼睛问,“你说,本王现在这样,像不像是在吃软饭?”   楚辞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想了一会儿,歪头道,“那要不,我将楚宅两个字换成孟宅?”   “那还是算了吧!”孟璟一遍摇头,一遍带着她往里走,徐徐道,“叫楚宅好些,要是叫孟宅,母妃再来,你赶人可不方便!”   楚辞听他又提起云太妃,忍不住冷哼,“那是你的母妃,我可不敢赶人!”   “是吗?”孟璟侧头看她,“这世界上还有你不敢的事情?”   楚辞冷笑一声,怼道,“你母妃那次打我,我不就没有还回去吗?”   孟璟一愣。   他知道楚辞对那一巴掌一直耿耿于怀。   可那是他的生母,他又实在没办法为她出气,更没办法掐着她的腰,与她同仇敌忾,对她说一句,“你打回去就是。”   他只能不断收缩自己的拳头,沉哑却坚定地跟她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楚辞见他这般模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挣脱了他的怀抱,突然快步朝前走去……   那一巴掌,在她心里,可能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第37章 浴房   字数:6047   孟璟看着楚辞的背影在夜色里越走越远,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第一次尝到束手无策的滋味。   原来,清官难断家务事,是这么个感觉。   一边是他的生母,一边是他的妻儿,不管站在哪一边,都会伤害到另一边的人,他现在简直就是进退维谷。   “王爷,今晚是在楚宅还是回王府?”韩赭适时上前,拱手恭敬地问道。   孟璟闻言,侧首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突然道,“韩赭,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韩赭听自家主子这般问,脸上露出一抹苦恼,动了动嘴唇,一脸为难道,“王爷,卑职自幼父母双亡。时至今日,也没有成亲。”   他根本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好吗?   “当本王没问。”孟璟抬步,欲朝楚宅里走。   韩赭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开口提议道,“明郡王家中人口不少,王爷不若去找郡王爷讨教讨教?”   明郡王萧轲是孟璟为数不多的兄弟至交,不过府上人口却没摄政王府那么简单,甚至说是十分复杂——上有叔伯七八,下有兄弟十几,婶婶嫂嫂,侄子侄女更是多得让人眼晕。   找他问问,也许还真能解决问题。   这般想着,孟璟带着韩赭,上马又朝明王府邸而去。   半个时辰后,两人翻身下马。   着人通报后,便跟着小厮往明郡王所在的世子院而去。   世子院书房中。   明郡王没想到孟璟会在这个时间来找他,愣了一下后,才起身去迎。   孟璟已经熟路走到书房门口。   “大哥,你怎么来了?”萧轲开口,看着一脸铁青的孟璟,疑声问了一句。   孟璟撩起袍摆进门,“进去说。”   萧轲怔了一下,然后抬手,示意书房中伺候的人都下去,自己关上门,回身走向孟璟。   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问,“到底什么事情,让大哥难为至此?说出来,也许小弟能帮上一二。”   孟璟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中茶杯一顿,艰难启齿道,“如果……本王是说如果,郡王妃和明王妃或是老王妃不合,你会如何处置?”   萧轲一愣,随后闻弦之意,道,“大哥后院之后,大嫂和太妃不合吗?”   孟璟沉默了片刻,尴尬地摇头,“并非不和,而是……水、火、不、容。”   最后四个字,他是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中吐出来的。   说完后,脸上的表情更加铁青了。   萧轲点了点头,明白过来。不过随即,又摇了摇手中玉扇,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大哥,我是很想帮你排忧解难,不过阿蘅素来温柔,后宅之事向来处理得游刃有余,母妃和祖母那边,也都孝顺有加,从成婚到现在,从未给我添过半点麻烦。”   孟璟听萧轲说完,有种被捅了一刀的感觉。   他剑眉微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当本王没说。”   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萧轲见状,摸了摸鼻子,又摇着玉扇叫住孟璟,道,“大哥,内宅的事,我是帮不了你,不过吧,我觉得后院之事还是要在后院中解决,你贸然插手只会越解越乱,要不这样吧,明日,我让阿蘅去见一见大嫂,好好地开导下大嫂。”   孟璟抬眼,看了萧轲许久,才点头“嗯”了一声。   解决了孟璟的难题,萧轲又起身走到他身边,将手搭在孟璟的肩头道,“前些日子底下人从西域那般献上来几坛葡萄酒,滋味不错,大哥要不要喝上几杯?”   孟璟皱眉,打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起身道,“不必了,你大嫂怕黑,本王还要赶回去陪她。”   说完,便朝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处,又停下来,头也不回道,“葡萄酒挑几坛好的,送到永宁坊楚宅。”   据说这东西美容养颜,还能助眠。   阿辞说不定会喜欢。   这般想着,他冰冷的唇角勾出一个宠溺的弧度,这才再次抬步离开。   萧轲目送孟璟离开,在原地愣了很久,从反应过来似的,吩咐人去酒窖般葡萄酒。   楚宅。   孟璟回来时,楚辞还没歇下,她正在药房中炮制一丸新药。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她没多想,只当是哑妹,因此头也不回道,“这里有我就好了,你明日要早起,快去歇着吧!”   “你还没睡,本王怎么睡得着?”孟璟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   楚辞陡然被他抱住,身影一震,嗓音骤然沉闷下去,“怎么是你啊!”说着,便要从他怀中挣脱开去。   孟璟不放。   楚辞低哼了一声,“别闹,我在忙。”   “那等你忙完了再抱。”孟璟这才肯放开她,往后退了几步,靠在药架子上,一面看她将药泥搓成雪白的丸子,再放入干燥的盒子,一面问道,“这是什么药?”   楚辞头也不回,随口道,“是给孩子用的一味成品药。主治风寒、咳嗽、发热……放在家中常备着,省得孩子急病,夜里寻不到医馆,耽误病情。丸子外面是用蜂蜜、冰糖、甘草做的糖衣,哄孩子吃药的时候也方便些,又省了煎药的时间。”   孟璟听她提到孩子,灯火下,眉眼顿时柔和起来,声线也变得极轻,“阿辞,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娘亲。”   楚辞闻言,制作药丸的动作顿了顿。不过最后却是没有接话。   她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孟璟默了一会儿,又道,“明日府中会来一位女眷,你过了午后,再去回春馆罢!”   “是谁啊?”楚辞问。   孟璟道,“明郡王的王妃,右相家的嫡次女,姓卫,小字舒蘅。”   楚辞点了点头,她知道,明郡王是孟璟为数不多的好友。   随后,又忙了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药丸才全部制完。   两人回到寝房,都默契地没有再提云太妃。   “我先去沐浴。”   折锦服侍楚辞将头发放下来后,她冲着孟璟说道。   孟璟看了眼秀发如瀑,泻在肩头的楚辞,蓦然想起的,却是回春馆初见那夜。   他喉结轻微地动了动,然后抬手,冲折锦和折夏挥了挥,“你们先退下。”   折锦和折夏道了声告退,躬身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朝她走来的孟璟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开口,孟璟就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啊……”身子突然腾空,楚辞微微惊叫了一声。   孟璟看着她惊慌的模样,倏然一笑,低头看着她因受惊更加水润的眼睛,道,“本王陪你!”   说完,根本不给楚辞拒绝的机会,便将她抱去了西边的净房。   净房中,楚辞被抵在屏风架子上,拼命地攥着自己胸口处的衣裳,瞪着孟璟道,“王、王爷……我突然不想洗了,要不还是你先洗吧!”   “可本王,现在只想和你一起洗!”说着,他突然勾唇一笑,下一刻,便点了楚辞的穴道。   楚辞被定在那里,脸颊已经烧成了艳红色。   眼波流转间,媚到了骨子里。   孟璟眼中流露出惊艳,忍不住抬手,顺着她的眉眼,她的脸颊往下滑去,最后停在了她的领口。   眼神往下,他倏地一笑,神情间,是楚辞从未见过的绝色风景。   “爱妃胸肌,练得倒是出色。”他菲薄的红唇翕动,极轻地,极缓地吐出一句调戏之言。   楚辞脸颊红得更厉害,宛若熟透的樱桃。   她死死咬牙瞪着他恨恨道,“孟璟,有本事你解开我的穴道!”   她保证,一定,一定不会用银针将他扎的半身不遂!   孟璟端着她的下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轻笑,“你觉得,本王会解开你的穴道吗?”   楚辞磨牙。   孟璟手往下滑,掀开她的领口,一层一层,将她的衣衫揭开。   直到确定她的身上没有一根银针,又将她放进浴池里,自己也走进去,才解开了她的穴道。   楚辞一获得自由,起身就要往池边爬。   谁知,下一刻,脚踝却被孟璟给握住。   他轻轻一扯,她嫩白的十指便从青石池沿上滑下来,整个人都往水里栽去。   所幸她水性不赖,又会憋气,才没有灌一肚子水进去……   之后,在孟璟的强势和淫威下,她不得不与她共浴了一次。   又被从里到外地吃了个干净。   沐浴完,她浑身绯红,全身无力,站都站不起来,他却是餍足得神清气爽。   擦干身子后,躺在榻上,她将丝被盖过头顶,根本不敢再去看他得意的脸。   孟璟便将被子带人一起拥入怀中,抱着她,两人一起沉沉睡去。   次日,楚辞清醒时,孟璟已经不在了。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起床,更衣时,脖子上、耳后边的青紫遮都遮不住。   折夏自幼混在青龙卫训练营,未经过人事,见状不由地皱起眉来,难得地主动开口问,“王妃昨夜惹着王爷了?”   楚辞听到“昨夜”二字,脸颊先是一红,后又咬牙,恶狠狠地哼了句,“我才不敢惹他,是他惹我才对!”   折夏眉头皱得更紧,“既然王妃没有惹着王爷,那王爷为何会揍王妃?”还揍得这么狠,都打到耳朵后面去了。   折锦和楚辞顺着折夏的眼神看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揍”是个什么意思,然后主仆二人的脸都红了。   “怎么,我说错了吗?”见着折锦和楚辞的变化,折夏抿了抿唇,疑惑地问。   折锦轻轻咳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楚辞,又看了看折夏,低声斥道,“以后不懂,不许瞎说,王爷这般疼爱王妃,怎么可能对王妃动手……那些痕迹,都是王爷疼爱王妃的证明!”   楚辞:“……”地上哪里有缝,我觉得我可以钻进去了!   折夏:“……”还是不懂。不过下次再揍人,是不是可以告诉对方,我不是揍你,而是疼爱你了?   “好了,你先出去吧,我来服侍王妃更衣。”折锦不好解释太清楚,只好直接撵人。   折夏倒是没有异议,福了下身,便朝外退去。   内室,折夏扫了眼楚辞脖子上暧昧的痕迹,低下头,转身又朝屏风后的衣箱走去。   没多久,从中取出一件白色的高领宽袖外衫,走向楚辞,道,“今日天冷,王妃再加件外衫罢!”   楚辞知道折锦的意思,没有拒绝。   两人刚收拾妥当,用了早膳,外面便传来折夏的通报,“王妃,明郡王妃到了!”   “知道了,你请她到暖阁罢!”楚辞扬声吩咐了一句。   一刻钟后,东暖阁。   楚辞和明郡王妃相互见过礼。   两人互报了彼此的年岁,名姓。楚辞才知道,明郡王妃辈分虽然小,但是年龄上,却是比她这个身子的年龄大了几岁——姓卫,单名一个玢,字舒蘅。   两人聊了几句,还算投缘。   熟悉后,明郡王妃便想起了自己今日的来意,拧着眉,出言劝楚辞——男主外,女主内,为了孟璟能安心处理朝事,她应该忍让着云太妃些。只有后宅安稳了,孟璟才能在朝堂上展开抱负,所向披靡。   楚辞听她这般说,却是冷了脸,道,“郡王妃今日来若是专程与我说这些的,那抱歉,让您出门左拐,我就不送了!”   明郡王妃没想到楚辞变脸会如此之快,一下子尴尬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嚅道,“我……我其实也不想说这些的,是郡王,郡王让我劝着你些。”   楚辞冷嗤,“他让你劝我你就劝我,他若是让你自请和离替别的女子让位,让你去死呢?你也答应吗?”   明郡王妃踌躇起来,搭在小腹的两手紧紧地合握起来,目光闪烁道,“郡王、郡王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楚辞别过脸去,扶额。   明郡王妃看着她的侧脸,紧紧地抿了唇,过了会儿,又有些失落,带着淡淡的哭腔道,“我没有王妃的福气,能得摄政王这般珍爱,一生一世,唯独一人,嬉笑怒骂,皆是真实。我若是不照着郡王的吩咐,做一个合格的王妃,我这一辈子便只剩痛苦萧索了,更会令家族蒙羞……”   说到最后,明郡王妃竟是低低地啜泣起来。   楚辞听到她哭,也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她慢慢起身,走到她的身边,用帕子,帮她揩去眼角的泪,皱眉道,“抱歉,我不是有意针对你的,我只是……只是听不得别人要我原谅太妃、孝敬太妃的话。”   “太妃她是王爷的生母,又不是我的生母。她更从未生养过我,我凭什么要无端受她责罚打骂!将她当做亲娘的孝顺!我能做到不打骂回去,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明郡王妃一脸惊愕,“太妃打骂你,你竟然想还回去?”   楚辞挑眉,“不可吗?我又不是她的婢女,凭什么受她的责罚。我爹娘都没这么打过我,她凭什么打我!再说了,我爹娘用了十几年,金尊玉贵地将我养大,难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我嫁人,给婆婆打骂吗?”   明郡王妃听她这么说,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慢慢地撸起自己的袖子,雪白纤瘦的胳膊上,条条伤痕顿时暴露出来,有新有旧,有深有浅,颇有些可怖。   楚辞只看了一眼,心就抽疼起来,一把握住她的手,问,“这是谁干的?!”   明郡王妃泪流的更狠,却不说话,只是拼命地摇头。   楚辞对明王府的情况也有几分了解,明郡王和他的父亲明王最后是明王府嫡出的长子长孙,但老王妃最疼爱的却是自己的嫡幼子,和嫡幼子所出的嫡孙……   “是老王妃做的?”她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淡淡的愤怒,问道。   明郡王妃无声地点头,啜泣道,“祖母不悦父王和郡王,对着我时,脾气总是很差,动辄就是打骂……”   “那你就没跟明郡王说过,他也没问过?”楚辞诧异。   明郡王妃摇头,“我……不想给郡王添乱,每次受伤,都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楚辞听完,当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又盯着她的面色看了很久,然后朝她伸手道,“手腕给我!”   明郡王妃将手腕递了过来。   楚辞按在她的脉搏上,过了会儿,松开她的手腕,严肃地问,“你和明郡王还没子嗣罢?”   明郡王妃点点头,一脸黯然道,“还不曾有。”   楚辞已经气到恨不得戳她的脑袋了,“那你去给老王妃请安、伺候时,她会不会给你吃些东西?”   明郡王妃回忆了一下,点头道,“有时候祖母会赏我一碗血燕。”   楚辞无力地合上双目,“那血燕里有绝子药,你这辈子,都没法有孩子了!”   明郡王妃听完楚辞的话,一下子愣在那里,身子一软,差点从太师椅上滑下来,多亏她身边的婢女搀扶,才堪堪稳住。   婢女也没想到明王府的老王妃竟有如此祸心,当即哭着跪倒在地,冲着楚辞求道,“王妃……您是神医,是京城最有名的神医,您一定有办法帮我家小姐的,紫佟求您了,求您帮帮我们王妃,我们王妃不能没有子嗣的……她还年轻,才十九岁,她真的不能没有子嗣……求您了,紫佟求您了!”说着,她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楚辞摆手,制止了紫佟的哭求。   她目光一转,再次看向明郡王妃,冷声道,“你的身子,我可以帮你调理,但是你要有心里准备,因为之前的原因,怀嗣一定会十分艰难,也可能,你这辈子就这一胎……”   明郡王妃听楚辞这么说,倏地一下抬起头来,眼含热泪,熠熠发亮,“我真的,还能再有子嗣吗?”   楚辞摇了摇头,“你有没有子嗣,我说了不算。”   “那……”明郡王妃想问,谁说了算?   楚辞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道,“我且问你,若是我现在便帮你调理,过几个月,你有了这唯一的子嗣,却不小心地掉了,你会如何?”   “我……大概是会疯吧!”   “那等你什么时候,能耐保护好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了,再来找我吧!”说完,她起身,深深地看了明郡王妃一眼,便带着折锦离开了。   明郡王妃看着楚辞的背影消失不见。   她怔怔的,又在那里坐了很久,才牵唇,慢慢地苦笑起来……   楚辞的意思,她明白了。   她这辈子能不能有孩子,不在于任何人,只在于她自己。   她强,那她就能护住自己的孩子不收任何人的侵害。   她弱,那她的孩子便连见一眼这个世界,见一眼她这个母亲的机会都没有。   她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紫佟伏在地上,将自家小姐的脸色变化看得分明。她忍不住笑了,抬手,紧紧地握住明郡王妃的手,带着哭腔道,“小姐,您终于开窍了……走,我们回府,我们把被赶去庄子上的,夫人给您的嬷嬷们接回来……”   明郡王妃无声地点头,将眼泪擦干后,才起身,慢慢地朝外走去……   谢辞居中。   折锦抬眸看向正在翻看医术的楚辞,想着方才暖阁中发生的事,忍不住出声问了句,“娘娘,明郡王妃的身子真的还能调理好吗?”   楚辞闻言,停下翻看医术的动作,回头看了折锦一眼,深思片刻,道,“我也不知道。”   “那您……”您怎么答应得那么肯定。   “我只是看不得一个女子活得那般憋屈罢了!”她感喟罢,转过身,继续翻医术。   而明王府。   明郡王听闻世子妃回府,立刻放下手中的公文,得意地看了孟璟一眼,摇着手里的玉扇,便朝卫玢所在的蘅芜苑而去。   “阿蘅,怎么样,可是劝通了大嫂?!”他还未进门,声音就传进了卫玢的耳中。   卫玢挺直脊背,侧过身,坐在罗汉床上,没有应声。   “阿蘅?”明郡王进了内室后,又问了一声,接着快步朝卫玢走去。   卫玢在明郡王走近后,突然转头,红肿着一双眼睛,猛地站起身来,朝着明郡王的俊脸,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   明郡王脸上出现了五道红痕。   下一刻,他手中的玉扇落地,瞪大眼睛,一脸懵逼地看着卫玢,“阿蘅,你……”   啪!   一句话还没说完,卫玢反手又是一巴掌,打了个对称。 第38章 跟摄政王妃无关   字数:6028   卫玢在明郡王走近后,突然转头,红肿着一双眼睛,猛地站起身来,朝着明郡王的俊脸,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明郡王脸上出现了五道红痕。   下一刻,他手中的玉扇落地,瞪大眼睛,一脸懵逼地看着卫玢,“阿蘅,你……”   啪!   一句话还没说完,卫玢反手又是一巴掌,打了个对称。“阿蘅,你到底怎么了?”明郡王擦了下嘴角缓缓流出的血迹,艰难地侧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卫玢。   怎么感觉出门一趟,媳妇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卫玢只是一脸冷漠地看着明郡王,很久后,才冰冷地问,“萧轲,你还记得,当年你向我求亲时,说过的话吗?”   “自然记得。”明郡王被自家媳妇的气势震惊到,下意识应道。   “那当时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当年,我答应你……只要你嫁我为妻,这一生我都会好好地疼爱你,把你当做掌上明珠,让你幸福快乐,不受丁点委屈,此生一世,只爱你一人,绝不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那你做到了吗?”卫玢又问,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还夹杂着些许的失望。   明郡王听她这般问,微微愣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拧紧了眉,两手重重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郑重而担心地问,“阿蘅,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是不是大嫂她……”   “跟摄政王妃无关!”卫玢厉声打断他,与此同时,眼泪大滴大滴地滚出眼角,落了下来,砸在明郡王的手背上。   明郡王除了新婚那夜,还从未见过卫玢哭泣,心一下子软成一团,一面扯了帕子帮她揩泪,一面心疼地紧张道,“阿蘅,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别哭,你这样,我的心也要碎了!”   卫玢被明郡王劝了许久,才止住眼泪。   明郡王还想追问在楚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卫玢却拦住了他的话头,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郡王爷若真想知道真相,麻烦你先帮我请个太医来。”   明郡王没有任何犹豫,“我这就让人请赵太医来!”   “不要赵太医!”卫玢说完,死死地咬住下唇,才控制住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   明郡王虽然不解她的意思,但还是答应道,“好,不要赵太医,我让人去请良太医。”   卫玢没有再言语。   半个时辰后,良太医背着药箱,从外面匆匆进来,恭恭敬敬地向明郡王和卫玢行礼。   明郡王顶着两个巴掌印,向胆战心惊的良太医摆了摆手,道,“今日请你来不是为了本郡王,是……郡王妃有事要麻烦你。”   良太医闻言,松了口气,又往卫玢看去。   卫玢冲良太医点了点头,然后主动伸出手来,搭在罗汉床上的矮几上,低声道,“我与郡王成婚四载,到现在还没有子嗣,之前一直是赵太医替我看着,药喝了不少,却没有成效,今日便有劳良太医您替我看看。”   良太医明白卫玢的意思,忙上前,半跪着,搭上她的手腕。   片刻后,他的脸色变了。   慢慢的,越来越凝重。   一直到一刻钟之后,才颤抖着收回自己的手。   “还望良太医您实话实说,不必隐瞒……”良太医颤颤巍巍地起身后,卫玢沉声说了一句。   话是对着良太医说的,但她的眼睛看的却是明郡王。   明郡王将良太医的反应看在眼里,也察觉到了不对。   当即走上前来,目光阴沉地看着良太医,寒声催了句,“说!”   良太医慑于明郡王威严,不得不拱起手,实话实话,“回郡王的话,郡王妃常年累月服食附子粉,宫内积毒成寒,以后……只怕,只怕再也无法孕育子嗣!”   良太医说完,便低下头去。   明郡王脚下一软,整个人直接朝后跌去,撞的身后的多宝阁咣当一声响,才勉强站稳。   他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朝卫玢看去。   卫玢脸上已经荒凉一片,她移开和明郡王对望的目光,转向良太医,“今日有劳您了,您先退下吧!”   良太医求之不得,匆忙拱了下手,就朝外退去……   “谁做的!”良太医离开后,明郡王看向卫玢的眼睛已经能猩红,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愤怒地低吼,“到底是谁做的!”   卫玢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将袖子掀起。   她的胳膊上,全是纵横交错的新旧伤口。   看着她冷漠又嘲讽的面容,一瞬间,明郡王的心里就明白过来。他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在她的面前单膝跪下,捧着她胳膊上的伤口,摩挲着,道,“这些伤,也不是你自己弄的,对吗?”   卫玢低头,又一滴热泪砸在明郡王的手背上,她低头,透过一片水泽朦胧,心酸地看着他的眼睛,悲伤道,“萧轲,若是你早些发现这些,我又何至于到这一步?!若是你早些发现这些,我们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说完这一句,她的眼泪彻底决堤。   这四年来所受的每一点委屈,每一回冷待,每一次罚跪、鞭笞,都在此刻化作委屈,发作出来。   明郡王看着她泪如于下,心一痛到无法呼吸,他一遍又一遍地为她擦泪,字字哽咽道,“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是我愚蠢,过完四年,竟从未怀疑过你那些漏洞百出的谎话……阿蘅,是我愚蠢,你打我,继续打我,狠狠地打我!你打的对,是我太愚蠢……”   说着,他攥住卫玢的手便往自己的脸上甩去。   卫玢只是拼命地摇头,死死地将手攥住。   最后,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   ……   明王世子院书房。   孟璟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明郡王回来。   就在他耐心即将告罄时,书房的门终于被推了开来。   接着,两眼猩红,脸上明显印着几个巴掌印的明郡王从外面走了进来。   孟璟挑起眉,看着他,讶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明郡王摆了摆手,“别提了,是兄弟就陪我一醉方休!”   孟璟看着自家兄弟悲惨的模样,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点头答应。   明郡王见孟璟没有拒绝,走上前来,用力地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然后吩咐外面的侍卫去拿酒来。   侍卫是个实诚人,一次性就搬来十几坛子酒。   明郡王用坛子,孟璟用酒杯。   两人一喝就喝到了晚上。   谁都没醉。   不过孟璟却在明郡王的絮絮叨叨中,了解到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说实话,他挺同情这个兄弟的。   但是同情中,又夹杂着那么点儿难兄难弟的喜感。   一更的梆子声响起的时候。   两人举杯的动作同时顿住了。   明郡王放下酒坛子,满脸通红地打着酒嗝道,“阿蘅怕黑,她快睡醒了,我得去陪着她……”说完,也不管孟璟同不同意,便朝外走去。   孟璟看着他的背影,抬起手,用力地按了按紧皱的眉头,也朝外走去。   外面,韩赭已经在等着。   看到孟璟出来,他习惯性地问,“王爷,郡王妃可劝了王妃回王府?”   孟璟侧头,冷冷地看了喊着一眼,“没有,现在明郡王夫妇自身都是难保。”   “啊?”韩赭一脸惊讶。面上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想。难不成,郡王妃没有全得了王妃,反而被王妃给带偏了。   一路无话,两人回了楚宅。   楚宅中,楚辞还是翻医术。   孟璟一进后院,就看到灯火明亮的药房。   他冲韩赭摆了摆手,“你下去歇着吧,本王去看看王妃!”   “是,王爷!”韩赭答应一声,便朝外退去。   孟璟拔腿朝药房走去。   “王爷回来了?”药房中,楚辞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孟璟,有些冷淡地道了一句。   孟璟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被楚辞知道,也有几分尴尬,摸了摸鼻子,缓缓地朝她走去。   故意掠过他找人求救的事情,直接扫向她手中的医术,问,“还没找到医治明郡王妃的方子吗?”   楚辞冷冷地哼了一声,“王爷若是累了,自去歇着便可。”   “本王陪你!”孟璟低低一笑,说着,便从她身后,揽住了她的腰。   一阵酒气扑鼻,楚辞难受地挣扎了一下,嫌恶道,“一身酒臭,离我远一点!”   “臭吗?”孟璟低头闻了闻,片刻后,带着几分微醺的笑意,暖声道,“本王怎么闻不到!”   “就是臭,你起开!”楚辞浑身不适。   她是个不能沾酒的体质。别说喝了,就是闻上一阵子也会醉的。   孟璟却不肯放开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明王府的时候,陪明郡王喝了那么久,都没有半分醉意。但是现在,回到楚宅,一看到楚辞,她都没有对他笑,他便醉得迷迷糊糊了。   潜意识里,只想抱着她不放。   “孟璟!”楚辞被抱得越来越近,最后竟是连手中的医书都没办法翻,实在忍不住,暴躁地喊了一声,“起开起开,你给我起开!”   “就不!”孟璟说着,已经闭上眼睛,探头去咬她的耳垂。   楚辞挣不开他,这个姿势也没法拿银针,只得被动地被他舔吻着……   不过一只耳垂,根本糊弄不了孟璟多久。   没多久,他便熟门熟路地换了个姿势,又吻上楚辞的唇。   楚辞被压在药方里的书桌上,深吻着……   他口中的酒味,身上的酒香,一点一点渗进她的嗅觉,她的味觉,最后她也迷糊起来。   两人就这样在药房中,缱绻缠绵了一夜。   ……   次日,楚辞是被冻醒来的。   睁开眼后,她适应了很久,才想起昨夜的荒唐。   下一刻,一脚就朝着孟璟的腰踹了过去。   孟璟闷哼一声,活生生地被踹醒。坐起身后,也是想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哪里。   “阿辞!”他软了声音,唤他的名字。   楚辞没有任何心软,抬腿又是一脚。   孟璟知道自己有错,生生地受了。但是下一刻,眸光一亮,又将一丝不挂的楚辞拽进了怀中,软玉温香地抱着。   “阿辞,昨夜是本王的错,本王喝醉了,不清醒!你别怪本王好吗?”   楚辞听着他的道歉,眉眼一横,连连冷笑,“喝醉了?喝醉了还能知道我是谁!我看你比谁都清醒!……孟璟,你放开我!”   “不放,抱着舒服,一辈子都不放!”孟璟像是赖定了楚辞,眉眼和嗓音都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楚辞气急了,瞪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你放不放,你要是不放,信不信我一碗药废了你!”   听到最后三个字,孟璟脸上登时浮起一抹僵硬。   楚辞趁着这个机会,忙挣扎着脱逃出去。   她将地上凌乱的衣裳穿好,又随意绾了头发,提起药箱,拔腿就朝外走去。   “阿辞,你要去哪里?”孟璟在她身后,疑声追问了一句。   下一刻,楚辞气愤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找根面条,吊死去……”   孟璟一手撑着下颔,忍不住笑不出声来。   外面,楚辞自然是没有找面条上吊,她背着药箱,出了楚宅,便朝回春馆赶去。   昨日因为明郡王妃的事情耽搁了一天,今日得去早些。   回春馆。   掌柜的没想到楚辞今日会来得这般早。   一面客套地说着以后不用来这么早,一面招了一个少女过来,向她介绍,“这是我昨日去山塘村出诊,带回来的新医徒——半夏。她家中已经没什么人了,不过瞧着天分却是不错,我就先带回来了。回春馆里都是糙老爷们,不好教她,王妃不如就带在身边先用着,合适的话,再留她下来。”   楚辞看了那叫半夏的少女一眼,许是出身贫寒,她身条骨瘦如柴,眉眼之间也有几分瑟缩,不过好在眼神清正。若是悉心调教着,说不定也能起大用处。   这般想着,她便点了点头,冲着半夏道,“既然掌柜肯推荐你,那你以后就先跟在我身边罢!”   半夏听楚辞肯收留她,眸光一下子亮了起来,下一刻,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连连向她叩拜,“多谢王妃收留,奴婢以后一定听话,惟命是从,为您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楚辞见状,没有言语,只是侧头朝折锦使了个眼色。   折锦会意,上前一步,将半夏扶了起来,用帕子扫掉她手上的尘土,温柔的笑道,“你不必这般紧张的,王妃是个再慈善不过的人,走,我先带你去梳洗。”   半夏闻言,又怯生生地看了楚辞一眼。   楚辞冲她点了点头。   她这才跟着折锦朝二楼走去。   楚辞又看了掌柜的一眼,道别后,便朝自己所在的隔间走去。   因着昨日没来,今日的病人便多了一些。   楚辞一直忙到午膳时分,才有歇息的时间。   她写完最后一张药方,交给半夏后,正要起身,去二楼用午膳。   这时,回春馆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像是有富贵之家的家丁与回春馆的诸人起了争执。   楚辞不禁皱起眉来,看向折锦道,“你出去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王妃!”折锦答应了一声,就朝外走去。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不过脸色却算不上好。   就连见到楚辞要行礼都忘了。   “怎么回事?”楚辞察觉到事态的严重,主动开口,询问了一句。   折锦听她询问,眉头皱得越发厉害,又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娘娘,外面来了一个家人,说是您的家人。”   她的家人……   楚辞听到这四个字也皱起眉来。   脑子里乱了好一会儿,一个场景才跳进她的脑海里——承天寺,一个穿红色纱衣,姓苏的女孩子,说她有一个姐姐也是在并州的道观中住着。   难道,是苏家人。   这般想着,她眼中闪过一抹慎重。   又犹豫了许久,才开口吩咐折锦,“你出去……请苏家的家主进来罢!”   “娘娘?”折锦一脸的惊讶,“难道……”   “听我的,去请苏家的家主进来。”楚辞又吩咐了一句。   折锦点了点头,这才朝外走去。   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苏家的人和回春馆的人,还有摄政王府的侍卫纠缠在一处,谁也不肯让谁,都觉得自己是有理的。   “都住手!”折锦站在药堂和后堂之前的空隙处,冲着缠斗在一起的诸人喊道。   众人都知道折锦的身份,不过片刻犹豫,就停了下来。   “折锦姑娘!”一拱手,纷纷朝着折锦抱拳行礼。   折锦扫过众人,点了点头后,看向其中一个三十多岁,蓄着胡子的精瘦男子,问,“你就是苏家家主?”   苏坤忙上前道,“姑娘慧眼,我便是苏坤,是摄政王妃的亲生父亲。”   折锦没有理会男子的后一句话,只听了前一句话,便朝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我们王妃要见你!”   “烦请姑娘带路!”苏坤一脸的客气。   折锦转身,引着她朝楚辞所在的隔间走去。   两人进入隔间后,楚辞便朝苏坤看去。   她微微蹙起眉来,“是你,说是我的亲生父亲?”   “不错!”苏坤点头,然后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向楚辞淡淡地拱了下手,“在下就是王妃的亲生父亲。”   “可有什么凭证?”   “在你六岁时,我曾将你寄养在并州的一处道观。听蝶儿说,你就是从那个道观出来的。”   “除此之外呢,可有什么信物?”   苏坤皱眉片刻后,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信物。”   “既然没有信物,只凭一个地方,你又怎么能说我就是你遗弃十几年的女儿!”   苏坤一怔,继而又道,“你与蝶儿的长相有六七分的相似,这还不能够证明吗?”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连两个非亲非故,长相相同的人都有,更何况只是六七分相似了。这个所谓的证据,我不认!”   苏坤听楚辞这么说,有些生气,“你这是有了身份后,就不想认我这个亲爹了?”   楚辞摇头,“并非是我不想认你,而是你证据不足,这我也没有办法!”   苏坤沉默下来,很久以后,才道了句,“为今之计,看来只有滴血认亲了!”   滴血认亲?   楚辞听到这四个字,脸上露出一抹狐疑的笑,“你确定?”   “我确定!”苏坤毫不犹豫地说道,“就是滴血认亲,当着所有人的面!”   “好!”楚辞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说完,她朝折锦使了个眼色,“去准备一只碗,和清水来,我现在就和这位苏大人滴血认亲!”   “是,王妃!”折锦答应一声,便朝外退去。   不一会儿,一只碗和清水就准备好了。   碗被放在楚辞面前的桌案上。   楚辞拔下头上的一根金簪,用力地往手指头上一戳,下一刻,一滴血珠子涌了出来,啪嗒一声,滴在了碗里。   她滴完后,将金簪又递给苏坤。   苏坤接过后,没有任何犹豫,也往手指头上刺了一下。   下一刻,同样有一串血珠子落了下去。   楚辞的血和苏坤的血在碗里碰撞着,旋转着。   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碗里。   但是,最后的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两人的血,并没有相容。   楚辞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看向苏坤,“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苏坤一脸的不可置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后退去,他瞪大了眼睛,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楚辞面前滴血认亲的空碗,嘴里喃喃叫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你明明就是我的亲生女儿,不可能呢会出错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怎么回事!”   “事实证明,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不是!不是!”楚辞一连重复了三遍,完全不顾男人崩溃的模样。   她说完后,又朝折锦使了个眼色,“将东西收拾了吧!”   “是,娘娘!”折锦答应一声,便要将滴血认亲的碗拿开。   这时,苏坤却突然扑上前来,厉声喊到,“不对,是这水有问题,碗有问题……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第39章 她骗了孟璟   字数:6073   楚辞可没耐心陪他纠缠,当即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他道,“看苏大人的气度,大小也是个朝廷命官。你若一意孤行,非要再验一次,我也由你。可若是再来一次的结果还是不如你所愿呢?我想,届时便是本王妃大度,不与你计较,王爷也不会放过你的……我问你,冒认当朝摄政王岳父,攀附皇亲的罪名你担得起吗?”   苏坤没想到楚辞会搬出孟璟来,眼神闪烁,气势当即委顿下去。有些畏缩地看着楚辞,搓着手,小心翼翼道,“香儿,我是你爹,我真是你爹啊!当年就是我,亲自把你送去并州陵县的清风道观,你真的全忘了吗?”   楚辞摇头,“我说了,我跟你没有关系,一点的关系都没有。苏大人,回春馆事忙,恕我不远送!”说着,便朝折夏使了个眼色。   折夏会意,也不管苏坤愿不愿意,架起他就朝外拖去……   苏坤不想走,可是却奈何不了折夏的千钧之力,百般挣扎后,还是被扔到了回春馆外的大街上。   “爹爹!”苏蝶衣看着孙坤被扔出去,忙提着裙摆朝外跑去,跪在苏坤的身边,急道,“怎么样,姐姐不肯认你吗?”   苏坤扶着苏蝶衣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阴鸷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她不肯认。我提议滴血认亲,水也不知道被动了什么手脚,我和她两个人的血竟然没有融合。”   苏蝶衣听苏坤说完,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声音颤抖道,“爹爹,难道,王妃真的不是姐姐?”   “不、不可能的,她就是!她的相貌,和雪娘的相貌如出一辙,就连眉眼间的那股子风流艳乍,也和雪娘一模一样,她肯定是雪娘和我的女儿,这点绝不会出错的。”   余雪娘便是孙坤的原配夫人,也是苏蝶衣的姨母,和现在这位苏夫人的亲姐姐。   算起来,已经过世足足十五年了。   “那爹爹当日寄养姐姐时,就没留下什么信物?”苏蝶衣皱眉想了想,询问。   苏坤悔恨地摇头,“当时决定匆忙,除了一块襁褓,什么都没给她留下。那襁褓也不是什么好料子,现在去找,只怕也找不到了。”   “这样啊,我再想想……对了,爹爹,那姐姐出生时,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呢?”苏蝶衣沉吟许久后,又问,眼神中闪烁着最后的期待。   听到这个问题,苏坤陷入了深思。   不知过去多久,他发直的眼里突然迸出一道精光,而后看向苏蝶衣道,缓缓道,“我记得,当时给你姐姐接生的嬷嬷说过,你姐姐的后心处,有一点朱砂红痣……当时她还说这是什么富贵之相,日后必定有大造化,这地方的红痣又叫什么凤凰痣的……当时我还信了,一直如珠如宝地疼爱着她,直到……”直到她从假山上摔下来,失掉神志,被送去并州道观寄养。   苏蝶衣听苏坤说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激动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找摄政王妃说个清楚!”   苏坤扯住了苏蝶衣,看着她摇头道,“别急。爹刚才瞧王妃的意思,似乎并不想认我们这份亲……这般冲进去,也不一定能有好结果。若是想让她无从抵赖,这事要从长计议……我们先回府再说。”   “……是,爹爹。”苏蝶衣不甘心地应了一声,又扭头朝着回春馆看了一眼,然后才扶着苏坤,带着一溜儿家丁,往一旁的马车走了去……   回春馆中。   折锦看着单手托腮坐在锦榻上的楚辞,面上表情有些复杂,“王妃,这事需不需要知会王爷?”   楚辞放下撑着下巴的手,冲她摇了摇头,眉眼一肃,淡声道,“先不用说,王爷要是想知道,总会知道的。”说着,她目光一转,又转向另一个贴身婢女,吩咐,“折夏,你替我走一趟苏府,查清楚苏家所有的底细……尤其是苏奉香和她的母亲究竟是怎么落到了一死一傻的绝境。”   “是,王妃!”折夏点了点头,答应一声,便朝外退去。   楚辞看着她离开,想了想,又望向半夏,冷冷道,“出了这道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知道?”   半夏不是傻子,当然明白楚辞的意思,连忙躬身行礼,保证道,“奴婢知道!有关王妃的事情,奴婢一个字都不敢往外透露!就算别人拿刀架在奴婢的脖子上,奴婢也不说。”   楚辞“嗯”了一声,这才起身,带人往楼上走去……   用完膳,又小憩了一会儿,她才回到楼下隔间,准备后半晌的看诊。   这一忙起来,就是多半日。   心思都被病情占据着,便也没空想别的。   ……   酉时正,孟璟来接她。   很明显,他已经知道了晌午发生的事情,一上马车,便揽着她,拧起眉问,“可要本王出面帮你处置?”   楚辞轻轻地摇头,拒绝道,“不必了,我已经让折夏去查苏家的事了。等她回来,我先看看苏家的情况,再下定论。”   “如此也好。”孟璟看着她的眼睛,微微颔首。顿了顿,又道,“不过若是有什么棘手的,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本王。”   楚辞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孟璟看着她,又微微沉吟了片刻,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了话题道,“你可知,明郡王妃回右相府的事?”   楚辞怔了下,然后摇头,“还不知道,今日医馆里的事情不少,没顾得上打听。不过,这就是郡王妃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吗?”   不反抗,只是回娘家躲着?   孟璟看出了她的心思,轻轻一笑,“明郡王也跟着她去了右相府。”   所以,回娘家以退为进这招,其实还是高招了?楚辞挑眉。   随后再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噗嗤一声笑了,桃花眼潋滟,抬头看向孟璟,笑意勾人道,“这一点,你和明郡王倒真不愧是兄弟!”   孟璟听着她的打趣,瞳色渐暖,抬手端起她的下巴,与她四目相对,声线低沉性感地反问,“阿辞这是在嘲笑本王惧内?夫纲不振?”   楚辞察觉到他眼中再明显不过的欲色,心下一乱,忙推着他的胸膛,眼神闪烁地反驳道,“没有,绝对没有!我一个小小的医女,没权没势没后台,怎么敢嘲笑您堂堂摄政王爷……”   “那……你是什么意思?”孟璟身子朝前一抻,两人距离瞬间拉进,差点就脸贴脸。   楚辞呼吸间,鼻端尽是他的味道,只觉得整个人都灼热起来。她视线下垂,哑着嗓子,看着他微微滚动的喉结,僵硬道,“我……我是夸赞王爷和明郡王爱妻情深,护妻有为,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孟璟听完她的辩解,瞳孔一缩,眼里的光顿时危险起来,“你敢当着本王的面,夸赞别的男人?”   楚辞快哭了,迎着他吃人般的目光,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王爷说笑了,明郡王怎么能跟您比!他连您的一根头发丝都不如,不然,郡王妃也不会被逼到这个份上。”   “这话倒还算中听。”孟璟满意地点了点头。   楚辞正要松口气。   谁知,孟璟那厮凑得又更近了几分,与她呼吸交缠着,好整以暇地问,“王妃这般口甜舌滑,本王该怎么奖励你呢?”   楚辞一脸防备,敬而远之,“王爷客气,奖励就不必了!”   “王府家规第一条,便是赏罚分明。既有家规,本王如何弃置不顾……”孟璟摇头,一脸的认真。   楚辞怕他在马车里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忙望着他的眼睛,殷殷道,“既然王爷那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将回春馆再扩大几倍,多辟出一些病房来,再招收一些医徒,慢慢学习缝合术……”   “可以。还有呢?”孟璟凝望着她的眼睛,点头答应。   楚辞绞尽脑汁,又道,“我还想在城外置一座药田,再雇些药农,专门为回春馆种植药材……”   “可以。还有呢?”孟璟再次答应。   楚辞实在想不出自己近来还有什么未竟的心愿,只得摇头,“没了,没有想要的了!”   孟璟闻言,宠溺一笑,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左胸口,深深道,“那这颗心呢,想要吗?”   楚辞愣住了,定定地看着孟璟深邃的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她闷哼一声,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孟璟却不肯放。   隔着几层丝质衣料,他怦怦的心跳稳稳地传递到她的手上。   两人四目相对,她只觉耳红心跳,半晌,才急促吐出一句,“不要!!”   “嗯?”孟璟眼中浮现出一抹危险。   她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王爷的心本来就是我的,不管我要不要,都是我的!”   她这话说得有些霸道嚣张,不过却极大地取悦了孟璟。   他含着笑,低头在她唇角轻轻地吻了一下,沉声道,“你说的是,本王这个人,这颗心,都是你的,全是你的。”   楚辞被他这般撩着,只觉得浑身发烫。   不知不觉的,两人就吻在了一处……车内一片旖旎。   到楚宅后,马车停了下来。   孟璟扶着楚辞下车,还没站稳,就从宅子里窜出一道人影。   是云蕙。   她跑到两人面前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急声道,“王爷,不好了,太妃娘娘在芙蓉池落水了……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府医和太医都束手无策,奴婢斗胆,求王妃救救太妃娘娘。”说着,她伏在地上就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到底怎么回事,母妃怎么会落水?”孟璟一听云太妃落水昏迷,命悬一线,脸色立刻变了,沉了脸色,厉声质问。   跪在地上的云蕙忙抬起头道,“回王爷的话,自从那日您送太妃回去,太妃就一直郁郁寡欢,精神十分不好,夜里更是在佛前跪到深夜,只求在余生还能享到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奴婢和纯宵劝了好几日,她才肯离开佛堂,出去走走,却没想到,刚走到芙蓉池边上,就……就因神思不济,跌了下去……意外发生得太快,等奴婢和纯宵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来不及了……太妃被救上来后,就一直没有清醒过。”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早不知会本王!”孟璟铁青着脸怒喝。   云蕙慌乱地摇头,“因为……因为太妃吩咐过,除了生死大事,不许奴婢们再打扰王爷和王妃的清静!”她说完,头低低地垂了下去。   孟璟下颔绷得更紧。须臾,转头看向楚辞,喉头动了动,哑声难为情道,“阿辞……”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不过楚辞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冲他轻轻点了点头,“走吧,我跟你一起回去!”说着,转身便朝马车走去。   孟璟连忙追上。   两人上车后,韩赭亲自驾车,以最快的速度往摄政王府驶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摄政王府门口停下。   孟璟亲自牵着楚辞下车,两人进了门便直奔鹤选堂而去。   鹤选堂中,楚辞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来过。再次进来,只觉得里面的阴森气息更重了,她左手轻轻地覆在小腹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孟璟察觉到楚辞的不适,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用眼神与她交流,“难为你了。”   楚辞摇了摇头,脚下步子更快了一些。   到寝房里,里面更闷。   楚辞隐约察觉到不对,回过头,沉声冲孟璟道,“帮我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   孟璟“嗯”了一声,转身照做。   窗户打开后,新鲜的凉空气立刻涌了进来。   楚辞觉得身体舒服不少后,才朝床榻上的云太妃走去。   站在床边,她只看了一眼,就确定床上的人不是在装病。而是遭了报应,真的病得面黄如纸。   她打开医箱,取出脉枕垫在云太妃的手腕下,又在她的手臂上蒙了一层锦帕,然后才开始诊脉。   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腕,片刻后,她的脸色变了。   孟璟一直注意着楚辞的表情。   见她神色大变,忙上前问,“母妃究竟是怎么了?”   楚辞收回手,取了脉枕放入医箱,然后起身,望向孟璟,肃色道,“是痨病。”   “痨病?”孟璟瞳孔倏地收缩,“怎么会……是痨病。”   楚辞苦笑,“已经很长时间了,之前请平安脉的太医没有诊出来,应该是误判成了风寒,现在被落水的寒气一激,便无所遁形了。”   “那,你能治吗?”孟璟又问,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楚辞摇了摇头,“我只是大夫,并不是神仙,这种病,只能慢慢地养着。”   话落,她转身将医箱收拾好,便要离开。   孟璟还要往床榻便走,楚辞抓住了他的袖子,“别过去,会传染的。”   “可她是本王的母妃。”孟璟回头,有些悲凉地看了楚辞一眼。   楚辞慢慢放开他的手,眼皮微微垂下,“你不怕传染给我,还有我腹中的孩子就好。”说完,她转身离开。   孟璟僵在原地。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楚辞出了鹤选堂,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一棵银杏树下,陷入沉思。   她刚才,骗了孟璟。   痨病,又叫肺痨、肺结核。她其实是有方子可以治的,但是她不甘心——不甘心给一个恶人续命,不甘心用自己的医术去救自己的仇人。   她在风口不知站了多久。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件大氅披在了她的肩头。   “阿辞……”孟璟的声音从她背后传了过来。   她回头,只见他冷峻的面容上布满了郁色,开口,带着万分的抱歉,“阿辞,本王想搬回王府来住。”   楚辞看着他的眼睛,对视良久后,沉沉地叹了口气,“想搬就搬吧,我不会阻止你的。”   “那你呢?”孟璟追问,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可楚辞,却注定了要辜负他。   她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坚定地摇了摇头,开口,一字一顿认真道,“孟璟,我说过,太妃她只是你的生母,不是我的。她给你下绝子药,因为你是她儿子,所以你可以原谅她。可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她给过我的难堪,我这一辈子都过不去那个坎。”   “……”孟璟眼神黯淡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楚辞的拒绝,还是因为楚辞提到了绝子药那茬。   “王爷如果没有别的话要说,我就先回楚宅了。”许久后,楚辞开口打破沉寂,冲孟璟轻轻一福身……   孟璟看着她转身欲走,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挽留的话。只能看着她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他的视线尽头。   楚辞直到走出摄政王府,才停下脚步,她长长地出了口气,冲身边的折锦、折夏道,“走吧!”   折锦、折夏答应一声,扶着她上了马车。   ……   孟璟在鹤选堂留了下来。   伺候了一日一夜,云太妃才幽幽转醒。   看到床边坐着,神色有些憔悴的孟璟,她颤抖着嘴唇,半晌才说出一句,“璟儿,你回来了……”   孟璟握住云太妃的手,点了点头,嗓音低沉无比,“是,儿子回来了。”   “阿辞呢?她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云太妃又问。   孟璟脸色沉寂下来,哑声道,“阿辞来看过母妃。”   “那本宫怎么没有瞧见她?”   “她回去楚宅了。”   “这么说,璟儿你也要再回去?”   孟璟听云太妃这般问,沉默良久后,微微摇了摇头,“不回去了,儿子留在王府陪着母妃。”   “好璟儿……”云太妃松了口气。看了看左右,又问,“纯宵呢,怎么不见这丫头?”   孟璟扶着云太妃坐起来,低声解释,“纯宵在厨房替您准备膳食。”说着,他朝一旁的云蕙使了个眼色。   云蕙会意,悄悄地退了出去。   没多久,纯宵便捧着一盅热粥走了进来。   到床榻边,她恭恭敬敬地行礼,“奴婢见过王爷,见过太妃。”   “免礼。”云太妃苍白着脸,看着纯宵,慈爱地笑起来,看着她手中的瓷盅,道,“你这丫头,又下厨了?”   纯宵点了点头,一面将瓷盅捧到云太妃的面前,一面道,“是太妃最喜欢的碧玉鸡丝粥,文火炖了好几个时辰,又香又糯,您尝尝?”   云太妃苍白的脸笑成一朵随风绽放的晚菊,挑着唇,连连点头道,“这是你的拿手菜,本宫一醒来就闻到了,确是香得很!只是难为你了,又做这些粗活。”   纯宵站在那里,笑得一脸温婉。   云太妃一口一口地用着粥,每喝一口,就疼爱地看纯宵一眼。   纯宵也回之温柔。   孟璟坐在两人之间,脸色渐渐僵硬。他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就像个外人似的。   直到一瓷盅的粥喝完,云太妃才像想起他一般,侧首道,“璟儿怎么还在这里?还有事吗?”顿顿,又笑着道,“这里有纯宵伴着本宫就好了,你若无事,便先退下吧。”   “是,母妃!”孟璟站起身来,拱手道别后,转身便走。   离开鹤选堂的路上,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孟璟不由得扪心问自己:鹤选堂的云太妃,真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吗?她真的是吗?   若是,她怎么可以这般残忍地对待他!可若不是,那他的身份又是什么?他的生父生母又是何人?   这些谜题,谁能给他一个答案。   ……   一路徐行,终于到了书房。   他前脚刚进门,后脚,外面就传来“嘭”的一声。   “什么人?”他遽然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门外。   下一刻,韩赭握着一封书信、一支箭从外入内,行礼后,看向孟璟肃穆道,“王爷,有人潜入王府,将这封信钉在了书房的门上。”   孟璟接过信,一面打开,一面问,“可看清是什么人?”   韩赭摇头,“箭是从远处射来的,卑职已经让人去追了,稍后应该就会有结果。”   孟璟没再言语,他看向手里的信。上面只有一行字——摄政王若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三日后三更时分,请来北宫。   写信的笔墨纸张,都是街头最普通的那种,字迹上也看不出什么。   孟璟紧紧地皱起眉来,将信纸揉成一团,心中暗暗猜测送信之人的身份。   究竟是谁呢? 第40章 强行落胎   字数:6035   一刻钟后,负责去追黑衣人的侍卫首领回来复命,“王爷,卑职带人赶到放暗箭的地方,人已经跑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想来应该是高手。”   孟璟将手中纸团丢进一旁的香炉中,冲他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日后加强戒备!”   “是,王爷!”侍卫首领领命退下。   书房的门被关上后,韩赭面色冷凝地上前,拱手问,“王爷,可是有人要对您不利?”   孟璟没作声,他背身而立,慢慢地合上了眼睛,一身萧瑟。   许久后,才睁开眼,回头冲韩赭道,“本王记得,有一支青龙卫驻在涿州,你即刻传令下去,让这支青龙卫立刻进京,秘密守住楚宅,务必护王妃和小世子平安。”   “王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韩赭见局势已经严重到要出动一支青龙卫了,忍不住上前半步,面容严肃地追问了一句。   孟璟摇头,却是不欲多说,只抬手在他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去做事吧!”   韩赭无奈,只好将满腹的疑惑吞了下去,转身离开。   在第二日黄昏时分,驻守涿州的那支青龙卫传来密信,言已然进京,暗中将楚宅护得滴水不漏。   孟璟终于放下心来。   在第三日夜里子时,身着玄衣,孤身一人踏入了无边夜色,往北宫赶去。   北宫,也就是冷宫。因在皇宫的最北边,又得名北宫。   他到北宫时,正好三更时分。   夜枭呜咽中,他隼目自荒废的院落一一扫过,而后目光一顿,眼尖地看到宫苑深处的枯井旁亮着一点灯火。   似乎是有人在提灯等候。   他放轻脚步,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今夜无月,整个北宫中只有那一点暖黄的烛火。   以至于,他在走近后,才发现面前的这道身影莫名熟悉,整个人不由得怔住,停住了往前的脚步。   与此同时,那道身影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突然转过头来,口中叫着,“王爷,你来了。”   那一刻,昏黄的光照亮了她的脸。   以及那熟悉的声音,孟璟终于认出,面前的女子,竟是兰妃。   “阿兰?”惊诧的声音从他口中脱口而出。   兰妃何其聪颖,当即就发现了不对,眉眼一凛,厉声问,“王爷没有约我在北宫相见?”   孟璟倏地收紧了拳头,一脸冰寒,“没有。”   “那我们便是中计了!”她脸上划过一抹苦笑,“是皇后,定然是皇后……”   话还没说完,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催孟璟离开,冷宫外便窜起一道亮光,下一刻,厚重的大门被带刀侍卫掀开。   皇后带着脸色铁青的景明帝,快步走了过来。   兰妃和孟璟面色清冷地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动。   景明帝见两人都没有行礼的意思,脸色更差,眼中涌起一层震怒,朝着兰妃,厉声道,“贱人,还不快过来!”   兰妃闻言,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厌恶,停了片刻,到底还是朝着景明帝走了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兰妃又出身武将世家,不到五步,便行到了景明帝的对面。   她两手交叠在小腹前面,正要屈身向景明帝和皇后行礼。   可景明帝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暴怒之下,他扬手便朝她的脸上扇了去。   啪!   一声再清脆不过的掌掴声响起,一旁树上的夜憩的飞鸟尽数被惊醒,扑棱棱地响彻一片。   许久后,才寂静下来。   兰妃根本没有想到景明帝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动手,纵使她有些功夫底子,可到底还是挨不过那拼尽男人全身力气抽出的一巴掌,整个人旋转着就要朝地上栽去。   就在她以为,腹中的这个孩子铁定保不住时,整个人却掉进了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   “王爷……”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接住她的孟璟,眼中含泪,久久回不过神来。   孟璟对她一向保持距离。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抱住自己,有一天,她会离他这么近,近到一呼一吸,鼻端都是他的味道。   “小心孩子。”孟璟扶兰妃站稳,冲她低低地提醒了一句。   分明他的言语之间没有任何暧昧。   但听在景明帝的耳中,却全是奸夫**的味道。   他眼角剧烈地抽搐着,抬手指向两人,“你们……你们连孩子都有了!”   “不、不是!”兰妃怕连累到孟璟,下意识地开口辩解,“孩子是皇上你的,已经三个多月了。”   “是朕的?”景明帝冷笑,摆明了不信,“贱妇,你觉得朕会相信你吗?……若这个孩子真是朕的,你怎么不告诉朕?反倒巴巴地来告诉他孟璟!”   “不,臣妾没有,臣妾没有告诉摄政王……”兰妃还想解释。   景明帝却喝止了她,直接转头吩咐身后的内监,“将这个贱妇给朕拖回漪澜宫,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私下见她!”   “是,皇上!”几个内监答应一声,上前几步,拖住兰妃就往冷宫外走。   兰妃还想解释,几个内监却在皇后的示意下,直接用帕子塞住了她的嘴。   孟璟看着这一幕,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心下担忧兰妃,但是却不敢贸然上前。   不管怎么说,兰妃都是景明帝的女人。   他帮得了她一时,却帮不了她一世。   有时候对她太回护,反而才是害了她。   “怎么,看兰妃被朕掌掴,四弟很是心疼?”景明帝看向孟璟,压抑着心中怒火,嘲讽地问了一句。   孟璟拱手,“臣弟不敢。兰妃是皇兄的妃子,臣弟从不敢、更不会动什么妄念!还望皇兄明察,三个月前,阿辞还未进京,臣弟的隐疾也未痊愈……”言下之意,兰妃肚子里的孩子只能是他的。   景明帝却是不信,冷冷地笑了一声,道,“此类贱妇,能偷一人,便能偷十人,那身子,不定多少人沾过……这般孽种,自是留不得。”   孟璟听景明帝说着,隐在袖中的拳头越收越紧,眼神也陡然锐利起来。   “皇兄这般侮辱兰妃,将为国捐躯的唐将军至于何地?”   “唐将军是唐将军,兰妃是兰妃!”   “皇兄这么说,是认定了兰妃不守妇道?”   景明帝冷笑,“不然你们一个摄政王,一个宫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废弃的冷宫!”   这点,孟璟真的没法解释。   景明帝见状,眸色更加冰冷,一甩袖子,突然寒声言道,“摄政王冒犯宫规,御前失仪,罚三年俸禄,责三十鞭!”   沉默,在冷宫中蔓延开来。   孟璟铁青着脸,在原地立了很久,才拱手谢恩,“谢皇兄宽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明帝寒气森森地看了他一眼,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须臾,乾元殿的司刑太监常德走向孟璟,一甩手中拂尘,拱手道,“请摄政王前往刑堂,奴才得罪了!”   孟璟低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杀气凛然。   常德岿然不动,静候孟璟动身。   孟璟站在那里,又凝了片刻,然后才抬步朝前走去。   常德坠在他的身后,跟了上去。   两人步子都不慢,很快便到了刑堂。   刑堂中,十八般刑具俱全,孟璟立在那里,神情冷然。   常德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指向前面的刑凳,阴柔道,“王爷是自己趴上去,还是奴才让人将您请上去?”   孟璟闻言,微微侧头,冰冷的脸上浮起一抹嘲讽,“不过三十鞭,本王受得住,这样便可。”   “这不合规矩!”常德还想再劝。   孟璟抬手便是含着内力的一巴掌,直接扇在常德阴气森森的脸上。   那一巴掌似乎含着千钧之力,常德的脸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一条血线顺着他的唇角流下,他喉咙咕噜一声,一歪头,吐出两颗槽牙来。   “奴才就是奴才,听不懂人话!”孟璟看也不看,冷笑出声。   常德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攥起,心中怒恨,但是想到孟璟摄政王的身份,和他手下的青龙卫,又不敢放肆,只得一抹脸上的鲜血,转过头来,含笑看着他,一拱手,隐忍道,“多谢王爷手下留情,您的教训,奴才记住了!”   “既然记住了,这边开始罢!”孟璟说着,轻轻闭上了眼睛。   常德眼睛微眯,一咬牙,瞧向旁边的行刑太监,用眼神示意了四个字,“不必客气!”   行刑的太监会意,攥着带有倒刺的鞭子便朝孟璟走来。   “王爷,得罪了!”又是一声阴冷的,带着恶毒意味的客套。   下一刻,“啪”的一声,鞭子破风,呼啸着朝他背后甩去……   孟璟眉头一皱,只觉鞭子上的倒刺都划破衣服,钻进了他的皮肉里……   “啪”“啪”“啪”……来不及忍耐,又是几鞭子凌空抽下。   孟璟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可额头上分明沁满了冷汗。   一刻钟到。   三十鞭子,终于全部抽完。   孟璟缓缓的睁开眼来,清冷逼人的目光从两个太监脸上扫过。一句话都没有说,便转身,朝着外面缓步走去。   行刑的太监王禀看着孟璟离去的模样,再想到他离开前看他的那个表情,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后转头望向一旁的常德,颤声道,“你说……我们,会不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常德被孟璟最后的那个眼神骇到,但脸上的疼痛却让他说不出什么服软的话。   他狠狠地一抽嘴角,阴冷笑道,“我们只是奉了皇命罢了,他要怪也怪不得我们,该怪的,是咱们主子。”   “可是,按照以往惯例,根本不该动用带倒刺的鞭子……”   常德瞳孔一缩,没有再说话,只是抬手,轻轻地拍了拍王禀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别想了,就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王禀看着常德的眼睛,良久,沉闷地叹了口气。   心想,早知道他下手就不那么狠了。现在也不至于满手都是冷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孟璟带着一身鲜血,一步一步地朝宫外走去。   等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经快亮了。   书房当值的侍卫看到满身鲜血的孟璟,都惊呆了,连忙上前扶住孟璟,疾声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孟璟摆了摆手,“无事,去帮本王请府医过来!”   侍卫闻言,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孟璟心思一动,又道了声,“且慢!”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侍卫回首,一脸的疑惑。   孟璟摇了摇头,沉声道,“不用请府医了,叫韩赭来,直接送本王去王妃那里!”   “是,王爷!”侍卫答应了一声,又去下人院里寻韩赭。   韩赭很快就赶了过来,看到孟璟的样子,也是一愣,继而暴怒道,“这是谁干的!卑职去杀了他!”   孟璟朝他摆了摆手,“别问了,扶本王去王妃那里。”   韩赭闻言僵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孟璟的意思,道了声“是”,然后扶起他往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楚宅外。   韩赭拍了许久的门,里面才传来陆伯的声音,“谁啊!”   “陆伯,是我,韩赭!”正说着,门从里面开出一条缝,陆伯睁着一双惺忪睡眼,借着月光看了半天,才道,“还真是韩侍卫。”   韩赭点了点头,回头,又将孟璟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陆伯看着孟璟身上的伤,也是惊住了,一面去牵马车,一面喃喃自语,“这谁啊,这么大的胆子,连摄政王都敢动!”   韩赭扶着孟璟直接去了谢辞居。   一直到寝房门口,才停下脚步,然后目送孟璟走了进去。   谢辞居中,楚辞也惊醒过来,她一向觉浅,外面稍微有些动静就睡不踏实。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试探性地叫了句“孟璟?”   孟璟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走得又近了些。   月光下,楚辞眉头微皱,鼻子微微翕动,跟着不可置信,却又十分肯定道,“你受伤了?”   说着,她像是要验证什么一般,抹黑下床,点了灯。   灯火亮起的那一刹,整个室内都被温暖的烛火填满。   两人目光相交。   孟璟眼中,是浓浓的眷恋,楚辞眼中,则是不可置信,她瞪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身上淋漓的鲜血,颤抖道,“这……都是谁干的?”   “还能有谁!”孟璟又往前走了几步,冷声低哼。   眼中,尽是杀气。   楚辞因为他的受伤,脸上也带了一抹凛然之气,“是皇上?”   孟璟点了点头,一面由着楚辞查看他的伤势,一面将今夜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辞听罢,紧紧地皱起眉来,冷了声道,“这么说,你是为了皇上不迁怒兰妃,才生生地受了这三十鞭?”   孟璟回头凝视她的眼睛,认真道,“本王答应过唐将军,会护阿兰一世平安。”所以,她绝不能被盛怒的景明帝赐死!绝不能!   楚辞怒容未改,但是却再说不出指责的话来。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指旁边的坐榻,道,“过去,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孟璟被她凶着,却不由得笑了,道了声“是,娘子”,然后便朝着坐榻缓步走去。   等楚辞拿来药箱时,才发现孟璟竟然将身上的衣裳全脱了。   那身材,啧啧,真的是……好到爆!   只可惜她现在的身份是大夫,上药才是她该做的事。八块腹肌好身材什么的,只会影响她的医术发挥。   这般想着,她一个眼神扫过去,恶狠狠地望着他道,“将衣服穿好了!”   孟璟看她,一脸的无辜,“不是你让本王将衣裳都脱了吗?”   楚辞叉腰,“我让你脱的是上衣,谁让你脱裤子了,你这个流氓!”   “……原来是本王误解了。”孟璟说着,毫不羞涩地扯过大氅,遮住自己腰部以下的风景。   楚辞见状,这才朝他走去。   她在他身边坐下,先是用棉帕沾着烈酒,帮他清理了下伤口,然后才用指尖挑着药膏帮他擦药……   一切处理停当,她起身,双手抱胸站在她的对面,有些气愤道,“你背后的伤口,应当不似普通鞭子造成的罢!”   孟璟听她这么问,眸光陡然一亮,顺势伸手环住了她的腰,抬头问,“阿辞你……是想替本王出气吗?”   楚辞冷冷一笑,“你说呢?”   敢动她儿子的爹,她定要让那人十倍百倍偿之。   孟璟得到肯定的答案,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急剧涌动。这么多年来,他对于情的诉求、渴望,好像一下子全部被填满了。   他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   很久后,才淡淡提起那两个掌刑的太监,对他的刻意刁难。   “知道了!”楚辞听完后,只说了这三个字。   然后便转身朝外走去。   两刻钟后,她再回来,手里拿着一只药瓶,递给孟璟道,“这药水无色无味,洒进他们的衣物里,全身皮肤便会慢慢开始溃烂,短期内不会致命,但是浑身会发出恶臭,方圆几十丈都闻得见,且,那些溃烂的伤口,没有我的解药,永远不会有长好的一天。”   孟璟接过药。   然后深深地看了楚辞一眼。   楚辞看懂了他的眼神,冷冷地勾起唇角,“比这还狠的药,我这儿有的是!所以王爷,你最好……别纳妾!不然的话……哼哼!”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不过孟璟却比谁都了解这其中的威胁。   同时,也为之甘之如饴。   “阿辞放心,本王这一辈子,都只爱你一个,只疼你一个,只要你一个。任这尘世万般繁华,斑斓万种,若水三千,本王都只取你这一滴!生生世世,永不改变!”   他仰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承诺。   这情话太甜,楚辞听得有点牙酸,抿唇看了他很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衿傲道,“看王爷说得这般诚心,那我就勉强信你一回好了。”   孟璟执着她的手宠溺一笑。   楚辞不适应这种高甜度的暧昧,强行抽回自己的手,然后拧起眉,转移话题道,“听你刚才说的那些,我现在很担心,皇上不会放过兰妃肚子里的孩子。”   “这也是本王的担心。”孟璟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叹息,“可本王终究与她叔嫂有别,不可能护着她一辈子的。”   言下之意,那个孩子保不保得住,他根本无从干涉。   或者说,就算他帮她度过了这一劫,可下一劫,下下一劫呢?只要景明帝对她的怀疑未消,那么他总能找到除掉那个孩子的机会。   楚辞何尝不明白这些,可她身为大夫,终究还是会忍不住会心软,会心疼那个可能没有机会看到这个世界的孩子。   “若是……我有药,能让她呈现假死状态呢?王爷能不能想办法把她的尸身运出来?”沉默片刻后,她试探着问。   既是心疼兰妃,也是想为自己腹中的孩子积一点阴德。   孟璟诧异地看向她,在她认真的眼神中,慢慢地点了点头,“若只是一具尸身,本王做得到。”   楚辞点了点头,“那就劳烦王爷了,我先制药,什么时候制好了,再知会王爷。”   孟璟颔首,“好。”   此时,皇宫,漪澜殿。   大太监李忠带人一步一步地朝兰妃走去,看着一脸苍白,万分惶恐,抱着肚子的女子,他面无表情道,“兰贵人,您跟摄政王私通,皇上肯饶您一命,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您就不要再挣扎,喝了这碗药,乖乖地打下这个孽胎来,以后您还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嫔,未来还有出头的机会……”   “不,我不喝!我要见皇上,这就是皇上的骨肉,是龙种!我跟摄政王是清白的!我们是清白的!是有人要陷害我们!”兰妃捂着肚子,凄厉地大叫,一遍又一遍,拼命地摇头。   可李忠却急着复命,没什么耐心,他冷冷地侧头,看向身边四个健壮的老嬷嬷,沉声道,“还不快送贵人腹中的你孽胎上路!”   “是,李总管!”几个老嬷嬷应了一声,便踩着稳健的步子朝兰妃走去。   其中两个人按住兰妃的肩膀,一个人掰开兰妃的嘴,另一人举起手中热气腾腾的落胎药,就往她大张的口中灌去…… 第41章 孟璟。你不是本宫的亲生儿子   字数:6007   兰妃不舍得腹中骨肉,拼命地挣扎,眼中染上了猩红色,手腕差点折到脱臼。   她倾尽全力地躲避递到她嘴边的药水但终究不是四个老嬷嬷的对手,那些浓黑的药汁一滴不剩地灌进了她的口中。   李忠满意了,才让几个嬷嬷松开对她的钳制。   嬷嬷们抽身而去的刹那,她失去了倚靠,整个人骨头一软,便朝底下滑去……   她狼狈地趴在地上,用力地用手指抠挖喉咙,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可那一整碗的药怎么可能全部吐的出来。   只觉小腹一阵剧痛,下一刻,一阵温热滚烫的液体从她下身流出……   兰妃停止了抠挖喉咙的动作,泪水流了满脸。   眼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直至血色全部褪尽,她眼皮一沉,整个人晕了过去。   而她身下,暗红色的鲜血越聚越多……   李忠带人离开后,漪澜殿的宫人才被允许进来。   映月一进寝殿,就看到兰妃的惨状。   她眼眶一红,眼泪飞快地涌出,颤抖着嗓音,一面嘶吼着“小姐”,一面朝着兰妃跑去。   她拼尽全身力气,将兰妃从血泊里拖上床,一面心疼地痛哭,一面唤宫人去请太医。   可那些宫人们最会做的事情就是跟红顶白,怎么可能听她的话,一个一个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映月一时心寒到底。   她只得放下兰妃,自己出漪澜殿去找太医。   可就在她放开兰妃,准备转身的那一刻,兰妃突然又睁开眼睛,动作轻微地拽住了她,口里喃喃地叫着,“映月,映月……别走……”   “娘娘!”映月听到兰妃的呼唤,立刻停了下来,她弯下腰,凑近兰妃,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哽咽道,“娘娘,您有什么吩咐,奴婢听着,奴婢都听着呢,您说……”   兰妃失血过多,已经进气多出气少,她松松地握着映月的手,目光涣散地看着她,艰难却坚定道,“我知道,我这一劫大概是过不去了,你听着,待我死后,你就立刻出宫去,绝不能再待在宫里……还有,告诉摄政王,一定要替我报仇,替我的孩子报仇……我和他,是清白的`清白的……”   说着,她便再次晕厥过去。   映月看着自家主子命悬一线的模样,再忍不下去,拔腿就朝外跑去——她要去求摄政王妃!摄政王妃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女神医,她一定有办法抱住主子的性命的。   这般想着,她脚下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几乎比得上风速。   漪澜殿外,皇后宫里的宫人端着一些补品,正要进漪澜殿,结果还未上台阶,就被人重重地冲撞了一下。   与此同时,手中的陶罐也脱手而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大胆,这可是皇后娘娘赐给兰贵人的补品。你这丫头,竟然这般唐突,绝不可轻饶!来人,将她带去坤宁宫,交给皇后处置!”   为首的太监怒喝一声,一挥手,看着满脸焦急的映月厉声吩咐道。   映月听到王公公的话,整个人当即就是一个哆嗦,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砰地用力磕头道,“奴婢知错了,求王公公高抬贵手,我家娘娘还等着我去给她请太医呢,求王公公饶过我这一次!求您饶过我这一次!”   王公公听她这么说,只是冷笑,“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却还有心情惦记你的主子,你放心吧,你主子那里,自有皇后娘娘安排,至于你,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怎么跟皇后请罪吧!”   说要便让身后的宫人将映月带走了。   映月挣脱不得,只能将自家主子生的希望寄托在皇后娘娘的照顾上。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她这一走就是足足三天。   等到三天后她再回到漪澜殿,兰妃的尸体早都硬了……全身冰冷僵直,眼睛瞪得大大的,无神又空洞——死不瞑目。   ……   京城,楚宅。   孟璟和楚辞得知兰妃的死讯后,两人脸上都露出浓浓的悲愤来。   “皇上他简直欺人太甚!”楚辞用力地一拍桌子,气氛地骂道,“无情无义,草菅人命!”   孟璟抿紧了唇,一言不发,浑身上下全是肃冷之气。   楚辞知道,他的怒恨比起自己来只多不少。   冷静片刻后,抬手覆上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王爷,你节哀。”   孟璟还是没有出声,很久后,才低头,轻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掀唇,一字一顿道,“本王不会节哀,本王只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其实,早在任皇后带着景明帝闯入北宫的那一刹,他就知道在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   他以为,自己退一步,就能护住阿兰。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慈宁宫里的那位,从一开始要的就是阿兰和她腹中骨肉的性命。   “王爷打算怎么做?”楚辞看出他眼中暗藏嗜血的光芒,忍不住开声,低低问了一句。   孟璟冷笑,“明日你就知道了!”   楚辞听他这般说,眼中好奇瞬间退却,无声地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便等着明天。”   第二日,很快到来。   早朝上,梁国公父子都没有来上朝。   景明帝担心自己的舅舅和表兄,不由多问了一句。   经知情者禀告,才知道梁国公父子竟然都于昨夜神秘失踪。   景明帝听罢,当即大怒,勒令大理寺卿必须在三日内查明这个案件。   而大理寺卿正是摄政王的人。   景明帝此举,可谓阴险。   三日后,若是大理寺卿将案子查清楚了那么势必拔出萝卜带出泥可若是差不清楚,那他这个大理寺卿也就做到头了。   大理寺卿也是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怎么可能不明白这点弯弯绕。   是以,他前脚刚下朝,后脚就找到了摄政王府。   王府书房中,他拱手,一脸纠结难为地看着孟璟,嗓音艰涩道,“还请王爷示下,这桩案子,下官要怎么查?”   孟璟闻言,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自然是照实了查,往水落石出的查!”   “可是……”大理寺卿还有些犹豫。   孟璟目光冰冷地扫了他一眼,“嗯?”顿顿,又道,“莫非你也觉得梁国公父子失踪的事情跟本王有关?”   大理寺卿连声道,“不敢,不敢!下官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回去好好查吧。”言下之意,表示送客。   大理寺卿看出孟璟的意思,哪里还敢再多留,忙拱手答应了一声,然后揣着一肚子的困惑朝外退去。   他离开后,韩赭从外面走了进来,到孟璟身前后,拱手。严肃道,“按照王爷的吩咐,该布置的都已经布置下去了。”   孟璟点了点头,颔首道,“辛苦你了,等这段时日忙完,本王给你一个月的假期。”   “谢王爷!”韩赭谢恩。   话落,两人一时正无话,突然外面出来云蕙的声音。   接着,守门的侍卫从外面走了进来,拱手禀道,“王爷,太妃让云蕙姑娘来前院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孟璟闻言,微微愣了一下,然后问道,“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侍卫脸上浮起一抹为难,“这点,云蕙姑娘并没有提到。”   孟璟沉默片刻,拧着眉点了点头,道,“本王知道了,转告云蕙一声,等书房这边的公务忙完了,本王就过去看母妃!”   “是!王爷!”侍卫颔首抱拳,然后退了出去。   孟璟在书房中又忙了一段时间,才将今日的所有公文处理停当,然后站起身,又另换了一套常服,才朝后院的鹤选堂赶去。   鹤选堂。   他到的时候,云太妃正卧病在床,额上搭着冷巾,面色苍白……粗粗看去,竟是比从前老了十几岁不止。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冲孟璟挤出一抹苦笑,道,“璟儿,你来了。”   孟璟点了点头,上前躬身行礼。   云太妃目光殷切地看着他,顺势抓住他的手,虚弱道,“璟儿,母妃没想到,在发生那么多事情之后,你还能对母妃这般孝顺……”   孟璟淡淡道,“孝顺母妃,是儿子应该做的!”   “唉!”云太妃叹了口气,将他的手握的更紧,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前都是母妃的不是……”   孟璟眉头微皱,“母妃唤儿子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云太妃亲情牌还没打够,就被孟璟打断,面色有些讪讪,收回了手,道,“母妃是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孟璟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什么事,还请母妃直言!”   云太妃打量着孟璟的神色,轻咳了一声,才开口道,“这件事是关于纯宵的……”   听到纯宵两个字孟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云太妃又沉沉地叹了口气,再次握上他的手,叹息着,无助道,“你也知道,母妃得的是痨病,活不了多久了……我们母子相依这么多年,母妃也没求过你别的事情,现在,只求你这么一件,你就娶了纯宵,好吗?”   孟璟看着云太妃哀求的眼神,只觉一股浓浓的烦躁感从心底升起,他抱歉地看了床榻上的母妃一眼,摇头道,“对不起,母妃,儿子做不到!”   云太妃听到孟璟拒绝,眼睛一瞪,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她怒睁着眼睛,狠狠地瞪着孟璟,眼神里是孟璟从小到大从未见到过的额度,她死死地抓着身下的褥子,一字一顿恨恨地质问孟璟,“我都快死了,我死前就这么一个愿望,你怎么忍心拒绝我,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拿我当你的母妃!”   孟璟听云太妃这么说,心中明明疼得如同刀搅一般,但面上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他凝视着云太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反诘,“母妃说我没有将您当做母妃,那儿子敢问您,您又有没有将儿子我当成亲生骨肉?”   “有一句话儿子憋在心里真的很久了,以前是不晓得怎么问,不敢问……现在儿子终于下定决心问出来,母妃,您究竟是不是儿子的亲生母妃!”   “若是,那试问一个母亲究竟有多心狠,才会在自己亲生儿子的茶里下绝子药!若不是,那敢问您,儿子的亲生母妃到底是何人!”   他一字一句,问得清楚,字字句句都振聋发聩。   云太妃听他说第一句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听到最后一句,只觉得自己心上炸开一道惊雷!   她目光躲闪地看着孟璟,过了很久,才别过头去。   跟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她开口,哆嗦着嘴唇,一字一句道——   “没错,如你所想,你的确不是本宫的亲生儿子!”   “本宫从来都没有过儿子!”   “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是本宫跟太后争宠,保命的筹码!”   “至于你的母亲,她早就死在了三十年前你出生的那一日!你这辈子都没可能再见到她!”   ……   “这些,都是真的?”孟璟肩膀一颤,整个人不可控制地朝后跌去,半晌,才抬起头来,目光阴鸷地盯着云太妃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母子亲情,我的亲生母亲,早就死在了三十年前,死在了你的手里?”   “是,没错!”云太妃毫不犹豫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股撕破脸皮的不管不顾,“你的亲娘死在了本宫的手里,本宫对你从来都只有利用,没有半分母子之情!”   “原来……原来如此……”孟璟缓缓地合上眼皮,脸上一滴热泪滑过。   云太妃看着那滴热泪,内心更加疯狂,强行挣扎着,冲着他道,“本宫的人,捏着你非皇室血脉的证据。你若是不想被凌迟处死,五马分尸,就最好娶了纯宵……”   听到纯宵两个字,孟璟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又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地看着云太妃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纯宵,她到底是你什么人?”   云太妃听到纯宵二字,表情一下子温柔下来,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道,“纯宵……她是本宫女儿的转世。”   “转世?”孟璟不解。   云太妃笑了笑,皱着眉头解释,“本宫的云儿在九岁那年,生了天花意外去世……第二年,村子里出生了一个和云儿生辰一模一样的母婴,便是纯宵,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耳后的红痣都和本宫的云儿一模一样,本宫知道,她一定就是云儿的转世,所以,你的孩子,只能由云儿来生,这样才不会混淆皇家血脉……”   云太妃觉得自己说得十分有理有据。   可孟璟听完后,却只冷冷地甩下“无稽之谈”四个字!   云太妃见他不信自己,不由得恼怒,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怒瞪着他道,“纯宵就是本宫的云儿!她就是!”   孟璟无声冷笑,“你真是疯了!”说完,便要离开。   关键时刻,却被云太妃拦住,她用尽最后一分力气,瞪着他道,“你要娶纯宵,一定要娶她,一定!”   孟璟没有言语。只是微微勾起唇角,嘲讽一笑,便头也不回,果断地朝外走去……   云太妃不甘心,恼怒地在寝房里骂骂咧咧,不过孟璟却早已听不见。   离开鹤选堂后,他径直回了书房。   将管家叫来,下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将鹤选堂的所有人都换掉。   旧人,包括纯宵全部灌了哑药发卖出去。新人,则尽是他的心腹。   处理完这一切,他又往楚宅赶去。   楚宅中,楚辞今日身体不适,并没有去回春馆。   本来,她是打算躺着养胎。   可前脚刚上榻,后脚哑妹就递了消息过来。说是有人往回春馆送了一只玉瓶,玉瓶底部有字,一看就知道是她的东西。   回春馆的掌柜不敢做主,便托人将玉瓶送了过来!   楚辞接过那只白色的玉瓶只看了一眼,就想起她赠瓶的主人来——芸娘,那个可怜的女子。   “玉瓶的主人在何处?掌柜的可交代过?”她低声询问哑妹,眉头微微地皱起。   哑妹摇了摇头,用手比划着,“玉瓶并不是芸娘亲手送到回春馆,而是托了安府一个最末等的婢女。”   楚辞看着哑妹比划完,心头顿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芸娘,只怕是被安家限制了自由,连出门都成了妄想。   这般想着,她私心决定,立刻就去安家走一趟,看看芸娘。   她若无事,那便安好,若是有事,她一定接她脱离苦海。   这般想着,她当即便吩咐折锦去备马车。   折锦听了楚辞的吩咐,眉头微微一皱,为难道,“王妃的胎像不甚安稳,还是在屋里好好地歇着养着,您要是真不放心那个叫芸娘的女子。不若奴婢替您走一趟看看?”   楚辞听她说完,却是摇头拒绝了她,道,“这种事情无法替代,还是我亲自去吧!你去备车,记得将车子里面垫得柔软一些,再……”   “再什么?”她话音还没落,孟璟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他阔步走进来,行到她的身边道,“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要累得娘子你亲自出门?”   楚辞嗔了他一眼,然后将和芸娘的过往交集提了一遍。   孟璟听完后也隐隐约约地想起那个可怜的女子。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出去,便道,“这一趟,本王替你走了罢,你不放心折锦,还不放心本王?”   楚辞闻言,叹了口气,却还是摇头,道“这件事,我一定要亲自去办,别人谁也代替不了。”   话落,她又用仅两人能听到的音调,补充了一句,“我不想,再让兰妃的悲剧再重演。”   明明有能耐救人的,最后却因为动作慢了一步而成永远的遗憾。   孟璟听她提到兰妃,心中也松动了些。   不过还是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看着她的肚子,皱眉道,“那你的身子……”   “我就是大夫,我自己会注意的。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因为别的事情,而伤到我们的孩子们。”   孩子们……   孟璟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三个字。   然后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看向她,“阿辞,你的意思是……”   楚辞看着他晶亮的眼睛,认真地点头,“不错我怀的是双胎,今早才把出来的。”   “所以……”   “所以我并不是真的身体不适,胎像不稳,而是惊喜来得太突然,我需要时间好好地缓一缓!”楚辞唇角含着淡淡的笑容解释。   孟璟听她说完,整个人都狂喜起来。要不是楚辞怀了双胎,要不是她需要好好歇息,他定然将她抱起来,好好地转上两圈。   “现在可以去备马车了吧?”楚辞看着满脸喜气的诸人,故意问了一句。   孟璟想也没想,当即便道,“娘子请稍等,为夫这就亲自去吩咐人帮你准备马车……”   一刻钟后。   王府门口,两人上了马车,直奔安家而去。   安家在京城南边,算是平民中的富贵之家。   马车足足行驶了有一个半时辰。才缓缓地停下来。   “王爷,王妃,到安家了!”韩赭打起帘子恭恭敬敬地禀告。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侧首看向孟璟!   孟璟自觉地起身,扶住她,朝外走去。   下了车梯,韩赭去敲门,孟璟和楚辞则是在台阶下等候着。   因着安府下人并不多的缘故,韩赭敲了好一会儿的门,门才从里面打开。   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管家。   老管家看到门外贵人。当即愣住了,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对着台阶下独属于摄政王府的马车高呼千岁。   孟璟和楚辞没有理会管家直接朝安府里走去。   进了安府,两人还没往两边扫去。   就看到了一行熟悉的身影,正在前厅的荷花池前推着磨盘。   虽然身形上和之前有些差别,但是两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子就是从前清丽无双,温婉动人的芸娘。   芸娘也注意到了楚辞等一行人。   她慢慢的放下磨盘把手,抬起头带着满头的汗水朝两人看去……   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上前行礼,恭恭敬敬地磕头道,“民女见过王妃,见过王爷!” 第42章 皇后找你看不孕?   字数:6005   “姑娘不用多礼!”楚辞快步朝她走去,将芸娘从地上扶了起来。   她摸到她的手腕时,感觉满手都是硌人的骨头。   再抬眼朝她看去,她原本清丽的面容已经变得十分枯槁,明明只有短短时日没见,但却仿佛过去了很多年。   楚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正怔忡着,芸娘突然一用力,将她的手抽了回去,低着头,尴尬道,“民妇手粗,划伤王妃就不好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说完,头垂得更低了。   楚辞站在她的对面,看着她身上的粗布衣裙,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收到你给我送去的玉瓶了……你在这里,是不是过得不痛快?”   芸娘听楚辞这般文,无声地点了点头,轻轻一眨眼,满眶的泪水就溢了出来。   她拼命地点头,膝盖一软又跪倒在地,抓着楚辞的衣裙,道,“求王妃救救我,带我走,再在这里待下去,我真的会死的。”   “你先起来!”楚辞不习惯别人跪她,忙屈身,再次将她扶了起来,道,“你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不会不管你的……”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安家老爷、夫人从后宅匆匆地跑了过来,到跟前后,急匆匆地向孟璟和楚辞行礼。   行完礼后,又恶狠狠地瞪了芸娘一眼。   “都是草民这不成器的儿媳妇,给王爷和王妃添麻烦了,还望您莫要怪她,我回头就好好地教训她。”安老爷上前,讪笑着向孟璟解释。   孟璟面无表情地看向楚辞,就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   安老爷有些尴尬,搓了搓手,又望向楚辞,道,“不知王妃和王爷突然驾临安府,是有何指教?”   楚辞在他试探的目光中,眉头一皱,而后侧头看向芸娘,道,“我是来看你们儿媳妇芸娘的!”   “看她?”安老爷一脸的不可思议,“她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一个破落户儿,哪里就能入得王妃您的法眼!”   说着,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拱手冲着她又道,“王妃若只是需要人陪伴,不如带草民的女儿馨儿回王府去……不是草民吹嘘,草民这个女儿真是按着京城闺秀最大的标准养大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人也是一等一的聪慧贴心……”   一副夸起自己女儿就没完没了的模样。   楚辞听得头疼,忍不住出声制止了他,道,“够了!我对你的女儿不感兴趣,我现在只想跟芸娘说几句话,你能不能带着你的夫人回避一下?”   “芸……芸娘啊!”安老爷一脸的失望,顿了顿,又不甘心道,“要不王妃还是再考虑一下草民的女儿吧……馨儿她真的是……”   “来人,将他拖下去!”孟璟看到楚辞无可奈何,却不得不强忍的表情,突然开口,冲着身后的侍卫交代了一句。   王府侍卫闻言,立刻朝着安老爷走去二话不说便将他的手反扣起来,拖着朝外走去。   安夫人见状,眼里闪过一丝害怕,忙用手捂住了嘴——她害怕孟璟也这般对她。   耳根子终于清静下来,楚辞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跟着,又瞧向缩手站在一边的安夫人,道,“夫人受累,能否回避下呢?”   “可以可以,自然是可以!”安夫人顾及楚辞身后的孟璟,答应的那叫一个痛快,说着,便提起裙摆,又朝后宅而去……   楚辞看着她离开,直到再看不到她的一点身影,才转头看向芸娘,道,“他们走了,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以与我说了!”   “是,王妃。”芸娘用力地擦了擦通红的眼角,然后又组织了一会儿的语言,才开口道,“和安郎成婚后,我以为我的好日子就要到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安郎都会陪着我共同承担可是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楚辞追问。   芸娘声音哽咽了一下,又缓了一会,才通红着眼睛道,“没想到他婚后不久,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具体怎么说?”   “婚后,婆婆刚开始为难我的时候,他还会向着我,安慰我,帮我出头。可没过多久,他就厌烦了,再遇上婆婆欺负我的时候,他就总劝我要大度、孝顺一些……说什么婆婆肯同意我进门,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我不该再事事计较……”   “而婆婆,知道他的态度之后,对我越来越恶劣,从要我没日没夜地伺候她开始,到现在,见府上粗使下人的活都要我做……不做的话,就不给饭吃,也不许睡觉!”   “你夫君呢,他不管吗?”楚辞疑惑又心疼地问道。   芸娘苦笑着摇了摇头,绵绵的泪水再次从眼眶中溢了出来,她嗓音哽咽道,“安郎他……他被婆婆打发去了京郊的白鹿书院读书,每十天才回来一次……且他如今就算回来,也不会留宿我的房中……婆婆,她还给夫君买了两个貌美如花、知书达理的落魄千金为婢,他站在除了读书,其他心思都被疏影、暗香两人给占了去……”   楚辞听她说完,才算彻底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看了看孟璟,又看看芸娘,然后开口,沉声问道,“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想让我帮你打压你的公婆、夫君,还是……”   “我想离开这里!”芸娘不等楚辞将话说完,就脱口而出道,“回禀王妃,我现在只想离开安家。”   “……你真的决定了吗?以后不会后悔?”   “不后悔!”芸娘坚定地说道,话落,怕楚辞不信,又坚定地补了句,“绝不后悔,就算安郎跪在我的面前求我,我都不回反悔!”   楚辞闻言,点了点头,“我可以带你走,不过你要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   芸娘闻言,感激地拼命点头。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不过这次流出的,却是开心的眼泪。   确定完芸娘的心意后,楚辞转过头,看向孟璟,讨好的一笑,难得的撒娇,“那……后面的事情就交给王爷了,我先带芸娘回回春馆。”   孟璟看着她,宠溺一笑,抬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轻声道,“去吧。”   说完,又看了折锦和折夏一眼,叮嘱,“好好照顾王妃!”   “是,王爷!”折锦和折夏同时答应。   楚辞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   过了会儿,又看向芸娘,挑眉问,“你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吗?”   芸娘听她这般说,沉默片刻后,面上露出一抹赧然,“有的,在安郎的幼妹,安馨那里——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她这话说得隐晦,不过楚辞却很快明白过来。   向她点了点头,道,“我们这就去安馨院子,帮你把东西讨回来!”   芸娘点头。有了楚辞的陪伴,她站在心里很有底气。   “走吧!”楚辞朝她伸出手。   芸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干瘦如柴的手放进她的手中。   一刻钟后,两人停在安馨的霜花楼外。   这是座两层的小楼,一层是会客的地方,二层才是起居的地方。   两人若是要见到安馨,便需要先通报。   而霜花楼的婢女似乎是欺负惯了芸娘,看到她就像没有看到一般。仍旧是靠在门框上,慢慢悠悠地磕着瓜子。   芸娘少时家教极好,叫了几声都没人理她,面上难免尴尬。   楚辞不忍看她出丑,侧头便折夏使了个眼色。   折夏会意,抬手打量了下二楼的高度,然后突然纵身,踩着一旁的梧桐树就上了霜花楼二楼。   接着一声惊叫声响起,下一刻,衣衫不整的安馨就被折夏活生生地给提溜了下来。   她的身上穿着白色的半透明中衣一副蓬头垢面,还没睡醒的样子。   楚辞有点看不上她,拧了拧眉,废话不多说,冲着她直入主题道,“把你之前从芸娘这里拿的东西全部还给她!”   “你是谁啊你!”安馨被别人搅了懒觉,本来就不甚开心,现在一听,对方竟然是要给芸娘出头,还想把自己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要回去,登时就火了,瞪着眼,撇着嘴,狠狠地看着她道,“敢在我家撒野,不怕我将你和那个贱妇卖到窑子里去?”   啪!   她嚣张的话音刚落,下一刻,折夏带了内力,毫不客气的一巴掌就甩在了她的脸上,冷冰冰地觑着她,厉声道,“嘴巴放干净点,再敢放肆,我让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你、你敢打我,我爹娘都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安馨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挨巴掌,愣了片刻后,突然带着委屈,破口大声骂道,“你个贱蹄子,敢打我,我抓死你!”   说着,长长的指甲便朝折夏的脸上抓去。   折夏在青龙卫里混了这么多年,身手出神入化,怎么可能将她不入流的撒泼放在眼里,当即提起一脚,就朝她的心口踹去。   安馨没有任何防备,整个人就被踹飞出去……   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几米外的青石地上,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然后晕厥过去。   芸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半晌才反应过来,望着楚辞,不可置信道,“安馨……她晕过去了?”   楚辞点了点头,微顿,又看向角落里两个瑟瑟发抖的婢女,吩咐折锦,“去问问她们两个,她们主子从芸娘这里抢去的东西到底在哪里!再一五一十地全部交出来!”   “是,王妃!”折锦答应了一声,侧过身便朝不远处的两个婢女走去。   在瑟瑟发抖的两人面前停下后,她一字一顿,威胁意味十足地问,“你们小姐从芸娘那里抢去的东西都在哪里?”   两个婢女瑟瑟发抖,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   折锦见状,眼睛一瞪,声音突然就好了几个度,厉声道,“说!到底在哪里?”   “我……我知道。”其中一个年纪小点的婢女终于扛不住,带着哭腔突出一句话来。   折锦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又问,“在哪里?”   “在……在小姐的梳妆盒里。”婢女颤抖着回答。   折锦抬手,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带我上去拿!”   “是,姑娘!”婢女说着,跟在折锦的身后,就朝楼上走去。   楼上寝房,折锦看着婢女将安馨梳妆盒里近一半的首饰挑了出来。   眉头有些紧皱,在她挑完后,想了想,又不放心地问了句,“还有吗?”   婢女不说话。   折锦便又重复了一句,“这是全部吗?”   婢女终于鼓起勇气,摇头道,“不,不是。还有一些,被小姐拿去当铺换了钱,好添进更时兴的首饰……那些首饰,差不多有七八套。”   折锦明白过来,眉眼间闪过一抹厌恶。   嘴上,却不停地追问道,“那那些首饰,被她送去了哪个当铺?”   婢女道,“是文兴当铺。”   折锦点了点头,抱起婢女收拾好的匣子,一侧身,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   婢女看着折锦利落的身手,半天合不拢嘴。   楼下,折锦将匣子交给芸娘,又转告了婢女最后交代的几句话。   芸娘将匣子抱的紧紧的,看向楚辞道,“王妃,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就算当牛做马,只怕都报答不了您!”   楚辞摇了摇头,“我帮你又不是图你的报答。这里既然没有你的东西,那我们就先走吧,文兴当铺里的那几套首饰,我改日赎回来了再送给你!”   “王妃!”芸娘眼里含着感激的泪水,作势又要跪下。   折锦适时拦住了她,在她耳边道,“芸娘你不必这么客气,我们王妃不拘这些俗礼。”   芸娘这才想起楚辞的这个习惯,然后默默地站直了,又朝楚辞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楚辞冲她笑了笑,转过身直接朝着安府外走去。   她们先孟璟一步离开,直接去了回春馆。   将芸娘托付给掌柜的照顾后,楚辞则去了看诊的隔间。   今日来求诊的第一位,是个年轻的妇人,许是身份不太方便的缘故,她和身边的丫鬟都戴了面纱。   “不知您是哪里不舒服?”楚辞将脉枕往她面前推了推,客气地问道。   女子没有开口,开口的却是她身边的丫鬟。一副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语气道,“我家夫人想问问,大夫您这里有没有什么能让女人怀孕的方子。”   “怀孕的方子?”楚辞淡淡地疑了一声。   丫鬟不耐烦道,“没错!我们夫人嫁给老爷五年,一直都怀不上身孕……我们也看过很多大夫,不过都没效果。前些日子又听闻京城有个名医,才专程过来的。”   顿顿,又道,“你不会也没办法吧,若是这样,那可就有些沽名钓誉了。”   楚辞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狂的人。   她内心默念三遍“我是大夫,不懂事的病人,病人家属都是我的孩子……”然后才弯眉,掠过婢女,直接冲蒙面的妇人道,“请您将手伸出来,我替您看看。”   妇人听她这么说,慢慢地低下头,动作优雅地将自己的手腕从衣袖里撸出来,然后推到楚辞的面前。   楚辞把过脉,肯定道,“夫人的身子并没有任何问题!”   “那我家夫人为何迟迟没有怀孕?”丫鬟忍不住出声顶道。鼻孔朝着天,一副自命不凡,看不起楚辞的模样!   楚辞心里有气,面上却不得不平静地解释,“怀孕是两个人的事,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事,你以为你家夫人身体没毛病,就一定能怀孕了吗,那还得看你家老爷,若是他有毛病,那累死你家夫人,都是怀不上孩子的!”   楚辞这话说得有点糙,丫鬟忍不住红了脸。半晌,才低头,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还真是下三流的贱人,就是做了王妃也尊贵不起来。”   楚辞听到了她的嘟囔,整个人的气势当时就是一凛,直直地看向她,气场全开道,“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婢女没想到楚辞会突然翻脸,她面色白了一白,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句,“我说什么啊,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   楚辞懒得跟她计较,直接冷笑道,“滚出去!”   婢女被当着众人的面下脸子一时难堪,裸露在外的皮肤白一块红一块地变化了许久,才忍无可忍地吼道,“我就不滚,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这样对我说话!你知不知道我们主子……”   “够了!”她还没说完,坐在楚辞对面的妇人突然扬声,怒吼了她一句,“楚大夫让你滚你就滚出去!”   “皇……黄夫人……”婢女仍然愤愤不平,情急之下。差点叫错名字。   这时,妇人身边的另一个婢女突然开口,冲着前一个婢女道,“鸢尾,听夫人的话,你先出去……”   鸢尾被苑时这么一劝,这才不甘心地朝外走去……   而隔间内。   妇人也没在开口,倒是她身边的婢女苑时不好意思地冲楚辞笑了笑,解释了几句,又连连道歉。   楚辞嘴上接受了她的道歉,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却已经猜测起了眼前妇人的身份。   姓黄,二十来岁,成亲五年没有孩子,还见不得人……一时间,答案好像呼之欲出了……   “楚大夫,敢问我家夫人到底是为何,才五年没有生育?”苑时的脾气比鸢尾好了很多,问楚辞问题是也是带了足够诚意的微笑。   楚辞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面前的妇人,然后开口道,“你家夫人的身体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至于为何至今都没有怀孕,问题可能出在你家老爷的身上,也可能出在他们行房的过程中……”   “这……若是我家老爷还有另外的儿女呢?后面那个可能又该如何解释?”   楚辞一本正经地追问,“确定你们老爷的儿女都是他的亲生儿女吗?”   苑时道,“确定。”   楚辞“嗯”了一声,顿顿,又道,“那便是你们夫妻之间的问题了。”   “怎么解释?”苑时又问了一遍。   楚辞面不改色心不跳,淡淡地跟两人解释了安全期的问题,又教给那妇人一些易于受孕的法子……   那妇人和她的婢女苑时都听得面红耳赤。   末了,似乎几位不情愿,又问了句,“这么做真的能怀上身孕吗?”   楚辞为了不让两人有心理辅负担,道,“真的能,我是神医,医术这么好,不可能骗你们的。”   “另外,诊金也不用现在给,等你怀了上身孕再说。”   妇人听到最后一句,才算信了楚辞几分。   跟着,微微地冲她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离开。   她走出隔间后。楚辞侧首,低低地交代了折夏一句,“去跟着那对主仆,查明她们究竟是哪一家的家眷!”   “是,王妃!”折夏答应了一声,便不动声色地朝外退去。   楚辞看着她离开,过了好一会儿,才像反应过来似的,便折锦递了个眼神。   折锦会意。立刻出去请下一个病人。   病人一进来,楚辞所有的注意力立刻投到病人的身上。   等她看完十个病人。   折夏才从外面回来。   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怎么样?”楚辞看着她,沉声问道,“可查清楚,那位夫人到底是哪家的家眷?”   折夏点了点头,顿顿,又摇了摇头,“奴婢只查出,那对主仆最后是进了宫,至于是哪位娘娘,奴婢就无从得知了。”   楚辞心中的猜测被证实,表情一下子深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冲着折夏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好,不必知道她到底是谁,只要知道她是宫里的娘娘就好了。”   折夏不明白楚辞话里的意思,不过也没有多问,见她没有别的吩咐,就靠边站了站。   而楚辞,又整理了一会儿思绪,然后才开始看诊。   酉时正,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孟璟刚好来接。   上车后,两人简单说了几句芸娘的话。   楚辞便将话题转到了今天来回春馆找她看不孕的皇后身上。   孟璟一脸的惊讶,“皇后找你看不孕?” 第43章 满身狰狞伤痕   字数:6027   楚辞认真地点了下头,“我让折夏跟踪了那对主仆,她们的确是进了皇宫的大门。之前在回春馆时,还有个宫女口快,脱口叫出一个‘皇’字,宫里又没有姓黄的宫妃,就算有也出不了宫……所以这么推测下来,那个妇人只能是皇后。”   孟璟听楚辞罗列出这些理由,心中也确定了,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是如何跟她说的?”   楚辞抿了抿唇,“照实说的。”   孟璟对楚辞的医术再清楚不过,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有几分把握能治得好?”   楚辞摇头,道,“不知道。”   孟璟挑眉。   楚辞看着他解释道,“孕育子嗣乃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事情,缺一不可。就算她和皇上的身体都没有问题,我也不敢保证他们就一定能怀上嫡子。换句话说,这种事情也是要看缘分的,若是有子女缘,两人可能一夜就能怀上,可若是没有子女缘,那么也许这一生都不会有怀孕的那天……”   孟璟明白了楚辞的意思,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这些。   楚辞忙了一天也累了,便靠着孟璟的肩膀闭目养神。   孟璟见她如此疲惫,忍不住皱了皱眉,劝道,“若是太累,不如以后不要去回春馆了。”   楚辞闻言,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不要!”   语气间,半是撒娇,半是坚定。   行医是唯一一件让她记得从前的事情。她不想忘记以前在现代的生活,那些疼爱她的家人。所以这辈子,她都不会停止行医。   这是她的愿望,也是她的底线。   孟璟将她的急切和拒绝听在耳中,轻轻地在她的肩头拍了两下,笑着妥协道,“你说不要,那便不要了……”   楚辞轻轻地哼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   快到楚宅的时候,楚辞才清醒过来。   看着孟璟冷峻而隽永的面容,她心念一转,似乎想起什么一般,抬手摩挲着他下巴上若有似无的胡茬,问道,“对了,王爷……我一直没问,太妃的身体如何了?”   听楚辞提到云太妃,孟璟的面色一下子冷冽下来,浑身都是冰冷肃杀的气息。就连捏着楚辞手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楚辞被捏得有些疼,忍不住皱起眉,抽手喊了一声,“疼~”   孟璟听到楚辞呼痛,忙松开她的手,紧张地捧起她发红的手腕,心疼道,“伤到了吗?还疼吗?是本王的错,对不起。”   “没事。”楚辞叫他神情不对,轻轻地摇了摇头,顿顿,又自己揉着手腕道,“王爷到底是怎么了?为何突然之间魂不守舍的……”   孟璟叹了口气,又沉默下来。   眼中闪过挣扎。   过了很久,才开口道,“关于……太妃,本王有件事情,一直没有告诉你。”   楚辞挑起眉来,面上浮现出一抹紧张。怕云太妃的病情突然恶化,更怕孟璟得知自己骗了她后大发雷霆……   谁知,孟璟再开口,却是道,“太妃她,亲口承认,不是本王的生母。”   “啊?”楚辞一脸震惊,手中的暖炉一个不小心,就往下掉去,砸在她的脚上。   但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专注地看着孟璟的眼睛,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突然就……”因为怕惹到孟璟伤心,她有意说得十分隐晦。   孟璟叹了口气,微微合上眼睛,过了会儿,突然睁开,将那日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和楚辞说了一遍。   楚辞听到云太妃坚定认为纯宵是她亲生女儿转世时,唇角一勾,冷冷地吐出一句和孟璟当时反应一模一样的话来,“简直是无稽之谈!”   孟璟听她这么说,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抬手,在她发心上用力地揉了揉,“是啊,无稽之谈!”   可偏偏,云太妃信了,还信得至死不疑。   楚辞见孟璟笑了,以为他是强颜欢笑,忍不住伸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安慰他道,“王爷,你别难过……就算没有太妃这个亲人,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和孩子,会一直陪着你的。在这个世界上,你永远不会孤单的,我和孩子都是你血脉相连,最亲最近的人,我们永远不会离开你……”   孟璟听楚辞这般说着,眼底的忧色渐渐褪去,伸出双手回抱住了她,下巴抵着她的发心,哑声道,“阿辞,谢谢你……”   楚辞眯眼,一脸温和地笑着。右手在他背上安抚地轻拍起来……   直到马车停下,韩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爷、王妃,楚宅到了。”   楚辞闻言,身子立时一顿,然后在孟璟的耳边轻轻提醒他道,“王爷,到家了。”   孟璟没说话,只是又用力地抱了她一下,然后才放开,看着她的眼睛,眸光熠熠道,“好,我们回家。”   楚辞任由他牵起她的手,两人一齐朝外走去。   踩着车梯下了车。   又进了谢辞居,孟璟才松开楚辞。   他帮她拨了拨耳后乱发,眼底一片柔光,道,“累了一天,你先去沐浴吧。”   楚辞闻言,看着孟璟眼底那些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落寞,却放心不下来。   她伸手,带着几分不安地勾住了他的衣带,抿着嘴,看着他,不说话。   孟璟难得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道,“怎么,舍不得本王?”   楚辞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看着他的脸,开口道,“没错。我……我舍不得和王爷分开……”   “所以呢?”孟璟带着几分笑意,好整以暇地反问她。   楚辞眼底露出几分挣扎,半晌后,才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一跺脚,道,“所以我想和王爷一起沐浴!”   孟璟听楚辞说完,一下子愣住了。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失笑反问。   楚辞话都已经说出来了,自然不会反悔。因此,她看着孟璟的眼睛,又义正辞严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和你一起沐浴!”   “和本王一起沐浴?”孟璟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楚辞被他一遍又一遍地反诘,就是有再厚的脸皮也扛不住他这么揭啊!   因此,当时就恼羞成怒了,看着他,一脸火气道,“怎么,我是你的王妃,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还不能和你一起沐浴了?孟璟,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沐浴,难道是想和别的女子一起沐浴?”   孟璟被她这么质问着,哪里还敢犹豫,忙替自己辩白道,“你这是什么浑话,本王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你,小兄弟更是只认你这么一个主人,怎么会想和别的女人一起沐浴!这辈子,下辈子,本王都只想和你沐浴,都只和你一起沐浴,行了吧?”   楚辞被他毫不含蓄的话说得一脸霞色,瞪了他半晌,才恨恨地吐出一句,“色胚,谁要生生世世和你一起沐浴了!”   孟璟见她恼羞成怒,眼底的笑意却是更深。   而后,又摇头道,“不过今日是真的不行,本王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等改日闲了,再陪你一起沐浴嬉戏……”   楚辞听他这般说,只觉得十分没有面子。脸色当即一黑,伸手推他道,“好好好,你公务忙,那你去忙好了!就当我瞎操心,你快走,赶紧走!以后再不回来,才叫好呢!”   孟璟是真的有公务要忙,所以他完全没想到楚辞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面上闪过一抹慌乱,立刻急声向她解释道,“阿辞,你误会了,本王不是拒绝你,本王是真的有公务要忙!你别生气好吗?”   “……”楚辞的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怒气,但是却不肯承认自己的气恼,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冷声哼道,“我像是生气的样子吗?我才不会生气,你爱答应不答应,爱留不留,我才不会在意!”   说着,转身便要往内室走去。   孟璟哪里瞧不出她的火冒三丈,忙扯着她的胳膊,将她带进怀里,赔着笑安慰道,“是,你没生气,你一点都没生本王的气,全是本王自作多情!是本王的错,本王认错。”   楚辞听他低声下气地哄着自己,面上表情微微缓和了些。   不过还是没有一个笑脸。   孟璟只觉得压力山大。   缓了口气,又揽着她的肩膀,轻声问道,“你知道梁国公父子神秘失踪的消息吗?”   楚辞确实不知道这个消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问,“你说的公务,就是这件事情?”   孟璟点了点头,“不错!青龙卫在带走那两人时,有些尾巴没扫干净,已经被太后的人查到了,本王现在急着要去处理的,就是这件事情。”   原来如此。   楚辞松了口气。   跟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他道,“那你快去吧,若是耽搁了你的公务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孟璟摇头,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可是本王现在改变主意了!”   “什么意思?”楚辞一脸的疑惑。   孟璟眼神发亮地看着她,然后抬手,慢慢地抬起她的下巴,笑意潋滟地看着她,道,“本王现在,只想和你一起沐浴!”   楚辞闻言,脸颊顿时爆红,顿了顿,又瞥开眼神,看向一旁一人多高的梅瓶问,“那你的公务呢?”   “公务哪里有你好看!”孟璟说着,便松开她的下巴,直接打横抱起了她,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阔步往浴房的方向走去!   楚辞怕高,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眼底一片水泽,开口,娇声磕磕绊绊道,“王爷,你这样,真的……好吗?”   孟璟望着她已经动情的眼睛,邪肆一笑,“和爱的人在一起做爱做的事请,有什么不好?”   “可你的公务……”   “放心,就算太后知道是本王动的手脚,也不敢置喙半句!”那个女人,把他那个皇兄的皇位看得比什么都重,在没有将他一击必杀的能力之前,她是绝对不会正面跟他起冲突的。   楚辞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浴房之中。   孟璟将楚辞放在地上,长指一伸,再次抬起她的下巴。   对视片刻后,他突然低头,轻柔地吻了上去。   吻着吻着,地上就落了一地的衣裳。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   等楚辞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刚起身,外面就传来折锦的声音,“娘娘,您醒了,可要奴婢进去伺候?”   楚辞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那些青紫的痕迹,叹了口气,拒绝道,“不必了,你去厨房帮我准备晚膳罢!”   “是,娘娘!”折锦答应了一声,便消失在了门外。   楚辞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痕迹,然后掀开被子,披了一件大衣裳,勉强地下了床,朝屏风后走去……   等她收拾妥当,外面,折锦也端了吃的回来。   都是一些楚辞爱吃的菜。   楚辞瞧着最当中的一道哈密瓜炒虾仁,深深嗅了一口,忍不住眉开眼笑道,“刘厨子的厨艺真是越发好了,等会儿记得替我赏他!”   “是,娘娘。”折锦答应着,见楚辞开心,自己也咬唇笑了起来。   用完午膳。   她顾及自己腹中的双胎,稍微午睡了一小会儿,才吩咐折夏去准备马车。   马车备好后,折锦扶楚辞出门。   马车上,楚辞倚在大迎枕上,问折夏,“上次让你去查的苏家人,查得怎么样了?”   折夏闻言,停顿了一下,才道,“查得差不多了,就是一些陈年旧事,还要挖得再深一些。半个月后,可能就出结果了,届时,奴婢将结果和证据一起呈给王妃。”   楚辞点了点头,“有劳你了。”   折夏微微一笑,“娘娘客气了,能为娘娘分忧,是奴婢的莫大荣幸。”   楚辞冲她轻轻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状似小狼低嗥呜咽的声音。   楚辞的心瞬间被揪住了。   她突然开口,喊了一声“停车”。在车停稳后,起身便朝外走去。   折锦忙起身扶住她,道,“王妃,外面人多口杂,要不您还是留在车里,奴婢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楚辞侧首,认真地冲她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和折夏一起陪我出去吧!”   这样就算发生什么事情,也有个照应。   折锦见楚辞这般坚定,只好点了点头,然后又向折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务必打起精神,十二分地注意起楚辞的安全。   折夏会意,点了点头,坠在两人身后,也下了车。   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家包子铺,铺子门口已经围了密密匝匝的人群。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只能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失声呜咽。   楚辞眉头一皱,下一刻,隐在暗处的青龙卫立刻出现,替她们三个辟出一条路来。   楚辞由两个婢女拥着走到最前面,才发现发出那阵勾她心扉的呜咽的,是一个被毁了容,又失声的女乞丐。   乞丐神智也有些不清,许是路过此地,饿得很了,便偷拿了包子铺的一个包子,然后便被老板往死地狠揍。   还没嚼碎的包子混着嘴里的污血从口中吐了出来。   女乞丐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她一声又一声嗷呜地叫着。   楚辞眼睛一湿,下一刻,脑子还未反应过来,人便已经朝着女乞丐走了过去。   包子铺老板不知道楚辞的身份,但见她身上的华贵衣料,也不敢放肆。   只得放弃对女乞丐的拳打脚踢,愤愤地朝后退去。   楚辞到女乞丐的身边后,低下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小包的糕点,送到她的手里。   女乞丐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她手里接过糕点。然后递到嘴边狼吞虎咽起来……   楚辞看她吃得香甜,心中涌起一阵心酸。   片刻后,又重新站起来,便折锦道,“将这位姑娘拿的包子钱给老板,再赔偿他耽搁他半天生意的钱。”   “是,王妃!”折锦答应一声,从袖中摸出二两银子就朝包子铺老板扔去。   包子铺老板接了银子,拱手就要谢恩。   楚辞看着她谄媚的样子,却是冷笑一声,道,“你先别急着道谢,这位姑娘欠你的银子我是给你了,不过你给人家姑娘的这顿好打,我还没跟你计较……”   “这,这……”老板似乎没想到一个又脏又臭的乞丐还有人肯替她出头,一时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楚辞也懒得理会他,直接吩咐身边的侍卫道,“去请京兆尹来,这桩案子我要他秉公办理!”   “是,王妃!”侍卫答应一声,便朝京兆府的方向奔去。   楚辞看他离开后,又看向已经双腿打颤、准备向她磕头求饶的老板,冷笑一声,摆手道,“你殴打的人并不是我,也不必求我放了你!我做不了别人的主!”   能在朱雀大街开起铺子做生意,自然不会是什么笨人。老板听楚辞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侧头,心一狠,直接朝女乞丐跪了下来,双手作揖冲他道,“姑奶奶,是我的错,我不该没有同情心为了一个包子把你打成这样,更不该因为老婆的事迁怒到你,我真的错了,求求你饶过我这一次吧!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我这铺子里的包子,你随便拿……能吃多少吃多少,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他说得痛心疾首,可女乞丐却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楚辞,半晌后,起身,朝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谢礼。   楚辞见状,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与孟璟成婚前,有专门的宫廷嬷嬷指导过她一些宫规,宫廷礼仪。   而这个女乞丐方才所行的宫节,分明就是云朝的宫廷谢礼。   她,到底是什么人?   楚辞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浓浓的疑惑。   在她身边的折锦和折夏,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点头。   下一刻,折锦便靠近楚辞,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楚辞听到,面色一变。   跟着,她又侧首交代了侍卫几句话,然后便带着女乞丐匆匆上了车。   上车后。   楚辞发现女乞丐的坐姿也很端正,若是不计较她呆滞的眼睛和满身污糟,那绝对是一个标准的宫廷贵女。   “你……叫什么名字?”楚辞拿了帕子,一年帮女子擦拭脸上的脏污,一面试探地问道。   女子却像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般,目光依旧呆滞。   楚辞不由叹了口气。   不再多话,只慢慢地帮她打理着一身的狼狈,又给她裸露在外的伤口上了药。   “呜呜……”   在她收拾药箱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呜咽。   楚辞下意识地转头,只见女乞丐眸光发亮地看着她。眼中神色,隐约是感激。   楚辞见状,下意识地朝她手腕摸去。发现她的脉象竟然很平静。完全没有一般疯病患者的紊乱。   难道,她的疯病是间歇性的?   这般想着,她看着她的眼睛,正要继续和她沟通。   可女乞丐却突然低下头去,用力扯下自己脖子上的一颗吊坠,往她手上塞去。   楚辞下意识地低头打量这个吊坠,发现材质好像是木头,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芫字。   “你的名字,是叫阿芫吗?”   她试探着问。   可遗憾的是,女乞丐却没有答话,她的眼神又呆滞起来。   只有坐姿,一如既往的优雅挺直。   楚辞捏着那个吊坠,不由叹了口气。   一刻钟后。   马车在回春馆停下。   楚辞带着两个婢女和女乞丐直接去了二楼。   她唤馆中医徒准备了一桶热水,然后亲自服侍女乞丐沐浴。   没有办法,除了她之外的人只要一靠近女乞丐,她就会十分惊恐,浑身颤抖。   哄着女乞丐将衣服脱下后,她惊讶地发现,她不止脸上有狰狞的伤口,身上的伤,更是可怕得厉害,齿印、鞭伤、刀剑伤、烫伤,纵横交错着,几乎遍布全身每一寸肌肤。   楚辞帮她擦洗身子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眼含热泪,满心的愤怒,到底是谁干的!   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竟然对一个弱女子,还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宫廷贵女,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 第44章 新欢旧爱都想要   字数:6038   “以后,我就叫你阿芫好吗?”帮女乞丐换了衣裳,又给她戴上面纱,楚辞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   女乞丐眼神呆滞,没有言语。   楚辞叹了口气,低下头,轻轻摩挲着她满是细小伤口的手,垂眼低声道,“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家人,我会帮你留意的,或者等他们来找你……在这之前,你就先跟在我身边,好吗?”   女乞丐还是没有开口,整个人就像入定了的僧人。   楚辞却也不嫌,她凝神又想了想,启唇道,“你身上的伤,你的哑疾,还有你的痴症,我会尽量帮你治好。”   “……”女乞丐听了,仍旧是沉默不语。   楚辞又帮她理了理额角的发丝,轻柔道,“你先歇着吧,底下还有些病人,我得下去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便要离开。   阿芫见她要走,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慌乱,然后伸手,紧紧地拽住了她的衣角。   楚辞骤然被她拽住,一回头就看到她充满惊恐的眼睛,像是被大人抛下的幼儿。   她只觉心头一软。   下一刻,表情蓦地柔和起来,又回身走向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怕,我不是要抛下你,只是有些事情要处理,你站在这里等我,等我处理完事情,立刻就回来,好吗?”   阿芫眨了眨眼睛,攥着她衣角的手还是没有松开,反而越攥越紧。就像落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活就是不肯放松。   站在一旁的折夏脾气爆。   皱了皱眉,看着楚辞提议,“娘娘,要不奴婢直接将她打晕过去?”   楚辞侧头,苦笑着摇了摇头,“阿芫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我们怎么能再伤害她。”   折夏闻言,抿了抿唇,没再言语。   楚辞又转回头,看着阿芫露在外面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儿,提议道,“要不,你跟我一起走?”   阿芫没反应。   楚辞握着她的手,试探性地带着她朝外走去。   一向呆滞的阿芫竟然没有拒绝,她很顺从地站了起来,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楚辞往房间外走去。   两人下了楼,又一起走向一楼看诊的隔间。   进入隔间后,她试探着将阿芫安顿在一旁的坐榻上,阿芫也没有拒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确定她没有离开自己的视线。才放下心来,继续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楚辞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在她的注视下,给来隔间的病人诊脉,开药。   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   酉时正,她刚送走最后一个病人。   另一边,孟璟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行到她近前后,沉声询问,“可是忙完了?”   楚辞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见孟璟目光一转,移不开似的朝一旁的阿芫看去。   “怎么你认识阿芫?”楚辞一面收拾桌面上的东西,一面随口问孟璟。   孟璟听她询问,表情突然僵硬起来,声音近乎颤抖道,“你、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阿芫啊!”楚辞随意地说着,而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挑眉道,“你……莫非认识她?”   孟璟带着几分纠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一句话也没说,突然转身,朝阿芫走去。   阿芫看到孟璟走近,难得没有发疯,她任由他摘下自己脸上的面纱,任由他抚上她脸上的伤口……   眼神呆滞,却透露出星星点点的哀伤。   “阿芫,真的是你吗?”他单膝跪在阿芫的面前,嗓音痛苦地问道,“真的……是你吗?”   阿芫没有言语,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孟璟。眼神呆滞而懵懂。   孟璟见状,忍不住红了眼眶,伸手又抚了抚她的脸,断续道,“是我的错,当初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你怎么也不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的。”   ……   楚辞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有什么猜测,在她心里隐隐成型。   她手往下滑,摸上自己的小腹。   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之后还是孟璟反应过来,先开口,回头看向他,眸光复杂道,“她……便是祈心。”   楚辞心中地猜测应验。   她心中一凉,努力地想朝他扯出一个笑来,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一点一滴的表情都落在孟璟的眼中。   孟璟心疼极了。   他一手握着阿芫的手,眼睛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阿辞,你不必勉强自己,若是不痛快,说出来就是……这一切都是本王的错,你要打要骂,本王都绝无怨言。”   楚辞觉得他们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有些刺眼,忍不住别开目光道,“我打骂你做什么,你和她……本来就是先认识的。”   “阿辞!”孟璟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楚辞却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她霍然起身,看着他哑声道,“我……我在回春馆还有些事情,今晚就不回楚宅了,你……你们随意!”   说完,便转身朝外走去。   孟璟看着她转身离开,想要追上去,可一看到身边的阿芫,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开。   最后,只能看着楚辞的背影消失在隔间之外。   他目光暗沉地又看了许久,直到身边的阿芫狂躁起来,他的神智才被拉回。   阿芫在他怀里用力地挣扎着,不停地低声嚎叫呜咽。   孟璟不愿放开他,一边柔声安抚着,一边将她抱得更紧。   阿芫被困得狠了,突然扭头在他的手腕上嗷呜就是一口。   孟璟吃痛,不得不放开对她的钳制。   阿芫得了自由,立刻从坐榻上爬起来朝外跑去……   等孟璟起身追上去时,阿芫已经上了二楼推开楚辞的房门就走了进去。   孟璟看着这一幕,脚步瞬间停下。   二楼寝房中,楚辞听到开门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朝外看去。   她以为追上来的会是孟璟,可没想到,却是阿芫。   阿芫脸上的面纱都摘去,脸上伤疤狰狞丑陋,一双眼睛虽然痴呆,但是却十分水润通透,望过去,就像一汪无暇的美玉。   看着这样一双眼睛,她心里就算有再大的不平、气愤,也不由冷静下来。   看向她,平静地问道,“你怎么上来了?”   阿芫没有言语,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慢慢地朝她又来,停下后,将自己丑陋的手伸向她。   楚辞看着她这个动作,无声地叹了口气。终究是心软了,伸手握住她的手。   摇头道,“我没有扔下你的意思,只是……只是……”   她有些无奈,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痴儿解释她们两个的情敌关系。   阿芫听她这么说,脸上没什么反应,只是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像是生怕被抛下一样。   楚辞被她这般依赖着。   纵使心绪复杂不宁,但还是将她安置下来,和她共睡一床。   因为她的陪伴,阿芫洗漱过后,一上床就闭上了眼睛,安心地睡去。   楚辞借着灯火,打量着她安静的睡眼。   很久后,悠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才躺下,也合上了眼睛……   子时三刻。   回春馆对面的楼顶上,孟璟一身玄衣,一身凄清地站在那里。   心里复杂万分。   他以为,今夜会是三个人的不眠夜。   可没想到,却是他一个人的不眠夜。   而他的爱人,他的妻子,共睡一榻,共枕一个枕头,睡得比谁都好。   ……   之后几日。   阿芫一直跟在楚辞的身边,寸步不离。   至于孟璟,她虽然不排斥,但是却也没多少好感。甚至因为第一次的事情,不愿再与他单独待在一起。   楚辞日日带着阿芫,相处越久,越心疼她的遭遇,到后来,已经将她当做最亲近的人,想尽办法想要治好她身上所有的创伤。   这晚,两人又是同床共枕。   楚辞将阿芫哄睡后,刚要起身去隔间翻翻医术。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响,下一刻,孟璟从外面走了进来。   隔着半个月的时间,两人四目相对,都觉得好像过了几年之久。   “阿辞!”孟璟先出声,低低地叫了一句。   其中刻骨的思念,顿时暴露无遗。   楚辞眼眶一红,匆忙别过头去,只生怕再多看他一眼,泪水就涌出来。   “不管怎么样,本王都不会辜负你的!”他定定地看着她的侧脸,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出。   楚辞听罢,却是一声带着哭腔的冷笑,“不会辜负,王爷是想一妻一妾,享尽齐人之福吗?”   “……”孟璟确实是这么想的。   并在下一刻,一本正经地说,“你们两个可以不分大小!”   楚辞听完。   终于转过头来,她气的浑身颤抖,瞪了他半晌,才吐出一句“王爷你想的可真美!”   孟璟闭上眼睛,一脸的沉重,“那你告诉本王,本王该怎么办?一个是我的王妃,还怀着我的孩子,一个是我曾经亏欠良多的挚爱……我也想选一个,可另一个,你叫我怎么放下,阿辞,如果是你,你告诉我,你会怎么选择?”   楚辞低下头,沉默着。   孟璟这样的话,让他突然想起在现代时,东北那边很奇怪的一种现象。   当地人将其称为“拉帮套”,意思是,在一个家庭的一家之主失去劳动力之后,妻子可以另外找一个男人,重新结为夫妻,三个人一起过活。   孟璟站在所提议的,不就是那么个意思。   他和阿芫是原配。   而她是中途加入的拉帮套,不但要帮他照顾原配,还要给他们生个孩子……然后一家五口一起过。   这种想法让楚辞恶心至极。   她抬起头来,一脸寒霜的看着孟璟道,“我不同意,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   “你的身边只能留下一个女人,要不是我,要不是阿芫,我们两个人,不可能和平相处的。”   “可阿芫,根本离不开你。”孟璟看着楚辞,有些无奈道,“她现在只信任你,只想跟着你,也只有在你身边时,才不会犯病!”   “所以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呢!”楚辞听他这么说,突然就火了,愤怒地看着他,厉声道,“是你旧情人的奶妈子吗?还是为你摄政王绵延子嗣的工具!孟璟,我告诉你,我都不是!你再逼我,我就带着孩子逃的远远的,你和你的旧情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以后想娶几个女人就娶几个!”   说着,她眼泪就从眼眶飙了出来,如同瓢泼大雨一般,转瞬就淋湿了她整张脸。   孟璟看她这般模样,心里顿时就慌了。   他抬起手想要帮她擦泪,可暴怒之下的楚辞怎么会让他碰她。   她朝着他的手,啪得一声里打了上去。   将他的手打开后,她拔腿便朝外跑去。   孟璟来不及阻拦,她就快速地往楼梯下跑去。   孟璟在楼上看着她踉跄飞奔的模样。正要高喊一句“危险,小心”,可就在那一瞬,楚辞脚下一绊,整个人直直地就朝楼下摔去。   那一瞬间,孟璟的脸色都变了,他猛的提起一口气,拔腿就要飞向她。   可最关键的时刻,楼下一个人却拼着性命不要,扑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旋转着落地。   “四儿……”楚辞惊魂未定,满头大汗地朝救了自己的人看去。   只见四儿,脸色发白,满头大汗地看着她,抱着她的身子已经佝偻成了虾子状。   明显是为了接住她,重重的撞在了楼梯的扶手上。   “你没事儿吧?”她又问了一句,抬手作势便要掀开他身上的衣服。   四儿看见他的动作,却突然往后退去,他冲着她艰难的摇头,道,“我没事,王妃下次还是要小心一点,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说着,便朝前堂的方向走去。   楚辞想拉住他,再问问他的伤势。   可话还没脱口,胳膊就被一只熟悉的大掌给握住了。   她回头一看,只见孟璟正担忧的望着她。   “你还好吗?”他问,脸上是与她一般的惊魂未定。   楚辞点了点头,“没事,四儿救了我。”   孟璟点了点头。   顿顿,又道,“你是想问四儿,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吧?”   “你怎么知道?”楚辞挑眉。   孟璟又问,“你可还记得,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好像是……周义受伤的那次~”楚辞想了想认真地说道。   孟璟点点头,“不错,就是那一次。”   “难道……你知道他变化的原因?”楚辞试探着问道。   孟璟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本王知道。”   楚辞不太敢相信,“你真知道?若是这样的话,怎么以前不告诉我?”   “以前没有必要!”   “那现在是有必要了吗?”   孟璟点点头,“不错,现在很有必要!”   因为他们之间已经生了嫌隙,要是再有人趁虚而入的话,他也不敢保证,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那到底是为什么?”楚辞皱起眉来追问。   孟璟道,“他喜欢你!”   楚辞身子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半晌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喜欢我,你是在开玩笑吧?”   孟璟摇了摇头,然后将当日病房里的情景仔仔细细地与她说了一遍。   楚辞听完后,还是不敢相信,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孟璟,一遍又一遍地问,“怎么可能?真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孟璟看得出她的意外和惊悚,心中涌起一股子暖意,抬起手轻轻地帮她理了理额角的碎发,看着她的眼睛,情意真切道,“有什么不可能,阿辞你这般美好……他喜欢你,不过是证明了他的眼光是正常的。”   “可我,以后要怎么面对他呢?”楚辞还是苦恼,有种多年兄弟跟自己表白的感觉,又有种亲生弟弟突然对她表白的感觉。   总之,十分的尴尬。并且不好受?   “该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孟璟见楚辞苦恼,忍不住替他分忧,“再说了,他现在不是已经开始避嫌了,你只有不再刻意跟他亲近就好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楚辞叹了口气,一时之间,竟是忘了之前还和孟璟吵到天崩地裂。   两人不约而同,一起往后院的天井走去。   沐浴在月光的温柔之下,孟璟心中一软,忍不住道歉,“刚才在楼上,是本王的错,本王不该忘记曾经对你的承诺……还威逼你……”   楚辞也冷静下来,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你不用道歉,之前,也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想法,没有考虑到你的为难。”   “阿辞……”孟璟转过身,深情的叫了她一声,还想说着别的话,可楚辞却突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你先别说话,血色这么美,我不想因为你的话,破坏了这一刻的气氛。”   孟璟看着她精致的侧脸,犹豫了很久,才点头表示明白。   之后,两人依偎在一起,安静的欣赏起天上的圆月。   到五更天的时分。   孟璟才放开楚辞,握着她的手道,“太晚了,该回去了,就算不为了你,也要为了我们的孩子考虑。”   楚辞听他这么说,微微地愣怔了一下,并没有直接答应他。而是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孟璟疑声问道。   楚辞笑了笑,抬头看向楼上的方向,表情温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在阿芫的伤被治好前,我们什么也不谈,就这样平静地过着。”   “这段时间,我会用尽全力的去医治她,等她恢复正常了,你再做选择,她也可以选择。”   “到那时候,无论结局怎么样,我们都不要责怪彼此。”   “你说好吗?”   孟璟听她这么说,第一反应是惊讶,“你有能力治好阿芫?”   楚辞听他第一时间问到阿芫,忍不住叹了口气,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有一半的把握。”   孟璟听罢,整个人都激动起来,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组织了很久的语言,才开口道,“那便多谢你了,阿辞,本王真的没有想到,阿芫这种情况,还有被治愈的一天。真是,谢谢你!”   楚辞被他这般郑重地感谢着,心却越来越凉。   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淡淡冲着孟璟一笑,“不用谢,医者父母心。”   孟璟点了点头,目光不由自主的朝楼上看去。   楚辞看着他的模样,一个决定,陡然出现在心底。   “走吧,上去吧。”很久后,她侧头看了孟璟一眼。轻声说道。   孟璟“嗯”了一声,扶着她朝楼上走去。   两人回到屋中。   发现阿芫还是睡着。   她的面容虽然丑陋,但是脸上缺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像做了什么美梦一般。   孟璟看着,眼睛不自觉地就红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完全没有发现楚辞的表情又凉了几分。   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等待着。   直到孟璟自己反应过来,抱歉地冲她一笑,“你和阿芫先休息吧,本王明日再来看你们。”   “嗯。”楚辞点点头,冲他强扯出一个笑来,“我会好好地照顾她的。”   孟璟闻言颔首,跟着又看了阿芫一眼,然后才缓步,轻声地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他离开。   站在门口又缓了一会儿,然后才朝床榻走去。   一夜未眠。   次日,楚辞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阿芫自己穿好了衣裳,乖巧地坐在她的身边。   除了脸上的疤痕有些骇人,其他什么都很静好。   “你醒了啊?”楚辞坐起身,朝她微微一笑,“有没有用早膳?”   阿芫听不懂她的话,只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楚辞不由失笑,她下了床。先穿好衣裳,然后才吩咐折锦去准备早膳。   折锦伶俐早膳很快就备好,端了进来。   楚辞扶着阿芫做好,递给她一双筷子。   阿芫不饿的时候,礼仪极好。   她虽然神志不清,但本能却在,第一筷子小笼包,优雅地放在了楚辞的碗中。   楚辞朝她笑了笑,也给她夹了一个。   一顿早膳,吃的还算美好。   用完膳,楚辞带着阿芫朝楼下走去,陪她一起坐诊。   谁知,刚下楼,就碰上孟璟。   他身后的韩赭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盒子上描金的花型不像云朝所有,倒像是南诏的国花金穗。 第45章 一模一样   字数:6026   带着几分疑惑,楚辞正要开口跟他打个招呼。结果在她开口前一刻,孟璟却带着淡淡的笑意,阔步朝她身后的阿芫走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道,“阿芫,你猜我今日给你带了什么来?”   阿芫听到声音,抬头朝孟璟看去,许是旧日记忆有所残留,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甩开他的手,而是怔怔地看着他。   孟璟见她这副样子,心中一片心酸地柔软,忍不住又抬手在她额角轻轻地碰了碰,沉声道,“是你以往最爱吃的,南诏的金沙牛角酥。”   说着,他回头冲韩赭使了个眼色。   韩赭会意,立刻上前,打开食盒,将里面一碟金黄的牛角酥端出来递给孟璟。   孟璟捻起其中一块,往阿芫嘴边递去。   阿芫看着那块牛角酥,却没有吃的意思。她抬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接过。   孟璟看着她的模样,等着她品尝。   可谁知下一刻,阿芫却一扯楚辞的袖子,将手中的牛角酥往楚辞手里递去。   楚辞看着阿芫的动作,对上她呆滞的表情。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垂着眼皮,盯着那块牛角酥看了许久,才接过。不过她并没有自己吃,而是往阿芫的唇边递去。   一边喂给她,一边道,“这是摄政王特意给你带的,我怎么好吃……你慢点吃,那一碟子都是你的……以后要是还想吃,再让他找南诏厨子给你做。”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脸上带着笑,语气也温和。   可旁边的人,就是听出了冷意和醋意。   尤其是韩赭,他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孟璟,张口替自家主子原场道,“王爷不是还千里迢迢,特地从并州给王妃请回来一个厨子吗?卑职估摸着,最近几日应该就到了。”   孟璟闻言,也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从头到尾都没跟楚辞说一句话,直接将她忽视了个彻底。   他眼中闪过一抹愧疚,紧跟着又求生欲极强地看向她,点头道,“韩赭说的极是!你上次不是说想吃家乡的菜吗?本王特意让人去并州给你请了一个当地酒楼的大厨,算算日程,是该到了。”   楚辞扯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主仆二人,道,“如此说来,那我就多谢王爷了。”   “你我夫妻之间,哪里还用得着一个谢字。”孟璟笑着道。   楚辞目光一转,看向他还捏着阿芫的手腕。没言语。   阿芫吃完牛角酥,才想起从孟璟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她又往后退了两步,缩到楚辞的身后。   楚辞侧头看了眼她有些惊恐的表情,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为什么别的穿越女碰到的女配都是恶毒的白莲花,或是心狠手辣的绿茶婊……而到她这里,就变成了惹人同情,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可怜的磨人精。   不说出手对付了,就是凶她一句,她都不忍心,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这般想着,她都想去承天寺替自己点一盏长明灯了。   “娘娘,隔间外,已经有病人排队了。”突然,半夏上前一步,提醒楚辞。   楚辞听到有病人求医,只好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甩开。然后冲孟璟点了点头,牵起阿芫,转身就往隔间走去……   到了隔间,阿芫一如既往地被安置在了角落里。   楚辞坐在看诊台后,望向面前的病人,理了理思绪,沉声道,“不知您是有哪里不妥?”   妇人闻言,不好意思地皱了皱眉,然后一脸赧然道,“回王妃的话,我其实是来替我夫君问诊的。”   “你夫君,哦?不知他是有什么病症?”楚辞坐直了身子,挑起眉,淡淡地询问。   妇人闻言,脸上的赧色更重了,她吞吞吐吐的,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楚辞见状,忍不住开口,安抚她道,“夫人别紧张,这里是医馆,您大可以直言不讳,不管是什么症状,什么病症,我都会替您保密的,绝对不会告诉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   妇人听她这般说,连忙点头。   跟着,还是又犹豫了一小会儿,才开口,极其隐晦道,“实不相瞒,我夫君的病症和摄政王之前的病症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听到这四个字,楚辞立刻反应过来。   眼前这个妇人为什么会这么犹豫,为什么会这么吞吞吐吐,实在是因为,她丈夫的病天难以启齿了。   “是我唐突了王妃!”妇人见楚辞久久不语,忍不住低了头,开口道歉。   楚辞轻轻咳了一生,又缓了片刻,才僵硬地朝她淡淡一笑,道,“您不必跟我道歉,是我让您直说的。”   妇人见楚辞这般好说话,脸上的羞赧渐渐褪去,坐直了身子,紧张道,“那不知道,王妃能不能治好我夫君的病症。”   “这……”楚辞看着她的眼睛,仔细地想了想,认真道,“这只怕要你夫君来这里,我亲自为他看过后,才好下定论。”   妇人听她这么说,脸上却又浮起一抹为难。   “怎么,是有什么不便吗?”本着医者父母心,顾客就是上帝的心理,楚辞试探着询问妇人。   妇人闻言,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我夫君自从患上这个病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以前的他,日夜苦读,说一定要考取功名,好给我更好的生活,可是现在,他整个人都颓丧得不成样子,日日躺在暗无天日的寝房中,与酒为伴,不给他买酒,他便伤害自己……”   妇人的话点到为止,楚辞却领会了她话里的意思。   这样的男人是羞于见人的。   想让他主动看大夫,暴露自己的缺陷,那绝对比上天都难。   所以,妇人才会选择替他来问诊。   “这样吧,我再看看,若是今日病人不甚多,我就跟你走一趟你家,替他诊脉。”   妇人闻言,整个人都激动起来,眼眶里全是泪花,望着楚辞连连感激道,“谢王妃,谢王妃,您真是我们厉家的大恩人……”   楚辞朝她微笑颔首,而后侧头看了半夏一眼,示意她先将这妇人带出去。   妇人随着半夏一块离开后。   折锦一脸复杂地朝楚辞看去,良久后,低声问,“王妃,您真要到厉家去,给一个男人看……看那种隐疾?”   楚辞闻言,侧头扫了她一眼,淡然道,“不错。”   “可王爷那里……”折锦有心忡忡地说,“王爷那里要是知道了,他会不悦的。”   楚辞挑了挑眉,“你不说,折夏、半夏不说,还有谁知道?”   折锦扫了眼外面的虚空,提醒她道,“您身边可是有不少的青龙卫……那些人隶属于王爷直辖,他们要是发现了,一定会告诉王爷的。”   “……告诉就告诉吧!”楚辞一抿唇,有些嚣张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难不成,就许他跟旧爱恩恩爱爱、卿卿我我,她却连个男性病人都不能瞧吗?   这般想着,楚辞的反骨嗖的一下就突出来了。   他孟璟越是见不得的事情,她越是要做。   午膳的时候,隔间外已经没有病人等候。   楚辞想了想,让半夏出去备车,准备带着厉夫人出次外诊。   半夏跟在楚辞身边多日,办事也利索起来。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准备好了马车。   隔间里,她朝着楚辞禀报,“王妃,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楚辞点了点头,一手牵着阿芫,一手冲厉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夫人请。”   厉夫人还礼,道,“王妃请!”   最后三个人一起朝外走去。   上了马车,问清地名后,楚辞一声吩咐,马车便哒哒地朝城西跑去。   马车上。   楚辞安抚好阿芫之后,侧首看向厉夫人,道,“您不介意跟我讲讲,您夫君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罢?”   厉夫人有些犹豫,“王妃一定要知道吗?”   楚辞点头,“若是想药到病除,病因是一定要清清楚楚的。”   厉夫人闻言,叹息着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我夫君是个孤儿,三年前才来到京城,元宵灯会,我们回眸一眼,便定了终身,成亲后,他一直对我很好,读书也很用功,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地想为我挣一份诰命的,可是一年前,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迷上了一个叫白无瑕妓子,为了那个女人,他书也不读了,家也不回了,镇日只想去杏花楼里逍遥……”   “……然后呢?”   “然后在一个晚上,与同样看上白无瑕的几个公子哥起了争执,那几个公子哥都是贵胄世家出身,手段毒,又不受人奈何……他们对我夫君怀恨在心,于是就给我夫君为了那种脏药,然后将他扔进了小倌馆里……等从那馆子里出来,我夫君就再也不能人道了……甚至有一段时间,他人都是疯的。”   楚辞听她这么说着,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所以,照你这么说,你夫君是因为碰了男人,所以心生抵触,连女人都不愿意碰了。”   厉夫人听她这么问。   脸上露出一抹不堪回首的愤怒来,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叹息道,“不是他碰了别的男人,是别的男人碰了他……”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楚辞反应了半天,才缓慢地点头,一脸尴尬道,“我明白了!”   之后,一路无语。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下。   “王妃,厉家到了!”驾车的侍卫在外面提醒。   厉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楚辞笑笑,“王妃请下车。”   楚辞点了点头,由折锦和折夏扶着,朝外走去。   到了厉家门口,楚辞发现,厉家的家底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寒酸,甚至还带着几分富贵人家的讲究。   厉夫人用钥匙开了门,带着诸人往里走去。   楚辞抬脚,正要迈过门槛。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接着,她的耳边有一阵清风拂过。   下一刻,还未来得及回头,整个人已经被孟璟抱了个满怀。   他的脸色有些铁青,眉头紧紧地皱着。   四目相对,楚辞一咬牙,用力地推拒起他来,口中喊道,“你放开我,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给别的男人治隐疾,然后拿自己当药引,再换个夫君吗?”因为生气,孟璟的语气很冲。   楚辞闻言,当即委屈又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就是要给别的男人治隐疾,就是想换个夫君,又怎么样!你自己不是也想换个王妃吗!”   孟璟被他戳中心中隐痛,紧紧地皱着眉头道,“本王跟你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楚辞嘲讽,“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你就能三妻四妾,我就不能三夫四宠,孟璟,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找小三小四,我就敢去找别的男人……唔唔……”   她正说着,突然就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唔唔”的声音。   孟璟直接吻住了她的嘴,带着股惩罚以为,拼命地啃咬着。   楚辞被他咬得发疼,眼眶都红了,手脚并用,想将他推开踹开。   可孟璟似乎早已熟悉了她的招式,双腿一别,便将她所有的抗拒都化为无形。   厉家门口,厉夫人和折锦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片刻后,又纷纷低下头去。   孟璟直将楚辞吻得不再反抗,才肯放开她。   两人皆是喘着气。   眼神猩红地望着彼此。   良久无言。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小狼似的哀嚎。   是阿芫!   两人同时反应过来,扭头朝被冷落在一旁的阿芫看去。   只见阿芫瞪着一双眼,拔腿就朝孟璟冲来,扑倒他的身上,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直咬的鲜血淋漓,一副要替楚辞报仇的样子。   楚辞见状,整个人都愣住了。   等她彻底反应过来,阿芫都没放开孟璟。   而孟璟,竟然没有将人甩出去,他只是保持着皱眉的表情,轻轻地拍打着阿芫的后背。   完全是纵然的模样。   楚辞眼底闪过一抹失落,下一刻,只觉得心中一疼,她头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朝阿芫靠近,一阵扎在她的穴位上,将她扎晕过去。   孟璟感觉到阿芫的身子变软,拧眉,目光有些深沉地看了楚辞一眼。   然后侧头冲韩赭道,“将阿芫抱回车上!”   “是,王爷”韩赭答应一声,便接过阿芫。   孟璟看着他将阿芫抱上车,然后才朝楚辞看去,表情肃然道,“现在跟本王一起回去!”   “我就不回!”楚辞梗着脖子,愤愤不平地哼道,“我还要去给厉夫人的夫君瞧病。”   “你再说一句!”孟璟逼近楚辞。   楚辞被他眼中的火光吓到,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咬着唇道,“你、你别过来!”   孟璟不理会她的抗拒,又往前走了半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到底,跟不跟本王回去!”   “我、我……”楚辞到底怕他不分场合的“惩罚”,一下子语塞起来。   孟璟见状,又往前走了半步,看着她的眼睛,威逼,“究竟是回,还是不回!”   楚辞都快哭了,只能咬着牙实话实话,“我只是进去帮病患把个脉,没有别的意思……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孟璟不信。   楚辞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向他妥协,“那你跟我进去,一起看看不就行了!”   孟璟一想,这样倒是可以。   当即,衿傲地点了点头。   一行多人,就这样往厉家公子厉明所在的主居走去。   和厉夫人所说的异样,厉明现在确实是个离不开酒的酒鬼。   一推开他的房门,墨青色的黑暗里,满满都是烈酒的味道。   在寝房最角落的坐榻上,半倒着一个面色发青,胡子拉碴的男人。   厉夫人眼中含着泪,快步朝厉明走去,在他面前半跪下道,“夫君,我为你请来了眼下京城最厉害的神医,她已经答应帮你治病了,由她出手,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现在就服侍你沐浴好吗?”说着,她上前便要扶厉明起来。   可厉明却并没有接受她的搀扶,他抬起脚,瘦骨嶙峋的脸上闪过横色,直接朝她踹了过去,“贱人,你又出去跟人乱说了!你是不是巴不得全京城都知道我不行,你给我滚!贱人,滚!”说着,抓起手边的一个酒坛子就扔了过来。   孟璟一脚将酒坛子踹飞,然后神色不明地看向楚辞,“你就是要救这么个废人?”   楚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直接朝前走去,将厉夫人扶了起来,然后冷眼瞧向榻上的厉明,寒声道,“这就是你的本事?不敢走出这间屋子一步,却只敢对着自己的结发妻子拳打脚踢!你是不是忘记当日你们私定终身时对她的许诺?是不是已经忘记成亲之日你对她爹娘的保证?言而无信,懦夫!你这样的人,我就算治得好,也不屑于治!”   说着,又转向厉夫人,道,“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就当自己从前眼瞎,现在离开他,也算早早脱离苦海。”   厉夫人闻言,不回应楚辞的话,只是嘤嘤地哭泣着。   楚辞抬手,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还是你从前心悦的良人吗?现在的他,不过一个废物!一个酒鬼!一个说话不算话的懦夫!这样一个男人,你还要跟着他一起腐烂在这里吗?”   厉夫人听她这般说着,却只是摇头,“不,我不能离开他。新婚夜喝交杯酒的时候,我们彼此许诺过,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一辈子,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贫穷还是富有,我都不会离开他……”   楚辞听她这般说着,又朝厉明看去。   只见男人原本幽暗的眼底,闪过一抹浓浓的揪痛。   很明显,是对厉夫人也有情。   这时,一个疑惑浮上她的心头。   既然两个人都有情,那他又为什么要去找白无瑕呢?又为什么要装出一副对厉夫人凶狠的样子?   或许,这个问题在白无瑕那里会找到答案。   这般想着,她又看了厉夫人一眼,然后道,“你既然愿意留下,那就留下吧。至于他……等他什么时候愿意振作起来,再来回春馆找我!”   说完,朝孟璟使了个眼色,便带着一行人朝外走去。   厉夫人将楚辞说的话记在心里,点头后,转身送她出门。   离开了厉家,坐在回城北的马车里。   孟璟看着还是睡梦中的阿芫,突然开口道,“那个厉明,对厉夫人分明是有情的。那一脚,并没有踹到实处,酒坛子,也避开了她的方向。”   “你也看出来了?”楚辞有些惊讶。   孟璟点了点头。   楚辞又道,“我想去杏花楼看看。”   “杏花楼?”孟璟惊讶,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将厉夫人跟她提过的厉明往事说了一遍。   孟璟听完后,却道,“这事的后续你不用管,本王交给韩赭去查,等有结果了,直接告诉你!”   楚辞迟疑片刻,“嗯”了一声,“最好快点。”   孟璟点头,随后,目光又再次回到阿芫的身上,开口道,“对了,阿芫的治疗方案,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楚辞微微低了低头,道,“我想先去掉她全身的疤痕,然后再治好她的哑疾……至于痴症,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   “嗯?”   “一旦她的痴症治好,那么关于旧日的那些痛苦的回忆,便会重新回到她的脑海里。”   “……”孟璟听她这么说,沉默下来。   他欠阿芫太多,他只想弥补她,偿还她,治好她,让她好好地、快乐的活着。   可他却忘记了,治好她的代价是什么——可能,她的痴症被治好后,她会更痛苦。   “这……你慢慢地想吧,这段日子,我先做祛疤的药膏出来,看她身上、脸上的伤疤能去到什么程度。”   孟璟沉沉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楚辞见他不语,也缄默起来。   目光落在阿芫沉静的睡颜上。   片刻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问,“对了,她为什么叫阿芫啊?不是叫祈心吗?” 第46章 阿芫的未婚夫   字数:6031   “心芫……是祈心母妃替她取的乳名。”孟璟似乎想到了当年在南诏做质子时的日子,眼底掠过一抹黯然。   顿了顿,又像想起什么一般,看向楚辞,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她叫阿芫的?”   楚辞僵硬地勾了勾嘴角,然后低头,从袖中取出那只木质的吊坠,递给他,“这是当日救下她时,她给我的,上面刻着一个‘芫’字。”   孟璟将吊坠接了过来,摩挲着看了片刻后,声音一沉,道,“这沉香木坠子,是本王当年亲手刻了,送给她的。坠子是一对,一面是‘心’字,一面是‘芫’字。”   楚辞呼吸一滞,“所以,另一半吊坠是在王爷手里?”   孟璟点了点头,“‘心’字是在本王手里,不过,当初在边关为她立衣冠冢的时候,已经留在了那里。”   “……”楚辞没再言语,只是看着那半只吊坠,有些恍神。   孟璟所有的目光都在那半只吊坠上,一直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不过那时候,楚辞早就转过身去,撩开帘子看向窗外了……   “阿辞……”他手里死死地握着吊坠,眉头紧锁,叫了一声。   楚辞闻言,回过头来,目光平淡地看着他。   孟璟和她四目相对,手掌用力一手,掌心的木质吊坠险些被捏碎。   良久后,才开口道,“终究,是本王对不起你。”   楚辞看着他的眼睛,强忍住内心翻腾的情绪,摇了摇头,道,“我说过,现在先不谈这些……“阿芫,她也有选择的权利,一切,还是等她醒来之后再说罢!”   “……也好。”孟璟轻轻地松了口气,脸上表情,说不出是放松,还是更痛苦矛盾。   楚辞又转过头去,目光复杂地看向窗外……   回到回春馆,外面又排起了长队,楚辞看着孟璟抱着阿芫往二楼走去,她则去了隔间。   下午排在第一位的是一个有些胖的姑娘,楚辞看着她艰难地从隔间的门挤进来,往前没走一步,身上的肉都在颤抖。   因为脸上肉太多,她几乎看不到她的眼睛。   “请坐!”姑娘走到近前后,楚辞指着对面的座位冲她客气道。   女子闻言,轻轻地说了声谢,捏着肥胖的身子就要坐下。   可谁知,就在她落座的那一瞬间,隔间里突然响起一阵咯吱声,下一刻,姑娘屁股下的椅子就在楚辞震惊的目光中,散了架……   “小心!”伴随着她的惊呼,姑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折夏!”楚辞不忍卒视,用手遮住了一边的眼睛,吩咐身边的婢女。   折夏明白楚辞的意思,上前两步,提起一口气,两手用力,将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姑娘提了起来。   姑娘站好后,搓了搓手,一脸愧疚地看向楚辞,抱歉道,“是我的错,坐坏了馆里的椅子,我会赔的。”   楚辞放下遮住眼睛的手,朝她笑了笑,宽解她道,“无碍,只是一把椅子罢了,倒是姑娘你,没有摔伤罢?”   姑娘摇了摇头,声音中带出一些苦涩,“谢王妃的关怀,我没什么大碍……早就已经习惯了。”   楚辞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望着她,主动问道,“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自己的体形吗?”   姑娘听她这么说,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是,我就是为了自己的这一身肥肉而来,求王妃帮帮我……只要你能帮我把这身肥肉去了,我叶蓁下辈子甘愿给您当牛做马!回报您的大恩大德!”   楚辞听她这么说,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她走去。   到她面前后,看着她藕节似的胳膊,道,“能否将你的手腕伸出来给我看看?”   姑娘连忙照做,撸起袖子,露出手腕。   楚辞按了上去,替她把脉。   约莫过去一盏茶的时间,她放开她的手腕,道,“我看你的脉象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也不是易于肥胖的体质,你到底是怎么吃到这个程度的?”   姑娘听她这么问,却好像被触动了什么伤心事一般,肩膀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道,“是……是我后娘,有意将我养成这般的。”   “嗯?”楚辞不解。   叶蓁垂下头道,“我三岁上下就没了娘,五岁的时候,我爹迎了我后娘进门。她长的很美,人也温柔,无论我提什么要求,她都不会拒绝我,尤其是吃这一方面,只要我想吃,她就算是挪用自己的嫁妆,借钱,都要买回来做给我。”   “起初,我以为她是对我好。但及笄那年,我才发现,她对我的好之下,包藏的是,满满的祸心。我就是想让我吃胖了,胖到无药可救的程度,永远就嫁不出去,做一个老姑娘,也不当我那妹妹,她亲生闺女的路,到时候,整个叶家的家产,都是她和叶芳的。”   楚辞:“……”所以这是一个恶毒后妈捧杀继女的故事吗?   她想着,叶蓁还在继续往下讲,摸了摸眼角流出的水渍道,“我原本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君的,在我七岁的时候,我们就定下了婚约,可现在,我未来的婆婆却放出话来,说我要是一个月之内,瘦不到一百斤,就要退婚,替我的未婚夫君重新择一个配得上他的佳人……”   “所以,王妃,我现在真的是无路可走,背水一战了。就当我求你,你一定要帮帮我!不然,我这辈子都完了!”   楚辞取了帕子,轻轻地帮她将眼泪的泪拭去。   摇头为难道,“你现在最少也有也三百多斤的体重,想在一个月之内受到一百斤,除非你不吃不喝,另外还要做大量的运动……否则,没有别的可能的!”   “不吃不喝吗?”叶蓁泪流得更凶了,她摇头道,“可是这样,我会饿死的。”   “不错!”楚辞颔首,“一个月不吃,你是会饿死的!在减到一百斤之前,先饿死。”   言下之意,她想活着在一个月瘦到一百斤是不可能的。   叶蓁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整个人都绝望了,她一步一步,地动山摇地朝后退去,口中喃喃着,“你知道吗?回春馆是我的最后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失去岳大哥,我活着已经没有了意思……”竟是一副要轻生的模样。   楚辞被她话里的意思,忙让折夏愣住了她,然后表情复杂地看着她的眼睛,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非要那个人呢?你们只是有婚约,彼此又不了解!你以后总会瘦下来的,会有大把的人追求你,恋慕你,定然比跟了他要好。”   “可我心中只有一个岳大哥!”叶蓁胖乎乎的脸上全部都是泪水,声音是刻骨铭心的绝望。   楚辞被她哭的没了办法,只能出言安抚她道,“你……你让我再想想,也许会有让你一个月瘦到二百斤的法子呢!”   “真的?”叶蓁不可置信地看着楚辞,满脸都是“我读的书少,王妃你可别骗我的表情”。   楚辞将她眼中的质疑看得分明,只得道,“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先试试吧,大不了,到时瘦不到那个程度,你再寻死便是。”   叶蓁仔细一想,觉得可行。立刻又破涕为笑,一步一步,地动山摇地走回到楚辞的身边,道,“王妃打算如何帮我减去身上这些肥肉?”   楚辞头疼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回身,打开自己的医箱,从里面取出一只鹅黄的药瓶,转过身来,递给她道,“这里面是十颗辟谷丹,你一天吃上一颗,便不会觉得饿。另外我会给你开上一些消除脂肪的药,你每日喝上三副,再配合一些运动……最后,能不能成,就看你多努力罢!”   叶蓁接过辟谷丹,认真地朝她点了点头,道,“我一定会听王妃的话,好好配合王妃的。”   楚辞点点头,“我现在将消除脂肪的药方给你,你自己回去煎来喝吧!”   叶蓁点点头。   楚辞重新坐下,思量片刻后,提起笔,饱蘸浓墨,一气呵成地写出一张药方,等晾干后,交给叶蓁。   叶蓁接过药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像收藏宝贝似的放在胸口的位置。随后像楚辞道谢。   楚辞朝她摆了摆手,“这个药你先喝上十天,十天后再来我这里,我给你调整下药方。”   “好!”叶蓁利落地答应,顿顿,又问,“那诊金,是多少呢?”   楚辞摇头,看着她肥胖的,像小山一样的身子,意味深长道,“诊金先不用付,等你瘦到一百斤再说。”   “多谢王妃!”叶蓁又道了声谢,然后才离开。   楚辞目睹她再次艰难地从隔间的门穿过,皱起眉,提醒了半夏一句,“告诉掌柜的,隔间的门可以再加宽一些!”   半夏点头,跟着,又看向被叶蓁坐坏的椅子,深深道,“椅子,也要做的结实一点。”   楚辞感同身受地点头。   跟着,等半夏出去又搬了一把椅子,然后才让折锦请病人进来……   一个下午,在她的忙碌中很快过去。   快到酉时正的时候,隔间里已经没了病人。   楚辞正要起身,舒缓舒缓筋骨,透透气,这时,孟璟突然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楚辞看他面色发急,忙站起身来问道。   孟璟急声道,“阿芫醒了,没有看见你,一直在闹。”   楚辞听到阿芫,脸色冷下去一半,在看到他脖子上被抓伤的痕迹,苦笑一声,道了声“知道了”,便越过他朝外走去。   两人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孟璟明显感觉到了楚辞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冷意。   他心中一恸,不知不觉就在原地僵了很久。   然后,疑惑而迷茫地看向韩赭,道,“是本王做错了吗?”   韩赭闻言,拱手朝孟璟看去,半晌,才认真道,“虽然卑职没有妻子,也没有心上人,但是卑职觉得王妃说得对——一个男人有一颗心就娶一个妻子,有两颗心就娶两个妻子,王妃只有一颗心,全部在王爷的身上,那王爷您凭什么三心二意,再娶一个妻子……若是您非要娶,那您就得容得下王妃也有别的夫君!”   韩赭这话说的坦诚又扎心。   孟璟只觉得自己原本就生疼的心又被扎上一刀。   他不由眯起眼睛,然后话题一转,冷冷地看向韩赭道,“这么说,本王和王妃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听到了?”   韩赭:“……”他能说他很无辜吗?   孟璟却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直接道,“三十鞭子,回去自己领罚!”   “是,王爷!”韩赭应道。   脸上写满了“我命苦,但是我不能说”九个字!   孟璟瞧到了,眉头一拧,反问,“怎么,不服气?”   韩赭忙扯出一个僵硬的小脸,摇头道,“王爷看错了,卑职怎么可能不服气呢,卑职服气,再服气不过了!”   “既然服气,那就再加二十鞭子!”孟璟唇角一勾,毫不客气地说道。   韩赭一张老脸顿时变成青黑色。   “……”说好的,上位者最忌讳朝令夕改呢!   孟璟出了口气,没有再看韩赭,直接拔腿朝外走去。   等他回到楼上楚辞寝房时。   楚辞正抱着阿芫在安抚。   而阿芫,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一样缩在楚辞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的腰不撒手。   孟璟瞧着,只觉得一阵心酸。   ——别的王爷的后院,都是新欢旧爱斗的你死我活,怎么到了他这里,他新欢旧爱的关系就这么好呢!   好到,他都有点嫉妒。   怎么楚辞抱的人就不是他!   阿芫死心塌地依赖的人也不是他!   楚辞一面轻拍着阿芫的后背,一面朝孟璟看去。   在打量到他脸上的不平之色后,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而孟璟,只觉得自己被瞪的莫名其妙。   轻咳了一声,道,“快到晚膳点了,本王让人去传膳!”   楚辞没言语,直接目送他离开。   等到晚膳做好,端上来时,楚辞才哄好了阿芫。   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楚辞在中间,左手边是阿芫,右手边是孟璟。   一顿饭吃的悄无声息,没有一个人说话。   吃完饭,楚辞看着折锦将碗碟收拾走,然后看向孟璟道,“王爷该回去了!”   孟璟闻言,不放心地又看了阿芫一眼,然后才点头,离开。   楚辞看着他走远,回过头,冲折夏道,“去帮我准备一桶热水,从今天开始,我要开始给阿芫用药。”   “是,王妃!”折夏领命离开。   不一会儿,就将热水准备好了。   楚辞放下帘子,然后看向阿芫,道,“将身上的衣裳都拖了,到水里去!”   阿芫听不懂楚辞的话,但是却知道看见热水要脱衣裳。   当即解开一带,一件一件的将衣裳扯掉后,朝热水里坐去。   楚辞坐在她的身后,帮她散开绑成一个小发髻的头发,沾上香膏,轻轻地替她搓洗着。   半个时辰后,阿芫身上的毛孔都泡的张开。   楚辞才扶她出来,然后让她平躺在一旁的榻上,她拿前日做好的祛疤膏,开始往她身上的伤口上涂。   每一道伤口都涂了厚厚的一层……如此,用了整整七盒的药膏,才将她身上的疤痕全部遮盖住。   阿芫躺在那里。   药膏抹在身上的感觉,凉丝丝的,而屋子里烧的地龙又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楚辞没想到她会睡着。   直起身时,忍不住笑了笑,在她涂着药膏的脸上划了一下,道,“到底是孩子心性,半点都不知愁!”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她之前让孟璟做的选择。   也不知道,他会怎么选。   到底是治好阿芫,减轻他心底的愧疚和罪孽感,还是为了阿芫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没有任何烦恼的让她度过余生……   很久后,她才回神,然后去床上拿了一床被褥,盖在阿芫的身上。   一夜漫漫而过。   次日,等楚辞醒来时,阿芫还没有醒来。   那药膏好像有镇定助眠的作用,她的睡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恬静。   她站在她的身边,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起她的面容。   若是没有毁容的话……   她也应该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吧……   这般想着,心中又泛起一些酸楚。   正要转身,去叫折锦进来伺候。   这时,一双带着药膏的手却拽住了她的衣袖。   楚辞不得不转回身,一回头,就对上阿芫刚刚睡醒后,有些迷蒙的眸子。   真的是,像琉璃一样纯净。   她和她对望着,整个人瞬间就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帮她穿衣裳。   两人都收拾妥当后,外面传来折锦的敲门声。   “进来罢!”楚辞扬声说了一句。   折锦便端着早膳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神色有些不对。   楚辞见状,在她放下托盘后,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的脸色怎么有些不对?”   折锦闻言,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侧头先看了阿芫一眼。   楚辞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心焦,眉头一皱,又严肃地追问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折锦这才道,“今日,我无事做,便和馆里厨房的刘妈妈一起去市场买菜,然后在东市的出口处,我看到了一张告示,是找寻阿芫姑娘的。”   “找寻阿芫姑娘?”楚辞皱起眉来。   若说之前不知道阿芫的身份,她还会猜测是不是阿芫的朋友。可现在已经知道阿芫的身份,她一时之间还真猜不出,谁会画画像找她。   折锦压低了声音道,“我觉得此事娘娘可能会感兴趣,就让刘妈妈先回去,然后我顺着画像底下给的地址找了过去,发现画像找阿芫姑娘的,是个姓王的大夫。”   “然后呢,可打听到他和阿芫是什么关系了吗?”   折锦道,“他说阿芫姑娘是她未过门的妻子,两人之前一直住在山上,前段日子,他上山采药,不小心被一种毒虫咬了一口,为了续命才不得不进京来,可谁知,刚进京没几日就弄丢了阿芫姑娘……他没办法,只好放弃寻医,先四处贴画像寻找阿芫姑娘。”   楚辞听她娓娓道来,慢慢地点了点头。   而后,顿了片刻,又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王爷,稍后他过来,我先试试他的口风再说……”   折锦点了点头,“奴婢听娘娘的。”   楚辞“嗯”了一声后,又转过头,试探着问阿芫,“你可认识那个王大夫?”   阿芫没有半点反应。   楚辞眼底闪过一抹失望,想了想,又问折锦,“可查到,那王大夫的名讳是什么?”   “似乎是……王秋生。”   折锦说道。   然后下一刻,只听一声脆响。   楚辞转过头去,便见阿芫手里的粥碗落了地,滚烫的白粥星星点点地洒在地上。   而那神情一向呆滞的女子竟唔唔地摇头叫起来,一副着急的模样。   楚辞见状,眸光顿时一亮,握住她摆动的手,道,“你认识王秋生?”   阿芫唔唔哼叫的声音更大了。   楚辞怕她焦躁起来,连忙安抚道,“你先冷静,要是你认识他,我很快就安排你们见面。”   阿芫听不懂楚辞的意思,还是唔唔地哼着。   看她的神色,竟是比刚才更急。   楚辞蓦然有一种“她见不到那个王秋生,就不会停下来的感觉”,眉头一皱,只得吩咐折锦道,“你去吧……将那个王大夫请过来,用最快的速度!”   “是,王妃!”折锦答应一声,便朝外退去。   楚辞看着她离开,然后生无可恋的,继续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哄着阿芫。   可不管她怎么说,阿芫就是冷静不下来。   一直唔唔地叫着。   到最后,已经变得有几分凄厉。   ……   在她破音之前,折锦终于将王大夫带了过来。   在那个儒雅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刹那,阿芫像是受到感应般,突然松开她的手,起身就朝那个男人扑去。   男人因为中毒,再加上日夜担忧,脸上已经隐隐蒙上一层青色。   阿芫这么撞过去,要不是因为身后有折锦扶了一把。   他肯定会直接被撞下楼去。   待看清怀中人儿的那一刻,眼睛顿时就湿润了,声音也哽咽起来。他紧紧地抱着阿芫,不可置信道,“阿……阿芫,真的是你吗?” 第47章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字数:6163   阿芫双手紧紧地箍住王秋生的腰,仰起头,冲他唔唔地叫着,眼眶湿透,泪如雨下。   王秋生轻轻地咳了一声,他眼中带着无限的爱意,抬手轻抚着阿芫脸上的疤痕,柔声道,“阿芫,是我……别哭,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在王秋生温柔的安抚下,阿芫总算平静下来。她死死地抱着王秋生的胳膊,依偎在他的怀中。   孟璟得到消息,从外面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顿时,整个人身上的气势都肃冷起来。   他一步一个脚印地从外入内,走到王秋生的面前,盯着他被阿芫抱住的胳膊,寒声道,“你,是什么人?”   王秋生面色愈加青白,捂着嘴,又咳了两声,才虚弱地拱手道,“回贵人的话,草民王秋生,是洪庐县青崖镇上的一个铃医,也是阿芫的未婚夫!”   未婚夫三个字一出,孟璟的拳头直接捏得咯嘣作响。   “你说你是阿芫的未婚夫,可有媒聘?”从他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都冷得像冰块一样。   王秋生迎上孟璟的眼睛,摇了摇头,“并未媒聘。我自救下阿芫后,因迟迟寻不到她的亲人,只好带着她回了青崖山……又因孤男寡女,传出去实在有碍阿芫的名声,对外便以未婚夫妻相称。”至于内里,再清白不过。   王秋生解释得清清楚楚。   孟璟看着他,冷冷哼了一声,面上表情终于好转了一些,顿顿,又看了眼整个人几乎钻进王秋生怀里的阿芫,他嗓音干涩,僵硬道,“王先生,多谢你这么多年对阿芫的照顾……”   王秋生乃学医之人,精通望闻问切,如何看不出孟璟眼中的寒意。他摇摇头,顿了片刻,试探着问,“不知贵人,是阿芫的什么人?”   他……是阿芫的什么人?!   孟璟听到这个问题,整个人顿时怔住。眼底闪过一抹浓浓的揪痛,片刻后,目光一转,朝一旁的楚辞看去。   楚辞对上他的目光,抿了抿唇,眼神如水清淡,却带着淡淡的嘲讽。   孟璟将她的嘲讽看在眼中,心中一恸。又犹豫了片刻,才转向王秋生,认真道,“本王……是阿芫的……未婚夫君。”   王秋生闻言,眉头一皱,他目光复杂,定定地看着孟璟,过了很久,才开口,“这么说,您就是……行止哥哥?”   孟璟听到最后四个字,面顿时色一变,“你怎么知道本王的字?”   王秋生苦笑,“在我刚救回阿芫的那一年里,她每次伤口溃脓,人晕厥过去,做噩梦时,都会不自觉地喊出这个名字……有一夜,更是足足叫了一百六十九次……我想不记得,都难!”   孟璟听王秋生一字一句的说着,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痛苦。   他眉头紧皱,目光怜爱、心疼又后悔地朝阿芫看去。   眼中写满了悔不当初。   倘若……倘若他知道阿芫当初并没有死,那么,他就算将整个云朝、南诏翻个底朝天,都一定要找到她。   他绝不会立什么衣冠冢,更不会治什么隐疾,娶别的女子。   这一刻,在铺天盖地的悔恨、痛苦中,他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他慢慢地侧过头,猩红着一双眼,看向楚辞,苍白的薄唇翕动,一字一句,艰难脱口道,“楚大夫,就算本王对不起你。本王娶你,原本就是为了绵延子嗣……现在本王心爱的女子回来了,哪怕她毁容、失声、痴傻、不再清白,也不能生育……可在本王眼中,她永远都是最好的,她是本王心里的第一位。”   “对不起,阿芫的痼疾,以后就不劳烦你了。”   “休书,本王稍后会送到回春馆。”   “从此你我,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亦愿你,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另外选聘良婿。”   ……   楚辞右手轻轻地按在小腹上,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吐出那些伤人的话。   接着,她眼皮微微低垂下去。   长久沉默后,再次抬起头时,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决绝的面容,骤然一笑,然后平静道,“好。”   一个字音落。   她没再看他,抬脚便朝外走去。   折锦和折夏拔腿,想要跟上。   楚辞却突然转身,冷冷地看着两人道,“且慢!休书一出,我就不再是摄政王妃,两位姑娘自然不必再跟着我……你们的王妃,在那边!”说着,她眸光一扫,朝向阿芫的方向。   折锦和折夏顿时顿住,两人看了看楚辞,又看了看孟璟。   孟璟深邃发红,却无比决绝的眼神在楚辞脸上扫了一圈,然后看向折锦和折夏,轻轻道,“就听楚大夫的。”   折锦、折夏闻言,低低道了声“是”,然后黯然地退到孟璟和阿芫的身边……   次日,摄政王妃被摄政王休弃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时之间,京城百姓议论纷纷——   “龙配龙,凤配凤,乌龟配个王八蛋,我就说楚辞那个摄政王妃做不了多久,不过一个下九流的医女,还想挤进皇家,我呸!现在好了,爬得多高,摔得就多惨!”   “唉,也别这么说,楚大夫救死扶伤,还经常义诊、免费赠药,比那些高高在上、假模假样的贵女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是啊,看来我们以后嫁闺女,还是得适当低嫁啊,这样至少闺女过得好……不像楚大夫,嫁得那么高,被扫地出门,连个替她出头的人都没有!”   ……   回春馆中,楚辞已经雇好马车,收拾好了行礼。   掌柜的苍老的脸上挂着两行浊泪,握着楚辞的手,不住叹息,“我知道,回春馆再留不住你了,不过小楚你要记得,这里——回春馆永远是你的娘家,以后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记得回来!这里,永远对你敞开大门!”   “嗯,我省得!”楚辞含泪点了点头,朝掌柜的行了三个拱手礼,拜别。   然后背着药箱,便要离开。   谁知,就在她转身之际,回春馆后堂突然窜出三道身形来……   是半夏、芸娘和四儿。   三人追上楚辞,皆“噗通”一声在她面前跪倒,望着她的眼睛,眼眶通红道,“我们愿意跟着姑娘一起走,求姑娘带上我们。”   楚辞低头,从三人写满执着的脸上一一扫过,再想到自己腹中的骨肉,她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也好。”   她话落,三人一抹眼泪,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四儿上前半步,很自觉地接过楚辞肩上的药箱,一面陪着她往马车旁走,一面道,“姐姐,你打算去哪里?”   楚辞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先一路往南罢!”   四儿点点头,顿顿,又道,“南方四季如春,天气暖和,姑娘在那边养胎,也好上一些。”   楚辞微微颔首,由半夏和芸娘一起搀扶着上了马车。   四儿则和车夫留在外面。   “驾”的一声,马车哒哒地往车外跑去。   与此同时,皇宫,慈宁宫。   剪梅姑姑悄声走向正倚在锦榻上的任太后。   到近前后,俯身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娘娘,楚辞已经带人离开京城了,是往江南的方向。暗探们回禀,她身边没有带摄政王府的侍卫,也没有青龙卫跟着。”   任太后闻言,点了点头。   跟着,又揉了好一会儿的眉头,才轻启红唇,再次开口道,“她腹中的那个孽种,留着到底是个祸害。”   “那奴婢让暗卫追上去?”剪梅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任太后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摇头,“暗卫出手,孟璟要查,总是会查出来的。”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听闻青麓山上的山匪异常凶悍,朝廷派兵数次,都不曾攻上去……”   “奴婢明白了!”剪梅点头,“稍后便去安排,保证让那位死得毫无破绽。”   任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稍后,眼皮一沉,轻磕了一下,又睡了过去……   剪梅躬下身,慢慢地朝外退去。   摄政王府,前院书房。   孟璟看着面前的檀木匣子,这是楚辞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里面有十瓶祛疤膏。   祛疤膏下,是几张药方——有祛疤膏的方子,有医治哑疾的方子、扎针的穴位图,还有……医治他隐疾的方子。   看着这些,她明明一片纸,一个字都没有留给他。   但是他却懂了她的意思。   她希望他治好隐疾,儿女成双。永远不要再找她,打扰她的生活。   “阿辞,究竟是本王负了你,还是在你的心里,早就生了去意……不然,你为什么不求本王,为什么不闹!”   很久后,他拿起一只玉瓶,摩挲着,眼里是一片冰冻的苦涩。   只是那个问题,却没有人回应他。   他结发的妻子,终究被他,亲手抛弃了……   韩赭站在一旁,看着孟璟重复摩挲玉瓶的动作。   迟疑很久,才试探着问,“王爷,真的不用人跟着保护王妃吗?”   孟璟闻言,缓缓抬起头来,苦笑一声,道,“你以为,她会让本王的人跟着她?……她只怕,恨不得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本王再也找不到她一片衣角!”   韩赭无言以对。   过了很久,孟璟长叹了口气,开口道,“吩咐涿州那支青龙卫,隔远点,跟上王妃!”   “……王爷,已经不是王妃了,是楚大夫!”韩赭领命前,小心翼翼,却狠狠地捅了孟璟一刀,还用力地扭了一圈。   孟璟拧眉,冷冷地看向他,“你到底是本王的人,还是她楚辞的人?”   韩赭:“……卑职自然是王爷的人!”   “滚出去!”孟璟甩手,一摞的公文便朝韩赭砸去。   韩赭忙朝外退去……   楚辞四人一路走走歇歇,十日后,行到青泸县。   在客栈休整过后,正欲出门,客栈掌柜却追了上来,叫住楚辞,皱着眉问道,“姑娘可是要往南边去?”   楚辞回过头,对着掌柜点了点头,“不错,是要往南边去,有什么不妥吗?”   掌柜的叹了口气,“几位是北边来的,不知道,顺着这官道走,会经过一座青麓山,那山上的山匪一个个磨刀歃血,专打劫过路人,谋财害命……这么多年来,不知害死过多少人,你们三个姑娘,一个随从,就这么过去,不知道多危险,要不,还是从隔壁县绕路走吧!”   楚辞闻言,挑了挑眉,“那若是绕路的话,得绕多远?”   掌柜想了想,道,“青麓山占地大,方圆有百里,你们起码得绕两个月的路程。”   楚辞闻言,眉头拧得更紧。   片刻后,冲掌柜微微一笑,“多谢掌柜提醒,我明白了。”   掌柜点点头,目送她们一行人朝外走去……   上了马车后,四儿隔着帘子肃然道,“姑娘,我们还是绕路吧,只要安全,多走两个月就多走两个月……”   楚辞却摇了摇头,扬声道,“不必绕路,就顺着官道走。”   “可是……”四儿担忧楚辞的安危,还要再劝。   楚辞直接打断了他,道,“你且放心,我只有保命的法子,不会出事的。”   四儿沉默,眉头紧紧地拧着,还是有些不放心。   楚辞见状,笑了一声,又道,“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吗?一副药下去,我保管他们整个山头的人都趴下!”   听楚辞这么说,四儿才放下心来。   应了一声,吩咐车夫继续赶车。   车厢里,半夏小心翼翼地看着楚辞,试探着问,“姑娘,您的一副药,真能将整个山头的人都药倒?”   “怎么,你不信?”楚辞理理膝盖上的探子,抬头看了半夏一眼。   半夏局促一笑,连忙摇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药,竟然会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楚辞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没回答。   约莫两个时辰后,马车行到青麓山的山脚下。   某个弯道处,车夫正要转过去。   这时,前面突然窜出几条身影来,皆手持刀抢、重锤,一副悍匪模样,朝着马车上的众人喊道,“打劫!车上的人都给老子下来,抱头跪在地上!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   四儿坐在车辕上,脸色紧绷,没有说话。   他在等楚辞的吩咐。   可楚辞竟然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而是直接撩开马车帘子,由半夏和芸娘扶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呦,这小娘们长得不错啊!那身材,真他妈带劲!”   楚辞一露面,对面一个连带刀疤的男子立刻两眼放光,一咧嘴,露出一口黄牙,轻薄地调戏道。   楚辞闻言皱眉,正欲开口。   这时,护在她身前的四儿却忍不住了,直接瞪着那一伙悍匪,捏紧拳头,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刀疤男轻蔑地一扫四儿瘦小的身板,脸上露出一抹荡漾的笑,怒道,“你小子是什么东西!老子告诉你,别说是再说一遍了,就是当着你的面玩了她,也随老子开心!”   四儿听他对楚辞不尊重,一口血气立刻窜到头顶,拔腿就要上前动手!   楚辞见对方人多势众,怕他吃亏,忙伸手扯住他的袖子道,“闭嘴,到后面去!”   “姐姐!”四儿气得眼睛都红了,一不小心就叫出了旧日的称呼。   楚辞听到这两个字,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紧紧地抿了抿唇,道,“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姐,就给我退后。”   四儿恨恨地摇了摇头。   在楚辞的威胁下,只能朝后退去。   刀疤男见状,扛着大刀,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来,伸手就要捏楚辞的下巴。   楚辞眼神一凛,目光冷极地朝她看去,“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敢动我一下,信不信你大哥砍了你这两只爪子!”   刀疤男听楚辞提到“大哥”,眼神一变,咸猪手当即就缩了回去。   从上到下地打量了她一遍,不太确定地问,“……你是?”   楚辞抬了抬眼皮,倨傲地扫了他一眼,“我是你姑奶奶!还不在前面带路,是等我给你带路吗?”   刀疤男摸不准楚辞的身份,拧眉想了想,试探着问,“您是……小嫂子?”   楚辞闻言,没有半点犹豫,抬腿就是狠狠一脚,直接踹在他膝窝里,将他踹得忍不住跪倒在地,“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姑奶奶像是给人做小的人吗?”   刀疤男彻底被楚辞的暴脾气吓到。   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道歉,折腾了好一顿,才爬起身,小心翼翼地伴着楚辞往山上走去。   半夏和芸娘跟在后面,都胆战心惊的。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到了山上。   刀疤直接带着楚辞一行人往山上大殿走去。   进了大殿,楚辞发现今日好像是青麓山山匪集会的日子,大殿里满满当当都是人。   坐在最上面的是一个面相有些凶狠,头戴八宝冠的男人。   楚辞见他的第一眼,总觉得莫名熟悉。   直到男人问刀疤她是什么人,她才一个激灵地想起来,眼前这个人到底像谁。   是厉明——那个坏了身子,常年躲在卧房里喝酒的男人。   这般想着,她又看了那男子几眼,竟是越看越像……   “回大哥的话,这不是嫂子吗?”刀疤看了看楚辞,又看了看首位上的李青松,一脸懵逼的说道。   李青松闻言,当即就是一声暴喝,“你大嫂已经死了,小嫂子在山寨里,哪里还来得别的嫂子!”   刀疤一怔,接着看向楚辞,怒不可遏道,“你骗我?”   楚辞看也没看他,而是定定地看向李青松,问,“不知道大当家识不识得一个名叫厉明的公子,他酷爱读书,今年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自称孤儿!”   李青松闻言,脸色立刻变了,目光灼灼地看向楚辞,急声道,“你见过明儿?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楚辞将他眼中的焦急和担心看得分明,然后故意摇了摇头,“过得很不好!”   “很不好……”男人喃喃着,原本一脸凶狠,意气风发的脸色顿时退尽,只剩下无奈和苍老。   过了很久,才再次抬起头来,瞳孔一缩,质问她道,“明儿到底在哪里?”   楚辞摇了摇头,“他是我的病人,在不确定你的用意之前,恕我无法相告。”   “这么说,你是大夫?”李青松朝四儿肩上的药箱看去,顿顿,又问,“不知明儿患了什么病?”   楚辞摇头,“我说了,再不确定你的用意之前,我无可奉告!”   ……   “罢了,还请姑娘借一步说话!”李青松阴着脸沉默了一会儿,变了脸色,朝楚辞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辞没有拒绝,跟着他去了旁边的一个小厅。   李青松请楚辞落座后,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然后又长叹了一口气,才沉闷地开口道,“实不相瞒,我其实是明儿的亲生父亲。”   “哦?”楚辞轻轻地疑了一声,继而道,“既然如此,那厉明又为什么自称孤儿。”   李青松又叹了一口气,“明儿他,从小就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他喜欢读书……后来,也是看不惯我的土匪行径,才在四年前离家出走的。”   楚辞点了点头,微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刚才在大殿上,我听大当家的意思,厉明似乎是先夫人给您留下的长子?”   李青松点了点头,“不错,明儿的生母已经过世,现在我的这位二夫人,是他的表姨母。”   “那这位二夫人,可有子嗣?”   “我与她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十九岁,一个八岁。”   楚辞点了点头,她微微皱眉,种种线索串在一起,很容易就找到了答案。   厉明——他只怕是被大当家的那位二夫人缠上了,所以才开始沉迷酒色,作出现在这副样子,拼了命地要赶厉夫人走。   从三年前到三年后,他从来没有变过心。   对厉夫人也不是薄情,而是用情太深……   “姑娘问这些做什么?”李青松有些不明白楚辞的意思。   楚辞牵唇,朝他苦涩一笑,“我想,你的那位二夫人应该早就找到厉明了。”   李青松一怔,“怎么可能?她若是找到了,肯定会劝明儿回来的。”   楚辞脸上笑容顿收,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李青松,道,“她是有意让厉明回家,跟亲人团聚,不过却不是青麓山,而是……”   “而是哪里?”   “阎王殿,跟他生母团聚!”   在楚辞的引导之下,李青松终于明白了楚辞的意思,“你是说,明儿现在过得不好,重病缠身,全是……全是他二娘、他表姨母害的?” 第48章 赖上了她,姑娘可有婚约?   字数:6106   楚辞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微顿,又道,“你若是还想要这个儿子,就好好地肃肃你们家的家风!”   李青松皱眉不语。   楚辞挑了挑眉,又道,“不知在大当家的心里,是青麓山重要,还是厉明重要?”   “姑娘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李青松抬头,一脸防备地看着楚辞。   楚辞觑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说,“因为厉明所患的痼疾,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个人能治。”   李青松眼神阴沉地看了他许久,缓缓吐出一句话来,“空口无凭!”   楚辞笑笑,“青麓山距离京城也不远,回春馆你可听过,前摄政王妃你可听过?”   “你……你就是楚辞?!”李青松一脸的震惊。   楚辞缓缓点头,“如假包换!……现在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吧?是你一生的基业青麓山重要,还是你发妻给你留下的长子重要?”   李青松陷入沉默。   楚辞左手轻轻地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慢慢地轻叩着。   声音不大,但是每一次都叩在了李青松的心上。   男人深沉的眼眸不停变化,很久后,就在他快要松口的那一刹,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接着,一个身着宝蓝袄裙,梳着元宝髻,三十多岁的女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青松看到来人,脸色沉了沉,向楚辞介绍,“这位,是我的二夫人。”   “原来您就是二夫人!”楚辞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唐氏上前向李青松行礼,然后又看向楚辞,微微点头,“这位姑娘好。”   楚辞冲唐氏笑了笑,“二夫人客气!”   唐氏柔美一笑,没再言语,转身直接朝李青松走去。   楚辞看着她在李青松身后半步站定,目光一转,又望向李青松,“刚才的问题,不知大当家想得怎么样了?”   “我……”李青松正要开口,突然间,他面色一僵。   接着,慢慢地回转头,朝他身后的唐氏看去。   唐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手里却握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寒铁匕首。   “为、为什么?”李青松毫无防备,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一字一字地问。   唐氏脸上笑容未变,仍是李青松最熟悉的温婉动人,她的红唇翕动,一开一合,柔柔道,“你想为了厉明将这偌大的家业舍出去,可问过我的意见?李青松,当初为了做青麓山的大夫人,我能杀了表姐,今日,为了这大当家的位子,我也能杀了你!”   “你……你这个毒妇,原来湉儿是死在你的手上……”   “不错,我在她每日必经的后山石阶上撒了几颗珠子,她踩了上去,便早产了……我原本以为,她会一尸两命,可没想到,她竟然拼死,让产婆用刀剪开自己的下身,都要生下那个孽种来!现在好了,挡我路的都死了,日后整个青麓山都是我的高儿和轩儿的了。”   在唐氏催命般的言语中,李青松身子慢慢地朝地上滑去,眼睛大大地睁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唐氏看着李青松倒下,回头又朝楚辞看去,望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一字一句道,“楚大夫,你可知,多管闲事有时候是会一尸两命的。”   楚辞看着她微微一笑,“一尸两命?你知道的倒是挺多的。”   唐氏脸色一变,顿顿,又恢复正常,冲着她凉凉一笑,“便是我奉了贵人的命,来要你的命,那又如何,你已经没有机会走下青麓山了!”   说着,她轻轻拍击了两下手掌,下一刻,四儿、芸娘、半夏就被六个山寨里的人押了进来。   “姐姐(姑娘)!”三人看到楚辞,急声大叫。   楚辞闻言,安抚地看了三人一眼,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接着,又转头扫向唐氏,“你确定,凭他们就奈何得了我?”   唐氏一步一步朝楚辞走来,玄铁匕首牢牢握在她手心,冲着楚辞的方向,眼中是浓浓的杀意。   楚辞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殆尽。   最后一步、半步……   眼看着唐氏的匕首凌空,就要划过楚辞的脖子。   下一刻,她身子却突然一软,骤然失力,不可置信地看着楚辞,一点一点朝地上倒去。   与此同时,押着四儿他们的六人也腿脚发软,失力倒了下去……   一挣开钳制,四儿立刻朝楚辞跑来,眼中蕴满急切和担忧,看着她道,“姐姐,你没事吧?”   楚辞摆了摆手,眉尾一挑,看着李青松的尸体,苦涩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外面那些人应该也已经倒下了!”说完,转身便朝外走去。   等他们赶到外面时,大殿中果然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人。   楚辞一一扫去,确定所有人都没有反抗之力,才朝四儿道,“替我走一趟青泸县县衙,让那里的县令立刻带人上来!”   “姐姐……”四儿有点犹豫,他怕他离开之后,楚辞这里再出什么意外。   楚辞清淡地扫了他一眼,道,“这药的药效最少都有六个时辰,你且快去,我会护好自己的。”   “……是,姐姐。”四儿听楚辞如此相劝,只好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三回头地朝外走去。   四儿离开后,楚辞又在大殿中诸人脸上扫了一圈,然后冷声问,“青麓山的信鸽是由谁养着的?”   “是小的!”大殿角落里,一个身高不足三尺的矮个男人应道。   楚辞闻言,朝他走去,在他面前蹲下身,捻起一根银针在他肩上某个穴位刺了三下,然后道,“替我给京城送封信!”   王五手软脚软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敢置喙道,“是,是是!”   之后,楚辞便就这大殿里的笔墨写了封信,然后又将信给了王五。   王五从后山鸽笼抓了一只金丝信鸽,将信物绑了上去,然后在大殿外放飞。   “姑娘,我、我……”王五放飞信鸽后,看着楚辞,一脸小心翼翼、吞吞吐吐地说道。   楚辞看着他颤颤巍巍的模样,朝他轻轻地一甩衣袖,他便再次浑身发软,缓缓地朝地上倒去。   “姑娘,我们现在该做什么?”站在有些阴凉的大殿里,芸娘看向楚辞,轻声问道。   楚辞轻轻掀唇,“等……等青泸县衙的人过来。”   芸娘“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微顿,楚辞又像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回转了身子,看向芸娘,轻轻地问道,“你现在跟我一起离开京城,真的就一点都不眷恋你的安郎?”   芸娘闻言,神情一滞,过了一会儿,轻轻摇头道,“不眷恋。在他厌倦奴婢的那一刻起,奴婢对他的情意就烟消云散了。若是眷恋,奴婢当初也不会跟着姑娘一起离开安府。”   楚辞点了点头,接着,也不知是接她的话,还是在暗示自己,微微低头,缓缓道,“不眷念就好。既然走了,就不该再想的。走吧,我们下山吧!”   “那四儿呢?不等四儿了吗?”   楚辞摇了摇头,“不等了。”   芸娘闷闷地点了点头,跟在楚辞身后往山下走去。   半个时辰后,等他们走到山脚时,正好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青泸县县卫。   楚辞带着两个婢女下意识地转过半个身子,躲在一棵百年古树后面。   三人,目睹着四儿带人往山上走去。   直到再看不到那些人的身影,楚辞才舒了一口气,重新现身,往之前马车停下的地方走去。   车夫已经被吓跑。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半夏站了出来,道,“奴婢从小在村镇长大,跟着爹爹行医时,也驾过车,不如,奴婢来试试?”   楚辞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冲她微微颔首。   就这样,三人一车又往南而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四儿带着青泸县县卫上山后,便直奔大殿,可他将整个大殿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楚辞等人的身影。   最后,险些急疯了的他抓住一个山匪一问,才得知,楚辞早就带人下山了。   “姐姐!”他脸色一变,口中大喊着,便朝山下追去。   他追风疾奔,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可等到跑到山下时,原本停车的地方只剩下两行轻微的车辙印。   他又顺着车辙印朝前跑去,可车辙印越来越浅,到二里外时,终于消失了!   “姐姐……”他身子猛地一个踉跄,直接五体投地,重重摔倒在地上。他将自己的脸埋在枯树叶中,抓着枯叶下的泥土,失声痛哭,“姐姐,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   哭到最后,已经是凄厉的咆哮。   以前,她是摄政王妃的时候,他不敢想她,连接近她都觉得玷污了她。   可现在,她终于不再是摄政王妃了,身边再也没有那个讨人厌的孟璟了!他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常伴在她的身边,可现实,可她,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她竟然不告而别,就这样支开他,然后遗弃他!   她的心,真的是比铁都要硬,比冰都要寒冷。   一日后,一只金丝信鸽飞进了京城摄政王府。   前院执勤的侍卫发现后,第一时间将鸽子抓住,取处竹筒里的书信,简单看过后,脸色一肃,朝云水居的书房走去。   书房中,孟璟听闻有值守的侍卫求见,愣了一下,才看向韩赭道,“可说是什么事?”   韩赭闻言,脸色一凝,拱手道,“好像是,收到了楚大夫,也就是前王妃的飞鸽传书!”   “宣!”孟璟看了韩赭一眼,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韩赭应了一声,然后朝外走去。   不一会儿,那个接到楚辞飞鸽传书的侍卫救走了进来,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后,将密信呈上。   孟璟接过后,一字一字地看去。   足足看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收起来,然后冲面前的侍卫摆了摆手,又看向韩赭,吩咐道,“备马,随本王去厉家!”   “是,王爷!”因为厉明是楚辞病人的缘故,韩赭对厉家也算熟悉,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备马。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两人各骑一匹马,从王府大门离开,朝城西厉家奔去。   等到厉家时,他们还未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打斗声。   孟璟脸色一变,一面纵身朝里跃去,一面道,“随本王直接进去,有人刺杀。”   韩赭跟在孟璟后面进入。   刀剑铿锵声是从厉明的卧房传出来的,两人入内后,直接厉明正提剑格挡,他武功不济,身上已经挂了多处彩,但死死被他护在身后的厉夫人却是安好无虞。   多了两人加入战局,来刺杀厉明的两个黑衣人很快就败下阵来。   韩赭一脚连环踢朝着两人踹去,直接将两人踹得晕死过去。   收拾了黑衣人。   厉夫人焦急又心疼地去看厉声胳膊上、背上、胸前的伤口。   厉明正要甩手推开厉夫人。   这时,孟璟开口道,“李公子节哀,青麓山已经被朝廷攻下,李大当家已经在前日过世。”   “你、你说什么?”厉明身子一颤,险些朝后倒去,多亏厉夫人扶着,才摇摇晃晃地站稳,“我爹他……”   “不错,你爹已经死了,是被你二娘——唐氏偷袭而死。”   “……”厉明慢慢地抬起双手,紧紧地覆在脸上,眼泪如雨一般从他指缝溢了出来。   很久后,他才放下手,然后红着眼眶,咬牙切齿,恨意凛然地吐出一句,“唐氏,这个贱人!”   “夫君!”厉夫人一直以为厉明是孤儿,现在听闻他还有爹,还有二娘,整个人都愣住了,轻轻地搀着他的胳膊,低低地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厉明听厉夫人询问,才慢慢地转过头,朝她看去。   四目相对,他的眼里全是刻骨的悲戚。   嘴唇颤抖了很久,才开口,跟她讲述起自己的身世……   厉夫人听完后,紧紧地抱住厉明,放声大哭。   等厉夫人哭完,孟璟才再次看向厉明,道,“李公子若是要回青麓山奔丧,本王可安排人送你!”   “如此,便多谢王爷。”厉明哽咽着道歉。   孟璟摇了摇头,苦笑,“帮你的人不是本王,你该谢的人也不是本王。”   “那是……”厉明话说到一半,被厉夫人用力地捏了捏手臂。   他连忙住嘴。   厉夫人苦涩一笑,又朝孟璟福了下身,“不管怎么说,都多谢王爷。”   孟璟没有再言语,办完楚辞交代的事情后,就带着韩赭离开了……   之后,又过了两日,宫里边才收到青麓山山匪被青泸县县卫一锅端掉的消息。   当时,任太后的脸色就变了,然后眼尾一挑,冷冷地看向剪梅姑姑。   剪梅姑姑感受到自家主子眼中的冷意,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双手撑地,伏在地上,颤声道,“奴婢办事不利,求太后恕罪!”   任太后看着她,半晌没有言语。   剪梅姑姑静静地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任太后就这么撑着额头,靠在那里,又想了很久,才开口道,“本宫记得,当年随先皇一起游江南,你曾救过一个卖莲的女人,又闻,那女人的独子现在极是出息?”   剪梅姑姑不及任太后记性好,伏在地上想了好一会儿,才似有记忆地开口道,“是,是!奴婢还记得,那个女人夫家姓萧,她的独子,似乎是叫萧镇云,前些年曾在摄政王手下效力过,战事歇后,被封了定南侯。”   任太后缓缓地点头,“正是他。”   “依太后的意思是……”   “楚辞再厉害,也是个女子,既是女子,那丝萝终要托付乔木。她嫁过摄政王,北边是没人敢要了,想要再高嫁,只能往南边……”   “奴婢懂了,太后的意思是,让楚辞做定南侯的夫人?”   任太后听到侯夫人三个字,面色一变,冷冷地看向剪梅姑姑,“她配吗?”   剪梅姑姑浑身一个激灵,“是让她做定南侯的侍妾?”   任太后这才满意地点头。   顿顿,又摆了摆手,“你吩咐下去吧!定南侯府老夫人是个念恩的,定南侯又是个孝顺的,你一句话,她们必定不会推辞。本宫便等你的好消息。”   “是,太后,奴婢这就去给定南侯夫人去信!”说着,便躬身退了下去。   此时,正要金陵赶的楚辞还不知道,任太后已经在金陵替她准备了以为夫君,就等她自投罗网。   待她赶到金陵的时候,已经是腊月。   那一天正好是腊月初八,满金陵城都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腊八粥的甜香味。   三人进城后,问清楚去客栈的路,便往金陵最大的约来客栈而去。   三人前脚刚进客栈,小二还没来得及上前招呼,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便传来一阵喧哗声。   隐约是,“老夫人、老夫人您别吓奴婢啊!”   “老夫人晕倒了!”   “快去请大夫!”   ……   楚辞眉头一皱,立刻匆忙往前走去,疾声道,“我便是大夫,还请让开一些,我来看看!”   “大夫,大夫来了!”楼梯上有人喊着,匆忙地让开一条路来。   楚辞三步并两步地朝面色青白,倒在楼梯口的老夫人走去,在她面前停下,凝神把了下脉,又翻开她眼皮看了看,然后问旁边伺候的婢女,“你们老夫人可是身患消渴之症?”   旁边穿碧色衣裳的婢女忙点头道,“姑娘说得对,正是,我家老夫人就是患有消渴之症!”   楚辞“嗯”了一声,然后飞快地打开药箱,燃起青铜灯,打开针包,燎了一下,便朝老夫人身上的十几个大穴扎去。   因消渴之症太过难治,她足足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将这位老夫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半个时候后,老夫人缓慢地睁开眼睛,微微迷蒙地看着楚辞,半晌,扯出一个笑来,轻声道,“这……这是仙女下凡来救我这个老婆子了吗?”   芸娘闻言,噗嗤一笑,上前扶着楚辞道,“老夫人,您误会了,我家姑娘可不是什么仙女,她是个大夫。”   “原来是大夫……”老夫人轻轻地说着,看着楚辞戴着面纱的脸,又问,“不知姑娘贵姓,家住何处?我日后也好道谢。”   “老夫人客气了,晚辈初来宝地,还未置下房产,眼下正欲下榻在此客栈。至于救您,不过举手之劳,谈不上道谢。”   “姑娘在金陵可有亲朋好友?”老夫人一听楚辞初到此地,还没住的地方,眼睛当即就亮了,都顾不得起身,便靠在婢女的身上,看着楚辞问道。   楚辞摇了摇头,“并无。”   “那姑娘可有婚约?”   楚辞察觉到一些不对,“老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陆老夫人这才发现自己的唐突,连忙摆手道,“是我逾越了,姑娘莫怪。”   楚辞客气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会放在心上。   顿顿,又看向仍靠在婢女肩上的老人,道,“腊月地上凉,老夫人还是回府好好地歇着。”   老夫人对她的印象似乎极好,听了她的话,含着暖暖的笑意连连点头。   点完头,看着她的眼睛又道,“姑娘生得这般明艳动人,客栈到底不是久居之地,你又没有别的亲朋好友,不如先跟我回府,住上几日。一来,可再帮我调理调理身子,二来,亦安全一些。”   楚辞长眉一挑,正要开口拒绝。   可谁知,下一刻,老夫人竟然扶着头又喊起晕,还一把拉住她的手,非要她送她回家。好像赖上她了一样。   楚辞没办法,本着医者心肠,只得扶起她,送她回去……   一行人上了陆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开。   而客栈另一边街口,一辆青色油皮马车上,一个面色冷硬的老妇人透过撩起的帘子,看着陆府马车离开,突然用力一拍面前的桌案,恨声道,“又是陆家这个贼婆子,回回都跟我抢!这会竟然连儿媳妇都跟我抢!哼,总有一日,我要狠狠地将她踩在脚下!”   侍奉在一旁的两个小丫鬟,听自家主子大放厥词,连气都不敢喘,只生怕被迁怒。   “你们两个是哑巴吗?看主子这么生气,都不知道劝劝!”老妇人一双倒三角眼阴狠无比,伸手就朝两个小丫鬟的耳朵上拧去。   两人小丫鬟被拧得眼泪都出来了。   老妇人还在拼命地拧掐。   直到,身上的力气用光,她才喘着粗气,朝着外面赶车的车夫,吼道,“回府!”   半个时辰后,青色油皮的马车在定南侯府门口停下。 第49章 答应嫁人,广发请柬   字数:6041   定南侯府,萧老夫人一回府便直奔前院书房。   守门的侍卫不敢阻拦,忙向后撤了半步。   萧老夫人冷哼着推开门。入目是一间宽敞透亮的书房,书桌后,坐着一个身着玄色衣衫,面容肃冷的男子——他便是定南侯,萧镇云。   听到萧老夫人进来的声音,他合上手中的公文,抬起头,剑眉微挑,醒目闪烁,“母亲怎么来了?”说着,已经起身绕过书桌,朝萧老夫人走去。   萧老夫人恨恨地啐了一口,“镇云,娘方才去约来客栈看你未来的媳妇,想接她回来,可没想到,竟然被陆家那个老太太抢先一步,真是气煞我也!”   萧镇云听萧老夫人提起他未来媳妇,眉头皱得更紧了,转动着手里的扳指,沉声反问,“这又关陆老夫人什么事?”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将客栈里面陆老夫人犯病的事情说了一遍。完了,又狠狠地咒了几句陆老夫人。   “这么说,楚辞是个大夫?”萧镇云眼中浮起一抹兴味,似是有了几分兴趣。   萧老夫人点点头,“剪梅姑娘信里有提过,她以前在京城极出风头,是个名声在外的女神医。”   萧镇云闻言,眼底兴味更深,而后,看向萧老夫人,安抚她道,“母亲放心,该是儿子的,跑也跑不掉。”   萧老夫人听儿子这般宽慰自己,舒了口气,抬手,摩挲着他古铜色的俊美面容,由衷道,“我儿是这天底下最出色的儿郎,那个楚辞能嫁给你,是她天大的福气!你肯出手,她到时定束手就擒。”   萧镇云握住萧老夫人的手,淡淡点头,“儿子送母亲回檀香院!”   萧老夫人“嗯”了一声,一面跟着他朝外走,一面继续叮嘱萧镇云,“我儿一定要早日将那楚辞讨到手,到时为娘也好在那陆老太太面前风光一把。”   萧镇云抿紧了唇,不言语,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另一厢,陆家。   楚辞下了马车之后,才发现陆老夫人竟然是前朝唯一的异姓王——南郡王的结发妻子。   而所谓的陆府,其实也就是南郡王府。   她站在郡王府的门匾下,有几分恍惚。   陆老夫人见状,轻轻地笑了一声,“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楚辞连忙摇头,“老夫人说笑了,晚辈只是有些意外。”   “以后习惯了就好了!”陆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楚辞一眼,牵起她的手朝里走去。   二人从郡王府侧门而入,行过前院甬道,又穿花拂柳,在抄手游廊间绕了许久,才到陆老夫人所住的鹤鸣堂。   楚辞看到鹤鸣堂三个字,几乎立刻想到了京城摄政王府里的鹤选堂。   再想到身患痨病的云太妃,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陆老夫人一副玲珑心脉,如何看不出她骤然变化的脸色。   握了握她有些冰凉的手,轻声问,“怎么了,可是我这鹤鸣堂有什么不对?”   楚辞听陆老夫人这般关心她,忙摇了摇头,又看了鹤鸣堂三个字一眼,然后道,“谢老夫人关心,没什么的,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过都已经过去了,我扶您进去罢!”   “好!”陆老夫人深深地看了楚辞一眼,没再刨根问底,搭着她的手朝里走去。   进了暖阁,还没坐多少时辰,外面就传来一溜儿的求见声。   陆老夫人看着楚辞的如清风朗月一般的眉眼,含着笑道,“你既要在此处住上一段时间,不如也一起见见我那些儿孙媳妇。”   楚辞到底在人屋檐下,闻言没有反驳,笑着点了点头,后又朝身边的芸娘使了个眼色。   芸娘会意,当即默不作声地朝后退去。   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陆府的晚辈便从外面鱼贯而入。   陆老夫人有三子,长子已继任南郡王,次子、幼子都是亲生,在金陵城中各有差事,不出挑,但也算不上败家子。   再往下,南郡王又有一子一女,长子陆邑风,二十三岁,是金陵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还未婚配,次女陆兆华,十五岁,正是待嫁之年。   二老爷有二子一女,长子陆邑安,二十岁,次子陆邑和,十八岁,幼女陆兆宁,十三岁,还未定亲。   三老爷成亲晚,只有一女,唤作陆盈。   一群华服男女从外入内,由尊至卑,依次上前向陆老夫人行礼。   陆老夫人又一一引荐给楚辞,楚辞上前行礼。   陆家人早就得了风声,有个女医救了自家老祖宗的命,一个一个皆备了厚重的见面礼。   而楚辞,也不会白收陆家人的东西。   她将自己私下制的一些东西用作还礼。   女眷送的是美白的护肤膏,男子送的则是固本培元的药丸。   陆家三位老爷,似乎都延续了陆老夫人的慈善厚道,没未嫌弃楚辞礼轻,皆朝她报以善意的微笑。   剩下的家眷,见家主都这副态度,心里不管喜或不喜,面上都笑盈盈的。   只有一个人,在接过楚辞的药后,在手里掂了两下,挑眉,轻蔑道,“小爷送你的可是一千年前战国四大美人之首吴王妃戴过的紫玉钗,你就拿这几颗药丸子糊弄小爷?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吧!”   说话的是陆家无人敢惹的小郡王——陆邑风。   楚辞还未有所反应,陆老夫人就先扬起拐杖,朝着陆小郡王打去,恨铁不成钢道,“孽障!你给我跪下,阿辞是救过我性命的救命恩人,你就这样对待你祖母的救命恩人!”   陆邑风倒也服管,在南郡王杀人般的怒视下,懒洋洋地跪倒在地,“不知祖母这次是罚我跪祠堂呢,还是抄家规?”   陆老夫人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气的,一拐杖就打了过去,“我……我打死你这个孽障!”   楚辞看着陆小郡王被打得龇牙咧嘴,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喂,你笑什么?”陆小郡王见有人敢将他当笑话看,一下子就火了。瞪起眼睛,看着他怒气冲冲地问。   楚辞出手拦住陆老夫人的拐杖,然后走向陆小郡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我笑我自己大意,方才给你的礼的确是轻了些。”   陆小郡王闻言,冷冷地哼了一声,面上倨傲,但实际上却因为楚辞的服软而红了耳根子。   “……”楚辞不语,默默地从袖口取出另一瓶药,递给他道,“这丸药,似乎更适合小郡王。”   陆小郡王慢慢转过头来,瞄了一眼,不咸不淡,吊儿郎当地问,“不还是药?跟刚才那瓶有什么不一样?”   “自然是大有不同!”楚辞说着,朝他轻轻地晃了晃食指,然后淡淡解释,“第一瓶药,是固本培元的,适合普通人吃,能养精神,集中注意力。而这瓶,是大补,适合常年厮混在秦楼楚馆,舞榭歌台,纵情声色,夜御五女的……您。”   “你!”陆小郡王看着楚辞,脸红得似乎快要滴血。   楚辞云淡风轻地看着他,又补了一刀,“小郡王昨夜是召了两个侍妾侍寝罢?”   陆小郡王瞪大眼睛,声音都碎了,“你、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紫罗兰和芙蓉花的脂粉香味都快将人熏晕了!”   “……”陆小郡王无言以对,脸红得如火如荼,看向楚辞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暖阁里其他人也是目不转定,好像看怪物一般地看着楚辞。   谁也没有想到,老夫人随手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女子,竟然能制住他们家里的小霸王。   南郡王和南郡王妃差点激动哭了。   两人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   由南郡王妃上前,紧紧地握住楚辞的手,问,“姑娘,不知你可有婚配?”   楚辞一头雾水,一脸懵逼,然后摇了摇头。   南郡王妃见状,心里一喜,直接提亲道,“那你介不介意,与我们府上这孽障凑成一个好字……”   说到此处,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楚辞,有些紧张地又道,“你放心,只要你肯收了我家这孽障,日后无论是将他打残还是打瘸,我与郡王爷和老夫人都无任何意见……若是,你觉得师出无名,你们婚后,我便让郡王上折子,将王位传给你们,以后你就是南郡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不止这孽障,就是整个王府,都随你处置……”   楚辞:“……”   陆小郡王:“……”   “娘,到底我是您亲生的,还是这个女人是您亲生的?”最后,他一脸不服地看着南郡王妃问道。   南郡王妃却直接无视了他,就像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般,只是望着楚辞,殷殷问道,“怎么样,楚姑娘你考虑得怎么样?”   说实话,能在陆家当家作主,楚辞是有几分动心的。   但是,她心里又有别的顾虑。   因此,又想了想,然后看着南郡王妃,道,“回王妃的话,我是没有定过婚约,但是我曾经嫁过人?”   南郡王妃闻言一愣,片刻后,又掀唇笑道,“嫁过人也不打紧的。只要你愿意,以后这整座南郡王府就是你的。”   “我……现在还怀着我前任夫君的骨肉。”楚辞幽幽地又道了一句。   南郡王妃又是一愣。   跟着,在她开口妥协前,陆小郡王死死地抱住了南郡王妃的腿,“娘,算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你让我娶个寡妇我都忍了,可儿子不想绿云罩顶,做乌龟王八,给别的男人的孩子当爹啊!”   南郡王妃低头朝自家儿子看去,皱眉问道,“那你现在可愿娶妻,以后踏踏实实地考取功名?”   陆小郡王不愿意,“娘,儿子还年轻,娶妻、考取功名什么的,缓几年也可……”   南郡王妃的脸色瞬间冷了,然后扭头朝楚辞看去,“第一胎是不是风儿的不重要,第二胎是风儿的就是了。”   楚辞没想到南郡王妃会这么说,她移开目光,同情地看了陆小郡王一眼。   这丫的,得混蛋成什么样,南郡王妃才会这般绝望地替她选妻啊!   这标准,都低到海平面以下几千米了吧?!   “楚辞娘,南郡王府的诚意已经能很明白了,你若是愿意,我们今日便可以开始操办婚事,广发请帖。”南郡王妃看着楚辞,又说了一句。   楚辞皱起眉来,看了眼南郡王妃,又看了眼陆小郡王,面纱下的红唇微动,低低道,“可否再容我考虑考虑?”   南郡王妃点头,“自然可以。”   楚辞微微福身,“谢郡王妃厚爱。”   另一边,陆小郡王跪在地上,已经气得说不话来。   之后,楚辞又陪着南郡王妃和陆老夫人说了了一会儿话,才被允许告退。   陆老夫人将她安排在离鹤鸣堂比较近的朗月居。   日常用度和安置都和嫡出大小姐陆兆华一般。   芸娘和半夏将行礼安置好后,进得屋来,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您真要嫁给陆小郡王?”   “怎么,不可以吗?”楚辞皱起眉来,看着眼前的两个婢女。   芸娘叹了口气,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道,“可您到底怀着王爷的骨肉,若是给王爷知道了,他只怕……”   “只怕如何?”楚辞冷冷地笑了一声,“当初是他亲手将我抛弃的,是他无情在先,他都能再娶,我怎么就不能再嫁?”   “可……”芸娘还想再说什么。   楚辞却直接打断了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想为你的安郎守贞,那是你的事情,你想要立贞节牌坊,也是你的事情,但是不必将你的思想往我身上生搬硬套。”   芸娘听楚辞说出这般重话,眼睛当即就是一红。   楚辞见她似哭非哭,心中也有几分烦躁,微顿片刻,冲她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   “……”芸娘没有言语,直接朝外走去。   她离开后,楚辞扫了半夏一眼,发现她也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她没有言语,转过身喝茶。   一旁,陆老夫人指给楚辞的婢女碧月轻轻地冲半夏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   半夏看了楚辞一眼,见她没有异议,才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半夏的身影消失,抬起瞧了碧月一眼,“你想说什么?”   碧月蹲身,柔柔地笑了笑,“没有经过调教的婢女,都是这般有些小性子的,姑娘若是信得过奴婢,就将那两人交给奴婢调教,不出一月,奴婢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楚辞闻言,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点头道,“我信你。”   “谢姑娘信任!”碧月又蹲了下身。   楚辞轻轻地磕了下眼皮,有些犯困。   碧月见状,忙出声道,“姑娘该小憩了,奴婢这就是铺床。”说着转身便朝床榻走去……   转眼,三天过去。   这天一大早,鹤鸣堂的碧心就来请楚辞,说是老夫人要见她。   楚辞知道老夫人是要向她问一个结果,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带着碧月,跟着碧心往鹤鸣堂走去。   到了鹤鸣堂,她一眼就发现,院子里竟然新换了牌匾,上面却不是“鹤鸣堂”三个字,而是鹿呦院。   楚辞看着那三个字,只觉心中一暖。   停了片刻,才跟着碧心往前走去。   到了暖阁里,除了老夫人,果然,南郡王妃也在。   “晚辈见过郡王妃,见过老夫人!”楚辞上前行礼。   陆老夫人心疼地看着她,忙出声道,“你还怀着身孕,不必多礼。”   说着,碧心便再老夫人的示意下,将楚辞扶了起来。   楚辞站定后,旁边的二等婢女又端了铺着锦垫的椅子给她。   她动作优雅地坐下,看向主位上的郡王妃和老夫人,客气问道,“不知老夫人唤晚辈来,是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闻言,侧头看了郡王妃一眼。   郡王妃立刻开口道,“阿辞,我是想问问你,你和风儿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楚辞听郡王妃这般说,眉头轻轻一皱,过了片刻才道,“已经考虑好了。”   “嗯,结果是什么?”郡王妃轻疑,声线有些紧张。   楚辞开口道,“我想……答应郡王妃。”   “真的?”南郡王妃一脸的欢喜,“你真的答应了?”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南郡王妃毫不在意地问。   楚辞看着南郡王妃,微微一笑,道,“我知道,郡王妃的并不是看中我这个儿媳,才非要迎我进门,而是看中我能管教小郡王,所以才再三妥协。”   南郡王妃听她这么说,脸上表情有几分尴尬。   很快,楚辞又道,“我可以答应王妃,嫁进南郡王府,帮您调教小郡王,但是……我不会和小郡王有夫妻之实。等我将小郡王调教得能堪大用后,我希望,我能去留随意……”   “这……这也好。”南郡王妃最大的目的就是希望儿子能堪大用,眼下听楚辞这般说,不过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楚辞见南郡王妃肯答应,心里松了口气。   顿顿,又道,“既然郡王妃肯答应,那应该也不介意,现在就给我一封休书罢?”   南郡王妃看着楚辞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些堵。   最后,还是陆老夫人替她答应下来,跟着,又让碧心去准备笔墨,她亲自提笔,替小郡王写下一封休书。   楚辞满意了。   南郡王妃也欢喜了。   次日,陆家的请柬就送了出去。   定南侯府,檀香院,萧老夫人看着面前的请柬,脸色铁青,那叫一个怒不可遏,要不是面前的檀香木矮几太贵,他差点都要将桌子给掀了。   站在一旁侍奉的小婢女吃了上次的亏,不敢再躲,试探着上前劝慰,“老夫人,您错过了这个儿媳,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更好的!”   萧老夫人闻言,抬脚就朝小丫鬟踹去,直接将她踹倒在地上,然后瞪圆了眼睛,望着她道,“你懂个屁,这个儿媳妇我要定了,就是抢也要抢回来!”   小丫鬟一个屁股蹲跌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萧老夫人面色阴沉地沉默了一会儿,眼尾一挑,又吩咐另一个小丫鬟,“去前院,给我将侯爷请过来!”   “……是,老夫人!”小丫鬟小心翼翼地应着,朝外跑去。   约莫两刻钟后,处理完手上公事的萧镇云从外面走了进去。   一进暖阁,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子熏人的味道,简直太味儿了。他连忙闭气,心里想着……她娘,怕是又在暖阁里面脱鞋了!   都做了好几年的侯夫人,她就是这点改不了。萧镇云对此十分绝望。   看到萧镇云进来,萧老夫人顾不上穿鞋,便下地朝自家儿子跑去,拽着他的袖子道,“镇云,你收到消息了没?陆家竟然要迎楚辞为世子妃!”   萧镇云低头朝自家母亲的一双大脚看去,皱眉道,“您能先将鞋穿上吗?”   萧老夫人闻言,眉头一皱,有点不悦地看着萧镇云,推搡着他的胸膛道,“你嫌弃娘亲?”   “儿子没有!”萧镇云绝望地摇头。每呼吸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快要发狂。   萧老夫人闻言,当即顺水推舟道,“那穿什么穿,这屋子里烧着地龙,穿鞋捂得慌,也废炭火,不穿挺好的。”   “……”萧镇云无法,只好在臭烘烘的暖阁中,继续跟他娘亲商讨怎么将南郡王府的世子妃巴拉到他们陆家来。   “镇云,你可有什么好办法?”萧老夫人殷殷期盼地看着萧镇云追问。   萧镇云皱起眉来,“陆家已经广发请帖,只怕有些困难!”   “那就这么便宜了那个陆老太太?”   萧镇云眉头更紧,“儿子想,还想先见过楚辞这个人,然后再做决定。”   言下之意,要是什么宝贝,那扒拉过来也是好事一桩,要是什么不守妇道的女人,还是算了。   陆家愿意捡破烂,就让给他们好了。   至于京城那边,再做别的补偿就是。   这般想着,他将自己的意思掰碎了跟萧老夫人讲了一遍。   萧老夫人听完后,犹豫了许久,才惴惴不安道,“这样……会不会对不起剪梅姑娘?”   萧镇云冷笑,“那您就愿意儿子娶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给别的男人养儿子?”   萧老夫人听自家儿子这么说,又犹豫起来,半晌,才叹了口气道,“那……那就听你的吧!” 第50章 本王答应你   字数:6021   京城,摄政王府。   孟璟将阿芫安置在后院绿竹苑,贴身照顾她的是以前服侍楚辞的折锦、折夏。   用了将近两个月的祛疤膏,她身上的伤口已经淡了很多,孟璟瞧着又效果,又让回春馆的人帮忙给制了一批。   自从楚辞走后,阿芫对王秋生越发依赖。   若不是王秋生好生哄着,她夜里都想和王秋生同床共枕。   这夜,王秋生哄睡阿芫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了前院孟璟书房。   孟璟听闻王秋生求见,稍作犹豫,便让人带他进来。   王秋生进来后,先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向孟璟行了一礼。   孟璟看向他越发孱弱的身子,几乎青白的脸色,眉头微微皱起,“王先生这么晚还来本王这里,不知所为何事?”   王秋生嗓间一股隐隐作痛的痒意作祟,他捂着嘴,轻轻地扣了两声,然后才看着孟璟,开口道,“草民来,是有一件事想求王爷。”   “什么事情?”孟璟掠过骤然窜入鼻端的血腥味,定定地看着他问道。   王秋生又咳了两声,才道,“草民中毒已深,命不久矣,想求王爷……余生好生照看阿芫,阿芫……她的前半生已经受过太多的苦,草民希望,她以后,能这么平淡地过下去……希望王爷,不要再想方设法,妄图找回她的记忆!”   “……”孟璟闻言,沉默下来。   过了很久,他才打量着王秋生眼底的阴影,道,“本王答应你。”   王秋生拱手谢过。   孟璟停了片刻,又问,“你的毒伤,真的再无医治之法了吗?”   王秋生无力地摇了摇头,“拖得太久,早就回天乏术。”   “你后悔吗?”他话落后,孟璟突然看着他的眼睛问,“为了找阿芫,延误了自己解毒的良机,你后悔过吗?”   王秋生听孟璟这般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道,“那王爷你呢,为了阿芫,放弃自己的王妃和亲生骨肉,你又是否后悔过。”   孟璟闻言,眼底骤然幽邃起来,他放在桌上的拳头紧紧地攒住,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线。   良久,才道,“本王,不后悔。”他欠阿芫太多,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他不会后悔,更不该后悔。   至于楚辞,她对他的决定,喜也好,怨也罢。   事实都已经成为定局。   “那草民,也不曾后悔。”王秋生看着孟璟,缓慢却坚定地说道。   孟璟拳头攒得更紧,片刻后,凉声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先退下吧!”   “是,王爷!”王秋生转身离开……   当夜,云水居。   孟璟辗转反侧后,方才酣眠,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睁眼,披衣下地。   随后,寝房里的烛火被点上。   韩赭上前,肃然禀报,“王爷,王先生殁了。”   王秋生……殁了!   孟璟脸色一变,拔腿便朝外走去……   等他赶到绿竹苑时,阿芫已经不在。   “姑娘呢!”他看向院中跪倒在地的婢女小厮厉声质问。   为首的婢女战战兢兢道,“回王爷的话,姑娘四更时分,突然醒来,不管不顾地就要朝外跑……奴婢们不敢拦,只能由折锦和折夏姐姐跟着她出去了……”   至于去了哪里,孟璟用膝盖想都想得到。   他一甩袖,又朝前面的客院走去。   等他到的时候,王秋生所住的客房已经火海一片,小厮们纷纷提着桶在救火,嘈杂声一片。   离客院稍远的空地上,折锦和折夏分开两边,紧紧地拉着满脸是泪的阿芫。   不同于以往,此刻,她的眼睛是清明的。   是孟璟熟悉又陌生的那种清明。   “阿芫!”孟璟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去,握住她的双肩焦急问道,“你没事吧?”   阿芫听到他的问句,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嘴唇抖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孟璟发现她的异常,近乎颤抖道,“阿芫……你……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阿芫眼含悲戚,乌黑的睫毛压着秋水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孟璟闻言,心中一阵复杂,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叫道,“阿芫……阿芫,你终于回到本王的身边了,以后本王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本王身边一步,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阿芫听他这么承诺着,眼中却是浓浓的揪痛,她看着他,不停地摇头,喉咙唔唔地响着,一点一点,用力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出去。   孟璟握着一把空气,不可置信地朝阿芫看去,“阿芫,你……”   阿芫眼中含泪,热切地看向火光升起的地方,脸上是恨不能同生共死的表情。   孟璟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放下了悬在空中的手,看着她的眉眼,她的唇,她慢慢在恢复的容颜,道,“你现在,已经喜欢他了,是吗?”   阿芫听他这般问,才回过头看,看着他失落的表情,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点头。   那一刻,孟璟只觉得自己险些站立不住。   偏服侍在阿芫身边的折夏又是个耿直的性子,她恭恭敬敬地向孟璟行了一礼,道,“王爷明鉴,客院那把火就是阿芫姑娘放的,若不是奴婢和折锦一起冲进去,她是想要跟王先生一起……殉情的。”   殉情二字一出。   孟璟脸色更是煞白。   他下意识地将拳头捏得嘎嘣作响,然后注视着阿芫,一字一句地问,“折夏说的,都是真的吗?”   阿芫患有哑疾,口不能言,但听力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闻言,她认真地向孟璟点了点头。   嘴上没有说什么,但透过她的眼神,孟璟却看到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早就不是和他青梅竹马,私定终身的那个心芫了。   现在的她,是在王秋生的掌心重生的她。   她的心里只有王秋生,甚至为了他,不惜放弃自己的性命。   面对这样的话,孟璟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枉然。   所以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   客院的火,一直烧到天光大亮。   等到火灭时,王秋生的尸体已经变成一副焦黑的骨架。   阿芫从始至终都未离开过客院一步。她不走,孟璟便陪着。   等收敛好了尸骨,孟璟看向阿芫,哑声道,“你想如何处理他的尸骨?”   阿芫提起笔,在韩赭特意准备的宣纸上写道,“我想将王大哥带回洪庐县青崖山安葬。”   孟璟:“本王送你。”   阿芫摇了摇头,顿顿,又在纸上写道,“行止哥哥,阿芫知道你是因为歉疚才对我如此,可是……我们之间已经时过境迁,你实在不应该再将时间和精力全部浪费在我的身上,你应该去追回阿辞……她还怀着你的孩子,你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不,阿芫,你错了!”孟璟突然伸手,紧紧地攥住阿芫握笔的手,“本王对你,从来都不是因为愧疚……曾经,现在,你都是本王唯一爱过的人。本王已经错过了你一次,这一次,不管你说什么,本王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本王已经抱憾了十年,不想再抱憾下半辈子了。”   “……那阿辞呢?”阿芫在纸上写道。   孟璟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神色间,有几分痛苦,“阿辞,她是一个意外……本王需要一个孩子,所以……”   阿芫闻言,叹了口气,又在纸上写道,“若是我们重新在一起,你就要再也不见阿辞和那个孩子一面,行止哥哥你可能做到?”   孟璟颔首,“本王能做到。”   阿芫无话可说,“如此……待我为王大哥守孝满百日,我便嫁给行止哥哥。”   孟璟听她这么说,眉眼瞬间温柔下来,抬起头,轻轻地帮她顺了顺耳边的发丝,当,“本王一定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余生,永不分离。”   阿芫点了点头。   唇角淡淡勾起,但笑却没有到达眼底。   腊月十五的时候,金陵南郡王府的请封折子递到了皇宫景明帝的面前。   景明帝看过世子妃的名字后,当时就笑出声来。   大太监李忠见状,疑惑地问了句,“南郡王的呈上的请封折子,皇上怎么看笑了?”   景明帝摇了摇头,捏起折子,在桌面上轻磕着,侧头问李忠,“请封折子是没什么可笑的,不过你猜,南郡王要请封的世子妃是哪位?”   “奴才猜不到,还请皇上提醒一二!”   景明帝唇角又勾了勾,吐出一个“楚”字。   李忠听罢,脸色顿时一变,“是那位楚大夫?”   景明帝点了点头,抻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笑着道,“看不出来,这楚大夫还真是个妙人,前脚刚被朕的四弟扫地出门,后脚就又能巴上个南郡王府。”   李忠跟着景明帝赔笑,顿顿,又疑声道,“南郡王想给想郡王讨这个世子妃,那摄政王那边能答应?”   景明帝闻言,肃了神色,将折子捻起来往李忠怀里一扔,“试试不就知道了!”   “皇上的意思是……”   “将折子送去摄政王府上,问问他,这折子朕到底该怎么批复!是同意,还是驳了!”   “是,皇上!”李忠答应着,捧着折子便朝外走去……   摄政王府,前院书房。   孟璟正安排陪阿芫回洪庐县青崖山的事情,突然,王府总管从外面走了进来。   孟璟见状,疑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这么匆忙?”   管家忙道,“是宫里的李公公求见王爷。”   “李公公求见本王?”孟璟皱起眉来,“可说是什么事情?”   总管摇了摇头,“回王爷的话,李公公并不曾明说,只隐晦地表示,皇上有封折子,要问问王爷您的意思。”   “如此,便让他进来罢!”   “是,王爷!”管家领命离开。   不一会儿,李忠就带着一道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奴才见过摄政王,给摄政王请安,愿摄政王万福金安!”李忠上前打千儿行礼。   孟璟摆了摆手,看向他袖口处露出来一截的折子,直接问道,“不知是什么折子,竟劳李公公亲自登门?”   李忠面上闪过一抹赧然,一面呈上折子,一面道,“是南郡王想要替小郡王请封世子妃的折子。”   孟璟接过折子,微微一怔,“南郡王请封世子妃,与本王有何干?”   李忠不敢明说,只得扫向折子,示意孟璟先看了再说。   孟璟带着满腹狐疑,打开了折子。   起初,没什么反应,但是……在看到请封人名讳、家世的那一瞬,他的脸色当时就绷了起来。   也终于明白,景明帝为何要将南郡王为儿子请封世子妃的折子送到他这里来。   他那皇兄,分明是想看他的笑话。   李忠眼见孟璟变了脸色,浑身肃冷之气外放。   他打了个千儿,战战兢兢地低声问道,“不知……摄政王是个什么意思?”   孟璟捏着折子的手轻轻一甩,折子便再次飞回到了李忠的手上。   他看着李忠小心翼翼的模样,冷笑道,“南郡王为自己的儿子请封世子妃,与本王何干!皇兄怕是问错人了!”   李忠闻言,连忙拱手,“那便打扰摄政王了,摄政王见谅。”   孟璟冷眼看向正厅外,“李公公,慢走不送!”   李忠又行了一礼,然后才带着折子离开。   也因此,他并没有看见孟璟在他离开后,骤然冰封的脸色。   “王爷……”韩赭知道孟璟不可能完完全全地放下前王妃。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口道,“您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楚大夫嫁人吗?”   孟璟停韩赭询问,冰冷的眼神立刻朝他扫去,“和离之后,本王与她已经没有半分关系。她嫁不嫁人,嫁给谁,与本王又有何干?!”   “可卑职听闻,那陆小郡王可是金陵城第一纨绔,吃喝玩乐赌,眠花宿柳争粉头是出了名的……楚大夫嫁给这样的人,到底是有些可惜!”   孟璟摄政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陆邑风的底细,但是偏偏,他现在没立场管。   韩赭见孟璟还在犹豫。   忍不住又劝了一句,“这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王爷和楚大夫做不了夫妻,也不至于看着她硬往火坑里跳!”   孟璟听韩赭说出这么一句。   也不知道是终于被他说服了,还是找到了台阶下,面色一沉,当即唤出两名青龙卫,道,“追上李公公,将他手里的折子毁了!”   “是,王爷!”青龙卫领命离去。   韩赭松了口气。   心道,做他家主子的下人可真难!不但要听主子的命办事,还要有眼色,时时刻刻给主子搬梯子,让主子不那么尴尬!   半个时辰后,请封的折子被顺了回来。   孟璟又看了一遍后,直接扔了火盆里。   与其同时,去往洪庐县的行囊也收拾好。   孟璟扶着阿芫朝王府外走去……   金陵城,陆家。   自从知道要娶楚辞后,陆小郡王就三天两头来楚辞的院子找茬。   楚辞嫌他幼稚,鲜少搭理。   被逼急了,就甩出几根银针,将他定在冷风里一两个时辰动都不能动。   到后来,陆小郡王学乖了,再也不敢动手动脚,只坐在楚辞的对面,跟她打嘴炮。   “你这到底怀的是谁的孩子啊?孩子爹怎么就不要你了?”这日,陆小郡王百无聊赖,又来朗月居闹楚辞。   楚辞扫了眼坐在缠了新鲜花枝的秋千上的陆小郡王,一挑眉,“干你何事?”   陆小郡王翻了个白眼,“小爷我可不是关心你,小爷我是担心,这孩子的爹要是个什么大恶人,那他以后岂不是要子承父业,要是祸害了我南郡王府,那可怎么办?”   楚辞闻言,啐了他一口,“旁人再恶,还能恶得过你?”   陆小郡王冷哼一声,“小爷我纨绔是纨绔了些,可却从不敢杀人放火的勾当!”   言下之意,他是怀疑楚辞的前夫是个杀人放火的恶人。   楚辞听他这般说,突然就起了逗弄他的心思。然后冲着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错,我这孩子他爹,的确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身上背的人命不下百条,杀人于他,便如切白菜似的!”   陆小郡王不疑有他,眼神一转,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小腹,道,“糟了,那你这儿子不会随了他爹罢?”   楚辞唇角一勾,故作深沉地扫了他一眼,“你说呢?”   神色间,威胁意味十足。   陆小郡王听了,噌地一下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小爷我要退婚!我要退婚!我才不要娶你这买一送一,附带小恶魔的恶妇!”   楚辞摊了摊手,神色淡淡,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陆小郡王气不过,拔腿就朝外走去。   他离开后,碧月无奈地看了楚辞一眼,“姑娘,您这样吓唬小郡王,真的好吗?”   楚辞笑了笑,眉目间,有几分惆怅,有几分悠远,“我可没有吓他,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孟璟在战场上的时候,可不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身上可不就是背了数百的人命。   不然,也不会十年征战终得归。   碧月:“……那您之前的夫君,到底是什么人?”   楚辞轻轻哼了一声,“吃兵饷的。”   碧月明白过来。   而另一边,陆小郡王正跪在鹿呦院的庭院里,立了个“老夫人不答应他退亲,他就不起来的”旗帜。   老夫人对楚辞满意至极,恨不能她立刻就能嫁进南郡王府来,如何会应陆小郡王的请求!   不过,她倒是吩咐了人去查陆小郡王的行踪,想知道他这么做的根源在哪里。   然后,两刻钟后,去查行踪的人将碧月带了过来。   老夫人一脸疑惑地看着碧月,问,“你不陪着阿辞,怎么突然来我这里了?”   碧月忙上前解释,“听闻老夫人您在查小郡王突然要退亲的根子,奴婢刚好知道,便来复命!”   话落,她便将楚辞逗陆小郡王的话学了一遍。   老夫人听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两个猴子啊,还真是天生一对!”   说完,又让碧月出去,将这话跟陆小郡王学学。   碧月领命,立刻出去给跪在庭院里的陆小郡王学了一遍。   陆小郡王听罢,才知道自己又被楚辞给耍了。   当下,也顾不得自己先前立过的旗帜,转身就朝楚辞的朗月居跑去。   他到朗月居的时候,楚辞已经在用午膳。   他怒气冲冲地冲进小厅,正要开口质问她,结果,开口前一刻,肚子却咕噜噜地响了响了起来。   楚辞扫了眼他袍子下摆的尘土,估摸着跪得也够久了,倒是没有再为难他,直接指着膳桌对面,道,“坐下吃点吧!”   陆小郡王满脸羞红,梗直了脖子,“你是我什么人,你让我吃我就吃,我告诉你,我就算饿死,就算渴死,也不会在你这里吃一口东西,喝一杯茶!”   楚辞闻言,抬起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你什么人?这个问题,我想现在连郡王府里倒夜香的下人,金陵城里的三岁稚儿都知道,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言下之意,你连倒夜香的,和三岁稚儿都不如吗?   陆小郡王伸出食指,咬牙切齿地指着楚辞,“……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楚辞微微一笑,“小郡王真有自知之明,我跟你加起来,可不就是天底下最难相处的?!”   陆小郡王:“……牙尖嘴利!丧尽天良!你这等妇人,就算天底下的女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娶你!”   楚辞浑不在意,“那我等着小郡王你自己打自己的脸!”打到鼻青脸肿。   “哼!”陆小郡王冷哼,他转身要走,可身后,膳桌上的饭菜香味却一直往他鼻端里钻。   桌子上的菜,好像都是他从来没有吃过的菜色。   “怎么,小郡王又改主意了?觉得我这朗月居的菜色尚可?”   陆小郡王一甩袖子转过头来,疾走两步,一屁股在离他最近的鼓凳上坐下,狠狠瞪了楚辞一眼,道,“看在你殷殷切切留小爷的份上,小爷就勉强陪你用个午膳。”   楚辞听他自欺欺人,轻轻一笑,不置可否。神色之间,跟看晚辈似的。 第51章 回去跪两个时辰搓衣板!   字数:6649   陆小郡王察觉到楚辞的目光,一口水煮鱼片卡在喉咙里,疯狂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楚辞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就没了胃口,扫了碧月一眼,“去帮你们小郡王倒碗凉茶来!”   “是,姑娘!”碧月说着,朝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小丫鬟立刻朝外走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凉茶进来。   陆小郡王劈手夺过,一口灌了下去。   灌完后,又缓了会儿,一面用手背抹了把辣出来的眼泪,一面瞪着楚辞,没好气地质问,“你刚才那是什么眼神?”   “嗯?”楚辞不明白他的意思,“我什么眼神?”   “就是那种看晚辈的眼神!小爷是你未婚夫君,是你爷们,你竟然用看晚辈的眼神看小爷!”陆小郡王满脸通红,嗓音沙哑地朝楚辞嚎道。   楚辞想了一想,倏地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   陆小郡王一声冷哼,又在鼓凳上坐了下来,“以后不许你再用这种眼神看小爷!”   楚辞挑了挑眉,“好啊,只要你不跟个孩子似的,我就绝不再用那种眼神看你!”   “你说谁是孩子呢!”陆小郡王放下筷子,猛地一拍桌子,又火了!   楚辞眼神淡淡地将他从上瞄到下,微微一顿,道,“谁是孩子谁知道!”   “你、你这个恶妇!”陆小郡王噌地站起身来,“小爷跟你没话说,这一桌子菜你自己吃吧,小爷去双华楼找珍姑娘去!”   说完,从肩后拔出玉扇,甩着就要朝外走。   楚辞已经答应南郡王妃要调教他。   自不会让他负气而走,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当即扭头,冷冷地喊了声“站住!”   陆小郡王真听话,哗啦啦地摇着玉扇转了过来,一脸吊儿郎当,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   “双华楼是什么地方?”楚辞疑惑。   陆小郡王一脸的得意,“双华楼自然是金陵城最高档的烟花场所,小爷我可是那里的金牌金主!”   楚辞听他解释着,慢慢地从鼓凳上站了起来。   带着一身凛冽,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在他面前停下后,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你再说一遍,你要去哪里?”   “小爷要去金陵城最高档的烟花场所,双华楼!”陆小郡王不怕死地脱口而出。   楚辞听罢,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眼神凶狠,“你再说一遍,你要去哪里?”   陆小郡王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打脸,他愣怔过后,下意识地扬起拳头便要还回去。   楚辞只觉一阵风过,下一刻,陆邑风的拳头就到了她的眉心。   饭厅里,在旁侍奉的婢女、丫鬟们都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楚辞掠过眉心的拳头,直接朝陆邑风满是挣扎,却怎么也狠不下心的眼睛看去,长眉微微一挑,“怎么不动手?”   陆小郡王顶着一个巴掌印,突然用力收回拳头,别过头去,道,“看在你是个孕妇的份上,这次小爷就先放过你,再有下次,小爷我定不会跟你客气!”   “是吗?”楚辞轻笑,“那你现在还去不去双华楼?”   想到刚才的巴掌,陆小郡王微微犹豫了片刻,才梗着脖子吐出一句,“当然要去!”   他话落,楚辞左手扬起,又一巴掌扇了过去。   而陆小郡王捂住右脸,气得眼睛都发红了,“你怎么还换脸打?!”   楚辞轻轻一勾唇角,“我想打哪边就打哪边,还要跟你请示吗?”   陆小郡王两眼通红,拳头举起又落下,举起又落下,最后,气急败坏道,“你这个毒妇,恶女!凭什么管小爷,凭什么不让小爷去双华楼,难道小爷娶了你,这辈子就只能对着你这只母老虎?凭什么!”   “你说凭什么?”楚辞抬起下巴,直直地看着他,“就凭我是你祖母和你娘替你求来的媳妇!你打你就打你,你敢打我一个试试?”   “我……”陆小郡王一鼓作气,又扬起了拳头,“你以为小爷我不敢打你吗?”   楚辞瞳孔一缩,冷冰冰地对上他的眼睛,“那你就最好一次打死我!不然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让你肠子悔青,生不如死。”说着,她目光一垂。   陆小郡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低头,便瞧见楚辞指间骤然出现的三根银针。   这一瞬间,他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敢跟她对着来——但凡不弄死她,那她就有办法让他千倍百倍的奉还。   娘啊!你给儿子找的到底是媳妇,还是镇宅凶兽啊!陆小郡王突然觉得他的人生是如此的黑暗,金陵城的天空是如此的阴霾。   “现在呢,还去双华楼吗?”楚辞收起银针,看着陆小侯爷毫无生气的面容,又问了一句。   陆小侯爷扁了扁嘴,摇头,“不敢去了!”   楚辞勾唇,抬手,轻轻地在他脸上拍了拍,“乖,过来,我给你上药。”   陆小侯爷站在那里不动,表情有些委屈,有些傲娇。   楚辞挑眉,“不上药,你是打算就这么顶着两个巴掌印出去?”   陆小侯爷丢不起这个人,只能跟在楚辞后面,亦步亦趋地往后面的药房走去。   楚辞将他安置在药房的坐榻上,然后从多宝阁上拿了一瓶消肿祛瘀的药朝他走来。   打开瓶子,挑出一些药膏,在掌心揉化后,朝他脸上抹去。   女子掌心皮肤软嫩,药膏又清凉。   她碰上陆小侯爷脸的那一刻,陆小侯爷只觉得自己全身都绷紧了,心跳加速,几乎跃出嗓子眼来……   楚辞一面帮他上药,一面含笑扫向他微红的耳根,忍不住开口打趣,“呦,夜御五女的小郡王也会脸红?”   陆小郡王被她这么一打趣,心中的那点儿旖旎一下子烟消云散,脱口就是一句,“小爷才不要和你生儿育女,就算你给小爷生了龙凤胎,小爷也不稀罕……”   楚辞闻言一怔,继而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我就帮你上个药,你不会连我们的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吧?”   陆小郡王被说中了心思。   耳朵尖更红了,滚烫滚烫的。   他突然起身,一把夺过楚辞手中的药瓶,恼羞成怒道,“不用你了,小爷我回去让紫兰和芙蓉给我上药!”   楚辞看着他猝然离去的身影,没说什么。   黄昏时分,眼看着外面天就要黑了。   楚辞突然看向碧月,道,“去小郡王院里,帮我拿一套他的衣裳。”   碧云一脸莫名,“姑娘要小郡王的衣裳做什么?”   楚辞微微一笑,秘而不宣,“我自有用处,你只管去拿就是!”   “是,姑娘!”碧月不敢多问,领命离开。   约莫一刻钟后,碧月端着一只托盘回来了。   托盘里是一套银色绣着祥云,还未上过身的男装,腰带上,还放着一顶玉冠。   楚辞不由佩服碧月的细心。   她吩咐道,“帮我换上男装。”   联想到今日午时发生的事情,碧月不难想到楚辞的心思,她皱了皱眉,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有心相劝,“姑娘,这样不好吧?您这样,会和小郡王闹僵了的,到时候……对您终究是不好。”   “无妨。”楚辞淡淡一笑,“他,我还不放在眼里,你且帮我更衣就是。”   碧月见劝不动,只好上前帮楚辞换衣,换完衣裳,又替她绾了个男子的发髻。   楚辞对镜自揽,觉得除了眉眼之间有些艳乍,胸前有些汹涌,别的都挺好,蛮俊秀的。   “这是和这身衣衫相配的扇子。”碧月无法改变楚辞的心意,只能尽心服侍。   楚辞接过骨扇,笑盈盈地打开扇了两下,吩咐道,“去备车,我们去双华楼!”   “……是,姑……少爷!”碧月领命退下。   等她再回来时,告知马车已经备好了,同时,她也换了一身小厮装束。   楚辞满意地带着她朝外走去。   一路喧嚷,流光溢彩,终于在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楚辞带着碧月,踩着车梯下了车。   面前不远处,就是红灯高招,整整三层楼灯火通明的双华楼。   “这金陵第一青楼,果然是棋牌!”楚辞啧啧感叹。   碧月有些郁闷,“莫非,姑娘还见过别的青楼?”   “那可不!”楚辞摇着骨扇,有些感慨地说道,“当年我一个人从并州走到京城,见过的三教九流高门大户可是数不胜数。那边的青楼多是坊院私户,如家宅一般,一个院里也就四五个姑娘……不像这边,门楼高大,灯光溢彩,人流如织!”   碧月:“……姑娘见识真多!”   楚辞笑了笑,没作声,直接拔腿朝双华楼走了去。   双华楼中,今日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原因无他——今日乃是双华之一的珍华姑娘的初次拍卖夜。   此时,拍卖还未开始,不过大厅中已经座无虚席。   楚辞受不得这份拥挤,侧首朝碧月看去,示意她跟她走。   两人一路穿插,很快行到了高台上。   高台之上,那鸨母春娘正在跟一位恩客讲价。   看到楚辞徐行过来,她一双利眼下意识地就瞄了过来,同时娇声问道,“这位公子看着眼生,可是新客?”   楚辞点了点头,“在下姓楚,乃是京城人士,来南郡王府看表姑母,刚好听闻此处有热闹,便来瞧瞧!”   鸨母听到京城人士,再听到南郡王府,一双眼睛那叫热切,立刻抛弃旁边议价的恩客,转向楚辞道,“原来是楚公子,既是南郡王府的人,那怎么不跟陆小郡王一起来呢?”   楚辞听到陆小郡王四个字,瞳孔瞬间一缩,眼底闪过一抹危险,“哦?表弟也在此处?”   鸨母诧异地看了楚辞一眼,“楚公子不知道?”   楚辞哗的一声打开折扇,贴近鸨母道,“实不相瞒,因为订了亲的缘故,我这表弟进来真被拘得狠呢!这不,到我出来的前一刻,家里表姑母,老祖宗都以为他在书房里用功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鸨母了然地一笑。   楚辞又道,“不知表弟是在哪个雅间,春娘你方不方便带我上去!”   “自然是方便的,自然是方便的!”春娘说着,扫了旁边的恩客一眼,就领着楚辞朝二楼的雅间走去。   “这是这间雅间,楚公子,请!”到了二楼视野最好的雅间外,春娘讨好地冲楚辞说道。   楚辞从腰间掏出一锭金子,直接扔给了她,然后绕过隔挡的屏风就朝里走去……   雅间里,陆小郡王正跟自己的狐朋狗友好哥们含泪吐槽家有河东狮的悲惨……   抬头看到楚辞的那一瞬,他几乎以为自己见鬼了。   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旁边的几位公子看到他这副模样,纷纷关心道——   “小郡王,你这是怎么了?”   “陆兄,你莫不是中邪了?”   “需要为兄给你推荐做法招魂的术士吗?”   ……   陆小郡王脸色煞白,没理会众人。接着,没有任何征兆,他突然起身,绕过桌案,一把拽住楚辞的胳膊,就朝外走去。   楚辞硬生生地被他拽了出去,一直走到拐角无人处,他才停下来,用力地将她抵在墙上,声音颤抖道,“你,小爷我告诉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可不能乱来,不然的话……我……”   “你怎么样?”楚辞靠着墙,好整以暇地靠着他,眼里三分玩味,七分威胁。   陆小郡王绞尽脑汁,思考自己哪里斗的过她!最后一咬牙道,“不然小爷我回去就自宫!让你嫁给一个死太监!”   “噗!”楚辞没忍住,突然扑哧一笑,笑出声来,用手中的骨扇敲了敲他的胸膛,道,“小郡王,你这么可爱,你娘知道吗?”   “你给小爷严肃点!”陆小郡王恼羞成怒,“再说了,哪有形容男子可爱的!”   “好好好,算我说错了!”楚辞妥协,“你先放开我好吗?这样影响不好?”   陆小郡王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男装,一瞬间,就跟碰到什么烫手山药似的,忙将手缩了回去。顿顿,又道,“你一个女人家,穿成这样,还来这等下流之地,成什么体统?!”   楚辞冷冷地觑了他一眼,“那是谁答应过我不来的?”   陆小郡王听她反问,瞬间理亏,抿紧了唇线,微微心虚。   “回去跪两个时辰搓衣板!”楚辞一字一句道。   陆小郡王不服,“凭什么?!”   楚辞更狠:“还是你想顶着水缸跪在朗月居的门口?”   陆小郡王:“小爷我不就逛了个花楼!!!”   楚辞拉长音调:“嗯——?你再说一遍!”   陆小郡王扁嘴:“跪就跪,只要你不在人前给小爷我难堪!”   楚辞执起骨扇,轻轻地在他肩上敲了敲,“算你识相,走,我们去抢花魁!”   陆小郡王:“……”   抢花魁?他没听错吧。   而楚辞已经朝着方才的雅间走去。   因两人谈话的地方与雅间所在位置隔着一条狭长的过道,转角时,她一不下心,就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楚辞匆忙后退,下意识地道歉。   同时借着幽微的灯火,朝男子看去。   只见男子足足比她高了一头,身着墨色玄衣,身行健硕,皮肤是古铜色,眉眼间散发着不凡的神采。   “无妨!”他声线低沉,就连宽慰都带着几分肃冷。   楚辞正要侧身避过。   没想到,身后却传来陆小郡王欠揍的声音,“稀罕啊,没想到定南侯也会舍得花银子来双华楼玩儿!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在双华楼看见您呐!”   萧镇云听陆小郡王这般嘲讽他,眉眼一冷,眼看着就要发火。   这时,楚辞突然退后一步,挡在陆小郡王的身前,赔笑道,“家弟顽劣,还请侯爷多多包涵,等回府了,小弟已经禀告郡王妃、老夫人,好生惩治他!”   她话落,萧镇云还没开口说什么,陆小郡王就先火了,他一把攥住楚辞的手,冷哼道,“什么家弟,小弟,你明明就是小爷未婚妻,是小爷未来的世子妃!干吗隐藏自己的身份,跟这个乡巴佬道歉!”   楚辞来到金陵这么久,对定南侯是有几分了解的。   虽然他的出身,他的母亲是有很多值得人诟病的地方,但是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曾是个保家卫国的将士,他现在所有成就都是他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更甚至,他还救过少年孟璟的性命。   所以,无论站在那个角度,她都不允许陆小郡王对他不敬。   “向定南侯道歉!”她转过身去,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凭什么啊!”陆小郡王不忿,看楚辞的眼神充满了怒火。   楚辞抬手,纤白的食指指向萧镇云,语气严肃,一字一句道,“就凭他戍边十八年,凭他在边关、在疆场上不要命地为了云朝百姓的安稳而厮杀!凭他是条血性汉子,上无愧天地,下无愧君臣父母!就凭你陆邑风只是个花天酒地,只知沉迷酒色的纨绔子弟!你摸着自己的胸膛,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有什么资格侮辱他!若是没有他们这些将士的殊死拼杀,你今日能安安心心地在这里逛你的花楼,你能锦衣玉食地长这么大?陆邑风,你到底有没有心!”   陆小郡王被她问得沉默下来。   而她的身后,萧镇云的眼睛亮得堪比黑夜里最明亮的性子。   他没想到,慈宁宫要他娶的那个女人竟然是这样一个,有着铮铮铁骨的侠医。   她……就像一块明丽的瑰宝。   出现在他的世界之后,之一瞬间,就照亮了他的整个生命,温暖了他冷硬的心。   “楚姑娘不必为难小郡王,一个孩子说的话,本侯还不放在心上。姑娘珍重,你方才说的话,本侯都记住了,本侯先走一步!”说罢,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楚辞看着他走远,才回头看向陆小郡王,没忍住,又数落了一句,“你看看人家定南侯,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一样成熟些!”   陆小郡王一委屈,冲着她边吼道,“他好,那你去嫁他啊!小爷又没求着你嫁给小爷!”   “好了,走吧!”楚辞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调教的任务,真的是任重而道远。   两人一路平安地回到雅间,这时珍华姑娘的拍卖已经开始了。   楚辞向下眺望,只觉横卧在高台锦榻上的女子真的是殊色无双。尤其是眼底那一抹带着媚意生涩,更是撩拨人心。   她一个女子都看着心动不已,更别说那些个公子孤佬们了!   当即,竞拍价一路飙升。   到最后,只有三个人在争。   一个是年近七十的巨贾,一个是金陵知州,还有一个就是……陆小郡王。   “我出黄金千两!”巨贾高喊。   金陵知州许是想买了人讨好上峰,也下了血本,“黄金两千两。”   陆小郡王正要加价,楚辞直接抢过他手里的牌子,朝着高台喊道,“黄金万两!”   “黄金万两!竟然是黄金万两!”老鸨的声音激动得都破碎了,“还有人比这个价更高吗?黄金万两一次!黄金万两两次!黄金万两三……”   “我出黄金一万五千两!”巨贾不甘心,一咬牙,又加了五千两。   楚辞一身潇洒,声音淡淡,“黄金两万两!”   “还有人吗?还有人比黄金两万两更高吗?”鸨母再次问道,目光殷殷地看向巨贾。   巨贾犹豫再三,还是低下头去。   鸨母脸上闪过失望,不过片刻后,又一脸激动地宣布最后结果,“两万两黄金,以后珍华姑娘就是楚辞楚公子的人!”   高台上的珍华听到楚辞二字,眼皮突然颤抖了一下。   接着,她从睡榻上爬下来便朝二楼跑去。   鸨母看着这一幕,打趣道,“没想到,珍华姑娘还挺急……”   二楼,珍华姑娘终于跑到楚辞所在的雅间外,但因近乡情怯,却不敢进去。   而是在外面,颤抖着声音,一字一顿地问,“楚……楚公子,您是楚大夫吗?”   楚辞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一面朝屏风外走去,一面道,“我是楚大夫,不知道姑娘是……珍华姑娘?”   行到屏风外,楚辞惊讶地叫了一句。   珍华姑娘近距离地看到楚辞的眉眼后,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她死死地拽着楚辞的衣摆,眼泪糊化了妆容,声嘶力竭道,“楚大夫,我……我就是叶蓁啊!”   叶蓁……   楚辞听到这个名字,回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接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冰肌玉骨,清丽无双的女子,道,“你……你就是那个胖姑娘……叶蓁?”   叶蓁拼命地点头,“是我,是我!”   “那你怎么会……怎么会到金陵来,还沦落到这种地方?”   叶蓁抬头看了楚辞一眼,委屈心酸的眼泪又唰唰唰地流下来,“我……我用了您给我开的药,再佐以运动,一个月之期到时,虽然没瘦到一百斤,可也差不了多少,我以为……我以为我岳郎他见我这般努力,会给我一个机会,说服他娘接纳我……”   “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早就和我后娘所出的妹妹暗度陈仓……他们竟然合起伙来,骗我饮下掺了药的酒,然后将我卖给了要往金陵这边来的人牙子……”   听到此处,楚辞就大致明白了她的遭遇。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弯身扶她起来,然后看着她清瘦的身影,询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叶蓁无助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更没有我可以依赖的人……若不是落在春娘的手里,我只怕、只怕早就投缳自尽。”   楚辞叹了口气,“你别这样,活下去,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叶蓁听她这般说着,眼睛突然一亮,复又跪倒在地,抱着她的腿道,“要不,楚大夫您收留了我罢?叶蓁愿意跟在您身边做一个婢女!为您当牛做马!肝脑涂地,再所不辞!偿还您的两万两黄金!” 第52章 楚小辞,你是穷疯了吧?!   字数:6015   两万两黄金,就是二十万两白银。这么大的数额,楚辞还没表态,陆小郡王就先开口了,他摇着手中玉扇,晃了过来,啧啧道,“珍华姑娘这般姿色,做个侍妾倒是还能抵这个价,婢女的话,谁能用得起这般金尊玉贵的婢女。”   楚辞听他又不着调,侧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闭嘴!”   陆小郡王心中还是有些不忿,冷冷地哼了一声,“小爷偏不!”顿顿,又肉疼地看了眼肤白貌美的叶蓁,望向楚辞道,“你不是真想拿两万两黄金换个婢女回去吧?”   “不然呢,你有更好的安排?”楚辞一面将跪在地上的叶蓁扶起,一面挑眉问道。   陆小郡王闻言,有些心虚地朝后一瞥,然后僵硬笑道,“交给我们哥几个啊,像她这种在楼里挂过牌子的,便是从良了也嫁不得什么好人家,真还不如就跟了我们哥几个!”   “是啊,楚兄,我们兄弟几个一定会好好疼爱珍华姑娘的,绝对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是是是,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享之不竭,用之不尽!”   “我们一定对珍华姑娘温柔以待,爱惜她胜过爱惜我们自己!”   三个公子哥儿相继表态。   楚辞哪里听不出,他们归根结底,还是将叶蓁当做玩物。   当即冷笑一声,看着三人反诘道,“那不知四位,谁肯娶她过门呢!”   “娶?楚兄是在开玩笑罢,不过一个烟花女子,便是作妾都是妄想,怎么能做妻呢!”狐朋狗友三人组一脸惊愕,最后由年纪最长的卢六失笑反驳。   “这么说,你们对她也只是玩玩了?”楚辞握紧了叶蓁的手,再次反问。   三人面面相觑,又同时看向陆小郡王,用眼神表达着他们的疑问,“小郡王,你这位表兄怕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吧?”   陆小郡王一脸的尴尬,忙上前两步,挡在楚辞面前道,“我这表兄没病,没病!就是怜香惜玉过头了!”   楚辞听陆小郡王替她辩解,一把将他拨到一边,然后冷冷地看向那三人,道,“你们敢怀疑我有病?”   三人组——   “哪里哪里……”   “误会误会……”   “抱歉抱歉……”   楚辞冷笑,“不管是误会,还是别的,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位姑娘是我买下的,以后就是我的人,往后,再让我从你们嘴里听到什么不客气的话,别怪我不留情面!”   三人组能跟陆小郡王混在一起,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   见楚辞一个外来的还敢这么嚣张,当即就火了,纷纷拉开要动手的架势——   “哥几个看在小郡王的面子上给你几分好脸,你还真当哥几个是好欺负的?告诉你,立刻给哥几个道歉,再把珍华姑娘留下,这事就算完,不然的话……”   “不然怎么样?”楚辞不耐烦地挑眉,“是要打断我的胳膊,还是打断我的腿?”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卢六说着,眼里一丝狠意闪过,便要撸袖子开干。   陆小郡王一看,这不妥啊!   立刻又上前一步,挡在了楚辞和卢六只见,攥住卢六的手腕,道,“卢六哥,你先别冲动,实不相瞒,我这位表哥,在京城都是横着走的,你敢跟他动手,到时后悔了,收不了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卢六听到京城二字,脸上怒容微减,隐晦地看了陆小郡王一眼,用眼神询问,“真的?”   陆小郡王忙一脸真诚道,“自然是真的!我们兄弟这么多年,我还能骗你不成?”   卢六对陆小郡王还有几分信任,左右一思量,干脆道,“好,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先不跟他计较!”   陆小郡王用力地在他胸口擂了一拳,感激道,“好兄弟,改天请你喝酒……今日,我就先在此别过!”   说完,再不跟卢六废话,转身扯起楚辞的袖子就带着她往楼下走去。   叶蓁自然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   回到马车上后。   楚辞接过碧月递过来的手炉,看向陆小郡王,“怎么,这么匆忙地带我出来,是怕我被你那几个兄弟欺负?”   陆小郡王哼了一声,一脸的不认同道,“小爷是怕他们被你虐得毫无招架之力!”   言下之意,他是为自己的兄弟着想。   楚辞听罢,笑容僵了一下,目光又回到叶蓁脸上。   想了想,道,“你到底是好人家的女儿,不到万不得已,又何必卖身为奴……京城中,你可还有别的亲眷?若是有的话,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叶蓁含着泪摇头,“没有了,除了爹爹、后娘和继妹,我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楚辞听她这么说,正无奈着。   一旁陆小郡王又落井下石道,“人是你自己买的,等会双华楼到郡王府收账,你可别指望郡王府做冤大头,帮你扛!”   楚辞闻言,目光当即像冷箭一样朝他射去,“你再说一遍!”   陆小郡王看到她蠢蠢欲动的巴掌,当即一个激灵,忙改口道,“小……小爷的意思是,不过区区两万两黄金,对郡王府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哪里用得着你自己扛!交给郡王府账房就是!”   楚辞听他说罢,又是一声冷哼,“怎么,你瞧不起我,连两万两黄金都要靠着郡王府?”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真的快哭了,看着她莫测的面容,战战兢兢道,“你到底要小爷怎么说嘛!”   帮她不对,不帮她也不对!   他容易吗?   楚辞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两万两从账房出,我给郡王府打个借条,一个月内,必定还清!”   陆小郡王一脸惊愕,“一个月你从哪儿弄出两万两黄金来!”   “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你是小爷的未来世子妃,当然跟小爷有关系,万一你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呢!”   “……”楚辞仔细一想,将来要做的事情可能还会用到他,默了一会儿,干脆提前知会他道,“我打算在金陵城开个医馆。”   “然后呢?你不会想用医馆一个月内赚够两万两黄金吧?”这得接多少病人!   “我是这么打算的!”楚辞点了点头。   陆小郡王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楚小辞,你是穷疯了吧?!”   被莫名赏了个新名字的楚辞,“陆邑风你给我放尊重点,谁准你胡乱改我的名字的!”   陆小郡王得意一笑,“嘴长在小爷的身上,小爷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再说楚小辞多可爱的……”   头一次被男子夸可爱的楚辞忍不住红了脸。   陆小郡王眼尖地发现后,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爽朗地笑了起来,然后指着楚辞微红的脸道,“没想到,你也会害羞!”   楚辞狠狠磨牙,目露威胁,恼羞成怒地看向他,“陆邑风,你信不信,我一脚将你踹下车去!”   陆邑风见她恼怒,这才停了笑,不过眉眼之间的嘚瑟却怎么也掩饰不去。   楚辞看着他这副样子就气。为了转移话题,只好将各种心绪压了下去,深呼吸一口气,道,“我是有法子在一个月内赚够两万两黄金,不过需要你的帮忙。”   “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在开玩笑?”陆小郡王一脸的惊讶。   楚辞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只知道败家,不知道赚钱!”   陆小郡王闻言,怒冲冲地盯着楚辞,半晌后,深吸一口气,认命地选择了忍气吞声,“好,你说,要小爷怎么帮你!”   “把金陵城内最有钱且患有陈年痼疾的名单给我整理出来一份。”   楚辞话落,陆小郡王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想从他们身上敲钱?”   楚辞一个眼刀甩了过去,“什么叫敲钱?在我这里,向来都是先治病,再付诊金,治不好,绝不收费!”   陆小郡王讪讪点头,“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你了!”   楚辞冷哼了一声,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又道,“提供一个病人,并顺利帮我引荐,你就能得一千两佣金!”   一千两!陆小郡王眼睛一亮,继而又含蓄笑道,“这不太好吧!”   “那算了?”楚辞不跟他客气。   陆小郡王见状,忙打断她道,“就这么说定了,给你介绍一个病人一千两佣金!”   楚辞微微颔首。   陆小郡王心中激动不已,又道,“明日我就先给你介绍一个,是卢六的长姐,嫁到夫家已经十年了,到现在却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每次提起这件事,他们家都愁得要死!你不知道,他长姐当年出嫁的时候,卢府可是陪送了十里红妆,这要是真没个亲生骨肉,以后可就全便宜黄家那几个妾生子了!”   楚辞想了一想,问,“卢大小姐嫁的是哪家?”   “就是整个江南最有实权的江南巡按,黄埔府上。”   楚辞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你若是能牵上线,明日就从黄家下手!”   陆小郡王“嗯”了一声。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南郡王府门口停下。   两人刚进前院,便瞧见正厅里灯火通明,而陆管家,就等在影壁旁边。   见到两人进来,忙上前行礼道,“老奴见过楚姑娘,见过小郡王!”   “你怎么在这里等着?”陆小郡王摇着玉扇,春风得意地问道。   陆管家脸上闪过一抹不忍,然后躬身道,“是老夫人和郡王妃让老奴等在这里的,老夫人吩咐,看到两位小主子回来,就请去前厅!”   陆小郡王和楚辞面面相觑。   前者一脸淡定,后者有点尴尬。   不过长者宣召,根本容不得他们耽搁,陆管家领着二人就朝前厅走去。   前厅中,老夫人和郡王府分作两边,看到楚辞和陆小郡王进来,当即脸色一变,用力地一拍桌子道,“还不给我跪下!”   陆小郡王条件反射,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也不知道膝盖疼不疼。   楚辞反应慢些,正要撩裙摆慢慢跪下。   这时,郡王妃一脸温柔地开口了,看着她,笑盈盈道,“阿辞还怀着身孕,不必跪,碧月,还不快扶你们姑娘坐下!”   “是,娘娘!”碧月答应着,扶起楚辞便朝一旁的太师椅走去。   楚辞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看了老夫人一眼,然后才坐下。   另一边,陆小郡王不可置信地看着郡王妃,梗着脖子质疑,“凭什么楚小辞能坐,我就得跪!”   “阿辞怀着孩子!你怀着什么?”南郡王妃狠狠瞪了自家儿子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再说了,去双华楼这种事,阿辞肯定是做不出来的,不用看,都知道是被你逼迫,被你陷害你的,她坐着怎么了,倒是你,给我跪直溜了!”   陆小郡王日常想哭,“我没有逼迫她,更没有陷害她!”   “还敢狡辩!”老夫人又用力地一拍桌子,“大婚在即,私逃出府,逛花楼,争花魁!你当陆家的家规是摆设不成!”   陆小郡王那叫一个委屈,他回头指向楚辞身边的叶蓁,愤愤道,“那花魁,分明是楚小辞买回来的,祖母要是不信,可以问她!”   陆老夫人却是问都不问,就直接驳了他,“你这个孽障,事到如今还推脱责任,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说着,便怒声下令陆管家请家法。   陆管家知道老夫人的脾气,不敢耽搁,忙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一根两指粗的藤条棍子就被请了出来。   老夫人拍着桌子下令,“老陆,给我打,打到这孽障认错求饶为止!”   “是,老夫人!”陆管家似乎也是习惯了,应了一声,便朝陆小郡王走去……   陆小郡王撇着嘴,似乎还未家中两个长辈的偏袒愤愤不平。   楚辞看着他这副模样,想到叶蓁到底是自己买回来的,忍不住开口道,“且慢!”   “楚姑娘……”陆管家停住脚步,朝楚辞看去。   楚辞冲陆管家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老夫人,诚恳道,“阿辞要想老夫人告罪,花楼一事,的确与小郡王无关,是阿辞要去的,小郡王只是沿途护送阿辞……至于花魁叶蓁,乃是阿辞在京城时的旧相识……也是阿辞一意孤行,花了两万两买回来的。求老夫人和郡王妃明鉴,饶过小郡王,今日的事,全有阿辞一力承担!”   说着,她慢慢地跪了下去。   陆小郡王见状,下意识地就起身朝她走去,弯腰一把将她扶了起来,道,“楚小辞你这是做什么,地板阴凉潮湿,你怀着身孕呢,孩子不想要了!”   楚辞闻言,缓缓地冲他摇了摇头,“事情都是我做的,我不想连累你。”   陆小郡王薄唇紧抿,轻轻地嗫嚅着,半晌无语。   主位上,老夫人和南郡王妃对视一眼。   然后由老夫人开口,冲着楚辞,意味深长道,“阿辞,我知道你是护着这孽障,可犯了错,总要受罚的,你不能护着他一辈子!”   “老夫人,阿辞没有要护着谁,阿辞方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千真万确。”   “那……你一个女子,去双华楼那种地方做什么?”老夫人一脸的不解。   楚辞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回老夫人的话,阿辞去……是想警告那花楼的鸨母和小郡王那几个兄弟,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许再引他进那种地方。至于叶蓁,阿辞已经解释过了,她是阿辞在京城时的故人,是被未婚夫和继妹下药,卖给人牙子,辗转到金陵的。”   老夫人听楚辞这般说,才有几分相信。然后点了点头,松口道,“既然是这样,那风儿,今天就不罚了……至于你,念在你也是一片好心的份上,也算了……再有下次,一并清算!”   “谢老夫人,谢郡王妃!”楚辞看了陆小郡王一眼,在她的暗示下,两人同时道谢。   “好了,天色也晚了,让风儿送你回去吧,我和郡王妃也要歇着了!”   “是,老夫人!”两人再次拜谢。   然后才携手转身。   行在寂静的夜色中。   很长一段路,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快到朗月居时,陆小郡王突然停下来,看着天,浑身不知在道,“楚小辞,刚才在前厅,谢谢你了!”   楚辞也跟着停下步子,借着月光,看着他明显不自在的表情,有意问道,“谢我什么啊?”   陆小郡王耳朵尖一红,顿时恼羞成怒,甩下一句“爱懂不懂”,转身便走……   楚辞看着他骤然离去的背影,失笑半晌后,突然扬声道,“风儿……别忘了约定好的事情!”   风儿……   听到这个生生将两人辈分拉开的称呼,陆小郡王脚下一绊,差点摔趴在地上。   而另一边,楚辞已经转身,迈进了朗月居。   萧府。   萧镇云前脚刚回府,萧老夫人后脚进进了书房。   一面提着裙摆往前走,一面焦急地问,“怎么样?你有没有见着那个楚辞,感觉怎么样?配不配得上我儿?”   萧镇云起身向萧老夫人行礼。   安顿他坐下后,沉声道,“见过了,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子,儿子很喜欢!”   “是吗?”萧老夫人一脸的惊喜,然后又王婆卖瓜地自夸道,“看吧,我就说剪梅姑娘那般心善的人是不可能介绍不好的姑娘给咱……”   顿顿,又道,“既然满意,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将她变成咱家的人?”   “这事,还需从长计议。”萧镇云一脸严肃地说道。   他是真的看上了楚辞,所以打心眼里不愿意使什么不光彩的手段,破坏她心中天神一样的自己。   “那是怎么个从长计议法?”萧老夫人迫不及待地又问。   萧镇云拧了拧眉,实话实说道,“回母亲的话,儿子……还没想好。”   “怎么还没想好!”萧老夫人有些急躁,“娘真怕等你想好了,这到手的媳妇早就飞了……不要,你们先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萧镇云不愿,当即拒绝道,“不,儿子不答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说,你想怎么样!”萧老夫人火了,她觉得生米煮成熟饭这主意就不错。   谁知,萧镇云却没接她的话茬,而是转了个话题道,“楚姑娘是规矩人家的姑娘……以后她进门了,母亲决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没规矩。”   萧老夫人也没想到,儿媳还没进门,儿子就胳膊肘朝外拐,一下偏到儿媳那边去了。   怔怔地看着萧镇云许久,她张口就是一声哭嚎,“没天理啊!老娘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辛辛苦苦供他从军,可这没良心的还没娶媳妇就要将老娘扫地出门了!”   嚎着嚎着,还一把蹬掉了脚上的棉鞋,盘腿坐在了太师椅上。   鞋被蹬掉的那一瞬间,萧镇云觉得整个书房的空气都沉闷一来,酸中带臭,臭中泛酸。   闻着这样的味道,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安慰萧老夫人。   而是在想,这样的他,这样的家庭,他真的能配得上那个皎若明月的女子吗?   萧老夫人嚎了半天,也没等到萧镇云的妥协,哄劝。   不得已,只好止了哭嚎,然后一拍桌子道,“镇云,你说,你是不是娶了媳妇就不要我这个娘了!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就收拾东西回大槐树村去!”   萧镇云听她这般说。   目光沉沉地看了她许久,才哑声道,“那儿子安排人送母亲回去!”   “你、你真要将自己的老娘赶回乡下去?”萧老夫人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萧镇云竟然真生了赶她走的心。   当即一拍桌子,又嚎了起来。   只不过,这次骂的不是萧镇云,而是楚辞。   “天生的biao子呦!只见了我儿子一面,就将他迷得不要亲生老娘……丧门星的女人,谁家要谁家倒血霉……生孩子没腚……”   一字一句,简直不堪入耳。   萧镇云听得脸黑如墨,“够了!”   他突然一拍桌子,瞪着萧老夫人威胁道,“母亲要是再敢咒骂楚姑娘一句,别怪我真的将你送回大槐树村,下半辈子,你都休想踏出一步。”   萧老夫人从没见过萧镇云这副模样,竟真的被镇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默默地爬下椅子,穿好了鞋,又赔着笑,朝萧镇云走去! 第53章 小爷我是傻了,才想去战场上吃沙子   字数:6080   “镇云,你真的要将娘送回大槐树村吗?”她行到萧镇云身边,带着讨好的笑,试探着问道。   萧镇云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薄唇轻掀道,“母亲若是不给儿子添乱,规规矩矩的,您自然还是定南侯府的侯夫人,荣华富贵随您享受。可若您坚持一意孤行,令儿子不得安生,那儿子便是拼着落下不孝之名,也要送您回大槐树村去!”   萧老夫人听着,薄唇慢慢地嗫嚅着,又尴尬地扯了个笑,“我儿……你说的话,娘都明白了。你也知道,娘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刚才说的都是一时气话,以后定然不会再给你添乱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被送回大槐树村。   萧镇云闻言,没有应她的话,却是反问了一句,“那楚姑娘要是有朝一日真成了侯夫人,这定南侯府是谁做主?”   “自然……自然是你夫人——楚姑娘。”萧老夫人不甘心地说道。   萧镇云冷哼,“但愿到时侯母亲记得自己今日所言。”   “那是当然的,当然的……”萧老夫人小心翼翼地附和。   萧镇云没有再多说,直接唤了下属进来,吩咐道,“替本侯送老夫人回檀香院!”   “是,侯爷!”下属应了一声,便将萧老夫人带走了……   萧镇云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头疼至极。这样的他,到底要怎样才能配得上他心头的那一抹月光呢!   ……   次日,陆小郡王一早就摇着玉扇,晃来了朗月居。   当时,楚辞刚好梳洗完,看到他进来,笑了句,“小郡王还挺积极?”   陆小郡王面上一红,干咳一声,道,“小爷才不缺银子,我是怕你一个月之内凑不出二万两,到时候食言而肥!”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楚辞不屑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微微拧起眉,问,“我们就这么去卢家?”   陆小郡王肃起容色,点了点头,“有卢六哥引荐,能方便一些。”   楚辞点点头,“那走吧!”   “你就穿成这样?”陆小郡王看着楚辞身上的女装,有点不赞成。   楚辞长眉一挑,“有问题?”   陆小郡王眼珠子一转,连连颔首,“有问题,很有问题……小爷觉得,还是男装更合适些。”   楚辞哪里看不出他心里的小九九,直接白了他一眼,道,“穿男装就算千好万好,能进得去黄府后宅吗?”   陆小郡王顿时被噎得没话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又道,“那你将面纱戴上。”   楚辞想了想,忍了。吩咐碧月去取她常戴的面纱来。   一切准备停当,两人这才带着碧月和陆小郡王的小厮出门……   一路直奔卢府。   到卢家后,陆小郡王直奔卢六卧房。   当时,卢六正在房中跟小丫鬟逗趣,见陆小郡王突然闯进来,他手下动作一僵。   慢慢地从小丫鬟稚嫩的臀部拿开,挥了挥手,然后起身,看向陆小郡王道,“小郡王怎么这时候到我这来了?”   陆小郡王跟卢六玩惯了,对他房中的婢女也使唤得动,一挥手,几个小丫鬟就退了下去。   而他,三步并两步地上前,凑近卢六道,“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想不想听?”   卢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好消息?”   陆小郡王凑到卢六跟前道,“你长姐的病症,我找着人能医治了!”   “你说什么!”卢六一听事关他长姐,脸色立刻紧绷起来,一把抓住陆小郡王的前襟,厉声道,“可当真!……你最好别骗我,不然就算我们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我也照揍不误!”   “当然是真的!”陆小郡王废了好大力气,才揪开卢六的手,然后搭着他的肩膀道,“这大夫,我都带来了,就在你们卢府门口呢!”   “那你怎么确定,这大夫能治得了我长姐的病?”   “……”陆小郡王听卢六这般问,犹豫了很久,才道,“这个神医她……包治百病。”   “也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就跟你去看看!”说着,拔腿就朝外走去。   陆小郡王忙跟上去,给他带路。   两人上了马车后,卢六不可置信地朝坐榻上的楚辞看去,跟着回头望向陆小郡王道,“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包治百病的神医?”   “没错,这位……就是楚神医!”陆小郡王卖力地替楚辞宣传。   楚辞看出卢六眼中的不信任。   她微微眨了下眼,清明如水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缓缓道,“六公子近来可是有盗汗、多噩梦、夜里惊悸骤起的症状?”   卢六听她这么说,整个人都僵住了。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这些日子,他的确有她说的这些症状。不过因为不甚严重,所以他没让人知道,就是最贴身伺候她的婢女都不曾清楚。   楚辞将卢六惊愕的表情看在眼里。   再次一笑,“先去看看令姐的状况吧,若是能治……我到时候为你们姐弟一并开方!”   卢六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然后收起最开始脸上的不信任,恭敬地朝她行了个大礼,“不管此行成与不成,都有劳楚大夫了!”   楚辞微微一笑,没再言语。   陆小郡王见两人达成共识,心中一松,连忙吩咐外面驾车的车夫,往黄府赶……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黄府外停下。   卢六恭恭敬敬地请楚辞下车。   陆小郡王想上前扶着楚辞,却被楚辞高冷地掠过。   卢六是江南巡抚府上的常客,并没有人敢阻拦他。   无需通报,他便带着陆小郡王和楚辞往黄夫人的院子走去。   到牡丹院后,他们也没等候多久,就看到黄夫人。   楚辞打眼看去,只觉得黄夫人极白,但却不是正常的白,而是带着几分病态的那种苍白,行走间,步履也有几分缓慢。   不过整个人的气质极是温和,看到卢六,当即笑了开来,让三人免礼。   后又将卢六招到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手,道,“小六,怎么又来看姐姐了?”   卢六看着眼前又清瘦了几分的长姐,心内忍不住一酸,眼角微红,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楚辞,道,“我这次登门,是想向姐姐引荐一位神医——就是小郡王给我介绍的,楚神医。”   黄夫人听卢六这般说,抬头朝楚辞看来,目光无喜也无怨,有的只是淡淡的温和。   “楚神医吗?这么年轻,真是难得。若是不介意,你现在就可以为我把脉。”   楚辞观察她的面色,知道她心里并不相信自己,允她上前,不过是给卢六、陆小郡王一个面子,也不使她太过难堪。   这般善良的人,若是可以,她自然是想帮上不帮的。哪怕她到最后付不起诊金。   这般想着,她站起身,慢慢朝前走了两步,然后从药箱中取出脉枕,放在桌上,柔声道,“请夫人伸出手来。”   黄夫人微微点头,将自己惨白,清瘦得,血管分明的手腕放在了脉枕上。   她的手腕太细,楚辞生怕伤到她,可以放轻了力道,搭在了她脉上。   约莫一刻钟后,她面色凝重地放开了她的手腕。   卢六见状,正要上前急声询问。   可楚辞却先一步冲陆小郡王道,“小郡王能否带六公子先回避片刻?”   陆小郡王自是站在楚辞这边的,当即也不管卢六同不同意,拖着他就朝外走去。   等内室无人后,楚辞这才看向黄夫人道,“夫人少女时曾伤过身子?”   黄夫人听她这么说,脸上表情微微惊讶。她没想到,楚辞能将她受伤的时间说得这般准确。   片刻沉默后,她点了点头,“是,当年有刺客行凶,一剑刺中了我的小腹……”   “夫人……当时是为了保护六公子罢?”   “你怎么知道?”   楚辞苦涩一笑,“虽然我初到金陵不久,但对几大世家的事情还是知道几分皮毛的。”   卢家现在的夫人是继室,而前面那位夫人,也就是黄夫人和卢六的生母,生了六个孩子,最后却只平安长大了他们两个。   这其中原因,稍微用心一些,很容易就能想通。   “所以,这就是你让小六回避的缘故?”黄夫人又问。   楚辞点了点头,“不错。夫人想隐瞒的事情,我尊重您。”   “那……我这身子……”黄夫人目光殷切地看着楚辞,心里到底还是忍不住抱了一点希望,想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楚辞笃定地看向她,“只要夫人肯听我的,我保证一年之内,您一定能怀上身孕,到时我再为您安胎。”   “真的吗?”黄夫人一脸的惊喜。   十年了,自从她嫁进黄家,不知道受了多少冷待,吃了多少药,扎了多少针……可从来没有一个大夫这般笃定的告诉她,她能怀孕,能有自己的孩子,能坐一个母亲!   这些年来,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别无所求了,可在楚辞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她还是激动得想要落泪她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楚大夫,我若是能怀上身孕,侥幸得个一儿半女,您就是我这一辈子的恩人!”   楚辞被她这般殷殷地望着,含泪感激着。   不得不安抚起她来……   两人在内室呆了足足一个时辰。   外面,卢六心急得不得了,有好几次都想冲进去找楚辞问个明白。   可每次都被陆小郡王给拉住了。   随着时间越过越久,就在陆小郡王觉得自己要拉不住卢六的那一瞬间,楚辞终于背着药箱从外面出来了。   陆小郡王看到楚辞,当即送开卢六,大步朝楚辞走去,一把扯过她肩上的药箱,急声替卢六问道,“怎么样?黄夫人她……”   “只好按我说的,好好调养身子,一年之内,便能怀上子嗣。”   陆小郡王听罢,得意地朝卢六看去,“看吧,我就说楚神医包治百病的!”   卢六却没耐心听他说完,感激地看了楚辞一眼,便朝内室奔去……   楚辞回头看了眼卢六的身影,然后朝陆小郡王甩了个眼神,“我们也走吧!”   陆小郡王背着药箱,一面陪着楚辞往外走,一面低声又问了一遍,“楚小辞,你真能保证黄夫人怀上孩子?”   “怎么,你不信?”楚辞侧首,眸光熠熠地看了他一眼。   陆小郡王被她眼中的粼粼波光闪到,忍不住看得痴了,半晌才回神,然后避开她的视线,道,“也不是不信。小爷就是不明白,你这般年轻,医术是怎么练到这般炉火纯青的,那些太医,白胡子老头都治不好的病,你随便看一眼,就手到擒来!”   楚辞听他这么疑问。   脸上表情微微一僵,半晌才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这叫天赋!”   陆小郡王无言以对,也懒得深究。   两人再无二话,直到上了马车。   楚辞靠在迎枕上,一面养胎,一面想着黄夫人的病症。   而陆小郡王坐在她的对面,盯着她的肚子若有所思。   许久后,撑着下巴,突然道,“喂,楚小辞,要不你跟我讲讲你这孩子他爹的事罢?”   楚辞闻言,放下手里的医术,眼神一冷,脸顿时板了起来,“怎么突然提起他?”   陆小郡王见她变脸,下意识地一哆嗦,然后硬挺着脊梁,仰着脖子冷哼道,“还不是小爷心善,打算日行一善。若是那小子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小爷拍钱揍他个半死!”   楚辞没想到他是想要帮她出头。   原本冰冷的脸色慢慢回暖,然后低低地说了句,“不必!”   顿顿,又补了句,“我们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已经没了纠缠的理由。”   陆小郡王嫣红的唇抿成一条线。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她的侧脸,总觉得异常孤寂,异常悲伤。   换句话说,他想抱抱她。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张开手臂,就要朝她环去。   他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   可下一刻,闯进他怀里的却不是独属于她,充满药香味的暖玉温香,而是一把银针!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冲出车厢,响彻云天。   楚辞撤回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等陆小郡王停止尖叫,才动手替他拔了身上的银针,然后抬起下巴,冷冷地看着他,威胁道,“再有下次,小心我把你扎成刺猬!”   陆小郡王眼底含泪,一脸委屈,“小爷只是想抱抱你……你却想把小爷变成刺猬。”   楚辞瞪他,“我是你能抱的吗?”   “你是小爷未来的世子妃,小爷怎么就不能抱你了!”陆小郡王梗着脖子忿忿不平。   楚辞强词夺理,“就是不能抱!别说还没成亲了,就算成亲了,也不给你抱!”   “凭什么!”陆小郡王瞪大眼睛,气势如长虹贯日!   楚辞一拍面前矮几,“凭什么?你说凭什么!你一个纨绔子弟,有什么资格抱我!……想抱我?想把四书五经,二十四史倒背如流了再说!”   陆小郡王:“……”算了,还是不抱了!   代价太大了。   两人就这样吵吵闹闹着,不知不觉马车就到了南郡王府门口。   下车后,陆小郡王心里有气,进门后,正要先走一步。   可还没来得起扬长而去,就看到再次等在影壁旁的陆管家。   陆管家见他们两人回来,又搬出了昨晚的那套说辞。   楚辞听罢,下意识地朝陆小郡王看去。   陆小郡王心里还有气,冷哼一身,直接傲娇地将头扭向了一边。   楚辞尴尬地收回目光。恨恨想着,今天老夫人要是再罚他,她打死都不会再为他求情!   这般想着,三人已经踏进了前厅。   厅里,老夫人、南郡王夫妇都在,且面容十分严肃。   楚辞察觉出不对,忙上前行礼,然后轻声问道,“老夫人,府上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老夫人闻言,叹了口气,然后看着她和陆小郡王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府上送去京城的请封折子……丢了。”   “丢了?”楚辞脸色一变,“怎么会丢了呢?”   老夫人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听送信的侍卫说,折子是在从摄政王府送回皇宫的路上丢的。”   “我们府上的请封折子关摄政王府什么事?”一直沉默的陆小郡王忍不住插话了,一脸狐疑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又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看向楚辞,无奈道,“阿辞……你和摄政王的渊源,是我来说,还是你自己说?”   楚辞知道,老夫人这是知道她以前的身份了。   她扇睫轻压,沉默了片刻,冷静开口道,“晚辈的事,晚辈自己来说。”   说着,她朝老夫人和南郡王夫妇拜了一下。后又转向在场唯一一个不知情的人——陆小郡王,道,“是我的错,一直瞒着小郡王。我腹中骨肉的亲生父亲,也就是我的前任夫君,他的名字叫孟璟——也就是你们说的当朝摄政王。”   陆小郡王听她说罢,整个人都震惊起来,“你、你之前的夫君,竟然是摄政王?”   楚辞点了点头,“很抱歉,是我瞒了你!”   她说完,再次转向老夫人,拱手道,“若是南郡王府不愿再继续这桩婚约,那从前的约定,就当作罢,我……现在就离开南郡王府!”   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开,   陆小郡王反应最快,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疾声道,“楚小辞,你还怀着身孕,你要往哪去!”   “是啊!”老夫人也在随后开口,起身,颤颤巍巍地亲自朝她走来,一脸温和地看着她的眼睛道,“郡王府从来没有悔婚的打算,我们今日开这个口,也只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摄政王压下请封折子是个什么意思。”   “老夫人说得对,我们从来没有悔婚的意思。阿辞你真的是误会了!”南郡王和南郡王妃也起身向楚辞解释。   楚辞听他们说着,不觉松了紧皱的眉头。   然后扫了眼三人,又摇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摄政王为什么会压下请封折子……当日和离时,他的态度很明白,此生都不会再与我有半分干系。”   “那会不会是摄政王后悔了?”   楚辞摇头,“他是个顶天立地、言出必行的男子,不会反悔的,也不可能反悔,所以,我猜……请封折子丢了,应该只是单纯地丢了,和摄政王没有关系。”   “若是老夫人和郡王爷不信阿辞所言,再上一道折子,一切便都清楚了。”   老夫人听她这般提议,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摄政王的确不适出尔反尔之人……既然如此,持之你就再上一道请封折子。”   默了,老夫人吩咐南郡王。   南郡王忙点头道,“是,儿子回头就再上一封。”   老夫人松了口气,又看向两人,“你们出去完了一上午也累了,风儿先送阿辞回去吧。”   陆小郡王“嗯”了一声。   然后看向楚辞,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回朗月居的路上,楚辞几次看向沉默不语的陆小郡王,动了动嘴唇,却都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一直走到朗月居门口,两人都没交谈过一个字。   “……那,我先回去了。”站在朗月居门口,楚辞不自在地开口道别。   陆小郡王却没有点头,而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半晌后,一脸认真道,“楚小辞……你是不是,就是喜欢那种征战沙场,浴血奋战的大将军?”   楚辞闻言一愣,顿顿又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该不会也想上战场吧?陆邑风,你到底在想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陆小郡王瞧着,只觉得心里一酸,又晃起了手中玉扇,笑道,“楚小辞,你想什么呢,金陵城如此繁华,美人儿冰肌玉骨,小爷我是傻了,才想去战场上吃沙子……”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又见他不着调的样子没有任何违和的感觉,才松了口气。   然后表情淡淡地冲他道,“你没有这个想法最好!忙了大半天,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陆小郡王哼了一声,“你先进去,小爷就走!”   楚辞没有再理会他,直接转身进了朗月居。   她不知道的是,陆小郡王又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很久,外面的风都停了,他才转身离开。 第54章 本侯救了你,自然是要送佛送到西!   字数:6050   楚辞回到朗月居,净手歇下后,满脑子都是老夫人刚才问她的那个问题——摄政王为何要扣下南郡王府的折子?   孟璟,他不会,真的反悔了吧?   楚辞眉头微皱,不安地想着。   不过很快,她又摇了摇头,说服自己道:不,不会的!孟璟不是这种人!他对阿芫亏欠良多,又情根深种,他不可能做对不起阿芫的事情的。   所以,折子丢了应该就是单纯地丢了。   和他没有关系,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这般自我安慰着,楚辞的心终于再次平静下来。   她端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正要从锦榻上起身,去床上躺会,这时一个小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到她面前后福身道,“姑娘,大小姐过来了……”   楚辞闻言,怔了一下,然后笑着道,“快请她进来!”   “是,姑娘!”小丫鬟退了出去。   不多会儿,陆兆华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十五岁的女子,正是最美的年纪,一举一动都带着灼人的光华。   “兆华见过楚姑娘!”步步聘婷地行到楚辞近前后,陆兆华带着笑意,向她福身请安。   楚辞上前将她扶起,笑容温婉地牵唇,“大小姐不必多礼,坐。”说着,又看向一旁侍奉的碧月,“去给大小姐冲杯玫瑰露。”   “是,姑娘!”碧月答应着,不一会儿,就端了两盏冲好的玫瑰露过来。   陆兆华淡淡地饮了一口,放下剔透的水晶盏,用丝帕擦拭了下嘴角,然后望向楚辞道,“姐姐太客气了,以后随家中长辈唤小妹一句兆华便是。”   楚辞听出她言语中的深意,也没矫情,直接颔首道,“也好。”话落,想了想,又问,“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   陆兆华听她问起自己的来意,低下头,略微羞涩了一小会儿,才开口言道,“是这样的,自从用了姐姐那日送的胭脂后,我便觉得,自己的皮肤似乎白皙细嫩了一些……”   她说的委婉,不过楚辞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含笑朝她妆容精致的脸面看去——陆兆华的五官承袭了南郡王妃的明艳,鼻头挺立,眉长而弯,似远山微蹙,眼若秋水,顾盼生情,唇不点而红,恰似丹朱……唯一不如人意的便是她的肤色。   因着傅粉的缘故,乍一看不觉得什么,但仔细打量,还是能发现她的底子是有些发沉发暗的。   看她难为情的样子,估计也是困扰了多年。   所以才会在一发现她做的胭脂膏子有效果,就立刻赶了过来。   思及此,她微微一笑,抬手在她嫩滑的小脸上捏了一下,道,“你是想让自己的肌肤更白皙一些?”   陆兆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嗯。”   楚辞点了点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先将我之前送你的那盒胭脂膏用完,过后我再给你开上几个方子,内服外用着……定让你在嫁人之前,肤如凝脂,白似剥了壳的鸡蛋。”   陆兆华被楚辞打趣,脸上瞬间羞得嫣红一片,轻轻地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还嘴道,“嫂嫂还没嫁给大哥,就欺负上我了!”   楚辞被她唤作大嫂,却是半点不羞,反而道,“我哪里敢欺负你,你那未婚夫君若是将我锁紧金陵府衙大牢那可怎么好?”   陆兆华的夫君正是金陵史上最青年才俊的知府。两人明年便要完婚。   女子见楚辞越说越过分,到最后,头都抬不起来了。   楚辞又与她闲话了一些时间,然后才让碧月送她出去。   之后有段时间,她便安心在朗月居养胎。   陆小郡王那边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再未来看过她。   转眼,时间就到了替黄夫人复诊那日。   因陆小郡王没有主动前来的缘故,楚辞不得不主动去了他所在的点寒院。   着人通报后,她便在厅里等着。   约摸一刻钟后,陆小郡王摇着玉扇从里面晃了出来,左右跟着两个窈窕似玉的婢女。   见着楚辞,两个婢女扭着腰肢上前行礼,“奴婢拜见楚姑娘,愿楚姑娘万事如意。”   楚辞随意地朝两人摆了摆手,然后看向陆小郡王,“怎么,才不过一个月没见,就不认得我了?”   “谁说的!”陆小郡王哼了一声,拧身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不咸不淡地看着她问,“楚神医怎么有空来我这点寒院!”   “今日是给黄夫人复诊的日子。”楚辞看着他的眼睛,淡淡说道。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眼底闪过一抹黯然。捏着玉扇的手指微微发白。   “小郡王?”楚辞见他不语,提高音调,疑惑地叫了一声。   陆小郡王闻言,哼了一声,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然后烦躁地看着她道,“小爷今天身子不爽利,不想出门!”   “不爽利?”楚辞上上下下地将他看了一遍,怎么都没发现他有不舒服的迹象。   当即,潋滟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看着他,威胁道,“一千两银子不想赚了?”   陆小郡王听了她的威胁,却是更恼,嘲讽地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小爷陪你玩玩,你还当真了不成?你看小爷像是缺那几千两银子的主吗?”   楚辞几次受他冷脸,也是火了。她强压着她的怒气,冷冷地看着他道,“这么说,你今日是不肯与我同去了!”   陆小郡王咬了咬牙,“不去!”   然后起身,一左一右揽住紫兰和芙蓉两个婢女,眼神冰冷地看着楚辞道,“小爷说了,今儿身子不爽利,只想呆在点寒院和美人儿作伴!”   “我再问你一句,你去,还是不去?”楚辞沉着脸,最后一次问他。   “小爷说了,不去!”陆小郡王牛气冲天。   “……你最好别后悔!”楚辞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完,然后扭头就走。   陆小郡王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下一刻,手便从紫兰和芙蓉的肩膀上滑了下来。   “小郡王!”紫兰见他心事重重,扭着妖娆的身段,绵绵地叫了一声。   陆小郡王没有理会她。   他一把甩开二人,怒声吼道,“没瞧见小爷烦着呢,都给爷滚!”   “小郡……”紫兰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话没出口,就被一旁的芙蓉给扯住了。芙蓉隐晦地向她打了个眼色,然后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厅里只剩下陆小郡王。   鸦雀无声中,他呼啦啦地甩着玉扇,怒不可遏地在厅里暴走了好几圈,然后又一屁股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拍着桌子叫道——   “死女人,脾气怎么就这么硬!”   “小爷一个月不去找你,你就不知道来看看小爷吗?!”   “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是为了别人的事!”   “小爷对你多好的,你竟然扭头就走人!就不会说句好听的话,哄哄小爷吗!”   “气死了!气死小爷了!”   ……   另一边,楚辞已经朝大门走去,   外面,碧月在马车旁等着,看到只有她一个人出来,一脸的惊讶,忙迎上来问,“小郡王呢,他没陪姑娘一起出来吗?”   “他不舒服!”楚辞甩下四个字,便踩着车梯往马车上走去。   碧月拧着秀气的眉头跟在后面,小声道,“不舒服?可是这几天并没有听说点寒院有请大夫啊!”   楚辞在马车里坐好,信口道,“他脑子不好,一般大夫治不了!”   碧月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两个人赌气了。   她扯了扯唇,没言语。   马车一路往黄府赶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下。   因为复诊的时间是约好的,所以她刚一下车,就看到了黄夫人的贴身婢女暗香。   暗香瞧见她下了马车,立刻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奴婢见过楚神医,您总算来了,我们夫人一大早就恭候着呢!”   楚辞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一面跟着她往里走,一面问起之前一个月黄夫人的情况。   暗香受黄夫人吩咐,所有事情都不必对楚辞隐瞒。当即一五一十道,“我们夫人很听神医您的话,您给留下的食单和药膳,她每日都用着,现在精气神好了许多,身材也丰腴了一些……奴婢估计呐,等会见了她,您都要认不出来了!”   “黄夫人能按着食单、药膳精心调养,只怕也离不开暗香姑娘的精心伺候。”楚辞很是客气地说道。   暗香脸上的笑容更盛,“神医过奖了,这些都是我们做奴婢的应该做的。”   两人一来一往交谈着黄夫人的身体状况。   说着说着,就到了牡丹院。   花厅里,黄夫人明显已经等了很久。   楚辞朝她走去,打眼一看,只觉她身上的病气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如暗香所说,脸上、腰上都长了些肉,笑起来,更加温暖和煦。   “见过黄夫人!”她上前后,客气地行礼。   黄夫人起身,亲自扶起了她,“神医不必客气,快坐!”   楚辞见她目光殷切,只好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夫人起色好了很多!”她一面拿出脉枕替她把脉,一面笑吟吟地赞道。   黄夫人低头,莞尔一笑,眼中尽是感激,“是神医给的方子有用……自从用了您给的药膳,我许多小毛病都没了,就连以前手心发寒的症状也好了。”   楚辞松开她的手腕,收回脉枕,颔首道,“不错,您的身子状况好了很多,我帮您调整下方子,再服用上两个月,应该就大好了!”   “多谢神医,多谢!”黄夫人眼眶发红,眉里眼里都是激动。   楚辞淡淡一笑,没再言语,起身跟着暗香往备了笔墨纸砚的外间走去……   改完药方,楚辞又陪黄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才提出告辞。   黄夫人起身要送楚辞。   楚辞按住了她,“夫人不必客气,希望下次再见面,您能有好消息。”   黄夫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即侧头朝暗香看了一眼,暗香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恭恭敬敬地朝楚辞递去。   楚辞瞧了一眼,却是摇头不收。   她看向黄夫人,一字一句,认真道,“我说过,陈年痼疾,治好了才收诊金。治好之前分文不取。还请夫人不要破我的规矩。”   黄夫人看她严肃的表情,知道她是认真的。   只好示意暗香又将东西收了回去。然后歉疚地又看了楚辞一眼,“方才,是我唐突了……”   “夫人不必不好意思,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说着,她朝黄夫人微一拱手,便转身朝外走去。   碧月就在外面等着。   看到楚辞出来,她连忙上前来,“姑娘,怎么样,黄夫人她……”   “一切都好。”楚辞给了碧月一个放心的眼神。   碧月点了点头,然后默不作声地扶起她,朝外走去。   到了黄府外。   两人习惯性地踩着车梯上车,结果掀开帘子时,却发现里面多了一个人。   正是陆小郡王。   碧月表情一僵,看向楚辞,低低地叫了声“姑娘”。   楚辞没有理会碧月,直接带着她朝里走去。在陆小郡王对面坐下后,便闭目养神。   竟是直接将他视作了空气。   陆小郡王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主仆两无视,表情一下子就僵了。   “咳咳!”   他握拳抵在唇边,用力地干咳了两声。   楚辞没有反应。   他再咳了三声。   然后,楚辞还是没有反应。   他一咬牙,又咳了四声。   楚辞仍旧没反应。   陆小郡王忍不住了,他抬起手,在她放在小腹的手背上用力地戳了戳,愤愤不平道,“楚小辞,你是要我活生生地把肺咳出来吗?!”   楚辞被他恼羞成怒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疼,不得不睁开眼睛来。   开口就是一句,“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陆小郡王咬牙切齿,“小爷我原本是不想来……”   楚辞冷哼。   陆小郡王被冷到,气势一下子偃了下去,试探着握住她的手道,“好吧,小爷我就是担心你……怕你在路上遇到什么麻烦!”   楚辞见他服软,这才对他有了个小模样,抽回自己的手,在他胸口点了点,“算你还有点良心,我宰相肚子能撑船,就不跟你一般计较了……”   陆小郡王见她笑颜如花,也忍不住弯起唇来。   两人目光相对,正要相逢一笑泯恩仇,突然间,马车却剧烈地颠簸起来……   “楚小辞,小心!”陆小郡王到底是男子,对危险的嗅觉十分敏锐。一察觉到不对,立刻伸手将她扯入怀中,完完全全地将她包裹在自己的怀中。   楚辞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他纳入怀中。   她鼻端里尽是他清澈的气息。   她想起身,看看外面到底什么情况,而身子却好像软了一般,外面也是一片嘈杂。   只隐约听到“惊马”一类的字眼。   就在她飞快地转动着大脑,思考该怎么脱险的时候,只听一声惊呼,下一刻,“定南侯!”“定南侯!”的欢呼声又传进她耳中。   随后,只听一声骏马长嘶……马车终于缓了下来,直到完全停下。   此时,马车里的三人都被颠得七荤八素,只有陆小郡王能好一些。   他慢慢地将楚辞扶了起来,看向她苍白的脸色,紧张道,“楚小辞,你没事吧?你的孩子……也没事吧?”   楚辞艰难地摇了摇头,接着,正打算让两人扶她下车。   接过还没开口,马车帘子就被人掀了开来。   然后,一张冰冷,又似曾相识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睛。   “楚姑娘可有什么大碍?”萧镇云弯腰进了马车,冰冷却不失关心地问道。   楚辞勉强地冲他摇了摇头。   萧镇云眉头一皱,接着,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道了声“得罪!”进车抱起她就朝外飞去……   陆小郡王眼睁睁地看着楚辞被别的男人抱走,那叫一个气,一口银牙几欲咬碎。但偏偏他没有追上去的力气,只能攥起拳头,用力地朝马车壁砸去。   乡巴佬!竟然敢抢他的女人!   “小郡王!”碧月见他这般作践自己,忙扑上前来,抓住他的手,心疼道,“小郡王,你不要这样,定南侯……定南侯他只是路见不平……没有别的意思的!”   陆小郡王闻言,眸光倏地一冷,眼神如利剑一般朝碧月逼去,寒声道,“放手!”   碧月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放,眼中隐隐含泪,带着倔强!   “我说,放手!”陆小郡王又道了一声,下一刻,直接用蛮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然后看着碧月,一字一句道,“有些事,最好别让小辞知道!不然的话!别说南郡王府,就是整个金陵城都容不下你!”   碧月被他严厉的语气冷得一个哆嗦,出口的话一下子磕绊起来,“小郡王……奴婢、奴婢……”   陆小郡王却没有理她,他强行撑起还在天旋地转的身子,慢慢地朝车下走去……   碧月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下了车。   没有任何意识地,喃喃反问,“为什么,你宁愿对一个怀着别的男人孩子的女人动心,也不肯多看我一眼,为什么……”   陆小郡王下了车,便朝定南侯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猜测,定南侯一定会带楚辞去附近的医馆。   果然,在他赶到回春药馆时,进去随便一问,就问到了楚辞正在后院的病房。   匆匆忙忙地赶过去,只见楚辞一脸虚弱地躺在床上,而定南侯,正端着水,慢慢地喂给她。   “放开小爷的未婚妻!”陆小郡王怒声喊道。   这一刻,因为愤怒的冲击,他原本摇摇欲坠的身子一下子充满了力量。   三步并两步地朝床榻走去,一把夺过萧镇云手里的瓷碗,然后冲楚辞道,“小辞,我来喂你!”   楚辞听着他对自己的称呼。   心情异常复杂。   不过当着定南侯的面,她也不好跟他计较,只得张口,任由他将剩下的水全部灌进她的嘴里。   喝完水,她扭头看向萧镇云,一脸抱歉道,“侯爷,多谢你方才及时送我来医馆……你的恩情,我以后再报……现在,我的未婚夫君过来了,你若是有事,便先回去吧!”   “无妨,本侯无事。”谁成想,定南侯却直接拒绝了她的好意。   顿顿,看着陆小郡王又补了一句,“小郡王到底年轻,又锦衣玉食惯了,本侯亦怕他照顾不好你,倒是反倒误了本王救你的一番心意。”   楚辞:“……”她竟无言以对。   陆小郡王倒是想发火,可看着楚辞苍白的脸色,无力的模样,却怎么也舍不得在她面前就跟外人争吵,让她担心。   直到感觉床上的女子睡过去了。   他才用眼神向定南侯下了个战帖,“有本事就出去单挑!”   定南侯捕捉到他的目光,却没有理会他,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不屑。   陆小郡王被自己的情敌鄙视,气得头上快要冒火。   但偏偏,旁边就是正在休息的楚辞,他还不能发泄出来……   一室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两个时辰后,楚辞慢慢地苏醒过来。   她睁开眼,看向依然坐在她床边的两个男人。她不由得皱了皱眉,问道,“你们怎么还在?”   “你是小爷的未婚妻子,小爷自然是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你。”陆小郡王先开口想楚辞示好。   楚辞抿了抿唇。   侧头又看向定南侯。   定南侯沉默片刻,一本正经道,“本侯救了你,自然是要送佛送到西!定要看着你平安,才好放心!”   楚辞:“……”她还是在睡过去吧!   这般想着,她还真的再次闭上了眼睛。   然后,这一睡,就是一整夜。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早。   而床前的两人,还在。   楚辞这下,不得不开口表示,“侯爷,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您若是没别的事,就先回去罢!”   定南侯闻言,瞳孔一深,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开口道,“本侯送你回去。”   言下之意,昨日惊马的事刚发生,他不放心她。   陆小郡王听定南侯这般示好,想要反驳,但是昨日的事件又历历在目……而他又保护不好楚辞。   末了,只能忿忿地妥协道,“好,这一次,就许你送小爷和小爷的未婚妻子回去!”   不过下一次!   他一定会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女人! 第55章 扯落盖头,阿芫不嫁了   字数:6538   萧镇云亲自驾车,将楚辞和陆小郡王送到了南郡王府门口,又看着两人进了大门,然后才离开。   陆小郡王一面扶着楚辞往前走去,一面皱起眉头,不放心地看着她,“楚小辞,你都这样了,不如就不要去鹿呦院了吧?”   楚辞听他这么提议,却不肯答应。她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道,“昨夜一夜未归,虽然有碧月报了平安,但我估摸着,老夫人还是没有睡好。我们去看看,更放心些。”   陆小郡王没办法,只得认命地跟着她朝鹿呦院走去。   一刻钟后,鹿呦院,暖阁。   老夫人听闻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和孙媳妇回来,立刻让碧心出来迎人。   碧心匆匆出门,行过礼后,带着楚辞和陆小郡王往暖阁里走。   刚掀起帘子,老夫人关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阿辞,快过来让祖母看看,你有没有事?”   楚辞闻言,心中一暖,便朝老夫人走去,口中淡淡道,“回老夫人的话,只是受了些惊吓,将养了一夜,已经大好了。”   老夫人听罢,抬头打量了一番她的脸色,见她脸上确实有几分红润,才放下心来。   停了会儿,又握着她的手,转头看向陆小郡王,问,“可知道惊马的缘由是什么?”   陆小郡王听老夫人问起惊马缘由,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哼了一声,冷冷道,“孙儿已经让人去查了,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结果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摩挲着楚辞冰凉的手,脸色有些苍白的后怕道,“以后若是无事,你们还是待在府里为好,别再出去乱跑了……再有一次这样的事情,祖母只怕心都要被吓出来!”   “……是阿辞的错,让老夫人挂心了。”楚辞不好意思地看向老夫人,弱弱地说道。   老夫人见她面露愧疚,心中一阵柔软,拍着她的手又解释道,“阿辞,你也别多想,祖母不是要禁你们两个的足……只是人老了,受不起多少惊吓,关心你们罢了!”   “我知道老夫人的意思,我心里都明白的。”楚辞点头,稍后,又补了句,“老夫人您不老,一点儿都不老的!”   “就你嘴甜!”老夫人抬起手,在她鼻头轻轻地刮了下。而后,皱眉深思了片刻,又道,“罢了罢了,以后想出去还是出去,只不过,侍卫随从要多带上一些……有他们在,我也能多安几分心。”   楚辞见老夫人松口,眸光一亮,当即顺水推舟道,“阿辞听老夫人的。”   而陆小郡王,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坐在一旁,单手撑着下巴,目光淡淡地看着楚辞,带着几分笑意,几分宠溺。   老夫人瞧着自家孙子这般痴汉模样,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然后又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几眼,摆手道,“好了,一夜没回来,你们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晚上再过来陪祖母用膳!”   “是,老夫人(祖母)!”   两人同时起身,向老夫人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朝外退去。   鹿呦院外。   陆小郡王习惯性地送楚辞回朗月居。   他现在想起定南侯,还是一肚子的气。   快到拐角处时,突然扭头,看向楚辞,挑着下巴冷哼,“小爷就是不喜欢萧镇云那个乡巴佬!楚小辞,以后不许你再跟他来往!”   楚辞闻言,转头看向他,挑眉思索了一会儿,反问,“这其中可是有什么缘由?”   陆小郡王冷哼,“还不是因为他那个泼妇亲娘!”   “哦,你是说萧老夫人?”   陆小郡王点点头,一脸厌恶的冷笑道,“那老货,对外称什么萧老夫人,侯夫人,其实就是一个村妇!你也知道,金陵城中,只有我们两家是有爵位的,所以她向来喜欢和祖母一较高下……这么多年,每一回和祖母碰面,都要惹祖母气上一场!更有几次,都将祖母气得晕了过去!”   楚辞心中了然,望着他缓缓点了点头,“原来你是因为老夫人才看不上定南侯。”   陆小郡王剑眉一挑,冷酷中带着几分得色,“小爷就是这般爱憎分明,恨屋及乌的性子!”   楚辞听罢,瞧着他弯唇一笑,点头道,“挺好的。”   “你说什么?”陆小郡王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看向楚辞。   楚辞也停下脚步,和他对视,轻轻浅浅地笑起来,“我说你这样的性子挺好的,简简单单,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这样很好。”   陆小郡王听她夸奖自己,耳根子不自觉地红了红。   凝滞片刻后,又抬脚朝前走去,将楚辞甩在后面,闷声哼道,“算你有眼光。”   楚辞看着他的背影摇头低笑了一声,没再言语。   一路沉默,到了朗月居的门口。   她正要先走一步。   这时,陆小郡王却一脸严肃,没有任何征兆,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攥着。他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楚小辞,我以后会努力练武,保护你的。”   楚辞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略微怔了一下,才笑着点头道,“好啊!”   陆小郡王见她含笑答应,耳根子当即红了个彻底。   二话不说,松开她的手,转身就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楚辞看着他的背影飞快地消失……唇角扬起的弧度慢慢变大。   心道:真是个可爱的少年!   回到朗月居,进了内室后,她并没有看见碧月,屋里伺候的是芸娘和半夏。   两人见她进来,立刻上前行礼。   楚辞冲她们点了点头,净完手在坐榻上坐下后,随口问道,“碧月呢,怎么不见她?”   芸娘屈膝,恭恭敬敬道,“回姑娘的话,碧月姐姐从昨晚回来后就病了,现在正在屋里养着。”   “病了?”楚辞皱起眉来,下一刻,直接起身道,“带我去看看她。”   芸娘听她这般说,面上闪过一抹犹疑,“这……姑娘是主子,碧月姐姐只是一个奴婢,您去看她,不太合适吧?”   楚辞按按眉心,摇了摇头,“无妨,带我过去吧!”   芸娘见劝不动楚辞,只得点头,道了声“姑娘请跟我来”,便引着楚辞往碧月的房间走去。   因碧月就住在主居旁边的耳房,所以两人没多久就走到了。   芸娘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儿,碧月才披衣起来开门。   待看到门外俏生生立着的楚辞时,她的脸色顿时瞬间一变。而后愣愣的看着楚辞,语气僵硬道,“姑娘……您、您怎么过来了!”   楚辞冲她淡淡一笑,“听芸娘说你病了,刚好我也无事,便过来看看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碧月勉强扯出一丝笑,一面拉开门请楚辞入内,一面攥紧了拳头,低声道,“歇了一晚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应该就可以伺候姑娘了。”   楚辞在屋中间的坐榻上坐下,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道,“也不必急着回来伺候,身体重要。”   碧云一脸赧然地点头。   楚辞又坐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离开。   回到寝房,芸娘皱着眉,小声冲楚辞抱怨,“姑娘,碧月姐姐看着并不像身子不舒服的样子啊!”   楚辞笑了笑,“也许是心里不舒服呢。”   “心里不舒服?”芸娘一脸诧异,不太懂。   楚辞也没有跟她解释。   受昨日惊马事件的影响,她现在精力很是不济,只想好好地歇着……   芸娘看出她的困倦,主动服侍她换了寝衣,又伺候她在床上躺下。   床帐缓缓垂地……楚辞这一睡,就是整整半日。   直到华灯初上时分,她才醒过来。   睁开眼后,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头顶熟悉又陌生的帐顶,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南郡王府的朗月居。   “……芸娘!”从床上缓缓坐起身来,她喊了声芸娘的名字。   芸娘在外面听到,很快进来伺候。   随着灯盏被点亮,整个寝房立刻亮堂起来。   她在芸娘的服侍下洗漱过,又用了晚膳,精力才彻底恢复过来。   半夏将桌上的碗碟收拾下去。   芸娘看向楚辞,低低问道,“姑娘可要出去走走消食?”   楚辞摇了摇头,“不必,你随我去药房一趟!”说着,她起身便朝药房走去,芸娘只好跟上。   到药房后,芸娘一面点灯,一面随口问道,“这么晚了,姑娘来药房做什么?”   楚辞轻轻地按着自己的小腹,语气有些低沉道,“我想做一些安胎丸。”   芸娘脸色一变。她也知道昨日发生的事情,当即明白了楚辞的意思,而后,出言道,“那奴婢陪着姑娘,姑娘有什么要做的,就吩咐奴婢!”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随意分了她一些捣药的活儿。   主仆两人在药房中好一通忙碌,一直到亥时,才将保胎丸做好。   楚辞一次做了十瓶,分装好后,她随身带了一瓶,后又交给芸娘一瓶,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芸娘将药瓶小心妥帖地收藏着,眼中是灼人的光芒。她深深地感觉到,楚辞对她的信任又回来了。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辜负自己的主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青崖山中,孟璟一直陪着阿芫。   他帮她将王秋生的棺椁带回山中,又帮她将那个男人的尸首入土为安。   阿芫不想离王秋生的青冢太远,他便让侍卫在附近百米处修筑了一座竹楼,供她休憩。   这些日子,越是和她相处,他越是了解她对王秋生的感情——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已经不是十年前属于他的那个心芫了,现在的她,心里眼里都只有王秋生一个。   那个男人活着的时候,她就算忘了全世界,也不会忘了他的名字,只要他一出现,她的眼里就没有别的存在。   现在他死了,她心里还是只有他的坟。   这一日一日,她宁愿看着他的墓碑,在他坟冢旁翻土种花种草,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可偏偏,他不能离开她。   因为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欠她的。   便是陪她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看着她相思别的男人,过上一辈子,他的心里也没有任何怨言。   ……   这日,京里难得送来飞鸽传书。   韩赭看完后,悄悄地走向他,呈上密信,低声禀道,“王爷,府里传来消息,说是南郡王府又上了一道请封世子妃的折子。”   “是吗?”孟璟反问,同时隐在宽袖中的右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这次还是要拦截吗?”韩赭追问。   孟璟眼前浮现出楚辞的脸。他拧眉想了很久,才开口,嗓音发哑,低沉道,“不用。”   她既然这么想嫁,索性就让她嫁罢!   原本就是他抛弃了她,抛弃了他们的孩子。   上一次拦下请封折子,就当他鬼迷心窍。再来一次,他却是做不出。   他的良心不允许他在选择了阿芫之后,还屡屡干涉她的生活。这样对她不公平,对阿芫也不公平。   他现在唯一能给她的,就是自由……不管是天涯海角的自由,还是选聘新夫的自由,他都得给她。   韩赭将孟璟的百般抉择看在眼中。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他紧紧地将密信攥进手中,直到那薄薄的信纸变成齑粉……然后张开手,任那些齑粉飘散在风中。   就像他和楚辞那段短暂的感情。   一百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到了离开的那日,已经快阳春三月。   收拾好行礼后,孟璟去竹楼接阿芫。   阿芫身上穿的还是一身素服,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待嫁新娘的明丽。   孟璟觉得扎眼,但是又说不出让她改变的话。   他伸手,牵住她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地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上车前,阿芫突然停下,她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一脸严肃地用手指比划,“行止哥哥,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说一句不,我们的婚约就取消……我愿意继续留在这里守着王大哥,而你,可以去追你的阿辞……”   孟璟脸色一变,不等她说完,就毫不犹豫地握住她比划的手指,紧紧地攥住。然后看着她,坚定道,“阿芫,我说过的话不会改变!我说爱你便是爱你,说要娶你便是真的要娶你!这辈子我只要你!此心此意坚如磐石,永无转移。”   “……哪怕我心里还有一个王大哥,你也非我不可吗?”阿芫苦笑,良久后,仰起头看着他的脸反问。   孟璟看着她的眼神依旧坚定。薄唇翕动,一字一句道,“是!我非你不可!阿芫,不管你心里有谁,我就是非你不可!”   “……那好,我嫁!”阿芫闭上眼睛,终于点头,“我嫁!这一辈子,只要行止哥哥你不离,我便不弃!”   孟璟和她四目相对,眼角一酸,再忍不住,将她紧紧地揽入怀中……   很久后,两人才分开。   上了车。   孟璟用力握住阿芫冰凉的手,专注的视线从没有一刻离开过她的面庞。   用药这么久,她脸上的疤痕已经完全消去,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孟璟看着她这张脸,很容易便能想到十年前的她。   他要娶她的心也更加坚定。   一路疾行。   十日后,马车终于进京。   因为早就飞鸽传书让管家筹备婚事的缘故……等他们回到摄政王府,王府中早就布置一新,铺天盖地都是火红的颜色。   孟璟牵着阿芫的手,带着她往里走。一步一步,他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冒汗,她很紧张。   他忍不住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扭过头,看着她清丽的侧脸,温柔地安抚道,“阿芫,你不必紧张,以后你就是这王府里的女主人!”   阿芫听他这般说,也侧首瞧向他。四目相对间,她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绽出一抹笑。   终于,在这一刻,她的心里不再只有王秋生。充满她心里、脑海里的,变成了十年前的孟璟。   那时他们青梅竹马,年少相爱,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她没去过云朝,私定终身后,他便一次又一次地和她描述云朝的婚礼,云朝的建筑,云朝成亲的婚俗……以及那火一般热烈的嫁衣的颜色。   曾经,她以为那抹火红离她很近,近到只有咫尺距离。   可是她没有想到,后来两人一阔别,就是十年。   十年后,他还是他,可她却已经不再是她。   两人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   回忆一波一波朝她袭来,一波比一波叫人心酸。她的泪水慢慢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孟璟听到她鼻翼间传出低低的抽泣声。   再次停下脚步,紧张朝她看去,“阿芫,你怎么了?”   他有些粗粝的手掌,抚上她的面容,一面帮她擦泪,一面紧张地问道。   阿芫透过模糊的泪眼,朝他棱角分明的俊脸看去,须臾,却是笑了。跟着又轻轻地摇了摇头,用手势比划道,“没什么,行止哥哥,我只是很开心!”开心这辈子还有十里红妆,嫁给他……完成自己少女梦想的一天。   孟璟听见她说开心。心中忽的一动,突然伸手,将她扯进怀中,紧紧地抱住。   他的下巴枕在她的肩窝上,认真地向她承诺,“阿芫,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让你开开心心的;你的每一个愿望,我都会帮你完成;你想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陪你一起做……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们都老了,牙齿都掉光了,脸也皱了……到那时候,我还是会陪在你的身边……”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阿芫的眼泪越流越凶,最后,她轻轻地点头。   孟璟感受着她轻微的颤抖,又抱了她很久,然后才放开她。   之后,他带她看了王府所有的布置,又亲自将她送去了别院。   别院门口,两人分别时。   阿芫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第一次忍不住,突然提起裙摆跑向他,冲上去抱住了他的后背。   孟璟没想到她会追上来抱住自己。   他挣脱她的手,回身向她看去,忍不住皱起眉来,担忧地询问,“阿芫,你怎么了?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阿芫却只是笑,看着他的眼睛,用手比划,“头一次做新娘子,哪里有不紧张的……再说,这么多天了,我还是第一次离行止哥哥你这么远……”   她这般说着,孟璟的心顿时柔软起来。   他抬起手,轻轻地在她发心揉了揉,然后带着笑意诱哄她道,“再忍忍,就最后一天,明天过后……我们就永远不会再分开了!”   阿芫笑着点了点头。   她慢慢地退后,站在别院大门后,看着他转身步步走远。直到再看不到他,她才放纵般的泪如雨下……   一夜,漫长而艰辛地过去。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孟璟就起身来。   他换过喜服,在镜前端详了很久……才转身出了寝房的门。   外面,韩赭已经在等着,他今日也换了一件石青色的侍卫服。看到孟璟出来,立刻上前道,“王爷怎么起来得这般早?”   孟璟看着他挑了挑眉,“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夜里本王总觉得心不甚安,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一整夜都没睡好。”   韩赭闻言,劝道,“今日是王爷大喜的日子,青龙卫全部出动……王爷就放宽心吧,肯定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孟璟点了点头。   辰时末,摄政王府的队伍去别院迎亲。   到别院后,因为都是自己人的缘故,孟璟很快就接到了新娘子。   至此,他的心才松快下来。   绕着京城足足走了两圈,快走到黄昏时分,他才带着迎亲队伍朝摄政王府的方向走去……   到摄政王府后,正好是酉时。   他站在王府门口,拉开侍卫递过来的弓箭,将三支羽箭依次射向轿子中间的横梁……   箭箭精准……周遭一阵欢呼。   随后,他走向前,弯腰将阿芫从轿子里牵了出来。   两人一起跨过火盆,台阶,一步一步地朝喜堂走去……每一步,孟璟都走得无比郑重。   一旁的阿芫也是。她紧紧地握着孟璟的手,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了自己的心上,又欢喜又心碎。   “行止哥哥……”她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终于,两人走到了喜堂中。   今日主持婚礼的是礼部的官员——礼部尚书。   他穿着红色的吉服,站在厅堂的最中央。待孟璟和阿芫对面站好后,便拉长嗓子念道:“一拜天地!”   孟璟和阿芫慢慢跪下,朝着喜堂外拜了三下。   “二拜高堂!”礼部尚书又高唱了一声。   孟璟和阿芫朝向被按在厅堂前,面无表情的云太妃,拜了三下。   ……   “夫妻对拜!”   终于到了最后一拜。   孟璟转身,朝向阿芫。阿芫也朝向孟璟。   然后,孟璟一撩正红色的衣拜,动作优雅而潇洒地点膝跪下。   可另一边的阿芫,却好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半晌都没有动静。   “……阿芫!”孟璟察觉出不对,忍不住低低地提醒了她一声。   可阿芫还是没有跪下的意思。   孟璟见状,心中一慌,他抬头看向她头上的红纱,透过红纱,看着她影影绰绰的面容,声音颤抖地又提醒了一遍,“阿芫,快跪下!还有最后一拜!”   只要这一拜完成了,他们就是一辈子的夫妻了。谁也不能再把他们分开。   可阿芫就是不肯动一下。   孟璟急了,正要使眼色给一旁的韩赭。可还没寻到韩赭的身影,阿芫就先开口了。   她嗓音沙哑,没有任何预兆,突然低低地叫了声——“行止哥哥!”与此同时,用力一扯,头上的红盖头便完完整整地落了下来。   她眼底含泪,目光却十分薄凉地看着孟璟,红唇翕动,一字一字冷静道,“对不起,行止哥哥,我不能嫁给你!” 第56章 摄政王毁容   字数:6064   “阿芫!”孟璟听她突然反悔抗婚,脸都变了。他直挺挺地跪在那里,看着她疾声道,“阿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行止哥哥,我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阿芫低头看向他,眼中含悲,却一字一句地冷静道,“可是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嫁给你。我也是到这一刻才明白,我爱的人是王大哥……嫁给你,我做不到!”   “行止哥哥,我真的做不到!”   “我求你原谅我!也求你放了我吧……”   孟璟听她字字诛心地说着,眼底一片暗光明灭。喜服袖子下,一双铁拳攥得咯嘣作响。   沉默,在偌大的喜堂里蔓延。   很久后……他才从红色的蒲团上站起。抬脚,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   “……你既然不爱我,那么又为什么答应要嫁给我?”在她面前停下后,他看着她的眼睛,嗓音喑哑,万分痛苦地反问。   阿芫与他四目相对,如何看不出他眼里的心碎欲绝。   她强忍着眼泪,低下头去,嗫嚅,“……我以为十年前我们的感情,能支撑我和你走下去……行止哥哥你毕竟是我曾经最想要嫁的人。”   “可直到方才夫妻交拜的时候,我才幡然醒悟——我们的那段感情已经过去了,哪怕它曾经再美好,再执着,都只能存在于回忆里。现在的我,想要生同衾,死同穴的人早就不是你了。”   “行止哥哥,你明白吗?我们之间……早就已经过去了。这十年多的空白,你有你的妻儿,我有我的王大哥,我们……根本圆满不了了,你一次又一次跟我提及的永远的幸福,那不过是镜花水月,是幻梦,一碰就碎了……我们强行在一起,只会令彼此更加痛苦,根本就不会幸福,你……”   孟璟不信。他眼眶通红,双手突然发力,死死地抓住她的肩头,近乎疯狂地打断了她,“不,不会的!只要你嫁给我,我们就能圆满了……阿芫,我等了十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我不想再失去你!我许诺给你的幸福,不是什么镜花水月,是实实在在的,是你触手就能碰到的!阿芫,你信我!”   阿芫瞧着他猩红的眼睛,疯狂的表情,却只是不停地摇头。   眼泪从她清浅的眼眶里流出,她看着他,红唇翕动,声音不大却坚定道,“不!过往种种,已是云烟!行止哥哥,你那般睿智,我不信你看不出,我的心早就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早在王大哥死的那一刻,我的心就跟着死了。”   “我已经戴着假面陪你过了一百日,难道你还想我再戴着它陪你过一辈子吗?”   “……行止哥哥,这些日子,我之所以答应留在你身边,嫁给你。从来都不是想跟你破镜重圆,再续什么前缘。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欠我的,早已用你的真心,用这场婚礼还干净了。你真的,再也不欠我什么了。”   “现在的你,亏欠良多的应该是另一个女人,是阿辞……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腹中怀着你的骨肉,却因为不想让你为难,因为同情我,二话不说,就自行离京,远走天涯。更是在走之前,还记挂着抢了她夫君的我,给我留下医治的良方。这般大度、良善的女子,你辜负她,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孟璟听她带着哭腔,一字一句地说着,全身上下就好像灌了铅一般,再也不能向她靠近半步。   他的心脏剧烈地疼痛着,仿佛被刺入了无数把的尖刀。   原来……在这场感情变故中,错的那个人,只有他!   十年前,是他辜负了阿芫,害得她整整十年人不人,鬼不鬼,躲在山里清苦度日;十年后,又是他辜负了楚辞,害得她怀着身孕还要奔波天涯!   他错得太离谱!   他自以为他放弃楚辞,她会过得更好,可是他却从未过问过她的想法。   他自以为迎娶阿芫是对她最好的补偿,可以将欠她的幸福,十倍百倍地还给她。可实际上,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能让她幸福的人,他如今塞给她的,除了负累就是痛苦。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   不知过去多久,一室寂静中,他终于低头朝她看去,望着她脸上的盛世红妆,嗓音沙哑道,“如果回到王秋生的身边,你能得到幸福,那本王……便允你!”   “阿芫,你走吧!”   阿芫闻言,眼皮颤抖着望向他死灰一片的眼睛,目光复杂地轻轻颔首,“王爷以后……也多保重!我们……有缘再见罢!”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喜堂外走去。   围观的文武百官将事发经过看得清清楚楚,皆自发地朝两边退开,给阿芫让出一条路。   阿芫身着如火的嫁衣,头戴缀满明珠的凤冠,就这样一步一步,离开了摄政王府……   “王爷!”   韩赭在阿芫彻底走远后,行至孟璟身边,低低地叫了声,为难道,“这满堂的宾客……”   “不必遣散!”孟璟听他询问,骤然抬起眸来,眼神冷漠地从喜堂里所有官员的脸上扫过,而后朝着众人寒声道,“今日,便请诸位替本王做个见证。”   “……”文武百官不敢接话,鸦雀无声。   而孟璟,就在他们眼皮自底下,突然间,没有任何预兆地拔出韩赭腰间的短刀,朝自己脸上划去……   他划得极狠,从眉骨到唇角之间,很快出现一道血线。   “王爷!”韩赭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动刀子。睁大眼睛,瞳孔紧缩,差点吓懵了,反应过来后,劈手就要夺刀。   可孟璟的身手在他之上,他近身与他缠斗了几招,都没有抢下短刀。   孟璟趁着空档,又决绝地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   两刀划完,他原本冷峻如神祇的面容立刻变得骇人至极。   也是到这时,他才扔掉手里的短刀。   无视喜堂中所有人的目光,他目光冷淡地看向前方虚空,声音低沉又缥缈道,“今日便劳烦大家做个见证,以后,本王的摄政王府中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女主人!王妃之位永远虚悬!”   “本王做了太多的错事,已无脸见人,以后便以黑铁覆面,为本王曾经辜负过的两个王妃赔罪。”   “王爷!”韩赭又叫了一声,堂堂七尺男儿,眼中竟已含了泪水。   在场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看孟璟满是鲜血的面孔。   直至孟璟挥手,他们才一窝蜂,争先恐后地朝外涌去。   “卑职让人去请大夫!”看那些官员离开后,韩赭拧身便要往外走。   孟璟没有阻拦,他一个人,踽踽地朝云水居走去……   身后,是一片火红色的萧索。   京城的事,传到江南那边已经是半月后了。   当时楚辞正在试嫁衣。   她见到芸娘心不在焉地走进来,便随口问了句,“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当着南郡王府的婢女面前,她不好说什么,只得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   楚辞看出她有心事,试完嫁衣后,立刻将房中其他人斥了出去,然后将芸娘招到面前,看着她魂不守舍的表情,疑声道,“芸娘,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可是在外面受了欺负?你说出来,我定然帮你讨个公道!”   “回姑娘的话,没有人欺负我,郡王府里的人都很好。”芸娘连忙摇头反驳。   楚辞不信,又追问了句,“没人欺负你,那你这般神情是为了什么?”   芸娘用力地咬了下唇,终究还是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地,含泪望着楚辞道,“奴婢不敢隐瞒姑娘,是……是京城那边,传了些流言过来,奴婢外出时刚好听到了!”   “京城?”楚辞皱了皱眉,“是关于摄政王府的?”   芸娘点了点头。   楚辞微怔片刻,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芸娘便继续道,“外面那些人……他们、他们都说,阿芫姑娘在婚礼上悔婚了!然后王爷自毁容貌,说对不起两位王妃,以后……再也不会立王妃,下半辈子都会用黑铁覆面,向两位王妃赔罪。”   楚辞听完,整个人都僵住了,手指无意识地叩在桌面上,抠出一道淡色的痕迹。   她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以为她走后,孟璟和阿芫可以再续前缘,幸福一辈子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阿芫竟然会自行恢复神志,还在婚礼上,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拒绝孟璟,让他下不来台。   她更没有想到,孟璟会自毁面容……   阿芫的悔婚,对他的打击真的就那般大吗?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又算什么?   心酸和苦涩在一刹那填满她的心口。   直到……外面传来“见过小郡王”的行礼声。   楚辞不愿别人见到她的失态,忙抬起手指,轻轻地擦了擦眼角。   下一刻,陆小郡王从外面走进来,唇角高高地扬起,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楚小辞,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他晃着玉扇,还未走到近前,就大声地冲着楚辞嚷嚷道。   楚辞闻言,抬起头来,尽量自然地扯出一个笑来,“嗯?是有什么好消息,说来听听……”   “你先猜!”陆小郡王有意卖关子。   楚辞挑起眉来,看着他冷哼,“不猜,你爱说不说!”   说着,起身便要往寝房走。   陆小郡王哪里舍得,立刻伸手拽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又拉了回来,妥协道,“你别走嘛,我说还不行!刚才黄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黄夫人有喜了!”   黄夫人有喜!   听到这个消息,楚辞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人也欢快起来,定定地看着他反问,“你说的是真的?”   陆小郡王一脸得意地点头,“自然是真的,使他们府上的管家亲自送的消息!”   正说着,外面陆小郡王小厮的声音就传了进来,“爷,卢六公子到点寒院了,让小的请您回去呢!”   “小辞,这……”陆小郡王闻言,有些为难地看向楚辞。   楚辞冲她淡淡一笑,“六公子寻你应该是有事,快去吧!”   “好,那你等我,小爷把他打发走,就过来寻你!”   楚辞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   然后,陆小郡王刚走,她后脚,脸色就沉了下来,脚下步子,也有几分虚浮。   芸娘瞧出不对,忙上前扶住她道,“姑娘,您的脸色有些差,要不我扶您上床歇会儿……”   “不用了!”楚辞摆摆手,“你帮我倒点水,我服上一颗保胎药就好了!”   “好,奴婢这就去给您倒水!”说着,她将楚辞扶到坐榻上坐下,然后朝一旁的桌子走去。   “姑娘,水来了!”很快,她又回到楚辞的身边,将水递给她。   楚辞接过水,就着服了一颗保胎药。   药丸下肚,她的心绪跟着也平静下来。她侧撑着头,正要阖目养会儿神。   谁知,还没歇多久,碧月又从外面走了进来。   到她面前后,行了一礼,禀道,“姑娘,卢六公子求见。”   卢六公子?   楚辞默了片刻,打起精神道,“那让他进来罢!”   “是,姑娘!”碧月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不一会儿,卢六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到楚辞近前后,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见过楚神医。”   楚辞微微一笑,“六公子来寻我是有事情吗?”   卢六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实不相瞒,我是有个不情之请。”   “嗯?”楚辞轻声疑道。   卢六带着几分请求的意味,开口道,“我想请楚神医随我去一趟黄府,再替我长姐瞧瞧,看看她这胎可安好。”   楚辞没想到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当即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啊!现在就去吗?”   卢六点头,“自然是越早越好。”   “那就现在吧!”楚辞说着,便让芸娘去收拾医箱。   一刻钟后,芸娘背着药箱出现在楚辞的面前,行礼道,“姑娘,药箱已经收拾好了!”   楚辞点点头,跟着卢六便朝外走去。   行到朗月居门口时,楚辞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看着卢六问道,“小郡王在点寒院做什么吗?”   卢六笑着回话,“他啊,也不知道最近是发什么神经,竟然爱上了学武,这不,我今天就是来给他送一把青锋剑!……他前脚刚拿到手,后脚就扔下我,进了郡王府的演武场!”   楚辞点了点头,总算明白卢六一个人来见她的缘由。   一路无话。   到黄府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   牡丹院,黄夫人的身材又丰腴了一些,面色白里透红,瞧着十分康健。   看到卢六带着楚辞进来,她叫了声“楚妹妹”,直接起身,亲自迎了上来。   楚辞握住她的手,笑盈盈道,“恭喜夫人,夫人大喜!”   黄夫人抿嘴笑得开怀,一面安顿楚辞坐下,一面抚着自己的小腹道,“还不是托了妹妹的福!若是没有妹妹,我这一生,只怕都不会有今日。”   “夫人客气了。”楚辞淡淡抿唇,“子女缘,都是前尘注定的。”   “那你也是我的福星!”黄夫人眼睛发亮地看着楚辞,拍着她的手背道,“再说句僭越的话,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子……你给我的这份恩情,我定用我的一辈子来还。”   “您真的是太客气了!”楚辞抿唇,生怕她再说出更加煽情的话,忙岔开话题道,“今日六公子带我过来,是替您把脉的,还请夫人伸出手腕!”   黄夫人对楚辞现在那叫一个深信不疑,听她要求,立刻将自己的手腕伸出来,放在桌上。   楚辞将右手三指扣在她的脉门上……约莫一刻钟后,收回手,笑道,“您的脉象一切都好,只要别累着,小心保养着,不会有问题的。”   黄夫人连连感激。   顿顿,又朝身边的暗香使了个眼色。   暗香会意,再次进屋拿出上次的锦盒。   黄夫人接过后递给楚辞,笑眯眯道,“现在,总该把诊金收了吧?”   楚辞点了点头,没有接面前的锦盒,却是淡淡说了句,“我治陈年痼疾,一次一万两银票。只收银票。”   黄夫人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提钱。   愣了一下,才回头吩咐暗香,“去拿五万两银票来!”   “是,夫人!”暗香领命离开。   这次,是过了一会儿才拿着一只锦囊过来。   黄夫人接过锦囊,从里面取出五张面额一万两的银票,递给楚辞。   楚辞接过后,点了点头。全部收起来,冲黄夫人道,“夫人如此大方,那我就再赠您几瓶保胎药,一套怀孕期间也可以用的护肤膏。”   黄夫人默默含笑,“一切都随楚妹妹的意思。”   楚辞回之一笑,然后提出告辞。   黄夫人由婢女扶着,亲自送她出门……   看着楚辞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暗香努了努嘴,冲黄夫人道,“没想到,这楚神医也是个贪财的!说好的一万两,给五万两也不客气下!”   黄夫人听她这么说,却是沉了脸。   “夫人!”暗香察觉到自家主子不悦,立刻僵了嘴角,绷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奴婢是说错什么了吗?”   黄夫人刮了她一眼,凉凉道,“以后再让我听到你对楚妹妹不敬,你就不用在牡丹院伺候了!”   “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见黄夫人真的震怒,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求起饶了。   黄夫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带着疏影朝暖阁走去。   暗香一个人跪在料峭的春风里,一动不敢动。   直到一个时辰后,疏影才奉命带她进去。   到了屋里,黄夫人慢慢放下手里的茶盏,不怒自威地看向她,道,“暗香,你可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暗香哆嗦着,眼眶通红道,“奴婢……奴婢错在、错在眼皮子太浅,几万两银子,跟和神医打好关系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黄夫人听她这般说着,眉头微微地松了松。   暗香见状,便知道自己这一关是过了……同时,后背上的冷汗淋漓而下,几乎湿透了里面的小衣。   另一边,楚辞随着卢六,往黄府外走去。   刚出大门,就看到黄府门外的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小郡王!”   芸娘侧首,小声地提醒楚辞。   楚辞浅浅一笑,朝陆小郡王走去。   “你怎么过来了?”在他面前站定后,楚辞轻轻地问道。   陆小郡王昂了昂下巴,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眼神凶残地朝卢六看去,“你竟然越过小爷,私自拐带小爷的未婚妻出门,卢六,你信不信小爷将你打得你爹都认不出你!”   卢六听他这么说,一脸的无辜,“小郡王,你这话可就过分了啊!明明是你自己得了青锋剑就爱不释手,我连你人都逮不到,想跟你讲一声都没机会啊!只能先把楚神医借走了!”   陆小郡王一向还真是这么个状况,末了,只能冷哼道,“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我们兄弟都没得做!”   卢六看在楚辞的面子上,跟他的这份兄弟情也不能断啊!   当即表示,“下次借楚神医之前,我一定跟你打个招呼!”   陆小郡王轻轻哼了一声,“得了,你赶紧回去吧!”   卢六闻言,又看了楚辞一眼,向她示意后,才转身离开。   陆小郡王看着他的背影,挑了挑眉,小声嘟哝,“小爷怎么觉得,这孙子对小爷未来的世子妃也有些意思呢!”   另一边楚辞只听到他自言自语,但并没有听到具体的话,随口便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陆小郡王一惊,赶忙回头,咧着嘴敷衍笑道,“没、没事!……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楚辞狐疑地点了点头,然后朝南郡王府的马车走去。   上了马车后,刚坐稳,马车就哒哒地跑起来。   车厢里,楚辞熬了几个月终于收到诊金,放心之余,倒是没有忘记陆小郡王的那份。   她想了想,从五张万两银票里抽出一张递给对面的陆小郡王。   陆小郡王接过后,扫了眼面额,下一刻,整个人都震惊起来,“一万两!楚小辞,你去抢当铺了?!”   楚辞见他大惊小怪的模样,一脸嫌弃,“陆邑风,你会不会说话!不想要就给我还回来!” 第57章 小郡王这情话,真是溜溜的   字数:6015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下意识地攥紧了银票,然后看着她,疑声又问了句,“这不会是黄夫人给你的诊金吧?”   楚辞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陆小郡王明白后,哗啦啦地甩着银票,啧啧感叹,“你们做神医的,都是这么黑吗?”   面对这样毒的一张嘴,楚辞眼神一冷,感觉自己的巴掌又蠢蠢欲动了。   陆小郡王察觉到她的微妙变化,赶忙赔着笑,求生欲极强地替自己描补道,“小爷的意思是……楚小辞你真会赚钱!简直就是行走的钱庄啊!”   楚辞冷哼,懒得跟他一般计较,直接道,“下一个病人,你物色好了吗?”   陆小郡王一愣……反应过来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已经隆起的小腹,拧眉道,“你现在月份大了,要不,还是等婚后生下孩子,再出去接诊!”   楚辞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   沉默片刻后,抬起脸,目光复杂地看向他,“……陆邑风,你……真的不介意这个孩子吗?”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反问,表情先是一僵,片刻后,眉毛一挑,又吊儿郎当地摇起玉扇,无所谓道,“事情都是你们决定的,甭管小爷介不介意,不都要娶你?不都要给这孩子当爹?”   楚辞听他这么一说,也想起自己答应这桩婚事的初衷,还有药箱夹层里的那封休书。   下一刻,收起脸上认真的表情,换作轻松,“既然你不是是这孩子的亲爹,那你就别管这么多,只管给我介绍病人,那你的佣金就是!”   陆小郡王瞪大眼睛,气得头上差点冒烟“……楚小辞,你这翻脸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些?”   “川剧看多了不行吗?”楚辞瞪他,眼睛圆溜溜的。   陆小郡王被她瞪着,理智上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生气。但感情上却要命地觉得,她可爱极了,那圆溜溜的眼睛,瞪得他心都酥了!   “咳咳!”最后,他不得不用干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撇头撩起帘子看向窗外。   ……   “对了,上次惊马的罪魁祸首还没查出来吗?”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楚辞看着陆小郡王的后脑勺,突然问道。   陆小郡王憋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一个台阶,当即转过头,看着她道,“查出来了……不过处理起来有些棘手,就一直没跟你说。”   “是什么人做的?”   “牛牡丹。”   陆小郡王颇不情愿地从口中吐出三个字来。那厌恶的模样,就像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过一遍都会脏到他。   楚辞实在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挑着眉追问,“那她为何要制造这场惊马事件?”   陆小郡王冷哼一声,带着百般厌恶,捏着鼻子道,“你有所不知,这牛牡丹是定南侯的亲表妹,也是萧家那个老妖婆牛氏最疼的外甥女,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定南侯的女人。因为这个缘故,她对金陵城里所有还未定亲的姑娘都抱着极大的恶意。这些年来,也算害了不少人,出了不少丑……可因为牛氏的维护,愣是没伤到一根汗毛,至今仍在金陵闺秀圈里为非作歹!”   “可我,不是已经定亲了吗?”楚辞觉得自己有点冤。   陆小郡王则是有点气,幽怨地看了她姣好的面孔半晌,才一字一句道,“据牛牡丹的婢女说,牛氏为了跟祖母斗气,一直催着定南侯将你抢回萧家去!”   “……”剧情转折太快,楚辞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着。   楚辞扶额,过了很久,才轻咳一声,努力纠正已经彻底跑偏的话题,道,“那,现在让你棘手的是什么呢?”   陆小郡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默然道,“牛氏护着牛牡丹,定南侯护着牛氏。而南郡王府只是相官出身……府中侍卫比起打斗,似乎更加擅长明察暗访……”   他说得隐晦。可楚辞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就是南郡王府的侍卫功夫太菜,打不过定南侯府的家将嘛!   “……”心里小声吐槽着,她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小郡王一眼。   陆小郡王被她意味丰富的眼神戳痛,整张脸都羞红了,嫣色的红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细线,半晌后,道,突然恼怒道,“小爷打不过他们府上的侍卫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小爷会将他们全部踩在脚下!让那个牛牡丹跪着给你赔罪!”   “……好,我等着!”楚辞点头,眉里眼里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陆小郡王瞧着她这副模样,原本就通红的脸色这下更红了,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玉扇,委屈哼道,“楚小辞,小爷我说的是认真的!小爷真的会努力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楚辞将脸上的笑意强压下去,然后看着他熠熠发光的眼睛,道,“我一直都信你,信你会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信你张开双臂就能替我遮风挡雨……陆邑风,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真的?”陆小郡王根本不敢相信,楚辞会对着他说出这番话。   楚辞迎着他质疑的目光,没有半分犹豫地冲他点了点头,“陆邑风,真的,我相信你!也会等你……提溜着牛牡丹来我面前,让她跪着给我道歉!”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眼睛更亮了。左胸口怦怦怦地狂跳着,很久,都平静不下来。   这一刻,他的眼里有着万千星辰和月光,他攥着拳,对着自己的心发誓——他绝不会让他的楚小辞等太久。   也绝不给任何人机会,从他手里抢走楚小辞!   无论那个人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还是拥兵自重的定南侯!他们都休想从他的手里抢走楚小辞!   自然,这些楚辞都是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这次回去后,陆小郡王来寻她的次数更少了,和她相处的时间更短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南郡王府门口停下。   芸娘扶着楚辞,前脚刚进大门,后脚就发现守门小厮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楚辞不禁皱起了眉头,停下脚步,目光淡淡地看着那小厮道,“我的脸上有花吗?”   小厮哪里想到楚辞会特意停下跟他说话,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膝盖哆嗦了很久,才想起行礼,然后压抑着内心的狂热,恭敬道,“回姑娘的话,您的脸上没有花!”   “哦?那你为何用那般眼神看着我?”楚辞又问。   这下,小厮想了会儿,才打着千儿道,“回姑娘的话,奴才……奴才只是每见识,头一次见到活的送子娘娘,就忍不住多看几眼。”   “送子娘娘?”楚辞听出他话里的重点,“我什么时候成了送子娘娘了?”   “姑娘还不知道?”小厮听她这么问,一脸的惊讶,“外面都在传姑娘是送子娘娘呢。”   “都是怎么传的?”楚辞双手抱臂,失笑问道。   小厮听她询问,忙将外面的传闻仔仔细细地跟她说了一遍,说完后又道,“就刚才一个时辰,府上收到好些贴子呢,都是请您赴宴,或者拜会您的。”   楚辞:“……”   她只是顺着帮了黄夫人一把,没想到,竟然直接将人家观音娘娘的称号都给挪用过来了。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最后也只能看着面前的小厮,含着姨母笑点头,“你这小子挺有意思的,芸娘,赏!”   “是,姑娘!”芸娘说着,便从荷包里取出一锭碎银递给小厮。   小厮接了赏,再次行礼道谢。   楚辞瞧着他机灵的小模样,走之前,多问了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忙道,“奴才名唤小栓。”   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又道,“你这般口才,留在这里做个看门小厮倒是有些屈才了,以后去点寒院听差罢!”   小厮听到点寒院三个字,当即明白,自己这是被升职了。   立刻跪下磕头,又是好一番谢。   楚辞道了声“免礼”,跟着继续往后院走去。   陆小郡王走在她身侧,因为心情好的缘故,到现在眼睛都是晶亮的。   行到僻静处时,他没有任何预兆,突然挨近楚辞,在她耳边低低地调笑了句,“现在还没嫁过来,就开始往小爷院里塞人了?”   楚辞只觉得耳朵一暖,下一刻,整个人都呆住了。   随后,又皮笑肉不笑地朝陆小郡王看去,倨傲反问,“你觉得,我用往你身边塞人吗?”   陆小郡王想到她的厉害,咬了咬牙,违心道,“……不、不用!”   楚辞面色晴转多云。   谁知,陆小郡王在她身侧,又言笑晏晏地低声补了句,“我的一切都不会瞒着你的。”   楚辞:“……”小郡王这情话,真是溜溜的。   半刻钟后,到朗月居门口。   楚辞停下脚步,朝陆小郡王看去,叮嘱他道,“回去急着给我列富贵病人的单子,记住,越详细越好!千万别忘了!”   陆小郡王摇晃着玉扇,满口答应,“得嘞,小爷知道了,断不会忘记的。”   楚辞收到满意答复,回身就走。   而陆小郡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转身离开……   回去后,稍微休息了一些,便一头扎进演武堂。   另一边,楚辞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也是累了,简单洗漱了一下,用了两块点心,便让芸娘服侍她躺下了。   这一躺就是一个下午。   直到晚膳前,她才被芸娘叫醒来。   有些迷糊地倚在床柱上,她一面由着芸娘用热手巾帮她擦脸,一面低声询问,“喊我起来有事吗?”   芸娘轻声言道,“老夫人那边的碧心姐姐方才来过,说让您一起过去用晚膳。”   楚辞闭着眼睛,“嗯”了一声,表示明白。   一刻钟后,芸娘帮她收拾妥当,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出门前,想起答应黄夫人的事情,她便想顺便吩咐半夏将东西收拾了送过去,可扫了一圈,都没看见半夏的人。   只能皱着眉头询问芸娘,“半夏呢,今天怎么不见她?”   芸娘摇了摇头,“奴婢这短时间也很少见到她,有时候甚至一天都打不了一个照面。”   听芸娘这般说,楚辞立刻嗅出了什么不对。   不过现在晚膳时间将近,她根本没时间处理这些。只好冲芸娘道,“老夫人那边还在等着,我们先走吧!”   芸娘点了点头,扶着楚辞朝外走去。   等到鹿呦院时,从南郡王到三房老爷,所有人都到了,小小的暖阁里,密密匝匝都是人。   楚辞站在门口,都有些望不进去。   最后还是老夫人听说她来了,让底下小辈让出一条路来,她才得以进去。   “阿辞见过老夫人。”走到老夫人面前后,她一脸歉疚地行礼,“还请老夫人恕晚辈迟来之罪。”   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哪里看不出她脸上的不适,忙将她拉到身边,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哪里是你来迟了,分明是他们来早了!”   “是啊,是我们来早了!”南郡王妃最先出口替楚辞描补。   接着是二太太,三太太,陆兆华等人……   到最后,就连最小的陆盈都让着她,脆脆地说道,“楚姐姐才没有来迟,是阿盈来早了……以后阿盈和楚姐姐一起来!这样楚姐姐就有伴了!”   楚辞一向都挺喜欢小孩子的,现在有了身孕,对小孩子更是没有抵抗力。   瞧着阿盈这副玉雪可爱的模样,当即伸出手,冲着她道,“阿盈来,到楚姐姐这边来……”   阿盈噔噔噔地朝楚辞跑去。   楚辞将她抱在怀里,随手从头上取下一支玉兔月桂小簪子往她小小的发髻上插去,笑吟吟道,“这支簪子更衬我们阿盈呢!”   阿盈得了楚辞的夸奖,笑得小脸都红了。   楚辞喜欢极了她,又从荷包中取出一块自己做的杏仁奶糖,剥开糯米纸,喂给她道,“这是楚姐姐自己做的糖,你尝尝,要是喜欢的话,姐姐回头送你一大盒!”   阿盈咬着糖,含糊着点头道,“好吃,阿盈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也都是笑眯眯的,只除了陆兆华。   每一次,她的目光落在楚辞隆起的小腹上时,都觉得异常扎眼。   只不过,她的不满太过隐晦,并没有人看见。   人都到齐了,家宴便开始了。   楚辞作为客人,自然是要坐在主桌的。   又因老夫人极喜欢她,她更是坐在了离老夫人最近的位置上。   一顿饭吃的乐乐呵呵。   直到酉时末才结束。   用完膳,三位老爷带着各家公子先后离开。   老夫人又将几个孙女打发到了旁边的侧屋……   楚辞一看这架势,突然间就福至心灵……她估摸着,老夫人是要跟她说送子娘娘的事情。   果然,下一刻,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开口问道,“今天有几位夫人求见祖母,说你治好了黄夫人的不孕症?”   楚辞也没有隐瞒老夫人的意思,当即点头道,“不错,是阿辞治好的。”   “你的医术……竟然到了已经超过太医的程度了吗?”老夫人皱起眉来,似乎跟陆小郡王一样,也是想不通,她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医术。   再说楚辞,她敢随便敷衍陆小郡王,但是却不敢骗着老夫人玩儿。   索性便将原主苏奉香的身世跟她说了一遍,直接将自己会医术的事情,全部推倒清风道观里一个早就去世的疯道人头上。   老夫人听她说完后,沉默了片刻。追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楚辞心想,那个疯道人反正已经能死了,她就不信,老夫人还真能派人到并州去查。   当即一脸诚恳地点头道,“是,阿辞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老夫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并州查访!”   老夫人心里原本是有几分怀疑的,但听她说的这般确定,那几分怀疑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去。   然后含笑,朝她招了招手,待她走近后,握着她的手道,“祖母的命都是你救的,怎么会不信你呢!”   “只是,人生在世……总要学会藏拙!……太出风头,总是不好的。尤其是,京城里的那位摄政王,刚刚毁容……你现在这般……”   老夫人断断续续,说的极为隐晦。   可楚辞却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她是担心,孟璟借着这个借口,再次将她召回京城……也或者,是任太后,借着孟璟将她召回京城。   到时候,金陵便是她很难再回来的地方了。   “……老夫人的意思,阿辞明白了。”楚辞感激老夫人对她的提点,认真地道谢。   老夫人却还怕她听不明白那些更深层的意思,拍着她的手,又低低地提点了一句,“摄政王与你有过一段情,对你,他总是会存着几分心软的,你若至死不愿意留在京城,他也逼不得你,可旁人,就不一定了……”   这旁人,在座众人谁都明白是任太后和景明帝。   可偏偏,就是每一个人敢说出来。   楚辞感激老夫人的疼惜,不由红了眼眶,反握着老夫人的手,道,“老夫人,您对阿辞的恩情,阿辞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老夫人笑笑,没说什么。顿顿,又看向她隆起的小腹,“天色晚了,你还怀着身孕,先回去歇着吧!”   “谢老夫人关怀,那阿辞就先退下了!”说着,她恭恭敬敬地福了下身,然后转身,带着芸娘朝外走去。   出了鹿呦院,外面天色已经能黑透。   芸娘扶着楚辞,步下台阶,有些糊涂地问楚辞,“姑娘,您听明白老夫人方才的话了?”   楚辞侧头看向她,良久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继续朝前走去。   却走走到鹿呦院外的岔路口时,突然想起今天的家宴似乎并没有看到陆小郡王。   他……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竟是连家宴都顾不上参加了!   这般想着,她干脆一转脚步,朝点寒院的方向走去。   点寒院,陆小郡王在演武场待了整整多半日,出来时,不但脚步虚浮,就连身上,也布满了青肿。   紫兰和芙蓉一直在外面等着,看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去,伸手就要扶住他。   可陆小郡王却不愿意她们碰自己,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将两人推开,无力地冲着她们低声吼道,“别碰小爷,小爷自己能走!”   说着,摇摇晃晃的就朝前走去。   摔在地上的紫兰和芙蓉目睹他这副模样。   手指都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很久后,两人才回神,才地上爬了起来。   她们相视一眼。   紫兰先开口,憋屈地问道,“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小郡王好像自从定亲后,就不愿接近我们了,现在更是连碰一下我们都觉得脏!他以前哪里是这样啊,那时候,他多怜香惜玉的,别说把我们掀翻在地上了,就是推我们一下,都不存在的!”   说到最后,她对楚辞的恨意简直冲到了头顶。   芙蓉也是心寒得很。   她们姐妹两是陪陆小郡王长大的人,也是府中长辈为他准备的房里人。   原本,她们以为,陆小郡王会一直对她们温柔下去的,直到世子妃进门,说不定,她们还能跟世子妃平分秋色。   可谁成想,半路却杀出楚辞这么个程咬金。   分明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分明肚子还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可就是将小郡王的人连心一起都勾了过去。   这还没嫁过来,已经唆使得小郡王对她们姐妹动粗。   这要是以后真嫁过来了,那还得了,她们姐妹不得被发卖出府,沦落进烟花地去!!!   这般想着,芙蓉的眼底闪过一抹狠辣。   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   不!一定不能被楚辞逼到这个地步!   她一定要在楚辞嫁过来之前,便重新赢回小郡王的心。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紫兰看着芙蓉的脸色一直变换,但就是不开口,不由低低地询问了一句。   生怕她憋出什么毛病来。   芙蓉听到紫兰的询问,转头朝她看去,缓缓道,“姐姐没事,姐姐只是有些担心……等世子妃进门后,我们姐妹的境况会不会更惨!” 第58章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   字数:6025   紫兰听芙蓉这么说,赞同地看了她一眼,上前抱住她的胳膊,眼中闪烁着怒意,忿忿道,“谁说不是呢!这还没进门就将我们打压的没有一点地位,要是嫁进来了,我们还会有立足之地吗?”   芙蓉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地拍了拍紫兰的手背,安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我们只是奴婢,而那位却是老夫人定下的世子妃呢!别说她只是哄着小郡王冷待我们了,就是到时候,她亲自做主将我们发卖出去,我们也是只有认命的份儿!”   紫兰听着芙蓉火上浇油式的安慰,眼底陡然闪过一抹厉色,脱口而出道,“那不让她嫁过来不就行了!”   芙蓉瞳孔一缩,忙伸手去捂她的嘴,眼睛闪着亮光,惊慌道,“妹妹慎言!隔墙有耳,这话要是被被人听到了,你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紫兰听芙蓉说着,脸色微微发白,但嘴上却不服输道,“姐姐太小心了,此处只有我们两个人,还会有谁听到呢!”   芙蓉捏了捏紫兰的手,意味深长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紫兰点了点头,“多谢姐姐关心,妹妹知道了。”   芙蓉“嗯”了一声,朝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没人,才叹了口气,再次开口道,“好了,这些话就此打住,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等会院子落锁,就回不去了!”   紫兰没有说话,只是跟在芙蓉的身边,心不在焉地小步走着。   一刻钟后,两人走到点寒院门口。   抬头间,刚好撞上从鹿呦院过来的楚辞主仆。   芙蓉不动手色地撞了下紫兰,然后先一步上前行礼,道,“奴婢芙蓉见过楚姑娘。”   紫兰虽然不服气,但两人身份有差,僵了片刻后,到底还是上前福身,不过态度,到底没有芙蓉那么恭敬。   楚辞淡淡地扫了眼各有心思的两人,叫起后,随意问道,“小郡王可在院里?”   芙蓉忙上前回话,“回楚姑娘的话,在的,两刻钟前,小郡王刚从演武堂出来!”   楚辞微微颔首,一面继续向前走,一面继续问芙蓉,“他是什么时候进演武堂的?”   芙蓉道:“午后甫一回来就进去了,一直在里面连了两三个时辰。”   楚辞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近了点寒院。   才被提拔上来的小栓眼尖,最先看见楚辞,立刻小跑过来,利落地打千儿,道,“奴才见过楚姑娘!”   楚辞朝小栓看去,只见他已经换了新的袍子,是料子极好的墨蓝短打,衬着整个人的精神都挺拔起来。   她微微一笑,“你现在当的是什么值?”   小栓眼睛晶亮道,“小郡王身边的平安哥哥给安排了养鸟的活计,每日照顾廊下那几只鹦鹉就好……另外,小郡王还给奴才令赐了名字,叫有福。”   “有福?”楚辞说着,笑盈盈地点了点头,“这名字倒是不错,以后好好干!”   “是,奴才听楚姑娘的,一定好好干,绝不给楚姑娘丢人!”有福忙高声保证。   楚辞“嗯”了一声,抬脚正要继续往前厅走。   这时,得到消息的陆小郡王却已经毫不矜持地迎了出来。   白着脸走到她面前后,欢快地问道,“楚小辞,你怎么来了?”   楚辞第一时间发现他的脸色不对,是以,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反问,“你受伤了?”   陆小郡王脸色一僵,不想承认。   楚辞也不再问,直接伸手朝他的手腕捏去。   摸了一会儿脉,道,“你是一直在训练,中间没有停下歇息过?”   陆小郡王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楚辞无语地瞟了他一眼,一面扯着他的衣袖,将他往屋里拉去,一面道,“你再这么练下去,别说打败定南侯了,只怕你会连以前的你自己都打不过!”   陆小郡王扁了扁嘴,委屈的不说话。   楚辞直接将他按在暖阁里的罗汉床上,硬声吩咐,“将你身上的衣服都脱了!”   陆小郡王惊愕中带着几分羞涩,扭头看她,“楚小辞,这样不好吧?我们还没成亲呢!”   楚辞扬起拳头,磨牙嚯嚯,“你少废话,脱还是不脱!”   陆小郡王抿嘴……片刻后,妥协道,“小爷我脱就是!”   说着,伸手便朝自己的衣带解去。   楚辞见他还算听话,扭头又看向芸娘,吩咐,“回朗月居,将我的药箱拿来!”   “是,姑娘!”芸娘答应了一声,就朝外走去。   她回头再朝陆小郡王看去,只见他上半身已经脱得精光,白皙娇嫩的皮肤上,分明布满了青紫红肿的痕迹,有些严重的地方,甚至已经破皮流血。   ……这傻缺,是在用命在训练啊!   楚辞只觉眼眶一酸,下一刻,微带哽咽的质问便脱口而出——“陆邑风,你这又是何苦!”   陆小郡王将楚辞眼底的晶莹看得清清楚楚,他抬起手来,试探着,慢慢地抚上她的面庞,青紫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声音温柔的几乎能掐出水来,“楚小辞,我只是想要保护你啊!不假手于人的那种……”   “我知道,现在的我很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也配不上你。可楚小辞,我真的会努力的,我会努力变成你想要的那种……征战四方,顶天立地的铁血男儿。”   “……你,能不能给我时间?”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楚辞听在心里,只觉得异常酸涩……   “陆邑风……”过了很久,她才开口,看着他的眼睛,念着他的名字。嗓音近乎凝滞地问,“你……不是一直不想娶我吗?为什么现在……”   “会改变?”陆小郡王带着几分笑意接过她的话,他回望她的眼睛,过了很久后,才道,“这个问题,你确定要问?”   楚辞缓慢却郑重地点了下头。   而后,下一刻,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面前的男子突然发力拽到了怀中,他猝不及防地低头,轻轻碰上她润泽的红唇……   四片唇相接的那一瞬间,楚辞的眼睛陡然瞪大,瞳孔剧烈地收缩。心里疯狂地咆哮着一句话——陆邑风这狗东西,胆子真是肥了,连她的便宜都敢占。   没有任何犹豫,她手腕一翻,袖口轻轻一抖,下一刻,三根银针便出现在了她的指间。   抬手,正要刺向他的后背。   可就在那一刹那,陆小郡王又突然松开了她的唇,他眸光熠熠生辉,看着她的眼睛,带着羞涩的笑意,缓缓道,“楚小辞,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娶你,是我心甘情愿,我愿意和你共度余生,愿意被你掌控,愿意接受你的一切,包括你腹中的这个孩子。不管他认不认我这个爹爹,我都会将他当成亲生骨肉。”   “阿辞,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最后,他又重复了一遍。   楚辞听他说着,整个人都呆住了。   手里的银针,也在不知不觉中落在了罗汉床上。   很久后,芸娘背着药箱从外面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楚辞躺在陆小郡王怀中、两人深情相对,这香艳又暧昧的一幕。   “啊——”她惊叫了一声,很快又转过头去,颤抖着声音道,“是奴婢的错,两位请继续,请继续……”说着,便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罗汉床上,楚辞终于回过神来,面颊一红,撑着陆小郡王的胸膛往下一翻,就下了地。   她带着几分嗔怒,狠狠地朝他瞪去。   却发现他的面色不对,仿佛更加苍白了些,眼底深处浮起一抹浓浓的痛色。   难道……楚辞看向自己的手,在看向他满是伤痕的胸口。   好吧,是她的错!   ……   不过,她并不打算负责。   “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冷冷地甩下这么一句话,她转身就要离开。   陆小郡王练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大的成就没有,但快速拉个人什么的,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楚辞并没有走成。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的袖口就被陆小郡王给拽住了。   陆小郡王眨着布满水泽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她,“楚小辞,我这满身的伤……你药箱都拿来了,就不能帮我上个药吗?”   对于他这个问题。   楚辞表示拒绝,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同时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冷冷道,“让你的芙蓉和紫兰给你上去,我不伺候!”   说完,转身就走。   陆小郡王看着他的背影,又急又气。   想要下床去追人,偏偏他的腿又麻了……嗯,被楚辞方才给压麻的!   只能呢眼睁睁地看着她朝外走去。   楚辞到了外面,没走几步就看到坐在廊下的芸娘。   气恼之下,直接没好气地叫道,“芸娘,还不快跟我回去!”   芸娘听到楚辞的叫声,忙转头,起身朝她快步走来。到近前后,脸色微红,道,“姑娘,你出来了……不给小郡王上药了吗?”   楚辞现在听到小郡王三个字就来气,怒气冲冲地吼了声“不上”,转身就走。   芸娘忙又跟了上去。   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没有再追问,而是就那么默默地跟着……   回到朗月居,楚辞灌了整整两碗凉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过,同时腾起的,还有对陆小郡王的担心。   临睡前,终究还是软了心,从哪药箱里拿出两瓶药膏,递给屋里伺候的小丫鬟,道,“将这两瓶药送到点寒院芙蓉姑娘手里,让她好好伺候小郡王!”   “是,姑娘!”小丫鬟答应一声,捧着药膏便退了出去。   楚辞终于了了这件事,困意袭来,正要吩咐芸娘伺候她沐浴睡下。   结果,还未开口,外面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她眉头一皱,紧接着向芸娘使了个眼色,“出去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姑娘!”芸娘答应着朝外走去。   没多久,又顶着一个通红的巴掌印,红着眼眶从外面跑了回来。   楚辞一见她脸上的巴掌印,当即便火了,抿着嘴,寒声问道,“谁干的!敢在我的地盘,打我的人!”   芸娘抽噎着,还未回话,外面又传来一道嚣张的声音,怒气冲冲道,“我干的!”   楚辞起身看去,只见南郡王府二太太带着许多人,一身凛冽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进门后,冷笑着看了她一眼,便尖刻地嘲讽起来,“你这个教出一窝贱蹄子的小贱人,还敢跟我动手不成!”   楚辞听她话不多问,出口变成脏,脸色当即阴沉下来,寒声反问,“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二太太能否说个明白?”   “说明白?”二太太怒声冷笑,“你的下人做了什么事,你这个贱人会不知道?”   楚辞听她一口一个贱人,眉头皱得更紧,不过她现在怀着身孕,道理还是要讲。微微思索片刻后,试探着问,“是半夏这丫头,惹了二太太?”   二太太上前逼近她,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唇角一扯,道,“呦,终于肯承认了!我就说,你这个主子,还能不知道自己的做了什么混账事!”   “这点,我确实不知,还请二太太告知!”   二太太朝她的方向啐了一口,一脸嫌恶道,“既然你打定主意装无辜,那我今天就跟你说个清楚。半夏那个小贱人,竟然在给二老爷下药的同时,还勾引我们二房的少爷!……这贱蹄子,简直不知仁义廉耻至极!作为她的主子,你别告诉我,你对这件事一点儿都不知情!”   楚辞确实半点都不知情。   可事情到这个地步,她也知道,不管她说什么,二太太都不会信,所以当下,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问道,“半夏现在人呢?”   “怎么,你还救那个小蹄子?可惜,她早就被我院里的人给乱棍打死了!”二太太冷笑,对于同时引诱她丈夫和儿子的半夏真的是气到极致。   连最基本的礼仪和理智都抛弃了。   楚辞听她这般说,眉头皱得更紧,看着二太太,直直反问,“你直接将人打死了?”   “这么,小贱人心疼了?”二太太打死半夏,又将对半夏的怒火转移到了楚辞的身上,也不问青红皂白,就将黑锅往她的身上摁,“我就知道,那个小蹄子做的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看你,就是想搅浑我们南郡王府的这一池子净水,好彻彻底底地将整个郡王府都变得跟你一样肮脏,恶心!让人见了就像往脸上吐口水!”   楚辞耐心终于告罄,她威胁意味十足地朝二太太看去,“你将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二太太气势也不相让,她一抬头,猩红着眼睛,怨恨道,“我骂你怎么了,我还要打你呢!”说着,她便吩咐自己身后带的人群殴楚辞。   那些人都是二房的死忠。   听到二太太的吩咐,当即不敢不顾地就朝楚辞冲来。   楚辞虽然有银针,但是却对付不了这许多人,她眉头一皱,正要朝寝房退去,这时,芸娘突然冲了上来,挡在她前面道,“姑娘,你快逃,快往老夫人那边跑,我先替你挡着!你快跑啊……”   楚辞复杂地看了芸娘一眼,转身正要离开,可冲在最前头的一个嬷嬷竟然拔下头上的簪子往芸娘的脸上划去。   楚辞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她的脚步定在原地。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芸娘下半辈子毁了!   没有任何犹豫,她手中抖出一根银针,便朝那个嬷嬷射去。   老嬷嬷中了银针,神经瞬间麻痹,整个人都朝后倒去……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脸上都露出恐惧来!   可二太太却顾不了这许多,她嘶吼着,又喊了一声,“都给我上,都给我上!谁敢退缩,我要她全家的性命!”   在二太太的威逼下,那些下人不得不再次冲了上来。   与此同时,楚辞一把拉过芸娘,带着她往寝房跑去。   两人先一步进了寝房,楚辞嘭的一声将门关住,然后背靠着门,指挥芸娘和寝房里的小丫鬟将桌椅全部拉过来,抵在门上……   前脚,他们刚抵好,后脚,二太太就带着所有人都冲了过来。   他们拼命地砸门,用力颓丧。   楚辞满头冷汗,看着芸娘道,“别怕,不用坚持太久,外院的下人一定会去禀告老夫人,等老夫人派人过来,我们就安全了!”   芸娘眼里含着热泪,拼命地点头。   方才那个嬷嬷拔簪子的动作她也看见了,甚至那一刻,她已经做好了替楚辞牺牲的准备,可是没想到,最后关头,楚辞却放弃了自己挑明,使出银针将她救了回来。   这一刻,芸娘心里真的是充满了感动。   她的心里暖洋洋的,又是欢喜,又是满足。   总算在双亲过世后,还有一个人,愿意真心地护着她,守着她,愿意拼着危险,拼着性命也要救她!   她想,有这么一个主子。   就算下一刻,她为她死了,她也是没有任何怨言的。   当然,楚辞并不知道芸娘的想法。   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老夫人什么时候会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寝房的门,眼看着就要被撞开……门外,二太太甚至又吩咐人去后面爬窗户。   可老夫人,还是没有带人过来。   楚辞眼底闪过一抹深邃,有些不好的念头,抑制不住地从心里冒出。   难道……老夫人也是不想她生下这个孩子的!   她这般想着,窗户外,已经有一个婢女跳了进来,她手里举着簪子,眼看着就要朝她冲来……   这时,寝房里伺候的那个小丫鬟突然扑了上去,抱住那个婢女的腰,带着哭腔冲楚辞喊道,“楚姑娘,楚姑娘你快从另一面窗户跳出去……那边窗户外有一片假山……”喊着喊着,她就没了声息……   楚辞眼看着小丫鬟的背部被手持银簪的婢女刺了一下又一下。   鲜红的血从她后背溢了出来,染红她青色的衣衫。   “青苗!”楚辞失声叫了一句,与此同时,她抓起手边多宝阁上的花瓶,就朝行凶婢女那边砸去。   婢女见花瓶砸来,忙放开青苗,朝后退了半步。不过还是没砸中了半边脸,摇摇晃晃的朝后倒去,砸在地上。   趁着这个空档,楚辞疾步上前,一把将青苗给抓了过来。   她用手捂着她背上的伤口,口中急声道,“青苗,青苗你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青苗失血过多,整张脸都变成了青白色,她不由自主地朝地上滑去,看着楚辞,气若游丝道,“楚姑娘,奴婢保护不了你了……”   楚辞看着她没有一点血色的脸。   扶着她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这一刻,周遭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   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只看见,有另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和眼前青苗的脸重合了——   “抱月、抱月……”她嘴唇哆嗦,带着哭腔道,“你忍忍,你再忍忍,我这就去拿药,这就去拿……”   说着,她放开青苗,惊慌失措地朝放在柜子里的药箱跑去。   拿到药箱后,她用最快的速度找出吊命用的大还丹和酒水,又拿了止血药和绷带。   等她再回到青苗身边时,青苗已经晕厥过去,不过好在还有一点呼吸。   她慢慢地将大还丹用酒喂给她,又将她翻了过去,揭开她的衣裳,帮她清理伤口、上药,一切都处理妥当后,她摸着小丫鬟的脉搏,终于松了口气。   也是这时,她才有精力去关注一旁的芸娘。   此事,芸娘也是一身凌乱,额头上全是汗水。   看见楚辞看她,她背后抵着门的梳妆台,哑着嗓子,缓缓道,“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一阵混乱后,外面就没人了……”   “没人了?”楚辞拧了拧眉,难道是老夫人的人终于来了!   这般想着,她正要上前倾听外面的动静,这时,南郡王妃紧张的声音却着急地从外面传来,“阿辞,阿辞你在里面吗?你有没有事情?”   楚辞缓了口气,一面示意芸娘将家具挪开,一面冷声回道,“二太太这么大的排场,郡王妃你说呢!” 第59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字数:6017   南郡王妃一听楚辞这语气,就知道她是动了真火。她心中一慌,忙又离门近了几步,双手贴着门上的雕花,急迫道,“阿辞,今日之事,的确是郡王府的错……是我御下不严,没管教好府里的人,我向你赔罪……保证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看好吗?”   楚辞没有言语,等房门打开后,她才看向急急忙忙走进来的南郡王妃,嗓音冷冽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郡王妃自然是要给我一个交代。这是最基本的,不是吗?”   南郡王妃被楚辞身上的肃冷之气震惊到,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脸上神色越发歉疚,“是,你说的是,这一切全是郡王府的错。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郡王府一定会好好地补偿你。”   楚辞双手紧紧地贴着小腹,回身在芸娘刚搬来的锦凳上坐下,眼皮一抬,道,“公道、补偿什么的,稍后再议。郡王妃,我现在只想知道,朗月居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且距离鹿呦院又那般近,就没有人禀告老夫人吗?”   “这……”南郡王妃薄唇紧抿,片刻后,歉疚道,“阿辞,我得到消息就忙着带人过来了,鹿呦院那边,还没来得及去问。”   “既然如此,郡王妃还是先搞清楚鹿呦院是怎么一回事,再来与我说别的。……我这里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就不送您了!”   说着,她便起身朝仍旧倒在地上的青苗走去,示意芸娘将人扶到锦榻上去。   南郡王妃见楚辞不再理会她,脸上稍微有些挂不住。但想到她腹中孩子亲爹的身份,又不敢冲她摆脸色,只得憋着一肚子气,又朝外退去。   她离开前,留下一拨人守着朗月居,以防再出别的什么变故,只带着最贴身的几个人朝鹿呦院走去。   等她走到鹿呦院外面时,发现院中的灯火已经亮了起来。   匆匆步入,刚进寝房,就看到陆兆华正亲自服侍老夫人更衣。   老夫人似乎刚得知了朗月居的变故,面上充满急色,看到南郡王妃进来,立刻开口,疾声道,“郡王妃,你可是从朗月居那边过来的?”   郡王妃点了点头,“正是。”   老夫人又问,“阿辞呢……她没受伤吧?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可有事情?”   郡王妃摇摇头,语气有些沉重道,“阿辞那孩子,倒是还好,我去时,只看见外院倒了些人,还有内院的青苗满身是血……估摸着是为了护着阿辞,才被伤到的。”   老夫人一听竟然见了血,面色当即惨白起来。   她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地哆嗦着,半晌才恼火地吼出一句,“老二媳妇呢!让她去祠堂里跪着反省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去见她!”   话落,不给任何人求情的机会,铁青着脸又道,“再给我将外院的陈婆子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她,这值夜是怎么值的!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进来回禀!”   碧心闻言,侧头正要朝外走。   这时,一直闷不做声的陆兆华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碧心往外走的步子顿时停住了,一脸震惊地朝陆兆华看去。   老夫人也被这一幕震蒙了,她皱起眉,朝陆兆华看去,眉头微皱道,“兆华,你这是做什么?”   陆兆华听老夫人询问,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加忐忑,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攥着……半晌,才难堪地吐出一句,“祖母,陈婆子在事发时,便来禀过了!”   “禀过了?”老夫人看着陆兆华一脸的震惊。   慢慢地,看着陆兆华垂下去的眉眼,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唇齿都哆嗦起来,冷静地质问,“是你,拦下了陈婆子?”   陆兆华听老夫人这么问,猛地抬起头来,辩解道,“孙女也是怕打扰到祖母歇息!……孙女知道您的睡眠一直不甚安好,所以……所以在陈婆子来禀告时,才斗胆拦下了她。”   “之后呢?”   “祖母……”陆兆华睁大眼睛,泪水涟涟地看向老夫人,似是不解她的意思,老夫人眉头皱得更紧,声音冰冷地反问,“拦下陈婆子之后呢,你做了什么?”   “……”   陆兆华沉默,头慢慢地又低了下去。   老夫人见她这般模样,苍老的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失望。   南郡王妃站在一旁,目睹了女儿与婆婆的交谈,若是她还不明白这其中就里,那她这四十多年就是白活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脸上挂着一抹不自然,朝老夫人的方向又走近了些,看看跪在那里的陆兆华,又看看老夫人,然后目光复杂地叫了声“娘——”   老夫人听着南郡王妃那句百转千回的称呼,如何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陆兆华是她的孙女,那楚辞也是她的儿媳啊!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垂眸向陆兆华看去,半晌后,突然开口,语重心长地问,“你可知道祖母当年是怎么嫁给你的祖父的?”   陆兆华听老夫人这般问,猛地抬起头,朝她看去。对视片刻后,摇头道,“孙女不知。”   老夫人苦笑,看着她,又默了会儿,才开口道,“其实,你现在的这个祖父,并不是你的亲祖父。”   陆兆华没想到老夫人说出的话题会这么劲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老夫人没有理会她的惊讶,只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初见你祖父,正是你亲祖父为国捐躯的时候。是你祖父将你亲祖父的遗体带回来给我的……”   “我与你亲祖父,都是逃难到苏州的孤儿。他死后,我一个弱质妇人,还怀着一个遗腹子,生活岂止艰辛……便是连日常的柴米油盐都常常犯难。”   “你祖父是你亲祖父最好的兄弟……他不忍我一个人艰难度日,更不忍我频受附近混子的骚扰,街坊的闲言碎语,最终决意将我接回陆家。”   “此后更是待我从一而终,甚至,还将爵位也传给了当年我腹中的那个遗腹子,也就是你爹。”   “兆华,祖母知道你只有风儿这一个弟弟,恨不得将最好的全部都给她。你觉得已经嫁过人,还怀着身孕的阿辞配不上风儿……可将心比心,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人人都抱着与你一样狭隘的想法,那这个世上还会不会有祖母,会不会有你爹,会不会有你?”   陆兆华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不是祖父的亲子,一时间,整个人都僵住了,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最后,还是南郡王妃含着热泪,出面替自己的女儿表态道,“娘,今日之事,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确和兆华脱不开关系……儿媳替兆华认罚……无论娘怎么惩罚她,儿媳和兆华都没有半句怨言。”   老夫人听南郡王妃这么说,却没有应声,而是继续看着陆兆华。   她在等,等这个孙女表态。   若是她认罚了,那么还不算太过愚蠢。   可若是不认,那她以后的婚事,便要重新掂量了。这般没有容人之量的孙女,倘若高嫁,那便是给家族招祸。   好在,陆兆华并没有让老夫人失望。   她眼皮轻轻地颤抖着,朝老夫人看去,开口,一字一句道,“祖母,兆华知错了!兆华……愿意向楚姑娘请罪,不管楚姑娘如何楚辞兆华,兆华都没有任何怨言。”   老夫人听陆兆华这么说,终于松了口气,微微向她颔首,道,“去吧,去向阿辞好好认个错,至于她肯不肯原谅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陆兆华含泪点头。   又向老夫人大拜三下,然后才起身,转过头朝外走去。   等她神色复杂地走到朗月居时,已经是两刻钟以后的事情了。   寝房中,楚辞刚给受伤的下人处理完伤口。   听南郡王妃留下的下人禀告——陆兆华求见,眉头立刻紧皱起来。心中冷冷猜测,难道今日的事情还有她一腿?   这般想着,她不动声色地朝禀报的下人点了点头,“让大小姐进来罢!”   “是,姑娘!”下人领命,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楚辞手里捧着一碗安神汤,靠在罗汉床上的大迎枕上,静默地等候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陆兆华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哭了一路,眼眶更红了。   到楚辞面前后,二话不说,就带着自己的婢女跪倒在地上,双手交叠,举过头顶,哑声道,“兆华来向楚姑娘请罪!求楚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请罪?”楚辞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弧,“敢问大小姐,请的是哪门子的罪?”   陆兆华抿着唇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将自己今夜做的荒唐事请说了一遍。   楚辞听完后,脸色一松。疑惑了一晚上的谜团,终于得以解开!   ——原来老夫人不是不想帮她,而是被人欺瞒了!   至于欺瞒她的人,却是陆兆华这个,她一手带大的郡王府嫡长女。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真没想到。   那就是南郡王妃竟然会舍得让自己的掌上明珠来给她请罪。   莫非,是看中了她这个即将过门的新媳妇,不敢欺负小姑子?   这般想着,楚辞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冷了。   心道:不管她有没有揣摩对南郡王妃的想法,她都不会放过妄图要坑害她的人。   这般想着,她终于抬眸朝陆兆华看去,盯着她的眼睛反问道,“既然大小姐知道自己错了,那不知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   陆兆华听楚辞这般问,微微低下头去,低低道,“不管楚姑娘怎么惩罚我,我都认!”   “是吗?”   “是!”   “那好,我要你在朗月居的门口跪上整整三天三夜!”   她话落,陆兆华倏地抬起头来,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楚辞瞧着她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抹嘲讽,“怎么,又不想认了?”   陆兆华挺直脊背,一咬牙,面无表情的回道,“认!我认!”说完,便朝外走去……   不一会儿,芸娘进来,面色复杂地冲着楚辞道,“姑娘,大小姐真的跪在那里了。”   “难道不应该?”楚辞将芸娘眼里的神情看得分明,淡淡反问了一句。   芸娘闻言,有几分叹息道,“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事要是传到外面去,恐怕会毁了她一辈子。”   “嗬——”楚辞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芸娘不解楚辞的意思。   楚辞转动着手腕上的羊脂玉手镯,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当时我要是不使出银针救你,你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要是郡王妃没有及时赶到,我又是怎么样的下场?”   芸娘语塞。   楚辞看着她纠结的表情,叹了口气,索性明着提点她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更多的是忍一时变本加厉……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芸娘,你要是不想死,不想看着我一尸两命,就不要再圣母下去。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而付出代价……她陆兆华既然敢算计我,就该想到事败后会有今日。至于她以后过得是怎么样的日子,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你现在该操心的是,我们离开南郡王府之后要住在哪里……”   “姑娘要离开南郡王府?”芸娘一脸的震惊。   楚辞点了点头,挑着眉道,“今日过后,只怕府中很多人都要与我为敌……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我想过的松快些,搬出去是势在必行的。”   “可是……再有半个月,您就要和小郡王成亲了啊!”   “那就在成亲前,让南郡王府这棵大树把枝给分了!”   芸娘:“……”   为什么她家姑娘说起分家来就跟分碗饭似的轻易。   楚辞又看了她一眼,“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回头好好地想想。”   芸娘忙肃了容色,福身应道,“奴婢明白了,回去会好好想想的。”   楚辞没有再多言。折腾了半晚上也是困了,她站起身,正要往暖阁歇下。   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水晶帘哗啦一响,陆小郡王便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到楚辞面前后,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好几遍,才松了口气,道,“楚小辞,还好你没事,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楚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陆小郡王冷哼一声,“不然的话,小爷弄死他苏州王氏!”   苏州王氏,便是二太太的娘家。   楚辞听他这般说,轻轻地笑起来,“看把你厉害的!”   顿顿,又打了个哈欠,道,“……行了,这么晚了,我也困了,你还有伤,快回去歇着吧!”   陆小郡王哼了一声,一脸的不满,“楚小辞,你个没良心的,这么快就赶小爷走!”   楚辞嗔了他一眼,“不然呢,你是要我一个孕妇,一夜不睡地陪你闹吗?”   “……也是!”陆小郡王低头瞄向她隆起的小腹,微顿,又伸手戳了一下,小声问道,“还有几个月生啊?”   楚辞算了算日子,“不到四个月罢……”   陆小郡王面上一喜,“小爷这么快就要当爹了?”   楚辞一脸尴尬地笑笑,“是是是,你很快就要当爹了……但是现在你儿子要歇着了,所以你能先回去吗?”   陆小郡王眼珠子一转,恋恋不舍地继续摸着楚辞的小腹,哼道,“小爷不走,小爷要跟小爷的儿子培养感情!”   说着,也不管楚辞同不同意,直接弯腰,打横抱起她就往一旁的暖阁走去。   楚辞凌空后,才反应过来——陆小郡王最近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她脸上一黑,揪起他的耳朵就拧了起来,“陆邑风,你放开我!”   “不放!”陆小郡王忍着疼,任她拧着,直到稳稳当当地将她放在暖阁的炕上,才松开她,“你马上就是小爷的世子妃了,小爷想抱你,就抱你!”   “……”楚辞瞪他,“你现在不怕被扎了?”   听到扎针,陆小郡王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而后,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软软道,“怕的……”   “那还不快滚!”楚辞抓起炕上的一个大枕头就朝陆小郡王砸去。   陆小郡王看着一只秋香色的枕头,下意识地就要躲,可侧身时,眸光突然一亮,又向想起什么一般……不躲了,只意思意思地避了避。   然后,二尺多长的枕头就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胸口。   “呃……”他皱眉,轻轻捂住自己的胸口闷哼了一声,接着,用力一咬舌尖,下一刻,几滴鲜血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楚辞并不知他的小心思,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整个人都慌了。   她匆忙下炕,三步并两步地朝他走去,到他身边后,一把捉住他的胳膊,急声问道,“陆邑风,你没事吧,可是我砸的太用力,引了你的内伤发作……”   陆小郡王见楚辞这般紧张他,心中一喜,当即表演的更加卖力,他将半个人都靠在她的肩头,压低声音,哑着嗓子,尽量装出气若游丝的样子,道,“楚小辞,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感觉,我的五脏六腑好疼,像是火烧一样,真的好疼……”   说着,他脸上的五官,紧紧地皱在一起。   楚辞听他说着,不疑有他,忙扶他上了炕,又捏着他的手腕帮他把起脉。   可……奇怪的是。   他的脉象并没有受内伤的迹象啊!   这般想着,楚辞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而陆小郡王,到底是第一次在楚辞面前装神弄鬼。   他瞧她紧皱眉头,还以为是看出了什么,忙辩解道,“楚小辞,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感觉我快要死了……”   顿顿,又看着她灯光下,十分诱人的唇,咽了咽口水,道,“在我死之前,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你能不能满足我下……”   “什么愿望?”楚辞眼尾一挑,看着他缓缓地问道。   陆小郡王半点不害臊,盯着她红润的唇,当即臭不要脸道,“你……能不能主动亲我一次……就一次……”   楚辞闻言,长眉一挑。   到这时,她要是再看不出他的病是假装的,那她真的就是脑子有病了。   “亲你?”她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了一句。   陆小郡王全副注意力都在面前的美人身上,当即迫不及待地点头道,“对,亲我……”   “那你闭上眼睛!”   楚辞声音称得上温柔如水,可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却是攥得死紧。   “好,我闭上!”陆小郡王撅着嫣色的红唇,迫不及待地闭上了眼睛。   而楚辞,狠狠地攥起拳头,没有任何预兆地抬起,直接朝他紧闭的眼睛上轰去。   “啊——”只听一声独属于陆小郡王的尖叫声响起。   下一刻,他艰难地睁开一只乌黑的眼睛,看着楚辞,委屈巴巴道,“你……楚小辞,你竟然欺骗小爷!”   楚辞揉着打痛的拳头冷笑,“我骗你?要不要我再帮你回忆下,是谁先骗谁?”   说着,她手腕轻轻一抖,指尖就出现了几根闪着幽蓝光亮的银针。   陆小郡王跟她一起出入这么久,怎会不知她身上各种银针的功效,当即软了腿,一脸讪讪道,“阿辞……阿辞不要……”   楚辞冷笑,“你刚才骗我的胆量哪里去了?”   陆小郡王顶着一只熊猫眼,可怜巴巴地扁了扁嘴,“胆量……用完了……所以,能不能不扎我!”   “你说呢?”楚辞冷冷地勾起唇。   下一刻,陆小郡王还没来得及开口,楚辞的银针就到了他的胸口。   “啊——”   又是一声尖叫。   陆小郡王整张面容都扭曲起来,这下……他的五脏六腑算是真真正正地疼了起来。   就像有无数把尖刀不停歇地在里面乱搅一样。   疼得他抬头冷汗涔涔而下。   “阿辞……阿辞……”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他死死地朝楚辞的衣袖抓去……太阳穴两侧青筋直冒。   楚辞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不忍,“那你下次,还敢不敢再对我不尊重?” 第60章 我是救他   字数:6099   陆小郡王听楚辞这般问,五脏六腑明明已经疼到极致,但就是咬紧了牙不肯妥协。他目光坚定地看向她,一字一句道,“不,你是我未来的世子妃……我想碰你就碰你……想让小爷不碰你,那不可能!”   楚辞听他这么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冰冷地扫了他一眼,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陆小郡王骨头难得硬一次,浑身颤抖着道,“小爷、小爷一口唾沫一个钉,你是小爷的女人,小爷就要碰,死了都要碰!”不死更要碰!   “活该你疼死!”楚辞被他的硬脾气气到,当即从随身携带的针包中又取出三根银针,狠狠往他身上扎去。   陆小郡王目睹她面不改色地将银针没入他的胸口,脸色又铁青了几分,瞪着她破罐子破摔道,“楚小辞,有本事你就扎死小爷,不然小爷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跟你做名副其实的夫妻……”   “你做梦!”楚辞瞪眼,话落,又将一根银针插入他腹部三寸下的地方。   陆小郡王只觉一阵痛意袭来,下一刻,眼睛一翻,整个人直接疼晕了过去。   楚辞瞧他闭上眼睛。   没忍住心里积郁的怒气,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扭头,朝暖阁外瞧去,喊了一声,“芸娘,将药箱拿过来!”   外面,芸娘答应了一声,很快就将药箱提了过来。   她看到躺在炕上,满身都是银针的陆小郡王,下意识地一哆嗦,朝楚辞看去,“姑娘,您怎么将小郡王扎成刺猬了!”   楚辞漠然地扫了芸娘一眼,一面打开药箱取药,一面咬牙道,“我是救他。”   芸娘:“……”她表示不太懂。   楚辞没有再理会她。   将陆小郡王身上的银针全部拔出后,打开刚从药箱中拿出的一瓶药膏,倒在掌心焐热后,一点一点地往他被银针扎过的地方抹去。   芸娘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姑娘真的是在给小郡王治伤。”她低声感慨。   楚辞抹完药,回头清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反问,“不然呢?难道你以为我是在谋财害命?”   芸娘红着脸低下头不语。   楚辞转身去收拾药箱,头也不回地吩咐芸娘,“帮他洗漱一番,伺候他好好歇下。”   “是,姑娘!”芸娘答应着,便转身出去打水。   楚辞则直接去了外面的厢房。   等芸娘伺候陆小郡王睡好,厢房里灯都灭了,她只好回了自己房里歇着。   鹿呦院。   老夫人和南郡王妃分坐两边,听陆兆华贴身婢女禀告陆兆华的现状。   婢女话落,南郡王妃立刻站了起来,面色通红,怒不可遏地看向老夫人,道,“娘,这阿辞也太不懂事了!兆华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怎么能这样明着打她的脸……要是给秦家那边知道了,他们还会要兆华吗?”   老夫人也是没想到楚辞会做出这般当面打脸的事情。   她面上闪过一抹为难,半晌都没有开口。   南郡王妃见状,还以为老夫人是向着楚辞,忍不住看着她,又道了一句,“娘,您别忘了,兆华才是您的亲孙女,阿辞她,就算救过你的性命,也只是个孙媳妇……”   言下之意,希望老夫人能分得清亲疏。   老夫人听她说着,面上表情更是纠结,她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南郡王妃,“事到如今,那你说……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南郡王妃咬了咬牙,“不管怎么做,就是不能坏了兆华的名声,不然……不然儿媳这一辈子,心里都过不去!”   老夫人摇头,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缓缓道,“可是,让兆华去请罪这事,你当时也同意了……”   “我……我也没想到那楚姑娘竟是这般混不吝的人,都快要嫁进郡王府了,竟还对自己的小姑子这般刻薄!”   老夫人:“……”她现在帮哪边都不对。   “娘!”南郡王妃见老夫人不表态,又千回百转地叫了一声,语气间颇是不平,“难道您真的为了一个外人,要毁了自己亲孙女的一辈子吗?”   老夫人被儿媳妇这般逼迫着。   终是没了办法,末了,长叹一口气道,“等天亮吧,天一亮,我就请阿辞过来问问!”   “娘!”南郡王妃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忍心她受着早春的寒气,在外面跪一整夜,当下急道,“您若是不肯去,那我自己去好了!”说完,转身就朝外走去。   根本不给老夫人再开口的机会。   她三步并两步地往朗月居走去。   离朗月居还有好几丈的距离,就远远地看到了跪在青石板上的陆兆华。   南郡王妃的心当即酸楚委屈起来。   她的女儿,她的掌上明珠啊,从小到大,她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楚辞,她怎么敢!她怎么忍心!   这般咒怨着,她脚下的步子走得更快。   到陆兆华的身边后,立刻迫不及待地唤了一声,“兆华!”   陆兆华听到自家母亲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强忍着膝盖处传来的痛苦,皱眉道,“娘,这更深露重的,您怎么过来了?”   “娘不放心你啊!”南郡王妃说着,便要扶陆兆华起身,可陆兆华却不肯,她目光坚毅地看着南郡王妃,一字一顿道,“娘,我既然答应了向楚姑娘赔罪,那必然要受完她给的惩罚,不然这算什么呢!”   南郡王妃心疼自己的女儿,眼泪哗啦哗啦地就流了出来,“可是,兆华,你这样跪下去,你的身子会坏了的,若是再受了寒气,那你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兆华,你听娘的,先跟娘回去,楚辞这边,娘自会给她别的交代,定然不会让她记恨于你……你先跟娘回去,好吗?”   “不,我不会去!”陆兆华毫不犹豫地拒绝,“言必信,行必果,这是我刚开始念书时,祖母就教我的道理,我不能让祖母失望……娘,你走吧,只是短短三天而已,我一定能坚持下来的……”   “兆华!”南郡王妃听女儿这般说着,眼中泪水更加汹涌,大颗大颗地坠落下来,砸在陆兆华的手背上。   陆兆华被烫得一个哆嗦,开口,语气也哽咽起来,“娘,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这次真的是我做错了,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您若是真的心疼我,就让我继续跪着,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兆华、兆华……”南郡王妃看着已经长大的女儿,已经再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一遍一遍,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   陆兆华没有再解释什么,她直接看向南郡王妃身边的两个姑姑,道,“你们先带我娘回去,这几日,好好地照顾她,不要再让她往这边来……”   “是,大小姐!”两个姑姑听陆兆华这般说,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扶着南郡王妃往正院走去。   南郡王妃还不想走,可陆兆华却不许她留下。   她眉头紧皱,苦笑着看向南郡王妃,“娘你这样不讲道理地护短,是想让女儿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吗?”   “您知道吗?其实犯错并不可耻,可耻的是知错不改!女儿今天跪在这里,不只因为楚姑娘这茬,更是因为祖母,女儿也想为了自己的狭隘,向祖母道歉!”   “还请娘成全女儿!”   说完最后一句,她朝着南郡王妃重重地磕了个头。   南郡王妃听着她以头点地的声音,心碎成一片,这一刻,她真的恨不能代替自己的女儿承受这份痛苦。   陆兆华见南郡王妃还是不肯走,无奈之下,最后又反问了一句,“娘,您这般疼我,那么楚姑娘,也应该这般疼爱她腹中的骨肉……将心比心,若是别人险些害了我的性命,娘会只罚那人跪上三天三夜吗?”   南郡王妃陆兆华反问,下意识地答道,“自然不会,若是有人胆敢伤你,娘定让他以命偿还!”   “那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南郡王妃脸色一变,终于明白了陆兆华的意思。   她定定地看了眼朗月居的方向,然后合上眼,低低地叹了声,“兆华,你说的……娘明白了……”   陆兆华趁机又向旁边的两个姑姑使了个眼色。   两个姑姑这下再上前,总算将南郡王妃带走了。   而陆兆华,则踏踏实实地在朗月居外跪了一夜。   次日,直到天光大亮,楚辞才醒过来。   她一睁眼,对上的便是陆小郡王熠熠生辉的眸子。   “你怎么在这里?”楚辞用最快的速度坐起身来,看着陆小郡王反问。   陆小郡王却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直接抬手,紧紧地握着她的肩头,道,“你昨夜给我扎针,并不是为了害我,而是为了救我,是吗?”   楚辞看着他晶亮的眼睛,缓缓地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挑眉道,“……你说呢!”   “小爷就知道,你不会忍心害小爷的!”说着,侧头就在楚辞的唇边亲了一下。   楚辞再次被他唐突,脸一下子就黑了,瞪着他,嚯嚯磨牙道,“陆邑风,你是不是想死!”   陆小郡王喜笑颜开,深深地注视着她,道,“小爷想溺死在你的梨涡里!”   楚辞:“……”   就在她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拳头,准备再给面前某个臭不要脸的小子致命一击时。   外面,芸娘却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不歇气地禀道,“姑娘、姑娘,不好了,大小姐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楚辞皱起眉来,片刻后,又看向陆小郡王,淡淡转告,“你妹晕过去了……”   陆小郡王眉眼间闪过一抹担心,跟着,一脸难为情地看向楚辞,动了动嘴唇,道,“你先歇着吧,我去带她回明心院……剩下的惩罚,你若是愿意,那就由我替她,你若是不愿意,便等她好了再跪罢!”说完,转身就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他大步流星地离开。   想着他丢下的那些话。   心中不由一软……他是真的将她放在心上的,不管做什么,都会考虑她的意见,都会跟她商量。   “芸娘,你出去让小郡王将大小姐带到这里来吧!”   芸娘闻言,复杂地看了楚辞一眼,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没多久,她又回来了,不过却是一个人。   “他们走了吗?”楚辞在坐榻上坐下来,淡漠地问道。   芸娘点了点头,“小郡王说,让姑娘好好歇着,他回头再来看姑娘。”   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又道,“服侍我沐浴更衣吧,鹿呦院老夫人应该会让我过去用早膳。”   芸娘“嗯”了一声。   果然,两人前脚刚收拾好,后脚老夫人身边的碧心就上门来,接楚辞过去。   楚辞知道今日势必会解决半夏、二太太的事情,倒是没有推脱,答应了一声,便跟着碧心朝鹿呦院走去。   鹿呦院,暖阁。   楚辞进去时,整个屋里只有老夫人一个人,她面前的膳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早点。   听到门帘撩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侧头看过来。   瞧见是楚辞,她苍老疲惫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阿辞来了……快过来,祖母一直等着你呢!”   楚辞闻言,带着淡淡的笑意,朝老夫人走去。   到她身边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福礼。   老夫人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眼中内容很多。过了会儿,才让她坐下用膳。   楚辞起来得晚,早膳本就没用。   听老夫人这么说,也不客气,当即在鼓凳上坐了下来。   一顿早膳,吃的有些沉默。   约莫两刻钟后,两人先后放下了筷子。   老夫人知道楚辞这是吃好了,她挥了挥手,就有下人上前将膳桌端了出去,接着,又有婢女伺候两人漱口。   漱完口,老夫人叹了口气,总算看着楚辞开了口,“昨夜的事……说起来都是郡王府家教不严,让阿辞你受累了……”   楚辞闻言,微微拧起眉来,停了片刻,缓缓道,“半夏是我带进郡王府的,倘若此次事件真的由她而起,那我也是难辞其咎。”   “半夏……那丫头,她已经被老二媳妇给杖毙了!”   “我知道!”楚辞点头,她看着老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现在只想要一个证据,半夏同时引诱二老爷和二少爷的证据。倘若证据确凿,那我无话可说……若是证据不足,那我带来的人,我总是要为她讨个公道的!”   “二房的几个丫鬟都能证明半夏在事发前经常出入二房的院子,且和安儿过从甚密。”老夫人说着,向碧心使了个眼色。   碧心出去一遭,不多久,就带了四个婢女进来。   楚辞看了一眼,都是二房那边的面孔。   “便是你们作证,半夏和二少爷过从甚密?”她皱了皱眉,淡淡地问道。   话落,那四个婢女同时点头,“是,奴婢不敢欺瞒老夫人和楚姑娘!”   “那你们说说,是怎么个过从甚密法?”楚辞又问。   四个婢女面面相觑,而后从第一个开始回话——   “奴婢看见半夏生前经常去二公子院子。”   “奴婢去书房送茶,瞧见过半夏依偎在二公子的怀里……”   “奴婢收拾二少爷的卧房,发现过一只绣着半夏二字的香囊。”   ……   四人各有各的证据。   楚辞眼神一凛,片刻后,追问第三个回话的婢女,“那不知那个香囊是什么颜色,绣的是什么花样,又是什么针法?”   婢女闻言,浑身一抖,凝神思考了半晌,才道,“那……那香囊是、是碧色,绣的是、是合欢花,针法……是、是十字针……”   “好!”楚辞点了点头,然后扭头看向芸娘,吩咐,“去,帮我请二少爷过来,记住,你亲自去请!”   “是,姑娘!”芸娘看出楚辞的意思,答应一声,就朝外走去……   暖阁里,老夫人眉头紧皱,讳莫如深地看着楚辞,半晌没有言语。   楚辞也没再说话。   直到一刻钟后,二公子陆兆安走进暖阁。   “孙儿见过祖母,见过楚姑娘。”他眼底带着一抹鸦青,上前向老夫人和楚辞行礼。   老夫人心疼自己的孙子,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阿辞……她有几句话要问你,安儿你照实作答便可!”   陆兆安闻言,又朝楚辞看去,拱了下手,道,“不知楚姑娘有什么要询问兆安。”   楚辞笑了笑,指向自己对面的四个婢女,“听几位姐姐说,二公子曾受我那婢女半夏的蛊惑,与她过从甚密过……也是因此,才犯了那父子聚麀的大错。”   “实不相瞒,正是因为……半夏的蛊惑,才……”陆兆安话说的隐晦,不过推卸责任的意思却十分明显。   楚辞不动声色,“几位姐姐还说,半夏曾送过你一定情信物……不知那信物,二公子可还留着?”   “这……昨日犯了大错,心绪烦闷下,她的东西,我已经全部烧了。”   “烧了?”楚辞微微一笑,“那东西是什么,二公子应该记得很清楚罢?”   “是……是很清楚?”   “那是什么呢?”   陆兆安下意识地看向楚辞对面的四个婢女,沉默许久后,缓缓地吐出“荷包”二字。   楚辞笑了笑,“是荷包,那不知道,荷包上的花样是什么呢?”   “是、是鸳鸯戏水。”陆兆安不知道,只能胡蒙。   楚辞眼底笑意更深,“针法呢?二公子应该也有印象吧?”   “是……平金法?”他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不确定。   楚辞听着,冷冷地勾唇,用力一拍手边案几,怒道,“一派胡言,半夏她出身乡野,父亲是江湖郎中,这么多年来,她根本没学过刺绣,她身上唯一的配饰,只有钱袋,上面绣着一个于字,那是她的姓,花样是双金玉,针法是挑花!你们一个一个……门口胡言,到底是在隐藏什么!”   她平地一声暴喝,四个婢女和陆兆安吓了一跳,噗通一声,同时跪倒在地。   额上都有冷汗纷纷落下。   楚辞没有再理会他们,反而看向老夫人,唇角微勾,一脸讽刺,“一整夜的时间,老夫人就这样由着他们串供,糊弄我?”   老夫人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陆兆安,拍着桌子道,“安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你爹,你们和那个半夏……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兆安紧紧地抿着唇,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楚辞仍旧看着老夫人,微顿后,一字一句道,“看在您这些日子对我颇是照顾的份上,我再给您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后,若是您还查不出什么,那便不要怪我无情,到时我们公堂再见!”   说完,她起身便走。   老夫人眼眸发直地坐在那里,半边都没缓过来……   楚辞离开鹿呦院,便直直地朝耳房的院子走去。   芸娘跟在她的后边,一脸肃色地问道,“姑娘,您现在是要去哪里?”   “接半夏回朗月居!”楚辞冷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芸娘抽了抽鼻子,没再言语。   两人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二房所在的明德院。   明德院,此时门户紧闭,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芸娘上前叫了半天的门,才有人过来开门。   看到来人是楚辞和芸娘,守门小厮懒懒地行了一礼,便要退下。   楚辞在他转身之际,匆忙叫住了他,问,“半夏的尸体在哪里?”   “已经扔到城外乱葬岗了!”守门的小厮随口说道。   楚辞一听,整个人的表情瞬间就冷了。   拳头,死死地攥住。   ……   二房的人这么快就将半夏的尸体处理了,要说没什么鬼,打死她都不信。   这般想着,她转身便朝外走去。   她一定要尽快找到半夏的尸体!不然的话……只怕很多的真相都要被掩盖了。   一路往郡王府大门走去,没成想,竟然在半路上又碰到了要往朗月居去的陆小郡王。   陆小郡王看到楚辞,匆忙迎了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声道,“楚小辞,我正要去找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要出府,去城西的乱葬岗!”   “乱葬岗,你去乱葬岗做什么?”陆小郡王变了脸色,厉声质问。   楚辞紧紧地拧起眉,低声哽咽道,“半夏到底跟我一场,我不能让她暴尸山野……我想接她回来!顺便查清她真正的死因,给她一个公道。” 第61章 我都在你的身边   字数:6026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反问陆小郡王,“你呢,不是说有事情找我,是什么事?”   陆小郡王听楚辞问他,白皙俊秀的脸上闪过一抹赧然,别扭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是兆华……她昨晚受了凉气,现在正疼得满地打滚,我娘请了府医,也开了方子,不过光是煎药就要一个多时辰,兆华她等不及,疼得已经晕过去好几次了!”   楚辞听他说完,目光一深,当机立断道,“陆邑风,我看在你的份上,可以帮她这次,不过她以后要是还不知悔改,你知道我的脾气!”   陆小郡王脸色一松,忙颔首着保证,“楚小辞,我答应你不会再有下次!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管教这个妹妹。”   楚辞“嗯”了一声,一面跟他往回走,一面吩咐他身边的小厮平安,“我跟你们小郡王去明心院,你带几个侍卫跟芸娘一起去城西,务必将半夏的尸体带回来!”   “……”平安听她吩咐,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朝陆小郡王看去。   陆小郡王见状,狠狠地瞪了平安一眼,“没听到世子妃的交代吗?以后世子妃的话,就是小爷的话!”   “是,是是,奴才省得了!”平安一脸谄媚。接着,朝两人打了个千儿,便带着芸娘往外院走去。一路上,一口一个“芸娘姐姐”,亲热极了。   而楚辞和陆小郡王,则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去了明心院。   到明心院后,两人一进寝房,就听到屏风后陆兆华呜呜咽咽,疼到破碎的声音。   “奴婢见过小郡王,见过楚姑娘!”陆兆华的贴身婢女紫英最先发现两人的到来,眼里迸出一丝光亮,忙上前行礼。   屏风后的南郡王妃听到声音,立刻放开陆兆华的手,起身,含着泪绕过屏风,走到楚辞的身边,眼泪朦胧地看向她,叫了声“阿辞!”   楚辞知道南郡王妃那些欲说还休的意思,点了点头,接过陆小郡王手里的药箱便朝陆兆华走去。   到床边后,她抬眼望去,只见床上的女子疼得已经脸色煞白、双目猩红,满脸都是豆大的汗水……整个人躬成虾子状,口里死死地咬着被角。   看得出,她拼了命地再忍,可即便如此,一些支离破碎的声音还是从她苍白的唇间溢了出来。   “兆华她……小日子第一天时一向疼得厉害,可是从来没有这样过……”南郡王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楚辞的身边,带着浓重的鼻音解释道。   楚辞淡淡地“嗯”了一声,瞬间明白过来。   接着,她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只红色的瓶子,递给南郡王妃,道,“这是止疼的药丸,你先喂她服下。等她平静了,我再帮她针灸下,这一次就算过去了!”   南郡王妃一听楚辞有药,立刻目露感激地接了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在陆兆华的床边,喂到她嘴里。   那药碗入口即化。   陆兆华服下过,情况果然好转了一些。   楚辞瞧着她总算可以躺平。侧头看向一脸忐忑守在一边的紫英,“帮我把你们小姐身上的衣服都脱了,只留小衣!”   “是,楚姑娘!”紫英答应了一声,立刻走上前,在南郡王妃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扶起陆兆华,将她身上几乎汗湿的衣裳全部解了下来。   楚辞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取出袖子里的针包,打开后,朝陆兆华走去。   陆兆华目睹楚辞容色淡淡地在她床边坐下,苍白的唇艰难地抿了抿,眼中闪烁着热泪,由衷道,“楚姐姐,昨夜的事情真的很抱歉……都是我鬼迷心窍,是我猪油蒙了心,竟然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险些害了你和你腹中的骨肉……楚姐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了……”   “别说话!”楚辞对于她的道歉,并不置可否。   她只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银针,然后一根一根行云流水地往她身上扎去。   陆兆华见她模样这般清冷,心中一酸,滚烫的眼泪从眼角一点一点地流出,只是再也没有将自己的歉意说出口。   楚辞用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结束这次针灸。   扒了针,将丝被给陆兆华盖上后。   她眉头微拧地朝南郡王妃看去,“这次施针,我只能保她这个月不疼……想要根治她的痼疾,还要喝上一段时间药,再佐以针灸,慢慢调养。”   “那……你的意思是?”南郡王妃有些不着急,又有些抱愧地问道。   楚辞眨了下眼睛,一面将针包揣进自己袖中,一面道,“汤药一万两,针灸一万两。”   南郡王妃听她这么一说,眼睛先是一亮,过了片刻,又慢慢地暗了下去。   她这是,彻底将兆华当成外人了啊!   所以才明码标价。   楚辞将南郡王妃的表情看得分明,唇角微勾,淡淡道,“郡王妃以下如何?”   南郡王妃叹了口气,“阿辞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楚辞点了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南郡王妃在她转过屏风前,又郑重地补了句,“半夏的事情,我会帮你查清楚的!”   楚辞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她直接绕过屏风,走向陆小郡王,将医箱交给他,然后道,“你妹妹已经好了,你是要留下看她,还是随我去城西?”   陆小郡王笑了笑,“兆华这里有,母妃看着,小爷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还是跟你一起走吧!”   楚辞点了点头。   两人便一起朝外走去。   去城西的马车上。   楚辞想着二房和半夏只见的纠葛,眉头紧紧地皱着,许久都没有松开。   陆小郡王看她这般模样,神色间,也有几分凝重。   “陆邑风……”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突然间,楚辞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骤然抬头看向陆小郡王,道,“你对你二叔那一房了解多吗?”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问,抬眸,神色间难得深沉。他坐直了身子,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也算是……有几分了解。”   “那二房的几个人都是什么性子?尤其是二老爷、二少爷、二太太三人。”   陆小郡王不知不觉皱起眉来,许久后,叹了口气,道,“二婶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脾气又爆,就像炮竹一样,一点就着,每次出招,往往都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嗯,那二老爷和二公子呢?”   “二叔……他表面上十分敦厚老实……”陆小郡王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继续。   楚辞听出他话里的重点,“表面?”   陆小郡王看着她,忽然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抹无奈,索性直言道,“楚小辞,这么跟你说罢,我祖父,也就是南老郡王,他有三个儿子,但是只有两个人是亲生的,另一个则是我祖母跟前一位祖父的遗腹子。”   陆小郡王这番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楚辞凝滞半晌才反应过来,“所以,南郡王——也就是你爹,根本不是老郡王的亲生儿子,二老爷和三老爷才是?”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这件事,二叔也知道。”   “……”楚辞樱色的红唇紧紧抿住。   她整理着陆小郡王告诉她的“真相”,脸色不停地变换着,从老郡王想到南郡王、二老爷,再想到陆小郡王、她腹中的孩子,还有孟璟……   一点一点细小的线索,慢慢地串联成真相。   ——二房搞出这些事情来,十有八九是想图谋南郡王府的爵位。   而二夫人,若是她没猜错,应该只是炮灰一枚。   真正在幕后坐收渔利的,是二老爷才对。   她对面,陆小郡王将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得分明,沉沉地叹了口气,心道——南郡王府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之后,一路无话。   一个半时辰后,马车在城西乱葬岗下的缓坡底停下。   陆小郡王目光有些复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起身扶着她朝马车外走去。   因城外刚下过雨的缘故,他们在前方的长坡上,很容易就发现了几串脚印。一排新,一排旧。   很明显,新的那排是芸娘和平安他们刚走过的,旧的那排则是二房抛尸的小厮昨夜踩出来的。   “这边!”楚辞指了指芸娘他们走过的方向,冲陆小郡王说道。   陆小郡王脸色有些沉重,闷闷地应了一声,扶着她朝前走去。   楚辞发现了陆小郡王的不对劲,她一面向前走去,一面侧首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你……是怕真相揭开后,老夫人伤心?”   陆小郡王回视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又道,“我和兆华,都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但凡有一点办法,我都不想看到祖母伤心。”   楚辞“嗯”了一声,“所以这么多年,你便任由自己长成江南第一纨绔,好让你二叔放心?”   陆小郡王没说话,他紧紧地抿着唇,浑身上下全是落寞,“祖母身子一直不好,我一直想着,等祖母百年之后,便将爵位还给二叔一房,可我没想到,二叔竟然会如此心急……祖母尚还在世,他就已经按捺不住。”   “可能,是因为我这个变故吧。”   陆小郡王低垂了眉眼,没有接话。   楚辞继续道,“我的到来,让老夫人的寿数生了变化,更带来了京城那边摄政王的助力……二房想要爵位,必须提前下手。不然等我们成亲,等我腹中的孩子出世……就彻底迟了……”   陆小郡王听楚辞说着,眉眼更加低垂。   此时此刻,他是这样的无力。   他没办法得到楚辞的心,没办法阻止二房的野心,更没办法让祖母在剩下的寿数里平安喜乐,享尽天伦。   楚辞察觉到他身上由内到外散发出的落魄、无助。   忍不住探手,握住了他宽大的手。轻轻地捏着,劝慰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的身边。”   陆小郡王闻言,目光微亮,侧头朝她看去,“……真的吗?你真的不会离开我?”   楚辞听他反问,僵硬地笑了笑,然后有所保留道,“在你身边若是顺心,我自然不会离开。”   陆小郡王虽然纨绔,但却不笨,听她这么说,一下子看透了她的心思,冷哼一声,道,“楚小辞,你真当小爷是好骗的?连安慰小爷,都是一脸僵硬假笑,你以为小爷稀罕吗?没有你,小爷这么多年不还是憋着、忍着的过来了!”   说完,他赌气地不再理会楚辞,径直朝前走去。   楚辞被他甩在身上,面上笑容慢慢散去,到最后只剩下尴尬。   ……   两人一直走了有两刻钟的时间,才追上先上来的芸娘一行。   芸娘遥遥看到楚辞追来,立刻返身朝她跑去。   “怎么样,可有找到半夏的尸体?”楚辞一把握住芸娘的隔壁,急声问道,芸娘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找了一个时辰多的时间了,不管怎么样,就是找不到。”   “找不到?”楚辞听她这么说,微微皱起眉来,难道,他们是将半夏的尸体就地掩埋了?或是分尸?   这般想着,她眉目一下子暗沉起来。   过了许久,才重新望向芸娘,正要问问她身上有没有半夏送的东西。   结果还未开口,平安那边却先大声叫了起来,“找到了!找到半夏姑娘的尸体了!”   楚辞一个激灵,当即拔腿就朝平安的方向走去。   陆小郡王和芸娘连忙跟上。   等他们走到近前时,平安带着几个侍卫已经将半夏的尸体从一个浅浅的坑里挖了出来。   二房那些人心里有鬼,果然是就地掩埋了尸体。   不过他们却没想到,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他们埋得不深,半夏脚下的泥土竟然被冲了开。   楚辞为了验证自己心里的猜想,直接朝半夏的尸体走去。   陆小郡王望着半夏尸体上斑斑的污泥、血迹,忙一把拉住了她,皱眉道,“到底是掩埋一夜的尸体,你这样拿手直接去碰,若是沾到什么东西,怕是伤到腹中的孩子。”   楚辞听他说着,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凝神想了片刻,转向平安道,“你去车上将我的药箱拿过来。”   平安已经被陆小郡王训了一通,现在听了楚辞的吩咐,已经不再去看陆小郡王的脸色,打了个千儿,直接转身朝下面跑去。   约莫三四刻钟后,他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将药箱送到楚辞的面前。   楚辞将药箱放在地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副小羊皮长袖手套。   然后才朝半夏走去。   她在半夏跟前蹲下后,想是想起什么,回头又嘱咐了陆小郡王一句,“芸娘留下就行,你带其他人走远点。你们留着不方便。”   陆小郡王明白楚辞这是要验尸。   点了点头,带着平安和侍卫就朝另一边的树下走去。   芸娘则抱着药箱,守在了楚辞的身边。   接下来,楚辞花了整整半个时辰的时间,来检验半夏的尸体。   最后结果,果然和她猜测的差不多。   半夏已经失身,身上最隐秘的地方有很多虐待伤。   且刚刚小产。   至于死因——则是平躺着,被用带有倒刺的木棍,打穿腹部,失血过多而死……   楚辞闭上眼,只要想到那一幕,就觉得异常血腥。   她身子不由轻轻一晃。   芸娘瞧见,忙放下药箱去扶她,“姑娘,你没事吧?”   楚辞摘掉手套,靠着她的搀扶,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   她眼中含着怒火、愤懑,又缓了一会儿,才开口,打着寒颤,咬牙切齿道,“你去……叫小郡王他们过来,抬半夏的尸体回城。”   她并没有说回郡王府。因为还要考虑老夫人的心情。   总不能因为二房这群杂碎,再搭上老夫人一条命。   这样,不说会不会折她腹中孩子的福,就是她自己心里,这一辈子都过不去……   “楚小辞,你没事吧?”陆小郡王匆忙走了过来,看到楚辞发白的脸色,他紧张地问道。   “……”楚辞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顿顿,又看向他的侧脸,赧然道,“我身子现在有些重,只怕支撑不到马车那里,你能不能扶我过去?”   陆小郡王一听楚辞没有力气,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阔步朝前走去。   楚辞没想到他二话不说,直接就是横抱,尴尬得,一时间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最后还是陆小郡王倨傲地瞥了她一眼,得意道,“楚小辞,你不会抱住小爷的脖子吗?”   楚辞脸颊更红,咬牙切齿道,“不!会!”   陆小郡王轻哼,“脸皮这么薄,随便一句话就脸红,真不知道你这孩子是怎么怀上的!”   楚辞:“……”   这话题的深度是不是有点十八禁了?!   陆小郡王却不管她的羞窘,带着点感慨,自顾自又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给小爷也生个大胖小子!”   楚辞捏紧了拳头,磨牙嚯嚯,“陆邑风,你再废话一句,信不信我将你的牙一颗一颗全给你敲掉了!”   陆小郡王撇了撇嘴,“信!怎么会不信!小爷再就没见过比你还心狠手辣的女人!”   楚辞抬手,在他脸上用力地拍了拍,威胁意味十足道,“你知道就好!再敢对我不规矩,我有一百种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斗着嘴。   一直到上了马车。   楚辞才一脸肃然地看向陆小郡王,挑眉道,“陆邑风,我知道你是想哄我开心……可是,你不开心了呢,谁又来哄你?”   “小爷有什么不开心的!”陆小郡王又晃起玉扇来,翘着嘴角,满脸都是漫不经心,顿顿,又收了扇子,看着她,认真道,“你若说是二叔那一档子糟心事,那小爷直接将他们一家赶出郡王府就是了!”   楚辞:“……”这厮,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说真的,你要是不想让老夫人伤心,二房的事,我可以答应你私下解决。”过了会儿,她看着她的眼睛,又道。   这下,陆小郡王愣住了,他定定地看着她,“楚小辞,你……说什么?”   楚辞只好又将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若是真的不想让老夫人伤心,那我可以私下跟二老爷算账!”   “楚小辞,你……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忍气吞声?”   楚辞听他询问,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也不全是为了你。老夫人的身子,我比你了解,若是让她知道二老爷为了爵位,竟然不惜做出骨肉相残的事情,她可能……”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可陆小郡王却比谁都明白。   老夫人身患消渴症,最是受不了刺激。   要是让她查出二房里的那些污遭事情,指不定,二房那几个人还没付出代价,老夫人就先撑不住了……   到时候,他跟楚辞背上的,可就是忤逆、气死老夫人的罪名了。   这般想着,他冲着楚辞,沉沉地点了点头,“为了祖母,也只能这样了!”   楚辞“嗯”了一声,顿顿,又道,“凭你的本事,现在有没有办法将二老爷掳出郡王府来?”   陆小郡王默了片刻,他,抬头道,“祖父临走前,曾交给我一支郡王府暗卫,若是出动他们,应该可以不动声色地将二叔带出郡王府。”   楚辞听他这么说,弯眉冲着他一笑,道,“老郡王对你,倒是真的好!”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祖父……他最疼的就是我这个长房长孙……哪怕我不是他的亲孙儿,可他还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全部传给了我。他对我的恩情,就算下辈子当牛做马,我也是报答不了的。”   楚辞点了点头,“以后……你将南郡王府发扬光大,就是对老郡王最大的孝顺了!”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嗯,我会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不让你失望,也不让祖父失望!”   ……   一个半时辰后,马车进城。   因为有半夏尸体的缘故,陆小郡王和楚辞并没有直接回郡王府,而是让车夫将马车赶去了城东的一个庄子上。   庄子是老郡王给陆小郡王的。   也是老郡王生前最喜欢的一处庄子。 第62章 真相,小爷就是这么撩   字数:6005   山庄里绿树浓阴,重峦叠翠,流水潺潺,怪石嶙峋,景致十分别致。   楚辞走在汉白石打磨成的台阶上,神色间有几分不自然,她侧目觑了陆小郡王一眼,挑眉试探道,“这般清幽的庄子,你借给我停尸,真的好吗?”   陆小郡王听她询问,剑眉一挑,宠溺地笑了笑,“庄子只是死物,哪有阿辞你要紧。只要你乐意,别说只是停尸,审个人了,就是一把火烧了,小爷也随你开心。”   楚辞:“……”她像是那种败家、挥金如土的人吗?   “……可,这是你祖父留给你的庄子。”过了会儿,她一脸无奈地看着他,说道。   谁知陆小郡王听罢,却是淡淡一笑,而后,眉目深沉道,“我说了,庄子就是庄子,死物就是死物,祖父待我的心意不在这里,我怀念祖父也不在这里。这一切感情,都在心里……”   楚辞听她说完,缓缓地点了点头,跟着,又由衷一笑,“陆邑风……你看着纨绔混账,没想到心里比谁都明白。”   陆小郡王挑起下巴,冷冷地哼了一声,一脸不满道,“楚小辞,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楚辞眼底笑意更深,转头,继续朝前走去。   紫星山庄里有冰窖,楚辞直接让侍卫将半夏的尸体搬去了冰窖中,接着又写了一份清单,让平安去帮她采购一些东西。   半夏……她到底是跟过她的人,她想让她体体面面地走。   和抱月一样。   用过晚膳后,平安才将她需要的东西带回来。   楚辞拎着那一兜子东西,直接去了冰窖。   遗体美容是个精细活,她在里面一呆就是两个时辰。   等处理完半夏的尸体,天色已经黑透。   “姑娘,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去洗洗手上、脸上的油彩,给半夏更衣交给我就好。”芸娘适时上前提醒。   楚辞确实也累了,她冲芸娘点了点头,便朝一边的隔间走去。   隔间里,芸娘已经将热水、洗手膏、棉帕子准备好。   她脱下身上的外衣,直接走向搁着铜盆的架子,仔仔细细地洗过手、脸,又抹上香膏,才扶着腰朝外走去。   外面,芸娘已经给半夏换过衣裳。   现在的她,躺在那里,面色红润,眼睛紧闭,睫毛修长,就像睡熟了一般。   “姑娘,好了。”芸娘走到楚辞身边,伸手扶住了她。   楚辞点点头,“让她好好在这里歇着,我们先出去吧。”说着,便朝外走去。   到了冰窖外,刚推开门,她就看到等在台阶下的陆小郡王。   陆小郡王身穿宝蓝色,绣着祥云纹路的大氅,看到她的那一瞬,原本面无表情的白皙面庞立刻生动起来,长腿一撩,三步并两步地走向她,直接张开大氅,将她整个人都纳入自己的怀中,低头贴近她的耳朵道,“弄好了?”   楚辞整个人都被他抱进怀里,原本冻得僵直的身体一下子暖和起来。她抬起手,撑在他的胸口,瓮声瓮气道,“我这边好了……你那边呢,有没有将陆成玺掳出来?”   陆小郡王将楚辞环得更紧,看着她微红的耳垂,道,“暗卫出手,已经带出来了,就在地牢里,你是要现在过去,还是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审?”   “现在就过去吧!”楚辞已经等不及了。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然后松开楚辞,行云流水,动作优雅地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往楚辞的肩上裹去。   楚辞见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早这样做不就好了!”   陆小郡王摸了摸鼻子。   他的世子妃这么难搞,他若是不想方设法地沾点便宜,那什么时候才能跟她做名副其实的夫妻!   “走吧!”楚辞懒得再理会他,率先朝前走去。   陆小郡王跟在她的身后。   不过一刻钟,两人就步入了紫星山庄的地牢。   地牢中,二老爷陆成玺已经醒过来,看到陆小郡王和楚辞联袂走来。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是你们?”   陆小郡王轻挑地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不然,二叔以为会是谁呢?”   “你们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陆成玺攥紧拳头,眼神一下冰冷下来。   陆小郡王扶着楚辞在牢房外的太师椅上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中,然后才开口,冷笑道,“二叔还是别装糊涂了,早日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侄儿也好早点放你出去。”   “交代什么,我不明白!我没有什么要跟你交代的!倒是你,擅自将自家的长辈囚入地牢,你就不怕你祖母知道了,打断你的腿?!”陆成玺一脸凛然地威胁陆小郡王。   短短一会儿,他已经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是,半夏是他设计弄死的不错。可他只要死不承认,他这个侄子又能将他如何!   只要他拖下去,那鹿呦院的老夫人总会发现不对,到那时候,就算陆小郡王再不甘心,也只能送他回去。   到时候,哼!他还能恶人先告状,狠狠地扒上他陆邑风一层皮!   这般想着,陆成玺面上的神色越发从容,甚至眼眸里还蕴起了点点的冷笑。   楚辞将他的算计看在眼里。   她心口一缩,转头,当机立断地看向陆小郡王,嘴角带着一抹狠意,道,“这样的老狐狸、伪君子,你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那阿辞你的意思是?”陆小郡王低头,眼中带着细碎星光,温和地看向楚辞问道。   楚辞扫向一旁的刑架,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将他绑死在刑架上,交给我。”   “……好!”陆小郡王答应一声,然后侧头向隐在暗处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暗卫会意,立刻朝牢房走去……   陆成玺见状,身子微微一抖,表情阴鸷地朝陆小郡王看去,“我是你的亲二叔,你若是敢对我动手,老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陆小郡王听陆成玺这般说,眸色微微地深了深,而后,冷漠开口道,“本来,侄儿也不想这般对待二叔的,要怪,就怪二叔你不识抬举!”   说完,又看向暗卫,厉声道,“绑上去!”   “是,小郡王!”暗卫答应一声,拖着陆成玺便朝刑架走去。   两个暗卫用最快的速度将陆成玺绑好,然后上前向陆小郡王、楚辞复命,“主子,夫人,已经绑好了。”   楚辞点了下头,看着暗卫隐身后,她袖口微微一震,就有一排银针出现在她的指尖。   “小心点。”陆小郡王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她,低声叮嘱。   楚辞回头看了他一眼,“放心。”   然后便朝陆成玺走去。   一步一步……在他面前停下后,他看向他保养得宜,微微发白的脸,眼中带着冰冷刺骨的恨意,字字如箭,道,“你现在不说,等会儿想说了,别怪我不给你机会!”   “呸!”陆成玺狠狠地啐了她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水性杨花,守不住自己裙底的放荡货,有什么资格在二爷我的面前叫嚣。滚回你的被窝,伺候男人去吧!”   陆成玺嘴下这般恶毒。楚辞还没发火,陆小郡王就先受不住了,他拔腿上前,照着陆成玺的嘴角就是招招到肉的几记重拳!   陆成玺被他打的满嘴血沫,短短瞬间,嘴里的牙齿就掉了一半,眼睛能有铜铃大。   楚辞:“……”   陆邑风这战斗力……初生的小牛犊都没他梦猛好吧!   反应过来后,她眼角直抽抽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小郡王,他到底是你的二叔,打成这样,让家里人看见了着实不好,还是我来吧!”   陆小郡王眼睛到现在还是通红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道,“这个畜生敢这么说你,小爷恨不得要了他的命!”   “听话,我来就好了,你坐在旁边歇会儿。”楚辞能感觉得到他的震怒,她抬起手,轻轻地在他脸上拍了拍,像是哄小孩一般的安抚他道,“等会我累了,你再上手,啊?”   陆小郡王被他安抚着,火气虽然没有下去,但面色却温柔了许多。他用没有沾血的那只手在她凝白的面颊上轻轻地碰了碰,嗓音微哑道,“好。”   楚辞听他松口,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笑来。   看着他收了眼底的杀气,才转头看向陆成玺,然后在他开口唾骂前,一甩手,将三根银针刺进他胸口的三个穴位。   下一刻,只听一阵近似野兽哭嚎的怒吼声响起,楚辞还未来得及朝后倒退,陆小郡王就已经上前,替她捂住了耳朵。   许是地牢湿冷,他的掌心是微凉的。   楚辞被他触碰着,原本愤怒躁动的心,瞬间沉静下来。   他看着陆成玺痛到扭曲的面容,眼眸一眨,甩手间,又三根银针非死,扎在了他脐下三寸处,这下,他的下半身也疼了起来……   楚辞眼看着他的双腿向麻花一样扭了起来,身上的袍子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被冷汗浸湿,就连手背上,都布满豆大的汗滴……   她轻轻地冷笑出声,“怎么样?这种感觉可好受?”   陆成玺眼睛瞪大,瞳孔紧缩,无力地看着她,眼角处的冷汗簌簌而下,嘴唇剧烈地蠕动,变调道,“杀了我……杀了我,我……求你杀了我……”   太痛了。   这种从骨子里溢出来的疼痛,比万蚁噬心还要可怕。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像被人打碎了碾成粉再重组一样!而且,还他妈是循环的,是永远都不会结束的!   “杀了我!杀了我!”他撕心裂肺地嚎叫着。   而楚辞,只是冷眼地看着。   直到他到强弩之末,她才上前,缓缓将他身上的银针取出。   银针离体,陆成玺身上的痛苦也随之消失。   他无力地低着头,垂着首,长发湿透,满脸疲惫,就像一只行将就木的老狗一般,只知道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楚辞就在一旁坐着,等他换过一口气,才冷笑着开口道,“怎么样?现在……二老爷肯说了吧?”   陆成玺眼神闪烁,满是恐惧地看着楚辞,声线狠狠地颤抖着,道,“我……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只求你,不要再用银针扎我……”   “那好,我问你,半夏到底是怎么死的?”   陆成玺艰难地抬起头,眼珠子转了转,无力道,“是……是被王氏杖杀的!”   “这我知道!”她冷冷地看了陆成玺一眼,晃着手里的银针,威胁道,“说些我不知道的……而且,你最好不要骗我……因为稍后,我会将你们二房的人,一个一个,全部审一遍,要是让我知道你有什么隐瞒,胡说八道的,我便让你永远地,像刚才那样疼下去,疼到连自我了断的力气都没有!”   “我、我知道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会骗你的!”陆成玺打量楚辞的表情,就知道她说的全是真的。当即,连声保证道,“我要是骗你,就让我不得好死!”   “好了,废话少说,说重点!半夏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怎么跟你们明德院扯上关系的!”   “好,我说……关于半夏,一开始,是我有意让安儿去接近她的。她到底只是个村里出来的丫头,很好骗,安儿几句甜言蜜语,稍微动了点手段,给了她一点甜头,就将她的心骗到了手……”   “然后,由我出手,在书房里要了她……半夏次日醒来后,很是羞愤,她想要自尽,但是被我和安儿拦住了……我告诉她,为了补偿她,会让安儿纳她为妾。这个丫头,她就信了……”   “再之后,我跟安儿用迷香同时占有了她,我握着她勾引主子的把柄……威胁她,她要是敢将这件事说出去,我就将你赶出郡王府……她又信了……”   “继续!”楚辞握紧了拳头,目光冰冷地看着陆成玺,说道。   陆成玺舔了口嘴角的血渍,“想必你也猜到了,我图谋的是什么……没错,就是他陆邑风的命,还有南郡王府的爵位!”   “我想等到时机成熟,就让半夏在陆邑风的吃食里下毒……可没想到,这个贱丫头怕连累你,不管我如何威逼,折磨她,她就是不肯去做……我没办法,只好兵行险着,利用王氏,在你的身上做文章……你只要手上,陆邑风一定会为了你跟王氏撕破脸……有了谋杀亲婶婶的污点,我不信,郡王府的爵位还能落到他的手里……只要除了他,那爵位就一定是二房的,是我的!”   ……   楚辞听他情绪激动地说完。   总算彻彻底底地了解了半夏的死因。   原来,这个傻丫头,一直在暗中为她付出着,保驾护航着。   可她,却一点都不知道。   甚至连她的异常都没有发现过。   如果,她是说如果,她能早一些发现她身上的变化,那她是不是不会走到这一步。   是不是,就不会死!   这般想着,楚辞眼角有星星点点的泪光溢出,她转身,朝陆小郡王走去,慢慢地抱住他的腰,趴在了他的肩上,泪如雨下。   陆小郡王被心爱的女人抱住的那一瞬间,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很久后,他才抬起手,轻轻地在她后背上拍着,软声安慰道,“楚小辞,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畜生,是那个畜生的错!你别哭……真的不是你的错!”   楚辞被他扣在怀中,没有言语,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肩膀,轻轻地颤抖着。   无声诉说着他的难过。   她一直在陆小郡王的肩上伏了很久,才缓过来,然后冲他,道,“可以放他回去了。”   陆小郡王没想到楚辞会这么说,眉头微微地拧了起来,“就这么便宜他?”   楚辞摇头,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无奈道,“你忘了,十天后是什么日子了吗?”   十天后……   陆小郡王想着这个时间,突然,眼睛一亮,双手紧紧地抓住楚辞的肩膀,反问,“你是不想让他影响我们的婚礼?”   楚辞脸上浮起一丝暖意,微微颔首,“是啊!”   说着,又回头看了陆成玺一眼,“至于他,等婚礼过了,慢慢收拾也不迟。”   陆小郡王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姣好的侧颜,不舍得移开,开口,语气里全是宠溺,“听你的,小爷都听你的。”   楚辞看着他笑了笑,算是回应。   不过很快,又冷了脸,转头望着陆成玺,威胁道,“回府后,你知道该怎么做!要是有一点行差踏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知道,我都知道了!”好汉不吃眼前亏,陆成玺忙点头答应。   楚辞见他还算识相,哼了一声,跟陆小郡王对过眼色后,两人一齐朝外走去。   等回到南郡王府,已经是亥时。   两人刚进府,就看到陆管家在影壁旁站着。   陆管家眼神好,也看到了两位小主子,忙迎上前来,躬身道,“小郡王,楚姑娘,老夫人从今日午后起,就一直等着二位呢,你们可算回来了,快跟奴才去鹿呦院走一趟罢!”   陆小郡王担心老夫人,一面跟着陆管家往前走,一面凝声疑问,“管家可知道,祖母是为了什么事找我?”   陆管家摇了摇头,“什么事情,奴才还真不知道,不过听碧心说,老夫人生了好大一场气,光是茶具就摔了好几套……鹿呦院暖阁里的布置有一小半都换了新。”   陆小郡王和楚辞听管家这般说着,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莫非,老夫人也查出了什么?   这般想着,两人不禁加快了脚步。   平常到鹿呦院两刻钟的路程,愣是被两人缩短到一半。   到了鹿呦院,楚辞发现,向来热闹的暖阁,今日竟然是出奇的平静、冰冷。   她在前,陆小郡王走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暖阁。   还未行礼,便发现暖阁里跪了一排人。   仔细看去——出了二老爷外,二房、三房的主子都在。   罗汉床上,老夫人原本在扶额假寐,得了碧心的提心,才抬起头来。   待瞧到陆小郡王和楚辞的身影,她眼角一下子就红了,下一刻,动作缓慢地朝两人招手道,“阿辞、风儿,你们回来了……”   楚辞和陆小郡王忙上前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细细地打量着两人,眼皮微微一动,浑浊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祖母(老夫人)!”陆小郡王和楚辞同时急声叫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夫人听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孙媳询问,当即忍不住又涌出两行热泪……在旁服侍的碧心见了,忙弯腰上前,替老夫人擦拭。   泪擦干后,老夫人嗫嚅半晌,都说不出口二房做的那些乌糟事。最后干脆看了碧心一眼,道,“丫头,你来替我说罢……”   碧心听老夫人吩咐。   当即,眸光一深,她低了低眼皮,视线在二夫人和二房两个公子,一个小姐身上停了许久,才开口道,“半夏的死因,老夫人已经查出来了,是二老爷和二公子一起设计了一出戏,顺势嫁祸给二夫人,然后……”   她说得简单,不过大致走向和陆成玺说得倒是一模一样。   楚辞听着,不由敬佩起老夫人来。   旁人家,到这一步,即便是查出真相了,只怕都要遮遮掩掩的,生怕人笑话。   可老夫人,却直接当着自己所有儿孙的面,将真相一一道来。   老夫人,真的是……很让她佩服。   “阿辞,风儿……事情真相就是这样!”老夫人听碧心说完,才慢慢地抬起头来,一脸疲惫地看着两人道,“该查的,祖母都查出来了,至于怎么处置,就看你们的意思了!”   楚辞和陆小郡王闻言,两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转向老夫人,异口同声道,“孙儿(阿辞)听老夫人的!”   老夫人听他们两人这般说,眼里闪过一抹欣慰,点了点头,道,“还是你们两个懂事,孝顺。”   顿顿,又道,“既然你们二人都愿意让我来处置,那我便越俎代庖,说说我的意思。”   楚辞和陆小郡王都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第63章 阿辞提议,大婚提前   字数:6006   老夫人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宣布对二房的处置,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接着,陆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老夫人身边,目光有些复杂地低头禀道,“老夫人,二老爷回来了……”   这个孽障,回来了?   老夫人搁在矮几上的手一缩,目光一冷,当即道,“让他进来!”   陆管家答应了一声,便朝外退去。   没多久,二老爷就被两个小厮扶着,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儿子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   他一直到了暖阁中央,才松开两个小厮的手,膝盖一软,跪在二夫人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向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浑浊而又失望的目光从二老爷和三老爷脸上一一扫过,沉默许久后,长叹一口气,道,“老二回来了也好,就跟着一起听听吧……老大,老三,既然你们兄弟之间没有一点感情,那现在就由我做主,分家吧!”   分家……   这二字一出,包括南郡王在内的三位老爷都瞪大了眼睛。   “母亲!”三人一脸急切,同时向前膝行了一步,急声叫道。   老夫人瞧着他们这副样子,却只是抬起手,无力地摆了摆。而后,一脸坚定道,“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   “母亲!”南郡王为长子,他攥紧拳头,红着眼睛,又叫了一声,带着几分哽咽道,“半夏的事,是二弟造下的孽的不错,可儿子也脱不开关心……是儿子没有管教好弟弟,也是儿子……抢了二弟的爵位,求母亲……”   “住嘴!”南郡王话音还没落,就被突然震怒的老夫人给打断了,她目光陡然变得犀利,死死地瞪着面前的长子,怒声道,“你这个混账,还不住嘴……这个爵位,是你父亲当初亲自传到你手上的,那时候,你也是答应了他要守南郡王府百年昌盛的,怎么,你父亲过世尚不足十年,你就忘了吗?”   南郡王被老夫人说得低下头去,眼眶更红了,手伏在地上,连声道,“儿子不敢忘!不敢忘!”   “那你就闭嘴!今日处置的是老二,你和老三睁大睁大眼睛看着就是,少说那些有的没的混账话!”   “……是,母亲!”南郡王和三老爷犹豫了片刻,同时沉声应道。   老夫人见两个儿子老实,这才松了口气。   跟着,目光一扫,又落在二房父子三人身上,她目光微凝,长长地吐了口浊气,然后开口道,“老二,你们父子犯下这般大错,即日起便搬出郡王府,你可有异议?”   二老爷前畏老夫人的威严,后惧楚辞的凶残,哪里敢反驳,他青肿,苍老的眼皮颤了颤,拱手正要答应,可身边的二儿子陆邑和却突然开口,看着老夫人,嗓音悲痛道,“祖母,孙儿自知父兄、母亲铸下大错,无颜再呆在府中……孙儿愿意认罚,亦愿意代父兄、母亲向楚姑娘磕头赔罪,可宁儿她……对于这些事却全不知情,又是小女儿……求祖母看在她素来懂事的份上,留她在身边伺候,一来,她可以代和儿多尽一份孝心,二来,也不会太耽搁了她的婚事。”   陆邑和态度恭敬,说的又有理有据,满眼满心,全是对小妹的爱护,对祖母的孝顺。   老夫人不得不动容。她眼皮一抬,看向跪在一旁,身形消瘦,正默默垂泪的二孙女,片刻后,叹了口气,低低道,“宁儿的事,还要问过你大哥和楚姑娘的意思。”   楚辞和陆小郡王冷眼旁观到这里,哪里看不出,老夫人这是心软了。   只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二老爷父子能想出这般恶毒的诡计,她的独生女儿又怎会是良善之人。   这般想着,楚辞还未开口,陆小郡王已经握住她的手,先一步冲着老夫人道,“祖母既然要分家,那还是分得干净些好……再说了,二妹妹蕙质兰心,最是孝顺,她肯定也想和自己的爹娘、兄长同甘共苦……二妹妹,你说是吗?”   说到最后一句,他眉眼一弯,似笑非笑地朝陆兆宁看去。   陆兆年如今正是豆蔻之年,模样虽然青稚未脱,但心里却已经有了计较。她眼眶红透,如小鹿一般地朝陆小郡王看去。   垂泪许久后,才违心细声细气地道了句,“风哥哥说的是,宁儿想跟爹娘、两个哥哥一起同甘共苦。爹娘和哥哥向来待宁儿如珠如宝,宁儿绝不能抛下他们……求祖母成全。”   老夫人看自己的孙女哭成这样,心都要碎了,她低头轻轻地拭泪,过了许久,才软着声音道,“罢了罢了,既然你想随着你的爹娘,那就随着他们吧……祖母以后有时间,再去你们宅子里看你!”   “宁儿谢祖母体恤!”陆兆宁说着,软软地拜倒在地。   老夫人担心地上寒凉,又忙让碧心去扶。   陆兆宁的事情告一段落,老夫人又饮了一盏楚辞给她开的养身茶,然后才继续道,“至于分家后的家产分置……老二,你有什么想法?”   二老爷抬起头,闷闷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又趴了下去,伏低做小道,“儿子全听母亲的!”   “那好。若是按我的意思,凡是郡王府登记在册的东西,你们就一件都不要带走,丫鬟、奴才也是,但凡府里造册的,统统留下。”老夫人目光平静,一字一句地说道。   二房几个主子听到,一下子就呆住了。下一刻,二夫人没忍住,尖声尖气地驳道,“母亲是想让我们二房净身出户?”   “不然呢?你们还想靠着郡王府的名头作威作福?!”老夫人反问着,语气冰冷,明显是动了真怒。   二夫人不管这些,只是梗着脖子声声质问,“凭什么!我们不就打死了一个小丫鬟,凭什么就要我们净身出户!这金陵城里,哪家没有几个屈死的小丫鬟,凭什么我跟我们爷就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老夫人,您别忘了,我们爷才是这郡王府里真真正正、货真价实的嫡长子!我们安儿、和儿,才是正正经经的长房嫡孙……”   最后两句,她说得理直气壮,颇有几分气贯长虹、扬眉吐气的气势。   老夫人却被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气得浑身颤抖。她面色煞白,嘴唇哆嗦,头往后仰,半晌都呼吸不过来。   楚辞见状,连忙上前替老夫人顺气,一面替她调理,一面威胁地瞪向二老爷,不怒自威地反问,“二老爷不说话,莫非也是这么想的?”   二老爷听到楚辞状似魔音一般的声音,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想都没想,一扭头,冲着脸红脖子粗、据理力争的二夫人就是狠狠一巴掌,又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骂道,“你这个贱人,谁准许你对母亲不敬的!母亲要是气出个什么好歹来,看我不打死你……分家这事,母亲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净身出户就净身出户!你再有异议,就滚回苏州去!我们陆家,容不下你这不敬长辈的刁妇!”   二夫人没想到二老爷会打骂她,一下子愣在原地。良久,才反应过来,张牙舞爪地朝二老爷扑去,尖利的指甲直直朝他脸上的伤口挠去……   二老爷对二夫人早就没了情意。现在见她像个母大虫似的扑过来,眼中满是厌恶,他就地滚了个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冲着她的胸口就是一脚。   二夫人直接被踹出两米多远,一下撞在多宝阁的地步。   “啊……”一声尖利的痛呼从她口中传出,她带着血的手指下意识地捂向自己的小腹,“啊……好疼、好疼……”   陆兆宁看着自家母亲这般模样,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不过为了颜面,终究还是带着心疼,慢慢地朝她挪去,口中凄厉地叫着,“母亲、母亲,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孩子、我的孩子……”感觉到自己身下汹涌的液体,二夫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怀了身孕。   她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陆兆宁,哀求道,“宁儿……快帮母亲请府医,快、救救你弟弟……”这一刻,痛意虽然已经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但她的眼睛却亮得分明。   怀孕了……她就不用离开南郡王府了。   二房,就不用分家了!   这般想着,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攥着陆兆宁的手腕,尖利地指甲完完全全地陷进她的皮肤底下。   陆兆宁强忍着疼,泪光点点地向罗汉床上已经缓过来的老夫人看去。   老夫人也没想到隔了十三年之后,二儿媳妇还能再有喜。   稚子到底无辜,她立刻反应过来,一面让陆管家出去请府医,一面饱含哀求地看向楚辞……   楚辞见状,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向老夫人点了点头,然后迈步就要朝躺在地上的二夫人走去。   陆小郡王不悦,一把拽住了她,用眼神示意道,“这种毒妇,你何必?!”   楚辞摇了摇头,慢慢地挣开他的手,吐出一句,“陆邑风,稚子无辜……对不起,我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医德。”说着,她毅然转身,朝二夫人走去。   二夫人看到楚辞朝她走来,却是一脸的惊恐。   她不信她。   不信自己的仇人会救自己!   她……她一定是打着救人的旗号,想要害自己一尸两命!   这般想着,她拼命地蹬腿,眼神凶残地阻止楚辞的靠近,疯狂道,“贱人,你滚!滚开!不要靠近我!我不会给你害我的机会的!你滚啊!”   楚辞见她这般激动,不由皱了皱眉头,试探着劝道,“你别这么激动,血会流得更快的……到时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   “哈哈哈哈哈……”二夫人丧心病狂地笑了起来,指着楚辞道,“我……我就知道你盼着我死,你滚!你离我远点,我就算血流干了,也不会让你救……”   “楚小辞!”陆小郡王伸手,用着巧劲将她又拉回自己的身边,紧紧攥着她冰凉的手,道,“对于这种狗咬吕洞宾的人,还是算了。”   楚辞死死地攥住拳头,看着二夫人身下那摊血越积越多,她声线凝滞道,“不,在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说着,她一用力,再次挣脱了陆小郡王,朝二夫人走去。   在离她还有一米时,她猛地甩出一根银针,封住了她的穴道,让她无法动弹。   接着,她正要再次抬步,朝她走去。   可二夫人身边的陆兆宁却像发了疯般的朝她撞来,“不要,你不要害我娘!不要!”   楚辞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她只觉一道瘦弱的身影朝她撞来,下一刻,她双腿骤然失去平衡,整个人晃晃悠悠的,眼看着就要朝地上摔去……   关键时刻,一直关注她的陆小郡王,从旁边飞快地横插过来,双手拦住她的腰,脚尖轻碾,带着她与地面呈四十五度迅速转了一圈,最后用自己的身子给她做了肉垫。   跌到陆小郡王身上上,楚辞双手搭着他的肩膀,两人四目相对,她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芸娘、碧心上前,手忙脚乱地扶起她后,她才反应过来,嗫嚅着嘴唇,惊魂未定地朝他道了声谢。   陆小郡王也是一脸惶然,长出了好几口气,才紧紧地握住她的双手,道,“你没事就好。”   你没事就好……   这五个字落进楚辞耳中。   就像一股暖流,划过她的心田……   这一刻,她一直毫无波澜的心,突然就动了。   她好像,有了被爱的感觉,动心的感觉。   陆小郡王见她目光紧紧地盯着他,迟迟不动,以为她还没从刚才那场惊险中缓过来,忙又追问了句,“吓到了?用不用我送你回朗月居歇着?”   楚辞知道他会错了意,忙摇头,轻垂臻首,道,“我没事的。”   “真的没事?”陆小郡王还有些不放心。   楚辞只好又解释了一句,“真的没事。”   “那就好。”陆小郡王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接着,目光一转,冰凉又愤怒地扫向肇事的陆兆宁,“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陆兆宁,这笔账,老子慢慢跟你算!”   陆兆宁见陆小郡王动了真怒,眼泪如水一般,立刻倾盆而下,她颤抖着肩膀,喃喃道,“风哥哥,宁儿不是有意的,宁儿真的不是有意的……宁儿只是以为楚姑娘要伤害母亲……”   说着,她又膝行着朝老夫人走去,紧紧地抱住老夫人的腿,仰面,眼睛红肿,泪水涟涟地委屈道“祖母,你最了解宁儿,宁儿不是草菅人命的坏丫头,宁儿不是……宁儿只是担心母亲和小弟弟,这才不小心碰到了楚姑娘……祖母,宁儿求求您了,您替宁儿说句话吧……”   “宁儿,祖母知道你是无辜的……”老夫人看着这般委屈、可怜的亲孙女,心里的天平不知不觉就倒向了她。她握住陆兆宁的手,一脸无奈地看向楚辞,低声道,“阿辞,你看……”   楚辞淡淡地看了老夫人一眼,还未来得及表态,陆小郡王却挡在了她面前,先一步开口道,“祖母可别逼迫了阿辞了,难道她今天受的委屈还不够多……陆兆宁是您的亲孙女不错,可阿辞也是您的孙媳妇,来日床前伺候孝敬您的,指不定谁多呢!难道您真要将她的心伤透了才罢休?!”说着,他又意有所指地扫了眼躺在地上,已经没有声息的二夫人。   老夫人被陆小郡王这儿一说,瞬间如醍醐灌顶般。她慢慢地放开了陆兆宁的手,然后摇头道,“宁儿,十三岁了,你也不小了……祖母以为,你能看得出谁好谁坏,也辨得清是非,可你……真的太让祖母失望了!”   “祖母!”陆兆宁没想到老夫人会突然反水,她心中不由一急,眼泪掉得更凶。   老夫人看着她泪如雨下的模样,说不心疼那肯定是假的。但和楚辞一比,自家孙女的眼泪却显得太过廉价。   这般想着,她抬起手,轻轻地抹了把陆兆宁脸上的泪,然后叹息道,“女孩子总是要长大的……这东西,在家的时候,流给父兄看,是能换得一些疼爱,可出嫁后……就不管用了!”   “祖母……”陆兆宁止了眼泪,轻轻地叫着,似乎不懂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却没有解释,而是冲自己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去催催,看看府医怎么还不来?”   “是,老夫人!”嬷嬷说着,便朝外走去。   这一走,就是一刻钟的时间。   一刻钟后,才带着陆管家和府医回来。   府医一进门,还未行礼,便被碧心领到了二夫人的跟前。   二太太面色已经青白,进气多出气少。   府医执起她的手腕,把了片刻,又扎了几根针,然后才向着老夫人道,“老夫人,二夫人小产,精气顿失,只怕熬不了多久了?”   老夫人脸色一变,“熬不了多久,那是多久?”   “调养得好的话,能熬个三五天,若是不好,只怕随时都有断气的可能。”   “三五天……”老夫人喃喃着,不由地朝楚辞和陆小郡王看去——这也就意味着,二夫人会在两人的婚礼前大丧!   陆小郡王也想到了这点,眉头一下子皱起,他一脸肃然地看向府医,“就不能再延长一些时日?”   府医叹了口气,目光若有似无地朝楚辞瞟去。   嘴上虽未明说,但暗示的意味却很明显——几位主子面前明明有一个专于此科的神医,怎么还专门为难我这个小小的府医呢!   府医表示,心里很委屈!   楚辞心窍玲珑,自然也看出了府医的意思。不过因着陆兆宁方才加害她的缘故,她并没有吐口要替二夫人续命。   而是转向老夫人,一脸沉静道,“若是将婚礼提前到明日,可来得及?”   “提前到明日?”老夫人一脸震惊。   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这应该算是最好的办法。   这般想着,她点了点头,又看向陆小郡王,“风儿你的意思呢?”   陆小郡王一脸宠溺地看向楚辞,“阿辞说好,那便好。”   老夫人没想到家中的这个混世魔王还有这般听话的一日,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好,那就听你媳妇的!”   说着,她又交代了陆管家婚事提前的事宜。   交代好后,回头才吩咐底下人将二夫人抬回去……又让二老爷带着三个儿女回去好好反思,至于净身出府的事,等陆小郡王大婚后再办。   二房的人一走,暖阁里就只剩下大房和三房的人。   老夫人觉得屋里一股血腥味,腌臜,索性带着众人去了东边屋子。   又安排了三夫人帮着南郡王妃一起料理明日的婚礼大宴,然后才安心。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风儿和阿辞留下陪着我就行!”安排好一起,她冲着屋子里的儿子、媳妇说道。   南郡王和三老爷夫妇闻言,都起身告辞。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老夫人、楚辞,和陆小郡王三人。   陆小郡王心中激动不已,哗啦啦地摇着玉扇,一脸嘚瑟道,“祖母留下我们两个,不知道有什么好事?”   “你这孽障,平日里没个正形,想起好事儿来,倒是激灵得很!”   “那还不是祖母疼孙儿跟阿辞!”陆小郡王握住老夫人的胳膊,轻轻地摇着。   老夫人疲惫、动怒了一天,现在终于有了几分真心的笑意,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夸赞道,“你们两个都是祖母最喜欢的孩子,祖母不疼你们,还能疼谁呢!”   说着,她也不再绕圈子,直接看向碧心,“丫头,去将我被阿辞准备的东西抬出来!”   抬出来!   楚辞一听这三个字,就知道老夫人给她准备的东西不少。   碧心领命而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她拿着一本册子,带着十几个健壮的嬷嬷走了进来。   嬷嬷放下箱子后,就被她打发了出去。   “丫头,将箱子打开!”老夫人满意地看着面前的九只箱子,又吩咐了碧心一句。 第64章 大婚,交杯酒   字数:6003   碧心闻言,上前将九只箱子,一一打开,每打开一只,楚辞的眼睛就瞪大一分,到九只箱子全部打开时,她已经目瞪口呆。   老夫人,是将自己的全副身家都给了她吗?   这些箱子里,不说头面、首饰,上好的衣料了,就是各色宝石,大小东珠都有两箱子,另外还有一箱金砖,三箱白银……   “阿辞,这些都是祖母给你准备的嫁妆,你看着可还欢喜?”老夫人将她的反应看在心里,伸手握住她的手,笑盈盈地问道。   楚辞忙摇头道,“老夫人给的东西太贵重了,阿辞不敢领受!”   “瞎说!”老夫人听她拒绝,当即变了脸,嗔了她一眼,道,“我的性命都是你救的,只是这么一点东西,哪里就贵重了!再说了,我的身体我知道,说不定哪一天就倒下去了,这些东西不给你,难道要给那些不肖子孙们争抢?”   “老夫人……”楚辞眉头微皱,还是有些不想要。   可老夫人却容不得她拒绝,“好孩子,你就收着吧,这些东西祖母是实心实意想给你的。”说着,从碧心手中接过礼单,就往她手里塞去。   楚辞捏着那份单薄的烫金礼单,却像捏着一根烫手山药一般,推脱也不是,收下也不是。   陆小郡王看到她左右为难,笑了笑,冲着她道,“既然是祖母给的,楚小辞你就收着吧。”   楚辞闻言,朝陆小郡王看去,与他对视了半晌,才点头,然后又朝老夫人拱了下手,道,“多谢老夫人相赠,阿辞感激不尽。”   老夫人见楚辞终于肯收下她的东西,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与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才让碧心送两人离开。   出了鹿呦院,回朗月居的路上,陆小郡王紧紧地牵着楚辞的手,望着天上明月,压抑着自己的心情,道,“楚小辞,我们终于要成亲了……你紧张吗?”   楚辞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角一勾,噗地笑出声来,“有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第一次了!”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一下子幽怨起来,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小声道,“可我是第一次!”   “那……你是觉得自己是亏了,还是怎么的?”楚辞故意打趣他。   陆小郡王气得别过脸去,轻轻地哼了一声,“是又如何?”   “那要不,你先找别人成次婚……等过上半年,再和离了娶我……这样就公平了。”楚辞很好心地给他提建议。   可陆小郡王听了之后,却是更气。又转回头来,怒瞪着她,道,“不,小爷就不!”   “哦?那这是为什么呢?”月光下,楚辞请问,眉眼间一片熠熠,好似藏了万千星光,定定地看着陆小郡王反问。   陆小郡王被她眼里星星点点的亮光吸引到,当即好像失神了一般,望着她的眼睛,痴迷道,“因为……我心悦的人是你,只是你!所以这辈子我想娶的人也只可能是你!”   “原来如此……”楚辞说着,语气中带出一抹轻快来,眼底笑意更深。   陆小郡王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一个走神,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趋近她,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这一次,楚辞难得没有躲避,没有挣扎,也没有发怒。   而是站在那里,被动承受着她有些笨拙的吻。   陆小郡王虽然脑子里烟花四绽,灿烂轰鸣,但心里还是能感觉到她这次与以往的不同。心中一股热流涌动,他揽着她的力度不禁更重,舌尖也笨拙地撬开她的齿关,往她口中探去……   两人无声地拥吻在这黑夜中。   彼此沉沦。   谁也没有看到,在远处的树梢上,还立着一个面覆黑铁,无比孤寂的身影。   他藏在玄衣下的拳头紧攥,一声声咯嘣作响。   同样身着玄衣的韩赭隐在他的身后,感受到自家主子隐忍的怒意,他不由开口,低低地道了声,“主子,要不要卑职上前分开他们?”   孟璟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必!”   他不过是她从前的夫君。   有什么权利阻止她和现在的夫君拥吻呢!   她已经不是她的妻子了!他现在,就连看她一眼,都要偷偷摸摸的。   韩赭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而孟璟,一直等两人分开,说说笑笑地斗着嘴,又往朗月居走去,才转身点着树梢离开……   一夜辗转反侧。   第二日,天还没亮,楚辞就被碧心、芸娘几人从床上拖了起来。   “姑娘,老夫人亲自过来,要当您的全福呢!”服侍她穿好衣裳后,芸娘朝屏风外努了下嘴,低声说道。   楚辞听罢,眼睛倏地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芸娘,道,“你说什么?”   芸娘看着自家主子雾蒙蒙的眼睛,只好将刚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奴婢说,老夫人要亲自为您梳头,当您的全福人!”   楚辞这才明白过来,挑了挑眉道,“老夫人已经过来了吗?”   芸娘点了点头,“就在外面等您起来呢!”   “好好好,我现在就起来!”楚辞可不敢让长辈久等自己,忙吩咐芸娘伺候她穿绣鞋,净面、漱口。   一切收拾停当,老夫人被嬷嬷扶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楚辞忙上前行礼,“阿辞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她素净的小脸,不住地点头,“今天气色不错!”   楚辞低头不语。碧心在旁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这话一出,寝房里当即笑成一团。   之后,老夫人亲自给楚辞梳头,将自己对她和陆小郡王的所有美好愿望都寄托其中。   梳完头,又净了一次面,用棉线将将脸上的汗毛都绞掉,才开始上妆。   因楚辞怀有身孕的缘故,她用的所有妆面都是她自己制成的,完全不会伤害到腹中的胎儿。   婚礼上画的一般都是大妆。   等全部画完后,一向清淡的楚辞几乎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那样华贵、明艳、绝美的人,真的是她吗?   她不由地呆怔起来。   在她身后,芸娘也没想到上完妆的楚辞会这般美艳不可方物,她同样怔怔地看着镜中的楚辞,失声道,“小郡王前世一定是烧了十八辈子的高香……”   不然怎么会娶到她家姑娘。   “老夫人,小郡王那边已经准备好迎亲了!”   满室寂静中,突然,一道声音响起。就好像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开。   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她眼里含着泪,连声安顿碧心,“我先去前面待客,丫头,你好好地陪着世子妃。”   “是,老夫人,奴婢一定好好地守着世子妃,绝对不让今日的婚礼出一点岔子!”碧心保证。   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才带着嬷嬷转身朝外走去。   老夫人离开后,几个喜嬷嬷又伺候着楚辞穿上大婚的喜服。   因是早春,喜服颇厚,足足有八层……四个喜嬷嬷并碧心、芸娘伺候着,足足穿了小半个时辰,才帮她穿妥。   “还有凤冠!”穿完喜服后,碧心突然提醒了一声。   为首的喜嬷嬷又去桌上拿那顶千工八宝凤翅冠,这顶凤冠,是由郡王府第一任王妃传承下来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三百多年。   凤翅冠上坠着佛家八宝,流光溢彩,极为夺目,但是重量上,却不如普通金冠那般重,十分适合楚辞这种体型偏瘦的新娘。   凤翅冠戴到头上后,她几乎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是镜子里,整个人的容貌却凭空拔高了许多。   她唇角一弯,便是一抹颠倒众生的笑。   “姑娘,盖头!”芸娘手里托着一片红纱,走近楚辞,言语中带着几分捉急。   迎亲的时间,已经快到了。她都已经听到了外面的热闹声。   楚辞知道她的意思,忙蹲了下身,好让她将盖头给自己戴上。   这边,盖头刚盖好,另一边,陆小郡王一行人就到了。   南郡王府不愧是金陵第王爵大户,只一晚上的时间,就能将一场大婚安排得妥妥当当。   外面,还请了一些人充当她的娘家人拦门……   她坐在牙床上,倾听外面的动静。   知道陆小郡王一直被为难着,守门的那些人先是讨要红包……后来见陆小郡王撒起银票来好不心疼,又让他吟诗……   这点,可是难倒了小郡王。   他搜索枯肠,抓耳挠腮地吟了许多诗,都不能让守门的人满意。   最后还是楚辞看不下去,将芸娘招到身边来,吩咐了她一句什么……   一刻钟后,另一边,陆小郡王才闯到朗月居里来。   废了好大一番力气,他总算接到了新娘子,当即,打横抱起楚辞就朝外走去……   朗月居隐蔽地角落里。   韩赭深深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道,“主子,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再看,摄政王府的那两场婚礼都没人家这场热闹。   人家的婚礼,是正儿八经的婚礼。   他们府里那两场……那冷清的,跟敷衍似的。   孟璟没有理会韩赭,黑铁面具下,他紧紧地抿着唇,超楚辞的方向看去,因为是侧面,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她紧紧环在陆邑风脖子上的嫩白的手,以及她红纱飞扬下,微微翘起的唇角。   嫁给他,她是真的很开心吧?   这般想着,他心中遽然一痛,终究还是不敢再看下去,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接到楚辞后,两人从正门出了郡王府,敲锣打鼓地在金陵城中绕了数圈,一直到黄昏时分,才重新回到府里。   喜堂中,主持婚礼的是江南一带最有名望的儒林领袖林老。   林老亦身穿正红色吉服,看着面前一对璧人。   他满脸微笑,长声诵道:“请两位新人……一拜天地!”   楚辞和陆小郡王牵着一根红绸,转向喜堂外面的方向,皆带着笑意,缓缓跪下,拜了三次。   “二拜高堂!”林老在两人起身,站稳后,再次诵道。   两人又转向高堂上的南郡王南郡王妃拜了三下。   “夫妻对拜!”两人起身后,林老又一次喊道。   楚辞和陆小郡王同时转身,两人面朝彼此,透过红纱,四目相对。   陆小郡王含着暖暖笑意,深深地看了楚辞一眼,然后一撩袍摆,掷地有声地跪下。   楚辞在他之后,唇角微微一勾,眼看着也要跪着。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慢着!”   接着,一直称病不见人的碧月从外面闯了进来,她手里死死地捏着一张薄纸,双眼含泪,望着陆小郡王道,“小郡王,你不能娶这个女人!她根本就不是真心地要嫁给你!她只是图谋你的权势,想要利用你,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谋一个出身……实际上,她早就准备好了休书,不信你看!”说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一把将楚辞藏在药箱夹层的休书塞到陆小郡王的手里。   同时眼中含泪,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小郡王。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脸上有片刻的变色,跟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问道,“碧月,你说的都是真的?”   碧月眼里腾起一股子希望,当即点头如啄米,泪光盈盈地答道,“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奴婢待小郡王痴心一片,绝不敢欺瞒小郡王!”说着,她情不自禁地又往前挪了两步,想离陆小郡王更近一些。   她以为,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件事挑得明明白白,又拿出了实际的证据,陆小郡王有一定会悔婚,抛下楚辞。   可她没有想到,陆小郡王接下来做的事情却不是悔婚,而是……一眼都懒得看,随手就将他手中捏着的休书撕了个粉碎。   “小郡王……”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失声叫道。   陆小郡王却没有理会她,而是直接看向一旁的侍卫,“大胆贱婢,竟敢在主子的大喜之日上闹事捣乱,来人,将她逐出府去!永不能再进南郡王府半步!”   “是,小郡王!”旁边的侍卫答应道,接着,二话不说,托起碧月就往外走去……   碧月一脸惊恐,不甘心地朝着陆小郡王喊话,想要证明自己的真心。   可陆小郡王却懒得理会她,直接看向楚辞道,“我们继续最后一拜!”   楚辞看着他平静,却蕴着一些复杂之色的脸,又犹豫了一会儿,才跪倒在她面前的蒲团上,与他拜了最后三拜。   “礼成,一对新人入洞房!”一旁,林老也松了口气,冲着两人,撸着胡须长声喊道。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祝福。   随后,两人前后脚入了洞房。   楚辞透过红纱,看到陆小郡王朝她走来。   在她面前停下后,一旁喜嬷嬷带着喜气的声音立刻响起,“请小郡王用喜秤挑起世子妃的盖头。”   然后,陆小郡王便拿起喜秤,面上带着几分复杂,缓缓地挑起她头上的红纱。   红纱被挑到托盘中,两人在浅红色的烛光里,四目相对。   只一瞬间,陆小郡王脸上的复杂,眼里的酸涩就变成了惊艳。   “怎么,看呆了?”楚辞瞧着他呆头鹅似的模样,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陆小郡王被她这么一说,立刻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扁了扁嘴,道,“以前,是没见过你这般好看的模样?”   “真的?”楚辞反问。跟着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问,“比双华楼里的珍华、月华两位姑娘都好看?”   陆小郡王听她提起旧事,面上立刻露出几分不好意思,赧然道,“现在还提起她们做什么!”   “唔……原来竟是连提都不能提了!”楚辞带着几分醋意,哼道。   陆小郡王见她吃醋,眼神不禁一黯,又想起喜堂中碧月说的那些话。   沉默良久后,他带着几分小心,看着面前明艳动人的楚辞,问,“刚才拜堂时,碧月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觉得呢?”楚辞反问他。   陆小郡王眼里闪过一抹痛苦,“我……我不知道。”   “那我要说是真的呢?”楚辞看他担心的模样,忍不住逗他。   果然,下一刻,陆小郡王的脸都白了,“楚小辞,你真的只是为了利用我?”   楚辞想到自己嫁给他的初衷,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点头,“是!”   陆小郡王见状,脸更白了,眼里闪过一抹浓浓的痛苦。   在喜房里伺候的下人听着两人的对话,一个比一个懵。都默默地低下头去,只生怕被主子迁怒。   楚辞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难过绝望的样子。   到最后,终究还是心软了。   吐了口气,开口道,“我当初,是想利用你来着。”   “那……现在呢?”听楚辞这般说,陆小郡王紧紧地攥着拳头,带着几分心颤,低低问道。   “现在——”楚辞故意拉长音调,吊他的胃口。   一直过去很久,才接着道,“突然就想给你一个机会了……”   “真的?”陆小郡王眸光一亮,连珠带炮,马不停蹄地问道。   “自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我的便宜是谁都能占的?”想到昨夜那场月下拥吻,楚辞面上浮起淡淡羞红,就连声音都有点飘了。   陆小郡王听到后一句,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昨夜那个绵长的吻。   当即上前一步,在她旁边坐下,将她按趴在自己的腿上,重重往她屁股上打去,又怒又喜道,“好你个楚小辞,原来刚才都是逗着小爷玩,看小爷不好好教训你!”   说着,又用力地在她臀上拍了几下。   楚辞当着下人的面,被他拍的脸都红透了,用力地挣扎道,“陆邑风,你放开我,你胆子真是肥了,不怕我扎你了吗?”   陆小郡王不为所动,紧紧地将她按在自己腿上,轻轻揪着她的耳朵道,“小爷是你的夫君?你再敢扎小爷试试,小爷告诉你,从今天开始,小爷要重振夫纲!”   “陆邑风!”楚辞大叫,她瞳孔一缩,想用银针把他扎退,可抖了半天,才想起,喜服里面并没有藏银针。   关键时刻,还是旁边的喜嬷嬷重新抬起头来,看着两人,一脸为难道,“小郡王、世子妃……您二人要不要先喝了交杯酒,再洞房……”玩儿情致什么的……   两人被喜嬷嬷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还有交杯酒这件重要的事情没做。   陆小郡王忙楚辞扶了起来,一面拿托盘里的酒杯,一面挑着下巴,轻哼道,“看在交杯酒的份上,小爷就先放过你,等喝了酒,看小爷怎么继续收拾你!”   楚辞看他这副张狂模样,嘴角只抽抽。   “世子妃,这杯酒是您的。”喜嬷嬷见楚辞迟迟不拿酒杯,忍不住给她端的又近了些。   可楚辞眸光一闪,却是怎么都不肯接,就袖手在那坐着,好像没有看到面前的托盘似的。   “世子妃?”喜嬷嬷亚历山大地又提醒了一遍。   楚辞还是装没有看到。   喜嬷嬷能混到这个位置,也是个人精,脑子一转,当即就明白了楚辞的意思。   世子妃这是想报刚才的一箭之仇,让小郡王跟她服软儿呢!   这般想着,她端着托盘又朝陆小郡王看去,好声好气道,“小郡王,这酒,还是由您给世子妃得好!”   陆小郡王没推脱,拿起酒杯就要往楚辞手里塞。   楚辞没接,她抬起下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小郡王,这酒……你让我喝,我就喝啊,我不要面子的吗?”   这下,陆小郡王也踅摸出一些东西。   手紧紧地攥着酒杯,深吸了口气,看着她,沉沉道,“说罢,你要怎么样,才肯喝这交杯酒?”   楚辞眉毛一挑,假笑道,“小郡王这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陆小郡王咬牙,“……楚小辞,算小爷我求你了,你先喝了这交杯酒,行吗?”   “呦,原来小郡王也有这么低声下气的一面!我还以为,小郡王要捏着我的鼻子给我灌下去呢!”   陆小郡王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沉默相对许久后,突然一咧嘴,绷不住脸皮,求道,“楚小辞,求你了,你就陪我喝了这交杯酒吧……只要你喝了,下半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成不?” 第65章 请娘子教训   字数:6036   “小郡王真的知错了?”楚辞抬眼,别有意味地看着他反问。   陆小郡王为了哄她喝下交杯酒,忙应声道,“是是是,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那你刚才打我的账怎么算?”楚辞微微红了脸,又质问了一句。   陆小郡王想起方才的那个手感,有些暧昧地笑了笑,然后不怕死地凑近她道,“那要不,娘子……你再打回来?”   楚辞哪里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当即怒瞪他一眼,磨牙道,“你还敢嬉皮笑脸,再加十棍!”   说着,她又侧头看向喜嬷嬷,笑靥如花地吩咐,“劳烦嬷嬷帮我请下陆家家法,可好?”   喜嬷嬷闻言,一脸的纠结,“世子妃,这……大喜的日子,这不好吧?”   “我觉得挺好的。”楚辞对着喜嬷嬷,仍是笑意潋滟的模样,微顿片刻,见她仍是不情不愿,又补了句,“那或者,我自己亲自去拿?”   这话一出,喜嬷嬷知道楚辞这是非要不可,只得妥协,僵着笑点头道,“世子妃说笑了,今天是您的好日子,怎么敢让您亲自去拿……还是奴婢去……奴婢这就去给您拿!”说着,便朝外退去。   她身边,一身喜服的陆小郡王一脸郁郁……   哼!还以为成了亲待遇就能好点,谁知道,他这个娘子太彪悍,新婚夜就要上家法!   楚辞看他一副幽怨的模样,转身面向他,慢慢端起他的下巴,带着几分笑,颇不怀好意道,“陆邑风,你刚才不是挺横的吗?现在怎么不横了?”   陆小郡王闻言,眼神更加幽怨,抿着唇望了她半晌,才吐出一句,“娘子……打人不打脸。”   楚辞被他一句“娘子”叫得面颊微烫,别过眼,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动作僵硬地收回捏着他下巴的手,努力作出威严的模样,“陆邑风,挨打要立正,不许装可怜!”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嫣色的红唇抿得更紧,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站起身,长腿一撩,走到她的面前,正面对着她,长身玉立道,“立正了,还请娘子教训!”   楚辞看着他如三岁孩童一般板正的模样,差点没笑出声来。   片刻后,喜嬷嬷推门,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执着一根细长的竹条。正是之前她见过的陆家家法。   “世子妃,家法请过来了!”   楚辞嘴角噙笑,慢慢地站起身来,从喜嬷嬷手中接过家法,一步一步地朝陆小郡王身后走去。   陆小郡王身子依旧板直,但眼神却朝喜嬷嬷飘了过去,意思很明显——怎么你这奴才还想看着小爷挨打不是,还不带人滚出去!   喜嬷嬷看出陆小郡王的心思,低头就要带人出去。   可脚下还没走出三步,又被楚辞给拦住了,楚辞皱眉望向背对着她的一行下人,挑眉道,“交杯酒还没喝完,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喜嬷嬷一脸僵硬地回过头,笑道,“这……世子妃和世子的闺房事……奴婢们还是回避些的好!”   “不用!”楚辞直接打断了喜嬷嬷,然后又看向陆小郡王的侧脸,毋庸置疑地交代道,“以后这点寒院最大的主子是我,你们听我的吩咐就好!”   言下之意,什么小郡王的,不用当回事。   喜嬷嬷听她这般说,下意识地朝陆小郡王看去。   陆小郡王感觉到嬷嬷如有实质的目光,回头用力地瞪了她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没听到世子妃的话吗?以后点寒院大小事都听世子妃的……世子妃让你留下,你就留下吧!”   别人不知道楚辞的脾气,他可知道。   要是他敢强行吩咐喜嬷嬷出去,那她下一刻,绝对是将他拎出去,让整个南郡王府的奴才过来观赏他被家法惩治这回事。   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   与其在全府奴才面前丢人,还不如只在点寒院内部丢人。   这般想着,他心里一下子平衡下来。然后看向楚辞,笑嘻嘻道,“还请娘子开始执行家法!”   楚辞看着他这副小模样就来气,当即冷哼一声,觑着他道,“手扶着床,屁股撅起来,给我蹲好了……”   陆小郡王闻言,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吊儿郎当地转过身去,弯下腰,稳稳地撑好,身子弯成一张弓,屁股撅起,高高地对着楚辞。   楚辞看着这一幕,却突然觉得辣眼睛。   她看着他这个求虐感极强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才举起竹条,往他臀上抽去。   一下一下,毫不客气。   陆小郡王疼得嘶嘶倒抽凉气……   打到第二十下的时候,扛不住地转过头,问楚辞,“娘子,你还没消气吗?再打下去,你相公我的尊臀要坏了,到时还得劳你替我上药……”   楚辞听他提到“上药”,手上动作微微一顿。   片刻后,冷哼了一声,冲他道,“还有十下!”   但是,接下来的力道却明显轻了很多。   打完三十竹条。   陆小郡王扶着腰,慢慢地站起来,嘴角抽抽着问楚辞,“娘子,现在可以喝交杯酒了吗?”   楚辞瞧着他着急的模样,微微一笑……陆小郡王看着她这个表情,还以为她会答应,可谁知,下一刻,她脱口而出的却是,“你想得美!”   “……那你还想要我怎么样?”陆小郡王都怪绝望了。   早知道逞一时之气,要被报复这么狠,他当时一定——多在她臀上打几下!   楚辞听他追问,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我记得……在黄夫人怀孕后,我曾给过你一万两的银票……”   陆小郡王那脑子转得快的啊!   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身上的荷包,“楚小辞……你不会想收回这一万两银票吧?!”   “怎么,不愿意?”楚辞挑眉看着他,质疑道,“身上带那么多钱,不交给我,你是想给谁花啊?”   陆小郡王转念一想,他娘子这话说的也没毛病啊!   他的钱就不是她的!所以交给她也没什么不对。   这般想着,他麻溜地解下身上的荷包,往她手里塞去,“给你就给你!现在可以喝交杯酒了罢?”   楚辞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一旁,喜嬷嬷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好不容易缓和,忙将放着两只红色鎏金的酒杯又递了上去。   陆小郡王飞快地端起两只酒杯,一只握在自己手里,一只递给楚辞。   在寝房里一众婢女殷切期待的目光中,两人终于交颈相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恭喜小郡王、恭喜世子妃,奴婢在此祝两位主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喜嬷嬷看两人终于喝完交杯酒,一面将酒杯收回来,一面笑眯眯地说起吉祥话。   她身后,端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两行婢女,也福了下身,同声道,“奴婢祝两位主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好了,谢谢你们,你们也下去歇着吧!”楚辞冲喜嬷嬷点了点头,又朝一旁安静含笑的芸娘使了个眼色。   芸娘会意,立刻领着喜嬷嬷他们往外退去……同时,将一个大红包塞进喜嬷嬷的手里。   喜房中,转眼就只剩下楚辞、陆小郡王两个人。   “楚小辞……”两人四目相对,陆小郡王一瞬不瞬地看着楚辞精致、明艳的面容,压抑着激动的情绪,低声道,“我们终于成婚了,小爷终于娶到你了!”   “嗯。”楚辞点了点头,“我们终于,成婚了!”   京城那边,孟璟想必也断了念想。   这般想着,她眼里闪过一抹浅淡的黯然。   陆小郡王一直注视着她,自然没有错过她眼中的那一抹黯然,一不留神,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就重了许多,紧张地看着她,道,“楚小辞……你的脸色,怎么突然之间,怪怪的?是不是……”   “没有!”陆小郡王的话还没说完,楚辞就打断了他,接着,她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激动,不好意思地冲他弯了弯唇,道,“没什么,我真的没什么……天色太晚了,我们休息吧!”说着,她转身就要朝梳妆台走去。   陆小郡王心慌得厉害,忙伸手,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拖进自己的怀中。   他从她身后环住了她的腰,下巴枕在她的肩窝上,沉沉质问,“你刚才是不是……想打了摄政王?”   “我……”楚辞闭上眼睛,一时语塞,片刻后,又用力地摇了摇头,“我没有……陆邑风,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不要提不相干的人好不好?”   陆小郡王将她抱得更紧,片刻后,无声地叹了口气,闷闷道,“好,我们不提他,不提他……”   “嗯,你先放开我,我去将妆面卸了。”楚辞轻轻地拍了拍他抱着她的手,安抚地说道。   陆小郡王点头,缓缓地松开她,看着她朝梳妆台走去……   等楚辞将妆面卸完,另一边,陆小郡王已经将床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收拾干净……连寝衣都换上了。   楚辞乌黑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素净的脸面不自在地红了红。   “过来,我们安置罢!”陆小郡王坐在床上,脸色微红地朝她招了招手。   楚辞心尖一颤,抬脚,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到他面前后,他伸手,轻轻一扯,她就横卧在他的怀中。   两人四目相对,陆小郡王抬手,轻轻地拨开她两侧的额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道,“灯下看美人,确是越看越美,古人诚不欺我……”   楚辞抿紧了唇,望着她,睫毛轻轻颤抖着……   陆小郡王轻轻地抚着她的面容,又神情地看了她许久,才低头,托着她的后脑,朝那双早已让他心痒难耐的红唇吻去……   四片唇相贴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整个人,像是漂浮上了云端。   楚辞被他抱在怀里,无比温柔、珍视地对待着……只觉得黑暗中,像是有无数片洁白的羽毛落在了自己的眉眼、唇间,落在了她的心上。   轻柔而又缠绵不断……   外面,黑黢黢的树梢上,孟璟身着玄衣,独身而立。   透过两人映在窗户上的影子,他能清晰地看到两人是以什么样的姿态亲密。   “阿辞……”   他眼底一片猩红,胸口一阵阵地痛意,像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涌来……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的画面。   初次见她,初次扛她,初次吻她,初次娶她,初次挑开她头上的喜帕,初次与她缠绵、共浴……   他有太多的初次,都是与她有关。   可如今,她却躺在别的男人的怀中。   拳头,紧紧地攥着,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他的骨节生疼……却怎么也比不上心里的伤口。   远处,窗户上,已经映出床帏落下的那幕。   他脚下一动,下一刻,还来不及飞身下去,胸口先传来一阵窒息般的疼痛,接着,他身子向前,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主子!”一直守在不远处的韩赭叫了一声。立刻运起轻功上前,想接住孟璟。   可两人距离到底太远,孟璟坠落的速度又太快……任凭他如何努力,最后终究没有接到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旋转着,仰面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然后,整个点寒院都沸腾起来。   值夜的小厮一面大喊有“毛贼”,一面拎着一根棍子就朝孟璟的方向跑来。   韩赭见状,眼珠子一转,看着躺在地上的主子,立刻计上心来。   他没有现身,而是又退回了暗处。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孟璟被小厮打了十几棍,又被绑了起来。   与此同时,侵犯中,已经压在楚辞身上,却被推开的陆小郡王,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满脸欲求不满地看着楚辞,“娘子……外面的事有下人解决,我们继续、继续……”   楚辞一巴掌打开了他,一面披衣下床,一面挑眉道,“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还是出去看看的好!”   说着,便朝屏风后走去,开始更衣。   床上,陆小郡王狠狠地捶了一下床……然后咬着牙,也披衣下了床。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外面果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接着,芸娘不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姑娘,您睡了吗?”   这时,楚辞已经穿好了衣服,她沉着脸,一面朝外走去,一面扬声道,“没有,你进来吧!”   “是!”芸娘说着,推门便走了进来,两人正好在门口碰上。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楚辞轻声温着,心想,千万不要是二老爷狗急跳墙,破釜沉舟,不然,鹿呦院老夫人那边只怕是要被活活气死。   芸娘不知道楚辞心里的想法,想到外面的情况,她也不敢直接大喇喇禀报,而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调,道,“外面闯进来的毛贼,看身形好像是摄政王,他带着黑铁面具,衣料也是上乘云锦……现在被值夜的小五子给打得晕了过去……”   楚辞一听到孟璟两个字就变了脸色,再想到屏风后的陆小郡王。   她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件事,说管吧,她如何对得起刚拜了天地的陆邑风,可若是不管,任由孟璟伤在那里,来日,只怕不好对京城那边交代。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正犹豫着,已经穿好衣服的陆小郡王从屏风另一边走了过来,揽上她的肩,看着她惨白的侧脸问道,“你脸色这么差,难道是二叔?”   楚辞心绪繁杂地摇了摇头,“不是二老爷。”   “那……是谁?”陆小郡王心里忽然也有了预感,但是并不敢说出来。   楚辞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陆邑风,我说了你别动怒……外面的人是……是摄政王!”   “是他!”陆小郡王一听这个名号,拳头当即攥了起来,下一刻,脱口便骂道,“这个狗东西,抛弃了你,他还敢来江南,看小爷不打的他满地找牙!”说着,他拔腿就要朝外冲。   楚辞见他一脸震怒,全然没了理智,忙一把拽住他道,“喂,你别冲动!这件事情况尚未明了……先出去看看,问明他的来意再来吧!”   “他人都上门了,情况还不明了?!”陆小郡王一脸愤怒地瞪着楚辞,“难道非要等他动手跟小爷抢娘子,才叫情况明了!”说完,他再不管楚辞,松开他的手,提起拳头就朝外走去。   楚辞看他来开门,大步离开……只要也提着裙子,迈步追了出去。   外面夜深,芸娘怕楚辞出什么意外,亦快步追了上去,紧紧地跟在她的左右。   再说陆小郡王,他一口气奔到了孟璟倒下的地方,才发现……这次的情况可能真像楚辞说的那般,不甚明了。   毕竟,哪个男人来抢婚,会还没动手,就把自己弄到吐血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能跟情敌动手,他只好扭头冷冷地看了眼打人的小五子,“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是你打的吗?”   小五子现在也闹不清情况,肯定不能直接承认,他脸一苦,当即就哭了起来,“小郡王明鉴,这真的不是奴才干的事啊!奴才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躺在地上了,好像是从房顶上掉下来的……真真的跟奴才无关啊!”他也就顺手抽了他十几棍。   在怎么也不可能把人抽到吐血昏迷。   小五子话落后,楚辞也正好追了过来。   她在陆小郡王身边站定后,没有多说一句话,直接低头,替地上的孟璟把起脉来……   越把,她的脸色越阴沉。   嗯——怒气攻心,吐了血,又被打到内伤,肋骨也断了两根。   伤筋动骨一百天,估计有几个月没法动弹了。   “楚小辞,他到底怎么样?”陆小郡王见楚辞脸上表情不对,忙上前半步,问了一句、楚辞回头,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然后将孟璟现在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陆小郡王听完后,一脸的郁闷,“真伤了?”   楚辞挑眉,“怎么,你怀疑我的医术?”   陆小郡王哪敢说“是”,忙摇头道,“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安排他!”   “先将人抬去客院,然后等他醒来再说吧!”楚辞叹了口气。   他们又不知道孟璟在金陵的落脚之处,送也没地方送,只能先将人弄醒来,然后让他自己想办法回自己的底盘去。   陆小郡王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那我安排人送他去客院。”   楚辞“嗯”了一声,“我回去拿药箱和和药酒,等会就过去!”   “好,我等你!”陆小郡王说着,便吩咐身边的小五子再找几个人来,一起将孟璟抬去客院。   小五子答应一声,立刻去找人。   半刻钟后,几个侍卫被从侍卫院子喊了过来,他们抬着一块床板,将孟璟弄上床板后,抬着他往客院走去。   屋子里,楚辞一面收拾药箱,一面皱眉想着孟璟此次来金陵的意图。   但愿!他不是为她而来。   一旁,芸娘目睹自家主子脸上的复杂表情,叹了口气,道,“姑娘且安心吧,现在一切情况未明,谁也不知道王爷来金陵是为公还是为私,一切,还是等王爷醒过来再说吧!”   楚辞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说话间,她已经收拾好了药箱。   芸娘很有眼色地接过药箱,背在身上,扶着她朝外走去。   等她到客院,那边,陆小郡王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   甚至,就连接替她的府医和骨伤大夫都找了好几位。   又因为孟璟身份特殊的缘故,已经歇下的南郡王夫妇和老夫人都是他们的院赶了过来。   一时间,最热闹的倒成了客院。   老夫人见楚辞带着芸娘从外面走进来。   还未等她行礼,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口道,“阿辞,其余什么都不必说,你先救人吧……一切,都等摄政王醒来后,再谈!”   楚辞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祖母体谅”,便拔腿朝内间走去。   内间,孟璟上半身的衣裳已经被褪下,脸上的黑铁面具也被摘下。   楚辞一绕过屏风,就看到他脸上那两道深可入骨的伤痕……   他对自己,也真是狠。 第66章 我陪你等着   字数:6020   这样长还深的伤口,就是她,都没有把握完全消下去。这两条疤离眼睛太近了,稍有不妥,便会引出别的问题。   孟璟,他这又是何苦?   楚辞无声地叹了口气,朝床边走去。   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颗活血化瘀的小还丹递给芸娘,“服侍王爷将这颗药吃下去。”   “是,姑娘!”芸娘答应了一声,接过药丸,就朝孟璟紧闭的嘴里塞去。   然后,用力地塞了半天都没有塞进去。   楚辞在旁看着,眸光微微闪了闪,低声道,“算了,给我吧,你去拿纸笔来,我念药方,你记下来!”   “哦!”芸娘一脸尴尬地将药丸又放回到楚辞的手里。楚辞接过,在床边坐了下来,抬手碰上孟璟的喉咙,在某个穴道上轻轻一揉,他苍白的嘴唇就自动张了开来。   楚辞将药丸喂了进去,又在另一个穴道轻轻一按,小还丹就滑进了孟璟的体内。   这时,芸娘也准备好了笔墨。   楚辞回头看了她一眼,开口念道,“当归、生地各三钱,桃仁四钱,红花三钱,枳壳、赤芍药各二钱,柴胡一钱,甘草二钱,桔梗一钱半,川芎一钱半,牛膝三钱……”   “姑娘,写完了。”芸娘一一记下,等笔墨干透后,又疾走几步,递到楚辞的面前。   楚辞接过,仔细看了一眼,确定没问题后,淡淡吩咐,“此事事关重大,你便亲自去煎药吧。”   芸娘“嗯”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楚辞扫了横躺在床上的孟璟一眼,又打开药箱,取了医治骨伤的药,朝他走去。   她走到床边,打开药瓶,正要亲自替他上药,这时,陆小郡王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咬牙醋道,“上药这么简单的事情,就不劳娘子你亲自动手了,为夫替你来……”   说着,挖起一勺药膏,就要朝孟璟受伤的地方按去。   楚辞看他动作这般生猛,忙按住他蓄势待发的手,急声道,“夫君你这样粗暴,病人的肋骨会错位的,严重了得丧命!”   陆小郡王听楚辞这么说,一脸幽怨地又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那你说,小爷我该怎么做?”   当真陆小郡王的面,楚辞自然不好做什么示范,只得仔细教他道,“你先将骨伤膏捻在掌心里搓热,然后再慢慢地涂到他左肋上,记着,一定要轻……涂完后,再用绷带固定住伤到的肋骨……”   “知道了!”陆小郡王在她说完后,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接着,便用力地搓起手里的骨伤膏。搓热后,才朝孟璟左肋抹去……抹完后,又替他缠了一圈固定的绷带。   做完这一切,陆小郡王头上都冒起汗来。   他挑了挑眉,抬手用衣袖抹掉汗水,然后直起脊背,回头冲楚辞嘚瑟道,“怎么样?为夫做的,娘子还算满意吧?”   楚辞不由地冲他一笑,走上前来,替他擦了擦额上没擦干的汗水,弯眉笑道,“自然是满意的……也是难为你了,毛毛躁躁的一个人,也能做这么细致的事情。”   “那是,为了娘子你,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都视若等闲,更何况只是帮你给病人上个药了!”陆小郡王说着,忍不住低头在楚辞唇角啄了一下。   楚辞嗔了他一眼,看向外面,道,“等芸娘煎好药,我看着他服下,我们就能回去了。”   “嗯。”陆小郡王紧紧地握着楚辞的手,温柔道,“我陪你等着。”   楚辞没有再言语。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芸娘终于煎好药,端了进来。   楚辞还未上前,陆小郡王就先冲了上去,一把抢过芸娘手中的药碗,道,“这种粗活,让小爷来!”说着,便朝床榻上的孟璟大步走去。   楚辞看着他风风火火的模样,不由皱起眉来,“陆邑风……你真的会伺候病人?”   陆小郡王背对着楚辞,轻轻哼了一声,“这种事,小爷信手拈来,无师自通!”说着,一手扶起孟璟,另一手端着药碗就要朝他嘴里灌。   “药还是烫的!”在陆小郡王手里的药碗倾斜之前,楚辞急忙提醒。   陆小郡王“哦”了一声,转脸呼哧呼哧地朝药碗吹去。   直到吹得差不多了,才朝孟璟嘴里灌去。   可孟璟紧闭着唇,却不肯喝。   芸娘站在楚辞身边,看得目瞪口呆,良久,瞄向楚辞,小声喃喃道,“若是奴婢没有看错,刚才小郡王似乎是吹了不少的唾沫进碗里……”   楚辞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再去端一碗药过来吧!”   “是,姑娘!”芸娘领命退下。   一刻钟后,又热了一碗药过来,楚辞接过,吹凉后,一步一步地朝还在跟孟璟战斗的陆小郡王走去,“夫君,你扶着他,药我来喂罢!”   陆小郡王听到才楚辞的声音,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你来吧!”   楚辞在床边坐下,将药碗凑近孟璟的唇,又按在他喉咙上揉了会儿,才顺利将一碗药喂下去。   “好了。”她放下药碗,冲陆小郡王淡淡一笑。   陆小郡王抿了抿嘴,“……既然喂完了,那我们就回去吧!”   楚辞嗯了一声,起身与他一起朝外走去。   头也没回。   到了外间,老夫人和南郡王夫妇还在,另外,三老爷夫妻闻讯也赶了过来。   看到一行人眼中显而易见的关心,楚辞上前几步,福身道,“回祖母,父亲、母亲,摄政王的伤势已经稳住了……明天应该就会醒来。”   “好,好好!没有性命之忧就好!”老夫人松了口气。   顿顿,复杂地看了两人一眼,又道,“你们两个大喜的日子,也是受委屈了……既然现在没别的事了,那就快回去吧!”   “是,祖母!”楚辞和陆小郡王同时应了一声,两人一起朝外退去。   南郡王和南郡王妃看着两人携手离开。   南安王妃不由地皱起眉来,不安地望向老夫人,轻声道,“娘,您说摄政王他这次来金陵,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要是真的为了阿辞,那我们……您也知道,风儿他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喜欢到骨子里的女子,我真的很怕……”   “行了!”老夫人听不下去,抬起头,凉凉地看了大儿媳一眼,道,“现在情况未明,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还是等摄政王醒过来再说吧!”   “娘……”南安王妃生怕陆小郡王受伤,惶恐地又叫了一声。   老夫人浑浊的眼睛更加深邃,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缓缓道,“不管怎么说,阿辞现在都是我们陆家的媳妇,只要她不想走,就没有人能逼她走!”   南安王妃闻言,眼睛登时一亮,顷刻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连声向老夫人道谢道,“儿媳多谢娘提点,多谢娘提点!”   老夫人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迈步朝外走去。   南安王见老夫人要走,忙叫了声“娘”,三步并两步地追上去,道,“儿子送您回去!”   老夫人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点寒院。   楚辞前脚刚进喜房的门,陆小郡王后脚就将她抵在门上,喘着气,铺天盖地的吻了下来。   他一手垫在雕花门和她后脑勺之间,一手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高。   这一次,他的吻不再轻柔,不再温驯,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攻城略地的意味。他啃噬着她的唇,火热的舌尖一直抵到她口腔的深处,辗转反侧,吮得她舌根发麻,隐隐地疼痛。   “唔唔……”她有些不适,开始推拒他的胸膛。   可他却不肯放开她,反问吻得更深,像是要将她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吸到自己胸腔里一般。   这个吻太过疯狂,太过炙热。   楚辞根本没有躲避、退缩的余地,只能被动承受,迎接他的侵略占有。   这一吻结束,两人都是气喘吁吁。   借着昏暗的灯火,陆小郡王近在咫尺地注视着楚辞的眼睛,他将她下巴抬得更加,紧紧地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灼热道,“楚小辞,这一辈子,你嫁了我,就是我的人!管他什么摄政王,还是九五之尊,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否则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抢走你!”   楚辞迎着他占有欲极强的目光,片刻后,认真地点头,“是,我嫁了你就是你的人,管他是摄政王、九五之尊还是天下首富,从此都不在我的眼里……你只属于我,我也只属于你……”   “楚小辞!”陆小郡王听着她一字一句,郑重说出的试验,呼吸更加继续,对视须臾,他低头含住她嫣红微肿的唇,又是一记几乎窒息的深吻……   “啪!”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屋里红烛爆出一声轻响。   陆小郡王闻声,慢慢放开楚辞的唇,突然弯腰,一把抱起她,快步往床榻边走去……   帷帐落下,他压着肌肤胜雪媚眼如丝的她倒在了床上,一面轻唤着她的名字,一面伸手探向她的衣襟。   肌肤相处的那一瞬间,两人的身上好像都起了一阵电流。   陆小郡王低头,有些急切地拨开身下女子脸上凌乱的发,正要低头,沉下身子……这时,外面又响起一阵拍门声,同时,碧心急切的声音传了进来,“小郡王,世子妃,客院那边摄政王醒过来了……请两位过去!”   床榻上,陆小郡王满头大汗,再也忍不住,恨恨地爆了一句粗口,“该死的,孟璟那厮是想要了小爷的命吗?”   楚辞被外面的动静一打扰,眼中凌乱的媚意顿时褪去,她飞快掩上自己半开的衣襟,一脸歉疚地看向陆小郡王,“这……你……”   陆小郡王倒是想继续,可外面碧心的拍门声却一直不停。   没办法,两人只得再次下床更衣。   出门前,陆小郡王将楚辞摁在屏风边沿又狠狠地吻了一次,然后才揽着她朝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道,“等送走了那厮,小爷一定要痛痛快快地洞个房!好好补偿你……”   楚辞一噎,用力在他胳膊下的软肉上拧了一把,道,“……谁要你的补偿!”   “是小爷想给你,行了吧!”陆小郡王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忙改口,讨好地说道。   楚辞没有再理会她。   两人直接打开了门,看着站在外面,一脸急色的碧心,冷静问道,“客院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心一面陪着楚辞、陆小郡王往客院那边走,一面开口回话道,“您和小郡王刚回点寒院没多久,摄政王就醒了过来,然后不知怎么的,又摔了一下,现在左肋正疼的厉害,老夫人想让府医和李大夫、王大夫他们看看……可摄政王根本不认他们,说……说只放心世子妃您的医术。”   楚辞一听,就知道孟璟这是故意找事,当即黑了脸。   她旁边,陆小郡王更是怒不可遏,心道:这个抛夫弃子、不要脸的狗东西,果然是千里迢迢地跟小爷抢娘子来了!   不行,小爷等下一定要给他点厉害瞧瞧。   这般,各怀心思地走着,两人终于在一刻钟后赶到了客院。   而孟璟这一番折腾,不止楚辞、陆小郡王这一对新人被喊了起来,就是老夫人和南郡王他们,也是再次匆匆赶了过来。   进了客院,楚辞没有行礼,直接朝老夫人走去,凛然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老夫人脸上带着一抹愁色,无奈地摇了摇头,“摄政王……他根本就不愿意府里的大夫近身,他只肯相信你的医术……罢了罢了,你快进去看看他吧,到底是皇家血脉,若是在我们府上出了事,只怕京城那边也是要怪罪的!”   楚辞点了点头,给芸娘使了个眼色,两人并陆小郡王转身就穿内室走去。   内室,因为有摔了一次的缘故,孟璟左肋上的伤更重了,脸色也比之前惨白许多。   看到楚辞进来,他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有些红肿,莫名水润的唇……   这是,逮着机会就跟新夫君圆房吗?   他脸色一僵,直到楚辞走到他的床边,那一抹僵色都没有缓下去。   “臣妇楚氏拜见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楚辞在他面前站定后,却没有直接给他看伤,而是用臣妻的礼节向他行了个大礼。   一旁,陆小郡王见状,眼睛一亮,也跟着上前,拱手道,“下官陆邑风携妻拜见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孟璟看着两人恩恩爱爱,一唱一和的模样,险些气得再次吐血。   可楚辞,就像看不到他的不适一般,和陆小郡王对视一眼,然后含着羞怯的笑意,问道,“不知道摄政王现在哪里不适?”   孟璟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满心的愤懑压了下去,然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方才如厕,没站稳,不小心又摔了下左肋,我估摸着,应该是骨头错位了!”   楚辞听到如厕二字,脸上有不自在一闪而过。   缓了片刻,才面不改色地看向他的左肋,道,“那臣妇帮王爷检查一下!”说着,上前便要拆他身上已经缠好的绷带。   孟璟没有阻止的意思。   陆小郡王却忍不了,他更快一步,横空截住楚辞的手,紧紧握住,看着她的侧面,笑道,“这般简单的事情,为夫替你来!”话落,就要去碰孟璟的伤口。   孟璟自然不愿意给陆小郡王碰,当即抬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是什么身份,也有资格碰本王!”   陆小郡王闻言,手下登时动作一僵,眼底有怒色层层涌起,耿直脖子,对着他锋芒毕露道,“下官是什么身份,王爷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本王的身子都不是你碰的!”孟璟异常坚持。   陆小郡王也不遑多让,“可下官的娘子方才刚与下官圆房,正是疲惫的时候,现在只有力气动动嘴皮子,没力气做别的!”   言下之意,他要是不让他碰,那就得等楚辞休息好了,改天再给他治。   孟璟听到圆房二字,脸色立刻阴沉起来,如风起云涌一般,直直地看向楚辞,“他说的都是真的?”   楚辞对面前的男子早已无心,听他带有杀气的询问,没有任何犹豫,便点头道,“是,臣妇夫君说的,都是真的。”   孟璟一口血堵在胸口,眼底一片红色,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只是一瞬不瞬、目不转睛地看着距离他三步远的女子——他想问她,就这样怀着他的孩子,和别的男人圆房了吗?可是他问不出。   他早就已经失去了质问她的立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沉默,在室内蔓延着。   一直过去很久很久,孟璟才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开口道,“好,很好……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陆小郡王替本王解开绷带了、正骨了!”   陆小郡王见他妥协,得意地挑了挑眉,然后嘚嘚瑟瑟地朝他走去,不紧不慢地解开他腰上的绷带,然后一圈一圈地绕了下来。   绷带解开后,楚辞打眼望去,只看见他的左肋上有一块很明显的凸起,那分明是……肋骨错位得厉害了!   这种病症,她在现代的时候遇到过。   那些患者一个比一个叫的凄惨……分明是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可为什么,他的表情这般平淡呢。   “娘子!”她正走神着,耳边突然传来一身急促地轻唤。   “啊?”她匆忙回神,目光聚焦,朝正看着她的陆小郡王看去,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绷带已经拆开了,接下来怎么做?”陆小郡王皱着眉头问道,对于楚辞刚才竟然看着孟璟走神,可以说是十分的不满意。   楚辞听他询问,上前两步,道,“接下来该正骨了,你不懂,我亲自来罢!”说着,也不管陆小郡王同不同意,就又往孟璟的方向走了一步。   陆小郡王有些不甘心,“娘子……就不能你说,我来做吗?”   楚辞摇了摇头,“这骨节错位得太厉害,我说你做的话,他会承受不住的,再者,你一个力道不对,也容易造成内出血、心脏骤停什么的……”   陆小郡王见她说的这般认真,而他又不能真拿孟璟的性命来儿戏,只得点头,从床边的杌子上站了起来。   楚辞冲着他微微一笑,然后才在杌子上落了座,朝孟璟的左肋碰去。   许是在空气中暴露了还有一会儿的缘故,他的左肋冰凉凉的,和她温热的指尖碰在一起,传递到她感官里的知觉异常强烈。   “楚大夫,请!”孟璟感觉到楚辞指尖的颤抖,心情莫名地又好了起来,他看着她满是复杂的表情,突然开口,淡淡地说了一句。   楚辞听到这一句话,克制不住地抬头朝他看去,微顿片刻后,扯唇道,“正骨的时候有些疼,王爷忍着点,我会尽量……轻些的……”   “无妨,本王受得住!”孟璟近距离,近乎贪婪地看着她,温和地说道。   陆小郡王在旁边看着两人对话的模样,鼻子都要气歪了,他忍不住开口,冲着楚辞插了一句,“娘子,这骨伤放久了也不好,你还是快些替摄政王正骨罢,不然到时候要是出个什么好歹,只怕我们整个南郡王府都要跟着吃挂落!”   楚辞一听陆小郡王这话,就知道他是醋得狠了。   当下也不再犹豫,给了孟璟一个眼神,便去试探他的肋骨到底是怎么样错位的……   她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试探出他错位的地方,后又用巧劲帮他正好。   而孟璟,从始至终都没发出一声痛呼。   他只是抿着唇,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好了!”楚辞正完骨,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扬头,冲孟璟交代了一句。   孟璟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谢,“有劳楚大夫!”   楚辞没有再言语,她直接起身,看向陆小郡王,突然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冲着他道,“药箱里骨伤膏省得不多了!你回去帮我再拿几瓶好吗?”   陆小郡王听罢,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不是瞎子,看得出,楚辞是故意要把他支开。 第67章 一起回去吧   字数:6023   楚辞见陆小郡王一脸受伤,不可置信的模样,才反应过来,他大概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想和孟璟旧情复燃。   这般想着,她唇角不觉一勾,好笑地又看了他一眼,道,“快去吧,重新上完药,我们就能一起回去了!”   陆小郡王听到“一起回去”这四个字,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楚辞,脸上带着几分郁闷,转身离开。   他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下楚辞、孟璟和芸娘三人。   芸娘跟了楚辞这么久,才聪明起来,看出自家姑娘是有话要单独跟孟璟说,立刻转身朝门口退去。   “阿辞,你想说什么?”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时,孟璟脸色沉了沉,看着楚辞问道。   楚辞见他单刀直入主题,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挑眉问道,“王爷此次来金陵,到底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事?”   “公事如何?私事又如何?”孟璟坐直了身子,目光深邃地望着她反问。   楚辞不喜欢他打太极的态度,嗤笑了一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道,“王爷知道我的意思,更知道我想问什么!”   孟璟见她如此直接,不由沉默下来。   楚辞见他这副模样,向前又逼近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既然王爷不肯说出自己的心思,那我就直接表明我的意思了——”   “我跟王爷已经和离,那就是陌生人了。别说我已经再嫁,就算我没有嫁人,那我也不会再回到王爷你的身边!”   “请王爷记住,我不是货物,更不是包袱,你想扔就扔,想拾起来就拾起来。我也是有尊严的,别的女人不要的男人,我同样不会要!”   “所以,王爷没有要追回我的心思最好。要是有的话,那便容我跟你说一声——抱歉!我现在很喜欢我如今的夫君,跟他在一起我很轻松,也很快乐。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他。”   ……   孟璟听她说完,原本亮起的眼睛,又重新灰败起来。他放在床边的手,紧紧地抠着身下的被褥,险些将褥子里的棉絮抠出来。   良久,才放松自己,仰起头,看着她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容,道,“你说的都是心里话?”   楚辞看着他的眼睛,“句句发自肺腑!”   孟璟听罢,脸上的灰败更重,口中一片腥甜……   而客院的窗户底下,暗搓搓偷听的陆小郡王却松了口气,他抚了抚扑通乱跳的心口,站起身,朝着点寒院的方向扬长而去。   屋里。   孟璟强行吞下口中那一片腥甜,他定定地看着楚辞,过了很久,才再次开口道,“你要跟他,本王无话可说,可本王的骨肉,决不能认一个纨绔做父亲。”   楚辞听他话里隐约有瞧不起陆小郡王的意思,当即皱起眉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孟璟,从你当初抛弃我们娘儿俩的那一刻起,孩子就只是我的孩子了——既然是我的孩子,那我想让谁做他爹就让谁做他爹,跟你没有一个铜子儿的关系!”   孟璟听楚辞这般维护陆小郡王,死死地看着她,拳头捏的咯嘣作响。   楚辞被他这般看着,反骨顿生,一个眼刀飞过去,冷笑道,“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孟璟深深吸了口气,放松拳头,不想再跟她做什么意气之争,只道,“只要那孩子身上流的是本王的骨血,那他就是本王的孩子,既是本王的孩子,本王无论如何都要护他一生平安顺遂!”   “……你到底想怎么样?!”楚辞磨牙霍霍。   孟璟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言,郑重道,“本王要确定那个陆邑风有护住你们母子的能力!”   楚辞眉头皱得更紧,“怎么证明?”   “让陆邑风与韩赭过招,什么时候韩赭成他的手下败将,什么时候本王彻底离开金陵,今生今世,与你不负相见!”孟璟抬起下巴,肃然言道。   楚辞听他说完,稍微犹豫了一小会儿后,低头道,“好,一言为定!希望这次摄政王能遵守自己的诺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孟璟看着楚辞,认真地说道。   楚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言语。   屋内,有须臾的沉默。   没多久,孟璟再次开了口,看着脸色不虞的楚辞,问,“孩子,还有多久出生?”   楚辞抬头,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没作声。   孟璟有些尴尬,用力地攥了攥拳头,停了会儿,又道,“阿辞,你还在怪本王,是吗?”   楚辞这下连眼都没抬,他说的话,全当放屁。   而孟璟,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态度,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约莫一刻钟后,陆小郡王取了骨伤膏回来。   在楚辞的指导下,他熟练地把药膏搓热,涂在孟璟的身上……然后又重新帮他绑了固定的绷带。   一切做完后,他还没开口,楚辞就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贴近他道,“夫君,折腾了这么久,我真的很累了,你背我回去吧!”   陆小郡王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过顾及到旁边的孟璟,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含着宠溺地笑意,低头在她唇角轻轻碰了一下,道,“好!”说着,微微弯腰,一把抱起她,就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回过头,扫了眼面沉如水的孟璟,扯唇道,“下官一时着急,竟然忘了跟摄政王告别,还望摄政王体谅下官爱妻之心,勿要怪罪!”   孟璟看他一副嘚瑟的模样,一口鲜血堵在喉头。   冷冷地看了他半晌,才咽下去。然后目光一转,看着紧紧搂着陆小郡王脖子的楚辞,道,“别忘了你跟本王的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   陆小郡王听孟璟这么说,下意识地看向楚辞。   楚辞给了陆小郡王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低声道,“我们回去再说!”   陆小郡王心中一片惴惴,随意答应了声,便抱着楚辞快步朝外走去……   回到点寒院。   他前脚刚放下楚辞,后脚就将她按在门上,质问道,“摄政王说的那个约定到底是什么?”   楚辞察觉到面前男子的不安,不禁失笑出声,双手抵着他火热的胸膛,道,“陆邑风,你冷静点,那个约定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   她缓缓地将自己跟孟璟的约定说给他听。   陆小郡王听完,只觉浑身骨头一软,下一刻,差点就倒在地上。   关键时刻,多亏楚辞扶了他一把。将他扶正后,她又用力地在他腰间重重拧了一下,不悦地哼道,“陆邑风,你给我站直了,不就是跟一个侍卫的对赌约定,你慌什么!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小爷我当然是男人!”陆小郡王梗着脖子喊道,“刚才,你不也试过吗?”   楚辞听他这个时候还开黄腔,伸手又是重重一拧。   陆小郡王被她拧得直叫唤,“嗷嗷嗷……好疼,娘子求放过……我再也不敢了……对赌什么的,你说行就行,大不了我豁出这条命不要!”   “呸,你说什么呢!什么叫豁出这条命不要!”楚辞在他嫣红地唇上用力拍了几下,无语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还指望你保护我们母子呢,你就是这样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嘿……我不就那么一说嘛!娘子别气、别气啊……”陆小郡王见楚辞不高兴,忙改口笑着哄起他来。   楚辞冷哼一声,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就严肃起来,一掀唇,毫不客气道,“之后几个月,我会陪着你一起训练,什么时候你能放倒韩赭,什么时候……再想圆房的事!”   “不要啊,娘子……再憋下去,真的会憋坏的!”陆小郡王一听不能圆房,立刻就急了,紧紧地抓着楚辞地手臂,眼巴巴地看着她,一脸哀求。   楚辞已经下定了决心,自然不会轻易更改。她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反问,“连要抢自己妻儿的人都打不过,陆邑风,你有脸圆房吗?”   陆小郡王被质疑能力,忒委屈地抿了抿唇,然后近在咫尺的心爱之人,缓缓摇头,“没脸!”   “既然如此,那就配合我,好好地训练,我保证你在三个月之内,能放倒韩赭!”   陆小郡王乖乖地点头,“我相信娘子!”   楚辞闻言,点了点头,眼中一片暖意。抬起手,摸了摸他光滑如玉的俊脸,赞道,“真乖!”   陆小郡王被楚辞摸着,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又燥热起来。她吞了口口水,看着楚辞微微发肿、泛着莹润光泽的红唇,小声问,“不能圆房,亲亲可以吗?”   楚辞看着他又听话,又想要的模样,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下一刻,她伸手,勾下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了他柔软,带着一丝甜味的唇。   轻轻地摩挲着,抿着,啃噬着,许久后,她像是想起什么,擦着他的脸,带着几分笑意,问道,“相公,这……是你的初吻吗?”   陆小郡王直接被他问得红了脸。   良久后,才低低地,小声地“嗯”了一声。   楚辞闻言,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蕴了满足地笑意。   她再次含住他的唇,轻轻地品尝着这份青涩……直到被陆小郡王反客为主……   从第二天起,楚辞就再没去过孟璟的院子。照顾他的人变成了王大夫、李大夫,还有南郡王府的府医。   而她,则开始陪着陆小郡王训练。   说起训练的方式,其实是很简单的——那就是跟老郡王给他留下的暗卫们对打。   演武场中。   楚辞坐在太师椅里,看着陆小郡王被四个暗卫群殴。   从一开始只能过一两招,到现在他已经能过四五招了。   半个时辰过后,她喊了声停,四个暗卫立刻朝左右散去。   而陆小郡王,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步履蹒跚,一步一步地朝楚辞走来。   在她面前停下后,他一脸幽怨地看着她问道,“娘子……你说的最好的训练方法就是看着我被暗卫群殴吗?”   楚辞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不心疼那是假的。可为了他的未来,还有她和孩子的未来,她却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只为实战,人才会加倍快速地成长。   见楚辞走神不语。   陆小郡王脸上的委屈更重了,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袖口。   楚辞被他扯得回过神来,她淡淡一笑,然后伸手摸了摸他脸上破皮流血的伤口,问,“疼吗?”   陆小郡王原本是想好了要狠狠诉苦的,可被楚辞这么一摸,一问,他突然就反悔了。   他低头,看向楚辞隆起的小腹。   心想:他不是为自己一个人挨打的,他是为他们这个家而战的!   所以就算再疼,再艰难,他也要忍下去,不抱怨。   这般想着,他嘴角一扬,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看着她,暖暖道,“不疼,我还能再练半个时辰。”   “不用这么拼命的。”楚辞握着她的手往演武场休息的屋子走去,一面走,一面柔声道,“走,我先帮你捏捏,调理下……等浑身的肌肉舒缓了,再继续练!”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几乎立刻想起来陆兆华被罚跪那天晚上,他所承受的巨大痛苦。   脸色当即一白,小心翼翼地问,“这次不用扎针了吧?”   楚辞挑眉,“你不喜欢扎针?”   陆小郡王脸色更加惨白,“我怕自己还没扎完就晕过去。”   楚辞扑哧一声,笑了,看样子也是想起了那一晚的事情。   她轻轻地在她掌心捏了捏,道,“别怕,这次我会轻点的。”   陆小郡王与她对视良久后,壮士扼腕般的点了点头,“好……”   “……”要不要这么勉强啊!楚辞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陆小郡王感觉到楚辞明显的嫌弃,暗暗在心里发誓,等下……不管多疼,他一定要忍住,抗住!绝对不能晕倒!绝对不能被他心爱的娘子小看!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屋子里。   楚辞直接带着她朝暖阁走去。   到里面后,一扫其中布置,最后目光落在其中的一张锦榻上,扭头,冲陆小郡王道,“过去,趴下!”   陆小郡王想到她手中银针的厉害,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哆嗦地走了过去,宽衣,趴好。   楚辞在他旁边落座。   她搓热手后,并没有立刻扎针,而是给他按摩起来,从颈椎、肩膀,到背部、腰部,再到腿部……她柔弱无骨的葇荑一点一点地下滑。   床榻上,陆小郡王只觉得舒服极了,眼睛微微闭着,一脸的享受……   这样的按摩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到最后,陆小郡王趴在那里,险些睡过去。   按摩完后,楚辞在他肩头轻轻地拍了拍,“接下来,该扎针了!”   陆小郡王听楚辞说出“扎针”二字,一瞬间,原本放松的身体就紧绷了起来,瞌睡虫也没了。   他带着淡淡地哭腔,咬着自己的胳膊求道,“娘子,你一定要轻一点,轻一点,再轻一点!”   楚辞看着她泪眼汪汪的模样,好笑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着,拿出针包,捻出一根银针便往他背上的穴道扎去……   这一针下去,陆小郡王疼得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啧……除了上次被扎晕过去……他活了这么多年,真真是还没感受过这种痛苦。   他娘的,真的是太疼了,骨缝好像都裂开了的那种感觉。   楚辞见锦榻上的陆小郡王疼得浑身发抖,脸上露出一抹凝重来,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试探着问,“还能受得住吗?要是受不住,今天就先扎这一根……”   “受……受得住!”陆小郡王为了不被楚辞小看,真的是咬紧了牙关在回话。   楚辞听了他的反馈,也不再犹豫,又捻起一根银针,往他腰上扎去。   这一根扎扎下去,陆小郡王又是一阵哆嗦,他一面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胳膊忍痛,一面含含糊糊地问,“呃……娘子,你这一阵阵地扎下去,到底有什么样的效用啊!”   楚辞听他询问,唇角微微地勾了勾,“上次,你不是已经能试过了吗?……这一针针地扎下去,可以最快复原你因为高强度训练造成的伤痛、体力流失……”   “唔,原来是这样!”陆小郡王听楚辞说完,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她是想用实战,和连轴训练的方法帮他最快提升实力……   楚辞见陆小郡王明白,身体也停止了颤抖,微顿片刻,又补了句,“这套针法,再佐以我之后会给你熬得一味药,用久了,会极大地提升你的身体素质……倒是,别说韩赭了,就是孟璟,你也能打趴下!”   “真的吗?”陆小郡王一脸惊喜地问道。   能暴揍孟璟,可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嗯!”楚辞淡淡地应了一声,接着,也不问他了,直接捻起一根银针,又扎在了他的腰部。   “嗷……”陆小郡王完全没有准备,剧痛之下,嗷的一声就叫了出来。   楚辞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片刻后,又心疼地看了他一眼,道,“这套针法是有些疼的,你忍着点……疼过劲了,就好了。”   陆小郡王眼睛通红地点头。   他浑身紧绷着,一言不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半个时辰后,他终于疼过劲,攒了点力气,看着楚辞道,“娘子,好药再扎多久?”   “很快……很快就好了……”楚辞一脸安抚地说道。   陆小郡王可怜巴巴地低下头去。   终于,在一个时辰后,楚辞一根一根拔下了他身上的银针。   痛感消失的那一刹,陆小郡王只觉得自己跟水里面捞出来似的。   他慢慢地坐起身来,朝楚辞伸出手,“娘子扶我,我站不起来!”   楚辞还没见过这般爱撒娇的男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先别急着起来,我还要帮你涂层药膏!”   “哦……”陆小郡王又放下手。   楚辞从随身携带的药箱拿出药膏,倒在手上,搓热了朝他身上淤青的地方抹去。   许是受过刚才扎针的剧痛,这一次,陆小郡王倒是很有骨气地一个痛字都没喊。   等楚辞帮她涂完药,他身上彻底地轻松起来。   起身,将衣裳穿上后,他一脸惊喜地看向楚辞,笑着道,“娘子的针法果然有效,我现在觉得身上充满了力气,就算再去训练一个时辰也是没问题的!”   楚辞回他一笑,“我的针法,自然是最有效果的!”   说着,她上前,认真地帮她整理了下衣领,然后道,“不过今天,倒是不急着训练……贪多贪快,总是不好的……以后再慢慢地加任务吧!”   “好,我听娘子的!”陆小郡王一副宠妻狂魔,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   楚辞笑了笑,正要与他一起回点寒院吃点东西。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接着,南郡王妃身边的贴身婢女从外面走了近来,一面行礼,一面急匆匆道,“奴婢莲子见过世子妃,郡王妃有要事请世子妃过去!还请世子妃快跟奴婢走一趟!”   “母妃找阿辞?”楚辞还未表态,陆小郡王就先反问道。   莲子一看这状况,忙疾声道,“是这样的,郡王妃最好的姐妹连府大奶奶的儿媳妇生产,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一直生不下来,现在眼看着就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连府大奶奶才想起来世子妃这个送子观音,便火急火燎地来求郡王妃……郡王妃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匆忙让奴婢来请世子妃!”   原来是这样!   陆小郡王知道自家母妃没事,立刻松了口气。   而另一边,得知连府情况如此紧急,楚辞想也没想,扣上药箱,拔腿就朝外走去。   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跟陆小郡王说。   而陆小郡王跟楚辞认识这么久,又结为夫妻,如何不懂她的心思。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一把接过她手里的药箱,背在自己身上,道,“我陪娘子一起去!”   楚辞没有言语,只是脚下步子更快了一些。   用了平常一半的时间,两人赶到了正院。 第68章 到死都在保护她   字数:6022   牡丹院。   楚辞刚进院门,南郡王妃跟一个陌生的妇人就迎了上来。   南郡王妃紧紧地握着连大奶奶的手,话还没说出来,刚做了个口型,就被楚辞摆手阻止了。   她看向两人,直接道,“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事态紧急,我们这就出发,还请连大奶奶带路!”   连大奶奶见楚辞这般利索,也不再啰嗦,含泪点了下头,便引着楚辞朝外走去。   南郡王妃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三辆马车前后赶到连府。   楚辞下车时,因为颠簸,脸上已经呈苍白色,走路都飘了。   陆小郡王扶着她,心疼极了。   南郡王妃也是一脸担忧,看着她,忐忑地问道,“阿辞,你没事吧,还撑不撑得住?”   楚辞摇了摇头,强忍着身上的不适,道,“我没事。人命关天,还是救人要紧!”   “那就有劳世子妃,请往这边走!”连大奶奶眼里含着泪,为楚辞指路。   楚辞点了点头,正要迈步,可下一刻身子却是一轻……   “我抱你过去!”陆小郡王贴近她的耳朵,小声言道。   楚辞点了点头,一面示意他跟着连大奶奶往前走,一面从解开身上的荷包,从里面取了一颗保胎丸送入口中。   等下还要用力气,她必须撑住。   就当……是为腹中的孩子积德罢!   一行人走得极快,平常要用两刻钟时间的路程,几人只用了半刻钟就走到了。   “前面就是产房!”连大奶奶进了连家孙少爷和孙少奶奶的院子后,指着前面一间厢房说道。   楚辞闻言看去,只见产房外面已经守了不少人。   其中一个穿姜黄色马面裙的妇人已经忍不住哭倒在她身边中年男人的肩上,那中年男人,浑身紧紧地绷着,看着也是十分着急。   连大奶奶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低声道,“那是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他们只有叠芳这一个女儿。”   楚辞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陆小郡王一直将她抱到廊下,才放下来。   她前脚刚站稳,张家夫妻就走了过来,忙不迭地向南郡王妃行礼,又看着她,目光灼灼地问,“这位就是世子妃吧!”   楚辞冲着二人点了点头,“我就是。”顿顿,又肃了面容,询问,“产妇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张夫人红了眼眶,哑着嗓子道,“叠芳她……昨日黄昏就进了产房,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叫的力气,到现在,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说着,又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楚辞被她哭的心烦,没有说别的,直接从陆小郡王手中接过药箱,道,“我先进去看看。”   连夫人一脸感动,道了声“请”,陪着她就往产房走去。   进了产房,楚辞只觉一阵热气铺面而来。   接着,还未喘过气来,就见一个男子朝她箭步走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哭道,“送子娘娘,求您救救我夫人……求求您了,只要您能救她,我这辈子,下下辈子都愿意给你当牛做马……”   楚辞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要真想救你夫人的命,就别挡路!”   男子听她这么说,愣怔了片刻,又赶忙推开,站起身道,“多谢送子娘娘,您请,您请!”   楚辞抿紧了唇,直接朝床上双目紧闭的产妇走去。   在床边坐下后,她先帮她把了下脉,然后又问旁边两个产婆孩子的情况。   产婆是金陵城中技术最好的两位,对楚辞也有耳闻,听她询问,当即老老实实地道,“孩子憋得太久了,产妇若是半个时辰内再醒不过来,那就是一尸两命的事。”   楚辞闻言,点了点头,“半个时辰,足够了!”   说着,便从药箱中取出金针,在产妇胸口处下了三针。   下完针后,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产妇就掀动眼皮,醒了过来。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帐顶,过了许久才注意到床边的楚辞,“您……您是大夫吗?”她艰难地问道。   楚辞冲着她点了点头,“是,我是大夫。”   话落,见她面上露出一悲哀,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保你们母女均安!”   张叠芳听她这么说,却无力地摇了摇头,“大夫你别安慰我了,我的身子我知道……这一关,我只怕是熬不过去了,我只求,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哪怕用刀剖开我的肚子,都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就当我求……”   “不要!”她话音还没落,刚才跪求楚辞的连家孙少爷就扑了上前,跪在床前,紧紧的握住她苍白无力的手,带着哭腔道,“娘子,我只想要你活着,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我不在乎……要是早知道女人生产会要命,我当初一定不会让你怀上孩子!娘子,我不能没有你……我只想和你朝朝暮暮,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不,相公,孩子,我要孩子活着……”   楚辞在旁看着这夫妻情深的一幕,良久后,无声地叹了口气,道,“我说了,孩子和大人都能保住……您二位能不能尊重下我这个大夫?”   两人听楚辞这么一说,同时朝她看来,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楚辞没有再解释什么,她直接看向连大奶奶,“劳烦您将孙少爷带出去,再帮我煎碗参汤来!”   “好、好好,我这就将他带出去!”连大奶奶说着,也不管连宗同不同意,扯着他就朝外走去。   连宗被带出去后,楚辞才重新看向张叠芳,肃然问道,“你想和你的孩子一起活下来吗?”   张叠芳沉默了片刻,一脸坚定道,“想!”   楚辞点了点头,跟着又打开医箱,从里面取出辟谷丹的瓶子,从里面倒出十丸,递给她,道,“全部吃下去!”   张叠芳看着那一把药丸,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疑惑,“这……是什么?”   “能救你命的东西!”楚辞说着,便往她嘴边送去。   而张叠芳强忍着痛苦,一颗一颗地将所有的辟谷丹全部吃了下去。   吃完后,她感觉她的力气在以最快的速度恢复着。   “现在可以了吗?”两刻钟后,她一面不轻不重地帮她坐着助产的按摩,一面抬头问道。   张叠芳点了点头,“可以了!”   “好!”楚辞说着,想束手站在一旁的两个产婆使了个眼色。   两个产婆会意,立刻上前,做好接生的准备。   “孙少夫人,可以开始用力了……”产婆在床尾喊道。   张叠芳闻言,开始照着楚辞的吩咐使劲……   一下一下,她能感觉到孩子在产道被挤压着。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她一声一声,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   产房外,张家夫妇听到女儿的惨叫声,难得没有心疼,却是含泪笑了起来。   一面点头,一脸看着连大奶奶道,“这郡王府的世子妃果然是个厉害……她才来一会儿,叠芳就有了力气……”   连大奶奶面上含笑点头。但心里却惴惴不安地狠,刚才在产房里,连宗可能没注意,但是她却听到了楚辞脱口而出的那句“母女平安”。   这孙子和孙女,区别可就大了。   不过她内心的计较,并没有人知道。   产房中,张叠芳努力了快两刻钟的时间,孩子还是没有出来。   两个产婆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催,“孙少夫人用力……”   可张叠芳已经用了所有的力气,她再次瘫软下去。   两个产婆无奈之下,不得不看向楚辞,道,“世子妃,少夫人的产道太过狭窄,再这么僵持下去,不是产道撕裂,尽是憋死孩子……”   楚辞来的路上也考虑过这种情况,眼下听产婆这么一说,当机立断道,“剪开产道,先救孩子,再救大人!”   两个产婆得了令,拿过一旁的剪刀就要上手。   楚辞看她们的动作,死死地皱起眉来——这样不做消毒,严重了是会死人的!   她忙阻止了那两位,然后翻开自己的医箱,从里面取出一只锋利的刀片,用烈酒清洗过后,朝床尾走去,准备亲自替张叠芳接生……   一刻钟后,一声产妇的尖叫响起。   没过多久,又一声婴儿啼哭响起……   外面,连大奶奶和张夫人的问询声立刻传了进来,“怎么样?是男是女?叠芳怎么样?”   楚辞还要处理产妇下身划开的伤口,直接给两个产婆使了个眼色。产婆抱着孩子便朝外走去……   而楚辞,先是用消过毒的羊肠线帮张叠芳缝了伤口,又给她涂了清凉阵痛的药,再确定没有血崩迹象,才交代了房里的丫鬟好好照顾她们主子,然后洗手朝外走去。   外面,她刚一出门,张家夫妇和连宗就跪了下来,三个人,皆是眼眶通红地看着她,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   楚辞勉强地笑了笑,抬手搭上陆小郡王伸过来的胳膊,稳住了身形,然后才开口道,“几位不用客气,接生一万两,后续恢复的汤药方子一万两……看在母亲的份上,收你们一万两就好。”   “这……这都是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张家夫妇虽然没想到楚辞会直接谈钱,但是也没有反感的意思,毕竟人家出手救下的,可是他们女儿和外孙女两条性命。   当即起身回道,“随后,我们就将诊金送到郡王府上!”   楚辞“嗯”了一声,“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至于后续的汤药方子,我会让下人送过来!”   “好好好,世子妃慢走,世子妃慢走!”张家夫妇一脸笑意地说道。   楚辞点了点头,跟着,又跟连大奶奶告了别,才和南郡王妃、陆小郡王一起离开。   而陆小郡王,还是和来时一样,问都不问,看到她勉强的神色,问都不问,就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回去的马车行得异常缓慢。   楚辞靠在陆小郡王的肩上,闭目养神。   陆小郡王一手紧紧地揽着她,另一手在她嫩白的葇荑上轻轻地拍着。   他知道她累了。   可再有下次,他却没法阻止她。   因为治病救人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也是她的信仰。   ……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就在陆小郡王也有些迷糊的时候。   马车的速度突然加快了不少。   陆小郡王微磕的眼皮当即掀了开来,他看着被疾风微微吹起的车帘,忍不住扬声叫了一句,“林三!”   林三,正是今日驾车的马夫。   外面去没有回应。   陆小郡王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试图去掀一旁的窗帘,可是掀开后,入目的竟然是一块青黑色的铁皮。   “楚小辞!”他低头,在她耳边急急地叫了一声。   楚辞闻言,倏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凝重的表情,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小郡王怕打草惊蛇,没有开口说话,可是将马车两边的窗帘掀起来给她看。   楚辞不是个笨人,一瞧那两块铁皮,脸色当即也凝重起来。   她沉默片刻后,朝前面的车帘看去,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们只能从那里出去了,而且要快!”   慢的话,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意外!   陆小郡王也是这个意思,可当他的目光落到楚辞肚子上时,他又迟疑起来,“孩子,恐怕承受不住这个高度……”   楚辞何尝不知道这点。   她按在小腹上的手压得又重了几分,眼中,是最艰难的抉择。   “都是我没用!”陆小郡王眼睛突然红了起来,他重重地朝自己的头上锤去,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声吼道,“是我没用,根本就保护不了你,更保护不了孩子,是我无能……”   楚辞樱色的唇抿成一条线,看着他自残的动作,她心头突然一动,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认真道,“你可会驾车?”   陆小郡王沉顿了片刻,点头,“会!当初在白鹿书院时,夫子教过……”   “那好。”楚辞点了点头,然后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了自己的打算。   陆小郡王听完,总算松了口气。接着,照着楚辞的吩咐,弓起身子,一步一步地朝车门的地方挪去……   在碰到车门扶手的那一刹,突然掀开车帘,同时一把迷心散扬了出去。   迷心散,质如其名,一旦接受到人的口鼻,就会立刻生效,,让人失去意识。   外面假扮林三的歹徒没有防备,果然被迷了过去。   陆小郡王见状,上前一脚将歹徒踹了下去,然后抢过悬空的缰绳,自己开始驾车。   “怎么样?”楚辞听到重物坠落的声音,手扶着侧壁,立刻问道。   陆小郡王却没有回话。   前面不到五十米的空地上,他眼睁睁地看着数十名黑衣人一步一步地向他逼来,直至将整辆马车都围住。   “陆邑风?”车停下后,楚辞一面疑声闻着,一面向前走了几步。但掀开车帘,看到前后左右的黑衣人后,却又突然缄默了。   “迷心散还有吗?”陆小郡王回过头,看着楚辞骤然冷下去的表情,垂死挣扎地问道。   楚辞摇了摇头,“没有了。”   陆小郡王嘴角绝望地抽抽,“那我们两个……今天可能要做一对鬼鸳鸯了。”   楚辞抿了抿唇,没有回他的话,却是冲着他吩咐道,“你先扶我下车!”   陆小郡王一脸不可思议,“下车?”   楚辞点了点头,“死之前,总是要搞清楚到底是死在谁的手上。”   陆小郡王没有言语。   他旋身跳下车,然后握着楚辞的手,将她牵了下来。   楚辞下车后,理了理裙摆,然后直直地朝为首的黑衣人走去。   二十米,十米……到一丈远处,她停了下来,看着对面的黑衣首领,冷声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你们主子想杀的——应该只有我和我腹中的孩子。”   黑衣人露在黑巾外的眼睛平淡无波。   楚辞又道,“我可以束手就擒,不伤你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人。但是让他走!他必须活着!”说着,她冰冷而又深情地看了陆小郡王一眼。   陆小郡王听楚辞竟然用自己的命来交换他的命,顿时火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厉声道,“蠢女人,你说什么呢!什么叫你束手就擒,我必须活着,我告诉你,我是你的男人,就算我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那也该是你活……”   “你闭嘴!”楚辞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反手就是一巴掌,“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你给我闭嘴!”   陆小郡王被她打得偏过头去,但是整个人身上的气势却更加桀骜了,他死死地看着楚辞,梗着脖子道,“我不闭嘴!我偏不闭嘴!我就是不允许你牺牲自己来救我!决不允许!我是你的人……你是朝光,我是夕阳,朝生夕生,朝死夕死!我绝不会一个人独活!”   楚辞:“……”   这个傻子!现在是卿卿我我,表忠心的时间吗?   另一边,黑衣人似乎很忌惮楚辞手里的毒药。   想了这么久,终于开口答复道,“我可以答应你,放他走,但是你得说话算话,束手就擒!”   “我说话,自然算话!”楚辞面色一凛,转向黑衣人,毫不犹豫地说道。   黑衣人点了点头,然后轻蔑地看向陆小郡王,“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陆小郡王喊道,话是对着黑衣首领说的,但是眼睛看着的,却是楚辞。   楚辞已经无心再跟他纠缠,直接反问,“你不走,谁来给我收尸?莫非你想让我死后都不得安宁,暴尸荒野,被野兽啃得七零八落?你不走,谁又去查我真正的死因,谁为我报仇!”   陆小郡王被他反问着,当即语塞起来,眼睛猩红一片,盯着她看了很久,才颤声开口道,“楚小辞,你说的都对……可我还是不想扔下你一个!我不想扔下你一个,我不想……”说到最后,他已经是在嘶吼——   “我不想管什么身后事,我只想在你活着,在你受苦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陆邑风……”楚辞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顷刻间泪如雨下。   “你们商量够了没?到底要走不走!”黑衣首领看了眼天色,觉得已经拖得够久了,忍不住拔刀,划出一道雪亮的光芒来……   陆小郡王用力将楚辞往怀中一揽,冷冷地看着丈外远处的黑衣人,狠声道,“不走,有什么招数,你们这些杂碎尽管放马过来罢!小爷绝不皱一下眉头”   黑衣首领闻言,冷冷地笑了一声。一个手势下去,所有的黑衣人立刻整齐划一地亮出短匕,和隐藏在披风下的袖箭,朝两人逼近……   楚辞看到袖箭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两个今天是真的玩完了。   这东西远程射击,她身上的一切其他毒药粉末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也是怪她,急于救人,竟然连出门在外最基本的防身荷包都忘带了!   陆小郡王感觉到楚辞彻底死心的绝望,他紧紧地攥着她冰冷的手,一字一句道,“楚小辞,这辈子做不成夫妻,累你惨死,若有下辈子我一定赔你一个锦绣人生,赔你一打孩子……”   楚辞眼睛眼睛微微潮湿起来,她恍若无声的一个“好”字,并着黑衣人袖箭发动的声音同时发出。   眼看着如黑云一般的短箭朝她的小腹飞来,她正欲认命地闭上眼睛,然后对自己的腹中的孩子道一声抱歉。   下一刻,胳膊却猛地被陆小郡王给拽住了。   他拉着她拼命躲闪着如雨点一般的黑色短箭,躲不过就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楚辞闻到周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她知道这些都是陆小郡王的血……   风声阵阵中,她眼泪流了满脸。   她真的没想到,到了这必死的一刻,这个并不成熟的男人,还会用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所有护她周全。   这一刻,她是真的被他感动了。   “楚小辞,别哭,你别哭……”陆邑风听到楚辞隐隐抽泣的声音,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又用脊背替她挡掉几支短箭。   然后,低头,轻轻地吻上她眼角的泪水,满脸抱愧道,“别哭,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第69章 你别哭   字数:6045   “楚小辞,你别哭……”他心疼地说着,一缕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他似乎已经说不出别的,只是低吻着她的眼角,一遍又一遍地冲着,“你别哭,别哭……”   楚辞的眼泪却越流越凶。   她哽咽着,痛苦而绝望地看着他,“陆邑风,你不要说话,不要再说了……”   她清晰地感觉到,他抱着他的手在慢慢地松开,他吻在她眼角的吻越来越冰冷。   他的生机在迅速地流逝着。   她怕了。   这一刻,她真的慌了,怕了。   她怕他就这样死了,怕他死在她的面前。怕他到死都担心她,闭不上眼睛。   可他的手,还是慢慢地垂了下去。   他整个身体朝她压来,带着她一起倒在地上。   到最后一刻,他也不忘记用自己的身子完完整整地将她罩住……   与此同时,一阵破风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接着,金兵相撞的铮铮声传进了两人的耳中。   楚辞眼睛一亮,下意识地朝左右看去,只见一群穿着青色戎装的蒙面人和之前的黑衣人混战起来。   “陆邑风,我们有救了!”她激动的回头,朝身上的陆小郡王看去。   陆小郡王脸色苍白地冲她一笑。   带着几分放心,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陆邑风,陆邑风!”楚辞大声的叫着他,拼命地拍打着他的脸。   可陆小郡王却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她急了,去摸自己身上的荷包,里面却只剩下一种救命的药丸——保胎丸。   看着那三粒药丸,她迟疑了有几秒钟的时间。然后心一横,掰开他的嘴就喂了进去。   药丸入口,她又艰难地摸出袖间的银针,在他身上的穴道扎了几针……   扎完后,她脸色煞白,试着去摸他的鼻息……   还好,还好,还有最后一口气。   她心下一松,然后用尽全力,将身上的男子慢慢移开……   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马车走去。   药箱,是在马车里的。   将药箱提回来后,青衣人和黑衣人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她管不了这些,直接朝陆小郡王走了过去,从药箱中取出一颗大还丹,喂给他。   又取了一片五百年的人参片,让他含在口中。   接下来,就是拔箭……   她重新打开医箱,扫了眼装消毒烈酒的瓶子——已经不够用。   只好将这个想法打消了。   先取出一盒止血药,往他中箭的地方撒去……   撒完药,再抬头看,黑衣人已经横七竖八地全倒在地上。   而青衣人的首领,正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到她面前后,拱手,恭恭敬敬地唤了声“王妃”。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楚辞脸色骤变,眸光一下子深邃起来,“你们是摄政王府的青龙卫?”   为首的青衣人点了点头,“回王妃的话,卑职正是。”   “你们……一直跟着我?”沉默了片刻,她问。   青衣人点了点头,“我们是摄政王安排在涿州的一支青龙卫,从去年冬天奉命进京,就一直护卫在王妃身边……”   去年冬天——楚辞微微思索了片刻,表示明白。   跟着,她向所有人道了声谢,然后请他们护送他和陆小郡王回郡王府。   青衣人没有拒绝,他带着几名青龙卫,亲自驾车,载着楚辞和陆小郡王往城内赶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郡王府门口停下。   楚辞掀开车帘,将一张银票递给青衣人,“这一万两,算是对你们救命之恩的酬谢。”   青衣人脸色一变,拒绝道,“卑职只是奉命行事,不敢收王妃的酬劳。”   楚辞摇了摇头,一脸冷淡道,“抱歉,我已经跟摄政王和离,不是你们的王妃了。这一万两,你还是收下吧,就当给兄弟们买酒喝……也不要让我难做!”说完,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直接强行将银票塞进他手里。   青衣人目光幽邃地看着楚辞。   楚辞做了个请的姿势,“几位慢走不送!”   “那……卑职就退下了!”为首的青衣卫无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楚辞在他们走后,才让郡王府门口的小厮过来,抬陆小郡王回去……   小厮们哪里想到,他们小主子只是出府一趟,竟然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当即,通知郡王妃的通知郡王妃,抬人的抬人。   楚辞一路跟着抬人的小厮往点寒院而去。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两个青衣卫目睹着这一切。   副首领看向青衣人,为难道,“大哥,你说王妃会不会看出,我们是故意等陆邑风出事之后才出手救人的?”   青衣人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王妃这么聪慧,你说呢?”   副首领脸上表情顿时垮了下来,他语气甚是苦涩道,“那王爷的追妻路,岂不是又要饶一个大弯子?”   青衣人没有言语,脸上表情十分复杂有些像悔恨,但是又不完全像。   “也不知道王妃会不会跟王爷告状……要是让王爷知道我们之自作主张,只怕……”   “不会的!”这一点,青衣人倒是很确信,“我们毕竟救了她和小主子,以王妃的为人,就算心里不悦,也不会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副统领闻言,松了口气……   郡王府,点寒院。   南郡王妃闻讯赶来后,一眼就看到趴在床上,后背被扎成筛子的陆小郡王。   “儿啊……”她一声长哭,红着眼眶,抹着眼泪就扑了上来,坐在床边,紧紧的握着陆邑风的手,伤心痛哭道,“是谁将你害成这副模样的……”   “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告诉娘,娘一定跟她不死不休!”   立在旁边的楚辞被无视了个彻彻底底。   她有心上前,但南郡王妃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是陆小郡王的身上,根本腾不出来给她。   最后,还是匆匆赶到的陆兆华发现不对,将脸色难看的她扶到了一旁的罗汉床上做好,红着眼睛,殷殷地问了句,“大嫂,你还好罢?”   “没事。”楚辞慢慢地摇了摇头,“我没事,你要看你大哥,就去看吧。”   陆兆华点了点头,又吩咐了芸娘一声,好好照顾楚辞,才朝屏风后走去。   芸娘看着陆兆华快步离开,有些心疼地看了楚辞一眼,小声道,“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楚辞听芸娘这般说,立刻抬眸,严肃地瞪了她一眼,道,“你可慎言,这话是你能说的?!”   芸娘咬了咬唇,一脸的不服气。   楚辞知道她也是心疼自己,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道,“郡王妃的心情,等你以后做娘了,你就懂了。”   芸娘想到被射成刺猬一样的陆小郡王,扁了扁嘴,没有再说话。   没多久,里面传来陆兆华劝南郡王妃的声音。   南郡王妃的声音一直带着哭腔。有好几次她都将矛头转向楚辞,可每每话到一半,就被陆兆华给截住了。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南郡王妃眼眶通红,不停地抹着眼泪,看向楚辞的眼神,那跟刀子似的。   楚辞被她这般看着,说不心酸,那绝对是假的。   不过好在,她还有理智。   并没有跟南郡王妃硬碰硬,而是勉强地牵了牵唇,上前行了一个万福礼,躬身道,“连累相公受伤,都是阿辞的错,阿辞向母亲请罪……无论母亲怎么罚阿辞,阿辞都愿意接受,没有一个字的怨言。”   南郡王妃见她态度如此低顺,再加上这桩婚事本来就是她求来的,两人匆忙出府也是她招来的。当即心又软了,抹了抹眼角,握住她的手,低声道,“阿辞,母亲也不是想怪你,母亲知道,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可是……母亲看到风儿那个样子,真的忍不住啊!不知不觉就迁怒你了,你善良大度,千万不要跟母妃计较,好吗?”   楚辞鼻尖一酸,忙福身道,“阿辞不敢,也不会怪罪母亲。”说着,又看了眼屏风那边的陆小郡王,道,“至于相公,阿辞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把她治好的!这点母亲可以放心,不出三个月,阿辞定然还您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南郡王妃听她这么说,哪里还舍得再迁怒下去,当即握着她的手,一脸亲热道,“母亲相信你,母亲相信你!”   两个正冰释前嫌着。   外面突然传来有福的通报声,“世子妃,有人求见您。”   有人求见?   楚辞的眉头下意识的拧了起来,顿了片刻后,扫向芸娘,道,“你出去看看,若是不必要的人,就打发了罢!”   现在陆小郡王正命悬一线,她根本无心理会别人。   芸娘知道楚辞的心思,答应一声,就福身往外退去。   楚辞继续和南郡王妃说话。   约莫一刻钟后,芸娘有些欢快地走了进来,到楚辞和南郡王妃面前行过礼后,她朝楚辞眨了下眼睛,道,“姑娘,是旧人求见。”   “旧人?”楚辞挑了挑眉,“哪个旧人?”   芸娘道,“是四儿。”   “四儿?”楚辞一下子从坐榻上站了起来,“怎么会是他?快让他进来!”   说着,注意到南郡王妃挑起的眉头,她又低下声音,解释道,“母亲见谅,之前我正愁没有人配合我,一起给相公拔箭呢,现在就来了个我以前惯常合作的人……若是没有别的意外,今晚我就能把相公身上的箭都拔了!”   南郡王妃听她这般说,脸色才缓和下来,然后看向芸娘,道,“既然是贵客,那还不请人进来!”   “是,郡王妃!”芸娘应了一声,朝外走去。   没多久,就领着四儿走了进来。   四儿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楚辞,两人目光相对的那一刹,他原本的忐忑不安的心立刻放回到了肚子里。   眼角一红,上前道,“四儿见过郡王妃,见过姐姐……”   叫出姐姐的瞬间,他明显察觉到楚辞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另一边,郡王妃一脸和气地看着四儿,笑道,“不必多礼!既然你是阿辞的弟弟,那就跟着她的辈儿,唤我句伯母罢!”   四儿看了眼南郡王妃,没敢吱声。   他知道他跟他们的差距,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可楚辞,却不愿意看到他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起身,朝他走去,在他身边站定后,看着他有些沧桑的侧脸,提点道,“还不叫人,是郡王妃不够格做你的伯母吗?”   四儿忙摆手,然后红着脸,叫了声“伯母!”   南郡王妃干脆地应了,又让下人去就近在点寒院收拾出一间客房,给他日常起居。   四儿又是一番感谢。   然后很自然地两人就提到了陆小郡王的伤。   四儿也间接地明白了南郡王妃和楚辞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跟楚辞都是不可能的。所以根本不需要任何犹豫,楚辞一提,他就答应下来。   而南郡王妃见她答应,也松了口气。   当晚,南郡王妃下令,将整个王府库房中的夜明珠和灯具、镜子都拿了出来,全部送到点寒院。   一时间,整个点寒院寝房亮得跟白昼一样。   拔箭前,楚辞用金针刺穴将陆小郡王唤了醒来。   她伏在他的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等到他颤抖着睁开眼睛时,她眼睛轻轻一眨,眼泪就如断裂的珠子一般掉了下来。   “楚小辞……”陆小郡王抬起手,朝她哭泣的眼角抹去,嘴角一弯,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别哭……我们在人世间做不成夫妻,在阴间做一对鬼鸳鸯也是不错的……只要和你在一起,天上地下,人间阴间,我都无所谓的……这次,我一定好好地保护你,不让别的鬼欺负你……你别哭……”   楚辞听他一字一句,情真意切地说着,眼泪却流得更凶。   她紧紧地握住他苍白冰凉的手,哽咽道,“傻子,我还好好地活着呢……只要我活着,又怎么会让你死……我会救你的,一定会救活你的。”   “现在我要帮你拔箭,可能会有些疼,你要忍着,一定要忍着……”   陆小郡王知道自己和心爱的人都好好地活着,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笑。他轻轻地合了下眼皮,低低问,“有扎针那么疼吗?”   楚辞:“一样,一样疼的……”   “那我不怕,你拔吧……你在人间,那我一定也要跟你在人间……再疼,再苦,我都不怕,我会挺过来的。”   楚辞低下头,轻轻在他苍白的唇上吻了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好,我等你好起来……只要你能挺过这一关,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陆小郡王下意识地问,“圆房也可以吗?”   楚辞带着哭腔,“可以……都可以。”   陆小郡王得寸进尺地又道,“我还要你给我生一打孩子,六个儿子,六个女儿……”   楚辞点头,吻他吻得更深,口腔里全是自己的眼泪,一字一字道,“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那好,我等你兑现诺言……”   两人约定好后。   楚辞又缓了一会儿,然后才回头,看了眼四儿,问,“你准备好了吗?”   四儿坚毅地点头,“全部好了。”   楚辞点了点头。   四儿在她回头前,又信誓旦旦地补了句,“四儿一定会陪姐姐治好姐夫。”   楚辞看着她,眼底含着泪,重重地点头。   接下来,两人都戴了用沸水煮过,又用烈酒泡过的手套,一个负责拔箭,一个负责及时止血,敷金疮药。   陆小郡王背上、胳膊上、腿上加起来一共中了九箭。   等两人全部处理完,身上几乎沾满了血,看起来比床上的陆小郡王还要严重。   楚辞不敢离开面无血色的陆小郡王,她摘掉口罩,手套,脱掉身上的罩衣,随意抹了把脸上的血,就开始观察那九处包扎好的伤口。   看到有渗血的,就在周围的穴道扎上几针。   确定九处伤口都没有后续出血的情况,她才松了口气,又检查了他的心跳,眼睑,脉搏,确定别处也没有问题才松了口气。   “好了……”她冲四儿苍白一笑。   四儿心疼地看着她,扶她朝一旁的坐榻走去,给她倒了杯温水,低声劝道,“姐姐还怀着身孕,也要主意自己的身子。”   楚辞点了点头,从荷包里取出一粒保胎药吃下。   又喝了口水,然后冲着四儿吩咐,“你去外面看看,我要的参汤煎好了没?”   四儿应了一声,转身就朝外走去。   而在外面等候的南郡王妃一众人,看到她出来,立刻围上去,问道,“四儿,风儿他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四儿扯起一个淡淡的笑,“小郡王一切都好。”   “谢天谢地,那就好,那就好……”南郡王妃、南郡王和陆兆华都松了口气,三人拔腿就朝屋里走去。   四儿看着他们都朝屋里走去,根本没有问一句楚辞的意思。   无声叹了口气,朝着一旁的小厨房走去。   进了小厨房,芸娘听到动静,立刻从炉子旁站了起来,问道,“怎么样?姑娘现在要参汤了?”   四儿点了点头,“姐姐让我过来看看,参汤好了没?”   “已经好了!”芸娘说着,便从旁边的橱柜里拿了一只碗,然后将火候正好的参汤倒了进去。   端起托盘后,她看向身上、脸上都是血的四儿,关心道,“我去给姑娘送过去,你先回去洗洗吧!”   四儿想到自己这一身的血,没有反驳,看着芸娘走出小厨房后,便朝南郡王妃给自己安排的房间走去。   芸娘端着参汤,进了点寒院的正居寝房。   刚一打起帘子,就看见就倒在矮几上,睡得正熟的楚辞。   清冷可怜的,身上连块毯子都没有。   所有人都围在了屏风后去看床上的陆小郡王。   芸娘心里一下子不平衡起来。   她放下参汤,直接脱下自己的外裳,往楚辞身上盖去。   楚辞因为职业习惯的问题,睡得再熟,人都是警醒的。   芸娘的外裳刚盖到她身上,她就醒了过来,抬起头,看着她,沙哑地道了句,“参汤好了啊!”   芸娘冷着脸点了点头,然后端起碗,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楚辞喝了几口参汤,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朝着屏风后的陆小郡王扫去。   芸娘发现她偏移的视线。   身子立刻往屏风方向一挪,挡住了她,同时,小声道,“姑娘就知道关心小郡王,可人家差你那点关心吗……你都累的睡倒了也没见有人多看你一眼,连块毯子都舍不得给你披,就看着你这么清清冷冷地趴在这里……”   楚辞对于芸娘的抱怨没法反驳。   只能弱弱地解释,“那不是陆邑风伤得比较重嘛!”   再说了,谁的亲人疼谁!这不是常理吗?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从幼儿园到小学,每次她打了别的小朋友,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会怪她吗?   那绝对不会啊!   他们都快把她宠上天了!   就算先动手的是她,他们也会在老师面前替她开脱,毋庸置疑护着她!   表示——谁让别的小朋友先骂我们小辞的!谁让别的小朋友先跟我们阿辞抢玩具的!谁让别的小朋友老想偷亲我们阿辞的!我们阿辞打人,那是情有可原!   想到现代的那些亲人,她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心里充满了感激和思念。   也不知道在那个时空,他们过得好不好?还会不会为了她的离开而心痛?   芸娘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还以为她是嘴硬、逞强后又心酸了。   撅了噘嘴,冲她软声道,“好了,算奴婢僭越,一时激动失言了……虽然郡王妃和郡王对姑娘一般般,可小郡王是将姑娘捧在手心上的啊!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姑娘能得这么一位有情郎,为了保护您连命都能不要,还有什么可伤心的呢,快别难过了!”   “嗯,我知道!”楚辞没有解释什么,直接领受了芸娘的一片心意。   喝完参汤,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她站起身,扶着芸娘的手,又去陆小郡王的床边看了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发热的迹象,又松了口气。   然后看向南郡王和南郡王妃,轻声宽解道,“父亲、母亲放心,只要相公不发热,那么最迟明日午后,便会想过来……” 第70章 一片情深   字数:6014   南郡王妃依偎在南郡王的怀里,心疼地抹着泪。   南郡王一手揽着南郡王妃,看向楚辞道,“有劳你了。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着吧!风儿这里有我和你母亲看着,有事了再让人去叫你。”   楚辞点了点头,福身道,“是,父亲。”然后扶着芸娘的手转身朝外走去。   回到寝房后,楚辞简单沐浴了下,就上床睡了过去。   芸娘悄悄地放下帷帐,退了出去。   楚辞这一睡,就到了深夜时候。   四更声响的时候,她突然惊醒过来,腾地从床上坐起。   外面,芸娘听到动静,立刻快步走了进来,一面掀起帷帐,一面问,“姑娘醒了?可是饿了渴了?”   借着微弱的灯光,楚辞有些惊惧地摇了摇头,然后僵着脸,问,“我没事,小郡王那边怎么样?可有发热?”   芸娘摇了摇头,“郡王妃还没有让人过来传话,应该是一切都好。”   楚辞听她这么说,微微放松了心情。   然后扶着她的手,下了床,拧眉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姑娘的话,四更了。”   “小厨房里可还有什么热食?”   芸娘笑着道,“奴婢就怕姑娘半夜饿了,特意让青苗在小厨房里温了粥。您等等,奴婢这就去给您端来。”说着转身离开寝房,就朝外走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她端着一盅鸡丝扇贝粥回来了。   瓷盅一打开,楚辞立刻闻到一股极香的味道,整个人瞬间食指大动。   “姑娘,请!”   芸娘盛了一小碗粥,朝楚辞递去。   楚辞接过,她是真的饿了,一口一口吃得十分香甜。   芸娘见她胃口好,也是高兴得很,之后又给她添了两碗,一直吃到瓷盅见底,才满意地将瓷盅盖起来,抱着出去……   楚辞呆在房里,心里想着陆小郡王,也再睡不着。   思量了片刻,干脆披上披风,拢着袖子朝外走去。   她现在住在东厢房,顶着沁凉的夜风,走了十几丈,才到主居寝房。   进去后,守夜的小厮、婢女立刻上前行礼。   她摆了摆手,继续朝里间走去。   到了里间,她发现整个屋子都亮如白昼。   “世子妃!”南郡王妃身边的莲子最先发现她,提醒般脆脆地喊了一声,然福身行了一礼。   楚辞朝着她做了个免礼的手势,然后朝南郡王妃走去,到她面前后,叫了声“母亲”。   “你还怀着身孕呢,怎么不好好歇着?”南郡王妃看到楚辞眼底的鸦青,握住她的手,有些心疼地抱怨了句。   楚辞苦笑着弯了弯唇,看向床上脸色青白的陆小郡王,“相公他这个样子,我怎么睡得着呢……左右在哪里都是无眠,过来陪陪他也是好的。”   南郡王妃含着泪点了点头,“你能这样,也不枉风儿他对你一片情深。”   楚辞眼睛不自觉地红了一圈,慢慢低下头去,不语……   沉默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楚辞才强压下眼底那股子泪意,然后俯下身,又帮陆小郡王检查了下身子,再次确定没有发热,才放心地陪南郡王妃坐着……   这一夜,异常地漫长。   楚辞和南郡王就这么红着眼睛熬着,都有种几乎过了一辈子的感觉。   而陆小郡王,就那么睡着。   一直到次日午时,才轻微地动了动手指。   “母亲,相公他有反应了……”楚辞最先发现他跳动的手指,突然用力握住南郡王妃的胳膊,激动地说道。   南郡王妃看向自家儿子紧闭的双眼,一脸的激动,“真的吗?真的吗?”   楚辞一面紧紧握着陆小郡王冰凉的手指,一面连声道,“真的,是真的,他刚才动了,他动了!”   “那就好……”南郡王眼里含着热泪,但脸上却明显松快了一些。   他相信,自家的儿子一定会醒过来的。   他一定舍不得让她和南郡王伤心,舍不得兆华这个唯一的妹妹,更舍不得阿辞这个刚娶的媳妇……   而陆小郡王,像是跟南郡王妃有心灵感应一般,在自家娘亲最期待的那一瞬间,眼皮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一点一点睁了开来……   “相公,相公你终于醒了!”楚辞看见他睁开眼睛,原本忍下去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泪流如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陆小郡王眼里还有些虚影,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得清楚楚辞的模样。   “楚小辞,你别哭……别哭啊……”他气若游丝地说着,艰难地抬起手,要帮她擦掉腮边的泪珠。   楚辞听着他的安慰,眼泪却越掉越凶。她紧紧地按着他的手,让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两人隔着泪眼朦胧,就这样对视着……   让坐在一旁的南郡王妃是既嫉妒有没有办法。   谁能想到,以前那个混世魔王一般的儿子,有朝一日会变成这么个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混蛋呢!   不过,相比较儿子的死里逃生,这些都不重要了。   作为母亲,她最想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好好的。   只好他能好好的,那么不管认不认她都不重要。   ……   孟璟被韩赭扶着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的楚辞,竟然在陆邑风这个纨绔子弟的床前床前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楚辞吗?   还是那个再被他抛弃时都一脸淡然笑意的楚辞吗?   孟璟冷着脸,就这么愣在了那里,整个人跟雕塑似的。   “摄政王……您怎么过来了?”最后,还是南郡王发现他,站起身,拱手,恭敬地问了一句。   孟璟仍是直直地看着头也没回的楚辞,沉默了很久,才带着几分苦笑,转头看向南郡王,道,“听闻小郡王受伤了,本王过来看看。”   他话落,一旁的韩赭立刻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呈上前,道,“这是我们主子的一点心意!”   南郡王忙连声道谢,然后毕恭毕敬地将锦盒接了过来。   “小郡王现在如何了?”掠过南郡王,他往前又走了几步,看着楚辞的侧脸,轻声问道,楚辞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陆小郡王,如何听得到他的声音。   或者,就算听到了,现在也不想理会她。   末了,还是南郡王妃看不下去,恭敬地福了下身,看着孟璟一脸客气道,“谢王爷的关心,风儿现在已经没有生命之忧了,好好地将养着就好……”   “嗯。”孟璟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抹黯然。   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楚辞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后,随意找了个借口,带着韩赭先行离开了。   “王爷,楚大夫这个态度,您还要在南郡王妃再住下去吗?”走在回客院的路上,韩赭叹了口气,有些不认同地问道。   虽然他很喜欢楚辞这个王妃,但是孟璟到底是他唯一的主子。   孟璟听韩赭询问,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拧着眉,一脸凝重道,“本王急的,跟着阿辞的那支青龙卫从来就没有收回过……既然如此,那陆邑风到底是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的!”   韩赭听出孟璟话里的质疑和怒意,心中立刻有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不过,那猜测在舌尖转了转,他到底没有说出来,而是转向孟璟道,“王爷的意思是要亲自见一下龙三?”   龙三,正是涿州那支青龙卫的统领。   孟璟点了点头,一脸暗沉道,“今晚让他在断魂庄等着本王!”   “……是,王爷!”韩赭低低地应了一声,“卑职回头就发信号给龙三。”   孟璟没有再言语。黑铁面具下的眉头皱得更紧。   楚辞刚才的态度,是真的伤到他了……   点寒院寝房。   陆小郡王看够了媳妇,终于注意到旁边还在苦苦等候的南郡王夫妇,和陆兆华。   他趴在那里,眼里含着点点心疼,哑声道,“儿子让父亲母亲担心了!”   南郡王妃一听陆小郡王这道歉的话,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   一旁的南郡王,也红了眼睛。他揽着南郡王妃,心疼地看着陆小郡王,带着一丝鼻音,道,“现在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这次,你可得感谢阿辞,若不是她拼尽一切保你的性命,就算你有十条命,只怕都挺不过来……以后,可一定要好好对她,不然不知她不放过你,就是我,也不会放过你!”   “儿子知道的!”陆小郡王听自家父亲这般说,一下子红了眼睛,扭头看向楚辞,眸光熠熠道,“儿子都知道的,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小辞,决不让她受一点委屈……日后她让儿子做什么儿子就做什么,她让往左,儿子绝对不会往右,她说一,儿子绝对不会说二。儿子定会用一生一世的宠爱来回报她的救命之恩!”   南郡王听自家儿子这般说,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看向南郡王妃,低声道,“看风儿应该还有些体己话要和阿辞说,我们就不打扰他们了,好吗?”   南郡王妃虽然不舍自己刚醒过来的二字,但却也明白,儿子此刻最想要的陪伴,绝对不是他们。   所以犹豫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楚辞和陆小郡王就这么目送南郡王夫妇离开了点寒院。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陆小郡王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道,“对了,楚小辞,我受伤的事,祖母哪里知道吗?”   楚辞笑了笑,“你放心吧,祖母院子里的人,父亲母亲都敲打过了,瞒得严严实实的,只说我们去紫星山庄小住月余,下个月才会回府。”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才松了口气。   紧跟着,又看向她水光潋滟的眸子,别有深意的问,“那我现在醒过来了,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还作数吗?”   楚辞听他这么问,凝白的脸颊一下子飞起一团红云,故作不解道,“我之前答应你什么事情啊?”   陆小郡王看她这副样子,哪里看不出她是害羞了,当即一挑眉故意道,“就是跟我圆房啊,再跟我生十个八个孩子的啊……”   楚辞脸更红了,不自在地别过头道,“我……忘了!”   “你忘了啊?”陆小郡王探手朝她的手握去,在她掌心轻轻地挠着,道,“那没关系,我记着就好!到时……十倍百倍地跟你讨回来就是!”   “……”楚辞听他越来越过分,不肯再开口。   陆小郡王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出言打趣,“楚小辞,看你这副样子,小爷真是恨不得现在就跟你圆房!”   楚辞咬了咬牙,再也忍不住,转过头,回嘴道,“就你现在这副样子?你不怕也自己的命都圆没了?!”   陆小郡王更加放肆地勾着她的掌心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呸!”楚辞啐了他一口,“我好不容易才将你救活,以后你这条命就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也不准说死,知道吗?”   “好了,好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还不行吗?”陆小郡王感觉到楚辞眉眼间的戾气和恐惧,忙服起软,连连赔好。   楚辞见他这般听话,才松了口气,然后放开他的手,起身道,“我出去看看给你的药煎好了没。”   “不要!”陆小郡王舍不得楚辞,当下将她拉得更紧,眼巴巴地看着她,道,“娘子,为夫舍不得你,煎药的事情就交给下人好吗?你就负责陪着我……”   楚辞:“……”   陆小郡王又撒娇般的摇了摇她的衣袖,声音百转千回道,“娘子……看不见你,为夫的伤口会很疼的。”   “那看见我就不疼了吗?”楚辞挑眉,好笑地反问。   陆小郡王却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说出来娘子可能不信,你真的为夫最好的止疼药……看到你,为夫就像泡在蜜罐子里,浑身上下都是甜的,根本不知道苦是什么,痛是什么……”   楚辞听他这么说着,心里甜的厉害,但面上却一脸高冷地嘲讽道,“夫君这情话真是溜溜的!也不知道是从多少花魁娘子身上练出来的……”   陆小郡王听她又提什么花魁娘子,眼神一下子委顿起来,然后捂向自己其中一处伤口,嘶嘶道,“娘子,我这里突然好疼……”   “哪里疼?”楚辞听他喊疼,立刻朝他捂着的伤口看去,“是这里吗?别处也疼吗?怎么会突然疼起来?你是不是碰到哪里了?”   陆小郡王却闭了嘴,没有回她的话。   他眯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近在咫尺,樱粉色的唇,凝白看不见一个毛孔的脸……微微往前一凑,就亲了上去。   “陆邑风!”楚辞被他亲了个正着,整片唇都被他冰凉的唇裹住,她才发现自己中计了,然后含含糊糊地怒吼出声。   可陆小郡王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他一面细细啃噬着她的唇,一面带着轻轻浅浅地笑意,道,“娘子可不要推开我,要是碰到为夫的伤口……为夫只怕又要晕一次……”   不得不说,他这个威胁真是戳中了楚辞的心。   害的她只能保持一个尴尬的姿势,任由他攫取她口中的芬芳甘甜……   熬好药的芸娘端着药碗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咳咳!”   她半偏过身子,轻轻地咳了两声,提醒两人。   楚辞听到芸娘的提醒声,整个人都急了,双手胡乱地抓住床柱,就撑着身子往后站去。   陆小郡王知道她的面皮薄,只好强忍着自己的渴求,慢慢地放开了她。   然后重新趴回到床上。   “药煎好了啊?”楚辞又稍微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衫,然后才朝侧着身的芸娘看去,委婉示意她可以过来了。   芸娘听到自家主子的话,果然转过身,朝床边走来,“是,姑娘,药已经煎好了,现在温度刚好。”   “那你……”楚辞正想说让芸娘帮忙喂药。   可话还没开口,就被床上的陆小郡王给打断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楚辞,道,“娘子喂我!”   楚辞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神,和偶尔闪过的脆弱,一咬牙,道了声“好”。   芸娘闻言,立刻将药碗递给楚辞,然后识相地退了下去。   陆小郡王见芸娘如此识趣,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张嘴!”楚辞舀了一勺药,往他唇边递去。   陆小郡王弯唇一笑,却不肯张口。   “又怎么了?”楚辞现在看到他笑,就觉得头皮发麻。   陆小郡王唇角的笑弧更高,“我要娘子喂我!”   “这不是正在喂你吗?”楚辞挑眉。   陆小郡王哼了一声,“这样喂太苦了……”   “那你还想我怎么喂你?”   陆小郡王极不要脸地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唇,“娘子这样喂,为夫就觉得甜了!”   “是吗?”楚辞眼底闪过一抹笑纹,跟着,一面轻轻搅动碗里的药汁,一面看着他道,“你确定要我用嘴喂你?”   陆小郡王一脸嘚瑟,好整以暇,“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楚辞继续搅动着碗里的药汁,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威胁,一字一顿地说,“忘了告诉相公,我给你开的这药……不知喝下去能治病,若是喷在皮肤上,让皮肤慢慢吸收了,也是可以治病的!”   言下之意,你让我用嘴喂!   好啊,我喂,不过不是嘴对嘴地哺给你,而是一口喷在你的脸上。   你还不能擦,必须等等到药汁被你的脸自然吸收了……   陆小郡王听明白了楚辞的意思,嘴角狠狠地抽搐着,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说出三个字,“算!你!狠!”   楚辞一脸笑意,“彼此彼此!”说着,再次舀起一勺药汁,往他嘴边递去。   陆小郡王哼了一声,没有张嘴,而是从她手里拿过药碗,仰起脖子,直接一饮而尽……   “相公海量!”   楚辞从他手里接过空药碗,眉眼弯弯地赞了一句。   陆小郡王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恶狠狠地看着她玫瑰花瓣一样娇嫩的红唇,道,“你等着,总有一天,小爷要身体力行地好好收拾你一顿!”   楚辞一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道,“好啊,爷,我等着您!”   说完,站起身,端着碗便朝外走去……   陆小郡王看着她朝外走去,用力地锤了下床,暗暗怒道:这一身的伤,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啊!   他还急着圆房呢!   ……   当晚,城外断魂庄!   孟璟身着一身玄衣,戴着黑铁面具坐在主位上。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   当时跟楚辞对话的青衣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道孟璟面前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卑职见过主子,主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孟璟闻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道免礼,而是寒声道,“你还记得本王是你的主子?本王以为你都忘了!”   “卑职不敢!”青衣人面巾下的脸色一变,当即跪倒在地,虔诚地趴伏在地上,低低道,“卑职已经知错,求王爷治罪!”   “你知错?”孟璟冷笑,“本王倒要听听,你知的是哪门子的错!”   青衣人趴得更低,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卑职错在,不该擅自做王爷的主……没有及时营救王妃和陆邑风!”   “啪!”听他承认,孟璟瞬间火大,用力一拍面前的紫檀木案几,厉声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衣人浑身哆嗦,“卑职只是想……如果陆邑风死了,那么王妃可能就会回到王爷的身边……”   孟璟听他这么说,面具下的脸色更加冰冷了。   是,他的出发点的确是好的!   陆邑风一死,他的确少了一个情敌,可是他却没有想过……   陆邑风到死前一刻,都在尽力护着楚辞肚子里的孩子。   而楚辞,就算拼尽一切,也一定要救活陆邑风!   因为他的自作聪明!   陆邑风和楚辞两个人非但没有阴阳相隔,感情反而更加深厚了。   深厚到两人之间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   孟璟沉默着,愤怒又悲哀地想着。   拳头攥的咯嘣作响。   可却再没有说出一句话。   青衣人就这么趴伏在冰冷至极的地板上。   他的心里越来越恐惧,到最后,他几乎以为孟璟会让他跪死在这里。 第71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字数:6007   “你起来吧!”很久后,孟璟低沉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语气里全是疲惫。   青衣人没想到主子这么轻易就放过他,抬起头来,怔怔地看向主位。   孟璟捕捉到他的目光,黑眸里浮着些莫可奈何,缓缓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就算罚你,又有什么用……”   “王爷!”青衣人焦急地叫了一声。在青龙卫这么多年,他最怕的并不是受罚,而是主子连罚都懒得罚。   不罚也就是最大的惩罚——证明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在主子心里彻底除名。   孟璟听到他急迫的叫声,却没有再说,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回涿州去吧!”   青衣人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孟璟已经不想再听下去。   他叫了声“韩赭”,韩赭立刻从暗处走去。   他朝青衣人使了个眼色,看着他离开后,走向孟璟,面色一沉,悄然问道,“王爷以后,真的不想再用龙三了?”   孟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再将苏州的那支青龙卫调过来吧!告诉他们,楚大夫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遇险,都要拼劲全力地护住!”   “……是,王爷!”韩哲答应了一声,领命离开。   这天后,孟璟没有再回南郡王妃。   等楚辞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是半个多月后,那时候陆小郡王都能下床了。   二房的几个主子也已经从南郡王府搬了出去。   如老夫人所说的那般,凡是在府里登记造册过的东西,什么都不得带走。   据说,走之前,二房两位公子和一位小姐抱着老夫人的腿又哭了一通,尤其是陆兆宁,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可老夫人却没有任何心软的意思。   只让碧心替她送二老爷和二夫人一程。   半夏之死,就这样落下帷幕。   楚辞知道时,心里还有几分唏嘘。   陆小郡王看出她的心思,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和二叔的恩怨,来日方长!”   楚辞与他相视,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小郡王养到现在,精力已经恢复了三四成,看楚辞还有些怔忡的模样,他拉过她就要吻上去。   楚辞顾及他身上的箭伤,自是抵着他的胸膛推拒起来。   两人正僵持着,外面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鹿呦院新提拔上来的兰心快步走了进来,匆忙向两人行过礼后,道,“世子妃,老夫人不好了!”   楚辞一听老夫人不好,忙扶着腰从陆小郡王怀里挣扎起来,急声道,“说清楚,老夫人怎么了?到底怎么不好了?”   “回世子妃的话,从签下分家文书的时候,老夫人精神就有些不济……等二老爷和二夫人彻底搬走后,老夫人更是神伤得很……偏她又要与小佛堂里礼佛,就是碧心姐姐也拦不住,这不,刚进小佛堂没多久就晕了过去。”兰心快速地说完。   另一边,对楚辞甚是了解的芸娘已经收拾好了药箱,走到楚辞的身边,道,“姑娘,咱们现在过去吗?”   楚辞点了点头,“祖母对我那般好,我自然是……”说着,她的嗓音就哽咽起来。   床榻上,陆小郡王挣扎着也要下地。   可平安却死死地按住了他,疾声道,“小主子,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到了老夫人那边,要是给老夫人看到,估计老夫人还得再晕一次!”   陆小郡王听平安这般说着,只好缓了挣扎,强行压下心中的担心,看向楚辞道,“娘子,祖母那边就有劳你了,有什么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知会我!”   “我知道了!”楚辞说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拔腿就朝外走去。   芸娘和兰心连忙跟上。   一行人用了只有平时一半的时间赶到鹿呦院。   鹿呦院里,一片寂静,楚辞一走进去,就感觉到比平常低了很多的气压。   步入寝房后,里面的气氛更是压抑。   所有的婢女都围在床边,眼里泪光点点。   看到楚辞进来,她们同时行礼,带着哭腔叫了声“世子妃!”   楚辞摆了摆手,直接朝碧心走去,低声吩咐道,“屋子里太闷了,你带她们出去,再将所有的窗户打开!”   “是,世子妃!”碧心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引着屋内的婢女朝外走去。   将她们打发出去后,回来又和兰心开了所有的窗户。   等她们做完这些,再回到床边,楚辞已经帮老夫人把完了脉。   “世子妃,老夫人怎么样?会不会有事?”   楚辞扫了碧心一眼,面容是超乎寻常的凝重。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老夫人的情况有些不好说,你们先去请郡王、郡王妃,三老爷,三夫人过来吧……”   “……是,世子妃。”听了楚辞的话,碧心轻轻地咬了咬下唇,眼角的泪意更重,眸光里也多了几分惶恐。   老夫人这人最是和善,她在的时候,鹿呦院里的婢女不管大小,日子都过得极好,比平常富贵人家里的小姐还要金贵。   她不敢想象,老夫人走了之后,她们会有多难过,更不敢相像,在郡王爷的震怒之下,她们这些贴身伺候老夫人的人,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   约莫一刻钟后,南郡王妃和三夫人前后脚赶到鹿呦院。   “母亲,三婶!”楚辞看到两人进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南郡王妃担心她腹中的孩子,忙上前两步,扶住她道,“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孩子要紧,以后不许这么多礼。”   楚辞抿了抿嘴,低低地“嗯”了一声。   南郡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又问,“你匆匆唤我跟你三婶过来,到底是怎么了,可是你祖母她身子有什么不妥?”   “是啊,你唤得急,你三叔前脚刚才出门,这不,我先安排了人去追她,然后才赶了过来……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啊?”   楚辞听两人询问,转头朝床榻上不省人事的老夫人看去,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压抑着哭腔,开口道,“祖母她……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你说什么?”南郡王妃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反问。要不是有莲子扶着,她险些都站立不住,死死地看着楚辞,声声道,“你说什么?你祖母她身子一向还好,怎么会……”   “是啊,娘的身子一向都是极好的,怎么会突然撑不住呢?”三夫人红着眼眶,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楚辞无法,只得含着泪,向两人解释——   “祖母原就身患消渴之症,受不得急怒,大喜……但是最近以来,因为二房的事,祖母动火的次数太多了,之前没有这么严重,应该是我和相公没有大婚,二叔也没有搬出去,所以祖母拼力撑着。现在两桩大事同时了结,祖母心头一空,难免遭不住……就倒了下去。”   南郡王妃和三夫人听楚辞说完。   两人同时沉沉地叹了口气,心里将二房骂了个半死。   楚辞停了片刻又道,“若是让祖母就这么睡下去,估计能撑个几天……若是要强行用金针叫醒,可能只有一刻钟回光返照的时间。这两者之间,我是晚辈,做不得主,到时还请父亲和三叔拿主意。”   南郡王妃握住楚辞的手,叹了口气,“也是难为你了,这种事情,是要君王和三老爷拿主意。”   楚辞点了点头。   之后没多久,三老爷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   到里面后,他第一时间看向南郡王妃,拱手行了一礼,然后问,“不知大嫂叫弟弟回来,所为何事?”   南郡王妃闻言,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了三夫人一眼。   三夫人知道郡王妃的意思,叹了口气,引着三老爷去了一旁的隔间。   之后,过了有一阵子。   三老爷风风火火地从隔间走了出来,到楚辞面前后,堂堂八尺男儿,扑通一声就实实在在地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楚辞没料到他会突然跪她。   一下子愣在当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面屈身扶他,一面疾声道,“三叔这是做什么?您一个长辈怎么能跪我一个晚辈!快起来!”   “不,你不答应救老夫人,我就不起来!”三老爷却不肯起来,他就那么直直地跪在那里,仰头目光通红地看着楚辞道,“风儿媳妇,你都能将风儿从鬼门关拉回来,我相信你一定能救老夫人,算我求你了,就当我这个做三叔的求你了,你救救老夫人……你三叔我已经没有爹了,我不能再没有娘!”   “爹娘在,人生尚有来处,爹娘一去,便只剩归处……风儿媳妇,求你可怜可怜你三叔,救救老夫人罢!”   “三叔,我……真的不是我不救祖母,而是我救不了。金针刺穴,让老夫人能有说出遗言的机会,已经是尽我所能了!对不起,三叔,真的对不起!”楚辞流着泪说出这些话,,然后用力别过头去。   三老爷还想再哀求。   这时,南郡王妃看不下去了。她走上前来,轻轻地叫了句“三老爷!”   然后看着他红透的眼眶,低声道,“你既然知道风儿媳妇的医术,那便也该懂风儿媳妇的为人……娘对她那般好,若是她真有办法救娘,她不会不救的。她说不救,绝不是因为她不想救,仅仅只是因为她救不了!”   “大嫂,我……”三老爷被南郡王妃直白的话说的喉间一涩,下一刻,眼泪簌簌落下,砸在雪白色的长绒地毯上,浸湿一圈绒毛。   三夫人看着三老爷这副模样,也心酸得很,她慢慢地在三老爷的身边跪了下去,陪他一起啜泣着。   南郡王今天是有事去了金陵城外的大营。   一直到办完时分,她才被南郡王妃派出去的小厮请回来。   到鹿呦院,听完老夫人的情况后,他直直地看向楚辞,只问了一句,“如今老夫人这般睡着,可会觉得苦痛?”   楚辞听他这么问,停滞了片刻,才道,“会!”   消渴病发作时,常常伴随着头痛欲裂,这种感觉,是很痛苦的。   南郡王听她这么说,眼神一变,当即当机立断道,“那就下针,给母亲一个痛快,也让她再最后看她的这些儿孙一眼。”   “不,我不同意!”三老爷见南郡王竟然同意楚辞下针,立刻拔地而起,死死地瞪着南郡王道,“大哥,风儿媳妇说了,要是不下针,娘还能再多活几天的……”   “可娘这么活下去,她只会感觉到无边无际的痛苦!”   “那我也要娘活着!”   “若是娘有知觉,她一定是想清醒着跟我们兄弟道别的!”   “强词夺理,你不是娘,你怎么知道娘的想法!”   “就凭从小到大,娘最疼的人是我,所以我就是知道!我就是有权利替娘选择!”   “我看你是巴不得娘早早死了!”   “畜生!你怎么说话呢……”   两人话赶话,越赶越紧,最后竟是在老夫人的病床前打了起来。   南郡王是文职,而三老爷是中阶武官。   两人交起手来,高下立判。   南郡王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打了三老爷一拳,然后接下来,全是被动挨打的局面。   三老爷满肚子的气,越打越凶。   南郡王妃跟三夫人根本拉不开,反而被三老爷甩了出去。   楚辞怀着身孕,不敢上前,只好喊碧心出去叫人……   接下来,又闹哄了许久,进来不少侍卫,才勉强将南郡王和三老爷拉开。   这时,南郡王已经遍体鳞伤。   南郡王妃一面心疼地帮他上药,一面泪流不止道,“我知道,郡王跟三老爷都是为了娘好……可你们兄弟就不能坐下来好好地商量吗?”   “娘还在床上躺着,你们就这么大打出手,娘她怎么能够放心!”   南郡王不语,眼底一片猩红,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我就是看不惯老三那副样子……好像全天底下就他孝顺,实际上,他的孝顺全是建立在娘的痛苦上。”   南郡王妃:“……”虽然她觉得自家夫君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她没法出声附和啊!   要是她点头附和了,那接下来就不是南郡王和三老爷的混战了。   而是大房和三房。   这样的话,老夫人就算死了,只怕也合不上眼睛。   毕竟,她一辈子心心念念的就是家宅和睦!   另一边,三老爷听到南郡王的怒吼,也再次上火,挣脱了三夫人,就要扑上来再揍南郡王……   寝房里,正一片混乱时。   陆小郡王别人扶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都给我住手!”   待看清里面的争执后,他拼着后背箭伤重新崩开的风险,怒吼了一句。   接着,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陆小郡王朝楚辞走来,一把握住她的手,侧头看着南郡王脸上的伤口,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楚辞叹了口气,然后将老夫人的情况以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遍。   陆小郡王听完后,眼睛先是一红,跟着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老夫人的床前。他紧紧地握住老夫人不知何时已经枯瘦如柴的手,沉默很久后,低切却坚毅地说道,“祖母……您放心,有风儿在,郡王府绝对不会乱的,绝对不会!”   “风儿会秉承您和祖父的心愿,接过郡王府这副担子,重复先祖时的辉煌……风儿决不让您失望!”   他说这两句话时,整个寝房里一片寂静。   又到很久后,他在平安的搀扶下站起来,屋里还是没有半点声音。   这一刻,他这个长子嫡孙,好像比南郡王这个王府的主人还要有气势。   他就这么冷幽幽地朝三老爷看去,完全一改往日纨绔作风,冰冷而又愤怒道,我爹脸上的伤是三叔你打的?”   三老爷挺直了脊背,一仰脖子,眼睛充血道,“是我打的又如何?你这个做侄子的,难道还敢教训我不成?”   陆小郡王冷笑。   单手背在身后,气场瞬间二米八,“教训三叔,风儿自然是不敢!”   三老爷冷笑。   陆小郡王陡然一改口风,又道,“可有人敢!”   “谁!”   “祖父!”   说着,他两掌交叠,用力一击。   下一刻,几个老郡王留给他的暗卫从外面走了进来,俱是黑袍黑巾,整齐划一地朝向他,拱手道,“主子有何吩咐?”   陆小郡王一侧脸,冷冷地朝三老爷看去,“三叔身为幼弟,敢对长兄动手,身为旁支却敢对嫡支不敬,你们就替祖父好好地教训教训他!”   “是,主子!”暗卫答应一声,就朝三老爷走去。   而三老爷根本没想到南郡王府的暗卫根本没有解散,而是被老郡王不动声色地给了当时还年幼的陆小郡王。   愣怔间,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暗卫们揍了个惨绝人寰。   带暗卫退下后,那一张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脸。   三夫人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抖着手,指着陆小郡王的鼻子道,“你……你竟然将你三叔打成这样?!”   陆小郡王面对三夫人的指责,却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轻嘲道,“三婶记住了,教训三叔的可不是侄儿,而是祖父!侄儿乃是受祖父的命,惩处不肖子孙的!”   三夫人:“……”她好气,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陆小郡王见三夫人不再开口,稍稍侧了侧头,又朝楚辞看去,“父亲脸上的伤,最快什么时候可以消下去?”   楚辞握住他冰凉的手,抬眸看了他一眼,道,“父亲的伤,最迟明天一早就能消下去,至于三叔的……”   她抬眸看了眼三老爷惨无人道的模样,徐徐道,“这就很难办了,少则十天半月,多则养上半年几年都有可能!”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着,心中促得很,面上却一脸担忧道,“那可怎么办好呢?我明日一早还打算让祖母清醒过来,与我们告个别呢!”   楚辞一挑眉,声音不高不低道,“那还不简单,让三婶给三叔脸上打一层粉,暂时掩饰过去不就好了……”   陆小郡王闻言,意味深长地朝三夫人看去,“阿辞的话,三婶可明白了?”   “明白、明白了!”三夫人现在看楚辞和陆小郡王就跟看恶魔似的,只生怕他们一个不满意,又吩咐暗卫给三老爷一顿胖揍,忙答应下来。   陆小郡王满意地点了点头,“三婶果然是三叔的贤内助。”   三夫人:“……”她无话可说。   “好了,这里也没三叔什么事情了,三婶就先带三叔回去吧!”陆小郡王见三夫人表现甚好,停了片刻后,又交代道。   三夫人不敢耽搁,带着三老爷就朝外走去。   两人一走,老夫人房里就剩下南郡王夫妇,陆小郡王和楚辞。   也是到了这时,陆小郡王才放下一身的防备和冰冷,有些脆弱地看着楚辞,反复确认,“娘子,祖母的身子,真的没法再拖了吗?真的真的……就没有一点的希望了吗?”   楚辞看着他眼里的泪光。   心也疼得厉害。   抿唇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相公,如果能拖……我比谁都希望祖母能长命百岁,无灾无忧。”   可事实上,她与老夫人初见,在约来客栈第一次救老夫人的时候,她就发现她的底子很虚。   她年轻时一定是吃了很多的苦。   所以到老后,寿数原本就是不长的。   再说得难听点——如果不是她突然和孟璟和离,选择来金陵养胎。那么在约来客栈的那次,老夫人只怕就已经是最后一次犯病了。   但实际上,因为她来金陵的缘故,老夫人在重重打击之下,又活了半年。   这半年,算是老夫人的极限,也算是她的极限。   “我明白了!”陆小郡王将楚辞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道。   楚辞没有再言语,而是朝南郡王走了过来,在他面前停下后,徐徐福了一礼,道,“父亲,说心里话,在我看来,您方才的选择,不管是对我们这些子孙媳妇来说,还是对老夫人来说,都是最好的。”   “与其活得只有痛苦,没有尊严,还不如清醒地死去。” 第72章 狠!从金陵裸奔到京城   字数:6042   南郡王没想到楚辞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他看着她,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几分悲痛,道“好孩子,风儿娶你,真的没有娶错……有你在她身边,风儿将来的成就一定会超过我。你很好,你们都很好!”   楚辞听出南郡王语气里的哽咽,微微福身,又行了一礼,“多谢父亲盛赞。那明日,等您脸上的伤消下去了,我再为祖母扎针!”   南郡王点了点头。   楚辞看着他,沉默须臾,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要问问父亲的意见。”   “你是想问……明天可要接你二叔回来吧?”南郡王看出了楚辞的意思,直接言道。   楚辞点了点头,“父亲睿智。”顿顿,又道,“不知道您的意见是什么呢?”   南郡王皱起眉来,脸上露出一抹为难。   陆小郡王见状,捏紧拳头,铁青着脸上前一步,看这南郡王道,“爹,您别忘了,祖母是被谁气成这样的?又是因为什么才倒下去的!”   南郡王一脸的为难,“风儿,爹知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他毕竟是你二叔,安儿、和儿,宁儿也都是跟你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   “抱歉,那样阴险狡诈,残害手足的兄弟姐妹我可要不起,这辈子,我只认一个妹妹,那就是兆华,别人,我不认!”陆小郡王一点都不给南郡王面子,带着几分震怒,冷冷地说道。   南郡王脸色更加难看,咬牙叫了声“风儿”!   陆小郡王不为所动,微顿几秒后,更是放出狠话道,“爹要是一意孤行非要接二叔一行人回来,那就别怪儿子无情!儿子是绝不会让祖母再看到二叔那个不孝子的!”   “孽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南郡王隐忍这么久,终于被陆小郡王逼得发起火来。   陆小郡王毫不畏惧,梗着脖子,阴凉而又失望的看着他道,“就是表面意思!只要二房的人再踏进郡王府一步,那儿子即刻就带着祖母和阿辞去紫星山庄!”   “你!你你!”南郡王拳头攥得咯嘣作响,拼了命地忍耐,才没有上前揍陆小郡王。   南郡王妃见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闹成这样,也是头疼地厉害,她叫了声“郡王”,又叫了声“风儿”,一脸疲惫道,“老夫人现在还不省人事,你们父子这是又要闹上一场吗?!”   陆小郡王不为所动,只倨傲地看着南郡王。   南郡王则僵硬地别过头去,看着南郡王妃道,“……我也不想闹起来的,可你看看你儿子!你那孽障德行,像是在跟自家老子说话吗!”   南郡王妃直视着南郡王,一脸的无奈,低声道,“可我倒觉得风儿说得挺有道理的!娘为什么会屡屡犯病,为什么会倒下去,还不是因为二老爷和二夫人作孽太多!”   “郡王你心软,顾念兄弟情义是好事,可你有没有想过,二老爷和二夫人会不会领你的情,他们又会不会在娘弥留之际再大闹一场!真到那时,你又要如何收场,我只怕那时候,你杀了他们一家人都不够解气!”   “所以,还是防患于未然,不如一开始就不接他们回来,这样老夫人能好好地跟咱们道别,你和二老爷还有几分兄弟情。”   南郡王:“……”   所以连他的枕边人都不向着他吗?   他眉头皱得更紧,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眼睛从南郡王妃脸上扫过,又从陆小郡王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抿紧了唇,始终不语的楚辞身上。   他喉头滚了滚,目光灼灼地看着楚辞,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开口道,“风儿媳妇……你的意思呢?你说,明天该不该接回二老爷一家?”   楚辞和南郡王忐忑的眼神对上。   心里,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南郡王想让她说什么。   可她真的不敢拿老夫人生命中的最后一刻钟来赌,更赌不起。   她不希望老夫人被二房的人气得最后连眼睛都闭不上。   她更不希望,二房的人脏了老夫人轮回的路。   “爹,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就行了,为难阿辞一个新媳妇算什么……她这般知礼想、孝顺,就是跟您意见相左,她能直说吗?!”   陆小郡王看不得楚辞为难,直接将她往怀里一揽,狠狠地瞪着南郡王讽刺道。   南郡王被他说得喉头一噎,半晌,才恨恨地回敬了陆小郡王一句,“这里有你说话份?”   陆小郡王抬高了下巴,梗起脖子,冷笑道,“这里怎么就没我说话的份儿了!你欺负我娘子面嫩,就是欺负我!”   南郡王气得牙痒痒!   这小畜生,别人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倒好,连他爹都给忘了!   被陆小郡王护着怀里的楚辞目睹他们父子两战火升级,再也忍不住,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咳了一生,望向南郡王道,“那个……父亲,其实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二叔毕竟也是祖母的骨肉,祖母弥留之际,他的确是该陪在床前的……不然,祖母只怕会有遗憾!”   南郡王听楚辞这般应和他,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跟着,扬起头,轻蔑地看了陆小郡王一眼,“看见了吧,阿辞也是站在我这边的。”   陆小郡王:“……”   他委屈巴巴地朝楚辞看去,一脸“说好夫妻共进退,你怎么就做了叛徒”的表情。   楚辞被他这般看着,心倏地就软了。   “相公……”她低低地叫了一句。   陆小郡王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想理他这个叛徒娘子。   “相公……”楚辞又叫了一声。   一旁,南郡王妃看不下去自家儿子幼稚赌气的模样,目光如水地看向楚辞,试探着问道,“阿辞,你刚跟你父亲那样说,可是心里有了让二老爷和二夫人老实下来的主意?”   楚辞听南郡王妃这般说,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是啊!母亲说得对,我们完全可以接二房诸人回来……然后只要辖制住他们,让他们老老实实的,除了尽孝,不捣别的乱就好了!”   “可,能有什么法子呢?”南郡王问道。   楚辞笑了笑,“父亲莫不是忘了我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   楚辞点了点头,“长时间让他们我的话,我可能做不到,可短期内,还是很简单的。”   南郡王听他这么说着,一下子轻松下来,拊掌激动道,“父亲没说错!风儿这辈子能娶到你,真的是他的福气!”   楚辞闻言,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挑眉朝陆小郡王看去,弯眉促狭问道,“相公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陆小郡王看着她如画一般的眉目,哼了一声,没有答话,却是牵起她的手朝外走去……   一路到了鹿呦院的花墙下。   楚辞还未开口。   陆小郡王就撑起手臂,将她困在了他的胸膛和花墙之间,然后低下头,目光阴沉地看着她,严肃道,“楚小辞,让二房那些杂碎听话的事,你能保证一万分周全,绝对不会出任何意外吗?”   楚辞看出他眼里的认真。和他对视许久后,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能保证不出意外,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只要是人,都可能出错的……陆邑风,你懂吗?”   “我知道,你是想让祖母没有任何遗憾地走,可这是很难的……催眠二房的人,真的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虽然不是你口中的万全之策,但是我也有九成九的把握,能让祖母安安祥祥地走!而不是充满了遗憾,或是死不瞑目。”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原本就充满血丝的眼睛,现在更加猩红,他强忍着眼底的泪,哽咽道,“既然如此,那就听你的。你要怎么做,我帮你!”   楚辞听他这么说,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突然朝前扑去,伸手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脸贴在她微热的胸膛上,哑着嗓子,反复叫着他的名字,“陆邑风……陆邑风……谢谢你信我,谢谢!”   陆邑风被她这般抱着,叫着,原本紧绷着,充满戾气的面容,突然就柔和了一些。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暖声道,“乖!楚小辞,我是你的夫君,以后你想抱我的机会多的是,日日夜夜给你抱都行,但是现在,我们先做正事好吗?”   楚辞抬起头来,眼角微红地看着他,瓮声瓮气道,“谁要日日夜夜地抱着你了?少臭美!”   “是是是,是我臭美!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打算了吧?”陆小郡王毫无原则地哄着她。   楚辞又哼了一声,然后才开口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她是想先给二房五人提前服用一些抑制神经类的药,然后再在明日一早将五人催眠。   催眠后,他们自然会变成伺候老夫人病床前的孝子,直到老夫人安心离世。   陆小郡王听她说完,一脸的震惊,“你竟然会摄心大法?”   楚辞嫌弃地瞟了他一眼,“什么摄心大法,这叫催眠!”   陆小郡王无奈妥协,“好好好,你说催眠,那就是催眠!我是想问,这样慑了人的心魂后,要多久才会失效?”   楚辞听他这么问,凝神想了想,道,“这要看每个人的精神力罢,精神力强的话,可能不到半天就失效了,但是如果精神力弱,那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催眠者的暗示。”   陆小郡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顿顿,又意味深长地看向她,“那你,不会催眠我吧?”   楚辞掀起眼皮,撩了他一眼,“这个……要看你以后表现吧?你若不负我,我自然不会催眠你,可你若是敢负我,我就催眠你,让你从金陵裸奔到京城!”   从金陵裸奔到京城?!   陆小郡王想了想那个场景,脸登时黑了,深深地望着楚辞,咬牙道,“娘子你对为夫可真狠!”   楚辞微微一笑,“那!又!怎!么!样!”   陆小郡王抬起手,无可奈何地遮住自己的眼睛,“还能怎么样?只能对你一生不负喽!”   楚辞扬唇一笑,歪头看向他道,“这可是相公你说的!”   陆小郡王放下手,忙表忠心道,“是是是,是我说的!都是我说的!”   “相公乖——”楚辞抬起手,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脸,后又倏然正色,看着他道,“现在该去办正事了!”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然后牵着她继续朝点寒院的方向走去。   到了点寒院,楚辞去药房拿药。   陆小郡王则是去了书房。   一刻钟后,楚辞进了书房。   “药拿来了?”陆小郡王起身,迎向她问道。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将一只白色的药瓶递给陆小郡王,“让暗卫将你这些药粉分成五份,下在二房五人的饮食中,记住,务必要看着他们全部吃下……如果不能悄无声息地下,那么用强也可以!关键是要事成!”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楚辞“嗯”了一声,“那我先回去了,事成后,记得给我消息。”   催眠术什么的,她还得找个人熟悉熟悉!毕竟来到云朝后,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用过了!   “嗯,你去吧,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好!”楚辞答应了声,转身便朝外走去。   出了书房,她正要回寝房,结果刚下台阶,就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是陆小郡王身边的大婢女,紫兰和芙蓉。   两人一紫一粉,正站在树下说话。   楚辞瞧着,想了片刻,瞳孔一眯,直接朝两人走去。   “奴婢见过世子妃,给世子妃请安!”   紫兰和芙蓉也注意到了楚辞,眼看着她已经到树下,两人忙上前请安。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楚辞目沉如水,看着两人略微躲闪的眼睛,边转动着自己受伤的檀香木珠串,一遍轻轻地问了一声。   紫兰和芙蓉听着楚辞的声音,只觉得世子妃的嗓音好像有魔力似的,听着就舒服得想要睡觉。   两人都有些倦态地回话道,“回世子妃的话,奴婢们在商量这次月假出去要买些什么……”   “那你们想买些什么呢?”楚辞的声音更轻了……   芙蓉没有说话。   紫兰却磕着眼皮,缓缓道,“情——药……”   “你说什么?!”楚辞的声音突然有些拔高。   紫兰一下子惊醒过来,“世子妃!您怎么在这里?”   楚辞脸上表情变了变,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朝紫兰的眼前推去,在距离她脸面只有五公分地时候,开始推移起来……   紫兰定定地看着楚辞的手,又慢慢地迷蒙过去。   这时,楚辞放下了手,看着她,压低声音再次问道,“你买情-药是要做什么?”   紫兰如同入定的老僧,对于楚辞的问话来者不拒,一字一顿道,“我怀了身孕,想买情-药把孩子算在小郡王的头上……”   楚辞:“……”   一时间,她是又愤怒又无语。   她怎么也没想到,出了书房,随便找个人试催眠术,竟然会试出这么大惊天秘密来。   凝滞片刻后,她转头又朝芙蓉看去。   芙蓉却是一副恐惧的模样,见她看过来,嘴唇哆嗦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喃喃道,“世子……世子妃,我没有不关我的事情……紫兰她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我也没有说关你的事情!”楚辞叹了口气。   然后又转回向紫兰,向前一步,陡然凑近她,贴着她的耳朵道,“你现在去点寒院书房,将你的打算全部告诉小郡王!”   “去点寒院书房,将我的打算全部告诉小郡王……”紫兰目光呆滞地念叨着,拔腿就朝书房走去。   芙蓉看着这一幕,脸色更加苍白了。   她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冲着楚辞不停地磕头道,“世子妃饶命,世子妃饶命!”   楚辞见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看着她乌黑的发心,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不是说,紫兰的事情,你一点都不知情吗?既然如此?现在又求什么情?”   “奴婢……奴婢……”芙蓉猛地抬起头来,一脸懵逼……是啊!世子妃明显就是针对紫兰的,她怕什么?她求什么情!   倒显得她对这回事知情似的。   这般想着,她眼珠子一转,下一刻,忙开口替自己描补道,“世子妃恕罪……奴婢不是替自己求情,奴婢只是吓坏了,没想到跟自己睡一个房的姐妹竟然会做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来……奴婢,奴婢是在为她求情,奴婢不是在为自己求情!”   楚辞嗤笑,“可你不是说她做的这事天理不容吗?那又为什么替她求情?”   “奴婢,奴婢……”芙蓉颤抖着,抬起头,猛然看到楚辞戏谑的表情,一下子僵了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楚辞见状,也懒得再跟她计较,直接道,“你有没有错,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还是等紫兰清醒后,你们姐妹两好好地对质吧!”   说完,她再不多留,直接转身离开。   而另一边,紫兰已经迷迷瞪瞪地走到了书房门口。   因为陆小郡王平常爱玩爱闹,并不常用书房的缘故,书房门口也没有人把守,她直接就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陆小郡王正在看一份密报。   见紫兰失魂落魄地走进来,严肃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你进来做什么?书房重地,还不快滚出去!”   紫兰却像听不到陆小郡王的呵斥,只是反复地念着,“去点寒院书房,将我的打算全部告诉小郡王……去点寒院书房,将我的打算全部告诉小郡王……”   陆小郡王听到她念的话,才发现不对。   然后他抬起下巴,一脸狐疑地看着她,顺着她的话问道,“要把你的什么打算告诉小爷?小爷现在就在这里,你说吧……”   “小郡王,小郡王……”听到陆小郡王就在这里,紫兰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反应,然后一脸激动地说道,“奴婢已经怀了身孕,只要从外面买回来情-药,跟您有了夫妻之实,那奴婢就是您的姨娘了……小郡王,奴婢有了您的孩子,您的长子,是从奴婢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等生下孩子后,奴婢还要劝您也收了芙蓉姐姐,到时候,我们三个就能笼络着您和世子妃分庭抗礼,等郡王爷百年之后,这偌大的郡王府就是奴婢和奴婢儿子的了……小郡王您开心吗?”   陆小郡王:“……”   他开心个屁!   被这么个疯疯癫癫的奴才惦记着,他神经病啊!他还开心!   “来人!”懒得再听紫兰胡说下去,他直接朝外面吼了一声。   平安刚好方便回来,听到陆小郡王的声音,立刻推开门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行礼后,看着自家主子道,“奴才来了,不知道小主子有什么吩咐!”   “把这个疯女人带下去!”陆小郡王已经懒得看紫兰那副恶心模样,直接冲着平安吩咐了一句。   平安一脸疑惑,“紫兰姐姐可是触怒了主子?”   陆小郡王:“算了,你直接叫人牙子来,把她发卖出去,还有跟她住一个屋的芙蓉,也发卖出去!不要让小爷再看到她们!”恶心!   平安瞧着陆小郡王一脸不耐烦的模样,不敢再多问,只得出去又叫了趟人,让他们直接把紫兰捆到柴房里去,等人牙子一来,立刻发卖出府。   紫兰到绳子套上身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然后用力一晃脑袋,朝着绑自己的几个健妇,尖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知道我是什么人吗?竟然敢绑我!信不信我在小郡王跟前说一句话,你们就要被发卖出府去!”   几个奉命而来的健妇:“……就是小郡王让咱们来绑你的!”至于发卖出府,要发卖也是发卖你!   紫兰听几个健妇说完,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拼命地晃着脑袋,这才注意到冷脸坐在书案后的陆小郡王。   “小郡王?”她眨巴着眼,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一脸委屈地看着陆小郡王道,“奴婢怎么在这里?奴婢……一点印象都没有,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引得小郡王您发这么大的火,还要将奴婢绑了,发卖出府去!” 第73章 摄政王威胁,要孩子   字数:6022   陆小郡王只当她在装傻充愣,冷笑一声,道,“那小爷就让你死个明白!平安,让人去外面叫个大夫回来!”   “是,小郡王。”平安答应一声,便麻溜地出去叫人了。   陆小郡抬起下巴,冷着脸又看了紫兰一眼,“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紫兰听到叫大夫的时候,心里就不安起来。现在见陆小郡王脸色更加冰冷,一副已经知道一切的模样,心更慌了,浑身一颤,就要朝地上摔去。   她身边的几个粗使婆子见状,忙一把扯住了她,厉声道,“老老实实的!小郡王让平安小哥去请大夫,你就乖乖地等着!”   紫兰却像听不到身边婆子的话,她眼中含泪,紧紧地咬着下唇,满脑子都是——完了!这下完了!这下不说被小郡王收房了,就是芙蓉姐姐也要被她连累地发卖出府……   她们两人,是彻彻底底地完了。   陆小郡王见她这副模样,冷冷地笑了一声,“怎么,现在想起你做过什么了?”   紫兰闻言,猛地抬头,朝陆小郡王看去。半晌后,挣扎着道,“小郡王,与人私通的是紫兰,紫兰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可芙蓉姐姐是无辜的,求您放过芙蓉姐姐……她真的是无辜的啊!”   “是吗?”陆小郡王轻嗤了一声,“她跟你住在一间屋子里,会不知道你有什么心思,做过什么事情?”   紫兰拼命地摇头,流着泪求道,“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小郡王,芙蓉姐姐真的是无辜的!”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着,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   紫兰这个贴身丫头,他一直知道她不甚聪明,什么都被芙蓉吃的死死的!可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种生死关头,她竟然还这么拎不清。   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情担心芙蓉。   真是蠢钝如猪,无可救药。   他懒得再理会他,低头继续看起暗卫给他搜集来的密报。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侍卫才带着附近的一位大夫回来。   “草民见过小郡王,给小郡王请安!”大夫一进书房,立刻跪地行礼。   陆小郡王抬起头来,冲他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去帮她把个脉!”说着,他凉凉地看向紫兰的方向。   紫兰哆嗦着想朝后退。   可她身边几个健壮的婆子怎么允许,两人按住她的肩头,一人抓起她的手腕就往大夫面前递去。   大夫也常在富贵人家后宅行走,一看这架势,心里就有了数。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捏着紫兰的手腕。   须臾后,又放开,然后朝向主位上的陆小郡王,拱手道,“回小郡王的话,这位姑娘是喜脉,刚一个多月,正是坐胎不稳的时候。”   “嗯,有劳你了。”陆小郡王闻言,点了点头,后又看向平安,道,“平安,替我送大夫出去!”   “是,小郡王!”平安引着大夫朝外走去。   书房里,陆小郡王再次看向紫兰,质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紫兰抿了抿唇,眼睫毛沾着泪,嗫嚅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是,是陆棋……”   陆棋,竟然是陆棋。   陆小郡王嫣色的唇紧紧地抿起。   许久后,再次扫向紫兰,吩咐她身边的几个婆子,道,“将她绑下去吧,等人牙子过来,和芙蓉分开发卖了!”   “是,小郡王!”几个婆子答应一声,再次拿起绳子往紫兰身上套去……   紫兰脸上闪过一抹恐惧,面色遽然发白,然后望向陆小郡王,急中生智道,“小郡王您不能发卖我,陆棋他说过要娶我的,陆棋他要娶我的……”   “……”陆小郡王没有言语,只冷冷地看了几个婆子一眼。   意思再明显不过,赶紧把人带出去发卖了!   几个婆子会意,立刻拖着紫兰朝外走去……   彼时,芙蓉正在房中收拾衣裳细软,她心想着,紫兰到底不是她的亲妹妹,收到小郡王和世子妃刑囚时,难免会将她供出来。所以她必须得走……就算在外面当个逃奴,朝不保夕,也比丢了性命强。   屋里,她用最快的速度将值钱的东西收拾好,背起包袱,正要鸟悄地离开。   接过,刚转过身,房门就被踹了开来。   下一刻,几个健壮的婆子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扯着麻绳就要绑她。   芙蓉大惊失色,一面朝后退去,一面色力内荏道,“张婆子,刘婆子,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是想以上犯下吗?”   张婆子闻言,冷笑一声,道,“咱们可不是以下犯上,紫兰与人私通,珠胎暗结,小郡王已经下令将人绑起来,等人牙子过来就发卖出府去!你是她最好的姐妹,又跟她在一间屋子里住着,你以为你能逃过连坐之责吗?!”   “啪!”   芙蓉听张婆子说完,肩上的包袱一下子滑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而张婆子和刘婆子几人趁机上前,麻溜地就将她绑了,然后拎着包袱,拖着她朝外走去……   竟是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点寒院寝房。   楚辞听完青苗的禀告,唇角嫌弃一抹浅弧,“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紫兰和芙蓉落得这个下场,怪不得别人。   要怪,就怪她们太贪心了。   青苗和芸娘听这自家姑娘的话,都点了点头。   楚辞捻着指尖的一点褐色粉末,沉默了片刻,又问,“小郡王可审出来,紫兰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敢跟点寒院的大丫鬟私通,还珠胎暗结……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青苗默了片刻,低声道,“听平安哥哥说,是……陆棋!”   “陆棋?”楚辞听着这个名字,皱起眉来,她好像并不认识。   青苗忙解释,“陆棋是陆管家的侄子。陆管家娘子去世的早,没留下一儿半女,陆管家的弟弟便将家中的幼子过继给了陆管家。不过,陆管家虽然厚道,温和,但他的这个侄子却是个面甜心苦的人……”   “面甜心苦,这怎么说?”   “就是这人最会花言巧语,欺上瞒下。黑的能让他说成白的,死的能让他说成活的!就凭着这张嘴,他不知道骗了多少小丫鬟……可那些小丫鬟,全部畏惧陆管家的身份,不敢说出来。”   原来是这样!楚辞明白过来——   也更加坚定,这个陆棋不能留!不然谁知道以后还会祸害多少婢女!   这般想着,她招手,让青苗附耳过来……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地吩咐了一句什么。   青苗听完后,道了句,“奴婢明白,定不让姑娘失望!”就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她离开。   回头又继续把玩起手中的药瓶。   这是她方才才制出的一味药——哑药。   明天一早,要是二房的人意外失去控制,她便让他们这辈子都再说不出话。   芸娘看着楚辞骤然冷下的眼睛,试探着道,“姑娘还在想陆家二房的事?”   楚辞点了点头,“相公想让祖母没有任何遗憾地走,我想成全他。所以,必须有个万全之策,决不能出一点意外。”   芸娘笑了笑,“姑娘现在是真的对小郡王上心了呢!”   楚辞没想到她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抬头朝她看去,只见她面上浮着七分暖意,三分苦涩。   “怎么,又想起安朗了?”楚辞轻声问道。   芸娘这次没再否认,淡淡地“嗯”了一声,“奴婢在想,是不是……女子在和离之后,像男子续弦一样,也有资格再次高嫁,觅得良人,追求自己的幸福……”就像姑娘一样!   最后一句,她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楚辞听明白她的意思,朝向她,暖暖地笑了笑,然后握住她冰凉的手,道,“芸娘,你没有想错。在本质上,男子和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有重新选择,追求幸福的权利!”   “我相信,你以后也会遇到一个让你觉得像是活在蜜罐子里的男人,他会给你所有你希望的,会帮你完成你所有的愿望,把你当成掌中宝,一辈子不离不弃!”   “……真的吗?”芸娘有些怀疑。   楚辞将她的手又握的紧了些,一脸恳切道,“自然是真的,你看我现在,不就很幸福吗?”   “可姑娘,到底跟奴婢不同,您长得美,医术高,又有本事,哪个男人看到都会喜欢的。”说着,芸娘又不自信起来。   “你也很漂亮啊!”楚辞仰头,看着她道,“也很优秀,不然那么多人,我为什么就选择你跟在我的身边……芸娘,你很好,真的很好!”   “姑娘……”芸娘听她这般认真地说着,眼中登时湿润起来,喉头哽咽着,再说不出一句话。   楚辞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楚辞听出,那是陆小郡王的步速。为了防止尴尬,她侧头看了芸娘一眼,道,“你去洗把脸吧!等会再过来伺候。”   芸娘哪里不知楚辞这是给她留面子,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句,就朝一旁的隔间走去。   她前脚刚打起帘子进了隔间,陆小郡王后脚就进了寝房。   “怎么,事情办成了?”楚辞倒了一杯茶,起身递到他手里,淡淡地问道。   陆小郡王“嗯”了一声,“暗卫亲眼看着二房五个人将药吃下去的。”   楚辞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去鹿呦院,让父亲派人接他们过来吧!”   “好!”陆小郡王说着,牵起楚辞的手就朝外走去。   隔间里,芸娘已经快速地洗完脸,又擦了一层粉遮红肿的眼睛。   听到外面楚辞要走。   她迫不及待地拎着裙角追了出去,在楚辞后面喊道,“姑娘,等等奴婢!奴婢跟您一起去!”   楚辞听到声音,回头看去。等芸娘跑到了她跟前,才继续朝鹿呦院走去。   鹿呦院里,南郡王听两人已经布置好,立刻开口叫了管家进来,吩咐他让人去帽子胡同的宅子里请二房五个主子回来。   陆管家答应了一声,便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陆管家离开,想到陆棋的事情。眉头一皱,接着微微侧头,看向陆小郡王道,“听说,陆管家很疼爱他那个嗣子?”   陆小郡王想到陆棋,脸上表情有些臭,看着楚辞,不满道,“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楚辞便将青苗之前跟她说的事情提了一遍。   陆小郡王听完后,一脸火气,震怒道,“这个狗东西,没想到他出了紫兰,还祸害过那么多小丫鬟!”   楚辞:“所以刚才的问题你能回答我了吗?陆管家对他这个嗣子到底怎么样?”   陆小郡王听她再次询问,眉眼深沉地摇了摇头,“十分疼爱,命根子一般!要不是陆棋看不上奴才的身份,他还想将自己的管家之位传给陆棋。”   “照你这么说,陆棋竟然没有跟郡王府签卖身契?”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陆管家是府里老人了,又是立过大功的,他就这么一个嗣子,年纪小,心又娇,祖父当年就没有让他签卖身契了……”   “那他就是没签卖身契,还在府里领着差事?”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   心里又狠狠地骂了一通,这狗东西,真是天底下的好事都给他占全了!   楚辞没有再言语。   不过她总觉得陆小郡王好像对陆棋很有意见——像是从小到大攒下来的厌恶和仇恨!   不过,现在鹿呦院愁云惨淡,却不是细问这个的时候。   还是等明日过了之后再说吧。   这般想着,楚辞不再提这茬,而是去了床榻边,陪老夫人坐着……   陆管家是在一个时辰后才回来的。   而且是一个人回来的。   “怎么就你一个人?”南郡王脸色沉下来,看着陆管家问道。   陆管家闻言,脸上当即浮起一抹难色,拧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二老爷和二夫人他们,不愿意回来!”   “不愿意回来?!”南郡王听罢,脸色当即铁青起来,“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他的亲娘,他竟然不愿意回来!”   陆管家脸上的赧色更重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硬着头皮再次开口道,“郡王,二老爷还说,想要他们回来给老夫人尽孝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他们有条件!”   “什!么!条!件!”南郡王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道。   陆管家:“二老爷的条件是,郡王要到官府撤回分家文书,让他们重新搬回到郡王府来!”   南郡王:“……”   他娘的!这是人说的话吗?!   他脸上的怒色一层一层地堆集,很快就泛起一层浓重的黑云之色。   接着,一撩袍摆,完全不顾脸上的青肿,拔腿就朝外走去。   南郡王妃见状,忙看向陆小郡王,“风儿……快让人拦住你爹,快啊!”   这要是再和二房的人干上一架,那明早老夫人的床前可真是惨不忍睹了!   若是二房的人再没皮没脸些,那他们南郡王府只怕都要成为整个江南的笑话了!   陆小郡王也想到了这一层,他脸色一黑,立刻叫了暗卫去拦南郡王。   暗卫脚程极快,很快就将南郡王强行带了回来。   “孽障,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都敢对你老子动手了!”而南郡王别带回来后,二话不说,对着陆小郡王就是一通骂,“别忘了老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南郡王!”   陆小郡王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看着南郡王,冷冷地说了句,“您歇着,帽子胡同,我替您跑一趟!”   “你去?”南郡王一脸怀疑地看着陆小郡王,像是这时候才想起他身上的伤,然后软了语气,道,“不行!你还受着伤呢!这要是动起手来,二房那几个混账伤到你怎么办?”   陆小郡王闻言,扫了眼袖手站在一边的暗卫,道,“这不是还有他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再不看南郡王,给了楚辞一个眼神,便要转身离开。   楚辞瞧着陆小郡王的模样,心一慌,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到上次他们两人出府碰到的事。   这才过去半个月呀!   要是任太后和景明帝那边再卷土重来,想用陆邑风威胁她呢?   他们是不是还是会借机对他动手?   这般想着,她忙起身,三步并两步地朝他走去,然后不由分说地将自己腰上的荷包接下来,递给他,郑重道,“相公,你带着这个,这里面都是保命的东西,至于用法,夹层里面的纸条上有写!”   “好!”陆小郡王没有拒绝,伸手接过荷包,又抬手在楚辞脸上轻轻地抚了抚,然后才收起眼中的万千情意,转身朝外走去……   楚辞目送他离开,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另一边,南郡王妃看出她的担忧,走过来,温和地看了她一眼,轻轻道,“别怕,风儿他福大命大,有你祖父给的暗卫护着,又有你给的保命荷包,一定不会有事的!”   楚辞迟疑片刻后,看着南郡王妃点了点头,一脸温柔道,“多谢母亲宽解。”   南郡王妃苦涩地笑笑,两人的视线交汇,又同时朝床榻上的老夫人看去……   陆小郡王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   眼看着外面天都要黑了,南郡王夫妇和楚辞脸上都有不安浮现。   “要不,我带人到帽子胡同看看?”到底是亲生儿子,又是独子,南郡王是最先坐不下去的,他站起身,跟南郡王妃和楚辞交代了一声,就要朝外走。   楚辞正要阻止——   可外面突然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登时,屋里三人又沉默一下。   片刻后,陆管家撩起帘子走了进来,到屋子中间,给几人行礼后,一脸凝重道,“郡王,摄政王突然带人求见!”   摄政王?   听到这三个字,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南郡王下意识地朝楚辞看去。片刻后,又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陆管家,疑声问,“可有说是找谁的?”   陆管家恭敬道,“回郡王的话,摄政王并没有说。”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跟你走一遭!”南郡王说着,拔腿就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南郡王的身影迅速消失帘子外,脸上表情微微发蒙。   孟璟……他怎么又来了?   他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南郡王妃看着楚辞那副表情,眼睛微眯,无声地叹了口气……不过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另一边,前院书房。   南郡王行过礼,将孟璟迎上了主位,又压着脾气给他上了茶,然后才开口,拱手询问,“不知王爷深夜驾临,所为何事?”   孟璟并没有碰桌上的茶,他直接朝南郡王看去,目光幽邃,面容紧绷,不怒自威道,“是为了楚大夫和陆小郡王上次遇刺的事情。”   “为那件事?!”南郡王大惊。   那件事发生后,他也派人去查了,不过他手上没有暗卫,只有一些普通侍卫,这进城,自然就缓慢了不少。   直到今日,还没有什么明显的证据。   这般想着,他脸上又浮起一抹惭愧,然后一脸认真地看着孟璟道,“不知刺杀我儿和阿辞的到底是什么人?还请王爷告知……”   “是宫里的人。”孟璟直言不讳,“宫里的血滴子。”   听到血滴子三个字。   南郡王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   血滴子……那可是仅次于青龙卫的秘密隐卫啊!   没想到,太后和皇上竟然会对阿辞出动血滴子!这到底是多大的仇恨啊!   不……也不对,阿辞和太后是不可能有仇的!   太后真正顾虑的应该是她腹中的孩子……那孩子,可是摄政王唯一的孩子。   也是摄政王想要造反,逼宫最大的筹码。   只要除掉那个孩子,那些短时间内,摄政王绝对是不敢造反的!   南郡王这般想着,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一直过去很久很久,他才冷静下去。   然后抬起头朝孟璟看去,目光犀利道,“摄政王……此行到底是为了什么?换句话说,您给我这个消息,到底是想从我这里,从南郡王府得到什么?”   “南郡王快人快语,那么本王也明人不说暗话,本王希望,你能劝陆小郡王和楚大夫,将本王的孩子交给本王抚养……” 第74章 帮不了您   字数:6012   南郡王听了孟璟的话,下意识地皱起眉来,直直看向他,“王爷想要阿辞腹中的孩子?”   孟璟凝重地点了点头。   南郡王见状,眉头皱得越发紧,停了片刻,沉声道,“可孩子是阿辞的,就算名义上是我的孙子,我也做不得这个主。所以还请王爷恕罪,这个忙,我帮不了您!”   “本王并不是要你亲手将孩子交给本王。”孟璟听他这么说,摇了摇头,然后解释道,“本王只是希望,你与郡王妃能帮本王劝劝楚大夫——陆小郡王和她的能力还不足以护孩子周全,交给本王,无论是对孩子的安全,还是未来的成长都更有利。”   南郡王:“……”   虽然摄政王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他还是不敢跟楚辞开这个口。   据她所知,儿媳妇这个人,表情上虽然有些清冷,对谁都淡淡的。可骨子里,却分明比谁都重情。   她十月怀胎,九死一生拼命剩下的孩子,她会随随便便地送人吗?   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说不定,还会因此记恨上劝她的人。   到时候心灰意冷了,再跟风儿闹起来,那他们这个家可就彻彻底底地毁了……   这般想着,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哪里还敢答应孟璟的要求,直接拒绝道,“王爷能将犬子和阿辞遇刺的真相如实告知,南郡王府上下都很感激您。但孩子的事,还是那句话,请恕在下无能,帮不到王爷。”   “您的恩情,在下和犬子只能来日再报!”   孟璟听南郡王这般推唐,不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南郡王就这么决定了,不再想想?”   南郡王一脸端肃地拒绝,不改初衷,“王爷见谅,阿辞的孩子,还是她自己做主得好。”   孟璟无话可说,“既然如此,那就当本王今夜不曾来过。”说完,扫了南郡王一眼,起身便朝外走去。   南郡王目送他离开。   之后,陆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走到他身边,担心地问道,“郡王,不知摄政府找您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南郡王摇了摇头。   略微停顿片刻,又问,“风儿还没有回来吗?”   陆管家摇了摇头,“还没有。”   南郡王拳头一握,眼眸突然深邃起来,“叫上侍卫,随我一起去帽子胡同看看!”   “是,郡王!”陆管家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一刻钟后,南郡王带人上马,正要朝城东而去。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车的哒哒声。   他身子一僵,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极力看去……   “郡王,好像是咱们府上的马车!”陆管家也伸长脖子瞧着,一确定下来,立刻朝着南郡王说道。   南郡王也看清楚了马车前篆刻的“陆”字,他点了点头,绷直身子,耐心地等着。   马车到近前后,南郡王下了马,朝为首的马车走去。   “爹!”陆小郡王掀开帘子,从车厢里钻了出来,轻声叫道。   南郡王看他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不像有事的样子,点了点头,一面上前扶他踩着车梯下车来,一面沉声问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陆小郡王想到帽子胡同里发生的糟心事,然后凉凉地笑了一声,宽慰南郡王道,“也没什么大事,人我已经带回来了。”   南郡王见陆小郡王不欲多说,也没继续追问,而是看向后面一辆马车,道,“五个人都带来了?”   陆小郡王“嗯”了一声,“一个不少!不过为了防止他们反抗,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已经让暗卫将他们打晕过去了!”   南郡王听陆小郡王这么说,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后侧头看向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去,将二老爷一家扶进府里!”   “是,郡王!”为首的侍卫答应一声,然后带着手下的人朝前走去,掀开第二辆马车的帘子,钻进去,将五个人悉数带了出来,扶着往郡王府里走去。   而南郡王和陆小郡王看着五人都被带进去,才对视一眼,一起往府里走去……   鹿呦院。   楚辞和南郡王妃等得正焦心的时候。   碧心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行礼后,激动道,“郡王妃,世子妃,有消息了,郡王爷带着小郡王回来了……二老爷,二夫人他们也都被带回来了!”   “是吗?”南郡王妃腾地从坐榻上站起,看向碧心,紧张地问道,“那风儿呢,他有没有事?身上有没有带伤?”   碧心摇了摇头,“没有,小郡王好好的,身上衣裳干干净净的,和出去的时候一样玉树临风,身上连道褶子都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南郡王妃听碧心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一旁,楚辞原本提起的心也慢慢地落回到了肚子里。   她淡淡一抿唇,朝南郡王妃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停下后,看向碧心道,“父亲和母亲一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了,你去大厨房让李妈妈准备些清淡,好克化的素菜,稍后拿过来!”   “是,世子妃!”碧心看了眼南郡王妃憔悴的模样,低低地应了一声,又朝外走去。   而南郡王妃也是在楚辞提起后,她才反应过来,不只是她和南郡王,楚辞和陆小郡王也是整整一日水米未进了。   这般想着,她一脸歉疚地看向楚辞有些干涩的唇,和她隆起的肚子,道,“是母亲疏忽了,连你怀着孩子都忘了……都是母亲的错!”   说着,她看向身边的莲子,哑着嗓子道,“你也快去大厨房走一趟,让李妈妈给世子妃炖上一盅枸杞山药乌鸡汤,再做上几样世子妃喜欢的小点。”   莲子应了一声,就快步朝外退去。   楚辞有些疲惫地看了南郡王妃一眼,福身道,“多谢母亲关心。”   南郡王妃摇了摇头,一面扶她到旁边的坐榻落座,一面道,“孩子这几日可还好?没有闹你罢?”   楚辞含笑摇了摇头,然后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轻轻地摩挲着,温柔道,“孩子很好,很乖,从怀孕到现在一直都没有闹过我。”   “那以后一定是个省心的孩子。”南郡王妃笑着点了点头,顿顿,又提到了陆小郡王小时候,一脸无奈道,“不像风儿这孩子,从小就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可没少折腾我,尤其是前三个月,孕吐那叫一个严重,真真是什么都吃不下……那时候还是六月,又闷又烦,你父亲当时也被折腾了个狠,南国的荔枝,北国的天山雪莲,蛮夷的石榴、蒲桃他能找到的都往我面前送,可就是一口都吃不下……要不是老夫人在旁边看着,劝着,照顾着我,陪我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光,只怕,风儿都没机会熬到出生,我也不会儿女双全,有现在的还日子……”   楚辞听南郡王妃这般说着。   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虽然她没有经历过孕吐,但她是大夫,以前在爷爷和外公的医院实习时,没少见过被孕吐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孕妇。   有些严重的,甚至要长期住院,吃不下东西,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着。   不过那是现代,医术先进,孕妇受的罪也少。   在古代,要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不用一个月,最多十天半个月,孩子就保不住了。   所以说,南郡王妃能在这般艰难的环境下生下陆邑风来,其实算是很幸运了。   她这般想着,另一边,南郡王妃又接着道,“当时,也是因着这个缘故,风儿一生下来,就被抱到了鹿呦院养着……也是因为感激老夫人,所以这辈子,我都将她视作亲娘,言语之间从无口角,行事之间,更没有一次违背……”   ……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她才能毫无芥蒂地接受她这个再婚的儿媳妇吧?   楚辞有所感受,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床榻上飘去,许久后,才低声道,“是啊,祖母的确是这世间最好的长辈……能成为她的孙媳妇,是我之幸!”   南郡王妃也朝老夫人看去,眼眶渐渐湿润,却没有再开口。   好像一切都尽在不言中,又好像万语千言都不能道出她对老夫人的感激。   南郡王和陆小郡王回来时,刚好撞上两人含泪的模样。   “你们这是怎么了?”南郡王先开口问道。   南郡王妃握着楚辞的手,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的。”   “真的没事?”陆小郡王走向楚辞,一把将她揽在怀中,看着她微红的眼睛问道,楚辞摇了摇头,“是真的没事。母亲说的话,你也不信吗?”   陆小郡王哼了一声,“母亲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楚辞觑了他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二叔他们,带回来了?”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带回来了,就在明德院东厢房关着。”   “那就好。”   陆小郡王见她松了口气,轻轻地在她掌心勾了勾,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催眠他们?”   楚辞听他询问,抬头看了眼外面天色,略微思索了一会儿,道,“寅时正罢。”   那时候正是人最困,意志最薄弱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催眠的时辰。   陆小郡王“嗯”了一声。   过后没多久,碧心从外面走了进来,福身道,“郡王,郡王妃,小郡王,世子妃,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您几位可要移步花厅?”   南郡王闻言,朝南郡王妃看去,“一天没用膳了,你带风儿和阿辞先去吃点东西吧,我在这里陪着娘。”   南郡王妃顾及到受伤的儿子和怀孕的儿媳妇。只得点了点头,带着两人朝花厅走去。   花厅中,晚膳已经摆好。   不过因为她们都没落座的缘故,菜肴上面都盖了雕花的罩子。   碧心和莲子等她们几个主子都落座,才上前掀开上面的罩子,恭敬道,“请郡王妃,小郡王,世子妃用膳。”   南郡王妃点了点头,然后动手,先亲自替楚辞盛了一碗汤,“阿辞,小心烫!”   楚辞接了过来,连忙道谢。   南郡王妃笑笑,这才开始用膳。   因为老夫人大病的关系,一桌子菜,除了楚辞的鸡汤算是荤腥,生下的都是清淡的素菜。   不过好在郡王府厨子的厨艺不错。   陆小郡王吃着,倒是没有皱眉。   用完膳,又去寝房看了老夫人一眼,南郡王妃便催着陆小郡王陪楚辞回去了!   陆小郡王顾及着楚辞腹中的孩子,终究没有多说什么,答应一声,便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朝外走去。   出了鹿呦院。   清淡的月色下,两人脚步缓缓地朝点寒院走去。   “你今日午后去帽子胡同,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快到抄手游廊尽头的时候,楚辞突然停下脚步,看着陆小郡王问道。   陆小郡王也跟着她停下步子,然后看着她眨了眨眼,吊儿郎当道,“不过是去接个人,能发生什么事情呢?”   “那你将我给你的保命荷包还我!”楚辞下巴微抬,朝她伸出一只嫩白的手来。   陆小郡王闻言,脸色一僵,继而又厚着脸皮笑道,“娘子,我们夫妻之间,一个荷包一个荷包就算了吧!说什么还不还的,太见外了!”说着,上前就要揽她的腰。   楚辞却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肃然道,“那个荷包你用了,对吗?帽子胡同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对吗?”   陆小郡王沉默下来,薄唇紧紧地抿着。   楚辞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愧疚,又有些凄清,道,“终究是我连累了你。”   陆小郡王见她这般模样,突然伸手,用力地将她拽到自己面前,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楚小辞,我们夫妻一体,我不许你这么说!”   “可京城那边实在是虎视眈眈,阴魂不散,只要我腹中的孩子还在,他们就不会放过我,不会放过你!”楚辞说着,月光下,眼睛已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红了一圈。   陆小郡王瞧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心疼至极。他抬起手,轻轻地朝她脸上抚去,语气轻柔,却用情至深道——   “可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楚小辞,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承担。我不觉得苦,也不觉得委屈,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明白吗?”   “可我不不愿意连累你,不愿意你因为我受到一点的伤害。陆邑风,我无法想象,你今天要是真的出事了,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真的无法想象……”   “楚小辞,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别哭……”说着,他用指腹抹去她眼角溢出的晶莹,然后轻声哄着她道,“你别哭,我们现在先送走祖母,然后再谈论别的好吗?”   楚辞摇头,声音绝望而又凄厉“陆邑风,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怕!我怕你出事,我怕那些人丧心病狂地对付你,我更怕他们会向南郡王府下手……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怕!我不怕自己死,可唯独怕别人因我而死,这会让我抱愧终生,一辈子都走不出去,陆邑风你懂吗?或许在我怀上孟璟的孩子时,我就注定了要亡命天涯,孤独终老……”   “我不该嫁给你,不该的……”   “可你已经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了!”陆小郡王一听楚辞后悔,登时就急了。他红着眼睛,完全不顾仪态地朝着楚辞吼道,“你是我的娘子,是我的人,我说过,除非我死,除非别人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否则这辈子谁也别想从我身边抢走你!”   他说完,再不给楚辞任何辩解的机会,低头,就咬住了她的唇,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楚辞唔唔地叫着,想推开他,继续跟他讲明白。   可陆小郡王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直将她吻得喘不上气,才慢慢地放开她。   他捧着她的脸,近在咫尺地看着她的眼睛,喘着气道,“楚小辞,我爱你,我离不开你……若是非要离开你,我只有一死!”   楚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   透过他晶亮却执拗的眸光,她看到了他的决心和誓言。   他说的都是真的,离开她,他真的会死。   “楚小辞,不要离开我好吗?不要离开我……”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语气一缓,又哀求起来。   楚辞看他这副模样,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轻微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而陆小郡王见她终于妥协,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他再次将她拥进怀中,严丝合缝,用力地抱着,贴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句道,“楚小辞,你真好!”   楚辞回抱他,正要还他一句“你真磨人”,接过,却摸到一片濡湿的温热。   “陆邑风,你伤口崩开了?”她心神一凛,立刻推开他质问了一句。   陆小郡王听她质问,一脸的尴尬,“唔……可能是刚才抱你的时候太用力,就挣开了!”   “跟我回去!”楚辞懒得再跟他多说,抓住他的手就大步朝点寒院的方向走去。   陆小郡王被她这样牵着走,后背崩开的伤口明明疼得要命,但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   脸上带着傻子般的满足笑容。   终于到了点寒院。   楚辞直接将他带进了药房,然后扒下他身上的外裳。   接着药房里明亮的灯火,她清晰地看着……男子后背上的血渗出绷带,已经糊满了整个后背。   很明显,不止一处伤口崩裂。   看着这一幕,她心里真是又疼又憋闷。   一面小心翼翼地将他身上的绷带全部扯下来,帮他清洗换药,一面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的侧脸骂道,“陆邑风,你真当自己是铁做的吗?这么多处的箭伤都崩开了!你就不知道疼吗?!你是不是想失血过多而死!”   陆小郡王一脸讪讪道,“好娘子,为夫真的不是有意的!为夫保证,下次一定小心点,决不让伤口崩开,好吗?”   “哼!”楚辞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她用棉帕沾着烈酒认认真真地帮他将伤口清洗了一遍。   期间,哪怕明明知道他疼得浑身发抖,但就是不肯放轻一点。   反而又多擦了两边。   等伤口全部重新包扎好后,他脸上的汗水已经流满,像是刚洗过脸,没有擦干似的。   “下次还敢不敢?!”她双手抱胸,看着他问道。心一软,声音也软了。   陆小郡王咬着唇,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软声道,“不敢了!”   “但愿你说到做到!”   “为夫一定说到做到!”   “哼,那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娘子我,从来不是一个大方的女子,你陆邑风要是敢再跟我失信一次,我绝对十倍偿还!”   言下之意,陆小郡王只要再敢失信。   那她以往答应他的所有事情就全部作废。   陆邑风听她这么一说,惨白的面庞立刻皱了起来,一脸“你耍赖皮”的表情,看着她道,“娘子,你欺负人!”   楚辞冷冷一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没听过吗?”   “听过!”   “既然听过,那就老老实实的!不然下次你再抱着我胳膊,大腿哭,我可就不一定心软了!”   “……”陆邑风紧紧地抿住唇,委屈道,“为夫知道了,日后答应娘子的事情一定言必信,行必果。”   “好了,我就再信你最后一次!明天还有的忙,你早些睡吧,明日寅时初刻我就不叫你了,你好好养伤,我跟四儿过去!”   陆邑风“嗯”了一声,又眼巴巴地扯了扯楚辞的袖子,“那娘子陪我睡!”   楚辞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睡觉不甚老实,怕压到你,还是分开睡吧。”   陆小郡王一想,认同地点了点头,“娘子说得有道理,你睡觉的时候是不甚老实,总想往为夫怀里钻不说,还爱将腿搭在为夫的腰上,今时不同往日,我们……”   “陆邑风,你给我闭嘴!”楚辞听他一口一句大实话,再也忍不住了,磨牙嚯嚯,冲着他就是一声低吼。   陆小郡王被他吼得耳朵尖一震,然后含着促狭的笑意捂住了自己的嘴,看着她问道,“娘子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啊?若是没有的话,为夫想先歇息了。” 第75章 生与死,阿辞要生了   字数:6054   楚辞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不放心地又交代道,“你伤口崩开,夜里说不准会发热,我让平安进来守着你,要是有什么不对,就让他立刻去主居叫我。”   陆小郡王眸光发亮点了点头,“知道了,娘子也快回去歇着吧。”   楚辞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朝外走去。   芸娘一直在外面等着,看到她出来,低低地问了声,“姑娘,小郡王还好吧?”   楚辞将陆小郡王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随后,又瞧向另一旁的平安,吩咐他好好地看着陆小郡王,千万不可大意。   平安知道世子妃在郡王府里的地位,忙答应下来,“世子妃放心,奴才一定一眼不错地看着小郡王,一旦发现什么不对,立刻让底下人去请您!”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带着芸娘朝主居走去。   一夜安眠。   次日,天快亮的时候,芸娘掐着点将楚辞叫了起来。   一面服侍她更衣,一面道,“四儿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姑娘用完早膳,约莫更好寅时正。”   楚辞“嗯”了一声,又问,“四儿用过早膳了吗?”   芸娘道,“已经用过了。”   楚辞便没再多问。   两刻钟后,主仆两个一起朝外走去。   主居外廊下,四儿看见楚辞出来,立刻上前,拱手叫了声“姐姐”。   楚辞冲他笑笑,“这些日子在郡王府住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四儿摇了摇头,一面陪着楚辞朝明德院走去,一面轻声道,“我一切都好,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让姐姐担心了。”   “那就好。”楚辞看着他,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她光顾着照顾陆邑风了,都没怎么跟四儿叙旧,也没问过他在府里的情况。   之后一路无话。   一刻钟后,两人赶到明德院。   现在门口的守卫已经换成陆小郡王的人,为首的是一个姓卢的侍卫。   看到楚辞挺着肚子缓步行来,他立刻上前,抱剑行了一礼,“卑职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可是来看二老爷和二夫人的?”   楚辞肃了面容,“不错,烦请卢侍卫为我引路。”   卢庚忙道“不敢当”,一面引着楚辞往明德院的东厢房走去,一面道,“小郡王昨日说过,世子妃今日寅正会过来,让卑职好生伺候着,务必要保世子妃平安无虞。”   楚辞听她这么说,未有任何言语,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明德院并不大,三人很快就走到东厢房。   卢庚上前推开门,冲楚辞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辞提起裙摆,朝里面走去。   有些昏暗的厅里,果然绑着几个人。   最令她惊讶的是二夫人,当初府医可是断言她活不过三五日……没想到,半个多月过去了,她竟然还在苟延残喘。   “姑娘,怎么了?”芸娘见她盯着二夫人看,疑惑地问了一声。   楚辞摇了摇头,“没什么。”说着,就朝五人走去。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扒开塞子后,往二老爷鼻子底下凑去,二老爷闻到瓶子里面的味道,立刻醒了过来。   “是你?”他半睁着眼睛,一半迷蒙,一半恐慌地叫了一声。   楚辞没有言语,她提起一块温柔的羊脂玉佩在他眼前轻轻地,有规律地晃着,口中轻柔缥缈道——   “陆成玺,看着我……你现在正身处冥冥之中,全身都很舒服,四肢都伸展开来,你很困,你想睡了,很想睡……你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深……”   “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陆成玺。”   “你的夫人是谁?”   “王氏。”   “你在外面有几个外室,几个子女?”   “……城西杏子楼有三个,城东吴家巷有两个,城南金鱼巷有一个……苏州燕尾楼有一个,她们给我生了一二三四五六……四儿女儿,两个儿子!”   “好,你现在保持内心清净,当我从一数到三,你会睡得更深,一、二、三……”   “……”陆成玺下巴往下点了点。   楚辞吸了口气,继续道,“当你再睁开眼睛,就带着你夫人,陆邑安,陆邑和,和陆兆宁去鹿呦院,老夫人说什么你们就答应什么。做一个孝子,做一个孝子,明白吗?”   为了加深对他的催眠,他特意将“孝子”这个重复了两边。   陆成玺睁着眼睛,低声道,“明白……”   楚辞唇角一勾,“你现在可以睡过去了,半个时辰后,听到敲门声,立刻醒过来。”   陆成玺目光直视着前方,“现在可以睡过去了,听到敲门声,立刻醒过来……”说着,他一低头,就合上了眼睛。   之后,楚辞如法炮制,又催眠了剩下四人。   等做完这一切,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   她微微松了口气,转身朝外走去。   外面,四儿,芸娘,卢庚一直在等着,看到她出来,芸娘最先开口道,“姑娘弄完了吗?”   楚辞点了点头,搭着她的胳膊道,“我现在精力有些不济,你扶我回去谢谢,等下还要给老夫人下针。”   芸娘点头,扶着楚辞就要朝外走去。   楚辞咬了咬牙,回头又看了四儿和卢庚一眼,道,“卢侍卫现在可以离开了,四儿……等我们走去,你去东厢房解开二老爷他们身上的绳索,然后叩几下门,确定他们醒过来,就可以回点寒院了。”   “是!”卢庚和四儿同时答应了一声。   楚辞又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才被芸娘扶着离开。   等她回到点寒院,陆小郡王已经醒了过来。   不过因为失血的缘故,脸上到底有几分虚弱。   看到楚辞回来,他起身,匆忙迎了上去,握住她的手,急声道,“怎么样了,催眠的事可还顺利?”   楚辞揩去额头上薄薄的细汗,唇角微弯,点了点头,“很顺利,二老爷他们很快就会醒过来。”   说完,又细细打量了下他的面色,不禁皱起眉道,“相公,你今天脸色好差啊!这样不行,等会儿祖母醒过来,看到了肯定要担心你的!”   “是吗?”陆小郡王朝自己脸上摸去,点头道,“是有些凉,要不,我涂些你的胭脂?”   楚辞笑了起来,“这倒不用,你等下,我去帮你那点好东西!”说着,就朝里间走去,从多宝阁上取下一只盒子,打开后,将里面的红丸子拿了一颗,递给跟上来的陆小郡王道,“将这个吃了,你的脸色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陆小郡王接过红丸,捻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疑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毒药!见血封喉的毒药!”楚辞嗔了他一眼,随口说道。   陆小郡王笑了笑,像抛花生米一样将红丸抛了起来,然后张口一接,嚼碎咽下后,冲楚辞道,“娘子给的,就算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楚辞哼了一声,“你可别贫了!我刚催眠二房那一家子,花了不少精神,现在倦得很,还想再补会儿觉,辰时正了你记得叫我!”   陆小郡王笑着揽上她的肩,“那为夫陪着你一起眯会儿!”   楚辞撩了他一眼,顾及他身上的伤,到底没有决绝,点了点头,解下外衫,就朝床榻走去。   陆小郡王见状,忙跟了上去。   帷帐落下,里侧,楚辞背靠着陆小郡王,陆小郡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两人相拥睡去。   辰时正,陆小郡王准时醒了过来。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他歪着头看向身边小女人静好的睡颜,唇角淡淡地勾起。   想起她吩咐他喊她起床,他一时兴起,捻起自己一缕发梢便朝她脸上搔去……   “……别闹!”楚辞被扰了清梦,嘟着嘴,有些不悦地哼了一声。   陆小郡王眼底笑意更浓,又搔了搔她最敏感的耳后肌肤。   这下,楚辞终于忍不住,一巴掌就挥了过来。   陆小郡王没想到她起床气这么大,下意识地躲避,侧身时,一不小心就将受伤的后背撞上了床柱。   “呃……”只听一声闷哼响起,楚辞终于睁开眼睛。   看到两颊红润,表情却有些扭曲的陆小郡王,她生生呆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般的问道,“我误伤到你了?”   陆小郡王忙扯起嘴角,强颜欢笑道,“没,我没事。”   “真的没事?”楚辞有些不放心。   陆小郡王翻身下了床,绷直了上半身,摇头道,“真的没事……已经辰时正了,你快起来,我们该去鹿呦院了。”   楚辞想到今日要做的事,心情无端就沉重下来。   她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叫芸娘进来伺候。   两刻钟后,楚辞收拾妥当,又逼着陆小郡王喝了一碗猪肝汤补血,然后才挽着他的手臂一起朝鹿呦院走去。   从点寒院到鹿呦院。   这条路他们两人已经走过很多遍,但是从没有一次,他们走的这儿沉重,这么缓慢。   原本一刻钟就能到的路程,他们生生地拖长了三倍。   楚辞紧紧地挨着陆小郡王,她清楚地察觉到了他微微瑟缩的身子,还有他愈加冰凉的体温。   在鹿呦院外停下后,她侧头朝他看去。   只见他的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哀伤凝重,眼圈已经红透,睫毛也有些湿。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握上他白皙细腻的手,用自己温暖的体温包裹住他紧攥的拳头。无声地安抚着他。   陆小郡王绷直身子,就那样直直地站着,直到东方日出,万丈金光洒向大地。   他才轻轻地吐了口气,然后看向楚辞,哑声道,“我们进去罢。”   楚辞没有说什么,陪着他继续往里走去。   屋里边,南郡王夫妇,二老爷一家,三老爷一家都在。   床榻上,老夫人身上的衣裳也换了……是南郡王妃早就帮她准备好的寿衣,宝蓝色的,显得人年轻白嫩,又有气质。   “……阿辞,风儿,你们来了。”南郡王妃抹着泪,招呼了两人一声。   楚辞点了点头,又屈身,带着陆小郡王向在场的所有长辈行了一礼。   二老爷和二夫人因为受过催眠的缘故,气色虽然算不上上架,但眼角眉梢却没了以往那种刻薄尖利,有的只是孝子孝媳们该有的哀婉。   “阿辞,开始下针罢!”长久的沉默后,南郡王这个大家长,开了口吩咐道。   楚辞看向所有人,确定没有人反对,才“嗯”了一声,然后走上前去。   打开药箱,燃起青铜灯,展开金针针包……   将三根金针在青铜灯上燎过后,她神色一凝,朝老夫人身上的三处大穴扎去……   金针有三分之二都没进了老夫人的身体里。   看着这一幕,寝房里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包括二房的五人。   他们焦急地瞪大眼睛,含着泪,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夫人渐渐红润起来的面容。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   几息后,老夫人轻咳一声,终于醒了过来。   “娘!”南郡王和南郡王妃作为长子长媳,离床榻最近,一听道老夫人的咳嗽声,立刻叫着迎了上去。   南郡王扶起老夫人,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南郡王妃则是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老夫人冰凉干瘦的手。   老夫人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面前两人,唇角微微勾起,叫了声,“老大,老大媳妇。”   南郡王和南郡王妃听到老夫人的声音,都红了眼眶,眼泪如断线的主子一般滚滚而下。   老夫人看着两人失态的模样,却是笑了出来,“傻孩子……娘就剩回光返照这么一点时间了,你们两个就想这么哭下去吗?不想跟娘说说话啊?”   南郡王和南郡王妃听老夫人这么一说,哭的却是更厉害了。   两人哽咽着,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慢慢地将眼泪憋下去,然后扬起一抹笑,看着老夫人,道,“不哭,我们不哭……”   “乖!”老夫人拍了拍两人的手。   目光一转又朝楚辞和陆小郡王看去,一脸慈爱道,“阿辞,风儿……还能再见你们一面,真好!祖母就算下一刻闭上眼睛,也再没有遗憾了……”   “祖母!”楚辞和陆小郡王在床前跪了下来。   南郡王将南郡王妃扶了起来,让出离老夫人最近的地方来。   老夫人艰难地抬起手,握住两人的手,含着点点泪光道,“你们两个,以后一定能要好好的……好好地活,好好的过,若是可以,再好好地将南郡王府的威名重建起来……”   “风儿,你是祖母一手带大的,祖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没有人比你更孝顺祖母了……你不要难过,祖母走了,你还有阿辞……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地待阿辞。”   “阿辞,将风儿交给你,祖母再放心不过……只是祖母没福气等到你腹中的孩子出世了……但,孩子弱冠之前的所有贺礼,我都提前准备好了,礼单,在我走后,碧心会交给你的……”   楚辞和陆小郡王听老夫人殷殷地叮嘱着,也都泪如泉涌,声声地叫着“祖母”。   老夫人又拍了拍两人的手,然后抬起头朝二房一家和三房一家看去,眼中蕴着些许复杂,低声道,“老二,老三,娘知道你们一直恨娘和你爹偏心……以前偏心你大哥,后来又偏心风儿。”   “可你们知不知道,这偏心背后,他们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他们是要撑起整个郡王府的,不管出了什么事,你们都有退路,可他们没有,他们只能和郡王府一起生,一起死,一起荣,一起辱……比起他们的沉重,你们虽然平淡,但是平淡也是种天大的福气啊!”   “娘!”二老爷和三老爷都跪了下来,膝行着朝老夫人爬去。   老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看着两人道,“到这个时候,娘已经别无所求,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兄弟三个……”   “娘,娘你放心,以后我们一定唯大哥马首是瞻,我们什么都听大哥的!”   “是啊,娘,我们都听大哥的!”   二老爷和三老爷争先恐后地说道。   两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又是赌咒又是发誓。   看着这一幕,老夫人眼中的落寞和不放心终于退了下去。   她笑着将南郡王,大老爷,二老爷的手放在了一起……   “你们三兄弟,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一字一句地交代完后,像是终于到了强弩之末,她身上力气一卸,整个人软软地朝后倒去……   “娘!”三人的嘶吼声几乎掀起屋顶。   可老夫人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楚辞紧紧地握住陆小郡王的手,两人忍了许久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   南郡王府老夫人殁了!   丧讯传出去时,整个江南几乎所有的世家都齐涌向南郡王府,献上厚礼,以表哀悼。   楚辞因为怀孕的缘故,停灵期间并没有露面。   只每日在书房中抄写一个时辰的往生经。   直到落棺入葬,她才挺着肚子,露了一次面。   再说二夫人。   她不知道用了什么偏方,在老夫人停灵的第三天突然中毒,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下葬的日子,刚好跟老夫人是同一天。   哀婉的平静中,一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   老夫人离世后,陆小郡王的伤也好了起来。   他终于能将全副精力用在追查上次遇刺的事情……继而牵出了连家。   原来,那一天,连大奶奶是奉了连家长辈的命来请南郡王妃帮忙的。   虽然她自己并不知情,但南郡王妃还是因此怨上了她,从此姐妹情不再。   连家自作孽不可活,在又一月后,被同僚联名状告到了京城,罪名是贪污受贿,卖官鬻爵。   一时间,连家大厦摧枯拉朽般倾颓下去。   连家孙少夫人——张叠芳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连家被连根拔起的真相,当即拍板,和丈夫连宗一起脱离连家,回了张家。   得知这些事的时候,楚辞腹中的胎儿已经九个多月了,马上就要临盆。   烛光映照下,她朝正蹲在地上给她洗脚的陆小郡王看去,含笑道,“连家的事,是你做的吧?”   陆小郡王冷冷地哼了一声,“是连家自作孽不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楚辞眼底笑意更深,轻轻地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没有追问。   有些答案,她自己心里知道就好。   陆小郡王帮她擦了脚,又开始给她做腿部按摩,边做边看向她的肚子,但,“孩子都快生了,叫什么名字,你想好了没?”   楚辞闻言,有些不悦地撩了他一眼,哼道,“什么叫我想好没!你这个当爹的,莫非就不管了,只坐等孩子长大叫你爹?”   陆小郡王听她名为抱怨,实为示好。   眼睛着实亮了一下,然后一脸狗腿地凑近她道,“娘子,孩子的名字,真的让为夫来起?”   “不然呢!”楚辞没好气地又瞪了他一眼。   陆小郡王正为取的孩子的冠名权而激动,哪里顾得上看她的眼色,单手托腮吃手手想了半天后,突然开口道,“小名就叫尔辛,怎么样?”   尔辛……   楚辞听着这个名字,没有立刻会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还在继续啃的食指,一脸嫌弃道,“若是我没有记错,你给洗完脚后,并没有洗手吧?”   言下之意,你是间接吃我的脚吗?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却是一脸的不在意,“别人的娘子我嫌脏,我自己的娘子……全身上下都香喷喷的!”   楚辞:“……”   陆邑风这个双标狗,她竟无言以对。   “娘子……你还没说,尔辛这个名字到底怎么样?”陆小郡王迫不及待地又追问了一遍。   楚辞想了想,道,“尔是你姓的一半,辛是我名的一半……挺好的!只是小名是这个,那大名呢?”   陆邑风眸光熠熠道,“到宝宝这一辈,应该从豫子辈,不如就叫陆豫章,龙章凤姿的章。”   楚辞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冲他微微一笑,颇有些缠绵悱恻道,“相公你喜欢,我就喜欢!”   陆邑风听她这么露骨地表白着,脸一红,心一动,上前就要将她揽入怀中亲亲。   可谁知,手还没探过去,楚辞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楚小辞,你怎么了?”他一急,就叫了刚对她生情时的称呼。   楚辞疼得面色发白,抬头看向他,掐着他探过来的手臂,一字一句道,“我怕是……要生了!” 第76章 摄政王,小爷的儿子你要抱吗?   字数:6025   要生了……   听到这三个字,陆小郡王一下子就慌了,脸色遽然一白,紧紧地扶住她的手道,“那现在该怎么办,我要做什么?”   “叫、叫芸娘进来……”楚辞额头上汗滴凝聚,忍着痛,艰难地说了一句。   “好,我这就叫她进来,娘子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说着,他转过头,朝着外面,大声喊起芸娘的名字。   芸娘听到陆小郡王慌乱的叫声,立刻从外面跑了进来。   掀开帘子后,她一看楚辞的模样,就知道她这是要生了,忙跑上前来,叫了声“姑娘”,“生产屋子里的炕一直烧着,现在是要扶您过去吗?”   楚辞眉头紧拧地看向他,点了点头,“现在,扶我过去……”   说着,她一把抓住了芸娘的手。   陆小郡王听两人这般说着,才想起来,在一个月前,楚辞确实让人准备了一间生产的屋子,所有生产要用到的东西,那里面都一排齐全。   “娘子,我抱你过去!”他急忙地抱起楚辞,转身就朝外走去。   芸娘见状,只好放开了楚辞,跟在两人身后,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外跑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楚辞生产,她却好像比楚辞还要紧张。   生产的屋子就在主居东面第二间,陆小郡王腿长,步子又大又麻溜,很快就赶到了。   “小郡王,世子妃这是要生了吗?”两个接生嬷嬷正在屋子里检查接生用的东西,看到陆小郡王抱着楚辞进来,立刻紧张地问了一句。   陆小郡王喘着气应了一声。   接生嬷嬷得到肯定答复,立刻就去关窗户,关完窗户,又吩咐底下的人去烧热水。   昨晚这一切,她们快步走到炕边,简单检查了下楚辞的情况后,向陆小郡王福了下身,道,“产房乃是污秽之地,小郡王还是出去等得好!”   陆小郡王看向楚辞疼得已经有些发青的脸色,正要开口决绝。   可这时候,楚辞却强撑着,坐起半个身子来,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隐忍道,“陆邑风,听接生嬷嬷的话,您先出去……”   “不,我不出去!”陆小郡王一脸担忧地梗着脖子道,“你现在都疼成这副鬼样子了,我怎么放心得下,我要留在这里陪着你!”   “可……可我看见你就使不上劲!”楚辞不愿让她看到自己最丑,最落魄的一面,语气异常强硬道,“听我的,你出去……出去!”   陆小郡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还是不愿意走。   “陆邑风,你现在翅膀硬了,不听我的话了是吗?”楚辞咬着牙朝他吼道。   芸娘也在忙边跟着劝,“小郡王,既然姑娘让你出去,你就先出去吧……总不能一直让姑娘这么着急上火着!”   陆小郡王被说得没了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妥协,站起了身,但是却迟迟不愿意松开楚辞的手,殷殷道——   “那我先出去了,我就在外面等着。楚小辞你要是疼得实在忍不下去了,就叫我!我把我的胳膊给你咬……”   “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楚辞艰难地说道。   陆小郡王又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一步三回头地朝外走去。   前脚,他刚出生产的屋子。   后脚,楚辞就让芸娘从药箱里取了一截软木塞出来,咬在齿关,一面叫出的声音太大……   屋内一片安静。   屋外,陆小郡王等得撩心撩肺。   南郡王妃过来时,只看见自己那个混世魔王般的儿子竟然像只壁虎一样,整个躯干加四肢都贴在了产房的门上。   当下,她觉得既好笑,又心酸。   好笑的是自家儿子的这个姿势难度实在是太高了,造型实在是太有趣了。   心酸的是,在媳妇的调教下,他终于长大了。   “奴才给郡王妃请安,郡王妃吉祥!”   一直跟在陆小郡王身边的平安先一步发现南郡王妃的到来,然后扯了扯自家小主子的袖子,利落地向南郡王妃行礼。   南郡王妃摆了摆手,然后看向终于转过头来,一脸担心的陆小郡王,道,“风儿,阿辞这才刚刚发动,距离正式生产还有一段时间呢,你在廊下等着就好,不用贴那么近……你媳妇吉人自有天相,自己又是神医,一定会母子均安的。”   不然,等儿媳妇生下孙子来,她的宝贝风儿就得变成望妻石了。   陆小郡王听着南郡王妃的劝慰,却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更加紧张,眉头紧皱,浑身紧绷道,“阿辞是神医不错,可医者不自医,生孩子又那么危险,我真的放心不下她!”   “……”南郡王妃叹了口气,“那你随意吧,继续刚才的姿势。”   陆小郡王:“……”   半个时辰后,断魂庄。   韩赭推开正殿的门,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一步一步地走到孟璟身边。   孟璟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朝他看去,眉心微拧道,“怎么了?”   韩赭深吸了口气,拱手道,“王爷,楚大夫要生了!”   “……你说什么?!”孟璟神情微怔片刻,然后遽然起身,激动地问道,韩赭只好又禀告了一遍,“卑职说,青龙卫传来消息,半个时辰前,楚大夫突然发动,已经进了产房。”   “阿辞要生了……”孟璟低低地呢喃着,二话不说,绕过面前的条案,拔腿就朝外走去。   “王爷!”韩赭在后面叫了一声,一脸无奈地跟了上去。   南郡王府,点寒院产房。   楚辞只觉痛意一阵一阵地袭来,她在心里将让她怀孕的孟璟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可即便如此,痛意还是没有减少多少。   宫口也只开了不到五指……   不行,她熬不下去了,长痛不如短痛,她一定要尽快把孩子生下来。   这般想着,她朝一旁的芸娘看去,嗓音沙哑低沉道,“芸娘,药箱里有我提前做好的催产丸子,撞在白色的药瓶里,你帮我拿一颗。”   “是,姑娘!”芸娘一脸慌乱地说着,打开药箱就翻找起药瓶来。   “找到了,找到了……”终于在最角落里,她找到了楚辞要的药瓶,拔开塞子,从里面倒出一丸来,往楚辞嘴边喂去。   楚辞张开口,顶着满脸的冷汗将药丸吞了下去。   之后,又深呼吸缓了片刻后,她朝芸娘伸出手来,“扶我下地,走两圈!”   芸娘一脸的心疼,红着眼圈,不可置信道,“都这样了,姑娘您还能走得动吗?”   “走不动也不走!”楚辞扶着芸娘的胳膊,强行从炕上坐了起来,下地后,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   因着剧痛的缘故,她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终于,绕着产房走了整整两圈。   芸娘一边紧紧地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一面用帕子帮她擦着额头上滚下的冷汗。   稍歇后,一步一步地,她又朝炕沿走去。   就在最后一步,马上就要上炕时,她却突然承受不住,猛地朝下跌去……   “姑娘!”芸娘惊叫了一声,忙用双手抓住她的两只胳膊。   与此同时,楚辞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接着,两行热泪从她发红的眼角流出,她伏在炕沿,委屈又无助地低声喊道,“芸娘,好疼啊,真的好疼,我真的撑不住了,这个孩子我不想生了啊……”   “姑娘,别这样,您别这样!”芸娘跪在她的身边,眼泪比她流得还要汹涌。   两个接生嬷嬷在旁看着,对视片刻后,由年长的嬷嬷走向楚辞,声音严肃却认真地劝道,“世子妃,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您只能向前,不能向后……您想想,这怀胎十月都熬过来了,难道要在最后一刻胆怯吗?”   楚辞紧紧地咬着牙。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现在只能向前的道理……   罢了罢了,活着干,死了算罢!   这般想着,她再次站了起来,朝炕上爬去。   这次,接生嬷嬷再一检查,已经开了八指。   “世子妃,可以用力了……”年长的龚嬷嬷抬起头朝楚辞吩咐道。   楚辞“嗯”了一声,然后便开始咬着软木塞使力……   “楚小辞,楚小辞,你怎么样了?”就在楚辞正拼命用劲的时候,陆小郡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进来。   楚辞被他叫得心中一烦,原本攒起来的劲忽然就卸了!   然后,侧过头,狠狠地看了芸娘一眼,交代道,“让陆邑风给我闭嘴!告诉他,要是还想当爹,就安安静静地在外面等着,不准发出一个字!不然的话,就算孩子生下来,我也不让孩子认他这个爹!”   “……是,姑娘!”芸娘应了一声,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屋内,年长的嬷嬷看到芸娘朝外走去。   苍老,铺满褶子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   然后掀起楚辞身上的被子,就往她两腿之间探去。   刚开始,楚辞并没有多想,以为只是正常的生产流程。   可当那嬷嬷的手往探越里,到最后都几乎用上强力时,她心中一凛,突然就察觉到不对。   一扭头,朝着外面大喊一声“陆邑风救我!”   以此同时,两腿收缩,用力地朝龚嬷嬷头上蹬去。   龚嬷嬷见楚辞识破了她的诡计,脸上诡异的表情顿时退去,然后一抖袖子,从里面捻出三根银针。   银针尖上,都闪着青色的寒芒。一看就知道淬了剧毒。   她扬起手来,眼看着就要朝楚辞掷去。   这时,产房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来。   下一刻,一道玄色的身影如风一般旋进来,同时,一把匕首朝着龚嬷嬷打算发针的手飞去。   “啊——”   只听一声尖叫,下一刻,龚嬷嬷捂着鲜血淋漓,已经断掉的手往地上倒去。   孟璟没有任何犹豫,又上前两步走向她,一脚踩在她的胸口,咔吧咔吧几声,将她浑身的骨骼都错了位。   解决了龚嬷嬷,她又朝另一个姓王的嬷嬷看去。   王嬷嬷一脸的惊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摆着双手道,“我……跟我没有关系啊,我只是来接生的,我真的不知道老龚为什么会做这些,我……我不知道啊!”   “来人,将这两个刁奴压下去!”孟璟没有理会王嬷嬷的求饶,阴厉的眼风匆匆她脸上扫过,他朝着外面寒声交代了一句。   下一刻,几个健壮的婆子就由南郡王妃带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进屋后,南郡王妃先示意婆子们将龚嬷嬷和王嬷嬷带走,然后,一脸尴尬又感激地看着孟璟道,“今日的事……多亏摄政王援手,不然,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孟璟没有说什么,他甚至连炕上的楚辞看也没看,转身就朝外走去。   南郡王妃看着他一言不发地离开。   目光微转,落在了半坐在炕上,正抱着楚辞在安抚的陆小郡王。   叹了口气,上前道,“风儿,产房这种地方,你是你呆的,你先出去招待摄政王,接生的事让我来吧!”   陆小郡王煞白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南郡王妃,“母妃你还会接生?”   南郡王妃不自在地牵了牵唇,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芸娘和莲子将陆邑风带出去。   陆小郡王不想走,苦着脸看着楚辞和南郡王妃道,“娘,我娘子刚才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我想陪着她,我不出去!”   “你的意思是,你信不过你娘我?”南郡王妃不悦地看着陆小郡王反问。   陆小郡王忙摇头道,“娘,我不是这个意思!”说着,她又眼巴巴地朝楚辞看去。   被陆小郡王安慰了一通,楚辞现在已经冷静下来。   她安抚地看了他一眼,重重地握了握他的手,勉强道,“我现在不是没事吗?你先出去吧……别让龚嬷嬷和王嬷嬷自杀了,我留着他们还有用!”   楚辞都已经开口,陆小郡王抿了抿嘴,只能妥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三回头地朝外走去。   外面,陆小郡王一出去,就撞上一双冷然的眸子,是孟璟。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朝另一边廊下走去。   孟璟见他这副样子,并没有计较,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紧闭的产房房门,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地握着。   此时此刻,他比任何人都紧张,以至于全身都绷得紧紧的。   屋内,南郡王妃在楚辞的示意下,先用烈酒泡了下手,然后才开始接生。   随着寝房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楚辞牙咬得也越来越近。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啼哭终于打破了寂静。   “生了!生了!”芸娘激动地朝楚辞看去,“姑娘你终于生下来了!”   楚辞煞白着脸,艰难地点了点头。   到这一刻,她真的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瘫在那里,就是手指都动不了分毫。   “是个极俊的小公子!”南郡王妃将孩子洗干净后,抱到楚辞的枕边,温柔地说道。   楚辞看了眼南郡王妃口中“极俊的小公子”,然后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真丑!”   廊下,孟璟和陆小郡王听到孩子的哭声,也是一脸的激动。   陆小郡王朝向平安,孟璟朝向韩赭,两人同时道——   “平安,小爷当爹了!”   “韩赭,本王当爹了!”   然后,场面有万分之一分的尴尬……   尴尬过后,孟璟别过头去,陆小郡王则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一面往产房里走,一面道,“小爷现在就去看看小爷的娘子去!”   孟璟:“……”   陆邑风这个狗东西。   就是看穿了他没资格进去产房,所以故意气他是不?!   “楚小辞,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陆小郡王一进产房,绕过屏风,就朝炕边奔去。   这时,产房里的东西已经全部换过,都是干净的,因为燃着楚辞特制的熏香,血腥味也淡了一些。   楚辞半睁着眼睛,无力地朝陆小郡王看去,“相公,我困……你现在不要跟我说话,等我睡够了再说好吗?”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先睡,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一步都不离开!”他说着,声音都小了下去。   而楚辞,是真的累了,看了陆小郡王一眼后,就陷入了黑甜的睡眠。   南郡王妃见她睡着,又把孩子抱了起来,声音极轻地跟自家儿子说,“风儿,你就不想看看你儿子?”   陆小郡王扫了眼襁褓中的红皮猴,低低哼了句,“这小东西,把我娘子折磨得这么惨,谁要看他!再说了,他能有我娘子好看?”   南郡王妃:“……算娘没有说,娘把孩子抱到旁边的暖阁给摄政王看看。”   毕竟,孟璟是这孩子的亲爹,又是孩子的救命恩人。   陆小郡王一听要给孟璟看,立刻将孩子夺了过去,道,“小爷我的儿子,凭什么给他看!不给!”   南郡王妃见他粗蛮的样子,一脸心疼道,“风儿,刚生下来的孩子骨骼软,你这样抱着,他会不舒服的,要是再伤到孩子,看阿辞不不揭了你的皮。”   “啊……那要怎么抱?”陆小郡王有些心虚地看了眼炕上熟睡的楚辞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南郡王妃。   南郡王妃慈爱地笑了笑,然后细心地指导起来,引导着他道,“这样,你的手要托着小宝儿的头,这里撑着他的身子……轻一点,再低一点……”   陆小郡王在南郡王妃的调教下,终于顺利地学会了抱孩子。   然后得意地一仰头,转身就要朝外走去。   南郡王妃见状,低低地叫了他一声,“风儿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陆小郡王头也不回道,“去给摄政王看看我儿子!”   让他当初抛弃阿辞,现在后悔死了吧!   肠子都悔黑了吧?!   外面,孟璟一直在等着,看到陆小郡王抱着一个孩子过去,下意识地就朝他走去。   “哦哦,辛儿乖……”陆小郡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认真地哄着小孩。   孟璟薄唇抿成一条线,眼巴巴地看着,袖子里的拳头越攥越紧,但脸上的表情却好像冰山融化,春暖花开一般,带着淡淡的和气。   “想抱我儿子吗?”陆小郡王炫耀够了,侧头瞥了孟璟一眼,得意地问道。   孟璟毫不犹豫道,“想!可以吗?”   陆小郡王一脸不情愿,但是又不得不将孩子递过去,嘴上还叭叭道,“小爷的儿子,本来看都不想给你看的,可谁让你是小爷儿子的救命恩人,就给你看一会!抱一下!”   “多谢!”孟璟感激地看了陆小郡王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接了过去。   陆小郡王看着他标准的抱孩子的姿势,一脸不是滋味道,“你还有别的孩子?”   孟璟看着襁褓中自家的儿子,眼角浮起深深的笑纹,心软成一片。听到陆小郡王询问,他头也不抬地说道,“没有!”   “那你抱孩子的动作怎么这么熟练?”陆小郡王质问。   孟璟终于舍得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跟乳娘学的。”   学的,提前跟乳娘学的……   陆小郡王心口中了一箭,觉得自己这个后爹,好像真没孟璟这个亲爹对阿辞的孩子上心。   但是他又不肯承认自己心里的酸意。   一面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对阿辞的孩子很上心很上心,一面挑着眉挖苦起孟璟这个给他打击的男人,“会抱孩子又怎么样?抱的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没孩子!”   孟璟:“……”   今天大喜的日子,他不打人!   楚辞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天,到夜里亥时,才幽幽转醒。   因为是顺产,又抹了清凉止痛药膏的缘故,她现在并没有过度的不适,只是觉得很饿,五脏六腑好像被人掏空一般的那种饿。   “姑娘,你醒了!”芸娘看见她睁开眼,立刻上前,将她扶了起来,道,“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饿!”楚辞捂着肚子说出自己现在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芸娘一听,连忙道,“那奴婢现在就出去给您拿吃的,厨房里一直炖着鸡汤呢,小菜也一直温着!”   楚辞点了点头,目送芸娘朝外走去……   约莫一刻钟后,她提着一个三层的食盒回来了。   楚辞见产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忍不住问道,“小郡王呢?” 第77章 准备回京   字数:6040   “小郡王在跟王妃学带小公子呢!”芸娘一面将食盒里的饭菜摆上炕几,一面笑吟吟地冲着她解释。   楚辞闻言,松了口气,经过龚嬷嬷的事,她现在已经不信什么乳娘了,以后两个孩子,还是要自己亲手来带。   “姑娘,鸡汤。”芸娘掀开汤盅,盛出一碗香气浓郁的鸡汤送到楚辞面前。   楚辞闻着那股子香气,眉头却有些发皱。沉思片刻后,她试探着用手沾了一点,放到嘴边一尝……她没猜错,果然是有问题的!   “姑娘!”芸娘瞧着楚辞的脸色陡然沉下,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这鸡汤可是有问题?”   楚辞点了点头,看向她,苦笑道,“这十几年来,南郡王府厚道惯了,对人对己都宽厚,没有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感觉不到什么,现在事情一发生,弊端立刻就显出来了,整个郡王府,跟个筛子一样,四处都是漏洞。”   芸娘听楚辞这么一说,神情当即紧绷起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楚辞咀嚼着这三个字,而后幽幽地叹了口气看,“办法什么的,以后在想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你家姑娘我的温饱。”   芸娘抿了抿唇,然后朝其他的菜看去,“这些,也都有问题吗?”   楚辞垂眸朝其他的菜看去,微顿片刻后,勾唇道,“一半一半罢!”   芸娘听她说完,脸色瞬间就白了,她轻轻地嗫嚅着嘴唇,正要劝楚辞暂时离开南郡王府。   可话还未说出,楚辞却突然将目光投向她,疑声道,“芸娘,我记得你的厨艺好像也是不错的?”   “姑娘的意思是……”   “你亲自去小厨房帮我做份蛋羹,再将我之前熬制的古法红糖拿一块过来。”   “是,姑娘!”芸娘答应一声,就朝外退去。   不多会儿,她用骨瓷碟子盛了一小块红糖过来。   楚辞将红糖泡进面前的小米粥里——粥是没有问题的。   “那奴婢现在去做蛋羹?”   楚辞没有言语,看着她将面前的鸡汤小菜端走,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米粥来。   一碗快要喝完的时候,得知她醒过来的陆小郡王才从外面进来。   怀里抱着孩子,脸上是暖融融的笑意。   “……”楚辞没有理他,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粥。   陆小郡王见状,又往前走了两步,将孩子抱到她的近前,看着她道,“小尔,辛儿,这是你们娘亲,快叫娘……”   楚辞听到两个孩子的名字,忍不住朝他看去,扑哧笑了一声,道,“宝宝还这么小,怎么会叫娘亲!”   陆小郡王闻言,不赞同地哼了一声,得意道,“那可不一定,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小爷说他们会叫爹娘,就一定会叫!”说着,又逗起小尔和辛儿来。   小尔、辛儿被他逗得狠了,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陆小郡王一看,瞬间傻眼了,一面“哦哦”地哄着,一面求救地看向楚辞,他还没学到怎么哄孩子不哭呢!   楚辞听着两个孩子的哭声,也心疼得很,见状,朝陆小郡王伸出一只手来,道,“给我!”   陆小郡王看向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担心道,“你的力气够吗?”   楚辞点了点头。   陆小郡王这才将小尔往她手上递去。   楚辞接过小尔,一面轻抚他的眉眼哄着他,一面问陆小郡王,“这个是哥哥吗?”   陆小郡王含笑道,“是,小尔是哥哥,辛儿是弟弟!”说着,他脸上突然浮起一抹幽怨,又看向她,道——   “楚小辞你怀的既然是双胎,那当初为什么只让我起一个名字?”   “想给你一个惊喜啊!”楚辞促狭地看向他,“怎么,是不是给两个孩子当爹的感觉,比给一个孩子当爹更幸福啊?”   “……还好吧!”陆小郡王道,“也就幸福那么一点点!”   毕竟他的娘子这么厉害,别人家的媳妇可是生好几胎才能生到嫡长子呢!而他的娘子,这一胎下来,不但生了嫡长子,就连嫡次子都有了!   “哼,你就在心里嘚瑟吧你!”楚辞斜了他一眼,将小尔放在枕边,又招手让他把辛儿抱过来。   陆小郡王自然是惟命是从。   两人头碰着头,看着躺在那里张牙舞爪的两个小豆丁,好一会儿后,楚辞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开口道,“相公,小尔和辛儿长的是不是不太一样?”   陆小郡王心里虽然有底,但还是有仔细看了一会儿,过后,道,“是不太一样,辛儿比小尔俊些。”   “那我就放心了!”楚辞松了口气。   她可没忘记这两个孩子的亲爹是什么身份。   皇室之中,最不容的就是双生子。   要是小尔和辛儿长得一模一样,那任太后便能名正言顺地要了两个孩子的命……   陆小郡王也是想到了这点,他紧紧地握住楚辞的手,“阿辞,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住你,护住我们的两个儿子的。”   楚辞点了点头。   回首间,心中有一个想法已经成型。   但是她并没有立刻告诉陆小郡王,而是握着两个孩子的手,将这个想法暂且压了下来。   “姑娘,蛋羹做好了!”约莫一刻钟后,芸娘从外面走了进来,将托盘带着此种你一起摆在楚辞的面前。   楚辞掀开瓷盅,正要拿勺子吃。   一旁,陆小郡王的脸色却是一变,他不悦地看向芸娘,道,“母妃不是让厨房准备了鸡汤,还有黄豆猪蹄汤,几样菜?怎么就给你们姑娘吃粥,喝蛋羹?!”   芸娘听陆小郡王质问,一脸的委屈。   她正要开口辩解,可楚辞却放下勺子,朝她摆了摆手,“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先下去吧。”   “是,姑娘!”芸娘福身,转身退了下去。   “那是怎么回事?”芸娘离开后,陆小郡王看着楚辞问道。   楚辞叹了口气,然后将鸡汤和黄豆猪蹄汤,以及几道菜被加料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小郡王听完,当即就火了,从炕沿跳下地,一拳垂向墙壁,厉声道,“这些刁奴!他们连小爷的女人都敢害!小爷一定要一个一个地把他们查出来!绝不放过他们!”   楚辞看着他暴怒地模样,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道,“你查就查,喊什么,吓到小尔和辛儿怎么办?!”   “我……”陆小郡王红着眼睛,气急败坏地朝楚辞看去。   楚辞没有再跟她说什么他拿起勺子,一边吃着面前蛋羹,一遍问,“龚嬷嬷和王嬷嬷的事情差得怎么样了?”   陆小郡王闻言,捏了捏拳头,抬头道,“我让暗卫已经审出来了,是京城那边的人做的,他们用遇刺的金牌威胁龚嬷嬷,要是不对你下手,就让当地官员网罗罪名,要她全家人的性命!龚嬷嬷为了全家人的性命,只得从了……”   又是宫里的!   楚辞捏紧了手中的瓷勺,因为太过用力,骨节都有些微微泛白。   陆小郡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脸上浮起一抹浓浓的愧疚,低下头,歉疚道,“都是因为我没用……白长了这么多年岁,连一个小小的郡王府都肃不清,是我没用……”   楚辞看着他愧疚的模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也只吐出一句,“不怪你的,这些都是我招来的!”   “可你是我的女人,你是我的娘子,保护你,是我该做的!”陆小郡王这般说着,脸上的表情更加痛苦。   他抱着头,慢慢地蹲了下去,嗓音哽咽道,“楚小辞,我一直以为,只要我肯努力成长,就一定能配上你,可……可我没想到,身边潜伏着的,虎视眈眈的敌人会这么强大,我……我还是让你受伤了。”   “我说了,这些都是我招来的!”楚辞看着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和你没有关系。”   “你不用觉得抱愧,你已经够好了。”   “这个世界上,有权有势有能力的人有很多,可豁出性命,不顾自己生死都要保护我的,你是唯一一个。陆邑风,你真的已经够好了。”   “真的吗?”陆小郡王还有有些不自信。   抬头看向楚辞的目光,湿漉漉的,就像一只渴求主子怜爱的宠物。   楚辞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向他道,“自然是真的。”   话落,陆小郡王一直黯然的眼神突然就亮了起来。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向她走来,握住她的手,眼珠漆亮,神采奕奕,一字一句道,“楚小辞,你真好!”   楚辞弯了弯唇,没有再言语。   一夜漫漫而过。   这几日,芸娘和青苗一直贴身照顾着楚辞。   南郡王妃那边,在得知楚辞的饮食被加料了,也是大怒了一场,当即下令彻查所有下人。   不过两天,府里有一小半不老实的人都被送了出去。   最后,往菜里下药的人都被揭发了出来。   但不管怎么严刑拷打,那些人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往鸡汤和黄豆猪蹄汤里下过药。   没办法,南郡王妃只好将这个并不完整的交代说给楚辞听。   楚辞听完后,稍微沉默了片刻,反问南郡王妃道,“他们不承认在汤里下药,也没有在他们房里搜出千日红这味药?”   南郡王妃点了点头,一脸苦恼道,“是啊,已经严刑拷打了好几遍,房间里都掘地三尺了……就是没有结果。”   “那会不会,药不是在府里下的?”楚辞疑声反问。   南郡王妃愣了一下,“阿辞你的意思是……”   “如果下毒的人心机颇深,又不想让人查出端倪,完全可以在活鸡还未被采买时就下药……母亲,你让人去查郡王府的采买,看他在买活鸡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反常的事情!”   “好,我这就让人去!”说着,她朝身边的莲子使了个眼色。   莲子会意,立刻退了下去。   南郡王妃瞧着她的背影走远,目光又回到楚辞的脸上,她低低地叹了口气,道,“是母亲没有管好王府,才让那些小人有空子钻。阿辞,是母亲对不起你。”   楚辞听南郡王妃一脸的愧疚,忙握住她的手,道,“母妃快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到来,才招来了那些人,我才是郡王府的罪人!您和父亲不怪我,我已经谢天谢地了,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怪你们呢!”   “阿辞……”南郡王妃看着她,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半圈,回握着她的手道,“你也别这么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们是一家人!你莫不是忘了,你祖母临终前最大的愿望?”   “阿辞不敢忘!”楚辞眼角嗪泪,慢慢地低下头去。   月子里流泪不好,南郡王妃抬起手帮她抹了抹眼角,怕再招她的泪,忙转了话题,道,“你现在贴身伺候的只有芸娘和青苗……她们到底年轻,又没经过人事,母亲这心里总有些不放心。要不,母亲给你指个老人,代母亲在你身边服侍着?”   说着,怕楚辞不放心生人,她又补了句,“这人你也认识,不是别人,正是带大风儿和兆华的紫嬷嬷,她儿女早丧,是要在郡王府养老的,人最是细心敦厚,你要是不嫌弃,我就让她过来照看你。”   楚辞听南郡王妃说的诚恳,笑了笑道,“紫嬷嬷再好,可到底是大小姐身边的老人,只怕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南郡王妃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看着楚辞语重心长道,“母亲也知道,你妹妹以前不懂事,伤过你,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她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对你的事比对她大哥的事情还要上心……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她计较了好吗?”   楚辞摇了摇头,南郡王妃可能已经忘了陆兆华当时对她的伤害,可她自己永远不会忘。任何想伤她孩子的人,她都会用一辈子去记恨,永远不会原谅。   想虽这样想,可中间夹着一个南郡王妃,真话实在不少说出来,她只好换了方式,道,“可大小姐毕竟到了年纪,成婚前后,她应该比我更需要紫嬷嬷。”   南郡王妃并不是个蠢人。   也知道楚辞是在给她留面子,她叹了口气,勉强笑道,“那这事,便听你的。”   楚辞点了点头,“我是大夫,该注意的都会注意的,母亲不用太过担心。”   “嗯,也是。”南郡王妃点了点头,脸上有一抹讪讪掠过。   又因为任太后阴魂不散的迫害,两个孩子的洗三礼也没有大办,只在自己府上小小地办了一场。   到午后时。   外院伺候的百合突然走到廊下,朝着屋里喊了声,“世子妃,张夫人带这张小公子求见,您可要见见?”   张夫人?   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楚辞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就是她上次诊治过的张叠芳。   开口,正要让百合将人领进来。   这时,坐在一旁给两个小宝宝做肚兜的芸娘抬起头凝重道,“姑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还是不见了吧?”   “没事的。”楚辞摇头,冲她笑了笑,“张夫人不是那种人……再说了,我们也没必要因噎废食,因为别人的恶意,就连日常的交际都没了!这跟坐牢有什么分别?”   “好好好,既然您想见,那奴婢就让百合去请张夫人来!”芸娘说不过楚辞,只好妥协。   楚辞一面笑盈盈地逗着两个小宝贝,一面朝芸娘眨了下眼睛。   百合很快将张夫人带了进来。   许是受连家那件事的影响,张叠芳瘦了不少,原本就尖俏的下巴现在更尖了。   不过好在气色不错,比在连家的时候生动许多。   她是自己抱着孩子走进来的。   到楚辞面前后,她并没有立刻行礼,而是将手里的孩子递向芸娘,“姑娘能否帮我抱下孩子?”   “自然可以啊!”芸娘说着,就将孩子接了过去。   与此同时,张叠芳噗通一声跪倒在楚辞的面前,二话不说,砰砰砰就是三个响头。   “张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青苗,还不快扶张夫人起来!”楚辞错愕地说道。   青苗领命,要去扶人。   可张叠芳却拒绝了青苗的搀扶,她继续看向楚辞,感激又肃穆道,“世子妃,这第一个头,我是替连家像您道歉的,不管我现在是哪家的人,您出事的时候,我是连家的人,我就该道歉。这第二个头,是为了我的孩子,要是没有您的援手,她只怕来不了这个世上……最后一个头是为了我自己!您救了我,给了我陪孩子成长的机会。这份恩情,我记您一辈子!”   “好了,你的谢意我都收到了,现在可以起来了吧?”楚辞说着,又朝青苗使了个眼色。   青苗再去扶,张叠芳就没有拒绝了,她利落地站了起来。   然后将一只荷包递向芸娘,道,“这小小心意,是我恭喜世子妃喜得双胎的!世子妃好福气!”   楚辞看着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宝贝笑了笑,“多谢!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小棉袄,以后长大了指定贴心。”   张叠芳听楚辞这般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从芸娘手中接过了自己的女儿,带着几分赧然,看向楚辞道,“说起这个,我近日来,其实还有个不情之请!”   “嗯?”楚辞一面示意青苗扶张叠芳坐下,一面看着她轻声问道,“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张姐姐请说!”   “是这样的,您是这孩子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便冒昧地想请您给这孩子起个名字,也算沾沾您身上的贵气、福气,好让她平安长大,一辈子顺顺利利的!”张叠芳看看自己怀里的女儿,又看看楚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楚辞听了,面上露出一抹真诚的笑来,“既然你开口了,我便帮你想上一个,你若是觉得好,就用着,若是不好,回去让张老爷和张夫人取也是可以的。”   张叠芳点了点头。   楚辞微微沉吟片刻,开口道,“滢,三点水的滢……张在滢,在水一方的意思,你觉得如何?”   张叠芳听楚辞说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好,真是再好不过的名字……实不相瞒,世子妃,我来之前,刚好碰到一个算命的,说滢儿命里缺水呢!”   “那还真是巧合。”楚辞笑得眼底一片潋滟。   顿顿,又让张叠芳将孩子抱过来给她看看。   几个月的女婴,已经有些长开,褪去了出生时的那层红,越发显得肤色雪白,眼珠子黑亮。   楚辞越看越喜欢,再看自己身边的小尔和辛儿就有点嫌弃了。   张叠芳看见楚辞脸上神色的变化,微微笑了笑,道,“世子妃可别嫌弃小世子现在不好看,等过上几日,长开了,一定比孩子爹小郡王还要出众……”   楚辞:“……”前面几句,听着其实还好。但是最后一句,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孩子根本就不是陆邑风的,怎么能跟陆邑风比呢!   张叠芳见楚辞嘴角笑容凝固,顿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脸色一变,尴尬道,“世子妃,我……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见她浑身局促地道歉,楚辞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将目光转回到滢儿脸上,道,“小姑娘才这么小,就已经好看的不得了,长大了,一定会更好看的……倒是真的和她的名字相得益彰。”   张叠芳连连点头。   之后,过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才缓过去。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几个时辰,楚辞原本想留张叠芳用饭的,可张叠芳却不肯留,只说再有时间还会来的。   楚辞没办法,只好让青苗替她送客。   目送张夫人出去后,芸娘笑眯眯地看向楚辞道,“这个张夫人,性子倒是爽利得很!”   楚辞点了点头,“若是不爽利,我哪里能跟她呆一下午!”   芸娘听楚辞这般说着,心里一动,突然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朝自己的腰间摸去,一面解荷包,一面看向楚辞道,“姑娘,这是张夫人送给您的贺礼,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啊?”楚辞随意地问了一声。   芸娘睁大了眼睛,“是……竟是银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九万两!” 第78章 这个缘故   字数:6047   整整九万两!   听到这个数目,不止芸娘,楚辞也愣住了。她朝攥了满把银票的芸娘看去,“你没有数错吧?”   “那奴婢再数一遍?”芸娘是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她一张一张地又数了一遍。   数完后,一脸凝重地看向楚辞,“姑娘,奴婢没有数错,就是九万两。”   “哦。”楚辞已经缓过来,淡淡地应了一声。   芸娘一脸震惊,“您……这是什么反应?”好像比刚才冷淡了很多。   楚辞接过她递过来的荷包,疏朗一笑,解释道,“这九万两,不只是给小尔和辛儿的添盆,应该还和连家坑我的事情有关。”   “姑娘的意思是,这九万两,有一部分是连家的钱?”   楚辞点了点头,“你若是不信,可以拿票号去钱庄查查,这几张银票近日来的流通情况!”   芸娘一笑,“奴婢怎么会不信姑娘!您说是连家的,那肯定就是连家的!”   楚辞对于自家婢女无条件的信任,心中十分愉悦,眼底不由浮起一抹笑意。   正说着,陆小郡王打起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到楚辞面前后,一面着急地去看两个孩子,一面道,“那个张夫人,总算是走了!”   楚辞看了他一眼,“你这么盼着人家走是什么意思,张夫人得罪过你?”   陆小郡王撇了撇嘴,“她倒是不曾得罪过我。”   楚辞:“那你不高兴什么?”   陆小郡王瞄了她一眼哼道,“我说楚小辞,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张夫人往昔是没有得罪过我,可她今天却生生占用了原本属于我的娘子和儿子!这还不够让我心生怨念?!”   “原来是这个缘故!”楚辞嘴角掀起一点笑弧,“那你今天没有过来陪我和孩子,在外面做了什么呢?”   陆小郡王听她提起自己今日下午的行程,面色微微缓了缓,道,“我按着你提示母妃的,去审问了府里的采买,这其中果然有问题……他昨日才买的活鸡并不是从平常惯用的那家铺子,而是另一家叫作吴生的铺子……”   “可是因为吴生铺子里的活鸡更便宜?他能中饱私囊得更多?”楚辞笑问,眼里有寒芒点点闪过。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不错,吴生铺子里的活鸡和猪脚都比市场价低了有三分之一。而我们府里平时用的活鸡并不少,所以杨采买就动了心思,不但昨日的活鸡是从吴生铺子买的,还和老板签了长约。”   楚辞听到“长约”二字,心头一凛。   若是她的医术没有精到这个份上,若是下药的人一次下的分量没有这么重……她不敢想象,长期食用这些食材,她和两个孩子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任太后想害她的心,当真可诛!   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心里的怒意压了下去,然后一脸平静地看向陆小郡王,再次问道,“吴生铺子里的掌柜,你可有钳制住?”   “这是自然的!”陆小郡王毫不犹豫地说道,“不止掌柜,就是铺子里的伙计,我也全部扣住了!他们交代,是有人给了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将铺子里活鸡和猪脚的价格压了下去。至于是否有人下药,下药的人是谁,他们并不知道!”   “也无需知道!”楚辞冷冷地哼了一声。   陆小郡王眉头一皱,凝眉朝她看去,“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辞冷笑,“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懒得跟这些爪牙计较,这些麻烦事,要断,就要从根子断起!”   “那你的意思是……”   “等我做完月子,我们就去京城。”话落,她像是想起什么,又轻抬眼皮,扫了陆小郡王一眼,询问道,“南郡王府在京城是有御赐府邸的罢?”   陆小郡王眸光深邃地看着她,点头道,“有!在祖父之前,先祖们一直是住在京城的……后来因为祖母身子不好,祖父才力排众议,搬到了金陵。”   也就是说,他们一家想回京城,完全是没有阻碍的。   楚辞点了点头,“很好。”   话落,见陆小郡王并不表态。   她心里一酸,看着他又补了句,“回京一事,现在只是我的意思,若是你和父亲,母亲不愿意,我也不会有想法的……毕竟,你们已经在金陵呆了几十年了……”   “楚小辞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却是火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质问道,“在你的心里,难道我就是这么个不可信任,不可托付的人?!什么叫回京是你一个人的意思!你是忘了自己已经嫁人,还是忘了我是你的夫君?!”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陆邑风……”   “你别叫我!”   “陆邑风!”楚辞又叫了一声,然后看着他恼怒地侧脸,小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可父亲母亲那边……我不是不自信嘛!”   陆小郡王冷哼,“若是你一心要回去,父亲母亲那边,自有我去说合!”   “相公你真好!”楚辞腆着老脸,向一脸不痛快的陆小郡王抛了个媚眼,小心翼翼地赔着好。   陆小郡王又冷哼了一声,“你就是再给我抛十个媚眼,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小爷我也是有脾气的。”   “那……亲亲你?”楚辞眼珠子一转,继续讨好。   陆小郡王眼波一晃,舔着嘴唇朝她看去,“那……亲几下?”   楚辞微笑的弧度更大,“你说呢?”   陆小郡王,“十下?五十下?一百下?”   楚辞:“滚!”   陆小郡王伸手指向她,一脸愤愤不平,“你看看你,道歉就是这个态度!”   楚辞懒得再理他,低头又逗起两个小宝贝来。   陆小郡王在旁看着她……心里那叫一个气啊!那叫一个恨啊!   许久后,望着灯下她红润的唇,向前蹭了蹭,讨好道,“那……十下怎么样?”   楚辞没理他。   陆小郡王又往前蹭了蹭,“八下?”   楚辞还是不说话,也不抬头。   陆小郡王一咬牙道,“五下!不能再少了,你刚才可是深深地伤害了我脆弱而幼小的心灵!”   “等孩子睡着吧!”楚辞见他还算识相,终于肯抽出空,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   陆小郡王心情一松。   这时,悄悄去而复返的芸娘走了过来,对两人道,“姑娘,该用晚膳了,奴婢简单煮了两个菜,早上做的蛋糕还剩了些,您就着红糖水吃两块。”   楚辞点了点头。   跟着,又接过青苗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陆小郡王看她准备用膳,想了想,开口道,“你先吃着,我去探探我爹的口风,看他对回京城一事是个什么态度……”   “嗯,你去吧!”楚辞微微颔首,然后目送他离开。   屋里,楚辞开始用膳,青苗和芸娘看着两个孩子,小声地逗着两个孩子笑……   而陆小郡王,离开点寒院就直接去了前院书房。   书房中,灯亮着,他推门进去,果然看见南郡王正在看公文。   “风儿,你怎么过来了?”听到推门的声音,南郡王抬起头,看到是自家儿子,狐疑地问了一声。   陆小郡王呵呵地笑了两声,一面朝南郡王走去,一面道,“这不,有些事想要跟您商量商量!”   “什么事?”南郡王放下手中的公文,饮了口茶,看着已经落座的陆小郡王,疑声问道。   而陆小郡王也没绕弯子,他摇着手里的玉扇,瞧着自家父亲,直接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想问问您,这么多年了,您就没有回京城发展的心思吗?”   南郡王闻言,微微拧了拧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这不是在金陵呆惯了吗?江南的四时风物也看得不爱看了……就想去京城走走!”陆小郡王随口扯着慌,绝口不提这是楚辞的想法。   南郡王也没多想,听他这没个正形的理由,直接拒绝道,“没想法,也不想回去。”   他是个儒臣,有没有好胜心,觉得金陵这个地方挺好的!   尤其是,这么多年,在江南一带,只有别人给他下跪的份,他从来都不用给别人下跪。   这要是回了京城,不说别的,他这两条腿就先受不住。   当然,陆小郡王是不知道他爹的想法的。   他在听到他爹不想回京的答案后,脸色就沉了下来。   片刻后,仍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您真的一点回京的想法都没有吗?”   南郡王又看了他一眼,完全不假辞色道,“没有。”   陆小郡王,“就不能有一点吗?”   “风儿,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南郡王这时才发现自家儿子的反常,然后眉头紧拧,语气严肃地问了一句。   陆小郡王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进京。”   南郡王,“进京送死吗?”   他虽然从没正面表露过什么,但是对楚辞和任太后之间的深仇大怨,却是门清的。   所以一听陆小郡王要进京,立刻想到了任太后无孔不入的陷害。   陆小郡王听了他爹的话,却是眼睛一亮,而后,挑眉道,“我还以为爹你不知道太后对南郡王府的恶意呢!”原来他也是知道的。   南郡王见自家儿子将任太后这层纱戳破了,也不再含糊,直接开口说了自己的意思,“正是因为为父知道,所以才不愿意你离开金陵。”   言下之意,京城比金陵危险多了!   可陆小郡王却不赞同,他目光幽深地看向自家父亲,吸了口气,低声反问,“难道爹就没想过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吗?”   南郡王听陆小郡王这么一说。   面色陡然沉下。   终于肯正视起他家这家孽障来寻他的缘由。   半晌后,眉头高高拢起,道,“想回京的只怕不是你,而是阿辞罢?”   陆小郡王一脸干笑,“这……跟我娘子无关的,是我心疼她,做个月子还要被那些恶人无孔不入地迫害着!一点都看不得她受这份委屈!”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南郡王冷声嘲讽。   陆小郡王脸上有些挂不住,脸皮一下子抻平了,道,“那你就说罢,到底听不听我娘子的,回京城去?!”   “这……你让为父再想想……”南郡王既没有直接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留有几分余地地说要想想。   陆小郡王心里虽然不甚满意,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道了声“那您早日给我答复”,就晃着又朝外走去。   南郡王看着自家儿子一步一步地离开。   想着他方才说的一席话。   沉默了许久。   然后提起面前的笔墨,写了一封密信后,叫了贴身的小厮进来,“将这封信送去城外断魂庄!”   小厮应了一声,接过信便朝外走去。   到门口时,又被南郡王突然叫住。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小厮回头问道。   南郡王扔给他一截乌木令牌,“这是本王身份的象征,一定要尽快将信送到断魂庄!”   “是,主子,奴才一定不负您所托!”小厮又点了下头,然后收好令牌朝外走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城外断魂庄。   正殿中,韩赭将密信呈给孟璟,“王爷,这是南郡王派人送来的。”   孟璟打开看了一眼,然后起身道,“随本王去一趟南郡王府!”   “是,王爷!”韩赭应着,转身拿起一旁架子上的大氅,递给了孟璟。   孟璟穿上墨黑的大氅,和韩赭前后脚出了大殿,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次日,又是一个难得的好晴天。   芸娘一面拿了帕子帮楚辞擦额头上的汗水,一面道,“姑娘真的决定要进京,这等您做完月子,可刚好是最热的伏天。”   “那也得回去。”楚辞叹了口气,一脸烦躁道,“我等不了。”   任太后和景明帝疯狂的就像只野狗。   他们有千千万万种害她和孩子的法子,可她却只能防备着。   这样的日子,她每过一天,都是折磨。   芸娘叹了口气,停了停,又问,“那您可想好了,要如何对付太后?”   楚辞听她这么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切……还是等进京后再说吧。”   芸娘抿了抿唇,没有再问。   两个孩子满二十天的时候,陆小郡王终于把南郡王和南郡王妃同意回京的消息告诉给了楚辞。   楚辞听了这个消息,难得露出一抹笑颜,就连面对着闷热至极的天气,也没有那么心烦了。   陆小郡王抬起手帮她擦了擦额角又溢出的汗,心疼道,“真是难为你了……这么热的天气,因为坐月子,冰都不能用。”   楚辞笑了笑,没有言语。   陆小郡王似有所感,握着她有些薄汗的掌心又说了句,“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了……娘子,我们两个就守着小尔和辛儿过了一辈子,以后再也不生孩子了,好吗?”   楚辞倒是没有想到陆小郡王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笑看了他一眼,“你之前,不是还说要我给你生是个孩子吗?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以前是我不懂事。”陆小郡王一脸赧然道,“以为生孩子就是女人的本能,生的越多越好,可经历过这次,我却明白了,女人生孩子,那是在拿命跟阎王博……”   “楚小辞,我舍不得,舍不得看你一脚踩在鬼门关,舍不得你受这份苦。我宁愿不要孩子,也不想你难受。我想你一辈子都幸幸福福,快快乐乐地做我的掌心宠……我不想你受到一丝丝的痛苦。”   “傻子!”楚辞听他这般真心真意地表白着,眼里明明已经含了泪,但嘴上却嫌弃地骂着,抬起手,在他额头上用力地敲了一下。   陆小郡王被她敲痛,抬起脸,红了眼圈,着急地辩解,“小爷才不是傻子,小爷就是心疼你,爱你!不愿让你受到一点点的委屈!”   “……”楚辞没有再言语,直接抱住他的腰,往他怀里靠去,脸颊紧紧地贴着胸膛,听着他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一字一句道,“陆邑风,遇见你,真的是我今生最大的好运——”   “阿辞,您也是我这一生遇到的,最让我欢喜的人。”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许久都没有松开彼此。   直到,耳边响起一阵哭声。   “是辛儿!”楚辞急声喊了一句,推开陆小郡王就去看孩子。   陆小郡王一脸懵逼——心里因为那个拥抱浮起的所有旖旎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   十日后。   两个孩子满月,楚辞也正式出了月子。   为了两个孩子的安全,这次仍然是小办。   除了南郡王府里的人有参宴,外人登门的只有张夫人。   午后,散了宴。   张夫人又陪着楚辞坐了一会儿,然后才离开。   临走时,留下几套给小尔和辛儿的衣服。   楚辞都收下了。   不过也不是白收,她之前做的护肤品还剩几套,索性让芸娘都拿给了张夫人。   张夫人知道楚辞给的都是好东西,自然是连连道谢。   楚辞莞尔一笑,目送她离开。   张夫人走后。   芸娘将收拾好的行李单子给楚辞过目。   楚辞发现,里面最多的,却是老夫人留给她和两个孩子的东西,足足有二十几个箱子。   无声地叹了口气。   老夫人和善的面容又浮现在她的面前。   她缓缓地合上行李单子,递给芸娘,“就这些吧!”   此次离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老夫人给的东西,还是带在身边的好。   “姑娘,三夫人带着盈小姐求见。”眼眶正红着,百合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楚辞对三夫人倒是没有什么太坏的印象。   之前鹿呦院那桩子事,也是三老爷一个人在闹腾。   “让她们进来罢!”楚辞吩咐了一声。   百合应声。   很快,三夫人领着陆盈就走了进来。   “三婶!”她看向三夫人,淡淡地称呼了一声,又让芸娘端些果子糖出来给陆盈。   陆盈脆脆地道了声谢。   楚辞朝她笑笑。   微顿后,目光又回到三夫人的脸上,循循问道,“三婶此番来寻我,不只是为了什么事?”   三夫人听楚辞这般问,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然后看向青苗,小声道,“青姑娘,你能否带阿盈去隔壁玩会儿?我有些事要私下和世子妃说。”   青苗闻言,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朝楚辞看去,征询自家主子的意见。   又瞧着楚辞点了头,才领着陆盈朝隔间走去。   许是三夫人来之前就交代过她,陆盈很乖,没有一点不情愿。   跟楚辞说了一声,就牵起青苗的手,跟着她朝外走去。   目送两人离开后,楚辞才望向三夫人道,“三婶现在可以说了吧?”   三夫人却没有开口,而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三婶,您这是做什么?”楚辞往后退了半步,惊诧地问道。   三夫人仍是没有开口,却缓缓地撸起了自己的袖子。   只见那两截胳膊上,竟然没有一块好肉……且很多伤口,都是旧伤。   “三婶,这是谁做的?”楚辞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声反问。   三夫人还是没有开口,她抬头看了楚辞一眼,又开始解起自己身上的衣服。   一件一件,直到一丝不挂。   楚辞一眼看去,她身上的伤竟是比胳膊上的还要严重。尤其是一些私密地方,简直惨不忍睹。   “芸娘……”楚辞看完后,向芸娘使了个眼色。   芸娘会意,立刻上前帮双手颤抖的三夫人穿好了衣裳。又将她扶起来,在一旁的坐榻上坐了下来。   “您是来找我求医问药的吗?”楚辞抿了抿唇,淡淡地问道。   她心里虽然同情三夫人,可也要先弄清楚她的目的。   三夫人眼皮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摇头道,“不是。我这一身伤,我早就不在乎了。”   “那您是……”   “我想将阿盈过继给风儿和世子妃。”   过继?!   楚辞听到这两个字,一下子愣住了,“这……三老爷同意吗?”   “跟他没有关系!”三夫人一脸冷漠地摇了摇头。   顿顿,看着她的眼睛,又抛出一记重磅炸弹,“阿盈根本就不是他的骨肉。”   “她是我九年前,去灵隐寺还愿,被山匪玷污后,生下的。” 第79章 不太清楚   字数:6048   楚辞:“……”   这真相,有点刺激啊!   不过没多久她又释怀了。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三房只有陆盈一个孩子,却没有从她们这一辈女孩子的“兆”字,而是单名一个“盈”。   三夫人见楚辞只是脸色变化,却并不言语,眼底不由闪过一抹难过,“世子妃,是不愿意吗?”   楚辞看着她眼角的泪,虽然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是不愿意。以后我也会有我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要将一半的疼爱分给别人的女儿呢!”   三夫人听她这般说,脸色当即变得更加惨白,她哆嗦着嘴唇,一字一句道,“倒是我强人所难了。”   说着,她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失魂落魄地朝外走去。   楚辞将她眼中的绝望看得分明,如何敢这样就放她走。   忙给青苗使了个眼色。   青苗会意,上去抱住了三夫人的胳膊,道,“三夫人,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坐下来歇会儿再走。”   三夫人闻言,没有理会青苗。   却是僵硬地转过头来,红着眼睛,看了眼楚辞,“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世子妃,若是世子妃听了之后,还不改初衷,那我便彻底地死心了。”   “你说。”楚辞看着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三夫人眼皮一动,又一滴泪珠落下,她带着几分哽咽,怨恨又无助道,“陆成鸿,他已经开始对阿盈动手动脚了……”   陆成鸿,是三老爷的大名。   楚辞听罢,不由大惊,“三婶的意思是……”   “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就是因为他偏好幼女,尤其是九岁到十一岁的。”三夫人一脸嘲讽地说道。   而阿盈,今年刚好虚岁九岁。   想到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楚辞心里当即愤怒起来。   她用力一拍桌子,厉声骂了句,“当真是畜生。”   三夫人没有言语,只是悲哀地看着楚辞,嗫嚅了下嘴唇,又道,“世子妃若是不想过继阿盈,让她跟在你身边做个丫鬟也是可以的……”   楚辞:“……”   她实在不明白,三夫人怎么就跟她杠上了。   “你就没想过跟三老爷和离,然后带着阿盈回娘家吗?”默了片刻后,她拧起眉来,疑惑地问道。   三夫人听她说起娘家,眼眶又是一红,“世子妃,并非是我不想和离回娘家,而是……陆成鸿根本不肯跟我和离。退一万步来讲,或者就算和离了,我也回不去娘家……因为现在陈家当家做主的是我的继母和继弟,他们根本容不下我这个大归的姑奶奶。比起接纳我,他们会更愿意我一根白绫吊死在郡王府。”   楚辞:“……”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些事,老夫人和母亲知道吗?”   三夫人摇头,“之前顾念阿盈,我一直忍着,老夫人和大嫂并不太清楚。”   “那……你让我再想想吧。”楚辞看着她,低低地说了一句。   “那我先带阿盈回去。”三夫人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楚辞却开口叫住了她,“不用,你和阿盈暂且就留在点寒院里。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如此,便多谢世子妃了!”三夫人冲着楚辞福了下身,然后才朝外退去。   楚辞看着她消瘦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门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多久,青苗从外面回来了。   她从芸娘那里得知刚才发生的一切后,小心翼翼地觑了楚辞一眼——   “姑娘会帮三夫人和盈小姐吗?”   楚辞抬头朝青苗看去,待看到她微红的眼眶时,喉头滞了一下,“你希望我帮她们吗?”   青苗紧紧地抿着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楚辞问。   青苗低下头去,小声道,“因为奴婢当初就是被后娘骗着卖掉的,那种被后娘和继弟欺负的苦,奴婢比谁都懂……只是奴婢幸运,后来遇到了姑娘,可三夫人……她实在是太苦了,还有盈小姐,也很可怜。奴婢希望她们也有贵人相助。”   “我知道了。”楚辞听完青苗的话,微微点了点头,“就是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会帮她们一把的。”   “那奴婢替三夫人和盈小姐先谢过姑娘!”青苗听了楚辞的答复,立刻跪倒在地,认认真真地向她磕了个头。   楚辞失声笑笑,然后给芸娘使了个眼色,芸娘会意,立刻弯身扶起了青苗。   “不知姑娘可想好怎么帮三夫人和盈小姐了没,我们明天,可就要上路了呢!”芸娘安抚好青苗,又有些忧虑地看向楚辞,问了一声。   楚辞摇了摇头,“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最棘手的,就是三叔这个辈分……我想,不管我要怎么做,都不能越过母亲和父亲去。”   “姑娘的意思是,要和郡王妃商量着来?”   楚辞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   “那……奴婢现在帮您请郡王妃过来?”早早解决了,省得耽搁明天上路。   楚辞也想到了这个,稍微点了下头,就由着芸娘去了。   牡丹院。   南郡王妃也在查验明日上路要带的行李,骤然听到小丫鬟禀报世子妃身边的芸娘求见,倒是有些愣怔。   “娘娘,世子妃向来识大体,能在这时候派人过来,应该是有要紧的事。”莲子见自家主子愣怔,小声地在旁边进了一言。   南郡王妃闻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带人进来罢!”   “是,娘娘!”莲子答应了一声,转头就去吩咐旁边侍立的二等丫鬟。   二等丫鬟出去传话。   很快,芸娘就随着两个丫鬟一起走了进来。   “奴婢芸娘见过郡王妃,郡王妃吉祥!”芸娘上前行礼。   南郡王妃摆了摆手,“你们世子妃这个点叫你过来,可是有事?”   芸娘点了点头,躬身道,“是有些事,姑娘请世子妃移步点寒院。”   还要她亲自过去?   南郡王妃心里打了个突,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阿辞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是关于三夫人和阿盈小姐的,她们有些事求到我们姑娘这里了……我们姑娘辈分低,有些事决断不来,只能请郡王妃过去商量。”   南郡王妃听芸娘说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跟你走一趟!”   “多谢郡王妃体谅!”芸娘感激地道了声谢。   南郡王妃没有说什么,只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简单换过衣裳,便带上莲子、莲心,随着芸娘往点寒院的方向走去。   点寒院。   楚辞做完月子,现在已经搬回了正房。   她估摸着时间,然后交代芸娘将两个孩子抱到了东次间。   三人前脚刚走,南郡王妃后脚就过来了。   “阿辞见过母亲。”楚辞听见动静,立刻迎了出去,然后恭恭敬敬的向南郡王妃做了个万福,“让母亲亲自来点寒院,是阿辞不孝,还望母亲恕罪!”   “快起来快起来,你刚出月子,做什么这么多礼,还什么孝不孝的,我们娘儿两之间用得着这么见外!”南郡王妃一面亲自扶楚辞起身,一面带着她朝屏风后的罗汉床走去。   分别落座后,她一个眼风扫过去,示意莲子、莲心去守住门窗,然后看向楚辞,低声问道,“听芸娘说,你三婶有些事求到你头上了?”   楚辞点了点头。   然后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将三夫人在点寒院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全部说了出来。   南郡王妃听完后,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僵着脸,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想不到,想不到啊……三老爷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做起事来竟是这样的不管不顾!”   “那母亲的意思呢,这件事我该不该插手?”楚辞试探着问。   南郡王妃只扫了她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试探,挑眉轻轻地笑了一声,反问她道,“娘若说不管,阿辞你当真就能放开不管?”   楚辞:“……”   片刻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描补道,“我会劝母亲的,劝到您愿意管为止!”   “你这猴子!”南郡王妃听着楚辞的话,忍不住也笑了,点着她的额头骂道。   楚辞抿了抿唇,笑得憨态可掬。   然后接下来,南郡王妃的表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食指搁在矮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道,“这件事,是该在进京之前解决了,不然以后再牵连出来,我们家可就要成了整个天下的笑柄了,你和风儿的孩子以后也不好说亲。”   楚辞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倾听着南郡王妃近乎自语的话。   南郡王妃像是陷入了深沉的思考,接着又道,“照你三婶说的,将阿盈过继给你,也不甚好。须知这养别人的孩子和养自家的孩子总是不同的,别人的孩子养的好了,那叫理所应当,养的不好,却是罪该万死……娘不希望你和风儿无故被人指摘。再者说了,阿盈这孩子的亲生父母都还尚在人世呢,怎么着,都轮不到你们做堂兄堂嫂的接受。”   楚辞表示赞成,“母亲说的极是。”   南郡王妃看了她一眼,眼中陡然闪过一抹锐利,“所以现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们夫妻和离,然后我们带着阿盈和你三婶进京,沿途挑一个地方将她们安顿了。”   楚辞点了点头,“事到如今,这的确是最好的法子。可三叔那边,要是不同意呢?”   “他会同意的!”南郡王妃道,“这你不用管,就让你三婶和阿盈先在你这里住着,今晚之前,我一定让风儿给她把和离书送过来!”   楚辞“嗯”了一声。   没有问南郡王妃为什么会这么笃定。   不过她猜测,应该是大房手里有三房的把柄。   原本很棘手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楚辞送走南郡王妃之后,就没再见过三夫人和阿盈。   她颇有些心焦地等着。   一直到亥初,陆小郡王将和离书带过来,才松了口气。   她紧紧地捏着和离书,起身就朝外走去,她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三夫人。   可迈步时,胳膊却突然被人给拽住了。   她一回头,就看到灯下陆小郡王桃花潋滟的眼睛,那眸光,真是胜过夏夜里漫天的星辰。   她不知不觉地就怔住了。   “还有什么事吗?”许久后,她才反应过来,看着他低声问道。   陆小郡王又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另一条胳膊,挑眉笑道,“自然是有事!”   “什么事?”   “娘子之前欠我的那五个亲亲该还了吧?”   楚辞:“……”   她扬了扬手里的和离书,“我还有事,改日再还!”   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可陆小郡王暗搓搓地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出月子,却不肯放人。   见她意欲转身,他二话不说,手往上,扣着她的后脑勺就吻了上去。   楚辞:“唔唔唔……”放开她啊!   三夫人那里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可陆小郡王却将她钳制得死死的,知道尝够了她口中的芬芳,才慢慢地放开她,舔了舔嘴边的晶亮,嘶哑道,“娘子,你好甜……”   楚辞眼底一片水泽,甩下一句“那你慢慢回味”,就打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朝外跑去。   陆小郡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心里幽怨地碎碎念:娘子,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圆房吗?   另一边,楚辞出了寝房,才停下奔跑地步子。   百合看见她出来,忙上前行了一礼,问,“姑娘怎么出来了?”   楚辞摆了摆手,直接道,“三夫人和盈小姐安排在了那个房间,现在带我过去!”   “是,姑娘!”百合见楚辞有些着急,也不敢再多问,道了声“请”,便快步替楚辞带起路来。   很快,两人就到了西厢房靠南的一间。   “三婶!”楚辞没有敲门,直接叫了一声。   屋里没有回应,她试探着又叫了两声。   一直叫到第五声的时候,屋里才传来一点动静,接着,房门被打开。   三夫人穿着白日里的那身衣服,头发披散,脸色煞白。看见她,低低地叫了“世子妃”。   楚辞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方便进去说话吗?”   三夫人缓缓地点了点头,“阿盈已经睡过去了,世子妃进来罢。”   说着,让开半个身子,让楚辞得以进入。   楚辞进入之后,才发现屋里没有开灯。   她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亮堂月光,一步一步地走向灯烛的方向,将所有的蜡烛都点燃了,才看向三夫人,道,“三婶,我已经帮您求到了和离书,阿盈可以跟着您离开了。”   “真的?”三夫人听她这么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有几分不可置信地反问。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从袖子里取出有些皱巴的和离书,道,“这是我刚拿到的。”   三夫人接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确定是陆成鸿的字迹,她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然后近乎虔诚地将这张薄薄的纸,按在最贴近胸口的地方,失声痛哭……   楚辞等她哭够了。   又说了让她和阿盈跟她们一起离开金陵的打算。   三夫人听了更加感动,当即就要给楚辞下跪。   楚辞一直将三夫人当做长辈,忙扶住了她,疾声道,“这如何使得,您和阿盈能走到这一步,可不全是我的功劳,最大的原因,还是您之前够隐忍,发觉陆成鸿对阿盈不轨后,又当机立断豁的出去,不然,我连您和阿盈所遭受的一切都不清楚,又何谈援手呢!”   “三婶,我最后再叫你一声三婶,您真的无需感激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三夫人只是哭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辞见状,只好又安慰了她几句,一直到她不再放声大哭,才提出告辞。   点寒院,正房。   陆小郡王已经沐浴完。   正自顾自地在灯下擦头发,嘴角衔着几分有些荡漾的笑意。   听到独属于楚辞的脚步声响在耳边。   他回头朝她看去。   微微解开的中衣露出一块如玉的肌肤,端的是白嫩可口。   不过楚辞好像并没有心思欣赏,只随意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   然后直接问起了孩子。   陆小郡王美人计失策,正有点懊恼。   再一听到楚辞问孩子,脸上就有几分吃醋了,看着楚辞,巴巴道,“娘子,你没有发现,自从你有了小尔和辛儿,眼里就再也没有为夫的存在了吗?”   楚辞:“所以陆邑风你现在是越发出息了,连自己刚满月的儿子的醋都要吃?”   神色间,分明是一脸嫌弃。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着,更委屈了,看着她,控诉道,“娘子,我就知道你不爱我了!”   楚辞:“……”   这是撒娇上瘾了吗?   不过,想着自己的确很久没有和陆小郡王这个相公亲近。   她强压下想看孩子的心思,缓缓朝他走去,拿起一旁微湿的帕子道,“既然相公你都委屈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今晚就疼爱疼爱你……”   说着,她便抚上他乌黑油亮的长发,亲自帮他擦了起来。   陆小郡王还是第一次跟楚辞做这么亲密有情致的事情,唇角一下子勾了起来,不过言语上却不肯承认自己的心动。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算你心里还有一点我这个相公!”   楚辞干笑了一声,继续帮她擦拭头发。   两人就这样,一坐,一站,缓了好几遍帕子,擦了有五六回,才将头发彻底擦干。   “好了!”楚辞感觉着这干度可以了,随手将帕子一扔,含笑道,“对相公你今日份的爱已经表达完了,现在该去表达对小尔和辛儿的母爱了!”说着,她转身便要离开。   可还没往前走两步,就又被陆小郡王给拽住了。   男子披散着一头长发,就这样将她拽进了怀里。   灯光下,两人四目相对。   楚辞的眼睛动了动,“相公……还有事吗?”   陆小郡王咬了咬下唇,一脸的咬牙切齿,“娘子,你就没发现,有个承诺你一直没有跟为夫我兑现吗?”   “……什么承诺?”楚辞隐约猜到陆小郡王在说什么,脸颊悄悄飞起一抹红,面上却装不知道地反问。   陆小郡王低头,用力在她丰润的唇上咬了一下,恨恨地吐出两个字,“圆房!”   楚辞脸更红了。   陆小郡王毫不避讳地,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有些躲闪的眼睛,反问,“这个承诺,娘子还要欠我多久呢?”   楚辞咬了咬唇。   她也不知道。   但是今晚肯定是不行的。   明日还要登车,第一天上路,她害怕自己没有足够的精力照顾两个孩子。   陆小郡王看着楚辞的表情,和她不断变换的眼神。   心里更加失望了。   他轻轻地嗤了一声,一个不小心,语气就坏了起来,看着他,冷冷道,“楚小辞,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我圆房?!”   楚辞见他有些生气,忙抱住他的脖子解释道,“不,不是的。陆邑风,我既然嫁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人……我没有不愿意和你圆房。”   “那我们今晚就圆了!”陆小郡王得理不饶人。   楚辞一脸为难,“可明日要上路,我怕我路上没精力找过小尔和辛儿!”   “我帮你照顾!”陆小郡王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精力充足,不只是小尔和辛儿,再加上一个你,我都能照顾得绰绰有余。”   “可是……”楚辞还想推脱。   陆小郡王一脸恼火,“可是什么?!你究竟还有多少顾虑,现在一条一条全部地说出来,小爷就不信小爷有解决不了的!”   楚辞看着他的眼睛。   想了很久很久。   然后一脸心虚道,“京城乃天子脚下,它……的风水比较好,在那里怀上的孩子,以后一定会更有出息!”   陆小郡王听楚辞突然间一本正经地跟他讨论起风水来。   简直一脸懵逼。   圆房和风水有什么关系?!   生孩子和风水有什么关系?!   楚辞看出了陆小郡王没有说出口的质疑。   继续底气不足道,“其实,还是有些关系的。”   “比如呢?”   “比如……”楚辞转动着脑筋,正要瞎掰一二。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芸娘的声音,“姑娘,小公子突然哭了起来,奴婢和青苗怎么劝都劝不下……然后大公子听小公子哭得厉害,也开始哭了……” 第80章 抱歉   字数:6002   一听孩子哭起来,楚辞彻底顾不上陆小郡王了。   她飞快地从他腿上跳下来,说了声“抱歉”,就朝外走去。   陆小郡王气急了,攥起拳头,用力地在罗汉床上捶了一下。   外面,楚辞见着芸娘,立刻问道,“怎么回事,辛儿怎么会哭呢?”   芸娘歉疚地看了楚辞一眼,然后一面扶着她往东次间后走,一面低声解释,“回姑娘的话,小公子没有哭,是奴婢听到正房里有争吵的声音,便找了借口唤姑娘出来的……”   楚辞听她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辛儿和小尔没哭就好。”至于别的,却是没有说。   芸娘见状,也不好多问。   到了东次间,辛儿和小尔果然睡的正好,青苗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他们。   楚辞看着两个熟睡的宝宝,心里一动,突然开口,吩咐青苗和芸娘,“帮我把孩子抱到正房去。”   芸娘和青苗转过脸,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楚辞见状,不由得板起脸来,“我说的话,你们没有听到吗?”   芸娘和青苗忙道,“是姑娘!”说着,便去抱孩子。   三人带着两个孩子回到正房时,陆小郡王已经合上中衣躺下了,面朝床里,一副赌气的模样。   楚辞心里叹了口气,让芸娘和青苗把孩子放进悠床后,朝两人摆了摆手。   芸娘和青苗会意,立刻朝外退去。   楚辞又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然后才朝床榻走去。   在床边坐下后,她轻轻地推了下他的后背。   陆小郡王冷哼一声,明显带着怒气。   楚辞咬了咬唇,又推了一下。   陆小郡王又哼了一声。   楚辞接着推。   这下陆小郡王没再冷哼,他腾地一下,直接坐了起来,瞪向楚辞道,“你还想怎么样?”   “我真的不是故意拖着你。”楚辞望着他清透的目光又解释了一遍,“真的。”   “……那你给我的期限!”陆小郡王也不愿意怀疑自己好不容易追到的媳妇,停了片刻,认真地说道。   “等到京城之后吧!”楚辞微微沉吟片刻,看着他认认真真道,“到时候,我们再办一场婚礼,然后我们做名副其实的夫妻!”   “好!”陆小郡王见她说得清楚,当即点头认下。   顿顿,又朝她伸出一根尾指,带着几分孩子气道,“我们拉钩!”   “好啊!”楚辞笑靥如花地伸出另一只手的尾指,和他的勾连在一起,轻轻地晃着,两人异口同声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话落,两人又将自己的大拇指按向对方。   就像是给彼此的承诺盖上了印章。   “现在,你总该放心了吧?”楚辞收回手,看着她笑意潋滟地轻声问道。   陆小郡王哼了一声,嘴硬道,“你是我娘子,唯一的娘子,我什么时候对你不放心了?!”   “你就嘴硬吧你!”楚辞斜了他一眼,骂道。   陆小郡王咧嘴一笑,抛了个媚眼过去,“娘子,我是嘴硬,还是油嘴滑舌,你不早知道了吗?”   楚辞又瞪了他一眼,“明天还要上路,今晚我们早早睡吧!”   陆小郡王闻言,知道今天是再不会有什么旖旎的情节了,失落地“嗯”了一声,揽着楚辞躺了下来。   帷帐落下时,他信手弹出一颗玉石棋子,打灭了灯火。   一夜安睡。   次日一早,天刚亮,楚辞喝陆小郡王就醒了过去。   两人简单收拾过后,带着两个孩子,三夫人、陆盈母女直接去了牡丹院。   牡丹院,南郡王和南郡王妃也已经收拾好。   楚辞朝两人看去——南郡王是个男人,倒显不出什么离愁别绪。但南郡王妃和陆兆华脸上的难过就很明显了。   两人的眼睛都通红着。   毕竟是在金陵长了这么多年,现在突然要离开,自然是不舍的。   楚辞见状,动了动嘴唇,向说些什么,可陆小郡王察觉到她的意图,却用力捏了下她的手,然后抢先一步开口道,“母亲,妹妹若是不舍,以后再回来小住就是。”   南郡王妃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以后总有回来的时候,我们走吧……”   莲子、莲心闻言,立刻扶住了南郡王妃,搀着她朝外走去。   南郡王和南郡王妃并排。   楚辞、陆小郡王慢了一步。   三夫人和陆盈则是跟在最后面。   郡王府外,马车也都已准备好,不过却不是南郡王妃惯用的形制。   楚辞上车前,打量了下马车构造。   基本已经猜出,他们这一路应该是和孟璟同行的。   不过这样也好,有孟璟的青龙卫在,他们一行人的安全更有保证。   所有人全部上车后,冗长的车队便朝金陵城北门行去。   楚辞所在的马车还算大,里面坐了她和两个婢女,还有两个孩子仍绰绰有余。   陆小郡王身为男子,并没有坐车,而是和孟璟一起,在前面骑马开路。   一行人就这样离开金陵,往京城赶去……   而此时的京城,慈宁宫中。   太后时隔一月,终于再次接到了密报。   她看密信上的蝇头小楷,眉头紧紧地皱起。   半晌后,才叹了口气,将密报扔进香炉,然后幽幽地道了句,“该来的总会来。”   剪梅姑姑在旁侍奉着,眼皮跳了跳,然后试探着问,“娘娘的意思是,摄政王回来了?”   太后听她这么问,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不只是孟璟,楚辞和南郡王一家也回来了。”   “这楚辞倒是有本事。”剪梅姑姑神色不辩地低哼了一声,“竟然能将陆家拖下水。”   太后冷冷地笑了笑,“倒是可惜了定南侯的一片心意。”   剪梅姑姑猜不透自家主子说这句话的意思,抿了抿嘴,没有再接话。   太后扫了她一眼,“去吧,传哀家的旨意,向定南侯回京述职。”   “……是,太后。”剪梅姑姑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朝外退去。   太后在她离开后,合眼在榻上假寐起来。   心想——已经到了如今的境地,孟璟的真实身份是该揭开了。   只要除了他,那两个孽种和陆家,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转眼间,已经离开金陵城十日。   越往前走,楚辞眉头皱得越紧,也越沉默寡言。   芸娘见状,忍不住地问了一句,“姑娘这几日是有心事吗?”   楚辞叹了口气,“我在想,我们这一路走来,是不是太顺利了?”   青苗不解,忍不住插了句嘴,“顺利不好吗?”   楚辞朝她看去,肃然地点了点头,“很不好——那说明,前头有更大的陷阱在等着我们。”   此时,正在车内用膳的孟璟,也是这么想的。   放下筷子后,他脸上带着几分阴沉,朝韩赭看去,“折锦和折夏还有多长时间能赶过来?”   韩赭听自家主子询问,忙拱手回道,“应该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罢!卑职传信时已经将情况的危急程度跟她们挑明了,她们心中有数,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的。”   孟璟闻言,微微颔首。   正要再吩咐韩赭一些事情,这时,车外突然传来两道迅疾的脚步声。   接着,折锦熟悉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王爷,奴婢折锦与折夏二人奉命前来听差,不知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孟璟得到两人赶到,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吩咐韩赭道,“你先带她们两个去楚大夫那边,无论如何,都要让楚大夫手下两人。”   韩赭领命,单膝跪下,拱手道,“卑职一定不负王爷所托!”   说着,撩起帘子便跳下了车。   “韩大哥!”折锦和折夏见状,同时叫了一声,“是王爷让你安顿我们的吗?”   韩赭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一面带着两人往楚辞马车停靠的方向走,一面道,“王爷这次急招你们前来,其实还是想让你们保护楚大夫……还有咱们两个小主子。”   折锦、折夏一听这话,立刻明白过来,两人同时看向韩赭,同声保证道,“韩大哥放心,我们姐妹一定会好好保护楚大夫和小公子的!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三位主子受一点伤。”   韩赭点了点头,笑道,“其实,王爷也是信任你们两个,才特意将这个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   折锦和折夏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别的。   三人脚程都很快。   没多久,就走到了楚辞的马车外。   “楚大夫?”在马车旁边停下后,韩赭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楚辞听到熟悉的声音,给了芸娘一个眼色。   芸娘立刻掀开帘子,低声问道,“韩侍卫寻我们姑娘有事吗?”   韩赭迎面拱了下手,然后指向折锦和折夏道,“王爷特意送了两个你们姑娘用惯的人过来,护卫你们姑娘。”   “我知道了。”芸娘善意地看了折锦和折夏一眼,然后放下帘子,小声冲楚辞道,“姑娘,王爷拍了折锦姐姐和折夏姐姐来保护您和小公子。”   楚辞听是折锦、折夏,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忧伤。   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也有段时间没有见她们了,让她们先上来吧。”   “是,姑娘!”芸娘应了一声,然后又撩起帘子,朝折锦和折夏道,“两位姐姐上来吧,姑娘想和你们叙叙旧。”   话落,又客气地看了韩赭一眼。   韩赭见楚辞肯留下折锦、折夏,又拱手道了声别,便朝孟璟所在的马车快步走去。   另一边,折锦和折夏上了马车后,立刻单膝跪地,向楚辞行了一礼。   楚辞看着两人有些发红的眼圈,心里也止不住泛起一阵酸意,然后弯身上前,亲自将两人扶了起来。   “你们两个跟过我,应该知道我是最不喜欢这些虚礼的,以后再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了。”   “是,姑娘!”折锦和折夏皆带着哭腔应了一声。   接下来,三人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都避开了离别后的事情不说,默契地谈起小尔和辛儿来。   好像是怕伤自己的心,又好像是怕伤了别的人。   之后的行程仍旧平淡。   到通州的时候,三夫人突然来找了楚辞一趟,提出想带着陆盈在这里定居。   楚辞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多言什么。只安排人给她购了宅院,买了仆从,又留下几个老实的侍卫,还有足够她们母女用好几年的银票。   三夫人感激的眼眶动红了,她轻轻地拍了拍陆盈的后背,“阿盈,给你嫂嫂磕头,要是没有她,就没有我们娘儿两的现在。”   陆盈素来乖巧,三夫人说磕头,她就跪下来磕头。   楚辞抱着辛儿,不方便扶住她,只好瞧了一旁的芸娘一眼,芸娘会意,立刻将陆盈扶了起来。   楚辞看着她,眉眼弯弯道,“阿盈,那我们今日就再次别过,以后有空了,嫂嫂会来通州看你。你若是得闲,也可带人去京城看嫂嫂,嫂嫂就住在……”   她并没有报出南郡王府的宅子,而是报的自己所购置的楚宅。   陆盈听完后,带着哭腔道,“阿盈记住了,以后回去看嫂嫂的。”   “乖!”楚辞把辛儿交给芸娘,然后摸了摸陆盈的头,又从袖中取出一盒糖,塞到她手里道,“阿盈留着路上吃。”   “阿盈谢过谢嫂嫂。”陆盈扬起头,看着楚辞,手里攥着糖,认真地道谢。   楚辞笑了笑,然后亲手将陆盈交到了三夫人的手里,又看着她们离开。   “姑娘,我们也该走了!”直到三夫人所乘坐的马车消失不见,芸娘才出声提醒了楚辞一句。   楚辞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过了通州,离京城就只有几天的路程了。   一行众人也都明白,任太后不会在进京路上设伏了。   这般盘算着,赶路的日子也轻松起来。   五天后,一行众人终于进了城。   孟璟并没有立刻回摄政王府,他先将陆家诸人和楚辞送回南郡王府在京城的府邸,然后才打道回府。   “都几十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这府里能不能主人,底下人有没有收拾好。”南郡王一面往后宅走着,一面握着楚辞的手小声抱怨。   楚辞嘴上没有说什么。   心里却比谁都明白。   孟璟那厮,既然跟她们同行,那京城这边,他就一定会准备妥当的。   到了郡王府后院,果然如她所料。   甬道干净整洁,花木扶疏茂盛,就是墙壁也是清一色的干净平整……完全看不出几十年没主子入住的模样。   “看来陆管家带着陆棋打理布置得都还不错!”南郡王妃没有多想,见宅子打理得好,就将功劳全部记在了先行进京安排的陆家父子身上。   想到陆棋那个杂碎,楚辞心中嗤笑,但是嘴上却什么都没有说。   ……   京城的郡王府和金陵的郡王府,大体结构上差不多,都是属于东西中三路,川字型设计。   唯一的区别就是金陵郡王府更大,而京城寸土寸金,府邸自然小了一些,平均到每个院子后,跟金陵那边相比,刚好缩小了三分之一。   一行人走着,很快就到了正院。   两棵西府海棠之间,棕色的木匾上提着三个字——福康院。   也是这时,陆管家才急急忙忙地赶来过来。   看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应该是从外面跑着回来的。   “老奴见过郡王爷、郡王妃,小郡王,世子妃,大小姐,几位主子吉祥。”他大喘着气,急声说道。   南郡王见状,不由拧了拧眉,“怎么急成这样?”   陆管家一面领着主子们往福康院走,一面赔笑讲了自己出去采买,却被底下人告知主子突然赶到府邸,然后拼命往回赶的事。   南郡王点了点头,顿顿,又问,“采买一事不是交给了陆棋,怎么现在又由你亲自去做了?”   陆管家闻言,脸上闪过一抹难堪,停了片刻,才道,“这孩子,到京城后,就一直水土不服,现在正在外面养着呢,等养好了,才能回府里伺候。”   南郡王“嗯”了一声,就此掠过不提。   而陆管家抹了把头上的汗,安顿好南郡王和南郡王妃后,又向陆兆华,楚辞两人道,“后院除了福康院最大,剩下最好的两处院子就是绿竹苑和洛神苑,不知大小姐和世子妃是想住哪一处?”   陆管家话落,陆兆华看了楚辞和自家兄长一眼,最先开口道,“我住哪里都行,且看哥哥和大嫂想住哪里罢!”   陆管家便朝楚辞看去。   楚辞笑了笑,“我也不挑,陆管家您看着安排就是。”   “既然如此,那奴才就越俎代庖了!”说着,他看向三人,拱了下手,道,“洛神苑距离福康院更近些,不如大小姐就住在洛神苑,日日给郡王妃请安也便宜也,而绿竹苑那边精致好些,刚好方便世子妃潜心研究医术,也方便小郡王去演武堂练舞,几位主子觉得可还行?”   “就这样吧。”楚辞和陆兆华同时道。   陆管家不由松了口气,他们家这小姑子跟嫂子真的是太和谐了。   这要是在别人家,为了挑院子,顾及得打起来。   “那老奴这就送几位主子过去?”将自己心头的想法压下去后,陆管家看向楚辞三人,恭恭敬敬地说道。   楚辞没有意见,陆兆华和陆小郡王也没有意见。   两处住的地方就这样安排下来。   两刻钟后,楚辞也终于歇了下来。   她把孩子给了陆小郡王看着,简单沐浴后,便打算补觉。   陆小郡王瞧着楚辞出水芙蓉的模样,抱着孩子,有几分心猿意马道,“娘子,你在金陵最后一夜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了!”   楚辞:“……”   这就是肤浅的男人吗?随时随地只想圆房。   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心里也知道,自己退无可退了,只好瞧向她,挑衅一笑,“你要是体力够用,那就放马过来吧!”   陆小郡王终于等到楚辞松口,兴致一下子就高涨起来,得意地看向她,傲娇道,“小爷的体力当然是够用的!今晚你就知道了!”   楚辞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地在床榻上躺下,闭上眼睛,正要睡过去。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接着,折锦疾步走了进来,像陆小郡王拱了拱手,道,“小郡王,太后下旨,让陆家全家带着两位公子进宫面圣。”   这么快?!   楚辞瞌睡虫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   她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掀开帷帐,望着折锦道,“你出去知会折夏一声,等下你们两个陪着我进宫!”   “是,姑娘!”折锦肃然地答应了一声,躬身便朝外退去。   陆小郡王见楚辞脸色骤然紧绷,心中也涌起几分不安。   走向楚辞,看着她凝白的面孔,低低道,“太后来得也太快了,竟是连修整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无妨!”楚辞用力的摇了摇头,然后一把握住陆小郡王的手,道,“你别怕,有我在,她不敢轻举妄动的。”   陆小郡王没有想到楚辞会在第一时间安慰他。   脸色一下子就铁青了,他抬起手,轻轻的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责怪道,“楚小辞,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男人,是你的男人!”   “所以我才要保护你!”楚辞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看着他不安却坚定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相公,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住你,会护住父亲母亲,还有……你妹妹。”   陆小郡王:“……”   合着他刚才所说的话,她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听进去啊!   “来不及了,我要去准备我进宫要带的东西了!”楚辞说着,再也不理会陆小郡王眼中的含情脉脉,拔腿就朝刚从马车上搬进来的箱笼走去。   两刻钟后,南郡王府所有主子收拾妥当,齐聚在正门口。   慈宁宫里一共派了三辆马车来接。   南郡王和南郡王妃一辆,楚辞和陆小郡王还有两个孩子一辆,陆兆华则是单独一辆。   几人上车后,马车便哒哒地朝皇城行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   几人下马,又换了数顶轿子。   楚辞对宫门口到慈宁宫这条路已经不算陌生……   因为每一次做轿子过去,她的内心都充满了对任太后的恨意。 第81章 好久不见   字数:6038   慈宁宫。   任太后正靠在迎枕上假寐,坐榻另一侧,景明帝神色不宁地饮着一杯茶。   须臾,一个身着青色宫裙的宫女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禀告道,“太后,皇上,南郡王携家眷到慈宁宫外了。”   “到了吗?”景明帝抬起头,看了宫女一眼,片刻后挥了挥手,示意宫女先退下。   宫女离开后,他眉心拢了拢,又小心翼翼地朝任太后看去,叫了声母后,“南郡王携家眷来了……”   任太后听了景明帝的禀告,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锐利的目光朝他扫去,不悦道,“你怕什么?堂堂皇帝,万人之上,别人怕你才对,你怕别人做什么?!”   “可……”景明帝眉心拢得更紧了。   他就是怕孟璟,就是怕楚辞啊!   孟璟手里那么多的兵权,就算他们手里捏着他身份的证据,可万一他造反了呢?   还有楚辞,她那一手医术,他到现在心里都还存着阴影。能把整个京城三品以上的官员都给药不举,简直太逆天了。   他是真的怕!   怕还没把楚辞和孟璟扳倒,自己就被他们收拾了。   任太后在深宫中活了这么多年,目光最是毒辣,如何看不出自己儿子眼中的惧怕。   她冷笑一声,不由骂道,“我任璇玑聪明一世,真不知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给我坐直了!不管出什么事,都有我兜着,你拿出你皇帝的威风就是!”   “……是,母后!”景明帝浑身一抖,赶忙答应。   而任太后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让剪梅姑姑出去迎南郡王与楚辞诸人。   “奴婢见过南郡王,南郡王妃,见过小郡王,世子妃,见过陆小姐。”款步行到楚辞几人身前,剪梅姑姑恭敬地行了一礼。   南郡王妃前几年也随南郡王进宫述职过,知道面前这个身着浅红宫裙的姑姑是任太后的心腹,忙伸手扶住了她,笑着道,“剪梅姑姑不必多礼……太后娘娘可是现在就要觐见臣妇?”   剪梅姑姑回之一笑,就势松开了南郡王妃的手,再次福身道,“太后娘娘知道您和南郡王今日进京,传旨后,就一直等着呢。现在请郡王,郡王妃,小郡王,世子妃,还有陆大小姐随奴婢进去……”   南郡王妃温和地笑了笑,然后与南郡王并排,随着剪梅姑姑的指引朝里走去。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正殿。   剪梅姑姑走回到任太后身边,福身复命:“太后,皇上,南郡王家眷到了!”   任太后和景明帝闻言,朝座下为首的南郡王和南郡王妃看去。   南郡王察觉到坐榻上两人的目光,立刻携南郡王妃跪拜行礼,“臣陆成励携家眷向皇上,太后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着,一行人,除了抱孩子的楚辞和折锦,全部跪下,一拜到底。   “南郡王,郡王妃不必多礼,你们一路跋涉,本就疲惫,快起来吧!”顿顿,又看向一旁的大太监李忠,道,“给南郡王你和南郡王妃赐座!”   “是,皇上!”李忠阴柔莫辨的声音响起,躬身后,抱着拂尘给了身边两个小太监一个眼色。   两个小太监见状,立刻麻溜地跑下去搬座椅。   不过眨眼功夫,两人就搬了两只锦杌过来。   任太后这时才开口,笑眯眯地看着南郡王和南郡王妃,道,“坐吧,哀家也有些日子没有看到你和南郡王了,你们上次进京述职,好像还是三四年前?”   “回太后的话,是四年前。”南郡王妃恭敬地答话,却没有落座。   任太后眼眸一眯,脸上笑意更深,“是四年前,哀家老了,这记性也不行了!”说着,话题一转,又看着南郡王妃身边的锦杌,问道,“郡王妃怎么不坐?”   南郡王妃闻言,看了抱着辛儿的楚辞一眼,然后欠身道,“多谢太后体恤,不过臣妇还撑得住,倒是臣妇的儿媳妇,您也看到了,她一个月前才生产完,现在身子正虚着。”   未竟之意——就算有座位也应该楚辞来坐。   任太后听南郡王妃这般说,和煦的眉眼又弯了弯,看着她打趣道,“你倒是会疼儿媳妇,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家姑娘,竟然有福气成了你的儿媳妇。”   南郡王妃听任太后这么说,心里骂了句“老妖妇,装什么装”,但是面上笑意却更深,然后示意楚辞上前几步,看着她向太后介绍道,“太后,这个就是臣妇的儿媳妇,姓楚,单名一个辞字。半年前才跟犬子完婚。”   任太后听南郡王妃介绍着,这才正眼朝楚辞看去。   接着,脸上浮起一抹惊讶,失声反问道,“你是阿辞?”   楚辞见任太后演的跟真的似的,嘴角小幅度地抽了抽,然后抱着辛儿,微微福了下身,抬起头,和她四目相对,一字一句道,“是!太后,好、久、不、见……”   最后四个字,她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的。   任太后接住她的目光,点了点头,“是好久不见了……对了,你怀中你抱着的,是你和璟儿的孩子吗?”   楚辞眼底闪过一抹锐利,毫不客气道,“回太后的话,我与摄政王已经和离了,孩子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两个孩子毕竟是璟儿的亲骨肉,你也知道,璟儿到现在,膝下都没有个一儿半女……”太后低低地说着,一脸的愁云惨淡,好像真是在为孟璟发愁似的。   楚辞唇角冷勾,一脸认真:“那您多赏摄政王几个美人啊!我自己为她们调养身子,保证一年之内,摄政王后院开花结果,遍地婴儿啼哭!”   太后听楚辞这么说,脸上神色一黯,低低叹了口气,“倒是哀家想岔了,哀家以为,以他当时对你的宠爱和维护,你们是会天长地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是没有想到……唉!”   楚辞:“……”   她现在已经没有心情理会任太后的挑拨离间了。   目光情不自禁地朝陆小郡王投去。   只见他的脸色已经铁青,拳头在袖子里攥得咯嘣作响。   而太后见楚辞不再言语,心里总算浮起了一抹快意,跟着,她又朝陆小郡王那边看去,然后“唉”了一声,连连道,“是哀家的错,见着以前的儿媳妇,情不自禁地就多说了几句,是哀家的错……陆小郡王,你莫要生阿辞的气,虽然她曾经与摄政王恩爱过,两个孩子也是摄政王的亲生骨肉,但是她现在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孩子……你们以后还会再生的。你就别将哀家的话放在心上了。”   陆小郡王听太后这般火上浇油地解释着,心口又是一阵疼痛。   不过,他还算有几分理智,没有当堂撂狠话,而是一拱手,朝着太后一字一句道,“风儿谢太后宽解。阿辞是我此生挚爱,我不管她从前如何,只要她以后愿意和我在一起,那她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唯一的掌上爱人。”   “这辈子,我不会再碰别的女人半下,不会让别的女人生下我的孩子,更不会只有月初、月中才与阿辞同眠,我会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记挂着她,余生的每一个夜晚都哄她入睡,绝不会让她一个面对黑夜,一个人寂寞地等待……”   任太后:“……”   怎么感觉陆邑风这小畜生每一句都带着刺。   什么不会碰别的女人,不会让别的女人生他的孩子,更不会月初、月中才与楚辞同眠。   什么叫只要她,每个夜晚都哄她入睡,不会让她寂寞,不会让她等待!   这不是生生地往她心上扎刺吗?!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到心如止水了。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她心生波澜。   可陆邑风这小混蛋,竟然将她这么多年来所有的悲哀全部勾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的心闷闷地疼着,委屈着。   她忍不住想——哪怕她现在坐到太后的位子上,哪怕皇帝在她面前都要兢兢战战。可那又怎么样,这一辈子,她都没有遇到过一个爱她的男人,一个只爱她的男人。   ……   任太后垂下眼帘,久久不语。   陆小郡王却不管她的情绪如何,直接往楚辞的方向走了几步,轻轻揽住她的腰,声音温柔道,“娘子,你抱着孩子,受不得累,先在这坐会儿,我再给你按按肩。”   “那就有劳相公了。”楚辞又看了任太后一眼,慢慢地在锦杌上坐了下来。   享受起陆小郡王的按摩。   而任太后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腾起的愤怒火苗更高了。   她深吸一口气,吐出去。   再深吸一口气,吐出去。   然后强忍着想将这一家处死的冲动,僵硬地挑起笑来,看着楚辞道,“既然累了,就先回去罢。等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带着孩子进宫来看看哀家……”   楚辞没有言语。   任太后却再看不下去两人恩爱的模样,说了声“哀家也累了”,便扶着剪梅姑姑的手,往寝殿走去……   南郡王和南郡王妃面面相觑。   他们的儿子好像闯祸了。   “罢了,既然太后累了,我们也走吧!”南郡王抬了口气,握住南郡王妃的手,带着几分安抚意味的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南郡王妃点了点头,然后朝折夏看去,“扶着你们姑娘,我们走吧!”   折夏应了一声,然后走到楚辞身边,清冷道,“姑娘,我们该回去了,您抱了这么久小公子也累了,奴婢来罢。”   楚辞没有拒绝折夏的好意。   由陆小郡王扶着站起身子,一家人朝外走出。   出了慈宁宫,楚辞正要上轿子,出宫继续回家补觉。   可刚上轿子,还没走几步,耳边就传来一道不甚熟悉的声音,叫着,“楚姑娘,楚姑娘……”   “停轿!”她扬声叫了一句。   外面太监应了句“是,世子妃”,轿子就落了地。   她撩开帘子,朝外面看去,只看一个身穿浅黄色衣衫的宫女朝她跑来。   到轿子外面后,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紧紧地抓着轿子底部,带着哭腔喊道,“楚姑娘,楚姑娘,求您救救我们小主子,求求你了!奴婢给您磕头!”说着又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楚辞听着那声音,都觉得头痛,忙出声制止她道,“姑娘,你先别忙着磕头,你要让我救你们家小主子,你总得告诉我你们家小主子是谁罢?”   宫女听她这么说,才停了磕头,然后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肿着眼睛,一脸急切道,“楚姑娘,您忘了吗?奴婢是西六宫芳华殿凝嫔身边的大宫女阿橘啊……我们小主子就是大公主,去年冬日,她在御花园里被果子噎到,就是您救了她,还将她送了回去,您忘了吗?”   楚辞听这宫女连珠带炮,语速极快地说完,才想起面前这人的确是她见过的。   那一次,凝嫔和大公主给她留下的印象也很深。   ……   再想到自己这次回京的目的,她红唇一抿,毫不犹豫地下了轿子,亲自将阿橘扶了起来,轻声安抚道,“你先等我片刻,我跟家人交代一声,就随你过去。”   “好,多谢楚姑娘。”阿橘感激地说了一句。   楚辞点点头,然后朝南郡王妃,南郡王和陆小郡王走去,福了下身,一脸凝重道,“父亲,母亲,相公,凝嫔与我有旧,现在大公主有难,我不能见死不救,你们先带小尔和辛儿回府,让折锦一个人留下来陪我就好。”   “娘子,我也留下陪你。”陆小郡王不放心楚辞,毫不犹豫地说道。   楚辞摇了摇头,“凝嫔是西六宫芳华殿的主位,你是男子,不方便过去。听我的,先带小尔和辛儿回府,我看过大公主后,不管有没有办法医治,都一定在酉时末之前赶回去。”   陆小郡王抿了抿唇,颇是不情愿。   楚辞又朝南郡王和南郡王妃看去,“父亲,母亲,相公就交给二位了……大公主那边耽搁不得,我先走了!”   说完,带上阿橘和折锦,转头便朝芳华殿的方向而去。   三人速度都是极快。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匆匆赶到了芳华殿。   一路上,楚辞也从阿橘那里获知了大公主现在的情况。   是从三天前开始,大公主突然就昏迷不醒了。   据伺候大公主的宫女和嬷嬷说,大公主并没有吃份例之外的东西,也没有受什么外伤。   就是前一天晚上睡过去,第二天早上就醒不过来了。   到现在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天。   凝嫔急的日日以泪洗面,也让人去皇后宫里禀告过。   可皇后却以怀了身孕,要养胎为理由,只派了身边的赵嬷嬷过来逛了一趟。   赵嬷嬷也盘问过伺候大公主的那些人。   得知大公主又没受伤,又没服用什么份例之外的东西,随便给请个太医就扭头走了。   那太医只是太医院里医术最末流的太医,看了整整三天,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到昨儿深夜,竟然直言大公主这是中邪,让凝嫔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干脆给大公主准备后事。   凝嫔在寂寞的深宫里,只有这么一个孩子陪伴着。   如何听得下太医那些话,当即就怒了,指着太医的鼻子让他滚……   然后亲自趴在大公主的床前,流着泪,和她说了一整夜的话,想把她的魂魄叫回来。   可,终究是没用。   今早,绝望的她,都打定主意要去皇上面前揭穿大公主的真实身份了。   可没想到,去御书房的路上,阿橘竟然听闻了楚辞回京,午后还要去慈宁宫觐见的消息。   而凝嫔对楚辞是再信任不过的,所以就没有再继续往御书房走,而是将希望寄托在了楚辞的身上,又让阿橘在午后去慈宁宫外等着。   楚辞一觐见完,立刻就把大公主昏迷不醒的事情告诉她,请她来救。   事情的大致经过就是这样。   进了芳华殿后,阿橘直接引着楚辞和折锦往大公主的寝殿走去。   寝殿中,除了伏在床前和大公主说话的凝嫔,就是一个年长的嬷嬷,还有一个小宫女。   凝嫔听到有人进来,心中腾起一丝希望,转头就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待看到楚辞后,又是一阵激动,她连站都没有站起来,直接伏在地上,膝行着朝楚辞爬来,紧紧地攥住她的裙摆,嗓音嘶哑道,“楚姑娘……求你救救我的女儿,救救胧儿,她还这么小,我不能没有她,求你了,楚姑娘……”   楚辞看着凝嫔悲痛欲绝,生不如死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酸。   想到家中小尔和辛儿。   她对凝嫔的悲恸真的是感同身受。   一边弯腰将凝嫔扶起来,一面哑声道,“娘娘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救大公主的……现在事不宜迟,你让屋里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你我,和折锦三人!”   凝嫔靠着楚辞勉强站了起来,然后红肿着眼睛看向阿橘,“楚姑娘的吩咐,你都听到了,带他们下去吧!”   “是,娘娘!”阿橘应了一声,朝外走去。   楚辞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后朝折锦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扶住凝嫔。   凝嫔见状,却冲楚辞摇了摇头,一脸坚毅道,“楚姑娘,胧儿还这样,我做母亲的,就算撑不住也会撑住的……您不用管我,就让折锦姑娘给您打下手罢。”   “……好,若是承受不住了,可以再叫我!”楚辞也不多言,转身就朝外走去。   到榻前后,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握住大公主纤细的手腕,静静诊了有一刻钟的时间。   一刻钟后,她放开大公主的手腕,又试探着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   “怎么样?”凝嫔见她眉头紧皱,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来,急声问道。   楚辞听凝嫔询问,眉头皱得更紧,然后轻轻摇头,“从脉象上看,根本看不出什么。”   “那……那怎么办啊,就连楚姑娘您都没有办法吗?”凝嫔一个承受不住,便要朝后倒去。   折锦见状,忙一把扶住她,然后看着楚辞,低声道,“姑娘,真的没有办法吗?”   楚辞摇了摇头,“也不是没有办法,你扶凝嫔在旁边坐下,然后过来给我帮忙,将大公主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了!”   一听脱衣服,凝嫔的脸色立刻变了。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楚辞。   楚辞一眼瞪过去,“都到现在了,你是想要你儿子的命,还是想抱住你自己的地位。”   凝嫔听楚辞质问,轻轻地嗫嚅了下嘴唇,然后摇头道,“楚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我心里,当然是胧儿的性命要紧!”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多言,去一旁坐着!我怀疑她受的不是内伤,而是身体关键之处有细小的外伤,然后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才让她昏迷过去!”   “……”凝嫔捂住嘴,没有再言语,听楚辞的话,去了一旁的坐榻坐下来。   另一边,折锦已经开始脱大公主身上的衣服。   因为有楚辞提前提醒过,所以当她看到大公主腿间多了的那块肉时,她并没有很震惊。   昨晚楚辞交代的事情后,就袖手站在了一边。   楚辞则是朝大公主身上看去,从上到下,每一个要紧的穴位,周围的皮肤她都看得异常仔细,一丁点的红痕红斑都不肯放过。   检查完正面后,她直起身,脸色凝重地又扫了折锦一眼,“将病人翻过去!”   “是,姑娘!”折锦答应了一声,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大公主又翻了个面。   这次,楚辞检查得更加仔细,可大公主身上偏偏光滑如玉,肤白胜雪,别说细小的伤口了,就是一点瘢痕都没有。   整个背面,就像一副绝美的玉雕。   “还是没有办法吗?”凝嫔一直默默地看着楚辞的动作。   等到她再次露出失望,凝重的表情时,她情不自禁地又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看着床榻上的儿子,含着泪,颤抖着声音问道,“楚姑娘,胧儿他,是不是真的被人勾走了魂魄,她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这个……楚辞没有办法回答。   无神论什么的,早在她穿越过来那一刻,她就不信了。 第82章 每一件事都会做到   字数:6009   “胧儿!”凝嫔大哭着扑到了孟胧的身上,轻轻地抚着他青白的面庞。   楚辞看着这一幕,脑中一道灵光闪过,突然福至心灵,看向折锦道,“你出去找阿橘拿一把匕首……刀也可以!”   “……”折锦听楚辞这般吩咐,没有多问,微微点了下头,就躬身朝外退去。   没多久,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芳华殿小厨房里剔骨用的尖刀。   楚辞眼神复杂地看了那把刀一眼,然后又低头瞧向扑在孟胧身上的凝嫔,叹息道,“娘娘,现在还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不要放弃好吗?您再给我一个机会,也再给您和大皇子一个机会……”   “可胧儿身上并没有一处伤口。”凝嫔转头看向楚辞,红肿着两眼说道。   楚辞闻言,将犀利的目光定在孟胧束了长发的头上,“还有一处我还没有检查过。”   “你是说……”凝嫔顺着楚辞的目光看去,然后受惊般的捂住了嘴巴,“你怀疑,胧儿是头上有伤?”   楚辞抿了抿唇,然后道,“我不能完全保证,只是有可能。”   “好,为了胧儿的性命,你检查吧!”凝嫔主动起身,往后推开。   楚辞给折锦使了个眼色,“将大皇子的头发全部剃掉。”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折锦没敢立即动手,她转过头,试探性地朝凝嫔看去。   而凝嫔,眼中虽然含着莫大的悲痛,身子也摇摇欲坠,却还是坚持地冲她点了点头,“只要能救胧儿,头发没了就没了吧……”   只要保住性命,头发以后总能再长出来的。   折锦见凝嫔没有意见,才上前,单手将大皇子扶了起来。   然后三下五除二地将他及腰的长发一缕缕地削短。   削到不足一寸时,又一转刀柄,改削为剃。   她刀功极好,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将大皇子头上的头发全部剃了个干净,那技术,比皇家寺庙里的方丈都好。   “姑娘,剃完了。”待大皇子青色的头皮全部露出来时,她收刀,冲楚辞客客气气地说道。   楚辞瞧向她,点了点头,然后上前,亲自扶着大皇子的肩膀,朝他青色的头皮看去,果然,大皇子的发心处有着一处红点。   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她伸手,轻轻地往红点出覆去。   指腹被什么凸起轻轻地顶了一下。   当即,她的脸色铁青起来。   到现在,她几乎已经可以断定——   大皇子整整三日昏迷不醒,究其本因,是被人从头顶刺进了一根银针。   ……   “楚姑娘,怎么样?”凝嫔见楚辞脸色大变,忙上前,紧张地问道。   楚辞冷冷地笑了一下,然后看向凝嫔问道,“三日前,胧儿就寝那晚,是谁值夜的?”   “是芝芝。”凝嫔默了片刻说道,顿顿,又补充,“就是刚才你们进来时,站在顾嬷嬷身边的那个小宫女。”   楚辞点了点头,“带她进来,我有话要问她!”   “好,我让她进来!”说着,凝嫔朝外走去。   没多久,就将芝芝带了回来。   芝芝看着着实不大,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许是一直呆在芳华殿,没见过什么人,脸上表情涩涩的。   进了寝殿后,主动向楚辞行了跪礼,怯生生看着她,问道,“听娘娘说,楚姑娘想见奴婢,不知道您是有什么事想问奴婢?”   楚辞眼底一片幽冷,带着几分萧瑟的肃杀之气,朝她看去,“事到如今,芝芝,你还不肯招供吗?三日前,值夜的可只有你一个人,大公主头上的银针不是你刺进去的,还能是谁!”   芝芝听到楚辞的质问,整个人都吓蒙了。   她下意识地朝床上的大公主看去,待看到头发被剃得干干净净的大公主后,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朝后跌去,口中喃喃着,“不,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与大公主无冤无仇,怎么会害她!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凝嫔这时再也忍不住,挑了出来,上前冲着芝芝稚嫩的小脸就是两巴掌,她恶狠狠地看着她,质问道,“贱婢,枉本宫和大公主对你这般好,你私心里竟然包藏如此祸心!大公主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本宫定与你不死不休……”   “可是……真的不是奴婢啊,娘娘明鉴,害大公主的真的不是奴婢……”芝芝的两边脸都肿了起来,但她还在极力地辩解着。   凝嫔见她这副样子,一时怒火中烧,没忍住,又往她胸口踹了一脚,“大公主的身边只有你和顾嬷嬷两个人,不是你,难道是顾嬷嬷吗?”   芝芝被踹得半天爬不起来,可嘴里,却还是在小声地辩解着,“不,不是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害人……”   楚辞在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见芝芝的眼里只有伤心痛苦,却没有任何的慌乱,怨恨,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   在凝嫔还要继续动手时,开口阻止了她,道,“既然大公主的身边还有一个人,为了公平起见,便也叫进来审一审罢!”   凝嫔闻言,眼神一变,却是有几分不情愿,嗫嚅着道,“顾嬷嬷是随本宫一起进宫的老人,也是我母亲过世前留给我的她最倚重的人,绝对不会是顾嬷嬷的。”   楚辞听凝嫔忙不迭地替顾嬷嬷开脱,眸光突然一凉,带着几分清冷道,“人心隔肚皮。是不是她,要审了才知道!”   顿顿,又补充,“倘若那个嬷嬷真的是你口中的忠仆,那么想必她也是不会怪你的。”   凝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被说服了。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又朝外走去。   外面,顾嬷嬷正不安地等待着。   看到凝嫔出来,她立刻上前,急声问道,“娘娘,怎么样,大公主她……可有好转。”   凝嫔摇了摇头,没有言语,只是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楚姑娘有些话要问你,你随我进去一趟吧。”   “好,好!”顾嬷嬷答应着,眼底闪过一抹暗色,脚步却钉在原地不动。   凝嫔见状,狐疑地朝她看去,“顾嬷嬷,你怎么还不走?”   顾嬷嬷忙状若无事地抽动了下嘴角,笑吟吟地跟上凝嫔,道,“老奴这就来,这就来……”   “不对,你为什么要笑?”凝嫔突然松开顾嬷嬷的手,看着她僵硬牵起的嘴角,一字一顿地问,“胧儿还病着,你为什么要笑!”   凝嫔看着顾嬷嬷衔笑的模样,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   难道,楚辞猜的是对的。   对胧儿下手的人就是顾嬷嬷。   是伺候了她大半辈子,她最为信任,胧儿也最为仰赖的顾嬷嬷!   顾嬷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不经意做出的表情。   她就这样不知所措地看着凝嫔。   直到凝嫔反应过来,一巴掌往她脸上打来,“顾兰草,你说,为什么要对我的胧儿下次毒手,为什么!”   顾嬷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低下头,绷死了脸不说话。   凝嫔又一巴掌拍在顾嬷嬷的肩上,一字一句地质问着,“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凝家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处心积虑,这般残忍地害我的胧儿,他是你一手带大的啊!”   “你忘了吗?胧儿一岁的发热,是你一夜不睡,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甚至不惜只穿着寝衣横卧雪中,只为用自己的身体替他降温!第二天,胧儿高热退下,你却病了整整半个多月……”   “你忘了吗?胧儿三岁的时候因宫人疏忽落水,是你,明明不会游泳,却最先跳了下去,将胧儿举高……自己的半截身子都陷进了泥里!”   “这些你都忘了吗?你全都忘了吗?!”   顾嬷嬷听凝嫔说着,眼眶也渐渐地红了起来。   这些她都没有忘。   孟胧是她一手带大的,这没错!她也从来没有把他当做主子,而是当做自己的孙儿。   可……情同祖孙,到底不是亲祖孙啊?!   任皇后用她独孙的性命相威胁,她不得不对孟胧下毒手啊!   她这条贱命,给主子和小主子陪葬无数次她都不皱半点眉头。   可她孙子的命不贱。   他和孟胧是一样的。   甚至比孟胧更贵重。   因为凝嫔还能再生,可她的儿媳妇却再也不能怀胎了。   所以不管如何,她都一定要保住宝儿的命。   “娘娘,这辈子,就当奴婢对不起您,来生,奴婢再好好地伺候和您小主子!”   想清楚一切后,顾嬷嬷抬头看向凝嫔,一脸坚定地说道。   话落,她眼中闪过一抹决然,突然起身,用力地朝凝嫔身后的柱子碰去。   下一刻,只听嘭的一声响。   血溅当场。   顾嬷嬷连遗言都来不及交代,就合上了眼睛。   凝嫔看着这一幕,受了惊吓一般,朝后退去……   里面,折锦听到声音,迎了出来。   她看着顾嬷嬷的死状,良久,才移开目光,看向凝嫔道,“这般不忠的下人,娘娘不必为她难过。”   凝嫔眼泪直流,长长地叹了口气,哽咽道,“我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胧儿……她以往,明明是最疼爱胧儿的。”   “可能,在她心里,有人比大公主还要重要吧。”折锦一脸嘲讽地说道。   凝嫔被折锦这么一点,才像想起什么似的,骤然瞪大了眼睛。   “娘娘可是想到了什么?”折锦淡淡地问了一句。   凝嫔侧头,凄然地笑了一声,“你说得对,在顾嬷嬷心中,是有人比胧儿还要重要……”   说完,她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没再理会顾嬷嬷,拔腿朝内室走去。   内室中,楚辞刚给孟胧用完药。   看到凝嫔进来,她并没有过问顾嬷嬷的事,而是直接道,“大皇子头顶的银针扎的太深,几乎整根都刺了进去,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帮他取出来,必须得回去准备一些东西。两天后吧……两天后,等东西准备妥当了,我再进宫来。”   “可,胧儿他还能撑两天吗?”凝嫔一脸的怀疑。   楚辞闻言,冲她淡淡一笑,“我给他喂了一些药,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凝嫔听楚辞这么说,才放心下来。   顿顿,又道,“那我现在让阿橘送您出宫。”   楚辞摇了摇头,“不必了,留她帮你处置顾嬷嬷的尸体吧。”   凝嫔知道楚辞也是一片好意,点头答应下来……   半个时辰后,楚辞带着折锦顺利地出了宫。   宫门口,有一道玄色的身影正骑马而来。   离宫门只有三丈之地时,才勒住缰绳,逼停马,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萧镇云?   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后,楚辞心里疑惑地叫了一声。   萧镇云也看到了楚辞,他快步走上前来,距离楚辞只有三步时,肃着面孔,抱拳虚虚拱手道,“楚姑娘,许久不见。”   “定南侯怎么也来了京城?”楚辞向他点头致意后,随口多问了一句。   萧镇云眸光一亮,轻微地扬了扬唇角,“是当今圣上召我回京述职。”   楚辞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说着,又往旁边让了半步,“既然定南侯急着进宫,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不急。”萧镇云一不小心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楚辞一脸地尴尬,不自在地侧过头,看向他身后的骏马,随意描补道,“看定南侯方才马踏飞燕,一路疾驰,还以为您是有要事进宫呢!”   萧镇云听她这么说,面上却腾起一丝可疑的红晕,然后又冲楚辞拱了下手,“楚姑娘若是想学骑术,我可以教你。”   楚辞看向萧镇云,一脸懵逼。   她又表示过自己想学骑马吗?   或者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想学,也应该是陆小郡王,或者马术师傅教她罢!   定南侯,他是不是有点越界了。   这般想着,楚辞不自觉地又朝后退了半步,轻轻一福身,目光坦然地看向他,道,“我夫君还在家中等我,今日就不跟定南侯多叙了。……若是有缘,来日再见罢!”   说完,她转身就朝南而去。   定南侯看着楚辞被风微微吹起的一缕发丝,和她浅色翩跹的裙踞,心口微烫,直到她的身影越走越远,才不舍的收回目光,然后继续往宫里走去。   楚辞被定南侯如有实质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舒服,脚下步子越走越快。   直到再也没有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才慢了下来,然后一脸愤愤地看向折锦道,“今日的事不许告诉陆邑风,也不许告诉孟璟!”   折锦嘴角微抽地点头,“是,奴婢不说。”   “他们问了也不许说!”楚辞看着她的眼睛,又嘱托了一句。   折锦嘴角继续抽搐,“奴婢遵命!”   楚辞轻哼,威胁道,“说了就把你撵回去!”   折锦:“……奴婢遵命。”   两人走了有一里多,楚辞才想起正事,看了眼脊背挺直,目不斜视的折锦,问,“你现在有没有办法联系到摄政王府的侍卫?”   折锦心思一动,直接问道,“姑娘是想让人保护凝嫔母子?”   楚辞点了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算是默认。   折锦“嗯”了一声,轻轻一拍手,就有两个身着常服,长相普通的侍卫从暗处走了出来,还都是女的。   “主子,折锦姐姐!”两个女侍卫上前行礼。   折锦看了楚辞一眼。   楚辞点头后。   折锦将保护凝嫔和大公主的任务说了一遍。   两个女侍卫拱手答应后,就默默地退了下去。   楚辞和折锦一面继续往前走,一面淡淡地问道,“和你跟折夏比起来,那两个女侍卫的身手如何?”   折锦闻言,想了想道,“她们两人也算侍卫中的佼佼者,不过奴婢和折锦是属于青龙卫的。”   言下之意,不在一个组织,没有可比性。   顿顿,似乎是怕楚辞不放心,她又补了一句,“不过,保护凝嫔和大公主,以她们两个的身手和能力是绰绰有余了。”   楚辞知道折锦性子谨慎。   听她这般说,也放下心来。   两人正说着,一辆熟悉的马车在两人身边停了下来。   楚辞和折锦下意识地朝那辆马车看去。   两人还未来得及开口,马车上便跳下一个人来,正是陆小郡王。   陆小郡王直接朝楚辞走来,看着她,一脸歉疚地说道,“娘子,我来迟了!”   楚辞握了握他已经生出茧子的掌心,微微地笑了笑,“没事,我和折锦也没走多久。”   “那我扶娘子上车!”陆小郡王一脸狗腿地说道。   楚辞点了点头,随着陆小郡王一起往车上走去。   两人都上车后,折锦想了想,还是没有上车去打扰二人恩爱,而是和车夫一起坐在了车辕上。   车厢里,陆小郡王听到折锦爬上车辕的声音,轻轻地笑了笑,“那摄政王讨厌得很,没想到,他身边的人倒是懂得几分眼色。”   楚辞不愿意在陆小郡王面前提起孟璟,干笑了一声,没有作答。   陆小郡王见状,也没有再继续纠缠,而是问起大公主的病。   他并不知道大公主不是大公主的事。   楚辞顿了顿,也没有解释,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皇后借顾嬷嬷之手害人的事。   陆小郡王听完,一脸的疑窦,“就算皇后怀了身孕,可凝嫔膝下的,只是一个大公主,她为何连公主都不放过。”   楚辞闻言,低头,敷衍地冷笑了两声,“任家的女人,不都是这么霸道的吗?”   陆小郡王一想也是。   便没有再问这茬。   而是追问起楚辞打算如何将银针取出来。   楚辞便跟他形容了下自己需要的辅助工具。   她形容的十分精确,陆小郡王立刻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顿顿,又问,“那取银针的过程,大公主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楚辞叹了口气,“到底是在头顶,我也不确定。”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一下子握紧了她的手,道,“那你可想好了,一定要帮凝嫔吗?若是过程中真出个什么意外,我怕……慈宁宫那边会借机发作。”   大公主虽然只是位公主,可却是景明帝现在膝下唯一的血脉啊!   别看景明帝平日里专宠任皇后,对凝嫔和大公主爱答不理的。可那是在大公主健全的情况下,要是大公主真被他媳妇医傻了、死了,景明帝难保不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父爱爆棚,治他媳妇一个谋害皇嗣的大罪。   楚辞觉得陆小郡王说的很有道理。   可同时,他救她大公主也是势在必行。   因为,她是大夫。   更因为,在她此次回京的计划里,凝嫔和大皇子是必不可少的两颗棋子。   “娘子,你还是要救大公主,对吗?”陆小郡王从楚辞脸上,看出了她的决心,闷闷地问了一句。   楚辞点点头,“是,我一定要救大公主。”   “就因为你是大夫吗?”陆小郡王有些失望,蔫蔫的问。   楚辞点了点头,“这只是其中一点。”   “还有什么呢?”陆小郡王一听还有别的缘故,立刻坐直了身子追问。   楚辞看着他求知欲极其旺盛的眸子,沉默了很久,才贴近他的耳朵,低声道,“我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   陆小郡王忙点头道,“娘子你说,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楚辞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声,“那你发誓!”   陆小郡王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两指冲天,认认真真地道,“苍天在上,我陆邑风今日发誓,我娘子楚小辞告诉我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告诉别人,要是说出去了,就让我五雷轰顶,身首异处,不得好……”   “不要!”楚辞听他这个誓言发的越来越毒,忙捂住他的嘴,一脸担心地急声道,“只是让你发个简单的誓,哄哄我就行了,谁让你发的这么毒!”   陆小郡王见楚辞一脸心疼的样子,不禁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揽着她道,“我这不是想表示下对你的忠心吗?”   “娘子,真的,我答应你的每一件事都会做到,答应你的每一句话,都会兑现。”   “这些我都知道的!”楚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看重你这份傻劲,你以为当初我会嫁给你!”   陆小郡王听楚辞说他傻,一下子就暴躁了,“娘子,你竟然说我傻!” 第83章 过去式   字数:6004   楚辞斜了陆小郡王一眼,“你可不就是傻!”   陆小郡王一脸幽怨地看着她,“小爷哪里傻了?你给小爷说清楚!”   楚辞哼了一声,“自己想去!”说完便靠在锦榻一侧的迎枕上,闭目养神。   陆小郡王看出她是累了,嫣色的唇抿成一条薄线……认认真真地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出来自己到底哪儿傻了!   沉默在马车中蔓延着。   陆小郡王托着下颚继续思量,自己全身上下到底哪出傻气了。   他旁边,楚辞的眼睛虽然闭着,但是人并没有睡过去。   她只是不想将大公主的身份告诉更多多人,所以在面对陆邑风的追问时,才会一直转移话题。   寂静的车厢里,只有马车疾驰的哒哒声。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外面,眼看着再转一个弯就要到南郡王府。   这时,陆小郡王终于反应过来,楚辞还欠了他一个答案。   一阵懊恼从心底涌起。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他却不敢将人叫醒来。   直到马车停下,楚辞假意揉了揉眼睛,自己醒过来。   “到了吗?”她有些心虚地看向陆小郡王,轻声问道,陆小郡王揽上她的肩,不是滋味地点了点头,“到了,我们快些回去吧,爹娘在家里应该也等急了。”   楚辞点了点头,两人弯腰朝车厢外走去。   马车下,车梯已经摆好。   陆小郡王扶着楚辞,两人一步一步地下了台阶。   “姑娘请!”折锦躬身,低低地唤了一声。   楚辞冲她点点头,正要朝侧门走去。   这时,一辆挂着青色帘子的马车突然从巷子另一侧急急地驶了过来。   几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而那辆马车一直跑到南郡王府大门口才停下。   然后,从里面跳出了一男一女。   难得三四十岁,女的穿着浅红纱衣,且都是熟悉的面孔。   “娘子,你认识他们吗?”陆小郡王见楚辞变了脸色,试探着问了一句。   楚辞想说不认识,可苏蝶衣扶着苏坤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到她面前后,微微福身,泪凝于睫地叫了声“姐姐”。   楚辞听她这熟稔的语气,不由得皱起眉来,开口冷漠道,“这位姑娘,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姐姐,我是蝶衣啊!”苏蝶衣嗓音轻柔地说着,眼底泪珠越聚越多,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小声地解释着,“我们去年见过几次的,你忘了吗?”   楚辞眉心拧得更紧,开口,毫不犹豫道,“忘了,不记得。”   “姐姐……”苏蝶衣听楚辞这么说,就像是被她狠狠欺负了一般,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梨花带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姐姐,我知道你是恨爹爹从前将你寄养在并州的道观,没有把你带在身边教养,可爹爹也是为了你好啊!你只有呆在道观里,跟着师傅修行,才能躲过一劫……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怪爹爹?”   苏坤见小女儿哭的这般厉害,眼眶也红了起来,轻轻地看着才楚辞,道,“奉香,你妹妹说的不错,爹当年将你养在道观,的确是为了你好……当年给你批命的观长也说过,必须等你十六岁之后,才能回归本家,才能再见自己的亲人……”   “所以呢?”楚辞看着两人的表演,冷冷地问道。   苏坤则用袖子一擦眼角,悲痛道,“所以爹希望,你现在能回到苏家,敬拜祠堂,认祖归宗。还有……你祖母年纪也大了,大病小病不断,常年缠绵病榻,爹希望你能在你祖母床前尽一份孝心,常回去看看她……”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陆小郡王不知道真相,只能握紧了楚辞的手,朝她看去,“娘子,这两位……真的是岳丈和妹妹?”   楚辞反握陆小郡王的手,冷冷地哼了一声,“不是。”   “哦。”陆小郡王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再也不犹豫,直接向郡王府门口的护卫打了声招呼,“有人闹事,直接送去京兆府!”   “是,小郡王!”护卫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朝几人走来,伸手便要抓苏坤和苏蝶衣。   苏坤和苏蝶衣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两人不可置信地朝楚辞和陆小郡王看去,同时道,“不要,我们不是闹事!”   楚辞和陆小郡王却没有理会两人,直接朝郡王府里走去。   而苏坤和苏蝶衣,开始还能喊出声来,后面就被堵着嘴拖远了……   陆小郡王牵着楚辞进了大门后,又多看了她一眼,滚了滚喉结,试探问道,“娘子,你真不认识那两个人?”   楚辞摇了摇头,“不认识。”   陆小郡王不信,“那他们为何会缠上你?”   楚辞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陆小郡王叹了口气,低声抱怨道,“我们都成亲了,娘子你还不信我。”   楚辞听他这么说,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道,“相公,这件事,并非是我不信你,不跟你说实话,而是事情的真相,我自己都没有查出来。”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着,忍不住将她的手握的更紧,肃色道,“这么说,这两人可能真是你的亲人,只不过你还不确定?”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从小在道观长大,十四岁才恢复正常,离开道观,四处行医流浪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小郡王听完后,捏紧了拳头,愤愤骂道,“苏家人就是畜生!”   他娘子没用的时候就像个包袱一样地被抛弃,现在有用了,又巴巴地想要认回来。   楚辞没有回应陆小郡王的话,而是想着。   她在和孟璟和离前,是有让折夏去调查过苏家的。   当时时间段,折夏只调查了一半。   也不知道,在她南下后,这一年来,她还有没有再继续调查……   正想着,两人就到了正院福康院。   福康院暖阁,南郡王妃和南郡王都在等着,一脸的担忧。   待两人进来后,南郡王妃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楚辞打量了好几遍,才放心的点了点头,“阿辞平安归来就好。”   顿顿,又问,“大公主生的是什么病,现在怎么样了?”   楚辞闻言,便掐头去尾地将大公主的病症说了一遍。   说完后,南郡王妃一脸的惊恐,“一整根银针扎进了头部?那有没有医治的法子啊?银针取出来后,大公主还能救得活吗?”   楚辞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她,只好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我已经答应凝嫔了,两天后进宫替大公主医治。”   说完,不等南郡王妃问别的,又看向南郡王,问,“对了,不知父亲在京里有没有什么靠谱的,相熟的匠人?”   “匠人?”南郡王疑声问道,“不知阿辞你是想做什么?”   楚辞便将自己需要用到的工具形容一遍,三只能刺破头皮,将银针夹出来的细镊子,一套带有尖尖的小钩子的银针。   南郡王听楚辞说完,缓缓地点了点头,“可有图纸?”   楚辞一听南郡王的意思,就知道他是有这方面的匠人的,忙道,“我现在就回去画,晚膳之前便让青苗送来给父亲,还请父亲叮嘱那匠人,人命关天,务必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两样工具打制出来。”   “好,我知道了!”南郡王点了点头。   楚辞又看了南郡王妃一眼,福身道,“那儿媳先回去画图纸了。”   南郡王妃一脸忧色的点了点头,又吩咐陆小郡王,“你陪阿辞一起回去吧,好好照顾她,生的毕竟是双胎,要多养些日子,不好太劳累的。”   陆小郡王忙点了点头,“儿子省的了,一定会好好看着阿辞的。”   说完,朝南郡王和南郡王妃拱手行了一礼,便朝外退去……   南郡王妃看着儿子和儿媳相携而去,忍不住叹息,“大公主这事,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南郡王妃上前,将南郡王妃揽入怀中,轻轻地安慰道,“阿辞的医术出神入化,应该没问题的,夫人就别杞人忧天了。有这时间,我们还不如加把劲,再给风儿生个弟弟……”   南郡王妃被南郡王最后一句话说的红了脸,轻轻地推搡了他一下,红了脸,道,“你个老不休,说什么呢!风儿和兆华都这么大了,我们……我们怎么还能……”   南郡王将南郡王妃揽得更紧,盯着妻子羞红的脸颊,促狭道,“夫人且说说,为夫哪里老了,难道,你对为夫现在的能力并不满意?!”   他有意加重了能力两字的读音。   南郡王妃的脸更红了。   她有些羞恼地推了南郡王一把,“你不是还要找匠人给阿辞打那两样工具吗?还不去!”   “夫人在为夫眼里,还是和当年金陵初嫁一样美!”南郡王却没有回应南郡王妃转移话题的话,而是抚上了她风韵犹存,依然娇嫩的肌肤,说起了让人耳红心跳的甜言蜜语。   南郡王妃的脸颊更红了。   却不再舍得推开自己的夫君,而是认真地摸着自己的脸,反问,“我真的没有老吗?还和当年一样美?”   南郡王认真地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夫人若是不信,可以照照镜子,或是出去跟你的同龄人比比,看你是不是更光彩照人些!”   南郡王妃听南郡王这般肯定,这才信了她的话。   一面含笑又推搡了他一下,一面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过几天府里办宴会,一定要偷偷地跟京城里那些一品夫人们比上一比!   南郡王和南郡王妃的恩爱掠过不提。   绿竹苑中。   楚辞用最快的速度画完了图纸,待晾干后,卷起来交给青苗,道,“将这东西送到主院郡王府书房。”   “是,姑娘!”青苗答应一声,接过画质,就朝外走去。   “姑娘,擦擦手吧。”折锦适时地上一张温热的帕子。   楚辞接过后,一面擦手,一面冲她道,“你帮我把折夏叫过来,我有些事情要问她。”   “是!”折锦应了一声,又接过楚辞用完的帕子,洗干净放好后,才朝外走去。   没多久,折夏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到楚辞面前后,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楚辞冲她轻轻一摆手,“不必多礼,我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情想问你。”   “姑娘请问。”折夏眉目刚烈,目光直直地朝楚辞看来。   楚辞也端肃了面容,先是将苏坤和苏蝶衣又来纠缠她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后,又道,“我记得,我当时与摄政王和离之前,曾拜托你查过此时,不知道……你后来还有没有继续查。”   折夏听楚辞解释的清楚,也想起了这桩事,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头,“回姑娘的话,这件事后来查清楚了,证据也都拿到手了。”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楚辞试探着问道。   折夏这拱手禀道,“根据奴婢查的结果,姑娘的确是苏家的大姑娘,苏奉香……您的生母姓余,名唤雪娘,是苏坤的原配,她生下您之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熬到您三岁,便故去了……今日登门的那位苏蝶衣姑娘,只比您小一岁,是苏坤的继室所生……而那继室,正是您的亲姨母,小余氏,除了苏蝶衣,七年前,她还生了一个小儿子,名唤苏睿。”   “而据奴婢的调查结果来看……小余氏是坚决反对认回您的,不过她阻止不了自己的女儿,也阻止不了自己的丈夫。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苏蝶衣和苏坤才会反反复复地来骚扰您。”   许是时间过得太久,折夏对有些细节记得不太清楚,说得断断续续的。   楚辞将她说的线索消化了一会儿,又问,“那……那母亲的死因?和我被送去并州陵县清风道观的事呢?有没有隐情?”   折夏忙道,“回姑娘的话,当时派人去并州深挖的就是这两件旧事……而这两件事,根据奴婢手下人拿到的供词和证据来看,都是有猫腻的。您母亲余氏身体之所以偏弱,并非只是因为生产之故,而是有人买通了产婆,在催产的药中动了手脚,您在苏坤升迁后,被送入道观,也是因为小余氏不想看见您……”   “她为何不想见我?”   “因为您幼时失智,便是为苏蝶衣所害。假山上,她看上了苏坤给您画的一只风筝,想要抢过去,结果不小心,将您推下了假山。”   “……”   楚辞眼中暗色,深深凝聚。   原主的失智,和她母亲的死果然和小余氏有关。   而这桩事,若是苏蝶衣和苏坤没有找上门,她不去追究,也实属正常。   可现在苏坤和苏蝶衣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怪不得她了。   原主和她母亲的仇!她必须帮她们报了。   毕竟她借用的,可是人家的身体。   此时,慈宁宫。   新提拔上来的姑姑菊蕊,小心翼翼地进了内殿,行到太后小憩的锦榻前,轻轻地叫了声“娘娘”。   太后闻言,慢慢地睁开眼睛来,看清菊蕊的模样后,慵懒地问了句,“什么事?”   菊蕊小心翼翼道,“京兆府夫人那边传来消息,大牢里面新关了一对父女,据说是南郡王府世子妃楚氏的亲生爹娘。”   “楚氏的亲生爹娘?”任太后闻言,一下子坐了起来。   剪梅姑姑见状,将搭在架子上的大氅披在任太后的身上。   年纪大了,总是怕冷。   任太后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目光锐利地看向菊蕊,“这消息,靠谱吗?”   菊蕊忙躬身回话,“具京兆府夫人所言,那苏家的小女儿的确和南郡王府的世子妃有六七分相像,且南郡王府的世子妃和苏家的大女儿都是出自并州陵县的清风道观,就连年纪都是一样……”   “还有别的证据吗?类似信物什么的?”   菊蕊摇了摇头,“这点京兆府夫人倒是没有说……只言,苏大小姐的后心处有颗红痣。”   任太后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菊蕊下去。   回头又吩咐剪梅姑姑,“让人去查,看楚辞的背后有没有那颗红痣。”   “是,娘娘!”剪梅姑姑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她一走,内殿里便只剩下任太后一人。   她目光幽深,就那样不怒自威地坐在那里,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端庄优雅。   很久后,才牵唇,嗤笑了一声,“璟儿,楚辞……笑到最后,才是笑到最好……哀家倒要看看,这一局,你们怎么破!”   南郡王府,绿竹苑里。   楚辞沐浴完,一边晾发,一边逗着两个小宝贝玩。   整个寝室,都是小声。   陆小郡王洗完澡出来,有些忸怩地朝楚辞走出,到她身边后,一脸羞涩地叫了声“娘子”。   楚辞抬起头,笑还挂在嘴边。   但看他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   微微停顿片刻后,松开握着辛儿的手,朝芸娘看去,“把小尔和辛儿抱去东次间罢,今晚,没事别进来打扰,有事更别进来打扰。”   芸娘和青苗相视一眼,仿佛明白了什么。   一人小尔,一人抱起辛儿,福身后,朝外走去。   两人前脚刚离开,陆小郡王后脚就坐在了楚辞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里好像揉碎了万千星辰,开口,百转千回地叫了声“娘子”。   楚辞被他这一声叫的,鸡皮疙瘩险些都掉一地。   忍不住抬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道,“好好说话!”   陆小郡王一脸幽怨,又有些羞怯地看着楚辞,低声道,“可人家还是第一次嘛!”   楚辞:“……”   沉默很久后,她一脸郑重,又疼惜地看着他反问,“那要不,第一次我在上?”   陆小郡王:“……”   然后坚决地反对,“不行,我要在上!”   楚辞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陆小郡王一脸忿忿,“你这是什么眼神?!”   楚辞想了半天,云淡风轻地吐出四个字,“王、之、蔑、视!”   陆小郡王磨牙嚯嚯,盯着她雪白的脖颈,道,“看来为夫今晚必须给你点厉害!”   楚辞魅惑一笑,“那你放马过来啊……”   ……   屋内,一片暖意融融。   屋外,靠在墙角的折夏,听的有点牙酸。   并,一脸认真地思量……这事,到底要不要通知他们前任主子!   通知吧,有点对不起现任主子。   可是不通知吧,又对不起他们前任主子。   左想右想,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决定,最后干脆一摇身,去了折锦的房中。   折锦正要休息,看见折夏进来,一脸的惊讶,“今夜不是你守着姑娘吗?怎么来我这里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折夏听折锦询问,抱拳正在那里,一本正经地将自己听到的闺房之乐说了出来,然后向折锦讨教道,“你说这事,该不该跟王爷汇报下?”   折锦心想,她也不知道……   可嘴上,却问折夏,“你为什么会想着跟王爷汇报呢?”   折夏一脸认真地给出三点答案:“一,我们的身契在王爷手里,二,两个小主子都是王爷的孩子,三,楚大夫还受着王爷的庇护。”   折锦沉默了半天,最后实话实说道,“折夏,你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   折夏:“那我问谁去?”   折锦摆手:“反正不要问我!”   折夏没办法,“哦”了一声,朝外走去。   她最后,还是没忍住将消息禀报给了前任主子。   摄政王府,书房。   孟璟接到折夏送来的密信时。   整个人都沉默下来。   很久后,他抬手,将书房的所有烛火都打灭掉。   然后黑暗中。   有一滴一滴液体坠落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一夜过去。   天渐渐地亮了。   书房里,孟璟始终保持一个姿势坐在那里。   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萎靡,痛苦……   却唯独没有后悔。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从初遇祈心到她离开,从将楚辞掳回府,再到和离……   两个女人和他之间的实情,他想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他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不管是和祈心,还是和楚辞。   他都是她们的过去式了。   她们也是他的过去式了。   时间不会倒流,他们也不会再回到从前,不管是青梅竹马,还是恩爱夫妻,都再也回不去了。 第84章 摄政王要出家?   字数:6007   南郡王府。   楚辞忙了一整个早上,才带着折锦,折夏还有四儿三个人,将新置的药房整理好。   歇下来后,折锦正要提醒楚辞,该用午膳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接着,陆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张正红色烫金的帖子。   到楚辞面前后,恭恭敬敬地将帖子呈上,禀道,“世子妃,这是摄政王府早上送过来的。郡王妃看过后,让老奴送过来给您过目。”   楚辞听到是孟璟送来的,一脸狐疑地将帖子接过。   打开后,待看到里面的内容,又是一番惊讶。   孟璟……竟然约她和陆小郡王两人在德胜楼会面。   德胜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   “这事,我还要再和相公商量下,你先退下吧。”楚辞沉默片刻后,冲着陆管家客客气气地说道。   “是,世子妃!”陆管家应了一声,躬身又朝外退去。   “姑娘,这帖子……”陆管家走后,折锦有些不解地看向楚辞,轻声问道。   楚辞没有隐瞒,直接道,“王爷约我和小郡王,酉时在德胜楼会面。”   “怎么会约在德胜楼?”折锦一脸的不解,顿顿,看着楚辞又质疑道,“会不会是假的?”   楚辞摇了摇头,“不会,他的之际我认识。”   “那姑娘打算去吗?”折锦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   毕竟,楚辞和陆小郡王昨晚圆房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而她们王爷,有可能也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出嫁从夫,看小郡王的意思吧!”她说完,转身就朝药方外走去。   两个婢女和四儿连忙跟上。   楚辞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四儿和折夏一眼,面色有些不好地交代,“以后药房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两个了,没有我的允许,决不许外人入内!”   “是,姑娘!”   “是,姐姐!”   折夏和四儿一前一后应道。   楚辞又冲两人点了点头,然后才离开。   回到正房东次间,却没有见到陆小郡王。   她看过两个正在午睡的小宝贝后,低声问芸娘,“小郡王呢?”   芸娘忙起身回话,“小郡王在两位公子睡熟后,就去了演武场……姑娘有事寻小郡王吗?要不要奴婢派人把小郡王叫回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楚辞冲芸娘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京城南郡王府和金陵南郡王府的格局差不多,演武场的位置也差不多。   出了绿竹苑朝南走去,通过一扇小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走到了。   此时,演武场上。   陆小郡王正在跟四个暗卫近身搏斗。   经过这些日子忙里偷闲的训练,他现在已经能在四个暗卫手里过上五十招了……   五十招以前,基本不会受太重的伤,但是到了五十招以外,整个人又成了四个暗卫的沙袋。   他一次次地被打倒,就地躲避。   又一次次地爬起来,再次出招。   反复循环。   直到再也爬不起来,一个人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楚辞看着这样的他,不知不觉的,眼眶就红了。   她想……   若是没有娶了她,他现在可能还是江南第一纨绔,镇日吃喝玩乐,和美貌的女子调情,做一个的孽障小郡王,富贵温柔窝里过一辈子。   哪里用得着天天被人当沙袋一样训练。   他原本不必受这些罪的。   都是因为她。   他现在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由她带来的。   倘若她是个身家清白的女子,那么便罢了。   可她分明不是。   她是二嫁之身。   进门后生下的两个孩子,都不是他的。   陆邑风……这样傻的一个男人,她这一生一世,只怕都还不清他这一片深情了。   “世子妃……”   四个暗卫突然叫了一声。   他们早就触觉到了世子妃的到来,原本相等自家小主子自己发现,可谁知,小主子倒下去后,就起不来了。   竟然把世子妃都等哭了。   只好出声,委婉地提醒了一句。   而陆小郡王,听到世子妃三个字,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向演武堂的出口,大声道,“娘子,娘子你来了?”   楚辞听到他的叫声,轻轻地眨了眨眼,将快要溢出的眼泪憋回去,状若寻常地朝他走去,扶住他,仰头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模样,一面掏出帕子帮他擦脸,一面道,“累了吧?我扶你到一旁歇息一会儿。”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朝一边休息的屋子走去。   进屋后,楚辞将他安置在锦榻上。   亲自浸了湿帕子,帮他将手脸擦了一下,然后才问,“准备好了没有?”   陆小郡王一把扯开衣襟,咬着牙,一脸坚毅道,“娘子,你尽管放马过来吧!”   “嗯。”楚辞点了点头,然后将他上半身的衣服出去,从袖袋里取出银针针包,捻出三根银针,同时往他胸口扎去。   这一次,陆小郡王难得没有叫出声来。   只是紧咬齿关,闭着眼睛,一手紧紧地握着楚辞的手……   可楚辞,经过方才演武场那一幕,却再也舍不得陆小郡王这般忍痛。   她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又捻出三根银针,往另外三个穴位扎去……   三个银针刺入穴位。   陆小郡王只觉身子一软,还来不及睁开眼睛,整个人就朝后倒去,躺在了锦榻上。   楚辞在他躺下后,又取出一瓶药膏。   面色有些复杂地涂在了他原本莹白如玉,现在却青肿淤血的伤口上……   这一觉,陆小郡王睡的有些长。   直到一个时辰后,才醒过来。   此时,他的身体已经重新恢复轻松。   只是眼角眉梢间,挂着一丝不解,看着楚辞轻声问道,“娘子,你刚才为何要把我扎晕过去?”   楚辞闻言,看着他疑惑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出自己想了一个时辰的话,“相公,我们以后不这么练了,好吗?”   “为什么?”陆小郡王脸上的表情更迷惑了,“这样不是挺好的,为什么不练了?”   “我……”楚辞看着他坦然的样子,一时语塞。   “娘子是舍不得我一次次地受伤吗?”陆小郡王仔细分辨着她眼中的神色,然后试探着问道。   接着,不等她回答,又道,“可我是男人啊!”   他握住楚辞的手,一弯眉眼,暖融融地笑着道,“男人就应该这样,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拼搏……娘子,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也心疼你啊!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拥有摄政王、定南侯他们那样一双铁臂,然后为自己的妻子撑起一片朗朗晴空。”   楚辞看着他执着而又诚恳的眼睛,默了半天后,幽幽吐出一句,“那是他们没有娘子!相公,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有娘子的,你的娘子我完全可以保护你。”   “可我是男人啊!”陆小郡王紧紧地握住楚辞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娘子,在床榻上,我可以宠着你,惯着你,让你在上,可下了榻,绝对不行!我必须是一家之主,你只能躲在我的怀里,让我保护。”   楚辞听他什么都能拿出来举例子,脸上不禁一臊,别过头去,妥协道,“……好了好了,那就听你的,你想训练就接着训练吧!爱当一家之主就当一家之主!”   陆小郡王瞧着楚辞这副模样,哪里不知道她的害羞了。   猛地伸手一拉,又将她拉近了自己的怀中,贴着她的耳朵道,“娘子,那今晚我在上好吗?我们轮着来!”   楚辞脸颊更红了,抬起头削了他一眼,“大白天的,说这些做什么!放开我,我还有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陆小郡王却不放手,继续抱着楚辞,咬着她的耳朵问道。   “是这样的……”楚辞为了转移话题,只好赶紧从袖子里抽出那张红色的帖子,递给他道,“这是摄政王让人送过来的帖子,想请我们两个去德胜楼一聚。”   “请我们两个?”陆小郡王捏着帖子,眉头微皱,眼里闪过一抹不屑,“鸿门宴吗?”   楚辞听出他语气里的醋意,忙讨好一笑,两手抱住他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亲昵道,“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看你的!”陆小郡王没说去,也没说不去,而是又将皮球踢回到了楚辞这里。   楚辞就更不好拿主意了,她在陆小郡王怀里轻轻地蹭了蹭,继续一脸乖巧地讨好道,“我听相公你的!”   “真听小爷的?”陆小郡王眼睛一亮,斜着眼角朝她瞄去。   楚辞一百个诚恳地点头,“嗯,真的,比真金还真!”   “那就去!”陆小郡王哼了一声,凉凉地说道,“前任现任齐聚一堂,谁丑谁尴尬,谁老谁尴尬!”   楚辞看他嘚瑟的模样,嘴角轻轻地抿了抿,双手捧向他的脸,笑道,“你开心就好!”   陆小郡王心里到底还是不舒服,没有回应楚辞的话,直接抱住她吻了上去……   酉时,两人安顿好两个小宝贝,又禀告过南郡王,南郡王妃之后,才带着暗卫和折锦朝德胜楼的方向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德胜楼门口停下。   两人刚一下车,酒楼掌柜的立刻迎了出来,一脸狗腿地笑道,“两位就是南郡王府的小郡王和世子妃吧?”   陆小郡王呼啦啦地摇着玉扇,没说话。   楚辞则客气地点了点头,“不错,我们夫妻是来赴摄政王的约,还请掌柜的带路。”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掌柜的一面含笑说着,一面引着楚辞和陆小郡王朝酒楼里走去,“摄政王早上派人来定了宴席,酉时初的时候就过来了!一直在楼上等着呢!”   楚辞轻轻颔首,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微笑。   到三楼瑶台居雅间,掌柜的才停下来,看向门外守着的韩赭,客客气气地说道,“两位贵人,就是在这间了,这位是摄政王的贴身侍卫,韩赭。”   韩赭看到楚辞二人款步走来,也迎了上去,行过礼后,先打发了掌柜的,然后才朝两人道,“王爷就在里面,二位进去罢!”   楚辞道了声“谢”,握住陆小郡王的手朝里走去。   雅间里,入门就是一扇屏风。   两人缓缓的走过屏风,只见房间里的两扇窗户大开着,而孟璟,正着一袭白色的长袍,背着手看着窗外。   陆小郡王见状,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地咳了一声。   孟璟听到声音,这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幽邃却明朗的眼神从楚辞脸上掠过,最后落在在陆小郡王的身上,倏然一笑,客气道,“小郡王来了。”   陆小郡王哼了一声,“不知王爷请我们夫妻过来,到底所为何事?不会……真的就是为了吃饭吧?”说着,他收起玉扇,在八仙桌沿轻轻地敲了敲。   孟璟在从小在宫禁长大,经历又那般坎坷,洞察人性,早已是本性,如何看不出陆小郡王眼里的不悦和醋意。   他轻轻地笑了笑,淡声道,“是有些小事,不过主要还是想请两位吃个便饭。”   陆小郡王哼了一声。   楚辞脸上笑意不变,轻轻地扯了扯陆小郡王的手,朝孟璟道,“既然是吃饭,那就先坐下吧!”   孟璟目光又回到楚辞的身上,点了点头,“世子妃,请坐。”   楚辞颔首,和陆小郡王与孟璟相对而坐。   三人坐下后,没多久,菜就一道一道的上了桌。   而孟璟,好像真的是为了请两人吃饭一般,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   楚辞和陆小郡王都是第一次来德胜楼。   不得不说,这里有好几道菜的味道是真不错。   两人毫不避讳地在孟璟面前秀着恩爱,你给我夹菜,我帮你擦脸……   倒显得坐在另一边的孟璟跟多余的一样。   要是在以前,孟璟肯定早就喝闷酒,掀桌了。   可这次,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默默地吃着自己面前的一盘青笋花生米……里面的花生米。   一颗一颗,动作优雅又出尘。   配上那一袭白衣,看在楚辞眼里,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小半个时辰后,他面前的那碟青笋花生米……里面的花生米终于被挑完。   另一边,楚辞和陆小郡王也吃饱了。   三人相视一眼。   陆小郡王最先开口,“王爷,好像还没说正事呢吧?”   孟璟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外面轻击双掌。   下一刻,韩赭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将手里拖着的一只匣子奉给孟璟。   孟璟接过匣子后,也没让韩赭出去。   而是将匣子又推给楚辞。   楚辞看也没看匣子,直接瞧向孟璟,嗓音平淡无波地问,“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孟璟弯唇,轻轻一笑,带着释怀的笑意,平静道,“是折锦和折夏的身契,还有苏州那支青龙卫的名单信息。”   楚辞瞳孔倏地一缩。   孟璟继续道,“和离时,你什么都没有带走。本王将你的嫁妆,还有你曾予本王的几张药房,整理了一番。又怕你看见东西添堵,索性全部折合了银票,一共三百万两。”   楚辞听他这么说着,心里突然一窒。   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王爷你不必这样的。”良久后,她扬唇一笑,一脸淡然地看着他道,“你明知道,我当日入府时,什么也没带,那些所谓的嫁妆并不属于我。”   “可你毕竟曾是本王的王妃。”孟璟语气也是淡淡,“这些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楚辞看出了他语气里的坚定。   也看出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放弃了和她之间的感情纠缠。   眼眸微湿。   对视良久后,她终是点头,“那就多谢王爷了!”   说着,她将匣子按在手下,轻轻地摩挲着。   孟璟点了点头,没有再看她。   他又转向了陆小郡王,掀唇,轻声道,“饭吃完了。本王先走了,你与你娘子,请便。”   陆小郡王:“……”   他能说什么呢!   他还没做什么,他的情敌就自动退避三舍了。   孟璟却没管他是什么表情,直接起身,带着韩赭朝外走去……   瑶台居里。   陆小郡王和楚辞面面相觑,“摄政王,这是真的放过娘子你了?”   “不然呢?”楚辞嗔了他一眼,“你还真想他在我们之间横插一辈子吗?”   陆小郡王连忙摇头,“不不不,为夫绝无这个意思。”   就是,赢的挺没成就感的。   此时,孟璟与韩赭已经离开了德胜楼。   上马时,韩赭一脸的沉痛,看向孟璟道,“王爷,您真的放弃楚大夫了?”   孟璟听韩赭询问,侧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要她能快乐,就算她身边的人不是本王,本王亦……心甚悦之。”   韩赭:“……”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很久后,他低低问道。   孟璟抬头,望了望天,带着温润的笑意,道,“承天寺。”   “……”韩赭一脸惊吓,“您该不会是想要出家吧?”   孟璟没有回应他,直接策马朝北城门的方向而去……   两人离开后,又过了一会儿,楚辞和陆小郡王才从楼上下来。   等他们回到王府,还没回绿竹苑,就被福康院的小厮请去了福康院。   原来,楚辞要的工具,南郡王已经找人打好了。   “这么快?”楚辞接过南郡王递过来的锦盒,一脸惊喜地问道。   南郡王点了点头,“我与那匠人甚是相熟,特意让他不吃不喝地赶制出来的……你看看可还能用?”   楚辞道了声“是”,然后将锦盒打了开来。   只见丝绒面的盒底放着她想要的一排银针,还有三只能刺破头皮将银针夹出来的银镊子。   她拿出来细细端详了片刻,只觉得,这两样东西,放到现在,完全就是收藏品级别的。   “怎么样?可以吗?”南郡王生怕不行,延误了大公主的病情,又问了一声。   楚辞忙点了点头,将银针和镊子放回去,又闭上锦盒,福了一下身,道,“可以的,多谢父亲。”   “能用就好,能用就好。”南郡王摸了摸下巴,原本想抚抚自己的短髯。   结果,触手若是光滑的皮肤。   他脸上顿时闪过一抹笑意。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爹……”就在楚辞正疑惑的时候,一旁窝在太师椅里的陆小郡王突然问了一声,“你怎么把胡子给剃了?”   南郡王脸上的表情登时更尴尬了。   一旁,南郡王妃轻咳一声,脸上陡然飞起一抹红晕。   “莫非,是娘嫌你胡子扎人,嫌你老了?”陆小郡王毫不避讳地问道。   南郡王妃脸上更红了。   南郡王再忍不下去,黑了脸,朝着他就是一记眼刀,“你一天是没事干是吧?要不要我去三省六部给你谋个缺,紧紧你的皮子?”   陆小郡王一听要当差,忙急道,“爹你可别冲动,儿子刚新婚没多久,还没跟娘子待够呢,当什么差,儿子还有事,跟阿辞先回去了!”   说完,一把扯过楚辞,拉着她就朝外走去……   两人走后,南郡王妃狠狠地瞪了南郡王一眼,叫声骂道,“都是你,现在让孩子们看笑话了吧!”   南郡王呵呵一笑,轻轻揽上南郡王妃的腰,讨好道,“夫人,这不正是因为老大不讨喜,我们才要生老二吗?我们今晚再加把劲……”   南郡王妃:“……”   她怎么嫁了这么个老不休。   不过……还真是幸福啊!   以前金陵贵妇圈里,别人家的正妻像她这年纪,可早早就给后院里的小妾们腾位置了……   如此一比,她的夫君对她的确是真的好。   绿竹苑,楚辞将带回来的匣子交给芸娘收好后,便迫不及待地想去试试自己的新工具。   她身后,陆小郡王一脸的幽怨。   他这个媳妇,怎么一天天的,比他这个男人还要忙啊!   可能是他的眼神太过幽怨。   楚辞突然回头,挑眉犀利地看了他一眼,微顿片刻后,开口道,“陆邑风,我觉得父亲说的挺对的,你现在就是闲得慌……也是该谋个差事,好好做着了?不然,你还真准备当个二世祖,啃祖宗家业一辈子?”   陆小郡王抿了抿唇,不说话。   楚辞看他这副样子,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又继续朝药房走去。 第85章 太后深夜求诊   字数:6071   等她从药房出来,已经是亥时初。   回到正居,看见陆小郡王竟然靠在榻上看书,她随意瞄了一眼,发现是前朝护国将军所著的《武氏韬略》。   兵法?   她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陆邑风,你不听父亲的,在三省六部谋个缺做事,莫不是想从军?”   陆小郡王听楚辞询问,合上书,抬起头来,一脸肃色道,“从军……不行吗?”   楚辞听他真有这个打算,脸上表情更加凝重了。   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在他旁边坐下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这件事,不是不行,而是父亲母亲根本就不会同意。”   “那你呢?你也不同意吗?”陆小郡王沉默片刻,望着她,定定地反问。   楚辞语塞。   她该同意吗?   她想,若征战沙场真是他的夙愿,她就算舍不得,也不会反对。   可她就怕,他现在只是赌一时之气。   这般想着,她眼皮轻轻地颤了一下,然后再次看向他,沉沉问道,“从军一事,你……是认真的吗?如果是,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生了这个心思?”   “这重要吗?”陆小郡王眉头微拧,轻轻询问。   楚辞点了点头,“很重要。”   顿顿,又道,“若你是认真的,那我便同意,若你只是赌一时之气,想跟别人争个高下,抱歉,我不同意。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情势瞬息万变,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战胜归来。”   “而我,不愿意你因为一时之气,就陷入那样的生死之境。”   ……   “我是认真的。”陆小郡王听她说完,垂下眼皮,深思片刻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楚小辞,我是认真的。”   祖父一心想让南郡王府复起,恢复到鼎盛时期的状态。   若是从文,成效太慢了。   从戎,虽然艰难万分,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理由呢?”楚辞又问。   陆小郡王笑了笑,“我不想辜负祖父的期望。”   楚辞想到老郡王亲手交给陆小郡王的那支暗卫,眉头一皱,道,“这么说,你从戎的路,是老郡王早就为你安排好的?”   陆小郡王没想到楚辞会猜到这点。   许久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眼底带着点点的笑意说道,“祖父说,他的三个儿子都不是习武的料,二房的两个堂弟又养的太娇,只有我能继承他的衣钵。他希望,在我这代,我能带着南郡王府正式由文转武。”   楚辞:“……”   老郡王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的长孙了?   “所以,成亲后,我一直没有出去做事,并不是我不想做事。而是,我想在离开前,多陪陪你和孩子。”陆小郡王说着,越过矮几,紧紧地握住了楚辞的手,“楚小辞,我是真的舍不得你。”   “……我都明白了!”楚辞看着他点了点头,“只要你能说服父亲,母亲,我就不拦你。”   陆小郡王“嗯”了一声,忍不住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我就知道娘子是最懂我的人。”   楚辞没有说话,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一旁的计时沙漏,低低道,“天色很晚了,我们该安置了。”   “那我帮娘子拆发!”说着,他拉起楚辞,就往一旁的梳妆台走去。   楚辞怕麻烦,发髻一向梳的简单。   陆小郡王并没有废多少功夫,就帮她将头发解了开来。   跟着,又拿起牛角梳,一遍一遍地通发。   昨晚这一切,他正要开口,陪楚辞共浴。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接着,折锦从外面走了进来,距离楚辞和陆小郡王还有三步时,停了下来,急声禀道,“姑娘,杨公公奉太后的口谕,接您进宫,替太后把脉。”   “太后怎么了?”她唇角微动,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折锦轻摇臻首,眉头微拧道,“这点,杨公公倒是没有说,只道太后那边急的厉害,要您立刻入宫!”   “我知道了,你过来帮我梳头罢!”楚辞像是早料到了这点,语气淡淡地吩咐她道,折锦闻言,赶忙走上前来,用最快的速度帮楚辞梳了个单螺,梳好后,发簪也没用太繁琐的,只用了一根由米白碎珍珠攒成的梨花步摇。   随后,又让底下的小丫鬟拿了件披风过来。   “娘子,我送你进宫罢!”陆小郡王有些不放心,握住楚辞有些冰凉的手说道。   楚辞却对着他摇了摇头,“不用,有折锦,折夏陪着我就好,你便留在府里,照顾小尔和辛儿。”   陆小郡王听楚辞这么交代,有些不情愿。   楚辞只好踮脚凑近他,轻轻的在他唇角亲了一笑,然后带着淡淡的笑意,道,“就这样,我先走了!”   说完,再没有任何犹豫,带着折锦,折夏就往外走去。   陆小郡王握紧了拳头,追出去,目送她离开绿竹苑。   楚辞到前院正厅后,果然看见次座上坐着一个面白无须的宫人。应该就是折锦口中的杨公公。   杨公公见楚辞匆忙而来,立刻起身,向她行礼道,“奴才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大安!”   楚辞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朝南郡王走去,轻轻地福了下身,“阿辞见过父亲,给父亲请安。”   南郡王见状,原本紧皱的眉头微微一松,向她点了点头,道,“阿辞不必多礼……太后召见你的事,折锦和你说了吧?这位便是慈宁宫里的杨公公……”   说着,目光往杨公公那便偏了一偏。   楚辞这才扫向杨公公,淡淡地点了点头,问,“不知太后现在是什么症状,有没有请太医看过,太医又是怎么说的?”   杨公公听她询问,却是苦涩地牵了牵唇,然后道,“这……奴才也说不好,还是世子妃进宫后亲自问太后罢。”   “如此也好。”楚辞点了点头,向杨公公伸出一只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还请杨公公带路。”   “好,好好!”杨公公说着,跟南郡王拱手说了一声,便给楚辞带起路来。   楚辞跟着他,很快就出了南郡王府,上了马车。   许是因为太后病的十分严重的缘故,马车跑得飞快。   让楚辞这种不晕马车的人都有点晕了。   换轿子的时候,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换,而是执意要步行。   杨公公看着楚辞煞白的脸色,没有办法,只好点了下头,陪着她快步朝慈宁宫走去。   到慈宁宫附近后,楚辞还未入内,就看到整个宫殿都是灯火通明。   看来……太后这次病得的确不轻。   这般想着,她脚下步子突然就轻快起来。   “奴婢见过世子妃,世子妃终于到了,太后娘娘一直念着您呢!”一行人刚进慈宁宫正殿,菊蕊姑姑立刻迎了上来,屈身行过礼后,看着楚辞激动地说道,楚辞点了点头,又示意折夏将人扶起。   然后才看着菊蕊姑姑,问道,“太后现在怎么样了?”   菊蕊姑姑一面陪着她往里走,一面低声哑着嗓子道,“在寝殿里躺着……剪梅姐姐和几个太医陪着,脉象什么的一切都好,就是不能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一些可怕的画面……”   “我知道了,多谢菊蕊姑姑告知。”楚辞点了点头,语气淡淡地说道。   话落,两人刚好走进寝殿。   绕过屏风后,她抬头,一眼就看到太后苍白的面容,和跪在地上不停请罪的太医……   “阿辞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到跟前后,她极向床榻上的太后行了个极为标准的宫礼。   太后看到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像是溺水的人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伸手急忙说着“请起”,眼里含着淡淡的泪光道,“阿辞,你终于来了,这些庸医,废物,他们一点用都没有,你快来给哀家看看,哀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太后。”她答应了一声,一面朝任太后走去,一面向剪梅姑姑使了个眼色。   剪梅姑姑会意,又征求了下太后的意见……然后将屋子里跪着的太医全部请了出去。   太医离开后,楚辞在太后床前的锦杌上坐了下来,看了神情萎靡,面色苍白的任太后一眼,轻声问道,“不知娘娘是哪里不舒服?”   太后将自己的手按在她的手上,紧紧地握着,急声道,“是这样的,自从昨日召见过你们一家后,哀家的心绪就一直十分不宁……本来以后,喝一盏安神茶就好了,可谁知,到了腕间,越来越严重,到最后,竟然根本合不上眼睛……”   “合不上眼睛?”楚辞挑眉,一脸的不解。   太后看了她一眼,握着她的手,接着道,“是,合不上眼睛……只要哀家合上眼睛,眼前就是一些恐怖的画面。”   “恐怖的画面?”楚辞沉默片刻,又反问了一句,“那不知,是怎么样的画面?”   “……就是一些很血腥的画面。”任太后想了片刻,有所隐瞒地说道。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她露在外面的手腕,低声道,“我先帮太后把脉罢!”   任太后对楚辞的医术十分信任,当即点头道,“好,随你。”说着,便将自己的手腕伸了出来。   楚辞便探出手,往她手腕上捏去,指尖轻轻地跃动着。   这一把就是很久。   直到太后脸上有层层阴云凝聚,楚辞才放开了她的手腕。   “怎么样?这病能不能治,要多久才能治好?”任太后看见楚辞拿开手指,立刻急声问道。   楚辞看了她半晌,然后摇了摇头,“太后的脉象,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那要怎么办?”太后听她没有诊出什么接过来,立刻就急了,再次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厉声问道,“难道哀家就要一直这样下去?”   “这倒不是。”楚辞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摇了摇头,轻声宽解任太后道,“阿辞虽然看不出太后如今所患的究竟是什么病症,然后让太后安睡过去,还是做得到的!”   “你真有办法?”任太后一脸狐疑地看着她,想了想,又道,“你之前给哀家的那品香方,哀家白日的时候已经试过了,可并没有效果。”   “跟香方无关。”楚辞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要如何?”   “针灸。”楚辞一字一顿地说道。   太后听罢,眉头皱得越发紧,“针灸?”   “不错!”楚辞点了点头,“我可以通过针灸,让太后陷入深层睡眠……陷入深沉睡眠后,您自然不会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真的?”任太后有些不相信地反问。   楚辞却笑着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顿顿,又道,“娘娘若是不信,可是先试一次。”   “试?”任太后有些怀疑,“你确定试过后,哀家还能醒来?”   楚辞闻言,眉头一拧,“太后这是怀疑阿辞的用心了?”   任太后心中的确怀疑着楚辞,她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的症状就是楚辞捣的鬼。   但是偏偏,她没有证据,现在还得求到这个小贱人的面前。   这般深思着,她脸上的阴沉之色更重了。   楚辞见状,也不想勉强。   她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既然太后不愿意相信我,那我想,我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娘娘晚安,阿辞先走了!”   说完,她便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一步,一步。   她走得不快也不慢。   在第九步落下的时候。   身后终于传来了任太后妥协的声音,她看着她的背影,无可奈何道,“阿辞你误会了,哀家怎么会不信你呢,方才一问,不过是哀家想多了解点自己的病情……你医者仁心,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好吗?”   楚辞听她这么说,嘴角一勾,慢慢地转过头去,似笑非笑道,“原来太后是信我的啊!我还以为……太后要怀疑我公报私仇呢!”   “这怎么会,怎么会呢?”任太后忍痛说道。   又向她招了招手,“你毕竟也是叫哀家一声母后的,哀家就算怀疑全天下的人,也不会怀疑你。”   “那就好。”楚辞弯唇笑了起来,一面重新走向她,一面道,“您不怀疑我别有用心就好,不然,我还怕,我手下一个不妥,就走不出您这慈宁宫了呢!”   任太后听楚辞这般说着。   眼底的怀疑之色又消退了几分。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   慈宁宫可是她的地盘。   众目睽睽之下,楚辞想对她动点什么手脚,那是绝不可能的。   就算她失去意识,昏迷不醒,可剪梅还在,以她对自己的忠心,一定会立刻控制住楚辞,让她给自己陪葬的。   如是想着。   她再也不犹豫,直接看向楚辞,道,“既然太医都没办法,只有你有办法,那就照你说的来罢。”   针灸便针灸!   楚辞点了点头,“如此,还请娘娘将身上的衣衫全部除去。”   “剪梅!”任太后听到楚辞的交代,没有任何犹豫,侧头叫了声剪梅姑姑的名字。   剪梅姑姑闻言,立刻上前,扶任太后坐了起来,又将她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全部除去。   待太后身上没有任何遮挡之后。   楚辞才取出针包,展开后,上前。   “施针的过程中可能会有点痛,太后要不要咬着软木枕?”楚辞下针前,好心地问道,太后自然不愿将自己失态的模样暴露在楚辞的面前,闻言,直接道,“不用,哀家忍得住!”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接下针了?”楚辞再次问道。   任太后哼了一声,“开始罢!”   楚辞轻轻“嗯”了一句,这下不再犹豫,捻起一根银针就往任太后胸口处的穴道刺去。   银针缓缓没入穴位,每往下一分,太后脸上的表情就更难看一分。   等到一根银针三分之二刺入时,任太后脸上的汗滴已经汇聚成一道,啪嗒砸在腿上的薄被上。   “您还受得住吗?”楚辞瞧着她这副样子,担心地问了一句。   任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能,能受得住!不过……这样的疼痛,到底还要再承受多久?”   楚辞微顿片刻,捻起第二根银针道,“第一次,时间短些,只用半个时辰就好。”   半个时辰……   任太后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她攥紧了拳头,暗暗发誓。   这次针灸,有效果最好!   若是没有效果,她一定要让楚辞这个小贱人十倍百倍地把她遭受的痛苦再尝一遍。   楚辞的手一直拂在任太后的背上,肌肤相触间,通过穴道,如何感觉不出她心中的剧痛和震怒。   在没有人看见的角度,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笑弧,低低道,“太后,施针过程中一定要保持愉快,或者平静的心情……”   任太后听她这般交代。   心中的起伏更大了!   怎么?把她往死了的扎,她心里还不能有怨气吗?   想虽这样想,可她到底还是深吸两口气,强行对楚辞的恨意,尽力保持着平静如水的心态。   以免影响施针效果。   之后半个时辰,楚辞又在任太后全身其他大穴下了几针。   每一针刺进去,任太后脸上的冷汗就多几分。   她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受过这样的锥心之痛了。   到最后结束的时候,整个人像是从浴桶里捞出来的一般。   等楚辞拔完针后,眼睛一合,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剪梅姑姑,有劳你帮太后擦擦身上的汗罢!”收起银针后,她看向上半身裸露在外的任太后,随后吩咐。   剪梅姑姑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便吩咐外面伺候的小宫女去打水。   楚辞收拾好针包后,揣进袖子里便要朝外走去。   剪梅姑姑神色一变,上前叫住了她,含笑道,“世子妃,太后娘娘还没醒过来,您看……您是否应该多留一会儿?”   楚辞知道剪梅的意思。   但她眼下还有别的事。   只能实话实说,“太后这一觉至少要睡四五个时辰,也就是明日天光大亮时才会醒过来……这整整一晚呢,你确定,要让我跟你一样,守在这里?”   剪梅姑姑脸色一僵,片刻后,又重新扯了笑,道,“世子妃见谅,奴婢也是担心太后的身子。”   却始终不说,到底让不让她走去。   她不退。   楚辞只好暂且退上一步,淡声道,“这样吧,我与芳华殿的凝嫔曾有过一面之缘,这几日,大公主又刚好不太舒服,我便去芳华殿将就一夜……要是这之间太后有什么问题,你去芳华殿找我就是。”   “如此……也好。”剪梅姑姑迟疑着答应下来。   毕竟是连太后正面对上都要忍让几分的人,她哪敢得罪的彻底。   话落,又冲外面叫了一声,“菊蕊。”   很快,菊蕊姑姑从外面走了进来。   剪梅看向她,含笑吩咐道,“世子妃想去芳华殿看看大公主,你便亲自走一趟,送世子妃过去。”   “是!”菊蕊姑姑恭敬地答应了一声,然后看向楚辞,做邀请状,“世子妃,请。”   楚辞点了点头,与菊蕊并排朝外走去。   芳华殿在西六宫最偏的角落。   禁宫已经落钥。   从慈宁宫走过去,有很长一段路都是漆黑的,惟有菊蕊手里的宫灯可以照明。   行过长长的甬道,拐过好几个弯,又绕过御花园……   就在,还差一小段路到芳华殿的时候,菊蕊突然停了下来。   楚辞见她停下,一脸疑惑地朝她看去,“菊蕊姑姑,有什么不对吗?怎么突然不走了?”   菊蕊姑姑没有言语,沉默片刻虎扑,她提着宫灯直接跪了下去。   楚辞见状,嘴角轻轻地抽了抽,一面示意折锦将人扶起,一面无奈道,“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就好,不必行这么大的礼,我还年轻,受不起。”   菊蕊姑姑被折锦扶起来后,轻轻地啜泣了两声,然后才开口道,“世子妃,奴婢想求您救救奴婢的娘亲。”   “救你娘亲?”楚辞挑眉,默了片刻后,双手交叠在小腹处,反问,“你是慈宁宫的管事姑姑,瞧着也十分得脸,按理来说,你的家眷有疾,是可以求太后派个太医去看看的,怎么现在竟会求到我的头上?”   菊蕊听楚辞反问,啜泣得更厉害了,半晌才道,“奴婢……奴婢不敢告诉太后。”   “你不敢告诉太后,就敢求我了?”楚辞挑了挑眉,不悦地反问。   同时暗暗反思,难道她看着就这么没脾气?这么面善?这么好欺负? 第86章 阿橘醒了   字数:6010   菊蕊姑姑听楚辞反问,浑身不由一震。   嗫嚅半天,才带着哭腔急声辩解道,“世子妃,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只是觉得您医者仁心,在这波诡云谲的皇城中,是难得的良善人。”   “那照你这么说,你的主子,太后就不善良了?”楚辞听她这么说,似笑非笑地又反问了一句。   菊蕊姑姑闻言,霍然抬头,语气惶恐道,“奴婢……奴婢不敢置喙太后。”   ……   “先去看大公主罢!”楚辞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转移了话题。   菊蕊姑姑闻言,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双拳紧握,像是在做什么抉择一般……片刻后,突然提高音调,道,“奴婢愿意认世子妃为主。”   “你说什么?”楚辞眸光一深,下意识地问。   菊蕊姑姑目光灼灼地看着楚辞,抬起手用力一抹眼泪,整个人带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气势,一字一顿道,“只要世子妃愿意去看奴婢的娘亲,那奴婢下半辈子就是世子妃的人。世子妃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言下之意,只要楚辞肯伸手。那么不管最后结果是好是坏,她都认了。   楚辞听她这般承诺,思索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笔交易还算划算,才点头道,“你随后将你家的地址留给折锦罢。”   菊蕊姑姑听楚辞这么一说,就知她是答应了。   膝盖一软,又要下跪。   折锦忙扶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既然答应姑姑了,就一定会做到的,姑姑不必拘这些俗礼。”   “是,多谢折锦姑娘提醒!”菊蕊姑姑看了折锦一眼,感激地说道。   折锦没有再说什么,背着药箱,继续跟楚辞朝前走去。   因为已经走了大半的路。   所以接下来,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三人就停在了芳华殿外。   亦是将近子时,芳华殿也落了钥。   楚辞看了折锦一眼,折锦立刻上前去叩门。   叩到第三下的时候,里面传来一道疑惑的询问声,“是谁啊?怎么大半夜的过来了?”   “我们姑娘是南郡王妃的世子妃。”折锦抓紧了肩上的药箱带子,扬声答道。   下一刻,芳华殿的宫门被打开,一个小太监走了出来,借着灯笼发出的萤光,看了半天楚辞等人的面容后,突然一笑道,“原来是楚姑娘?”   “是我。”楚辞说着,便朝里走去,一面走,一面问小太监,“你们主子歇下了吗?”   小太监利落地回话,“还没呢,大公主一直没醒,凝嫔主子也歇不下,总是彻夜陪着大公主。”   楚辞点了点头。   正说着,两人走到了廊下。   小太监靠近大公主住的偏殿,扬声叫了句,“阿橘姐姐,世子妃过来了。”   屋里边,阿橘听到小太监的唤声,立刻迎了出来。   “奴婢见过楚姑娘……您这个点,怎么过来了?”阿橘急匆匆地向楚辞问安,起身后,又急急地问了一句。   楚辞便将太后召见的事情说了一遍,话落,又道,“现在太后睡了过去,我左右也是没地方去,就想过来看看大公主……我走后,公主的情况还好吧?”   阿橘一面带着楚辞往寝房里走,一面压低声音道,“回楚姑娘的话,大公主一切都好。自从您给看过后,脸色不知道好了多少,我们娘娘说,大公主要是真能挺过这一关,以后都不用供什么观世音菩萨了,直接供您就好。”   楚辞已经是第二次被人跟观音菩萨相提并论了。   她浅浅一笑,没说是,也没说否。   到了寝殿,凝嫔已经从大公主床边坐起来。   许是大公主情况有改善,病根也终于寻到的缘故,她的脸色已经没有初见时那般苍白如纸,颊边浮着淡淡一抹红润。   “娘娘!”楚辞走向她,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   凝嫔上前握住她的手,急声道,“楚姑娘,这么晚您怎么来了,是来替胧儿取针的吗?”   楚辞看出她的爱儿心切,只好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是,该准备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刚好今晚进宫来,就提前过来了!”   “那用我准备什么吗?”凝嫔一听楚辞真是为了替孟胧取针而来,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忙不迭地问道。   “不用,该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楚辞看着她欢喜的模样,轻轻地摇了摇头,顿顿,又道,“屋里面,有折锦和阿橘替我打下手就好了,娘娘可以先去主殿歇息片刻。”   “啊?我、我不能留在这里吗?”凝嫔一脸的错愕,“楚大夫,你也知道,胧儿是我唯一的孩子,不管他好还是坏,我都想陪在他身边的……我不能离开他……”   “可你在这里一惊一乍的,会分我的神。”楚辞摇了摇头。她可没有忘记,第一次替孟胧检查伤口的时候,凝嫔有多激动。   她是真的怕,取针过程中,孟胧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她会扑上来,抱着孟胧,跟她厮打起来。   凝嫔听楚辞这般说着,也是想到了自己前日的冲动。   她沉默片刻后,紧紧地抿了抿唇,近乎哀求地看着楚辞道,“我答应你,这次我一定不会冲动了,楚姑娘你就让我陪在胧儿身边好吗?”   楚辞定定地看着她,眸光深邃道,“凝嫔娘娘,您肯让阿橘去请我过来,应该是很信任我的医术对罢?”   “对!”凝嫔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信任楚姑娘的医术,更信任楚姑娘的人。”   “既然如此,那你就把大公主交给我!”   “可是……”   “若是不愿意,我走也行!”楚辞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可凝嫔已经将面前的这个女大夫看作自家儿子唯一的希望,怎么可能让她走。   忙伸手拽住她的胳膊,着急道,“楚大夫,你……你别走!”   “……”楚辞停下脚步,回头,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似乎在考虑,又似乎在等她最后的抉择。   而凝嫔,为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她就算心里有万般不情愿,但最后还是为了他妥协道,“楚姑娘,您别走,我走……我走就是了……”   说着,她肩头一矮,转身就朝外走去。   楚辞目送凝嫔离开。   然后回头看向阿橘,试探问道,“你怕血吗?”   阿橘脸色一白,实话实说道,“奴婢,怕!”   “那你去门口看着,无论发生什么时候,都不能让你家娘娘进来。”   “是,楚姑娘。”阿橘小心翼翼地应道。   楚辞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沉默片刻,又补了一句,“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一定不要让你家娘娘进来,不然就算你死上十次,也再换不回大公主一条命!”   阿橘听楚辞说的严重,只好认认真真地又点了一次头,保证道,“奴婢明白了,不管屋里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拦住娘娘。”   “嗯。”楚辞应了一声。   随后又看向折锦,吩咐道,“你帮我将大公主身上的所有衣物全部除去,然后用烈酒擦遍他全身每一寸皮肤!”   “是,姑娘!”折锦答应一声,便朝床边走去。   楚辞则走向圆桌,打开药箱,拿出装有新工具的锦盒,开始消毒。   等她准备好一切,折锦那边也用烈酒擦过大公主的全身,并且按照楚辞的吩咐,将人竖着放在床榻中间。   “我现在要刺破他的头皮拔针,你帮我紧紧按着他的身子,确保拔针的过程中他不会隐痛胡乱扭动身体。”   “是,姑娘!”折锦应了一声,然后在床边坐下,两手用力地按住大公主的肩膀。   楚辞手里捏着镊子,动手前,抬头和折锦对了个眼神。   见她轻微地点了点头,才将镊子的尖端靠近大公主埋针的地方,慢慢地刺破他的头皮……   头皮一破,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她左手擦血,右手移动镊子,精准地夹住银针尾端。   “一定要按住大公主!”拔针前,她又吩咐了折锦一句。   折锦点头,压着大公主的手,已经用上了内力。   而楚辞,凝神看着出血的地方,用力……一点一点地将银针往出抻……   在银针露出五分之一的时候,如他所料,大公主一声尖叫,倏地醒了过来。   接着,不管三七二十一,甩手便用力地挣扎起来。   “按进了!”楚辞厉声朝折锦吼了一句。   折锦一咬牙,摁着大公主肩膀和手臂连接处的手又重了几分。   楚辞尽量不去理会孟胧撕心裂肺的哭叫声,继续屏息凝神,往外抻银针。   外面,凝嫔听到自家儿子的叫声,只觉心魂一震,下一刻,所有的理智全被抛到九霄云外,拔腿就往里冲。   而守在门口的阿橘,看到自家主子冲过来,想起楚辞的吩咐,下意识地就张开双臂,抱住了她,“娘娘,不要进去!不要进去!楚姑娘正在救大公主,您要是进去了,大公主会没命的!”   “胧儿……胧儿!胧儿在哭啊!”凝嫔口口声声地叫着孟胧的名字,剧烈挣扎着,眼泪流了满脸。她现在已经丧失理智,满眼满心只有孟胧一个。   任阿橘苦口婆心地劝说,她就像听不见一样。   寝殿里,楚辞已经将银针拔出三分之一。   被橘颂死死按住的孟胧叫的更狠了,他一句又一句地喊着,“母妃,母妃救我……母亲,儿要疼死了……”   便是心性坚强如折锦,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而殿外,凝嫔听到那字字泣血的“母妃”,当即挣扎得更猛烈了。   阿橘因着楚辞的交代,却死活不肯放人。   到最后,凝嫔情绪失控,竟然一把拔下阿橘头上的银簪,往她背上扎去,“你放开我,我要去看我的胧儿,胧儿他在叫我,胧儿……”   阿橘身上的秋衫本来就薄,凝嫔又扎的狠,几乎每一下,都能扎出一个血窟窿。   可阿橘,就是不肯放手,怎么也不肯放。   哪怕到最后,她都已经能说不出话来,可还是记着楚辞的叮嘱,拼劲全力地抱着凝嫔。   反倒是凝嫔,在孟胧的床前整整赔了四天四夜。   精神力早就透支。   现在一疯狂,再一用力气……力竭时,眼皮一翻,突然就朝后倒去。   带着血迹的银簪落了地。   伴随着的,还有阿橘一声心力交瘁的“娘娘”。   殿内,孟胧嗓子快要叫哑时,楚辞终于将整根银针全部拔了出来,扔到一旁的瓷盘中。   “好了……”她松了一口气,用力一抹额头上的冷汗,冲折锦笑道,“现在可以放开他了!”   “是,姑娘!”折锦也松了一口气。   她收回已经僵硬的手,正要起身,扶楚辞到一旁歇息片刻。   可床上的孟胧不知发了什么疯,一把抓住楚辞垂在身侧的手,就咬了上去。   他头上的伤有多疼,咬楚辞就有多狠。   楚辞只觉一阵剧痛,整个头皮都发麻了。   “姑娘!”折锦后知后觉地看到这一幕,叫了一声,就去拼命掰孟胧的嘴……   孟胧发泄够了,才松开楚辞的手。   楚辞收回手,虎口处已经鲜血淋漓。   “姑娘,流了这么多血,我先帮你包扎。”折锦一脸愧疚地说着,握住楚辞的手腕就要朝桌边走。   楚辞却忍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倒吸着凉气,一字一句道,“我没事,只是小伤,我自己包扎就好……你先去打开药箱,拿一颗止疼的药,化进温水里喂给大公主。”   “可是……”折锦张口就与反驳。   楚辞直接打断了她,“听我的,大公主比较重要,我只是一点小伤。”   “……”折锦见楚辞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这才妥协地点了点头,然后快步朝放在圆桌上的药箱走去。   飞快地从里面取出一颗止疼药,化在水杯里朝床边走去。   床榻上,孟胧幼嫩的小脸已经疼的近乎扭曲,嗓音沙哑地小声哀嚎着。   “大公主,这是止疼药,喝了你就不疼了!”在床边坐下后,她捏着水杯朝孟胧嘴边凑去。   孟胧眼神痛苦地看着他,张了半天嘴,才把嘴张开,一点一点地将药喝了进去。   楚辞所制的药都是高效级别的。   孟胧喝下药后,没多久,脸色就缓和下来。   楚辞见状,又帮他把了下脉,确定没有性命之忧,才去包扎自己受伤的手。   “这大公主,咬的还真是很!”折锦看着楚辞已经包扎过,还在渗血的手,有几分不悦地哼了一句。   楚辞摆了摆手,苍白笑道,“他还只是个孩子,跟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折锦听楚辞这般说,有些难过地叹了口气,“其实也该怪奴婢,要不是奴婢反应太慢,大公主也不至于咬到姑娘的手。”   “咬都咬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楚辞笑了笑,没什么所谓地说道。   在她心里,跟救了大公主这件大事相比,其他的细枝末节真的不算什么。   折锦却过不去这个坎,懊恼地道了句,“这事要是给王爷知道了,他非得要了奴婢的命!”   “……不会的!”听折锦提起孟璟,楚辞默了片刻后,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不会再罚你了。”   “为什么?”折锦一脸的不解。   楚辞则牵唇,朝她扯出一抹明媚的笑意,“因为从今天开始,你和折夏,已经完完全全是我的人了。”   折锦眉心一蹙,“莫非,王爷昨晚约姑娘和小郡王去德胜楼,就是为了这个……”   楚辞点了点头,“不错,王爷与我,已经和解了。而你和折夏,还有苏州那支青龙卫,以后都是我的人,与他彻底无关。”   “……”折锦点了点头,脸上表情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难过。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了。   “对了,阿橘呢,我方才拔针的时候,听到她一直在拦凝嫔娘娘,后来就没声音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须臾后,楚辞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说道。   然后拔腿就朝外走去。   饶过屏风,走到门口,她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凝嫔,还有满身是血的阿橘。   “阿橘!”楚辞一撩裙摆,蹲了下去,急忙吩咐折锦道,“快,扶阿橘到锦榻上,她流了好多血!”   “是,姑娘!”折锦答应着,抱起阿橘,就往一旁的锦榻走去。   待折锦将阿橘放好后。   楚辞从药箱中取出剪刀,利落地撕开她背上的衣裳,一处一处检查着她背上的伤口。   确定都是皮外伤后,才松了口气,吩咐折锦道,“拿止血药和金疮药,帮她包扎一下。”   “是,姑娘!”折锦转身就去拿药。   等将所有的伤口都包扎完。   还躺在地上的凝嫔唤了声“胧儿”,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了起来。   “娘娘。”楚辞温声,朝她走去,伸手扶了她一把,好让她站起来。   凝嫔站起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楚姑娘,胧儿他怎么样了,他可有性命之忧,我方才做梦,胧儿一直在喊救命,喊我救他……我、我被他喊得心都要碎了……他现在到底怎么样?”   楚辞听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轻轻地在她手上拍了拍,温和道,“娘娘别担心,梦里的兆头都是相反的,大公主头上的银针已经拔出来了,现在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那我能去看看她吗?”凝嫔激动地问道,拔腿就要往里走去。   楚辞没有阻止,看着她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床前。先是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孟胧的鼻息,接着,又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一声一声地唤着,“胧儿,胧儿……你别怕,母妃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无论是谁都不能把我们母子分开……”   凝嫔就这么伏在哪里,一直到哭够了,似乎才想起还有楚辞这么个人。   拿出帕子摸了摸眼角,有些失态地看向楚辞道,“胧儿这一劫能过去,多亏楚姑娘了,你对我们母子的大恩大德,我们母子没齿难忘。”   楚辞听她这么说,却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还有一个人,娘娘貌似忘记了感谢了。”   “还有谁?”凝嫔一脸疑惑地问道。   楚辞指向一旁正趴在锦榻上养伤的阿橘,道,“最关键的那个人,是阿橘。若是没有她拼死拦住我,那我可能不会过来。若不是她在最紧要的关头,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拦住您,现在大公主也未必救得回……您知道的,大夫行医的过程中,最怕的就是病人家人胡闹……”   楚辞这话说的既客气,又不客气。   凝嫔的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她冷静下来后,记忆终于回炉。   记起了自己听到孟胧惨叫后的疯狂,也记起了自己刺阿橘的那十几下。   “阿橘她……没事吧?”沉默嗫嚅许久后,她才小声问了一句。   楚辞摇了摇头,“受了十几下,背上全是血窟窿,娘娘你说呢?”   凝嫔一时无语,“这……都是本宫的错,本宫以后会好好对她的。”   “娘娘能有这份心,拿这丫头也算因祸得福。”楚辞淡淡地说道。   凝嫔无话可说,过了会儿,又不放心地看向床榻上的孟胧,“胧儿他,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明日罢。”楚辞想了想,轻声说道。   凝嫔又问,“明日什么时候。”   楚辞皱了皱眉,“午时之前吧。”   凝嫔终于松了口气,声音也软了下来,“那醒来后,可要进补些什么?”   楚辞道,“大公主几日没有吃东西,先吃些炖的稀烂的米粥罢。先把胃养好了,过上几日,我再给他开上几个药膳的方子,慢慢养着,总会养回来的。”   凝嫔点了点头,微顿,又问,“那现在不用吃药吗?本宫看楚姑娘并没有给胧儿开药。”   楚辞耐着性子道,“现在先不用药,等大公主醒来后,我问过她的感受,再对症下药。”   凝嫔“嗯”了一声。   转头又去看床上昏迷不醒的孟胧。   一字都不提让楚辞先去休息。   她不提,楚辞也不好提。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等着。   一直到丑时正,躺在榻上的阿橘先醒过来。   “姑娘,阿橘醒了。”折锦一直陪着阿橘,看见她醒来后,立刻朝着楚辞的方向喊了一声。 第87章 事实   字数:6042   楚辞听闻阿橘醒过来,冲凝嫔点了下头,便朝锦榻边走去。   “阿橘,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在锦榻边站定后,她看着一脸虚弱的阿橘低声问道。   阿橘摇了摇头,“奴婢没事。”   紧跟着又问,“大公主呢?他怎么样?有没有事?”   “大公主头上的银针已经拔出来了,大概明日就会醒过来。”楚辞看着她,安抚地说道。   阿橘一听大公主没事,顿时松了口气,跟着,又一脸虚弱地看着楚辞,感激道,“世子妃对大公主的恩情,奴婢没齿难忘……日后如有需要,奴婢必定结草衔环,以图报答!”   “你身受重伤,别想这么多,还是先歇着吧。”楚辞温声冲她说道,抬手在她面前轻轻一拂,阿橘便重新睡了过去。   折锦见阿橘睡去,又瞧楚辞眉间似有倦意,薄唇微抿,走向凝嫔,福身道,“娘娘,我家姑娘忙了这么久也倦了,能否让人带她去歇息一会儿?”   凝嫔听折锦这么一说,才像想起什么一般,尴尬一笑,有些失态道,“是是是,这是应该的,倒是本宫疏忽了。本宫这就让人带你和楚姑娘下去歇着。”   言毕,朝外面叫了声“小柱子”。   下一刻,之前给楚辞几人开门的小太监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利落地打了个千儿,看向凝嫔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凝嫔勉强一笑,看向楚辞道,“夜深了,你带楚姑娘和折锦姑娘去西配殿歇下……再把阿橙叫起来,让她务必好好伺候着,绝不许怠慢了楚姑娘。”   “是,娘娘!”小柱子恭敬地应了一声,转头朝向楚辞和折锦,道了声,“世子妃和折锦姑娘请跟奴才来,奴才带两位去西配殿。”   “嗯。”楚辞应了一声,又跟凝嫔交代了一句有事叫她,然后才带着折锦朝外走去。   凝嫔是个馥郁如兰的女子,芳华殿西配殿就算没有住过人,还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小柱子将楚辞两人送到后,便躬身退出去,奉凝嫔的命去喊另一个大宫女阿橙起来。   阿橙也知最近芳华殿是多事之秋,并没有睡得太死,听小柱子禀报主子有吩咐,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收拾了下,就往西配殿去了。   她到的时候,折锦刚好帮楚辞解开发髻。   阿橙见状,便笑着道,“奴婢去给世子妃打水,世子妃累了一天,泡个脚,睡得更舒服些。”   楚辞看向她,温和一笑,道了声“有劳”。   在折锦和阿橙的服侍下,楚辞很快收拾好,睡了过去。   一夜安睡。   次日,楚辞一直睡到天亮,自然醒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折锦坐在床边。   楚辞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合眼想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在凝嫔的芳华殿。   “现在什么时辰了?”放下手,坐起身,她看着折锦问道。   折锦一面上前服侍楚辞更衣,一面温声回道,“卯时末了。”   楚辞点了点头。   现在洗漱,用膳,再赶去慈宁宫,任太后刚好应该醒过来。   折锦是伺候惯楚辞的,很快便帮她穿好衣服,梳了发髻。   这时,阿橙也从御膳房提了早膳过来,摆好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楚辞道,“我们主子一向与世无争,份例也简单些,倒是委屈世子妃了。”   “无妨。”楚辞笑了笑,对面前的清粥小菜混不在意,接过折锦递来的筷子就吃了起来。   用过早膳,她又去看了眼大公主,摸着大公主有些发热,留下一张药方,一瓶药丸,才告别凝嫔,出了芳华殿。   等回到慈宁宫。   最先迎上来的是菊蕊姑姑。   楚辞一面跟着她朝里走,一面道,“姑姑,太后娘娘醒来了吗?”   菊蕊姑姑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多亏了世子妃的针灸,娘娘难得睡得这么安稳。”   楚辞点了点头。   菊蕊姑姑又问,“世子妃过来的这般早,用过早膳了吗?若是没有,小厨房刚好做了牛乳羹,您倒是可以试试味道。”   楚辞听她这般说,摇了摇头,“多谢姑姑关怀,我已经在芳华殿用过了。”   菊蕊姑姑便没再开口。   太后没有醒过来,她只能先将楚辞安顿在偏殿等着。   一直到半个时辰后,任太后醒过来,才引着楚辞往里走去。   寝殿中,太后经过一夜安睡,气色不知好了多少。   楚辞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揽镜自照,嘴角露出满意的笑意。   楚辞见她满意,嘴角也轻轻地扬了扬,上前福身道,“阿辞给太后请安,太后吉祥。”   任太后听到楚辞的声音,将镜子递给楚辞,慢慢地抬起头来,朝她看去,“阿辞来了啊!”   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又问,“不知太后昨夜睡得怎么样?”   “很好。”太后眼角浮起一丝笑纹,是打心眼的满意,她将楚辞招到近前,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你是不知道,哀家有多少年没有睡得这么好了……昨夜,哀家真的是十分满意。”   “太后满意就好。”楚辞点了点头。   任太后闻言,眸光微微一闪,握着她的手又道,“可阿辞啊,你到底是南郡王府的世子妃,又不是宫里的太医,哀家总不能天天招你进宫来帮哀家针灸。”   言下之意,竟是想要楚辞主动将行针脉络图交出来。   楚辞听她这么说着,眼皮微微一动,就像没有听出任太后的意思般,只含笑道了句,“能为太后分忧是阿辞的福气,就算天天进宫为太后针灸,阿辞也没有怨言。”   “可哀家舍不得你来回奔波啊,就是你的相公陆小郡王,只怕也是舍不得你日日进宫的……”太后继续语重心长地劝着。   楚辞眉头顺势一皱,若有所思地看向任太后,轻声喃喃,“那可怎么办好啊?”   任太后听她呢喃,故作认真地想了片刻后,提议,“要不,你将这一套针灸交给梁医正,这样,哀家记你的情,你也不用日日进宫。”   “交给梁医正?”楚辞皱起眉来,明显的不情愿。   太后见她这副样子,收在衣袖里的五指一下子收拢起来,面上却更加和煦,隐隐还带着一抹嗔怪,“怎么,你不愿意吗?”   楚辞脸上犹疑之色更重,开口,很是为难道,“可……这毕竟是我家传的秘术。”   “家传的秘术?”任太后面上闪过一抹深色,随口试探,“那不知阿辞你是从哪个长辈哪里学得这份秘术的?”   楚辞听任太后追根究底,面上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语气也僵硬起来,“太后是非要我交出这份秘术吗?”   任太后见楚辞变脸,也不再隐忍,索性直接道,“你的秘术,能为皇家所用,是你的福气,若是你一意孤行,不肯教给太医,那哀家就只能去求南郡王夫妇了。”   她嘴里说的是求,可面上哪有一点求的意思。   更多的,却是威胁。   楚辞听后,不由沉默下来。   眼中露出浓浓的不甘的怨怼。   很久后,才冷着脸开口,“既然太后这么诚心想要,我教就是了。”   “那哀家让人叫梁医正过来。”太后说着,便朝剪梅姑姑使了个眼色。   剪梅姑姑会意,出去让人请梁医正。   寝殿里,屏风后,只剩下楚辞和任太后。   任太后见楚辞面色不好,自己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想了想,还是出言安抚了她一句,“你的这个恩情,哀家会记住的。”   楚辞摇了摇头,“我与太后之间,还是一码一码算清楚的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后脸色微僵,沉着脸反问。   楚辞冷冷地笑了笑,“我可以将秘术教给梁医正,不过不是白给,而是卖。”   “卖?”太后重复了一遍这个字。   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又道,“太后乃是万金之躯,这秘术我便要一万金,您觉得可好?”   任太后听楚辞狮子大张口,脸一下子就黑了,看着她,咬牙道,“楚辞,你不觉得你口气太大了些吗?”   “您可以不买啊!”楚辞一脸嘲讽,“您就算没银子,也是堂堂太后,我还能跟您强买强卖不成?!”   “你!”太后气的说不出话来。   楚辞冷哼一声,又道,“你也别想着拿南郡王府来威胁我,我今日不妨告诉你……你敢动姓陆的一个人,我就敢让姓任的十个人尸骨无存,你敢动南郡王府全家,我就敢动承恩侯府九族。”   “你!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任太后气得更狠了。   可楚辞就像没有看见她骤然青白的脸,只正而重之地又警告了她一句,“我说的那一个字,您最好都记住……千万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不然,我会让你,和所有你在乎的人,全部生不如死!”   任太后:“……”   这小贱人怎么这么猖狂。   但是偏偏,她畏惧她手中的毒药,不敢跟她正面对上。   末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道,“你说的话,哀家都记住了,你的秘术,哀家买了就是。”   说罢,又忍着气刚进来的剪梅姑姑,“去,将多宝阁最顶层的百宝箱给哀家拿过来。”   “是,娘娘。”剪梅答应了一声,便朝身后的多宝阁走去。   拿到箱子后,亲自送到太后的面前。   任太后打开百宝箱,一脸阴沉地从里面取出十万两银票,递给楚辞,道,“给!但愿你说话算话。”   “我自然会说话算话!”楚辞带着淡淡的笑意将银票收下,清点过数目后,又随后扔给折锦。   太后看她这副随意模样,气的脸色又青白了几分。   两刻钟后,梁医正匆匆赶了过来。   楚辞向剪梅姑姑借了纸笔,将行针脉络图画给梁医正,又细细地给他讲解了一遍。   梁医正听完,眼睛一亮,连声道,“精妙,真是精妙极了,多谢世子妃赐教。”   楚辞看着梁医正,莫名一笑,弯唇道,“梁医正谢错人了,你该谢的人,是太后才是。”   梁医正闻言,虽不解楚辞的意思,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朝太后拜了一拜,连声道谢。   太后听完后,脸上的青色更重了。   心里将楚辞骂了个狗血喷头,面上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而楚辞,此次进宫的任务已经完成,上前,面带微笑地向任太后提出告辞。   任太后心里恨的要死,面上却不得不吩咐最倚重的剪梅姑姑,好生将楚辞送出去。   剪梅姑姑素来听太后的话,一直将楚辞送出慈宁宫,才停下来。   “奴婢还要伺候太后,今天就送您到这里,世子妃慢走。”剪梅姑姑在慈宁宫门口停下,福了下身,冲着楚辞柔声说道。   楚辞闻言,多看了她一眼。   随后,一皱眉道,“姑姑最近是不是常常失眠,手脚冰凉,葵水至事,疼的根本下不了床?”   剪梅姑姑一愣,继而又露出一抹惊喜来,“世子妃怎么知道?”   楚辞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望闻问切,第一个字……我就知道了。”   “那世子妃可有医治这等症状的方子?”剪梅姑姑忐忑又急切地问道。   楚辞眯眼一笑,“你说呢?”   话落,转身就走。   剪梅姑姑见她步步行远,心中一片难耐。   想追上去,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又不敢。   最后只能长叹口气,转身又回了慈宁宫。   她以为,楚辞在慈宁宫外那一问只是故意撩拨,可谁知,半个时辰后,她正在太后跟前伺候时,菊蕊姑姑却拿着一张方子走了进来。   当着太后的面,递给她道,“剪梅姐姐,这是世子妃托人送给你的方子……说什么买一送一。”   买一送一。   床榻上的任太后一听这四个字,立刻就火了。   目光犀利如刃地朝剪梅姑姑看去。   剪梅姑姑一见主子生气,也明白过来事情始末,忙跪倒在地,像自家主子请罪,诚恳又急切道,“太后明鉴,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世子妃为什么会送这样一张药方过来……太后明鉴,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菊蕊,你说!”太后却没有再看剪梅姑姑,而是沉着脸望向了菊蕊,指着她低低地喝了一声。   菊蕊闻言,立刻跪了下去,双手伏地,看着任太后的眼睛,实话实说道,“回娘娘的话,剪梅姐姐在送世子妃出去的时候,在慈宁宫外,和世子妃说了好一会儿话,世子妃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剪梅姐姐背对着奴婢,奴婢却是看不到她的脸色。”   太后听菊蕊说完,冷哼一声,看向剪梅姑姑的眼神更加冰冷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剪梅姑姑张口正要解释。   太后又摆了摆手,“行了,哀家倦了,你不必多说了,以后让菊蕊在寝殿伺候,你在外殿伺候。”   剪梅姑姑听太后这么一说,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太后却没了耐心看她扮演忠心耿耿,摆了摆手,就有人上前将她拖了出去。   菊蕊看着剪梅被拖出去,脸色也微微泛起一层白。   太后瞧着她这副鹌鹑胆子,却是难得满意,朝她瞟了一眼,不怒自威道,“过来,帮哀家捏捏腿。”   “是,娘娘。”菊蕊姑姑应了一声,小步朝前走去……   宫外。   楚辞和折锦,折夏主仆三人一直上了回南郡王府的马车。   折锦才拍着胸脯,后怕道,“姑娘刚才在慈宁宫,怎么突然就变脸了,您那样跟太后说话,奴婢真怕太后会震怒。”   楚辞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须臾后,摇头道,“丫头,你说错了,以太后的心机和疑心。我变脸,她才会信我交出去的秘术是真的,若是我不变脸,老老实实地交了,我们才真真正正的出不了慈宁宫。”   折锦听楚辞这般说着,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通楚辞话里的意思,继而笑道,“后来买一赠一的药方则是为了离间太后和剪梅姑姑……”   楚辞听折锦提到离间儿子,扶额笑了笑,道,“离间倒不至于,只是想给菊蕊几分机会,看她能不能把握住。”   折锦听楚辞提到菊蕊。   又想起昨夜答应菊蕊的话。   忍不住开口道,“那我们现在是先回府,还是先去菊蕊姑姑家里?”   “她家在哪里?”楚辞侧头问。   昨夜,菊蕊姑姑离开芳华殿时,将家里的地址留给了折锦。   折锦道,“在城西黄角村,村西头,最后一户,门前有大槐树的那家。”   楚辞点了点头,“既然已经答应她了,就先去城西黄角村罢!”   折锦“嗯”了一声,又朝前探了探身子,吩咐驾车的马夫,“先不回南郡王府,去城西的黄角村。”   “是,折锦姑娘!”马夫答应了一声,在前面就势转了个弯,便朝城西而去。   一个半时辰后,马车在黄角村停下。   因黄角村路窄,又刚下过雨的缘故,仅有的一条小道异常泥泞,马车根本进不去。   没办法,马夫只好禀明楚辞,请她步行进村。   楚辞听了马夫的禀道,倒是毫不矫情,扶着车辕跳下马车,便带着两个婢女朝村西头走去。   到了村西头,果然看见一棵有几百年树龄的大槐树。   槐树后是有一户人家。   柴门轻掩,隐隐能听见院子里有各种家畜的叫声。   她看了两个婢女一眼,折夏立刻上前叫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伴随着一个小姑娘虚弱的声音,简单的木门从里面拉了开来。   随后,一张清绝的面容露了出来,和宫里的菊蕊有四五分相似,再看年龄,像是她的妹妹。   “这里,是洛菊的家吗?”折夏看着倚门而立的小姑娘,冷冰冰地问了一句。   菊蕊是进宫后,主子赐的名字,她没有进宫前,是叫洛菊。   洛梅听折夏这般问,眼睛却是一瞪,眉眼间蕴起一丝怒气,狠声道,“不是,这里不是洛菊的家,你们走!告诉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洛家以后再没有她这个女儿!”   说完,啪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楚辞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好像跟菊蕊描述的不太一样。   她说,她和母亲妹妹相依为命,三个人的感情很好……   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她的妹妹根本不待见她这个姐姐,或者,应该说是恨她这个姐姐。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菊蕊说谎,还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这般想着,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老人的叫声,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面容慈善的老婆婆正一脸复杂地看着她,半晌,才试探着问了句,“闺女,你是洛家大闺女洛菊的朋友吗?”   “我是,怎么了?”楚辞向老人走近了几步,看着她,一脸疑惑地实话实说,“我是受洛菊姐姐所托,来看她的家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妹妹一听到洛菊姐姐的名字,就火了,别说给个好脸色了,就是门都不让我靠近?”   “唉……”   老婆婆听她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才道,“其实,这也怪不得洛梅丫头,都是洛菊造的孽啊!”   “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楚辞扶着老婆婆,又追问了一句。   老婆婆听罢,似乎体力不济,便引着楚辞往一旁老槐树底下的大青石走去,两人在大青石上坐下,老婆婆又缓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起洛菊的事来……   原来,菊蕊进宫前,父亲就已经去世多年了,她一直都是和母亲妹妹相依为命的。   起初,靠着她和母亲替人浆洗衣物,缝补东西,再种点荒地,日子倒也过得去。   可是后来,有一年的冬天特别冷,洛母便病倒了。   其实也是就普通的风寒,要是好好吃药,也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可偏偏,洛母为了两个女儿,舍不得花钱买药。   愣是将普通风寒扛成了痨病……   而洛菊和洛梅为了母亲的病,什么能赚钱的法子都试过。   最后还是供不起母亲的药钱,后来又恰逢宫里发了皇榜采选宫女,能中选者,会有一大笔卖身银,洛菊为了那笔银子,就卖了自己,打算拿卖身银给母亲治病。   可谁知,她进宫后,那笔银子却也跟着她一起失踪了。并没有送回黄角村家里来。 第88章 正是这个道理   字数:6013   洛母没了银子吃药,在洛菊进宫后不到一个月,就咽了气。   洛梅那时候才九岁,她咬着牙,几乎典当了家里的所有东西,才购置回一副薄棺,将洛母葬了。   从那以后,她便一个人独门独院地住着……   到今日,已经整整十年过去。   楚辞听老婆婆说完,心里也是一阵唏嘘。   随后,又跟老婆婆说了几句话,送给她一瓶延年益寿温养身子的药,才带着折锦和折夏离开。   折锦和折夏耳力极好,老婆婆跟楚辞说的话,自然也瞒不过她们。   上车后,折锦便问楚辞,“洛母已经过世的事,姑娘打算何时告知给菊蕊姑姑?”   楚辞闻言,神情有些倦怠地揉了揉眉心,“等回府后,让折夏进宫一趟吧,把实情跟她说了,再问问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误会。”   “是,姑娘。”始终沉默不语的折夏应了一声,随即,又沉默下去。   马车一直到午后才停在南郡王府外。   楚辞下车后,并没有立即回绿竹苑,而是先去了正院福康院。   福康院,南郡王妃和南郡王听闻楚辞回来,立刻往正厅赶来。   见过礼后,南郡王妃扶起楚辞,忐忑地问道,“怎么样?太后的身子可好些了?”   楚辞点了点头,将慈宁宫的情况说了一遍。   说完后,又将昨夜替大公主拔针的事也说了一句。   南郡王妃听太后和大公主没事,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接着,又看着楚辞眼底淡淡的乌青,温柔道,“你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吧……昨夜一夜未归,风儿想必也担心的紧。”   “那儿媳就先回去了。”楚辞说着,转身便朝外走去。   南郡王妃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出正厅,不由抚了抚胸口,“人都已经回来了,我这心怎么还跳个不停呢……”   南郡王闻言,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安抚道,“夫人就别担心了,我们这个儿媳是个有大造化的,一定不会出事的。”   南郡王妃闻言,眉头仍旧皱着,半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但愿吧……”   绿竹苑。   楚辞还未进院门,陆小郡王就迎了上来。   他如风的身形在她面前停下,目露担心,双手紧紧地叩在她的肩上,上下打量着她,急声道,“娘子,你没事吧?”   “你说呢?”楚辞含笑看了他一眼,顿顿,又道,“我既然答应过你不会有事,那就一定不会有事。”   话落,牵着陆小郡王的手便朝里走去。   寝房里,两个孩子闻到熟悉的气味,都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芸娘和青苗在旁伺候着,赶忙起身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小郡王,见过姑娘。”   “不用多礼。”楚辞冲两人摆了摆手,直接朝两个孩子走去,心疼地亲了亲两个小宝贝。   两个宝贝认出了母亲,握着她的手指,高兴地咿呀着……   “大公子和小公子看到姑娘十分高兴呢!”芸娘最常陪着两个孩子,看到两人的表情,立刻笑眯眯地说了一句。   楚辞听她这么说着,眼底的笑意更深。   陆小郡王在旁看着,不由伸出手来,让孩子的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指。   一家人,难得的其乐融融。   而此时,承天寺。   孟璟已经等了整整一天。   觉明大师才闭关完,从禅房中出来。   因天气甚好,惠风和畅,觉明大师也没有请孟璟去僧寮相谈,而是带着他直接去了承天寺后山。   后山最高处,有一座草棚。   两人坐定后。   觉明大师双手合十,朝孟璟微微一笑,“恭喜王爷,后继有人。”   孟璟闻言一怔,“大师已经算出来了?”   觉明大师点了点头,“果熟蒂落,王爷的子嗣树已经成熟,上面正好坠着两只果子,一只上面绕满紫气,一只蕴满红光。”   “这是什么意思?”孟璟面容肃然起来。   觉明大师一笑,道,“紫气东来,有君临天下的意思,红光缠身,是陶朱公再世的吉兆。”   言下之意,假以时日,孟璟的两个儿子,一个会君临天下,一个会敛天下之财。   孟璟听出这个意思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很久后,才拱手向觉明大师,“大师高德,您算出本王两个子嗣将来的运程,那您又可知,本王从没有取宸宫而代之的心。”   觉明大师听他这般反问,却是摇头一笑,“贫僧从未说过王爷会君临天下。”   “可……若小尔和辛儿根本不是皇家血脉呢?”   “他们怎会不是皇家血脉?”   “……”孟璟踯躅,这话他要怎么说。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觉明大师看出孟璟的迟疑,语气如春风拂面般的开导了一句。   孟璟听罢,又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这事,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他将云太妃的一切变化,和她亲口否认,他是先帝子嗣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后,原本舒朗的眉目再次沉郁起来。   谁知,对面的觉明大师却是一笑,“其实当年,王爷还在云妃肚子里的时候,贫僧便见过你们母子。”   孟璟神色微变,“大师这是何意?”   觉明大师目光幽深地看着他,语气淡然道,“贫僧不知云妃到底误会了什么,可贫僧可以肯定地告诉王爷,您就是先帝与云妃的骨肉。”   “大师此话当真?”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觉明大师话音落,孟璟脸上的表情更加深沉。   与此同时,韩赭从暗处走了出了。   孟璟看见他,眉头拧的更紧,“怎么了?”   韩赭朝觉明大师看去,微顿后,拱手道,“王爷,皇后娘娘生了……是个皇子。”   他话落。   孟璟两道剑眉顿时拧了起来。   而决明大师,下意识地合目,掐指一算。   约莫半刻钟后,睁眼道,“不对啊!当今皇上命中只得一子,那一子已经诞生九年,怎么会……皇后这一生,明明应该没有子女缘啊!”   孟璟听决明大师说完,眸光犀利地朝他看去。   觉明大师看到孟璟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激动,说秃噜嘴了。   当即尴尬一笑,双手合十道,“贫僧突然想起来,还有一本天竺的经书急着翻译,就不陪王爷了,王爷请自便!”   说完,就朝山下的石阶走去。   步履间,是从未有过的匆匆。   孟璟看着决明大师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才朝韩赭看去,潭目一深,道,“你听见大师说什么了吗?”   韩赭一脸的犹疑,“好像是说,当今圣上这辈子应该只会有一个皇子……至于皇后,则作孽太多,终其一生都不会有一儿半女。”   “去查!”孟璟坚毅果决地吐出两个字。   韩赭答应一声,“卑职领命,立刻就派人去查!”   第二日,南郡王府也得到了皇后生下嫡子的消息。   楚辞当时正坐在梳妆台前,让折锦给她梳头。   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后,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珍珠流苏补药,陷入怔忡。   很久后,才回神。   这时,折锦已经帮她绾好发髻,“姑娘觉得这百合髻怎么样?”   楚辞看了眼镜中眉目精致的女子,随意点了点头,“你的手艺好,梳什么都是好看的。”   折锦一笑,“是姑娘生的好才是。”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接着,青苗领着莲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到楚辞面前后,莲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世子妃,郡王妃想请您到福康院陪她说会儿话,不知道您现在方便吗?”   “母亲唤我,我自然是方便的。”楚辞说着,便从锦凳上站了起来。   带上折锦,跟着莲子朝外走去。   到了福康院,莲子直接将楚辞领进了内室寝房。   寝房中,南郡王妃正愁眉不展地倚在罗汉床上。   看见楚辞进来,眉目才略微舒展了些,朝她一笑道,“阿辞来了。”   “儿媳见过母亲……”楚辞上前,正要行礼。   南郡王妃已经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又让她在自己面前坐下。   “不知母亲唤我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在南郡王妃面前坐好后,楚辞看着面前略微萎靡的妇人,柔声问道。   南郡王妃还未说话,就先叹了一口气,“皇后诞下嫡子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   楚辞点了点头,“已经听说了。”   “还有一桩,是你父亲才从宫里带回来的,你可能还不知道……太后和皇上对这个嫡子异常看重,现在已经在草拟封太子的圣旨了,更打算在三天后,宣所有五品以上命妇大臣进宫朝贺……等太子满月后再大赦天下。”   “竟到了如此地步?”楚辞听南郡王妃说着,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南郡王妃点了点头,顿顿,又道,“其实,太后和皇上怎么宠爱这个中宫嫡子,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可是我怕……怕他们会因为这个孩子,再次对你和小尔辛儿下手。”   现在,南郡王妃已经将两个孩子当成自己的亲孙儿,也将楚辞当成最疼爱的晚辈。   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他们出事。   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会因此走上极端,一生都被毁掉。   楚辞将南郡王妃的担心看在眼中,隐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攥住。   这一点,她也想到了。   以前没有中宫嫡子的时候,任太后和景明帝尚且如此疯狂。   现在有了嫡子,估计他们只会更疯狂,更不择手段。   这般想着,她向来沉静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戾气来。   须臾后,伸手紧紧握住南郡王妃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母亲放心,我绝不会让小二和辛儿出事的。南郡王府,我也会牢牢地护住。我发誓,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阿辞……”南郡王妃喃喃地叫了一声,看着她阴沉如暴风雨将至的面容,心疼道,“你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啊,家族兴亡,原是男人家的事。”   楚辞听南郡王这般说,冷冷地笑了一声,“家族兴亡是男人的事……孩子,却不只是男人的责任!谁要是敢动我的孩子,在他伸手前,我就会将他的两只胳膊剁了!”   南郡王妃:“……”   儿媳妇以前不是挺乖巧的吗?   怎么一出事,就变得这么凶残了。   感觉像是换了个儿媳妇似的。   “母亲,您放心,三日后朝贺,我会陪您一起。”虽然看出了南郡王妃的震惊,但楚辞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简单说了三日后会陪她一起进宫。   南郡王妃又看了楚辞一眼,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也好,我们母女两年一起进宫,也有个照应。”   楚辞“嗯”了一声,顿顿,又道,“等会回去,我会做几个防身的荷包,到时候,您跟父亲都戴上。”   南郡王妃在金陵的时候就见识过楚辞的医术,听她这么说,眉目之间的担忧又散了几分。   之后,两人又说了一些话,楚辞才提出告辞,离开了福康院。   她前脚刚走,南郡王妃后脚又让莲子去请陆兆华。   陆兆华的洛神苑和福康院住的极近,听到消息后,很快就赶了过来。   “娘,您叫我有事吗?”径直进了屋,在南郡王妃身边坐下后,她握着自家娘亲有些冰凉的手,轻声问道。   南郡王妃看见自己女儿的俏模样,原本忧心忡忡的模样一下子散了去,嘴角扬起一丝宠溺的笑,轻轻地摸着她的鬓角,道,“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有点想你了,想看看你。”   “可早上,女儿不是刚来给你请过安吗?”   “那娘也想你。”南郡王妃忍不住将女儿揽进怀中,下巴枕着她的发心,轻轻地说着,“你是娘的小宝贝,小棉袄,心头肉,娘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看到你,你不知道,这一时不见啊,娘这心头就想的厉害!”   “女儿知道了,女儿也想娘,像一辈子陪在娘的身边……”陆兆华紧紧地依偎在南郡王妃的怀中撒娇般的说道。   南郡王妃闻言,眼眸一湿,忍不住将心爱的女儿抱的更紧。   母女两就这样紧紧地依偎着,直到很久后,陆兆华的身子都有点发麻了。   南郡王妃才放开她。   然后,她抬起手来,轻轻地摩挲着女儿娇嫩的脸颊,若有所思道,“这季节,落霞山庄里的菊花应该开的正好,你知道娘最喜欢菊花的。”   “那女儿陪娘去落霞山庄小住几天?好好地赏赏那里的菊花?”   落霞山庄,是南郡王府的曾祖在京城置下的宅子,尤以菊花最负盛名,除了寻常的名贵品种,更有绿菊,墨菊,黑白相间的太极菊种种……   南郡王妃最爱菊,往年山庄里的管事也会挑顶好的送去金陵。   今年,南郡王府搬回到了京城,管事便没有急着进贡,而是亲自赶到南郡王妃请主子过去下榻,好好地在山庄里游玩一番。   这些,陆兆华都知道。   可她并不知道,南郡王妃的本意并不是想赏菊,而是想让她避开三日后朝贺会这个漩涡。   所以,在她提议去落霞山庄小聚后,南郡王妃想都没想,就摇头道,“娘这几日怕是去不了了,要不你先带人过去安置下来,娘过几日安顿好家里的事情再去跟你汇合?”   陆兆华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   娘亲掌管偌大的郡王府,贵人事忙,她就提前过去,将衣食住行都安排好,然后再好好地陪她赏菊。   南郡王妃见女儿这般好说话,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也不再耽搁,侧头便吩咐莲心帮着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出发……   三日很快过去。   到了朝贺会这天。   楚辞一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完后,她利用孟璟给她的匣子,召出半支青龙卫,一脸严肃地吩咐这支青龙卫的首领,“从今以后,你们就是两位公子的贴身隐卫,务必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们,绝不能让两位公子少一根头发,知道吗?”   “知道了!”为首的青龙卫恭敬慎重的说道。   他知道,面前这个女子不仅是南郡王府的世子妃,更是他们前主子的前王妃。   而她指名道姓的两个孩子,也不只是南郡王府小郡王的嫡长子嫡次子,更是他们前主子仅有的血脉。   但为这点,他们这支青龙卫都会拼了性命地保护好两个小主子。   “剩下的青龙卫,挑四个身手好的,随我进宫。”见青龙卫首领将两个孩子放在了心上,楚辞才接着发出第二道命令。   她话落,没多久,那青龙卫的首领就指出自己队里身手最后的四个,向楚辞介绍道,“主子,他们四个名唤青一,青二,青三,青四,是剩下四十个青龙卫里面身手最好的,青一最擅长远攻,青二擅长近身搏斗,青三擅长用毒,青四擅长轻功暗器。”   楚辞一一记下后,朝青三看去,“你擅长用毒?”   青三点了点头,“是,主子,属下最擅长使毒。”   “既然如此,我便给你加上几样毒……另外,你记住,朝贺会上,必要的话,可以将所有人都毒倒!”   “是,主子!”青三应了一声。   楚辞转头去找自己所制出的,伤害面积最广的毒药……直接连瓶子递给青三,见他收下瓶子,面露疑惑,又交代道,“这毒药,遇水极生效,只要一碗水,就能让方圆十里之内所有有呼吸的人畜全部倒下……至于解药,是热水,刚好烫手的热水,你记住了吗?”   “回主子的话,卑职记住了!”青三认真地应道。   楚辞“嗯”了一声,一挥手,让他们全部退下。   陆小郡王在镂空屏风后,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请青龙卫退下后,他朝楚辞走去,面上有淡淡的愧疚之色,“娘子,是我对不起你。我到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的孩子。”   “没事,你保护不了我,我保护你就行。”楚辞朝他淡淡一笑,“以后,我们夫妻就这么分工,我负责赚钱养家,干翻所有仇人,你负责貌美如花就好!”   说着,她踮起脚,故意在陆小郡王唇上亲了一下。   陆小郡王却还是一脸的不开心,他轻轻的哼了一声,紧紧地扣住楚辞的手指,语气低沉道,“我知道娘子你是故意在哄我开心,可我,作为一个男人,竟然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儿,我是真的不开心啊!娘子,我真的很难过,我怕……我怕我会拖你的后腿……”   “好了,别说这些了。我既然嫁给你,那我们夫妻就是一体,当初,你都不嫌弃我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你,反而待我如珠如宝,现在更将小尔和辛儿视如己出……那同理,我也不会嫌弃你,就像我说的,相公你只用负责貌美如花,让我看着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娘子……”陆小郡王低低地,饱含感情地又叫了一声。   楚辞抬起手,目光璀璨地在他白瓷般的脸上轻轻地拍了拍,“相公,我们走吧……要不,福康院父亲母亲就该等急了。”   “嗯!”陆小郡王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牵起楚辞的手,两人并排朝外走去。   到了福康院,南郡王和南郡王妃果然已经收拾好了。   不过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楚辞将准备好的保命荷包拿了出来,自己一个,陆小郡王一个,南郡王妃一个,南郡王一个。   最后,看着自己手里剩下的一个,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疑声问道,“大小姐呢,她怎么没来?”   南郡王妃脸上浮现出一抹赧然,然后,低声解释道,“兆华身子不舒服,娘就没有让她出来,今天,就我们四个进宫。”   楚辞听南郡王妃说完,眉头舒展开来,道,“既然大小姐不舒服,那就留在府中好好休养吧。”   “正是这个道理!”南郡王妃说着,便握着楚辞的手一起朝外走去。   外面,马车也已经准备好。   南郡王和南郡王妃上了前面一辆。   楚辞和陆小郡王则是上了后面那辆。   两辆马车哒哒地朝宫城的方向跑去。   车厢里,楚辞若有所思地看了陆小郡王一眼,突然问道,“你妹妹到底得的什么病?看过大夫没有?” 第89章 好的东西   字数:6005   陆小郡王听楚辞问起陆兆华,表情一顿,挑眉道,“我这几日一直在绿竹苑陪着小尔和辛儿,倒是没有听说。”   “哦。”楚辞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陆小郡王有些不放心,干脆掀开帘子,看向坐在车辕上的平安,问道,“大小姐身子不适的事情,府里有传言吗?”   平安听主子询问,忙回过头,皱眉想了片刻,道,“回小郡王的话,这几天也没听说洛神苑请大夫啊……”   陆小郡王“嗯”了一声,放下帘子。   车厢里,楚辞轻轻地哼了一声。   陆小郡王下意识地扭头,朝她看去,眼底情绪浮沉半晌后,沉声道,“你怀疑……兆华没病?”   楚辞勾了勾唇角,“没病,不是好事吗?”   陆小郡王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不一样的意思。   叹了口气,肯定道,“你在怪娘……”   “没有!”楚辞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他道,“我没有,我没有怪母亲……她是大小姐的娘,原本就是该为大小姐着想的。”   “可她并没有告诉你实情。”陆小郡王摇头。   楚辞微微抬了抬眼皮,“这不重要。”   陆小郡王:“……”   这,真的不重要吗?   楚辞将他的犹疑看在眼里,眸光一动,伸手覆上他的手,一脸诚恳道,“真的,相公,母亲对我已经很好了,我现在很满足。”   “可我总觉得委屈了你。”陆小郡王一脸心疼地看着她。   楚辞弯唇一笑,“你要是非这么以为……那你补偿给我不就好了?”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似乎觉得很有道理,脸上也浮起一抹笑意来,伸手将身边的女子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心,点头道,“好,为夫一定好好补偿你,这辈子只爱你一个,只要你一个……”   楚辞听着他的表白,安心地靠在了他的左胸口……   只是,隐约间,她觉得那最后一句誓言有点耳熟。   像是以前,也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过——   从此,就只爱你一个,只要你一个,只疼你一个。   ……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而外面,是难得的吵嚷。   楚辞一向喜静,不由皱起眉来。   陆小郡王和她同床共枕这么久,如何不知她的习惯。   当即揽住她的肩,小声安抚道,“娘子且忍忍,就这半天的功夫。”   楚辞点了点头。   外面,平安已经打起帘子,躬身叫着,“小郡王,世子妃,已经到宫门口,该下车了。”   “知道了!”陆小郡王斜了平安一眼。   然后扶着楚辞弯身出了车厢,踩着彻底下车。   前面,南郡王已经扶着南郡王妃下了马车。   四人汇合,带着贴身的下人,便往宫门走去……   进了宫,又往前走了一段,快到前朝时,四人便分开了。   南郡王妃和楚辞坐轿子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南郡王和陆小郡王则是去了景明帝招宴的太极殿。   到坤宁宫,下了轿子后。   楚辞发现,今日进宫的女眷竟是出奇得多。   坤宁宫正殿又不大,这就导致许多人连拜见皇后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坤宁宫的院子里四五扎堆,闲话家常。   不过按着南郡王府的爵位,她和南郡王妃倒是能进得正殿去。   这不,两人刚进院子,就有懂事的太监迎了上来,利落地打了个千儿,笑眯眯道,“奴才见过南郡王妃,见过世子妃,您两位里边请,皇后娘娘刚还念叨两位呢。”   南郡王妃点了点头,道了声客气,牵起楚辞的手,就顶着院子里众人歆羡的目光朝里走去。   到了正殿,里面也是满满当当。   只有离任皇后最近的左下首处还有一个位置。   两人上前向皇后行礼。   皇后巴掌大的脸上全是笑意,叫起后,她抬手抚了抚头上明黄色的抹额,温声吩咐身边的宫女,“苑时,快请南郡王妃和世子妃坐下。”   “是,娘娘。”苑时答应了一声,然后便引着南郡王妃再任皇后左下首处落了座。   “世子妃,殿内没有座椅了,奴婢让人去库房里拿把锦凳来,您将就着坐会儿,等开席了就好了。”苑时在南郡王妃坐下后,又淡淡地看了楚辞一眼,然后不露痕迹地避开她的目光,温和地说道。   楚辞笑了笑,“那便有劳苑时姑娘了。”   苑时弯了弯唇,没有再说什么,躬身后退,又回了皇后的身边。   锦凳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搬过来。   楚辞坐下后,任皇后便没有再理会南郡王妃和她,而是和承恩侯府的亲娘和亲祖母说起话来……时不时发出一声娇笑,一副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样子。   完全没有寻常妇人产后元气大伤,虚弱至极的模样。   难道——是有景明帝真龙之气的保佑?   这般想着,她不由多看了任皇后几眼。   整个人,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沉思。   而她旁边,明郡王妃低声叫了楚辞好几次,都没回应,无奈之下,只好伸手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这么一来,才把楚辞给扯回神。   楚辞下意识地朝扯自己的女子看去,便看到一个清丽无双,微微丰腴的熟悉面孔。   “怎么,妹妹不认识我了?”卫玢檀口微张,似笑非笑地反问。   楚辞嘴角笑意一僵,半晌才想起,面前的这个女子究竟是谁……懊恼地抿了抿唇,低低地叫了声“蘅姐姐”。   卫玢闻言一笑,“我还以为妹妹你贵人事忙,早就不记得我了呢!”   楚辞呵呵尬笑,“怎么会呢!”   说着,又问起了她的近况。   卫玢便带着几分愁绪,轻声道,“自从回了娘家,我与郡王一切都好,妹妹给我的方子我也一直用着,可这肚子,就是一直没消息。”   楚辞听她这么说,微微沉吟片刻后,小声道,“蘅姐姐方便把手给我吗?”   卫玢知道楚辞这是要替她把脉,忙借着宽袖的掩饰,将手腕伸到了楚辞的手边。   楚辞捏住她的手腕。   垂目沉吟片刻后,眸光倏地一动。   接着,嘴角扬起一抹笑来,转头看向她,道,“谁说没消息,这不就来消息了吗?”   “妹妹的意思是……”卫玢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楚辞看着她惊喜,却又不敢相信的模样,唇畔笑意更深,“已经快一个月了。”   “妹妹……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卫玢眼中已经含了泪,紧紧地握着楚辞的手,欢喜地说道。   楚辞却是摇了摇头,“怀孕这事谢我做什么,要谢也该谢明郡王努力耕耘啊……”   卫玢没想到楚辞会说得这么露骨。   巴掌大的小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半晌,才喃喃地吐出一句,“妹妹坏……”   妹妹坏……   楚辞听着这娇滴滴的撒娇。   不由感叹。   明郡王好福气啊!   这般会撒娇的女子,那样软绵绵,欲语还休的声音,就是她一个女人听着都有点酥,更别说货真价实的男人了。   她们两个在底下小动作不断,卫玢又乍喜乍忧,难免惊动凤座上的皇后。   任皇后目光一转,目光便朝卫玢看来,望着她眼角还没拭去的泪花,关心地问道,“明郡王妃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   说着,那目光又在楚辞脸上绕了一圈。   意思很明显——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说出来,本宫给你做主!   卫玢虽处于深闺后宅,但是在明郡王的耳濡目染下,对朝廷政事也有几分了解。   自然知道摄政王府和承恩侯府不可调节的矛盾。   亦知道任太后和任皇后对楚辞母子三人的针对。   当即起身,行了一礼,软着声音,实话实说道,“多谢皇后关心,大殿中,并没有人欺负妾身。”   “那你为何眼角沾泪?”皇后拧眉,扶着凤座,不怒自威地问了一声。   卫玢听皇后这般问,双手下意识地按向自己IDE小腹,低头道,“回皇后的话,妾身之所以会流泪,并非因为难过,而是……喜极而泣。”   “喜极而泣?……那不知这喜,又从何而来?”   “实不相瞒,妾身盼了这须臾数年,今日才得知,自己终于有了身孕。所以才会克制不住,在皇后娘娘的宫里,就差点落下泪来。”   这般大喜,皇后无法反驳。   只能唤身边的鸢尾去请太医。   明面上是替明郡王妃安胎,实际上,则是防着她有别的心思。   太医很快赶了过来,是皇后最信任的梁医正。   梁医正进殿来,先向皇后行礼。   皇后叫起后,目光温和地看向卫玢,吩咐梁医正道,“明郡王妃盼了这些年,终于怀上了身孕,你且好好给她看看,她这胎可还好?要不要进补些什么?”   “是,皇后娘娘。”梁医正答应了一声,便提着药箱朝明郡王妃的方向走去。   在明郡王妃面前跪下后,拿出脉枕道,“还请郡王妃将手腕搭在脉枕上。”   卫玢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地撸起袖子,将欺霜赛雪的手腕搭在了脉枕上。   她身边的婢女在她放好手腕后,又遮了一张丝帕上去。   梁医正将三只手指按在丝帕上,透过帕子替卫玢把脉。   这一把就是足足一刻钟的时间。   把完后,整张脸上尽是凝重。   “怎么样?”皇后饮了口六安瓜片,不疾不徐地问道。   梁医正闻言,膝行着转过身,向皇后行了个大礼,道,“回皇后的话,微臣仔仔细细地给郡王妃诊了脉,可却并没有把出滑脉的症状。”   言下之意,明郡王妃所说的有孕只是一句谎话。   皇后闻言,目光顿时犀利起来,看向明郡王妃,不怒自威道,“明郡王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卫玢听完梁医正的话,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现在再被皇后一问,额头顿时布满了汗水,险些站立不住。   楚辞见她这副模样,正要起身,把罪责揽过来。   可她刚欠了下身,卫玢那边已经朝皇后跪了下去,脊背挺直,语气认真道,“回皇后的话,妾身的喜脉是南郡王府世子妃楚妹妹亲自把出来的,比起梁医正,妾身更愿意相信楚妹妹。”   “是吗?”皇后瞳孔一缩,目光如刃地朝楚辞看去。   楚辞迎着皇后的目光,缓缓站起身来,福身,清泠泠地道了声,“是!蘅姐姐的确已经有了身孕。只是还不到一个月,所以滑脉还不明显。”   “照你这么说,那是太医院的院正医术不精了?”皇后反问。   楚辞淡淡驳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若我没记错的话,这位梁医正,擅长的应该是内经罢?”   言下之意,其实还是梁医正学艺不精。   皇后一言不发地将落在楚辞脸上的目光收回,侧头看向身边的鸢尾,吩咐道,“去找良太医来。”   良太医,精的却是妇科千金。   皇后一句话下去,良太医很快背着药箱走了进来。   到大殿中央后,照旧先是给任皇后行礼。   任皇后叫起后,指了指明郡王妃,“去给明郡王妃把脉,看她可是怀了身孕!”   “是,皇后!”良太医应了一声,起身缓步朝明郡王妃走去。   与卫玢对面跪下后,他温声道,“还请郡王妃伸出一只手来。”   卫玢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来,放在良太医拿出的脉枕上。   良太医把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后。   一脸犹疑地又道了句,“请郡王妃换另一只手。”   卫玢听话地又换了另一只手。   把完后,良太医还是不敢确定,又认真地问了卫玢许多起居细节。   卫玢一一答了。   良太医才拱手道了句,“恭喜郡王妃,照您这么说,您确实是有二十来日的身孕了。”   卫玢听良太医说完,一颗心落到了实处。   而皇后,则是极不甘心。   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口气压了下去。沉声吩咐良太医退下后,又强扯起一抹笑,看向苑时道,“明郡王妃能在坤宁宫把出喜脉,着实是件喜事……本宫记得,本宫怀上麟儿时,祖母和母亲曾给本宫准备了许多孕妇补身的药材,你去拣出一些顶好的来,亲自送到卫大人家里去!”   “是,娘娘。”苑时小心翼翼地答应。   而卫玢则恭恭敬敬地谢恩,等皇后叫起后,才被贴身婢女扶着在原来的座位上重新坐下。   待皇后的目光不在她这里后,她微微侧过头,不安地看了楚辞一眼,道,“我险些就连累妹妹了。”   楚辞摇了摇头,“蘅姐姐没事,我就放心了。说起来也是我的错,不该这么沉不住气,还在大殿里,就与姐姐说了这个喜讯。”   “不怪妹妹的。”卫玢听楚辞道歉,立刻摇头道,“妹妹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真的很开心……”   “蘅姐姐欢喜就好。”楚辞扬唇一笑。顿顿,又语重心长道,“不过,为了你腹中的孩子,你以后还是和我保持距离得好。”   不然,皇后一个不乐意,说不得就会拿她交好的人开刀。   卫玢也想到了这点,不过她并没有顺着楚辞的话往下说,而是摇头道,“不,我不会和妹妹保持距离的,妹妹是我的恩人,更是我腹中孩儿的恩人……实不相瞒,在我的心里,我早就把妹妹当成亲妹妹了。”   楚辞听她这么说,表情微微一僵。   心中对卫玢极其欣赏,可面上,却没有说什么。   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然后便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前方,不再言语了。   大殿里,皇后又跟几位命妇说了一些话。   到午时左右,外面才有御前嬷嬷进来,道是宴席已经准备好了,各位命妇可以入席了。   皇后闻言,朝大殿众人看去,“既然已经入席,那本宫今天就跟诸位说到这里……大家先去入席罢,以后有时间了,本宫再召你们进宫!”   “是,皇后!”一听说要开席,在坐的各位命妇立刻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皇后行礼。   皇后点了点头,意有所指的目光,淡淡地从卫玢,南郡王妃和楚辞三人脸上飘过,然后才扶着苑时的手回了内殿。   “你啊,怎么总是这么……这么善良呢!”南郡王妃故意牵着楚辞落在最后面,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轻声指责道。   楚辞呵呵尬笑。   心想,她这位婆婆原本想说的,应该不是善良,而是多管闲事罢!   只不过,因为怕落了她的颜面,所以才改了口。   南郡王妃见楚辞只是笑,并不回话。   哪里不知道,她这心里,根本就是觉得自己没错呢!   可偏偏,她只是她的婆婆,又不是她的亲娘……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   说的多了,那落在媳妇心里,估计就是刻意为难了。   这般想着,她只好又住了嘴,将想说的话全部憋了回去,然后牵着她,继续朝外走去。   此次朝贺会乃是大宴,光女眷命妇这边就开了足足一百桌。   坤宁宫内有二十桌,剩下的则是在坤宁宫外的露台空地上。   因着南郡王的爵位还算高,所以南郡王妃和楚辞被分到了坤宁宫里这二十桌。   坐在她旁边的几位女眷,她一个一个都不认识。   可南郡王妃却跟那些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坐在一起后,便欢声笑语地聊了起来。   无外乎,是夸赞南郡王妃孩子都那么大了,脸上的皮肤还好像二十来岁似的,竟然没有一丝皱纹。   一个说,南郡王妃会保养。   另一个说,南郡王会疼人。   还有人说,南郡王妃和楚辞站一起,根本不像是婆媳,更像是姐妹似的。   ……   对这些追捧的话,楚辞只能保持微笑。   可南郡王妃这心里,却像含了蜜一般,甜丝丝的。   不过,在大家问起保养秘诀时,她一点不犹豫地就将楚辞推了出去,道,“这一切,其实都多亏了我们阿辞,你们也知道,我们阿辞的医术在整个云朝都是出名的,她除了会治病,平日里也会做一些保养品……说真的,那效果比燕华坊里最名贵的胭脂可好多了……”   燕华坊是云朝做保养品做的最好的一家铺子。   在各个城镇都有分店。   里面的东西因为质量好,价格设定的也非常高,就是最便宜的胭脂,也要二两银子。   包括京城的贵夫人在内,但凡有点地位,有点家底的,用的都是燕华坊的东西。   现在,几位夫人听南郡王妃说楚辞做的东西比燕华坊的还要好,立刻激动起来,目光灼灼地朝楚辞看去。   楚辞对上七八位夫人亮晶晶,写满渴求的眼睛。   忍不住轻轻地咳了一声,低声道,“我婆婆……其实有些言过其实的。”   这七八位夫人,是以镇国公的夫人杨氏为首的。   杨氏听楚辞这般说,立刻笑吟吟地,就近握住了她的手,温和道,“我们阿辞就是谦虚,怪不得你婆婆这般喜欢你呢!”   楚辞:“……”   莫非,这就是女人对美貌的看重?   不过才知道她会做厉害的保养品,就将她划入了自己的阵营。   “你是说是不是啊?”见楚辞只是笑,却不说话,杨氏又看向桌上的其他夫人,开怀地问了一句。   其他夫人立刻附和着杨氏的话,对着楚辞就是一顿夸赞。   楚辞发誓,打从她来到云朝,这三年听到的夸赞,应该都没有今天多。   不过想想,自己以后要做的事,少不了这些夫人家里的支持。   索性便半推半就地点了头,轻声道,“既然几位夫人看的起阿辞,那阿辞回头便再做上几套跟母亲用的一样的,让人送到你们府上去。”   杨氏听楚辞答应,一脸激动的点了点头,接着,又从手上退下一只水头上好的翡翠镯子,戴到她的手腕上,道,“今日出门匆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只翡翠镯子就先勉强当个见面礼,等回去了,明日我再下帖子邀你到府上了,好好地给你挑几件见面礼。”   楚辞闻言,只瞄了一眼那镯子,就看出了那镯子的价值。   只怕除了宫里,别的地方,就算南郡王府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吧?   可杨氏,竟然觉得,这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那她家里的好东西,到底会有多好呢? 第90章 大小姐失踪了   字数:6006   朝贺会散去,离开皇宫时,楚辞已经收获不少夫人的好感。   连带着,南郡王妃对她在坤宁宫大殿上出的岔子也宽容了不少。   回到马车上,折锦立刻迎上来,扶她坐下后,一面给她倒茶,一面道,“姑娘,这次赴宴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吧?”   楚辞接过茶水,端在手中,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意外,一切都挺好的。”   “那奴婢就放心了。”折锦点了点头。   这次赴宴的人太多,按着楚辞世子妃的身份,是没资格带下人进宫的,所以她只能留在马车里等着。   现下见她平安回来,整颗心都松快下来。   楚辞看出折锦眼中的担忧,不由按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道,“放心吧,暗处还有青三他们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折锦再次点了点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楚辞,说道,“姑娘能平安归来,比什么都重要。”   正说着,陆小郡王带着平安过来了。   平安掀开马车帘子,陆小郡王轻轻一跳,就上了马车。   折锦看到男主子,立刻识相地一躬身,默然朝外退去。   陆小郡王便在折锦让出来的地方坐下,一把握住楚辞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问道,“皇后没有为难你吧?”   楚辞闻言,微微一笑,然后将大殿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小郡王与明郡王并不想熟,所以对卫玢怀有身孕一事也不热衷,只是不赞同地嗔了楚辞一眼,叮嘱道,“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有什么事,出宫了再说!”   “我知道了!”楚辞点了点头,回握陆小郡王的手,甜甜地补了句,“听相公的,以后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嗯。”陆小郡王应了一声,接着,低下头轻轻的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楚辞在他抬起头后,又问,“太极殿那边呢,皇上有没有为难你和父亲?”   陆小郡王摇了摇头,掀唇冷然一笑,“皇上登基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迎来一个皇子,还是嫡子,光顾着高兴了,哪里有功夫为难人呢!”   楚辞“嗯”了一声,“你说的也是。”   话落,她正要转移话题,再说些别的,这时,陆小郡王却突然握住了她胳膊,看着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疑声道,“我记得娘子早上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戴镯子啊,这是……”   楚辞见他疑惑,便将镇国公夫人杨氏对她的好感说了一遍。   陆小郡王听完后,肃然地点了点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道,“听爹说,镇国公一门世代忠良,为人方正,满门上下,无一奸佞,镇国公夫人能对你高看一眼,倒也是件好事。”   他没说出口的是——摄政王孟璟昔日刚上战场,带他的人就是镇国公。   十几年过去,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就超过了君臣,而是亦师亦友。   还有定南侯,和镇国公之间的关系,也是匪浅。   “嗯,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和镇国公府交好的。”楚辞没有察觉到他的未竟之言,一面答应着,一面靠在了他的肩上,“不过,进宫赴宴真的好累啊,我想睡会儿,等到家了,你叫我……”   “嗯,到家了,我叫你。”陆小郡王将楚辞揽的更紧,看着她已经合上的眼睛说道。   楚辞没有再言语,轻轻抓着他胸口的衣裳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南郡王府门口停下。   陆小郡王却并没有依言叫醒楚辞,而是直接抱起她朝外走去……   下了车的南郡王和南郡王妃见状,也没好打扰两人,摆了摆手,示意他带楚辞先回去。   陆小郡王担心楚辞着凉,也不敢多言,抱着她便大步往郡王府里走去。   折锦则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回到绿竹苑。   芸娘见楚辞被抱着回来,脸色一下子变了,下意识地叫出声来,“王爷,姑娘她……”   “没事!”陆小郡王瞪了芸娘一眼,压低声音道,“把床铺了,你们姑娘只是累了。”   芸娘听陆小郡王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手忙脚乱地去铺床。   床铺好后,陆小郡王正要抱楚辞上床,可好巧不巧,偏偏这时候,楚辞睡过了,嘤咛一声,竟然睁开眼,醒了过来。   “到了吗?”他看向打横抱着她的陆小郡王,娇娇软软地问了一句。   陆小郡王闻言,扬唇一笑,道,“到家了,我让芸娘铺了床,现在还要再睡会儿吗?”   “不用了……”楚辞一面说着,一面蹬了下腿,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落地后,又道,“我答应过镇国公夫人几人,还要为她们做胭脂呢,现在先弄一会儿,等晚上了再睡。”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知会我一声。”   楚辞点了点头。   随后,又看向折锦道,“随我去药房吧,有些事,我需要你的帮忙。”   折锦福身,点了点头,“是,姑娘。”   话落,两人便往药房走去。   进了药房,未等折锦开口问,楚辞便指向书桌上的砚台道,“帮我研墨,我先画几幅图,既然是送人的,总要做的精致一些。”   折锦闻言,应了一声,便撸起袖子,上前加水研墨。   楚辞在现代时,家学渊源,毛笔字,工笔画,那是从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练的。   因此,提笔作画,并没有半分生涩。   很快就画好了七幅花鸟图,并一张如意坊的品牌图案。   折锦在旁看着,不由笑了起来,“以前都不知道,姑娘如此多才多艺呢,这花,这鸟,画的就跟真的似的。”   楚辞搁下笔,托腮笑了笑,“说起来,其实倒也不是我多才多艺,而是……”   “而是什么?”折锦下意识地追问。   可楚辞却没有再说,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心道,哪里是她多才多艺呢,分明是被祖父,外祖父给压迫的。   他们一个中医派,一个西医派,主攻的专业不同也就罢了,就连副业和爱好也是截然相反。   所以跟着祖父,她学了西医,遗体美容,外文,西洋乐器。   跟着外祖父,又学了中医,护肤品萃取,工笔画,箜篌二胡什么的……   倒不是她真的有这个兴趣,而是那两个老者就跟孩子似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较着劲……   她实在没办法,只好牺牲了业余时间,将两边老人想让她学的,统统学了个精。   再次回想起现代的事,楚辞整个人都怔忡起来。   折锦看自家主子这副模样,不由低低地问了句,“姑娘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楚辞摇了摇头。   她埋藏在心里的那个秘密,好像跟谁也说不出来。   只能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回忆,追怀……   “那这画,现在是要送到工坊去吗?”折锦见楚辞不愿意多说,也不再问,看着她桌上摞起来的几幅画,转移了话题。   楚辞点了点头,“嗯,是要送到工坊去,你再去福康院找莲子要一套空的瓶子,就让工坊照着那个样子打,然后花样,换成我现在画的,再在每个瓶子的地步烧上我画的如意坊刻章。”   折锦“嗯”了一声,便要收画。   楚辞在她将画卷起来后,又像想起什么一般,多问了句,“你是要送去哪个工坊?”   折锦道,“京城里做这种小玩意最精致的都在琉璃厂那边,奴婢自然是找口碑最好的那家。”   “琉璃厂……倒是可以,不过你得记住一点,这个花样可不能流出来。”楚辞交代道。   折锦慎重地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会照姑娘吩咐的,和掌柜的说清楚的。”   楚辞微微颔首,这才放她离开。   折锦走后,楚辞想到在宫里遇到地卫玢,离开书桌,想再做点保胎丸送给她。   接过,刚洗干净手,药房的门就被推了开来,接着,折夏从外面走了进来,到她面前后,拱手道,“姑娘,王爷想邀您一见。”   “王爷约我?”楚辞浅浅地蹙起眉来,“是下的帖子,还是通过你?”   折夏没想到楚辞会这么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小声道,“是通过韩大哥传过来的口讯。”   楚辞面色微微泛冷。   目光凉凉地盯了折夏许久,直直盯得她整个人都心虚了,才淡淡的问了句,“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折夏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回道,“韩大哥说,是关于皇后产子的。”   皇后产子?!   听到这四个字,楚辞眼底的眸光一下子深邃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冷冷地问道,“在哪里?”   “就在德胜楼,上次和姑娘相约的地方。”   德胜楼……   这三个字入耳,楚辞的情绪一下子平复不少。   她险些忘了,现在的孟璟,已经不是从前的孟璟了。   他此番找她,应该真的只是为了中宫嫡子一事。   这般想着,她不动声色地冲折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顿顿,又补了句,“不过赴约一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能否不惊动任何人,将我带出郡王府?”   折夏点了点头,“奴婢可以。”   “那你稍等片刻,我去收拾收拾!”说着,便朝屏风后走去。   两刻钟后,她再出来,已经换了另一幅模样,身形高了,壮了,脸上也涂黑了,除了眉目间依旧身材不凡,其他地方都与男人无疑。   折夏看着,不由目瞪口呆——他们姑娘扮起男装来,没想到比她执行任务时还要像!   “怎么了,不对吗?”   看到折夏惊讶的目光,楚辞轻轻地摸了摸自己喉头的喉结,低低问道,折夏慌忙摇头,“没有不对。”   “既然如此,我们便走去。”楚辞沉下嗓子说道。   还真有几分雌雄莫辨的感觉。   折夏点了点头,带着她朝外走去。   两人一路避开守卫,很快就来到了后门口。   楚辞正犹豫着该怎么支开看守后门的婆子。   哪知折夏突然靠近她,道了声“姑娘,得罪”,下一刻,掐着她的腰就带她跳出了郡王府两人高的院墙。   “……你,你厉害!”落地后,楚辞抚着胸口,看向折夏,敬佩地说道。   折夏听着楚辞的夸奖,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淡红来,道了声“奴婢去叫马车”,就往巷子右边走出。   楚辞便站在原地等着。   半刻钟后,折夏戴着斗笠,驾着马车赶了回来。   “姑娘上车!”到她面前后,她放缓车速,伸手轻轻一拉,就将她拽上了马车。   那动作,跟折锦比起来,简直是行云流水又……粗蛮。   楚辞被她扯的手臂疼,坐在车厢里,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才停下。   “姑娘,到德胜楼了。”折夏回过头,撩起帘子冲楚辞说了一句。   楚辞用折扇挑开帘子,脸上带着淡淡的冷漠道,“别再叫姑娘了,叫我大爷!”   折夏:“……”   蒙了半天,才对着楚辞涂黑的脸,轻轻地叫了声“大爷!”   楚辞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跳下车。   折夏也下了车,将缰绳交给店小二,随楚辞一起朝三楼走去。   刚上三楼,两人就看见守在瑶台居门口的韩赭。   韩赭并没有立刻认出楚辞,他的目光在折夏脸上掠过,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楚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失态地叫了声“世子妃”。   楚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就着韩赭已经推开的门往里走去。   里面,孟璟正在添茶。   见她进来,缓缓地侧过头,道了声,“世子妃来了。”   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又抬手摸了下鼻子,反问,“你能认出我?”   “你说呢?”孟璟还是一身白衣,淡薄的目光朝她看来,带着几分清冷。   没有人能探知他内心的痛苦和悲伤。   楚辞语塞,在距离他有几步的锦凳上坐下后,故作从容道,“还是说正事吧!中宫嫡子的事……王爷到底还知道什么?”   “世子妃能来赴约,不也是怀疑了吗?”孟璟反问。   楚辞迟疑片刻后,点头道,“我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妥……才生产三日,或是不足三日,皇后的脸色太好了,完全没有平常妇人生产后的虚弱和气血不足……另外,大宴前,她更是还喝了茶水,而她身后的人,却没有一个提醒她。”   说完自己的发现,她微微停顿片刻,再次道,“王爷呢?不知王爷又知道些什么?”   “本王只知道,皇后体质有碍,应是一生无子无女,而皇上,他命中注定只有一子,现在已经出生九年。”孟璟将觉明大师口误说出的话,直言相告。   楚辞听罢后,沉吟片刻,反问,“是……觉明大师推算出来的?”   孟璟不置可否。   楚辞微顿片刻,又道,“王爷有证据吗?”   孟璟端起面前的茶水饮了一口,放下后,沉声道,“已经让人去查了。今日请你过来,只是为了加一重保险。”   楚辞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沉默,便在两人只见蔓延开来。   “若是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很久后,楚辞轻声说了一句。   起身,正要离开。   “世子妃!”孟璟突然开口,又叫住了她。   楚辞闻言,目光平淡地朝她看去,没有一丝波澜道,“王爷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觉明大师说,在母妃怀本王时,他便见过本王……他说,本王确确实实是先帝和母妃的亲骨肉。”   “……王爷,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楚辞垂眸,眼皮轻轻地颤了颤,低声反问。   孟璟苦笑,“没什么,只是这消息,本王不知道该跟谁说。你若不感兴趣,过耳便忘了吧。”   “嗯。”楚辞藏在袖子里的五指收拢,无动于衷地哼了一声,“……王爷,还有话要说吗?”   “觉明大师还替小尔和辛儿批了命。”   “如何?”事关自己的孩子,楚辞的表情一下子热切起来。   孟璟心中苦的像是吞了千百斤的黄连。   可面上,偏偏还得保持云淡风轻,将觉明大师给两个孩子的批命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楚辞听完后,有点目瞪口呆。   小尔和辛儿,竟是有做皇帝和首富的命。   ……   消化着这个惊天的消息,她过了很久,才缓过来。   随即,深深地看了孟璟一眼,道,“王爷,小心隔墙有耳。”   孟璟脸色一变。   楚辞没有再说什么。   冲孟璟一拱手,转身便朝外走去。   外面,韩赭见她出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问道,“世子妃和王爷说完话了?”   楚辞点了点头,“嗯,我先走了!”   话落,带着折夏便朝楼下走去。   回去的路上,楚辞一直心事重重的。   尤其进了南郡王府大宅,快到绿竹苑的时候……   果然,她前脚刚进院子,折锦后脚就迎了上来,脸上十分不善道,“姑娘……小郡王在药房里等着您呢。”   楚辞听她这般说着,脸色也是一便。   下一刻,二话不说,拔腿就朝药房走去。   上了台阶,推开药放的门,只见陆小郡王正背对她站着。   高挑瘦直的身形有几分压抑,几分孤寂。   看他这样,她一路上,原本乱着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抬脚,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走到他背后之后,伸手,带着几分安抚,轻轻地环上了他的腰际。   “你还回来做什么!?”   陆小郡王虽然忍着没有推开她,可出口的话,却是格外的冰冷刺耳。   楚辞呼吸一窒,却是没敢顶嘴,而是继续抱着她,轻声哄着他道,“我的相公,我的孩子,我的家都在这,你说我回来做什么么?”   “你还有把我当成你的相公,把南郡王府当成你的家吗?”陆小郡王不忿。   脸上分明是怒气横生,手也紧紧的攥在一起。   可就是,舍不得推开他。   楚辞将他的心理摸得偷偷的,当即将他抱的更紧,脸也紧紧地贴上了他的后背,“相公……你别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保证,再有下次,一定先知会你,请示你,你同意了,我再出门,好吗?”   “你还想有下次?!”陆小郡王听楚辞这么说,心里的怒火已经在一点一点的熄灭。可为了防止楚辞得寸进尺,他强忍着没有将她拥入怀中,好好疼爱,而是推开她,转过身来,用食指戳着她的额头,严厉地质问!   “我……我就这么一说嘛!”楚辞撒娇着,再次去抱陆小郡王腰。   陆小郡王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你跟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孟璟私下会面。”   “好好好,我保证!”楚辞仰头看着他冰冷的眼睛,举起右手讨好道,“相公,我跟你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私下见孟璟了,要是有违此誓,就罚我这辈子……”   “够了!”陆小郡王生怕怀里的小女人胡乱发什么毒誓,情急之下,低头就是一记重吻,将她原本想说的话全部赌了进去。   很久后,才抬起头,将自己的右手,按在她左边胸口上,沉声道,“我不需要你发什么毒誓,我只要你这颗心,我要它上面,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只有陆邑风三个字……再没别的男人。”   楚辞被陆小郡王说得有些沉重,她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才抬起手来,覆上他的手,认真道,“好,就让我这颗心,上面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今生今世,都只装着你一个人!”   “这还差不多!”陆小郡王冷着脸哼了一声。   楚辞见状,便知道他的气消得差不多了。   踮起脚也在他唇角轻轻地印下一吻,“相公,自从遇见你,我就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   “楚小辞……”陆小郡王含糊地叫着她的名字,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用力将这个吻加深。   两人情到深处,都对正院的事毫不知晓。   直到,莲子带人闯进药房来,“小郡王,世子妃,大小姐失踪了!”   陆兆华失踪了!   听到这个消息,陆小郡王连忙放开楚辞,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瞪眼看向莲子,厉声道,“你再说一遍,谁失踪了!”   “回小郡王的话,大小姐失踪了,算起来,已经两个时辰了……” 第91章 最终目的   字数:6021   “到底怎么回事,大小姐怎么会失踪,你说清楚!”陆小郡王瞪着莲子,厉声又质问了一句。   莲子一脸的难为情,嘴唇拼命地嗫嚅着,却怎么也说不出南郡王妃的私心。   陆小郡王看她这副样子,气的狠了,直接捞起桌边一块墨砚往她身上砸去,“小爷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   墨砚擦边砸中莲子的胳膊,莲子胳膊肘被砸得生疼,下意识地闷哼了一声。   眼看着陆小郡王还要再砸东西。   她不敢再隐瞒,忙跪倒在地,将陆兆华被南郡王妃支去落霞山庄保平安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小郡王听完后,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他右手紧紧握着身后楚辞的手,几乎用尽所有忍耐力,才将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母亲糊涂啊”吞了回去。   刚好这时,躲在他身后的楚辞已经调整好原本酡红的面色。   她直接站了出来,微蹙着眉头,向陆小郡王道,“相公,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回大小姐……福康院那边,只怕已经乱起来了,我们先过去看看情况吧!”   “好,我听娘子的!”陆小郡王肃穆地应了一声,拉着楚辞就朝外走去。   折锦在两人离开后,安抚地看了莲子一眼,望着她身上,手上的墨迹,道,“小郡王也是着急,莲子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看你这一身狼狈,还是先回去洗洗吧,郡王妃那边也正需要人呢!”   莲子抬起头,讪讪地看着折锦一眼,点了下头,转身朝外走去。   此时,福康院正厅。   陆小郡王带着楚辞刚打起帘子进门,便见南郡王妃靠在南郡王的肩头,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爹,娘!”   “父亲,母亲!”   两人放开牵着的手,上前分别叫了一声。   南郡王妃见着陆小郡王,哭得更狠了,抬手紧紧地抓着陆小郡王的胳膊,梨花带雨道,“风儿,娘就你妹妹这个一个心头肉,掌上明珠,她要是真出了事,娘可怎么办好呢……”   陆小郡王见自家娘亲哭成这样,心里就算有再多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已经发白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在南郡王妃抓着她的手上轻轻拍了拍,沉声安慰道,“娘,您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定不会让妹妹出事的。”   “风儿……”南郡王妃哭着又叫了一声。   南郡王见自家娇妻这般模样,也是心疼极了,他一面抬手帮她擦泪,一面将她懒得更紧,低下头,好声好气的哄着,“夫人,风儿说的是,有为夫这个父亲和风儿这个哥哥在,兆华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就算翻遍全京城,也一定会把兆华平平安安地带回来……夫人你就放心吧。”   南郡王妃被儿子和丈夫这般安慰着,决堤的泪水非但没有止住,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楚辞看着,便有些头疼。   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开口道,“母亲,您现在一味地在这里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找不回大小姐,父亲和相公还要在这里哄您……”   “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搅家精!”南郡王妃却听不进楚辞的指责,见她冷静自持地数落自己,嘶吼着便打断了她,“要是没有你,那几位会对我们南郡王妃出手吗?会盯上我的宝贝兆华吗?我的兆华,分明是在替你受过!”   “楚辞,我今日不妨将话撂在这里,我的兆华没事最好,要事有事的话,我定与你不死不休!我的兆华不得善果,你和你那两个孽种也休想安生!”   “娘!”陆小郡王听自家娘亲越说越过分,忙阴着脸打断了她,怒瞪着眼睛,死死地看着她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妹妹失踪和我娘子有什么关系,她好心劝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你,你……你现在一口一个你娘子,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吗?”南郡王妃红肿着眼睛质问,胸膛起伏,指向陆小郡王的手都在颤抖。   陆小郡王被自家娘亲的不讲道理气的头都要炸了。   憋着气,冷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辞也紧紧地抿了唇,拳头紧握,脸色一片铁青,眼泪花不停地眼眶里打转。   她能接受南郡王妃骂她搅家精,能接受她将陆兆华的失踪算在她的头上,可她唯独没法接受她骂小尔和辛儿是孽种。   “风儿媳妇,你娘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也是气糊涂了!”南郡王是四人中最冷静的。   他拧眉看向隐忍不发的楚辞,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   顿顿,又道,“你既然已经嫁给风儿,那小尔和辛儿就是我们陆家的子孙。”   南郡王妃听南郡王这般护着楚辞,她冷咻咻地哼了一声,还要开口再出恶言。   可南郡王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他直接看向侍奉在厅中的几个嬷嬷,冷声吩咐道,“郡王妃身子不好,扶她进去躺着。”   “是,郡王爷!”几个嬷嬷虽然是南郡王妃的人,但是对于男主人的吩咐照样不敢不听,当即上前,强行拖着南郡王妃往内室走去。   南郡王妃被拖走后,陆小郡王和南郡王都松了口气。   只不过,陆小郡王是怕楚辞生气。   南郡王则是因为忌惮孟璟。   不说别的,就小尔和辛儿两个孩子。   那名义上虽是他们陆家的嫡长孙,嫡次孙,可实际上,全是摄政王仅有的血脉啊!   南郡王妃一个妇道人家,可以不懂事,为了自己的孩子发疯发狂。   可他一个男人,始终是要拿得住事的。   所以楚辞这边,必须好好安抚。   另一边,楚辞像是看透了南郡王的心理,她咬着唇,强行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福身道,“父亲放心……这一切,我都能谅解的,不会跟郡王妃计较。”   南郡王:“……”   说着不计较,可这称呼却是说变就变。   陆小郡王也发现了这点,他一脸复杂地朝楚辞走去,缓缓握住她冰凉的手,心疼又愧疚道,“对不起,我代娘向你道歉。”   “我说了,我能谅解的。”楚辞没有接受陆小郡王的道歉,她侧头看向她,微微地抬了抬眼皮,眸光冰寒道,“何况,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先找大小姐吧。”   话落,她又朝南郡王看去,语气疏离地问道,“父亲可知道大小姐失踪的具体情况?”   南郡王对上楚辞冷然无神的眼睛,叹了口气,语气复杂道,“是这样的,三日前,你母亲得知了今日宫中会举办朝贺会,为了不让兆华沾染一些不必要的是非,就打发她去了落霞山庄。”   “因为是要避祸,所以当时走得极为低调,别说你们了,就是我,和府中许多下人都不知道。”   “到落霞山庄后,开始几天,兆华身边的婢女每日都会送信过来,你母亲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可今日,从早上进宫,一直到午后,那边都没人送信过来,你母亲便有些急了。遣陆管家带侍卫过去一打听,才得知兆华竟是被人掳走了……”   “她带去落霞山庄伺候的几个人全部被打晕在房中,陆管家赶到,才将她们弄醒……之后审问了一番,才知道是有七八个黑衣人潜进山庄,带走了兆华。”   “那那些黑衣人用的都是什么兵器?穿着气质又如何?”楚辞听南郡王说完后,沉着地接话。   南郡王摇了摇头,“那些随从吓都吓傻了,哪里记得清这些细节。”   楚辞又沉吟了片刻,然后一脸肃然道,“我想去一趟大小姐失踪的那个落霞山庄,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别的线索。”   南郡王听楚辞这么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看向了陆小郡王。   意思很明显,你自己的娘子,自己看着办。   陆小郡王见状,侧头看向楚辞一眼,捕捉到她眼中的坚定和锐利后。   他不由妥协道,“那我陪阿辞一起去吧,府里和娘也离不开人,爹你便留在这里等消息罢!”说完,带着楚辞便朝外走去。   陆管家就在厅外候着。   看着楚辞和陆小郡王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小郡王,世子妃。”   陆小郡王闻言,朝陆管家看去,点了点头道,“我和阿辞要去一趟落霞山庄,劳烦陆伯帮我们准备一辆马车。”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陆管家说着,便朝外退去,准备马车去了。   陆小郡王见状,正要牵起楚辞的手往府外走。   可楚辞却向后一侧身,避过了他。   “阿辞……”陆小郡王心中一慌,不可置信地朝楚辞看去。   楚辞将他眼中的失措和担心看得分明。   心中不由一软,勉强扯了下唇,冲他浅浅一笑,解释道,“我还要准备一些东西,得回一趟绿竹苑。你先去车上等我可以吗?”   陆小郡王因为南郡王妃的一席话,正愧疚不安着,哪里舍得让她离开自己眼前一步。   他逼近她,强行握住她的右手,坚定不移道,“我陪你一起。”   楚辞忍不住叹了口气。   然后任由他牵着她,朝绿竹苑走去。   回了绿竹苑,她先去东次间看了眼小尔和辛儿,叮嘱过芸娘好好照顾孩子,然后才去了药房拿东西。   她拿的是一个小罐子。   白色陶瓷的。   上面没有任何图案,但是靠近了,鼻子灵的人能隐约闻到一股子香味。   刚好,陆小郡王就是天生的狗鼻子。   他看着楚辞将白色的罐子收进药箱中,不由疑惑地问了一句,“娘子,这是什么东西。”   楚辞一面将整理好的药箱递给折锦背着,一面道,“这里面装的是一种虫子……叫知返虫,顾名思义,只要给它闻闻一个人的气息,它就能追踪的那个人的踪迹,帮助我们把人带回来。”   “这么厉害?”陆小郡王一脸的敬佩,一面小心扶着她过门槛,一面又问,“那这虫子,娘子是打哪儿捉的?”   “这可不是我捉来的。”楚辞笑了笑,“是有人送我的。”   “谁送娘子的?”   “一个故交。”楚辞说着,便将自己两年前刚恢复神智时,遇到的一桩事说给了他听,“……因为当时,是我的医术和她的蛊术一起救了那个员外,所有我们两个就成了好友,临分别前,我赠了她一颗假死药,而她则赠了我三只知返虫。”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照这么说,还是娘子赚了……不过听娘子说起往事,为夫突然想起,小时候,我也曾认识过一个南诏蛊女。”   “哦?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楚辞追问。   陆小郡王便将自己九岁在外祖家过夏,不小心掉进莲池,最后被一个南诏少女救了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说完后,楚辞眼底一处一丝波光,水粼粼地看着他,道,“那你当时被人救了……就没有动心过,没有以身相许的念头?”   陆小郡王听楚辞打趣,却是一本正经地摇头,道,“为夫当时还只是个孩子,脑子里哪里有这些风花雪月。”   “是吗?”   “自然是的。”   “那再遇见我之前,你就没有恋过别的女子?”   “为夫发誓,绝对没有!”顿顿,怕楚辞不信,他又一本正经地补了句,“在遇见娘子之前,为夫光顾着自恋了,哪有时间恋别人,直到遇见娘子,为夫的这颗心,才怦怦怦地动了……”   “……哼!”楚辞冷哼。   脚下步子不由加快。   陆小郡王还以为她又生气了,忙追上去,急声辩解,“娘子你别不信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楚辞见他急的额头都要冒汗了,这才缓下脚步,淡淡地觑了他一眼,抬手一抹他脑门上的冷汗,勾唇笑道,“看你这般焦急的模样,我就姑且信你一回好了。”   说着,两人已经到了前院。   郡王府外,马车已经准备好。   两人一出门,就踩着车梯,直接上了马车。   “走吧!”平安见两个主子做好,吩咐了一声驾车的暗卫。   下一刻,暗卫“驾”的一声,马车便哒哒地朝前跑去。   车厢里,刚才的玩笑好像不存在一般,两人脸上的表情再次凝重起来。   陆小郡王揽着楚辞,将人按在自己的肩头,侧首,低沉地问了句,“这里距离落霞山庄有很长一段距离,你受不得颠簸,等赶过去,指不定就到了子时……到时还有一通忙碌,现在要不要睡会儿,养精蓄锐?”   “……不用了。”楚辞拒绝,“你妹妹到底是受了我的连累,她现在下落不明,我怎么睡得着呢!”   陆小郡王不知该怎么回应楚辞的话。   半晌,才捏着她的手,面色阴沉道了句,“兆华……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楚辞抬头看了陆小郡王一眼,没有说话。   一路沉默。   等到落霞山庄时,果然已经将近子时。   山庄里的庄头提前得知两个小主子会过来。   早就打着灯笼,带人在外面等着。   楚辞和陆小郡王前脚刚下马车,他后脚就带着全家人,还有陆兆华带过来的仆从跪了下来,口中高呼着,“奴才陆永恭迎小郡王,世子妃……奴才没有保护好小姐,对不起郡王,郡王妃,对不起小郡王,世子妃。求小郡王治罪,求世子妃治罪!”   陆小郡王带着披着大氅的楚辞疾步上前,冷冷地扫了一眼庄头,一面朝里迈去,一面寒声道,“请罪的话等找到大小姐以后再说,现在先给小爷滚进来,带小爷和你们世子妃去大小姐下榻的院落看看!”   “……是,小郡王!”庄头听陆小郡王这么说,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追上他和楚辞,卑躬屈膝地跟在两人身后半步处,狗腿道,“大小姐这几日一直下榻在后院的落英居,奴才这就带您和世子妃过去!”   陆小郡王绷紧了脸,没有言语。   他这样子,庄头心里更是没底,随着离落英居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后背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   终于,在两刻钟后,一行人赶到了落英居。   这时,庄头一个眼神过去,庄头的女人就迎了上来,嘴角衔着讨好的笑,对楚辞道,“世子妃,这进了落英居,就是奴婢安顿的了,我家男人并不知晓。”   “那你说说落英居这几日的情况。”楚辞也没有和女人扯皮的意思,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只冷冷地吩咐了一句。   女人见楚辞这般高冷,也失了攀附讨好的心思,只认认真真,一五一十地将落英居这几日的情况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   楚辞脸上的表情越发冰冷。   南郡王妃她真的是好心办了坏事。   她以为让陆兆华不动声色地避到落霞山庄,任太后和景明帝就不会对她下山。   可实际上,任太后别的人不动,偏偏就只挑落单的陆兆华。   她以为山庄里的人,越少知道女儿被藏在这里就越安全。   可实际上,正是因为没人知道,才延误了发现失踪真相的时间。   不过,大错已经铸成。   现在计较这些也没有用。   楚辞朝着庄头和女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之后和陆小郡王一起朝陆兆华下榻的内室走去。   内室中。   楚辞在一室的凌乱中,随意翻找着,最后在箱笼里找到一件疑似陆兆华换下,婢女还未来得及拿去洗的内衫。   就这个了!   她这般想着,回头看了折锦一眼,吩咐道,“将装知返虫的罐子拿出来。”   “是,姑娘!”折锦答应一声,低头便放下了药箱,小心打开后,从里面捧出了装知返虫的罐子。   楚辞接过罐子,转身背对着众人,在那件内衫前蹲下。   拔开封塞,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知返虫放出来。   那知返虫落在陆兆华的内衫上,不过迟疑片刻,便慢慢地爬动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随着它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它的背上,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出一对薄如蝉翼,皱巴巴的翅膀来。   屋中的沙漏细细碎碎地响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知返虫背上的翅膀已经伸展开。   在楚辞期待的目光中,它骤然振翅,慢慢地朝外飞去。   “相公,让暗卫跟上它!”眼见知返虫飞的越来越高,楚辞急声吩咐了陆小郡王一句。   陆小郡王会意,回头便朝身后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暗卫没有任何犹疑,施展轻功便追了上去。   看着暗卫消失在黑夜里,楚辞心里还有些不放心。   索性唤出她身边青龙卫里轻功最好的青四,严声道,“追上前面的暗卫,还有那只虫子!务必要快!”   “是,主子!”青四面纱遮脸,拱手应了一声,便飞速转身,朝外跑去……那动作之快,楚辞竟是连残影都看到了。   “莫非,这就是苏州那支青龙卫里,轻功最厉害,当世无人能出其左右的青四……”   折锦收拾好药箱,回到楚辞的身边,檀口微张,小小地惊诧兼膜拜了一句。   楚辞回过头,冲她点了点头,顿顿,又问,“你说他的轻功是整个青龙卫里面最强的?”   折锦点了点头。   过了会儿,瞳孔微缩,又弱弱地问了句,“姑娘,别告诉奴婢,您不知道苏州那支青龙卫也是所有青龙卫里最强的!”   楚辞:“……”   她能说她是真的不知道吗?   一旁,陆小郡王被这主仆两个无视的有些彻底,他忍不住轻轻地咳了一声。   楚辞被他咳得立刻回了神,然后瞪了折锦一眼,朝陆小郡王走了过去,笑着讨好道,“相公,可是夜色太凉,你身子不舒服了?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陆小郡王将她眼中的讨好看的分明。   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没事!”   楚辞顺势抱住他的胳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又过了会儿,陆小郡王低头看了楚辞一眼,忧心地问道。   楚辞想说青四的轻功那么厉害,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但是想到陆小郡王心里的疙瘩,又没敢说出来。   当下,只干干地笑了一声,道,“先等着吧,他们应该不会带你妹妹跑的太远的……”   因为抓陆兆华,根本就不是最终目的。 第92章 狡诈   字数:6013   如楚辞所料,青四轻功极好,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回来了。   只他一个人,并没有看见陆小郡王身上的暗卫。   楚辞迎了上去,凝重地问,“可有找到人?”   青四拱手,肃然地点了点头,“回主子的话,陆大小姐被关押在坤宁宫后面的暗房中。那暗房里的刑架全是用玄铁制成,刀剑内力都弄不断,请恕属下无法直接将人带回来。”   楚辞听他说着,脸色瞬间变得寒冷至极。   出口的话,也像是淬了寒冰一般,“果然是任家姑侄动的手。”   青四没有再言语。   这时,陆小郡王也走到了楚辞的身边,他阴沉着脸,一副风雨将至的模样,拔腿就要朝外走去。   楚辞见他这般气势汹汹,忙伸手拉住了他,“相公,你要做什么去?”   陆小郡王回头,深深地看了楚辞一眼,开口道,“娘子,对不起。兆华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必须去救她!”   “我又没说不救她!”楚辞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将他胳膊攥的更紧,“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不然,大小姐没救到,你要是再陷进去了,那可怎么办?你是要生生地逼疯你娘吗?”   “我……”陆小郡王看着楚辞肃然的面孔,一时语塞。   两人正僵持着。   外面突然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以折夏为首,芸娘、青苗殿后的一行人匆忙朝落英院走来。   楚辞看到芸娘和青苗怀中的两个孩子,下意识地放开陆小郡王的手,迎了上去,急声问道,“折夏,芸娘,你们怎么连夜过来了,还带了小尔和辛儿过去。”   折夏闻言,没有立刻回话。   而是抬起头,深深地看了还站在原地的陆小郡王一眼,然后才僵硬拱手,直白地回话道,“是这样的,姑娘和陆小郡王刚走没多久,郡王妃那边就接到了一封密信,密信里有陆大小姐的一只耳环,信上说,要想救大小姐,就必须将大公子或者二公子中的一个送到城北的一处庄子去……”   “你的意思是,郡王妃照做了?”楚辞冷冷打断折夏的话,完全没有给南郡王妃留面子的反问了一句。   折夏是楚辞和孟璟的人,自然不会为南郡王府的人打掩护。听楚辞猜出真相,半句也没解释,直接点了点头,默认了。   楚辞确定这个残忍的真相后,收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一点一点,直攥到嘎嘣作响……   陆小郡王站的离两人并不远,他的耳力又不差,自然听到了折夏回禀的话。   当即,脸色也是白了。   下一刻,他跌跌撞撞,急急忙忙地朝楚辞走出,一脸揪痛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娘子”。   楚辞感情上不想理会他。   可理智上,又无法做到真真正正的无视她。   两相为难之下,她攥在一起的两只手不由得握的更紧。   修的圆润的指甲都掐进了掌心,可她偏偏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只是冷然地看向前方,看着还在襁褓中熟睡的小尔和辛儿。   “娘子,我娘她……”陆小郡王还欲解释。   可是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他自己也知道,这一次是自己的娘亲太冲动了。   可……就算如此,那还是他的亲娘啊。   “行了,你不必再说了。”楚辞将所有的愤懑和懊恼全部打落牙齿和血吞。   然后转过头,朝陆小郡王看去,平静中带着一丝冷漠,一字一句道,“这些都没有意义……还是等救出大小姐再说吧。”   “娘子!”陆小郡王看着她痛苦却隐忍的模样,又痛苦至极地轻呼了一声。   楚辞却没有理会,她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便甩头朝芸娘走去,从她手中接过小尔,一手掀开襁褓,仔仔细细地看了两眼。   又抱过辛儿,在他额头轻轻地烙下一吻。   “青三!”将两个孩子重新交还给婢女后,她突然开口,又叫了声青三的名字。   青三闻声,立刻从暗处榻了出来,到楚辞面前后,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主子”!   楚辞目光幽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立刻护送两位公子和折夏他们离开落霞山庄,进城后,亲手将两个孩子交给摄政王,告诉摄政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保护好两个孩子。”   青三闻言,当即拱手领命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将两个小主子送到王爷手中,要是有分毫差误,属下必提头来见!”   “嗯。”楚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还是哪句话,必要时刻,可以将周围方圆十里的人全部毒倒。”   “是,属下明白!”   “将孩子送到摄政王府后,你再赶往城东楚宅与我汇合,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吩咐你!”   “是,主子!”青三拱手又答了一句。   楚辞这才摆手,示意他可以带人离开。   送走了青三,折夏和两个孩子。   楚辞又沉吟了片刻,将心中的怒气全部敛去,然后才回头看向陆小郡王,道,“我现在要回京,你可要一起走?”   陆小郡王根本没想到楚辞还会再理会他,忙点了下头,三步并两步地跟上。   外面,马车已经备好。   两人上了车后。   整个车厢里都是沉默。   楚辞闭着眼睛,一副不想听陆小郡王说话的模样。   陆小郡王则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一边是母亲和同胞的妹妹,一边是心爱的妻子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妹妹还是因为妻子被人掳去的。   他真的不知道该什么开口,更不知道该站在那一边。   两人就这样静默地呆在一个车厢里。   直到天快亮时,马车进了城,都没人开口。   马车就这样在清冷无人的朱雀大街上跑着。   楚辞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才吩咐外面驾车的人,让他将马车赶去楚宅。   车夫已经见识过世子妃的厉害,哪里敢不听从,到了路口处,二话不说,便往楚宅的方向拐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楚宅外停下。   楚辞临下车前,才看向陆小郡王,冷冷淡淡地道了句,“这里是我从前在京城购置的一处宅子,你要是愿意,就一起进来罢,若是不愿意,让车夫送你回郡王府也是可以的。”   陆小郡王听楚辞这么说,却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娘子……你以后,是不打算回郡王府了吗?”   楚辞冷嗖嗖地看了他一眼,“你妹妹现在还在坤宁宫里,你确定,要跟我讨论这些问题吗?!”   陆小郡王:“……”   “愿不愿意留下随你,我先进去了!”楚辞甩下一句冰冷的话,便跳下车,往楚宅走去。   一年多没有回来,楚辞还是老样子。   敲开门后。   管家苍老的面容便露了出来,看见是他,眼睛情不自禁地一亮,忙叫了声“姑娘”。   楚辞点了点头,一面往里走,一面听她激动地去将哑妹和哑妹娘。   哑妹一家都是勤快人,这个点早就起来了。   听到管家的叫声,立刻从里面迎了出来。   待看见楚辞的模样,两人又是一番激动。   哑妹不会说话,哑妹娘便替女儿将她想要表达的全部说了出来——自楚辞走后,她每天都在认认真真打扫楚辞的谢辞居,每天都在盼望着她还能回来……现在能看到她回来,她是真的很高兴。   楚辞纵然心里沉重,可见到这般质朴的一家,脸色还是稍微和缓了一些。   跟着两人,一步一步地朝谢辞居走去。   如哑妹娘所言,谢辞居还是老样子,并没有一点变化,就好像她离开的不是一年,而是一天半天似的。   在熟悉的坐榻上坐下。   她还没来得及想些什么。   外面就传来哑妹娘的声音,她叫的是“姑爷”。   楚辞抬头看去,便见陆小郡王垂着头朝她走了过来。   “……哑妹,你先扶你娘出去吧,这里暂时不需要人伺候,有事了我再叫你好吗?”思绪一转,她又看向哑妹,轻轻地吩咐了一声。   哑妹闻言,垂首福了一礼,便扶着她娘朝外退去。   待屋中没人后。   陆小郡昂也慢慢地走到了楚辞的面前。   他脸上的表情痛苦而又凄清。   站定后,完全没有预兆,当着楚辞的面就跪了下去。   楚辞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一个动作。   她以前也受过许多人的跪拜,可那些人都是受她恩惠的病人,或者是下人。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的夫君也会这样没有任何预兆地跪在她的面前。   看着他,她脸色复杂地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了句,“你……想说什么?”   陆小郡王还没开口。   她冷冷地又补了句,“若是求情的话,就不必要了。该理解的,我都能理解,该我做的,我也会做。可毫无芥蒂的原谅……很抱歉,我做不到。”   “……”陆小郡王被她这么一堵,连最后一句想说的话都又咽回腹中。   “夜凉如水,屋子还没烧地龙,你也不要再跪着了,对你身子不好。”说着,她站起身,轻轻地将他扶了起来。   “娘子……”到现在,陆小郡王似乎只能叫出这两个字了。   楚辞点了点头,跟着,又伸手轻轻地环上了他的腰,贴着他的胸口,道,“相公,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我说过的话,都还作数的,这辈子,只要你不离,我便不弃。”   “你妹妹做了什么,你娘做了什么,那是她们的选择,和你无关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你不一味地站在她们的立场,与我为敌,那我便不会迁怒于你。”   “娘子!”陆小郡王又叫了一句,同时,眼眶结结实实地红了个彻底,嗓音也哑了。   听得楚辞心里又是一软。   两人正互相表白着。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咳声。   楚辞听见,下意识地从陆小郡王怀中挣扎出去,然后看向外面随风轻摆的花枝,道,“青三,进来罢!”   “是,主子!”青三尴尬地应了一声,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位公子已经安全送到摄政王府,不知主子还有什么别的吩咐?”青三进来后,目不斜视在,直接便奔向主题。   楚辞听他询问,便将自己提前想好的“换人之法”说了一遍。   青三听完后,一脸的激动,道了声“属下明白”,便退了下去。   一旁的陆小郡王则是一脸的凝重。   他沉默很久后,才看向楚辞,低低地问了句,“这样真的可行吗?太后和皇后不会……因此大怒,伤害兆华?”   “不然你还有别的法子吗?”楚辞看向他,认真地问了一句。   陆小郡王失落地摇头,“没有。”   楚辞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捏了捏,沉声劝道,“既然没有,那就听我的吧……要是毒倒承恩侯府所有人还无法让太后将人交出来,那就毒倒皇宫所有人!要是毒倒皇宫所有人还是不能达成目的,那就毒倒整个京城所有人!”   “……这样京城的百姓会不会太过无辜?”陆小郡王还是有些疑问。   楚辞摇了摇头,“这种毒只要能在七日之内解去,是不会伤害到身体的。至于他们会不会怪我,届时我在回春馆坐馆,义诊三个月就是了。”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才放心下来。   另一边,青三的速度的确是快。   按着楚辞的吩咐,他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让整个承恩侯府的人全部倒了下去。   承恩侯的书房门上,则贴着一张信笺,信笺上只有言简意赅的一个字——“楚”。   意思很明显,毒就是楚辞下的。   至于为什么会针对承恩侯府,太后和皇后但凡有点脑子都能想得到。   一个时辰后,消息便传到了皇宫里。   坤宁宫,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将手里的茶杯摔了,她一脸恼火地从凤座上坐了起来,怒声道,“这个楚辞,真是个贱人,竟然敢对本宫的娘家出手……”   皇后所做的一切事情,她的贴身宫女鸢尾和苑时都是知道的。   鸢尾向来与皇后的脾气如出一辙,现在见自家主子生气,也跟着气了起来,附和着皇后道,“娘娘说的不错,这个楚辞就是个贱人,一女二嫁不说,现在竟然还敢对娘娘的娘家出手,娘娘要是不给她点颜色看看,那她以后岂不是要骑到娘娘头上来……”   “你说的是,本宫是该给她点颜色!来人,摆驾慈宁宫!”   苑时不赞同鸢尾说的话,一听皇后要去慈宁宫,立刻出去让人准备暖轿了。   在外人眼里,皇后还在坐蓐,这些细节可不能忽视了。   约莫两刻钟后,皇后便出现在慈宁宫太后的面前。   任太后看着自家风风火火的侄女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又是怎么了?连坐蓐期都还没过,就恼着脸跑到姑母这来了……可是皇上又宠幸新人了!”   “不是!”皇后在任太后身边坐下,一面抱住她的胳膊摇晃着,一面道,“不是因为皇上,皇上得了嫡子,眼下正心热,哪里还会招幸那些狐媚子。”   “那又是怎么了?”   “姑母,您还不知道吗?承恩侯府出事了……”皇后一脸错愕地看着任太后,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姑母的消息会比自己还要滞后。   任太后听她这么说,微微沉顿了片刻后,道,“哀家今晨多睡了一会儿,许是因为这样,那些内侍才没有立即禀告吧……你说说,承恩侯府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姑母的话,家里祖母,娘亲,二叔,三叔……一家上下上百口人全部被毒倒了,现在脸色青白,眼看着就剩最后一口气了……书房的门上,有人留了一封书信,上面是一个楚字。”   “又是她!”听到“楚”字,太后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姑母,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要不,直接下令让人将南郡王府所有人都抓起来,然后再将楚辞也抓起来,严刑拷打,逼她交出解药!”   “这不妥。”太后脸色极差地摇了摇头。   皇后不知道楚辞身边跟着一支青龙卫,但她是知道的。   要不是那支青龙卫,只怕在金陵的时候,她就让楚辞和她肚子里的杂种见了阎王。   “为什么啊!”皇后一脸的急切。烦躁之间,连方寸都失了,直接看着太后质问道,“难道,就连姑母您也怕了她吗?”   太后听她这么说着,想要冲她发脾气,但是又觉得没有必要。   末了,只得长叹一口气,道,“姑母并非是怕她,而是忌惮她身后的那支青龙卫……”   “青龙卫……”这个,皇后倒是知道,且当时就震惊了,看着太后,一脸不可置信道,“姑母的意思是,摄政王竟然将青龙卫给了那个贱人?”   太后点了点头,“不错。”   顿顿,又道,“若是她只有那一身医术,或是只有青龙卫,哀家都不会太过忌惮,可偏偏,她既有出神入化的医术,又有青龙卫在身边……这两者加起来,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她毫不怀疑,一天之内,她们如果不将陆兆华放回去,楚辞一定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情来。   “说到底还是怪那个南郡王妃无用!”皇后得罪不起楚辞,只好又将怒气撒在无能的南郡王妃身上,“跟水做的似的,就知道哭!让她偷一个孩子出来都做不到,还是孩子名义上的祖母呢,简直无用至极!”   任太后没有再理会皇后的牢骚,她看着自己最疼爱的侄女,半晌后,低低地吩咐了一句,“让人将陆兆华放回去吧。”   “……就这么全须全尾地放回去吗?”皇后一脸的不甘心。   “不然呢?”任太后反问,“难道你想皇宫也别成承恩侯府那样?”   皇后连忙摇头。   随后,又抿了一会儿嘴,然后才道,“我知道了……那侄女就先回去了。”   太后点了点头。   看她起身行了礼,要往外走,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问了句,“对了,大公主那边怎么样了……我听底下人说,楚辞和凝嫔还有些关系!别让她真的将大公主治好了,还有凝嫔,哀家以为,后宫中只有她最老实本分,可没想到背地里竟是……”偷偷摸摸地就养了个皇长子。   还一下子养了九年,藏了九年。   皇后还在担心家里的事。   哪里顾得上凝嫔,听太后询问,也只随意地应付了一句,“芳华殿那边,侄女一直让人看着呢,楚辞是给那小东西拔了针,不过那小东西到现在还没醒来……我私下也问过太医,说这样的情况,就算日后醒了,也是傻子一个!”   “如此,哀家就放心了。”任太后松了口气,又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皇后又行了一礼,然后朝外走去……   坤宁宫里。   皇后前脚刚进寝殿,鸢尾后脚就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娘娘,您真打算听太后娘娘的,就这样放了陆兆华吗?”   “不然呢?”皇后凉凉地看了鸢尾一眼,懊恼道,“姑母都惹不起的人,本宫还能惹得起。”   鸢尾眼珠子一转,便开始出馊主意,“要不,娘娘想个办法,先坏了那个陆兆华的身子……要知道,这陆兆华可是南郡王妃的心头肉,要是她这一辈子过得不好,那楚辞也休想过得好,如此,您不就算是抱了一箭之仇吗?”   皇后听鸢尾这般说着,迟疑地点了点头,觉得还算可行。   便看了鸢尾一眼,随后从头上摘下一支金步摇,赏给她道,“这事,你去安排!”   “是,娘娘!”鸢尾捏着金步摇,欢天喜地地朝外走去。   到了外殿后,她脸上的笑意才收敛下去。   跟着,眼角闪过一抹狡诈。   将金步摇收好后,问清楚旁边小宫女苑时的去处,就往库房的方向走去。   此时,苑时正在库房里带着小宫女清点此次朝贺会,命妇们送上的贺礼,骤然听见库房的门被推开,她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   见是鸢尾,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然后才迎上去,轻柔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是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第93章 我不怪你   字数:6013   午后,楚宅。   楚辞亲自端着午膳,放在陆小郡王的面前,轻声劝道,“相公,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人是铁,饭是钢,还是用点儿吧。”   陆小郡王闻言,抬眸朝楚辞看去,目光沉了沉,摇头道,“妹妹没有回来,我真的吃不下。”   “既然这样,那我就陪你一起饿着吧。”楚辞重新在陆小郡玩身边坐下,抱着他的胳膊说道。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脸色不由一变……转过头,两人目光相对。他叹了口气,抬手轻抚上她发白的面庞,道,“你说得对,人是铁,饭是钢,就算境况再坏,饭还是要吃的……你陪我一起用些吧。”   楚辞点了点头。   起身帮他盛了一碗饭,又给他挟了一筷子的菜。   陆小郡王接过,道了声“谢”,味如嚼蜡地吃了起来。   楚辞看他肯吃饭,可松了口气,拿起另一双筷子,挑着清淡的素菜吃了两口。   用完膳,哑妹进来收拾碗碟。   楚辞看着她端着托盘离开。   没多久,谢辞居外便出现了一道残影。   是青三。   她眸光一亮,回头冲陆小郡王道,“夫君,青三回来了。”   正说着,青三便快步行到了两人的面前。   “怎么样?太后可愿意放人?”楚辞握紧身边男子的手,眉眼清冷地看着青三问道。   青三恭敬地拱了下手,道,“回主子,太后忌惮姑娘的毒术,已经让皇后放人了。”   楚辞听他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   她身边,陆小郡王脸上的郁色也在一瞬间全部散尽。   他回握楚辞的手,目光灼灼地朝她看去,声线颤抖,感激道,“娘子……谢谢,谢谢你。”   说着,一把将楚辞揽进怀中……双臂环着她,不断地收紧,像是要将怀中的女子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楚辞被他这般抱着。   嘴角僵硬片刻上,慢慢地先上牵了牵,勾起一抹笑弧。   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也慢慢地换上他的劲腰,在他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瓮声瓮气道,“相公,你抱的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是我的错,娘子你没事吧?”陆小郡王听到楚辞倒吸凉气的声音,忙放开她,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紧张地问道,楚辞看他认真的模样,唇角一动,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不过,太后既然答应放人了,你是不是要回府跟父亲说一声。”   “这是自然的。”陆小郡王接话,跟着,又打量着楚辞清冷的眉眼,低低问了句,“那娘子你呢,可要跟我一起回去。”   楚辞将陆小郡王话里的渴求听得分明。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吧!不然,我不自在,你娘也不自在。”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眼里的光彩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良久,才失魂落魄道,“那……我就先回去了,等妹妹回来后,我就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在这边。”   楚辞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我让人送你!”   说着,便唤了青一,青二出来。   交代两人务必要平平安安地将陆小郡王送回南郡王府……   南郡王府。   陆小郡王陪着南郡王和南郡王妃又等了半日。   一直到天擦黑,门房那边才传来话,说是大小姐被送回来了。   在福康院正等得望穿秋水的三人一听,当即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娘,您慢点!”眼看着南郡王妃一个踉跄,陆小郡王忙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她。   南郡王妃对着自己的儿子却没有什么好脸色,她冷冷地抽回来自己的手,嘲讽道,“我怎么敢用得着你扶,你去扶你的娘子就好了!”   说罢,搭着莲子、莲心的手就朝外走去。   陆小郡王落在了后面,微青的脸上写满难言的痛苦。   南郡王见状,叹了口气,在他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便去追南郡王妃了……   “兆华,我的兆华……”   南郡王妃一看到被一个华服男子抱进来的陆兆华,就失声叫了起来。   同时,三步并两步地朝男子走去。   “兆华,娘的心头肉。”终于赶到华服男子的面前,她的语气更加着急,一手握着陆兆华的手,一手抚上她的脸,紧张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焦急问道,“这位公子,是你救了我的兆华吗?她有没有性命之忧?她现在怎么样?”   华服公子闻言,轻微地勾了勾唇角,温润道,“郡王妃,要不还是先将小姐安置好了,晚辈再将昨夜发生的事情慢慢与您二位说来?”   南郡王妃听男子这般说,下意识地点头,“好好好,这样也好……”   说着,一行人又往陆兆华的洛神苑走去。   南郡王坠在后面,看着华服男子的背影,低低地吩咐了句身边的小厮,“去请府医到洛神苑。”   “是,郡王爷!”小厮答应一声,就调转方向,往外院走去。   洛神苑。   陆兆华前脚刚被安顿好,府医后脚就赶了过来。   确定女儿没事后,南郡王妃才想起那个送女儿回来的华服男子。   “夫人,你在这里陪着兆华,我出去看看那位公子。”南郡王揽着南郡王妃,温柔地说道。   南郡王妃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轻轻抚着他的胸口,道,“那位公子到底是兆华的救命恩人,我还是和你一起出去吧。”   南郡王妃无法,只好带着南郡王妃一起朝外走去。   外面,温润如玉的华服公子正在饮茶,看见南郡王和南郡王妃出来,立刻放下手中茶盏,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晚辈任贻华拜见南郡王,拜见南郡王妃。”   “原来是任公子!”南郡王说着,眸光微微深了深。不过只一瞬,那抹深意又消失不见,他带着舒朗的笑意,指着左下首的太师椅道,“任公子请坐!”   “郡王客气。”任贻华又拱手行了一礼,然后才一撩袍摆,优雅地坐下。   南郡王看了他一眼,挥手示意下人重新上茶。   “不知任公子是出自哪个任家,又是如何搭救了小女的?”下人上完茶退下后,他挑眉状似无意地问道。   任贻华闻言,唇角微弯,起身又行了一礼,“回郡王的话,晚辈不才,正是承恩侯府二房的长子……之所以有幸搭救令嫒,也是凑巧……晚辈昨日出城,原本是要到承天寺去给早亡的姨娘做冥寿的,结果没想到,在经过落霞山庄一段时,却见到七八个黑衣人掳着一个女子狂奔,晚辈念及姨娘,一时恻隐,便让随从拦截了黑衣人,然后将已经昏迷的令嫒带去了晚辈在城外的别庄……”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兆华的身份?”   “是这样的,晚辈期限也不知道陆小姐的身份,后来遣人在京城明察暗访了一番,才侥幸得知的。晚辈不敢耽搁,立刻便将陆小姐送了回来。”   “本王知道了。”南郡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任贻华沉默片刻,忽然一撩袍摆,又跪了下去。   “任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南郡王脸色微变,疑声问道,任贻华则跪得端端正正,脸上带着一抹惭愧,再次拱手道,“晚辈有一件事,要向郡王请罪。”   “……什么事?”   “令嫒已非完璧之身。”   “你说什么?!”南郡王脸色大变。   一旁的南郡王妃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任贻华,厉声道,“任公子,你说清楚,我的……我的兆华怎么就,怎么就不是清白之身了。”   “是……是那伙贼人被陆小姐下了龌龊的药,晚辈当时带走陆小姐时,她已经神志全无……而晚辈怜她娇弱,实在不敢用强力推开她,所以别院那晚,晚辈与陆小姐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而晚辈今日亲自登门,除了送华儿回家,其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郡王和郡王妃将华儿下嫁给晚辈。晚辈保证,往后余生,一定将华儿当作掌中宝,像爱自己一样地爱护她,决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求郡王,郡王妃给晚辈这个机会!”   话落,他双手伏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一副真心求娶的模样。   可南郡王妃却受不了这一重又一重的打击。   她急促地呼吸着,纤细的食指朝任贻华指去,瞳孔放大,一口气上不来,竟然直接朝后倒去。   “郡王妃……”莲心一直陪在南郡王妃的身边,见她朝后倒去,脸色遽然一变,一面伸手去扶人,一面大叫了一声。   南郡王听到莲心的惊呼。   也急忙朝南郡王妃走去,一手揽着面如土色的她,眸光犀利地朝任贻华看去,“任公子提的事,本王会仔细考虑,现在府中还有事,就不多留任公子了!来人,送客!”   他话落,陆管家立刻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敬又不公拒绝地将任贻华请了出去。   南郡王妃这一晕,原本刚出门的府医又被叫了回来。   他战战兢兢地给南郡王妃把过脉后,小心翼翼地看向面色不善的南郡王,道,“郡王爷,郡王妃这是气急攻心,才会骤然晕过去,等她醒来后,用上几服疏肝解气的药,养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南郡王闻言,冷冷地“嗯”了一声,“你去开药吧。”   “是,郡王爷!”府医应了一声,提起药箱便朝外走去。   陆小郡王是在听闻南郡王妃晕过去,才赶过来的。   听南郡王说完事情的经过后,他脸色一变,甩下一句“我去杀了那个登徒子”,就要往外走。   南郡王见状,忙让人拦住他。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孽障,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陆小郡王捏紧了拳头,寒声道,“反正妹妹不能嫁给他……那狗东西,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他嘴里没实话?莫非你知道掳走兆华的人是谁?”南郡王抓住陆小郡王话里的重点,紧跟着反问。   至此,陆小郡王知道事情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索性便将所有实情全部说给南郡王听。   南郡王听完,整个人都懵住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掳走兆华的就是那个任贻华?”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他!”   他也是唯一一个,今晨不在承恩侯府,逃脱青三毒手的人。   南郡王听他确认,眼角微微下垂,久久没有言语……   南郡王妃晕倒后,就一直没有醒来。   到子时左右,更是说起胡话来。   南郡王在她额头一碰,已经烧得烫手。   “府医!府医!”   他从床沿弹坐起来,冲着外面叫道。   府医忙又掀帘子,赶了进来。   简单把脉后,便去开方子,煎药。   半个时辰后,药终于煎好了,可却怎么也喂不进去。   南郡王和陆小郡王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关键时候,还是府医小心翼翼地提议道,“要不,还是请世子妃过来吧?”   南郡王和陆小郡王听府医提起楚辞,两人对视片刻后,异口同声道,“我去!”   ……   “也罢,风儿你去吧。”   南郡王又和陆小郡王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轻叹着说道。   陆小郡王“嗯”了一声,转身便朝外走去。   楚宅,楚辞已经歇下,不过枕边少了个人,却是在翻来覆去。   骤然听到敲门声,她下意识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便裹挟着一股子凉气从外面闯了进来。   “相公?”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楚辞轻轻地叫了一声。   陆小郡王上前,一把握住楚辞的手,喘息着道,“娘子,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可现在,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救我娘了……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先跟我走一趟?”   “郡王妃怎么了?”楚辞深深地吸了口气,一面起身更衣,一面疑声问道。   陆小郡王便将任贻华送陆兆华回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辞听他说到陆兆华已非清白之身,更衣的手不由一顿。   到底还是到了这一步……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没有再犹豫,提起药箱,便随陆小郡王一起朝外走去。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南郡王府。   洛神苑里,南郡王妃的脸已经烧成酱红色。   楚辞进屋后,连安都来不及请,就疾步奔到床前握住了南郡王妃的手腕。   “郡王妃有没有用过什么药?”短短几瞬后,她放开南郡王妃的手,看向南郡王问道。   南郡王连忙摇头,“没有,府医煎了药,根本喂不进去。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我才不得不让风儿去打扰你……”   “没有喂药就好。”楚辞松了一口气,一面吩咐底下人去准备冰块,帕子,烈酒。   一面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金针针包,又燃了青铜灯。   三根金针同时在青铜灯蓝色的火苗上燃过。   她转身,利落地将三根针一一刺入南郡王妃身上的三处大穴。   之后没多久,莲心又将她要的东西拿了过来。   楚辞亲自动手,用帕子包住冰块,分别放在南郡王妃的腋下,手心,交心处……   做完这一切,她又用另外的棉帕子沾了烈酒,一点一点地帮南郡王妃擦拭四肢,额头。   如此忙碌了有半刻钟的时间,南郡王妃身上的温度总算慢慢地退了下去。   南郡王见状,拱手就要朝楚辞行大礼。   楚辞吓坏了,忙伸手扶住他道,“父亲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应该的。”南郡王微红了眼眶,“你能不计前嫌地来救风儿她娘,如此大德,值得我这一拜。”   “不用不用!”楚辞连忙摆手,“大小姐是因为我被人掳走,郡王妃之所以会气急攻心,说到底也是因为我……我救人本就是应该的,父亲万不可如此。”   南郡王听她这么说,总算歇了行礼的心。   这时,楚辞回头又看了南郡王妃一样,然后红唇微动,冲着他道,“另外还有一件事,阿辞要恭喜父亲。”   “这……喜从何来啊?”南郡王一脸懵。   他的夫人和女儿现在都不省人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喜事。   楚辞微微一笑,“父亲又要当爹了。”   南郡王大惊,“……你,你的意思是,风儿他娘……”   楚辞认真地点了点头,“日子还浅,所以府医没有把出来。”   南郡王惊喜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旁边,陆小郡王也是一脸的激动。   时隔多年,他又要有一个弟弟妹妹了……   当然,这一切,南郡王妃是不知道的。   等她醒过来,已经是次日午后了。   许是睡的太久,她醒来后,靠在南郡王的肩头缓了许久,才想起她昏迷之前的事情。   “夫君……”她失声叫了一句,紧紧地抓着他胸口的衣裳,痛苦道,“我们的女儿,怎么么会遭遇这些……”   “夫人,你别哭。”南郡王想到南郡王妃腹中的孩子,一面抱着她轻轻地哄着,一面道“这样对孩子不好。”   “孩子?”南郡王妃顺着南郡王的目光朝自己的小腹看去,半晌才吐出一句,“夫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又有孩子了。”南郡王满目柔情地看着南郡王妃的小腹,抬手,轻轻地覆了上去,“夫人,我们又要做爹娘了!”   “真的?”南郡王妃一脸的惊讶。   南郡王连忙点头,“是阿辞亲自为你把的脉,说是日子浅,必须得好好地养着。”   “阿辞?”南郡王妃听到楚辞,脸色立刻变了,语气登时也冷了起来,“怎么是她!谁让她给我把脉的,我的兆华被她害成那样,她还敢来我的面前!这个搅家精,便是我死了,我都不要她来管我!”   “夫人……”南郡王见南郡王妃又恼了起来,连忙按着她的肩膀,无奈地顺着她哄道,“好好好,不要她就不要她,以后便让府医给你安胎,你看可好?”   南郡王妃冷哼,“只要不是她,谁都好!我就是讨厌她!恨她!我这辈子都与她不共戴天!”   南郡王:“……”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家夫人这么不讲道理呢!   不过也没办法!人都娶了这么多年了,想后悔也迟了。   只能顺着她的脾气,继续安慰着。   一直将她安慰到不再提楚辞这茬,才住口。   而南郡王妃,恨意平复后,忍不住又想到了陆兆华。   巴巴地看着南郡王问道,“兆华呢,她现在有没有醒过来?”   南郡王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已经醒过来了……情绪也还算平复。”   南郡王妃听闻陆兆华醒过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那我去看看兆华!”   “别,夫人,你的身子还弱着呢,还是等养好一些,再去看她。兆华那里,现在有风儿陪着呢!”   “风儿?”南郡王妃因为楚辞,现在对自己的亲儿子也没什么好脾气,听南郡王说死陆邑风陪着陆兆华,当即冷笑一声,道,“他陪着,跟楚辞陪着有什么区别,我不放心!我现在就要去看我的宝贝兆华……”   竟是十分坚持的模样。   南郡王没办法,只好扶着她下了床。   而另一边,楚辞正陪着陆兆华。   她劝了很久,陆兆华的情绪才平复下来。只是眉眼里,仍有几分失神。   “妹妹,你听我一句,那个任贻华真的不是良配……你记住,无论你爹娘同不同意,无论那个任贻华说多少的甜言蜜语,你都不要答应。”   “任家就是火坑,任贻华就是个禽兽。你但凡心软一些,答应下这桩婚事,便会陷入万劫不复。”   “你明白吗?”   楚辞怕极了她,心灰意冷之下,会破罐子破摔。   只好将任家的龌龊和任贻华的阴毒掰碎了,嚼烂了,反反复复地说给她听。   而陆兆华,听楚辞说了这么多,却是有些累了。   她侧首,淡淡地看了楚辞一眼,柔婉道,“嫂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我也知道,你是将我这桩事算到了自己的身上,可……我自己心里却知道,我受的这一切,全都与你无关。或者就算有关,那也是我自己的报应。是我曾经想要害你和两个侄子的报应。”   “真的,我不怪你。”   “你与我说的这些,我也都记下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嫁给任贻华那个畜生。” 第94章 我已经不是你的娘子了   字数:6012   楚辞见陆兆华听得进去自己的话,不由得松了口气,又见她面露疲惫之色,交代了一句让她好好歇着,便起身朝外走去。   她前脚刚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另一边,南郡王就扶着南郡王妃过来了。   “爹、娘,你们怎么过来了?”陆兆华听到脚步声,看见自家爹娘,下意识地问道。   南郡王妃瞧着陆兆华巴掌大的苍白小脸,话还未出口,眼泪就先流了下来,踉踉跄跄地走向她,哽咽着哭道,“兆华,是娘对不起你,娘没有照顾好你……都是娘的错,你怪娘吧!是娘毁了你的一辈子!”   “娘,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陆兆华见自家娘亲哭得厉害,心头也酸涩起来,她手忙脚乱地起身,扶住南郡王妃摇摇欲坠的身子,小声地劝着,“听、下面奴婢说,娘又怀了弟弟,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可不能哭得,不然伤着了弟弟怎么办?”   “兆华,娘的宝贝兆华……”南郡王妃听着陆兆华的安慰,哭得却更狠了。   陆兆华没有办法,只能和南郡王一起,一句接一句地安抚着南郡王妃。   两人花了足足两刻钟的时间,才将她安抚好。   南郡王妃哭够了,精力也有些不济了。   南郡王只好让莲子、莲心先陪她回去歇着。   自己则是在陆兆华床前的杌子上坐了下来,眉眼间,有几分阴郁,又有几分心疼地看着陆兆华。   陆兆华将南郡王眼底的复杂看在心里,她抿了抿唇,微顿片刻,平静却疲惫地问道,“爹爹是有话要和女儿说吗?”   南郡王见女儿率先打破沉默,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爹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呢?”陆兆华苦笑了一声,“要不就是寻个人嫁了,要不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在庙里青灯古佛一辈子。”   “那秦昉呢?”南郡王反问,“你与他——”   “我配不上他!”陆兆华抬头,直接打断了南郡王的话,一脸嘲讽道,“现在的我,有什么资格去想他呢!还望爹……早日修书一封,与秦家退了这么婚事。”   “爹的意思是,要是秦昉还愿意娶你,那你……”南郡王欲言又止“我不愿意!”陆兆华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看着自家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认认真真道,“别,我不愿意以残花败柳之身嫁给秦公子,他值得更好的。”   “就当女儿求爹爹你了,这么亲事还是早日退了吧!”   “兆华!”南郡王还想再劝。   可陆兆华却已经别过头去,有几分冷淡地说道,“女儿累了,想歇着了,爹还是去陪娘亲吧。”   “唉!”南郡王见她这般抗拒的模样,也是没了办法,只好起身,脚步沉重地往外走去。   绿竹苑。   陆小郡王在陪着楚辞收拾药房里面的东西。   楚辞打算把重要的药材全部搬到楚宅去。   收拾到一般,陆小郡王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楚辞,有几分吞吐犹疑地问道,“娘子,你从洛神苑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给妹妹留药?”   “留药?什么药?”楚辞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长眉微蹙,看着陆小郡王疑惑地反问了一句。   陆小郡王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讷讷道,“就是……就是防止怀孕的药。”   “唔!”楚辞听他说着,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拍额头道,“你是说避孕药水啊!”   “这事你不说我都忘了,你等等,我这就去配药煎来!”   说着,便朝外间走去。   半个时辰后,避孕药水煎好,楚辞吩咐折锦将药送到洛神苑去。   陆小郡王看着折锦端药离开后,忧心忡忡地看着楚辞又问了一句,“这药,管用吗?”   “你说呢?”楚辞回头看了他一眼,“除非是天生的免疫体质,不然我的药绝对不会失效。”   “这……娘子你说的天生免疫体质又是什么意思呢?”陆小郡王皱着眉,一脸懵逼地问道,楚辞听他反问,尴尬而僵硬地咬了咬舌头,小心措辞了好一会儿,才跟他将其这个免疫体质来。   陆小郡王听的似懂非懂。   沉吟片刻后,又问,“倘若兆华刚好是这个体质呢?那该怎么办?”   楚辞咬了咬唇,“那就只能落胎,或者把孩子生下来养着了。”   陆小郡王:“……”   他没有再说话,但是脸色却铁青铁青的。   默然许久后,突然攥拳挥向旁边一人粗的柱子,厉声道,“小爷一定要杀了那个畜生!”   “相公!”楚辞见他突然发怒,心疼地叫了一声。   她抬起手,将他已经破皮流血的拳头,包进自己的手里,轻轻地揉着,“我知道你恨任贻华,可你不要用他的龌龊来伤害自己啊,我会心疼地……”   说着,她低下头,在他伤口处,轻轻地吹了几口气。   又将他带到一旁的锦榻,坐下来,好好地替他包扎了一番。   将纱布系好后,她握着他的手腕,又道了句,“便是你不出手,我也会要他血债血偿的!”   “不!”陆小郡王听楚辞也要出手,他用力回握住她的手,摇头道,“处理那个畜生,不用脏了娘子你的手,我自己来就好。”   楚辞看着他狠意跃动的眸子,停顿片刻后,妥协地点了点头,“好,那就交给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今夜!”陆小郡王从齿缝里吐出两个字。   楚辞心口一缩,下意识地握向他紧攥的拳头,担心道,“那要不要我借几个人给你?”   “不用!”陆小郡王断然拒绝,眼中光火燃烧,是楚辞从未看见过的汹涌怒恨。   之后,两人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将药房里的东西全部整理打包好。   入夜,陆小郡王先是将楚辞和东西送回了楚宅,然后才带着老郡王留给他的暗卫没入黑夜中……   谢辞居。   楚辞沐浴过后,终究是放心不下陆小郡王,思前想后,正要叫青三追上陆小郡王护住他。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窗户处先轻轻地响了起来。   “是谁!”楚辞厉声质问了一句,下意识的转头。   “是本王。”须臾,孟璟着一袭白衣,掀开帘子,从正门走了进来。   “摄政王?”楚辞收起眼中凌厉,转为疑惑,“您深夜驾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孟璟站在熟悉的门庭,眼中却掠过一丝恍然。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里的男主人。   曾几何时,眼前的女子也曾对他巧笑嫣然,靠在他的怀中,躺在她的身下,一声一声叫着他的名字,甚至因为担忧他,而撒娇扮痴地邀他与她共浴……   “王爷?”见孟璟迟迟不语,像是没有听到她问话一般。楚辞眉头微皱,忍不住提高音调,又叫了一声。   “嗯?”孟璟终于反应过来,眼里带着一抹再明显不过的情意,望着楚辞,熟稔地问道,“怎么了,阿辞?”   阿辞……   听到这个称呼,楚辞的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去。   眼神也变得冰冷至极,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孟璟,薄唇轻启,疏离地警告了一句,“王爷,请自重!”   孟璟因为她冰冷的脸色和疏离的语气,也慢慢的回过神来。   苦笑一声,歉疚道,“是本王……一时恍神,又想起往事了,还望世子妃不要放在心上。”   楚辞对于他的道歉并不置可否,只是仍旧冰冷地看着他,反问,“王爷深夜来此,到底所为何时?”   孟璟听他问起自己的来意,面容重新严肃起来,道,“陆大小姐的事情,本王已经知道了。本王今日来寻你,是想告诉你,若想让陆大小姐一时清静安好,那任贻华决不能嫁,他不是良配。”   “劳王爷费心了,任贻华的品格我早就清楚,自然不会让大小姐下嫁于他!除了这桩,王爷还有别的事情吗?”   孟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开口又道,“还有一件事,也是关于陆大小姐的。”   “嗯?”   “本王记得,南郡王府的老夫人曾给她定下过一桩婚事,是和金陵知府秦昉。”   “那又如何?”楚辞疑声反问。   孟璟面容舒展,微微笑道,“若是她肯,本王愿意为他们二人保媒,定令她如意一生。”   如意一生……   听着这四个字,楚辞有些心动。   许久后,她抬起头,重新看向孟璟道,“多谢王爷好意,只是这桩事,我还需问过大小姐的意思,若是她愿意嫁与秦昉,我再让人联系王爷,王爷觉得可还行?”   “你说的自是好的。”孟璟看着她,几分低沉,几分失神地说道。   楚辞心中微微膈应,挑眉看着他道,“王爷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先回去罢。我夫君不在家中,你我这般,我心中实在难堪,让外人知道了,也着实惹人非议。”   “你真的,就这么不想见本王吗?”孟璟听她下逐客令,却是不进反退,他一步一步逼向她,距离她只有半步的距离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阿辞,你告诉本王,你真的就这么不想见本王吗?”   他每靠近一步,楚辞鼻端萦绕着的他的气息就更浓烈一分。   等他彻底地站在她面前时,她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嘭的一声就断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抵住他微微发热的胸口,眼角眉梢俱是慌乱,道,“你、你别这样……”   “别哪样?”孟璟伸手,将她困在自己的屏风之间,语气低沉,却压迫感十足地反问,同时,一手拨上她颊侧微微凌乱的发丝,“是这样?这样?还是这样?”   他每问一句,动作就更放肆一些,直至彻底将她抱了满怀。   “不,不要!”楚辞被他重重揽进怀中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慌乱起来,她拼命地挣扎着,从袖口抖出一根银针就往孟璟的腰侧扎去。   孟璟此刻正情迷意乱着,完全没有一点防备。   以往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的银针,就这样深深地扎进了身体里。   与此同时,楚辞大力挣脱了他,慌乱地朝后退去。   她身后就是屏风。   重力冲撞之下,整个人跟着屏风直接朝后倒去……   那屏风是琉璃所致,要是真的甩上去,定是惨烈异常。   “阿辞——”关键时刻,孟璟惊叫了一声,完全没有任何犹疑,他伸手便扯住了她的腰带,带着她快速旋转了一周。   “砰!”   随后,只听一声巨响传来。   两人重重地摔在了碎裂在地的琉璃屏风上。   孟璟用自己的后背护住了楚辞。   碎裂的玻璃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他的身体。   他紧紧地抱着楚辞,闷哼了一声。   “你、你没事吧?”楚辞反应过来后,正要爬起来,将他扶起。   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外面便飞快地响起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须臾,一声暴喝响起,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楚辞借着烛光,朝那道熟悉的声音看去,便见陆小郡王正铁青了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和孟璟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   她的衣带,在孟璟救她的,已经被完全扯了开来。   “相公!”楚辞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面侧身整理衣衫,一面急声道,“相公,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你,你们都这样了,还有解释的必要吗?”陆小郡王气急反笑,他眼角抽搐着,没有再理会楚辞,直接朝倒在碎玻璃上的孟璟走去,单膝跪在他胸口,朝着他青白的俊脸,就是几拳。   男子大怒之下,几户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没几下,孟璟脸上就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得青肿淤血起来。   楚辞在旁看着这一幕,拳头紧了松,松了紧,终究还是忍不住,踩着地上的血泊,跪下握住了陆小郡王的拳头,哭道,“相公,你不在再打了,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你倒现在还在护着他?!”陆小郡王被楚辞握住拳头,本来就蓬勃的怒火却是更加旺盛,他抬眼,愤怒地看着楚辞,“你还敢说,你们没有关系吗?”   “第一次,我信你了!”   “第二次,我又信你了!”   “现在是第三次!楚小辞,我不是傻子!”   “陆邑风!”楚辞听他大声咆哮着,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满脸,她看着她,伤心欲绝道,“可杀了他,你也活不了啊!”   “小爷乐意!”陆小郡王梗着脖子,再次犯起冲来,他死死地瞪着眼睛,看着楚辞狠狠道,“小爷这辈子,为了你,什么都能忍,什么亏都能吃,可小爷唯独不做乌龟王八!”   “可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啊!”楚辞摇头辩解着。   陆小郡王却不肯信,他提起铁拳,还要再朝着孟璟的脸抡下去。   可楚辞却不能看着他真将孟璟打死,只好朝着他一挥衣袖……然后将失去知觉,慢慢倒地的他揽在怀中。   随后吩咐站在一旁的管家,道,“有劳哑伯您,替我将他扶到床上去!”   管家闻言,忙上前来,将陆小郡王扶走了。   楚辞看着陆小郡王离开,站起身,冲着躺在地上,面如土色的孟璟就是一脚,“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   “原就是本王的错,是本王鬼迷心窍对你动手在先,被你夫君打,也是该的!”孟璟一袭白衣已经差点被染成红色。   被楚辞踢了,也不恼,只是遥遥地看着她,轻声道歉,“对不起,又给你惹麻烦了。”   “阿辞,不管你信不信,本王都想告诉你——本王是真的想过忘记你,放下你的。”   “本王也以为自己能做到。”   “可没想到,再见你一面,所有的坚持竟然就这么化为了泡影。阿辞,你这么好,又在你在本王面前不停地晃着,本王只怕这一辈子都放不下你了……”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楚辞越听越烦,越听越难过,在他提到一辈子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后,拔腿就朝外走去。   “韩赭!韩赭!你给我出来!”她朝着外面虚空处大声地喊着。   几息后,暗处果然走出一个身影,到她面前后,恭恭敬敬地抱剑行礼,叫了声“世子妃”!   “那你们主子带走!”楚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声交代道,“以后你最好不要再离开他半步,尤其是在我三丈之内!”   不然再有下次,她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而韩赭,虽然一直在暗处隐着,但是屋里发生的事情却摸得清清楚楚。眼下再听楚辞这般交代,尴尬地应了一声,二话不说就朝屋内走去。   他用最快的速度带走了孟璟……   楚辞想到刚才的事情,就不想再回寝房。   她直接叫了哑妹过来,声音有些冷硬地吩咐道,“你去把寝房收拾干净,然后将里面能换的东西都换一遍!”   哑妹不会说话,点了点头,就朝内走去。   楚辞在廊下站了片刻。   末了,长叹一口气,又认命地朝西厢走去。   她记得,管家哑伯是将陆小郡王安顿在了西厢房。   进了西厢,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   是孟璟的血。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走进床榻,先帮他将身上染血的衣裳换了,然后才取出银针,将他扎醒过来。   “这是哪里,孟璟那个畜生呢?!”陆小郡王一醒过来,坐起身,对着楚辞就是一声质问。   楚辞拉住就要跳下床的他,连忙解释道,“他……已经被摄政王府的侍卫带走了!”   “走了?”陆小郡王不甘心地冷笑一声,“这狗东西,走得倒是快!”   “相公,你听我解释!”楚辞见他提起孟璟就恨得牙痒痒。   感情上觉得解释这条路可能走不通,但是理智上却还是想再垂死挣扎一下。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只是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小爷我都看见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何况,你上次明明已经答应我,以后不再私下见他!”   “那我也没有私下见他啊!”楚辞一脸无奈,满头包地解释,就差举双手发誓了,“相公,真的,不是我私下见他,而是他来见我……”   “这又什么分别吗?”陆小郡王冷笑。   楚辞试着去握他的手。   陆小郡王像是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一下子甩开她。   楚辞又去握,又被甩开。   一次又一次,楚辞到最后也恼了。   她直接从床沿站了起来,恼羞成怒地看着陆小郡王道,“陆邑风,你是打定主意认为我水性杨花了是罢?”   陆小郡王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又是一声冷哼。   “那你休了我罢!”楚辞一字一句地说道,“水性杨花的我不配做你们陆家的女人!反正你妹妹,你娘都不喜欢我,你留在你家也只落了个搅家精的下场,你干脆休了我罢,我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没有任何干系!”   “你……你说的是真的?”陆小郡王听楚辞这般说着,慢慢从床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字地反问,“你想我,休了你?”   然后去跟你前夫破镜重圆吗?   “对,你说的对,我就是想你休了我,我就是不想再做你们陆家的媳妇了!”楚辞顺着他的话说着,结果话还没说完,眼泪却先流了出来。   如江河决堤一般,簌簌地流着,怎么止也止不住,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陆小郡王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谁捅了一刀似的,剧烈地抽疼着。   他情难自禁地朝她走去,抬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想帮她把眼泪擦干净。   可楚辞想到他刚才的反应,却更气了!   抬手一用力,就打开了他想替自己拭泪的手。   陆小郡王再抬手,她再打下去。   他又抬手,他又打。   陆小郡王被她打了一次又一次,忍不住软了语气,道,“娘子,你再打下去,为夫的手就要肿了?”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楚辞冷哼,“我已经不是你的娘子了,你别乱叫!” 第95章 重量级的消息   字数:6025   “娘子,我不是有意惹你伤心的。只是当时黑灯瞎火,你又衣衫不整地趴在他身上,我便忍不住多想了。”陆小郡王看着楚辞脸上的泪痕,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楚辞没有言语,只是别过头不看他,眼睛依旧通红通红的。   “……娘子,我知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解释就妄下判断,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吗?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陆小郡王心慌慌地继续求着,伸手想要将楚辞抱进怀中。   楚辞却不肯,她又侧了一下身子,躲过他伸来的手,鼻翼翕动,发出一声冷哼,“陆小郡王不怪我我就谢天谢地了,至于我,哪里敢说原谅不原谅你呢!”   “娘子——”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扮可怜,百转千回地又叫了一声。   他伸手揪住她的宽袖,轻轻地摇晃着,“娘子,你不理我,是要我给你跪下来吗?”   话落,竟真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两手紧紧地抓着楚辞的裙摆道,“我跪下来给娘子请罪,娘子一时不原谅我,我就一时不起来,娘子一日不原谅我,我就一日不起来,娘子要是永远都不原谅我,那我就跪死在这里。”   楚辞:“……”   不是说只有女人才善变吗?他陆邑风善变个什么劲!   刚才还恨不得撕了她和孟璟呢!现在又这副模样!   “你放开我!”整个裙摆被他抓在手里,她想走也走不了,只能低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要求。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要求,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继而抱住她的大腿,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腿上,“不放!我自己的娘子我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你不放信不信我踹你?!”楚辞磨牙,红着眼睛威胁。   陆小郡王抱得更紧了,“你踹我我也不放!这辈子都不放!”   楚辞被他这副树袋熊的样子,磨得彻底没了脾气,“……那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先起来再说话行吗?”   “我说了,娘子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得!我原谅你还不行吗?你赶紧起来!”楚辞无可奈何地说道。   她话落,陆小郡王噌的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用力握住她的手腕,激动道,“娘子,你真的肯原谅我了?”   楚辞瞪了他一眼,面露威胁道,“这次就先算了,再有下次,你就是真跪死了,我也不会理你!”   “是,娘子!”陆小郡王闷闷地应了一声。   扶着她在罗汉床边坐下后,又问,“那今晚在谢辞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辞见他终于想起问正事,轻轻叹了口气后,将孟璟的来意跟他说了一遍。   说完,为了防止他再醋起来,她又转了个话题,道,“对了,相公,秦昉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会是大小姐的良配吗?”   陆小郡王听楚辞问起秦昉,略微思索了片刻,道,“阿昉这个人吧,用祖母的话来说,是老实不失精明,圆滑而又不世故,当初祖母会看上无父无母的他,也正是因为这点。”   “那就是说,如果他还愿意继续这门亲事,就是真的愿意,不掺任何利益因素了?”   “嗯。”陆小郡王点了点头,道,“他若愿意接纳,便是完完全全,毫无保留的接纳,若是不愿意……那再多的利益都动不了他的初衷。”   “如此,倒还真算得上一个良配。”楚辞下定结论。   陆小郡王握住她的手,眼底浮起一抹愁色,“其实,事到如今,我倒不担心阿昉会不会接纳兆华,我担心的是,兆华会因此断了成亲的念头,一辈子青灯古佛。”   “那改日,我再去劝劝她吧!还有秦昉,你最好尽快修书给他,让他来一趟京城。”楚辞思量着,与陆小郡王说道。   陆小郡王“嗯”了一声,“我回头就让暗卫亲自跑一趟金陵。”   楚辞颔首,又侧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问道,“对了,你今晚不是去找任贻华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陆小郡王听她问起,脸上顿时浮起一抹冷意。   沉顿许久,才摩挲着她的手背,道,“过程太过血腥,娘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楚辞默了默。   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试探道,“你不会是把他的子孙根给废了吧?”   陆小郡王眼神变了变,“娘子,你怎么知道?”   “许是……心有灵犀罢。”楚辞信口胡诌了一句。   并没有告诉他,要是他不出手,她也打算派人将任贻华的子孙根砸成一坨烂泥的。   ……   次日,楚辞和折锦在药房里呆了一整天,总算将答应给镇国公夫人她们的护肤品做好了。   又因琉璃厂那边,瓷瓶还没送过来的缘故,她索性将剩下的各色新鲜花瓣全部用了,调制成各个色号的腮红,眼影和口红。   “姑娘,这些都是做什么的?”折锦见楚辞熟练地定型,将各种膏子放进不同的瓷盏,疑惑地问了一声。   楚辞听她这般问。   想着反正到时也要人去教那些夫人,干脆就拿折锦做了个试验,把她压在梳妆台前,一面往她脸上涂抹,一边跟她介绍起来,什么肤质用什么护肤品,什么肤色涂什么色号。   折锦眼睁睁地看着从不化妆的自己被楚辞折腾成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   一时羞涩,脸上的红霞竟然比楚辞抹在她脸上的胭脂还要红。   “姑娘,奴婢不适合涂脂抹粉的,还是去卸了罢!”说着,她盯着一张窘迫的脸,就要起身往外走。   可楚辞却不肯放她走,她双手用力,按着她的肩膀强行将她压在锦凳上,道,“卸什么卸!这样明明更好看!听主子的话,以后就这么打扮,争取早日带个夫君回来!”   “姑娘!”听你楚辞越说越不着边际,折锦的脸更红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再这坐着,把我方才跟你说的好好记下,我去开门!”楚辞交代了折锦一句,便朝药房外走去。   打开门,原来是哑妹。   她手里拿着一只匣子,哑妹娘在旁边温柔地替她说话,“姑娘,这匣子是姑爷家里边送过来的,说是姑娘在琉璃厂定制的东西。”   “哦,劳烦你和哑妹了。”说着,她将匣子接了过来。   哑妹娘和哑妹见楚辞没有别的吩咐,转身朝庭院走去,继续浇花,修剪花枝。   楚辞则抱着匣子回了药房。   她将匣子放在桌案上,打了开来。   折锦找的那家铺子果然不错,打出来的瓶子,盒子,都是薄胎的甜白瓷,上面的花样也逼真得很,地底部,也都加了她设计的如意坊商标。   “姑娘,现在要将做好的膏子装进去吗?”折锦看见楚辞抱着匣子进来,也上前来看。   楚辞点了点头,“你先跟我一起把护肤品和膏子都装进去,然后一家一家送去给那几位夫人。”   折锦“嗯”了一声,戴上楚辞制的薄款小羊皮手套,就忙碌起来。   两人足足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将东西全部装好,封进套盒里。   楚辞看着桌上整整齐齐的八个套盒,问折锦,“我刚才跟你说的你都记下了吗?”   折锦忙点头,“回姑娘的话,奴婢全都记下了。”   “那就一家一家送过去吧!”楚辞道。   折锦答应了一声,抱着八个檀木盒子就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她离开。   自己则是去收拾残局。   正忙碌着,外面又响起敲门声。   楚辞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外走去。   这次是哑妹娘,见了她,她先行了一个福礼,然后才开口道,“姑娘,外面来了一位夫人,说是您的好友,夫家姓萧,娘家姓卫,想要求见。”   哑妹娘这么一说,楚辞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来的人必是明郡王妃卫玢。   当下点头道,“是我的好友不错,你带她进来罢,我随后就去前厅。”   “是,姑娘!”哑妹娘领命离开。   楚辞重新回了药房,将剩下的残局收拾完,又净了手,然后才离开药房,往前厅走去。   前厅,卫玢已经坐了一会儿。   看见楚辞进来,她立刻起身,叫了声“妹妹”。   楚辞迎上前来,与她相互见过礼,彼此都落座后,轻轻地问了句,“蘅姐姐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   卫玢闻言,微微地低了低头,赧然道,“妹妹在陆家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这次来,是想送些东西给你!”   楚辞听到前一句,就变了脸色,绷紧了脸,看着卫玢道,“不知陆家的事,姐姐是从哪里得知的?”   卫玢没想到楚辞会这么问,她怔了一下,然后才道,“妹妹不知道承恩侯府二夫人去陆家提亲的事?”   楚辞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实不相瞒,这件事,我确实不知道。”   她今天一整天都泡在药房里。   她也没有想到,任二夫人的动作竟然会这么快,陆小郡王昨天刚废了任贻华,她今天就去郡王府给任贻华提亲!   卫玢将楚辞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   脸上神色颇有几分不自在,她满脸歉疚地看着楚辞,道,“妹妹,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这事跟蘅姐姐无关。”楚辞摇了摇头,顿顿,又看着卫玢问道,“除了提亲之外,蘅姐姐还知道什么?”   卫玢道,“任二夫人还大肆宣扬,陆大小姐的清白之身已经给了任公子……更有可能,现在肚子里已经有了他们任家的骨肉。”   “无耻至极!简直无耻至极!”楚辞脸色变得铁青,张口,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   卫玢见楚辞这副样子,越发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话也说的不对,脸涨得通红,明明是坐在暖和的垫子上,她却偏偏有种如若针毡的感觉。   “蘅姐姐,家里发生这种事情,我今天只怕无法招待你了,还望你莫要生气。”   她正难堪着,楚辞看向她开口了。   卫玢忙摇头道,“妹妹放心,我不生气,不生气……原本就是我来错了时机,既然你还有家事要处理,那我就先告退了!”说着,起身便要扶着婢女的手离开。   楚辞看着她快步朝外走去,都快要迈出大厅,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开口叫住了她,“蘅姐姐,你等下!”   “妹妹还有事吗?”卫玢转过头来,轻轻柔柔地问道。   “我有东西要给你!”说着,她拔腿便朝药房走去。   几息后,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只玉瓶。   将玉瓶交到卫玢的手里,她低声交代道,“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保胎药,整个孕期都可以用,觉得不舒服了就吃上一颗。”   “多谢妹妹。”卫玢紧紧地将玉瓶攥在手里,一脸感激地看着楚辞说道。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才示意哑妹娘送客。   将卫玢送走后,楚辞打算让青三备车。   转身时才发现,庭院不起眼处,不知何时竟然多了十几只箱子。   想到卫玢刚才说的送东西。   楚辞忍不住皱起眉来——难道,这就是她说的送一点东西给她?!   正想着,哑妹娘回来了,看见楚辞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十几只箱子看。   她默默地从袖口取出一份礼单,递给楚辞道,“姑娘,这是那位萧夫人留下的,她托奴婢将这单子交给您。”   楚辞接过礼单,打开一看,入目的便是——   大东珠一斛,二十四颗。   小东珠三斛,二百四十颗。   云锦,十二匹。   蜀锦,八匹……   楚辞看着这份礼单,恍惚中,竟生出一种看聘礼的感觉。   想到卫玢腹中的孩子。   她暗暗想着,也许,两家可以指腹为婚,定个娃娃亲。   “姑娘?”哑妹娘见楚辞走神,忍不住提高音量叫了一声。   楚辞匆忙回神,交代她道,“你让管家和四儿把这些箱笼搬到库房去,我现在要出府一趟!”   话落,她不再理会哑妹娘,又叫青三出来驾车。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南郡王府门外停下。   楚辞下了车,便带着青三往里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昏黑。   她迈上台阶后,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问守门的侍卫,“小郡王现在还在府里吗?”   侍卫见是世子妃登门,忙抱剑拱手,恭恭敬敬道,“回世子妃的话,世子还在府里!”   “知道了!”   她话落,拔腿便朝里走去,径直去了陆兆华的洛神苑。   此刻,洛神苑里正喧闹着。   楚辞刚进院子,便听到一阵如丧考妣的哭声,毫无疑问,是南郡王妃的。   听着这声音,她无端有种想要退缩的冲动。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   因为她还没来得及退出去,院子里先响起一阵“见过世子妃”的请安声。   那声音太大,楚辞暗叹了口气,不得不冲院中的奴才们摆摆手,然后硬着头皮朝里走去。   廊下有专门打帘子的嬷嬷。   见了她,又殷殷地道了句“世子妃好”。   楚辞看了那嬷嬷一眼,僵着脸跨过门槛。   刚一进门,就见陆小郡王从里间迎了出来,到她面前后,一把握住她的手,疼惜地问道,“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过来了?”   楚辞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我听蘅姐姐说了任二夫人来提亲的事,思前想后总是放心不下,只好亲自过来看看。”   顿顿,又问,“兆华她……现在还好吗?”   陆小郡王听她询问,叹了口气,沉重地摇了摇头,“很不好,知道任二夫人来提亲的嘴脸后,已经寻死了几次。”   “那我方不方便进去看看?”楚辞一脸的担心。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你总是她的大嫂,来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楚辞无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被陆小郡王牵着,朝里走去。   “世子妃!”她一进去,又是一波婢女请安。   然后,她还没来得及叫起,南郡王妃恨意凛然的目光就朝她射了过来,用手指着她的鼻子,气愤道,“你……你还敢来!”   楚辞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倒是床上眼睛肿成核桃,病歪歪的陆兆华看不下去自家亲娘这副迁怒的模样,她叹了口气,轻轻地扯了扯南郡王妃的衣摆,“娘,你先出去吧,大嫂——是我特意让人请过来的,我有话想跟她说!”   “你有什么话想跟她说的?”南郡王妃通红着眼睛,怒不可遏地看着自家女儿道,“把你害成今日这个模样的就是她,你知不知道!”   “娘,你先出去好吗?”陆兆华着实受够了南郡王妃的哭嚎和迁怒,看着她,近乎哀求道,“我答应你,我不会再伤害自己,你先出去好吗?”   南郡王妃听自家女儿这般说着,睁大眼睛,怔怔地看了她许久,才叹息着点了点头,“好,你让娘出去,娘出去就是你,只要你不伤害自己,娘什么都听你的……”   话落,她又依依不舍地看了陆兆华几眼,然后才扶着莲子、莲心的手,一步三回头地朝外走去。   眼看着南郡王妃离开后,陆兆华沉沉地叹了口气。   随后,带着勉强的笑容,看向楚辞道,“嫂子,你来找我,也是要劝我不要寻死的吗?”   楚辞听她这么问,紧紧地抿了唇,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在她面前坐下后,让她将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两手轻轻地环着她,地上道,“我不是要劝你放弃寻死,我只是不希望你做出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兆华,任贻华伤害了你,那是他的错,我和你哥哥会让他生不如死。”   “至于任二夫人,你要是不想让她再信口胡言,我和你哥哥也可以让她永远不能开口。”   “但是你,你没有错,你无须为此事付出任何代价。”   ……   “嫂子,你说的都对……可是你知道吗,我惧怕的并不是任贻华这个畜生,也不是任二夫人,而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以后,无论我做什么,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我出门,就会有人对我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嫂子,这才是我最惧怕的。也是我一闭上眼,一想到,就不愿意再活在这个世上的噩梦。我过得去恶人那一关,过得去我自己心里这一关,可是我过不了人言可畏这一关。嫂子,我真的过不去。”   “那要是,我能让这些流言消失呢?”楚辞将陆兆华的话全部听在心里,她沉吟片刻后,忍不住将她环得更紧,然后看着她的眼神,认真的问道。   陆兆华苦笑一声,却是不肯信,“流言这东西,怎么会消失呢?它们就像浇了桐油的火,只会越燃越厉害的。”   “若是我,就是有这个能耐呢?那你是否愿意再给自己一个机会,给——秦昉一个机会?”   “我……”陆兆华犹豫起来。   楚辞在她肩头轻轻地拍了拍,“听话,等我三天,三天后我一定让这些流言全部消失,你还是以前的你,还是郡王府的大小姐,还是秦昉的未婚妻。”   陆兆华听楚辞说得笃定,眼底不由得也露出一丝希望。   若是能好好地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   安抚好陆兆华之后,楚辞又看着她用了一碗粥,然后才随陆小郡王一起离开……   回楚宅的路上,陆小郡王握着楚辞的手,眸光锃亮地看着她,道,“娘子,你真是我的福星。”   楚辞笑了笑,顺势靠近他温暖的怀中,揪着他胸口的衣衫,低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陆小郡王点了点头,轻轻地在她后背上拍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楚宅门口停下。   两人携手下车,又用了饭,陆小郡王才问起楚辞,要怎样才能扭转现在京城里的流言。   “自然是从源头开始反口了。”楚辞讳莫如深地冷冷一笑,“我已经让青龙卫倾力去查任二夫人的这些年来做过的龌龊事了,用不了一天,他们应该就会回来复命。”   陆小郡王听到青龙卫三个字,心里又酸涩起来。   不过想到这次是为了陆兆华——自己的亲妹妹,到底没有开口说什么。   转眼就到了次日。   午后,青龙卫果然回来复命。   并且带回一个重量级的消息。 第96章 最干净的季节   字数:6001   “夫人,南郡王府世子妃想邀您去楚宅一趟,这是帖子,您可要过目?”   承恩侯府,一个身穿翠色衣衫的婢女,将一张拜帖呈给坐在桌边拨弄香炉的任二夫人,声音清脆而温柔。   任二夫人闻言,抬头看了那帖子一眼,却没有接过,只轻蔑地道了句,“本夫人没时间,扔到纸篓里去罢!”   翠竹点了点头,将帖子收起来,不过人却没有立刻离开。   “怎么,还有事?”任二夫人一向宠爱翠竹,见状,懒懒地疑了一句。   翠竹又行了一礼,然后道,“回夫人的话,世子妃身边的折锦嘱咐过奴婢,要是您不愿意赴约,就让奴婢跟您提一个人的名字。”   “哦?是谁的名字?”任二夫人不再拨弄香炉里的沉香,好整以暇地问道。   翠竹看着任二夫人的眼睛,缓缓念出那个平平无奇的名字——“阿康”。   阿康……   这两字一出,任二夫人脸上的血色立刻退去,变得铁青铁青。   她脊背绷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口中不停地嗫嚅,“阿康、阿康……”   随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落下。   “夫人?”翠竹见自家主子这般模样,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句,疑声道,“夫人,阿康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您听到他的名字,会这般失态?”   任二夫人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仍是那副失神的样子,悲痛欲绝地垂着泪。   许久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用帕子抹掉眼泪,声色俱厉地吩咐翠竹,“你现在就去给我备马车,我要去楚宅赴约!”   “夫人?”翠竹又叫了一声,一脸狐疑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圈套?”   “就是圈套,我也要去……你不要再多问了,立刻去给我备马车!”任二夫人不容质疑地吩咐翠竹。   翠竹没有办法,只好转身去备马车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承恩侯府的马车在城东楚宅门口停下。   翠竹扶任二夫人下了车,便去叫门。   哑伯早就得了楚辞的吩咐,打开门,得知是任家的夫人,立刻将任二夫人带了进去。   不过翠竹,却被挡在了门外。   任二夫人根本无心多想,听了楚辞的规矩,只交代了翠竹一声踏实等着,便迫不及待地朝里走去。   谢辞居花厅,楚辞听到脚步声才放下自己手里的书。   “我来赴约了!”任二夫人进了花厅后,没有多言,直接开门见山,奔向主题道,“世子妃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楚辞闻言,抬头朝任二夫人看去。   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指着自己下首的座位,道,“夫人还是先坐下再说罢!”   任二夫人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咬着牙又往前疾走疾步,坐下后,看着楚辞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坐下了,世子妃现在可以说了吗?你让下人留下我‘阿康’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楚辞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带着浓浓的讽刺。   然后从袖口取出一本书札,扔向任二夫人道,“我是什么意思,夫人看过这本小札就知道了!”   任二夫人将信将疑地接过书札,打开了,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一页一页的翻得飞快。   她认得出,这是任贻华的字迹。   而这书札里记载的,全是任贻华一些不为人道的秘密。   比如说,他当时是怎样诱导他的姨娘害了三岁的阿康,然后嫁祸给大哥阿明。   又是怎样害了自己的姨娘,只为嫡母能毫无芥蒂地收养他,将娘家的所有资源都用在他的身上……   看完最后一页,任二夫人的手都颤抖起来。   她眼底一片猩红,抬起头,犀利地看着楚辞,质问,“这些,都是真的吗?”   “你说呢?”楚辞一脸悲悯地看着她,反问,“任贻华从六岁起就是你一手带大的,听说他忧心你睡不好,从六岁半起,每个月都会朝三十卷佛经给你供在小佛堂里……他的字迹你最了解了,不是吗?”   任二夫人听楚辞这般说,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都被掐灭了。   她真的没想到。   她做梦都想不到。   自己一手带大,亲自教养,几乎花尽所有心血的儿子,会是害了她亲儿子的凶手。   任贻华,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康儿染病死的时候,她才多大啊,是五岁,还是五岁半。   这个一个年幼的孩子,竟然有如此毒辣的心机。   不但害了康儿,还嫁祸给比他聪明,早早就失了生母的明儿……   任贻华,太毒了!   她也太蠢了,竟然将一条毒蛇放在身边,还一放就是十五年!   ……   她抬起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   不想在楚辞的面前哭出声来。   楚辞别过头去,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放在任二夫人身上,还真是恰如其分。   不过想虽这样想,但为了陆兆华的将来,她还是善意地向她递了一块帕子,道,“逝者已逝,夫人节哀吧!”   任二夫人听楚辞这么说。   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帕子。   用力将眼角擦干后,理智也回笼不少。   冷冷的看着楚辞,道,“世子妃替我查出这件事,应该不止是好心吧?”   楚辞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会查你们二房的事,的确不是好心。”   “你直说吧,到底想要做什么!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事,我一定帮你,就当还你这个人情。”   楚辞听她这么说,唇角微微一弯,道,“夫人快人快语,那我也直来直去了……我想让夫人帮忙作证,十六朝贺会那日,兆华并没有出城,去什么落霞山庄,而是代我去了一趟镇国公府,给杨六小姐送治疗哮喘的药。”   “而你之所以会帮任贻华提亲,是因为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所以故意编出谣言,中伤兆华。”   “好,你说的我都答应。”任二夫人点了点头,毫不犹疑地说道。   楚辞“嗯”了一声。   任二夫人拿帕子又擦了擦眼角,然后看着楚辞道,“世子妃还会治哮喘?”   楚辞看了她一眼,语气十分疏离,“任二夫人,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这个问题,我没有必要回答你吧?”   任二夫人听她这般说着,脸上不由一黑。   她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又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那我就再跟你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你帮我小弟治哮喘,我把陆家大小姐的汗巾还给你。”   楚辞:“……这汗巾又是怎么回事?”   任二夫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恨声道,“是任贻华那个畜生特意留下来,想当做两人私相授受把柄的证据,上面绣了陆大小姐的闺名‘兆华’二字……”   这样的话,东西是该要回来。   楚辞无奈地轻“嗯”了一声,“那劳烦夫人尽快把汗巾还回来罢,等我跟大小姐确认过没有遗失别的东西,就随你去给你娘家弟弟诊脉。”   任二夫人点了点头,“等我处理完任贻华那个畜生,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楚辞没有意见。   她看了折锦一眼,“任二夫人还要处理家事,你好生送她出去吧。”   “是,姑娘!”折锦答应一声,便带着任二夫人朝外走去。   任二夫人前脚刚走,陆小郡王后脚就从花厅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殷殷勤勤地给楚辞倒了杯茶水,递到她手里,含笑道,“娘子累坏了,快喝杯茶润润喉。”   楚辞轻哼了一声,接过茶水,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   喝完后,看着在她身边坐下的陆小郡王,又问,“给秦昉的信,你送出去了吗?”   陆小郡王道,“暗卫昨日中午就动身了,骑得是八百里加急的快马,过几日,应该就有消息了。”   楚辞“嗯”了一声,想起青龙卫盗来的那本小札,忍不住啧啧叹道,“不过要说这任贻华,还真是个狠人,才五六岁,就能想出那么多恶毒点子来……”   陆小郡王十分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那狗东西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内里却是比最毒的毒蛇还要阴毒。”   顿顿,又拍着胸膛道,“还好二叔家的几个兄弟没那份恶毒谋算,不然的话,我只怕早就死了十几二十次!”   “呸呸呸,说什么呢!”楚辞听不惯他说这种丧气话。   瞪着他道,“任二夫人之所以护不住自己的嫡子,是没想过被自己压的服服帖帖的妾室会谋害自己的眼珠子,可你跟他不一样,你从小在鹿呦院长大,不但有祖母护着,更有祖父疼着,身边指不定跟了多少暗卫,二房那些人没有出手害你,哪里是你命大,分明是他们命大!”   “好好好,娘子说的是,娘子不管说什么都是对的!”陆小郡王眼神宠溺地看着楚辞,一副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   楚辞被他柔情满满的目光笼罩着,便是平日里脸皮再厚,现在也忍不住俏脸绯红起来。   轻哼着瞪了他一眼道,“你看什么呢,眼睛眨也不眨的!”   “看娘子啊!”陆小郡王随口说着。   楚辞又哼了一声,“我有什么可看的。”   “娘子好看啊!”陆小郡王脱口而出。   楚辞的脸当即更红了,两手拽着帕子一角在两人中间割开一道屏障来,恼道,“不许看!”   “不,就要看!”陆小郡王说着,一把将她手里的帕子拽了过来,然后单手托腮认真地看着道,“娘子这般花容月貌,就算我看上千年万年都不会厌倦。”   “说心里话,要是没有这么多俗事繁琐,我真恨不得搬个小板凳,就这样坐在娘子面前,看上个一年,两年。”   楚辞:“……”   任二夫人到第二日才将陆兆华的汗巾送过来。   楚辞从盒子里展开,拿出来看了一眼,右下角的蔷薇花边,果然绣着‘兆华’两个字。   她松了口气,看向折锦道,“让人备车,我得回一趟南郡王府。”   折锦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楚辞在南郡王府门口下了车。   她带着折锦直接朝洛神苑走去。   洛神苑的下人许是得了陆兆华的吩咐,见着她,一句话都不多问,直接就将她请了进去。   此时,刚过午膳的点,陆兆华用了膳,正在寝房里走着消食。   看见她打起帘子,眼睛一亮,立刻上前几步叫了声“嫂子”。   楚辞冲她微微颔首,然后扶着她往锦榻边走去,两人分别落座后,她将收在袖口里的木盒拿出来递给她。   陆兆华接过木盒,一脸疑惑地看着楚辞问道,“嫂子,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楚辞淡淡地说道。   陆兆华低下头,慢慢地将盒子推开。   看到熟悉的汗巾后,她还没开口,旁边她的贴身婢女先捂着嘴惊讶道,“这不是姑娘一直在找的汗巾吗?”   陆兆华将盒子里的汗巾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看过后,也点了点头,又抬头看向楚辞道,“嫂子,这汗巾是我一直在找的,怎么会在你哪里?”   楚辞便将她和任二夫人做的交易全部说了一遍。   陆兆华听完后,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冷静下来后,她正而重之地向楚辞道了谢,然后又一脸嫌恶地将手里的汗巾扔给一旁的婢女,道,“那个畜生碰过的东西,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给我全烧了去,还有,和这块汗巾相同花色,相同颜色,相同质地的东西都给我烧了去,我一眼都不想再看见它们!”   “是,姑娘!”婢女领命,带着汗巾离开。   楚辞不放心地又看了她一眼,问,“兆华,你确定你丢的就只有这一块汗巾,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陆兆华点了点头,“我确定,下落不明的就只有这一条汗巾。”   话落,生怕楚辞不信,她又多解释了一句,“嫂子,你有所不知,像我们这种门第的姑娘,贴身的私物都是十分要紧的,也因此,每一件都由婢女登记造册过……东西有没有丢,有没有落下,查一遍册子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楚辞是半路穿来的,又没在高门生活过,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确实不太清楚。   不过眼下听陆兆华说,没有再丢别的私人物件,她又松了口气。   跟着,又跟她坐了会儿,聊了些别的,顺便对了下口供就离开了。   回到楚宅。   她前脚刚进门,哑妹娘后脚就迎了上来,手里拿着几张帖子,道,“姑娘,这些帖子都是你离开后,奴婢替您收下来的,您看看,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没用的!”   楚辞闻言,将她手里的帖子接了过来。   一张一张看过后,发现都是她送护肤品的那几家夫人送来的。   无一例外,都是邀请她参加赏菊会。   这赏菊会,是京城权贵人家轮流举办的秋日盛节。   楚辞去年没有受邀,是因为云太妃待她不好,根本没想过要带她出门,而京中其他夫人又与她不甚相熟。   可今年,因为她与杨氏诸人有了牵连的缘故,一下子就多出了八家夫人要带她同去。   折锦就站在楚辞的身边,她也将帖子上的内容看了个清楚。   “你觉得如何?”楚辞对这些人家都不甚了解,思量片刻后,索性看向折锦,征求起她的意见来。   折锦想着那八个夫人家里的情况,仔细思量了一会儿,开口道,“奴婢觉得,姑娘可以跟着姜夫人一起去,姜家九代单传,这也就意味着,姜夫人到时会一个人赴宴,姑娘跟她一起去,既可以得到她全心全意地照顾,又可以与姜夫人互相作伴解闷……”   楚辞听折锦这般说着,也觉得可行,然后看了她一眼,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帮我回了这些帖子吧。”   折锦也知楚辞出身平反,不懂这些迂回客气,答应一声,便将帖子都带去了书房。   楚辞出门了一趟,刚才看帖子的时候不觉得什么。   现在放下帖子,立刻觉得困乏起来。   她优雅的打了个呵欠。   正要回房小睡一会儿,这时,哑妹娘却打起帘子,突然快步走了进来。   到她面前行了一礼,禀道,“姑娘,之前来过的那位任夫人又来了,您是见还是不见?”   任夫人!   听到这三个字,楚辞几乎立刻想起她那天和任二夫人做的第二笔交易。   无奈地叹了口气——补觉,估计是不可能了。   “算了,不用请她进来了,你直接去药房告诉四儿一声,让他背上药箱,跟我出去一趟!”   哑妹娘答应一声,就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她离开,又去屋里换了身衣裳,然后才朝外走去。   外面,四儿已经在等着了,看见她出来,忙交了生机姐姐,问道,“姐姐今日是要出诊吗?”   楚辞点了点头,“折锦刚好在做别的事情,只能喊你跟我一起去了。”   四儿听她这么说,轻轻地笑了笑,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能和姐姐一起做事,是四儿的荣幸。”   楚辞抬起手,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没有说话,直接朝外走去。   外面,任二夫人许是为表尊敬,是下了马车,站在地上等的。   看见楚辞带人背着药箱出来,她立刻迎上前来,叫了声“世子妃”。   楚辞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带路吧,现在就去你弟弟家……”   任二夫人讪讪地点了点头,请楚辞上车。   楚辞没有拒绝,先一步踩着车梯上了车。   她落座后,任二夫人才钻了进来。   两人都坐好后,马车哒哒地朝任二夫人的娘家曲家跑去。   车厢里,两人对坐,谁也没有说话,萦绕一车厢的,只有沉默。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还是任二夫人忍不住,打破了寂静,道,“世子妃,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告诉你,你能去看我弟弟,我很感激。”   楚辞听她开口。   说的还是好话。   忍不住侧头,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却发现,不过短短两日不见,任二夫人却像老了十岁一般,甚至,都生了三分之一的白发出来。   她也是当娘的人。   看着她这番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斯人已逝,你也不要太过伤心。”   任二夫人听她这么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眼圈当即一红。   跟着,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   她说,她没想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当亲儿子看待的人,会是这么个中山狼。当她拿着小札跟他对质时,他不但没有悔悟,甚至就连解释都没有。   他表面怔怔的,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背地里却早就准备好了利器,要将她杀人灭口。   她说,要是自己没有带侍卫在暗处保护她的话,她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   她断断续续的,又说了很多。   楚辞静静地倾听着。   直到察觉到她快要承受不住这巨大变故和心理压力,才骤然开口,强行转了个话题,道,“说说你弟弟的病吧,他的这个哮喘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任二夫人接过楚辞递过去的帕子,抹了抹眼泪后,带着几分柔软,低低地问道,楚辞叹了口气,“若是后天的,我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根治,可若是先天的,我只能给他开个方子,让他养着。”   任二夫人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我弟弟的哮喘,是后天的,他在六岁的时候,落过一次水,因为是冬天,又救上来的迟了些,便患了哮喘。”   “曾经,还有大夫说她活不过三十岁。”   “那他现在多少岁了?”楚辞接过话头,问道。   任二夫人道,“已经二十六岁了。”   “那他这几年身子怎么样?”   任二夫人接着道,“身子就是那样子,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都躺在床上,只有冬天有两个月可以退出去晒晒太阳。”   楚辞知道她说这个的意思。   哮喘病人,最关键的就是不能闻到刺激的气味。   冬天万物凋谢,是一年四季最干净的季节。   也是很多哮喘病人勉强可以出门的季节…… 第97章 小公子病了   字数:6011   曲家在城北,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尤其是任二夫人的祖父,更是做了一辈子的国子监祭酒,在人脉方面,根基可以说是十分深厚。   两人下了车,曲家的家仆看到马车上的标志,立刻迎了上来,口中恭敬的叫着,“姑奶奶,您怎么也不让人送个信,突然就回来了……”   说着,又让身边的人进去通知曲老太爷和曲老夫人。   任二夫人看着娘家的家仆,脸色倒是难得的和气,“听说二爷最近又有些不好了,我刚好出来顺路,便来看看他。”   说着,又看了楚辞一眼,带着她便朝里走去。   曲家的宅子不大,但是里面环境却曲径通幽得很,着实对得起曲祭酒这位大儒的名声。   两人并随从由家仆引着,一路去了后院正堂。   刚进大厅,曲老夫人就迎了上来,口中急声叫着湘君,握住任二夫人的手,问道,“你今儿个,怎么突然想起回家来了?”   任二夫人闻言,先含泪看了自己娘亲一眼,又看了中堂上自家父亲一眼,然后才开口道,“爹,娘,实不相瞒,女儿这是回来,是想看看二弟,顺便给他引荐一位大夫。”   “大夫?”曲老夫人疑声问道。   虽则看见了旁边的楚辞,但怜她面嫩,倒是没有往她这儿想,只是接着问道,“什么大夫?”   话落,又叹了口气,脸色不太愉快地说道,“若是什么自称神医的江湖郎中还是算了吧,你弟弟的身子你也知道,这些年他已经吃了太多的药,这希望也不是没有过,可最后得到的是什么呢,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罢了……”   “娘,这位是南郡王府世子妃——楚大夫。”任二夫人听自家娘亲说这,脸色微微沉了沉,没有再提别的,只是重点将楚辞的身份说了一遍。   谁知,就这一句介绍,却是让曲老夫人和曲老太爷同时变了脸色。   两人目光灼灼地看着楚辞,异口同声道,“莫非,这位就是京城有名的女神医,楚大夫?”   任二夫人连忙点头,“就是女神医楚大夫……怎么样,爹、娘觉得女儿这次引荐的人可还行?”   “既然是楚大夫,那就劳烦她给你弟弟看看吧!”曲老太爷一锤定音,然后老态龙钟地朝楚辞走来,客客气气地冲她点了点头,道,“楚大夫,现在方便随老朽去定君的院子看看吗?”   楚辞这次出来就是给曲定君看诊的。   听曲老太爷这般询问,也没有拿乔,点了点头,表示可以,便随曲老太爷一起朝曲定君的松风苑走去。   进了松风苑,楚辞却发现院子里秃得很,别说松风了,这院子里就是连一根草也没有,待进了室内,里面更是憋闷,吸一鼻子,全是苦药的味道。   楚辞不由得皱起眉来。   任二夫人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连忙解释道,“世子妃,我弟弟有些畏冷,所以他这里一年四季都烧的地龙,平日里窗户也开得少,久而久之,便会有些药味。”   楚辞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曲老太爷打头,先进了内室,待里面的下人将寝房收拾妥当了,才请楚辞进去。   楚辞一进寝房,便看见被夜明珠照的通亮的床上正躺着一个面色微微泛白,眼底鸦青一片的人。   听见脚步声,他试探着想要起来。   可长长久久躺的已经松散的身子又岂是那么好控制的,他使了几下力,都没能起来,最后反而把自己给折腾犯病了,呼哧呼哧地喘了起来。   胸膛不停地起伏。   “不好,二爷又犯病了!”站在床边伺候的小厮叫了一声,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只瓶子,倒出几颗药便要往曲定君的嘴里喂去。   楚辞不知道他给曲定君喂的是什么药。   可线下这个人命关天的状况,她也不好阻止人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厮将药喂进了曲定君的口中。   曲定君服下药后,浑身立刻软了下去。   他闭上眼睛,握紧了床沿轻轻调息着,很久后,呼吸终于再次平复下去……   眼看着病体孱弱的男子沉沉睡去。   楚辞眉眼一动,良有兴趣地看向小厮手里的药瓶。   冲曲老太爷道,“老太爷,不知曲二爷刚才服的是什么灵丹妙药,我能借来看看吗?”   曲老太爷听楚辞这么说,侧头看了那小厮一眼,有几分疲惫地吩咐道,“听风,将那药给楚大夫看看!”   听风听了曲老太爷的话,却有几分犹豫,他不怎么情愿地看了老太爷一眼,小心翼翼地道,“老太爷,这灵心丹可是赵大夫的家传秘方,您就这样给外人看,不太好吧?”   曲老太爷听小厮这么一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只好转头,无奈地朝楚辞看去,“楚大夫,您也听到了,这是别人家的祖传秘方,你要借来看看,只怕不妥。”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楚辞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勉强。   任二夫人适时上前半步,看着自家弟弟虚弱的模样,冲楚辞道,“世子妃,您现在能提定君把下脉吗?”   楚辞回头看了任二夫人一眼,点了点头,拔腿就朝床前走去。   当着所有人的面,挚爱曲定君床边坐下,然后隔着丝帕,捏住了他的脉门。   把完一只手,她又换了一只手。   一刻钟后,等她将两只手都放下后,任二夫人率先开口问道,“世子妃,怎么样,我弟弟这病,可还能根治?”   楚辞闻言,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转向曲定君的小厮,问起了曲定君日常的一些琐碎情况。   那叫听风的小厮出了如厕、就寝,一天十几个时辰都陪着曲定君的身边,对曲定君的情况再了解不过,听她问起,忙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楚辞听完后,心里的三分猜测已经变成了五分。   “楚大夫,我儿的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你现在能不能给句准话?”曲老太爷见她将所有情况都闷在自己心里,却不说出来,不禁有几分发急,一脸担忧地问道。   楚辞还是没有开口,只蹙着眉道,“曲二爷这喘症,似乎有几分复杂,我怕是得再深思熟虑下,才好给您答复。”   她这话一出,曲老太爷的眉眼几乎立刻黯然下来。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很久后才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您就慢慢地想着,我现在让人送您回去。”   楚辞朝曲老太爷行了一礼,“有劳您了。”   曲老太爷见状,眉眼里的黯然又深了几分,转身朝外走去。   任二夫人陪着楚辞坠在后面,眉宇间尽是愁绪地看了她一眼,一面往前走,一面问道,“世子妃,您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楚辞闻言,不由朝任二夫人看去,道,“我不是说了,让我先仔细想想……”   “那这么说,您是真的要仔细想想,而不是要……要推脱?”   楚辞听任二夫人这般说,不由叹了口气,看着她,不悦道,“我看起来像是那种撒谎骗人的吗?”   任二夫人一脸讪讪,“……那是我想多了。”   两人回到正堂,曲老太爷已经将曲定君的情况跟曲老夫人说了。   曲老夫人听完后,一个伤心,就晕厥了过去。   “爹,娘呢?”任二夫人不明所以,看到自家娘亲不在,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   曲老太爷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娘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个盼头,一听就是楚大夫都没有办法,立刻晕了过去,已经被送回了延年堂,现在你姐姐正在那边伺候呢!”   任二夫人听罢,连帮楚辞解释都顾不上了,当机立断道,“那我去看看娘!”   说完,便要离开正堂,往延年堂而去。   楚辞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致人晕倒,也不好意思冷眼旁观,便追上任二夫人道,“我跟夫人一起去吧。”   任二夫人看了楚辞一眼,想到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到底没有拒绝。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延年堂,刚一进门,便看到一个身穿酱色福寿纹褙子的中年女子,带着一个十七八岁左右,面如冠玉的男子守在曲老夫人的病床前。   任二夫人没有注意楚辞的打量,她直接奔了上去,看着那中年女子紧张地问道,“大姐,娘现在怎么样?”   中年女子便是任二夫人的姐姐,曲大姑奶奶。   曲大姑奶奶听到自家妹妹的问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温柔地宽慰道,“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应该很快就会过来的。”   任二夫人听自家姐姐这么说,忙回头看了楚辞一眼。   楚辞将任二夫人眼里的恳求看的分明,点了点头,规矩上前冲曲大姑奶奶道,“大姑奶奶,我便是大夫,不如便由我来给老夫人看看?”   曲大姑奶奶闻言,温和地冲楚辞笑了笑,却没有答她的话,而是又看了任二夫人一眼。   任二夫人见姐姐朝自己看来,忙又介绍了一遍楚辞的身份。   这下,曲大姑奶奶不再组织,她低头福了下身,然后将路让了开来,温柔客气道,“如此,便有劳世子妃了。”   楚辞冲她微微一颔首,然后在床边的杌子上落座。   曲老夫人的身子其实没什么大问题,许是农家出身的缘故,她的身子骨比一般上了年纪的脸老夫人还要好些,现在之所以会怒急攻心晕倒,还是因为对她这个女神医抱的希望太大了。   这般想着,楚辞忍不住又将这桩事记在了自己的头上。   她站起身,冲任二夫人和曲大姑奶奶宽慰一笑道,“老夫人身子骨还要,这次晕倒,主要是一时着急,气血冲脑所致,稍后我开个方子,你们去抓药来,给老夫人煎着吃上几贴就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任二夫人一脸的谢天谢地。   曲大姑奶奶就含蓄多了,她客客气气地向楚辞行了一礼,道,“这次就有劳世子妃了……您若是赏脸,可在府里用个便饭,我现在就吩咐大厨房的人好好替您做上一桌席面。”说着,便要吩咐屋里伺候的婢女。   楚辞可没想着在人家家里用饭,忙拒绝道,“大姑奶奶客气,这却是不用了,我出门前,和相公约好要回去用晚膳的。”顿顿,又道,“既然老夫人这里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任二夫人听楚辞这么说,也只好跟着提出告辞。   楚辞是跟她一起坐承恩侯府的马车来的,若是她不回去,留在娘家侍疾,那楚辞可就要自己雇马车了。   任二夫人想,她还指望着这位能替定君根治喘症呢,要是现在这么做了,难免让人心里不舒服。   便是为了自己的弟弟,她都不能得罪人。   曲大姑奶奶听见自己的妹妹要走,倒是没有多留,道了声路上小心,便看着她出了延年堂的正房。   离开延年堂,两人又去正堂向曲老太爷辞行。   曲老太爷还是之前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客客气气地让管家代替他送客。   一路出了曲府,任二夫人都没再和她搭腔。   楚辞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多话。   上了马车后,马车哒哒地往城东的方向跑去。   车厢里,楚辞还在想曲定君的病情。   任二夫人不知道她的想法,思量再三,终究还是忍不住,看着她微蹙的眉头,道了句,“世子妃,能不能给我交个底,我弟弟的病情到底有几分治愈的把握。”   “……”楚辞听她这么说,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又沉默了许久,然后一脸无奈地伸出一只巴掌。   “五成吗?”任二夫人一脸的惊喜。   楚辞点了点头,“现在只有五成把握,因为有些事情,我还要再确定一番。”   “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吗?”事关自己的亲生弟弟,任二夫人十分的热情。   楚辞看着她认真的面容,犹豫了半天后,试探着问,“……刚才在延年堂里的,是夫人的亲姐姐吗?”   任二夫人不懂楚辞为什么又提到自己的姐姐,但不懂归不懂,她还是点了点头,道,“不错,那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在床尾坐着的,是她大归后生下的外甥,一直在府里,随姐姐住着。”   “这么说,你姐姐是跟夫家和离了?”楚辞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有几分惊喜地问道。   任二夫人看不懂楚辞眼里的情绪,她不由皱了皱眉,一脸不解道,“世子妃,您怎么这么关心我姐姐?”   “你想听实话吗?”楚辞听她这么问,却突然肃了面容,正色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   任二夫人被她这眼神看的,顿时发起毛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楚辞没有解释,只是郑而重之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题,“关于你弟弟的病,还有我对你姐姐的过分关心,你想听实话吗?”   “……”任二夫人就这么沉沉地看着她,默然许久后,认真地点头道,“我想!我想听世子妃口中的实话。”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我怀疑你弟弟所患的并不是哮喘,而是……中毒。”   “世子妃,你……你说什么?中毒!”任二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   楚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她也没有勉强她立刻相信自己,只道,“夫人不必这般吃惊,我也说了,我只是怀疑,这怀疑也只有五分的把握,剩下的五分,还需我们一起佐证。”   “怎么佐证?”任二夫人的声线都颤抖起来了。   楚辞抿了抿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先将你大姐和她之前夫家的情况说给我听听。”   任二夫人听着楚辞的要求,这次倒是没有再多问,她沉吟片刻后,试探着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给她听,“我大姐是在二十一年前大归的,那一年,我八岁,弟弟五岁,大姐的夫家跟她是指腹为婚,因为那时候爹爹还没有中举,他只是一介清贫的童生,因为感激街上生药铺掌柜的扶持,便与那掌柜定下了儿女婚约……你也知道的,读书人都是有些气节的,所以哪怕后来爹爹中举,一路高升,他都没有想过放弃那桩亲事,姐姐最后还是嫁给了那掌柜的儿子。”   “那他们两人婚后感情如何?你大姐又是缘何与对方和离的?”   “这些事,我自己不太清楚,不过小时候听爹娘说起过,他们常常说,姐夫是个难得的厚道人,虽然在读书方面并不进益,可在疼夫人这点上,却是许多男人都望尘莫及的,爹娘都说,姐姐能嫁给姐夫,虽算不上十全十美,可也算得上十全九美。”   “后来之所以会和离,听姐姐说,是姐夫在外面置了外室……这件事,姐夫也承认了。爹、娘虽然向来看好姐夫,可这一点姐夫却是伤透了他们的心,再加上姐姐死活不愿意回那生药铺子,姐夫家只好同意和离。”   “原来是这样!”楚辞点了点头。   顿顿,又反问任二夫人,“不过听你说,你那姐夫是个疼妻子的人,又怎么会置外室呢?难不成,你爹、娘就没有怀疑过?”   “这……”任二夫人有些吞吞吐吐,“其实爹娘也怀疑过的,只是后来,他们还来不及查证,姐夫自己就先承认了,还说那个女人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楚辞:“……原来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   任二夫人叹了口气,又继续说了起来,“姐姐,姐夫和离后,姐姐便大归,回了府中,便是后来发现怀孕,生下了孩子,也不肯再回去,而姐夫,许是无颜见人,又许是别的缘故,很快就带全家搬离了京城。”   “我知道了。”楚辞点了点头。   马车继续走着,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停在了楚宅门外。   眼看着楚辞就要下车,任二夫人忙起身送她。   两人在车下站定,任二夫人问道,“那我们下一次什么时候过去。”   “等确定是中毒还是真的是喘症罢!”楚辞轻轻地说了一句,顿顿,看着任二夫人又道,“还有,这件事情的真相,是夫人去查,还是我派人去查?”   任二夫人听楚辞这般说着,脸上露出一抹痛苦,几抹犹疑。   楚辞见状,又道了句,“若是你自己查,我到时帮你弟弟治病就是,若是让我来查,那不管真相如何,一天一千两银子……夫人也知道,底下人都是要吃喝的。”   任二夫人叹了口气,“家丑不可外扬,还是我自己查吧。”   楚辞点了点头,“那我就不送夫人了!”说着,转身带着四儿就往里走去。   谢辞居中,折锦已经回完帖子,又送到了各府,看到楚辞回来,她连忙倒了杯水,端给她道,“姑娘,怎么样,曲家二爷的喘症可还治得好?”   楚辞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人家家里的秘事,只道,“过几天还要再去一趟。”   折锦点了点头,“到时候奴婢跟您一起去。”   楚辞没有拒绝,她平日出门,带的原就是折锦。她若无事,那下次自然还是带她一起。   “对了,那个赏菊会就在半个月后,我看姑娘的衣裳都是在金陵的时候裁的,这次要不要多做几件京城时兴的衣裳?”   “这些,你看着安排就好了。”楚辞对这些并不上心,索性将权力都放给了折锦。   折锦也知道自家主子是个不爱操心的性子,答应一声,便将此事记下了。   眼看着就要到了晚膳时分,楚辞还没看到陆小郡王回来,忍不住看向那折锦,问了句,“小郡王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折锦摇了摇头,“姑爷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总是早出晚归的,这些,奴婢也不清楚。”   “唔……”楚辞闷闷地应了一声,盘算着,“等他回来我问问他好了。”   两人正说着。   外面,一道残影闪过,接着,折夏慌忙地奔进厅里,道,“姑娘,不好了,小公子突然发起热来,王府的大夫把了脉,却根本把不出个病根来……” 第98章 本王是辛儿亲生父亲   字数:6009   楚辞一听孩子有恙,立刻急了起来,起身看着折夏急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辛儿怎么会突然发起热来?”   折锦见楚辞脸色大变,也自发地朝外走去,找四儿拿药箱。   折夏则一面陪着楚辞往外走,一面难为情道,“其实是太妃……她见着小尔和辛儿喜欢得厉害,便将两个孩子带去鹤鸣堂住了几天,然后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小尔便发起热来。”   楚辞听折夏提起云太妃,几乎立刻想到了云太妃身上的痨症。   该不会……想到眸中可能,她整张脸色都铁青起来。   一时间,对云太妃和孟璟母子的恨意也达到了极点。   这两个人,还真是毁人不倦!   要知道孟璟的耳根子会这般软,她当初说什么都不会让青三将孩子送回去!   两人出了楚宅,外面,随后赶到的马车也准备听到。   折锦背着药箱,和折夏一左一右扶楚辞上车。   三人在车里坐好后,马车便像离弦的箭一般朝摄政王府赶去……   等她们到摄政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不过摄政王府里,却是灯火通明,整个府里如同白昼一般。   楚辞下车后,便一刻不停地往王府大门行去。   守门的侍卫认识这位曾经的王妃,也不敢阻拦,按刀行了个礼便继续守起大门来。   楚辞进得前院,绕过影壁,才想起询问折夏,“小尔和辛儿现在在哪里?”   折夏忙道,“已经被抱回了云阶院,太医院擅长儿科的几个太医都在那里守着。”   楚辞点了点头,又朝云阶院走去。   云阶院,她进去时,东厢房已经跪了一地的人。   芸娘紧紧地抱着辛儿,坐在床边,孟璟则弯腰守在辛儿的床前,握着他的小手,脸上尽是哀愁。   楚辞进门的脚步声传来,出了跪在地上的人,其他的人都往门口看去。   “世子妃,你来了?”孟璟脸上涌起一抹惊喜,看着楚辞,七分着急,三分愧疚地叫道。   楚辞冷冷地削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一面朝辛儿走去,一面吩咐折夏,“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你和折锦留下就好。”   “是,姑娘!”折夏应了一声,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奶娘和太医道,“听世子妃的话,你们都出去吧!”   奶娘和太医没有应声,他们生怕扰了主子心烦,皆无声地磕了个头,就朝外膝行而去。   待人都退下后,楚辞也为辛儿把完了脉。   如她所猜测的,孩子正是受了云太妃的影响,肺经受损。   不过因为发现的早,又没用过药,还没拖到痨症的程度罢了。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确定了病症,她便起身开起方子来。   待笔墨晾干后,又将方子交给折夏,郑重道,“去回春馆,告诉掌柜的让他亲自抓药,另外,若是掌柜的肯行个方便,你再带一个可靠的药童回来,让他煎药。”   “是,姑娘!”折夏接过药方,答应一声,朝朝外走去。   孟璟看着这一幕,脸上的愧色更重,他抿了抿唇,正要上前与楚辞说两句话,问问辛儿的情况。   可没等他开口,床上的辛儿却先咳了起来。   那一声一声的,又重又疾,像是要将肺咳出来一般——小脸也憋得又圆又红。   楚辞见状,忙疾步走了过去。   仔细听过他的呼吸后,二话不说,掰开他的嘴,就覆了上去。   肺经受损着,痰要比正常人多许多。   要是成年人,还能自己咳出来。   可小孩子哪懂这些,楚辞为了让他呼吸的畅快些,只好亲自替他吸出来。   他吸了口气,吐了两次,辛儿的呼吸果然平稳了不少。   折锦也适时地递上一杯温水给她漱口,又端了痰盂过来。   楚辞清过口后,又看了辛儿一会儿,确定他没事,才又看向一旁跪了半天的芸娘,道,“这不关你的事情,你先起来吧。”   芸娘眼圈原本就红的厉害,现在听楚辞不怪她,眼泪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口中呜咽着,泪如泉涌道,“姑娘,是奴婢的错,您将小公子交给奴婢,奴婢却没有照看好他……姑娘,求您罚奴婢吧,无论您要怎么处罚奴婢,奴婢这心里,都没有半句怨言。”   “我说了,这不关你的事。”楚辞无法,只好亲自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沉声肃然道,“芸娘,你的为人我再了解不过,你对两个孩子的尽心尽力,我一直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你放心,我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惩罚你的。”   “姑娘……”芸娘又叫了一声,语气里全是感激和难受。   楚辞从袖中取了帕子,轻轻地帮她擦着眼泪,“你若是非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以后待辛儿更好一些就是了,好了别哭了。”   “嗯,奴婢知道了,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两位公子的。”   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又问,“小尔呢?他怎么样?”   芸娘便抽噎着道,“虽说生病的只有小公子,和两个小主子却是双胎出生,大公子和小公子,就像心意相通一般,一个不舒服,另一个便哭……奴婢看大公子哭得累了,再继续下去,怕会伤到嗓子,就让青苗带他去别的房间歇着了。”   楚辞听她这么说,点了点头,“你做得对,双胎之后,本就是有心灵感应的,要是让他留在这里看着辛儿,不说过了病气,就是这哭声都停不下来。”   芸娘“嗯”了一声,又问起床上辛儿的病情。   楚辞想起这个就来气,她侧头,狠狠地瞪了孟璟一眼,凛然道,“王爷,这件事,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我不过将两个孩子送过来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大一桩事,你若不给出个说法来,你觉得我以后还敢让孩子再来你这府上吗?”   孟璟听她这么质问,胸口顿时疼痛起来。   他紧紧地拢住收在袖子里的拳头,艰涩道,“这件事,是本王的错,本王也没想到,母妃竟然包藏如此祸心。”   楚辞听不惯他这般推脱,当即冷笑一声,毫不客气道,“她包藏祸心,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了吗?王爷你说你没想到这点,那你能想到什么?是云太后良心发现,愿意与你共享天伦?还是她会幡然悔悟,重新做人,将我的两个孩子当亲孙儿一般疼爱?”   “我……”孟璟被她逼得语塞。   楚辞仍不肯放过他,瞪眼了眼睛,冰凉凉地看着他,又道,“若是这次辛儿侥幸无事,那边罢了,若是他有个什么好歹,你别指望我会放过云太妃!”   “我一定会让她血债血偿!”   最后一句四个字,她发音异常慎重,眼底也染了几分厉色。   孟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极不好过,可面上却说不出半句让她息怒的话。   过去很久,才闷声道了句,“辛儿不会有事的。”   楚辞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   折夏过了多半个时辰才回来,出了一包药,还带回了两个药童。   两个药童都是回春馆掌柜的心腹,得了吩咐便去煎药。   因辛儿这症来的太急,楚辞也没有开什么难煎的药方。   两个药童只用了一刻钟多一些的功夫,就将煎好的药,端了过来。   楚辞接过后,试了温度,然后坐在床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辛儿。   辛儿只有几个月,脾胃正是娇弱的时候,楚辞也不敢给他多喂,只喂了小半碗,就将药拿开了。   折锦一直在旁伺候着,看着楚辞递碗,立刻接了过来。   楚辞看了她一眼,又吩咐,“辛儿还小,恐影响以后体质,不能用太多的药,剩下的,你让孩子的奶娘喝了,等辛儿醒过来后,让他吃些乳母的奶就好。”   折锦领命退下。   楚辞继续坐在床边,守着辛儿。   半个时辰后,小尔醒过来,又哭了一次。   青苗知道楚辞过来了,干脆将小尔也抱了过来。   楚辞有几天没见到两个孩子。   再次相见,总觉得辛儿病了,小尔也不好。   一时心酸难耐。   一面哄着小尔,一面盘算着,以后两个孩子还是跟着自己的好。   孟璟立在一旁,将楚辞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眼里闪过一抹黯然,无声地叹了口气,正要上前,与她再说几句。   这时,王府管家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到孟璟面前后,躬身行了一礼,道,“王爷,南郡王府的小郡王登门,说来寻他娘子……现在,可要让他进来?”   孟璟听到陆小郡王登门,嘴角的弧度更加苦涩了。   可不让人家进来,也说不过去。   毕竟楚辞在这里呢!   无奈之下,他只得道,“既是陆小郡王,就让他进来罢!”   “是,王爷!”管家领命离开。   孟璟终于抬步,朝楚辞走了过去,看着她透着几分疲累的侧脸,低声道,“陆小郡王过来了,那本本王就先出去了,有什么事,你让下人来知会本王一声便是。”   “另外,你自己也多保重!”   说完,转身便朝外走去。   韩赭见自家主子离开,忙追了上去。   谁知,出门时,两人却刚好跟匆忙赶来的陆小郡王撞在一起。   陆小郡王看到孟璟,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他晃着玉扇,挑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眼眸一深,状似关心的开口讽道,“这几日不见,王爷脸上身上的伤倒是好的快!这要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您前几日刚受了重伤。”   孟璟胸口憋着一口气,险些吐出血来。   他冷冷地扫了陆小郡王一眼,哼道,“小郡王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这不是关心王爷嘛!”陆小郡王笑嘻嘻的。   孟璟没有再理会他,一甩袖子便朝外走去。   “王爷慢走——”陆小郡王却不肯放过他,转过头,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却是缺了什么祛疤药,在下随时可以奉上……”   屋里,楚辞也听到了陆小郡王的声音。   刚好,怀里的小尔又迷瞪起来,她起身,将孩子交给青苗,道,“带大公子回去接着睡吧!”   青苗行礼,将孩子接过,抱着往旁边的次间去了。   她前脚刚走,陆小郡王后脚就过来了。   他直直地朝楚辞走来,瞧到床上的辛儿后,脸皮一下子绷紧了,“辛儿现在怎么样了?可是无碍了?”   楚辞摇了摇头,“他被人过了病气,伤了肺经,还要再守着看些时日,才知道是否无碍。”   陆小郡王一听是被人过了病气,脸色立刻铁青起来,“摄政王是怎么照顾孩子的,竟然让生了肺病的人伺候小尔和辛儿,真是太疏忽了。”   “跟下人无关!”楚辞听他这么骂,不由得替孟璟辩解了一句,道,“将肺病过给辛儿的,是云太妃。”   云太妃……   听到这个名字,陆小郡王立刻反应过来,这位是孟璟的生母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犹疑片刻后,陆小郡王压低了声音问道。   楚辞却没有立刻回复他,而是摇头道,“这里边的事情有些复杂,等回头闲了,我再说给你听。”   楚辞都这样说了,陆小郡王就算有想法,也只能先压下来。   他朝楚辞微微发白,疲态尽显的面容看去,顿了顿,道,“听四儿说,娘子你今天已经跑了一天了,要不要先去歇会儿?辛儿这里,就交给我看着,一旦有什么情况,我立刻让人去叫你。”   楚辞听他这么说,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握着辛儿的手,道,“孩子现在还未脱离危险,我怎么睡的着呢!相公,你不用管我,你若是累了,自去歇着便是。”   陆小郡王叹了口气,面上妥协地说着,“那我陪你一起守着辛儿好了。”   可放在背后的手,却呈刀状,趁楚辞一个不注意,就往她后颈劈去。   楚辞被他这么一劈,当即松开辛儿的手,软软地朝后倒去。   陆小郡王见状,忙扶住她,然后打横将她抱起,送去了次间和小尔一起并排躺下,又吩咐青苗好好的看顾着两人。   青苗听了自家姑爷的话,忙点头应了。   陆小郡王看着楚辞沉沉睡去的模样,又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才起身回了辛儿这边。   再说辛儿,他刚才服下的药里有些助眠的成分。   眼下只要不咳嗽,十有八九会睡到天亮去。   陆小郡王不知道这些,他生怕自己一个疏忽,又耽误了孩子的病情,竟是一眼不错的在那里守着……   书房里,孟璟面前摆着一沓公文,他却怎么也看不下去。   在他眼前不停跃动闪现的,却是小尔和楚辞母子的模样。   一帧一帧,那一停下,让他完全无法将心思放在公文上。   韩赭看着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只好一遍一遍地让人去打听消息,然后报给孟璟。   孟璟听了这些消息后,心里虽然没有那么七上八下了,但又跟揣了二十五只兔子一般——是实实在在地百爪挠心。   韩赭叹了口气,试探着劝道,“王爷左右也看不进去这些东西,要不,干脆移步东厢房,也去守着辛儿公子。”   话落,见孟璟已经意动,却并不行动,想了想,又补了句,“现下世子妃已经去歇着了,那边就只有陆小郡王在守着,可说句难听的,陆小郡王他到底不是辛儿公子的生身父亲,万一对辛儿公子没有那么尽心呢,要卑职来说,还是王爷您亲自过去守着,才合适……”   孟璟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说的不错,本王毕竟是辛儿的亲生父王,守着他原就是应该的。”根本就没必要为了谁去回避。   这样想着,他重新敛了衣裳,又朝东厢房走去。   东厢房,陆小郡王见着孟璟去而复返,脸色一下子铁青起来,起身行礼后,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王爷,辛儿这里有我这个做爹看着就好了,您贵人事忙,还是早些歇着吧。”   孟璟闻言,脸上浮起一抹不悦,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威胁道,“你莫忘了,本王才是辛儿的亲生父亲!”   陆小郡王冷哼,“你就是亲爹,那又如何?皇家玉牒上又他和小尔的名字吗?”   孟璟:“……”   陆小郡王又道,一脸的嘚瑟,“可我们陆家的族谱上,是有他们两个的名字的!”   “随意说,王爷,孩子的亲爹是谁不重要,这往后,他们叫谁一声爹,跟谁姓,光耀谁家的门楣才是最重要的!”   孟璟听他说的嘚瑟,随即想起的却是觉明大师给两个孩子的批命。   继而冷冷一勾唇角,看着陆小郡王,薄凉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好了,看看十年后,小尔和辛儿会叫谁一声爹,跟谁姓,又会光耀谁家的门楣!”   陆小郡王其实不弱于他地一昂头,“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好了!”   孟璟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去了床尾的杌子上坐下,目光紧紧地落在了辛儿的脸上。   过了会儿,他仍觉得不放心,又让韩赭出去请了一个太医院最擅长儿科的太医,也一起守着,时不时示意下辛儿额头上的温度。   一夜,漫漫而过。   次日天刚亮,睡在次间的楚辞就醒了过来。   她起身后,只觉得后颈疼得厉害,待看见身边的青苗和小尔后,才想起昨夜的事。   继而狠狠地一咬牙,狠声道,“陆邑风,你真是长本事了,竟然敢对我下黑手。”   她声音极小,就是守在她旁边的青苗都只听了个大概,还一脸疑惑地问道,“姑娘,您说什么呢?”   “没事!”楚辞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后颈,没好气地说道。   青苗被她凶了一些,肩膀不由轻轻瑟缩了一下。   楚辞看她这副样子,知道自己吓到人了,忙又道,“青苗,你别误会,我不是冲你发脾气,就是这次间里的枕头太高了,睡的我脖子不舒服的很,起床气就大了一些……”   青苗没想到楚辞堂堂主子会对她一个下人解释,忙受宠若惊地摆手道,“姑娘……奴婢不敢怪罪姑娘,也没有误会姑娘。”   楚辞含糊地“嗯”了一声,“那就好,你现在服侍我起来吧。”   “是,姑娘。”青苗答应着,便拧了温热的帕子过来,服侍楚辞擦脸。   楚辞擦过脸,她又扶楚辞下了床,让她坐在梳妆台前,她亲自替她绾发。   收拾好一切,床榻上,小尔也醒了过来。   许是这屋子里有楚辞的味道,他抬了抬腿,朝楚辞的方向咿咿呀呀地叫了两声。   楚辞听到儿子醒过来,连发簪都懒得戴,起身便快步去了床边。   她先哄了小尔一会儿,又帮他解决了口粮问题,然后才将他交给青苗,自己则朝外走去。   外面辛儿也是刚醒过来,陆小郡王正要去次间叫楚辞,结果一起身,便见楚辞揉着后颈朝他走去。   “娘子……”陆小郡王对上楚辞杀人般的目光,小声地叫了一句,连忙道,“辛儿醒过来了,我正要让人去叫你呢!”   楚辞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直接朝床边走去。   床榻上,辛儿脸色已经好了一些,他和小尔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闻见自家娘亲身上的味道,也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只不过,小尔是叫的中气十足。   他则叫的跟小猫儿一样,有气无力的。   楚辞听着,几乎立刻红了眼圈,朝辛儿走去。   她握住他的小手,又试了试他身上的温度,确定热度已经退下去,才松了半颗心。   跟着,又看向守在一边的折锦,道,“昨天的药可有喂给奶娘,若是为了的话,现在便叫她过来喂辛儿罢!”   折锦忙道,“奶娘已经喝过药了,既然小公子已经醒了过来,那奴婢现在就去叫她过来!”说着,便朝外走去。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丰腴,约莫二十来岁的奶娘就走了进来。   见屋子里主子多,她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抱着辛儿往次间走去。   可谁知,半刻钟后,折锦却过来禀报,“姑、姑娘……辛儿公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竟是完全不吃奶娘的奶!”   “这是怎么回事?”楚辞下意识地问。 第99章 孩子,太脆弱了   字数:6023   楚辞正疑惑着,奶娘抱着辛儿从次间走了过来。   她上前,向楚辞和孟璟一福身,看着孟璟笑道,“王爷,许是世子妃刚给小尔公子喂过奶的缘故,辛儿公子闻到那个味道,就不愿意吃奴婢的奶了。”   孟璟听她这么说着,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沉顿片刻后,又十分尴尬地看向楚辞,道,“这样的话,不如还是你去喂辛儿?”   楚辞听是这个理由,也没了办法,只好吩咐折锦再去煎药,等她服了药再喂辛儿。   折锦领命,立刻朝外走去。   楚辞在她离开后,颇不自在地朝孟璟和陆小郡王的方向看了一眼,道,“相公,王爷,我是大夫,又是辛儿的娘,这里有我照看着就好了,你们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孟璟和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两人张口,异口同声道——   “本王不忙!”   “我不忙!”   楚辞:“……”   她叹了口气,从奶娘怀里抱过辛儿,丢下一句“我带他去次间”,便朝另一边的屋子走去。   陆小郡王想追上去,孟璟却横手拦住了他,道,“小郡王没看见世子妃是想一个人静静吗?”   陆小郡王见状,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又如何?楚小辞是我的娘子,我想什么时候找她就什么时候去找她!”   说完,格开孟璟的手就朝里走去。   孟璟看着他的背影迅速消失,没入次间,两行银牙紧紧地咬住。   韩赭侍立在旁,这陆小郡王对自家主子的挑衅看得清清楚楚,他轻咳了一声,试图婉言相劝,转移孟璟的注意力,“主子,有世子妃看着,辛儿公子的病情定是能稳住的,这点并不需要您担心,您现在最该做的,是好好想想该怎么给世子妃一个交代。”   听韩赭提起交代二字。   孟璟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以前他以为云太妃不是自己的亲生母妃,想做什么都下得去手。   可现在,照觉明大师的说法,她分明就是自己的亲娘……而且,她现在又缠绵病榻,实在没几天好活了。   他实在想不出来,要如何跟她计较辛儿这件事。   又如何,让她亲自出面给楚辞道歉,给辛儿道歉。   韩赭见自家主子为难,心里可不好受。   可偏偏,任他搜索枯肠,却想不到一点能替主子分忧的法子。   末了,只能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罢了,本王还是亲自走一趟鹤选堂吧!”   孟璟眼中一片沉色,叹了口气后,猛地一甩袖子,迈开长腿朝外走去。   两人脚程都快,没多时间就赶到了鹤选堂。   鹤选堂中,云太妃精神还算不错,正坐在榻上与刚被孟璟调回来没多久的纯宵说话。   听到下人禀告孟璟来了。   她眼神变换了几瞬,才点了点头,让新提拔上来的婢女春桃请孟璟进来。   孟璟进来后,拱手行了一礼,僵着脸叫了声“母妃”。   云太妃看他这副样子,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道,“看你这样子,却不像是来跟我请安的,倒像是来跟我寻仇的。”   “……母妃,您那样对付辛儿一个孩子,就不觉得亏心吗?”孟璟怒气积郁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咬着牙迸发出来。   云太妃听他这么说,唇角的笑弧更深了,她温和地看了旁边的纯宵一眼,凉凉道,“看吧,我还真没猜错,这摄政王果然是找我寻仇来了。”   纯宵被孟璟下放到庄子上过了将近一年,到现在,早就没了以前在摄政王府时的娇气,也没了那份攀龙附凤的心。   她知道,自己这条命和自己的前途,从来都是捏在孟璟的手里的。   云太妃虽然疼她,可却从来拧不过王爷这根大腿。   只要王爷不待见她,那她这辈子是别想落好了。   这般想着,她忙小心翼翼地看了孟璟一眼,替云太妃描补道,“王爷,太妃说这话,其实并没有怪罪您的意思,她……她也不是有意将肺病染给辛儿公子的,实在是底下伺候的人太不经心了,辛儿公子可是太妃的亲孙子,这虎毒不还食子呢,太妃又怎么舍得伤害自己的亲生孙儿,是鹤选堂的下人,是他们将太妃和辛儿公子所有的食具弄混了,求王爷明鉴!”   语气之间,竟是十分的真诚。   孟璟听她这般说着,不由朝云太妃看去,单手负在身后,嗓音一沉,反问,“母妃,纯宵说的都是真的吗?”   云太妃看了孟璟一眼,又看了纯宵一眼。   眼皮轻轻地动了动,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很久后,才笑着看了孟璟一眼,道,“宵儿这丫头,说的正是母妃的心里话。小尔和辛儿都是母妃的亲孙子,母妃就算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他们的,这次的事,母妃其实也没想到,都是小厨房那些人偷懒,弄混了母妃和辛儿的食具……随后,母妃定会好好教训他们的。”   话落,她看着孟璟,稍微停顿了片刻,又道,“对了,辛儿那边怎么样了?现在可有生命之危?”   孟璟闻言,又一拱手,淡淡道,“多谢母妃关心,辛儿身上的热度已经退下去了。”   “哦,已经退下去了,那就好那就好,不然的话,母妃可要内疚死的。”云太妃点了点头,面上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但是眼里却有一抹危险的暗芒闪过。   孟璟这这抹暗芒看在眼里。   他藏在袖子里的拳头不由得锁紧。   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狠心,又道,“说起来,儿子今日来鹤选堂,还有一件事是要知会母妃的。”   “什么事?”云太妃迟疑片刻,低低地问了一句。   孟璟便看着她道,“城外一百里处有座小汤山,那山上温泉泉眼极多,刚好儿子年前在那里修了处庄子,调养身体最是不错……儿子的意思是……”   “我不去!”孟璟话还没说完,就被云太妃给打断了,她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厉色,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拒绝道,“那样荒郊野外,鸟不拉屎的地方,我才不去,谁爱去谁去!”   孟璟又是深深地吸口气,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儿子说了,儿子今天来,只是知会母妃!”   言下之意,我根本没有跟你商量的意思,我只是告诉你一个结果。   云太妃也不是蠢到无可救药了,听了孟璟的强调,她立刻明白过来他话里的重点。   当即,脸色更加铁青了,死死地瞪着他,面子里子都不顾了的阴狠道,“我也说了,我不去,你若非要让我去,那就抬着我的尸体过去好了!”   孟璟见云太妃又故态复萌,撒娇撒泼,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她,近乎绝望道,“母妃,你怎么就不肯放过儿子呢!”   “那你呢,你怎么就不能娶了宵儿呢!”云太妃蹬鼻子上脸,连气都不岔地接了一句。   孟璟朝鹌鹑般,小心翼翼缩在那里的纯宵看去,眸光又深邃了几分,然后冷眼看着云太妃,问道,“是不是只要儿子纳了纯宵,您就愿意搬去小汤山别院?”   云太妃眸光一亮,半信半疑地朝孟璟看去,“你真的愿意纳了宵儿?”   孟璟无奈地点了点头,不得不妥协道,“是,只要您肯搬去小汤山,儿子就纳了纯宵!”   云太妃闻言,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咬了咬牙,又警告他道,“那你可别诓我!”   “儿子绝不诓您,儿子今天还在这里跟您承诺,只要纯宵为儿子生下个一儿半女,儿子就为她请封侧妃。”   “请封侧妃?”云太妃有点不满,“那她现在就只能以侍妾的身份跟了你?”   “不然呢?”孟璟冷冰冰地看着云太妃,“她那样的身份,难不成您还想让儿子立她为正妃?”   “那又有什么不行的!”云太妃对纯宵真的是十分偏爱,怎么看怎么没满意,甚至忍不住将她和楚辞比较起来,“你之前那个正妃不也是个下九流出身的民女?她能做你的正妃,宵儿自然也能。”   孟璟有些嘲讽地看了纯宵一眼,然后冷冷道,“可楚辞再怎么说,都是良民,纯宵是吗?您别忘了,她可是贱籍,在官府也有备案的!”   云太妃听孟璟这般说着,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强求了。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再为纯宵争取些什么。   从住的院子,伺候的人,陪嫁的东西,一样一样地跟孟璟磨了起来,孟璟听得心又凉了几分。   最后还是纯宵看不下去,主动提出一切都听孟璟的安排。   云太妃向来最听纯宵的话,心里虽然不情愿,但是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一桩交易,就这么定了下来。   三日后,孟璟正式将纯宵收进房中。   第四日,云太妃随孟璟的心腹去小汤山静养……   一日无话。   到了夜间,孟璟正在书房担心辛儿。   犹疑许久,就在他再忍不住,准备去东厢房再守着时。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通报声,“王爷,鹤选堂的纯宵姑娘求见……”   孟璟听是“纯宵”,潭目不由一深,微微沉顿片刻后,吩咐身边的韩赭将人带进来。   纯宵进了书房,想孟璟行过礼,就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孟璟不怒自威的扫了趴伏在地上的纯宵一眼,沉声问道。   纯宵两股战战,心里怕到了极点,可想说的话却不能不说——“奴婢是来向王爷投诚的。”   “哦?不知你有什么好向本王投诚的?”   “……奴婢愿意成为王爷手中的傀儡,帮王爷瞒哄住太妃,好让太妃不再寻王爷的麻烦。”   “那你的条件呢?”   “奴婢不求高楼屋舍,不求黄金千两,只求来日,王爷得偿所愿后,能放奴婢出府,允奴婢青白嫁入一小户,做个正正经经的正头娘子。”   孟璟听她这么说着,倒是高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又问,“你就一点都不想要,摄政王府的侧妃之位?”   纯宵思量片刻后,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孟璟的眼睛,说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奴婢以前少不更事,是犯过混,可在外面呆了将近一年后,奴婢以为,枕边人知冷知热,比什么都强。”   “如此,本王便应允了你!待母妃离开后,若是你有看中的人,本王便为你们赐婚,若是没有看中的人,本王便亲自为了挑一佳婿,再给你一份嫁妆,让你做个正正经经的正头娘子。”   “多谢王爷体谅,奴婢叩谢王爷恩典。”   纯宵用力地向孟璟叩了个头,然后才起身朝外退去。   她离开后,韩赭走向孟璟,轻声道,“没想到,在庄子上过了一年,她倒是拎得清了,知道什么能觊觎,什么不能觊觎。”   孟璟没有说话。   起身,直接朝外走去。   东厢房中,等他到时,整个屋子都是一股苦药的味道。   太医在门边守着,看见孟璟进来。   忙上前,小声禀了一句,“王爷,小公子的病情又反复了,今晚身上的温度,比昨晚还要高。”   孟璟一听,脸色立刻紧绷起来。   他直接朝床边走去。   只见楚辞发丝凌乱,眼眶通红地抱着辛儿,靠在床边。   辛儿整张脸都烧的通红,紧紧地抓着楚辞胸前的衣裳,发出小猫一样的叫声。   这一幕,看的他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一旁,陆小郡王也是一脸的着急,心疼。   眼下,看见孟璟进来,脸上又有浓浓的愧疚和心疼。   拳头一下子攥了起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还有脸来,要不是你看护不利,辛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孟璟对于陆小郡王的指责无话可说。   只能将袖子里的手攥的更紧,目光死死的盯着楚辞怀里辛儿,道,“孩子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辛儿没事最好!要是有事,我就算拼了我这条性命不要,也一定替我儿子讨回一个公道!”陆小郡王说着,又狠狠地瞪了孟璟一眼。   要不是旁边有重病的小尔和失魂落魄的楚辞,他一定要与孟璟狠狠地干上一架,将他也尝尝辛儿受过的痛苦。   孟璟无法反驳陆小郡王的话,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目露哀戚,脊背挺直,像雕塑一般。   而一旁的楚辞,她的身子虽然没动,可两个男人的话却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中。   她半晌才抬起眼皮,看了陆小郡王一眼,道,“你怪他做什么?辛儿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不怪他,该怪的是我,倘若我当初不让青三将孩子送回给他,那么云太妃就算有心陷害,又哪里找得到机会。”   “真的不怪他,只怪我!全部都怪我!”   楚辞说着,豆大的泪珠从眼底流了出来,一滴一滴砸在辛儿的脸上。   辛儿像是感觉到生母的悲戚,抓着楚辞衣襟的手更紧了。   哭声也更大了一些。   楚辞听着这嘶哑的声音,眼泪落得更凶,就像断线的珍珠一般。   “娘子,你别哭,你这样哭着,我的心都要碎了!”陆小郡王看她这副模样,忙挪到了她的身边坐下,紧紧地覆上她抱着辛儿的手,道,“你相信我,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你救不了他,可别人不一定,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出世的神医,肯定还有些未出世的神医,为夫这就去写榜文,千金聘医,我相信整个云朝,总有一个大夫能救得了辛儿的!”   “娘子,你等着为夫,为夫这就去!”说着,他便要朝外走。   楚辞见他这般,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摇头,哽咽道,“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孩子不是大人,用药可以吊命,孩子,太脆弱了。”   “娘子……”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又叫了她一声。堂堂七尺男儿,眼眶已经红透,声音也颤抖起来。   楚辞听他如泣如诉的声音。   却没有应答。   她慢慢地站起了身,将辛儿交给陆小郡王,眼里含着泪,低低地吩咐,“相公,你先帮我抱着辛儿。”   “娘子,那你要做什么去?”陆小郡王接过辛儿,紧张地问道。   他害怕楚辞一时承受不住,去寻短见。   楚辞却没想到这些,只是哑声应了一句,“我去开药。”话落,又一串眼泪落下,砸入她脚下的波斯长毛地毯,瞬间消失不见。   “莫非辛儿还有救?”陆小郡王听她说要开药,试探着问了一句。   楚辞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某种莫可名状的悲痛和决绝朝屋内的圆桌走去。   圆桌上备着笔墨纸砚。   她提笔后,还未写字,眼泪先落了下来,很快就打湿了面前的宣纸。   “姑娘,我来帮你……”折锦将楚辞的难过看在眼里,她上前来,帮她换了一张纸。   可第二张纸还是被她的眼泪打湿了。   折锦只好再换。   换到第十张,楚辞还是没有开出药方来。   倒是立在一旁的孟璟,发现了不对,他疾步走向楚辞,握住她执笔的手,沉声问道,“告诉本王,你到底要开什么药?”   “我……我要开能保住辛儿性命的药啊!”楚辞透过朦胧的泪眼,对上孟璟冷厉却饱含悲伤的眸子,绝望的说道,“我现在能保住的只有他的命了!”   楚辞说得隐晦。   又不清楚。   可孟璟却透过她的悲痛欲绝,猜出来她的心思。   想必,她是要用一些成人才能用的虎狼之药去强行拯救辛儿的命。   不过,用了那药之后,辛儿的神志也会大大受损。   这根本就是……就是……   在要楚辞的命啊!   “你念,本王来写!”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孟璟终于肯放开楚辞的手腕,他看着她的眼睛,厉声道,“这个主,也由本王来做!”   楚辞低下头,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闭上眼睛,报出一串的要命。   孟璟记下后,拿着药方,亲自走了出去。   他走后,陆小郡王抱着辛儿走到了楚辞的身边。   他的心性不如孟璟沉稳,现在尚还不明白如此话里的意思。   只看着楚辞流泪的眼睛,心疼地问道,“既然能保住辛儿的命,娘子为何还这么难过?”   楚辞闻言,抬起头,歉疚地朝他怀中的辛儿看去,抬手,握住了他的小手,艰难张口,一声又一声的叫着他的名字,在心里说着抱歉。   “娘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小郡王看着她的模样,却越来越纳罕。   折锦站在两人不远处。   闻言,不由得上前,轻轻地撞了一下陆小郡王,低声道,“姑爷,您还是别问了,等以后您就知道了。”   陆小郡王见状,又朝折锦看去。   却发现,折锦的眼里也含了悲戚的眼泪。   他收回目光,回想刚才楚辞说的每一句话。   “我……我要开能保住辛儿性命的药啊!”   “我现在能保住的只有他的命了!”   ……   想明白后,陆小郡王的脸色也变了。   难道,他娘子所说的就是字面的意思。   她确实能抱住辛儿的性命,不过也只能抱住他的性命。   至于别的后遗症,却是无法保证。   这般想着,陆小郡王的心也悲戚起来。   他原本就通红的眼睛一眨,就有眼泪一滴接一滴的落下,砸在辛儿通红的额头上。   “辛儿,辛儿……”他喉头发疼,近乎哽咽地喊着孩子的名字,眼泪落下的更多,很快就将辛儿的整张脸都打湿了。   折锦看着这一幕,眼泪也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只有芸娘,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将嘴唇咬出血来。   一声不吭的拿起帕子,帮辛儿擦着脸上的泪水。   孟璟半个时辰后才回来。   回来时,手里端着一碗药。   走到楚辞的面前后,他低下头,沉沉地问了句,“……这药,要喂多少。”   楚辞听他询问,再去探辛儿的额头,竟是比之前更烫了。   这个要命的关节点,她实在不得不狠下心来,看向孟璟,朝他伸手一只手,当机立断道,“给我,我来!”   “……”孟璟不肯给,他已经亏欠她太多,实在舍不得再让她做这个恶人。   可楚辞却不肯妥协,她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是大夫,更是孩子的娘,这药,只能我来喂!” 第100章 姑娘,王爷要纳妾   字数:6011   只有她能控制好药量。   楚辞最后一句话,孟璟真的没法反驳,只好捏紧了药碗,一点一点地朝她推了过去。   楚辞又轻轻地抽泣了一声,然后才将药接过。   片刻后,又看向陆小郡王,吩咐道,“相公,有劳你将辛儿放在床上,再帮我拿一根竹管来……”   陆小郡王闻言,看了眼楚辞悲痛欲绝却不得不强撑的模样,又看了眼怀中面色通红的辛儿,攥紧了拳头,转身朝床榻走去。   将辛儿放好后,他又出去找下人要了一根竹管。   竹管是洗赶紧的。   楚辞接过后,将管子末端探进辛儿口中,她端起药碗喝了一口,低下头,通过竹管,将汤药喂给他。   辛儿现在已经烧得迷糊,哭声弱的几乎听不清楚。   她估摸着药量,喂到第五口的时候,暂时停了下来。   “再去准备酒来!”手搭在辛儿的额头上守了一会儿,她又如是吩咐身边婢女。   折夏最近一直呆在摄政王府,知道酒在哪里,闻言,立刻转身朝外退去。   不一会儿,一小坛子的酒便被她搬了过来。   楚辞用力掀开酒坛子封塞,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放进酒里浸了浸,拧干后,往辛儿的五心擦去。   她一遍又一遍的擦着,心中暗暗祈祷着,希望这法子能奏效。   虽然在写药方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要留辛儿在身边照看一辈子。   可做母亲的,但凡有点儿希望,谁又愿意自己的孩子变成傻子呢!   “娘子,我也来帮你!”陆小郡王早在南郡王府的时候就见过楚辞这种降温法子,现在见她一遍又一遍地给辛儿擦身,忙上前要动手帮忙。   折锦见状,也解了身上的帕子递给陆小郡王。   陆小郡王接过后,用酒浸湿了,也帮辛儿擦起身子来。   两人同时动手,坚持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可辛儿身上的温度还是没有降下去。   “要不,再用冰块试试?”陆小郡王见用酒擦身不奏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提议了一句。   楚辞却摇了摇头,哑声道,“不行,辛儿太小了,要是直接用冰块,他会被冻伤的。”   “那多包几层帕子呢?”   “这样还会有效果呢……”楚辞苦涩地低声喃喃。   一刻钟后,眼看着辛儿身上的温度又要回升。   她不得不狠下心来,又用竹管给他喂了三口药。   这三口喂下去,辛儿好像是被呛到了,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楚辞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他的喉间又被痰堵住了。   这般想着,她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再次覆上他的口,将堵在他喉间的痰吸了出来……   漱过口后。   外面,突然哗啦啦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孟璟暗自让韩赭去把太医院和京城中所有的名医都请了过来。   “这是小公子的脉案,你们轮流看看,谁要是能救得了小公子,王爷便许他黄金万两,官升三级!”   韩赭将脉案往桌上一扔,看着外厅密密匝匝的名医们说道。   这些人一听,当即起了心思,一个一个争先恐后地看起脉案。   看完后,又都像鹌鹑似的低下头去。   惟有一个十几岁,看起来就不像名医的少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抿着嫣色的红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韩赭跟在孟璟身边这么多年,那是精的不要不要的。   一眼扫过去,就发现了那少年的不同,再一想他的师门。   他突然朝他走去,在他面前停下道,“宴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宴鸣一听韩赭这语气,就知道他是一不小心露了相,还刚好被这韩侍卫给看见了。   没办法,只能一点头,跟他朝偏厅走去。   到了偏厅后,他也没有寒暄兜转,直接开门见山道,“宴公子,说实话,你可是有救治我们小公子的办法?”   宴鸣听他这么直接地问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更加纠结了。   韩赭却跟他耗不起,他一撩袍摆,直接跪了下去,“求宴公子赐教……我家主子就只有这么两位公子,要是小公子保不住,那我家主子的命也就去了一半!”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宴公子也是在佛门长大的,求宴公子慈悲这么一会,救救我们家小公子!”   “只要救得活小公子,我在此可以向您许诺,摄政王府的任何东西,都随您开口。”   宴鸣:“……”   韩赭这话说的太重了,他实在无法拒绝。   只得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我索性直接跟你说清楚吧……小公子这病症我是治不了的,不公在承天寺的时候,我倒是见过一个人能治!”   “那人是谁?”韩赭起身,焦急地问道。   宴鸣道,“是我师父觉明大师的师兄——已经退隐江湖的毒王袁晗。”   毒王袁晗?   听到这个名号,韩赭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疑道,“可这位前辈不是在三十年前,七十大寿过后就完全失去踪迹了吗?”   宴鸣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就是我师父觉明大师也只是在十年前见过他一面。就是那一面,我亲眼看见他用了一个月的功夫,便将一个比小公子情况还要危急的一岁婴童给救了回来。”   韩赭闻言,沉吟片刻道,“那你师父觉明大师呢,他会不会知道那位的行踪?”   宴鸣叹息,“实不相瞒,也是十年前那次会面,我师父和毒王袁晗彻底的闹翻了,毒王袁晗曾撂下狠话,这辈子与师父黄泉不复相见。”   所以说,他提供的线索还是没用?   这般想着,韩赭的面色一下子消沉了下来。   心里原本抱着的那一点希望,也像轻烟一样,转眼间不见了踪迹。   宴鸣看他这副模样,对于自己完全帮不上忙的多此一举,也很愧疚。   他微微沉顿片刻后,道,“可凡事总没个绝对,韩侍卫要是信得过我,那我现在就回承天寺,找师父问个清楚,看他还有没有旁的法子找到毒王袁晗的行踪。”   韩赭心中却有几分打鼓,“都已经十年过去了……”毒王袁晗在不在世还是两说。   宴鸣听出了他话里隐含的意思,但却不甚赞同,他留下一句,“总要尽人事”,便朝外走去。   韩赭看着他飞快走远。   微微敛容后,朝孟璟所在的主间走去,他将宴鸣刚才所交代的事情与孟璟仔细说了一遍。   孟璟听罢,原本死气沉沉的面容就像被重新注入了一孔新鲜的泉眼一般,他当机立断地朝楚辞走去,在她面前站定后,看着她苍白狼狈的脸,哽声道,“世子妃,能否将苏州那支青龙卫的青四借我一用?”   楚辞闻言,抬头朝孟璟看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激动道,“王爷……可是你寻到更好的大夫了?”   孟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毒王袁晗的事。   他怕她看不见希望。   又怕她饱含希望最后却又落空。   沉吟片刻后,只得将毒王袁晗的事,简单跟他提了几句。   楚辞听她这般说着,心中倏地一动,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陡然抬手,从上面推下一串檀木珠串,递给他道,“王爷,你还记得这个吗?”   孟璟听她这么说,目光一垂,落在了那珠串上。   “这是……觉明大师得知你怀孕后,亲自送给你的,说有它在,兴许能帮你腹中骨肉挡去一劫……”孟璟回想着,将当时的情形仔仔细细地形容的出来。   楚辞点了点头,沉声道,“若是两个孩子注定会有一劫,那么我想,此刻便是应了劫,若是你让青四去寻觉明大师,记着将这珠串带上。”   孟璟看着她重新焕发光彩的眸子,接过珠串,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娘子……”陆小郡王看到重新活过来一般的楚辞,也是松了口气。   可心里又怕,这一切只是空欢喜一场。   他轻轻地叫了楚辞一声,看着她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和小心翼翼。   楚辞将他的眼神看得分明。   继而扬唇一笑,握住他的手,宽慰他道,“相公,你别担心我了,你没听到吗?辛儿有救了,只好青四能将毒王袁晗带回来,那辛儿就有救了。”   “娘子……”陆小郡王又叫了一声,然后再忍不住,伸手将楚辞捞进怀里,紧紧的抱着。   之后,两人就一直守在了辛儿的床边。   整整两夜三天都没有合眼。   孟璟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白日不能时时刻刻的守着,只好晚上过来。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他和云太妃约定好要纳纯宵那天。   刚入夜,外面就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楚辞看着刚刚睡着的辛儿,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外面是怎么一回事?”她有些艰难地撑起身子,看向折锦和折夏问道。   折锦、折夏这几日虽然一直在云阶院伺候着,可外面的事情又怎么会完全不知情。   听楚辞这么问,两人脸上都是一苦,谁也不敢先说出来。   楚辞见状,不由冷了脸,提高音调又问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说!”   “姑、姑娘……”折锦声音都颤抖起来,死死地垂着头,小声道,“外面、外面是……”   “到底是什么?”   “是王爷要纳妾!”   “王爷纳妾?”楚辞脸上的表情顿时冷了起来,她回过头,又看了眼床上生死不知的儿子,攥紧了拳头,冷笑道,“自己的骨肉还生死未卜呢,他倒是好心情,还有纳妾的闲情逸致,让他给我滚过来!”   “姑娘……”折锦听到最后一句,整张脸都白了,看着她,一脸的惊慌失措和欲言又止。   楚辞眉眼之间散发出来的气势更加孤冷,“怎么,我吩咐不动你?”   折锦哪里敢认,忙把头要成了拨浪鼓,“不,不不……奴婢不敢!”   “既然不敢,就照我吩咐的去做,记住,不要篡改我的意思,我说的每个字,你都要原封不动的给我带到!”   “……”折锦咬了咬牙。   她还能说什么呢,王爷已经将她给了姑娘,那她就是楚宅的人。   自然是应该以楚辞的吩咐为先。   这般想着,她只能福了下身,转身朝外走去。   此时,书房内中,孟璟也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喧闹声。   “这是怎么回事?”他皱起眉来,目光冰寒地看着韩赭,“小公子还需静养,是谁胆敢在外面喧哗?!”   韩赭闻言,忙道,“那卑职出去看看!”   说着,便要朝外走。   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外面又传来一道禀报声,“王爷,南郡王府世子妃身边的折锦姑娘求见,现在可要放她进来?”   孟璟一听是楚辞身边的人,连门口的侍卫都来不及理会,直接起身,绕过桌案,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韩赭见自家主子离开,忙追了上去,替主子打开门。   此时,外面廊下,折锦正一脸纠结的站着。   此时,看到孟璟出来,她不由瞪大了眼睛,然后挪着步子上前,仔仔细细地行了一礼,“奴婢给王爷请安!”   “你怎么过来了,可是世子妃那边又出了什么状况?”孟璟一脸阴郁,紧张地问道,折锦扯了个苦笑,摇头,“其实也没什么事情。”   “那你过来做什么?”   “我们姑娘……想让奴婢给王爷带句话。”   “什么话?”   “王爷,我们能进去谈吗?”折锦说道,她是真的很想给自家旧主留点面子。   可偏偏,孟璟就像看不到她脸上的为难一般,一甩袖,毫不犹疑地驳回了他,冷冰冰道,“不用了,就在这里说吧!”   “可是……”折锦还想再争取一下。   孟璟却直接打断了她,“说!”   面对旧主浑身外放,毫不内敛的王霸之气,折锦心尖儿一颤,只得视死如归地张了口,然后将楚辞交代给她的话,一字一句转达的精准无误。   然后……   孟璟整张脸都黑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周遭那些侍卫如有实质的,异样的目光。   心往下沉了沉。   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然后没有任何预兆,突然恼羞成怒得转头,瞪向韩赭道,“不是让你去查府中的喧闹从何而来,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韩赭:“……卑职这就去。”   其他侍卫:“属下去给韩大哥帮忙!”   一时之间,竟是像一窝蜂一样,全部地朝孟璟看不见的方向散去。   周围没了出气筒,孟璟只好将阴沉的目光落在折锦的脸上。   折锦瞧着旧主仿佛要吃人的表情,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表情难看,颤颤巍巍地道,“王、王爷……奴婢有提醒过您的,是您不、不愿意进去谈……”   “那照你这么说,本王丢丑只能怪自己了?”孟璟语气凉飕飕的。   折锦能感受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很想要杀人的冲动。   头皮一麻,又道,“这,这当然不能怪王爷了……不过,奴婢的卖身契在姑娘那里,王爷就算要处置奴婢,是不是也要通过姑娘……”   孟璟冷冷一笑,“你还会扯虎皮做大旗了?”   “奴婢不敢!”折锦又认命地低下头去。   孟璟扫了她一眼,“你有什么不敢的。”   话落,再不理会他,直接朝楚辞所在的东厢房走去。   在他进东厢房的前一刻,韩赭总算赶在他前头拦住了他,道,“王爷,府中的喧闹卑职已经查清楚了,是鹤选堂的太妃,她让人从后门请了杂耍和戏班子进来,打算为纯宵姑娘热闹热闹!”   孟璟闻言,用力地扶了扶头,然后寒声吩咐,“把那些人都被本王扔出去!”   “可太妃那里……”   “现在就让管家带人将她送去小汤山。她要是不从,就用纯宵的性命威胁。”   “可这样的话,您是不是就跟太妃撕破脸了?”韩赭怕孟璟一时冲动,过后又后悔,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孟璟却道,“撕破脸那又如何?”   “韩赭,经此一事,本王早已变了心境,亲人,从不是只靠血缘来维系的。”   “若是只有血缘,而没有任何温情关怀,那么这样的亲人,本王不要也罢!”   喊着听他这般说着,内心小小的欢呼了声“王爷英明”,可面前却不表现出来,只是跟着孟璟继续朝里走去。   到了里间。   楚辞正冷若冰霜的坐在桌边。   不知道是不在在等他。   反正脸色是极差的。   “世子妃……”孟璟带着几分小心地朝她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后,小声叫了一句。   楚辞闻言,站起身来,目光幽冷地看着他——二话不说,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打得极狠,打完他后,她也朝地上摔去。   孟璟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疼,还来不及质问她为何打人,手已经先伸出去,将她拉了回来。   用力将她安顿在桌边坐下后。   他还没来得及问个清楚,可她却红了眼眶,先落起泪来……抬手怒指着他的脸,骂道——   “孟璟,你还是个人吗?你自己的亲生骨肉还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你却欢天喜地,风风光光的想要纳妾,你还是个人吗?你配做小尔和辛儿的爹吗?你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冷血至极啊!”   孟璟听着她的痛骂和质问,紧紧地咬住了腮帮子。   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被她打过的脸更疼了。   可该解释的却不能不解释。   只得硬着头皮,扯着嘴角,沉声道,“阿辞,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楚辞含着一眶的泪,怒声吼道,说完,随手捞起桌上的东西就朝他砸去。   孟璟还想着解释,哪里敢躲。   只能扔那些茶壶、茶杯、茶盘都往自己身上砸。   而楚辞,一直将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砸完,才停下。   陆小郡王和满屋子的下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她动作。   等她撒完火气,才上前假惺惺地劝道,“娘子,你就是生气有些人不是个东西,也不能动手啊,看看这满桌的东西多可惜的。”   “还有咱们摄政王,你要是不小心八人砸伤了,让他今晚怎么洞房呢?”   “你够了!”孟璟听陆小郡王不帮忙灭火,反而一桶一桶地往上泼桐油,再也忍不住,低低地吼了一声。   然后看着楚辞的眼睛,解释道,“本王没有纳妾,那些喧闹,是鹤选堂的下人自作主张请回来给太妃送行的。”   “送行?”听到这两个字,楚辞一本正经地质疑了一句。   孟璟见她终于肯好好跟自己说话,点了点头,道,“太妃犯下如此大错,本王已经决定将她送走。”   “……”楚辞没有说话,一副不信孟璟会真的处置云太妃的表情。   而所谓的送走,应该也是避难。   孟璟见状,只好继续解释,“原本在辛儿的事情发生前,本王是想将她送去小汤山将养的,可是辛儿的事情发生后,本王便反悔了。”   “管家会奉本王的命,直接将她送去附近郊县的一处农庄,整个农庄里,只会有太妃她一个人,以后的衣食住行都要她自己动手来完成。”   “王爷当真舍得?”楚辞还是有些不信。   孟璟无奈,“世子妃若是不信,可以时常派侍卫去看看。”   楚辞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王爷说的是。”   顿顿,又道,“另外,若是青四真的能请回毒王袁晗,我希望,王爷能让毒王也给太妃看看,看太妃的痨症能不能治好。”   孟璟听她这么说,心里不由腹诽——治好了她好再下毒手报仇吗?   不过到了今日,他是真的不想再去管云太妃了。   他想的也很明白。   青四能请回袁晗,治好辛儿最好。   若是治不好,他想,不管他愿不愿意,楚辞都一定会让云太妃替辛儿偿命的……   这边府里,少了个云太妃,王府以最快的速度安静下去。   而青四,在云太妃走的第三日才赶回来。   进云阶院时,身上的袍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上面全是灰尘泥土。   而在他的肩上背上一只药箱,胳膊弯里,还夹着一个干瘦的老头。   楚辞听到动静,和陆小郡王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看向青四,道,“莫非,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毒王袁晗?” 第101章 病愈,回楚宅   字数:6016   小老头正是毒王袁晗——宴鸣的师叔,觉明大师的师兄。   青四刚将人放下来,另一天,觉明大师闻讯也赶了过来。   两师兄弟时隔十年再次相见,楚辞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眼中分别有火光四射,只能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师兄!”对视许久后,最后由觉明大师先开口,双手合十向毒王袁晗行了一礼。   毒王袁晗却不领情,他狠狠地瞪了觉明大师一眼,怒道,“哪个是你师兄!别以为老子重新出山就是愿意跟你化干戈为玉帛,老子告诉你,这辈子老子都不会原谅你……老子这次出来,纯粹是看在眉娘的份上,要不是你把她亲手做的手串送到老子手里,你以为老子会露面?!”   觉明大师听毒王袁晗这般不给面子的叫喊着,却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只是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道,“不管你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东西出山的,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救治王爷和楚大夫的孩子,不要让那个孩子受太大的罪过!”   “这用你说吗?”毒王袁晗见觉明大师还腆着一张大脸教训他,当即又是一顿狠骂,“老子既然出山了,就一定不会堕了老子这么多年的威名!只要那孩子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让他活蹦乱跳起来,你算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充好人的份,滚滚滚……老子看见你就心烦!”   话落,不等觉明大师接话,又朝楚辞和孟璟看去,道,“就是两位要替你们的小儿子求诊罢?”   楚辞看了孟璟一眼,孟璟点头,然后冲着小老头一拱手,恭敬而又客气道,“不错,正是本王的小儿子肺经受损,想求前辈伸出援手,救小儿一命!”   毒王袁晗看着他诚恳的模样,先是点了点头,跟着又提起条件来,“要我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儿子,你得先答应我两件事情!”   “前辈请说!”面对高人,孟璟将低姿态做的足足的。   毒王袁晗闻言,看着觉明大师冷笑一声道,“一,让这个欺世盗名的老东西滚出去;二,诊金十万两。”   孟璟闻言,皱起眉来,“这第二点,自然是没问题!可第一点,大师毕竟是为本王牵线的人,那串珠子也是蒙他惠赠,若是将他赶出门去,未免有限过河拆桥的意思。”   言下之意,想说这第一个要求能不能打个商量。   可毒王袁晗却根本不肯答应,只冷冷的笑了一声,“我的条件已经撂在这里了,一旦出口,就无更改的可能,你们不将他赶出去也行,那就别怪我见死不救了!”   孟璟:“……”   他朝觉明大师看去,毒王袁晗的这个要求真的是太难为人了。   觉明大师何尝不知道孟璟的为难,他叹了口气,望向袁晗道,“师兄,我知道你这辈子都不想看见我,若是你非要我走,才肯治病救人,那我走就是了,还请你不要为难这些晚辈!”话落,转身便要离开。   可毒王袁晗却不允,他身形忽动,如旋风一般朝觉明大师旋去,拦住了他的去路,一脸恨意道,“我说了,是让他将你赶出去……你自己走,不算!”   觉明大师闻言,紧紧地皱起眉来,双手合十,慢慢地又向自己的师兄行了一礼,道,“师兄,还请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若是我就是不饶你呢?”   觉明大师与他四目相对,两人又是一番电火花交织。   不过,最后还是觉明大师败下阵来,深深吸了口气,朝孟璟走去,一脸宽和地笑道,“既然如此,就请王爷将老衲赶出去吧!”   孟璟挑眉,一脸的肃色,“这样,本王如何对得起大师呢!”   “人命关天,还是先顾着小公子罢!”觉明大师又叹了口气,淡然地说道,“至于老衲,王爷以后有的是弥补的机会。”   孟璟听他这么说着,再想到屋里的辛儿,只能咬牙妥协道,“那本王就多有得罪了!”   话落,他深深地看了韩赭一眼,指向觉明大师,沉声吩咐道,“将他……给本王赶出去!”   “是,王爷!”韩赭低低的应了一声,话落,便朝觉明大师走去,言语之间终是多了几分狠意,“大师,我们摄政王府容不下你,还望你识趣一些,自己滚出去罢!”   觉明大师听韩赭这般说着,脸上仍是一片的平静,他双手合十,冲韩赭点了点头,然后一甩袈裟,便要握着禅杖朝外走去。   然而……经过毒王袁晗的时候,却被他再次拦住了。   看着袁晗脸上的憎恨,觉明大师道,“师兄还有什么吩咐?”   袁晗闻言冷笑,一伸食指,犀利地朝韩赭指去,“他说的,是滚出去!”   觉明大师脸色陡然变化,“师兄此言,未免太不念旧情了吧?”   袁晗仍是冷笑,“既然要我救人,那总得要付出一点代价来,我没有让你去滚钉板,已经是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了!”   觉明大师被他堵的一时语塞。   许久后,才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以往,佛祖都能割肉喂鹰,那老衲今日为了救人,从摄政王府滚了出去又算什么!”话落他手一松,扔开禅杖,表要朝地上躺去。   孟璟与觉明大师情分颇深,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颜面尽失。   他抬步,正要上前阻止,可袖子却猛地被人给拽住了。   回过头去,站在他身后的俨然是楚辞。   两人四目相对,他目光沉沉的朝楚辞看去。   楚辞冲他摇了摇头,低声道,“辛儿的性命要紧。”   “可觉明大师又何其无辜?!”孟璟不赞成,还要再往前。   可楚辞却不肯松手,只坚定地看着他,说道,“先救辛儿!至于欠觉明大师的这个恩情,我以后再还就是!”   两人争执间,觉明大师已经滚出了大厅,而毒王袁晗也追了出去瞧热闹。   “姑娘,不好了,小公子又发起热来了!”   里间,芸娘的声音突然传来出来。   这下,不管是孟璟还是楚辞都无心再分神,两人同时转身,朝内室走去。   而屋里,芸娘正两眼通红的用酒帮辛儿擦拭身子。   可折夏拿来的酒原本就是果酒,那度数不够,又怎么能第一时间将热度退下去。   楚辞跌跌撞撞地在床边坐下,替辛儿把脉。   发现他拖延许久的生机正在飞快的流失,瞳孔放大,呼吸也渐渐地弱了下来。   “来不及了,快去请毒王袁晗来!”她带着哭腔急声的吩咐。   孟璟闻言,正要疾步离开,可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韩赭给按住了,韩赭快速地交代,“王爷在这里守着小公子,毒王那边,卑职去就好!”   说完便带着青四快步朝王府门口跑去。   而另一边,毒王袁晗亲眼看着觉明大师滚出了王府,才冷笑一声,准备往回走。   之后,他刚进门栏,就跟匆匆赶来的青四碰上了,韩赭还欲解释,可青四却不多话,直接将小老头往胳膊弯里一夹,便飞檐走壁地朝云阶院的东厢房赶去。   到了内室,他才放开小老头,然后阴厉地吩咐,“快替我们家小公子诊治!”   小老头别青四夹了一路,三天行了几千里路,对于这个小伙子还真有点害怕。   听了他的吩咐,当即上前替呼吸几乎全部失去的辛儿看诊。   他摸了辛儿的脉,翻开他眼皮看了看,又趴在他胸口听了听他的呼吸。   却没有立刻出手救人,而是看向楚辞道,“听青四说,这些日子,是你在护理着你儿子……不错不错,医术真是不错,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徒弟呢?我保证你的医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楚辞急的眼圈都红了,声音也颤抖起来,她看着袁晗,急道,“只要您能救辛儿,保住他的性命,让他以后与正常人无异,无论您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您!”   “那要是让你离了你现在的夫君,改嫁给我老头子呢?”袁晗一副老当益壮,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这话音落下,楚辞还未开口,陆小郡王和孟璟的脸先黑了。   两人同时看向袁晗,孟璟强忍着满腹的怒气,道,“前辈,您还是先救人吧!你提出的两个条件,我们可都答应了。”   袁晗听孟璟这么说,也想起了刚才看他那个师弟吃瘪的痛快。   当即揉了揉鼻子,讪然一笑,少了几分计较,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我便先替你儿子治病!”   话落,他将目光从孟璟身上移开,又扫向楚辞,笑道,“你是大夫,应该随身带有金针罢?”   楚辞闻言,忙让折锦去拿她收在药箱里的金针。   “这针倒是不错!”袁晗接过后,先是称赞了一句,然后才转身,扒开辛儿身上的衣衫,在床边坐了下来。   许是终于干起正事的缘故,不过须臾,小老头身上的气质就变了个彻底。   腰也不弯了,腿也不抖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眸光是超乎寻常的认真和锐利。   他挺直脊背,五指从辛儿的心脏处一直拂到肺经。   跟着,又深思熟虑了片刻,才扎出第一针。   第一针扎出后,他捻了几分进去,微顿后,又扎出第二针,第三针……   三针扎完,他慢慢地收了手。   静默地等着,一直等辛儿睁开眼睛,又弱弱地哭了起来,然后才松了口气,撑着床柱,慢慢地站起来。   楚辞看出他精力略有不济,想着到底是百岁的老人,忙伸手扶住了他,道,“您慢着点!”   小老头听到楚辞关心的话语,又看了眼自己身上已经看不出本色的衣衫,微微地动了动嘴角,眸光晶亮道,“看不出,你倒是个会疼人的小娘子……”   楚辞被他说得面色微变。   不过为了辛儿,还是扶着他在桌边坐了下来,又亲自去药箱里拿了一瓶补气血的药,递给他道,“补补精力罢!”   小老头也不客气,接了过去,倒出几颗,往嘴里一塞。   咂摸半晌后,笑道,“还真是好东西。”   楚辞没有接话,而是看向床上已经缓过来的辛儿,问道,“袁先生真的有办法让辛儿与正常孩子无异吗?”   小老头听她这么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娘子,我知道你的顾虑,我只能说,我毒王袁晗一旦出手,那必然是不出任何岔子。”   楚辞听他这么说,终于松了口气。   小老头又缓了一会儿才彻底缓过来,刚好他坐的桌边就有笔墨,索性提起笔来,龙飞凤舞地写下一张药方。   楚辞看他提笔写字,便仍不住看了过去。   见他所写的都是一些毒虫毒花,忍不住皱起眉来,“先生,这些……真的能用在辛儿的身上吗?他才四个多月大!”   袁晗听她质疑并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将药方写完之后,才抬起头说了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小娘子你莫不是忘了我的江湖外号叫什么?”   “记住了,我与你们这些儒医,传统医者,原就不是一个路子。”   “你的这个小儿子,若是我没有猜错,以你的能耐应该是能保住他一条命的,不过就是以后的智力会有些低下。可你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给他灌药,反而千里迢迢寻上我来,还不是想试试别的法子,让他以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懂事明理!”   “不过既有所求,那必然是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你若是担得起,那这张药方你就用,若是担不起,你也可以继续用自己的方子。”   “……”楚辞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是啊,她让人去找袁晗,原本赌的就是运气啊!   哪怕她不承认,可事情的本质就是这样——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她想得到异想天开的好处,就要承担失去一切的风险。   接过袁晗递过来的药方,她紧紧地攥在手里。   又想了很多……   直到四更的梆子声响起,她才叹了口气,然后看去袁晗,道,“袁先生您说的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要为孩子博个平安无虞,那必然是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我听您的,愿意用这张药方!”   袁晗听她这么说,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将药方抽了回来,道,“既然你愿意用,那我就亲自去煎药了,你儿子的体质太差,这些小事也不能假手于人的,要不然那可就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楚辞点了点头,恭敬地朝他拜了一拜,“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袁先生了。”   小老头闻言,“嗯”了一声,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楚辞目送他离开,然后才回过头,朝床榻上的辛儿走去。   到底是病弱多时的身子,他并没有清醒多久,就又睡了过来。   她在床边坐下,轻轻地帮他擦着头上的细小汗液,动作温柔至极。   孟璟和陆小郡王看着,都是又心酸又心疼。   小老头这一走,又是半天的功夫,直到天快亮时,才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只瓦罐,瓦罐盖了盖子,可里面腥臭的味道还是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陆小郡王最先开口,用手掩着鼻子,不高兴地问道。   小老头闻言,嘿嘿一笑,“这就是我炮制了一整晚,专门给小公子准备的药材啊,里面有毒蛇,毒蝎,还有断肠草什么的……”   陆小郡王听罢,脸色更加惨白了,指着小老头,气的嗷嗷叫,“你、你你这不是谋财害命吗?这些东西哪里能治病!我看你就是……”   “相公!”楚辞见陆小郡王越说越不像话,不由得打断了他,看着他气白了的脸,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管袁先生是用什么做的药材,只要能救回辛儿,那就是好药。”   “可是娘子……”陆小郡王还想再说什么。   可楚辞却不肯听,她直接朝小老头看了过去,问道,“现在,是要喂药吗?是我来,还是先生你来?”   小老头听她这么一问,毫不犹豫的将瓦罐递了过来,道,“你若是不嫌弃,那就你来吧!”   楚辞自然不会嫌弃能救自己孩子的药,直接接了过来,打开口,就吩咐折锦去拿药碗了来。   折锦跟陆小郡王一样,闻着着其药无比的药,也是一脸的怀疑,她看着楚辞,恐惧又哀求的劝道,“姑娘,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这药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不用了!”楚辞直接打断了她,“去拿药碗和勺子来!”   折锦没有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去。   从始至终,没有说话的只有孟璟。   这让袁晗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然后往他身边挪了挪,挑衅道,“王爷,你就没有想说的?”   韩赭闻言,淡淡的扫了小老头一眼,吐出八个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好魄力!”小老头冲孟璟伸出一只大拇指,敬佩地夸道。   孟璟没有言语,只是攥在袖子里的手已经彻底的汗湿了,圆润的指甲也陷进了掌心。   濡湿的血迹和汗液混在一起,刺痛感极强。   另一边的陆小郡王听小老头夸孟璟,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心里头有不少的嘲讽之言,但当着楚辞的面,却不好说出来。   只能守在楚辞的身边,做最后一次劝谏,“娘子,你真的决定了要用这药吗?”   楚辞抬头看向陆小郡王,眼里含泪,但却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是!我要用这药,我要替辛儿搏一把。”   “那……我陪你!”陆小郡王握住她的手认真说道。   正说着,折锦磨磨蹭蹭地将药碗取了过来。   陆小郡王接过,抬头冲楚辞道,“娘子,将药都倒出来吧!”   楚辞“嗯”了一声,抬起瓦罐,倒出一碗浓黑的药汁。   与此同时,屋里的臭味更加严重了,简直比楚辞见过最臭的茅房还要臭。   将药倒好后,楚辞向可过去,可陆小郡王却决绝了。   他冲她笑了笑,“还是我来吧!”   话落,强忍着那股子避无可避的臭味,慢慢舀起一勺药,吹凉后,往辛儿唇边喂去。   楚辞原就有一套帮助人吞咽的按摩手法,见状,不由得抬手,往辛儿的喉咙摸去,轻轻地揉着。   两人合作,很快就喂完了一碗药。   喂完药后,楚辞又轻柔的帮辛儿擦了擦嘴角的污渍,然后又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一般,看向站在孟璟身边的袁晗问道,“先生,这味药还要再吃多久?”   “一个月吧!”小老头想了想,随口说道。   楚辞:“……”   她知道了。   之后一个月,楚辞一直住在摄政王府里,而辛儿接下来的身体状况,也证明她这一把赌对了。   一个月后,袁晗终于停了这味难闻无比的药。   楚辞抱着已经恢复健康的辛儿,正要松一口气。   可下一刻,折锦一脸苦涩的从外面走了进来,顺便带进来了另一股她并不习惯的异样味道。   “你怎么了?”楚辞看着她懊恼的表情,忍不住问了一句。   折锦便小心翼翼地从袖口里掏出一只瓶子,呈给楚辞道,“这药膏……是袁先生给的。”   “袁先生给的?”楚辞一手抱着辛儿,一手接过瓶子。   果然,这味道是从瓶子里发出来的。   “那袁先生可有说,这瓶子里药膏的作用?”楚辞想了想,又问。   折锦看了眼她怀里的辛儿,如实道,“先生说,这药膏是给小公子调理身子的,每日取一钱化进温水中,服用一年后,可百毒不侵,百病无忧。”   楚辞对于最后八个字,还是很心动的。   于是,没有多考虑,就将这药膏收了下来。   不多会,陆小郡王又从外面跑了进来,到楚辞面前后,一脸忿忿的用袖子掩住口鼻,问道,“娘子,这又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难闻?”   楚辞便将药膏的事情跟陆小郡王说了一边。   陆小郡王听是给辛儿调理身子的药,也没了办法,只好认命地忍了,放下袖子,既然喜道,“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回自己家去!” 第102章 再想想   字数:6007   楚辞本就是因为辛儿才留在摄政王府中,现在辛儿已经痊愈,她自然不会多留。   当下,将怀中的孩子给了身边的折锦,冲陆小郡王道,“事情虽然因为摄政王而起,但这些日子他到底帮了我们不少,你先去向他道声别,我和孩子在马车上等你。”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稍微想了片刻,点头道,“好,那我现在就去书房跟他道别,你就在外面等着我,我很快就出来。”   楚辞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回头又看向听到声音,从内室出来的芸娘,问道,“芸娘,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芸娘福身行了一礼,“回姑娘的话,已经全部收拾好了。”   “既然如此,我们走吧!”她说着,将折锦怀中辛儿的兜帽撩起,便朝外走去。   青苗怀里抱着小尔也跟了上去。   芸娘和折夏则是提了两包行礼,坠在最后面。   出了王府,外面果然停着一辆马车,看形制是南郡王府的。   楚辞没有多想,直接带着折锦和青苗上了第一辆,芸娘和折夏则是往后一辆走去。   上车后,也没等多久,陆小郡王就出来了。   他前脚刚进车厢,后脚就将辛儿接到了自己的怀中,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欢喜道,“小宝贝,爹爹终于可以带你回自己家了。”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唇角勾起一抹欢愉的笑意。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尽是情意绵绵。   折锦空手在旁看着,不知不觉就尴尬起来,她往旁侧挪了挪,正要吩咐外面的车夫驾车。   可谁知,话还没说出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小娘子,你这心眼也太坏了,要走怎么不等我老头子一起呢!”   伴随着话音落下,马车帘子被一阵风吹了开来。   下一刻,袁晗拎着一个包袱不由分说地就进了车厢。   楚辞看着他,脸上有片刻的尴尬,等他落座后,才赧然道,“袁先生,并非是我故意不等你,而是您的诊金还没结清,我以为您会更愿意留在摄政王府。”   “谁说的!”小老头瞪着眼睛看向他,“那十万两的诊金算什么个,跟那些黄白之物比起来,老子当然更愿意跟自己的徒弟在一起!”   “徒弟?”楚辞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微微皱起眉来,“这么说,您之前提到的收徒,并不是一时玩笑?”   “不然呢?”袁晗瞪了楚辞一眼,“老子像是那等爱乱开玩笑的人吗?”   楚辞对于他这个问题不置可否。   心思一转,却是问起另一个疑窦来,“先生想让我拜您为师,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您能跟我说清楚,您和觉明大师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这个您也知道的,能请您出山,到底还是托了他之前赠给我珠串的福,若是他果真没有什么错处,那么抱歉,我不能在恩将仇报之后,再继续雪上加霜,伤他的心。”   袁晗听她这么说,想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要是楚辞真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人,他也不敢将自己的一身毒术倾囊相授。   这般想着,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看向她道,“小娘子说的,我都能理解,你想知道我和那个老秃驴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不可,不过,我只能说给你们夫妻听!旁人却是不可。”   楚辞没有异议,她冲袁晗点了点头,然后吩咐车夫停下,又让折锦和青苗抱着孩子去了后面一辆车。   而等车中只有他们三人时,袁晗才含着刻骨的怨愤开口道,“那个老秃驴,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楚辞嘴角轻轻地动了动,肃然反问,“那他到底怎么欺世盗名了?”   袁晗听楚辞追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眸光骤变,胸膛剧烈得起伏起来,“这件事还要从八十多年前说起。”   “那时,我与他都是承天寺老主持的弟子,我是大师兄,他是二师弟……下一任主持定然会在我们两个之间产生。”   “原本,老主持是内定了我的,不过……寺里还没来得及宣布这个消息,我在俗世的弟弟突然重病,而我爹年纪已经很大,想再生一个儿子延续子嗣那是不可能的,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到承天寺找到了我,希望我能还俗,为楚家生下继承人。”   “楚家?”楚辞听到这两个字,又想到袁晗的姓氏,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   袁晗被她打断,倒是不恼,只是极苦涩地笑了一声,“是,我们家族是姓楚的……实不相瞒,我想收你为弟子,也是和你的姓氏有那么一点的关系。”   楚辞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后来呢,您到底还俗了没有?”   袁晗闻言,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那挽成发髻的一头银发,道,“我那时候已经是家中唯一的血脉,自然是要听我爹的,不然他便要带着我娘在承天寺下跪到死。”   “就这样,我离开了承天寺,回到了家中。而我爹娘在附近城镇打听着,终于替我相中了一个袁姓的姑娘,她们家的女儿许是得天独厚,异常的会生养,我爹娘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将那姑娘定给了我。”   “她长的很美,我见她第一次的时候就心动了,她对我也还算满意,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双方家人打算一年之后就替我们完婚。”   “这一年中,我与眉娘的感情也渐渐加深着,我很喜欢她,甚至,根本不避讳自己从前的僧人身份,还将自己以前在承天寺的一些师兄弟介绍给她,我希望能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展露给她……”   “可就在这一年里,发生了变故,她、她,她竟然和觉明那个老秃驴走到了一起,还与她珠胎暗结。”   “这……”楚辞听得,目瞪口呆,“这,觉明大师真的是那种人吗?”   袁晗听她这般问,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眼中尽是猩红。   哪怕隔了八十多年,仍是恨得目眦欲裂。   “眉娘说,是觉明那贼秃诱骗了她,他说,若是她真的怀上孩子就会还俗,娶她过门。可是等眉娘真的怀上孩子后,他却没有,他只是给了眉娘一把刀……”   “而眉娘,最后正是用那一把刀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楚辞,“那事情的真相,到底是眉娘告诉你的?还是觉明大师告诉你的?”   袁晗知道楚辞在怀疑什么,他点了点头,“有一部分是眉娘告诉我的,还有一部分是觉明那老秃驴亲口承认的。”   “他之所以会引诱眉娘,哄骗了她的身子,就是为了让我这一辈子都不痛快。他恨我,恨我在承天寺的时候回回都压在他的头顶,他恨我,所以他要夺了我喜欢的女人,让我这一辈子都痛苦难当,这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   楚辞听了这段往事,心中唏嘘感慨,但嘴上却不知该怎么评价。   最后也只长舒了一口气,表态,“若事情真相果然如此,那我愿意尊您为师。”   “小娘子这么说,到底还是不信我……”袁晗听着楚辞的意思,长长地叹了一口,“罢了罢了,这桩事原就埋沉了八十多人,知道的人除了我与那老秃驴都已经全部亡故了!”   “你若是真的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你让马车停下,我下车就是!”   袁晗说着,便要起身。   楚辞到底不忍,她看向陆小郡王使了个眼色,陆小郡王立刻扯住了袁晗的袖子,道,“先生请恕罪,我家娘子并没有不信任您的意思,只是您讲的这一段往事实在是太离奇了……而您口中引诱人未婚妻,又害人一尸两命的人偏偏是一个得到高僧,那高僧又帮我娘子许我,希望您能谅解,我娘子这心中也是十分为难的。”   “……那你们要如何才肯相信我?”袁晗满目悲凉的看向楚辞,一字一句的问道。   楚辞想了片刻,道,“改日,我想再去一趟承天寺。”   “你想直接问那老秃驴?”袁晗皱眉。   楚辞点了点头,“是,我想亲口问问。”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的意罢!”袁晗并没有阻止楚辞的意思,说完这一句之后,他就不再开口了。   楚辞倒是想开口,但是却不知能说些什么,末了也只得闭口不言。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楚宅门口停下。   楚辞刚一下车,就看到旁边还停着另一辆马车。   形制有些熟悉,她正凝神想着那到底是哪家的马车,结果车里的人听到下人禀报,却掀开帘子露出头来。   原来是任二夫人。   楚辞冲她点头笑笑,然后回头看向陆小郡王交代道,“这位夫人寻我有些事情,你带袁先生和和小尔、辛儿先回去吧,折锦和折夏就留给我,我忙完事情一定第一时间赶回来!”   “那好吧!”陆小郡王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家媳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应承。   楚辞看着他们一行人被管家迎了进去,然后才朝任二夫人走去。   任二夫人已经下了车,看见楚辞朝她走来,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世子妃。”   楚辞点了点头,一面示意她先上车,一面问道,“事情都查清楚了吗?”   任二夫人点了点头,“已经查清楚了,确实是我大姐有问题!”   楚辞点了点头,看着任二夫人强忍眼泪和愤怒的模样,没有再触碰她的伤疤,淡淡转了话题,道,“那可有问出用的是什么药?”   任二夫人叹了口气,“是西域那边传过来的一种秘药,人要是长期服用,就能造成哮喘的假象。”   任二夫人说的简单,楚辞也没有要扒人家家里秘事的意思,“嗯”了一声,表示明白。   马车跑得很快,一个时辰就赶到了曲家。   曲府。   曲老太爷和曲老夫人也知道了楚辞对他们家所做出的一切。   这次相见,无形之中就多了几分恭敬,几分尊重。   “二爷现在怎么样了?”楚辞一边随曲老太爷往曲定君院里走着,一面随意问道,曲老太爷便将曲定君近日来的情况说了一遍。   曲大姑奶奶和前大姑爷被拷问之下,倒是交出了解药,可曲老太爷一家人却不相信那药是真的。   他们想等楚辞来看看。   这些最近一段日子,曲定君服用的还是楚辞曾经见过的那种丸药。   重新来到曲定君的屋子,里面仍是暖的厉害,楚辞进去没多久,后背就发起热来。   她皱了皱眉,吩咐任二夫人,“能否让下人把屋子里的窗户都打开?”   任二夫人有些犹豫,“世子妃见谅,我这弟弟向来最怕冷,要是蓦地将窗子打开,我怕他又要受凉。”   “无妨,有我在!”楚辞的态度异常坚决,话落,他偏头朝四周看了看,又道,“这样的环境就是好人都要闷出病来,更何况曲二爷本来就缠绵病榻多年了,听我的,去把窗户打开吧!”   任二夫人还有些犹豫。   可曲老太爷却不容置疑地吩咐她道,“听世子妃的,将窗户都打开!”   任二夫人没了法子,只好带着下人将屋里七八扇窗户都推了开来。   新鲜空气进来的那一瞬间,楚辞一下子痛快不少。   她超床边走去,只见床上的曲二爷跟一个月前相比,身体又差了几分。   之前还挣扎着想要起来,现在竟是连挣扎都挣扎不动了。   眼里也蒙上了一片灰蒙蒙的死气。   楚辞猜测,是有人将曲家大姑奶奶所做的事情传到了他的耳中。   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在他面前的杌子上坐下,道了声“得罪”,然后便朝他的脉上摸去。   如她所料,他的体质果然又差了几分,甚至带着一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世子妃,定君的脉象怎么样?还能好起来吗?以后还能娶妻生子吗?”曲老太爷见她面色有些差,不由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   楚辞听老太爷这么问,却是目光犀利地朝曲定君看了过去,“二爷这病到底能不能好起来,老太爷怕是不该问我,而是应该问二爷……”   她话落,曲定君和老太爷都是一愣。   不过曲定君是心虚,老太爷则是疑惑。   “世子妃这是什么意思?”老太爷沉默片刻后,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楚辞便道,“医者能医百病,却偏偏医不了心病,要是连二爷自己都不想活下去,那只怕大罗神仙下凡,只怕也救不了他!”   “世子妃,定君……”老太爷不可置信的声音从他牙齿疏落的口中溢了出来,不可置信地朝曲定君看去,颤抖着问道,“定君……你是真的不想活吗?”   曲定君被老太爷问的白了脸,半天,才艰难地开了口,带着哭腔,朝老太爷道,“爹,是儿子没用,儿子没能有一个健康的体魄,更累的家族内部失和,伤了爹娘的心……儿子实在没脸再活下去了,就算活下去,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姐和外甥。”   老太爷听曲定君这般心痛欲绝的说完,这才知道他的心病在哪里。   还是因为他那个不孝的大女儿啊!   不,他早该想到的,自从定君病了后,日常照顾在他病榻前的就是他那个大女儿。   可以说,那两人的感情,比他和老妻和定君的感情深厚。   现在真相揭露出来,他那个大女儿又面临着严酷的惩罚……难怪定君不想活下去了。   实在是,在他们眼中,那个大女儿虽然是个罪无可恕的白眼狼,家贼,谋害至亲血脉的中山狼,可在定君的心里,那个不孝的女儿,却是他这二十年来,最柔软的温暖啊!   这是谁也无法代替的。   也是他为此甘愿殉葬的!   这般想着,曲老太爷难以承受的往后跌去,对亏任二夫人和小厮上前扶了一把,才没有让他跌倒。   而楚辞,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她对曲家的事情并不了解。   眼下能救曲定君的只能是他自己的家人,或者是他自己想明白。   另一边,曲定君心里纵然将大姐放在了第一位,可看到自家父亲被自己气成这般模样,却还是不可抑制的心疼了。   他急促地叫了一声“爹”,然后长流着眼泪道,“爹,儿子不孝,可您得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曲老太爷扶着任二夫人,勉强站直了身子,又用了许久,才缓过来,他一脸疲惫又痛心疾首地朝曲定君看去,长声道,“定君,难道除了你大姐,这个家中,就没有你愿意为之活下去的人和事了吗?”   曲定君面对老父的质问,心里虽然难过的一塌糊涂,但还是不改初衷道,“请父亲原谅不孝的儿子……儿子早已经对大姐立过誓言,这辈子要跟大姐同生共死,大姐生,儿子生,大姐死,儿子也绝不独活!”   “你!!!”曲老太爷被他这番话气的险些吐血,眼睛瞪得也更圆了几分。   枉他聪明一世,却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他的儿子和女儿竟然会发成出这种干系。   竟然已经到了同生共死的地步。   “爹爹!”任二夫人发现情况不对,忙将曲老太爷扶的更紧了一些,同时,想要带着他朝外走去,“爹,你身子不太好,女儿先扶你回房歇着吧!”   说着,又招呼老太爷平常用的小厮上前。   可老太爷却打定了主意不肯走,他瞪大了眼睛,猩红地看着曲定君,“你敢不敢,将你刚才所说的话再说一遍?!”   曲定君看着自家亲爹摇摇欲坠的模样,心里到底还是软了,他沉沉地叹了口气,顶着一张比鬼还要苍白的脸,痛苦道,“爹……您还是听二姐的,先回去歇着吧!”   老太爷却死活不肯走。   眼看着他还要再上前跟曲定君争论,楚辞怕他出事,忙走过去,道了声“得罪”,然后突然抬起衣袖朝他脸上拂去。   曲老太爷没有任何防备,就这样不甘心地合上了眼睛,被楚辞袖子上的迷药迷晕过去。   而楚辞怕任二夫人一个人扶不住老太爷,也搭了一把手,并老太爷身边的小厮,扶着他朝外走去。   将老太爷扶回正房后,老夫人守着老太爷又是一番着急。   底下人见自家早已经倒下了一个老太爷,哪里还敢将那些不伦的事情再告诉老夫人,只道曲定君那里一切都好,老太爷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才晕了过去。   老夫人听任二夫人这般说着,果然松了一口气,只是仍然守在老太爷的身边不愿离开。   任二夫人也守了一阵子,等老夫人情绪平淡下来,才抽了个空子,带着楚辞朝外走去。   到了避人的地方,颇有些难为情地问道,“世子妃,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能救我弟弟吗?”   楚辞叹了口气,看着她无奈道,“在二爷那里,我就已经说过了,医者能医百病,可唯独治不了心病……”   言下之意,她是真的没有办法。   任二夫人听她说着,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难道,我就只能看着二弟一日一日的衰弱下去吗?爹娘,也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   楚辞看她这般模样,心中到底有些不忍,沉吟许久后,抬头看向她道,“作为医者,我是没有办法根治他的心病,不过作为旁观者,我倒是有个以毒攻毒的法子。”   “什么法子?”任二夫人立刻问道,她现在看着楚辞就跟溺水的人,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等老太爷醒过来后,你可以让他再去一趟二爷那里,跟二爷保证,只要他身子好起来,那就将大姑奶奶和你们外甥交给他处置。”   “可,这样的话……是不是太便宜大姐了?”任二夫人有些犹疑。   楚辞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那这就只能看二爷的性命有多重要了,值不值得你们不要脸面的替他遮掩,替他周全。”   任二夫人看着楚辞的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你让我再想想吧……”   楚辞没说什么,只道,“你说的那个解药,我抽空已经看过了,是对症的不错。要是二爷愿意活下来,以后给他吃那个药就行了。” 第103章 进宫一趟   字数:6018   楚辞解决完曲家的事情,赶在天黑之前回到楚宅。   小尔和辛儿都醒着,正在悠床里玩闹。   骤然闻到自家娘亲身上的味道,两人都开心地叫了起来,不停地吐着泡泡,小尔身为大哥,体质强些,还慢慢地翻了个身。   “姑娘,大公子现在都会翻身了!”伺候小尔的青苗将小主子的表现看在眼中,激动地和楚辞说道。   楚辞也是一脸的笑意。   不过她并没有上前抱两个孩子,而是吩咐哑妹先去打水。   她出去了一趟,又看了病人,哪怕再小心,手上还是有些不干净的,婴儿面又嫰,要是不小心沾染到了什么,到时候心疼的还是她,哑妹动作麻利,很快就拧了帕子过来。   楚辞仔仔细细地擦过手,又抹了香膏,才去抱两个孩子。   芸娘和青苗在旁伺候着。   两个婢女虽然都没有自己的孩子,可青苗到底是穷人家出来的,从记事起就帮着娘亲带弟弟妹妹,芸娘也是嫁过人的,对孩子的了解不比青苗少。   三人守着两个孩子热热闹闹的说这话。   听青苗说到落了地的孩子是见风就长,到六个月差不多就可以学话,一岁多就可以学走路,楚辞才意识到,自己对两个孩子的关注到底少了一些。   再想到在现代时用的那些童车,学步车,玩具,暗暗在心里想着,趁着这几天又空闲,她可以多画几张草图,然南郡王拿去找工匠定做!   ……   “对了,小郡王呢?”   半个时辰后,两个吃过奶,跟着芸娘和青苗去东次间歇着了,楚辞才想起至今不见人影的陆小郡王。   折锦便道,“午后回来,姑娘前脚刚走,姑爷后脚就带着袁先生出去了,倒是没有留下话,说去干什么,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哦。”楚辞闷闷地应了一声,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道,“对了,袁先生给辛儿准备的药膏,你有没有交给芸娘,让她每天给辛儿喝着?”   折锦忙道,“已经交给她了,也交代了服用的时辰和剂量。”   楚辞这才放下心来。   她做了一天的马车,也是累了,想着也没什么要事,便让折锦去准备汤浴,打算泡个澡,用了膳,然后再等陆小郡王回来。   折锦领命,去准备香汤。   楚辞美美地泡了个花瓣药浴,解了一身的疲惫,然后又简单用了晚膳,便在房中靠着大迎枕看起医书来。   陆小郡王一直到亥时左右才回来。   他进屋时,楚辞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一个激灵,忙又坐了起来,将面前的药典合上,看向一身玄衣的陆小郡王道,“你出去干什么了?怎么也不给人留句话,还跑到这个点才回来?吃过了吗?”   她问的问题有点多,陆小郡王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回答那么,索性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道,“已经吃过了,出去也没干什么事,就是有几个新认识的朋友相邀,不好推拒罢了。”   楚辞听闻是朋友相邀,眉头一皱,不由凑近他的衣衫,闻了闻,道,“哪几个朋友啊,说来听听?”   陆小郡王听她问的详细,脸色微微变了变,努着嘴,打马虎眼道,“说了你也不认识的……天色也晚了,我们还是先歇着吧,明天还要回一趟郡王府呢!”   楚辞成功地被他转移了话题,疑惑道,“回郡王府做什么?”   陆小郡王听她反问,僵了片刻,然后猛地一拍头顶,道,“是我的错,因为辛儿的事,竟是忘了跟你讲,阿昉已经进京来了,兆华的事他也知道了,两家现在决定将婚事提前,明日我们过去,就是商量婚期的,再怎么说你也是兆华的长嫂,她的婚事总不好直接越过你去!”   楚辞听着,倒是一件大事,顿了会儿,又问陆小郡王,“那我作为长嫂,是不是要给他准备一份大礼?”   陆小郡王笑了笑,“这些我早已经准备好了。”   “你准备好了,那是你做大舅哥的心意,我这个嫂子,到底还是得再准备一份!”说着,她也无心再跟他说话了,起身便朝外走去。   陆小郡王没有阻拦,却是跟了上去。   两人一起进了药房,楚辞在里面忙活着,陆小郡王则倚在朱红色的柱子上,问,“娘子,你打算送阿昉什么?”   “你猜?”楚辞一面在多宝阁上找东西,一面头也不回的反问了陆小郡王一句。   陆小郡王想到楚辞在金陵时,第一次登门送给他家人的东西,眸光闪了闪,拉长音调道,“药?”   楚辞哼了一声,“相公果然睿智?”   “那是什么药?”陆小郡王缓步朝楚辞走去,在她身后,轻轻松松地环住她的腰,跟她一起左右走着,瓮声瓮气地问道。   “找到了!”他话落的同时,楚辞从多宝阁最顶层取出一只锦盒来,道,“就是它了!”   “哦,这是什么?”陆小君王朝那锦盒看去,疑声问道。   楚辞将锦盒打了开来,里面是依次排列的九颗药丸,颗颗都如南海珍珠一般色泽莹润,饱满浑圆。   “这啊,可是多子多福的药!”楚辞轻声地说着,“三天服一颗,一个月刚好服九颗,便能增加诞下双胎的可能性。”   “有这般厉害的药?”陆小郡王听的目瞪口呆。   楚辞“嗯”了一声,“不过,这药丸不怎么么好做,我这里现在也只有这么一盒,送出去后,再想做出来可就难了。”   “娘子,你对我真好。”陆小郡王听楚辞这么说着,心一下子就柔软起来,紧紧地抱着她,咬着她的耳朵沙哑地说道,“我知道,你是看在我的份上才给阿昉这么好的东西的。”   楚辞就这样被他抱着,嘴角微微地勾了勾,“你是我的相公,我不对你好,又对谁好呢……”   一夜,旖旎而过。   次日,若不是陆小郡王早早唤她起来给两个喂食,楚辞可能会直接睡到午时过后。   去东次间喂饱两个孩子,回到主居又吃了饭,两人才准备出门。   马车一路哒哒而去,一个时辰后,在南郡王府门口停下。   南郡王和南郡王妃都知道陆小郡王今天回来。   两人虽然没有出来迎接,不过秦昉这个未来妹婿倒是带着陆兆华出来候着了。   时隔一个多月再次相见,楚辞发现陆兆华的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原本消瘦的脸颊和下巴也长出了一圈的肉。   看到楚辞,她的眼圈一红,忙挣开秦昉的手,迎上了叫了声“大嫂”。   楚辞见她一副想哭的样子,忍不住上前,离她又近了半步,贴着她的耳朵道,“大喜的日子,把眼泪给我憋回去,要是让妹婿看见了,以为你不愿意下嫁怎么办!”   陆兆华被她这么打趣着,总算收起了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只紧紧地握着楚辞的手,道,“大嫂,你对我真好,我一定会一辈子感激你的。”   楚辞听她这么说,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跟你哥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不对你好,又对谁好呢?”   陆兆华听楚辞这般说着,眼圈又红了红,不过这次却是感动。   楚辞又安抚了她一会儿,然后才看向一旁一峰正气,傲然笔直的秦昉,含笑道,“这位就是妹婿罢?”   秦昉知道楚辞的身份,忙上前道,“阿昉见过大嫂,这些日子,多谢大嫂和大哥对兆华的照顾,阿昉没齿难忘!”   楚辞看着他微微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得一辈子好好疼爱我们兆华,决不许对她有半分不好!”   “这是自然的!”秦昉恭恭敬敬的答应,话落,又看向陆兆华,眉里眼里皆是暖暖的情意,道,“这辈子能娶到兆华,是阿昉的福气,阿昉定会一生一世地疼爱她,绝对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那便好!”楚辞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四个人才往福康院的方向走去。   到了福康院,南郡王和南郡王妃都在那里等着。   四人上前行礼,南郡王仍是一副慈爱的模样,而南郡王妃许是看在新女婿的份上,面色虽然不好,可到底没再说什么什么刺人的话。   简单问了几句辛儿的病情,便将话题转到了陆兆华和秦昉的婚事上。   这次是由南郡王开口的,他看向楚辞,郑重道,“阿昉能和兆华再续前缘,到底是拖了你这个长嫂的福,他们的意思是,这婚期就由你来择定,越快越好。”   “这……”楚辞没想到南郡王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更何况,旁边还坐了个跟她不对盘的南郡王妃,她默了片刻后,颇是为难地看向主位上的南郡王妃道,“郡王妃也是这个意思吗?”   南郡王妃闻言,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父亲让你择定你择定就是了,还问我做什么?难道非要让我这个做婆婆的求着你来吗?”   楚辞:“……”   陆小郡王看向自家娘亲,一脸的不赞成,“娘,阿辞只是过问一下你的意见,以至于这样给她没脸吗?妹婿还在这里呢,你要是不想看见我们,我们走就是了!”说着,站起身来,便要带楚辞一起离开。   厅中众人见楚辞站起来,也跟着一起起身。   南郡王作为长辈,不好挽留媳妇,只好朝陆兆华和秦昉看去。   秦昉到底是个男人,他不想让陆兆华出头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立刻握紧了未婚妻的手,主动朝向楚辞道,“大嫂,岳母想必也不是有意的,她应该是看不中我这个女婿,才迁怒了你……你看在我与兆华就要成婚的份上,能否留下来,替我们择定了日子,再喝杯谢酒呢?”   楚辞听秦昉说的委婉,心中一软,正要回过头与她说上几句。   谁知,秦昉这话还未说完,求完她之后,又朝主位上的南郡王妃看去,恳切道,“岳母,小婿知道您对这门婚事不满意,可小婿是真的喜欢兆华,您能不能为了兆华,勉强接受了小婿,不要再发脾气了呢?小婿向您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兆华!”   言语之间,竟然是将南郡王妃对她的恼怒全安到了自己的身上。   南郡王妃听着,心里又是一番不舒服,她正要反驳,可却收到了自家女儿恳求的目光。   那眼神,太过直白,她咬了咬下唇,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和女婿的面子,终是咬着牙将这口怨气咽了下来,冲着秦昉,不自在的笑道,“阿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你祖母亲自替兆华挑中的,娘怎么会对你不满意呢,实在是,你弟弟折腾的太厉害了,娘这心里难受得很,才不小心迁怒了风儿媳妇!”说着,她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又将黑锅按向了自己还未出声的孩子。   不过因为这个孩子的背锅,厅中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之后,南郡王让陆管家拿了老黄历出来给楚辞。   楚辞原本就是研究歧黄之术的,对风水、老黄历这些也有几分的了解。   很快,便择定了一个满意的日子,是在一个月之后。   刚好来得及准备婚礼,又不会拖得太迟。   秦昉和陆兆华都很满意,南郡王和陆小郡王也满意,就是最难搞的南郡王妃念叨了几句,一副指责楚辞不安好心,想让女儿尽快嫁出去的意思。   楚辞因为陆兆华喜事将近,实在懒得理会她。   借口还有事情,真的只喝了一些谢酒,便随陆小郡王一起离开了。   他们两个一走,其他人也喝不下去。   南郡王见状,索性领了秦昉回书房。   陆兆华则是跟了南郡王妃回寝房。   在罗汉床上落座后,陆兆华一面帮南郡王妃捏胳膊,帮她舒缓舒缓,一面道,“娘,我都跟您说过多少遍了,我之前那件事情跟大嫂是无关的,您怎么就不肯放过大嫂呢!”   南郡王妃听女儿替楚辞说话,当即冷冷地哼了一声,“我就是看不惯她!哪怕这件事情她后来收了尾,我还是看不惯她!她和宫里的仇怨那样深,又和摄政王各种纠葛,不清不楚,我早就受够她了!”   “既然如此,那您当时为何还要同意她和大哥的婚事!”陆兆华被南郡王妃说的没了办法,带着几分懊恼,质问道。   南郡王妃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为了一个个外人,这样跟自己说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用力推开陆兆华替她捏胳膊的手,带着哭腔道,“好了,你跟我回来,要只是为了那个丧门星求情,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不想听你说起她,更不想我一把屎一把尿养活大的女儿,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来急赤白脸地质问我!陆兆华,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娘,你、你简直不可理喻!”陆兆华眼睛通红,死死地咬着下唇,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外跑去。   “这个……这个孽障!”南郡王妃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却更生气了!   她用力地捶了下罗汉床上的矮几,急促地呼吸着,“我怎么就剩下这么一个孽障!”   莲子和莲心在旁看着这一幕,想上前劝劝自家主子,可又怕主子气的更狠。   末了,只能当没看见刚才那一幕,慢慢走上前来,一个帮南郡王妃盖住腿保暖,一个轻轻地帮她锤着肩膀道,“娘娘,您心里再不痛快,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孩子……”   南郡王妃听莲子这般说着,低下头,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良久后,强忍着怒气,叹息道,“你说的也是,那两个翅膀硬了,都跟着楚辞那个丧门星飞走了,我肚里这个以后可是我唯一的依靠,哪怕为此,我也得好好地保养着。”   莲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再多说,只是向莲心使了个眼色,让她先照看着,她去拿楚辞当初留下的保胎药丸了。   另一边,马车上,楚辞从上车就再也没有跟陆小郡王说一句话。   明显的气不顺,她这样,陆小郡王也不敢贸然搭话,毕竟在福康院的时候,他娘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替他娘开脱。   最后,还是楚辞侧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就这样一声不吭的坐着吗?不知道哄哄我,还是你以为你娘做的说的都是对的?!”   “当然不是!”陆小郡王见楚辞开始秋后算账,忙摆明自己的立场,一脸殷切道,“我娘说的做的当然不是对的,娘子你才是对的。”   “这么说,要是再有下次,我还得忍到吃完饭?”楚辞反问,一脸的冷意。   陆小郡王心肝噗通噗通的跳着,同时求生欲极强的举起双手道,“娘子,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你确定?”楚辞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反问。   陆小郡王连忙点头,“以后除非婚丧大事,否则我绝不要求你回去!”   “这还差不多!”楚辞冷冷地哼了一声,顿顿,又看着他道,“我也就是看在你和你妹妹的份上,不跟她计较,否则的话,你以为我会一直一声不吭的忍着?”   “我明白我明白!我娘子是最大度,最识大体的!”陆小郡王一面上前给楚辞捶着肩膀,一面讨好地说道。   楚辞享受着他的伺候,没有再开口,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陆小郡王这一伺候就伺候到了马车停下。   “娘子,到了!”放下捶背的动作后,他小心翼翼地凑向楚辞,轻声说道。   楚辞闻言,又过了会儿,才慢慢地睁开眼睛,下车后,又补了一句,“以后一个月,你睡书房!”   “凭什么!”一听不能跟娘子同寝,陆小郡王整张脸都变了颜色。   楚辞听他质问,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有意见?”   陆小郡王因为今天的事情,到底有些心虚,他不甘心地瞪了瞪眼睛,小声道,“我怎么敢呢,还不是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陆小郡王强颜欢笑,“娘子说的话,我自然是同意的!”   “那下车罢!”楚辞说着,便朝外走去,陆小郡王怕她脚下不稳,忙追上去,在她左右护着她。   回到楚宅,楚辞整个人都放松起来,她一面回内室换衣裳,一面让哑妹和哑妹娘去准备几个小菜。   等她和陆小郡王换好衣裳后,哑妹娘刚好将小菜端上了桌,都是些楚辞喜欢吃的素菜。   楚辞在南郡王府只喝了一口酒,现下腹中正是空的厉害,她结果陆小郡王递过来的筷子就是夹菜。   可谁知,还未动手,外面管家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上气不接下气,一脸惶恐地冲楚辞和陆小郡王道,“姑娘,姑爷……外面来了一辆马车,几个公公,说是……说是宫里的人!来宣旨的!”   宫里的人……   掂量着这四个字。   楚辞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筷子,敛容后,起身朝外走去。   陆小郡王不放心,坠在后面,随楚辞一起朝外走去。   到了外面,几个公公已经进了大厅,她一眼望去,就认了出来,这几位都是任太后宫里伺候的人。   “老奴见过世子妃,世子妃万福金安!”几个公公看见楚辞露面,也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见礼。   楚辞叫起后,看着他们手中的懿旨,淡淡问道,“这位公公,不知太后有和旨意示下!”   “是这样的,太后进来身子又有些不适,便想让世子妃进宫去帮忙拿拿脉……”   楚辞一听任太后身子不适,她双目微垂,细细的算了下时间……可她埋下的病根分明还没有到发作的时间啊!   难道,是梁医正行针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让病根暴露的时间提前了?   这般想着,她心中一凛,也不再耽搁,直接看向为首的公公道,“既然是太后身子不适,那我现在就留随你进宫一趟!”   “世子妃请!”公公指向外面马车,客客气气的说道。   楚辞嗯了一声,同时伸手接过折锦递过来的药箱…… 第104章 找回家人   字数:6008   陆小郡王不放心楚辞一个人进宫,想陪她一起,却被楚辞毫不犹豫地给拒绝了,最后也只带了折夏一个人。   马车离开楚宅后,便直接朝宫城的方向而去。   进宫后,又换了软轿。   等到慈宁宫外,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有劳世子妃在这里稍等片刻,奴才先进去通禀一声。”杨公公向楚辞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   楚辞侧身避过他的行礼,“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杨公公点了点头,转身带人朝里走去。   这一走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楚辞离府匆忙,穿得并不厚实,就在她冻得都要支撑不住时,太后身边的菊蕊姑姑终于从里面迎了出来。   向楚辞行过礼后,眉眼柔和地看向她,一面领她朝里走去,一面道,“让世子妃久等了,慈宁宫这几日来往的人有些多,还望世子妃勿怪。”   慈宁宫这几日来往的人有些多……   楚辞将这句话听在心里,又冲菊蕊姑姑笑笑,状似不经意地询问,“那不知都是些什么人呢?太后此次身体不适和那些人又有没有关系?”   菊蕊姑姑:“回世子妃的话,来看太后的,左不过就是一些官眷,唯有一位姓苏的姑娘,竟和世子妃有六七分的相似,十分得太后的喜欢,现在还在宫里小住着呢。”   楚辞听菊蕊姑姑说着,一下子就想明白过来,太后此次宣她进宫,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苏家人斥巨资搭上了太后这条线,还是太后先注意到的苏家的。   这般想着,两人已经进了寝殿。   因为有菊蕊姑姑的话打底,楚辞在内殿见到苏蝶衣的时候,并没有很意外。   她清淡的目光轻飘飘地从她身上掠过,然后直接向太后走去,迆迆然地行了一礼,“阿辞见过太后,太后吉祥!”   任太后打量着楚辞清净无波的面容,低低地叫了声起,“你来了啊,哀家不知怎么回事,这几日的觉头总是有些多,太医院那起子庸医又实在不顶用,只能请阿辞你进宫来了!”   她口中说的是请,但面上却高高在上得很,哪有一点客气的意思。   楚辞压下心中嘲讽的情绪,径直朝她走去,在她面前站定后,轻声道,“那阿辞这就替太后把脉瞧瞧?”   任太后伸出一截肤如凝雪的手腕。   菊蕊姑姑忙盖了一张帕子上去。   楚辞按在帕子上,把了片刻,心中有了底。   她给任太后埋下的病根并没有到发作的时候。   从脉象上来看,她的身子也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怎么样?可是梁医正服侍的有什么不对?”太后见楚辞沉吟,挑起眉来问了一句。   楚辞收回手,摇了摇头,“回太后的话,梁医正服侍的很好,太后最近几日之所以觉头多,应该是平日里累着了,所以晚上睡得会格外踏实些。”   “听你这么说,哀家就放心了。”任太后说着,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楚辞确定病根没有发作,淡淡地点了点头,适时提出告辞。   可任太后原本就设好了全套等她往下跳,怎么会允她先行离开。   一听她想走,立刻抬手握住她的手,道,“阿辞你好不容易进一次宫,急着走做什么,我这里有一个人还未来得及跟你介绍呢……说不得,还能通过她帮你找回你的家人!”   说着,她抬起手来朝苏蝶衣招了招。   苏蝶衣在宫里住了几日,对任太后的脾气说不上有八分了解也有三四分,见状立刻恭谨地上前,向太后行了一礼后,又转向楚辞,轻轻地叫了声“世子妃”。   楚辞闻言,朝她看去。   眼里是看陌生人的客气笑意,可心里却在想——小丫头莫非是受了高人指导,换套路了?一开口都不再巴巴地叫姐姐了……   苏蝶衣从楚辞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意味,只好抿着嘴,讨巧的朝太后望去,含着融融的笑意,脆声道,“太后娘娘果然没有诓蝶儿,世子妃姐姐真的跟蝶儿有六七分相似呢!”   “是啊!”任太后紧紧地握住了苏蝶衣的手,点头说着,顿顿,又看向楚辞,打趣道,“这光看你们两个的长相,就是说你们不是亲姐妹,只怕也没人信。”   “娘娘说的是!”苏蝶衣越加放低身段,更显天真娇媚,“蝶儿也觉得,世子妃就是蝶儿的亲姐姐呢!”   “哦?”任太后适时的挑眉,“莫非你还真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姐姐?”   苏蝶衣知道任太后这是给她递梯子,忙顺着道,“是啊,太后,奴婢上头的的确确是有一个姐姐的,不过因着道士批命的缘故,父亲为着她能平安长大,特意将她安排在了并州陵县的清风观里暂住……”   “然后呢?”任太后轻声问着,可不等苏蝶衣回答,她又朝楚辞看去,“阿辞,哀家记得,你当时和璟儿成婚,递上来的户口、路引,戳的就是并州陵县清风镇的印章……”   她这话,说出来虽然是不确定的语气,可听着楚辞耳中,却像警钟一般。她隐隐约约有种预感,今日的事只怕无法善了了。   果然,接下来,苏蝶衣与任太后你一言我一语,又砸下几记她身份的重锤。   最后更是提出,要看她背上的那颗胎痣。   言下之意,若是真有胎痣,那她就是苏家的大女儿——苏奉香。   若是没有,那便是巧合。   “菊蕊,你陪世子妃去次间仔细瞧瞧吧,务必瞧准了,可别耽搁了世子妃认亲。”太后见楚辞面色变换,明显是不悦,心里不由牵出几分得意,看着菊蕊,慵懒地交代。   菊蕊看向楚辞,恭敬又自然地道了声,“世子妃,请!”   都到了现在这步田地,楚辞就算想隐瞒也没了法子。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再菊蕊的等待中,又上前一步,直接冲着太后和苏蝶衣道,“不用劳烦菊蕊姑姑了,我的后背上的确有一点红色胎痣。”   “这么说,阿辞你真的是蝶儿丫头的亲姐姐?”太后做出惊讶的表情。   苏蝶衣终于确定了楚辞的吩咐,她再不顾别的,直接朝楚辞的怀里扑去,紧紧地抱住她的腰,道,“姐姐,姐姐!我终于帮爹爹找回你了……你就是我的亲姐姐,我的大姐!”   “好了,姐姐能找回你们这些亲人,也很开心!”楚辞强行将苏蝶衣拉开,又忍着恶心,抬手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温温柔柔道,“乖,别哭了,不然在太后面前可就失了体统了。”   苏蝶衣听楚辞这般说着,慢慢地止了哭泣。   随后,又朝太后跪了下去,一脸感激道,“蝶儿些太后帮蝶儿找回姐姐,太后的恩情蝶儿此生没齿难忘!”   说着,砰砰砰的又磕了三个响头。   任太后见状,忙让人将她扶了起来。   看了楚辞一眼后,又问起苏蝶衣父亲的官职来。   苏蝶衣忙将家中的情况说了一遍。   任太后听完后,脸上表情有片刻的凝重,她看着苏蝶衣,指节轻轻地敲击着手边的矮几,片刻后,沉声道,“南郡王的亲家,门第可不好太低……你说你父亲是辛酉年的进士,那说起来,他的书读的应该也是不错的,既然如此,那哀家就跟皇上说说,保举他进翰林院做个侍讲罢!”   苏蝶衣一听,父亲这是升任京官了啊!   忙红着眼睛,一脸感动的向任太后叩头。   任太后看着苏蝶衣磕红的额头,唇角微动,脸上浮起一抹淡淡地笑意,一面让宫女将她扶了起来,一面作心疼状,道,“真是个实诚的孩子,快过来让哀家看看,这年轻娇嫩的小脸,可不敢磕坏了!”   苏蝶衣闻言,忙向太后走去,两人又是一番亲昵。   楚辞站在旁边看着,就像吞了一口苍蝇,恶心又反胃。   偏偏云朝最重孝道,她又不能离开,只能在这里默默地等着。   直到太后又下了一道旨意,让她回苏宅住上两年,好好地补偿补偿苏蝶衣和苏家人思亲之痛。   她才微微蹙起眉来,不得不提醒她道,“太后是不是忘了,我已经嫁人了!”   太后听她这般说,当即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嫁人这么大的事情,哀家怎么会忘记呢。可你不是并没有住在南郡王府吗?”   楚辞:“……”好吧,这点的确是她埋下的祸根。   任太后就是看中了她这点无法反驳,随后,当机立断地又道,“就这么说定了,你今天就和蝶儿一块回府去,好好看看你的祖母,父亲,母亲,再挑个好日子认祖归宗!”   楚辞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想着跟苏蝶衣回苏家住一段时间也好。   刚好把原主和原主母亲的仇抱了。   眼下,苏家人是想尽办法的要她回去认祖归宗。   可俗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总有一天,她会让苏家人知道——他们请她回去简单,可要是想让她走,那就难了。   任太后见楚辞对回苏家的事没有意见,便假托累了,让菊蕊和杨公公送苏蝶衣与楚辞出去。   菊蕊只将楚辞送到了慈宁宫外。   可杨公公却是奉了太后的命,要一直将楚辞和苏蝶衣送去苏家的。   出了宫,外面已经备好了两辆马车,都是宫里的。   杨公公先送楚辞和苏蝶衣上了前头一辆,自己则带着小太监往后头一辆走去。   上了车,楚辞前脚刚坐好,后脚马车就往前哒哒跑去。   苏蝶衣自知慈宁宫一事,自己家有些理亏,忍不住偷眼朝楚辞看去。   楚辞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任由她打量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到最后还是苏蝶衣忍不住,先开口叫了声“大姐”。   楚辞听到她的称呼,睁开眼睛,冰凉凉的朝她看去,一脸嘲讽道,“苏蝶衣,你不会以为叫我一声大姐,我便会拿你当亲妹妹一样对待吧?”   苏蝶衣听楚辞这般毫不留情的嘲讽于她,脸色一下子白了个彻底,低下头,小声喃喃着,“我、我们原本就是亲姐妹不是吗?”   楚辞轻哼,“我与你,可不是什么亲姐妹,你与你那个幼弟,才是一母同胞!”   “姐姐……”苏蝶衣没想到楚辞会知道家里那么多事,一下子愣住了。   楚辞看她这惊惧的副样子,一时间倒是有了与她说话的兴致,她两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信不信,总有一日,你会后悔,这般想尽办法地认我这个姐姐?”   苏蝶衣咬了咬唇,不解,“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你回去问你娘不就知道了?”楚辞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她。   苏蝶衣看着她如白瓷一般光滑细腻的皮肤,只觉喉头里哽得厉害。   她……怎么知道她娘不愿意让她回府,甚至不愿意让她出现在她的面前?   难道,她嘴上说着不愿意认祖归宗,可实际上,却将苏家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查了个清楚?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又查到了什么?   这般想着,苏蝶衣紧紧地皱起眉来,也无心再与楚辞攀谈。   因苏家住在外城的缘故,马车一直跑了有一个半时辰的功夫,才幽幽地停下来。   “世子妃,苏小姐,苏府到了!”不多会,杨公公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苏蝶衣连忙站了起来,有些慌乱,不自在地看向楚辞,道,“姐姐,到家了,我们该下去了!”   楚辞轻轻地哼了一声,睁开眼睛,脸了连衣裙,随苏蝶衣一起往下走去。   马车外,杨公公正袖手等着,看见两人下车,又敲开苏家的门,将两人送了进去,才客客气气地提出告辞。   苏家,出来迎接的是苏坤。   且只有他一个人。   楚辞看着他眼角含泪,一副慈父心肠的模样,不由得瞥了赔罪,他要真是慈父,又怎么会将原主仍在清风道观里十几年不闻不问呢。   “香儿!”苏坤见楚辞眼中一片嘲讽,但为了自己的未来,苏家的未来,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讨好地叫了一声。   楚辞闻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凛然道,“还没有认祖归宗,父亲便叫我阿辞罢!”   “好好好!”苏坤听楚辞肯叫他一声父亲,已经是激动异常了,对于她提的要求,哪里有不答应的。   何况,名字也只是一个代号罢了。   这般想着,他看向楚辞的眼神更加热切,快步带着路,领着楚辞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一时间,竟是完全忽略了后面的苏蝶衣。   苏蝶衣看着一向最疼爱自己的父亲现在竟然完全看不到自己,心里不难过那肯定是假的,不过再想到楚辞为他们家带来的各种好处,她又释怀了,然后加快脚步,追上苏坤和楚辞,跟在了苏坤的另一边,将太后保举他升官的事情说了一遍。   苏坤听完后,想都不想,就看向了楚辞,一脸讨好道,“翰林侍讲啊……这个官职虽然不算高,可却最是清正有面子,香……阿辞一定是你跟太后提议的是吗?”   楚辞闻言,随口道了句“不是”。   苏坤尴尬了片刻,又点着头尬笑道,“就是不是阿辞你提议的,太后也一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谁让你的医术那么好呢,听为父的几个同年说,太后可是经常请你进宫为她看诊!”   楚辞只当没有听见他的试探和唠叨,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一言不发。   而苏坤被下了面子也不生气。   没办法,谁让楚辞现在在他眼中,那就是一只金凤凰呢!   凤凰嘛!总是要有些脾气的。   这般想着,他不止不生气,反而还骄傲起来。   苏家因为没落,宅子并不大。   楚辞几人没走多久,就到了老夫人所住的后罩房。   楚辞看着那一排有些漆黑的屋子,细看下来,竟是比他们府中下人住的地方还要落魄。   忍不住转头看了苏坤一眼,疑声道,“祖母就住在这里吗?”   苏坤听楚辞问着,面上有尴尬之色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又无奈起来,低声道,“这……倒不是你父亲我不孝顺,而是你的祖母她……她自己要住在这里的!”   “祖母自己要住在这里?”楚辞又追问了一句。   苏坤连声道,“是啊,跟为父可没有一点的关系,你要是不信的话,完全可以去问阖府的下人……或者,问你祖母也可以!”   正说着,几人已经到了后罩房最中间的那间。   楚辞点了点头,“还请父亲上前叫门!”   苏坤“嗯”了一声,朝前走去。   楚辞在原地等着,看苏坤用力地拍了几下门,然后没多久,门里面走出一个身穿黑色布衣的老嬷嬷。   那老嬷嬷给苏坤行过礼后,便问起他的来意。   苏坤不知道说了什么,又回过头指了指她。   老嬷嬷听罢,合上门,又回了屋里。   片刻后楚辞,理也没理苏坤,直接朝楚辞的方向走了过来,到楚辞面前停下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您就是大小姐罢?老夫人只请您一个人进去!”   “祖母只请我一个人进去?”楚辞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的鼻子,顿顿,又朝苏坤和一脸尴尬的苏蝶衣看去,“那父亲和妹妹呢?”   “他们就不劳大小姐操心了,见不着老夫人,他们自己会回去的!”老嬷嬷淡淡的说着,话里全无一点对老爷小姐的尊敬。   倒是对她这个从天而降的大小姐,有几分克制的恭敬和温柔。   楚辞没有办法,只好随着老嬷嬷踏上台阶,往最中间的那间屋子走去。   经过苏坤身边时,他颇是复杂地看了楚辞一眼,小声交代道,“你祖母脾气不好,跟她说话的时候,你记着温顺一些!”   楚辞听苏坤说着,正要点头,可还未来得及动作,老嬷嬷却先一步开口道,“这些,就不劳老爷操心了,老爷还是先带着二小姐回去吧!”   说完,推开门,便将楚辞请了进去。   楚辞进了屋内,只觉得这房子异常昏暗。   而旁边的老嬷嬷像是看出了她的心理,低低地叫了声大小姐,道,“小姐别怕,老夫人的脾气虽然不是顶好,但是绝对算不上怀,您稍等片刻,老奴先去把灯点了!”   说着,便朝前走去,在她的注视下,将屋里的几个烛台全部点上了。   这下,屋子里总算亮堂了些。   “大小姐,跟老奴过来吧!”   老嬷嬷见她露出满意的表情,竟也跟着露出几分笑意来,向她招了招手,然后领着她朝内室走去。   一面走一面道,“大小姐莫怕,老夫人就在里面等着呢,待见到了真人,您就知道老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楚辞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只听信父亲一人之言的。”   老嬷嬷“嗯”了一声,撩起帘子,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楚辞走进去之后才发现,整个内室竟然被她名义上的祖母给改成了一个小佛堂,除了香案和蒲团,便只有角落里的那一张床,可以睡人。   原来,老夫人却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简朴。   “小姐,大小姐过来了!”老嬷嬷直接去了香案前,然后躬身向正在见佛米的老夫人禀报了一句。   老夫人闻言,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继续捡着佛米。   楚辞见她不动,也不好贸然上前去,只好站在原地,默默地等着。   她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多。   直到半个时辰后,老夫人才捡完佛米,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转过身后,目光平淡地朝楚辞看来。   楚辞和她温和的目光对上,发下苏坤在她进来之前对她说的话简直就是扯淡。   这老夫人看起来,哪里像是脾气不好的人,分明是再和顺不过的人。   这般想着,她忙上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孙女苏奉香见过祖母!”   “好孩子,起来吧!”老夫人说着,上前来,亲自将楚辞扶了起来。   跟着,又握着她的手,细细地打量着她的眉眼,含着泪光,连连点头道,“像,还真是像雪娘!” 第105章 后悔   字数:6007   余雪娘——正是楚辞这具身子的生母。   听老夫人说她长得跟余氏颇为相像,楚辞微微勾了勾唇角,跟着环顾了下这简单的居室,握着老夫人的手,道,“祖母这些年一直住在这里吗?”   老夫人轻轻的叹了口气,“是啊,苏家对不住你娘,更对不住你……这些年就当是我为这一家人赎罪了!”   楚辞听出老夫人这话里还有别的意思,顿了顿,蹙眉反问,“赎罪?听祖母这意思,莫非我娘并不是病殁,而我也不是因为命格才被留在清风道观?”   老夫人看着她,许久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你娘的死另有隐情,而你也不是因为什么狗屁道士批命,才被寄养在道观。”   “那又是因为什么?”楚辞送来老夫人的手,有几分疑惑地看着她,试探闻道。   老夫人听她这般问着,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沉声道,“香儿,也知道我说这话,你心里会有颇多疑窦,不明白我这个做娘的,为什么不向着自己的儿子……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告诉你,期待的太久,失望的太多,人的心是会冷的。到现在,我已经不求别的,我只求你在处置他和小余氏的时候,能留他一条性命,可奉我终老!”   “祖母……”楚辞轻轻地叫着,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刚进苏家的门,就会遇到这么一个明事理,跟所有苏家人都不对盘的长辈。   老夫人又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回握她的手道,“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并没有安置人的地方,你等会,还是要去那个孽障为你准备的院子。”   “孙女知道!”楚辞福身行了一礼。   老夫人又道,“看你一路奔波回来,也是累了,我让夏嬷嬷送你回去歇着。”说着,她又朝身边的老嬷嬷使了个眼色。   老嬷嬷会意,立刻上前,冲楚辞道了句,“大小姐随老奴走吧!”   楚辞冲老夫人又福了下身,然后才跟着老嬷嬷一起朝外走去。   两人出了后罩房,却发现苏坤和苏蝶衣还在外面等着。   看见她出来,两人又迎了上来,苏坤直接看向夏嬷嬷,低声吩咐道,“大小姐这里有我引着,你还是回去服侍老夫人罢!”   可夏嬷嬷却像是没有听到苏坤的交代一般,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楚辞身边。   楚辞见状,只得开口道,“是祖母让夏嬷嬷送我一路的,父亲只管带我去我住的地方就好。”   “好,好,这样也好!”苏坤对于楚辞说的话就没有反对的,当即再次带起路来。   这一次去的是后院正院,唤作梅香院。   迈过台阶后,苏坤指向正房,道,“那是你母亲住的地方。”   楚辞没作声。   苏坤又指向东厢房,道,“那是你弟弟住的地方。”   楚辞继续沉默。   苏蝶衣终于找到时机,插话道,“西厢房是我从小住到大的,既然姐姐来了,那就与我同住。”   楚辞听到这句,一下子愣住了,“与你同住?”   苏蝶衣连连连头,“我们亲姐妹之间,原本就该住在一起的,这样感情也更深些。”   “父亲也是这样安排的?”楚辞没有理会苏蝶衣,直接朝苏坤看去。   苏坤面上浮起一抹尴尬,“阿辞,你也知道父亲待官几年,身无长物,就是这两进的宅子,还是祖产……实在是,置不出别的院子给你独住了!”   楚辞看着月色下,男人无奈又讨好的面庞,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等你什么时候养得起女儿,什么时候再接我回来罢!”   话落,转身便要离开。   苏坤心急,伸手想拦住她。   楚辞陡然回身,带着清凌凌的笑意,又补了一句,“毕竟,女儿已经嫁人了,一旦要搬回来,那势必是拖家带口的。”   “不说旁的,直说妹妹待嫁之年,和姐夫住在一起就多有不便了!”   “这……你说的也有道理!”苏坤被楚辞堵的无话可说,脸上愁苦之色更重了。   楚辞瞧着他这副样子,唇角淡淡一勾,转身往外走去。   这下,苏坤倒是没有再阻拦,只是示意苏蝶衣跟了上去,送楚辞一程。   楚辞听了苏蝶衣的意思,侧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这就不用劳烦妹妹了,我家下人自会来接我的!”   到门口后,外面果然停着一架华贵的马车。   是楚辞离宫时暗中吩咐折锦让青一准备的。   而马车旁边袖手站着的男子,正是青一,青二。   “我还是送姐姐一程罢!”苏蝶衣急着要和楚辞培养感情,飞快地扯住她的衣袖说道。   楚辞回头,却仍是拒绝,“我们姐妹来日方长,妹妹何必非要争着一时呢!”说着,捻起一根银针就往她胳膊上扎去。   苏蝶衣吃疼放手,而楚辞一旋身子,动作优雅地上了马车。   接着,日行千里的骏马如离弦的箭一样跑开。   苏蝶衣只能站在原地跺脚,口中恨恨地骂着,“不就是个会勾人的狐媚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总有一日,我要你跪在我脚下跟我求饶!”   同一时间,苏府,梅香院。   苏坤进了正房后,言简意赅地跟小余氏说了重修祖宅的事。   小余氏听罢后,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隔着灯花,看着苏坤道,“老爷只说修宅子,可这修宅子的钱从哪里来呢?”   “家里当真再拿不出钱了?”苏坤听小余氏张口就是银钱,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城南的那五十亩不是还有些出息,之前通州的宅子也出了一些钱,怎么会连修宅子的银钱都拿不出呢!”   “那是老爷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小余氏两道细眉挑的更高,“这一家子的嚼用,冲哥儿的药,老爷的应酬,样样都要银子,家里这几年哪里就有结余的。”   “那……你的嫁妆,还有雪娘的嫁妆呢?”苏坤想了片刻后,腆着笑脸凑近了小余氏,压低声音问道。   小余氏一听嫁妆两字,眸光就变了,再一听后面跟着的雪娘,浑身又是一僵,巴掌大的小脸上,哪里还能看得到半分血色。   她轻轻的咬了嘴唇,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别过头去,死死捏着绢帕,啜泣起来,“老爷到现在,竟是连我的嫁妆也要惦记了吗?您也不想想,这嫁妆一动用,来年蝶儿要怎么出阁,还有冲哥儿,他说媳妇怎么办?”   却是绝口不提余雪娘。   苏坤却也不计较,只是觍着脸继续道,“你说的两个孩子的婚事,那不是还早嘛!再说了,这修宅子才是现在的第一等大事……修好了宅子才能接回阿辞,这接回阿辞,认了祖归了宗,那我们苏家可就是南郡王府正儿八经的亲家,不说别的,只说这旁人的孝敬,王府给的年礼,我们就能收到手软去,到时候,害怕蝶儿嫁不进高门,冲儿娶不上媳妇,要我说啊,这宫里的娘娘,只怕我们家蝶儿也是有希望的!”   “老爷想得倒是好,可就怕到时候大小姐翻脸不认人!”小余氏心里到底是不安惶恐多过期待,听自家相公想得这般美,就忍不住泼起他的凉水来!   苏坤却好像混不在意小余氏的凉水,只摸着胡子,笑道,“她私下翻脸不翻脸,你以为我会在乎,只要明面上过得去,众人都知道我是南郡王府世子妃的父亲,京城第一女神医的父亲就够了!”   小余氏哼了一声,“那你就不怕你那个好女儿跟你秋后算账?”   苏坤轻哼,“我是她老子,难不成她还能去皇上面前告我!”   小余氏彻底没了话说,只捧着手里的暖炉,扯唇道,“既是你要沾你这大女儿的光,那修宅子的银子你自己筹去,我这里可没有。”   “那你不是她的母亲,她的亲姨母吗?”苏坤起了,噌的一下站起来,指着小余氏的鼻子道。   小余氏被怼的一哽,半天才道,“不管你怎么说,我这里就是没有银钱!”说完,也不再理她,直接起身回内室休息去了。   苏坤坐在暖阁,又是一番气闷,许久后,才站起身来,冲着里间,愤愤地骂了句,“没有就没有!老子去别处借去,到时候真成了南郡王府的亲家,高升了,老子立刻休了你这个黄脸婆!”   小余氏在里间,将苏坤的狠话听的分明!   一时恼恨,又砸了一套茶具。   另一边,楚辞又用了多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回到楚宅。   因为提前派人递过消息的缘故,她前脚刚进门,陆小郡王后脚就迎了出来。   将她冰凉的手揣进自己手里,道,“青四传话时说的并不清楚,苏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辞听他问起苏家,当即皱着鼻子哼了一声,“我现在腹中饥得很,可不想提那些糟心事,且等我用过晚膳再说吧!”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也消了心思不再多问,直接吩咐哑妹去摆膳。   哑妹动作麻利,她刚净过手,四五样小菜就上了桌。   陆小郡王亲自替她盛了一碗碧粳米饭。   楚辞接过筷子,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用完饭,又看过两个孩子,准备就寝时,楚辞才跟陆小郡王说起苏家的事情。   陆小郡王听罢后,当即就火了,捶着床柱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家人简直就跟狗皮膏药一般!”   “你这形容倒是恰当!”楚辞抱着他的腰,赞同地说道。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莫非真的就由着他们想吸血的蚂蟥一样扎在你身上,吸个饱?”   “自然不是!”黑暗中,楚辞的眼睛熠熠地发着光,“我打算在他们吸我的血之前,我先将他们的血吸足了!”   “哦?莫非娘子已经有良策?”陆小郡王凑近她,低声地问着。   楚辞嘤咛了一声,然后示意他附耳过来,“相公,是这样的……”   一夜漫漫而过。   之后一段时间,苏家人都没有再来骚扰过她。   这天,楚辞正在寝房试赏菊会准备穿的新衣。   还未脱下,哑妹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递给楚辞一张正红色的拜帖。   楚辞打开一看,发现又是孟璟的帖子,这一次约得还是德胜楼。   帖子里说,除了他,觉明大师也会赴宴。   看到觉明大师四个字,楚辞就想到了还在等她消息的毒王袁晗。   罢了罢了,就当是为了拜师吧,她还是去德胜楼走一遭。   刚好,陆小郡王今日也在家中。   她打定主意,又试过新衣后,便去了书房。   书房中,陆小郡王正在看书。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含笑道了一句,“娘子来了!”   楚辞冲他扬起一抹笑来,然后将孟璟相邀,觉明大师作陪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小郡王听完后,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毒王袁晗。   他合上手里的书,微微蹙起眉来,“娘子是想确定袁先生说的话当地是真是假?”   楚辞走到他身后,从他后面抱着他的脖子,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知我者,莫若相公也!”   “既然如此,我左右也是闲着没事,不如和你一起走一趟罢!”   “可……摄政王的帖子上并没有提到相公的名字……”   “那我就在楼下包厢等你可好?”陆小郡王猛的一拉,直接将楚辞拽进怀中,用力地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楚辞被他咬的发疼,忍不住去拧他的耳朵,恨恨道,“你是属狗的吗?”   “是啊!”陆小郡王又在她脸上咬了一下,吃疼笑道,“娘子你就是我的肉骨头,我恨不得年年岁岁,日日夜夜都啃着你!”   ……   此时,德胜楼三楼瑶台居。   孟璟和觉明大师已经到了。   两人对坐,孟璟先行了一个大礼,“辛儿的事,多谢大师伸出援手……大师对本王的恩情,本王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觉明大师双手合十,宽和地笑了笑,“王爷言重了。出家人原本就应该慈悲为怀!”   “可那日……到底是本王对大师不住!”   “事情已经过去了,王爷不必记挂在心!”觉明大师就像早已经忘记了那件事一般,脸上表情仍旧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孟璟见他混不在意,心中反而更加愧疚,又行了一个大礼,“大师高德,本王佩服至极。”   “阿弥陀佛!”觉明大师脸上的表情更加清淡。   两人分宾主坐下后。   孟璟想着面前大师曾经为辛儿和小尔批的命格,沉思片刻后,试探着道,“大师今日能否为本王批一命?”   觉明大师闻言一愣,“不知王爷想问些什么?”   “姻缘。”孟璟淡淡吐出这两个字,“本王想问问自己的姻缘。”   “这……”觉明大师看了一眼他的面相,语气登时吞吞吐吐起来。   孟璟身子瞬间绷直,“大师不妨直说,本王的姻缘可是实在不好?”   “这倒不是!”觉明大师摇了摇头,“王爷的姻缘并非不好,只是有些卡坎坷罢了!”   “坎坷?”孟璟想到祈心,再想到楚辞才,沉顿片刻后,疑声道,“那不知,本王最后会与哪位姑娘修成正果?”   “佛云:不可说!”听他问到此处,觉明大师却是摇起了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过,天机能猜不能变,王爷只需要按着自己的心去走好脚下的每一步路就可以了!”   天机能猜不能变……   孟璟咀嚼着这七个字。   却着实想不明白,觉明大师到底想告诉他些什么。   难道,他心里已经看出来了,却碍于别的原因,不能告诉他?   可这结果,到底是他愿意的?还是他所不愿意的呢?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韩赭的声音,“世子妃,王爷和觉明大师已经到了,您请进!”   之后,不过须臾,楚辞便进了屋内。   在他们两人面前站定后,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见过王爷,见过觉明大师!”   “世子妃请坐吧!”孟璟指向屋中最后一个圆凳,冲着楚辞说道。   楚辞敛衽坐下后,饮了口面前的茶水,淡然问道,“不知王爷请了我与觉明大师来,到底是有何事?”   孟璟听楚辞这般问,微微沉顿片刻后,又看向觉明大师,道,“大师,本王请你来,批命是其一,其二,还有一件事想跟你问个清楚。”   “你们都是想问老衲与老衲那师兄——毒王袁晗的恩怨罢?”觉明大师一双洞察世情的眸子轻轻地眨了眨,下一刻,含蓄地反问。   楚辞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孟璟则直白地道了声“是”,顿顿,又补充,“不过若是大师不想说,本王也不会勉强!”   “这事,说出来是有些丢人!”觉明大师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娃娃,沉默许久后,轻轻地苦笑了一声,道,“那都是八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我和师兄都是承天寺老主持坐下的弟子,我是二师弟,师兄便是大师兄。”   “许是我从小出身贫寒的缘故,日常学习,论禅,打坐,总是要落后大师兄一些……那是的窝太年轻,完全没有将读的经书融会贯通,只知道争第一,正下一任住持的位子……”   “久而久之,心里便对师兄存了怨怼之心。那时恨到极致,真的是恨不得要了他的命,恨不得让他一辈子都活在痛苦绝望之中。”   “就是在这样的境地之下,大师兄在俗家的弟弟突然患了重病,而他的家人为了继承香火,只好跪求他还俗回家成亲,生下继承人,等继承人成年之后再重新出家,大师兄的心肠最柔软不过,他便同意了。”   “之后,他的家人果然给他相中了一个很好的未婚妻,那个女子我见过,苏日安算不上人间绝色,但是气质却独一无二的很。”   “说实话,我见她的第一次,心就动了。可偏偏,那女子是大师兄的未婚妻,我实在是懊恼的很!”   ……   “然后呢?”听觉明大师说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楚辞对照着袁晗跟她说过的那些往事,忍不住开口追问。   觉明大师闻言,抬头轻轻地扫了她一眼,脸上的苦涩和悔悟,却是怎么也藏不住,他低低的叹了口气,然后道,“我实在是懊恼得很,与此同时,对于大师兄还俗的欣喜也在此转变成了毒蛇一般的恨意……那时的我,就是真真正正的一条毒蛇啊!”   “我蛰伏在他的身边,表面是是恭喜他,继续和他谈经论文,等着喝他的喜酒,可实际上,我却趁着这段时间,跟他的未婚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我……犯下了大错,我用花言巧语引诱了那个美丽的女子,还与她珠胎暗结。可……我终究不愿意因为她坏了修行,放弃唾手可得的住持之位,于是我在她第三次找我,要我还俗娶她时,我给了她一把刀……”   “再然后呢?”楚辞看着觉明大师揪痛的面庞,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然后她就听了你的话,自杀了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觉明大师听她这么说,却骤然激动起来,他两手紧紧地握着桌面上的茶杯,直将茶杯握的分崩离析,所有的碎片都扎进了他的手中。   他痛苦地摇头,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给她那把刀,并不是要她自杀的啊!我是想让她,杀了我,然后嫁给师兄,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竟然会用那把刀自杀!”   楚辞根本没想到觉明大师最后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一时愣在当地。   可觉明大师整个人却像疯狂了一般,突然站了起来,一拳打向房中的柱子,将整个包厢都震得抖了三斗,他背对着他们两个人,痛苦难当道,“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啊!要知道她会自杀,那我当初,一定不会给她那把刀,或者,在给她刀的时候就应该跟她讲清楚!”   “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对不起眉娘,更对不起师兄,这一毁就毁了他们两个人!”   “自从眉娘死后,这么多年,我就没有一天睡的安稳过,我后悔啊!” 第106章 法子   字数:6011   孟璟也没想到,自己向来敬仰,引以为忘年交的觉明大师,年轻时竟还做过这么恶毒的事情。   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半晌,才抬起头,朝觉明大师看去,沉声问道,“以大师当年的心性,送给袁姑娘一把刀,当真不是存了让她自我了断的意思吗?”   觉明大师听孟璟这般质问,太阳穴突突的挑了挑,许久才回过头来,看着他念了声,“阿弥陀佛,我到底是出家人,日日聆听佛祖教训,又岂会妄动杀机?”   “是吗?”楚辞不知不觉地也冷了脸,她起身直直地望向他,反问道,“那心存恶念,淫人未婚妻,难道就不算破戒了?”   “这……杀戒与色戒怎可相提并论!”觉明大师白了脸,强行为自己辩驳。   楚辞呵呵冷笑,“可袁姑娘终究因为你而自杀!”   “那是她误解了我的意思。”觉明大师垂下眼帘,手中的念珠不停地转动。过了会儿,他又道,“且这么多年,我广开善堂,增医赠药,普度世人,赎的罪已经够多了……不说别的,世子妃与王爷的幼子,不就是蒙了我的恩情,才得以起死回生?”   这点,楚辞和孟璟都无法反驳。   两人皆是侧目,眼神相撞后,过了许久才分开。   孟璟上前几步,将楚辞拦在身后,再次望向觉明大师道,“大师今日肯将往事如实相告,只怕也是打着别的主意吧?”   觉明大师闻言,微微地怔了一下,然后轻声反问,“那不知王爷以为,老衲图的是什么?”   孟璟嗤笑,似在嘲笑自己识人不清,又像是在嘲笑觉明大师痴人说梦,“左不过就是挟恩求报,求个心安。”   “……那王爷会允了老衲吗?”觉明大师见孟璟已经说破他的心思,也不再兜转,直接看着他的眼睛,含着宽和的笑意问道。   孟璟看着他眼底的那抹笑意,只觉得分外讽刺,良久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辛儿欠你的是救命之恩,本王日后能还你的也只是救命之恩,至于别的,请恕本王无法承诺。”   “还请大师往后——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过身,扯着楚辞衣袖就朝外走去。   出了包厢,楚辞挣开被孟璟扯住的衣袖,看着已经合住的包厢门,低声道,“当日,袁先生跟我说起这桩往事,我还多有不信,没想到……他却比我想象的还要卑鄙恶毒很多。”   孟璟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话,只是示意她一起下楼。   楚辞跟在他身侧,慢慢地往下走着,楼梯上,又忍不住看着孟璟问道,“你说,要是当初他不给我们那串珠串,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   孟璟听她这样问,突然停下步子,转头看向她,一字一句,认认真真道,“阿辞,人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不同的是,他年少时,是对女色、权力贪婪,而现在,是对名望贪婪。对女色和权力的贪婪,得到后可能就厌倦了,可名望,那种流芳百世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厌倦的,只会嫌弃不够。”   “这样啊……”楚辞细细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须臾,看着孟璟又问,“那王爷呢,你会贪婪什么?”   “你说呢?”孟璟斜了她一眼。   看着她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赤裸。   楚辞被他看的极为不适,忙干笑一声,抱着胳膊往楼下走去。   陆小郡王就在楼下的包厢里喝茶,楚辞记得,是在天字第一号包厢……她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天地第一号走去,还没到跟前,就听到一阵吵嚷声。   其中不乏女子的娇啼,恶霸的喝骂。   走到门口一看,只见一个梨花带雨的白衣姑娘正抱着他相公的腿在哭,而两人身边,则站着四五个穷凶极恶的汉子,口中声声喊着,这姑娘已经被她那个烂赌的大哥卖到了窑子里还债。   她相公则是满脸的不情愿,尤其在看到她出现在门口后,那简直就像见了兔子的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开美人的怀抱,当即就朝她跑了过来,握住她的胳膊,一脸慌乱地解释,“娘子,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发誓,这不关我的事啊,我……我只是想上楼看看你谈完事情没有,谁知道,刚走到大堂里,这姑娘就跑了进来,非要往我身上扑,求我救她……可我怕娘子吃醋啊,哪里敢沾别的姑娘的身,就拼命地往包厢里跑。可没想到,我越是跑,这姑娘越是来劲……然后娘子你就来了,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看到了。”   最后一句,那语气可以说是相当的委屈了。   楚辞听着,心都要化了,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在他脸上拍了拍,夸道,“相公真乖!”   话落,双手抱臂环胸,好整以暇地朝那四五个壮汉看去,“说说吧,那姑娘欠了你们多少银子?”   “二百两!”为首的壮汉见楚辞衣衫华贵,气质出众,哪里敢放肆,当即偃了旗鼓,粗声粗气道,“她哥欠我们二百两!”   “二百两啊?”楚辞说着,侧头看了陆小郡王一眼,“相公,你身上有没有带银票?”   陆小郡王闻言,可怜巴巴地看了楚辞一眼,软声道,“娘子,我的银钱不是都在你那里,别说二百两了,就是二十两我都没有。”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好吧,你当我没问。”   然后低下头,从自己的荷包里取了两张一百两,扔给那为首的壮汉道,“把她的卖身契给我,以后她就是我的人了!”   壮汉见楚辞拿钱拿的利落,不过想了片刻,就连那女子带身契一齐推了过来。   楚辞接过,交给陆小郡王验明真伪后,挥了挥手,让那几个壮汉先行离开。   然后又看向那哭的梨花带雨的小美人,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又是个什么样的状况,说来听听?”   那女子知道是楚辞救了她,忙上前磕头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奴婢姓赵,闺名婵娟,今年十五岁,娘亲在生我的时候就过世了,多年来,一直和爹爹,兄长相依为命。爹爹是个秀才,家中境况说不上好,可也有几分家资……”   “可一年前,自从爹爹去世,家中兄长不知怎就染上了赌瘾,几个月下来,不但输光了他的那份家产,更是将奴婢的嫁妆也输了个干干净净,从那以后,家里就贫败下来。”   “奴婢知道这赌博是个害人的东西,也曾劝过兄长,可谁知,兄长却因此动了用奴婢还赌资的心思。”   “奴婢不甘心被迈进那等腌臜的地方,只得拼了命地逃出来……”   “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楚辞若有所思的问道,“刚才追着你的可是四五个壮汉,而最近的花街离德胜楼可是有三条街呢!”   “回姑娘的话,那是因为奴婢的娘亲出身行伍,小舅舅更是京城威武镖局最年轻的镖师,奴婢小时候常去外祖家,日子久了,便也学了几套拳脚功夫,算不上特别厉害,但是对付两三个壮汉还是跑得开的。”   “既然你家中还有外祖这门亲,那你为什么不早早投奔你外祖家去呢?”   赵婵娟听楚辞提起自己外祖家,盈盈的泪水又溢了出来,“是哥哥……他、他自从染了赌瘾后,就将外祖家得罪了个干干净净,他甚至威胁外祖家的舅舅,他们要是敢接我走,那他就敢……就敢拍钱乖了舅舅家的表妹。”   “而奴婢生怕舅舅一家被连累,只好与外祖家断了联系!”   “原来如此!”楚辞听她桩桩件件都解释得清楚,这才放下心中疑窦,然后上前将她扶了起来,道,“我想着你现在也无处可去,那就先跟我回去吧,等来日你兄长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我再送你回你的外祖家。”   “多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说着,又福身向楚辞行了一礼。   楚辞点点头,然后向陆小郡王使了个眼色,三人一齐朝外走去。   德胜楼外。   韩赭看着远处三人上了马车,往东边而去。   想起刚才在天地第一号房外面看到的那一幕,不禁有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眸光复杂地说道,“王爷有时候就是太冰冷了!”   “嗯?”孟璟方回神,看向韩赭,疑声问了一句。   韩赭便将陆小郡王对楚辞撒娇讨好的那一幕又提了一遍,然后重点强调道,“指不定,楚大夫就吃拿一套呢!”   孟璟听罢,却是狠狠地瞪了自家侍卫一眼,不屑地哼道,“本王像是那般狐媚的男子吗?”   韩赭:“……不像。”   孟璟又瞪了他一眼,然后策马朝摄政王府的方向而去。   楚辞带着赵婵娟回了楚辞。   进门后,直接将人交给了哑妹娘安顿。   哑妹娘听说是楚辞新买的奴婢,不由多看了眼前眉目如画的女子,试探着问,“不知姑娘该怎么称呼?”   赵婵娟福身行了一礼,温温柔柔道,“我叫婵娟,姑娘还没有赐名字,婶子就这般先唤着罢!”   “好,那我以后就叫你婵娟了!”哑妹娘说着,又带着她往下人住的后罩房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我先带你回房梳洗下,然后再给你量身子做衣裳,讲讲府里的规矩。”   “婵娟都听婶子的。”赵婵娟温柔至极地说着。   哑妹娘听着,只觉得这姑娘跟水做的一样,心下不由暗暗怀疑起来——这样的娇小姐,能干得了粗活吗?要是干不了,那姑娘买这个人指不定就买赔了!   不行,她等会得找姑娘说说,下次府里要是再添人,必须得带她去瞧瞧,不然买回来一大堆的娇小姐怎么办,是她们伺候姑娘,还是姑娘伺候她们啊!   另一边,寝房中。   陆小郡王和楚辞相对饮茶。   一杯过后,小郡王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了,“眼下情势混乱,娘子就这样大喇喇地带人进府,不怕带出麻烦来吗?”   楚辞看着她,挑眉笑了笑,“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能有什么麻烦,要我说,在暗处躲着的,那才是麻烦!”   “那照娘子这么说,是将计就计了?”陆小郡王反问。   楚辞摇了摇头,“也说不上将计就计,还不知道那姑娘有没有问题呢,先留一段时间再说吧,要是没什么坏心眼,我也不介意帮她把那个赌鬼大哥给解决了。”   “那要是有坏心呢?”   “我自有一千种法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这话的时候,楚辞的表情有些狠。   陆小郡王听着,后背都凉嗖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握住了楚辞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讨好道,“娘子,我这辈子肯定不会背叛你,只疼你一个,只宠你一个,其他女人,上至八十岁,下至八岁,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那相公……你还真是乖巧啊!”楚辞在他脸上轻轻地捏了捏,一脸得逞的笑意。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晚膳时分。   楚辞用膳时,就觉得哑妹娘的神情有些不对。   不过因为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她也不好开口询问。   一直到用完晚膳,碗碟都被收了下去,她才看向折锦道,“你让吴婶过来一趟,我有些事情要问她。”   哑妹娘夫家姓吴,所有楚宅的下人也会称她一声吴婶。   折锦动作很快,她前脚刚吩咐下去,吴婶后脚就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听折锦姑娘说,姑娘寻我有事?”吴婶进门后,先局促地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问道。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请她坐下后,才问,“我看吴婶你晚膳的时候一直恍恍惚惚,欲言又止的,可是家中有什么难事,要是方便的话,你可以说给我听听,要是能解决,也省得你牵挂。”   吴婶听楚辞这么一说,眼眶当时就红了,一面用棉帕子擦着眼角,一面望着楚辞道,“我是有些事想跟姑娘你说,不过你是家里的事,而是宅子里的事。”   “宅子里的事?”楚辞估摸着,疑声问道,“可是新来的那个丫头不服管教,让你心烦了?”   吴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然后小声道,“是跟婵娟有关,不过不是她不服管教……”   “那是因为什么?”楚辞追问。   吴婶便一脸难为情地开口道,“那姑娘性子倒是好,也懂礼貌,可就是……就是看着娇滴滴的,一点也不像是会做粗话的……然后我的意思是,姑娘下次要是再买人,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去,也好为姑娘参谋参谋,挑个得力的人回来……让姑娘的银子都用在了刀刃上。”   楚辞耐心听她说完,这才弄明白了吴婶的意思。   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窝心。   吴婶,大概是她来了云朝后,第二个对她掏心掏肺的长辈。   第一个,自然是祖母陆老夫人。   “姑娘……觉得我说的可还有道理?”吴婶说完后,见楚辞迟迟不言语,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楚辞听她问得小心翼翼,忙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记下了,下次去买人,一定带上你给我掌眼,好好挑几个人回来,绝不会再挑像婵娟一样的娇小姐,一定要让每一文钱都用在刀刃上!”   吴婶听自己的意见被采纳,一下子激动起来,站起身,又连连向楚辞福身,然后出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楚辞看着她离开。   没多久,折锦从外面走了进来,到楚辞面前后,福了下身,轻声道,“姑娘,袁先生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用晚膳,等下可是要请他过来?”   楚辞听她提起袁晗,一下子想到今日在德胜楼见觉明大师的事。   心情又沉重起来,过了很久,才微微的点了点头,嘱咐折锦,“等先生用完膳,再跟他说罢!就说……我在药房等他!”   “是,姑娘!”折锦领命离开。   楚辞又简单收拾了下,然后朝后院药房走去。   药房中,正亮着灯火。   她推门而入,发现在四儿在里面。   四儿看见她进来,也是一脸的惊讶,“姐姐怎么突然过来了?是想找什么药吗?”   楚辞摇了摇头,“不是要找药,是约了袁先生,等下有些事情要商量。”   “那我就先出去了!”四儿很有眼色地笑了笑,跟楚辞拱了下手,便要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姐姐还有别的吩咐吗?”四儿停下脚步,看向楚辞,含着潋滟的笑意,轻声问道。   楚辞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与他说起了即将拜袁晗为师的事情。顿顿,又问他,“你想拜毒王为师吗?”   四儿没想到楚辞会问他这个问题,一下子愣住了,他微微垂下头,眸光忽闪很久后,又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吗?”   “你若是愿意,我自会说服先生同意!”   “那我愿意!”四儿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潜意识里,就想离楚辞近一些,再近一些。   楚辞听他这般说,却没有多想,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那好,我等会会跟先生提一下,要是先生同意了,那改日我们便正式拜师。”   “是,姐姐!”四儿点头应了一声。   之后,楚辞又关心了一些他的日常起居。   四儿一一都说了。   楚辞确定他没受委屈,就让他出去了。   之后,她又等了一刻钟多的时间,袁晗才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终于去找觉明那秃驴将当年的事情问清楚了?”小老头一进来,就斜歪在四儿坐过的椅子上,反问道。   楚辞点了点头,“是,今日,我去见了摄政王还有觉明。”   “那贼秃怎么说的?”小老头死死地攥着椅子扶手,强忍着怒气问道。   楚辞听他问起,皱了皱眉,道,“大体上,和你说的查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是那把刀。”   “那把刀?他怎么说的?”袁晗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怒瞪着楚辞问道。   楚辞叹了口气,“先生先别激动,听我说完了,再做打算好吗?”   袁晗闻言,却用力劈向最近的一张桌子,怒道,“我怎么能不激动,那个贼秃,害的眉娘一尸两命,还敢狡辩,混淆视听,我怎能不激动,我怎么不气,我恨不得杀了他!”   “……”听小老头说到最后一句,楚辞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疑声问道,“对了,先生,按理来说你的毒术已经修炼到这个地步,别说杀觉明一个了,就是杀了整个承天寺上下都不成问题,你这么多年来,为何都不动手呢!”   袁晗听你楚辞这般问着,眼角眉梢的怒意登时又化成无奈和痛苦,“你说得对,凭我的毒术,杀他的确是简单得很,可偏偏……偏偏师父在过世的时候,曾要我对他发下毒誓,不得伤承天寺上下,所有弟子一分一毫,非但如此,我还得庇护他们!”   “这么说,先生是因为对已故恩师的承诺,才忍了这么多年,没有对觉明下手?”   “是,就是因为对恩师的那一句承诺,我活生生地忍了八十多年,八十多年啊!”袁晗说着,眼中隐约有泪水明灭。   楚辞叹了口气,“这天道,对先生太残忍了!”   袁晗伸手又劈向一把椅子,散了的木屑在药房中乱飞。   就在这纷乱之中,楚辞凝了眼眸,定定的看着对面的百岁老人道,“师父,我帮你报仇,但是你答应我,再多收一个徒弟好吗?”   袁晗听楚辞这么说,不可置信地朝她看去,“你说,你帮我报仇?”   “不错!”楚辞点了点头,“我帮师父报仇雪恨,我有法子!”   “什么法子?”袁晗提气,动用轻功,陡然就逼近了楚辞。   楚辞挑眉,一身凛冽道,“师父只答应恩师不伤承天寺的人,那只要觉明被逐出承天寺,师父就可以动手,亲手报仇了,不是吗?”   “那老贼秃被逐出承天寺?这怎么可能!现在的他,可是承天寺的活招牌,谁能将他逐出承天寺呢!”   “朝廷!”楚辞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第107章 期限   字数:6015   朝廷。袁晗听楚辞说出这两个字,顿时明白过来——他以一人之力无法做到的事情,而朝廷只要下一道旨意,便可轻松化解。   觉明那贼秃虽然是万人敬仰,受承天寺上下顶礼膜拜,可与朝廷相比,他却只是一个人。   一个人在朝廷的面前,算得了什么呢?   这般想着,他的眸光陡然亮了起来,激动地看向楚辞,道,“徒儿,你说的是,我不能将觉明那老贼秃赶出承天寺,可朝廷可以!好好好,便如你所言,只要你能将那贼秃赶出承天寺,我就允你,多收一个徒弟!”   “好!”楚辞点了点头,向面前的老者拱手道,“师父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袁晗“嗯”了一声,“师父等你的好消息。”   说着,他停顿片刻,忽而又问,“你……这样帮着为师,那辛儿那个人情不还了吗?”   楚辞摇了摇头,“怎么会不还呢,不过就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你的意思是,在为师要他命的时候,也救他一命,然后再放任为师杀了他?”   楚辞勾唇会意一笑,“知我者……师父也!”   “乖徒儿!”袁晗闻言,也笑了起来,师徒两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小郡王傍晚又去了一趟南郡王府,到夜里才回来。   他裹挟着一身凉气从外面进来时,楚辞已经沐浴完,正坐在梳妆台前让折锦给她擦头发。   折锦侧着身,先看见他,小声叫了一句“姑爷”,陆小郡王摆了摆手,从她手中接过帕子,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先出去吧!”   “是,姑爷!”折锦又应了一声,确定楚辞没有别的吩咐后,然后才朝外退去。   她走后,楚辞转过脸来,朝陆小郡王淡淡一笑,“王府那边怎么样?”   陆小郡王掠过别的不提,只道了声一切都好。   楚辞安下心来,又跟他说起晚间和袁晗的那段谈话。   陆小郡王听罢,停下替她擦头发的动作,压抑道,“是不是,还是要去寻孟璟?”   楚辞眼皮轻轻地跳了跳,看着灯火下,他面有一点瑕疵,凝白的肤色,道,“你不愿意吗?”   陆小郡王扯唇,苦涩地笑了笑,“我愿不愿意又有什么用,你会因为我不愿意,就再也不见他一面吗?楚小辞,你做不到的!”   楚辞再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有一瞬间的愣怔。   直到很久后,她才回过神来,看着他,认真道,“相公,你再等我一段时间好吗?等我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我就跟你回金陵,我们以后再也不回京城,再也不见什么摄政王,好吗?”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着,脸上有几分犹疑。   楚辞见状,站起身来,绕过锦凳,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靠在他的胸口,道,“自然是真的,我便是骗尽天下人,都不会骗相公你的!”   “你那给我期限?”就像当初的圆房一样。   楚辞听他这么要求着,轻轻的皱起眉来。   不过却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不确定,她给太后埋下的病根,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发作。   陆小郡王将她的迟疑看在眼中,只当她不愿意,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说到底,娘子还是在哄我!你心里根本就没我。”   楚辞听他赌气,心里如火烧一般,她放开环着的他的腰,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认真道,“那就一年,一年好吧?一年之内,我一定解决所有事情,跟相公你一起回江南!”   陆小郡王终于要到自己想要的期限,脸上线条一下子柔和下来,抬手抚上面前妻子的脸,道,“我信娘子。”   “阿嚏……”楚辞听他说完,却剧烈地打了一个喷嚏,一副着凉了的样子。   陆小郡王这才想起她的头发还干着,当下再顾不上别的,只飞快将她按在了凳子上,然后认真的帮她擦起头发来。   等擦干头发,屋中的滴漏显示已经到了亥时正。   楚辞又催陆小郡王去沐浴。   陆小郡王速度快得很,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擦干身子从净房出来了。   一夜好眠。   第二日,楚辞让折夏去给孟璟送了信,邀他在德胜楼天字第一号包厢相见。   孟璟得了信儿,没有任何推脱,甚至提前半个时辰到了德胜楼。   楚辞却是踩着点到的。   两人相互见过礼后,孟璟看向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疑声道,“不知世子妃今日约本王来此,所为何事?”   楚辞便将想通过朝廷将觉明大师逐出承天寺的事情说了一遍。   孟璟听完后,当即皱起眉来,“这是世子妃自己想的,还是被别人撺掇的?”   楚辞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凝滞了片刻,才道,“这是我自己想的,怎么了?”   孟璟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你以为觉明是普通的僧人吗?朝廷想将他逐出承天寺就逐出承天寺,想羁押就羁押?”   “王爷的意思是……”楚辞紧紧地拧起眉来,看着孟璟,沉声问道。   孟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那位可是享誉天下的得道高僧,不说那些名流巨贾了,就是京城中不少王孙贵胄都请他批过命,朝廷想将他逐出承天寺事小,可他要是将那些批命都泄露出去,那可就是地动山摇了!”   楚辞听孟璟这般说着,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伪君子当时给小尔和辛儿的批命。   一个是未来的九五之尊,一个是未来的天下首富。   这要是让宫里的那几位知道了,那是真的要掀起一阵又一阵的腥风血雨的。   “照王爷这么说,我师父真的就没有办法报仇雪恨了吗?”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她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孟璟,有些痛苦地说道。   孟璟摇了摇头,微顿片刻,又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凡事没有绝对,只是需要从从长计议罢了!”   楚辞闷闷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那我回头再想想……今天就打扰王爷了,我改日再向您赔罪!”说着,起身便要离开。   孟璟好不容易见她一面,怎么舍得她就这样走。   忙叫了一声“世子妃”,然后看着她的眼睛道,“这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与其自己一个人闷着想法子,还不如坐下来,与本王再聊聊,说不定本王眉头一皱,就能想出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来呢!”   楚辞听他说着,微微一愣,回头问道,“那王爷现在可有什么想法?”   孟璟点了点头,“是有一些想法。”   “哦?”楚辞听他说有想法,想了想,又坐下来,亲自给他添了杯茶,然后问道,“不知王爷现在有些什么想法?”   孟璟听她询问,抬起头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要对付觉明这样的老狐狸,务必要出其不意!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下手!”   “然后呢?”   “还要一击必中!不然很容易被他反击,到时候有麻烦的就是我们了!”   “王爷说的很有道理……所以呢,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将计就计,先剪除其党羽,然后在他最得意的时候将他一举推下神坛……”孟璟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楚辞听罢,稍微想了片刻,道,“王爷的意思是,预先取之,必先予之。想要将他一举拿下,就要先成全他想要流芳百世的欲望?”   孟璟点了点头,“本王正是这个意思!”   ……   之后,两人又在包厢里说了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将全盘计划都筹谋好了,楚辞才提出告辞。   这一次,孟璟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起身,将她送出了德胜楼。   德胜楼外面,陆小郡王一直在马车上等着,从窗口看见楚辞出来,他立刻窜出马车,迎上前道,“娘子,事情谈完了?”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身侧的孟璟,道,“今日……多谢摄政王了!”   孟璟含笑还礼,“都是应该的。”   话落,他目送陆小郡王扶着楚辞上了回楚宅的马车。   一直到那辆马车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收回目光,看向韩赭道,“走吧!”   两人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厢里,韩赭沉默很久后,还是忍不住问,“王爷答应楚大夫的事情,现在不紧着办吗?”   孟璟听他这么问,侧过头,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办什么办,你没听出来,本王方才在包厢里的话都是胡诌的吗?”   “胡诌?!”韩赭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这……王爷对着楚大夫,怎么会胡诌呢,卑职侧耳在外面听着,觉得挺有道理的啊!像觉明那样名不副实的老贼秃,就应该先剪除了他的党羽,然后再将他推下神坛,受万民唾骂!”   “话虽这么说,可你有没有想过,到底要怎么剪除他的党羽,又怎样将他拉下神坛?”孟璟苦笑,“他的党羽,不说别人了,就是本王与他相识十数年,都不甚清楚他背后的势力,更遑论剪除了!”   韩赭:“……”   王爷这般诚实,他竟无言以对。   孟璟见他不再开口,也缄默起来,一直到回了王府,马车停下,都没再说一句话。   而另一个方向。   楚辞上车后,又哄了一会子陆小郡王,才将他安抚下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楚宅面前停下。   楚辞还未下车,就听到一阵争吵的声音。   听着好像是赵婵娟的哥哥找上门了。   想到那个赌鬼,楚辞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她随手掀开帘子一看,外面果然有一个身形轻浮,骨瘦如柴的男子在跟管家争执着。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楚辞看了陆小郡王一眼,道,“那是婵娟的哥哥,是你出面处理,还是我去?”   陆小郡王原就恨不得将自家娇媚又能耐的小娘子藏起来,现在一看外面是个男子,哪里愿意楚辞下去,当下便将这差事揽了过来,轻轻捏了下楚辞的手就朝外走去。   而楚辞则是放下了帘子,闭目养神。   再说,陆小郡王的能耐也不小,下车后,他先是试着跟赵朱阁讲理。   可赵朱阁犯了赌瘾,根本就不是讲理的人,只一口咬定了要见赵婵娟。   小郡王没办法,只好跟他动起粗来。   然后那赵朱阁就露了怯。   揉着被陆小郡王险些捏碎的拳头,再不敢上前,一面往后退着,一面狠狠地撂下狠话,“留下她,你们最好不要后悔!不要后悔!”   陆小郡王此时并不知道赵朱阁这句话到底有多厉害,所以他只是抱着手臂,呸了声,朝着抱头鼠窜的男子喊道,“小爷绝不后悔,倒是你,下次再敢登门,小爷让下人打断你的狗腿!”   他也是有妹妹的人!   除了媳妇儿就是妹妹最重要了,也最看不得,欺负亲妹妹的男人!   就这样,他盯着赵朱阁跑远后,又过了会儿,才脚步轻快地走向马车,掀开帘子,冲楚辞道,“娘子,好了,人走了,你可以下来了!”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扶着他的手下了车。   管家看见楚辞回来,这才打开门,将两人放了进去。   此时院子里,哑妹、吴婶和赵婵娟都在。   尤其是赵婵娟,哭的泪涟涟的,怎一个梨花带雨了得。   看见楚辞进来,她二话不说就朝楚辞跪了去,扶着她的腿,道,“姑娘,我真没想到我大哥这么快就会找来,还给府上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要不,姑娘你还是将我送走吧!你和姑爷都是好人,我实在不好意思连累你们!姑娘……你就送我走吧!当我求你了!”   “不必!”楚辞听她这么柔肠百转地求着,却只吐出淡淡的两个字,然后目光一凝,朝哑妹和吴婶看去,吴婶会意,立刻和哑妹一起,将地上的赵婵娟扶了起来。   赵婵娟被扶起来后,靠在吴婶的身上,仍旧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副死了亲娘又起了亲爹的模样。   楚辞看着着实心疼,她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地朝陆小郡王看去,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相公,你见的美人多,去过的勾栏院也多,要不你哄哄?”   陆小郡王却不知楚辞的心烦,只以为娘子是在试探他,当即往后退了半步,连声道,“娘子开玩笑了,自从遇见娘子,我心中就只有娘子一个人,要哄也只哄娘子一人,怎么会哄别人呢!”   “……”   楚辞没了办法,只好自己朝赵婵娟走去,压低了声音,道,“婵娟,你快别这么说,你既然进了楚宅,那就是我的人,既是我的人,我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送你离开呢!你且放心吧,经过这次,你哥哥定然不敢再来第二次的!”   “好了,你看你哭的妆都花了……吴婶,你快陪她回去好好地洗把脸,再上个妆!”   吴婶听到楚辞的吩咐,二话不说,半拖着赵婵娟就往后罩房走去。   赵婵娟被拖着走远,但一双眼睛却还不停地回头往她和陆小郡王的方向看……   其中,由无数的欲语还休。   楚辞被她这般看着突然就后悔起了救她回来。   这样娇娇怯怯的美人,她还真的不会应付啊!   而陆小郡王,又十分的避嫌,别说上前说几句了,就是看一眼都是小心翼翼的。   两夫妻拖着同样疲惫的身子和心理回房。   陆小郡王一面帮自家媳妇揉肩膀,松快松快,一面道,“娘子,要不咱们还是将赵姑娘送走吧?”   “怎么,你看着心虚了?”楚辞闻言,头也不回地打趣了一句。   陆小郡王感觉自己IDE人格受到了怀疑,立刻停下揉肩膀的动作,绕到了她的前面,半跪在地上,疾声道,“娘子,苍天可见,除了你,我对别的女子可是没有半分的心思……你要是真因为那个赵姑娘而怀疑我,那我可就真的冤成窦娥了啊!”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也不由正色起来,轻轻地捏着他的脸,道,“好相公,我哪里就有怀疑你的意思,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那娘子你这玩笑可开的太大了,你摸摸,你相公我的小心脏,一直在扑通扑通的跳着呢!”   陆小郡王说着,还特意将楚辞的手往他的胸口贴了帖。   楚辞看着他的表情,顺从地一摸,那颗心脏果然是跳动的厉害。   两人眼神相对,正缱绻着。   突然,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折锦从外面走了进来,在楚辞和陆小郡王面前停下后,恭敬道,“姑娘,姑爷,外面苏家的人来了,说是有事要求见姑娘!”   “苏家的人?”楚辞听到这个就皱起眉头来,半晌才道,“你告诉他们,我这几天身子正不爽利,等过几天再接他们过府相聚!”   折锦闻言,应了一声,然后就朝外走去。   外面,苏坤和苏蝶衣听了折锦的回话,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苏蝶衣在父亲苏坤的示意下,从秀中年取出一个荷包,往折锦的手里塞去,见她收下后,眉眼盈盈的问,“那大姐姐的病重吗?要不要我这个妹妹去侍疾?”   折锦将荷包揣进袖子里后,笑容果然热了几分,但是说出的话,却是滴水不露,“这……不是每个女子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舒服吗?”   苏蝶衣也不是小姑娘了,一听折锦的话,立刻明白过来,笑盈盈道,“我明白了,那就多谢姑娘了,我七天之后再来看姐姐!”   “好,那姑娘慢走,老爷慢走!”折锦说着,便陪着两人朝苏府的马车走去。   之后,又看着苏家的马车使出了巷子,然后才回楚宅去了。   【谢辞居】里,楚辞也在等着折锦,看着她进来,立刻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样,人打发了吗?”   折锦点了点头,“回姑娘的话,已经打发了!”说着又将自己编的理由和苏蝶衣,苏坤的反应说了一遍。   楚辞没什么意见,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折锦见状,心下微松,又将放在袖子里的荷包拿了出来,递给楚辞道,“姑娘,这个是那位苏姑娘给奴婢的!”   楚辞将荷包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只是几个银裸子,她不由牵唇,嘲讽地一笑,然后装了回去,扔给折锦道,“你拿着吧,日后也好打赏新进的小丫黄!”   折锦没有拒绝,笑眯眯的将荷包收下了。   然后确定主子没有别的吩咐,才退了下去。   陆小郡王看着折锦离开,又看向楚辞道,“七日后,娘子当真准备见见她们?”   楚辞点了点头,垂首笑着,“不然后,到底是我自己的家人,太后都下了懿旨,难不成还真能拖一辈子?”   陆小郡王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这太后管的真宽,竟是连臣子媳妇的家务事都要横插一杠子。”   不过嘴上,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楚辞心里还有别的事情,也没有再跟陆小郡王多呆,而是直接起身去了药房。   她在药房中有目的地等待着。   没多久,果然有一个青龙卫不动声色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到她面前后,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属下见过主子!”   楚辞叫了声起,顿顿,又冷着脸,问,“苏家那边可有什么情况?”   青龙卫忙道,“回主子的话,是这样的,前几日,他们原是要动土修宅子的,接过刚打通后院墙,谁知,隔壁相邻的宅子突然就挂牌要发卖,而且价格只有平常市价的五分之一……苏老爷一看,当即就拍板,将那宅子买了下来,两家合成一家,一下子就将整个苏府扩大了两倍不止!”   “这么说,他们今日来,就是接我回苏家的?”楚辞又问。   青龙卫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顿顿,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补充道,“不对,是接主子一家子回去的。”   原来是这样……   楚辞沉下脸来,过了会儿,又看向青龙卫,问道,“那宅子的情况呢?可有什么不对,怎么会平白无故就降低这么多的价格呢?”   “这个,卑职去查过,不过那家主子的底蕴很深,并没有查出什么……” 第108章 最后一根签   字数:4510   将青龙卫打发走,让其继续盯着苏家后,楚辞又在药房留了一会儿,然后才回了寝房。   寝房中,陆小郡王已经沐浴完,正倚在榻上看书,瞧见她进来,展颜一笑道,“忙完了?”   楚辞“嗯”了一声,自去净房洗漱。   等她再回来,陆小郡王已经上了床,两手枕在头后,目光晶亮地看着她——心里是个什么意思那是再明显不过了。   楚辞瞧着,不知不觉地就红了脸。吹熄了蜡烛,朝他走去。   果然,她前脚刚上床,他后脚就覆了上来低头要吻她。   “不要!”楚辞猝然抬手,挡在两人唇瓣之间,含含糊糊道,“先不要,相公我还有话跟你说!”   “……等会儿再说!”陆小郡王却等不及了,他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脸上,又侧过头去啄吻她的唇。   一面吻,一面低声含笑道,“今儿回府路上,遇见一哥儿,随手扔给我一本书,说是好东西,我方才得空一看,果然是极好的东西,娘子,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跟你探讨探讨那书里的精妙了……”   楚辞见过的世面颇多,听他这般形容,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口中的好东西,应该是新婚夫妻压箱底的东西。   当下,脸颊更红了,也越发没了反抗的力气……   一夜好眠。   第二日,楚辞一直睡到巳时正才起。   陆小郡王今日倒是难得的没有出去,看见她醒来,立刻朝她走来,在床边坐下后问道,“娘子醒了?是先沐浴,还是先用点吃的?”   楚辞想起他昨晚的孟浪,不由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咬着牙道,“你出去,让折锦进来伺候。”   “折锦在前头忙着呢,好像是在接待珍华阁的伙计。”   楚辞听到珍华阁三个字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折锦给她定的首饰到了。   当下也不再挑理,就让陆小郡王伺候着她起了身,两人一起用了早膳。   用完早膳没多久,折锦果然端着一套羊脂玉的头面从外面进来了,行过礼后,她笑盈盈的说道,“姑娘,珍华阁将打好的头面送过来了,您看看跟您那套月白色的裙衫可配?”   说着,她将首饰放在了楚辞的面前。   楚辞一一看过后,点头道,“可以的,就这样吧。”   折锦便又将东西收了起来,“那后天,姑娘就这样打扮。”   楚辞没有意见,“这些你看着安排就好,我都没意见的。”   折锦笑着退了下去。   一天转瞬而过。   到了赏菊会那日,楚辞早上起来,刚换了新裙子,戴了新制的首饰,打扮停当,姜家的马车就到了。   是姜夫人亲自来接的人。   姜夫人今年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姜黄色的袄裙,戴着珍珠头面,娟秀而端庄。   谈吐之间,也十分的温婉和顺。   和楚辞没说几句话,就互相引为知己。   等到了举办赏菊会的霜苑,两人已经十分的熟稔了。   刚进园子,姜夫人就跟楚辞介绍起自己相识的夫人。   楚辞一一打过招呼,因为初次相见,她又是晚辈,倒是收了不少的见面礼。   身后,折锦手里都快拿不下了。   姜夫人见状,在落座后就忍不住打趣道,“别人家来赏菊会都是赏花的,你倒好,是来收礼的。”   楚辞赧颜一笑,“夫人们大抵是看在公婆的份上,才对我这般客气。”   姜夫人听她这般说,却是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这却是你想多了,她们看的可不是你公婆的面子,而是……”   “而是什么?”   “是你送给我们的那几个护肤品套盒。”姜夫人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知道,你赠出的那几个套盒在京城掀起了多大的风波,像我年纪轻,用着效果还不甚明显,可梁夫人和方夫人、沈夫人……却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不知道有多少人找她们打听,到底用的什么保养品呢!”   她说的梁夫人就是镇国公的夫人杨氏,方夫人是骠骑将军的夫人,沈夫人则是宁国侯的夫人。   这几位夫人,都是云朝几个举重若轻的世家的夫人。   也是与摄政王这一派交好的官员的夫人。   楚辞不动声色地冲姜夫人笑了笑,“既然好用,那夫人继续用着就是了,用完了,再打发人来找我拿!”   “这怎么好意思!”姜夫人嗔了楚辞一眼,又给她建议道,“要我说,你手中反正有那些方子,与其白送人做人情,还不如在京都开个脂粉铺子,我敢说,到时候一定比珍华阁的生意还要好。”   楚辞又一次听到珍华阁三个字,她没有回应姜夫人的建议,却是笑着道,“总听人说起珍华阁,夫人可知道,这珍华阁背后的老板到底是谁?”   “……听你的意思,是怕跟珍华阁唱对台戏,最后得罪了珍华阁的幕后老板?”   楚辞点了点头,“若是要做生意,自然要摸清楚京城的行情,不然到时候被人兜头打了闷棍,还不知道找谁说理呢!”   姜夫人听楚辞真的有开铺子的意思,心窍一动,接着又道,“要我说,妹妹要是真怕那些麻烦,不如再拉几个人一起合股,妹妹负责出方子,拿干股的人负责出银子,解决这些事情。”   楚辞闻弦而知雅意,一下子明白过来,姜夫人这是也动了心,想要分一杯羹。   不过……她提的这个办法倒是不错——背靠大树好乘凉!   可问题是,要靠哪棵大树呢?   正思虑着,杨氏几人从远处走过来,直接到了她这边,跟姜夫人打过招呼后,便看向她,叫了声“阿辞”。   楚辞见是杨氏几位大腕,忙起身道,“阿辞见过夫人们。”   几位夫人感激楚辞送给她们的护肤品,让她们的皮肤焕发生机,多多少少拉回了夫君的心,忙道免礼。   杨氏更是直接拉着楚辞的手坐在自己的身边,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地说着,“阿辞,多亏你前阵子送了医治哮喘的药给明心,她现在好了不知多少,太医院的几位太医看过,都说再吃上半年,这病根就能去了。”   梁明心——正是杨氏最小的女儿,因在梁家排行第六,又被唤作六姑娘。   楚辞听她说梁明心好了许多,掀唇道,“这也是梁姑娘有福气!”   顿顿,又道,“若是改日得闲,我再为她把上一脉,看看药方还用不用调整。”   “那我就先谢过阿辞你了!”杨氏听她这般说着,眼底笑意更深,顿顿,又握着她的手道,“刚好,今儿明心也过来了,等会我让她来给你请个安!”   “夫人客气了!”楚辞忙推辞。   正说着,梁明心带着几个闺中密友从远处走了过来。   杨氏忙含着笑意介绍道,“阿辞,那为首传红衣的,就是我家明心。”   楚辞点了点头。   正说着,梁明心和几个千金小姐已经走到了她们的面前。   几个花一样的少女同时福身,报了身份后,她才知道,那都是她身边几位夫人的家眷。   那几个少女,因为娘亲在家中的教导,对楚辞也多有尊重,行礼的时候,完全就是照着给长辈的礼节来的。   楚辞强绷着脸色,才没露出难为情来。   尤其是梁明心,在楚辞给她送药之前,她不能跑,不能跳,就是连出门,都不能多走几步,必须坐着软兜。   可现在,别说跑跳了,家里人甚至都允许她来年春天踏青骑马了。   也因为,她对于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楚辞是最感激的。   看着楚辞,那眼眶都红着,连声道着谢。   楚辞见她诚恳得厉害,索性起身扶了她一把,拍了拍她的手道,“姑娘以后一定会更好的。”   梁明心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些是托世子妃的福。”   “姑娘实在不必客气!”楚辞淡淡地说着,又请诸人坐了下来。   她们继续闲聊着。   又过了一段时间,今年的东道主承恩长公主才出现。   这位长公主是先皇的女儿,从小在任太后膝下养大,早些年嫁去了番邦和亲,听说前几个月番邦的汗王过世,她又没有孩子,才被接了回来。   又是辛儿生病的那段时间才抵京的,所以她并不十分了解。   不过只看着回京后的封号,便知是太后党的人。   果然,承恩长公主刚一露面,楚辞便从她厚厚的脂粉下看到了她那如跗骨之蛆一般的刻薄。   一看就不像是好相处的。   她拧了拧眉,正要移开目光,看向别处,这时却听身边几个千金小姐低声交谈道,“听说……今天的赏菊会本来不是由这位长公主作东道主的,是太后在她回京后,特意给她争取来的!原本的东道主本来是长宁郡主!”   长宁郡主是当今圣上唯一的皇叔,庄王爷的独生女儿。   今年是她的及笄之年,庄王爷下了好大血本,才替她争取来举办赏菊会的资格,没想到,中间却被任太后强行劫了胡。   千金小姐们就这样明目张胆地低声交流着,一副不将承恩长公主放在眼里的模样。   楚辞冷眼瞧着,本来想装隐形人,找个低调的地方窝着。   可谁知,她还没来得及低调,就感觉到一道阴凉的目光朝她看来……抬起头顺着那道目光望去,对她有意见的不是那个刻薄的承恩长公主又是谁!   只见承恩长公主凉凉地看着她,一副不屑又厌恶的模样。   楚辞亦回看了她一眼,待她将看自己的将目光收回去之后,才暗暗地盘算起,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的罪过这位长公主了?   一旁的杨氏能坐稳镇国公夫人的位子,一双眼尖的不要不要的,她很容易就将楚辞和承恩长公主的过招看在眼里。   又见楚辞露出疑惑。   她侧过头,不动声色地看了楚辞一眼,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当时承恩长公主远嫁番邦,就是摄政王做的主。”   楚辞优雅的翻了翻眼皮,这么说,她又是受了孟璟的连累哦!   哼!   要是早知道那厮的仇人这么多,如过江之鲫一般,她说什么都不会嫁给他。   就算有圣旨,就算怀了身孕,她也不会嫁给他!   正想着,园子里众人忽然动了起来。   楚辞匆忙回神,看向折锦。   折锦知道自家主子刚才不在状态,忙道,“姑娘,承恩长公主请大家到翠宁轩去,那里地方大,玩乐的话,也放得开些!”   这是要作妖了吗?   楚辞这般想着,也随着杨氏他们往翠宁轩走去。   到了翠宁轩,楚辞发现,这里的菊花,貌似比正厅那些更多,而且品相也更好!   承恩长公主一直等所有人都落了座,然后才开口道,“今日,这里的这些名品菊花便是奖品……稍后我们进行一场才艺大赛,在场所有二十岁以下的夫人小姐都要表演,正数前三甲有赏,倒数三人,则是要罚,至于罚什么,还是抽签决定!诸位夫人小姐可有意见?”   “没有!”   “长公主安排就好!”   承恩侯府家的夫人出声应话。   楚辞心里冷冷地笑了一声,这一局,针对的要不是她,她跟任太后姓!   果然,就连在场二十岁以下的女眷都是统计好的,承恩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很快就拿出二十根签子来!   每根签字上都刻着一种才艺。   然后还有另外二十张白纸,白纸上写着的则是抽签的序号。   楚辞跟着千金小姐们一起去抽序号,一不小心就抽到了二十号。   竟然是最后一个!   她不禁握紧了拳头,心里有些烦躁。   也不知道自己会抽中什么才艺,若是真的不会,又会受到什么惩罚。   一旁的梁明心抽到的是七号,不前不后,挺好的一个位置。   沈夫人的女儿沈静心则是抽到了十三号,方夫人的女儿方梅抽到了六号。   抽完序号后,便由第一位的陆小姐抽才艺的签子,陆小姐素手一捻,将一根签子抽出,看过签文后,立刻笑了起来。   楚辞瞧她这表情便知,她抽中的是自己擅长的。   果然,陆小姐檀口轻动,吐出笛子,梅花三弄的字眼。   既是擅长的,表演效果那自然是极好的。   一曲下来,那叫一个满堂彩,楚辞听着,颇有积分绕梁三日的感觉。   之后二三号分明抽中了古琴和唱歌,表演效果都是一般。   到第四位,出场的时承恩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名唤任秋,她抽中的是鼓上舞……   一舞下来,柔媚而又不失磅礴,更添大胆有新意,又是满堂喝彩。   第六位,是方梅,她抽到了作画,画的是一张绿菊图,无功也无过,低空飘过。   七号是梁明心。   梁明心从小身子骨就差,她一抽抽到了剑舞,站在场中,拿着把剑,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舞,最后只能红着脸选择了弃权。   ……   第十九号,是个姓乔的姑娘,她抽到了书房。   竟然能在一张纸上双手同书,写的还是不一样的字。   楚辞听周围人小声议论,那小姐的祖母更是厉害,可以一手写三笔字,两手就是六笔字……   楚辞听着,那叫一个瞠目结舌。   以至于到她时,她还有一点点的懵。   “南郡王府世子妃……”承恩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大声叫了两声,楚辞这才走了上去,缓缓道,“来了,说着,伸出手来,直接捻向其中最后一根签。”   抽出来一看,却是奏箜篌。   箜篌,这东西她倒是玩的溜,可问题是,云朝有着玩意嘛?   她试探性地朝杨氏看去,只见杨氏眉头紧皱,一脸的担忧。   再朝承恩长公主看去,她脸上是冷冷的嘲讽,一副要看笑话的模样。 第109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字数:6069   “看南郡王府世子妃的脸色,可是抽到了什么不会的才艺?”   “我看也像!”   “世子妃若是真的一窍不通,不如像梁六姑娘一样认输好了……”   坐席间,太后党的夫人们小声议论。   杨氏看向楚辞的目光越发担忧,她抿了抿唇,正要起身打个圆场。   可还没等她站起来,承恩长公主却看向自己的贴身女官,先一步开口道,“芸香,你看看世子妃抽中的是什么才艺?”   “是,长公主!”芸香答应着,然后取过楚辞手中的签子,看了一眼,道,“回长公主的话,是奏箜篌。”   奏箜篌……   这三个字一出,翠宁轩中各种夫人小姐脸色各异。   以任大夫人和承恩长公主为代表的太后党是一脸的瞧好戏,而以梁夫人杨氏和姜夫人薛氏为首的摄政王党则是面色铁青。   “这箜篌乃是西域独有的乐器,便是西域王庭也只有两三把,善弹者更是寥寥无几,长公主将这项才艺写进签中,莫非是从大宛带了箜篌回来?”杨氏沉吟片刻后,凛然看向承恩长公主问道。   在她看来,楚辞迟迟不说话,那就是默认听都没听到这乐器名字了。   眼下,她能想到最好的能助她脱困的法子,就是云朝还没有箜篌——连乐器都没有,那才艺自然也就没法展示了。   承恩长公主将杨氏的打算看在眼里,不过她并没有接杨氏的话,而是懒懒散散地扫了女官芸香一眼。   芸娘会意,立刻笑意盈盈地望向杨氏,福身道,“国公夫人说的是,我们长公主回来时,刚好就带了一把凤首箜篌回来,也是因为这个因由,奴婢才斗胆在签筒里加了这项才艺。”   “……可在场的夫人小姐们,谁又会弹奏箜篌呢?”杨氏顿了片刻,又问。   言下之意,谁都不会的东西,放进比赛里,那不是白白为难人!   任大夫人闻言,意有所指地朝杨氏看去,轻轻笑道,“镇国公夫人自家的孩子才艺了了,难道就以为这满京的千金闺秀都与你家六姑娘一般?”   “……”杨氏哪里听不出她这是在嘲讽梁明心的弃权,她死死握住女儿伤心得不停发抖的手,冷冷一笑,反唇相讥道,“承恩侯这般会说话,只困于后宅,真是可惜了,怎么不去金銮殿上为官做宰呢?”   任大夫人被怼的脸色微变,不由冷了音色,“镇国公夫人慎言,我与你一样,只是一介女子,如何能登庙堂之高,指点国事?”   杨氏听她这般说着,唇角弧度更高,“原来承恩侯夫人还知道人与人不同,那你怎么就没看见我儿明心缠绵病榻了十几年,连下榻都艰难呢?”   眼看任大夫人的脸色变得铁青,杨氏一抹眼泪,又道,“这也就是佛祖慈悲,遣了阿辞这个救世观音来搭救了我儿……要不是阿辞,我明心只怕这辈子都没法站在这里……”   她这般一硬一软,不但将任大夫人怼得说不出话来,就是和任大夫人坐在一席的拥趸们,也默默低下头去。   任大夫人重重的呼吸着,良久,才僵硬地吐出一句,“刚才是口误了,没顾到六姑娘的身子。”话落,目光一转,看着楚辞又道,“这六姑娘身子差,舞不了剑,怪不得她,便是免了惩罚,我们这些人也没二话……不过世子妃你身子就没这么差了吧?”   楚辞淡淡地看了任大夫人一眼,掀唇道,“承恩侯夫人目光如炬,我这身子的确是极好的。”好到不止能活过你,还能活过你最小的孙子!   “既然如此,那芸香你就让人把那架凤首箜篌搬出来吧!”承恩长公主适时出面吩咐。   站在楚辞身边的女官闻言,亲自带人下去了。   承恩长公主又看了楚辞一言,含着薄凉的笑意道,“哀家还未回朝的时候,就听闻世子妃在京城的名声颇大,等会,你可不要让哀家失望!”   “是!我决不让长公主失望!”楚辞朝向承恩长公主拜了一拜,然后字字重音地说道。   承恩长公主见她这副沉静如水的模样,眉头却拧得更紧,心里也打起鼓来,暗暗地想着……看她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难道她真的会奏箜篌不成?   不、不会的!   这凤首箜篌在西域王庭,也不过只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宫廷乐官会弹奏。   而南郡王府的世子妃,出身乡野道观,她连见都肯定没见过,又怎么会弹奏呢!   这般想着,承恩长公主将自己内心的不安强行压了下来。   过了会儿,长公主身边的女官才带人将箜篌抬上来。   楚辞打眼望去,只见那琴身恰似一叶小舟,加之向上弯曲的琴颈,犹如一张多弦的猎弓,其上蒙有一块窄而长的红色皮子,皮面中间置有一块长条形木板,固定着上琴弦,琴弦另一端用红丝绳拴于弯曲的琴颈上,并有红丝穗下垂……   整个箜篌做工精美,雕饰逼真,无处不透着华贵。   楚辞不由多看了几眼——这要是放在现代,那可只有在博物馆里才能看见,妥妥的文物!   “世子妃,请吧!”芸香指挥宫人将箜篌放好,侧身看向楚辞,恭敬地请道。   楚辞却没有理会她,而是转身看向承恩长公主,一脸为难道,“长公主,实不相瞒,我对这凤首箜篌虽有几分了解,却也只是纸上谈兵……这实物还是第一次见,为免控制不好力道,毁了这独一无二的好东西,还请您找位会弹的千金为我演示一番!”   承恩长公主听她这般说着,还真有点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凤首箜篌,教她一时不察地给毁了。   思量片刻后,看向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道,“你们谁会弹着箜篌,便上来指教指教南郡王妃世子妃吧!”   场间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承恩侯府头号狗腿子工部尚书的夫人站了起来,一脸骄傲道,“既然长公主有令,那妾身便不谦虚了,我家荣兰早些年得一位西域乐师指点,于箜篌一道,虽不精通,却也不至于将琴弦给扯断,若是世子妃不介意,便让我家荣兰先弹上一曲,抛砖引玉……”   “那就有劳慕姑娘了。”楚辞朝着比其母亲更不谦逊的慕荣兰客气的说道。   慕荣兰也着实不客气,当即就站起来来,昂着脑袋,活脱脱一只骄傲的小母鸡,哦不,小孔雀似的……款款地上了台。   “慕姑娘请!”长公主身边的女官亲自伺候慕荣兰,在搁置凤首箜篌的翘头案后面落座,慕荣兰先试着调了下音,然后以竖抱的姿势,用两手拇指轻抚琴弦,下一刻,一段清澈的曲子便流了出来……   楚辞侧目看去,只见慕荣兰身弱拂柳,腰若约素,纤指拨动间,奏出来的曲子虽然还算流利,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临时抱佛脚习来的。   一曲吧,她被婢女扶着,聘聘婷婷地站了起来,冲首位上的承恩长公主,一福身道,“长公主,臣女幸不辱使命,虽隔了多年,却还记得这谱子。”   “不错!”承恩长公主淡淡地赞了一句后,又看向楚辞,“世子妃,你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楚辞颔首,掀唇一笑,“那我就献丑了!”   话落,她径直朝箜篌后面的锦凳走去。   坐下后,她先生涩地试了几个音,然后才开始拨弦……弹的是慕荣兰刚才弹过的曲目——《琵琶语》。   随着她的弹奏渐入佳境,承恩长公主的脸色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得铁青。   女眷间,杨氏的脸上也是震惊一片,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楚辞竟然也会弹箜篌,而且那流畅程度与意境造诣,根本不是慕荣兰抛砖引玉的那块砖可以比拟的。   直到一曲弹完,在场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良久,才传出一阵疏落的掌声,却是梁明心带的头,她用力拍着,两只雪白的手掌都排红了。   有了梁明心为首,其他夫人小姐也喝起彩来,纷纷赞起楚辞真人不露相。   承恩长公主听着她们此起彼伏的夸赞之语,心里气的抓肝挠肺,但面上却不得不客客气气地勉励了楚辞几句。   许是心里终究过不去,勉励完后,又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补了句,“世子妃还真是谦虚得紧,先前那副样子,哀家和众位夫人还都当你没见过世面呢!”   楚辞只是含笑,四两拨千斤道,“长公主谬赞,都是我师父教得好。”   承恩长公主轻轻地哼了一声。   再没言语。   因楚辞是最后一个上场的人,所以她之后便开始投票几分列名次。   一番计较下来,楚辞毫无疑问,遥遥领先地拿到了第一;第二是跳鼓上舞的任秋;第三则是第一个上场吹笛的陆小姐。   名次公布下来。   楚辞得的是霜苑中最珍贵的一盆绿菊,因为顶顶名贵,又被称为绿牡丹;任秋得的是一株墨菊;陆小姐得的则是一品黄菊,因花瓣金黄而缕缕垂下,又名黄金台。   其中,自然是以绿菊为贵,墨菊次之,黄菊最末。   楚辞嘱咐跟来的下人看好“奖品”后,便顶着任秋嫉恨的目光回了坐席。   她前脚刚一坐下,梁明心后脚就凑了过来,惊喜地问道,“楚姐姐的师父到底是什么人啊?能教姐姐这么厉害的医术,还会教姐姐奏箜篌……说真的,在今日之前,我都没有见过这着乐器呢!”   “这有什么难的,姑娘要是喜欢,我回头教你就是了!”楚辞直接掠过师父这一问题,只提了箜篌。   梁明心也没多想,忙又去问杨氏,等她病好了,能不能去找楚辞学箜篌。   杨氏本就存了和楚辞交好的心,见自家小女儿愿意亲近楚辞,哪里有不同意的,当下便摸着她的后背,道,“自然是好的,等你病好了,你就是住在你楚姐姐哪里,娘也是放心的。”   “明儿就是知道,娘最好了!”梁明心含笑撒着娇。   杨氏眼底也全是笑意。   至于原本说好的最后三名要惩罚,却是没有一个人提起。   楚辞嘴上不说,心里却冷冷地笑了几声,然后看着承恩长公主假托困乏,扶着身边女官的手离开了。   她这一走,那把凤首箜篌自然也跟着走了。   楚辞见这赏菊会也没什么意思,正要跟杨氏几人告辞,然后回府去。   谁知,她还没将这话说出口。   却见任大夫人的嫡长女任秋带着几个婢女朝她走来,到她面前后,骄矜地笑了笑,福身道,“早就听说世子妃素有才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楚辞笑了笑,互捧道,“姑娘的鼓上舞也是不错!”   “那不知世子妃有没有兴趣与我再来一局飞花令,若是我赢了,便请世子妃将那株绿牡丹割爱,若是世子妃赢了,我便将我赢来的那株墨菊与了世子妃。”   楚辞听任秋这般提议,眉头微微地皱了皱,“这只怕不太公平吧,我这株绿牡丹可是比你那株墨菊要贵一些的。”   “那我便再加上一套红宝赤金头面?”任秋一副非要得到那株绿菊的模样。   楚辞见状,不由暗生疑窦,看着任秋,反问道,“姑娘就这般喜欢我这绿牡丹?”   任秋闻言,微微地低下头去,曼声道,“是我祖母喜欢喜欢绿牡丹,我便想寻一株来孝敬给祖母。”   她这话一落,以慕夫人为首的一众狗腿子立刻赞起任秋的孝心来。   末了,又巴巴地朝楚辞看来,一副她不成全任秋,就罪大恶极的眼神。   楚辞叹了口气,“那就比吧!”   任秋又福了下身,“多谢世子妃成全。”   “不过,我不稀罕什么红宝头面,你若输了,把你那墨菊给我,再加上五万两银票就是了!”   任秋:“……”   她还从未见过这般爱财的人!   不过,五万两就五万两,反正她又不会输。   “好,我答应你!”她挑起尖俏的下巴,朝楚辞看去,再次重复道,“稍后若是我赢了,便请世子妃将那株绿牡丹割爱,若是世子妃赢了,我则将我赢来的那株墨菊并五万两银票,付与世子妃”   “任小姐直接说规则吧!在场这么多夫人小姐,我若输了,定不会与你赖账的!”   任秋深深看了楚辞一眼,“规则也简单,便是我们两个轮流念诗,诗中必须要有菊,不能重复,谁先下场,谁便算输。”   楚辞掂量了下这规则,片刻后挑眉,道,“若只有我们两人,较量时间未免太长,不如便让在场的闺秀们一起下场吧,只我两作赌注,她们算玩儿!”   “如此也好!”任秋想着人多,更能凸显她的才名,便没有反对。   楚辞得了她的许可,便朝在场的小姐们看去,问谁愿意下场一起玩儿。   那些小姐们有的是为了才名,有的是为了凑热闹,一时间倒没有不同意的。   二十个人,重新抽了签,按顺序坐在一处。   楚辞命背,这次又抽了二十,可任秋的运气却是极好,竟是抽了个一。   “世子妃,承让了!”任秋朝楚辞微微一笑,念出第一句诗——“九日黄花酒,登高会昔闻。是边塞诗人岑参的诗。”   其他小姐照着顺序也一人念了一句,很快就到了楚辞,楚辞念出自己早已想好的——“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小李杜杜牧的句子。”   第一轮下来,没有一个闺秀出局。   第二局开始,仍是任秋起头——“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出自高祖的《秋风词》。”   在她之后,陆陆续续有七八位姑娘被淘汰出局,毕竟写菊的诗词就那么多。   到楚辞后,楚辞念的是,“台高不尽看枫叶,院净何须菊花坐。”是一个不太出名的诗人所作,楚辞连诗人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第三轮,任秋继续,“携壶酌流霞,搴菊泛寒荣……李太白的诗。”   这一轮到楚辞时,算上她不过四个人,她微微停顿片刻,才道出一句,“山棠红叶下,岸菊紫花开,是阴先生的句子。”   第四轮,任秋心里有些着急了,不过面上并没有显出来,只幽幽道,“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陆小姐请!”   陆小姐便是之前吹笛子,得了第三的姑娘,她微微一笑,接道,“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   夹在陆小姐和楚辞之间的姑娘想了半天,也再想不出,只得黯然离席。   而楚辞,她这轮准备好的诗句却是陆小姐已经念了的,只好趁着这短暂的空档再想,片刻后,不急不缓地看着任秋笑念,“昔看黄菊与君别,今听玄蝉我却回。”   任秋怎么看,怎么觉得楚辞像是深藏不露,胜券在握。   这一急,心里的慌乱便带到脸上来,半晌,才颤着声道出一句,“霜间开紫蒂,露下发金英……这是陈先生的《咏菊》。”   她说罢,陆小姐没有言语,梁明心听着,却忍不住道,“任小姐你输了,这句没有菊。”   “没有菊?”任秋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分明就是陈书达的《咏菊》!”   说着,自己又念了一遍,“霜间开紫蒂,露下发金英,但令逢采摘,宁辞独晚荣……我、我……”   她彻底说不出话来。   陆小姐没有理会任秋的失态,只淡淡地看了楚辞一眼,“世子妃,我们还要继续吗?”   “有始有终罢!”楚辞点头道。   陆小姐思了片刻道,“栽成五柳吟归去,漉酒巾边伴菊闲……是汪遵先生的《彭泽》。”   楚辞闻言,脸色一僵,沉吟片刻后,起了身,冲陆小姐拱手笑道,“巧了,我刚想的也是这句,陆小姐高才,您赢了!”   陆小姐听楚辞这般闲适地说着,对她的印象也是不错,同样起身拱手道,“世子妃客气,你抽了末签,原本就吃着亏,我们该是平局才是。”   “不不不,你赢了就是你赢了,怎么能算平局呢!”   “世子妃莫要推脱,今日这局,你我分明就是平局。”   “陆小姐太客气了……”   两人相互推脱着,一派谦让的模样,衬的旁边的任秋面目越发可憎,越发显得输不起。   最后,就是想仗着身份抵赖,也没了脸,只好在失了绿牡丹后,又输出去一盆墨菊,五万两银票……   然后咬着腮帮子,跟在任大夫人身后走了。   “刚才,多谢姑娘了!”看着太后党全部离开后,楚辞挨近那姓陆的姑娘,低低地到了声音。   陆小姐闻言,璀然一笑,“世子妃不必客气!”顿顿,又道,“方才不得空,没机会自报家门,现在重新认识一下,我姓陆,单名一个容字,我爹的官位是国子监祭酒。”   “原来是陆祭酒家的姑娘,世出书香,怪不得如此高才,佩服佩服!”楚辞衷心地说道。   陆容莞尔一笑,“世子妃与我打成平手,称赞我不就是称赞你自己。”   楚辞摸了摸鼻子,“哪有,我是这种人吗?”   陆容唇边的笑代替了她的回答。   之后,楚辞又与陆容聊了一阵子,最后起身作别,随姜夫人一起离开后,她又收获了一盆黄金台,与陆容之间的称呼也变成了阿辞,容容。   ……   回去的马车上,姜夫人看着对座面带微笑的楚辞,开口,语气里不无艳羡,“这次赏菊会,世子妃真是满载而归。”   楚辞听她这般说着,眼底笑意更深,嘴上却没有说什么。   姜夫人用帕子沾了沾并无东西的嘴角,过了会儿,又试探道,“对了,今日在霜苑我跟世子妃提的事,不知世子妃是怎么想的?”   “夫人说的是那桩事?”楚辞装了把糊涂。   姜夫人弯了弯唇,提点道,“就是开铺子的那事……若是世子妃愿意,我这边刚好有几间铺子到期了,还没续租……”   楚辞听她点到为止地说着,便知她还在惦记自己的那几张方子。   一时间,也难为情起来。   她总不能直接告诉姜夫人,就算要找人合作,也看不上她罢!   而且,她总觉得姜夫人对她也没有表面上那般照拂,不然,霜苑中,在她问及珍华阁幕后老板的事情时,她怎么会顾左右而言他!丝毫没有透露真实情况的意思。 第110章 别的想法   字数:6010   “开铺子的事,夫人且容我再想想……”楚辞深思片刻后,看向姜夫人,婉拒道。   姜夫人听楚辞这般说,面上露出一抹讪讪,“也好,京城寸土寸金,是要深思熟虑一番的。”   之后一路无话。   姜夫人将楚辞送回了楚宅才离开。   回到谢辞居,楚辞换过衣裳后,若有所思地吩咐折锦,“你等会儿去珍华阁买套头面,送去姜府罢,就当谢过姜夫人今日对我的照拂。”   “是,姑娘!”折锦屈身,答应了一声。   楚辞停了会儿,看向她又问,“你可知道这珍华阁背后的东家是谁?”   折锦一愣,“姑娘还真打算开铺子吗?”   楚辞轻轻地点了点头,“是有这个打算。”   折锦这才道,“据奴婢所知,珍华阁背后的东家好像不止一家,姑娘要是想知道,奴婢随后便让人去查!”   楚辞“嗯”了一声,“尽快给我结果吧!”   折锦答应。   楚辞又歇了一会儿,然后去了次间看两个孩子……   折锦的办事效率确实不错。   楚辞午后吩咐的时候,她到晚膳后就全部办妥了。   如她所言,珍华阁的背后果然不止一个东家,有承恩侯府的大房,工部尚书慕家,还有茂春伯府薛家。   折锦还特别跟她强调,薛家就是姜夫人薛氏的娘家。   楚辞听罢,心中暗道,怪不得姜夫人在她问起珍华阁的时候装傻充愣呢,原来是想两头都占着股旱涝保收。   这下,她彻底地将姜夫人排除在外了。   然后在次日,给镇国公夫人杨氏去了一封信,问她可要与她合作。   杨氏接了楚辞的信,回头就告诉了镇国公,而镇国公在同意后,又跟孟璟通了个气。   孟璟得知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吩咐韩赭巧立名目地给楚辞送了几张地契。   楚辞收到地契后,想拒绝也没法子,毕竟孟璟用的借口是补给小尔和辛儿的百日礼。   刚收了地契,另一边,吴婶又呈上来一张帖子,说是镇国公府送来的。   楚辞打开一看,原来是杨氏想带梁明心过来做客,看看小尔和辛儿,顺带谈谈开铺子的事情。   对于此事,楚辞自然是乐意之极的,当即将帖子给了折锦,道,“你亲自走一趟镇国公府,告诉杨夫人,日子就定在明天罢,我在楚宅恭候她的到来!”   “是,姑娘!”折锦答应。   等陆小郡王回来后,她又跟他说了打算开铺子的事情。   陆小郡王常在外面走动,自然知道楚辞那些护肤品引起的波动,当即赞成道,“开个铺子,雇些人做也好,娘子就没那么累了。至于铺面的话,明日我带人出去看看,装修什么的,娘子也只管交给我就好。”   楚辞听他这么说着,一下子就想起了孟璟给她送来的那些地契,涩然一笑,道,“其实,我跟相公提起这个,并不为别的,只是想跟你商量下占股的问题。”   说着,她又将自己打算跟镇国公府合作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表示——打算给小尔和辛儿合占五成股,镇国公府跟南郡王府分三成,剩下的两成则是给陆小郡王。   陆小郡王听完后,肃了面容道,“娘子自己的铺子,给我做什么,那两成你自己留着便是了!”   楚辞听他这么说着,心中着实欢喜,面上却一本正经道,“相公你的不就是我的吗?”   陆小郡王先是一愣,既然有笑了开,低头在她娇艳的唇上狠狠地亲了下,“娘子说的是,我的都是你的,你这样分,很好……”   一夜辗转而过。   次日一早,楚辞从床上爬起来,看过两个孩子后,便开始待客的一应事宜,从院中花木,到桌椅摆放,再到菜色茶点都一一查验过。   等她准备好,镇国公府的马车也到了。   因为已经熟悉的缘故,杨氏来的时候并没有带多少人,出了随行的护卫,便只有一个妈妈,一个婢女,江妈妈是在她身边服侍的,婢女春英则是跟着梁明心的。   花厅里,互相见过礼后,楚辞便让人上了茶。   梁明心喝完后,那叫一个赞不绝口,连声问楚辞这到底是什么茶。   楚辞笑着看向她,道,“是我自己做的一些花果茶,清心养胃,美容养颜最是不错,你若是喜欢,我回头让人给你送上两罐子。”   梁明心一听,忙站起来向楚辞道谢。   杨氏笑看着逐渐活泼起来的女儿,忍不住嗔了她一眼,道,“你这猴儿,第一次上你姐姐家里就不知道客气,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家里多亏待你呢!”   梁明心被母亲说教了却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看着楚辞道,“姐姐可别跟娘亲一样,在心里嘲笑我没出息,实在是妹妹我前十几年见过的世面太少了,莫说这花果茶了,就是春天院子里的话,夏天的柳我都少见……”   楚辞给梁明心看过诊,自然知道她所言非虚。   当下宠溺地看了她一眼,道,“依我看,你这命是典型的先苦后甜,前面十几年因为那病根,老天爷亏欠了你多少东西,后面几十年一定会加倍补偿给你的!”   “真的吗?”梁明心眼眸晶亮地看着楚辞,惊喜地问道。   楚辞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不信你等着瞧,过上几日肯定会有无数的青年才俊去镇国公府提亲,到时候你可别挑花了眼!”   这话一出,梁明心的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她羞涩地低下头去,嗫嚅道,“姐姐就知道取笑我!”   旁边,镇国公夫人杨氏听了楚辞的话,却是红了眼睛,一脸感激地看向楚辞,道,“明儿能有今天,说到底还是多亏了阿辞你……你不知道,在今年之前,我根本没有想过,明儿她还有选婿的一天……”   “夫人快别这样说!”楚辞最怕的就是别人煽情,忙看着杨氏,劝道,“明心一看就是一脸的福相,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的大夫能治好她的!她的后半辈子一定会平平顺顺的!”   “……如此,那就借阿辞你的吉言了!”杨氏一手拿帕子抹着眼睛,一手揽着梁明心,低低地说道。   梁明心则拍着母亲的后背,一面安抚母亲,一面同样感激地看了楚辞一眼。   楚辞知道这母女两都是记恩的人。   之后没有再提以前的伤心事,而是说起了开铺子的事。   杨氏做了这么多年的镇国公府大夫人,在打理庶务上自然是一把好手,当下就提出了几点中肯的意见。   楚辞让折锦一一记下后,又与她说起占股的问题。   杨氏当即表示,“这方子是阿辞你的,自然是你占大头,我就跟着安排个人手,你随便给上半成一成就是了!”   楚辞听杨氏这般说着,没有言语,而是直接让折夏将自己昨夜草拟的占股文契,拿出来道,“我是这般打算的,夫人看看可行?”   杨氏将文契接过后,粗略地扫了一眼,上面写的和楚辞昨夜说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镇国公府和南郡王府合占的那三成并没有均分,而是改成了镇国公府占两成,南郡王府占一成。   杨氏看完后,当即驳道,“这样不妥,南郡王府毕竟是你的婆家,怎么能占的最少呢?还是让南郡王府占两成,镇国公府占一成罢!”   楚辞摇了摇头,肃然道,“南郡王府虽然是我的婆家,但是这桩生意他们并不会参与进来,那一成干股,不过是看在相公的份上,分与公公和小姑子的。”   杨氏在内宅混了这么多年,也是人精。   一听楚辞只说公公和小姑子,却只字不提婆婆和婆婆腹中的孩子,便知道是婆媳不合。   当即也不好再劝,只得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照你说的来罢!”   顿顿,又道,“铺子的名字,就用你之前提出的如意坊,至于铺面……你这边已经出了方子,那铺面便由镇国公府来出吧。”   楚辞听杨氏这般说,轻轻的笑了笑,然后将原本就放在桌上的一只匣子推向了杨氏,道,“夫人看看这几张地契,可有位置合适的?”   杨氏一愣,她完全没有想到楚辞连地契都准备好了。   犹豫了片刻,才将匣子打了开了。   匣子里一共装了有二十张地契,她看着一张,脸上的震惊就浓上一分,待全部看完,已经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如何?”楚辞问道,“可有合适的?”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孟璟送来的这地契是哪里的铺面,只是觉得,应该不会太差。   镇国公夫人半晌才提起头,幽幽的看了楚辞一眼,道,“这些地契是摄政王给你的?”   阿辞摇了摇头。   杨氏不信,“这分明就是摄政王名下的那条醇直街……”言下之意,你别想骗我。   楚辞只得尴尬解释,“这一匣子地契是摄政王送来的不错,只是不是给我,是给小尔和辛儿的。”   杨氏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楚辞随口问道。   杨氏则是嗔了楚辞一眼,看看她,又看看身边纯洁如水的小女儿,摇头叹息道,“没什么,既然你这里有醇直街的铺子,那就随便挑一家用吧!”   说完,她又跟楚辞普及了一番醇直街的繁华。   楚辞听完后,心里有了底——暗暗想着,孟璟这厮,出手还真是大方。   说完了开铺子的事情,看看时间,已经快到正午。   楚辞便吩咐下人开始准备午膳。   杨氏也适时提出,趁着这个空档,可以去看看两个孩子。   楚辞没有意见,当即带着杨氏和梁明心去了谢辞居……   暖阁里,芸娘和青苗正看在两个小宝贝在楚辞托南郡王新打的婴儿床里玩。   婴儿床挺大,能顶一张罗汉床那边吧,床底下装着木轮子,两个小宝贝最喜欢的就是芸娘和青苗推起婴儿床来。   楚辞几个人进来时,芸娘便是正在轻轻地来回推床。   杨氏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惊讶起来,“阿辞,这是什么东西?”   楚辞一面朝两个孩子走去,接替了芸娘的动作,一面笑着向杨氏解释,“这叫婴儿床,在里面铺了厚厚的褥子,孩子可以随意爬……底下还装了轮子,省了抱着孩子走的力气,另外,天气好点的话,还可以推孩子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补补钙,对孩子发育也好……”   杨氏:“这别的我都能听懂,可这补钙是什么意思啊?”   楚辞被杨氏这么一问,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秃噜嘴了,低着头尴尬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僵硬笑道,“夫人可能不明白,这是我们大夫行业内用的话,就是说,缺钙的孩子,骨头会软一些,体质也差……而不缺钙的孩子,跑跑跳跳都会早一些,比较健康!”   她这样解释着,杨氏才明白过来,点头道,“原来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再想到自己那体质极差的大外孙,她心里浮起了一个想法。   不过却并没有立即说出来,而是朝小尔和辛儿走去。   抱着两个孩子玩了会儿,夸了几句壮实,长得好,又送上了两个足金的宝石项圈……   约莫半个时辰后,午膳摆好了。   一行人才有去了花厅。   用完膳,刚好到了午后。   杨氏适时提出想要那婴儿车的图纸,回去给自家外孙也定做上一个。   楚辞听罢,没有多言,直接让折锦去药房拿图纸。   杨氏拿到图纸后,又是一番感激,并连连保证,自己用完后,肯定第一时间将图纸送回来。   楚辞笑着摆了摆手,“不过随手涂鸦的一张图,夫人不必客气。”   送走杨氏和依依不舍的梁明心。   楚辞歇了会儿,便安排起开铺子的事情。   折锦在旁听着,一一记录下来。   等楚辞说的差不多了,她一面去桌边给楚辞倒水,一面笑着道,“奴婢原本以为姑娘就算开铺子也会开个药铺医馆呢。”   楚辞听折锦这般说着,轻轻地笑了笑,“说实话,我以前在金陵的时候,是想开个医馆呢,不过那时候还没成行,就……”就嫁给了陆小郡王,又遇上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折锦不知道这些,便随口问了句,“就什么?”   “没什么!”楚辞唇边的笑意更深,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捧着折锦递过来的茶杯,慢慢地喝着。   日子又平平淡淡地过了几日。   等楚辞亲自出去了一趟,将胭脂铺开张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苏家人也按着和楚辞约定好的时间再次上门来了。   这次,楚辞没有借口拒绝。   她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孙坤和苏蝶衣。   苏坤已经将宅子扩好了,该置办的东西也置办好了。   因此,这面对楚辞时,腰杆子不知不觉地就硬了很多。   此时,他淡淡地抿了一口茶,然后看向楚辞,道,“为夫听我儿的,已经单独为你辟了一间院子出来,我儿现在可以随为夫一起回去了吧?”   楚辞点了点头,“既然院子已经准备好了,那女儿自然是要携家带口跟父亲一起回去的。”   苏坤听楚辞这般说着,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正要提出帮楚辞一起收拾东西,可楚辞却道,“今日相公刚好不在家里,可能等明日后日我们才能收拾东西搬过去!”   苏坤又一想,到手的鸭子总不会飞了。   便没有多说,又跟楚辞客套了几句,表示了下他对长女的父爱,便携着苏蝶衣离开了。   陆小郡王今日又回了南郡王府,到晚间才回来。   用了晚膳,沐浴完,他本想着继续和楚辞研究前几日那本精妙至极的册子,可楚辞却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嘴,道,“相公今日不许说话,我有要事和你说。”   陆小郡王见她这般认真,只好将躁动的心思压了下来,然后看向面前皮肤雪白,腰肢窈窕的小媳妇道,“娘子有什么事说罢,为夫我洗耳恭听着。”   “是这样的……”楚辞缓缓地将苏坤今日到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小郡王听完后,一脸的认真,“难道,娘子还真想搬过去不成?”   “不然呢?”楚辞嗔了他一眼,“这是太后下的懿旨,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见招拆招了!”   顿顿,又靠在陆小郡王怀里道,“现在的问题是,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过去?”   陆小郡王听楚辞问起自己的意愿来,抬起手,在她脸上拍了拍,道,“你说呢,你是我的娘子,自然你去哪里我去哪里了!”   “我就知道,相公最好了!”楚辞听到了想听的答案,毫不客气地给陆小郡王戴了一顶高帽。   陆小郡王轻轻地哼了一声,别有深意地揉捏着她软软的身子,低声道,“那为夫这般好,娘子要怎么报答为夫呢!”   楚辞干笑,抿着嘴不说话。   陆小郡王又在她身上捏了一把,轻哼一声,然后打横抱起她,就往床边走去。   次日,楚辞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才醒来。   她起来时,陆小郡王已经在带着下人收拾东西了,药房那边,四儿也在收拾……他也想跟着楚辞一起去苏家。   “收拾的怎么样了?”用完膳后,楚辞揉着肚子走到陆小郡王身后,轻声问道。   陆小郡王回头冲小媳妇璀然一笑,然后从袖中摸出一本册子递给了她,“这是我让平安造的册,你看看,还要不要添减?”   楚辞打开看了看,发现,都是她和小尔、辛儿常用的一些东西。   她这相公看起来虽然不正经,但是办起正事来,没想到还是挺正经的。   这般想着,她一不小心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陆小郡王听罢,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你损我也就罢了,就不能偷偷地在心里损吗?”   楚辞听他质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当即,面上闪过一抹讪讪,半晌,才郑重地点了下头,保证道,“夫君说的是,再有下次,为妻一定在心里偷偷的说!”   陆小郡王——他这娘子现在真是三日不打,就上房揭瓦!   次日,楚辞带着几辆车,浩浩荡荡的去了苏府。   不过不到半个月没见,她险些认不出面前这座堂堂皇皇的宅子,就是她曾经来过的苏家。   因为提前知会过的缘故。   苏坤早就带着家人在门口等着。   她一下车,便看到了苏家一家人——包括苏坤的继室小余氏,和小余氏的儿子。   按着小余氏的想法,原本是装病不想来的,可苏坤却不允许,甚至放下狠话,她要是不来,那就永永远远地回余家去。   小余氏没有办法,这才拖着一颗不快的心,领着先天不足的儿子出来迎接了。   “父亲,夫人,妹妹,弟弟!”楚辞带着折锦和陆小郡王在府门前站定后,朝着面前几人一一称呼过去。   苏坤和苏蝶衣自然是满脸的笑。   可冲哥儿和小余氏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冲哥儿是一脸的倦意,而小余氏则是恭敬,惶恐。   “既然来了,那就先进屋吧!”苏坤说着,便带着楚辞往隔壁给她安排的院子走去。   到了菡萏院,一行人停了下来。   苏坤指着前面的牌匾,讨好道,“这字,是为夫亲自给你提的。里面五间两进,还有两个小跨院,便是两个外孙大了,也是住的开的。”   楚辞淡淡的笑了笑,“那就多谢父亲了……待会儿安置好了,我带两个孩子去给您见礼!”   苏坤忙笑着迎了,然后带着楚辞几人继续朝里走去。   一直将他们送到厅里,又说好了晚上去梅香院一起用饭,才离开。   楚辞在苏坤等人走后,将这菡萏院细细地看了一遍后,若有所思地朝向折锦道,“没想到,苏家还是有几分家底的,看看这布置,与楚宅也差不了多少了。”   折锦点了点头,她前些日子是跟楚辞一起来过的。   沉吟片刻后,道,“姑娘真的觉得这是苏家的家底吗?”   “怎么了,莫非你有别的想法?”   折锦“嗯”了一声,,顿顿又道,“若是苏家真的有这份家底,那之前为什么他们不扩建宅子呢?” 第111章 陆小郡王的小情人   字数:6002   楚辞沉吟片刻,反问折锦,“你的意思是,扩建宅子的钱来路不正?”   “奴婢也只是猜测,姑娘若是想知道,只有让青龙卫去查了。”   楚辞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倘若这扩建宅子的银钱真的来路不正,那我们也该早作绸缪。”不然的话,真等麻烦上了门,她是管还是不管呢?   后来,事实证明,折锦的猜测果然是不中十分,也中了八分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暂且不提。   跟来的下人一直用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才将这五间两进的院子拾掇好。   楚辞和陆小郡王住的自然是正房,两人用了东边三间,一间作寝房,一间作书房,一间做药房,剩下两间则是给小尔和辛儿哥俩,里间作起居,外间作玩耍之用。   一切归置停当,梅香院那边传话的人也来了,说是晚膳已经准备好,就等她和陆小郡王,还有两个孩子过去了。   楚辞没有拿乔,答应了一声,给两个孩子换了衣裳,便随着传话的柳嬷嬷往梅香院去了。   梅香院,苏坤今日特意令人开了大桌。   楚辞刚进厅里,就闻到了一股子饭菜的香味,打眼看去,只见偌大的圆桌上已摆了满满当当几十道菜,竟是比她当初在摄政王府用的节饭还要丰盛。   “老爷,夫人,大小姐,大姑爷还有两位外孙少爷到了。”柳嬷嬷上前回话。   苏坤忙起身冲楚辞两人露出一抹笑来,招呼道,“阿辞和女婿来了,快过来坐!”   楚辞闻言,叫了声“父亲”,陆小郡王也叫了声“岳父”,然后两人才在苏坤身边落座。   苏坤是第一次见陆小郡王,也是第一次见有爵位的王孙贵胄,那眼睛亮晶晶的,都快冒光了,一口一个女婿,攀着关系。   陆小郡王从头到尾表情都是淡淡的。   苏坤见他这般不假辞色,心中有些不悦,但面上却不显,须臾,目光一转,又朝芸娘,青苗怀里抱着的小尔和辛儿看去,热切地问道,“阿辞,这就是两个外孙罢?”   楚辞轻轻颔首。   苏坤又转向身边的小余氏,“快把给两个外孙准备的长命锁拿出来!”   小余氏喏喏地应了一声,又嘱咐柳嬷嬷亲自去拿。   柳嬷嬷是梅香院里的总管,也是小余氏的贴身嬷嬷,福身应了一声,便朝内室走去。   再出来时,手里果然多了两块金锁片。   苏坤接过后,亲自将金锁片挂在了小尔和辛儿的脖子上。   小尔和辛儿皆不怕生,睁着两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苏坤。   苏坤见状,又抚着胡须夸了两句……   夸完后,他目光一转,又朝冲哥儿看去,对着楚辞和陆小郡王介绍道,“阿辞,女婿,这是你们弟弟,唤作冲哥儿,他身子弱,性子也糯,以后还要你们多多照顾。”   楚辞听他这般要求,只是笑着,却并不答话。   苏坤一时有些讪讪,但想到小余氏昨夜不厌其烦的叮嘱,还有冲哥儿向来孱弱的身子,终是忍不住又提了一句,“阿辞你可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女神医,一定有法子帮你弟弟调养过来的,对吗?”   楚辞还是没有理会苏坤,她目光突然一转,朝小余氏看了过去,掀唇,意有所指地含笑道,“只要夫人愿意将弟弟交给我,我倒是愿意试一试,就看夫人舍得不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了……”   小余氏听着楚辞别有深意的话,心脏顿时紧缩起来,后背一阵冷汗冒出。   苏坤不知道小余氏的心里,开口便要答应下来。   可小余氏却突然出声,贸贸然地打断了她,沉声道,“老爷,大小姐她带着两个外孙已经够累了,冲哥儿这弱症又是胎里带出来的,看了多少大夫都没法子,就别为难大小姐了。”   “夫人,不是你……”   “老爷,就这样吧,冲儿还是我带着。”苏坤还欲开口,小余氏又一次打断了她,然后看向楚辞,客气又疏离地点了点头。   楚辞见她这般样子,心里冷笑,面上却越加柔和,瞥了苏坤一眼,道,“父亲也看见了,是夫人体恤我,不愿让冲哥儿跟着我。”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苏坤又瞪了小余氏一眼,然后朝着楚辞含笑说道。   一顿饭吃的还算顺利。   用完饭,苏坤亲自将楚辞送出梅香院。   楚辞离开梅香院之后,却没有回菡萏院的意思,而是带着陆小郡王又去了一趟老夫人所在后罩房。   他们倒是,后罩房如往常一般,还是暗了一排。   楚辞上去敲了好几下门,夏嬷嬷才从里面打开门。   看到她时,脸上挂着几分惊讶,“大小姐你怎么过来了?”   楚辞便将自己携家眷搬回苏府的事情说了一遍。   夏嬷嬷听完后,也没回禀,带着楚辞和陆小郡王就往里面走去。   苏老夫人在小佛堂里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是以,夏嬷嬷带人进来时,她已经站了起来。   “孙女见过祖母!”楚辞进了小佛堂,先向苏老夫人行了一礼,然后才指着自己身后的陆小郡王介绍道,“这是孙女的相公,南郡王府的小郡王陆邑风!”   “风儿见过祖母!”陆小郡王看出楚辞对待苏老夫人与众不同的态度,也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苏老夫人连连点头,直夸好孩子,并送了陆小郡王和楚辞一人一个护身符。   楚辞道谢,收下后,又与老夫人介绍起小尔和辛儿。   苏老夫人和所有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样,也是喜欢子孙满堂,含饴弄孙的……当即看着两个孩子笑弯了眉,逗了好一会儿,又让夏嬷嬷开箱子去娶她当年的陪嫁玉锁。   夏嬷嬷领命而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回来时手里捧着一只锦盒,锦盒一打开,里面果然是两只水头极好的老坑玉锁。   楚辞见那着实是好东西,想要推辞,可苏老夫人却不许,她一面取了玉锁,亲自给两个孩子戴上,一面道,“我都这个年岁了,留下这些小玩意儿还有什么意思,终归还是要留给孙儿的!”   楚辞听老夫人这般说着,只好将玉锁收了下来。   之后,又与她聊了一些别的,看着天色已晚,才提出告辞。   这一次,老夫人没有让夏嬷嬷去送人,而是亲自将楚辞一家四口送到了门口。   回到菡萏院,楚辞又哄了两个孩子睡下,然后才回房沐浴。   她从净房出来时,陆小郡王很自觉地接过棉帕子,帮她擦起头发来,一面擦一面若有所思道,“祖母看起来,倒是和梅香院那一家子不太一样。”   楚辞点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祖母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陆小郡王“嗯”了一声,没再言语,继续帮她擦着头发。擦得差不多了,两人才吹熄烛火上了床……   一上床,陆小郡王立刻一扫疲惫,精神百倍起来。   楚辞因为换了院子,却没有什么兴致。   她捂着自己的嘴,死命地推拒身上的男人。   陆小郡王哼了一声,闷笑着又去亲她的脸,一路往下,绕过嘴,又亲到脖子。   楚辞被他撩拨的麻嗖嗖的,想开口求饶,可陆小郡王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扒起她身上的寝衣来。   楚辞没有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折腾完,一夜好眠。   楚辞次日起来,觉得身上疲惫极了。   一个上午都在打呵欠。   正犯困着,被她派出去调查苏家家底情况的青龙卫回来了。   楚辞直接将人带去书房。   书房中,她肃然地看向青龙卫,问道,“可有查清楚,苏坤翻修宅子的银钱是哪里来的?”   青龙卫拱手道,“回主子的话,属下顺着线索一路追查下去,最后发现苏大人是在地下钱庄借了印子钱。”   “印子钱?”楚辞眼神微变——这不就是现代的高利贷?   苏坤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这般想着,她略微地缓了缓,继而又道,“这印子钱他到底借了多少?是通过谁,在哪个地下钱庄借的?”   青龙卫道,“回主子的话,苏大人总共借了三万两,是通过外城这片的地头蛇江五爷搭上线,找汇龙钱庄薛掌柜借的,吃的是八分的利钱。”   八分的利钱!   楚辞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要说苏坤不是打着让她还钱的主意,她把自己的姓倒过来写!   ……   “主子,还有别的吩咐吗?”青龙卫见楚辞久久不说话,忍不住开声,试探着问了一句。   楚辞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思量片刻后,一脸肃然道,“从今天起,苏家这边你不用盯着了,你去给我查汇龙钱庄的底细,查得越清楚越好!”   青龙卫忙拱手答应,之后,又瞧着楚辞没有别的吩咐,才转身离开。   青龙卫走后,楚辞沉着脸,心里直将苏坤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一遍。   骂完后,她还觉得不够解气。   心里暗暗想着,她必须得想办法,让苏坤自己将自己种下的苦果全部给咽了!   否则的话,他以后不得往死地作,往死地折腾她!   这般想着,她直到回了寝房,脸上还是怒气冲冲的。   陆小郡王见状,忍不住起身走向她,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楚辞哼了一声,然后将青龙卫查出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陆小郡王说了一遍。   陆小郡王听完后,神色也肃穆起来。   他在金陵的时候,就是个纨绔公子,对这些下九流的事情,再清楚不过。   印子钱,那可是分分钟能让人家破人亡的。   更何况,苏坤借的还不是什么小数目,而是三万两……并八分利!   照这么滚下去,要不了几个月,这三万两就翻倍翻倍再翻倍了!   “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陆小郡王看着楚辞的眼睛,认真道,“不然的话,腾空南郡王府的家底只怕都还不起那些利钱。”   楚辞懊恼地点了点头,“这个我也知道,可问题是,要怎么解决呢?”   “你让我先想想!”陆小郡王眉头紧皱,大冬天的擎着一把玉扇,摇的哗啦哗啦的。   半晌后,停下不断走动的脚步,道,“有了,我们可以将这件事告诉祖母!”   “告诉祖母?”楚辞一脸的不解,“告诉祖母有什么用?要是祖母能管得住自己的儿子,那她就不会搬到下人住的后罩房了!”   “娘子此言差矣!这天下,哪有管不住儿子的娘亲?看就只看……我们这个祖母有多疼她这个儿子了……要是她真的不愿意失去这个儿子,那么她完全可以请苏家宗族出面,变卖所有的房产,先还上这笔窟窿。”   楚辞听陆小郡王这般说着,脑中灵光一闪,片刻后,跟着道,“而这件事若是被御史台知道了,那苏坤候补的翰林院侍讲便也再没可能了……他们一家没钱又被贬为庶民,要想活下去,只能返回原籍并州!”   陆小郡王见楚辞终于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到时你再回南郡王府住上一段时间,他们就算想靠你,也没办法靠,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已经是我陆家的人了!”   “正这个道理!”楚辞说着,端起桌边的茶水猛灌了一口,放下后,敛容道,“那我这就去找祖母!”   “我陪你!”陆小郡王伸手,紧紧握住楚辞的手,掷地有声地说着。   楚辞转向她,正要摇头拒绝,可突然间一阵晕眩……接着,她没有任何预兆地就朝前倒去。   “娘子!”变故发生太快,陆小郡王只来得及惊叫一声,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楚辞捞了回来。   这时,楚辞已经闭上了眼睛,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潮红滚烫!   “娘子!!!”陆小郡王害怕地又叫了一声,一面打横抱起楚辞往床边走去,一面急声叫人去楚宅请袁晗过来。   折锦一向在楚辞近前伺候,是最快得到消息的,她当即就派了轻功最好的青四去楚宅提人。   又吩咐了折夏去附近街上就近找个大夫来。   两边同时行动,她则去了寝房伺候。   看向守着楚辞的陆小郡王,问道,“姑爷,姑娘她是怎么晕过去的!”   陆小郡王抓着楚辞的手,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将刚才的事情快速地说了一遍,尤其是楚辞晕过去之前喝的那盏茶。   折锦听罢,当即转身朝桌边走去,她神色冷凝的摘下头上的银簪,往茶杯里探去,银针并没有变黑。   她收起银簪,眼神跃动着,突然端起那只茶杯,将剩下的茶水往自嘴里灌去。   喝完后,也没有什么味道,更没有立刻晕过去。   她猝然转向陆小郡王,认真道,“姑爷,那茶水没有毒!”   陆小郡王闻言,深深地看了折锦一眼,眼中已然是猩红一片,口中喃喃地重复着,“那是为什么……那是为什么……”   折锦紧紧地咬了下下唇,“只能等袁先生来了再说了,我现在先去将菡萏院封锁了!”   话落,她突然拔腿,移身朝外走去。   两刻钟后,折夏拎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夫回来了。   那大夫明显受了惊吓,被仍在楚辞床下后,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折夏又发了一通火,他才反应过来似的,跪起身,拿出脉枕帮楚辞把脉。   这一把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到底怎么样?”见那老大夫始终不说话,陆小郡王控制不住地厉声追问。   老大夫被这么一吓,霍的收回手来,缩着肩膀,怕怕道,“老……老朽也看不出来,这位姑娘到底为何昏迷,她的脉象明明十分康健有力,就像……就像睡着了一般,老朽实在无能为力!”   陆小郡王:“……”   他心疼地看着床上的楚辞,良久,才冲折夏摆了摆手,道,“送他回去吧!”   折夏无声地看了陆小郡王一眼,然后带着老大夫朝外走去。   老大夫走了没多久,青四便带着袁晗到了。   袁晗知道自己唯二的徒儿突然昏迷,也是急的厉害,就连把他当货物夹来夹去的青四都顾不上怪罪了。   落地后便去看楚辞的脉象。   看完后,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陆小郡王一颗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袁晗的面前,猩红的眼里含着泪,道,“袁先生,你是我娘子的师父,又是堂堂毒王,你一定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定知道该怎么救她是吗?袁先生……”   袁晗将陆小郡王眼里的伤心欲绝看得分明。   他叹了口气,一手将陆小郡王扶了起来,摇头无奈道,“女婿啊,我是毒王不错,医术举世无二也不错……可我也只能医得了病,我医不了蛊啊!”   蛊……   这个字一出,陆小郡王一下子变了脸色,“袁先生,你、你的意思是……我娘子她不是中了毒,她是中了蛊?!”   袁晗点了点头,顿顿,又苦笑道,“我这一辈子就光研究毒术和医术了,对不起,这蛊毒我真的解不了,我最多只能看出,阿辞她是中了千日睡。”   小老头说完,也难为情的低下头去。   陆小郡王紧紧地咬着腮帮子,眼里含着泪,又问了句,“那中了千日睡之后,我娘子能撑多久,是千日吗?”   小老头摇了摇头,背着手叹息道,“这千日睡只是蛊虫的名字,中了它之后,最多能活半个月……最少,可能是三天,也可能是七天!”   三天?七天……   陆小郡王听罢,心中几乎是绝望,“三天,三天时间到哪里去找会蛊术的人呢?到哪里去找呢!”   小老头听陆小郡王咆哮着,沉思许久后,默默的给出了个主意,“其实,最快的法子应该是查出阿辞到底是怎么中蛊的,然后让下蛊的蛊师帮她解蛊!”   “是,给阿辞下蛊的人,应该就是离我们最近的蛊师了!有劳您帮我看着阿辞,我现在就去找那个蛊师!”陆小郡王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小老头见他冲动得厉害,忙一把抓住他,道,“你去找,你知道怎么找吗?就你这样没头没脑地跑出去,只怕翻遍整个京城都找不到那个蛊师!”   “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找……就算找不到,也要找啊!”陆小郡王喃喃地说着,声音近乎支离破碎。   小老头叹了口气,又想了片刻,然后开口道,“我记得,阿辞之前跟我说过,她曾认识一个蛊女,那个蛊女给了她三只知返虫,或许,那几只知返虫能耐帮上忙!”   “知返虫?”陆小郡王听到这三个字,终于明白过来,“先生的意思是,让那知返虫带我们去找那个给阿辞下蛊的蛊师?”   小老头点了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话落,他吩咐陆小郡王去拿知返虫,他则去桌上拿了一只茶杯,回到床边后,割开楚辞的手腕,慢慢接了一茶杯的血。   等陆小郡王带着知返虫回来时,小老头已经给楚辞手腕包扎好了。   他将他带到桌边,打开知返虫的盖子,将知返虫放进了装满血的茶杯里。   知返虫就这样漂在血上,然后慢慢地张开翅膀,渐渐地往高处飞去……   陆小郡王见知返虫飞走,忙追了上去。   他一直跟着老郡王给他留下的暗卫训练,现在轻功已经强了很多,虽然比不上楚辞手下的青龙卫,但追上一只知返虫却是没有问题的。   就这样,他跟着知返虫,一路往城南飞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体力在慢慢地流逝,可那知返虫却越飞越高,就像老牛奔槽似的。   跑出城南三十里后,陆小郡王几乎已经支撑不住。   但想到楚辞还不省人事地在病床上等他,他又不得不紧咬牙槽,继续催动轻功,往前跑着。   又跑了十里后,那知返虫总算缓了下来。   到这时,陆小郡王也到了强弩之末。   终于……知返虫停了下来。   陆小郡王惨白了脸,喘着粗气朝前看去,只见一丈外,知返虫停在了一个少女的肩上。   那少女胯下骑着一只白鹿,白鹿浑身雪白,没有一点杂色…… 第112章 摄政王府被抄,孟璟下狱   字数:6041   白鹿上的少女伸出手掌,知返虫立刻抖动透明的翅膀,落在她的掌心。   少女细细地打量着手里的知返虫,倏地,目光一亮,朝不远处一身狼狈的陆小郡王看去,清脆的嗓音中带着一丝疑惑,问道,“你是我楚辞姐姐什么人?”   陆小郡王重重地喘着气,看着少女挑起眉来,“小姑娘……你认识我娘子?”   少女没有说话,她拍了拍白鹿修长的脖子,白鹿便朝陆小郡王的方向跑去。   她到他身边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我自然认识我楚辞姐姐,这只知返虫就是我当初送给她的!”   “这么说,你就是南疆蛊女?”陆小郡王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陡然亮了眸子,激动地望着少女说道。   少女闻言,又细细地看了一会儿面前男子的眉目,然后试探着问,“你是陆邑风?”   陆小郡王下意识地承认,“是,我是陆邑风,是你楚辞姐姐的夫君,她被南疆的蛊师下了千日睡,你既是她的妹妹,快随我回去救她!”说着,他便急着去扯少女的胳膊。   少女眼中浮起零星的笑意,任他抓着自己的胳膊,却不答话,只是弯眉看着她。   “走啊!”陆小郡王见她不动,心里更急了,额上都冒出汗来,瞪着白鹿上的少女,催道,“救人如救火,你便是想要叙旧,也请先救了我娘子……”   “陆邑风,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少女却不等陆小郡王说完,就打断了他,她的眼眸亮如星子,波光流动间如山涧最清透的泉水,“你真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小郡王皱起眉来,“你是我娘子的故人,又不是我的故人,我如何记得你?”   少女听他这么说,心里一恼,翻身从白鹿上跳了下来,然后凑近陆小郡王,踮起脚,恶作剧般地在他耳朵尖上轻轻地咬了一下,少女清甜的呼吸透过他的皮肤,直钻进他的心里。   她欢喜地看着他,道,“那这样呢,你还想不起来吗?”   陆小郡王感受着耳朵尖上微微刺痛的感觉,终于想起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少女,道,“你、你是宜婴?!”   少女娇俏地哼了一声,“你终于想起我了!”   “原来,原来是你……”陆小郡王又低低地念了两声,“你不是回南疆了,现在又来京城做什么?”   宜婴闻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笑道,“我来收债,嫁给你做媳妇啊!”   陆小郡王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一面转身往回走,一面道,“你来迟了,我都有媳妇了!不会娶你的!”   “可你媳妇不是快死了吗?”宜婴牵着白鹿,蹦蹦跳跳地跟上陆小郡王,一派天真道,“你刚说她中了千日睡的!”   “这么说,你不会救我娘子了?”陆小郡王突然板着脸孔,停下脚步,瞪着宜婴质问。   宜婴抚着身边的白鹿笑得一脸无邪,“她是我的情敌,我为什么要救她啊?”   陆小郡王强忍着怒气,道,“你刚不还一口一个楚辞姐姐叫得亲热?!”   宜婴侧目看他,哼了一声,“那是我不知道我的男人竟然被她捷足先登了!要是早知道的话,我当年就应该要了她的命!”   “你!”陆小郡王气的脑仁疼,他觉得眼前的宜婴简直跟十几年前一模一样。看她一眼,他的头都能疼一个月。   宜婴见陆小郡王真的生气,心里到底舍不得,想了想,又道,“……你要我救她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陆小郡王强忍着怒气问道。   宜婴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我救活她之后,你得离开她,娶我为妻!”   “你休想!”陆小郡王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就算这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娶你的!”   他说完,转身就往回城的方向走去。   宜婴被他下了面子,却不难过,她两只纤细白嫩的手圈在一起,作喇叭状,朝男子的背影,大声地喊道,“你要是后悔了,就到京城最大的客栈来找我!”   陆小郡王气的几欲吐血。   她想让他妥协,下辈子吧!   苏府。   天色已黑。   袁晗看向颓然走近寝房的陆小郡王,语气一沉,起身反问,“没有找到蛊师吗?”   陆小郡王想到宜婴,又是一番咬牙,攥紧拳头用力捶向一旁的床柱,恨声道,“找到了,可是没用!”   “到底是怎么回事?”袁晗追问。   陆小郡王只好将宜婴的事情挑挑拣拣地说了一遍。   袁晗听罢,眉头拧得更紧,“这么说,京城中还有第二个蛊师了?”   陆小郡王闻言,抬头朝他看去,沉声道,“我们现在只有最后一只知返虫了……”   “没用的。”袁晗长叹一口气,摇头道,“知返虫是个恋主的东西,它的主人既已出现,那么就算再放出去一只,也还是跟这一只一样的结果。”   “那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陆小郡王痛苦地问道。   袁晗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将桌上翻开的一本医书递给陆小郡王,道,“这是我翻找典籍,查到的一点资料,你看看,可能从中看出些什么,然后抽丝剥茧,找出给阿辞下蛊的蛊师。”   陆小郡王抬手,将医书接过。   关于千日睡这种蛊重点的部分,袁晗已经给他划了出来——千日睡属于花虫蛊,下蛊时必须与对方有身体接触,而中蛊的人,起初任何细微的感觉都不会有,直到她身边出现对应的花的味道,这时,花的味道就会唤醒中蛊的人体内的蛊虫,然后中蛊的人才会发作。   下蛊的人,对应的花……   这两点在陆小郡王的脑中冲撞着,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大步朝外走去。   “折锦,折锦!”走到廊下后,他大声叫着折锦的名字。   折锦听到声音,赶忙从一旁的厢房走了出来,上前行过礼后,目光凝重地问道,“不知姑爷有何吩咐?”   “你早上说,已经将菡萏院封锁了是吗?”他急声问道,折锦点了点头,“是,已经封锁了,院子里还有正房里一应东西都如姑娘倒下时一般摆放,人也都在厢房里关着!”   “现在立刻放她们出来,让她们仔细地看看,这院子里,还有正房里,有什么突然消失不见的东西?”陆小郡王一脸肃然,厉声吩咐。   折锦不敢多问,她答应了一声,便朝厢房走去,听陆小郡王说的,将所有的人都放了出来,然后让她们去看,正房和院子里到底有什么不同的。   最后,一个负责院中洒扫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找她来禀告,说是花墙下少了一株黄菊花。   黄菊花……折锦目光一变。   是啊,这个季节最多的就是菊花,而黄菊花又是最常见的,多一株少一株……只要不是太细心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陆小郡王听完折锦的回禀。   久久没有说话。   他闭上眼睛,将最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的,全部在脑中回想了一遍……   与楚辞贴身接触过的人,有嫌疑的人……   突然,他睁开眼睛,冲着折锦道,“我知道了,是赵婵娟!”   赵婵娟?   折锦听到这个名字,眸光一深,当机立断道,“那奴婢这就去将她审问一番?”   “不用!”陆小郡王摆了摆手。   此时此刻,事关楚辞的性命,还有他们的未来,他的眸光是前所未有的亮,记忆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好……   曾经被他忽略的诸多细节,现在也想秃子身上的虱子一般,清清楚楚的浮现出来。   赵家兄妹……   重点不该是在赵婵娟的身边,而应该是在赵朱阁的身上。   那一天,找上门来,他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个表情!   当时,他恐惧而又用力地撕扯着他的衣领,说他要见他妹妹,说他必须要把他妹妹带回去,不然他对不起爹娘,对不起自己……   还有,他被他打走的时候,还说让他不要后悔!那时他的语气是那样的肯定!   之前怒上心头,没有想太多,只当那是他撂下的狠话,可现在再想想,那般笃定的语气,怎么能是狠话,应该是……是提醒才对!   想清楚这些,他眉眼犀利地朝折锦看去,一字一句的吩咐,“你调四个青龙卫出来,三个人去查赵婵娟的兄长赵朱阁,务必保住他的性命,还有一个盯着赵婵娟,阿辞没有醒来前,绝不许她离开楚宅一步!”   “是,姑爷!”折锦恭恭敬敬地应道。   不过两个时辰后,等她再回来时,脸上表情却有些不太对劲。   陆小郡王多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折锦又嗫嚅了片刻,然后才鼓起勇气,含着泪道,“回姑爷的话,楚宅一切都好,只是……只是摄政王府被查抄了!王爷被关进了宗人府!”   “摄政王府被查抄,王爷还被关进了宗人府!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折锦哽咽着道,“外面,全城都在传,王爷不是云太妃的亲生骨肉……金銮殿上,云太妃承认了,觉明那个贼秃也背叛王爷,站在了太后那边,说王爷有谋逆之相,还说小尔公子身上有紫色龙气,辛儿公子身上有红光……”   “皇上听后,原本还想将两位公子也拿下的,是南郡王倾力作保,才暂时保下两位公子,不过……”不过估计也保不了多久……   最后一句话,折锦并没有说出来,可陆小郡王却猜了出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他的肩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不止楚辞,还有两个孩子的生死,也挂在了他的身上。   心里正憋闷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苏坤带着家丁走了进来,停在陆小郡王面前后,冷冷地称呼了一声“小郡王”!   陆小郡王闻言,抬头朝他看去,嘴角轻轻一撇,道,“不知苏大人有何见教?”   苏坤听着陆小郡王的称呼,脸上有讪色闪过,可出口的话,却是中气十足得很,“小郡王既然称我一句苏大人,那么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今日的来意罢?”   陆小郡王冷冷地笑了一声,一脸嘲讽地朝苏坤看去,“苏大人想我们自行离开,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苏大人能给我一纸文书,表示与内子永远断绝父女关系,来日无论是贫贱还是富贵,都不再互相勾缠!”   “这有何难!”苏坤被陆小郡王说的面色发白,但赶人的动作却行云流水地很,一甩袖子,一张文书就朝陆小郡王飞去,竟是早就提前准备好的。   陆小郡王接过文书,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然后便吩咐折锦去归置东西。   之后,一行人又连夜回了楚宅。   楚宅中,赵婵娟已经被严加看管起来。   她秉性素来孱弱,自是夜夜垂泪日日哭,可楚宅里的下人却是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会她,哭了一夜后,赵婵娟便也没了眼泪。   而天亮时,折锦派去寻赵朱阁的青龙卫终于回来了。   不过带回来的却不是活人,而是赵朱阁的死讯。   赵朱阁……竟然死了!   陆小郡王听罢,自是头疼了一阵子,暗恨自己从前愚钝。   可同时也确定,下蛊一事的确和赵家兄妹有关。   ……   次日太阳升起来时,陆小郡王正要去看看赵婵娟,思量着能不能从她口中问出一些什么。   可刚出了谢辞居,管家便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向他禀道,“姑爷,亲家郡王、郡王妃带人来了,您现在可要见见?”   陆小郡王站在原地迟疑片刻,道,“你带他们进来罢!”   “是,姑爷!”管家说着,便朝外退去。   厅堂中,陆小郡王没等多久,南郡王和南郡王妃就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   “爹,娘!”陆小郡王转身向两人行礼。   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他的手腕就被南郡王妃给抓住了。   只见南郡王妃眼里含泪,扶着后腰,焦急地看着他,道,“风儿,你快跟娘回去,现在这楚宅就是个是非之地,皇上迟早有一天要派兵将这里围了的,还有那两个孽……那两个小的,皇上也不会容他们活下去的!你快跟娘回去……休书你爹已经给你写好了,以后我们和楚宅和摄政王府再也没有任何关心,娘会再为你选聘高官之女……”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只觉得疲惫至极,他甚至连打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漠然地听她说着。   直到,南郡王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沉声附和,“风儿,你就听你娘的罢!”   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许久,又睁开,锋芒毕露地看着面前,他曾引以为傲的父亲,道,“爹,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南郡王叹了口气,“我们一家子总是要活下去的……风儿,你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该想想我和你母亲,还有你弟弟妹妹!”   “既然如此,那就请爹娘将孩儿逐出陆家吧!”   陆小郡王涩然开口,却掷地有声地说道。   话落,他直接跪了下去,拱手,直直地看着南郡王。   南郡王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则是一脸的不可置信,“风儿,你……”   “求爹娘将孩儿逐出陆家吧!”陆小郡王又重复了一句,端的是虽九死其犹未悔。   南郡王妃看他这副模样,更是难以接受,她泪落连珠,眼眶通红地看着陆小郡王,“风儿,你是魔障了吧!那楚辞不过只是一个再嫁的不贞女子,两个孩子也不是你的,你这又是何苦!你这样,对得起我和你爹爹对你养育之恩,对得起你祖母对你的谆谆教导,对得起陆家的列祖列宗吗?”   “对不起。”陆小郡王说着,也红了眼眶。   “那你这又是何苦,听娘一句话,回去吧,跟娘回去吧……”南郡王妃说着,竟然朝陆小郡王跪了下去。   陆小郡王如何能受得起这一拜,忙起身扶住了自家娘亲,道,“娘,你不要这样……”   “陆家除了我,还有弟弟妹妹,还有阿盈,二叔家的几个,可阿辞,她只有我,要是连我都走了,她就活不成了。”   “娘,你就当孩儿不孝罢!”   “你、你……”南郡王失声地叫着,恨铁不成钢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陆小郡王不再言语,她转过身,直接朝偏厅走去。   步履间,是那样的决绝。   背影,是那样的萧索却高大。   离开前厅后,他直接去了关押赵婵娟的地方。   赵婵娟在黑暗中呆了一天一夜,骤然看见光亮,她下意识地朝光源的方向看去。   陆小郡王一步一步地走近她,在她面前停下后,道,“赵婵娟,你知道吗?你哥哥已经死了!”   “死……我哥哥死了?”赵婵娟闻言,艰难地朝陆小郡王看去,唇齿哆嗦道,“姑、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哥哥怎么会死呢?”   “是不是……是不是被赌场那些追债的人打死的?”说着,眼泪从她眼角大颗大颗地溢出,嗓音也沙哑起来。   陆小郡王见状,却没有任何地怜惜,他冷冷地笑了一声,“赵姑娘,你到现在还要装糊涂吗?害死你大哥的不是别人,就是你!若非你与人合谋,给我娘子下蛊,你大哥又怎么会被幕后人残忍杀害!”   “不,姑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什么下蛊,更不知道什么幕后人……”   “你知道你大哥是怎么死的吗?他的身子被人剁成了九段,我让人查验过伤口,是从脚开始剁的,最后才割断他的头,凶手还将他的头扔进了粪坑里,腰腹剁成碎,扔进了你家那只大黑犬的食盆中,我的人去的时候,那只大黑犬正吃的眼冒红光……”   “不,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赵婵娟突然尖利地嚎叫起来,她两手捂住眼睛,泪水从她的指缝中一点一点地漏出,打湿她的衣襟。   “那些人诱骗了你们兄妹,又残忍地杀了你的大哥,你就不想替你大哥报仇吗?”陆小郡王继续说道。   可赵婵娟却像是傻了一般,放下手后,只瞪着猩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嘴像是合紧了的蚌壳,一言不发。   陆小郡王见她这般,又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你是担心你的外祖一家吧?”   “……”赵婵娟听他提起外祖,眼神有了些许的波动。   陆小郡王又道,“我告诉我是谁指使的你,我保证你外祖一家不会受到连累。”   赵婵娟眼眸又闪了闪,不过还是没有开口。   她不知道该不该信面前这个男子。   “或者,你更希望我用那些人对待你兄长的法子,来对待你外祖一家?”陆小郡王见怀柔不成,目光一变,又转为威胁。   赵婵娟从陆小郡王恐怖的目光中,看得出他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   当即急声喊道,“不要!”   “那就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兄妹的!”   “是、是……”赵婵娟猛地合上眼睛,哭着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只是种种端倪告诉我,他们应该是宫里的太监。”   “宫里的太监?”陆小郡王瞳孔骤缩,沉声反问。   赵婵娟点了点头,“是!我记得——他们几次来找我们兄妹,都是在夜里,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和衣饰,只隐约能察觉到他们比平常男子略微尖细的声音,还有他们身上淡淡的尿臊味,以及香料的味道——所以我猜测,他们十有八九是宫里的太监。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才不敢拒绝为他们办事,我哥哥虽然混账,可他到底是我们赵家唯一的男丁,爹娘过世的时候,我答应过他们,要好好照看我大哥的……”   后面的话,陆小郡王没有入耳——知道是宫里的人后,他便阴沉着脸起了身,往外走去。   赵婵娟还想叫住他,拜托他照拂自己外祖一家,可陆小郡王就像没有听到一般,只唇角冷冷地勾起。   害了他的妻子,还想差使他,做梦! 第113章 你救她,我娶你   字数:6004   “这么说,是宫里那两位指使赵家兄妹给阿辞下的蛊?”袁晗稀疏的白眉拧着,看向陆小郡王问道。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宫里那两位……不过我猜,他们不只是想对付阿辞,他们更想要的,是摄政王的性命和他手里的兵权。”   袁晗到底是在承天寺长大的,又师从前任老方丈,对这些事情再了解不过,他点了点头,随之又问,“那你现在想怎么做?”   陆小郡王听他这般问着,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主意,而是将楚辞上次就救陆兆华的事情说了一遍。   袁晗闻弦歌而知雅意大,当即道,“你是想学阿辞,也用毒威逼那两位交出蛊师?”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那你打算用什么毒?”袁晗沉思片刻又问。   陆小郡王苦笑,“我娘子上次给青三的毒应该还没有用完,我想就用那种罢!”   “那样是太后和皇上不肯妥协呢,你有没有想过你该如何收场?”   两人正说着,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之前随在南郡王妃身边的莲子。   只见她一身凌乱,跌跌撞撞地朝陆小郡王跑来,在离他还有三步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小郡王,不好了,郡王爷和郡王妃被掳走了……”   “你说什么!”陆小郡王一听南郡王妃和南郡王楚辞,噌的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脸冰寒地朝莲子看去,急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莲子一面用袖子去擦脸上的泪水,一面道,“回小郡王,是这样的,方才您走了之后,郡王和郡王妃都知道您不会回心转意,便准备打道回府,可谁知道,刚出了巷子没走多久,马车就被逼停了,然后从暗处钻出来一行人,他们抢了缰绳就往相反的方向跑了……奴婢,是被他们扔下来跟您传话的……他们说,要想郡王妃和郡王活着,就让您不要多管闲事,不出三日,他们肯定将人送回去……”   陆小郡王听莲子说完,脸色更加阴沉了。   他哪里听不出那些人的意思,他们分明是等着熬死了楚辞,才肯放人。   可他……真的能看着楚辞,就这样睡死过去吗?   不,绝不!   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救出他爹娘!   这般想着,他蓦地转头,朝袁晗看去,道,“袁先生,我现在必须要用最后一只知返虫!”   袁晗闻言,深深地看了陆小郡王一眼,摇头道,“事已至此,我阻止还有用吗?你想用就用吧……”   陆小郡王额“嗯”一声,然后朝莲子看去,厉声道,“你现在身上有没有郡王妃刚用过的东西?”   “有!”莲子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来,道,“这帕子一直是娘娘用着的,放在在车上不小心蘸了茶水,我才收了起来!”   说着,她急忙将帕子呈了上来。   陆小郡王接过帕子,然后转身朝桌上放置知返虫的白瓷罐子走去。   打开罐子后,他将知返虫倒在了丝帕上。   一刻钟后,知返虫背上的透明的翅膀才伸展开来,它纤细的触角微微地抖动着,在原地打转片刻后,突然振翅往高处飞去。   陆小郡王见状,忙带着暗卫追了上去。   知返虫出了楚宅后,便往城北的方向飞去。   陆小郡王来不及狐疑,已经催动轻功追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那白色的小虫子飞进了德胜楼。   陆小郡王没有跟上去——他陡然想起了袁晗跟他说过的话,知返虫是个认主的东西,它的主子现在已经回了京城,那它自然会不顾一切地往主子所在的地方飞去。   所以,狗屁虫子带他找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爹娘,而是宜婴那个丫头。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正要离开,这时头顶的阁楼上突然探出一只脑袋,冲着他叫道,“陆邑风,你这么快就来找我了?”   陆小郡王闻言,朝头顶看去。   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宜婴被他这一眼瞪的简直一头雾水,她眼波一晃,心思微动,稍一提气,就从阁楼上跳了下去,三步两步地追上陆小郡王,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说道,“你该不会是还没死心,想用我的知返虫找给你媳妇儿下蛊的蛊师罢?”   “我告诉你,没用的,只要我在京城,那我的虫子肯定就不会听你的吩咐!”   “别说你手上只剩那一只了,就算还有十只,一百只,也是没用的!”   “你要是真疼你那个媳妇儿,还不如好好地求求我,说不定我一心软,就不让你休她了,只要贬妻为妾就好了,我最大,她做小,你享尽齐人之福,大小通吃!”   ……   “你做梦!”陆小郡王听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再也忍不住,用看四人一般的眼神,看着她道,“你再多嘴下去,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哇哦……陆邑风你好凶哦!”宜婴却不怕他,她甚至还弯着眉眼,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嬉笑道,“我好怕怕哦……”   “你!”陆小郡王再也忍不住,他攥起拳头便要朝她出招,可催动内力时却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他的内力竟然一下子全部没了!   顿时,他整张脸都铁青起来。   可宜婴就像没有看到一般,仍是嘻嘻地笑着,歪头道,“怎么?是不是突然觉得很无力,内力使不出来了?”   “是你!”陆小郡王陡然看向宜婴,眼神愤怒得几欲喷火!   宜婴笑得越发得意,“是我又怎么样?你不答应我娶我为妻,我就是不许你去救那个女人!”   “你!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恶毒的女人,你想让我娶你,下辈子吧!”陆小郡王心里火气窜的更高,朝着面前恶魔般的少女,厌恶地吼道!   宜婴将他的厌恶看在眼中,这才收了笑,难过地看向他,带着哭腔质问,道,“陆邑风,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忘了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了吗?当初不是说好了,等我再回来,你就以身相许,给我做相公?”   “我可没有答应你,那些全是你自己的自说自话……我这辈子只喜欢我娘子一个人,也只会娶她一个人,疼她一个,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想嫁给我,下辈子吧!”说完,他转过身,就朝城东的方向走去。   楚辞还在等他!   不到最后一刻,他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   宜婴看着自己想着这么多年,念了这么多年的少年决然而去。   一颗心好像被扔进了油锅一般,又痛又煎熬。   她还想追上去。   可骨子里的傲气又让她迈不开腿!   她用力地跺了下脚,然后朝陆小郡王的方向看去,恨恨道,“陆邑风,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我等着你来求我!跪在地上求我!”   喊完,她又永年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然后才转身离开……   陆小郡王失了内力,走了有一里多的路,一直跟着他的暗卫才找了马车过来。   重新回到楚宅,还未走到近前,青四就拦住了马车,低声道,“小郡王,楚宅已经被禁军包围了,您现在最好不要回去!”   “那阿辞和小尔、辛儿呢?”陆小郡王急声问道。   青四摇了摇头,“有其他青龙卫的兄弟和袁先生看着,主子和两个小主子不会有事的。倒是小郡王您,袁先生托我转告,还是先不要回去,不然再想出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他知道青四的意思。   之后,他又让车夫将车赶去南郡王府。   结果南郡王府外也有重兵把守。   陆小郡王叹了口气,正愁不知该往何处去,这时,一个小男孩突然冲着马车跑了过来,到近前后,将一只纸团塞进他的手里。   陆小郡王朝小男孩看去,疑声问道,“这是谁让你送来的?”   小男孩的声音脆生生的,道,“是一个姓韩的叔叔。”   姓韩的叔叔……   韩赭的名字立刻撞进了陆小郡王的脑中。   他从怀中摸出一把钱塞给小男孩,让他去买糖吃。   然后钻进马车,将纸条摊了开来,只见上面写着两句话——令尊令堂安,汝现可去凝嫔芳华殿一避。   凝嫔的芳华殿?   默念着这个地址,他将纸条扔进香炉后,看向青四,道,“你可知道你主子和芳华殿凝嫔有什么干系?”   青四微微一怔,他虽然不知道陆小郡王口中的主子是哪个主子,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道,“两位主子和凝嫔关系都匪浅,芳华殿里有不少两位主子塞进去的人,另外,芳华殿还有一条地道,直接通向冷宫。”   陆小郡王听罢,点了点头,“你随我去芳华殿一趟!”   青四颔首。   陆小郡王又道,“不过我没有内力。”   青四一怔,很快又点头,“属下带小郡王进去就是,保准不会被人察觉行踪。”   陆小郡王“嗯”了一声,想到对方的身份,又道了声“多谢”。   青四忙道不敢,然后又吩咐车夫将车赶离南郡王府所在的巷子。   是夜。   天色刚暗下来没多久,青四就带着陆小郡王摸进了皇宫中最偏僻的冷宫。   然后又通过冷宫的地道往芳华殿而去。   芳华殿中,凝嫔明显知道今夜会有人来,因此,在见到陆小郡王时,她并没有丝毫意外。   “微臣见过凝嫔娘娘。”陆小郡王上前,向凝嫔行礼。   凝嫔温婉地道了声免礼,请他坐下后,一脸肃然地又道,“宫外的事情本宫已经知道了……本宫也知道,这两日来,小郡王一直在查找那个给楚大夫下蛊的蛊师。可小郡王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个蛊师根本就没有进京来呢?”   “娘娘的意思是……”陆小郡王疑惑地蹙起眉来。   凝嫔叹了口气,然后深深地望了陆小郡王一眼,摇头道,“本宫跟慈宁宫的掌事宫女菊蕊姑姑颇有交情,那位姑姑也承过楚大夫不小的恩泽,不久前,她刚给本宫传来讯息,说是京城中根本就没有那个所谓的蛊师,那千日睡的蛊……是太后暗地里吩咐人千里迢迢地从苗疆重金购来的!”   “竟是、竟是这样吗?”陆小郡王眼里闪过一抹灰败,整个人差点站立不住。   往他费尽心机,苦苦寻找,没想到,这京城根本就没有第二个蛊师……那千日睡,原是太后派人从南疆买来的。   “小郡王?”凝嫔见陆小郡王一副霜打茄子,魔怔般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低低地叫了一声,语气中不乏同情道,“你、你没事罢?”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呢!”有事的楚辞,是他的娘子啊!   陆小郡王红着眼睛说道,他转身想要离开。   可凝嫔嗫嚅了下嘴唇,在他身后又道,“小郡王莫急,虽然给楚大夫下蛊的蛊师没有来京,不过本宫倒是听底下人说,这两日京城中来了一位骑白鹿的少女……她养的那只白鹿,就如一团雪一般,身上没有一丝杂色,那眼睛就好像山涧里的山泉,天上的明月一般灵动,人人都说,那是只灵兽,是天降吉兆……自然,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本宫去请安时,听皇后身边的鸢尾姑娘说,那姑娘是个南疆人呢,她还出手对付了好几波想抢她白鹿的膏粱子弟。”   “你若是真的相救楚大夫,不如去求求她……”   说着,她又抱起桌上的一只匣子朝他递去,道,“这些是皇上历年来赏下的珠宝玉器,小郡王若是不嫌弃,就拿去当做给那少女的见面礼罢,女孩子都是最喜欢这些精致的东西的。”   陆小郡王没有收那些东西的意思,只是嘴角,淡淡勾起一丝嘲讽,他抬手,朝凝嫔长揖一番,然后沉声苦涩道,“娘娘的好意,微臣心领了,不过御赐之物,到底还是不要轻易送人的好。”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微臣就先告退了!”   凝嫔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睛道,“小郡王,本宫真的祝愿你能打动那个少女,也愿楚大夫,能早日平安脱困。”   陆小郡王微微颔首,又拱了下手,然后才转身离开……   他一走,青四也跟着走了。   屋子里,转眼就只剩下凝嫔一人。   须臾,阿橘无声地走了进来,将一件斗篷披在凝嫔的肩上,婉声道,“天色越来越冷了,我们宫里又长长短着炭火,娘娘可得注意自己的身子,穿得厚厚的才好。”   凝嫔叹了口气,“阿橘,你说本宫是不是做错了,楚大夫是本宫和胧儿的恩人,可本宫却在背后挑唆他们夫人和离,生生地将她的夫君推给了别的女子。”   阿橘听自家娘娘这般说着,心里也是堵得慌,良久,才叹道,“娘娘也是为了小主子……至于欠楚大夫的,以后多多补偿她就是了……”   “嗯,也只能这样了。”凝嫔说着,又是一声长叹。   另一边,陆小郡王离开冷宫后,并没有去德胜楼,也没有回楚宅,更没有回南郡王府。   他只是悄无声息地走在十里长街上……   一步一步,直到长长的眼睫毛结了霜,直到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他身前,是一片的白茫茫,他的身后,是一片踩出来,又很快被白雪覆盖去的脚印。   很久很久后,他才停了下来,然后抬起双手,覆住了已经冰凉的脸孔。   眼泪从指缝中滑落……   这一刻,他心痛如刀搅。   他开始明白,比得不到更痛苦的是,得到了之后又眼睁睁地失去。   他的楚小辞。   他的娘子。   她那么好,可是他握不住。   天亮后,他顶着一身的白雪在德胜楼底下停下。   他没有进去,而是在德胜楼门外跪了下来。   四个暗卫就站在他的身边。   德胜楼的伙计见状,出来询问他们所谓何事,为首的暗卫便将自家主子要寻宜婴姑娘救命的事情说了一遍。   别说伙计得了宜婴的吩咐,就是没有吩咐,光她这一两日做的事情,已经足够伙计牢牢地记住他了!   他二话不说地就朝楼上走去。   到了宜婴的房间门口,足足敲了半刻钟的门,宜婴才打着哈欠,红肿着一双眼,拉开门,冷冷的问道,“什么事?”   伙计忙将陆小郡王在楼下跪着的事情说了一遍。   宜婴听罢,眸光倏地一亮,拔腿就像往外走。   可走了一步,又听了下了。   伙计见状,下意识地问,“姑娘怎么又不走了?”   宜婴看着伙计,哼了一声,“他求我,我就下去,按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我可没有忘记,他昨日是怎么口出恶言的!”   咕哝着,她索性又回了房里,还啪的一声,将门给甩上了。   伙计瞧着那紧闭的房门,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麻溜地楼下跑去,又将传话的结果告知南郡王府的暗卫。   暗卫听罢,有些心疼地朝自家主子看去。   可陆小郡王的脸上,分明没有半分别的情绪,他只是顶着一头的霜华,直愣愣地跪着。   阁楼上,宜婴蒙着被子在床上趴了半天。   到底忍不住蹿下地,偷偷打开半扇窗户,去看跪在德胜楼门口的陆小郡王。   只见那身影还是熟悉的身影,但身上的气质却是彻彻底底地变了——昨日还是大悲大怒,而今日却已经是心如死灰!   宜婴心里一揪,一痛,猛地甩上窗户。   在房里来来回回冲撞着,怒声嘀咕,“哼!娶了姑奶奶就这么让你难过吗?跪在那里,那脸色就跟死了亲爹亲妈一样,哪里有半分妥协求人的意思!”   “姑奶奶今天不让你跪个够,你还真当姑奶奶没有脾气呢!哼!”   宜婴气呼呼地说着,又在房里转了两圈,然后噔噔噔地朝外跑去。   她冒着雪,穿着一袭白绒绒软乎乎的裙裳走向那个几乎化为冰雕的男人时,才发现他身上还是昨日的单衣。   再加上她去了他的内力,他现在嘴唇都冻得白了起来。   “陆邑风!”看他这副模样,她心一疼,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就朝他的身上盖去。   与此同时,她毫不犹豫地在他面前跪了下去,然后将他已经冻得不能弯曲的手包在自己怀中,不停地替他搓着。   “陆邑风,你怎么这么傻,下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多穿几件衣衫,你要是冻傻了冻死了,我嫁给谁呢!”   陆小郡王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却好像听不见一般,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   宜婴已经懒得跟他生气了,她一面继续帮他搓着冻僵的手,一面又冲着门前洒扫的酒楼活计道,“快去给我灌一壶热的羊肉汤来,银子我给十倍!”   活计听了她的吩咐,忙答应一声,颠颠地朝后厨跑去。   不一会儿,一壶热气腾腾地羊肉汤就送了来,宜婴接过皮囊,咬开塞子,就要往陆小郡王嘴里灌。   陆小郡王不肯张嘴!   宜婴瞪了他一眼,只好忍着气又将皮囊给了一旁侍立的暗卫。   暗卫又送到陆小郡王的嘴边,他这才肯慢慢地喝了起来。   两刻钟后,德胜楼枫雅居包厢。   陆小郡王冻了一夜,终于缓了过来,又用过一碗粥后,他看向宜婴道,“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宜婴瞪了他一眼,哼道,“明白了!我要是再不明白,你命都要没了!”   “那你什么时候去救我娘子!”   “陆邑风!你既然已经来求我,那她就不是你娘子了,我才是你娘子!”宜婴不满地哼哼。   陆小郡王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与我娘子,一日没有出休书,那我们就还是夫妻,我就还是她的相公,她也还是我的娘子!”   宜婴起身,用力一拍桌子,“你真是够了!多叫这一天又能如何!”   “我喜欢!”陆小郡王抬起头,看着宜婴,唇畔是暖暖的笑。   宜婴心中越发烦躁。   她比谁都清楚,他唇畔这笑分明是因为楚宅里那个半死不活的女人!   他从来,从来都不会因为她笑成这样!   陆邑风,他就是她的冤家! 第114章 娘子,厉害啊   字数:7192   宜婴跟陆小郡王谈定条件后,便去准备解蛊所用的一应东西,陆小郡王则在德胜楼候着。   是夜,两人在青龙卫的帮助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楚宅。   谢辞居里,床榻上的楚辞仍是陆小郡王离开前的模样,面色红润,呼吸绵长。   陆小郡王在床边坐下,他微微红了眼眶,伸手便要抚上楚辞的面颊。   跟在他身边的宜婴见状,立刻伸手拦住他朝楚辞探去的手,气愤道,“陆邑风,你想做什么?你既然答应了我,那就是我的相公,我不许你碰别的女人!”   陆小郡王闻言,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说了,我与我娘子一日没有出具休书,那我们就还是夫妻!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外人管不着!”   “你、你过分!”宜婴看着他,眼睛都红了,她用力地跺了下脚,瞪着他道,“你这样对我,你就不怕我反悔,见死不救?!”   “那你会吗?”陆小郡王平静地反问,一副早就看穿她心思的模样。   宜婴被他这般瞧着,脸上越发挂不住,她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指向外面,骂道,“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陆小郡王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起身便朝外走去。   宜婴看着他离开,一个人在寝房里又气了一会儿,然后才去床边看楚辞体内的蛊虫……   陆小郡王站在廊下,看着庭院里的积雪,一直等了有两个时辰多,才等到宜婴从里面走出来。   瞧见她出来的那一刻,他拔腿就朝她跑了过去,带着疾风在她面前停下后,急声问道,“宜婴,我娘子怎么样了?蛊虫取出来了吗?蛊毒解了吗?”   宜婴看不惯陆小郡王这副慌忙着急的样子,尤其还是为了别的女人,她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冷哼道,“问我做什么,你自己不会进去看吗?”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说,没有多言一个字,脚下一转,又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寝房里跑去。   宜婴看着他的身影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消失不见,又是一阵忿忿,跺脚哼道,“内力都没了,还跑得这么快!早知道就应该打断你的腿!”   而寝房里,楚辞已经醒了过来,等陆小郡王进去时,她已经倚着迎枕坐了起来。   “娘子,你真的好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请袁先生过来看看?”陆小郡王在床沿坐了下来,两手紧紧地抓着楚辞的两边肩膀,眼眶通红的急声问道。   楚辞看他这副模样,却是一脸的不解,她缓缓抬起手来,搭在他的胳膊上,柔声道,“相公,我不过就是睡了一觉,会有什么事情呢?”   “娘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陆小郡王见她好好的,说话也有了力气,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揽进怀中,死死的抱着,那力度,就像是要将面前的女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楚辞被他这般抱着,只觉得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   为防自己被他抱死,她忙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瓮声瓮气道,“相公,你轻一点儿,我被你抱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陆小郡王听她抱怨,这才松了松手臂,然后低头看向她被挤压的有些红的鼻尖,一脸心疼道,“娘子,是我不好,是我太孟浪了,我给你揉揉……”说着,抬起手便朝楚辞泛红的鼻尖抚去。   楚辞见他着实愧疚得厉害,倒是没有拒绝,任他动作轻柔地给自己揉着鼻子。   “对了,相公,苏坤借印子钱的事情,你跟祖母说了吗?祖母那边,又是怎么说的?”   楚辞的记忆还停留在要去找苏老夫人,等鼻尖上的红痕消息去后,她便迫不及待地看向陆小郡王问道。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问,微微地叹了口气,然后摇头道,“还没来得及说。”   “为什么不说?”楚辞一脸的不解,顿顿,她又想起什么一般,抬头看向熟悉的帐顶,问道,“还有,我怎么会在楚宅,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陆小郡王听她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沉吟片刻,只好将她被下蛊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然,这过程中,他也没有忘记替自己邀功,特意将自己跟苏坤要了断绝书的事提了下。   楚辞听完后,果然一脸欣喜地赞了他一句,“相公你最棒了!”   陆小郡王被自家娘子大加夸赞,那眉里眼里都是笑意,一双眼角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楚辞看着他这般模样,心思一转,又问了句,“那小尔和辛儿呢?他们两个可好?有没有哭着闹着要找我?”   陆小郡王笑了笑,“有芸娘和青苗看着,他们两个一切都好。”   “那就好!”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又问,“对了,给我下蛊的人,相公你有没有查到?”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一脸肃穆道,“已经查出来了,是宫里内侍威胁赵家兄妹接近娘子你,然后伺机下蛊!”说着,他又将千日睡这种蛊细细地介绍了一遍。   至于赵朱阁的死,却是轻轻地带过了。   楚辞听完后,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慈宁宫那位,还真的是好谋算!”   陆小郡王没有接话。   他在想宜婴这桩事,到底是他坦白从宽,还是等宜婴自己说出来。   正想着,楚辞突然握住他的手,又问了一句,“相公,那除了这些,这几日里,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有没有人在我之后出事?”   她总觉得,任太后那样阴险狡诈的人,不会只出这一招,她后面一定还接着别的招数,而且后面的,才是真正的大招,狠招,绝招。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问,一下子想到了被关在大理寺的孟璟。   ……   “相公?”楚辞只见陆小郡王脸色变换,却迟迟等不到他开口,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陆小郡王被她这么一叫,回神正要回话。   可他还没开口,一道女子的声音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别人都好,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罢!麻烦事最多的就是你!”   话落,宜婴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寝房内。   楚辞下意识地朝那女子看去,细细辨认片刻后,突然弯了眉眼,欣喜叫道,“宜婴妹妹,你是宜婴妹妹吗?”   宜婴没想到楚辞会在第一时间认出她。   她再想想自己之前干的事情,竟是抢人家的夫君!神色一下子不自在起来,脸颊上,也飞起两朵羞愧的红云。   她慢慢地朝床前走去,低头叫了声“楚辞姐姐”。   楚辞细细地打量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轻快,问道,“那这么说,救我一命的就是妹妹你了?”   宜婴不自在地地“嗯”了一声。   楚辞听了,忙拱手郑重地道谢,又表示她这份救命之恩,假以时日她一定加倍偿还。   宜婴听她这般说着,眸光亮了亮,然后突然抬起头,反问道,“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楚辞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故作生气道,“你我姐妹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看我像是那种不知恩图报,背信弃义的人吗?”   宜婴忙摇头,顿顿,又偷偷觑了旁边的陆小郡王一眼,轻声道,“若是如此的话,那妹妹这里还真有一件事情亟待姐姐的答允,若是姐姐肯允了,那便也算是还了妹妹对姐姐的这份救命之恩了。”   “哦?是什么事?”楚辞不知道宜婴的心理,还以为她真的有什么急需解决的为难事,下意识地关心道。   宜婴听楚辞询问,这才昂了尖俏的小下巴,光明正大地看向陆小郡王道,“我想嫁给邑风哥哥,还望姐姐答允!”   楚辞听她说完,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不过很快,她又反应过来,露着一行白生生的小米牙,侧过头,看似温柔和煦,实则犀利地朝陆小郡王看去。   眼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说!这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要是说不清楚,你就等着睡一辈子书房吧!   陆小郡王见自家娘子这般模样,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扶额道,“那个……娘子,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小时候曾落过一次水,最后是被一南疆小姑娘救起来的!”   楚辞想了想,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又扭头朝宜婴看去,“这么说,你们也算是认识多年了?”   宜婴忙不迭地点头,眼巴巴地看着楚辞,道,“是,我与邑风哥哥是那时候认识的,当年,我救了他之后,我们还约好了,等我再回来,他就以身相许,娶我为妻!”   “是吗?”   楚辞目光一转,又笑眯眯(阴森森)地朝陆小郡王看去。   陆小郡王被她这般看着,只觉得浑身都凉飕飕的,分分钟后背湿透,当即想也不想,立刻求生欲极强地摇起头来,一下一下的,跟拨浪鼓似的,同时举起手来向楚辞辩白道,“娘子,我是冤枉的啊!我从来没有答应过她什么以身相许!我发誓,我真的没有……苍天可鉴,要是我跟娘子说的有一句假话,那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以后生生世世都再遇不到娘子,不能跟娘子你再续前缘。”   这一次,楚辞难得地没有打断陆小郡王发誓。   她在他话落后,安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朝宜婴看去,嗓音轻柔,嘴角含笑道,“宜婴妹妹,你也听到了,你姐夫他发誓没有说过那些话……你再想想,是不是时间太久远,当时情况太紧张,你记错了?”   宜婴:“……”   她本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要是楚辞在得知她的意图后,立刻大声叱骂她,凶神恶煞地赶她走,她还能跟她硬碰硬,对着干,占有她的相公,抢了她的孩子。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非但没有叱骂她,反而还一如既往地对她温柔以待。   她心里登时更加愧疚了,良久,才红着脸看向她,小声道,“姐姐说的是,救人的事情太过久远,我可能是记错了……”   楚辞听她肯借坡下驴,正要露出老母亲般慈爱的笑容,夸她两句。   可谁知,她的笑还没酝酿出来。   宜婴小姑娘又指向陆小郡王道,“可邑风哥哥昨天也说了,他会娶我的。”   不过总算顾着点姐妹情分,没说出贬妻为妾,她做大,楚辞做小什么的……   可即便这样,楚辞还是揣着一腔怒火,咬着牙朝陆小郡王看去,求证道,“相公,这真的是你说的吗?”   陆小郡王闻言,一脸委屈地看向自家娘子,然后愤愤开口,毫不客气地告起状来,“娘子你别信她!昨日分明是她威胁我,说我不娶她,她就见死不救,看着娘子毒蛊发作,致命而亡!我都是被她逼迫的!”   楚辞闻言,又转过头,不可置信地朝宜婴看去,因为陆小郡王的话,她的眼角已经微微泛红,嗓音也微哽起来,“妹妹,你……这真的是你说的吗?我们结义一场,你就真的这么盼着姐姐去死吗?”   宜婴:“……”   这个软骨头,爱告状的男人!   她怎么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过即便如此。   她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亲姐姐的,你说,我怎么可能盼着你去死?我怎么能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一脸目瞪口呆地朝她样去,心里想着——瞧你说的跟真的似的,你怎么就做不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你可比禽兽还禽兽多了!   而楚辞就像没有看见陆小郡王的表情似的,只是望着宜婴,一脸释然道,“你这么说,姐姐就放心了。”   话落,她又朝陆小郡王看去,柔声道,“相公,我还有些私房话要跟宜婴妹妹说,你能否先出去回避片刻!”   陆小郡王闻言,立刻防备地朝宜婴看去,又担忧地看了楚辞一眼,十分不放心道,“娘子,你身子才好,我还是留在这陪着你吧!”   宜婴哪里看不出他这是在防着自己,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陆邑风,我楚辞姐姐让你出去你就出去,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你这是防谁呢!”   陆小郡王闻言,正要给她鼻青脸肿地怼回去,可他放在被子里的手却先一步被楚辞给握住了。   楚辞看着他的眼睛,用力地在他掌心捏了捏,微微摇头道,“相公,你看宜婴妹妹都生气了,你就先出去吧……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陆小郡王知道,楚辞这是让他忍气吞声的意思。   这才强行咽下那口恶气,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地朝外走去。   他走后,楚辞看向宜婴,轻轻地冲她招了招手,道,“宜婴妹妹,你过来坐!”   宜婴看了楚辞一眼,然后小步挪了过去,在床边坐下。   楚辞在她坐下后,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却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柔声问道,“几年前并州相见,你不是说要回南疆,赶回去看你重病的爷爷……你爷爷现在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   “我、我爷爷……我赶回去的时候,他已经过世了。”提到自己唯一的亲人,宜婴眼眶一下子通红起来,低着头,小声说道。   “怎么会这样?!”楚辞听罢,却是一脸的错愕,“你不是说,你爷爷身边有只长寿蛊吗?服用之后,可以增加三到五个月的寿命,那样的话,他怎么会撑不到你回去?”   “是族内的几个长老,他们为了一己私利,害死了爷爷,还夺走了爷爷的长寿蛊……”宜婴愤恨道。   “原本他们也设下了天罗地网,在我回去的时候,也要将我斩草除根的……后来,多亏了几个师兄、师伯拼死相互,我才逃了出来。”   ……   “那这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宜婴听楚辞这般询问,原本青涩稚嫩,满是恨意的面庞,一下子坚毅起来,她用力咬了咬下唇,抬头道,“这几年,我一直易容潜伏在南疆,直到今年年中,替爷爷报了仇,我才离开南疆……”   “入秋的时候,我去了一趟金陵,老宅的人告诉我邑风哥哥进了京,我便又匆匆地赶到了京城……”   楚辞听完,叹了口气,忍不住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哑着嗓子心疼道,“这些年,也真是难为你了……以后,你就留在我跟你姐夫的身边,有我们在,你也有个依靠,不用再孤零零地一个人漂泊,你爷爷在天之灵,也会安心些许。”   宜婴听楚辞这般说着,却敏感地察觉到了她话里的另一重意思。   她当即抽回自己的手,红着眼圈,看着她道,“姐姐就是不肯让邑风哥哥娶了我吗?”   楚辞默了片刻,然后一脸无可奈何地反问,“宜婴,你到底喜欢我相公什么呢?”   宜婴带着哭腔和几分执拗道,“邑风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少年,也是我惦记了多年的男子,若是能嫁给他,我这一辈子便有了归宿,跟着他,我也会快活一辈子的。我这辈子,非他不嫁!”   “……可他不喜欢你,你若执意要嫁给他,那你便会失去我这个姐姐,失去你两个外甥,失去一个活生生的陆邑风,只得到一具行尸走肉呢?你也非嫁他不可吗?”   “姐姐……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纳我?!”宜婴听楚辞这么说,却梗着脖子恼怒起来,她含着泪看向她,跺着脚质问道,“我都说了,我不是要拆散你们,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你让我进了门,我不会跟你争宠的,我只会把你当成亲姐姐,跟你一起伺候邑风哥哥,照顾两个外甥!”   “姐姐,你何不就允了我呢?”   楚辞:“……”   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这不是琼瑶剧里三观不正的新月格格的台词吗?   没想到她有生之年竟然也能有幸耳闻,还真是……   其实,退一万步来讲,若她真是土生土长的云朝女子,又跟宜婴姐妹情深的话,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会允了她,让她进门做个小妾,效仿娥皇女英,姐妹共侍一夫,闲了还能凑桌马吊。   可问题是,她不是啊!   她的骨子里还是现代的那个楚辞,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容不得三妻四妾,更容不得小姨子妹夫勾勾连连什么的。   所以,宜婴要想留下来,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做楚宅的二小姐。   至于别的,甭说门了,窗户都没有。   这般想着,她再次抬起头,望着她语重心长道,“宜婴,我知道你现在孤身一人,很想找个人依靠,陪着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姐夫并不是那个合适的人?”   “我想你也感觉到了,我们夫妻两个之间,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的插足!”   “你若是真的想有个家,还想认我这个姐姐,那就听我的,快绝了你对你姐夫的那份心思……退一步,我们各自欢喜,我跟你姐夫都会把你当成嫡亲的妹妹,楚宅就是你第二个家,我们会替你爷爷好好照顾你的。”   “我不!”宜婴听楚辞这么说着,却是瞪着眼睛,干脆利落地拒绝道,“我就是要嫁给邑风哥哥,谁也不能阻拦我!我这辈子只要他一个!”   楚辞闻言,扶额,头痛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幽幽道——可你邑风哥哥不想要你啊!他拒绝了你,并恨不得朝你扔一筐臭鸡蛋啊,小姑娘你知道吗?   当然,想虽这样想,但话却不能就这么说出来。   不然,万一激怒了小姑娘,她一怒之下再给她下点什么蛊毒呢!   相公诚可贵,但是命她也想要的好吧!   两人俱是沉默着,气氛就这样僵持下来。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楚辞脑中忽然一道灵光闪过,她眸光一亮,终于想出一个能解除眼下困境的法子来。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抬眸看向宜婴看去,“妹妹,我想好了。”   “若是你真的那么喜欢你姐夫,此生非他不嫁,那我也不是不能接纳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三点要求!”   宜婴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楚辞松口,哪里有不答应的,别说只是约法三章了,就是三百章她也恨不得立即答应。   “姐姐请说!”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楚辞,急声催促道。   楚辞闻言,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开口道——   “第一,你既然要留下来,那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得对楚宅里的人用蛊——也就是不能伤害自己人!”   宜婴喜欢“自己人”这三个字,当即道,“这点我答应,绝不伤害自己人。”   “第二,你现在才十三岁,年纪尚幼,左右也不急着婚嫁,不如先等上三五年,要是三五年之后,你还一心一意地要嫁你姐夫,那就由我做主,八抬大轿迎你进门,以后我们姐妹两个共侍一夫,不分大小,三个人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这点,宜婴略微犹豫了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答应姐姐。”   楚辞松了口气,又板着脸道,“第三,你既还未与你姐夫定下名分,那以后相处之中,便万不可对你姐夫动手动脚,平白污了你们两人的清白。还有,你既入了楚宅,那以后免不了要我跟着我出去交际,这几年,我会再请几个嬷嬷教导你云朝官宦家的一应规矩,你可愿意?”   宜婴听得出楚辞也是为了她好,“嗯”了一声,表示愿意听话。   楚辞见她都答应了,又让她去拿纸笔,写下来。   然后两人一式两份,盖了手印。   做完这一切,她一颗心终于放回到了肚子里。   又估摸着宜婴也倦了,便叫了折锦进来,嘱咐她两句后,让她带了宜婴去厢房歇下。   而后,宜婴前脚刚走,陆小郡王后脚就从外面疾奔进来。   到楚辞近前后,他笑得一脸忐忑,试探着问道,“娘子,那个,你跟她谈的……怎么样了?”   楚辞听他觍颜询问,冷哼了一声,却没有理他,而是一甩手,直接将两人签的那份契纸甩给了他。   陆小郡王下意识地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后,一脸震惊地朝楚辞竖起了大拇指,连声道,“娘子,厉害啊!那丫头脾气那样臭,你竟能哄得她这样割地赔款,一让再让?”   楚辞冷冷地觑了他一眼,“这还不是你惹出来的桃花债,哼!要不是因为小尔和辛儿,你以为我稀得管你这桩破事!”   陆小郡王听自家娘子冷言冷语的,忙乖顺地上前,又是捶背又是捏肩……那讨好的模样,真是就差摇尾巴了,“娘子说的是,今日这事,真是多亏你了……要是全靠为夫我,还不知道要怎么焦头烂额呢!”   神色之间,竟像是全然忘了昨日雪夜里的悲凉和绝望。   不过也是,有幸福就在怀里枕边,谁还愿意记得那些不快的过往呢。   “陆小郡王,你也别嘴上说的好听,有机会还是要多介绍一些京里的青年俊秀给宜婴,也让她好好看看,这云朝除了你这颗歪脖子树,还有别的颀长高大,能堪大用的大片森林!等她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再将你放在心上。”楚辞享受着陆小郡王的伺候,过了片刻,又冷哼着提点他道。   陆小郡王到底是做了这么多年的第一纨绔,也是极通透的人,一听楚辞这话,立刻明白过来,举起手连连保证道,“娘子放心,赶明儿个起,为夫就开始搜罗京城的青年才俊,一天一个,不,一天三个,一日不落地往府里带,保证让那小丫头挑花了眼,再没功夫在我们两个之间搅缠!” 第115章 背后下黑手,露馅   字数:6043   将宜婴这颗定时炸弹先稳住了,陆小郡王才期期艾艾地跟楚辞说了孟璟被大理寺收押的事情。   楚辞闻言,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事情,你一并说来吧!”   陆小郡王便又道,“楚宅和郡王府外都有重兵把守,我爹娘原是被掳走了,后来又被摄政王身边的韩赭给救走了!”   楚辞点了点头,肃着面孔,又问,“那给我下蛊的那个蛊师呢,你可有查到他的行踪?”   陆小郡王摇了摇头,然后将芳华殿那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辞听完后,看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凝嫔跟你说那个蛊师不在京城,千日睡的蛊虫是买来的,你就信了吗?”   陆小郡王闻言一怔,顿顿,又一脸错愕地看着楚辞,反问道,“不然呢?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楚辞凝望着他的眼睛,沉顿许久后,还是将芳华殿的那段秘辛说了出来。   陆小郡王这下更是僵了表情,瞪大眼睛,道,“娘子你说,大公主根本不是大公主,而是大皇子?”   楚辞沉沉地“嗯”了一声,片刻后,又道,“所以你可明白,凝嫔与摄政王原就是一个阵营的。”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所以,娘子你是怀疑那个蛊师根本就是在京城,而凝嫔与我说不在京城,目的是想让我去求宜婴那个小丫头……”   “可惜,摄政王他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宜婴不但与我有故,更与娘子有故,娘子不过三言两语,就哄得她签下了那纸契文!”   楚辞点头,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这也是没有办法,那丫头师承南疆最出众的蛊师,她的蛊可以压制我的毒,我的毒却奈何不了她的蛊,眼下这条缓兵之计,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说到底还是我没用!”陆小郡王握住楚辞的手,一脸歉疚地看着她,眼圈泛红道,“若是我有用,又何至于事事都要娘子你挂心……”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相公,你别这么说!”楚辞见他又开始道歉自怨模式,忙摇头劝道,“事情走到这一步,怨不得你无能,怨只怨慈宁宫那位步步为营,心狠手辣,一环套着一环。”   陆小郡王哪里听不出他娘子这是在宽解他,忍不住哂笑一声,抬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头,道,“在娘子心里,我永远是最好的!”   “那可不!”楚辞顺势靠进他的怀中,扬眉得意道,“也不看看是谁的相公。”   陆小郡王感受着这份温暖,嘴角噙起一抹暖笑。   笑完后,眉头却拧得更紧。   夫妻恩爱,一夜漫漫而过。   次日,宜婴梳洗过后,就来跟楚辞一起用早膳。   而楚辞,经过一整晚的休养,气力也恢复了不少。   用完早膳后,她让人撤了碗碟,然后看向宜婴道,“妹妹,有件事,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什么忙?姐姐说吧,若是我能帮得上,肯定帮。”宜婴笑眯眯地说道。   楚辞便微拧了眉,道,“你也知道我之前中蛊的事情,我想问问你,若是那个蛊师真的在京城,你能不能查到他的行踪?”   “这个啊……”宜婴听她说完,想了片刻,道,“那要看那个蛊师跟我的本领谁强,若是我比他强,那我就能利用我的知返虫找到他,可若是他比我强,那我便无能为力了。”   “要不,你先试试?”楚辞试着提议。   宜婴点了点头,“也好,我也想看看,是南疆哪个门派的人在京城兴风作浪。”   “那追查一事,你要亲自出马吗?”   “自然是要我亲自去!”   “既是这样,等你准备好了,我便派几个人给你!”   这点,宜婴倒是没有拒绝,她也怕那个养着千日睡蛊虫的蛊师是个高手,为了自己的小命,那自然得怎么保险怎么来。   两人商量好后,宜婴便去准备东西了。   而楚辞则是去了次间看两个孩子。   如陆小郡王所言,两个孩子果然养得极好,几日不见,非但没有任何哭闹的迹象,反而还白胖了不少。   尤其是小尔,已经能连翻好几下身了。   一直到午后,宜婴才将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   楚辞直接点了用毒高手青三,和轻功最好的青四给她。   宜婴又见识了两个青龙卫的手段,然后才放心地离开……   等她再回来时,已经是深夜。   楚辞一直记挂着她那边,倒是还没有歇下,还特意留了灯。   这样,宜婴一回来,就直奔谢辞居而来。   “怎么样,京城中可有那个蛊师的踪迹?”楚辞披散着长发,穿着绵绸寝衣,亲自给宜婴倒了一杯水,关心地问道。   宜婴跑了一天确实又累又饿,她接过茶杯,仰头就喝了个干净,然后一抹嘴,看向楚辞道,“已经查到了,那个蛊师就在太后宫里,说来也巧,他家的那些长辈我也认得……原本以为他是去外出游历,没想到,竟然干起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哦?那个蛊师你认得?”   宜婴点了点头,眼中光火跃动,道,“我当然认得!当年……害我爷爷的那几个长老里,为首的就是他阿爸!”   “那这么说,那蛊师竟是你的仇家之后?”   宜婴“嗯”了一声,顿顿,又道,“我原本想着,同出南疆,就算道不同,见面也应该留几分情面,现在却是不用了!”   楚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么说,你是想要他的命了?”   “要他的命,倒是不急。我现在怀疑,爷爷被夺去的那只长寿蛊就在他的身上,那是爷爷的遗物,我必须先找回来,然后再论其他!”   楚辞点了点头,“既是你爷爷的遗物,那定然是要找回来的。”   宜婴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找回爷爷的遗物。   楚辞也知道这个话题太沉重,没有再继续,她缓了面色,看向她,柔声道,“在外面跑了一天你应该饿坏了吧?我让吴婶给你留锅子,现在要不要吃点?”   “锅子?”南疆没有这种东西,宜婴一脸疑惑地问道。   楚辞没有回答她,却是冲着外面喊了句,“吴婶,把暖锅端上来吧!”   吴婶在外间听到声音,立刻去厨房准备了。   约莫一刻钟后,她打起帘子,走进来,恭恭敬敬地向楚辞道,“姑娘,暖锅和菜品都已经准备好了,搁在暖阁里,您和二小姐现在可要过去?”   楚辞点了点头,“有劳吴婶你了,我们这就过去……你先下去歇着吧,东西明天再收拾。”   吴婶却拘束地摆手道,“姑娘不用管我,我年纪大了,觉头原本就少,还是等姑娘和二小姐吃完,收拾了再睡。”   “那你自己看着办罢,若是太累了就先去睡。”楚辞又交代了一声,然后才带着宜婴往隔壁暖阁走去。   暖阁里,吴婶果然将一切都准备好了,红白分开的暖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旁边桌上是片成薄片的牛羊肉,还有切码的整齐的菌菇、白菘、豆腐、青笋、木耳之类的……   “快坐下,就着这热乎劲儿赶紧吃吧!”楚辞冲宜婴一笑,然后又细细地跟她讲了这暖锅怎么吃好。   宜婴听的眼冒亮光,又吃得满头大汗。   就连油碟,也照楚辞推荐的试了好几种。   到最后结束时,她死死地抱着楚辞的胳膊不放,天真地笑道,“姐姐,就是为了这暖锅,我这辈子也要赖在你的身边……在我们南疆,可没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只锅里还能煮出两种味道,真棒!”   楚辞对于这顿暖锅,也是回味无穷。   那鸳鸯锅虽是早就打好了,可她却一直没试过。   她也没想到,第一次用,却是和这个萍水相逢、义结金兰的姐妹。   “其实,你若是喜欢,这锅还能打成四个格子,九个格子的……”   宜婴听她这般说着,当即拍板道,“那等有时间了,一定要试试!”   楚辞“嗯”了一声,跟着,又留她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才让下人送她回房。   她前脚刚走,陆小郡王后脚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不平地看着楚辞道,“娘子,你什么时候把那丫头送走啊!这自从有了她,我进你房里就跟做贼似的!”   “那你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进来啊!”楚辞嗔了他一眼,“我又不会吃醋!”   “还是算了吧!”陆小郡王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看着她轻哼,“娘子你是不会吃醋,你会直接废了我的!”   话落,他又抱怨,“那么香的暖锅,原该是我们夫妻对坐,恩恩爱爱地一起吃到烛影飘红的,可娘子你愣是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那丫头!”害得他蹲在书房里,差点掰断两只毛笔!   楚辞却是没想到他连这种醋都要吃,当即轻咳一声,瞪了他一眼,道,“越说越不像话了!再说……我不也是为了感激她替我们查出那蛊师的行踪,才给她准备了暖锅吗?”   “这么说,那个蛊师果然是在京城里?”陆小郡王原本嗔着的面容一下子冷硬下来,看着楚辞肃然问道。   楚辞点了点头,“就在慈宁宫里!”   陆小郡王听罢,一下子就火了,他站起身,用力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吼道,“孟璟!!!”   这厮手也太黑了,都进了大牢了!竟然还分得出神来黑他!   他简直无法想象,要是楚辞制不住宜婴,那他的下半辈子该怎么过!   是做一具行尸走肉?还是怀着一腔怨愤日夜买醉,终生酗酒!   孟璟他娘的!真是太过分了!他这是想彻彻底底地毁了他啊!   楚辞将陆小郡王的愤怒看在眼里,为了避嫌,她甚至都不敢劝。   到最后,也只是小心翼翼地道了句,“相公,他不是没有得逞吗?你就别气了!”   “不,他差一点就得逞了!”陆小郡王猩红着眼看向楚辞,双手轻轻地颤抖着,沉声苦笑,“娘子,你知道我在决定向宜婴妥协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疼,多冷吗?一整夜……我顶着大雪,我在朱雀大街走了一整夜,第二天到德胜楼的时候,我浑身都冻僵了,浑身都是冰碴子……娘子,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我有多绝望,多痛苦!”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她从折锦口中知道,前两天京城下了一场大雪,知道那两天气温骤降,就算烧了地龙,也冷得厉害。   可她唯独不知道,她的相公竟然顶着那场大雪,在朱雀大街上走了整整一夜。   再想到宜婴跟她说的,她用蛊封了他的内力。   ……那他那时候,只着一袭单衣,一双布靴,又是有多冷啊!   想到那夜暴风雪中的他,她的心便如坠进了寒冬腊月的冰湖一般,又是刺痛又是寒冷。   良久后,她通红了眼眶,隔着炕桌,紧紧地握住了陆小郡王的手,喃喃地叫了句“相公”。   陆小郡王见她心疼至此,一时又涌出一股子不舍。   他回握她的手,勉力地扯出一丝笑,暖声劝道,“好了,娘子,不难过了,这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过去了,我们就不提了,好吗?”   可楚辞听他这般说着,却再忍不住泪如雨下。   陆小郡王见状,只好绕过炕桌,紧紧地将她揽在了怀里,轻声哄着,“娘子不哭,不哭了,我们经过这一劫,以后一定会好好的,好好的相守一辈子的……”   ……   与此同时,大理寺第三层牢房。   韩赭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向背对着他的孟璟拱手,叫了声“王爷”。   “楚宅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孟璟又对着牢里的墙壁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回过头,沉声问道。   韩赭叹了口气,然后如实禀道,“王爷失算了,楚大夫和那位宜婴姑娘亦是故交,在她的斡旋下,宜婴姑娘答应等三五年后再提及这门婚事。”   “另外,楚大夫通过宜婴姑娘,已经查出了古堂的行踪,王爷托凝嫔与陆小郡王传的那句话……想必也露馅了。”   孟璟听完韩赭的禀报,脸色阴沉地转动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很久后,才沉沉地应了一声,“本王知道了。”   韩赭低了低头,事已至此,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王爷和楚大夫之间,好像总是差着一点什么。   两人感情最浓的时候,祈心公主出现了。   后来,祈心公主终于肯放手了,可楚大夫却已经在金陵另嫁他人……   还有这一次,明明只差那么一点,王爷的手段就得逞了,可谁成想,楚大夫竟然和南疆蛊女有些旧故,不动声色地就化解了他们王爷的招数。   浮世无缘,情难到老!也许这就是他们两个的命罢,韩赭伤感又无奈地想着。   孟璟不知道韩赭的想法。   他沉默了很久后,才回转目光,肃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本王吩咐你做的另一件事呢,还是没有消息吗?”   韩赭闻言,拱手,面色难堪道,“回王爷的话,不管是太妃身边的老人,还是慈宁宫放出去的老人,都没有一个活着的,他们出宫后,不是遭遇山匪抢劫,就是出了各种意外……”   “照你这么说,竟是找不到一个人证,来证明本王的身份吗?”   韩赭默然。   孟璟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而又问,“那那些出宫荣养的老嬷嬷……就没有同家人碰上面的?”   韩赭想了片刻,道,“也不是,卑职记得,太后宫里有位吴嬷嬷,她当年出宫时,是侄儿亲自来宫门口接的,不过,吴嬷嬷当时并未与她侄儿一道走,也不知她用了什么借口,先将侄儿哄去了客栈,然后自己在德政街上,被一匹疯马活活踩踏而死!”   “那是哪一年的事?”   “丙辰年。”韩赭想也不想地说道,顿顿,又补充,“因是跟王爷生辰同年,所以卑职记得很清。”   “丙辰年……”孟璟低低地念着这三个字,眸光陡然犀利起来,看向韩赭,交代道,“你现在就去查那位吴嬷嬷的侄子,务必问清楚他姑姑当年有没有交给他什么东西!”   “王爷是怀疑,那位吴嬷嬷是被灭口的?”   “由不得本王不怀疑。这位吴嬷嬷出宫的时间,还有她出事的时间太可疑了……倘若她真的和本王身份一事有关,又选择在离宫后机敏地支开他的侄子,那她必然会留下一些线索来。”   “那卑职这就去查那位吴嬷嬷的侄子!”韩赭当即说道。   孟璟点了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   而韩赭,出了大理寺就往青龙卫在京城的落脚处而去……   之后一番查探下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青龙卫竟然又查到了楚宅去。   吴嬷嬷当时打发走的那个侄儿,就是楚辞刚在京城置产时买下的管家吴伯。   楚宅,楚辞听折锦禀报,韩赭深夜来访,迟疑许久,才让她将人请去药房。   药房中,韩赭再见楚辞,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他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可楚辞却没有叫起的意思,只冷冷地看着他,出言敲打道,“回去告诉你主子,下次再下黑手,一定要做得干净利落点!让他别忘了,他两个儿子还姓陆……”   韩赭听她微带嘲讽地说着,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连头也不敢抬,只拱手闷闷地应了一声。   楚辞见他还知道羞愧,气总算顺了一些。   缓了片刻,又道,“说罢,找我什么事?”   韩赭忙将吴嬷嬷的事情说了一遍。   而楚辞虽然对孟璟有气,可却也没法看着他就这样叫人冤枉。   应了声“明白”,便吩咐外面等着的折锦去叫管家过来。   管家得了吩咐,自然是第一时间赶到了药房。   行过礼后,楚辞便看向他问,“吴伯,我记得当初的卖身契上写着,你的祖籍是常州,对吗?”   管家闻言,忙弓着腰点头,“是,姑娘记得是,老头子是常州人。”   “那你可还有一个姑姑,在宫里做事?”楚辞又问。   这下,管家的脸色却是变了,良久,才低下头,闷闷地道,“回姑娘的话,老奴以前是有个姑母在宫里做事,不过……姑母已经过世好几十年了!”   “那你这位姑母,有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在她离宫之后?”   管家听楚辞问起这个,拧眉沉吟很久,才道,“老奴记得,那年是丙辰年,早几个月,家里就收到了姑姑的来信,说她准备出宫荣养。老奴的父亲只有这一个姐姐,两人的感情打小就好,父亲便让老奴进京来接姑母……可老奴怎么也没想到,也就是那天,姑母便出了事,她在街上,被疯马活活踩踏而死!”   说到这里,管家眼中有浑浊的泪花滚动。   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然后才哽咽着,接着道,“说起礼物,姑姑那些年倒也托人往家里送了不少,不过,老奴现在留着的,就只有姑母当年寄回家的那封信,还有姑母打发我先回客栈时,她不小心落下的一条绢帕。”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眸光微微地动了动,然后看向他,温声求道,“那书信和帕子,吴伯能否给我看看?”   “这有什么不行的,姑娘等着,老奴这就去拿!”吴伯也不问为什么,听楚辞要,转身便回去拿了。   约莫一刻钟后。   楚辞从吴伯手中接过一只匣子。   匣子里装着的便是吴伯口中的信和帕子。   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两样东西都有些泛黄。   纸页甚至都有些脆了。   楚辞一遍看过去,发现这就是一封普通的家书。   那帕子也是普通的杭锦制成。   毕竟是宫人用的,说不上多好的料子,只是比普通富贵人家好了那么一点。   帕子上绣的却不是什么花花草草,而是一座八角亭,亭子里面横卧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边是横七竖八的酒坛子。   因没见过这样的绣品,楚辞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韩赭在旁小心翼翼地候着,过了会儿试探着问,“世子妃可有看出些什么名堂?”   楚辞摇了摇头,然后将书信和帕子一齐朝他递去,道,“你也看看罢!” 第116章 怎么处置   字数:6064   韩赭接过信和帕子,仔细看了看,将重点放在了信上,向楚辞道,“卑职听说,有一种墨,写在纸上晾干后,会看不到痕迹,若要再显现,必须得用水浸,或是火烤,世子妃可要试试?”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却忍不住皱起眉来,指向匣子里已经泛黄的纸页,道,“不说那信不是你的,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你的,可那信放了三十年,你确定能经得住水浸火烤?”   “那依世子妃的意思呢?”韩赭看了眼躬身驼背的管家,幽黑的眼珠子里闪过一抹讪色。   楚辞没有理会他,直接朝管家看去,放柔了声音,沉声道,“吴伯,我们现在怀疑三十年前,你姑母,也就是吴嬷嬷的死另有隐情……而且,她的死因很可能就在这两样东西上……”   她将话说得很隐晦。   吴管家却明白了她的意思,长叹一口气,他抬起头,道,“姑娘想试,就试罢!能查出姑母真正的死因最好,若是查不出来,左右我这个做侄儿的也是尽心了!”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沉重地点了点头,“吴伯,多谢!”   吴管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退到一边看着。   “那卑职这就试试?”韩赭见楚辞征得吴管家的同意,当即上前低声说道。   楚辞点了点头,又看向那脆薄的纸张,提醒道,“信纸太脆了,若是先用水,只怕会被浸散,你先用火烤罢,记得小心着点。”   “是,世子妃!”韩赭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拿出信纸,便朝烛火边走去。   楚辞看他动作小心,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转头又去看手上的帕子,打量着上面的八角亭和醉酒老翁,暗暗思忖,吴嬷嬷遗落的帕子上,为什么要绣这个图样呢?   难道,她真的隐晦地留下了什么线索不成?   这般想着,她口中低低地念叨着,“亭子,老翁,酒……她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韩赭耳力极好,听楚辞小声念叨着,他若有所思地道了句,“世子妃不提,卑职还没想到,这醉倒在亭子里的老翁,不就是醉翁亭记吗?”   楚辞听他这么一说,恍然间也明白过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我知道了,是水!一定是水!”   说着,她直接上前,将韩赭手中的信接了过来,回身铺平在桌上后,端起一旁的水盅,用食指沾着,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信纸湿透。   当信纸彻底湿透后,纸的背面果然显出几行字来。   楚辞见状,眸光一亮,她又再小心不过地将已经湿透,软踏踏的信纸翻了过来。   那几行字,果然是一封遗书——   余入深宫二十余载,素秉持本分,别无逾矩,唯云贵人孕后,德妃与余夜不能寐。先帝体弱,即位十年只德妃所诞行二一子,且承袭先帝体弱。德妃惶恐云贵人母亲子贵,亦惶恐亲子夭折,大权旁落。终计之——以云贵人亲子惑其养子。余窃知此计,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终日,是以决计离宫归乡。若有不测,此亦为绝笔。吴韩香顿首。   因字迹模糊,又有些失真。   楚辞几乎看瞎眼睛,才弄懂——   这德妃估计就是现在的任太后,她嫁的先帝体弱,整整十年就只生下景明帝那么一个皇子,还遗传了他爹的体弱,所以在云妃怀孕后,她是既怕云妃母凭子贵骑到她头上,又怕亲儿子保不住,皇位落到旁嗣手里,所以就想出那么个馊主意来,买通云妃身边的人,忽悠云妃不论用什么办法,都一定要生出个皇子来。   而云妃那时只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小贵人,又惯受德妃虐待,她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自然就信了身边人给的建议,不管她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最后都必须变成皇子。   德妃呢,就在她生了真皇子后,虚晃一枪,诓她那孩子是换来的……至于云妃那个信以为真的她的亲女儿,估计也是德妃的手腕!毕竟做戏就要做全套不是吗?   韩赭看完后,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这个毒妇!恶妇!”   楚辞没有言语。   她还在想吴嬷嬷的那封绝笔,思量片刻后,又将盅子里剩下的水往帕子上倒了一些。   如她所料,帕子在浸水后,也慢慢地显露出一行一行的字迹来。   仔细一看,与信纸上的别无二致,只是更清晰了一些。   她捏着帕子,心想,吴嬷嬷不愧是在宫里浸淫多年的,连遗书都写的这么狡兔三窟。   不过,只有物证,好像还不够,必须得再有几个人证。   这般想着,她看向韩赭,将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韩赭听完后,沉吟片刻,点头道,“世子妃说的是,若是能有人证,那为王爷翻案就更容易了。”   “那不如这样……”楚辞冲韩赭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些什么。   韩赭听完后,眸光顿时一亮,然后退后一步,拱手看向她道,“世子妃安排的极是,卑职这就去办!”   说完,他将帕子和信纸一股脑塞进匣子里,往怀中一揣,跟管家打了声招呼,就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他离开后,才看向管家,一脸歉疚道,“吴伯,你姑母留给你的东西,只怕要等用完后才能给你还回来了!”   “无妨的。”吴管家和善地笑了笑,“东西不过是死物,感情都是记在心里的。再说,能查清姑母的死因,比什么都重要。”   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问道,“对了,吴伯,你说吴嬷嬷在世的时候曾托人给你们家送去不少东西,那照理来说,你们家也不会穷到卖儿鬻女,为什么你后来会在京城王牙子手里呢?”   吴管家倒是没想到楚辞会关心起他的家事,微微沉顿片刻,才压低了声音,道,“回姑娘的话,还是在丙辰年,姑姑出事的那一年……我带着姑姑的尸体回家后,没多久家里就遭了一场火灾,爹娘和兄弟姐妹都死在了那场灾难里,房子,还有房子里的东西也都没了,只有我,因为修理姑母的坟茔,在山上过的夜,逃过了这一劫,后来,火灾之后不到半年,常州又遭了一场半年不遇的水灾,数万人口流离失所,我靠着自己活不下去,只能卖身为奴……”   楚辞听吴管家说着当年的那些事情,忍不住同情起这个还不到五十,却已经像是六七十岁,头发全白的老人来。   “这么多年,也是苦了您了。”她看着吴管家,轻轻地说道。   吴管家摇了摇头,看着楚辞,认真道,“能遇到姑娘,有个安度晚年的地方,老奴不觉得苦。”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唇角一勾,笑了笑,“有您这句话,我日后定为哑妹寻个好女婿,等他们有了孩子,我就给您一家都消了籍,再让人亲自送你们回常州老家去,那时候您才叫安度晚年,有享不尽得福呢!”   “姑娘……”吴管家抬起头,眼里含泪,感激地看着楚辞,却说不出话来。   楚辞又是安抚一笑,“好了,夜也深了,您先回去歇着吧!”   “是,姑娘!”吴管家抬起手抹了抹泪,然后才躬身朝外走去。   看着吴管家离开,楚辞又在药房呆了一会儿,然后才回房去。   寝房中,陆小郡王已经在等着,看见她进来,放下手里的书,面色有些不好地问了句,“回来了?”   楚辞“嗯”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后,看着他微皱的眉头,道,“怎么了?可是你爹娘有什么不妥?”   今日,只她一个人在楚宅,陆小郡王则是按着孟璟手下人送来的地址去见南郡王和南郡王妃了。   陆小郡王听楚辞这般说着,微微迟疑了片刻,才道,“娘子,我爹一切都好……只我娘,你也知道,她这把年纪了,还怀了身孕,我今日过去的时候,听莲子说,已经连着几日见红,你给的安胎药丸也吃完了。”   “那你的意思呢?是想让我去看你娘吗?”楚辞皱了皱眉,看向他问道。   陆小郡王连忙摇头,“不,我娘那般对你,我怎么有脸让你去见她呢!”   楚辞听他这么说,脸色稍微好了一些,语气淡淡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娘子你这么还有没有之前的保胎丸,若是有的话,能不能……”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好意思。   毕竟,南郡王妃和楚辞已经闹崩到这个程度了!   尤其是他娘,但凡见面,就对楚辞没什么好脸色,到孟璟被大理寺收押,更是连休书都给他写好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楚辞面对他的提议,想都不想就点头了,当即便起身道,“我去给你拿。”话落,起身就要去药房。   陆小郡王忙一把扯住她,将她强行摁在自己的腿上,紧紧地抱着她,看着她平淡无波,没有一丝厌恶的眼眸,低哑地问道,“娘子,你心里就没有一分一毫的不情愿吗?”   楚辞闻言,抬头觑了他一眼,“我该不情愿吗?”   陆小郡王一噎,说不出话来。   楚辞见状,抬手主动环上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道,认真道,“相公,郡王妃她是你的亲娘,无论怎么样,她都是生你养你的人,单为这点,我就不可能对她起坏心,你明白吗?”   “我自己可以不想着她,念着她,孝顺她,可是我绝不会要求你跟我一样。更何况,她现在腹中还怀着你弟弟妹妹,我便是再不喜她,也绝不会拿你弟弟妹妹的性命开玩笑的。”   “娘子……”陆小郡王听楚辞这般说着,喉头一下子哽咽起来。他低低地唤着她,看向她的眼里,是满满的感激和动情,“娘子,你怎么这么好,这么好……”   楚辞被他突然的表白弄得有点不自在,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道,“相公,乖,这些话我们以后再说,我先去拿药,你娘的身子要紧,好吗?”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看着她往外走去。   约莫一刻钟后再回来,她手里果然过了两只玉瓶,玉瓶里是她上次多做的保胎丸。   陆小郡王接过后,低头在她唇畔轻轻的吻了一下,沉声道,“那我现在就将药丸送过去。”   楚辞抱着他的腰,点了点头,又帮他拿了披风,送他从后门离开……   第二日,关于摄政王被冤,其身世另有隐情,且其随从已经拿到证据的消息突然就传遍了京城。   慈宁宫,任太后看着原本已经出宫荣养,现在又回宫的乳娘任嬷嬷,揉着眉心,问道,“乳娘,依你看,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任嬷嬷闻言,看着任太后,不怒自威道,“听他们说的煞有介事的,老奴也仔细回忆过,韩香离宫前,确实用过一条绣有醉翁亭的帕子……且那个丫头的心思向来玲珑,又在圣祖爷御书房里伺候过一段时间,她能拿到那遇水才显现的墨也不奇怪。”   “那照乳娘这么说,是有八九成的可能,是真的了?”   任嬷嬷点了点头,眼神陡然犀利起来,“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都要当是真的。”   “那哀家随后便让血滴子去将那帕子抢回来!”任太后忧心忡忡地说道。   她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却偏偏在韩香这个小阴沟里翻了船。   竟然让她将那般大的一个把柄递出了宫外去,还落在了孟璟这个孽种的手里。   任嬷嬷听任太后这般说着,却摆了摆手,道,“这件事,娘娘还是交给老奴罢!”   “乳娘……”任太后低低地叫了一声,眼中流露出几分不信任,“此事事关重大,要不还是让血滴子去吧!”   “娘娘是不信老奴吗?”任嬷嬷没想到任太后会驳回她,默然片刻后,叹了口气,看向任太后,失望地问道。   任太后从小被任嬷嬷太大,又蒙她教养多年。   眼下便是有所怀疑,也不好说出来,只笑得越发和煦,语气也愈加亲昵,道,“乳娘莫要多想,我与乳娘的情分,整个京城谁人不知,我又怎么会不信乳娘呢?”   “那娘娘您……”任嬷嬷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任太后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乳娘放心,若说这世上有谁能伤得了摄政王的青龙卫,那么只有宫里的血滴子了。”   任嬷嬷见任太后这般不愿她开口,心里叹了口气,只能点了点头,随她去了。   任太后见任嬷嬷终于放弃插手这件事,也是松了口气。   之后直接掠过这个话题,与任嬷嬷说起了承恩侯府里的事。   任嬷嬷有好几次倒是想提醒她想好退路,可谁成想,任太后却不给她说全乎的机会。   到最后,她也有几分明白。   些许年不见,任太后到底还是和她生分了。   这般想着,她只能将那颗一心一意替她打算的心歇了下来,说完府里的事后,任太后还想留任嬷嬷在宫里住几日。   可任嬷嬷却不肯留,只道府里的秋姑娘还需她教养,有几门课程不好落下。   任太后听任嬷嬷提起任秋,原本就有些疙瘩的心,顿时又冷了几分,她看向任嬷嬷,轻哼着醋道,“乳娘现在,心里可就只有阿秋了!哪里还有我办法!”   任嬷嬷听任太后这般说着,心里叹了口气,但想着她和任太后之间几十年的情分,到底还是忍不住握了她的手,沉声劝道,“娘娘多虑了,老奴不过是秋姑娘的教引嬷嬷,却是娘娘的乳母。这辈子,老奴只给娘娘一人做过乳母,这心里自然也只有娘娘一个小主子,旁的任小姐,任孙小姐,就是加起来,都比不过娘娘一人在老奴心里的分量。”   “乳母!”任太后听任嬷嬷这般说着,又有几分情意涌上心头,就是眼眶都有些泛红。   任嬷嬷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一面替她顺着气,一面叹气道,“老奴知道娘娘这些年委实不易,可皇上与皇后已经有了嫡子,这日子,定是会越来越好过的……至于摄政王这茬,娘娘记着,只要把尾巴扫干净了,不让他抓着什么把柄,那他就算证明自己的身份,还是争不过咱们皇上,这天下啊,总不可能落到一个面容有损的王爷手里……”   任太后听任嬷嬷说着,面上好似全听进去了,实际上却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这天下啊,总不可能落到一个面容有损的王爷手里……   是啊!孟璟脸上的那两道疤痕是不可能完全祛除的。   这样的他,就算争赢了,也不可能坐上这九五之尊的位子。   而他的那两个儿子,不说已经上了陆家族谱,就算他们姓孟,那也有十几年的时间才能长成。   这十几年间,能发生的意外太多了。   任太后想着,只觉得和孟璟的这一局,无论谁赢,亏的都是孟璟。   而她,无伤大雅。   这般想着,随后,她又让人将楚宅和南郡王府的禁军撤了回来,以作麻痹。   大理寺,第三层牢房中。   孟璟也知道了韩赭与楚辞定下的计策。   他并没有什么异议。   楚辞做事,他向来是放心的。   而韩赭暂住的宅子,他耐心等了两夜,终于在第三日的夜里丑时正,等来了任太后派来夺取醉翁亭帕子的人。   两方厮杀,韩赭这边的青龙卫伤了几个,另一边的血滴子有两个被斩杀,四个受伤,还有两个趁着厮杀混乱,暗暗潜进房中,将韩赭收在书桌底下的匣子盗走……   在房中监视的青龙卫瞧见匣子被盗走,立刻给外面的韩赭打了个信号。   韩赭收到后,又给暗处的青三打了个手势,青三会意,立刻将楚辞上次给他的毒放了出来。   四个受伤的血滴子不防,脚下一个踉跄,转瞬间便被身边的青龙卫一记手刀砍晕过去……   青龙卫将人砍晕后,又上前卸了四人的下巴,碎了他们的肩骨,腿骨。   韩赭看着他们又将四人拖走后,才转过已经现身的青三,道,“已经解决了,你回去告诉世子妃一句,多谢她的帮忙。”   “好!”青三冲韩赭点了点头,旋即便挪动身形,往房顶飘去。   楚宅。   楚辞听完青三禀报,微微点了点头,客客气气地冲他道,“我知道了,这次有劳你了。”   青三忙道“不敢”,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在楚辞之后,孟璟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看向隐在暗处的韩赭,沉声吩咐道,“你今夜便带人将他们审问了,然后将口供和人都送到镇国公府去,镇国公看到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是,王爷,卑职明白!”韩赭躬身答应。   孟璟不自觉地转动着手中的青玉扳指,沉吟片刻,又道,“还有本王之前让你们查的太子身世的证据,可都准备好了?”   “回王爷的话,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连夜送进宫里去,让皇兄看看他的好母后还有他的皇后背着他都做了些什么!”   “是,王爷!”韩赭答应,顿顿,又道,“王爷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孟璟细想了片刻后,道,“那就连同芳华殿那件事一齐说了吧!”   “卑职遵命!”   趁着夜色,韩赭神不知鬼不觉地又离开了大理寺。   他按照孟璟吩咐的,先去宅子里将四个人审了一遍,签字画押后,连同口供一齐送到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被从床榻上喊起来的时候,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   直到进了书房,见了韩赭,才稳了下来,上前肃穆问道,“韩侍卫,王爷的事情可是有眉目了?”   韩赭点了点头,然后将袖中的口中递了过去。   镇国公接过后,他又示意跟来的青龙卫将手边的几个大箱子打开。   大箱子被打开后,里面赫然是四个黑衣人。   这时,镇国公也看完了口供,抬起头看向那四人道,“他们就是行刺的血滴子?”   韩赭“嗯”了一声,然后恭恭敬敬地又朝镇国公行了一礼,道,“王爷说,卑职将这些送到公爷府上后,公爷便知道该怎么处置。” 第117章 遗书是伪造的   字数:6009   镇国公自是明白孟璟的心思,他送走韩赭后,让留下来的四个青龙卫换了镇国公府暗卫的衣服,吩咐他们重新抬起箱子,便跟着他连夜进宫去了。   乾元殿,景明帝倒是没有熟睡,自从孟璟被押进大理寺,他就心神不宁得很,别说白日了,就是晚上也睡不了两个时辰。   骤然听到外面传来声响,他几乎立刻坐了起来,冲着外殿暴躁地喊道,“李忠,外面是怎么回事?”   今夜是李忠当值,原本他听到外面的声音,就已经下了床,要出去看看的,谁知,他刚下地,景明帝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他当即朝龙床疾走几步,躬身道,“回皇上的话,应该是外臣觐见,奴才这就出去瞧瞧是哪位大人,竟然敢在深夜扰皇上清梦!”   景明帝哼了一声,示意他快去快回。   李忠领了命,立刻朝外走去。   等到他出了乾元殿,在外面露台看到镇国公时,整个人都惊讶起来——怎么会是这位公爷?他不是摄政王的老师吗,怎么会突然进宫来?   镇国公披着一身风露,也瞧见了李忠,当即上前几步道,“李公公安,不知此刻皇上是否正睡着?”   李忠沉吟片刻,拱手含笑道,“回公爷的话,皇上昨夜批奏折子到子时,这时辰,自然还迷瞪着。”说着,他话题陡然一转,又疑声问了句,“不知公爷深夜进宫,所谓何事呢?”   镇国公威严地看了他一眼,道,“这个时辰闯进宫来要奏的,自然是大事!还望李公公能进去通传一句,就说微臣有一份大礼要送给皇上!”   李忠闻言,面上浮起一抹为难,顿了顿,压低声音又道,“那公爷可否告知,到底是什么大事?这样皇上问起来,奴才也有个交代!”   “国祚大事!”镇国公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   那凝重,极具威压的模样,便是李忠这个在宫廷中长大的大太监都心颤不已。   他再不敢耽搁,跟镇国公说了一句“公爷请稍候”,便转身朝乾元殿走去。   乾元殿中,景明帝左右也睡不瞌睡,干脆下了床,自己穿了一身常服。   片刻后,见得李忠回来,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外面到底什么情况?”   李忠闻言,忙将镇国公刚才跟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景明帝听完后,脸色顿时暗沉起来。   他背着手,在寝殿中来来回回地走着。   一直过去很久,才突然停下脚步,一甩袖子,指向李忠道,“去,把人给朕叫过来,朕倒要看看,他要禀的是什么国祚大事!”   李忠闻言,立刻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他前脚刚出去传话,镇国公后脚就带着青龙卫,抬着箱子进了乾元殿。   这时,景明帝也已冷静下来,他端直地坐在外殿的书案后,等着镇国公开口。   镇国公行过礼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废话,开口便是一句,“能否请皇上屏退左右?”   景明帝闻言,下意识地朝自己的左右看去,凝滞了一会儿,却没有听镇国公的话,而是看向他道,“镇国公有话不妨直说,这殿里的都是朕的心腹。”   镇国公见他这般,知道他并不完全相信自己。   他也没有勉强,从袖中取出两份签字画押的供书及证据,便朝李忠递去,示意他将其交给景明帝。   李忠忙上前接过,一眼都不敢看,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呈到了景明帝的面前。   景明帝不知道镇国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又多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将面前的两份文书打了开来。   “……”   他沉默地看着,越往后看,脸色就越差。   到了最后,脸上已经没有半分血色,额头青筋暴起,捏着那两份文书的手也气的颤抖起来。   “这些,这些都是真的吗?”他突然抬头,看向镇国公厉声质问。   镇国公闻言,绷着一张脸,遽然跪地,沉声道,“皇上明察,微臣绝不敢有一字欺瞒,若是皇上不信,那箱子里便是人证!”说着,他朝自己身后的箱子指去。   景明帝听镇国公这么一说,眼神一变,也跟着朝那箱子看去,吩咐身边的青龙卫道,“将箱子打开!”   青龙卫没有多话,直接将箱子打了开来,里面交叠地躺着四个黑衣人,不过此时他们左肩的衣裳都已经被扒开。   让景明帝离得远远的,都能看到他们肩上的纹身。   而那纹身,正是他先前给太后的那一队血滴子。   景明帝直直的看着,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的眼底有痛苦,有暴怒,更有绝望……   他自以为他的母后事事为他着想,可她动用血滴子之前,却不跟他打一个商量……这也就罢了,可她,她竟然帮着她的侄女,他的表妹假孕,抱了任家的孩子来欺骗他,说那是他的嫡长子!   而他,也是一蠢到底,看着那个跟他没有半分相似的孩子,竟然连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没有,就迫不及待地封了他做太子,还为他大赦天下!   现在,他只想杀了他,杀了皇后!   杀了这群胆敢蒙蔽他的小人!   镇国公将景明帝眼中的愤怒看的分明,默然片刻后,他想起韩赭告知他的最后一桩事,又拱手,开声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件事要禀告皇上!”   可景明帝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愤怒中一般,根本听不见他的禀报,只是死死地瞪着眼睛,手关节攥的咔吧作响。   镇国公无法,只好又提高音量,改了下措辞,高声道,“启禀皇上,微臣还有一件喜事要禀告皇上!”   他的音量提高后,整个音域都宽广起来,如洪钟一般。   景明帝这才回过神,冷冷地看向他,笑道,“都到这个份上了,朕还能有什么喜事?!”   “皇上还有一个皇长子!”镇国公就想看不到景明帝脸上的嘲讽一般,直接将摄政王想让他传达的话说了出来。   景明帝听罢,却是腾地一下,激动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急声道,“梁卿家,你说什么?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镇国公便再次拱手道,“回皇上的话,微臣刚才说,皇上还有一个真正的皇长子!”   “此话当真?”景明帝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声反问,“他在那里?!你快告诉朕,他在那里?”   镇国公微微沉吟片刻,深深地看向景明帝,道,“皇上的长子就在——西六宫的芳华殿!”   “芳华殿……你是说凝嫔?”   “皇上英明,大公主孟胧其实并非大公主,而应该是大皇子!只是因为出生的时候身体太弱,凝嫔才瞒了下来,然后按着他们家乡的习俗,将儿子假充女儿教养,以期能够骗过鬼神,让孩子能够长命百岁!”   “原来、原来是这样!”景明帝现在正激动着,以至于他根本无暇分辨镇国公话里的真假。   他一面喃喃自语着,一面拔腿就要朝外走去。   镇国公没有阻拦,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李忠一眼,一指身后的大箱子,道,“那这些,就交给李公公处置了!”   李忠闻言,忙答应下来。   镇国公看了他一眼,又道,“还有芳华殿那边,若是李公公放方便,还请多护着点。”   李忠虽然不知道那两份让皇上脸色大变的文书里写着什么,但本着不得罪人,他还是应了镇国公的话,然后又恭恭敬敬地将镇国公送了出去。   再说景明帝,他离开乾元殿后,披着一身常服,连灯笼都不打,就朝西六宫芳华殿阔步而去。   等李忠收拾好东西追上去时,芳华殿的宫门已经大开。   而灯火通明的偏殿中,景明帝正在扒大公主孟胧的衣裳。   当看到他两腿之间,独属于男子的那点特征时,整个人高兴地都快发狂了!   他恨不得仰天长啸,老天终是待他不薄,他以后这一辈子都难再有亲生的儿女,可没想到,老天眨眼之间,就给他送来一个九岁的皇长子!   “胧儿!胧儿!”他紧紧地握着孟胧的胳膊,看着他有些呆怔的眼睛,激动地叫着,“胧儿,以前是父皇对不起你,以后、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就是云朝的皇太子,是父皇百年之后的继承人,胧儿,你高兴吗?”   孟璟闻言,动了动嘴唇,他强忍着胳膊处传来的痛感,冲景明帝道,“父皇,云朝不是已经有了太子吗?是母后生的嫡子……”   景明帝脸上原本还挂着几分笑意,可现在听孟胧提起那个被他封为太子的孽种,一下子就暴怒起来,猩红着眼睛,一甩袖子,冲着孟胧吼道,“他算什么……你才是父皇最爱的儿子,父皇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   “明日,明日朕就封你的母妃为皇贵妃!封你……先封你为靖王!”   至于太子之位,却是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关键时刻,景明帝终于稍微冷静了一些。   这时,住在主殿的凝嫔也被阿橘搀扶着到了偏殿,孟胧这里。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到景明帝身边后,她柔柔地福了下身,婉声说道。   景明帝听到声音,这才转过头来,看向陌生而又熟悉的凝嫔,微顿片刻后,拍着她的肩头,又是一番夸赞,“好!芸儿你真是好,没枉费朕疼你一场,竟是不动声色地就替朕养了个这么好的儿子!”   幸福来得太突然。   看着景明帝充满赞赏的眼神,她还有几分的不习惯,微怔片刻后,才又福身,低下头哽咽道,“只要皇上不怪罪臣妾没有早早告诉皇上胧儿的身份就好……”   “朕知道你的苦楚!”景明帝听凝嫔这般说,忙将她扶了起来,执着她的手,低声感喟道,“朕不怪你,朕一点都不怪你……这后宫中,皇后善妒,太后又护着皇后,你能将胧儿养这么大,已经很不容易了!”   凝嫔听景明帝这般说着,眼波流转间,又是一阵哽咽,她轻轻地抬起头,眉目楚楚地看了景明帝半晌,又看了旁边的孟胧一眼,然后小声道,“那现在,皇上公布了胧儿的身份,皇后那边臣妾要怎么交代……皇上,臣妾真的怕……”   说着,她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景明帝将她的担忧和恐惧看在眼里,心中如何不怜不爱。   当即拥着她,放狠话道,“她很快就不是皇后了!至于太子之位,也只属于我们的胧儿……”   凝嫔还不知道太子真正的身世,闻言,肩膀轻轻地颤抖了几下,又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景明帝道,“那太后……太后那边会允许皇上这般吗?”   “母后……她许也得许,不许也得许!”景明帝这次是真的火了。   他也绝不会再像一个傀儡般,任太后和皇后这对姑侄摆布……   另一边,坤宁宫。   直到天亮时,皇后才得知昨夜乾元殿和芳华殿的事。   “你说皇上昨夜突然从乾元殿冲去了芳华殿?”皇后冷冷的看着鸢尾,厉声问道。   鸢尾连忙点头,然后趁机又黑了一把凝嫔。   皇后被贴身的宫女这么一火上浇油,立刻摔了一只茶盏,怒声道,“给本宫将那个贱人带过来!”   “是,娘娘!”鸢尾答应一声,领着几个会武的太监便朝西六宫的芳华殿而去。   可等她到芳华殿的时候,却发现今日的芳华殿已非昨日可比。   守门的已经变成乾元殿的侍卫。   且开口闭口间,都是皇贵妃如何如何……   鸢尾听了,何止一个心惊。   当即也不敢再找芳华殿的麻烦,带着皇后宫里的人便要回坤宁宫去。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刚转过身,另一边,景明帝却带着十几个侍卫逼近了她。   “皇……奴婢见过皇上!”鸢尾心中一阵惶恐,忙跪地行礼。   可景明帝却没有理会她,而是直接走向了芳华殿守宫的侍卫,狠声道,“那几个宫人,竟敢对皇贵妃不敬,全部拖出去乱棍打死!”   “是,皇上!”侍卫应了一声,便去叫人,拿刑具。   而鸢尾,听完景明帝这句话,她差点直接晕过去。   下一刻,张口,朝着景明帝便是一阵惊惧的求饶,“皇上,皇上饶命啊,奴婢只是奉了皇后的口谕,请凝嫔过去说话……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跟着她一起来的太监也都吓破了胆,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   可景明帝就像没有看见一般,只是冷冷地勾着唇角,冲行刑的侍卫又补了一句,“皇贵妃和大皇子还在歇着,把他们的嘴都堵了,莫要扰到你们贵主子!”   “是,皇上!”侍卫又应了一声,当即便要去堵鸢尾几人的嘴。   宫廷用的杖刑棍子本就粗重,发了狠的打,不过三十来下就能将人打的七窍流血而死……再加上芳华殿地位偏僻。   等这里的事传到坤宁宫时,鸢尾他们的尸体都已经被拖出宫去了……   皇后哪怕再气,到底不敢跟景明帝对上,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揣着一肚子的气便往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中,她到的时候,太后还没起来。   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哭哭啼啼地就闯进了太后的寝殿。   太后原本还算香甜的一个梦,就这样被她吵散了。   不禁带了几分气,坐起来,瞪向她道,“你堂堂皇后,这般哭哭流流的成何体统!要是以前学的规矩全都忘了,那哀家回头就再给你找几个嬷嬷重头学学……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现在连哀家的寝殿都敢闯,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哀家这个太后!”   皇后被太后这般训着,一时惶恐,连哭都忘了。   只是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看着床榻上浑身凛然之气的任太后,抽了抽鼻子,福身,低低道,“姑母,侄女知错了!不该莽莽撞撞地冲进姑母的寝殿来!侄女真的知错了!”   说着,膝盖一软,还跪了下去。   任太后看着,不由叹了口气。   到底是她从小最亲近的晚辈,她一认错,她这心就立刻软了。   须臾,她长叹一口气,缓了脾气,看向侍立在一旁的菊蕊姑姑,吩咐道,“去,将你们皇后扶起来,都一国之母了,别动不动就跪!”   皇后听自家姑母这么一说,就知道她又原谅自己了。   当下,也不用菊蕊扶,自己就麻利地站了起来,然后上前两步,在床边的杌子上坐了下来,抱住任太后逇胳膊,红着眼眶道,“姑母,我看我这皇后是做不下去了,您不知道,皇上昨夜竟然封了芳华殿那个贱人为皇贵妃,而我今早不过想让鸢尾他们请那个小贱人过来说说话,皇上就不问缘由地将鸢尾他们全部乱棍打死了,说他们对皇贵妃不敬……”   “你说什么?!皇上竟然封凝嫔为皇贵妃?”太后掠过鸢尾,直接提及凝嫔晋位一事。   皇后听自家姑母这般问,当即又是一阵气恼,“可不是!竟然从嫔位直接晋到皇贵妃!那下一步,是不是要撸了我这个皇后,给她……”   “闭嘴!”任太后听皇后这般口无遮拦地说着,一下子变了脸色,双目深邃,冷冷地扫向她道,“我不许你再说这些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   “你是皇后,只要你还活着一日,那你就是大云朝的皇后,谁也不能废了你!”   “那若是朕执意要废了她呢!”   太后话音刚落,一道暗含薄怒的男声就将话接了过去。   皇后和太后对视,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下一刻,景明帝掀开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一次,他连礼都没有行,直接走向床榻对面的胡床,一撩袍摆坐了下来,接着,冰冷而又愤怒地看向任太后,一字一句道,“任明薇这个皇后,朕废定了!”   “太后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威压十足。   任太后听罢,面色一下子涨得通红,是怒的,更是气的。   她没想到,自己一手养大,又扶上位的亲生儿子,有朝一日竟然会这样驳她的面子。   另一边,皇后的脸色也变了个彻底。   “菊蕊,你先带人下去……”   良久后,任太后才开口,不过却是朝着菊蕊吩咐的。   菊蕊知道这三个主子是有私密的事情要商量,答应一声,就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这一早,太后寝殿内是如何的剑拔弩张,没有人知道。   文武百官和京城中的百姓只知道——   没几日,皇上新封的太子便病故了。   而任皇后,因为照顾太子不利,自请废后,出宫去承天寺替皇家祈福。   废后出宫第二日,皇上为了有人能镇住后宫,特破格擢封芳华殿凝嫔为皇贵妃,位同副后,掌金宝金册。   同日,大公主病逝,而与大公主同胎出生,为了破解命格而送去五台山的大皇子也被接了回来。   楚宅。   楚辞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微不可查地浮起一丝笑纹——假太子的事情终于解决了,景明帝和任家也彻底的翻脸了。   至于孟璟。   他想离开大理寺,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人证物证俱在,景明帝就算想拖,也拖不了多久。   果然,在大皇子受封东宫太子前,景明帝终于颁下诏书,力证摄政王血脉纯正,确系先帝亲子。   此后,不但将摄政王的一应权力交还于他,甚至还另封——铁帽子摄政王。   也就是只要孟璟有子嗣,那其嫡长子便世世代代都能承袭摄政王的爵位,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殊宠。   楚辞从韩赭口中得知这些后,沉吟片刻,又多看了他一眼,然后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云太妃呢?她看到吴嬷嬷的遗书后,是什么反应?”   韩赭听楚辞问起云太妃,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咬牙切齿良久后,才拱手道,“她还是不肯信!哪怕证据摆在她的面前,她还是觉得王爷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觉得王爷是在骗她,那封吴嬷嬷的遗书是王爷伪造的!”   “然后呢?”   她又问,她想知道的,是云太妃余生怎么过。 第118章 你知道就好   字数:6008   韩赭也知道楚辞跟云太妃向来不对付,再加上云太妃上次竟然对辛儿出手,两人基本上已经势同水火,当即拱手道,“回世子妃的话,王爷的意思是,亲缘这种东西,从来不是只以血缘维系的,既然太妃不肯认他,那他便也当没有这个生母……待风头过后,就将她送去北地的农庄,让她自力更生。”   楚辞闻言,点了点头,这话,孟璟之前是说过的,不过那时候,她并不相信。可现在,却是信了。   这般想着,她也不再置喙别的,只道,“那在王爷将她送走之前,我让袁先生过去一趟,替她调理下身子吧!”   韩赭没有异议。   跟在孟璟身边这么多年,他也不是个蠢的,自然知道楚辞让袁晗帮云太妃调理身子,不是好意,而是想让她自力更生的时间无限期的延长。   说完这些后,他又要了几幅辛儿和小尔的画像,然后才离开……   楚辞送走韩赭,又在药房里待了一会儿,然后才回谢辞居。   她前脚刚一进门,折夏后脚就跟了进来,行过礼后,看向坐在罗汉床上的楚辞,问道,“姑娘,王爷的事情已经解决,那柴房里关着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也该收拾了?”   楚辞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赵婵娟还被关在柴房里呢!   想到那个给她下蛊的女子,她眼神变了变,片刻后,冲折夏摆了摆手,道,“直接送去官府罢,该怎么定罪,府尹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折夏闻言,轻轻颔首,“那奴婢这就让人将她送过去!”   楚辞点了点头,“去吧!”   折夏应了一声,然后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她离开,抬手揉揉眉心,觉得有些困乏,正要上床躺会儿,这时,吴婶又从外面走了进来,冲她福了下身,眉眼间有几分不悦地禀道,“姑娘,苏家那一伙子人又来了,他们说要再接您回去呢!”   楚辞听吴婶这么一说,瞌睡虫立刻跑光了,现在满心汹涌的,只有愤怒和嘲讽。   苏家这些人也真是有意思啊!她一倒下去,摄政王一垮台,他们立刻像是丢垃圾一样的把她一家丢出去。   现在她一好,摄政王一复起,他们又向狗皮膏样一样的黏上来!   真真是,一点脸都不要的吗?   她这般想着,正要让吴婶将那些人赶走,可谁知吴婶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蕴着怒气接着道,“他们那些人还将行李什么的都背上了,说……若是姑娘不跟他们回去,他们、他们就守在宅子外不走!在外面过夜,搭伙做饭,死也要死在外面!”   楚辞:“……”   是她错了!   他们这一家子人哪里是狗皮膏药,分明就是阴魂不散啊!   “还、还有一件事……”吴婶看楚辞这般模样,吞了口唾沫又说,“我不知道该不该跟姑娘说。”   “你说吧!”   吴婶听她同意,这才道,“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老太太,生的很白,满头银丝,穿着一身靛蓝的衣裳,躺在门板上,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看着是被他们抬来的。”   楚辞听吴婶这么一说,当即想到了苏老夫人。   可问题是,她上次见她的时候,她的身体明明很好啊,现在过去不到半个月,她怎么就成这副样子了!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心道,苏坤那一伙子蚂蟥她可以不管,但是苏老夫人跟她不一样。   看得出,她对余雪娘是很有感情的,而且还是原身苏奉香的亲生祖母。   罢了,还是先将老人家接进来吧!   打定主意后,她转过头冲着外面叫了一声折锦的名字。   折锦听到声音,立刻走了进来,福身行过礼后,问道,“姑娘可是要将那些人赶走,奴婢这就替您去!”说着,便转身要走。   楚辞忙叫住了她,然后拧着眉头问道,“你既看过那些人,那可知躺在木板上的老人家是不是……我祖母?”   折锦沉吟片刻后,看向楚辞道,“姑娘……苏老夫人从未出过后罩房,您每次进去,奴婢都是在外面等着的。”   所以,她根本就不认识苏老夫人好吧!   楚辞听她这么说着,也想起了苏老夫人深居简出的性子,当即道,“不管怎么样,老人家都是无辜的,你替我出去一趟,不管其他人,只将苏老夫人给我接进来!”   “是,姑娘!”折锦没有再多说别的,答应一声,就朝外走去。   不一会儿,她再回来,直接走向她道,“姑娘,我已经将人抢了回来,就安顿在东厢房的西间,哑妹现在正照顾着。”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看看!”说完,她看了折锦一眼,拔腿就朝外走去。   折锦跟了楚辞这么久,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当即便转身,去药房里那药箱了。   两人是前后脚到东厢房的。   楚辞进入西次间后,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面前瘦骨嶙峋,一身狼狈地包着头的老人的确是苏老夫人。   她心中一酸,快步上前替老夫人把脉。   又解开她头上已经脏兮兮的白布检查了一遍。   最后得出结论,老夫人是因为撞到什么硬物上,伤了头部,导致颅内积血才昏迷不醒。   “姑娘,怎么样,能治吗?”折锦将她眼中的心疼看在眼里,默默凑近她,低声问道。   楚辞点了点头,“可以施针化瘀,不过可能要等很久后,老夫人才能醒过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遗症。”   折锦听自家姑娘这般说着,轻轻地点了点头,“能醒过来就好。”   楚辞没有再说什么,她让折锦出去打了盆水,然后亲自服侍老夫人擦身更衣。   做完这一切后,又喂了老夫人一颗固本培元的药,想着等她身子恢复的更好一些了,在帮她施针化瘀。   而哑妹,便被留下来伺候苏老夫人。   重新回到谢辞居,折夏已经将外面的事情查清楚了,她走向楚辞,恭恭敬敬的禀道——“说是苏大人为了修宅子借了三万两的印子钱,现在利滚利,已经滚到七万两,苏大人根本还不起,那宅子便被占了,他们没处去,又怕收债的人再来闹事,只好卖了奴仆,拖家带口地来寻姑娘您。”   楚辞听折夏说完,她一面用食指轻叩着桌面,一面道,“他借印子钱的事情我知道,可三万两的本金,八分的利息,才半个月,怎么会滚到七万两?”   折夏无语地解释,“您说的是月息,可苏大人按手印的时候没有细看,人家给他算的是日息,这么七滚把滚,就翻了一倍还多!”   楚辞听折夏这么一说,也是彻底地无语了。   亏他苏坤还是个读书人,按手印的时候那双招子是瞎的吗?脑袋里面装的是浆糊吗?   不过,让苏坤那些人一直蹲外面,也不是个事,万一那些放印子钱的没长眼睛,祸害到楚宅的头上呢!   那她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如此想着,她回头看向折锦,吩咐道,“你拨几个青龙卫,连夜将外面那些人给我找个地方关起来,在事情没有解决前,绝对不能让他们冒头!”   折锦向来听楚辞的话,当即答应了一声,就朝外走去。   很快,苏坤等人就被丢进一辆马车给带走了。   不过,即便如此,那些亡命之人还是没有放过楚辞……   当夜,趁着月黑风高,夜深人静,十几支火箭嗖嗖地从远处直往楚宅射。   尽管楚辞已经安排人手,做了防备,但柴房哪里还是被射中,着起火来。   最后,那些放火的人虽然被抓到了,不过因为救火,楚辞到底还是被闹醒了。   外面一片嘈杂,大家都在救火。   她穿好衣服后,看向陆小郡王道,“你去守着辛儿和小尔,我去看看祖母!”孩子和老人是最要紧的。   说完也不等陆小郡王答应,便朝外走去。   陆小郡王看着她离开,然后皱着眉头,沉着脸,朝次间小尔和辛儿的房里走去。   东厢房西次间,楚辞仔仔细细地看过苏老夫人的身子,确定她没有受到影响,然后才跟哑妹打了招呼,默默的退了出去。   站在庭院里,看着面前好几处被烧焦的地面。   她苦笑了一声,眼下这场混乱,还真是应了那句台词——我猜中了前头,却猜不中这结局。   赶走苏坤等人时,她是猜着了楚宅会被连累,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那些恶徒竟然是想放火烧房子。   想到正居里的两个孩子,再想到东厢房的苏老夫人。   哪怕,她知道有青龙卫看着,楚宅不会有大事,可她还是愤怒了!   那个地下钱庄,她一定要想办法把它连根拔起来来——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等她回到正居小尔和辛儿的寝房时,陆小郡王已经将两个孩子哄的睡了过去。   那红红的小脸,甜滋滋的睡颜,楚辞看的心都要化了。   之前在庭院时爆发的戾气,也在转瞬之间无影无踪。   她弯下腰,在两个小宝贝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伏在婴儿床的栏杆边,温柔深情道,“你们两个,好好地睡吧,娘亲会护着你们的,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你们……”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原本有些沉下来的眉眼,瞬间又柔软成一片。   两人四目相对,又陪两个孩子待了一会儿,然后才回了寝房。   重新换了寝衣睡下,两人都有些睡不着,楚辞就靠在陆小郡王的怀里,任由他的手环过自己的肩膀,轻轻地拍打着。   而她,将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小郡王听完后,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暗怪自己不在。   他不禁将楚辞揽得更紧,低低地在她耳边道,“是我不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事情。”   出听他这般说着,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事的……再说,你去看你娘,帮兆华准备婚事,也是大事,不是吗?”   陆小郡王叹息。   对于一家人分裂成这样,他表面上虽然极力认可,可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难过。   他只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双手,陪在爹娘那边,就不能陪在妻儿身边。   去帮爹娘妹妹做事,就没办法护着自己的小家。   这般想着,他忍不住又沉沉地叹了口气。   楚辞这次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无声地将他抱得更紧。   “对了,娘子……”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陆小郡王突然坐起身子,看向怀中的小媳妇问道,“你出了胭脂铺子,是不是还跟人合伙开了一家婴儿床铺子?”   婴儿床铺子?   楚辞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没有啊!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一直在楚宅待着,就算胭脂铺子的事也没有闲暇过问,又如何有精力开别的铺子呢!”   “可我今日给兆华准备嫁妆时,看到的那家婴儿床铺子,他们家所卖的婴儿床,分明和你图纸山的别无二致。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有此一问。”   楚辞听陆小郡王这般说着,一下子想起了镇国公夫人杨氏上次跟她借图纸的事情。   难道,是从那里漏出去的?   这般想着,她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那张图,她是不放在心上的,谁要她都可以给,可那仅限于自家用。若是拿去赚钱,又不跟她知会一声,就有些过分了!   陆小郡王见她变脸,凑上前,试探着问了一句,“娘子可是想到什么了?”   楚辞便转向他,将上前镇国公夫人杨氏借图纸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小郡王听完后,却挑眉摇头道,“依我看,梁夫人也不像是那种不问自取的人……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别的误会呢!”   楚辞心里自然也是相信杨氏的,不然也不会跟她合作。   罢了罢了,改日去封信问问她罢!   ……   让楚辞没想到的是,她昨夜才得知那桩事,第二日一早,杨氏就带着两个年轻的媳妇上门来了。   只见那两个媳妇,一个圆脸,白生生的面皮,圆月眼,看着便十分讨喜,跟梁明心有几分相似,楚辞猜测,那应该是杨氏口中的大女儿,此时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几分愧疚,不安地看着她。而另一个媳妇,则年轻了很多,不过相貌普通,皮肤略黄,头上插着几根金簪,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果然,在花厅里落座后,杨氏便含着几分抱歉,指着两个媳妇介绍道,“阿辞,这是我那个大女儿,小字云心,她的夫家是平南侯府沈家,旁边那个,是她的六弟媳张氏。”   “原来是云心姐姐,还有六少夫人!”楚辞客客气气地看向两人。   虽然已经猜出了她们的来意,但她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平南侯府世子妃梁云心听楚辞喊她姐姐,一时之间,面上的歉疚更重了。   然后不等杨氏开口,她便先起身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开口道,“听我娘叫你一声阿辞,我刚好虚长你几岁,便随着她一起唤你声阿辞了!”   楚辞含笑颔首。   梁云心见她这般,微微地松了口气,接着又道,“今日托我娘引荐,登门来,则是为了两件事,其一,多谢阿辞妹妹你的信任和割爱,将那婴儿床的图纸借给了我娘,自从有了那婴儿床,我家茂哥儿着实活泼壮实了许多,妹妹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不会忘记!其二,则是向妹妹道歉……”   “我这弟媳眼皮子浅,看着那婴儿床是个好东西,便伙同我房里的一个二等婢女私自拿走了图纸,然后与娘家合谋做起了生意……如今,我那丫鬟已经被打了板子,发卖出去,至于我这弟媳,就请妹妹看在她已知错,并且愿意将盈利和地契双手奉上的份上,宽谅则个,姐姐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教她!”   说着,她向身边的张氏使了个眼色,张氏已经被这个大嫂暗暗收拾过一次,知道她不只有以前和善柔顺的一面,更有杀伐决断,面目可憎的一面,当下哪里敢置喙辩解,只捧过旁边婢女手里的木匣子,朝楚辞走去,恭恭敬敬地递给她身边的折锦,然后又腆着一张脸说了许多好话。   楚辞看着杨氏和梁云心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   张氏也被调教的收起了性子。   她知道,自己肯定是不能再计较的。   当下,轻轻地笑了起来,望向梁云心道,“姐姐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我给的不过是张图纸罢了,这铺子能开的客似云来,说到底还是开铺子的人有手段……”   张氏听楚辞这般说着,眸光一亮,正要应一声“正是”,可触及到她那个大嫂的眼神,却又胆战心惊地合了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只是看着花厅里的几个人,讪讪地笑着。   而另一边,梁云心用一个眼神将张氏的话堵回到肚子里后,又含着笑和楚辞客气了几句。   最后两人愉快地达成了合作。   铺子还是要继续开下去,不过得加两个股东进去,盈利分红的算法也得变。   楚辞占五成,梁云心和杨氏占三成,只剩下两成给张氏和其娘家。   不过,尽管如此,张氏还是满意的很。   她原本以为,她不但赚不到钱,反而会倒贴一家铺子出去呢!   谁知道,最后楚辞还会给她匀两成干股。   这已经是大大的意外之喜了。   这把想着,她看向楚辞的眼神也真诚了不少。   楚辞被她这般看着。   不由得想起梁云心形容张氏的原话——我这弟媳眼皮子浅!   找她看来,张氏的眼皮子岂止是浅,那简直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又容易知足。   不过这样也好,倒省了她不少口舌。   说完这件事后,杨氏找了个借口将梁云心和张氏打发出去,然后跟楚辞商量起了如意坊开张的事。   楚辞听杨氏说完,一脸的惊讶,“装修好了?该上的货也都上好了?”   杨氏点头,“都已经弄好了,阿辞你要是不放心,不如也去看看。”   楚辞想了想,自己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出去了,便冲杨氏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两架马车离开楚宅,一起往醇直街而去。   第一架马车里,坐的是杨氏和楚辞。   第二架马车里,坐的则是梁云心和张氏。   张氏是个眼皮子浅又没定力的,她见梁云心一直没有理会她的意思,便凑上前,主动说话道,“今儿在楚宅,可多亏了大嫂,不然我这次可要赔翻了!”   梁云心闻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记住这次教训就好!以后做事也警醒着点,不然再有下次,可不一定能碰上阿辞妹妹那样好说话的人!”你偷了人家的东西,人家还给你分干股。   张氏听梁云心这般说着,小心翼翼地赔了个笑,道,“大嫂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不贪小便宜,做事一定深思熟虑!大嫂教训的事!”   “你知道就好!”梁云心侧头,淡漠地说了一句。   张氏点头若啄米,过了片刻,又感慨,“南郡王府这位世子妃的确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回头,我得再送一份大礼,跟她多走动走动……”   梁云心:“……六弟媳你开心就好。”   张氏一本正经地摇头,“这哪里是我开心就好,要开心那也得南郡王府世子妃开心啊!”   梁云心:“……”   多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才到了醇直街。   杨氏想着楚辞还没来过这里,干脆在巷口的时候就让人停车了。   一路走过去,楚辞听着杨氏的介绍,发现这条街真的算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了。且,能在此来往的行人,看穿着打扮,都是非富即贵。   就这样,几人一路走到了如意坊。   因为还没有正式开业的缘故,牌匾并没有挂上去。   门倒是开了半扇。   杨氏的人先进去通报,然后等掌柜的将四扇门全部打开,楚辞几人才款步入内。   因铺子楚辞占股最多,所有大掌柜的人选是她定的——也是陆小郡王从金陵给她找来的,说那是老郡王留给他的心腹。   掌柜姓李,长的斯文儒雅,笑的一脸和善,一面恭敬带着楚辞几人往里走,一面指着屋内的陈设跟他们介绍…… 第119章 不甘心   字数:6007   铺子总共有三层,第一层卖的是普通的胭脂水粉,价格大概是二两银子到十两银子左右,第二层卖的是中等的,主要是搭配好的套盒,还有精致一些的单品,价值百两银子左右,三层则是有配套茶室、更衣间的贵人区,最便宜的套盒也得千两银子起,贵的话,还可以订制……论环境,自然是顶楼最好。   四人在顶楼坐下后,李掌柜让人上了茶,然后恭敬地站在楚辞身边,垂首问道,“世子妃觉得铺子里的这些安排可有什么不妥?”   楚辞温和地笑了笑,“挺好的。”   李掌柜:“世子妃满意就好,那开张的时间不如就定在三日后?”说着,他又看了杨氏一眼,客气道,“小的查过黄历,三日后是近半年最适宜开张的日子。”   “那就听李掌柜的?”杨氏和气地笑了笑,望向楚辞试探着问道。   楚辞完全没有任何异议,“那就三日后罢!”   “是,两位东家!”李掌柜恭恭敬敬地应道。   楚辞端起面前的茶水,饮了一口,倏地皱起眉,道,“这茶水……”   李掌柜将楚辞脸上的不悦看在眼里,忙问,“世子妃,这茶水可是有什么不妥?”   楚辞放下茶杯,看向李掌柜道,“不是太差,也不是太好,回头你让人去一趟楚宅,我给你拿上一张方子,以后的茶水就照着那方子上。”   “是,世子妃!”李掌柜没有任何犹豫地应道。   楚辞停滞了一会儿,又轻叩着桌面道,“对了,李掌柜,隔壁两间铺子是做什么的?”   李掌柜听楚辞这般问,微微停顿了一下,才道,“小的接手醇直街的时候,附近这七八家铺子刚好是空出来的,听小郡王的意思,是……要悉数交给世子妃做主,世子妃要是有用,那就用着,要是无用,就让小的看着做些别的。”   “我知道了。”楚辞点了点头。   沉吟片刻,又道,“那就空着吧,我还有别的用处。”   李掌柜躬身答应,片刻后,又试探着问,“不知道世子妃还想再开什么铺子?”   楚辞想了想,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淡淡的说道,“首饰,成衣,酒楼,茶馆……暂时就先开这四个吧!”   李掌柜微微挑眉,“世子妃是想做成珍华阁那样?”   “算是吧!”楚辞点了点头,“等这几个铺子都开起来后,那京城贵女们逛街就不用东奔西顾了,只要来一趟醇直街就好!”   李掌柜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当即躬身又应了一声,表示这些事情就交给他去处置。   杨氏本来就是跟着楚辞沾光,所以并没有任何发言的意思,只是端着茶杯,慢慢地抿着。   一旁张氏倒是想恭维楚辞几句,不过被梁云心给挡住了。   一直到四人离开如意坊,张氏都没跟楚辞搭上话。   可楚辞到底没让几人白跑一趟,走的时候,特意让李掌柜去三楼拿了三只套盒,给三人一人一份,账就记在她的头上。   杨氏本来还想推辞,可却被楚辞给挡住了。   回去的路上,仍是楚辞和杨氏一驾马车,梁云心和张氏一驾马车。   张氏一上车,立刻接过婢女手中的套盒,捧在手里,眸光发亮道,“大嫂,这不会就是前阵子京城中风靡一时的楚记护肤品吧?”   梁云心闻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张氏当即笑得更加得意了,又磨磨蹭蹭地往梁云心那边挪了挪,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道,“我这还不是沾了大嫂的光,要是我自己,只怕攒上一辈子的份例都买不起这千两银子的好东西。”   梁云心也知道她这六弟媳娘家过的不好,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没有再继续冷脸,只扫了一眼她微黄的脸面道,“你也知道这是好东西,这次就不要再巴巴地往娘家送了,记得用在自己的脸上,把自己的脸养的也娇嫩一些,好好跟六弟要个孩子,不然等你老了,有你后悔的!”   张氏虽然眼皮子浅,又贪小便宜,但是也听得出,她大嫂这是为她好,眼眶不禁泛起酸意,又忍不住扯开了话匣子,道,“我就知道,大嫂你是我们府里最好的一个,不像其他几个嫂子,不是看不起我,就是明里暗里地排挤我,从来不将我当妯娌……”   “可有些事,我也是没办法的,我爹爹人老实,混了十几年,也只是一个九品官,一年发下的来的禄米不过将将够吃……他又不会找别的赚钱的路子,我那几个哥哥也不上进,娶的嫂嫂更是上不了台面,现在小侄子小侄女一个一个地往出蹦,我要是再不接济些,他们迟早有一天会饿死的!”   言下之意——大嫂子你人好,说的话也都对,但是我就是不听,好东西还是要往娘家送。   梁云心:“……”   张氏眼看着自家大嫂脸色变黑,心中一颤,忍不住又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大嫂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可我们家的情况,你分明是知道的啊!”   梁云心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管你们家的情况我知不知道,但是楚辞妹妹送你的东西,我是绝不会让你拿去送人的,你要是敢送,我回头就告诉楚辞妹妹!”   张氏一听梁云心要告状,整个人都紧张起来,瞪大了眼睛,泛着点点急色地看向她,质问道,“大嫂你怎么能这样呢,这东西送了我,就是我的啊!”   “那你有东西还礼吗?”   张氏摇头,原本挺的还算直的脊背一下子又弯了下去,“回大嫂的话,没有。”   “那不就得了!”梁云心轻轻地哼了一声,又警告了她一句,“记住,楚辞妹妹送你的东西,你一定要自己用着,不然的话,下次再出去,我可不带你!”   张氏听梁云心威胁,面上全是凄苦,“那我娘家呢?就看着他们断顿吗?”   梁云心皱了皱眉,不由得加重了语气,看向她道,“你哥哥断不断顿,那是你父亲要操心的事,你小侄子小侄女断不断顿,那是你哥哥该操心的事!你嫁出去的女儿,该操心的是你的夫家,你的儿女!”   说到这,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又冷眼看向她,轻哼着继续补充道,“依我看,你就是在侯府的日子过得太轻松了,所以才有心思操心娘家!”   张氏被大嫂说中了,慢慢低下头去,不敢再抬起。   可梁云心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仍看着她的发心,威胁道,“以后你最好离娘家远点,多将心思放在六弟的身上,不然我不介意多找几个人帮你伺候你的夫君!”   张氏闻言,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可置信,“大嫂……你不会是想我们爷房里塞人罢?”   梁云心笑了笑,“我说了,看你的表现!”   “哦……”张氏长长地应了一声,到底不敢置喙她这个大嫂。   只在心里暗暗想着,看来她是得想办法笼络自家爷们生个儿子了!   不然的话,正室的地位只怕要不保。   至于娘家那些等着她投喂的兄弟侄儿……她只能暂时说句对不起了!   这边,梁云心用半个时辰的时间解决了自家只顾娘家,不顾婆家的弟媳。   而另一边,楚辞则和杨氏说起了另外几件铺子的打算。   说完后,她又问杨氏,“这几桩生意,夫人可要投些股进来?”   杨氏闻言,想了片刻,却是摇头,道,“这就不必了,之前如意坊你已经够提携我们府里了,若是在沾你的便宜,那我们镇国公府的人都成什么人了!”   楚辞却不介意这些,“要不,就给府上一成干股,算作我给明心妹妹的添妆。自然,在她嫁人前,就有劳您先看顾着了!”   杨氏没想到楚辞会提起梁明心,她沉吟片刻后,为了自家女儿以后在婆家腰杆子能更硬,到底还是厚着脸皮答应了。   自然,也不是白答应的。   她这一答应,许多该楚辞想的细节,就全部落到了她的身上,楚辞只负责出大主意,以及最后的拍板。   因为许多细节不是现在立刻就能敲定的,余氏马车将楚辞送到楚宅后,两人又约定了三日后如意坊开业再相见。   ……   回到楚宅。   楚辞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有一道懿旨传进了楚宅。   宣旨的是翊坤宫现在的大太监于公公。   大厅里,他客客气气地向楚辞拱手道,“世子妃,皇贵妃娘娘一直谨记着您对大皇子的恩情,这不,刚空下来,就让奴才接您进宫去,和您好好地说说话……还望您能赏脸。”   可楚辞却一点都不想赏这个脸,她抬起头来,望着于公公客气一笑,然后轻声开口道,“那还真是不巧,我这几日刚好偶感风寒……所以为了不过了病气给娘娘,还是改日再进宫向娘娘请安。”   于公公并不知道楚辞和皇贵妃之间的恩怨。   他只是从皇贵妃哪里得了死令,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将楚辞请进宫里去。   所以,听楚辞说她偶感风寒,他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顿了片刻,才再次抬头望向楚辞道,“世子妃既是偶感风寒,那不如便随奴才进宫去,也好让太医给您瞧瞧。”   楚辞听他这么说,淡淡一笑,婉言谢绝道,“这倒是不用了,我自己已经给自己开了药方,想必过上几日就会好起来的,到时再进宫也不迟。”   于公公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世子妃这样说,奴才也能体谅,可皇贵妃那里,似乎是有要事要跟世子妃商量的……在奴才出宫前,娘娘还特意叮嘱了,一定要奴才将您请到您!”   “所以,我要是不肯走,公公就要用强了?”   于公公忌讳楚辞的多重身份,哪里敢用强,忙道“不敢不敢”。   楚辞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既然不敢,公公就请回去吧!”   “我今日身子是真的不舒服,别说是皇贵妃了,就是太后派人来,我也不会进宫的!”   她说这话,原就是为了表示自己不愿进宫的坚决。   可谁知,京城这地方就是这么邪。   她前脚刚提到太后,后脚外面就传来吴管家的脚步声。   只见吴管家拎着袍子,匆匆地踏过门槛,进门来,躬身禀道,“姑娘,外面又来了一行内监,说是慈宁宫太后身边的人!要请您进宫去替太后看诊!”   楚辞:“……”   片刻后,她轻轻地咳了一声,用帕子捂着自己的嘴,道,“吴管家,有劳你告诉那几个内监,就说我今日身子不适,可能撑不到进宫!”   话落,她指尖一动,抖出一根银针,不动声色地就朝自己腰侧扎去。   下一刻,在折锦震惊的目光中,她身子一歪,便朝后倒去。   “姑娘!”她冲上前去,将楚辞稳稳地扶住,连声叫道,“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说着,又朝外面喊四儿!   袁晗这几日有事出门,一直不在府里!   四儿听到折锦的声音,立刻跑了进来。   待看到靠在折锦怀里,状似昏迷的楚辞时,脸色一下子煞白起来,他看向折锦,小心翼翼地问道,“折锦,我姐姐……她这是怎么了?”   折锦是跟了楚辞最久的人,也是眼最尖,最懂她的人,当即也带着哭腔道,“四儿,你也知道的,姑娘最近偶感风寒,一直拖拖踏踏的没好起来,刚才她本是要服了药歇下的,可谁知,碗还没端起来,这位于公公就来了,非要逼姑娘进宫去见皇贵妃……”   “姑娘又不愿意将病气过给皇贵妃,这一来二去的,姑娘心里一急,就晕了过去……”   四儿听折锦说完,又伸手在楚辞脉上捏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   他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然后看向折锦道,“姐姐这身子,还要慢慢静养着,至于这位于公公,就交给我罢!”   折锦点了点头,打横抱起楚辞就朝外走去。   而四儿,在两人离开后,才看向于公公,不软不硬地伸手道,“公公请吧,等我姐姐养好了,自然会进宫去向皇贵妃娘娘请罪!但是今天,恕不接待!”   于公公这不是个蠢的。   到这一步,他知道自己就算再留下去,也落不了什么好,只能跟四儿拱了拱手,然后带人朝外走去。   外面,吴管家也在跟慈宁宫的内监解释。   那些内监自然也不信楚辞病的走不了路,他们正阴阳怪气地纠缠着,结果就看见于公公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拨人见面,自然少不了寒暄。   于公公想着结个善缘,便跟着吴管家一起劝了几句慈宁宫里的宫人。   那几个内监在宫里多年,自然也知道楚辞和皇贵妃之间的那点情分。   眼下见,就连圣宠优渥的皇贵妃娘娘都请不动南郡王妃世子妃,心里转了个弯,也不再挣扎,很干脆地跟着于公公一起离开了。   吴管家目送几人离开,慢慢地抬起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接着,又站在门口望了一会儿,确定那些人不会去而复返,才关上门,跟着四儿回了屋里。   四儿到了谢辞居庭院,原本想再进去看看楚辞,可刚到廊下,就被刚好出来的折锦给拦住了。   折锦看了他一眼,上前道,“四儿你来的刚好,我正想找你去呢!”   “我知道!”四儿点了点头,然后一边跟着折锦往里走,一边道,“姐姐刚才自己把自己扎的晕了过去,现在自然要找一个人再将她扎醒来!”   折锦见四儿心里都清楚,便没有多说,只笑着看了她一眼。   再说楚辞,她被四儿扎醒来后,过了一会儿,才坐起来,看向四儿道,“四儿,你刚才没有拆我的台罢?”   四儿知道楚辞的意思,想了想,一脸柔和道,“我自然不会拆姐姐的台,那两拨人已经打发走了……”   楚辞听四儿这么说,微微地松了口气,然后沉吟片刻,她又想起什么一般,吩咐四儿道,“我记得,在药房多宝阁的第三层,左边第四个格子里,有只白色的瓷瓶,里面装了几颗红色的药,你去帮我拿过来,我有用!”   四儿对楚辞的吩咐向来是没有异议,彻底惯性。   听她这么说,答应了一声,便朝外走去。   不一会儿,他再回来时,手里果然多了一只白色的瓷瓶。   楚辞打开,闻了闻味道,确定药拿的没有错,才倒出一颗,仰头吃了下去。   折锦见她吃的干脆利落,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这是什么药?”   楚辞闻言,将药瓶交给了四儿,然后才看向折锦笑着解释,“装病的药!”   “装病的药?”折锦不解。   楚辞便跟她解释了一下这药的作用,解释完后,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这演戏总要演全套不是吗?”   折锦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又看向四儿,道,“你若是没别的话要和姑娘说,就出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四儿明白折锦的意思,这里毕竟是楚辞的寝房。   他便是亲生的弟弟都要避讳,更别说非亲的弟弟了。   看着四儿离开后,楚辞抿了抿唇,又躺了回去。   折锦在旁边的杌子上坐下,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家姑娘,问道,“姑娘,这次把他们打发走了,那下次是不是就得应下了?”   楚辞轻轻地哼了一声,“皇贵妃为了自己孩子的前途,敢助纣为虐,拆散我与相公……晾她一次,怎么能够!”   “那姑娘的意思是?”   “慈宁宫那边,不管怎么说,我都是要再去一趟的,至于翊坤宫,我这辈子都不会踏足!”   折锦倒是没有异议。   她“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言语。   此时,皇宫,翊坤宫。   皇贵妃听完于公公的禀报,原本素净的脸面一下子微皱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于公公,问道,“那依你看,南郡王府世子妃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于公公听自家主子这般问着,沉吟许久,才开口道,“刚开始看着,确实不像染了风寒的样子,不过后来慈宁宫里的人一到,世子妃很快就晕了过去!”   “晕了过去?”皇贵妃疑声问道。   于公公忙点头,“回娘娘的话,是这样的,之后又有一个唤作四儿的小大夫进了厅里,说是世子妃的病症需要静养!不得外出吹风。”   皇贵妃心里隐约有几分明白。   她冲于公公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于公公没有完成主子的吩咐,心里也有几分不得意,听主子让他下去,微微犹豫了片刻才朝外退去。   “她到底,还是记恨了本宫!”   皇贵妃看向身边最亲近的阿橘,长长地叹息道。   阿橘听自家主子这般说着,沉默片刻后,上前来,道,“其实,娘娘不去招惹楚大夫,也不影响什么的,左右皇上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子嗣……”   她这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   可偏偏,皇贵妃就是不甘心。   她缓缓地从凤座上站了起来,走下台阶后,扶着阿橘的手,道,“可不求得她的原谅,本宫始终觉得不甚踏实。”   “你说得对,皇上是只有胧儿这一个儿子,可……摄政王不是,他可有两个儿子。”   “要是慈宁宫那边记恨,再向胧儿使点什么手段,那到头来,本宫还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要想胧儿平平安安地长成,南郡王府世子妃那边是必须交好的……”   设计孟胧,阿橘很容易就被皇贵妃说服了。   接着,她微微地皱起眉来,疑声道,“可现在的问题是,楚大夫根本不想见娘娘……她不见娘娘,娘娘又怎么能求得她的谅解的?”   “若是本宫去见她呢?”皇贵妃听阿橘说着,沉思很久后,突然抬起头,看向她问道。   阿橘一脸的为难,“可皇上会让娘娘出宫吗?”   皇贵妃叹了口气,“若是本宫非要去,只怕皇上也是肯的。”   “那奴婢就陪娘娘出去一趟吧!”阿橘说着,顿顿,又道,“还有家里,娘娘自从进宫后,好像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也不知道老夫人和夫人现在是什么样子!” 第120章 牛鲜花   字数:6029   楚辞称病不出后,皇贵妃那边很快就沉寂下来,不过慈宁宫那边却是日日有人来候着,就等着楚辞风寒痊愈,进宫为任太后看诊。   楚辞估摸着时间,应该是她回京初见太后那次,在她身上中下的病根开始显现了。   到第七日,景明亲自带李忠登门时,她知道自己再也推脱不下去,便收拾了药箱,带着折锦、折夏进宫去了。   慈宁宫寝殿,跪了一地的太医。   近旁侍疾的是菊蕊姑姑和皇贵妃。   两人看着景明帝陪着楚辞进来,同时起身,叫了声“世子妃”。   楚辞向皇贵妃还礼,然后径直朝太后床边走去,在杌子上落座后,捏起太后的脉搏。   她诊了有一刻钟的功夫,然后抬起头,看向菊蕊问道,“太后这样,有多久了?”   菊蕊姑姑忙福身道,“回世子妃的话,已经有八九日了,刚开始,请梁医正施针,还能醒过来几个时辰,但是到这两日,已经完全没有效果了,不管梁医正用什么法子,娘娘就是醒不过来……其他太医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了。”楚辞点了点头。   景明帝心中虽然记恨任太后只顾着任家,不顾着他,不过在此生死关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看向楚辞道,“世子妃,你有办法让母后醒过来吗?”   楚辞起身,先是恭恭敬敬地向景明帝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道,“有!”   “那请世子妃快替母后诊治!”景明帝连忙说道。   楚辞听他催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皇上,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没说完?”景明帝愣住了。   他以为楚辞是要狮子大张口,要什么好处,忙一甩袖子道,“你先替母后诊治,有什么条件,等母后醒过来再说。”   楚辞眼角微微地颤了颤,然后一垂眸,道,“皇上,我不是要提什么条件,我只是想告诉皇上,太后就算醒过来,也如中风的老人一般……言语不便,行动不便。”   “你、你说什么!”景明帝震惊了,他抬手指向楚辞,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给朕再说一遍,母后醒来后会怎么样?”   “……”楚辞只好按他的吩咐,又重复了一遍,“回皇上的话,我是说——太后就算醒过来,也会如中风的老人一般,言语不便,行动不便。”   “怎么会这样!”景明帝听她说完,面色顿时煞白起来,死死地瞪着她质问,“母后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你……是不是记恨母后,故意这么说的?!”   楚辞淡淡地摇了摇头,顿顿,又道,“若是皇上不信我,那也可以让太医来为太后诊治!”说着,她朝跪在地上,为首的梁医正看去。   梁医正忙道,“皇上,臣等无能,若是让臣等来治,说不定还不如南郡王府世子妃!”   “你、你们……”景明帝听梁医正说完,彻底地怒了,慌了!   他本身就是个草包,这么多年,多亏了太后,才堪堪坐上大位,又浮浮沉沉地过了这么多年。   他现在,根本就不敢想象,要是没了太后,他以后要怎么办!   别说摄政王孟璟了,就是朝中以镇国公,承恩侯府为首的两派大臣他都收拾不利索!   太后……太后他不能有事啊!   这般想着,他眼睛都猩红起来,瞪向楚辞,瞪向那些太医道,“朕不管太后的病因是什么,病的有多重,朕命令你们,必须医治好太后,要让她和以前一模一样!要是做不到,你、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慈宁宫!”   楚辞一直注意着景明帝,如何看不出他百转千回的心思。   她冷冷地勾了勾唇角,淡漠地看向他道,“皇上如何对待太医,那是皇上的事。可臣女,皇上只怕无权禁锢……臣女并非皇家的奴才,而是南郡王府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回来的世子妃!无论治不治得好太后,臣女天黑前都是一定要回府的。”   “你!”景明帝没想到楚辞竟然敢反驳他,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青黑。   站在一旁的皇贵妃见状,心思转了转,忙提着裙摆上前道,“皇上息怒!世子妃的话虽然生硬了一些,可她到底也没说错,她既不是太医院太医,也不是奉诏入宫的江湖游医,她只是京中贵眷……若是皇上真的因为太后的事处置了南郡王府世子妃,那让满朝文武百官,让那些内眷怎么想?”   景明帝听着皇贵妃轻轻柔柔的劝解,心中的火气微微降了一些。   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对楚辞的态度有些生硬。   不过他作为一国之君,服软可不是他的风格,到最后也只是向楚辞解释了一句,刚才那番话是对着太医说的,而不是冲着她。   楚辞进宫一趟,就是为了确认自己之前埋下的病根有没有发作。   眼下得了结果,自然没有久留的意思。   她向景明帝微微地福了下身,清清淡淡地说道,“臣女该说的话已经说过了,眼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告退了,若是皇上随后改了主意,就让梁医正来城东楚宅寻臣女!”说完,她不等景明帝答应,就直接朝外退去。   景明帝看着她大大方方地离开,气的是牙痒痒。但偏偏,想到她的身份又不敢阻拦,只能看着她离开了。   “皇上,要不臣妾出去送送世子妃,再劝劝她,看能不能想想别的法子,救救太后?”皇贵妃无声地靠近景明帝,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景明帝回头看了她一眼,片刻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你与她有旧,说不定还真能说的动她再想想别的法子。”   皇贵妃闻言,又行了一礼,然后才朝外走去。   外面,阿橘正拦着楚辞在说话。   眼角余光看到自家主子出来,她忙转过身,隔老远就行了一礼。   皇贵妃见楚辞没走远,忙加快脚步朝两人走了过去。   “皇贵妃娘娘!”楚辞看情况也知道今日这一面避无可避,干脆上前,主动行礼,叫了一声。   皇贵妃闻言,伸手便要去扶楚辞。   楚辞看到她的动作,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一丝嘲讽,然后避过她,径直站直了身子,道,“皇贵妃娘娘不必再试探我了,在你当初决意助纣为虐,帮人拆散我们夫妻时,我们之间就已经没有任何情分了!”   “你对我造成的那些伤害,你永远也弥补不了,也补偿不了!”   “所以,以后我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罢!”   “我走了,娘娘不必相送!”   说完,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皇贵妃,转身就离开了。   皇贵妃看着楚辞带人,一步一步的走远。   许久后,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回不去了!”   阿橘没有言语,刚才再和楚辞的交谈中,她也察觉到了楚辞的冷淡。   现在的她,跟当初那个她,就像两个人一样。   “对了,你当才拦住她,她跟你说了什么?”主仆两人掉回头,往廊下走时,皇贵妃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看向阿橘问道。   阿橘听自家主子询问,犹豫了片刻,才道,“世子妃说……她知道奴婢为什么拦住她,她还说,上次救大皇子,是她最后一次为奴婢停下!”   “以后,不管奴婢再为什么事,什么人求她,她都不会再停下了。”   “本宫知道了!”皇贵妃说着,眼眸中,有不甘和暗色在层层集聚。   直到回了慈宁宫寝殿,她眼中那抹别样的情绪,才收了起来。   出宫后,楚辞上了马车。   等车子行驶平稳后,折夏从袖中取出一团纸条,交给楚辞,道,“姑娘,这是慈宁宫中一个叫嫣红的小宫女给奴婢的。”   楚辞接过纸条,打开一看,发现是菊蕊的笔迹。   上面写的是前些日子给她下蛊的南疆蛊师的行踪——那个蛊师在云朝的名字叫常三,他还精通易容之术,经常伪装成其他人,有时候频繁起来,甚至每一天的身份都不同。在她醒来前,常三一直藏在慈宁宫里,不过在她醒来后,常三觉得宫里不甚安全,就去了承恩侯府。   菊蕊还说,那个常三的手里,有一种能延续性命的蛊虫,叫长寿蛊。他之前在宫里时,跟任太后说起过,不过最后价格没谈拢,就不了了之了!   楚辞看到长寿蛊三个字,眼眸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这不是宜婴一直追查的他爷爷的遗物吗?   竟还真是在这个常三的手里。   等她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她应该会很开心罢?   这般想着,因为进宫而带来的憋闷感一下子一扫而空。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楚宅门口停下。   楚辞踩着车梯下车后,发现巷子那头,竟然还停着一辆马车,一匹马。   莫不是,家中来客人了?   这般想着,她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往楚宅走去。   进门后,一问吴管家,得知家中果然是来了客人,而且还是在金陵时候的熟人——定南侯萧镇云,和他的表妹牛鲜花儿。   他们来干什么?   楚辞暗暗揣测着,继续往厅里走去。   厅堂间,两两对面地坐着四个人,宜婴对萧镇云,陆小郡王对牛鲜花儿。   “娘子,你回来了?”陆小郡王正对着大厅屏风,第一个看见楚辞回来,忙起身叫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欢喜。   楚辞进得门来,冲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然后看向定南侯萧镇云,福身道,“侯爷,许久不见。”   定南侯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楚辞了,此时那道想念已久的声音,立刻起身道,“世子妃,许久不见。”   牛鲜花儿是蹭着自家表哥来的,此刻见自家表哥眉里眼里都只有楚辞,当即就醋了起来,用力一扯自家表哥的袖子,咬牙切齿道,“表哥,你还没有跟世子妃介绍我呢!”   萧镇云对他这个……表妹也是无语的很,闻言,侧过头,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转向楚辞,开口道,“世子妃,这就是本侯的表妹——牛氏鲜花。”   楚辞闻言,眸光淡淡地扫了那女子一眼,“哦?你就是当初在金陵时,害我惊马的那个牛表妹?”   牛鲜花儿:“……”   那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楚辞会再提起。   尤其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就毫不避讳地提起。   只能狠恨恨地又扯了下自家表哥的手,百转千回地叫了声“表哥”。   萧镇云却没有为她描补的意思,而是直接看向楚辞,道,“敢问世子妃,府上有没有荆条,竹条什么的?”   楚辞听萧镇云这般说,虽然不甚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点头道,“有!”   说着,她微微转头,看向身边跟着的折夏道,“既然侯爷有需要,你就去给侯爷拿几根荆条过来吧!”   折夏应了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厅里面,牛鲜花儿还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家表哥,故作娇羞地小声问,“表哥,我让你替我跟世子妃解释,你让人去拿荆条竹条的做什么?”   萧镇云回头,看了眼自己表妹状若“驴屎粑粑上白霜”一般的脸蛋,然后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袖子,一字一句道,“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牛鲜花自个儿是没有读过书的,不过在混了几年的金陵闺秀圈后,到底还是耳濡目染了一些文化常识。   此刻,她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家表哥,疑声询问,“谁要负荆请罪啊?”   萧镇云没有说话,等到折夏将荆条拿了回来。   他才冲身边的表妹,沉声道,“既然荆条已经拿过来了,表妹你就开始向世子妃请嘴罢!”   牛鲜花儿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表哥,又去扯他的袖子,“表哥,你说什么呢?怎么就要我负荆请罪了呢!”   “怎么你不愿意?”萧镇云侧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反问。   牛鲜花儿想都不想,就摇头道,“我当然不愿意,我是来做客的,又不是来挨打的。”   “既然如此,那为兄就帮帮你!”说着,他一抬手就朝牛鲜花儿的穴道点去。   在她无法动弹后,又按上她的肩膀,将她按倒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牛鲜花儿的膝盖嘭的一声磕在地上,她才反应过来自家表哥做了什么。   当即痛呼出声,嗷嗷叫道,“表哥,好痛,你快放开我……不然等我回头告诉姨母了,姨母不会放过你的!”   萧镇云听她嚎叫着,眉头一皱,又在她背后一点,这时她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只能拼命地用眼睛瞪她表哥。   可萧镇云在控制住她之后,就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而是转向楚辞,拱手道,“抱歉,世子妃,事情发生这么久,才能给你一个交代!今日,本侯这做表哥的就带她学一次廉颇,负荆请罪!死活不论!”   “世子妃,请!”   楚辞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看看跪在地上的牛鲜花儿表妹,又看看一脸诚挚的定南侯表哥,最后目光落在陆小郡王的脸上。   陆小郡王看出楚辞眼中的相求,当即又上前两步,将她揽进怀中道,“既然侯爷如此诚心,那娘子还是不要辜负她了吧!”   话落,他不等楚辞开口,又看向旁边的折夏,道,“你是娘子的贴身婢女,今日便由你替娘子执刑,记住,女孩子家,不能打脸,其他地方,随便!”   折夏:“……姑爷还有别的吩咐吗?”比如说轻重生死什么的?   陆小郡王听折夏这般问,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轻飘飘地又吐出一句,“到底还是定南侯的表妹,就留一口气罢!”   “是,姑爷!”折夏答应。   下一刻,扬起手中的荆条就往牛鲜花儿的后背抽去。   她没有用内力。   当然,不是心疼跪在地上的女子,而是怕用了内力,没几下就把人抽死过去,不好跟主子交代。   就这样,她下手软绵绵的,直抽了多半个时辰的功夫,才放下手中的荆条,看向脚下已经晕过去,满后背血,不省人事的牛鲜花儿表妹,道,“姑娘,姑爷,行完刑了!”   “你退下罢!”陆小郡王冲折夏摆了摆手,折夏提着荆条便朝外走去。   楚辞又看了眼趴在地上,像个血人一样的姑娘,然后望向定南侯道,“令表妹已经这样了,侯爷不如先送她回去,等她伤好了,我们来日再叙。”   “也好!”定南侯拱手,冲楚辞和陆小郡王行了一礼,然后让身边的小厮提起地上的牛鲜花儿,转身径直离开。   宜婴小姑娘一直在旁看着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直到楚辞让人进来清理地上的血迹,她才受惊一般的跳到楚辞身边,抱着她的胳膊,道,“姐姐,那个侯爷是人吗?他怎么能这么狠,那是他的表妹啊!就这样把人诓来,打得半死,太可怕了!”   楚辞见小姑娘这般害怕,忍不住抬手,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这也怪不得他,实在是,他那个表妹太不懂事了!”   说着,她一面带着小姑娘往谢辞居走去,一面将牛鲜花儿在金陵做的一些事情说了一遍。   宜婴小姑娘听完后,这才了然般地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就怪不得了,我要是那个定南侯,我也恨不得弄死她!”   楚辞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又跟她说起,出宫后,菊蕊给她的那张纸条。   宜婴听楚辞说完常三和长寿蛊的事情,脸上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她紧紧地握着楚辞的手,,一字一句道,“果然,果然在他那里!”   “我一定要杀了他,取回长寿蛊,告慰爷爷在天之灵!”   “一定!”   楚辞听出她话里的坚决,强忍着痛,在她抓着自己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你想怎么做,放手去做就是,我会帮你的!”   “谢谢姐姐!”宜婴闻言,转向楚辞,低低的说了一句,不过话还没说完,眼眶就先红了。   楚辞轻轻地将她揽进怀中,拍着她的后背,小声地劝着。   直到将她劝的平复下来,才借口还有别的事情要忙,让折锦陪着她回厢房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前脚刚走,陆小郡王后脚就窜进了寝房,他和楚辞在罗汉床上坐下后,抬眸便是一个幽怨的眼神,“娘子,宜婴她不会是真的想在我们两个之间插一辈子吧?”   “自然不会!”楚辞今天经了不少的事,倒是少了跟他开玩笑的心思,直接摇头道,“三五年内,我一定会想办法将她嫁出去的!”   说到嫁人,她一不小心又想到了今日登门来的定南侯萧镇云。   当即变了脸色,抬头看向他道,“对了,相公,定南侯不会就是你今日带回来的青年才俊罢?”   “怎么,娘子你不满意?”听楚辞这般问道,陆小郡王也变了脸色,顿顿,又道,“可我觉得萧镇云这乡巴佬挺好的啊,有爵位,年纪不大,家中人口简单,而且未婚……”   “重要的是,他和宜婴你都不喜欢吧?”   “娘子,你、你怎么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心思?”陆小郡王没想到楚辞通过他几句话就发现了他心里的小算计,一时之间,脸上有些尴尬。   楚辞看着他,不由轻轻哼了一声,然后伸手拎起他的耳朵道,“陆邑风,我知道你不喜欢宜婴,想随便找个人把她打发了,可你别忘了,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楚宅的二小姐,你想把我的妹妹随便嫁了,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娘子、娘子饶命!”陆小郡王被楚辞扯的有些疼,忙急声求饶道,“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忘了那小丫头还是娘子的妹妹,那这样,我保证、我保证下一次带人回来前,一定先问过娘子的意思,这样呢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楚辞听他道歉,又改了心思,这才放开他的耳朵。   之后,两人又说起牛鲜花儿。   陆小郡王轻轻地哼了一声,“小爷还以为要再过几年才能跟她算账,没想到竟然被萧镇云那个乡巴佬给抢先了!” 第121章 写菜谱   字数:6010   楚辞是知道两人从在金陵的时候就不对付的,更知道他想将宜婴和萧镇云配在一起,还有一个缘故是因为萧镇云对她也有几分意思,可她却不愿意提起这点。   是以,听陆小郡王这般抱怨,也只是道,“其实不管是谁,只要帮我除了那口恶气就是。”   陆小郡王闻言,抿了抿唇,还想再说几句。   结果还没开口,楚辞却先他一步,又道,“对了,定南侯有没有跟你提,牛鲜花儿是什么时候来京城的,是她一个人,还是她姨母萧老夫人也来了?”   陆小郡王摇了摇头,“这点,他倒是没有说,我是从郡王府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着他的,想着他也算个未婚青年才俊,就将他带了回来,给宜婴看看,至于他那表妹,我就更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了……吴伯开门的时候,突然就从巷子口跑过来了!”   楚辞听他这么说着,心想,牛鲜花儿应该是一路跟踪她表哥过来的。至于为什么不早露面,应该是怕太早出现,她表哥让人把她给送回去。   所以才故意跟到楚宅之后,才现身。   事实证明,她这样做,的确跟踪成功了。   不过就是得不偿失罢了!   她大概做梦都没有想到,她表哥会那么凶狠地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扔到别人的案板上。   “娘子在想什么?”陆小郡王见自家娘子迟迟不言语,忍不住托腮问了一句。   楚辞听他开口,思绪一下子被拉了回来,勾唇,轻轻笑道,“我在想,萧老夫人有没有进京来。若是没有的话,那牛鲜花儿挨这一顿打估计也就白挨了,可要是萧老夫人进京了,我怕……她会倚老卖老,来寻我的麻烦。”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眼里闪过一抹轻蔑,“金陵是萧镇云那泥腿子的老本营,他人多,小爷投鼠忌器,不敢动他家的人,但是京城可就不一定了!那老太婆要是敢来,小爷就连祖母的账,一并跟她算了!”   “相公威武!”楚辞将他骤然迸发的气势看在眼里,冲他甜甜一笑,朗声说道。   陆小郡王闻言,抬起下巴,望了她一眼,黑色的瞳仁中,仿佛有万千星辰熠熠生光,良久后,才嗓音沙哑地道了句,“娘子嘴真甜!”   楚辞抿唇一笑。   微顿片刻后,又问起陆兆华的亲事,道,“兆华只有你这么一个兄长,肯定是要你去送嫁罢?”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看向她,正色道,“这是自然。爹娘的意思是,七日后,先在郡王府拜一回堂,宴请京城的亲友官眷,然后等过了三朝回门,再由我送嫁,将妹妹和妹婿送回金陵,在秦家再拜一次堂!”   “是这样啊!”楚辞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陆小郡王打量她的脸色,轻咳一声,眸光深深地看着她,又道,“娘子也是兆华唯一的大嫂,不如,金陵一程,你也一起?”   楚辞:“……”   陆小郡王再接再厉,巴巴地看着她,又道,“娘子,这一趟来回下来,少说也得三四个月,难道,你就忍心跟为夫分开三四个月?”   “我觉得,我是忍心的。”楚辞咬着牙,小心翼翼地说道。   陆小郡王听罢,脸一下子就黑了,可眼神,却越发的水润可怜,就差在自己的脑门上刻一句——求求娘子,你就从了我吧!   “你让我再想想!”楚辞被他看的心里又酸又痒,一不小心就给了他一点希望。   陆小郡王闻言,噌的一下就挪到了她的身边,然后握住她的手,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道,“娘子,你肯答应我了?”   “我只是说,我再想想!”楚辞艰难地说着。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抽不动。   陆小郡王则继续望着她,可怜巴巴地发动眼神攻势。   直到楚辞扛不住,答应陪他一起送嫁,回金陵去,他才松开她的手,然后将她揽进怀里,狠狠地吻了一通。   楚辞被他亲的差点喘不过气来,脸红的犹如煮熟的虾子。   陆小郡王放开她,看了又是一阵好笑,用拇指指腹轻轻地抚着她滚烫的脸颊,嗓音沉沉道,“娘子都两个孩子了,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的羞怯……”   “你!”楚辞气恼,攥起拳头,用力地在他肩上捶了一下。   捶完后,见他笑的越发得意,她又更加气恼地拧着他腰间的软肉转了一圈,贴着他发烫的耳朵尖道,“你是不是太久没试过针扎的感觉了,心里想得慌了?”   陆小郡王一听到“针扎”两个字,上半身当即哆嗦了一下,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肃了面容,讨好的看着怀里的小媳妇,道,“娘子,我知错了,我知错了,为夫以后再也不敢打趣娘子了,还望娘子放过为夫这次!”   “这还差不多!”楚辞收手,轻轻地拍了拍,又威胁意味十足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才起身离开!   摸着红烫的耳根子躲去药房了!   再说宫里。   梁医正带着太医院诸位太医,在慈宁宫坚持了几日,终究找不出能让任太后转醒的法子。   无奈之下,只好提着脑袋,跪求到皇贵妃的身边,让她劝劝景明帝,好歹先保住太后的性命,以后再做别的打算。   不然,再这么熬下去,太后的身子只会越来越弱,直至油尽灯枯。   而皇贵妃在宫里本来就没什么势力,凝家在朝堂上也没有什么话语权。   现在见这么多太医都跪求到她的面前,沉思许久后,到底还是答应了。   当晚,她便带着太子孟胧和阿橘去了乾元殿。   乾元殿中,景明帝正一脸烦躁地看这几日的奏折。   骤然听到皇贵妃带太子求见,面色一下子缓和下来,朝近身的李忠道,“快,快去将胧儿和皇贵妃请进来!”   “是,皇上!”李忠躬身应了一声,然后亲自朝外走去。   不一会儿,他便带着皇贵妃和太子进来了。   两人一齐向景明帝请安,景明帝一面叫起,一面起身绕过龙案朝两人走去。   他轻轻地摸了摸孟胧依旧消瘦的小脸,心疼地问道,“胧儿怎么还是这么瘦?可是底下人伺候的不精心,还是御厨做的饭食不够可口?你告诉父皇,父皇替你做主!”   孟胧闻言,忙拱手又行了一礼,然后恭恭敬敬地冲着景明帝说道,“回父皇,不关宫人的事情,东宫的奴才伺候的都很精心,御厨做的饭菜也很可口,儿臣之所以没有胃口,与旁人无关,只是因为心中记挂皇祖母……”   “好,好孩子!”景明帝听孟胧这么说,也不管真假,当即就是一番夸赞,又摸了摸他清瘦的面容,感慨道,“你母妃将你教得很好。”   “皇上,这些都是臣妾应该做的。”皇贵妃听景明帝提到自己,立刻红着眼眶,上前一步福身道,“胧儿是皇上留给臣妾唯一的念想,臣妾又怎么会不好好地管教他呢?臣妾从来都只想皇上开心,不想皇上失望的!”   “好!好!”景明帝伸手,紧紧地握住皇贵妃的手,借着昏黄的烛火,看着她沾染泪意,却越发柔情蜜意的眸子连声道,“你也是个好的!你们母子就是朕的福星。”   皇贵妃听景明帝如此盛赞,她不动声色地搂过自己身边的儿子,两人看向景明帝的眼神越发依赖,越发濡慕深情。   景明帝瞧着,心中也自然更加满意,得意。   许久后,皇贵妃才试探着望向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问道,“这么晚了,皇上用晚膳了吗?”   景明帝顺着她的目光朝龙案看去,然后叹了口气,道,“你也看见了,那么多的折子,再加上母后的病,朕哪里有功夫和心情用晚膳呢!”   “刚好,臣妾和胧儿也还未吃……”皇贵妃低低地说道,“要不,让胧儿陪皇上吃点儿?”   景明帝一听自己最疼的儿子也没吃,当即转头吩咐李忠,让他去御膳房吩咐一声,多做几个太子喜欢吃的菜。   李忠闻言,躬身答应一生,就朝外退去。   这一晚,乾元殿的灯火一直亮了很久……   第二日,又一道圣旨传出宫,着南郡王府世子妃进宫为太后诊治。   楚辞接到圣旨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问了几句传旨太监,皇上改变主意的过程。   传旨太监虽然小心,但看在楚辞递过来的荷包分量不轻的份上,到底还是稍微松了松口,将昨夜皇贵妃和太子陪景明帝用膳的事情提了句。   楚辞听罢。   心思转了几转,就明白过来……   今日进宫,她明面上带的仍旧是折锦和折夏。青三、青四则在暗中跟随。   到慈宁宫后,太后寝殿中也不再熙熙攘攘,就只剩下四个人,景明帝,皇贵妃,还有菊蕊和梁医正。   楚辞上前,先向景明帝和皇贵妃行礼。   景明帝叫起后,菊蕊和梁医正又向她行礼。   楚辞冲两人淡淡一笑,然后转头直直望向景明帝道,“皇上已经决定了?”   景明帝点了点头,“嗯,朕已经决定了。还请世子妃施针,先将母后救醒来吧!”   至于以后怎么样,还可一步一步慢慢调理,只要人活着,总有一日会好起来的。这也是昨日乾元殿承欢时,芸儿跟他说的。   人只有活着,才有万千种可能。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楚辞见景明帝这副态度,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世子妃这是什么意思?”景明帝脸色一变,紧张地问道,“莫非,拖延了这几日,母后已经,已经……”   “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摇什么头?”景明帝忐忑又小心地问道。   楚辞勾了勾唇,“臣女摇头的意思是,臣女从未说过,要靠施针来救太后!”   “不施针?”景明帝一头雾水,不可置信,“不施针?还能怎么样?”   楚辞直接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来,递给梁医正道,“将这药丸一日三粒喂给太后,不出三日,太后就会醒过来!”   “世子妃此话当真?”梁医正看着自己手中的药瓶,眸光复杂地问道。   楚辞容色淡淡,“自然是真的。”   不然我给你干什么!   她心中腹诽。   景明帝倒是没有怀疑什么,他径直看了眼梁医正,然后骂道,“既然世子妃都给了药了,你还磨蹭什么,还不给太后服下!”   “是,皇上!”梁医正转过身,一脸讪讪地应道,然后上前两步,在菊蕊的帮助下,将药给太后喂下去。   “若是皇上没有别的吩咐,那臣女就先退下了!”楚辞看着太后服下药,便朝景明帝提出了告辞。   景明帝闻言,皱眉看了她一眼,道,“你想回去就先回去吧,不过记着,要是母后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你务必随传随到!”   “这是自然!”楚辞答应。   完事,又行了一礼,然后才朝外走去。   外面,折锦和折夏一直翘首以盼着。   两人看见楚辞出来,立刻跑向她道,“姑娘,解决了吗?”   楚辞点了点头,笑着道,“解决了!”   终于解决了!   以后任太后再也不能在背后发号施令,给她出什么幺蛾子了!   而景明帝,那个草包皇帝,就算再来一打,她也是不怕的!   折锦和折夏听她这般说着,又见她面色轻松,也是松了一口气。   三人径直往宫门处走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楚宅外停下。   楚辞下车后,又看见了一辆不属于楚宅的马车。   而且,那车异常质朴,根本不像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反而跟街头拉客的马车有些相像。   到门口后,折夏上前,敲开了楚宅的门。   楚辞一面带着两个婢女朝里走去,一面问吴管家,“吴伯,外面那辆马车是谁家的?可是家中又来客人了?”   吴管家听楚辞这么问,忙开口回道,“回姑娘的话,是个小丫鬟,说是曲家的人。”   曲家的人……   楚辞想了一圈,发现曲家的人,她好像就认识任二夫人娘家那一家。   莫非是曲定君的病情又有什么反复了?   这般想着,她快步朝里走去。   到了厅里,里面果然候着一个身穿碧色裙裳的小丫鬟,此时,吴婶正陪她坐着。   听见脚步声,吴婶放下手中的活计,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见是楚辞,她唇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来,然后立刻站了起来,走向她道,“姑娘回来了!”说着,她又回头看向那穿碧色的小丫鬟道,“这姑娘是曲家的人,她说她找姑娘有事……我看着她确实跟姑娘认识,就带她进来,在这里等着了!”   “我知道了!”楚辞冲吴婶笑笑,然后才看向小丫鬟,问,“你是曲家的人?曲二爷院子里的吗?”   小丫鬟听她这般问,忙跪下行礼,然后道,“回世子妃的话,奴婢名唤青禾,是曲家的人,不过不是二爷院里的,而是老夫人院里的。”   “老夫人院里的,那你找我来是为什么什么事?”楚辞看着她,柔声问道,小丫鬟闻言,却没有立刻说明自家的来意,而是看向吴婶,一脸小心翼翼道,“姑娘恕罪,主子说了,奴婢的话,只能说给姑娘一个人听!不能说给别人听。”   “那……我这就出去!”吴婶听青禾这般说,又跟楚辞笑了笑,转身就要朝外走。   楚辞却拦住了吴婶,她看向她,温和道,“吴婶不必避讳,我带她回书房去说就好!”   说着,她又看向青禾一眼,示意她跟上来。   青禾本就是接了主子的吩咐,当下也没有二话,从地上爬起来,跟着楚辞就朝外走去。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去了书房。   青禾又亲自将书房的门关上,确定屋里没人,然后才看向楚辞,道,“启禀世子妃,奴婢虽然是曲家老夫人院里的人,但是却不是老夫人的人,而是……”   “是什么?”楚辞顺着青禾的话,追问。   青禾咬了咬牙,这才道,“奴婢实际上是二姑奶奶的人。”   二姑奶奶,那不就是任二夫人吗?   楚辞听她这般说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然后呢,你们二姑奶奶让你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回世子妃的话,二姑奶奶让奴婢亲自来一趟城东楚宅,然后告诉世子妃,承恩侯府打从前些日子起,突然来了一个生面孔,本来她也没有太注意,知道前几后,她不小心从大太太那里听到,那个生面孔竟是一个蛊师!”   “蛊师?”楚辞眉头一皱,故意做出惊讶的模样。   青禾听她这么有,又咬了下下唇,然后接着道,“对,就是蛊师!然后二姑奶奶是知道世子妃前些日子中蛊的事情的,所以……所以她怀疑,那个蛊师就是当初对世子妃下手的蛊师!”   “还有别的吗?”楚辞微微理了理情绪,然后看向青禾,又问了一句。   青禾道,“二姑奶奶说,她很感激世子妃当初救二爷的恩情,所以她不愿意世子妃在不查的情况下,再次中招,所以才让奴婢来,跟世子妃提个醒,让世子妃务必防备承恩侯府的所有人,尤其是……大小姐!”   “任秋?”楚辞念出这个名字,她深深地看了青禾一眼,又问,“那为何要重点防备任秋呢?”   青禾道,“回世子妃的话,二姑奶奶那晚偷听到的,就是大小姐跟大太太的争执,大小姐想跟那个蛊师一起学蛊毒防身,可是大太太不同意!所以……所以二姑奶奶才让奴婢这般提醒与您!”   “我知道了!”楚辞听她这般说着,良久,才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她道,“多谢你还有你家二姑奶奶的提醒,这份恩情,他日我楚辞必定相报!”   青禾闻言,连道“不敢不敢”!   然后又与楚辞说了些别的,才躬身退了出去。   楚辞不放心小丫鬟自己离开,在她走后,又把折夏叫了进来,嘱咐她暗中护送小丫鬟一趟,并帮她抹去所有来楚辞的痕迹。   折夏对于楚辞的吩咐向来没有二话,当即,应了一声便朝外退去。   等她再回来复命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回姑娘的话,奴婢已经将那小丫鬟出府的痕迹,沿途全部抹去了,这件事,以后绝对连累不到她的身上!”   折夏单膝跪在楚辞的面前,认真的说着。   楚辞闻言,轻轻地松了口气,然后抬了抬手,冲她道,“这次有劳你了!回头我让吴婶做顿好吃的与你犒劳!”   折夏闻言,忙拱手道,“姑娘这却是不必,奴婢是您的人,帮您办事情,都是应该的!”   “那你就当做帮我试菜好了!”楚辞冲她微微一笑,然后又将她准备开酒楼,推出一些新菜式的事情提了提。   折夏听罢,这才反应过来,直直道,“感情姑娘根本不是专门奖励奴婢的,原是是看中奴婢这条舌头了!”   楚辞心里虽然的确是这么想的,单被自家婢女戳中了,面上到底还是多了几分不好意思。   看着她,轻咳一声道,“你自己知道就好,为什么要拆穿你家姑娘我呢?我不要面子的吗?”   折夏听她这般说着,向来冷若冰霜的脸上也不禁浮出几抹笑意来,又冲她拱了拱手,暖声道,“是,姑娘,奴婢记下了,再有下次,一定不戳破姑娘!”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稍后我将食谱写出来,再叫你来试吃!”楚辞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   折夏“嗯”了一声,然后转头,一刻不留地朝外走去。   而楚辞,在折夏走了之后,却没有立刻写菜谱,而是在想任二夫人托青禾给她带的那番话。   心里暗暗想着,下次再有宴会什么的,她必须要小心任大小姐任秋了!   还有宜婴,她也得提醒她,以后再去承恩侯府,不但要小心那个躲在暗中的常三,更要小心承恩侯府里的其他人!   谁知道,除了任秋之外,承恩侯府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在跟着常三学习蛊术。   若是太过大意,那么难免会马失前蹄。   这般想着,她筹谋了一会儿,然后才动手写起菜谱来! 第122章 原来如此   字数:6007   至于为什么会想到让折夏来试菜,还是折锦在得知她要开酒楼的时候提醒她的。   她说,折夏在被孟璟捡回来前,可是前朝御厨唯一的曾孙女,从她刚生下来起,吃的就是这世间最绝顶的美味。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从小就养出了一条刁钻的舌头。   任何菜,只要尝上一口,就能品出其中的不妥之处。   当初,她之所以从众多死士中脱颖而出,成为青龙卫一员,也是不堪忍受训练山头那些粗糙的饭菜……   楚辞一面默写云朝不曾出现过的一些菜色,一面暗暗的想着,等以后稳定了,说不定还能将这丫头调去如意楼,让她继承先祖的衣钵。   而折夏,一直在前院等了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才等到楚辞派人喊她。   厨房里,吴婶也照着楚辞的菜谱做了几样菜出来。   看到折夏进来,她忙招手道,“折夏姑娘,快过来,看看这几样菜做的怎么样?”   折夏闻言,只堪堪扫了一眼,就别过头去,望向旁边笑眯眯的楚辞,道,“姑娘,你确定要让我试吃?”   “怎么,你不愿意?”楚辞将折夏眼中的为难看的分明,一皱眉头,疑惑地问道。   折夏闻言,又看着她迟疑了片刻,然后才点头道,“奴婢……怕姑娘失望!”   “这话怎么说?”   折夏叹了口气,随即指向桌上的几道菜,道,“吴婶这样的水平,在家里可能还看得过去,但是若是开酒楼,只怕差得还远!”   她这话一出,吴婶的脸瞬间臊得通红,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折夏见吴婶这样,唇角微微抽动,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些伤人,开口,正要向吴婶道歉,可楚辞却摆手打断了她,“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姑娘!”折夏答应着,又歉疚地看了吴婶一眼,然后才朝外退去。   她走后,楚辞没有立刻去安抚吴婶,而是提起筷子,试起面前的四道菜来!   吴婶看她每道菜都吃了几口,面上更红了。   同时,也在忍不住,一把夺过她的筷子,带着哭腔喊道,“姑娘别吃了!你没听折夏姑娘说吗,我这水平差得还远,这样的猪食,就是糟践人的!”   “吴婶!”楚辞也没想到吴婶会这样激动,她放下筷子,叫了她一声,然后在她委屈又难过的眼神中,快速将折夏家中的渊源说了一遍。   末了,又道,“不说别的,只说我们回到楚宅后,吴婶你有看到那丫头在家中用饭吗?”   吴婶听楚辞这般问,抹着泪仔细地想了一通,然后摇头道,“好像真没有,每次饭点,折夏姑娘都不在的,我偶尔问她,她也只说在外面吃过了!”至于吃的什么,她却从来没有听她说过。   “这不就得了!”纯粹轻轻地拍了拍吴婶的手,笑着宽解她道,“这丫头本来就是与众不同的……所以,她说什么,你真的没必要放在心上。”   “姑娘说的是!”吴婶被楚辞这么劝着,原本汹涌着的羞恼也慢慢地散去……过了会儿,又回握住楚辞的手,哽咽道,“我是伺候姑娘的,只要姑娘喜欢我做的饭菜就好,别人我也不必放在心上!”   “你肯这么想就好了!”楚辞见吴婶想开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之后又就着桌上的菜吃了一碗饭,以安她的心。   而折夏出去后,越想刚才的事,越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妥。   便寻了个空子,跟自己的好姐妹折锦说了一遍。   折锦听完后,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放心吧,吴婶那边只是不了解你那条舌头,所以才会失态,等姑娘跟她说清楚,她明白了就好了……你也别想太多。”   “哦——”折夏长长地应了一声,这才不再纠结,又出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因着吴婶这遭,楚辞直到晚上才有功夫再找折夏。   折夏心中没有了心结,回起楚辞的话来也够干脆。   她摸着下巴,直接给自家姑娘出主意道,“根据奴婢这么多年吃遍京城大街小巷的经验,要说厨艺造诣,还是要属德胜楼的李大厨最高,姑娘要是想办法能把他挖过来,签下死契,那奴婢可以跟您保证,一个月下来,绝对能把他调教的比现在高上三个段位不止!到时保证您赚的盆满钵满!”   楚辞听她这般说着,沉吟片刻,道,“可德胜楼,是王爷的产业!”   她都不想跟孟璟有什么干系了,能厚着脸皮去找他要人吗?   可折夏却像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嘿嘿一笑,道,“所以奴婢说,咱是去挖人,不是去要人!”   楚辞:“……”   “那要不我把这差事交给你,你要是能把人挖过来,再把人给我调教出来,我就给你两成干股,再许你……以后余生在新的酒楼随便吃,不要一分银子?”沉吟良久后,她试着跟折夏谈条件。   而折夏听她这么说,想都不想,就眸光锃亮地喊了声“成交”!   说完,也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道了声“奴婢这就去德胜楼”,便转身飞一般的离开了。   剩下楚辞在寝房中,望天无语。   难道,这就是美食对吃货的魅力?   ……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丫头,第二日午时,就带着传说中的李大厨来楚宅报到了。   大厅中。   楚辞端坐主位,抬眸打量面前的李大厨。   嗯……高、瘦、笔直、俊俏。   几乎所有形容男子的褒义词都能拐弯抹角地跟他扯上关系。   “这,就是李大厨?”良久后,她才压下心中震惊,轻轻地咳了一声,看向男子身边,笑眯眯的折夏问道。   折夏听主子询问,忙点了点头,拱手道,“是,姑娘,这位就是德胜楼的李大厨。姑娘要是不信,不然让他现在就做几个小菜,就当考教考教他?”   楚辞哪里看不出折夏眼中的小算计,她不动声色地将目光又转回到李录的脸上,轻咳一声,问道,“李大厨,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当然,你愿意说就说,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姑娘请问!”李录抬起头,带着淡淡地打说道,话落,又低下头去。   楚辞:“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愿意离开久负盛名的德胜楼,转投我这个还没开张,前途不明的小酒楼来?”   “姑娘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李录听她这般问,没有抬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反问。   楚辞犹疑片刻,低低地道了声,“我想听假话!”   “嗯,因为小的觉得姑娘天纵英才,聪慧睿智,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不会失败的。”   “假话呢?”楚辞嘴角抽了抽,又问。   这下,李录稍微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因为……小的喜欢折夏姑娘,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楚辞:“……”这话,还真是真真的!   再看他旁边,折夏原本冷若冰霜,白皙若瓷的脸,已经红霞遍布。   不过作为主子,她却没有护着自家婢女,而是眼珠子一转,看着好像煮熟一般的丫头,鬼使神差地问了句,“那折夏你呢?对李大厨可有爱慕之心。”   折夏:“……”   李大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说不出的乐呵,“折夏姑娘,主子问你话呢……记着,要说实话,不然就是欺瞒主子!”   他话落,折夏的脸面更红了。   良久,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有!”   “哦,那就近水楼台,再考教考教罢!”楚辞听折夏给出肯定的答案,面上不由一乐,乐出口的话,却没有半分赐婚的意思。   就这么顶着李录瓦亮瓦亮,充满希冀的目光,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这话一出,折夏满意了。可李录,却是说不出的丧气……   楚辞瞧着,又是一乐。   然后以还有别的事要忙为由,将两人打发了。   两人走后没多久,外面吴婶又进来了,递给她一张帖子,说是卫府送来的。   楚辞打开一看,却是卫玢给她下的帖子,借的是陆兆华成亲的由头,想约她逛个街。   楚辞想到逛街,就想到了刚开业的如意坊。   立刻吩咐折锦帮她回帖,送去卫家。   算起来,陆兆华的好日子就在三日后,陆小郡王作为她唯一的哥哥,也是越来越忙了。   这一日,又是到了夜里才回来。   楚辞亲自给他拧了帕子,等他擦过脸后,问道,“怎么样,成婚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全乎了吗?”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这几日,就是再完善补充一下。”顿顿,他抬手拂了下楚辞颊边的碎发,又道,“对了,兆华还托我给你带句话,问你能不能提前一日去郡王府,陪她睡一夜,她有些话,想跟你说。”   “这倒是无妨。”楚辞因为任贻华的事情,总是对她有些愧疚,当下,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陆小郡王见她答应,原本就含笑的唇角,当即勾的更起了,一伸手,将她扯进怀里,低低地说起一些私房话来……   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日楚辞起身,刚用完早膳,卫玢的马车就到了。   两姐妹相见,自然又是一番寒暄。   当然,楚辞的职业病,让她寒暄过后,就给卫玢把起了脉。   卫玢则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小心地问道,“怎么样,我的脉象还好吧?”   楚辞松开她的手,点了点头,道,“还好。虽然受了之前那些阴损药物的影响,不过不是很严重。上次给你的保胎丸你用完了吗?等会我让人再给你拿上几瓶,你好好温养着,没事再多走动走动,对孩子好,将来生产的时候受的苦也小些。”   卫玢听她这般说着,自然是连连点头,保证一定会照她说的做。   之后,两人又说了些彼此的近况,然后才挽着手出门去了。   因为只有两个人,所以楚辞干脆将她请上了自己的马车。   她的马车是孟璟当时请能工巧匠特意改造过的,不但避震能力极好,就是遇到危险时,也比普通的马车更加牢靠。   再说卫玢虽然比楚辞年纪大,但却是个温柔的性子,尤其是跟楚辞在一起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一汪水,楚辞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两人上了马车,继续有说有笑。   一直到多半个时辰后,马车才停下来。   下了车后,正对着的就是醇直街这条巷子。   楚辞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卫玢扶了下来,然后两人在家仆的簇拥下,往如意坊走去。   卫玢一面缓步往前走,一面转过头,向楚辞道,“给你小姑子的添妆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现在加上你如意坊的护肤品,也算锦上添花!”   楚辞笑了笑,“那我在这里,就先替小姑子谢过你了,另外也要谢谢你,照顾我的生意。”   “我们姐妹之间,还用说这个吗?”卫玢听她这般说着,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楚辞忙笑着道歉,“是妹妹失言了,蘅姐姐莫怪!”   正说着,两人就走到了如意坊门口。   铺子已经开张了七八天,倒是刚好错过的高峰期。   里面光顾的客人算不上熙攘,只是刚好有些热闹,却又不会太吵。   守在门口的婢女是认识楚辞的,见她露面,一面出门迎人,一面冲着里面喊了一声。   李掌柜听到动静,也下得楼来。   恭恭敬敬地向楚辞行了一礼,道,“小的给世子妃请安!不知世子妃今日怎么想起来来铺子里了?”   楚辞闻言,冲着李掌柜淡淡一笑,道,“我是陪着蘅姐姐一起来的,掌柜的不用管我,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就好……另外,以后也如今日一般,我不点名找你,你便只将我当做普通客人就好!莫要随意乱了规矩。”   “是,是是!”李掌柜听自家主子吩咐,忙答应下来,将人请进去后,便又回了楼上。   而楚辞,知道卫玢是给陆兆华选添妆,也没有带她在底下看,直接上了三楼。   卫玢是卫家独女,手里自然不缺银子使,看过后,很快便在楚辞的建议下,选了一套适合陆兆华这个年纪的套盒。   之后,又给自己家中的几个女眷选了几套。   选完后,她便有些累了,鼻头都沁出一点细汗。   楚辞将她的情况看在眼里,直接给她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会意,扶着卫玢便朝一旁的茶桌走去。   两人分别落座,卫玢的婢女扫了眼桌上的茶水,犹疑片刻,到底还是没有给自家姑娘倒。   可卫玢却没有多想,婢女没哟给她倒茶,她便拎起水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婢女见了,一脸着急地正要开口提醒,可楚辞却摆手拦住了她,冲着卫玢道,“姐姐试试,这是我专门为如意坊调制的茶水,孕妇也是可以喝的。”   “好,那我就试试!”卫玢抬头冲她笑了笑,端起茶水就往唇边递去。   喝过一口后,眼睛果然亮了起来。   “是很不错!”她放下茶杯,惊喜地冲楚辞赞道。   楚辞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别的。   两人休息片刻,又用了点心,正要带着东西离开。   可楼下,却传来一阵吵嚷声。   楚辞听着,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卫玢坐在楚辞对面,脸色也不自然起来。   她试探着看向楚辞,问道,“要是,妹妹你先下去看看?这铺子好不容易才开起来,还是不要因为一切不必要的事情让人坏了名声。”   “我知道的,多谢蘅姐姐!”楚辞冲卫玢展颜一笑,然后才带着折锦,起身朝楼下走去。   她到楼下时,李掌柜已经到了。   可尽管他极力调解,来寻衅的那波人还是不依不饶。   一副非要砸店的模样。   楚辞看着,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她侧过头,朝折锦使了个眼色。   折锦会意,当下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朝那几个闹事的人旋去,点了他们的穴道,让他们无法动手。   此时,李掌柜也注意到了楚辞,立刻退后几步,朝她拱手道,“世子妃,此间混乱,要不您还是先上楼去,等小的将底下的事情全部解决了,再上去见您?”   “不用了!”楚辞直接摆了摆手,然后当着大厅里,所有人的面,看向闹事那一帮子,为首的男子道,“说罢,你是什么人?为何突然跑到我如意坊来寻衅滋事,要是说不清楚,那就不要管我将你送去京兆府了!”   男子听楚辞这般说,脸上却没有丝毫惧怕,他的脸上只有浓浓的愤怒。   狠狠地咬着牙,用力一甩袖子道,“分明是你们如意坊卖出去的胭脂毁人容貌,怎么到你口里,就成了我们寻衅滋事!你分明,分明是仗着自己南郡王府世子妃的身份,在欺辱我们这些顾客!”   “我告诉你,今日你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一定砸了你这店,不让你这些害人的东西再流传出去!就当我们为民除害!”说着,那人的眼里又生出一股子狠意来。   楚辞将他眼中的狠意看在眼里,觉得好像没有单纯闹事这么简单,便又皱着眉头,多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道,“敢问阁下能否将话说清楚!到底我这胭脂怎么害人了?害的又是谁?你这没头没尾就是一顿砸,一顿骂,我也听不明白!”   “你放心,我既然能将这铺子开在这里,不是走街串巷,那我就一定会对自己卖的东西负责人!”   “你且将事情说清楚,若真是我们铺子的错,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更不会以权压人,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她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又有理有据,在场的其他人听着,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同时,看向那为首闹事的男子的表情,也多了几分不满,一个一个,起哄着劝道,“是啊,你只说是那胭脂害人,倒是说清楚是怎么害人的,到底将人害成什么样子?你得拿出证据来啊!”   “正是!”楚辞听见有人替自己说话,也应和了一声,看向那男子,道,“说罢,你到底是哪家的人,又是谁用我的胭脂用出了问题?说出来,我们才好解决!”   男子被楚辞话赶话的说到这个份上,只能一拱手,怒声道,“既然世子妃问了,那我再隐瞒下去,也就说不过了。实不相瞒,我是崔尚书家里的管家,用那胭脂毁了容貌的就是我家的大小姐,薛灵!”   “我家小姐面皮薄,自从毁了容后,就晕过不下十次,现在根本下不了床……要不是这个缘故,老爷也不可能让我一个管家来替小姐讨公道,实在是小姐病体垂危,家中离不了主子!”   “所以,我这个奴才才被赶鸭子上架,来替大小姐出头!”   “崔尚书家的大小姐?”楚辞对这个姑娘并不了解,她重复了一遍,然后看向身边的折锦轻声问道。   她不懂这些,但折锦却是最清楚不过,当即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还记得姜夫人薛氏吗?那崔尚书就是姜夫人的兄长,薛大小姐就是姜夫人的外甥女!”   “原来如此!”楚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面上浮起一抹嘲讽来。   她可没有忘记,那薛家是谁的人!   分明就是承恩侯那边的人!   若说刚才她还有几分紧张,担心,是哪家的女儿用了她的胭脂过敏,随意毁了容貌。   可现在她几乎有九分确定,那必是承恩侯府联合薛家给她下的一个套。   至于目的,一是为了毁了她的名声,给承恩侯府报仇。   二呢,自然是让她的铺子开不下去,那京城,乃至云朝,就只会有珍华阁那么一家卖高等胭脂的铺子。   这般想着楚辞看向那个薛府管家的眼神也冷了起来。   “既然是你们家大小姐毁了容貌,又是说因我的胭脂所致,那我去看看,应该也不过分吧?”   薛府管家听她这般说,面上显出一抹犹豫来,不自觉地退后两步,瞪眼道,“可……可我们家大人并没有让我请世子妃回去!” 第123章 火齐   字数:6013   楚辞听男子这般说着,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改,只看向身边的折锦,淡淡的问了句,“我记得当今刑部尚书好像是姓方,不姓薛罢?”   折锦听出了自家姑娘的潜台词,立刻躬身,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厅里的人都能清清楚楚的听见,道,“姑娘记得不错,当今刑部尚书是方莱方大人,薛尚书是管工部的,自然,这断案一事也就不能听他一家之言,他说砸店就砸店了……”   “哦——”楚辞拉长声音,又看了男子一眼。忽而眉头一挑,又道,“还是说,我与我家婢女消息太过滞后,你家大人已经改任刑部尚书了?”   男子听楚辞和折锦一唱一和,脸上白了红,红了黑,可谓是五彩纷呈。良久,才狼狈地道了声,“我家大人没有改任!”   “那既然如此,这桩案子,我们要么报官,要么让我看到受害人,输的心服口服……你有意见吗?”   男子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却不得不妥协,道,“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带路吧!”说着,她朝折锦又使了个眼色,折锦会意,上前将男子和他那些随从的穴道解开了。   男子穴道被解,整个人都松开下来。   他抬头又看了楚辞一眼,正要请楚辞随他一起走。   可楚辞却没有看他的意思,而是又朝李掌柜看去,吩咐他道,“将薛尚书府过来砸碎的东西列个清单,算明白了,以后好索赔!”   李掌柜听主子这般说,自然是连声应下。   楚辞解决完铺子里的损失,然后又看向厅内围观的众人,道,“诸位若是不忙,也跟我去薛尚书府做个见证吧,省的以后有人平白坏了我如意坊的名声!”   那些刚好在店内的顾客也想知道今日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来还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狐疑着。   现在听楚辞大大方方的邀请他们,面上皆是一喜,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要随她一起去尚书府,给这件事做个见证。   薛尚书府的管家可没想到楚辞会带这么多人去,脸色一下子铁青起来。   大小姐毁容,已经够难受了,现在再让这么多人围观,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这般想着,他看向楚辞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埋怨。   可楚辞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清了清嗓子,又道,“自然,这些顾客不是白去见证的,倘若你们大小姐真是因为如意坊的缘故,才毁了面容,那我便负起这个责任,帮她医治,还她一张更秀美的面容……管家觉得如何?”   薛府管家:“……”   她这个提议实在是太诱惑了,估计就是她家主子都拒绝不了,别说他一个下人了!   只能点了点头,由楚辞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薛府去了。   当然,楚辞走的时候也没忘记交代李掌柜,让她好好照顾卫玢,等她办完事情,就来接人。   李掌柜是无原则的相信自家主子,自然好声好气的答应了。   另一边,因为来逛如意坊的顾客非富即贵,所以都有自己马车。   这就导致他们去薛府,路上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   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了。   管家将众人安顿在了外院,便去跟自家主子禀报。   而此刻,薛尚书正在自家独女的风铃居。   骤然听人禀报薛管家回来,他看了眼再一次晕过去的女儿,就怒气冲冲地朝外走去!   在花厅落座,看向薛管家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问,“怎么样,如意坊砸了没?”   薛管家听自家主子质问,没敢立刻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拱手道,“回、回老爷的话,小的带人去砸店的时候,刚好世子妃就在如意坊,所以……”   “所以店没砸成,你就这么回来了?”薛尚书一脸的阴鸷地瞪着薛管家吼道。   薛管家察觉到自家老爷即将震怒,赶忙将楚辞的那番说辞,还有她的承诺说了一遍,薛尚书听完后,这才忍了怒气,慢慢的冷静下来,是啊,他也是被气糊涂了,竟然忘了南郡王府的世子妃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倘若她肯出手,那灵儿的脸也不是没有救!   这般想着,他想也不想就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然后焦急地看向薛管家道,“既是如此,你还不快去请世子妃进来……”   “是,是,老爷!”薛管家应着,忙从地上爬起来,又朝外跑去。   外院,楚辞倒是没有着急的意思,正在不慌不忙的跟几个顾客闲聊,不知不觉,又给自己拉了一波助力。   等到薛管家赶来时,她们这个厅里的气氛已经融洽的简直不成样子。   薛管家当然也没有错过那些人脸上的笑,不过现在正是紧张时刻,他也没心思关注这些,只三步并两步地走到楚辞面前,单膝下跪道,“奴才见过世子妃,我们家老爷请您去风铃居……”   “带路吧!”楚辞没有多说,她站起身来,简单理了下袖口,就带着折锦和众人往薛灵住的风铃居而去。   风铃居是座雅致的阁楼,很有南国的风情。   地方虽然不大,但是假山池塘,小桥花园五一不缺,任谁都能看得出薛尚书对这个独女的宠爱。   就是楚辞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都有些惊叹。   更何况她身后那些商家出身的夫人小姐,就更是震惊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花厅。   薛尚书看到黑压压的一堆人进来,倒是没有任何不喜。   他知道这些都是楚辞请来做见证的人。   心里也不排斥,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不但是如意坊的见证,更是他们薛府的见证。   有他们在,只要证明不是薛府的问题,那楚辞答应替她女儿治脸的承诺就必须兑现。   “世子妃!”   “薛尚书!”   到近前后,两人相互见礼。   见完礼后,薛尚书先开口,躬身看着对面的楚辞道,“世子妃,我女儿就是里面,现在正昏迷着,不知您是进去看她的脸,还是下官让人把她搬出来?”   楚辞听崔尚书这般问,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只见面前男子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五官说不上多么丰神俊朗,但是却自有一番方正韵味。   此刻,许是因为着急病床上的女儿的缘故,如此年轻的人两鬓竟然已经生出几分白雪……   她冷眼瞧着,不由叹了口气。   念及面前男子的一片慈父之心,终究还是松口道,“我进去罢!”   说完,便径直朝里走去。   折锦则背着从马车上取的药箱跟在她的后面。   到了内室,一转过屏风,楚辞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薛灵那一张千疮百孔的脸。   也只消一眼,她就判断出,那姑娘的脸不是过敏,也不是因为用了劣质的护肤品烂掉的,倒像是被某种细小的东西一点一点啃噬出来的。   这般想着,她的面容一下子端肃起来,然后冷声吩咐身后的折锦,道,“拿手套给我,还有火齐!”   “是,姑娘!”折锦一面答应着,一面利落地将药箱放在了桌面上,打开来,将楚辞要用的东西找给她。   楚辞先戴了手套,确定有什么东西也不会沾到自己的手上,然后才仔细去看床榻上薛灵的脸……   只见这张脸已经红肿溃烂了一多半,尤其时两张片脸蛋,高高的凸起,十分吓人……眼皮和鼻子底下也有几分红肿。   尤其是,她检查的这一会儿功夫呢,眼皮处的情况又严重了几分。   这让楚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神魂一凛,头也不抬地朝折锦伸出一只手,道,“火齐!”   折锦闻言,立刻将东西递到她的手上。   楚辞接过这款她自己亲自用水晶磨出来的高倍数放大镜,仔仔细细地在女孩的脸上又看了一遍。   看完后,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一直守在旁边的薛尚书看到这一幕,立刻上前来,小心翼翼的问,“世子妃,怎么样,我女儿的脸还能治吗?”   楚辞听薛尚书这般问,却没有立刻言语。   而是站起身来,先将手套摘了下来,又吩咐折锦,“用筷子夹住,拿去烧了,记住,你自己亲自看着,务必要烧的彻底!”   折锦没想到楚辞会这般吩咐她,脸色一下子变了。   楚辞却没有跟她解释的意思,只淡淡的又催促了一句,“快去吧,不要用手碰,务必烧的彻底!”   折锦这才从药箱中取了一双玉筷,然后夹住手套,转身药箱中拿了火折子,朝外走去。   薛尚书看着折锦离开,整个人身上的气息更阴郁了。   看向楚辞的目光,也更紧张了,“世子妃……”   “若是我没有看错,薛尚书应该很疼爱自己的女儿吧?”楚辞回头看了眼床上的薛灵,顾左右而言他。   薛尚书却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带着几分沉痛,几分哭腔道,“世子妃说的没错,灵儿……她就是我的命!”   “当年,我家里穷,是寄住在她外祖家的穷书生,和她母亲青梅竹马,却因为身无长物,而无法将自己的真心相告,更不敢提亲。”   “可她母亲,却聪明慧黠的洞悉了我的心思,她让我好好念书,不要想别的,我什么时候金榜题名,她就什么时候嫁人……”   “后来,灵儿她外祖家逼得紧,她母亲干脆自己剃了头发,去家附近的一家庵堂出家。”   “而我,从那时候起,就暗暗发誓,我一定要金榜题名,一定要对得起她母亲对我的这片情深!”   “说来也是惭愧,我虽头悬梁锥刺股,用尽一切办法苦读,但还是蹉跎到二十七岁才中举,而灵儿的母亲比我大三岁,我足足让她等了十五年,才凤冠霞帔的将她从庵堂接了出来。”   “将她接出来后,我以为,从今往后就是我们的好日子,我终于能还她这一片深情,与她享受终生了,可我怎么也没想到……”   “就一年,我们相聚的日子竟然就只有婚后那短短一年,她婚后一个月就怀了灵儿,再加上年纪大了,怀相不好,生灵儿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了。”   ……   “所以,世子妃,你可能明白?灵儿她不仅是她娘的命,更是我的命。只要你能救灵儿,能帮她医好她的脸,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情愿!”   “世子妃,算我求你了!”   说着,他一撩袍摆,竟是竟是跪了下去。   楚辞见状,又是一声长叹。   她看向薛尚书,道,“你起来吧!薛小姐的情况,我得与你细细说一遍,毕竟,要想救她,你这个做父亲的,也是要出力的!”   “世子妃请吩咐,只要能救灵儿,我什么都愿意做!”薛尚书站起来后,目光灼灼的看向楚辞,认真说道。   楚辞点了点头,请他坐下后,然后才开口道,“我现在有七八分怀疑,令嫒是被人下了蛊,而那蛊虫,十有八九是下在我如意坊卖出的胭脂里的。”   “蛊?”薛尚书反问,脸色瞬间大变。   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又道,“还有,我上次中了千日睡蛊虫的事,大人应该有所耳闻罢?”   “这……我有听过几句闲言碎语。”薛尚书犹豫着说道。   楚辞冷笑,“我现在怀疑,给令嫒下蛊的,就是当初给我下蛊的那个蛊师。”   薛尚书听她这般说着,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可那个蛊师,为何要给灵儿下蛊?”   “那这就要问那蛊师,以及操纵蛊师的人了!”楚辞容色淡淡的。   话落,她又朝床上的薛灵看去,定定地望着她又肿胀了几分的眼皮,道,“大人你看,那蛊虫还在继续侵蚀令嫒的脸,若是就此放任下去,就算我以后能帮她恢复她的面容,可她的眼睛呢?我不说你也明白,眼睛若是没了,那就一辈子,永永远远的没了!”   薛尚书听她说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浑身顿时一僵。   噗通一声,他从胡床伤你摔了下去,再次跪在楚辞的面前,语气焦灼道,“世子妃,你救救灵儿,你救救她,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我求你了,你救救她!”   “是,我是有办法救她。但我怕,我救了她之后,你会反咬一口。”楚辞看着他着急的模样,犹豫片刻后,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薛尚书听她这般言语,忙摇头摆手,涕泗交加道,“不,我不会,我绝不会……求世子妃救灵儿,我薛尚可对天发誓,绝对不会恩将仇报,反咬一口,如违此誓,就让我在九泉之下的爱妻不得安宁,让我的女儿,我的灵儿不得好死,让我自己生生世世沦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楚辞听他敢用自己最心爱的人发誓,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信薛尚书一次,先给令嫒用药!”   “好,好好,那就多谢世子妃了!”薛尚书终于等到楚辞松口,整个人就像瘫软的泥一般,坐在地上,半天才爬起来。   等楚辞给薛灵敷完药后,他上前道,“那我,随后就去查灵儿到底是怎么中蛊的。”   楚辞点了点头,“那就有劳薛尚书了!”   薛尚书忙道不敢,过后,又将拳头攥的咯嘣作响,咬着牙道,“幕后人敢将主意动到我女儿的头,我自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楚辞没有再言语,她确定薛灵的脸不再恶化后就朝外走去。   薛尚书还要打发那些来看热闹的顾客,自然也跟了出去。   花厅里,薛尚书对着那些顾客好一番解释,又郑重的向楚辞道谢。   楚辞淡淡的收下薛尚书的道谢,然后才带着那些顾客离开。   等回到如意坊你时,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破财安抚。   送走那些顾客。   李掌柜也迎了上来,问楚辞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楚辞便将薛尚书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后,李掌柜一直浮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随后,他又将整理好的如意坊的损失交给楚辞,让她过目。   楚辞简单看了一眼后,就又还给了他,然后交待道,“现在薛尚书府里一团乱麻,你先不要去登门打扰,等薛尚书将这些事情全部理清楚了,你再带着单子上门去!”   李掌柜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这样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当即答应了一声,然后又跟楚辞说起了楼上的卫玢。   表示卫玢怀着身孕,等的时间有些长,便去给贵妇人们准备的雅间贵妃榻上眯着了。   楚辞听他这般回禀,微微的点了点头,嘱咐他去准备几个小菜,一份薄粥,就往楼上走去。   她上楼的时候,卫玢刚好醒过来,她的婢女便出来请楚辞去雅间。   楚辞进去后,只见卫玢正一脸慵懒的坐在贵妃榻上,直到看见她,眼里才有了几分焦距,笑着道,“妹妹,你回来了?怎么样?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楚辞点了点头,“差不多了。”顿顿,又道,“你睡了也有一会儿了,饿了吧?我让李掌柜准备了几个小菜,还有一份薄粥,要不要一起吃点?”   卫玢想了片刻,却是摇头,“天色太晚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正说着,雅间外面突然传来折锦的声音,“姑娘,明郡王和摄政王来了,您和郡王妃可要出来见见?”   楚辞听到明郡王三个字就知道卫玢为何这般着急了,她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打趣道,“我说怪不得这般着急,原来是想你的好夫君了!”   卫玢被楚辞这么一说,原本微白的脸蛋一下子变成了浅粉色,她嗔了她一眼,然后软着声音,开口道,“左右他也来了,不如,我们先送你回楚宅,然后自家再回去?”   “这却是不用了!”楚辞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还是跟着你的好夫君先走吧,我有些饿了,想在这里吃点东西再走!”   “那要不,我也陪你吃一点?”卫玢原本是不想留下来吃东西的,可现在被楚辞一口一个好夫君打趣着,却也不好意思走太早了,只能强压下心中羞涩,开口轻轻地询问了一句。   “不用不用!”楚辞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忙拒绝道,“你快跟你的明郡王走吧,我等下用完膳还有别的事情,也顾不上送你,现在有他接你刚刚好!”   卫玢听她这般说着,才微微的松了口气,然后福了下身,道别后,带着自己的两个婢女转身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她款步离开,然后低下头,冷着脸看起了自己修剪的圆润的指甲!   心想,之所以先将卫玢打发走,哪里是因为她饿了,又哪里是因为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分明只是,不想见那个男人罢了!   她这般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下意识的抬头,却见是李掌柜,他手里端着一只托盘,里面是刚做好的小菜和薄粥,竟是亲自送上来了。   “姑娘,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李掌柜上前,将托盘放下,然后恭恭敬敬地向楚辞行了一礼。   楚辞淡淡一笑,“有劳你了,若是有别的事情要忙,就先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可李掌柜听她这般说,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笑了笑,就在她身边站定了。   楚辞将她脸上的笑意看的分明。   再想到他是谁的人,不过片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小老头分明是受了陆邑风那厮的吩咐,防着她呢!   这般想着,她索性也不去管了。   干脆拿起托盘里的筷子,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小老头是找谁做的小菜,味道还真不错!   她吃着吃着,不知不觉间,就将四碟小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反应过来放下筷子时,肚子早已经撑得不像样子了。   “折锦……”   揉了会儿肚子,她抬起头朝外面叫了一声。   折锦听到吩咐,这才从外面走了进来,到她面前后,微微一福身道,“姑娘,您叫我?”   楚辞看了她一眼,然后试探着问道,“外面,没人了吧?”   折锦见她这般小心,一下子就猜出了她的心思,当即含着笑福身道,“没了,郡王带着郡王妃都走了……” 第124章 绑架   字数:6123   “那我们也走吧。”楚辞起身,轻轻地揉了揉被撑得有些难受的胃,绕过矮几朝外走去。   折锦连忙跟上,李掌柜也躬身拱手相送。   下楼后,出了如意坊,楚辞却没有朝停在一边的马车走去,而是迈着步子,朝醇直街巷头走去。   折锦在楼上时,就看出自家姑娘有几分吃撑的意思,此时自然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跟在她身边一步远处,无声地走着,同时朝身后驾车的侍卫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迟上两刻钟再慢慢往楚宅赶。   这样,马车离得不远不近,若是姑娘走不动了,她打个信号,姑娘很快就能有车坐,要是能走得动,姑娘人也清静自在些。   她看得出来,今日从薛尚书府出来后,她家姑娘的情绪就有些不对。似乎是有些感伤,又有些羡慕薛尚书和薛大小姐之间的父女情深……   再想想蚂蟥般的苏坤,折锦不难理解自家姑娘突然低落的心情。   寂静清冷的长街上,主仆两人就这样静默的走着。   前面,楚辞的心情是有些低落,不过不是恨苏坤,羡慕薛灵,而是想起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父亲。   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从自己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不知道此刻,他是不是也在想着她,后悔让她跟着外祖父学中医,后悔在她出事的时候没有陪在她的身边……   想到那个在外人面前无比严肃,在她面前却一脸温柔宠溺的父亲,她的眼眶不由湿润起来。   这一刻,她是前所未有的想家,想回去自己从小长到大的那个家。   她想回去。   汹涌的思念打湿了她的眼眶,她再也忍不住轻轻的啜泣起来。   “姑娘……”折锦听到她的啜泣声,忍不住叫了一声,抬手正要搭上她的胳膊,走到她的面前。   可就在此时,一道破风声突然传来,楚辞只听到一声闷哼,下一刻,她身边的折锦便猛地朝前扑去。   借着昏暗的夜色,她看见她的后背上插着一支黑色的短箭,暗红的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濡湿她的后背。   “折锦!”楚辞惊叫一声,正要上前去看她,结果还未来得及上前,耳边又有一道破风声急剧袭来,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拽上了一匹马。   随后,一记手刀砍来,她直接晕了过去。   变故发生得太快,直到那匹马疾奔出巷口,转了个弯,隐在暗处的青一和青二才发现不对。   两人对过眼色后,青一朝楚辞被带走的方向追去,青二则是飞快赶到了折锦的身边,在她后背点了几下帮她止血。   “青二,我、我没事,你快追上去……务必救回姑娘,快、快去!”折锦强忍着后背传来的剧痛,紧紧扣住青二搭在她肩膀伤的手,焦急又无力的说道。   青二听她这般交代,又犹豫了片刻,才拔腿朝着巷口的方向奔去。   折锦死死的咬着牙,看着青二的身影消失不见,又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躬着身子,拖着一条腿,跌跌撞撞的朝巷口而去……   到了巷口,她将怀中的信号烟花发了出去,然后才半阖着眼,毫无预兆的朝前扑去,晕死过去。   楚辞再恢复意识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她被人点了穴道,横搭在马上疾奔,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散架了,满口都是腥甜的血沫子。   这个恶贼,还真不把她当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缓了一会儿后,她才强忍着被颠晕过去的痛苦,迎着呼号的风声,大声问了一句。   马上的恶贼听她这般问,却没有理会她,只冷冷的威胁了句,“你要是不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就给我闭嘴!”   楚辞闻言,恨恨的反诘,“你不是也没闭嘴?……你敢劫我,你知道我的身份吗?你知道我身边跟了多少暗卫吗?我奉劝你一句,要是还想活命,就放下我!不然等我的人来了,有你后悔的!”   她大声威胁着,暗暗祈祷这个劫她的恶贼只是个普通劫匪,现在知道她不是好惹的,就识相的放了她。   可谁知那恶贼却不是不同的贼匪,他就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冷笑一声,腾出一只手,死死的扼住她的脖子,冷道,“南郡王府的世子妃,如意坊的东家,摄政王的前王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告诉你,我既然敢劫你,我就有万全的准备,在我拐过祥芝街巷口的时候,就有几十匹马,带着跟你身材衣衫差不多的女子,往各个方向而去!等那些人全部被抓到,怎么说都已经到了明日天亮!那个时候,我早带你跑出京城了,到时再将你弄聋弄哑,划花你的脸,我看谁还能认出你!”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下意识地反问,“你是承恩侯府的人?”   疯狂策马的黑衣人却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只冷冷的嗤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楚辞心里却有五六分的肯定,劫她的人一定跟承恩侯府脱不开关系!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怎么脱身。   孟璟给她的青龙卫本领虽然高强,可问题是她今日出门只带了青一、青二两个。   他们两个人只有两双脚,也只能追去两个方向,如何能应付得了对方几十匹马,几十个方向呢!   只怕等他们反应过来追错人的时候,早就来不及了。   这般想着,她只觉得五脏六腑更加不舒服了,喉间也多了几分呕意。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支撑不住,顶风呕在马背上时,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是青龙卫追来了吗?   楚辞心中一喜,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警醒。   马背上的黑衣人亦听到了马蹄声,他恼羞成怒的骂了声“操”,然后夹紧马腹,勒紧缰绳,甩鞭子的动作更加粗暴频繁……   楚辞察觉到他的慌张,心里多了几分安定,眼珠子一转,又故意冲他大声喝道,“小子,就你这骑术,连我家最差的青龙卫都不如,我要是你,我才不自取其辱……我定会立刻停下来认输投降,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她故意干扰对方的情绪。   黑衣人听了她的话,果然急躁起来,他怒吼一声,又要低头骂她,又要看着前面的羊肠小道,速度难免就慢了下来。   可身后青龙卫的马蹄声却越来越清楚。   “阿辞,是你吗,阿辞——”   突然,一道熟悉却冰冷克制的嗓音划破夜空,从远处传来。   楚辞心脏停跳了一下,随后正要回话,可马上的黑衣人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又扬起一记手刀,朝她脖颈劈去……   这般狠厉的力度,楚辞脖子差点被他砍断。意识消失前一刻,她却不甘心就这么晕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当机立断地狠咬了一下舌尖。   剧痛袭来的那一刹,她含着滚烫的舌尖血,错愕而又惊惧地想着追上来的为什么不是青龙卫,而是孟璟这厮!   他、他怎么会来的这么及时?难道在如意坊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随着明郡王和卫玢一起离开,而是一直在暗处跟着她……好像只有这么解释,才说得通。   就在她分神之际,她完全不知,黑衣人在孟璟迫切的追赶之下,竟然慌不择路的奔向了一片断崖……   朦胧的月光下,走投无路的黑衣人看不见断崖的险峻,却能听得到崖底滔滔的河水。   ……   终于,两匹马一前一后停了下来。   黑衣人解了楚辞的穴道,拎着她狼狈的下了马,狰狞着一张脸,朝距离他只有六七步,骑在马上的孟璟看去。   四目相对,感觉到孟璟身上腾腾的杀气,他下意识的拖着楚辞又退后了好几步,一直到站在了断崖边上,他才一脸阴狠的冲着孟璟威胁道——   “别过来!你要是敢过来,我就将她推下去!”   孟璟没有理会黑衣人的威胁,他跨坐在青色的骏马上,身躯伟岸高大,面覆黑铁,浑身的威压外放,如同地狱修罗一般,寒声道,“放了她,本王给你一个全尸,否则本王必夷你全族,让你尝尽大理寺典狱一百零八种刑具,教你生不如死!”   黑衣人听到一百零八种刑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却没有放人,而是强撑着厉声道,“若是我死都不放她呢?”   话落,当着孟璟的面,他不再去钳制楚辞的脖颈,而是向后抓住了她披散着的乌黑长发,从发梢开始,一圈一圈的缠到了自己的胳膊上……   这样,楚辞垂到腰下的长发就仿佛一条黑练,通过黑衣人的胳膊,将两人紧紧的捆绑在了一起,再加上,两人都站在断崖边上,甚至有一半的身子都倾向了断崖,所以只要孟璟敢动手,那楚辞无论如何都无法善终。   黑衣人能想到的,孟璟又怎么会想不到。一时间,他身上的气势,更加肃杀冰冷了,微微下垂的唇角抿的也越发紧。   黑衣人瞧着他这般模样,却是松了一口气。   跟着,他又恶意的侧身,往楚辞那边靠了靠。   冷笑着将另一只手里的匕首递向楚辞的胸口,冲着马上的孟璟喊道,“摄政王,你要是不想她身上多一个洞,就往自己胸口扎一个洞!”   孟璟听他说完,一动不动,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   黑衣人看着他桀笑,用力扯了扯被风吹的发疼的唇角,“忘了告诉摄政王,我的耐心可不怎么好,我数三下,你要是不动手,那我可就动手了!”话落,他手中的匕首又往楚辞胸前递了递。   楚辞看着已经扎破她披风的匕首尖,一时间,却是苦中作乐的想——幸亏冬天的衣服穿的够厚,她才没有被黑衣人一下子扎个透心凉。   而另一边,孟璟将黑衣人的威胁看在眼中,他突然翻身下马,没有任何预兆的朝着两人走去,一面逼近两人,一面冷笑道,“你哪只眼睛让你觉得本王蠢钝如猪了,说出来,本王不介意帮你剜了!”   黑衣人见状,不禁大怒,“你什么意思?”   孟璟仍在步步紧逼着,嗓音冷漠却嘲讽道,“你说你不会伤她,本王就信你吗?若是本王信你,那等本王真将自己扎成了筛子,你又会放过她吗?你绝对不会!……本王说的对吗?”   话落时,他距离两人已经只有三步之遥。   黑衣人脸上也露出一抹慌张来。   他眼中闪过一抹狠意,同时右手用力,就要朝楚辞胸口狠刺……   可就在他扬手的那一刹,远处风声杂着空响传来,突然冒出十几支袖箭黑压压的朝他射去。   黑衣人想要躲避,可已经来不及,最后一刻,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拽着楚辞往身后的断崖跌去……   楚辞的头发被黑衣人死死的钳制着,双脚又有一半悬空,纵然有孟璟飞速上前捞人,可到底因为夜色太重,只有一双高底绣鞋被孟璟拽了去……   “阿辞——”   耳边风声呼呼……急速下坠的那一瞬,楚辞下意思的闭上了眼睛。   而孟璟眼睁睁的看着楚辞坠落断崖,他想都不想,飞身一跃,就跟着她一起跳了下去。   “王爷!楚大夫!”一直跟着孟璟,埋伏在暗处的韩赭见状,疯一般的跑到断崖边上,向下张望,可断崖下一片漆黑,只有冷风翻滚,又能看得见什么。   他跪在崖边,滚烫的热泪流了出来……   此时,崖底。   只听连着三声闷响,冰冷黑暗的水底里,楚辞还没来得及睁眼,脖颈就被一只手臂给圈住了。   眼前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强忍着浑身的剧痛,还有胸腔里因为缺氧而产生的刺痛,随波逐流。   不知挣扎沉浮了多久,她和黑衣人终于浮出水面。   “阿辞,你还好吧?”可没想到,耳边传来的却是孟璟的声音。   “是你?”   她睁开眼,哆嗦着朝近在咫尺的男子看去,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沉沉的吐出一句,“你也跳下来了?”   孟璟闻言,一面带着她继续往岸边游去,一面低低道,“本王不放心你。”   楚辞面对这样的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沉默不语。   两人又用了半个多时辰的时辰,才游到岸边。   迎着凛冽的江风,楚辞朝在她后面上岸的孟璟看去,正要问问他现在怎么办。   可孟璟却一个踉跄,接着没有任何预兆的就往地上倒去……   “喂,摄政王,王爷?孟璟?”她抱着双臂,在他身边蹲了下来,牙齿打颤的叫着。   可躺在岸边,不知何时丢了面具,双目紧闭的孟璟却像是根本听不到一般。   楚辞叹了口气,只能认命。   她转头打量了一番附近的环境,然后将自己身上的湿衣除了下来,打算去捡点柴火,先将两人烤干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前脚刚踏出去一步,身后的孟璟竟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向她道,“世子妃是想抛下本王,独自求生吗?”   楚辞忙转过头去,一脸惊喜道,“你醒了?!”   孟璟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惊喜,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一提气,拎着她脱下来的披风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向她道,“本王说了,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吧!”说着,拔腿便朝前走去。   楚辞光着一只脚,两腿灌铅般的跟在他身后,一面走,一面问道,“王爷,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找个避风的地方先把衣裳烤干了!”孟璟说着,回头朝她扬了扬手里的白色披风。   楚辞“嗯”了一声,跟在他后面继续走着。   这一走又是多半个时辰,走到最后,楚辞一只脚磨破皮,两条腿都快抬不起来了……   走在前面的孟璟察觉到她的疲惫,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朝她看去,“怎么?走不动了?本王背你吧!”   “不、不用……”楚辞连忙摆手,顿顿,惨白着脸又道,“你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各顾各的吧!”   孟璟听她这么说着,哂笑一声,没有表态,转过身继续朝山上走去。   直到寻到一处隐蔽的山洞,他才朝楚辞道,“今晚就在这里落脚罢!”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朝那黑黢黢的山洞看了一眼,却是一脸不放心道,“这么黑,里面不会有野兽吧?”   孟璟听她这般说着,微微沉吟片刻,忽然转向她问道,“会爬树吗?”   楚辞点了点头,“会!”   “爬上去!”孟璟没有跟她多废话,直接指向身边的一棵大树,吩咐道,“在树上等我,我去捡些柴火来……”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正要上树,可是却发现……以她现在的力气根本上不去。   一直站在一旁的孟璟也后知后觉的想到了这点,他叹了口气,缓步走上前来,掐住她的腰,猛地提气,便跃上了最粗的一根树杈。   将她安顿好后,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像想起什么一般,突然伸手朝自己的腰带摸去。   楚辞见状,忙抱住自己的胸口,怒道,“孟璟,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还想这些肮脏的东西!”   孟璟:“……”   他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解腰带。   不过解完后,却没有楚辞想象中的下一步动作,而是将腰带当做绳索,把她固定在了树干上。   “我怕你会睡着。”跳下树前,他看了她一眼,轻轻的解释道。   楚辞一时语塞。   而孟璟也没有要她回应的意思,他跳下树后,便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楚辞便开始漫长的等待。   中间,如孟璟所料,她还真是晕过去一次,又睡过去一次。   至于孟璟,很久后才回来。   他笼好篝火后,才将她接了下去,又塞给她几块野生的番薯,让她烤着吃。   两人就这样簇拥着火堆,她烤两人的衣裳,烤番薯,而他用匕首削了木杖,制作火把。   等火把做好后,他背过身,让她换了烤干的衣裳,然后又将她送到树上固定好,他才带着两把火把进了山洞。   等他再次出来时,已经是次日午后。   楚辞被他接下树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发白的脸色,泛青的眼圈,不放心的问,“孟璟,你是不是受了伤?”   孟璟摇了摇头,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疏冷道,“我没事,走吧,山洞里我已经收拾好了,你进去好好的躺会儿。”   可楚辞却不信他的说辞,她停下脚步,肃然的看向他道,“把你的手腕给我,我帮你看看。”   “不用!”孟璟直接拒绝,“该休息的是你!”   说完,便朝山洞里走去。   楚辞没有办法,只好跟了上去。   再次走进山洞,里面已经不再是黑黢黢的,而是十分亮堂,孟璟每隔三五步就相对点了两把火把。   楚辞跟着他一路走到山洞最里面。只见他已经将地面打扫的十分净净,又用干柴砌出一张床来,床上铺着的是他的大氅。   “你就在这里睡着吧,我守着你。”孟璟在旁边坐下,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的床,冲她说道。   楚辞想要拒绝。   可孟璟的眼神却不容她拒绝。   “那你呢?”拥着自己的披风在他的大氅上坐下后,她看向他,担忧地问道。   孟璟却没有回答她,只是侧过头去,冷冷的说了句,“经过上次宜婴的事,我以为你会不在乎我的死活。”   “我不是……”楚辞下意识的辩解。   孟璟听她这般说着,猛地又回过头来,嘲讽看着她的眼睛道,“那是什么?你对本王犹有余情,还是你就喜欢看着自己的新欢旧爱为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孟璟,你混蛋!”   楚辞听他这般贬低她,再也忍不住抓起手边一根干柴就朝对面的孟璟扔去。   孟璟随手将干柴接住,又凉凉的看了她一眼,“怎么,被本王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   楚辞咬牙瞪着他,委屈的怒道,“既然我在你心里这般不堪,那你又为何对我念念不忘,还跟着我从断崖跳下来?”   “……起初眼瞎,后来认命。”孟璟沉吟片刻后,淡淡的说道。   楚辞气的浑身都颤抖起来,指着他鼻子道,“你,你有种……我、我不想看到你,不想跟你呆在同一个山洞里!”说完,她下了地,气呼呼的便要朝外走去……   孟璟没有阻拦她,只是看着她一步一拐的往外走去。 第125章 食物   字数:6028   楚辞咬着牙,瘸着腿出了山洞,又走了大概有一里路,才发现自己身上阵阵发冷,体力也不支起来。   尤其是空空如也的胃,像是火灼一般,难受的厉害。   她感觉自己再走不下去。   刚好身边有一棵大树,索性走了过去,扶着树干,艰难的靠着树坐了下来……   现在这个情况,她不用给自己把脉都知道,自己应该是发烧了。   可身上带着的药早在昨天入水的时候就已经被冲走了,连荷包都不知道哪里去了。现在在这个荒凉的山头,她纵然有满腹的医术,又有什么用!   歇了一会儿后,她捂着越来越饥饿的胃,想起身找些吃的,可试了好几次,竟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一手扶住额头,只觉得身上越来越乏,眼皮也沉了起来。   要不,就先睡一会儿,等精神养好了再去找吃的?   她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而此时在她身后一丈远处,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孟璟终于现身,沉着脸,脚步虚浮的朝她走来。   到她身边后,他毫不犹豫的点了她的睡穴,然后拎起她跃上了旁边的树杈,找了个最隐蔽的地方将她固定好。   跟着又从怀中摸出几个尚还温热的番薯,放在她怀中最贴近胸口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扶着树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抬起手在她消瘦的脸上轻轻的抚了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准备离开。   离开前,他一不小心,碰到她裸露在外一片冰凉的右脚。   只见那只脚已经不像是脚,又脏有肿,脚底还有许多细碎的伤口,带着血的结痂。   他看着,眼中流露出一抹浓浓的心疼,接着又撕下一片衣摆,小心翼翼的将她的伤脚裹住,然后才转身,决绝的跳下树……往山洞的方向走去。   回山洞的路上,他又检查了一番自己昨日布下的陷阱,确定没有问题后,才进了山洞,躺在自己盘的木床上闭目养神。   待会儿说不定还要用力气,他得尽快恢复几分体力……   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外面传来了一阵一阵的惨叫声。   孟璟在听到第一声惨叫时,就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他握住自己用木头削的长矛,一身寒气的下了床。   山洞中的火把已经灭掉,只有在她面前不远处还剩着最后一点火种。   不久后,果然有黑衣人摸进了山洞,为首的那个拿着火折子,一步一步的朝前试探着……   孟璟看着火折子透出的光亮,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捻着手中的石子便朝火折子打去。   黑衣人听见暗器的声音,下意识的躲避,手中的火折子因为快速闪动,一下子被劲风扑灭。   “人就在里面!”为首的黑衣人终于确定山洞有人,大叫了一声,拔腿就往里冲。   孟璟没有理会。   他在心中默数一、二、三……   “三”字刚数完,只听一声惊叫,有四五个黑衣人都掉进了他挖的陷阱。   孟璟趁着这空档,按着自己算好的距离,运起轻功朝山洞外奔去。   山洞又长又黑,谁也看不清谁,没有掉进陷阱的黑衣人也分不出神理会他,只顾着点火折子救陷阱里的同伴了。   孟璟出了山洞,没有片刻犹豫,照着山洞内顶上又是一掌。   下一刻,只听轰隆一声响,山洞顶上便又无数山石滚落下来,死死的封住了山洞的门。   看着这一幕,守在山洞外,围住孟璟的黑衣人眼中都露出一抹惊愕……   他们接到的任务是追杀一对坠崖的受伤男女。   那个女人不知道在哪就不说了。   可面前这个男人,哪里像是受伤的样子……   “大哥,怎么办?”排行老三的黑衣人看向自己的大哥,厉声问道,“到底动不动手!”   黑衣老大听自己兄弟这般问,深深的看了面前的孟璟一眼,又犹豫了片刻,然后才狠声道,“已经到这份上,只能上了!也算是替老二老四报仇!”   吼完,老大一马当先的挥刀朝孟璟砍去!   孟璟手中只有一支木头削成的长矛,自然不能硬碰硬,绷紧了面容,连连侧身躲避,不敢暴露自己的底子……   另一边,楚辞幽幽转醒时,只觉身上温度更加滚烫了。   不过因为睡了一个多时辰,体力到底恢复了一些。   她睁开眼睛,想起身活动下,却发现自己再次被绑在了树上。   是孟璟?   她靠着树杈,艰难的坐了起来,看着自己被包扎的仔仔细细的脚,震惊的想着。   可……怎么会是他呢!   在山洞的时候,他明明一副高高在上,冷嘲热讽的样子。   可要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她心情复杂的想着,忽然间,只觉身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胸口还藏了东西。   她伸手一掏,竟是三只干瘦的番薯。   而且可能因为她发烧的缘故,那三只番薯还残留着些许温热。   看着那三只番薯,楚辞原本混沌的脑袋一下子清明起来。   孟璟……他哪里是真的想跟自己发脾气,他分明是不知道先找到他们的人是敌是友,所以才用计将她逼走,他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应付那些未知的艰险。   这般想着,楚辞的眼睛一下子酸涩起来。   那三只番薯她也吃不下去了。   她解开固定她的腰带,抱着树干就往树下爬去……   既然他们两个人是一起从断崖掉下来的,那有什么危险就应该一起面对,她不能,也不会将死路留给孟璟,自己一个人苟且偷生。   山洞那边。   孟璟与黑衣人缠斗许久,到底还是被识破了已至强弩之末的底细,他用木矛刺死了两个黑衣人,刺伤了四个黑衣人,夺了一把兵刃。可那些人也杀红了眼,往他身上砍了几刀。   不过好在都不是在要紧的地方,再加上他穿的是玄衣,那些人也看不出他究竟流了多少血。   “兄弟们,他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再加把劲速战速决,到时候老子请你们去飘香院乐呵乐呵!”   黑衣人老人趁着空隙,粗声粗气的鼓舞了一番士气。   而飘香院三个字确实激发了那些黑衣人的欲望和血性,当即他们朝孟璟招呼的更狠了。   孟璟一个不留神,胳膊便又被砍了一刀。   于是同时,在他身后的另一个人往他紧握兵刃的右手砍去。   孟璟因为体力不济,动作原就有些缓慢。   听到背后金鸣声时,他清楚的知道,要不弃了兵刃躲避,要不被人砍了右手。   两害相权,他想也不想就弃了刀,旋身堪堪夺过那朝他右手砍来的刀光……   而剩下的六个黑衣人见孟璟兵刃被打翻,眼中当即掠过一抹得意,同时,六个人出刀,更加凌厉的朝孟璟砍去。   孟璟在六个人同时逼来时,尽管已经拼劲全力的躲避,可到底还是只能踢翻两人避过两人……   而剩下的两人,一人发了狠的朝他左臂砍去,一人朝他后心砍去。   风声从身后呼啸而来时,他以为自己再也躲不过去。   可谁知,在他左臂剧痛传来的那一瞬,他的身后亦有一人发出一声闷哼。   他利落翻身,朝身后那人看去,只见有一支木箭正中黑衣人的胸膛,那人到死,眼睛都大睁着,不知道是谁在自己的背后出了手。   惟有箭矢射来的方向可以证明,箭是从山洞顶上射下来的。   “大哥,难道有援兵?”一支从上而下的箭打乱了那些黑衣人的心,排行老三的看向老大,急声问道。   老大听老三说着,抬起头看了了眼山洞顶上的位置。   到底还是不敢拿自己的命赌,他狠狠的瞪了孟璟一眼,道,“我们撤!”   说着,带着剩下的五个兄弟转身就朝下山的方向跑去。   孟璟看着他们离开。   回过头朝山洞上方看了一眼。   沉吟片刻后,阴着脸提了一口气,用尽最后一点内力,往山洞顶上掠去。   如她所料,在枯草别后隐着的那张面容,果然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你没事吧?”   楚辞迎着男人凶狠的目光朝他走来,在他面前停下后,紧张的问道。   孟璟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死死的抓着她的手,道,“你就这么不听话?”   楚辞被他训的心火顿起,一面撕了自己的中衣,扒了他的衣衫替他包扎,一面狠道,“在你摄政王的眼里,难道我楚辞就是那种贪生怕死,抛弃同伴的人吗?”   孟璟抿紧了唇不语。   楚辞又冷哼了一声,帮他将身上的伤口都包扎好后,瞪了他一眼,问道,“还能走吗?”   孟璟看着她乌黑润泽的眼珠子,不只觉的将他的手握的又紧了几分,沉声道,“那些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听我的,你先走,躲起来,等青龙卫找过来!”   “我不走!”楚辞死死的瞪着他怒吼,喊完,又从怀中掏出那三只干瘦的番薯来,塞给他道,“吃!”   孟璟面对她的执拗,却是一肚子的火气,他突然抬手,一把将她手里的番薯打开去,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楚辞你听话,小尔和辛儿需要你,他们不能在失去父亲后,再失去母亲!”   楚辞没想到孟璟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两个孩子。   她的眼神一下子柔软起来,眼睛里也含了点点的泪意……小尔,辛儿,她的两个孩子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哭着喊着要找她。   “听我的,你快走,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青龙卫没有来之前,绝对不要出来!”孟璟见她变了表情,立刻放软声音,又劝了一句。   可楚辞却还是没有答应他。   她抬起袖子,用力的抹了把眼泪,看着他,一脸坚定的说道,“孟璟,我说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就绝对不会抛下你!”   “小尔和辛儿……他们不能失去母亲,也不能失去父亲,我们两个人都要活下来!”   “阿辞,你别任性!”孟璟压抑着声音,又劝了一句。   可楚辞却不再理会他,她直接看向他手上的左臂,道,“只是伤了手臂,没有伤到腿,应该还能走吧?”   孟璟没有言语。   楚辞也不指望他说话,她扶住他的右臂,强行将他拖了起来,往前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我说了我们两个都要活下来,那就一个都不能死……那些人人数并不多,我赌他们不会大范围的搜查,那我就做两只缩头乌龟,跟他们慢慢的耗着,一直耗到青龙卫赶来救援。”   孟璟听楚辞这般说着,终于提起几分兴趣,侧头看了她一眼,沉声问道,“缩头乌龟,这是什么意思?”   楚辞便道,“我刚才绕道来这里时,在山洞的背面大概五六里处,发现在一处猎人布下的陷阱,看那大小,应该是猎野猪那种大型猎物的,地方挺大,藏下我们两个人绰绰有余!我们就‘自投罗网’一次,在下面等着。”   “若是可以,这倒算是个好主意。”孟璟沉默许久后,哑声说道。   楚辞见他终于妥协,心情松快之余,又忍不住冷冷的哼了一声,吐槽他道,“只是这样屈辱的法子,倒是委屈我们堂堂摄政王了!”   “不委屈!”孟璟听她说完后,想也不想便说道,“只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在哪里都不委屈。”   楚辞哼了一声,“你可别这么说,别忘了,我已经嫁人了,我的夫君是陆邑风。”   孟璟听她提起陆邑风,脸色骤然一遍,同时停下脚步,看向她道,“要是日后陆邑风知道我们这两日的同甘共苦,你说他会怎么想?”   楚辞闻言,用力咬了咬下唇,瞪向他道,“你是不是非逼着要我抛下你?”   “可你不会的。”孟璟沉沉的看了她许久后,突然揽过她的肩膀,一面靠着她往前走去,一面道,“本王知道,你是不会抛下本王的!”   “……”楚辞已经不想再跟他多费唾沫了。   只一言不发的拖着一只伤脚,继续朝前走去。   挪了大概多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终于找到了猎人设下陷阱的地方。   “我已经看过了,底下没有猎物,你在上面等着,我先跳下去,看里面能容人,你再下来。”楚辞推开孟璟,让他靠树站着,转身就要朝陷阱走去。   可转身之际却被孟璟给抓住了手臂,他拧着眉头,看了他一眼,道,“本王去!”   说完,拔出腰间的匕首,便朝陷阱走去,在边缘停下后,纵身跳了下去。   他已经下去了,楚辞只能在上面等着。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孟璟低沉沙哑的声音才从陷阱下面传了出来,“阿辞,下面可以容人,你可以跳下来了?”   “知道了!”楚辞应了一声,就一瘸一拐的朝那陷阱走去,然后轻轻一跃。   陷阱底下有些黑,她跳下去之后,落进男人的怀中,才反应过来孟璟先下来是想接住她。   “你还好吗?”她根本来不及羞涩,从他怀中跳下地,就问起他受伤的胳膊。   孟璟倒吸了一口凉气,旁若无事的道了句,“无妨,本王还受得住!”   “我扶你先坐下吧!”借着上面透出来的零星光亮,楚辞扶起孟璟,朝一旁类似凹槽的地方走去。   坐在那里,风吹不到,雨淋不到,想来应该能舒服些。   孟璟没有异议,扶着她的手便朝旁边的凹槽走去。   到跟前后,楚辞又捡了些落叶扑在上面,然后两人才坐了下来。   “给!”坐好后,楚辞献宝似的将那三只小番薯又拿了出来,递给孟璟。   孟璟这下倒是没有拒绝,他三下两下吃完一个番薯后,眯了眯眼,冲她道,“本王有些困了,先眯会儿,半个时辰后,你记着叫本王。”   “嗯,我知道了,你睡吧。”楚辞也嚼着一个小番薯,随意的答应了一声。   孟璟合上了眼睛。   临睡前,又不放心的交代了一声,“一定要记住,是半个时辰。”   “嗯,我知道。”楚辞又应了一声,孟璟才靠着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楚辞侧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男子,想推开他,但是想到他为自己的受的那些伤,又怎么都下不了手。   最后只能任由他这样靠着睡了过去……   她估摸着时间。   到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时,侧过头,在他耳边轻轻的叫了一声,“孟璟……”   孟璟没有反应。   楚辞想着他这两次来的经历,一时间,到底不忍心再将她,干脆靠着她也睡了过去。   孟璟是在一个多时辰后,天快黑时才醒来的。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就知道楚辞没有按时叫他。   不过,看在她已经睡熟的份上,他也没办法跟她计较。   只是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将她揽的更紧了一些。   夜幕终于降临。   有些只存在于黑夜中的危险也在不知不觉中来临。   孟璟又看了怀中的楚辞一眼,确定她短时间不会醒来后,他从他背后,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   然后从腰侧拔出匕首,一瞬一瞬的看着面前的黑暗,聆听着上面的声音,为她守夜。   这一晚,发生了什么,楚辞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她醒来的时候,面前有一滩腥臭的血迹。   “孟璟,我这是睡了一夜吗?那……是什么?”她轻轻的揉着眼睛,看向面前那一摊血,皱着眉头问道。   孟璟闻言,笑着在她发心揉了揉,温声道,“没什么。”   顿顿,又问她,“饿了吧,给,吃吧!”   楚辞看着他手里最后一只番薯,却没有接过来,而是道,“你出的力气多,还是你吃吧。”   孟璟摇了摇头,强行将小番薯塞给她道,“本王已经吃过了,这是特意留给你的。”   “你吃过了?”楚辞一脸的不相信,“这陷阱里什么都没有,你吃什么?别诓我了,青龙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你身上带着伤,还是你先吃吧!”   孟璟听她这般说着,眸光突然变的深邃,直直的望着她道,“你真想知道本王吃的什么?”   楚辞错愕,“照你这么说,你还真吃过了?”   孟璟点了点头,又指向她面前的那摊血道,“吃的那个!”   楚辞浑身一哆嗦,只觉得那股子腥臭的味道更加浓郁了。   “你快吃吧!”孟璟看了眼她手里的小番薯,又催了一句。   可楚辞,现在却怎么也吃不下去,她目光复杂的看了孟璟一眼,犹豫良久,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孟璟看出了她眼中的害怕和担心,沉吟片刻后,道,“野鸟。”   “野鸟?”楚辞不信,“陷阱里怎么会有野鸟?”   孟璟一脸认真的解释,“昨夜你睡得熟,本王又实在饿的厉害,便在夜枭飞过的时候,用石子打了一只下来!”   “哦……”楚辞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假装信了他。   顿顿,看着他眼底的一片鸦青,又道,“王爷昨晚一夜没睡吧,现在要不要睡会儿……左右现在是白天,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要是有什么动静,我叫你就是了!”   “也好。”孟璟熬了一夜,此时的确有些撑不下去,便看着她,沉着声又交代了一句,“一个时辰后叫醒本王!这次不要忘了,也别再跟着本王睡过去!”   楚辞被他这般叮嘱着,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日他让她叫他,而她没好意思叫他,却跟着他一起睡过去的事情。、一时之间,脸颊便有些发烫,咬了咬唇,看着他无力的说道,“我知道了,今日一定一分不差的叫醒你!”   孟璟点了点头,然后才靠着她睡了过去。   楚辞在他闭上眼睛后,便开始盯着她面前的那一滩血发怔。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难道真如孟璟所说,是野鸟,是夜枭?   还是说,是别的他不愿让她知道的东西?   可他越是不想让她知道,她越是好奇。   她就不信他能把皮毛和骨架什么的也给吃了!   她一定要找出被他掩埋起来的答案来。   这般想着,她干脆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孟璟,试探着叫了两声,“王爷?摄政王?孟璟……”   孟璟紧紧的闭着眼睛,一副熟睡的模样。 第126章 最后的答案   字数:6004   楚辞确定孟璟睡熟后,便小心翼翼的推开他靠在她肩上的头,将他往另一边推去。   孟璟始终紧闭双目,一副不省人事,任她摆弄的样子。   终于,楚辞将人彻底的推开了。   她轻轻舒了口气,正要起身松快松快已经僵硬的骨头,可谁知,她前脚刚做了一个起身的动作,后脚右手就被一只火热的大掌给攥住了。   “阿辞,你想去哪?”冷静而自持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浑身一颤,艰难的回过头去,扯了扯嘴角,道,“王爷不是已经睡着了吗?”   孟璟看着她不自然的表情,没有说话,而是伸手一扯,又将她拉回到身边坐下。   随后,目光一沉,看向她高高肿起,惨不忍睹的右脚,轻声问道,“疼吗?”   楚辞顺着他的目光朝自己受伤的右脚看去,摇了摇头,低声道,“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孟璟听她这般说着,微微沉吟了片刻,试探着解释,“本王这两日,没有将自己的靴子给你,也没有背你抱你,不是本王不心疼你。而是本王怕……若是本王自己都撑不住了,那你该怎么办?在这里,只有本王能护着你,情况未明之前,本王谁也不能托付。”   “我知道的。”楚辞听他这般说着,侧头看向他,红着眼圈点了点头,“我知道王爷是为我好,想让我活下去。”   不然,他不会点了她的睡穴,将她固定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不会将剩下的三只番薯留给她,更不会在山洞顶上一看见她,就质问她。   他对她的好,她都知道……可现在的她却无法回应。   只能迎着他灼热的目光,一扯唇道,“王爷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了,若是此番真能得救,我定会加倍回报王爷。”   “那不知,世子妃想怎么回报本王?”孟璟察觉到她的疏离,唇角微微一垂,对她的称呼也有了几分改变。   楚辞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打量着他脸上那两道深可及骨的伤疤,道,“我可以想办法帮王爷去掉脸上的这两道长疤。”   孟璟听她提及那两道长疤,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崩裂,不过很快,他又掩饰过去,带着几分嘲讽,冲她道,“世子妃觉得本王会在乎这两道伤疤吗?”   楚辞抿了抿唇,看向他,“王爷不在乎吗?”   孟璟冷冷的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沉吟片刻后,却是反问她道,“出事那晚,你为什么哭,是陆邑风待你不好?还是因为别的?”   楚辞没有想到他会问起这个,回想起那天晚上的心情,她又沉默了片刻,才看向孟璟,道,“那晚,也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怀崔尚书和崔大小姐的父女之情,再想到我自己的身世,就有些难过。”   “原来是因为苏坤。”孟璟淡淡的说道,话落,他停顿了片刻,又道,“他对你不好,那是他不识货,没有他,你还有别的疼爱你的人。你拥有的,绝不会比崔大小姐少。”   “多谢王爷的宽慰。”楚辞原就不在乎苏坤,现在听孟璟这么说,也只笑着敷衍了一句。   孟璟不知她心里的想法,见状,只当她不愿对自己展露心扉,便又拧着眉劝了她几句……   楚辞听他喋喋不休的说着,却有些心烦,干脆转了话题,道,“也不知道青龙卫什么时候才能赶过来,要是太迟,只怕我们两个就是两具尸体了。”   “本王不会让你死的。”孟璟听她这般说着,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望着她清澈如水的眸子,肃然道,“只要本王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把你安排好。”   楚辞和他四目相对,将他眼中的认真看的分明。   当下更尴尬了。   几乎用尽她身上全部的力气,才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回来,看着前方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王爷调教出来的青龙卫如此厉害,一定会在我们撑不下去之前,赶过来的。”   “嗯。”孟璟应了一声。   话音落下后,他又突然绷紧了身子,耳朵尖翕动着看向楚辞,道,“有人来了?”   “啊?”楚辞一脸懵逼,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反问,“我怎么没听到?”   “先不要说话!”孟璟朝她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侧耳贴着身后的洞壁继续探听……   楚辞看着他严肃的模样,忍不住也绷紧了身子,侧耳细听着……外面,果然有些轻微的跑动声。   不过那声音实在是太轻微了,轻微到她根本听不出那到底是人发出的声音,还是动物发出的声音。   两人都屏息凝神的倾听着。   直到很久后,那声音才清晰起来,好像是受伤的人,在拄着木杖,一点一点的向前移动。   楚辞绷着身子,朝孟璟那边看了一眼。   孟璟没有看她,只是暗暗的握紧了手中那把寒光凛冽的匕首。   两人都在等,等上面的那个人路过陷阱。   可谁知,命运却好像故意捉弄两人一般,上面那人竟然冲着两人所在的陷阱直直而来,直至踩空后,一声惨叫声响起。   在那人落地的瞬间,孟璟身形骤移,毫不犹豫的将匕首抵在那人的颈间。   “是你们?”身穿夜行衣的男子看清孟璟和楚辞的面容后,惊叫了一声。   楚辞因为从小学习中医,一向敏感人身上的味道,也认出眼前这个被孟璟掣肘住的男子正是前日夜里掳了她的人,目光瞬间凌厉起来,看向孟璟急声道,“王爷,将我掳走的那个人就是他。”   孟璟听楚辞说罢,脸色当即一变。下一刻,他根本不用楚辞交代,匕首方向一变,就将男子手筋脚筋全部挑断。   男子瞧出了孟璟的意图,眼中闪过一抹狠意,正要咬舌自尽,可孟璟却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伸手卸了他的下巴。   男子下巴被卸,看向孟璟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   孟璟扫了他一眼,冷笑一声,直接一个手刀将他砍晕过去。   楚辞见男子晕过去,仍不放心,又唤孟璟从后面绑了他的手脚……   做完这一切,孟璟积攒了一夜的力气也用的差不多了。   他回到楚辞的身边,正要靠着她再歇息一会儿,以防等会又有什么突发的变故。   可楚辞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站起身来,一拐一拐的走向被扔在角落的黑衣人。   在他身上仔细的搜查了一番后,拿到两块能吃的根茎类东西,还有一瓶金疮药。   “王爷,你的伤口还没敷药,我帮你重新处理一下吧!”拿着东西走到孟璟的身边,她担心的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口说道。   孟璟“嗯”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任由楚辞解开自己胳膊上的白色布条,重新替他包扎了一番。   包扎完后,才靠着她渐渐的睡了过去。   经黑衣人这么一遭,楚辞倒是不惦记地上那摊血了。   她估摸着时间,大概一个时辰后,用力的推了推孟璟,告诉他时间到了。   孟璟睁开眼睛后,不过片刻就恢复了清明,他看向被她放下地上那两块土色的根茎类东西,试探着问,“那是吃的吗?”   楚辞点了点头,跟着,又拿起一块递给他道,“你饿了吗?吃吧!”   孟璟闻言,抬起手在她头顶轻轻的揉了揉,拒绝道,“本王不饿……青龙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赶过来,这两块吃的还是先留着。”   楚辞听他这般说,没有作声。   因为肚子太饿,又做不了别的,两人只能靠在一起说话。   后来说着说着,楚辞就眯了过去。   孟璟看着她泛红的脸颊,还有她干燥的嘴唇,一股急迫的担忧从心中升起。   他怎么样,他不在乎,可是他怕,她撑不下去……   楚辞这一睡,就睡到了夜色沉沉。   清醒过后,借着微薄的月光,他看向孟璟的侧脸,有气无力的问道,“王爷,我睡了多久?”   孟璟听她这般问着,忍不住将她环的更紧,抬头看了看洞口,沉声道,“现在应该刚过子时。”   楚辞“嗯”了一声。   孟璟见她这副样子,暗暗的摸了一块吃的给她,柔声哄道,“吃些东西罢。”   楚辞却摇起头来,“只有两块,还是先放着吧,我再睡会儿,睡着了就不会饿了……”说着,她又闭上眼睛。   孟璟没有言语。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的蠕动。   还未完全睡过去的楚辞只觉浑身一寒,瞬间睁开了眼,恐惧的抓住了孟璟的胳膊,磕磕绊绊的问道,“王、王爷……那是什么声音?”   孟璟听楚辞这般问着,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死死的拧着眉头,在楚辞不停的哆嗦下,猛地将匕首掷向一个角落。   陷阱里太黑,楚辞看不见被孟璟刺中的是什么,她只闻到一股子腥臭的味道。   和孟璟昨日吃的东西一模一样。   “王爷,那到底是什么?”她心中焦急起来,将孟璟抓得也更紧。   孟璟叹了口气,不得不妥协道,“是蛇,七斑蛇……”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只觉得身上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整个人颤抖的越发厉害。   孟璟听着她牙齿不停碰撞的声音,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肩膀,道,“本王知道你怕蛇,原本也不想告诉你的。”   “我知道,是我自己非要问!”楚辞哆哆嗦嗦的说着,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不过,很快她就哭不出来了。   因为又有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向两人蠕动来……   “王爷,王爷!”楚辞惊惧至极,眼泪流了满脸,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了,恨不能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孟璟怀里。   孟璟感觉到她的恐惧,一面继续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抚着她,一面取下自己头上的发簪,又朝七斑蛇蠕动的地方甩去。   又一股腥臭的味道传来,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好了,没事了。”孟璟看向怀中的楚辞,低低的哄道,“有本王在,无论什么牛鬼神蛇都近不了你的身的。”   “多、多谢王爷!”楚辞抹着泪道谢。   与此同时,也推着孟璟离开了他的怀抱,很不好意思的冲他道,“刚才是我唐突王爷了,王爷莫要怪罪。”   孟璟听她这般急着撇清干系,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竟然再一次响了起来。   楚辞听到后,想也不想就朝孟璟靠去,同时,又急又怒的喊道,“王爷,这陷阱里不会有个蛇窝罢?你杀了一条,现在满窝的蛇都涌出来报仇来了……”   孟璟注意着窸窣声传来的方向,一面轻拍着她的后背,一面低声道,“别怕,不会是蛇窝,阿辞别怕……”   话落,捻着手中的石子便朝七斑蛇的七寸砸去……   七斑蛇被砸中七寸,虽然仍在蠕动着,但是却不能再向前半分。   只是这情况孟璟知道,楚辞却不知道,她的身子仍在哆嗦着,全身都在颤抖,不管孟璟怎么劝,她就是平静不下来。   孟璟没了办法,只好望向她,提议道,“既然你在这里待不下去,那我不如我们离开这个陷阱?”   “不!”楚辞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红着眼睛,看向他道,“这里……是最安全的,我们想要活着离开,就不能离开这里……孟璟,你不用管我,我没事的。”   孟璟叹息,心疼的揽着她反问,“阿辞,你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楚辞苦笑了一声,“那不然呢,总不能让你把我打晕吧?”   她这般说着,似乎只是苦中作乐的开个玩笑。   但孟璟,却偏偏当真了,他趁着楚辞不注意,直接点了她的睡穴……   楚辞这一睡就是很久。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不在那个漆黑的陷阱里,而是回到了熟悉的楚宅。   “娘子!”陆小郡王见她睁开眼睛,立刻焦急的问了一句,“你现在怎么样?身上疼吗?难受吗?”   楚辞头脑发钝的摇了摇头,跟着,又借着他的搀扶坐起来,然后才看向他,疑声道,“相公,我怎么会在楚宅,我记得,我不是应该坠崖了,和孟璟呆在一个漆黑的陷阱里吗?”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问,忙将她被掳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在她被掳走后,宜婴也在承恩侯府常三那里失了手,青三和青四虽然将人救了出来,可宜婴却受了重伤,哪怕有袁晗替她诊治,可还是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   她醒过来后,得知楚辞被人掳走,不顾伤重,立刻拿了知返虫出来给青龙卫,青龙卫凭着知返虫,这才寻到断崖处,又寻到了楚辞和孟璟两人所在的陷阱处,将两人救了出来。   不过,那时楚辞已经被孟璟点了睡穴,所以在获救的过程中他,她一直是昏迷着的。   楚辞听陆小郡王说完,这才松了一口气,顿顿,又看向陆小郡王,小心的问道,“那摄政王呢,他可还好。”   “还活着。”陆小郡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沉沉的吐出三个字。   还活着……   楚辞听到这三个字,不由变了脸色,她目光飘忽的看向陆小郡王,试探着又问了一句,“还活着,这是什么意思?”   陆小郡王却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了。   他顾左右而言他道,“娘子,你刚醒来,应该饿的狠了,我去厨房帮你拿些吃的。”说着,便要起身往外走。   楚辞见他这副样子,下意识的伸手,扯住他的衣袖,一瞬不瞬,执拗的看着他道,“相公,你不要回避,跟说清楚……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好吗?”   陆小郡王被她近乎哀求的要求着,却一下子红了眼眶,他又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道,“你先吃点东西,一边吃我一边跟你说。”   “好!”楚辞见他松口,这才肯放开他的衣袖。   而陆小郡王这一走就是许久。   久到楚辞都要再睡过去了,他才端着一盅粥回来。   粥是楚辞最喜欢的鸡丝粥。   炖足了时辰,加足了料,一掀盖子,那浓浓的香味就溢了出来。   陆小郡王用勺子舀了一勺,吹凉后,送到楚辞的嘴边。   楚辞确实是饿了,她一口一口的吃着。   知道一盅粥快要吃完,才再次提起孟璟。   而这次,陆小郡王也没有推脱,他将瓷盅放开,又扶着楚辞躺平了,然后才开口道,“摄政王虽然是和你一起被救出来的,不过和你相比,状况就差了很多……他的身体似乎经历过高强度的透支,再加上身上的伤口,还有体内的蛇毒,整个人似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就是袁先生,也说不准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醒过来之后,又能坚持多久……”   楚辞听陆小郡王说完,脑中只有四个大字——命不久矣!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个透。   刚认识孟璟的时候她没有想到,和孟璟和离的时候她没有想到,重逢之后她更没有想到,甚至……在两人缩在陷阱里相依为命的时候她亦没有想到,孟璟竟然会有命不久矣的一天,“娘子……”陆小郡王将自家娘子眉里眼里的悲痛欲绝看的分明。   他心脏突然一缩,忍不住将她的手攥的更紧,看着她不知不觉就流了满脸的眼泪,轻声道,“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楚辞听陆小郡王这般小心翼翼的说着,她抬起手,轻轻的回握他,又含着眼泪朝他笑了笑,嗓音缥缈却无比悲伤道,“相公,你别怕,我没事……”   因为,有事的是孟璟啊!   他又是受了她的连累,才落得这么个下场!   这般想着,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陆小郡王看到她的动作,忙阻止道,“娘子,你现在身子骨正差着,袁先生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过,让你好好休养,你怎么能下床。”   “我要去看孟璟!”楚辞直直的朝陆小郡王看去,一字一句,缓慢却坚定道,“他是因为我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必须去看他!”   “他是为你才变成这个样子的?!”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却是一脸的震惊,“这么说,你出事的时候,是跟他在一起了?”   “没有。”楚辞无力的反驳o   但是她的这种无力看在陆小郡王的眼里,却成了心虚。   陆小郡王定定的瞧着她脸上的泪痕,良久后,突然松开她的手,道,“既然这样,你去吧!”   楚辞没有多想,下地后就要去架子上的衣裳。   可等她将衣裳穿好后,始终背对着她的陆小郡王却又十分悲凉的,缓慢的补了一句,“不过你今日走出这个门,以后就不再是我陆邑风的女人。”   “相公……”   楚辞难以置信的叫了一声,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陆邑风你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后,她又下意识的解释,“难道韩赭没有告诉你吗?我被掳走的时候,摄政王他刚好跟明郡王分开,也在附近……我们根本不是约好的,更没有在一起,他只是、只是无意看到我被掳走,所以下意识的就追了上去,然后才有后面的那些事情。”   “韩赭已经死了。”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转过身来后,却只凉凉的吐出这么一句,“他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楚辞面色大变,“他、他怎么会死呢!他不是……不是……”   “死了!”陆小郡王又说了一遍,“他的尸首是在金水河下游五十里处被发现的,被发现时,已经面目全非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楚辞整个人都慌乱起来。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除了孟璟,她的身上竟然还背着韩赭这么一条命。   “所以,楚辞,你现在还要去摄政王府吗?你还要去吗?”陆小郡王将楚辞脸上破碎的表情看在眼里,但是却没有半分动容的意思。   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等待她最后的答案。   楚辞被他这般看着,只觉得原本就冰冷的心更加冰冷了…… 第127章 判若两人   字数:6053   “若是我不去,这辈子我心里都不会安宁的。”楚辞看着陆小郡王,坚定的说,“你要是信我,就随我一起去,谢过我的救命恩人,若是你不肯信我,那我也无话可说,总之我自己是一定要去的!”说完,转身便朝外走去。   陆小郡王看着她一瘸一拐,决绝的离开,垂在两侧的拳头攥的咯嘣作响,却始终没有追上去。   关于孟璟,他已经跟她妥协过太多次了,这一次他不想再妥协。   不过就是一个女人!他离了她还不能活了吗?   他用力的一甩袖子,冷哼一声,朝外走去。   平安一直守在谢辞居的廊下,看到自家主子出来,忙迎了上去,一脸着急道,“小郡王,世子妃刚吩咐吴管家套了马车,现在估计还没走呢,您现在追上去刚好来得及!”   “追什么追!”陆小郡王听自家小厮这般说着,当即锐利的瞪了他一眼,撇嘴道,“小爷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有追着一个女人跑的道理!不去!她爱去哪儿去哪儿,小爷回郡王府收拾东西,给妹妹送嫁去……”话落,拔腿就朝外走去。   平安虽是一头雾水,但是却不敢耽搁,一面小跑着追上自家主子,一面勾着头狐疑道,“小郡王,您这是跟世子妃吵架了吗?按理说不该啊,世子妃刚醒过来,这身子骨正差着呢——”   “你给我闭嘴!”陆小郡王听他一口一个世子妃,原本就堵着的心一下子更堵了,侧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骂道,“我是你主子还是她是你主子,你要是再多嘴一句,就给我滚回金陵去!”   平安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又被威胁了一通,一时间,脸上只剩下讨好的苦笑,哪里还敢再说别的。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而此时,楚宅门口,楚辞正在车边站着,也不知道在等些什么。   看见陆小郡王带着平安出来,她原本晦暗的眸光突然一亮,随即扶着折夏的手,跌跌撞撞的就朝他走了过去。   “相公……”她叫了一声,正要去握他的胳膊。   可谁知,陆小郡王却向后一退,躲开了她的手,眉头一皱,嘲讽而又冰冷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出来追你的,兆华昨天跟阿昉成亲拜了堂,后日就要启程回金陵,我是要过去送他们。”   “原来……是这样……”楚辞的手慢慢的垂了下去,眼底闪过一抹失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苍白一笑,冲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祝相公一路顺风!”   “你!”陆小郡王见她如此平淡的祝福自己,一时间又生气起来,看着楚辞的目光就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怎么样?”楚辞扶着折夏的手,眸光淡淡的看着他反问。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要对我说吗?”陆小郡王质问,有几分咬牙切齿。   “没有。”楚辞迎着他恼怒的目光,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便转身朝着车梯走去……   陆小郡王看着她一步一步的上了马车,心里又是一番躁怒。   本来看她孱弱消瘦的模样,他都起了再原谅她一次的心,可是她呢,竟然连个台阶都不给他,就这样急切的去看另一个男人!   罢了罢了,就当他自作多情!   不过他发誓,这一定是最后一次!   楚宅门口,两夫妻就这样分道扬镳,楚辞去了摄政王府,而陆小郡王则是回了南郡王府。   去摄政王府的马车上,楚辞靠在迎枕上,沉默了许久,才想起问折夏,“对了,折锦呢,她……还好吧?”   折夏闻言,蹙着眉长叹了口气,“折锦姐姐她性命虽然保住了,不过那短箭着实厉害,重创了她的五脏六腑,以后只怕会变成普通人。”   楚辞听她说完,微微松了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保住性命就好,其他的都好说。”   折夏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姐姐这一劫能够保住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楚辞没有再言语。   当时从高空落水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散去,说这一会儿话已经很累了,靠在那里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折夏没敢打扰,默默取了一旁的毯子,展开后往她身上盖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摄政王府门口停下。   楚辞也终于醒了过来,她看了眼矮桌下的药箱,折夏会意,一手拎着药箱,一手扶着楚辞往外走去。   摄政王府的侍卫都是认识楚辞的,看见她过来,皆拱手行礼,自发的让出一条路来。   看门的小厮更是亲自带着她往云阶院而去。   云阶院,楚辞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中药味道。   韩赭已经不在,现在守在正房外的是管家和一个叫韩苍的侍卫,两人脸上都挂着一抹凝重。   小厮上前禀报后,管家和韩苍才朝她看来,躬身行礼道,“见过世子妃,给世子妃请安。”   楚辞摆了摆手,看向正房的方向,低声问道,“我能进去看看王爷吗?”   管家是知道楚辞的医术的,听她这般说,忙答应了一声,然后带着她往里面走去。   到了里面寝室,苦药的味道更加浓重。   而袁晗,此时刚替孟璟针灸完,收了针。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上前挑着眉道,“阿辞你怎么来了,王爷这边情况虽然很差,可你那里也算不上好,就这样出来,不怕以后落下病根吗?”   楚辞直到师父这样说也是关心自己,她苦涩的笑了笑,看向床榻上面色惨白,不省人事的孟璟,道,“王爷是受我的连累才伤成今日这般模样,我来看看他是应该的。”   说完,绕过袁晗就朝床边走去。   袁晗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楚辞走到床边后,在旁边锦杌上坐了下来,抬手搭向孟璟的手腕。   如袁晗所说的的一般,他现在的脉搏沉滞无力,不用心感受,她几乎感觉不到他脉搏的跳动,是真真正正的元气大伤,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   把出这些,她眉宇之间带着沉重的忧色,很久后,才放开他的手,起身走到桌边,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颗大还丹来,佐以温酒,喂他服下。   袁晗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给他服下的是什么药?”   楚辞闻言,回头解释了一句,“吊命用的大还丹……”   顿顿,又道,“这一颗服下去,虽然不至于起死回生,但也能补充一些生机。希望王爷他,能早日醒过来。”   袁晗听她这般说着,也跟着点了点头,“但愿吧!”   跟着,两人又商量起后续要用的药方来。   不过,因为袁晗用的是毒方,而楚辞用的是医方,最后也没商量出什么结果来。   只能折中决定——袁晗用金针替孟璟针灸调理,而楚辞用医方替孟璟调理……   这边,两人忙的焦头烂额。   而另一边,南郡王府。   福康院正堂,陆小郡王行过礼后,便与南郡王、南郡王妃,以及陆兆华、秦昉说起金陵送嫁一事。   南郡王是知道楚辞被救回来的事情的,现在听自家儿子要离开京城,去金陵送嫁,下意识的便问道,“那你媳妇呢,也是跟你一起去吗?”   陆小郡王听南郡王提起楚辞,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冷冷地笑了一声,道,“她不去,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呢!”   南郡王听出他话里有别的意思,和南郡王妃对视了一眼,最后由南郡王妃开口,看向陆小郡王问道,“她这才刚回来,小姑子出嫁的事情不上心,在忙些什么呢?”   忙些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陆小郡王更想冷笑了。   不过顾及南郡王妃对楚辞的态度,他到底没有把楚辞去摄政王府的事情说出来,只是淡淡的解释了一句,“养伤。”   “那这倒也是应该的。”南郡王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家儿子,语气自然的说道。   可旁边的南郡王妃却不乐意了,她不赞同的看了自家夫君一眼,又瞪了陆小郡王一眼,冷声道,“风儿,你也别替她遮掩了,别打量我不出门,就不知道她的那些腌臜事……你就直说吧,这个媳妇还想不想要?”   陆小郡王听自家母亲这般说,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良久,才带着几分苦涩,看向南郡王妃道,“阿辞是祖母亲自为儿子求娶来的媳妇,儿子自然不能辜负祖母对儿子的一番疼爱之心。”   “那照你这么说,是不管京城里的流言蜚语了,哪怕她给你扣了一定大大的绿帽子,你也不在乎,就这么咬着牙受了?”南郡王妃早就跟楚辞撕破了脸,眼下说起这些话来倒也轻松,没有半分的不自在,眉里眼里都是对楚辞的厌恶。   陆小郡王将这份厌恶看在眼里,眉头紧紧的拧着,并没有立刻作答。   倒是旁边的南郡王,突然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向自家夫人,疑声问道,“流言蜚语?莫非这事已经传遍京城了?”   南郡王妃恨铁不成钢的朝陆小郡王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点头道,“可不是,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一套一套的,不知道有多难听。”   说完,怕南郡王不信,南郡王妃又看向身边的嬷嬷,道,“向嬷嬷,你把京城里的那些流言蜚语给王爷学学!”   向嬷嬷听自家主子这般要求,脸上露出一抹为难来。   南郡王妃见状,很干脆的给了她一个鼓励安抚的眼神,道,“你不用担心,就照实了说,我和郡王爷都不会怪你的!”   “是,郡王妃!”向嬷嬷听南郡王妃这般保证,然后才开口,眼观鼻鼻观心的说道,“京城里的百姓都说咱们小郡王是个性子好的,都绿云罩顶了,还混不在意的帮别人养儿子……还说,从没见过小郡王这样喜欢做乌龟王八的男人,也不知道图什么,难不成是想巴结摄政王,以求以后的富贵青云路……”   向嬷嬷一句一句的说着。   一段比一段难听。   等她话落后,别说南郡王和南郡王妃,就是陆小郡王自己都变了脸色。   只听平地一声惊响,下一刻,他手边的桌子直接被他捶裂开来,人也霍的一下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目光阴寒,直直地看向向嬷嬷道,“你敢对天发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向嬷嬷听小主子这般问,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朝着满堂的主子,举起右手道,“回小郡王的话,老奴说的都是真的,若是有一句假话,就让老奴不得好死,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向嬷嬷这誓发的挺狠!   她心里默默的想着,毒誓都已经发了,小主子这下该信了郡王妃了罢!   可没想到,陆小郡王却偏偏还有疑虑,他抬起头,看向主位,目光在南郡王的脸上停了半刻,又在南郡王妃的脸上停了一刻,然后猛地低头看向向嬷嬷,道,“你刚发发的誓还不够狠,要想取信于我,你还得用你的小孙子再发一遍!”   向嬷嬷只有一个独子,独子又是成婚七八年才生下这么一个小金孙,平日里那叫一个宝贝,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眼下听陆小郡王让她用自己的小金孙发誓,当即愣怔起来,抬头间,看向陆小郡王眸光那叫一个不情愿,那叫一个回避。   “怎么,嬷嬷不愿意吗?”陆小郡王凉薄的笑着,又问了一句。   向嬷嬷眼神躲闪,嘴唇拼命的嗫嚅着,却是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末了,还是南郡王妃看不下去,叫了停,看向陆小郡亡道,“行了,你就别为难向嬷嬷了,她一向老实,胆子又小,有几个胆子敢骗你这个小主子!”   话落,又看向向嬷嬷道,“你也起来吧!我知道你那小孙子再金贵不过,让你用他发誓也是为难你了!”   “老奴、老奴多谢郡王妃体谅!”向嬷嬷一边打着摆子从地上站起来,一面低着头向南郡王妃谢恩。   南郡王妃打量着她也是怕了,干脆发话让她下去,省的平白乌糟了主子的眼睛。   向嬷嬷得了南郡王妃的话,就像是得了什么赦令一般,躬着身子就要退下。   可经过陆小郡王身边时,却听自家小主子冰冷,却不容拒绝的道了声“嬷嬷且慢”!   向嬷嬷听到这句话,摆子打的更厉害了。   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觍颜看向自家小主子,讪讪道,“不知小郡王还有什么吩咐?”   陆小郡王靠近她,在她低垂的头顶,冷冷的笑了一声,“嬷嬷刚才说的话,我现在就让暗卫出去一一查证,看看到底是那个不要命的,竟然胆敢编排我南郡王府和摄政王府的闲话!”   他话落,便有四个身着黑衣的暗卫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副恭听主子吩咐的模样。   向嬷嬷看到那四个人之后,心里更加恐惧了。   尤其在陆小郡王开口吩咐那四人去查证时,她膝盖一软,冲着自家小主子站的方向就跪了下去,口中急声叫着,“小郡王不要,不要去查!”   “哦?这又是为何?”陆小郡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倏地变了脸色,“难道,向嬷嬷刚才那些话,全是自己浑说的!”   向嬷嬷被他逼迫着,正要磕头承认。   可她身后,主位上的南郡王妃却突然拍了下桌子,含着几分威胁,冲着她的背影道,“向嬷嬷,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欺瞒主子,那可是要打板子,发卖全家的。”   向嬷嬷将女主子话里的威胁听的明明白白,一时间又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事已至此,陆小郡王哪里还看不出事情的真相,他一挥手,将向嬷嬷打发了出去……   主位上的南郡王妃看到这一幕,正要松一口气,可下一刻,陆小郡王又一脸冰寒的看向她,开了口,“娘,我知道你看不惯阿辞这个媳妇,早就想将她扫地出门,可你……至于编排这些谎言,往儿子的身上可这劲儿的泼脏水吗?”   南郡王妃被儿子一番质问的话说的红了脸。   她嗫嚅着唇,想要辩解。   可陆小郡王却摆手打断了她那些辩解的话,直接看向她,道,“娘不必解释什么,你解释什么我都不信的。”   “今日,我不妨将话也撂在这里,就算有一天,我与我娘子和离分开,那也是我们过不下去,是因为我们两个人的原因,绝不是因为外人的缘故。”   “因为外人背着我娘子跟我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一个字,一个句读都不会信!”   说完,他转身便朝外走去。   主位上,南郡王妃看着儿子离开,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直到看不见自家儿子的声音,才挂不住的猛地一拍桌子,道,“你看看,你们看看,这就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为了一个不将他放在心上的女人,就这样么气我!”   南郡王:“……”   秦昉:“……”   两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一脸尴尬的低头喝茶。   只有坐在南郡王妃下首,秦昉身边的陆兆华敢开口,她看了自家娘亲一眼,然后一脸耿直道,“娘,大哥是祖母带大的,他出生后就连着奶娘一起,去了鹿呦院祖母那里……”   所以,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大是不存在的。   陆小郡王根本就是连亲娘的一口奶都没有吃过。   南郡王妃哪里听不出女儿的意思,当即侧头看她,又是一记狠瞪。   可陆兆华却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反正她已经嫁出去了。   而且,今天算起来刚好是回门的日子,就是她娘心里有气,当着秦昉的面也不会撒出来的。   事实上,南郡王妃确实如她想的一般。   眼下就算再气,也忍了回去,不愿意在新女婿的面前,就打骂女儿。   憋到最后,也只是挥了挥手,道,“说了这么久的话,我也累了,就先回去歇着了,你跟阿昉去看看你大哥,好好的劝劝他,让他不要……”   “好!娘我知道了,我这就去!”陆兆华还不等她说完,就扯着秦昉起了身,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南郡王妃看着这一幕,自然又是一番气不顺。   良久,才抚着胸口缓过来,然后看向身边淡然吃茶的南郡王,骂道,“你就这么看着那一对儿女欺负我,一言不发吗?”   南郡王闻言,这才放下手里的茶盅,看向自家夫人,淡淡道,“这件事,的确是你做的过了些,哪有人专给自己儿子头上扣帽子呢!”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南郡王妃更生气了,她一拍桌子,狠狠的瞪向南郡王道,“那你说,你是不是也舍不得楚辞这个儿媳妇,你是不是跟风儿和兆华一样,也中了那个女人的迷魂计?”   南郡王听她这般疑神疑鬼,不由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没有。”   “你分明有!”南郡王妃恼怒道,“你就是中了她的迷魂计!不然怎么一点都不帮着我,就知道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吃茶!看着风儿和兆华帮着那个女人欺负我”   “什么那个女人,那是你的儿媳妇!”南郡王又叹了口气,看着自家夫人,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看不上阿辞,可你别忘了,她一日不和风儿和离,那她就还是我们家的人,既是我们家的人,那你这面子上就要过得去些……再说了,阿辞哪里不好了,我看她分明就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不说别的了,你上次见红,风儿找她去要保胎药,那她可是半分没有记恨你当初抱走小尔换兆华,更没有拿乔……”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拿乔!”南郡王妃听南郡王提到自己受人恩惠,脸上总算多了几抹不自在。不过却还是不肯承认楚辞的好,继续强词夺理道,“说不定她当时根本不想救我,是风儿苦求了她她才同意的!”   南郡王听她这么说,彻底的无语了,一摊手,道,“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说完,起身就朝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叹息着,别说他那一双儿女和儿媳了,就是他最近都有些受不了这个钻牛角尖的妻子,现在的她跟以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第128章 为娘子上药   字数:6024   南郡王妃看着以往最疼爱她的南郡王头也不回的离开,心里又是一阵发堵,一挥手,就将桌上的茶盏全部扫到了地上。   站在她身边的莲子见状,面色不由一白——小郡王和郡王爷看郡王妃不顺眼可以躲开,可她一个婢女怎么敢,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伺候着。   她小心翼翼的蹲下身,想将地上摔碎的茶盏捡起来,可刚碰到那些碎片,头顶上方便传来一道暴躁的叱骂声,“你怎么也不说话,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是我不可理喻,故意针对世子妃?”   莲子被骂的一个激灵,手下一抖,纤细凝白的手指就被碎瓷片划出一道口子来,殷红的鲜血直往出流,可她却不敢脚疼,拼命的攥紧了手,眼眶里含着泪,冲南郡王妃摇头道,“娘娘明鉴,奴婢不敢!”   “不敢?”南郡王妃就像没有看到莲子流血不停的手指一般,用力一拍桌子冷笑道,“你不敢,那你做出这副委屈的样子又是给谁看,我治不了小郡王和大小姐,还治不了你吗?给我去外面跪着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起来!”   “是,娘娘……”莲子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又将地上的碎片用帕子包了起来,然后才躬着身子朝外退去。   南郡王妃处置完莲子,又想起向嬷嬷来,她眼中闪过一抹狠意,朝勾着头不敢说话的莲心看去,红唇一掀,冷冷吩咐道,“我记得老郡王在京城的产业,除了田宅铺子,还有几处田庄,挑个最偏僻的,将向嬷嬷一家送过去吧!”   莲心听南郡王妃这般交代,微微思索了片刻,试着提议道,“那不如就送去通州府底下的黑风庄?奴婢曾听陆管家说过,那个黑风庄算是通州府内最穷困的地方,庄子里的好些佃户因为娶不起媳妇,都是好几家共用一个……”   “嗯,那就送去通州府罢。”南郡王妃看着莲心,满意的点了点头。   莲心瞧着自家主子脸色有所缓和,这才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从小郡王和世子妃搬出郡王府后,她们主子的性情就在慢慢的转变……以前多温柔和善的一个人啊,现在浑身都是怨气,就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一般,看谁都觉得不顺眼。   起初,莲子姐姐还能仗着和郡王妃亲近,哄上几句,可现在,就连莲子姐姐都被罚跪了,向嬷嬷一家更是被贬谪的远远的,想着这些,她心里也未免有些兔死狐悲。   好容易等到郡王妃说累,她连忙扶起她往寝房走去。   许是因为怀孕的人,本来就容易累,回到寝房后,她倒是没有再折腾什么,跟她说了几句话就靠在美人榻上睡了过去。   莲心看着美人榻上主子的睡颜,觉得她短时间内不会醒过来,小声交代了另一个大丫头莲米几句好好伺候,蹑手蹑脚的朝外走去……   莲子就跪在福康院的廊下。   她在南郡王妃身边这么多年,一直娇养,尤其是冬天里,不是在屋里享受着地龙的温暖,就是裹着大毛披风才出门,哪里受过穿单衣跪在冷风口这种苦楚,不过两刻钟,脸色就已经青白起来,膝盖也一阵一阵的刺疼。   看到莲心朝她走过来时,她强打起精神,勉强的朝她笑了一笑。   莲心看到姐妹的笑容,心里更酸了,她弯下腰将一只暖炉递到莲子的面前,道,“外面冷得厉害,你抱着能好一点。”   莲子却没有接莲心递过来的暖炉,她扬起头,冲好姐妹苍白的笑了笑,道,“不用了,娘娘现在怀着身孕,身边离不了人,你还是进去伺候娘娘罢,我这里不用你担心,到底是我惹了娘娘生气,被罚跪都是应当的。”   “姐姐……”莲心叫了一声,语气里尽是欲说还休。   莲子只是一脸苦笑的看着她,又催促了一句,“你的好意我都知道了,快回去吧!”   “那……我就先回去了。”莲心不好意思的说道,话落,又低低补了一句,“娘娘现在正瞌睡着,等她醒了,要是心情好些,我就替你求情,让她放你进来。”   “好!”莲子淡淡的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妹妹你了。”   莲心叹了口气,又冲着莲子福了下身,然后才转身离开……   另一边,洛神苑。   陆兆华拉着秦昉一进院子,就问院中伺候的婢女,“我大哥呢,他是朝这边来了吧?”   婢女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躬身回话,“回大小姐的话,小郡王在书房里。”   “我知道了,你接着忙吧!”陆兆华冲婢女笑了笑,然后拉着秦昉又朝书房走去。   到书房门口后,秦昉侧过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若是我没猜错,娘子你寻大哥,应该是要说大嫂的事情罢?”   陆兆华听秦昉这般问,看向她,笑的眼睛弯成一条桥,“相公你猜到了?”   秦昉点了点头,顿顿,又一脸严肃道,“我是猜到了。不过,你们兄妹要说大嫂的事情,我这个做妹婿的还是回避一下吧。”说完不等陆兆华答应,他又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头,“我在你闺房等你!”   陆兆华看着一身朱红常服,身姿挺拔的相公转身离去,许久,才反应过来似的,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句,“我劝完大哥就去找你!”   秦昉头也不回的冲她扬了下手,表示明白。   陆兆华又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然后才推开书房的门,往里走去。   洛神苑的书房里也是有下人伺候的,现在陆小郡王正靠在椅子上吃茶。   看到自家妹妹进来,他单手转动着手中的茶盏盖子,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在外面跟阿昉说的话我已经听到了,若只是来劝我不要去金陵送嫁的,那你现在就可以出门左拐,去找阿昉了!”   “大哥!”陆兆华见自家兄长这副玩世不恭态度,却忍不住嗔了他一眼,道,“你真的决意要跟大嫂和离了吗?”   听到和离两个字,陆小郡王指尖一顿,下一刻,那飞速旋转的茶盖就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往地上摔去,发出一声脆响。   “谁说我要和离了?”他抬起头,不自在的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哼道,“我从没打算要跟你嫂子和离!”   “哦,不打算和离啊!”陆兆华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就狠狠的蹙起眉来,“既然不准备和离,那你把我嫂子一个重伤的人扔在进城,你跑金陵送嫁去?”   陆小郡王听到重伤两个字,就是一声冷嗤,当着自家妹妹的面,他也不隐瞒什么,直接把楚辞醒来后两人之间的那些事说了一遍。   陆兆华听完后,却是一脸的无语,看着他,各种嫌弃道,“看大哥这劲儿劲儿的,我还以为大嫂什么都没跟你解释呢,原来大嫂该说的都已经跟你说了,那你还有什么好气的!”   “我就是看不惯她一次一次的背着我跟摄政王相会,还两人一起坠崖,孤男寡女共处三天三夜!”说完最后两句,陆小郡王那叫一个恨,一嘴的牙都快咬的崩掉了。   可陆兆华就像没有感觉到她的怒气一般,只是笑盈盈的看着他,反问了一句,“那照大哥的意思,是希望当日坠崖的是大嫂一个人了?”   陆小郡王也不是个蠢的,被自家妹妹这么一反问,当即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我不但不该怪罪摄政王,还该感谢他救了你大嫂了!”   陆兆华认真的点了点头,顿顿,又道,“我看得出,大哥是真的喜欢大嫂,大哥和这世间的很多男子也都不同,那些男子可能只会在乎妻子的名声是否清白,他们只要听到一点点的风言风语,看到一点点的假象,都恨不得立刻将妻子休弃或是沉塘,可大哥不一样,大哥人又睿智,对大嫂又是十成十的疼爱,我相信,跟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相比,大哥更在乎的应该是大嫂的这个人。所以,别说救大嫂的是大嫂从前的夫君了,就算那个人是大哥的死敌,大哥也应该会对那人心存感激的!”   陆小郡王听自家妹妹这般说着,一时间,心里所有的沉闷和不满就像乌云一般,被晴朗的太阳光拨散开。   兆华说的是,他若是真的喜欢爱重阿辞,那他放在第一位在乎的就不是她的名声,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身外之物,而是她的性命!   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归来,那他对于那个救下她的人就应该是感激的。   不管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对她的阿辞有着什么样的企图,他都应该感激,而不是打着爱的旗号,将他的女人推的越来越远。   这般想着,他内心激动的就像沸腾的水,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楚辞的面前,向她道歉,告诉她早上的事情是他的错,只要她能原谅他,不跟她计较,那她不管怎么惩罚他,他都人了。   陆兆华站在陆小郡王的对面,将自家哥哥的反应看在眼里。见他终于转变态度,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看向他道,“看来大哥已经想通了,那小妹就不多留大哥了……至于送嫁一事,大哥也不必放在心上,妹妹记得,大哥在金陵的时候曾有三个至交好友,到时大哥去书一封,让他们替大哥送嫁就是了!”   陆小郡王听到陆兆华关于送嫁的提议,眸光当即一亮,道,“我知道了,随后我就给周六几个修书一封!让他们替我送你出门!”   陆兆华微微一笑,“那小妹在此就多谢大哥了!”说完,微微一福身,转身便朝外走去。   陆小郡王看着陆兆华离开,想着她刚才说的那番话又是一阵澎湃,在南郡王府再待不下去,拔腿就朝外走去。   平安此时正在下人院里跟认识的兄弟吃茶,骤然听到洛神苑的婢女传话小郡王叫他,二话不说,放下茶盏就奔着郡王府大门而去。   陆小郡王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看到平安连跑带跳的出来,又恼着脸训了他一通,“怎么这么慢,到底我是你主子还是你是我主子啊,竟然让小爷在这等了你半刻钟的功夫!”   平安一天之内被自家主子训了两次,头都有些抬不起来了,讷讷的认着错,连连保证下不为例。   陆小郡王这才哼了一声,让他跟着一起上车。   两人坐好后,车夫跳上马车便驾着车子哒哒的跑了起来。   “去摄政王府!”想到自己还没有报去的地方,陆小郡王扬声又朝外面喊了一句。   外面驾车的侍卫应了一声,便调转了方向。   车厢里,平安则是一脸的惊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朝自家主子看去,下意识的反问,“爷,您不是说了不追着世子妃跑吗?”   “那小爷追着你跑?”陆小郡王一脸不屑的看着身边的小厮,反问了一句。   平安感受到自家主子平静之下的威胁,忙摇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郡王您早上什么都没有说,小的什么也没有听见!”   这还差不多!   陆小郡王哼了一声,然后又按捺不住的伸长了脖子,冲着外面驾车的侍卫喊道,“车赶得这么慢,没吃饭啊,要不要小爷亲自赶?!”   被当着车夫使的侍卫哪里敢让主子亲自赶车,忙扬起鞭子,将两匹驾车的马抽的更狠。   马儿吃疼,几乎是尥蹶子狂奔,最后硬是只用了平时一多半的时间,就赶到了摄政王府。   马车停下后,陆小郡王正要下车。   平安却像想起什么一般,在自家主子后面喊了句,“小郡王且慢!”   “又怎么了?”陆小郡王被叫的回过头来,一脸不耐烦的看着自家小厮。   平安则从马车矮桌下的箱子里提出了两盒用锦带捆着的礼盒,道,“爷莫不是忘了,摄政王现在正病着,您要您去,就算意思意思,也得带点儿东西不是?”   陆小郡王深深的看了自家小厮一眼,抬手在他头顶上用力的揉了揉,“没想到关键时候,你还是停顶用的!”   平安被自家主子揉的一脸笑意,巴巴的提着礼盒跟着自家主子跳下了马车。   陆小郡王带着自家小厮径直就往摄政王府的角门走去。因为孟璟昏迷不醒,现在摄政王正处于闭门谢客的状态,不说侧门了,就是平常进出来往人流量最多的东角门都闭着,只半开了一个西角门。   说来也是巧,西角门守着的四个侍卫是被韩苍亲点,刚换班过来的,并不认识陆小郡王。   看见他走过来,还以为是什么想巴结摄政王的纨绔子弟,当即拔刀没好气的问了句,“什么人!摄政王府进来不接外客,若是无事快快走开!”   陆小郡王被那寒光闪闪的四把精钢大刀险些晃花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凛了面容道,“我是南郡王府的小郡王陆邑风,我娘子楚辞和我娘子的师父袁先生现在正在王府中替摄政王诊治,我想进去见见我娘子!”   四个侍卫听陆小郡王这么一解释,这才放下手中的大刀,看向他道,“既是南郡王府的小郡王,那不知可有什么身份凭证?”   陆小郡王听为首的侍卫这般说,下意识的就往衣襟出摸去……也是巧了,今天刚好没有带能证明身份的令牌和印章。   只能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四人道,“小爷觉得,最能证明小爷身份的就是这张脸了!”   侍卫听他这么说,脸上当即一黑,然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抱拳道,“既然公子,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那卑职就只能先禀报给管家和韩侍卫首领了,若是他们能证明公子的身份,卑职再放公子进去也不迟!”   “那就快去通报吧!”陆小郡王牙疼的说了一句。   心里暗暗想着,看来以后要把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随身携带着了。   因为这层身份风波,陆小郡王又在王府门口等了有两刻钟的功夫,王管家才从里面出来。   待看到陆小郡王的真容后,他连忙上前见礼,又皮笑肉不笑的叱骂了几句守门的侍卫,然后领着内心已经快要枯萎的,陆小郡王往王府内走去。   到了云阶院,进了大厅。   他又等了半个多时辰,然后才等来闲下来的楚辞。   楚辞也没想到陆小郡王会追过来,再加上因为早上的事她还有几分抹不开脸,所以见到他也没个笑模样,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冷冷的问了句,“相公怎么过来了,可是南郡王府那边又发生什么事情了,是郡王妃身子不妥了,还是别的谁又怎么了?”   陆小郡王被自家娘子这般冰冷的问着,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心中暗骂自己不作死就不会死,他一步一步的朝她挪去,到她面前后,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去拉她的手,嗓音软软道,“娘子,我知道自己错了……”   楚辞一个不当心,垂在身边的手就被他给捉住了。   她反应过来后,想抽回来,可男人的手劲却比她大了很多,怎么抽也抽不回来。   “娘子,我真的知错了!”陆小郡王也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握住自家娘子的手,看着她清冷冷,雾蒙蒙的眸子就开始道歉,“我不应该不信娘子的解释,不听娘子的道歉,就由着自己的嫉妒心发作,说那些伤害娘子的话。”   “我也仔细的想过了,兆华妹妹那边除了我这个兄长,还有父亲、母亲,阿昉,还有金陵二房的兄弟姐妹,可娘子就只有我一个人,我要是真的把娘子一个人留在京城,自家跑去金陵送嫁,那我就太不是东西了,所以我已经决定了,金陵送嫁那边就交给父亲,阿昉,还有那边的几个兄弟,我不去,我要留在京城守着娘子,照顾娘子。”   “你……真的这么想?”楚辞一听陆小郡王不去金陵送嫁,要留在京城陪她,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原本紧绷的身子也松快了一些,试探着看向他道,“郡王妃和父亲也肯同意?”   “我自然是这么想的!”陆小郡王眼睛闪闪发亮,用力的点头,不知不觉的就忽略了楚辞的第二个问题,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楚辞,又补了一句,“在我心里,娘子是最重要的!”   “是吗?”楚辞不信,顿顿,又看着他,嘲讽的说了句,“你早上还说,要是我敢来摄政王府,以后就不再是你的女人!”   “那不是气话嘛!”陆小郡王被楚辞揭了短处,一脸的讪讪,“我怎么可能不要娘子呢!我那时……那时就是嫉妒摄政王总能帮娘子,这次又不顾性命的救了娘子,所以气性才大了些!”   “但是我发誓,哪怕在最气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过不要娘子你!”   “你既然嫁了我,那这一辈子就是我的人,除非我死,否则我是决不能放开娘子你的。”   说着,他又异常坚定的看了楚辞一眼,那一双眸子里盛着的温柔和坚毅,很容易便让楚辞妥协了。   她回握他的手,咬唇剜了他一眼,道,“那下不为例!以后……我会顾及你的情绪,严于律己,绝不跟别的男人过从甚密,但是你也要信我,绝不可以再怀疑我,好吗?”   “好,我答应娘子!”陆小郡王低头,上半身贴近楚辞,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的掠了一下,然后贴着她的耳朵,缓慢却认真的说道。   楚辞脸颊微微一红,侧身避开他的亲近,揪着他的衣摆,小声道,“不是在楚宅,你也克制着点。”   “好,我听娘子的,我什么都听娘子的!”陆小郡王一下站直了身子,眼底含着细细碎碎的笑意,看着她粉白的脸色说道。   楚辞点了点头。   陆小郡王注意到她的伤脚,又将她扶到一边坐下,关心的问道,“今天的药换了没?”   楚辞听他询问,一怔后,赧然的摇了摇头,“还没换。”   “那药膏带了没?”陆小郡王又问。   楚辞点头,“这个倒是带了,就在里面的药箱里。”   “那我亲自为娘子上药!”陆小郡王立刻说道。 第129章 用早膳   字数:6029   楚辞听陆小郡王要替自己上药,表情微微怔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勉强点头道,“那我让折夏把药拿出来。”说着,又抬起头冲着寝房的方向喊了一声。   折夏听到声音,很快将药拿了出来,递给楚辞。   楚辞接过药后,又不确定的看了陆小郡王一眼,问道,“相公确定要亲自为我上药?”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你是我娘子,我是你相公,给你上药原就是我该做的事情!”说着,他便将楚辞手里的药夺了过去,又蹲下身,亲自替楚辞除了鞋袜,解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纱布扯去后,楚辞青肿的有些可怖的脚就露了出来。   陆小郡王已经是第二次看这些伤口了,现在的感受却和第一次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的双手颤抖起来,心一抽一抽的疼着,良久才抬起头来,红着眼眶心疼的问道,“娘子,这些伤还疼吗?”   楚辞闻言,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弧,轻轻摇头道,“不疼了,早就不疼了……相公快为我上药吧!”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药膏瓶子拧开,挖出一点绿色的膏体抹在掌心,双手合十暖热后,才往楚辞的脚上的伤口抹去。   这过程中,楚辞连一下眉头都没皱。   哪怕十指连心,一波又一波钻心的疼不停袭来……可她愣是没哼一声,没变一下脸色。   上完药,陆小郡王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帮楚辞缠了脚,又给她穿上绣鞋。   等他起身时,楚辞脸上又恢复了淡淡的笑意。她扫了眼他手上的绿色膏体,吩咐折夏道,“带姑爷去洗洗!”   “是,姑娘!”折夏答应了一声,又转向陆小郡王道,“请姑爷跟奴婢来!”   “那我先去洗洗!”陆小郡王跟楚辞交代了一声,才跟着折夏一起离开……   楚辞就坐在厅里等着,没多久,陆小郡王就回来了,同时带进来的,还有一股子淡淡的皂香味。   楚辞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不由展颜一笑,待他坐下后又问,“兆华和阿昉什么时候走?是后天吗?”   陆小郡王没想到楚辞会主动关心起他妹妹,原本带着几分笑意的面容一下子尴尬起来,看着她,一脸不好意思道,“是后天走。”   “那我今晚与看看她,顺便将给她准备的添妆送过来……对了,你上次不是还说,她有话想要跟我说?”   陆小郡王也想起楚辞出事前的那些事,点了点头道,“兆华很久没见你了,是很想念你,你能在她走之前跟她说说话,她自是求之不得的。”   “那等我把给摄政王用的药丸制作好了,我就跟你去南郡王府!”楚辞说道。   “好!”陆小郡王答应,说完,顿了顿,他又试探着问你了,“摄政王的身体你也看过了吧?他到底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还不确定。”楚辞摇了摇头,“他这次受的伤实在太严重了,不但体力过度透支,就是蛇毒也侵入了五脏六腑,只能先保住命,再慢慢的调养,至于什么时候醒过来,只能看机缘了。”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不由叹了口气,停了会儿,又道,“我记得郡王府的库房里也有几只百年、千年的紫参,血参,你若是需要,我回头就让人送过来!”   这个楚辞倒是没有拒绝,她看向他笑了笑,“那就多谢相公你了!”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想,心口微微一窒,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重重道,“摄政王救了你,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他是她的夫君,那她欠下的人情当然应该由他来还。   楚辞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冲他轻轻的点了点头,之后,又说了几句别的,便去寝房调配药方了。   调配好药方后,又去了王府的药房制作药丸。   等全部忙完,又交代了袁晗服药的机会,外面天色早就暗了下来。   也是这时,楚辞才跟着陆小郡王一起离开。   去南郡王府的路上,天上又飘起细细碎碎的雪花来,楚辞听到外面行人的惊呼声,也忍不住掀开帘子看了几眼。   陆小郡王看见她伸手接雪的动作,脸上浮起一抹宠溺的笑,在旁边轻声问道,“娘子喜欢雪吗?”   楚辞听他这般问,眼底笑意更深,又过了一会儿,才放下帘子,转头看向他道,“明日就是腊八了,我突然想起去年我就是腊八那日到的金陵城,在客栈里救了祖母……”   听楚辞提起金陵和祖母,陆小郡王眼底浮现出一抹神伤,“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祖母,也过世了有小半年了。   “很多事,闭上眼睛,明明像是昨天才发生的,可睁开眼睛,却已经走得那么远。”楚辞叹了口气,语气里多可几分惆怅。   陆小郡王舍不得他的楚小辞这般惆怅,一伸手就将她揽进了怀中,长臂环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在自己的胸前,沉声道,“娘子,不管你身边的其他人如何物是人非,我和小尔还有辛儿,都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的,我们是你最亲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傻瓜,这世间哪有什么绝对的永不分离呢!人从一生下来,就是要不断的告别的……”楚辞握住陆小郡王的手,半闭着眼睛,轻轻地叹着,“老人到了年纪会死,孩子到了年纪会成家,就是夫妻之间也有七年之痒,举案齐眉和同床异梦之间差的不过是时间罢了!”   “娘子……”陆小郡王听自家娘子这般悲哀的说着,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惨白着脸,忍不住将她拥的更紧,低下头,声音近乎颤抖的问道,“娘子,你是不是还在忌讳我早上跟你说的那句话?”   楚辞并不意外陆小郡王这个反应。   他猜的没错,正是因为他早上的那番态度,说的那番话让她有了危机感。   至亲至疏夫妻。   原本就是两个没有任何的关系的男女,因为一时的情动才结成了最亲密的关系。   情浓时自然千好万好,生死相许。   可若有一天情淡了呢?真到了那一天,只怕两个人比最初相识的时候还要更陌生。   心里想着这些,但楚辞却没有对陆小郡王说出来,她抬起头,冲他淡淡的笑了笑,道,“相公你想多了,我只是胡乱发个感慨,哪里就有别的意思了,你别多想,你对我的心意我都明白的。”   “真的?”陆小郡王还有些不信。   楚辞抱着他的腰,侧过身,仰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目光晶亮的看着他反文,“那这样呢?相公信了吧?”   陆小郡王被她这么一亲,耳根子都红了,眼睛也亮的如同夜空中最明亮的星子一般,回吻了她一下,道,“已经有些信了,要是娘子再多表示几下,为夫就全信了。”   楚辞听他这般要求,哼了一声,却不再理他,侧过身继续在他胸口懒懒的靠着。   陆小郡王被她这么一打岔,心里的那些不安总算被驱散了。   他低头把玩着楚辞乌黑顺滑的秀发,唇角微微的扬起……   他的楚小辞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只要和她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靠在一起,看着她,他的心里就比吃了蜜还要甜。   一个时辰后,两人才到南郡王府。   陆小郡王牵着楚辞进府后,直接逮了个小厮问,“郡王爷在哪里?”   小厮闻言,忙放下扫雪的扫把,躬身回话道,“回小郡王的话,郡王爷从午后起就一直在书房,现在估摸着也在呢!”   “嗯,我知道了!”陆小郡王冲小厮点了点头,随后带着楚辞就往前院书房走去。   到书房门口后,里面的灯果然亮着。   陆小郡王直接走了过去,吩咐守门的侍卫道,“进去跟我爹说一声,我带着世子妃来给他请安!”   “是,小郡王,世子妃!”侍卫答应了一声,就往书房里走去。   片刻后再出来,直接向陆小郡王道,“郡王爷请世子妃和小郡王进去!”说着,特意将书房的门给两人带了开。   陆小郡王客气的颔首,下一刻带着人就朝里走去。   书房里没有地龙,不过烧了好几个火盆。   两人上前,给书桌后的南郡王行过礼后,陆小郡王便伺候着楚辞将身上的大毛披风解了下来。   南郡王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楚辞,再加上楚辞出事刚回来,难免就多关心了几句,多问了几句。   楚辞将南郡王对她的关心看在眼里,自是客客气气的将他问的一一都做了回禀。   问过楚辞,南郡王话题一转,又问起孟璟。   楚辞顾念着孟璟的身份,对于这个问题倒是没有怎么仔细回答,只是一笔带过。   南郡王也不是个笨人,看楚辞这态度,就知道自己不应该过分关心孟璟。   于是,下一句话又轻轻松松的将话题带向了别处,说起两个孩子来。   楚辞便又耐着性子跟公公闲话了一会儿家常。   等说的差不多了,她又试探着说了句,“王妃进来身子如何,儿媳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该去向王妃请个安。”   南郡王闻言,不禁多看了楚辞一眼。   心下暗笑,这丫头,打量他看不出来她这是客气呢!   不过也没为难她,直接大手一挥道,“看你婆婆就不用了,她怀着身孕,这个点应该早就睡了,你去了反而添乱!”   “那儿媳就听父亲的!”楚辞福身,从善如流的应下。   南郡王笑了笑,“知道你今日来是特意看你妹妹的,父亲这里也不留你了,快去吧,多陪你妹妹说说话,她对你这个嫂子可是信服的厉害呢!”   “那儿媳就先告退了!”楚辞福身又行了一礼,然后才跟着陆小郡王一起离开。   此时,洛神苑中,陆兆华也得知了楚辞上门的消息,当即二话不说,就将红袖添香的相公秦昉赶去了厢房。   秦昉离开时,看她的最后一眼,那叫一个幽怨,眉里眼里尽是指控!   这天下间,哪有新婚三日就将丈夫赶出新房,跟嫂子睡的新娘子呢!   可陆兆华就像没有看到她相公脸上的依依不舍一般,直接将人退出了门。   然后,秦昉前脚刚进了厢房,陆小郡王和楚辞后脚就进了洛神苑的门。   陆兆华亦是许久不见楚辞,直接带着婢女撑着伞迎到了门口。   楚辞刚进门就跟她碰上了。   “大嫂!”陆兆华甜甜的叫了一声,连天空中还在飞舞的雪花都顾不上了,直接挤走楚辞身边的陆小郡王,抱住了楚辞的胳膊,也不管楚辞什么表情,径直就话痨起来,“大嫂,你不知道我有多像你,古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我觉得,我一日不见你,如隔十几个秋一般……你有没有想我啊?还有还有,我听大哥说你是在金水河那块被找回来的,你有没有受伤,严重吗?”   楚辞被她这般连珠带炮的轰炸着,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无奈来。   不过她还没开口,旁边的陆小郡王就代替她开口了,看向自己的亲妹妹,皱眉问道,“兆华你就不能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吗?一下子问这么多,你让你大嫂怎么回答,累着你大嫂怎么办?”   陆兆华被自家大哥训的有些讪讪,不过却没有真的生气,她看向楚辞,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大嫂,走我们回房说,不理大哥!”   说完,也不管楚辞同不同意,挽着楚辞的胳膊就往正房走去。   楚辞被她这般拖着,挣不开,也不好意思挣,只好反手跟陆小郡王打了个招呼,让他放心,不要管她。   陆小郡王笑了笑,表示明白她的意思,接着,又目送两人进了正房,然后才找了个下人,问清秦昉所在,跟秦昉把酒夜聊去了。   正房里,陆兆华原本是想带着楚辞在新房里睡的,可楚辞却不肯同意。   哪怕陆兆华举双手跟她保证,被褥枕头什么的都是新的,没人用过,可她还是不愿意。   陆兆华没了办法,只好随她的意,带她去了厢房。   到厢房后,楚辞将之前给她准备的添妆拿了出来。   东西不多,都装在一个小匣子里。   陆兆华起先以为是什么珠宝首饰,并没有在意,想着礼轻情意重,大嫂就算送她一根鹅毛,那也是世界上最贵重,最特立独行的鹅毛。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大嫂送她的却是比她想象中,贵重千万倍的东西。   匣子里,是一厚沓的方子,有药膳,有护肤品,有安胎的,更有救命的解毒良药……总之,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楚辞没准备的。   陆兆华看着这些,眼中不知不觉就湿润起来,她紧紧的握住楚辞的手,看着那个小小的匣子,哽咽道,“大嫂,这些太贵重了,实在太贵重了!”   陆兆华看着她感动的模样,轻轻的笑了笑,一面拿出帕子帮她擦眼角的泪渍,一面道,“你是陆家唯一的姑奶奶,你能过得好,是全家的盼望……这些东西跟你的幸福相比,不过只是些身外之物罢了!你若真想谢我,等到金陵后,就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一定要过的比我还要舒心、快乐!”   “大嫂……”陆兆华听楚辞这般说着,眼角更红了,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   楚辞无奈的笑着,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哄的重新眉开眼笑。   最后,两人靠在一起,就像世界上最亲的姐妹一样。   楚辞看着她让贴身的婢女将东西收了起来,又背着人,暗暗的叮嘱她,“不过,兆华你要记得,写在纸上的东西到底不够保险,我希望你能抽时间将那些方子背的滚瓜烂熟了,这样那些东西才真真属于你!”   陆兆华明白楚辞话里的深意,自是一一答应了,“我听大嫂的,从明日开始就背那些方子,等背的熟透了,就一把火全部烧掉。”   楚辞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别的。   看着时间也到了亥时,陆兆华便让婢女打水进来,服侍两人洗漱。   洗漱完后,两人上了床榻,并排躺下后。   又说起一些闺房之间的私密话。   在说到和秦昉之间的恩爱时,陆兆华对楚辞的感激几乎能溢出来,一时间,又是连连哽咽。   楚辞也知道陆兆华经历过的那些难堪事情,倒是没有说别的,只是默默的抱着她,最后才说了一句,“你和妹婿以后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陆兆华点了点头,将自己往楚辞肩头埋得更深。   说完秦昉,两人沉默了有一会儿。   然后才有陆兆华起头,说起楚辞和陆小郡王来。   楚辞知道陆兆华的担心。   她轻轻的笑了笑,安抚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大哥从小是被家里宠大的,有时候脾气会有些受不住,一不小心就说了气话,不过你放心,我跟他既是夫妻,那肯定是要做一辈子的,他犯拧时,我也会劝着她……偶尔,服下软也没什么的。”   陆兆华听楚辞这般说着,才放下心来。   而后,两人各自睡去。   次日,楚辞早早就醒过来了。   为了避免跟南郡王妃碰面,她原是不打算在郡王府用早膳的。   可陆小郡王和陆兆华却不许,两人强硬的将楚辞按在了饭桌上,陆小郡王给她盛了粥,陆兆华则给她递了筷子。   盛情难却,楚辞只好接过筷子,准备用膳。   心里默默想着,南郡王妃是个孕妇,说不定到了辰时、巳时才起,到那时她肯定已经离开了南郡王府。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南郡王妃这个孕妇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贪睡。   不但如此,她甚至醒的比她还要早,而且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她在洛神苑的消息。   并且,扶着莲心的胳膊,就匆匆赶来过来。   “奴婢见过郡王妃,给郡王妃请安——”婢女有些大,带有几分警醒意味的请安声想起的时候,楚辞只能认命的放下手里的筷子,然后侧头看了自家相公——陆小郡王一眼,无声道,都是你害的。   可陆小郡王却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他含着几分笑意,轻轻的在楚辞的肩膀上拍了拍,道,“一切交给我!”   正说着,南郡王妃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正在用早膳的四人皆起身行礼。   南郡王妃叫起后,有些阴冷的眼神就落在了楚辞的脸上,语气有些刁钻道,“楚辞,你还有将自己当成南郡王妃的儿媳吗?进府来都不知道给自己婆婆请安吗!”   楚辞脸上浮起一抹苦笑,正要上前回话,可还没来得及福身,陆小郡王已经上前一步,拱手朝着南郡王妃道,“回母亲的话,我与娘子昨夜进府时,原是想立刻去给母亲请安的,不过父亲体谅母亲孕期辛苦,便阻止了我与我娘子。”   “是吗?”南郡王妃一脸的嘲讽,对与陆小郡王甩锅给南郡王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可偏偏陆小郡王却一本正经的说道,“回母亲的话,是这样的,母亲若是不信,可以打发人去前院问问父亲!”   “我稍后自会去问!”南郡王妃一脸气闷的哼了一声。   这个茬找不通,眼神一变,正要找别的茬。   可陆兆华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走向她,一脸笑意道,“娘来的刚好,这是大哥早上特意打发人去德胜楼买的早膳呢,我记得娘最喜欢德胜楼的蟹黄包了,快坐下尝尝!”   说完,也不管南郡王妃同不同意,按着她就往凳子上压去。   南郡王妃如何不知道自家女儿是在替楚辞那个搅家精求情,可偏偏,新姑爷就在旁边,她不能不给女儿面子,只好揣着一肚子的气,勉强坐了下来,在女儿的殷勤伺候下,吃了一顿有点撑的早膳。   用完早膳后,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更憋闷了。   清了清嗓子,正要继续找楚辞的茬,可这时,秦昉又开口了,他上前一步像南郡王妃拱手道,“岳母,小婿记得您的福康院花厅有一副顾大家的真迹……实不相瞒,小婿的祖母最喜欢的女书法家就是顾大家!” 第130章 不行   字数:6009   秦昉要是用的别人的名头,南郡王妃还不一定放在心上,可秦家祖母是秦家辈分最高的人,也是现在秦家掌舵人的亲生母亲,要是能在这位老祖宗面前卖个好,讨了她的喜欢,那以后她女儿在秦家腰杆子自然也就会硬些,就是连亲婆婆的磋磨估计也会少受一些。   联想到这些,南郡王妃哪里还顾得上楚辞,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她,带着秦昉和陆兆华就回了福康院,想从秦昉哪里再打听一些秦家祖母的喜好,再好好的交代自家女儿一番。   看着三人头也不回的出了洛神苑,楚辞抬起头,有几分无奈的看了陆小郡王一眼,摇头道,“我就说先忍忍,等回了楚宅再用早膳,你非不听,现在害得我吃挂落了吧!”   陆小郡王听着自家娘子的指责,抬手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道,“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还望娘子原谅我这一次!”说着,他又落座,麻利的夹起一只汤包,放在楚辞的小碗里,殷勤道,“娘子,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德胜楼汤包,还热着,快吃吧!”   楚辞看他这副样子,就算先前有些不爽,现在也都消失殆尽了,轻哼了一声,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接过他递来的筷子,用起小碗里的汤包来。   两刻钟后,两人用完早膳,陆兆华和秦昉还没有回来。   两人只好去了后花园散步消食,顺便等人。   经过一夜落雪,现在后花园里除了几条鹅卵石小路,其他地方都是雪白一片。   楚辞看着身边着了红色大毛披风的陆小郡王,无端生出一种这少年眉目皎洁,可堪入画的感觉来。   陆小郡王一直偷觑着身边的娘子,见她不知想到什么,竟露出几分笑意来,不由停下脚步,看向她问道,“娘子在想什么?”   楚辞被他问的又是一乐,也起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便仰起头看着他精致宛然的眉目道,“我在想,这白雪翩翩的,煞是美丽,若是能入画存档就好了!”   陆小郡王听楚辞这么说,当即弯唇笑了起来,伸手在她头上的风帽揉了揉,一派舒朗道,“这又何难,你相公我就是作画高手,我帮你将这一副美景画下来就好。”   “不不不!”楚辞摇头,她想的可不是这个,“我想亲自作画,再将相公画进去!”   “原来娘子是想替为夫作画!”陆小郡王心中一喜,神采飞扬的看着楚辞说道。   楚辞强忍着快要溢出嘴角的笑意,附和着他点了点头,“相公说的是,像你这样的盛世美颜自然能应该入画存档,永世流传……如此才不枉上天赐你这般美貌!”   说完,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平安,吩咐道,“你去洛神苑找大姑奶奶的嬷嬷说一声,让她派人般一套作画的工具过来,就放在那边的亭子下!”   “是,世子妃,奴才这就去……”平安远远的应了一声,转身就朝着洛神苑的方向走去。   楚辞在他离开后,又跟陆小郡王说起自己这副雪景图的布局,她指了指那片长青的月季花丛道,“到时相公你就站在那里,不拘什么姿势,反正相公什么角度都是最好看的……我呢,就在亭子底下为你作画!保证把你画的美如仙人……”   陆小郡王对这些倒也不在意,只是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一脸宠溺道,“只要娘子开心,那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楚辞听他这般说,眉眼一弯,又促狭的笑了两声。   平安的动作也算是快,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就领着洛神苑的丫鬟小厮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原本,有几个下人还奉了陆兆华乳母的命,想留下来伺候,不过却被楚辞给打发走了。   她甚至连平安都没有留下,只留了一个折夏替她研墨。   折夏手上有劲,墨研的细腻又均匀,楚辞调好色后,便取了一支细毫笔开始勾勒画中人的轮廓。   折夏对作画不感兴趣,并没有凑过去看。   直到墨研的差不多了,才漫不经心的瞄了一眼,不过只那一眼,也足够她震惊了。   因为楚辞画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雪地里,花丛边,一男一女相依偎着,含情脉脉的轮廓。   姑娘勾勒出来的草图,虽然简单,但以她没瞎的视力还是看得出……画中画的两个人应该是她们姑娘和姑爷。   至于为什么震惊,那自然是两个人的性别出了问题。   她们姑娘竟然将男子的脸换成了自己,将女子的脸换成了姑爷。   那一瞬间气氛的凝滞楚辞也感觉到了,她抬起头,看似温和,实则威胁意味十足的看了折夏一眼。   折夏被她这般看着,心魂当即一凛,跟着又用眼神认真的向自己姑娘保证,她绝对不会跟姑爷多嘴,她没看见,她什么也没看见……   而陆小郡王一直在寒风中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等到楚辞放下笔。   他脸上浮起一抹笑意,一掀袍摆,拔腿就要朝她走去,好看看画中的自己是否跟本人一样俊朗。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刚往前走了一步,亭子下的楚辞已经麻利的将刚画好画的画卷了起来,侧身交给身边的折夏。   “娘子,怎么不让我看看?”快步走到楚辞身边后,他一脸委屈的问了一句。   楚辞抬头看向他,一脸神秘的笑了笑,“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自然装裱好了才拿得出手!”   “原来是这样……娘子你对我真好!”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陆小郡王开心的笑了笑,又去握楚辞的手,一边帮她搓着,一边问道,“画了这么久,娘子的手也冻着了吧,我帮你搓搓!”   楚辞因为刚才的暗度陈仓,此时倒是没有拒绝陆小郡王的亲近……两人正黏糊着,洛神苑陆兆华的贴身婢女突然往这边走来。   楚辞看到她的身影,下意识的冲陆小郡王说了句,“梅春过来了,应该是兆华回来了,我们也回去吧!”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一说,也转过头朝梅春看去。   而梅春带过来的,也的确是这个消息。   重新回到洛神苑,楚辞在烧的暖烘烘的地龙房里呆了许久,才缓过来。   另一边,陆兆华也将南郡王妃找她去说的事情,杂七杂八的跟楚辞提了一遍。   楚辞听了,心中不由感慨,南郡王妃对她虽然跟仇人似的,但是对陆兆华这个女儿却是真的好……恨不能将一颗心都剖给她的那种好。   不过再一想,这也不难理解,毕竟陆小郡王是一生下来就送去鹿呦院养的,而陆兆华却是一日不离的在她身边养大的。这手心手背的,虽然都是肉,可到底厚度不同。   之后,她和陆小郡王跟陆兆华夫妻说了一些话,又去前院跟南郡王辞了行,然后才离府,往楚宅去了。   回楚宅的路上。   车厢里,陆小郡王看着坐在两人对面的折夏,以及被她抱在怀里的画卷,思前想后,还是打上了那画的主意。   他眨着眼睛看了楚辞一眼,又看看折夏怀里的画,试探着道,“娘子,你就让我看一眼,只看一眼好吧!”   楚辞将他好好一个儿郎画成了娇媚如水的女儿家,本就心虚着,哪里敢给他看。   当即动手扳回他的脸,迫使他和自己对视着,一字一句道,“不行!我都说了,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那就只能新年的时候再看……不然的话,那份惊喜的感觉就没有了!”   “娘子——”陆小郡王又叫了一句,眼睛水汪汪的,像刚出生的小奶狗一般,勾引着人去怜爱他。   楚辞深深的吸了口气,抬起手用力的捏了捏他的脸,道,“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陆小郡王见她态度这般决绝,眼里不由闪过一抹失落。   楚辞没忍住,又在他脸上捏了捏,道,“你有这个时间追问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还不如好好的想想,你新年要送我什么!”   陆小郡王被她这么一提醒,总算偃旗息鼓,不再缠着她了,而是单手托腮用心的想起,他给楚辞的新年礼物。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楚宅停下。   折夏看着两位主子进了门,就去将画卷送去书画铺子装裱了。   而楚辞进门后,一刻都不得歇,脱下身上大毛的衣裳就去看家里的几个病人……   她先看的是东厢房的苏老夫人,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苏老夫人的脸上已经能看出一抹淡淡的红润来。再这么养下去,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施针了。   看过苏老夫人,她又去看折锦,折锦后心处的箭伤虽然重,但是有袁晗的诊治,到底还是保住了性命。   经过这五六天的休养,伤口处结痂,身上的高热也退了下来。   楚辞进去时,她正醒着……不过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跟以前没法比,以前的她如花娇美,性子温柔又和善,见谁都是未语先笑七分。   可现在,不过数日的功夫,她原本漂亮的婴儿肥已经全部消退下去,颧骨高高的凸着,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就是看见楚辞进来,脸上勉强扯出的笑也带着浓浓的苦涩。   “折锦!”楚辞嗓子发痒的叫了一声,烟圈一瞬间就红了个彻底。   折锦看着近在咫尺的主子,却是舒了一口气,她眼中含泪,气息微弱的看着楚辞,笑道,“姑娘没事,姑娘没事就好!我就放心了……”   “折锦!”楚辞又叫了一声,她在她床边的杌子上坐下,轻轻的覆上她用力抓着床沿的手,心疼道,“傻丫头,我没事……你以后,也会好起来的……”   “是,主子说的是,奴婢以后也好好起来的,奴婢还要照顾姑娘,照顾两位小公子呢……”折锦顺着楚辞的话,一字一句的说着。   可楚辞却将她眼底的灰败看的分明。   这丫头,心里明明已经没有一点向生的希望了,可怕她伤心,却还在极力的哄着她。   她这样,楚辞的心一下子更疼了,她将她有点咯人的手握的更紧,看着她深陷的眼窝,连连哽咽道,“折锦,我是说真的,不管你以后怎么样,我身边始终都有你的一席之地,你永远,永远是我最信任、最依赖的心腹,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还有,你知道的,我名义上虽然是南郡王府的世子妃,可实际上却连京城各家夫人都认不全,更别说分辨她们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了……折锦,我也知道你最懂这些……我需要你,没有你我在那个圈子里寸步都难行……”   “所以,你心里要是真的有我这个主子,就一定要早日好起来……知道吗?”   ……   “奴婢,知道了!”   许久后,折锦才呜呜咽咽的说了一句。   话音落下后,她的眼泪也跟着落下,一滴一滴,重重的砸在楚辞的手上。   楚辞看着她眼里重新燃起求生的欲望,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酸楚,再也忍不住,将她紧紧的抱住。   这一抱就是很久,直到折锦都有些透不过气来,楚辞才放开她。   之后,主仆两人又说了些别的。   楚辞离开时,还特意叫了吴婶进来,嘱咐她去帮折锦煮些利于伤口恢复的药膳来。   折锦听了后,自然又是一番感激。   出了耳房后,楚辞抬头望向一片青白的天空,轻轻的按摩着眼角,直到看不出有哭过的痕迹,才朝西厢宜婴的房间走去。   宜婴因为会蛊,所以她的伤势是复原的最快的,楚辞去看她时,她闲的正厉害。   一看楚辞推门进来,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奔向楚辞道,“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几日不见,我都快想死你了!”说着,扯着楚辞的胳膊便朝一旁的罗汉床走去。   楚辞被她强拉着在罗汉床坐下,还未开口,就听她急急忙忙的又问,“对了,姐姐你有没有受伤,我这里有能医各种病的蛊虫,可比你用药养快多了!”   楚辞听她这么一说,几乎立刻想起了她之前提过的长寿蛊。   便试探着道,“我一切都好,不过摄政王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伤,几乎到了油尽灯枯,你这里有没有能医他这种情况的蛊虫?”   “油尽灯枯啊!”宜婴皱了皱眉,咬着拇指沉思许久后,道,“这么严重,还真没有什么蛊能克制。”   “那长寿蛊呢?”楚辞小心翼翼的问。   宜婴一听到那三个字立刻防备起来,松开楚辞的胳膊,狠狠瞪向她道,“长寿蛊那是我爷爷的遗物,我谁也不给的,就算你是我姐姐,也别想惦记,不然我跟你翻脸!”   楚辞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之间,脸上表情难免尴尬,过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宜婴,姐姐不是惦记你爷爷留给你的遗物,姐姐就是问问……长寿蛊能治摄政王的病吗?”   宜婴听楚辞不是打自己爷爷的遗物,表情才缓和下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楚辞心下一松,跟着又问,“那除了你爷爷,你们南疆还有谁家有长寿蛊?”   宜婴听她这般问,用力的抿了抿唇,转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道,“有是有,但是不多,不过据我所知,那个古堂的爹古木就炼了一只。”   “古堂?”楚辞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宜婴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就是你们说的常三,他在南疆的名字叫古堂,他爹叫古木。”   楚辞明白过来,不过听了片刻,又问,“那既然那个古木他有长寿蛊,又为什么要惦记你爷爷的?”   宜婴嗤笑了一声,用一种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她,道,“你会嫌弃自己的命太长,嫌弃自己的钱太多吗?”   楚辞被她这般问着,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随后,又向宜婴打听起那个古木的情况。   宜婴提起古木,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她目光灼灼的看向楚辞,问道,“姐姐是准备打他这只长寿蛊的主意了吗?”   楚辞点了点头,“若是长寿蛊真的能救摄政王,我自然是要拼劲全力将其拿下的!”   “能能能!我支持姐姐!”宜婴激动地说道。   楚辞见状,挑剔的看了她一眼,“我看你是想借我的手给你报仇吧?”   宜婴嘻嘻一笑,低下头去,轻声的喃喃着,“我们这是双赢,双赢!”   楚辞没有再跟她说起这个,而是看着她被纱布包住的手腕,道,“你这伤又是怎么来的?”   宜婴淡淡一笑,“没什么,用蛊虫治伤的时候咬的,过几天就好了!”   楚辞松了口气,又看向她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腕,道,“把手给我,我帮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要调理的!”   宜婴闻言,立刻将自己的手腕递了出去。   楚辞仔仔细细的帮她把了下脉,确定没有大问题,才点了点头,又揉揉她的脑袋道,“我让吴婶炖了药膳,等下也分你一碗。”   宜婴眨了眨眼睛,“药膳……好吃吗?”   “好吃!”楚辞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   宜婴这才点头,“那我要吃一碗。”   楚辞“嗯”了一声,“那你好好养着,我先回去了。”昨夜陪陆兆华说了半宿的话,现在到底还是有些犯困。   宜婴也看见了楚辞倦怠之下眼底的鸦青,她点了点头,懂事的没有再纠缠。   楚辞便一步一步缓缓的朝外走去。   她的脚上有伤,走的难免就慢了一些。   拉开门,正要出去。   可忽然间,身后又传了宜婴的声音,她很突然的叫了她一声“姐姐”。   楚辞下意识的回头朝她看去。   之间宜婴抱着迎枕坐下罗汉床上,冲她璀然一笑,缓缓道,“若是姐姐急着救人,可以先用我爷爷的遗物,只要你以后再还我一只长寿蛊,让我对爷爷有个交代就好!”   “……嗯,我知道了,谢谢!”楚辞眼中湿润,强忍着感动,冲宜婴点了点头。   宜婴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她离开。   直到她合上门走远,少女才垂下眉眼,对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轻轻的叫了声“爷爷”,近乎缥缈的呢喃道,“你从小教我善良,教我知恩图报……若是你还活着,应该也会愿意我将长寿蛊交给姐姐吧?”   楚辞回了寝房,陆小郡王却不在。   她问了从书画铺子回来的折夏,有没有看到看到姑爷。   折夏摇头道,“奴婢也是刚刚回来,并不知道小郡王在哪里。”   说完,她又试探着问了楚辞一句,“姑娘有没有觉得咱们府里的人少了些……”   楚辞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道,“你也青龙卫出身,那你知不知道出了你和折锦,青龙卫里还有没有别的女子?”   折夏听楚辞这般问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又摇头,这是什么意思?”楚辞一脸的不解。   折夏看着她解释道,“青龙卫里还有几个女子,不过王爷给姑娘的这支青龙卫里并没有。”   “那就是说,楚宅要是想进新人,只能从牙行买了?”   折夏点了点头,“理论上是这样……不过姑娘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王府那边说说……”   楚辞却不愿意再沾孟璟的便宜,她摇了摇头,拍板道,“那还是从牙行买人吧!等会你和吴婶去一趟牙行,挑上四个丫头,两个小厮回来!”   “是,姑娘!”折夏答应。   楚辞又跟她说了几点挑人时候要注意的,才让她退下。   折夏离开后,楚辞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美人榻上补眠……   这一睡就睡到了天色发昏。   再醒来时,陆小郡王已经回来了,折夏和吴婶也从牙行回来了。   楚辞洗了把脸,重新绾了发髻,便去前厅看折夏带回来的下人。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会在买回来的几个小姑娘里,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阿盈!”   她看着进来后便跪在最后边的那张脸,失声叫了一句。   陆盈听到楚辞的声音,似乎被吓到了一般,过了会儿,才惶惶不安的抬起头来,与楚辞四目相对。 第131章 怀孕   字数:6010   楚辞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阿盈,她急忙站起身,朝几个月不见的侄女走去,将她扶了起来,心疼的看着她脸颊上的长疤,问道,“阿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娘呢?通州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盈被楚辞揽在身边,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像终于认得人一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死死的揪着楚辞的衣摆道,“嫂嫂……我娘她被人抓走了……你救救她,我求你救救她,那些人说娘开的糕点铺子吃死了人,他们封了铺子,把娘抓走了……”   楚辞看着阿盈这副模样,震惊之际,又连忙侧头给折夏使了个眼色,折夏会意,忙将剩下的小丫头和小厮带了出去,将大厅留给楚辞。   楚辞在众人走去,一面哄着阿盈不哭,一面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去了谢辞居。   经过她断断续续的叙述,这才明白,原来当初在他们离开通州没多久后,三夫人陈氏就利用她给她留下的银票盘了一家铺子,开了一家糕点铺子维持生计。   开个铺子,这原本也没什么的,可坏就坏在,月底她去铺子里盘账的时候,被通州城出了名的一个花花公子给看上了。   要说这世界上人有百样多,有那钟情幼女的,就有那重情熟妇的。刚好那个花花公子就是个喜欢勾搭寡妇,出阁少妇的,所以看到三夫人的第一眼就瞧上了。   三夫人性子柔中带刚,自然是不情愿,可偏偏那花花公子家的势力在通州城里盘根错节,于是就对三夫人开的糕点铺子,还有她们母女下手了。   直接找了托诬陷他们家的糕点铺子吃死了人,然后怂恿官府将陈宅的人全部收监……侍卫小厮全部打死,女眷丫鬟被发卖。   这么转了一圈,三夫人还是落进了那花花公子的手里,不过这次却不是外室,而是奴婢。   至于阿盈,她是在三夫人和花花公子斗法时,被划了脸卖出来的……又经过一番辗转,才到了京城牙行。   楚辞听她说完,面上几乎变成了铁青色,她拈着丝帕,一面帮她擦泪,一面向她保证会救回三夫人。   阿盈听她愿意帮忙救人,直起身子就跪在了罗汉床上,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眼泪,感激的向楚辞道谢。   楚辞赶忙将她按的坐下,轻轻将她揽在怀中,道,“你是我的妹妹,你娘是我的婶婶,我救她是应该的,再说,当时也是我考虑不周……”   要是她肯留下一个得力的暗卫,可能三夫人和阿盈也不会沦落到这种程度。   这般想着,她看着阿盈脸上的伤疤,心底又是一番酸楚。   阿盈感觉到楚辞落在她脸上心疼的目光,仰脸看向她,乖巧的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道,“嫂嫂,我不疼的,我早就不疼了……”   “嗯,我们阿盈最乖了!”楚辞将她揽的更紧,抬手轻抚她的脸,点了点头道,“不过,女孩子留疤到底还是不好,嫂嫂会想办法帮你把这疤痕去掉的。”   “那阿盈就先谢过嫂嫂了!”   楚辞没有言语,只是抬起头在她发心轻轻的揉了揉,问道,“你多久没吃饭了,饿了吧?嫂嫂亲自下厨帮你准备一些吃的吧!”   “不用不用!”阿盈听楚辞要亲自下厨,赶忙摆手道,“嫂嫂不必为我忙碌,我随便吃一点东西就好了!”   “这怎么行?”楚辞又在她头顶揉了揉,然后一脸温柔的看着她,当机立断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嫂嫂这就去,很快就回来!”说完,她交代了一声吴婶给阿盈端些糖,好好的照顾孩子,便朝外走去。   吴婶见楚辞要亲自下厨,本来是想阻止她的,可看着身边鹌鹑似的,楚楚可怜的阿盈,又狠不下这个心,只好看着楚辞离开谢辞居往小厨房走去。   而她则是去一旁的茶柜里捡了几碟子糖,端给阿盈道,“盈小姐,吃点吧,这些糖都是你嫂嫂亲自做的,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就都捡了一些,你快尝尝……”   阿盈听吴婶这般劝着,却并没有伸手抓糖,而是看向吴婶,先郑重的向她道了声谢。   吴婶向来喜欢乖巧的孩子,此刻看着阿盈这副可怜又乖巧的模样,心都要化了,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然后跟她介绍起各种糖的口感来。   阿盈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伸出手,去抓了一块雪白的牛奶糖。   牛奶糖吃到嘴里的时候,那种香甜的味道一下子弥散到了口腔里,小女孩眯起了眼,细细的感受着口中甜甜的奶味。   许久后,才睁开眼睛,朝着吴婶笑了笑,生涩道,“嫂嫂的手艺是一如既往的好!”   吴婶点了点头,与有荣焉道,“盈小姐说的是,你嫂嫂原就是个有本事的,不管做什么都做得好。”顿顿,又道,“所以你就放心吧,既然她答应会帮你救人,那就一定能救回来的,说不定你今晚睡着了,明日早上就能看到你娘了!”   阿盈有些怔忡点了点头,含羞道,“谢谢婶子的宽慰,我也希望我一觉睡醒来,就能看到我娘……”   之后,一大一小主仆两个又聊了一会儿c楚辞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回来,亲自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两道菜,一瓷盅粥。   她进门后,直接走向罗汉床,就托盘放在了罗汉床上的矮几上,放好后,又冲吴婶道,“吴婶,你去给阿盈拧块帕子。”   吴婶闻言,忙起身朝暖阁外走去。   很快,她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温热的棉帕子。   楚辞直接将帕子接了过去,亲自帮阿盈擦了两只手,然后才将筷子递给她,“吃吧!”   阿盈看着托盘里的糖醋藕和酸豆角肉丁,眼圈当即又是一红,一面接了楚辞帮她撑的粥,一面抬起头来看她,酸涩道,“嫂嫂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楚辞笑了笑,“你是我的妹妹,是我放在心上的人,我自然是记得你喜欢吃什么的!”   阿盈听她这般说着,眼圈更红了,她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吃着粥,强行将眼泪憋了回去。   楚辞看着这一幕,心里又是一声长叹。   接下来,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等阿盈吃完,然后吩咐吴婶将碗碟收拾走,她则留下来继续陪着阿盈。   姑嫂两个躺在床上,说了很久的话,楚辞才搂着阿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外面,夜色越来越浓。   屋里面,不知何时坐起了一个身影。   小小的身子,蹑手蹑脚的跨过身边的大人,下了床,径直走到梳妆台前,从首饰盒里翻出一支锋利的金簪。   转过身,又朝床边走去。   而床榻上,楚辞因为择席的缘故,睡的并不太熟。   几乎在身边阿盈起身的瞬间,她也跟着清醒过来。   不过鬼使神差的,她并没有叫住她,而是想看看她到底是要干嘛。   很快,她又回来了,踩着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回到了床边。   只是她并没有上床,而是就站在床边看着她。   直到,一点晃眼的锋芒从她微合着的眼前闪过,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翻身就是一滚……与此同时,只听一声轻响,有清脆的落地声响起。   楚辞睁眼坐起身来,借着房中夜明珠的光亮朝落在地上,锋利的金簪看去。   “阿盈,你这是要做什么!”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惊恐的问道。   阿盈被她质问,像是终于清醒过来一般,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落下,慌乱的痛哭道,“嫂嫂,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只是想救我的娘亲,我不是有意的,是那些人逼我,是他们逼我……”   楚辞听她这般说着,正要开口,这时,折夏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手里举着一支火折子,暖黄的火光打在她的脸上,她一步一步的走向床边,将两边的蜡烛都点上,然后才行礼,看向楚辞道,“姑娘,我先扶您会主居,这边的事,就交给我处置罢!”   楚辞看了折夏一眼。   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她这是担心阿盈会借着她心软,一而再再而三的下手。   可她真的会再次心软吗?   怎么可能呢!她只是陆盈的堂嫂,又不是她的亲爹亲妈,在确定她对自己产生杀意后,她怎么会再信她,原谅她呢,她又不是白莲教的教主的。   当下,冲她点了点头,下地穿了鞋便朝外走去。   陆盈没想到楚辞会这样绝情的离开,一下子,眼泪流的更狠了,她口中喃喃的叫着嫂嫂,想去拽楚辞的寝裤,可是还没到近前,就被折夏给隔开了。   折夏居高临下,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但愿你真的不是有意的!”   陆盈被折夏话里的冷意冻得一个哆嗦,不过总算没有再上前纠缠,就这样看着楚辞一步一步的离开暖阁……   她跪坐在地上,心里又后悔,又不后悔。   直到很久后,才站了起身,重新爬回到床上,将自己埋在被子里。   楚辞被折夏送回了谢辞居。   进屋前,她看了她一眼,试探着道,“今日的事情,便不要告诉姑爷了!”   折夏对这点倒是没有异议,毕竟,那是两个主子之间的事。   她将楚辞送进门之后,转身就走了。   楚辞进屋后,陆小郡王还没有睡。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下意识的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接着幽微的月光,看向她道,“娘子?”   楚辞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走到床边,脱鞋上了床,抱住他的腰,低低的问了句,“相公怎么还没有睡!”   陆小郡王闻言,抚着她的肩头,轻轻一笑道,“自然是没有娘子你替我暖床,我枕边空虚睡不着了!”   话落,他又低头看向她,满脸疑惑的问道,“那娘子你呢,不是陪着阿盈睡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楚辞低低一笑,环着他的腰讨好道,“我这不是感应到了相公你没人暖床睡不着,所以特意回来给你暖床吗?”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差点笑喷了。   忍不住低下头,碰了碰她的额头,道,“那娘子打算怎么给我暖床呢?”   楚辞鼻端尽是他的呼吸,轻轻的哼了一声,推开他道,“明天还要早起,送兆华和阿昉出城呢,快别闹了,赶紧睡吧!”   陆小郡王听她提起这茬,面上有一瞬间的恍神,不过他还是没有放开她,而是肃了面容,道,“那你告诉我实话,为什么突然会主居来睡,可是暖阁那边出了什么事?”   楚辞没想到他对这个问题会如此执着,只好动了动心思,又编了个似是而非的借口,道,“你堂妹的睡姿不太好,总是往我身上缠,我被她缠的实在没法睡,只好在她睡着后搬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总算没有再怀疑。   楚辞见自己蒙混过关,也松了一口气,她从他怀中挣脱开来,道,“我们还是赶紧睡吧!”说着,还应景的张嘴打了个呵欠。   陆小郡王见状,只好收起别的心思,揽着她睡了下来。   一夜漫漫而过。   次日,天一亮楚辞就被陆小郡王叫醒来了!   两人穿好衣服后,简单用了点早膳,就出门,坐着马车往南郡王府而去。   一个时辰后,等他们到南郡王府的时候,陆兆华那边也收拾好了。   许是真正要离开娘家,去到陌生的婆家的缘故,陆兆华整个眼圈都是红的,见了楚辞后,上前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紧紧的揽着她,带着哭腔道,“大嫂,我是真的舍不得你,怎么办,我这一走,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再见。”   楚辞表示很难过,也很尴尬。   旁边的秦昉更尴尬,他单手握拳抵在唇边,沉默良久后,看着陆兆华道了句,“明年,我在金陵的任期就算满了,到时我上表请求回京城任职就是……”   陆兆华听秦昉这么说,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楚辞,看向自家相公,道,“相公,你说的是真的?”   秦昉认真的点了下头,“只要娘子喜欢的,我都会努力去做!”   陆兆华听他就这么当着兄嫂的面给自己表白,这下,不只眼圈红了,就是脸颊都红透了。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许久后,正要上前拥抱一下自己的相公,可这是,外面的婢女端了早膳进来……   也不知里面有什么味道刺激到了陆兆华,她突然脸色一变,捂着嘴就干呕了起来。   “娘子!”秦昉见自家娘子身子不舒服,忙冲上前来,扶着她,轻轻的帮她顺着背。   可陆兆华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不管秦昉怎么安抚,都没有用。   最后还是楚辞注意到了早膳里面的一罐鱼汤,皱起眉来,吩咐愣在一边的婢女,道,“你们先把这些吃的端下去吧!”   几个婢女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没有驳了楚辞的颜面,端着各种各样的早膳就要朝外走。   可偏偏,事有不凑巧,几个婢女前脚正要出门,后脚就跟匆匆赶来的南郡王妃给撞上了,她疑惑的看了那几个婢女一眼,问道,“这早膳还没吃,怎么又要端下去了?”   婢女最近也挺怕南郡王妃的,只好将楚辞搬了出来,道,“大姑奶奶有些不舒服,世子妃便让我们将这些早膳全部都端下去!”   “又是她!”南郡王妃听到楚辞的名字就皱起眉来。   也连带着冷冷的刮了几个婢女一眼,道,“不用端回去,这鱼汤和这糯米糕是兆华最喜欢吃的,走之前,再让她好好的吃一次吧!”   几个婢女没办法,只好又将早膳端了进来。   然后,鱼汤刚一端进来,原本好不容易止住干呕的陆兆华又重重的呕了起来,脸都白了。   南郡王妃看着这一幕,心瞬间被揪了起来,她提着紫红色的裙摆,快步朝陆兆华走去,在她面前停下后,一脸心疼,担忧道,“兆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呕成这样?”   陆兆华只顾着干呕,哪里还能说的出话,最后还是秦昉皱着眉头,看着又端回来的早膳,冷声问道,“大嫂不是让你们端出去,怎么又端回来了?”   婢女们一脸的委屈,看了男郡王妃一眼,小声道,“奴婢不敢违抗郡王妃的吩咐!”   秦昉咬了咬牙,“端出去,鱼汤端出去!”   端鱼汤的婢女眼睛一红,又偷偷去看南郡王妃。   可南郡王妃现在正关心着陆兆华,哪里有空子给她使眼色,最后还是秦昉忍不下去,直接走向端鱼汤的婢女,夺过她手里的托盘就朝外走去……   鱼汤强行被扔了出去。   陆兆华这才好了一点。   南郡王妃看着女儿的脸色有所好转,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瞪了楚辞一眼道,“你不是神医吗?没看见你妹妹这么难受,就不知道上前帮她看看?”   楚辞闻言,淡淡的看了南郡王妃一眼,福身,意有所指道,“我只怕,郡王妃并不愿意我给妹妹瞧病!”   她这一语双关的意思很明显。   南郡王妃现在的脾气虽然差了一些,可到底也不是什么愚蠢到底的,想着女儿刚才的反应,她几乎立刻明白过来,惨白了脸,一脸丧气的看向楚辞,道,“阿辞,你……你说的是真的?”   竟是着急的连对楚辞的怨恨都放下了。   楚辞也觉得这事棘手的厉害,她又看了南郡王妃一眼,道,“若是郡王妃不信我的眼睛,那我可以再为妹妹把一下脉。”   陆兆华听着母亲和大嫂不停的打哑谜,总算明白了事情的不对劲,她抬起头,一脸虚弱的看着楚辞,问道,“嫂子,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楚辞没有说话,直接走向她,攥住了她的手腕。   只一瞬间,她的脸色就黑了下来。   滑脉,再明显不过的滑脉。   南郡王妃看着楚辞的脸变黑,身子一个踉跄,差点站立不稳,还是多亏陆小郡王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了一下,才没有倒在地方。   “娘,大嫂,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我到底怎么了?”陆兆华看着两个的反应,心里更着急了。   楚辞却没有理会她,而是深深的看了南郡王妃一眼,用眼神询问,这事能不能告诉陆兆华。   南郡王妃自然是不想女儿知道这桩恶心的事情的,但是偏偏,女儿临行在即,她就算不说,女儿有一天还是会知道,而且到那时,面对的境地只会比现在更加严峻!   所以,楚辞问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很明显的,那就是……   “说罢!”南郡王妃沉沉的叹了口气,看着楚辞无力的说道。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才又看向陆兆华,望着她急切的眼睛,道,“你怀孕了,一个半月!”   怀孕!   一个半月!   这两个消息就像闷雷一样砸在陆兆华的头上。   她睁着眼睛,白着脸,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秦昉从外面走进来,以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环住了她的肩,低头担忧的看着她,轻声哄道,“娘子,别怕……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会说服母亲和祖母的,不会让她们低看你一眼!”   “相公!”陆兆华听秦昉这般说着,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靠在他怀里,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指节都微微泛起白来,“相公,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娘子,我说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秦昉仍是低头劝着陆兆华,身姿如微弯的轻松一般,将她罩在自己的怀里,似乎这样就能替她挡去外界所有的风霜。   陆兆华仍是继续哭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其他人都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久后,陆兆华才在秦昉的安抚下勉强平静下来。   她抬起头,瞪着一双哭红的眼睛,朝向楚辞道,“大嫂,我没想到,你当日给我的药……竟然会真的不管用……”   “药,什么药?”南郡王妃听到这个关键的字眼,立刻瞪着眼睛朝陆兆华和楚辞看去,“兆华,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药?” 第132章 走过去   字数:6009   楚辞见南郡王妃眼神不善的朝自己看来,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耐着性子将任贻华事件后,她给陆兆华送避孕药水的事情说了一遍。   南郡王妃听完后,表情果然更加阴沉了,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声声质问道,“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明明是神医,为什么你给兆华的药会不管用!”   “楚辞,你是不是还在记恨当时在金陵时兆华害过你,所以故意给她假药!你说!你说啊!”   “我没有!”楚辞直直的看着南郡王妃,掀唇,疲惫却认真道,“我没有给兆华假药,我也没有记恨她!”   “那为什么你给她的药不管用,为什么她还是怀了任贻华的孽种?!”南郡王妃瞪着猩红的眼睛质问。   楚辞顾及陆小郡王,皱眉思量了片刻,正要试图跟她解释清楚。   可还未等她开口,揽着陆兆华的秦昉却突然提高音量,冷冷的冲着南郡王妃喊道,“够了!……岳母,还请你不要再提什么孽种不孽种的,伤兆华的心,我说了,这个孩子我认,等他生下来了就跟着我姓秦,入我秦家的族谱!跟陆家没有半分的关系,再怎么也牵连不到岳母你的身上。”   喊完,他目光一转,又看向楚辞,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大嫂,你的为人我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多谢你和大哥对我和兆华的照顾,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兆华也知道。请你们放心,既然兆华跟了我,我就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天塌下来,都有我顶着。另外,回金陵的行程我也不打算变,请你们把兆华交给我!我以我亡母发誓,这一世,我秦昉绝不负陆氏兆华!”   楚辞听秦昉这般说着,对他倒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不放心的是陆兆华。   她能感觉到,刚才陆兆华的话音里,对她是有几分怨怼的,只是不知道,她是怪她招惹任家却牵连到了她,还是怪她给她服了不管用的药。   所以一时间,她并没有开口,只是淡淡的看着陆兆华。   秦昉也是个通透的人,一看她的目光,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他动了动唇角,向她拱手道,“大嫂放心,兆华她……总会想通的。”   “那就有劳妹婿多劝劝兆华妹妹了。”楚辞福身,还了他一礼。   秦昉点了点头,又冲着厅中众人点了点头,然后扶着陆兆华转身,朝寝房的方向走去。   两人离开后,楚辞也在洛神苑待不下去,她侧首看了陆小郡王一眼。   陆小郡王还在发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叹了口气,正要去扯他的袖子,唤他回神,结果还没来得及伸手,陆小郡王突然看向站在角落里,还没走的梅春,问了句,“你还记得我给大小姐送药那日的事情吗?”   梅春没想到陆小郡王会突然问她话,立时被吓的一个激灵,浑身颤抖着道,“奴婢……奴婢还有些印象,但是不太深……”   “那你记不记得在我走了之后,大小姐又吃喝了什么,做了什么?”陆小郡王紧皱着眉头,接着问道。   梅春低下头去,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半晌不语。   楚辞是进修过心理学的,看她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当日,在陆小郡王送完药离开后,陆兆华必定还做了些别的什么的。   “说!”陆小郡王也看出来了,他低吼一声,看向梅春的目光凛然至极。   梅春被吓的一下子跪倒在地,哭哭啼啼道,“回……回小郡王的话,当日,当日你离之后,大小姐觉得有些不放心,便让奴婢偷偷出府去又抓了两副避孕的药……后来连喝了有三五天的功夫,才全部喝完。”   原来是这样!   楚辞心里松了口气,明白过来。   陆兆华并不是对避孕药水免疫的体质,她只是不信她,所以连喝了三种避孕的药,来回冲撞,直接将药性给冲撞没了。   这般想着,她抬起头,又看了南郡王妃一眼,将事情的真相说了一遍。   南郡王妃听完后,脸上一块红一块白的,很久后,才冲着她斥了句,“你妹妹这样,你是幸灾乐祸上了吗?怪不得你妹妹不信你,像你这样的搅家精谁敢信啊!”说完,转身就朝外走去。   陆兆华:“……”   她真是哔了狗了了!非要拿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吗?   “娘子,我娘她……”陆小郡王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上前想要解释。   陆兆华却懒得听,她回手就是一拳,直接打在陆小郡王的肚子上。   结果,陆小郡王早非昔日吴下阿蒙……肚子上全是腹肌,她非但没有打疼他!反而被震得拳头生疼。   “娘子,手伤着了吗?快让我看看!”陆小郡王看到她痛苦的表情,忙去看她的手,捧在自己胸前,轻轻的帮她吹着。   他这副模样,楚辞就是想气也气不下去了,只能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耳提面命道,“以后没事再别带我回来!”   陆小郡王连忙讨好的笑道,“是是是,为夫记下了!记下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一日,两人还是在南郡王府待到午后,又跟着车队将陆兆华和阿昉一行送出城,才回了楚宅。   到楚宅时,楚辞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累散架了。   她原本想着,简单泡个澡就好好的补一觉。   可没想到,泡完澡换了衣裳,前脚刚上床,后脚就被折夏给挖了起来,一面伺候的传绣鞋,一面道,“姑娘,不好了,摄政王府那边来人传信,说是王爷的蛇毒急剧恶化了!袁先生找您过去商议!”   “啊?!”楚辞惊叫了一声,原本迷迷糊糊的眼睛一下子清明起来,踩着软乎乎的地毯起了身,随手捞过衣架上的袄子就朝外跑去。   外面陆小郡王已经准备好了马车,等她和折夏一上车,马车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往巷口而去。   马车上,楚辞眉头紧紧的皱着,刚才睡得太迷糊,醒来的又太突然,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一般。   陆小郡王见她这副样子,只以为她担心摄政王的伤势,他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温和的劝道,“你别怕,摄政王一定不会有事的,有你和袁先生这样的鼎世名医在,无论多危难的情势,都一定会被扭转过来的。”   楚辞听陆小郡王这般说,魂不守舍的冲他点了点头,片刻后,眸光忽然一亮,看向他道,“我知道自己忘记什么了!”   “嗯?”陆小郡王眯了眯眼睛,一头雾水。   楚辞却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身边的折夏,道,“你现在立刻下车,回去一趟,告诉宜婴,让她带着长寿蛊去摄政王府找袁先生,务必救醒摄政王!”   “是,姑娘!”折夏听完楚辞的吩咐,答应了一声,往前掀开车帘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陆小郡王看着折夏离开,转头看向楚辞道,“长寿蛊,这是什么东西?”   “是宜婴爷爷的遗物,听说服用后能增加数月的寿命……”楚辞说着,又将宜婴在南疆那边的事情讲了一遍。   陆小郡王听完后,轻轻的撇了撇嘴,“感情这小丫头是将我当做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楚辞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陆小郡王不知道她的心思,但还是求生欲极强的凑上前道,“不过娘子你放心,不管她是什么人,什么身世,我心里都只有一个你,你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生命的四分之三儿……”   楚辞回过头,捏了捏他的脸,“花言巧语,口甜舌滑!”   陆小郡王看出她没有生气,又弯唇冲她笑了起来。   两人正在车里说着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楚辞感觉到不对劲,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看向马车帘子,问外面驾车的青龙卫,“怎么回事,马车怎么不走了?”   没多久,青龙卫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回主子的话,前面的路坏了,工部正在招工,准备重新铺路,我们过不去!”   “那就换一条路!”楚辞当机立断的吩咐。   青龙卫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一扯缰绳,又往回去的路走去。   可到了另一条路,还是不通。   大街上,竟然有许多小厮在撒铜钱,一时间,满大街上都是捡钱的人,熙熙攘攘的,别说过辆马车了,就是过个人都不一定过得去。   楚辞得知这个情况后,目光瞬间幽暗起来,“这是有人在故意堵我的路!”   陆小郡王紧紧的抿了抿唇,“那现在怎么办,弃车骑马?”   楚辞摇了摇头,嘴角嘲讽的勾起,“到那时,只怕那些人会买通百姓,拦我的马!众目睽睽的,就更说不清了!”   陆小郡王眉头皱的更起,“那照娘子你这么说,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有!”   “什么办法?”   “走过去!”   “走过去?!”   楚辞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已经走了有三分之一的路程,剩下三分之二,要是走过去的话,天黑之前也能到摄政王府的!”   “可那是还来得及吗?”   “有宜婴和师父在,定然来得及的!我们下车罢!”楚辞坚定的说道,话落,人已经站了起来。   陆小郡王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她一起下了车。   两人带着隐在暗处的青龙卫,快步朝摄政王府的方向走去……   而另一边,皇宫,乾元殿。   景明帝看着坐在他对面,慈眉善目,闭着眼睛念经的老和尚,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大师,孟璟这次,真的会中招吗?”   老和尚闻言,轻轻的笑了一声,“老衲活了这么多年,就没有算计不准的事情,皇上就放心吧,这云朝江山,终究还是该你这一脉来坐的!”   景明帝听老和尚这般说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总算沉下来些许。   他悄悄的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过了会儿,又赔着笑道,“倘若大师这次真能算准了,那回头朕就给大事筑一座金身,再安排史官替大师著书立传,让大师的慧名百代千代永久流传!”   老和尚笑了笑,没有再言语。   另一边,楚辞和青龙卫果然是在太黑之前,天色冥蒙时赶到摄政王府的。   守门的侍卫一看是楚辞和陆小郡王,立刻将两人放了进去。   两人随着小厮,熟门熟路的进了云阶院。   此时,云阶院寝房,孟璟已经醒了过来,只是看着,精神仍然不好。   “臣女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楚辞长长的松了口气,带着陆小郡王上前给孟璟行礼。   孟璟昏迷这些日子,刚醒过来,头还有些晕,摆了摆手,没有言语。   “王爷现在怎么样?”楚辞又多看了床上的孟璟一眼后,转向袁晗和宜婴,关心的问道。   宜婴朝楚辞笑了笑,没有说话。   袁晗则是带着几分笑意道,“多亏小姑娘的长寿蛊,王爷身上最严重的蛇毒已经解了,接下来只要好好静养就好!”   楚辞听袁晗说完,心下松了几分。   随后,又看了眼孟璟的脸色,然后道,“王爷许久未进食,直接吃别的不太好,我去给王爷煮些药膳罢!”说完,转身就朝外走去。   陆小郡王见状,拱了拱手,也追着楚辞而去。   夫妻两个在云阶院的小厨房里好一顿折腾,终于煮出一窝看起来还算不错的药膳。   “娘子,沙煲重,我端着吧!”药膳离火后,陆小郡王直接将托盘抢了过去,端起来就朝外走去。楚辞知道他的心结,也不阻止,只坠在他后面,慢慢的朝孟璟的寝房走去。   等她到的时候,陆小郡王果然已经自告奋勇的在喂孟璟吃药膳了。   两人男人,一躺一坐,动作之间虽然有些别扭,但是因为颜值的缘故,却还是有几分养眼的。   楚辞唇角一勾,眼底有几分笑意闪过。   床上的两个男人一直偷觑着她,见状,两人的脸都有些绿。   楚辞却没有理他们,她暗暗朝师父袁晗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人便朝外退去。   在云阶院旁边的花墙下站定后,楚辞忧心忡忡的看着师父,问道,“摄政王的病,真的好了吗?”   袁晗看向楚辞担心的眉眼,思前想后,犹豫许久,终究还是狠不下心骗她,叹了口气道,“毒是解了,不过透支出去的命确实没办法弥补的……若是精心调养,有人好好照顾他的话,我估摸着,应该还能再活七八年,十几年。”   “那要是郁郁不得志,没法好好的休养呢呢,他又能活多久?”   “最多三五年。”袁晗惆怅的说道。   楚辞听他说完,心里有了底。   沉默片刻后,又抬头看着自家师父,认真的一字一句道,“哪怕只有一年,我也要想办法把他治好了!”   “阿辞……”袁晗听她这般说,轻轻的叫了一声,摇头叹息道,“你这样为情所累,只怕以后会过的很苦!”   楚辞闻言,抬起头,望了望天空,笑道,“我不怕苦,只怕亏了自家的良心。”   “唉……”袁晗听她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师徒两人的这番谈话没有人知道。   等他们回去时,陆小郡王已经喂孟璟吃完了药膳。   孟璟靠在大迎枕上,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瞌。   直到听到楚辞的脚步声,他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道,“世子妃做的药膳很好吃!”   陆小郡王听他这般讨好自家娘子,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眼中闪烁着不平,直接看向楚辞,道,“娘子,既然王爷喜欢你的药膳,那你就把方子卖给他罢!我记得,娘子一张方子的行情是五万两。”   楚辞闻言,目光一转,看向眉头微挑的孟璟,又冲陆小郡王干笑道,“王爷是我的救命恩人,谈银子未免俗气了些!”   陆小郡王笑了笑,起身走向她,握住她的手,道,“那娘子的意思是,要白送给王爷了!”   楚辞用力,在他手上掐了一下,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你给我闭嘴,不然再有下次,就不要跟过来了!”   陆小郡王被自家娘子这般威胁,心里虽然不情愿,但到底没敢反抗,跟个小媳妇似的哼了一声,便站在她身边不再言语。   楚辞看着他这副模样,总算松了口气。   跟着,她又向孟璟行了一礼,道,“等会我会把药膳方子给尊府管家,王爷照着那个方子先吃上几天,等下次给王爷把脉时,我再看着调整,王爷觉得可好?”   “好!”孟璟点头。   楚辞松了口气。   可谁知,孟璟接着又补了一句,“世子妃说什么都是好的。”   楚辞:“……”   良久后,她才按捺着性子,干笑了一声,道,“现在天色也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下次把脉是什么时候?”   孟璟在她转身之际,突然开口问道。   楚辞闻言,身子一下子被定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头道,“三天后吧!”   “嗯,本王知道了!”孟璟冲她点了点头,然后扬声叫了句“韩赭”。   楚辞脸色一变。   随即韩苍从外面走了进来。   孟璟没想到会看到韩苍,他微微的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韩赭呢?”   韩苍眼神一沉。   不过,许是被管家叮嘱过的缘故,他并没有提韩赭已死,只是说韩赭受了重伤,正在别处养着。   孟璟也没想到底下人会骗自己,“嗯”了一声,便吩咐他去送楚辞和陆小郡王离开。   韩苍朝楚辞走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辞却没有立刻走,而是看向孟璟,犹疑的将她今日来摄政王府,路上遇到的几件事情说了一遍。   孟璟听完后,脸上露出一抹深思,而后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若不是你和宜婴姑娘兵分两路,前后离开,那么今日本王可能已经被拖死了?”   楚辞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又道,“还有上次我被掳劫的事情,王爷不觉得,那不是宫里那两位的手段吗?”   孟璟听她这般说着,说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这两次的手段似乎比之前更老辣一些,一出手就是死招。”   “或者不死,也会被撕扯下一块肉来,去个半条命。”楚辞很有同感的说道。   另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袁晗,左右看了两人一眼,突然道,“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的手段。”   楚辞朝袁晗看去,与她对视片刻后,震惊道,“师父是说,觉明?!”   袁晗点了点头,“只觉告诉我,就是他!这贼秃还是和当年一样,心眼极小,手段极毒,完全不顾往日情分,只要令他不喜,他出手就是杀招,而且完全不留痕迹!”   楚辞听自家师父这般说着,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许久后,她心神一动,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看向孟璟问道,“对了,王爷,我记得当时在陷阱里时,你不是抓到了一个黑衣人,他呢?”   孟璟叹了口气,“被陷阱里的七斑蛇咬死了,天亮时已经毒发,本王根本来不及救他!”   “那还真是没有一点的线索了!”楚辞叹了口气。   孟璟闻言,却是冷漠的笑了一声。   楚辞下意识的朝他看去,问道,“王爷笑什么?可是还有别的主意?”   孟璟唇畔笑意更冷,看着楚辞反问,“有线索重要吗?证据重要吗?”   楚辞恍然大悟,“王爷的意思是,这些都不重要,与其去追查这些细枝末节,还不如直接出拳,打破对方的头!直取他的咽喉!”   孟璟点了点头,“世子妃聪慧,本王正是这个意思!”   “那王爷打算怎么做?”   “你想知道?”   楚辞点了点头。   “那等本王布置好了,让人知会你。”   楚辞点了点头,又看他精神实在不济,嘱咐了一句“王爷好好歇着”,便转身带着陆小郡王和宜婴一起离开了。   袁晗则是留下来继续照料孟璟。   几人到王府门口时,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一共两辆。   陆小郡王原本想跟楚辞坐一辆的,但是宜婴那小丫头却抱着楚辞的胳膊一直不放,跟个腰上挂件似的。 第133章 本命蛊   字数:6002   有这么一个完全不懂眼色的“第三者”在,陆小郡王只能依依不舍的看了楚辞一眼,然后凄凉的上了第二辆马车,楚辞和宜婴则是上了第一辆。   三人上了马车,车子便哒哒的往前跑去。   车厢里,宜婴紧紧的抱着楚辞的胳膊,靠在她的肩头,想着孟璟刚才的神情语气,不由激动道,“姐姐,摄政王刚才真的好霸气哦!”   “霸气?”楚辞侧头看宜婴。   宜婴用力的点头,“对,就是霸气!特别霸气!……不过,对付这些专使阴谋诡计的人,就是要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拳打爆他们的头,让他们根本没有再使诡计的机会!”   楚辞听她这般说着,一直遮在她眼前的迷雾,像是突然被一只手掀开了一般。   宜婴说得对,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们与其来来回回的跟那些躲在背后的蛇虫鼠蚁缠斗,还不如什么都不管,直接先将人干趴下再说。   而靠在楚辞肩头的宜婴,久久没有等到人应和,不由坐直身子,看了身边的楚辞一眼,问道,“姐姐在想什么呢?”   楚辞被她问得回过神来,扯出一丝笑意,道,“没什么。”   “哼!”宜婴嗤了一声,又靠回到楚辞的身边,换了个话题道,“姐姐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的长寿蛊还回来呢?”   “等京城这边的事情解决完了吧!”楚辞拍了拍她的后背,“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回趟南疆,还你一只长寿蛊,再祭拜一番你的爷爷。”   宜婴听楚辞提到已经过世的爷爷,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楚辞感觉到她的不开心,又在她背上拍了两下,道,“之前还没问过你,古堂是怎么伤了你的?”   听到古堂,宜婴一下只有气愤起来,“哼,那个死臭虫,竟然用活人养僵尸蛊,我不小心被那个僵尸蛊给抓到了,就伤着了……不过他也没落好就是了,我不但让青四哥哥把长寿蛊给我偷回来了,还把他的本命蛊也给偷回来了!”   “本命蛊?”楚辞不解。   宜婴看着她点了点头,“是啊,这个蛊连着他的本命,受他的心血滋养,我若是杀死这只蛊,那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杀了这只蛊?”楚辞换了个问题。   宜婴狡黠一笑,“不急,等我玩够了再杀!”   “嗯,随你!”楚辞抬起手,在她光洁如玉的脸上捏了捏,眼底含笑,一派纵容的模样……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楚宅外停下。   下车后,宜婴还想再缠着楚辞,跟她一起就寝,可是话刚说出口,就被楚辞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她看了眼后下车的陆小郡王,道,“今晚不行,你先回房去,我还有事情要跟你姐夫商量。”   宜婴也回头看了陆小郡王一眼,气鼓鼓的,“他一个纨绔公子,姐姐跟他有什么好商量的,还不如跟我商量……姐姐你说是吧?”   楚辞:“……”   她怕伤到小女孩的心,只好随口编了句瞎话,一脸认真道,“我们要商量的是什么时候要二胎。”   宜婴听着,微微变了脸色,打哈哈道,“姐姐你好,姐姐再见!”说完,便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陆小郡王离得远远的看到这一幕,不由冲楚辞明媚的笑了一笑,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她的面前,问道,“娘子,你跟她说了什么,那个丫头跑得那么快?”   “也没什么。”楚辞淡淡的笑了笑,“只是告诉她天凉夜深,女孩子要早睡早起,才会漂亮。”   “唔——”陆小郡王含糊的应着,一脸不信。   他抬起手,揽住了她的腰,正要带她回房休息,可还没走两步,身后又传来一阵急急的拍门声。   楚辞停下脚步,皱了皱眉,“都已经这个时辰了,谁还会登楚宅的门?”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问着,低头道,“那要不娘子你先回去歇着,我去看看?等问清楚了,再回去告诉你。”   “不用!”楚辞摇了摇头,“直觉告诉我应该是大事,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说着,拔腿就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等他们到时,吴伯已经将门打开了,外面一脸焦急站着的却是南郡王府陆管家的侄子陆棋。   陆棋看到陆小郡王,立刻冲他拱手喊道,“小郡王,您快回府去看看罢,郡王妃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腹中的小公子已经没了,郡王妃也不怎么好,郡王爷特意派奴才来请您回去!”   “你说什么?!”陆小郡王一听说南郡王妃流产,大人也不怎么好,立刻怒了,直接冲上前去狠狠抓住了陆棋的脖颈子,质问道,“你这个杂种,你说什么!我娘怎么会摔倒,她怎么会不好,定是你这个杂种胡言乱语,是不是!”   陆棋被陆小郡王拽住衣领子质问着,脸都憋红了,情急之下,他只好看向楚辞,焦急道,“世子妃,奴才说的都是真的,您快劝劝小郡王,现在策马赶过去,说不定还能见到郡王妃最后一面!要是晚了,那可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混蛋!狗奴才……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敢诅咒我娘,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陆小郡王见陆棋还敢说,气的更狠了,打的陆棋近乎抱头鼠窜。   楚辞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这副场面,到底还是忍不住去拦了陆小郡王一把,道,“相公,你且冷静下,陆棋到底是府里的奴才,我谅他就是再胆大,也不敢拿郡王妃扯谎,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看看……若是无事的话那是最好,若是有事的话,那相公你也能再见郡王妃最后一面……”   “你够了!”陆小郡王听楚辞这般说着,脸气的更红了,情急之下,就是巴掌都扬了起来。   不过,在触及到楚辞清澈如水一般的眼神时,到底还是没有打下去,他恨恨的一甩袖子,直接朝屋里走去。   楚辞看着他的背影,眼中一片无奈。   而她身后,陆棋滴溜溜的转了转眼珠子,还欲开口,可楚辞却懒得听他再说,她直接唤出一个青龙卫来,让他将人绑死了关起来。   随后又吩咐青四去南郡王府走一趟,看看南郡王妃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青四得了吩咐,当即如一阵清风一般旋了出去。   楚辞又让吴伯关了大门,然后才拖着一身疲惫往寝房走去。   等她走到寝房门口时,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住了。   她试着去叫门,可陆小郡王就像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   她无奈之下,只好先去了药房。   等青四再回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他进门后,问清楚楚辞在哪,便直直的朝药房走去。   “怎么样,那边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楚辞将青四叫进来后,站了起来,看着一身青色戎装的他,声音颤抖的问道。   青四点了点头,顿顿,又道,“卑职赶着回来禀告主子,别的并没有仔细去查问,只看见郡王府内确实是挂起了白幡。”   楚辞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住。   末了,还是青四上前扶了一把她的胳膊,她才勉强站稳。   跟着,又缓了缓心绪,她二话不说,拔腿又朝谢辞居走去。   到了寝房门口后,她又试着去推门,只听吱呀一声,这次门倒是推开了,不过里面却没有陆小郡王的身影。   “陆邑风!陆邑风……”楚辞发了急,大声的叫着,可是却没有人回应她。   最后,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又去问守在楚宅外围的青龙卫,这才得知,陆小郡王是从后门离开的,解了匹马骑着走的,至于去哪里却是没人知道,“姑娘,你说姑爷会不会是去了郡王府?”折夏见着楚辞的面色越来越差,忍不住小声猜测了一句。   楚辞听她这般说着,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你随我先去郡王府,找人的事让青龙卫来!”   “是,姑娘!”折夏答应一声,回屋陪楚辞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衫,两人便出门去了。   一路上,马车又是一阵狂奔。   等赶到南郡王府,在福康院寝房看到陆小郡王的身影,楚辞才松了口气。   她默默的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跪下。   床榻上,那股子血腥味似乎还没有散去,不过南郡王妃却已经换了寿衣,脸色青白,看着就渗人的厉害。   寝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这样的沉默,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陆小郡王突然站起身朝外走去。   楚辞见他离开,想追上去,可跪了太久的腿脚到底不利索,刚挪动了下,身子就如倒栽葱一般往前摔去。   关键时刻,还是跪在她后面的莲子扶住了她。   楚辞承了莲子的情,回头朝她感激一笑,“谢谢!”   莲子红着眼圈摇了摇头。   楚辞回头看了眼床榻上南郡王妃的尸体,又问莲子,“郡王妃出事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莲子听她这般问,咬着嘴唇,犹疑了片刻,才道,“……傍晚的时候,娘娘用完膳,闷得有些厉害,便去大姑奶奶的洛神苑,睹物思人,顺便帮大姑奶奶整理整理旧物……然后过了有半个时辰左右,娘娘有些累了,便打算回福康院,然后回来的路上,不小心就摔了一跤……”   “摔得很重吗?”   莲子回想当时的情景,道,“算不上很重,因为有奴婢反应过来,拉了娘娘一把……”   “那为什么还会这么严重?”   莲子低了低头,眼圈更红了,“一开始,奴婢还以为是和以前一样,只是见红了,就给娘娘喂了一丸世子妃给的保胎丸,可是没想到,保胎丸吃下后,娘娘……娘娘的肚子更疼了……然后,等被下人抬回福康院时,娘娘整个人已经像是血人了,还没等到大夫来,就、就……就不行了。”   “我知道了!”楚辞点了点头,她缓缓的站起身来,正要朝前走两步,检查下南郡王妃的尸体。   可是,还没等她碰到南郡王妃,一声怒喝突然就响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楚辞别吓的一个哆嗦,然后回头朝面色铁青的南郡王还有她身后的陆小郡王看去,缓了口气,诚恳道,“父亲,相公,我怀疑郡王妃的死另有隐情,所以想检查一下她的……身体!”   “不用!”南郡王听她这般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   他的目光冷冽,像看仇人一般的看着她,“你婆婆她性子柔和,善良敦厚,这么多年从未与人结怨……你这个儿媳妇是唯一与她不对付的人,也是她最厌恶的人。”   “她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同意要你这个儿媳妇,倘若她当初没有松口让你进门,那么今天……我们家兴许还是和和美美,健康常在的。”   “父亲!”楚辞没有想到南郡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眼圈不禁泛起红来,“父亲的意思是,郡王妃是因我而死?”   “难道不是吗?”南郡王反问,“你敢说我们家这一桩又一桩的祸事,难道不都是因你而来的吗?”   楚辞眨了眨眼,强行将眼泪逼了回去,越过南郡王,看向他身后的陆小郡王反问,“相公也是这样想的吗?”   陆小郡王眼中痛苦弥漫。   他抬起头,深深的看了楚辞一眼。   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冷冷的别过头去。   如果说,上一次,兆华被凌辱的事情还有弥补的余地的话,那这次他娘的一尸两命,简直就是无可补救。   那两条命,就像他们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一般,横插在两人之间。   此时此刻,他真的没有办法再站在她那一边,替她说话,维护她了!   楚辞将陆小郡王的抗拒看在眼里。   她缓缓的垂下头去,无声苦笑,“原来到最后,错的只有我一个……原来陆家的家破人亡,全是因我而起,原来造成这一切的都是我!原来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四个原来吐出,南郡王面色如常,陆小郡王却生生的变了脸,他动了动嘴唇,想对楚辞说些什么,可还未开口,楚辞却已经越过他直直的朝外走去。   “娘子!”陆小郡王心一慌,转身欲追。   可脚下步子还没迈出去,南郡王用尽全力的一巴掌却先甩在他的脸上。   “都到现在了,你娘的尸体都摆在哪里了,你还只想着女人,是不是全家人你都不在乎了,只要那个女人!”   “陆邑风我告诉你,以后你要是再敢见那个女人一面,我就死给你看!”   “爹!”陆小郡王震惊的叫了一声。   他想说,他娘的死并不只是因为楚辞。   可南郡王却懒得再听下去,他抬手一指,看着南郡王妃床榻底下的位置,道,“你给我过去,好好的跪着!在灵堂搭建起来之前,一步都不许动!”   陆小郡王抬起头,看了眼床榻上已经没有呼吸的南郡王妃,心中一痛,最后到底没敢违逆南郡王的话,走了过去,直直的跪下!   南郡王见他听话,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然后才转身离开。   另一边,楚辞出了福康院,便朝南郡王府外走去。   折夏跟在她的身后,满腹的疑窦。   可是看着楚辞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又不敢问。   到了停马车的地方,她也没有上去,而是顺着眼前漆黑的长街,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   走到最后,天上有冰冷的雨丝,点点的落下。   折夏再忍不住上前,压低声音劝了一句,“姑娘,下雨了,我们还是上车吧……冬天的雨寒,容易染上风寒!”   “不,我不……”楚辞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烁着悲伤和倔强,“我不坐车,我就要走着……”   折夏没办法,只好脱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去帮她遮雨。   楚辞走了这么久,脚下的绣鞋已经有些磨损,不过她并没有在意,而是跌跌撞撞的继续朝前走着。   后来,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一丝烈酒的香气突然窜进她的鼻端。   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干脆冲着那股子香气摸索了过去,最后停在深巷里,一家还未打烊的酒馆外。   “姑娘要喝酒?”折夏皱了皱眉,看着二楼被雨水打湿的酒旗,疑声问道。   楚辞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对,我就是要喝酒!听说一醉解千愁,我倒要试试,是不是真的!”说完,她抬脚便朝酒馆走去。   进了酒馆,里面的酒香气更浓。   楚辞随意捡了一个座位坐下,马上又店小二上前来,笑着道,“姑娘是第一次来小店吧?不知道想喝点什么酒?我们这里有特别适合女子喝的,能养颜美容的桃花酒,梅花酒,栀子酒,还有各种各样的果酒……”   “我要最烈的酒。”楚辞瓮声瓮气的说。   “啊?最烈的酒?”店小二一脸的懵逼。   楚辞“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烧刀子罢!或者比烧刀子更烈的酒!”   “我们这里最烈的酒是一步倒……姑娘确定能喝吗?”店小二看着楚辞潋滟如三月桃花一般的容貌,有点不信。   “能!”楚辞拍了下桌子,“就要你说的一步倒,先来十坛子!”   “那行!”店小二见楚辞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也不再劝了,回头就给楚辞上了几坛子。   楚辞用力的扒开坛封,先给自己倒了一碗。   嗯,这酒的确是香飘十里的好酒。   她闻够了,端起来正要一口闷了,一醉解千愁。可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楼梯上传了过来,“楚姑娘?”   楚辞一愣,放下酒碗,抬起头朝楼梯口看去。   只见定南侯萧镇云一脸诧异的看着她,问道,“楚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间,他已经翻身从二楼跃了下来,走到她面前来。   楚辞仰着头看了他半晌,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侯爷也是来此处喝酒的?”   定南侯迟疑片刻后,朗然一笑,“是!”   “那不介意一起喝吧!”楚辞直接将自己倒好的一碗酒推了过去,“侯爷,请!”   定南侯看了眼那碗酒的色泽,又是一笑,问道,“一步倒?”   楚辞点了点头,“听店小二介绍,说是这个名,闻着倒是好酒,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一步倒!”   “所以,楚姑娘是在拿本侯做实验了?”定南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问道。   楚辞忽然一笑,“侯爷说是那就是吧!请!”   “楚姑娘如此盛情,那本侯就不推辞了!”定南侯在她旁边落座,又看了她一眼后,端起面前的酒碗,扬起头一饮而尽。   喝完后,还将酒碗倒了一下,以表示自己没有作弊。   楚辞又称了一声“侯爷海量”,然后另外拿了一只空碗,重新满上两碗酒,两人一人一碗,“我敬侯爷一杯!”   “好!”定南侯朝楚辞举碗。   楚辞跟他碰了一下后,端起酒往唇边送去。   辣!着实的辣!比她吃过最辣的辣椒都要辣!   酒一入口,楚辞就皱起眉来。   可碍着对面的定南侯,她又没办法说不喝,只好硬着头皮,闭气一饮而尽。   一碗喝完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晕忽起来了。   面前的定南侯也变成了两个、三个、五个……   她放下酒碗,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大笑道,“定、定南侯,你怎么变成五个,八个了!”   定南侯听她这般说着,哪里看不出她已经醉了。   他笑了笑,温柔的看了她一眼,道,“楚姑娘,你醉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吧!”说着,他转身便要叫人!   可楚辞却拼命的摇头,拍着桌子大叫道,“我没醉,我才喝了一碗这劳什子一步倒……武松都能喝十八碗三碗不过岗,我就算比不上武松,也得喝上三五碗才能倒!来,我们接着喝!”说着,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又要去倒酒。   定南侯看着,也没有阻止她。   只是在心里默默的数着:三、二、一……   一字落下时,楚辞身子突然一晃,接着便朝桌面上倒去,竟是真的一步就倒下了…… 第134章 知道   字数:6019   “不会喝酒,还偏要逞能!”定南侯看着楚辞倒下后,才小声的哼了一句,然后又看向守在楚辞身边的折夏,道,“本侯送你和你们姑娘回去吧!”   折夏想要拒绝,可还没等她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她心神一凛,下意识的推开楚辞座位旁边的窗户朝外看去,只见外面黑压压的站了几百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黑色的弓箭。   他们竟是被包围了。   定南侯透过窗户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立刻肃了面容,看向折夏吩咐道,“这里交给本侯,你带着你家姑娘躲到柜台后面去!”   “……那就有劳定南侯了!”折夏感激的冲着定南侯说了一句,与此同时,扶着楚辞便朝掌柜的所在的柜台后躲去,那里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屏障。   她刚将楚辞推到柜台后面,耳边便传来破风一声啸响,与此同此,密密麻麻的黑色箭雨穿过窗户,木门往小酒馆里射来。   来不及反应,她反手已经抓过三只羽箭,拔出腰间软刃和定南侯还有小酒馆里的掌柜小厮一起阻挡起箭雨来。   一支又一支的黑色利箭被打落在地,随着时间的持续,窗户和木门破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一行人就像是呆在一间四处透风的破庙里,到最后几乎每个人都成了活靶子。   定南侯、折夏,还有后面加入进来的青龙卫身手好些,还不曾受伤,可小酒馆里的掌柜和小厮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或多或少都受了一些伤,之所以还在拼命挥剑抵抗,不过是拼着最后一口气罢了!   他们可以死,但是死之前,必须保证主子定南王平平安安的离开!   没错,这家香飘十里的小酒馆并不是一家单纯的小酒馆,他还是定南侯萧镇云在京城传递消息的一个据点,酒馆里的人都是他心腹中的心腹。   眼看着战线越拉越长,里面的人疲累不已。   外面的黑衣首领也着急得很,他已经跟主子立了军令状,此次任务要是完不成,那可不是降级受罚那么简单,是要交出项上人头的!   眼看着放箭的下属越来越少,他狠狠的咬了咬牙,不得不发出最后一道命令:“黑衣箭队退下,火箭队上!”   只听他一声令下,前面的黑衣人立刻往两边退去,中间则是又涌出一批手持火箭的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的箭法和手段也比前一批凌厉不少,他们上前后,根本不需要首领交代,手里的火箭便朝着里面挥剑格挡的众人射去!   射出手里的箭之后,他们也不逗留,立刻齐刷刷的朝两边退去,隐入黑暗,再由他们后面的第二组接上,这么一组接一组的,小酒馆里很快就成了一片火海。   浓烟滚滚中,折夏眉头紧皱,目不斜视的冲着定南侯道,“定南侯,这样下去不行,不说店里堆着的酒会不会爆炸了,只是这浓烟就会把人活活熏死的,我们必须杀出一条路来,离开酒馆!”   定南侯听折夏这般说着,目光骤然一沉,然后借着浓烟的掩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冲折夏道了句,“再等等!”   折夏不解,“再等等,我怕烧到底下酒窖会爆炸!”   “不会爆炸的!”定南侯沉声解释,“酒窖和外界之间有一条水道,当时修建时,工匠师就想到了走水这个意外,早早的防着呢!”   “那就好!”   说话间,酒馆里的着火的地方更多了,浓烟也弥漫的更加厉害,从里面看出去,已经看不真切外面的黑衣箭队。   也是这时,定南侯才低声跟折夏道,“折夏姑娘,在柜台的底下有块砖是可以掀开的,砖下是条密道,通往城外义庄,你过去将柜台推开就能看见,有劳你带着楚姑娘从密道先走,我和酒馆众人留在这里殿后!”   折夏听定南侯这般说,面上却浮起几抹犹豫来。   她也不是个蠢笨的。共同御敌这么久,哪里看不出这酒馆根本就是定南侯的地方,酒馆里的人也是他的人。   可事到如今,她们连累他入险境已经是对不住了,哪里还好意思让他留下殿后。   也不过须臾,她心里就已经有了决断,冷眼看向他不容置疑道,“这些贼人原就是我们带来的,连累侯爷至此已经是万分愧疚了,哪里还敢再先走一步留下您断后,还是您先走吧!”   “本侯先走,那你们家姑娘怎么办!”定南侯冷声质问。   折夏一咬牙道,“那就请侯爷带我们家姑娘先走,若是我侥幸逃出生天,只会去侯府接我家姑娘,若是我逃不出去,就请侯爷在我家姑娘醒后,将今日的事情告诉她,让她自己决断是否要回楚宅!”   “好!”定南侯听她这般说,想都不想就应了下来。   之后,他又交代了一声酒馆里的人跟折夏几人一起殿后,便只身去了柜台后,一手掀开柜台,一手揽起楚辞,带着她跳下了地道。   他一走,小酒馆的掌柜又将柜台挪了回去,确定看不出一丝挪动的缝隙,才朝着折夏诸人道,“兄弟们,再抵挡一阵子,等这酒馆快烧塌了,我们再杀出去……”   其他人也都知道这是替他们主子拖延时间,并没有异议。   这边,一行人闭气在火中继续格挡外面射进来的火箭。   而另一边地道里,定南侯每走一段,就触发地道的自毁机关,直到半个多时辰后他背着楚辞从义庄里的棺材爬出来。   这时,楚辞还是没有醒过来,一张脸红扑扑的,就像一个熟睡的美人。   定南侯看着,像伸手碰一下她娇嫩的脸颊,但是看到她紧闭的双目时,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就好像,在她不省人事的时候碰她是在玷污她一般。   这般想着,他低低的笑了一下,然后艰难的收回自己的手,又背着她去了城外一处山庄。   青苔山庄,是当初他打胜仗的时候,当今圣上赐给他的一处庄子。   这么多年过去,里面已经全部换成他的人。   所以,他深夜带着一个姑娘登门时,也没有人敢多嘴,按他的吩咐准备了醒酒药,姜汤浴桶一类东西,就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刚煮好的醒酒药有些热,他特意晾了一会儿,看着药水不再冒热气,才往床边走去。   床榻上,女子的脸颊更红了。   眼睛虽然紧闭着,但是却有一滴清泪将落未落的挂在眼角,眉头也紧紧的皱着,像是在梦里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一般。   定南侯看着这样的她,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像是被一把多爪的钩子勾着一般,又疼又抓人。   良久后,他才叹了口气,扶她起来,将药碗凑近她的唇边。   她可能是渴得很了,或是在梦中也没忘了拼酒,药一送到她嘴边,她很自觉的就喝了个干干净净。   定南侯放下她,看了眼被喝的一滴不剩的药碗,心一下又酥软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喝药喝的这么不讲究的姑娘。   像他们村子里那些姑娘,哪怕家里再穷,再能吃苦,吃药的时候都会皱皱眉头的,他那个表妹牛牡丹也是,每次喝药都要他娘心肝宝贝似的哄,还要一口药一颗蜜饯的喂,简直太矫情了。   可,他心上的这个姑娘却不是,她有女子的娇媚容颜,又有男子的干净利落。   她乖巧又不失可爱,洒脱又不失温柔。   这样的女子才是他喜欢的,也是他甘愿一辈子放在心上的。   这般想着,他看着她,忍不住又牵起唇来,扯出一抹温暖的弧度。   楚辞直到夜半才醒过来。   她本就不能喝酒,是那种闻一闻酒香就会醉的体质……因此醒过来时,头疼地像是要裂开一般。   就在她什么都想不起,正难受的时候,一瓣蜜桔突然被递到了她的唇畔。   她没有多想,下意识的就咬了一口。   冬日的蜜桔又凉又甜,吃进嘴里,像是干旱许久的土地终于等到了甘霖一瓣,被这股味道刺激着,她的头痛一下子就缓解了不少。   她慢慢的放下手,朝给她喂橘子的人看去,却看到了一张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的脸。   “定南侯!”她瞪大眼睛一脸震惊的叫了一声。   定南侯看着她微微一笑,“你醒了?”   楚辞不知道两人昨夜发生了什么,脸色一下子煞白起来,她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侯爷……我怎么会在这里,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都不记得了吗?”定南侯一脸的意外。   楚辞尴尬的点了点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只是这种头痛的感觉有些熟悉,我应该是喝了酒罢!”   “嗯。”定南侯闻言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测,“你昨夜确实是喝酒了。”   “我喝了多少?”   “一碗!”   “一碗?”楚辞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她微微闭着安静,用力IDE回想着昨夜的事情,直到很久后才想起一些片段来,再看向定南侯时,脸色也越发不好了,开口,有些绵软的道歉,“昨夜,是我的错……我太伤情了,所以……”   “所以什么?”   “侯爷能通知我家中家仆来接,并且忘了这件事情吗?”   她这般小心翼翼的说着,定南侯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了她一片惨白的面容一眼,淡淡道,“楚姑娘还是先歇息好了再说罢!”   “我现在已经歇息好了!”楚辞急着走。   宿醉,并且在外男家中醒来这件事情她真的有些无法接受。   她更不敢想,若是给陆小郡王知道这件事,他又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他们夫妻之间已经有太多的矛盾了,真的不能在雪上加霜。   “本侯去帮你拿把镜子吧!”定南侯将楚辞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突然张口说道。   楚辞表情一怔,“拿镜子做什么?关镜子什么事?”   定南侯:“没什么,本侯只是觉得楚姑娘对自己的起色似乎有些误会!”   他这话一出,楚辞才恍然明白他的意思。   脸上又浮起一抹尴尬来,试着妥协道,“那我明日天亮再离开。”   “嗯。”定南侯点了点头。   楚辞看着他似冰封一般的脸色沉默了一会儿,又像想起什么一般问道,“对了,昨夜跟我一起进酒馆,我身边的那个婢女呢,她在哪里?”   “她啊……”定南侯提起折夏,面上浮起几抹为难来。   楚辞看着他的表情,一下子就着急起来,“她怎么了?”她颤抖着嗓音,又问了一遍。   也是在问出这句话,她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哑,像是被烟之类的东西熏到了一般。   “侯爷,折夏到底怎么了?”她意识到不对,提高音调又问了一遍。   她已经逼问到这个份上,定南侯也知道自己再隐瞒下去不太好,只能叹了口气,然后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辞听完后,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差点就朝后面的床柱磕去。   关键时刻,还是定南侯上前半步,托住了她的头,又朝着外面喊了一声,“老白,老白!”   他的声音醇厚,穿透力又强,喊出去后没多久,外面就有一个白衣女子飘飘欲仙的走了进来,到他面前后,躬身行了一礼道,“奴婢在,不知侯爷有何吩咐!”   “楚姑娘身子突然不好,你帮她看看!”定南侯一瞬不瞬的看着楚辞,冲白衣女子道。   被称作老白的白衣女子听他这么吩咐,应了一声是,就走向楚辞,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伸手去握她的脉搏。   在她把脉的过程中,楚辞也缓了过来。   她定定的看着老白替她把脉,那女子许是为了凸显对她的重视,愣是搭了有一刻钟地脉,才移开手,起身向定南侯行了一礼道,“回侯爷的话,楚姑娘身子底子极好,刚才之所以会有些恍惚,只是因为先前吸了些烟气,刚才又有些激动,奴婢给她开上一副药,服上几天,再平心静气些就好了!”   “嗯,你下去开药罢!”定南侯朝老白摆了摆手,便让她出去了。   老白离开后,他又想看楚辞,道,“本侯昨日走的时候,并非没有给他们留下退路,那几个掌柜伙计都是酒馆附近的熟人,只要确定我们两个脱身,他们一定会在酒馆被烧毁之前,先办法脱身的,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不然等你的婢女回来了,你病倒了怎么办?”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眨了眨眼,却不敢完全相信,而是看着他又反问了一句,“侯爷说的都是真的吗?他们真的会平安离开吗?”   定南侯点了点头,看向她一脸认真道,“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你觉得本侯会放任自己的属下留在那里吗?”   楚辞想了想,最后还是信了他。   将这个话题揭过后,因为担心楚辞的身体,定南侯也没有再说别的,而是让她好好的歇着,他先让人去打听消息。   楚辞自己就是大夫,在老白替她把完脉之后,她自己也替自己把了下脉,确定自己现在就是想离开也没法好好走路后,也不再多想,直接躺了下去闭目养神。   后来,许是精神太差了。   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她睁开眼睛,挪动了下身子,正要坐起来将帷帐掀开,可这时有一双细嫩的手先一步将帷帐勾了起来。   眼前豁然开朗的那一瞬间,她也看清了面前的人——是昨晚替她把脉的婢女老白。   “楚姑娘您醒了?”和她四目相对后,老白温和一笑,冲着她问了一句,同时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又垫了只大迎枕在她的身后。   楚辞坐好后,冲她点了点头,张口,可老白这个名字到底叫不出来,干脆将舌尖一转,问她,“你的本名叫什么?”   老白没想到她会问到这个,微微愣了片刻,才躬身回道,“回楚姑娘的话,奴婢的本命是白术。”   白术,这是一味中药。   楚辞再想到她的医术,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你家里是医术世家吗?”   白术赧然一笑,“不过是药商,那里就算得上是医书世家了!”   楚辞点了点头,“那我以后就叫你白术了!”   “姑娘不必!”白术也看得出楚辞的善意,不过却没有随她的意愿答应,而是道,“老白是侯爷赐的名字,侯爷对奴婢有救命之恩!老白这个名字奴婢很喜欢。”   “是吗?”楚辞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了一句。   白术点了点头,跟着又将定南侯对她的恩情说了一遍。   楚辞这才知道,原来定南侯萧镇云还曾救下边关一个重镇的人口,免了那些百姓被屠城的结局。   而面前的白术,虽然不是定南侯手把手救的,但是在她的心里,定南侯却是她一辈子的恩人。   这也是她自降身份,宁愿抛弃商户小姐自由身份跟他婢女的缘故。   听完白术的报恩过程,楚辞几乎有七八分断定,这位婢女肯卖身进府,应该不只是为了报恩,更多的应该是对心中那个盖世英雄的濡慕。   “对了,楚姑娘,外面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要吃吗?”说完自己的事,白术站直身子,又问了楚辞一句。   楚辞昨日奔忙一天,本来就没有吃什么东西,现在还真有些饿了。   听白术这般问,她想也不想便点头道,“既然做好了,那就摆饭罢!”   白术应了一声,转身朝外退去。   不一会儿,她就提着两只食盒回来了,将炕桌撑好后,又服侍楚辞擦了脸,然后才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琳琅满目的早膳摆了出来。   “姑娘喜欢吃什么,奴婢伺候您!”把早膳摆好后,白术也没有离开,而是服侍在楚辞的身边,准备给她布菜。   楚辞摇了摇头,看向她轻轻的笑了笑,“你伺候我一早上也累了,且去旁边坐一会儿吧,我等下吃完了再叫你!”   白术听她这么说,有几分犹豫,皱着眉道,“可侯爷吩咐过奴婢,要好好的伺候您的。”   “既是好好的伺候我,那自然是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是吗?”楚辞挑了挑眉,反问她。   白术点了点头。   楚辞又重复了一遍,“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去吧,我吃完了叫你!”   “那奴婢就先出去了,楚姑娘有什么事便叫奴婢一声。”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白术这才朝外走去。   她离开后,楚辞这才提起筷子用早膳。   不过因为还记挂着昨日那些事情,她心情也不太好,吃什么都是如同嚼蜡一般。   两刻钟后,她吃得差不多了,叫白术进来伺候。   白术听到她的声音,很快就走了进来,将面前的杯碗盘碟全部收拾到食盒里,又撤了炕桌,服侍楚辞擦了手,然后才提着食盒往外走去。   等她回来时,屋子里的早膳味道散的也差不多了。   她暗暗的又为自己把了下脉,感觉提起恢复的差不多了,便吩咐白术上前伺候自己更衣。   穿好衣裳,她又像想起什么一般,问她,“侯爷呢,他现在可在府中?”   白术听楚辞这般问,先是解释了一下此处并不是京城府邸,而后才回答她的问题,“侯爷昨夜就进城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哦,那我再等等吧!”楚辞说着,在一旁的圆桌边坐了下去,又吩咐始终不离她左右的白术,“你也不用在这里伺候我,去前院看着吧,侯爷一回来,立刻过来通知我。”   “是,姑娘!”白术答应,然后福了下身,转身便朝外走去。   楚辞在她走后,便坐在圆桌边等着。   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快到辰时末了,白术才匆忙从外面走进来,到她面前后,眉眼间带着一丝雀跃,福身道,“楚姑娘,我们侯爷回来了,他一进山庄大门就看到了奴婢,问清楚奴婢为什么在那里后,便让奴婢跑一趟,带您去前院书房,他在那里等您。”   “我知道了!”楚辞假装没有看见白术脸上的激动,敛衽起身,随她一起往青苔山庄前院走去。 第135章 侯爷 你要干什么   字数:6018   前厅,定南侯饮了有三杯茶,楚辞才从后院赶过来,看到楚辞的那一瞬间,他立刻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道,“楚姑娘来了?”   楚辞颔首,又冲他行了一个福礼,然后才落了座,开口问道,“侯爷,不知酒馆那边怎么样了?折夏他们可有逃出生天?”   “世子妃放心,本侯亲自进城去酒馆那里看过了,官府派人将火扑灭后,并没有从中收检出尸体来,所以不管是你的婢女护卫,还是本侯的属下应该都是平安的。”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不由长长的舒了口气。   折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已经失去过一个抱月,又差点失去折锦,不能再失去一个折夏了!   “还请侯爷立刻送我回府!”听闻折夏没事,楚辞抬头看向定南侯,又要求了一遍。   这下定南侯倒是没有拒绝,他点了点头,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道,“走吧,本侯亲自护送姑娘进城。”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微微的怔了一下,“侯爷没有旁的事情要忙吗?”   定南侯怔怔的看着她,“没有什么事情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楚辞连他说完,脸色骤然一边,往后退了半步,拧眉质疑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本侯的意思是……”定南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微微沉吟片刻后,才接着补充道,“本侯的意思是,本侯昨夜已经答应了折夏姑娘会好好护着楚姑娘,那自然应该将楚姑娘平安的送回楚宅,才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楚姑娘说是吗?”   “原来……你是受了折夏那丫头的托付!”楚辞听他这般说着,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勉强冲着她扯出一丝笑来,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快走吧,我离开了整整一天,还不知道府上有没有事情发生!”   “嗯。”定南侯看着她点了点头,“那我们这就走吧,刚好山庄外面有辆马车没卸,还省的套车了!”说着,便先一步朝外走去。   楚辞在他后面连忙跟上。   两人出了青苔山庄,外面果然停着一辆马车,不过上面却没有定南侯府的标记,反而像是下人坐的一般,十分普通。   “楚姑娘请!”到马车旁边后,定南侯停下脚步,回头冲楚辞客客气气的让了一句。   楚辞点了点头,先他一步踩着车梯上车。   定南侯则在她之后也钻进了车厢。   两人分坐左右两边,中间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楚辞坐上去以后就低下了头,作闭目养神状,定南侯看她这副模样,眼底露出了几分笑的模样,不过嘴上却没有说什么。   马车一路往城内而去。   两个时辰后,马车才在楚宅外停下。   “侯爷,楚姑娘,楚宅到了!”在外面赶马车的侍卫隔着帘子,禀告了一声。   楚辞听到,眼皮微微一动,她重又看向定南侯,拱手郑重的道了声谢,然后站起身子便要下车。   定南侯看着她的身影飞快的朝外走去,衣袖翩飞间,只觉得一股沁人的幽香从自己鼻端飘过。   在她伸手掀起帘子时,他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的心魔,抬起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侯爷,你这是要干什么?”楚辞吓了一跳,她脸色顷刻变得铁青,一面看着他怒声质问,一面用了全力想将自己的抽出来。   可定南侯是跟孟璟同期上的战场,那份力道又岂是她可以抗衡的,挣了半天,自己的手腕都快要断了,还是没有挣脱她。   而他,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沉声说道,“南郡王妃的事情,本侯已经知道了!”   “那又如何?!”楚辞眉头紧皱,生气的看着他质问了一句。   “……”定南侯死死的攥着她的手腕,嗓音沉哑而又认真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是陆家不要你,那我要你!我愿意倾尽我一切,”对你好,将你当作我心尖上的肉,疼你,护你,任何人想伤你,那必须踩着我的尸首!”   “定南侯,你胡说什么!”楚辞听他越说越过分,心里更气了,想拽回自己手腕的动作也更加猛烈了,甚至眼眶都有点红,对着他气急败坏道,“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我不放!”定南侯却是一副死都不肯放开她的模样,看着她的眼睛,炙热而又决绝道,“我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个机会,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阿辞,我喜欢你,在金陵双华楼二楼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你了……如今,我也不求你立刻给我一个结果,我只求你在和陆邑风分开后,能考虑考虑我,让我插个队!能有一个照顾你余生的机会!”   楚辞听她这般说着,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心里怒火腾腾,那节节攀高的火焰根本控制不住,她想甩他一巴掌,想恼羞成怒的告诉面前的男人,她不会和陆邑风分开,她从来都没有这个打算!她想怒斥他所有的打算都是妄想,都是做梦!可是,当她对上他那一双炙热到几乎能烧毁一切的眼眸,她心里却是一个激灵!   不,她不能刺激他,情绪激动的男人是经不得刺激的。越是被刺激,他们与之对应的反应越是可怕。   何况,他才刚救了自己的性命,她也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这般想着,她几乎用尽全部的忍耐力,才能心里的怒火压了下来,然后冷冷的看向他,道,“侯爷说的,我都知道了,若是有一天,我真的被陆家逐出门来,想要再嫁,我会好好考虑侯爷你的!”   “阿辞,你、你说的是真的?”定南侯一脸的惊喜,握着楚辞的手腕也更紧了。   楚辞嘶的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看向自己已经有些发青的手腕,低低道,“侯爷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定南侯听楚辞这般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觉自己方才不经意间已经将她的手腕攥的发青。   “阿辞,我……”定南侯脸上露出一抹慌乱,着急的想要道歉。   楚辞眼神淡漠的摇了摇头,“侯爷不必多说,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想先回去歇着了!”   “那我送你下车!”定南侯还想跟她一起下去。   楚辞拧眉,直接摆手阻住了他,“不用了,我现在还是陆家的人,侯爷最好注意着点自己的身份。”   “是,你说的是!”定南侯微微低头,赧然一笑,古铜色的脸上尽是不好意思。   楚辞收回自己的手,转身出了马车。   下车前,她微微一顿,回过头,隔着帘子又冲里面的人说了一句,“还有,阿辞这个名字,不是侯爷你能叫的,还望侯爷知道什么叫女眷清白,什么叫瓜田李下!”   说完这句,她没有再停留一秒,甚至连车梯都懒得踩,直接就跳下车去,往楚宅而去。   而马车里,定南侯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方才的那番话,脸色复又青黑下来。   良久后,才吩咐外面的车夫道,“回青苔山庄。”   楚宅。   楚辞回来后,立刻问吴婶折夏有没有回来过。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又一刻不歇的往宜婴房中走去。   她进去时,宜婴正在拜外间香案上的一座牌位,看上面写的名字,应该是她的爷爷。   楚辞没有打扰她,而是取了另外三支香,也拜了一下那座牌位。   也是在她上前插香的时候,跪在地上的宜婴才注意到她。   忙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急声问道,“姐姐你回来了?郡王府那边怎么样,邑风哥哥的娘亲是不是真的……”   “嗯。”楚辞点了点头,然后又拉着她去罗汉床边坐了下来,将昨夜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宜婴听她说完后,立刻猜出了她的意思,“姐姐是想让我用知返虫帮你找到折夏姐姐?”   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又问,“不知你现在方便吗?”   “我自是随时都方便的!”她说着,下了地便去不远处的多宝阁上找起剩下的几只知返虫来。   楚辞见她愿意出手帮忙,也没有再多言,说了声她去找折夏的衣物便朝外走去。   等楚辞将折夏的衣物带回来时,宜婴知返虫准备的也差不多了。   她掀开盖子,将一只虫子倒在了折夏的衣服上。   一刻钟后,虫子抖开透明的翅膀,就往外飞去……宜婴见了,赶忙朝外面的虚空喊了句,“青四哥哥,快追着这只知返虫将折夏姐姐带回来!”   外面,青四听到折夏的声音,立刻旋起一阵清风,跟着知返虫往楚宅外飞去……   一个时辰后他回来,向楚辞行过礼后,便将折夏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   楚辞听完后,脸上不由浮起一丝笑意来,道,“呆在如意楼也好,有李大厨照顾她,那自然是比谁都强的。”   宜婴并不知道折夏和李大厨的关系,听楚辞这么说,脸上难免露出几分疑惑来,抱着她的胳膊问道,“姐姐为什么说让李大厨照顾折夏姐姐是最好的呢?”   “自然是因为他们两个两情相悦了!”楚辞莞尔一笑,然后又将折夏和李大厨的事情说了一遍。   宜婴听完后,笑的像是偷到油吃的小老鼠,“此刻就算姐姐想接折夏姐姐回来养伤,只怕折夏姐姐都不愿意!”   “就你机灵!”楚辞在宜婴小姑娘的额头上轻轻的戳了一下。   宜婴被她这么一戳,笑的却更深了,一副不知愁的模样。   楚辞看着她这般样子,倒是有些羡慕她这样快意恩仇,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   虽然这些日子一来,她没有明说不会再给陆小郡王作妾,可照着她的表现,只怕早就将这茬忘了。   两人又笑闹了一会儿,楚辞才离开她的厢房,回了自己的谢辞居。   可不知为什么,平日里暖融融的谢辞居今日却是出奇的冷。   她抱着腿坐在罗汉床上,眼前忍不住浮现的,是往日和陆小郡王在此间恩爱的模样。   想到这些,她只觉得身上更冷了,就是烧的暖烘烘的地龙都暖不热她失落的心。   说实话,她是真的不想跟陆小郡王分开。   她也承认,若是两人和离,她定做不到像第一次和孟璟和离时那般潇洒。   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这两个人原就是千差万别的。   和孟璟的开始,她是极被动的,和他的这段婚姻中,两人从来没有平等的时候,一直是他在威胁她,逼着她屈服,就连闺房之乐,怀上两个孩子也是……所以,在和他在一起的那半年,她对他的感情始终是带着几分贪生怕死的畏惧。   可是跟陆小郡王不一样,他们两个从来都是平等的,他敢拍着桌子嘲讽她,她也敢打他跟他闹,两人就像欢喜冤家一般,开始谁也看不上谁,但是后来却在日常相处中,一点一滴的日久生情。   离开孟璟,她还有可能再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可若是离开陆小郡王,只怕她这一辈子,她都不愿意再选择别的男人了。   这般想着,她的眼眶突然就红了起来,眼泪也慢慢的充满了整个眼眶。   怎么办,怎么办呢?她是真的不想和他分开!   吴婶从外面进来伺候时,看到的就是楚辞这般模样。   他们一家子都是被楚辞所救,这几年,楚辞对他们一家三口也好,可以说,吴婶是把楚辞当做自家姑娘来疼的。   现在看她流泪,吴婶的心瞬间也算了起来,她几步走上前来,然后为楚辞披了一件衣裳,轻声的问道,“姑娘这么是怎么了?怎么哭的这么厉害?”   楚辞抬头看了眼吴婶,却不好意思跟她说起自己的心思。   正沉默难受着,外面突然传来另一道脚步声,接着,吴婶新调教出来的阿春从外面小步走了进来,躬身道,“姑娘,吴伯让奴婢进来跟你说一声,外面有位自称薛尚书的人想要求见,问您要不要见见?”   薛尚书?   楚辞听到这三个字,一下子就想到了薛尚和薛灵,再想到薛灵的脸还没有解决,她连忙收起眼中悲伤,冲阿春道,“见!你让管家将人请你前厅喝茶,我很快就过去!”   “是!姑娘!”阿春答应一声,就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她离开,回头又吩咐吴婶,“吴婶,我等下要去前厅见客,你伺候我换件衣裳吧!”   吴婶听楚辞这般说,“哎”了一声,回头就去箱笼里给她取衣裳。   换好衣裳后,陪她出门时,吴婶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姑娘,刚才,您是不是为了姑爷在难过?”   楚辞听她这般猜测,却没有言语,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朝她淡淡笑了笑,就朝外走去。   前厅,薛尚书等了有一会儿,楚辞才过来。   看见楚辞进了客厅,他忙起身行礼道,“下官见过世子妃!给世子妃请安!”   “薛尚书请坐!”楚辞淡淡的道了声免礼,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不知薛尚书今日登门,是有何事?”饮了口茶,她放下茶杯后,看向薛尚书不急不缓的问道。   薛尚书听她这般问,面上浮起一抹尴尬来,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站了起来,又朝她行了大大礼,然后才开口道,“实不相瞒,世子妃,灵儿中蛊的事情下官已经查清楚了,她身上的蛊也解了?”   “是吗?”楚辞看着薛尚书,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微顿片刻后,又情真意切的道了声“恭喜”。   薛尚书听她说什么恭喜,脸上却没有半分高兴的意思,有的只是浓浓的悲愤和难堪。   “世子妃想知道这蛊是怎么下到灵儿脸上的吗?”薛尚书沉吟了一会儿,直到将脸上的表情全部缓下去,然后才看向楚辞,语气沉沉的问道。   楚辞肃了容色,看着他道,“这事,毕竟也和我家如意坊的生意有关,倘若大人愿意如实相告,那我自然也是愿意听听的!”   “事情是这样的!”薛尚书听楚辞愿意倾听,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便忍着丢人,将自己家里的那些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当日……自世子妃提点过下官后,下官便让人去查了那胭脂的来源,胭脂的确是小女从胭脂铺子买来的不错,但是那胭脂却不只过了婢女和如意坊的手,实际上还过了另一个人的手。”   “那不知那个人是谁?”楚辞问道。   有些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薛尚书叹了口气,道,“是我那妹妹,也就是世子妃认识的,姜家的夫人。”   “姜家的夫人?”楚辞吸了口气,一脸的震惊和不解,“可姜夫人不是镇国公这一派的人,又怎么会帮着承恩侯府呢?”   “这还不是那些银钱利益惹出来的事!”薛尚书冷冷的哼了一声,停了片刻,看向楚辞又道,“世子妃可能不清楚,我那妹妹心里对你也有几分恨意的。”   “姜夫人恨我?”楚辞脸上的表情有些发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想起什么一般,道,“难道,是我当初没有和她合伙做生意,她就恨上了我吗?”   薛尚书点了点头,“她恨的就是这个。”   “可……”楚辞只觉得一脸懵逼,万分不解。   薛尚书就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叹了口气,道,“开始我也不相信,可是最后所有的证据都摆在那里,由不得我不信……我那妹婿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上了赌瘾,这短短几个月已经输光了大半的家产,而那赌坊背后的东家正是承恩侯府大房……这种种的事情碰在一起,她便从承恩侯府大小姐那里接了这桩害人的生意,她将蛊虫下进胭脂里,挑拨我薛家和如意坊的关系,承恩侯府则替她夫君平了在赌坊所有的欠账……”   “其中关节就里就是这样,还望世子妃知悉!”   “另外,当日下官一怒之下让人砸坏的如意坊里的东西,下官也会十倍赔偿,还望世子妃大人有大量,能原谅下官这一次的唐突!”   “这些……我都知道了。”楚辞点了点头。   她心中气愤难平,忍不住端起面前的茶水又喝了一口。   放下茶盏后,又冷冷的说了句,“有一句我不妨先放在这里,姜夫人的这笔账,我总有一日要跟她算,还让到时候薛尚书不要是非不分!”   “这自然不会!”薛尚书连忙摆手,十二分真诚的看着楚辞道,“外面说着,她是我的妹妹,其实不过就是个出了五服之外的族妹,和她相比,自然是我的灵儿重要万分!她伤了灵儿,别说阻挠世子妃跟她算账了,就是世子妃宽宏大量不跟她算账,下官随后也会跟她算账的!”   “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楚辞冲着薛尚书满意的点了点头。   薛尚书听她这般说着,正要松口气,觍着脸再请她上门替自家女儿治脸。   可谁知,她还没有开口,楚辞却站起身来,先一步道,“薛尚书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说完,也不等他答应,起身便朝外走去。   薛尚书看着那道素白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不有得咬牙叹了口气!   他刚才是费什么话呢!有那时间还不如将自己的请求直接说了出来。   这样世子妃总会给个答复,不像现在,人家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起身便离开了。   薛尚书也知道楚辞这是为了他上次派人砸铺子的事情生气,可问题是,他当时也是急晕头了啊!   灵儿是他和已故妻子唯一的孩子,那简直比他的性命还要贵重。   孩子伤了脸,那是小事吗?   他当时是气的恨不得毁了全世界,也毁了楚辞好吗?   只有砸铺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发泄。可就是这小小的发泄,现在却成了他替女儿求医的障碍。   想到家中日日以泪洗面的女儿,再想到已故的妻子,薛尚书叹了口气,他拔腿朝外走去,还想追上楚辞,再求求她。   可等他追出去时,眼前哪里还有楚辞的身影。   无奈之下,他只好拉着身边的一个小婢女问了一句。   小婢女虽然刚进府,但也知道主人家的事情不能乱说,因此只是笑。却不说一句话。 第136章 要休了她?   字数:6005   楚辞匆忙离开后,并没有去别处,而是让青一套了车,带着青苗往南郡王府而去。   有些做人媳妇该尽的义务,她还是得尽。有些该说的话,她还是想当着陆小郡王的面跟他说个清楚。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南郡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因是没有正事治丧,所以登门的人并不多,她下车后,直接便往府里走去。   前院,灵堂已经布置好了,该请的超度的喇嘛也请了不少,还未走进灵堂她就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念经声,鼻端间的檀香味更是缭绕不绝。   守在灵堂外的是南郡王的亲信侍卫,看见她穿着一身素衣上前,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他横手将楚辞拦在了灵堂外面,看着她冷声道,“世子妃见谅,郡王爷已经下了死命,决不允许您踏入郡王妃灵堂一步……他让您好好的留在楚宅,等休书就是!”   南郡王,竟然连灵堂都不让她进?还要休了她!   楚辞听完侍卫的话,两弯长眉一下子皱了起来,过了片刻,又看向侍卫,问道,“父亲呢,他现在在哪里?”   侍卫这点倒是没有隐瞒她,拱了下手,道,“回世子妃的话,郡王爷进宫去了,他想将郡王妃的遗体带回金陵安葬。”   楚辞点了点头,正要再问问别的。   这时,另一道素白的身影从灵堂中走了出来,正是匆忙被追回来的陆兆华。   此时,陆兆华脸上是满满的悲痛欲绝,她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在她面前停下后,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憎恨,跟着,扬手就要朝她脸上甩去。   楚辞知道她的怨恨,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想着让她发泄一下也好。   这般想着,在掌风来临之际,她干脆闭上眼睛。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想象中的痛苦却没有来临。   许久后,她睁开眼睛,朝陆兆华看去,只见她的手被另一双大掌紧紧的握住。   而那双只手的主子,正是她想了很久的陆小郡王。   “相公!”她声音颤抖,带着浓浓的酸涩叫了一声。   可陆小郡王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便生冷的逐起客来,“你怎么又来了?……这里事多,你还是回去吧。”   “相公!”楚辞又叫了一声,她是真的没想有想到,在她匆匆赶来,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男人之后,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赶自己走。   一时间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扑簌扑簌的就落了下来。   陆小郡王看她这副样子,眼眶也是一热,心里酸的就像是吃了吃了一面口袋的杨梅。   “大哥,你先进去,这里交给我吧!”陆兆华将自家大哥眼中的不忍和酸楚看的分明,她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看着他满是青色胡茬的下巴说道。   陆小郡王闻言,低头看了陆兆华一眼,捕捉到她眼底的厉色时,他毫不犹豫的往前跨了一步,将楚辞完完全全的挡在身后,看着她道,“多谢妹妹挂心,不过,我的娘子我不会交给任何人!”话落,又看向随后出来的秦昉,道,“阿昉,兆华还怀着身孕,你带她进去!”   “……”秦昉闻言,无声的走向三人,然后换上陆兆华的肩,道,“娘子,我们进去罢!”   陆兆华见他不由分说的就要带自己进去,脸一下子变得铁青,她抬头看了秦昉一眼,又看了旁边的陆小郡王一眼,表情崩溃道,“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亲大哥,一个是我的相公,你们、你们现在是都要护着这个杀人凶手吗?”   “兆华,大嫂的品性你还不了解吗?岳母的死和她没有关系!你快跟我进去!”秦昉听陆兆华指责楚辞是杀人凶手,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低头严厉的看了她一眼,指责道。   陆小郡王倒是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微微的动了下背在身后的手,将楚辞冰凉的手抓在手心里。   因着他这个暖心的动作,楚辞原来滂沱的眼泪也慢慢的止住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无声却坚毅如山的后背,心中倏然一动,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手上用力,紧紧的回握他。   这边,两夫妻心有灵犀,酸楚却也温馨。   而另一边,陆兆华和秦昉几乎呈剑拔弩张之势!   陆兆华怪罪秦昉不肯帮着自己,教训楚辞这个杀人凶手,搅家精,而秦昉看在她胡搅蛮缠,激动的满脸通红的样子,嘴上没有说什么,可眼中的温度却是越来越低。   最后,就在陆兆华忍不住,想要跟他动手的时候,他突然发力,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铁青着脸,怒道,“陆兆华你闹够了没!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嘴脸有多难看,你还是那个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的你吗?”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么闹下去,我们就和离!我秦家,要不起你这种作天作地的儿媳妇!”   “秦昉,你、你说什么!”陆兆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看着比她足足高了一头的秦昉,惊慌失措的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要是再这么闹下去,我们就和离,我秦家,邀不起你这种作天作地的儿媳妇!”秦昉冷冷的看着陆兆华,将自己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陆兆华听完后,整个人都僵在哪里了,她的表情像是冻住了一般,眼睛一眨不眨的,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一声一声的笑了出来,抬手指着他道,“我就说,这天底下哪里有男人愿意娶一个残花败柳,我就说,这天底下哪有心甘情愿养野种的男人……秦昉,你现在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心底的接受过我吧?你做这一切,全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你就是个伪君子!伪君子啊——”   喊到最后四个字,陆兆华好像癫狂了一般,调门极高,最后一个“啊”字拉得长长的。   楚辞听着,只觉得刺耳极了。   不过她并没有开口。   她屏息凝视,静静的等着,她以为以秦昉对陆兆华的感情,一定会跟她解释一番,或者耐着性子先将人哄走。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秦昉却很久都没有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她失望的以为寝房再也不会开口时,他清冷温润的嗓音却缓缓的流进了她的耳中,“你愿意这么认为,那就这么认为吧!”   说完,也不管陆兆华怎么想,拔腿就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他从自己身边擦过去,她张了张口,想要劝他一句。   秦昉却主动在她不远处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我相信大嫂是无辜的,永远相信。”   楚辞听他这般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好在秦昉也没指望她回应他,说完这句话,他一撩袍摆,又继续朝外走去。   楚辞收回目光,唇角噙起一丝苦笑。   心情正复杂时,陆兆华歇斯底里的声音又传进了她的耳中。   这一次,她说的话更难听了,更是将秦昉对她发脾气的黑锅死死按在了她的身上,话里话外,都是她勾引了秦昉,诱惑了自己的妹婿……这才搞得他与她决裂!   楚辞:“……”   对于黑化的陆兆华,她真的没有任何复杂的感觉,只有浓浓的无奈。   陆小郡王看着不断撒泼,尖着嗓子想要去厮打楚辞的陆兆华也是头疼的紧。   他几乎使出了自己的洪荒之力相劝。   可陆兆华就是认准了楚辞勾引秦昉,才导致秦昉想要休了她,不管他怎么说,她就是不听。   气得陆小郡王到最后都想直接把她给劈晕过去了。   就是在这里,南郡王府外落下了一只轿子。   接着,南郡王掀开轿帘,从里面走了出来。   “府里一切还好吧?”跟着迎出来的陆管家一起往郡王府走的时候,南郡王一脸愁色的问了一句。   陆管家想到刚才灵堂外的那番争执,思前想后,为了主子的身体着想,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隐晦的提了句楚辞来了。   南郡王一听楚辞的名字,眉头皱的更紧了,“她来做什么?”过了会儿,他看向陆管家,冷冷的哼了一声。   陆管家叹了口气,“看那样子,世子妃像是想给郡王妃尽分孝心的!”   “用不着!”南郡王因为南郡王妃的死,对楚辞是真真正正的生了嫌隙!   天知道,他在南郡王妃怀孕的时候多高兴!那是他盼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盼来的嫡次子啊!   可,最后那个孩子却连看一眼他这个父亲,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他还那么小,都不到拳头大,就这样过早的死在了他娘的腹中……   楚辞!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   若是没有她,若是风儿当初没有娶她,那他们一家定然还好好的在金陵团聚过活,风儿不会被她迷惑的心里只有女人没有爹娘,陆家的嫡长孙嫡次孙不会是两个野种,兆华不会被任贻华那个畜生祸害,他的妻儿也不会过早的夭折!   楚辞,那就是个灾星,害人精!   这般想着,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悲愤的怨恨。   转眼间,人也走到了灵堂外。   而此时,陆小郡王没忍住,刚劈手将陆兆华打晕了过去。   南郡王看到女儿不省人事的这一幕,根本没有多想,毫不犹豫的就将矛头指向了楚辞,“又是你,是不是又是你!你祸害完风儿,祸害你婆婆,祸害完你婆婆,又来祸害兆华,是不是你接下来还要祸害我,是不是非得将我们陆家祸害的死绝了,你才肯甘心!”   “……”楚辞看着一向温和的南郡王脸色大变,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对着她大吼大叫,放肆指责。那样的眼神,让她觉得又冷又难过。   她没有开口。   更知道,自己的辩解是没有用的。   她只能低低的垂下头去,等他消气。   陆小郡王打从南郡王开口责骂楚辞,目光就落在她的脸上,现在看着她委屈而又无奈的低下头去,不置一词,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针扎一般的疼着。   他张了张口,想要替她说话,将刚才的事情解释清楚。   可南郡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一看他有开口的意思,立刻瞪了他一眼,道,“还不将你妹妹送回洛神苑去,再给她请个大夫,你忘了她还怀着身孕了吗?”   陆小郡王听自家父亲这般说,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轻轻打点了点头,不过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目光一移,又看了楚辞和她身边的青苗一眼,道,“你先回楚宅去吧,等我娘的事办完了,我再回去看你!”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心里不舍,但是看南郡王的反应,估计也不肯让自己进灵堂,只能冲着他点了点头,表示会听他的话。   陆小郡王见楚辞点头,这才松了口气,抱着陆兆华往洛神苑而去。   “对了,阿昉呢!”南郡王看着一对儿女离开了前院,才像想起什么一般,看向陆管家问道,“怎么不见姑爷?”   陆管家听自家主子这般问,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刚才的那场混乱简单的说了一遍。   当然,看在已故陆老夫人的份上,他并没有偏帮谁,说一些对楚辞不利的话来。   而南郡王,听完陆管家的话,他的脸色更差了。   许久后,才抬起头威严的看了楚辞一眼,道,“你跟我到书房,我有话跟你说!”   “是,父亲!”楚辞在他转身后,轻轻的应了一声,然后才跟了上去。   到书房后。   南郡王直接在书桌后坐了下来。   坐好后,他抬起头又看了楚辞一眼,却没有让她找个地方坐下的意思。而是直接道,“本王知道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又有摄政王这个后台,说说吧,你以后想怎么样?”   楚辞抬头看了南郡王一眼。   她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就是想休了她,但是又怕孟璟得势后秋后算账,所以才装模作样的暗示自己,想让她主动提出和离,这样,两边的面子都过得去,就是孟璟以后想要为她出头,也没个正当的理由。   不过,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她真的对陆小郡王有了感情吧?   “怎么不说话?”南郡王迟迟等不到楚辞开口,忍不住挑了挑眉,冷着声音又追问了一遍。   “回父亲的话,儿媳自然是想要和相公好好过日子的!”他问,她就说。   说的都是心里话。   哪怕高堂上的南郡王听了想要吐血。   “这就是你最后的选择吗?”南郡王强忍着胸腔处传来的痛苦,轻哼一声,冷冷的反问。   “是!”楚辞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南郡王又道,“哪怕陆家全府上下都不喜欢你,哪怕你的婆婆因你而死,哪怕你的公公恨你,你的小姑子厌恶你,你也不改初衷?”   楚辞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再次点头,“是!”   “一切正如父亲所说,不管婆婆是不是因为我一尸两命而死,不管公公您是不是厌恶我,不管小姑子是不是恨我欲狂,日日夜夜都想着怎么杀了我,我都不改初衷!”   “我想和相公在一起,和他好好的过日子,长长久久的过日子,永远不分离!”   “这一辈子,只要他不说不要我,那么哪怕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反对我们,我也不会离他而去!”   “这一辈子,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   “或者再退一万步来讲,哪怕他有一天真的不要我,要为了自己的爹娘,弟妹离我而去,那我也会为他守贞,余生不嫁。”   “他是我愿意选择的最后一个丈夫!”   南郡王听她这般说着,鼻翼翕动着,突然抓起一只砚台朝她砸来……   伴随着她的闷哼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他怒吼的一句,“冥顽不灵!”   “那就当我冥顽不灵罢!”楚辞抬起头,抹了把额头上的血迹,死死的咬着牙说道。   说完后,见南郡王脸色更差。   她又冲他福了下身,忍着痛道,“若是父亲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包扎伤口了!”说完,她转身就朝外走去。   外面,陆小郡王直直的站在门外。   他的胡茬还是没刮,青青的一片,再配上他彻夜不眠的黑眼圈,站在那里,颇有几分落魄落寞之感。   楚辞勉强拉开门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他。   “相公?”她用力按着额角,惊讶的叫了一声。   陆小郡王忙没有应她,他低下头,从怀中取出一片干净的帕子,用力压在她的额头上,哑声开口道,“绿竹苑的药房应该还剩了一些药材,我陪你过去,帮你包扎下罢!”   楚辞看着他落魄的样子,到底还是心疼的,也想多跟他相处一会儿,点了点头,便由他拉着朝绿竹苑的方向走去。   书房里,南郡王透过开着的门缝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他阴沉着脸色,想要阻止,可那两个人却根本不给他上前的机会,很快就走远了。   末了,他只用重重的叹了口气。   心里第一百次后悔,当初怎么娶了一个这么麻烦的女人进门。   陆管家一直守在书房旁边,自然也将三人的过招看在眼里。   他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不到最后一步,仍是不愿意和楚辞为敌,心思一转,干脆上前道,“洛神苑那边,大小姐已经醒过来了,郡王爷要不要去看看大小姐……大小姐她到底是年轻,有些事还是需要您劝劝的!”   南郡王听陆管家说的还算有礼,再加上南郡王妃一死,陆兆华也没别的长辈,只好沉沉的应了一声,带着陆管家往洛神苑的方向而去。   ……   他到的时候,洛神苑中已经是一片狼藉。   地上全是砸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南郡王看着又是一阵头大,他拧了拧眉,望向还在屏风后扔衣料布匹的陆兆华,叫了一声,“兆华,爹来看你来了!”   “爹?”陆兆华听到南郡王的声音,几乎立刻放下手中的布料,绕过屏风朝着南郡王跑了过来,一下子钻进他的怀里,死死的抱着他的腰道,“爹,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进宫之后,楚辞那个搅家精她是怎么欺负我的……哥哥不帮我,秦昉也不帮我,他们都被那个搅家精给迷住了,尤其是秦昉,我真的从没想到,他竟然……竟然背着我跟楚辞有牵扯……”   “爹你知道他当时是怎么凶我的吗?他说我要是再胡搅蛮缠,就休了我……他还跟楚辞那个搅家精说,不管什么时候他都相信她……”   “凭什么呢!爹你说凭什么呢!明明是我的相公,凭什么不帮着我,就这么毫无保留的相信她呢!”   “要说他们两个之间没点什么,反正我是不信的!”   “爹,你要为我做主,你一定要为我做主,让大哥休了那个女人,再帮我把我受的委屈千倍百倍的讨回来好吗?”   南郡王:“……”   面对这样撒娇诉苦的女儿,他一时间还真有些手忙脚乱,毕竟陆兆华从小就跟郡王妃亲,对于他这个父亲,却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的。   这也导致他现在怎么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的撒娇。   这样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抬起手,在她头顶抚了抚道,“兆华,你受的委屈爹都知道了!”   “那爹会休了那个女人,为我出气吗?”陆兆华急急的问道。   南郡王听她这般问,微微凝滞了片刻,却没有回她这个问题,而是将她带到一边,两人分别坐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问,“那你呢,是真的打定主意要给秦昉和离了吗?”   陆兆华听到这个问题,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人也吞吞吐吐起来,没有刚才告状的时候那么顺溜。   “你说实话,到底想不想和阿昉和离?”南郡王将女儿的反应看在眼里,轻轻的敲了敲桌子,又问了一遍。   这次,陆兆华总算开了口,不过却带着几分恼怒的情绪,哼道,“爹,现在的问题哪里是我要不要跟他和离,而是,他现在已经放出话来要休了我! 第137章 那我再轻点   字数:6009   “那就是说,其实你心里还是不想离开阿昉?”南郡王摸透陆兆华的心思,看着她又反问了一句。   陆兆华低下头,忸怩的“嗯”了一声,顿顿,似乎是想到什么,又赌气一般的补充,“只要他肯跪下求我,以后再不跟楚辞说一句话,再也不向着她,我就原谅他!”   南郡王看着女儿自信骄傲的模样,眼里闪过一抹无奈,接着,又甚是无话可说的扶了扶头,为难道,“可我听陆管家的意思,怎么是你惹到了阿昉,是他在跟你生气……你就从来没想过低下头去跟他说说好话吗?”   “我跟他说好话?我跟他道歉?!”陆兆华听南郡王这般说,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直接从鼓凳上站了起来,掐着腰道,“凭什么呢!做错事情的又不是我,我凭什么跟他道歉!难道我要承认他跟楚辞勾勾搭搭是对的?爹您怕不是想活生生的恶心死我罢?”   南郡王看着一脸怒气,飞扬跋扈的女儿,就像刚认识她一般,良久后才试探着道了句,“那要是阿昉不肯跟你道歉呢?”   “那我们就和离!”陆兆华冷着脸说道,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南郡王瞧着,不忍直视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兆华,你这些日子太累了,这段时间好好的歇歇吧!”   “爹?”陆兆华没想到南郡王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瞪大了眼睛,一头雾水的朝他看去,“您这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   “另外,你娘刚过世,她生前向来宠你,在她停灵,扶灵回金陵的这段日子,你也多陪陪她,其他的事情,等以后再说吧!”   “爹!”陆兆华又叫了一声,也是在南郡王话说到这个份上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品出来,她爹是不想管她和秦昉之间的事。   可问题是,她现在能依赖的就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啊!   他要是不管她,那她总不能自己跑到秦昉面前去!那多没面子的!   “好了,看看你眼底的鸦青,还是好好的歇着吧,六天后,过完头七,我们就启程回金陵!趁着这段时间,你也将自己养的气色好点,免得到时候路上吃不消!”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吩咐了一句让她身边的桃春、杏春好好伺候她,便转身朝外走去。   陆兆华还想再追上去,可脚下却被自己砸在地上的破碎瓷片给垫着了。   只听一声闷哼,她脚下一软,就要朝后倒去,关键时刻多亏她身边的两个丫头扶住了她。   “大姑奶奶,您没事儿吧?”桃春关心的问了一句,好看的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陆兆华皱着脸,嘶嘶倒吸一口凉气,痛呼道,“我脚底好像被扎到了,好痛……快去帮我请大夫!”   “杏春,我陪着大姑奶奶,你快去找人请大夫!”桃春一面扶着陆兆华,一面侧头支使起杏春来。   杏春性子后,也是打心眼里的关心陆兆华的身子的,听了桃春的吩咐,立刻朝外跑去……   不一会儿,大夫就被请来了。   这时,陆兆华也被桃春抚上了罗汉床坐着。   大夫到来后,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陆兆华这是被扎的不轻。   他跪在罗汉床前,用了很大的功夫,才将绣鞋底下的碎瓷片取了出来……取出碎瓷片之后,因为是女眷的缘故,他却没敢给她处理伤口,而死直接拿出一瓶金疮药来给杏春,道,“等会儿,姑娘帮夫人脱下鞋袜,用酒洗干净伤口,敷上这金疮药就好了……大概半个月吧,就能下床走动了!”   杏春听大夫这么说,忙福身道谢,之后又恭恭敬敬的将大夫送了出去。   等她回来时,桃春又有一眼看了过来,哼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帮大姑奶奶处理伤口啊!”   “是!”杏春抬头看了眼脸色惨白的陆兆华,答应了一声,便去外面打清水,拿酒水去了。   自然,处理伤口的过程中,陆兆华又是一番剧痛,好几次都将杏春踹倒在地……最后敷完药,固定好绷带时,杏春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疼的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原想回房去检查下,抹点药,可谁知桃春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又支使她做起别的事情来,恨不得将她忙的脚不沾地。   这边洛神苑一团乱麻,各有心思。   而另一边绿竹苑药房,陆小郡王一言不发的帮楚辞处理着伤口。   楚辞疼的泪汪汪的,看向陆小郡王的眼神就像最清纯最委屈的小鹿,陆小郡王被她这般看着,心一下子就软了,胸口间像是堵着一团湿棉花一般。   “还疼吗?”将动作放轻再放轻后,他仍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楚辞点头,娇娇弱弱的道了声,“疼呀!”   陆小郡王面色缓和了些,低声道,“那我再轻点!”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突然伸手抱住了他腰,在他怀里轻轻的蹭着,细声细气道,“砚台砸到头上的时候,特别的疼!”   “我知道!”陆小郡王将棉帕子扔开,然后将调好的膏药贴在她的额头上,嗓音冷清却带着几分哽咽,道,“伤在你身上,我心里也疼。”   “真的吗?”楚辞听他这般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抬起头,眼睛如水洗过的琉璃一般,湿漉漉的看着他,认真的问道,“相公你还喜欢我?”   “傻瓜!”陆小郡王忽然一个用力,将她拥进怀里,用力的抱着她,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沉声道,“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可……郡王妃的事……”楚辞声音更软,语气之间委屈极了,“我以为你会和兆华还有父亲一样,跟的长决的。”   “不会!”陆小郡王哽咽着将她抱的更紧,“我不会不喜欢你,更不会离开你!……阿辞,我知道母妃的死不能全怪你……你给我一点时间罢,我会说服自己,说服父亲回来找你的……你等等我,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好,我等你!”楚辞泪留了满脸,瓮声瓮气道,“只要你能回来,不管多久,我都等你!等到我死,我也等你!”   “好阿辞,好娘子……有你这句话,我陆邑风这一生就是死,也不会负你!”陆小郡王双手收紧,一副要将楚辞揉进骨血之间的模样,沉吟了一会儿,他又道,“娘子,你说我是你这一生愿意选择的最后一个丈夫,那我也告诉你,我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娘子,一个女人——那就是你!”   “……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啊!”楚辞听他这般说,下意识的推开了他,着急的问道。   陆小郡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同时抬手抚上她的侧脸,摩挲着,微微一点头道,“是啊,我都听到了,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在娘子冷若冰霜的表情下,竟然藏了这么一颗火热的心……原来娘子内心深处对我是这样的依恋爱慕!”   “陆邑风你住口!”楚辞被他这般赤裸裸的看着,这般赤裸裸的调侃着,一时间,脸上红的好像熟透了的苹果一般,伸手用力的捂住他的嘴,道,“你住口!”   陆小郡王看着她这副奶凶奶凶的样子,眼底又是一阵笑意泛滥。   两人在药房里呆了很久,直到楚辞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陆小郡王才带着她朝外走去,“这个时候厨房里应该正在准备晚膳,你想吃点什么?我让平安去吩咐一声。”   “我不挑的,只要是热的,随便什么都可以。”楚辞看向他,淡淡的说了一声。   陆小郡王抬起头又在她发心上揉了揉,道,“平安跟了我这么久,应该也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那就让她随便去拿罢!”   “嗯。”楚辞点了点头,两人见过守在门口的平安后,就往绿竹苑的正房走去。   之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平安就从大厨房回来了,手里拎着两个食盒。   饭摆好后,楚辞看了一眼,果然是自己平常喜欢吃的几个菜——香菇菜心,清炒藕片,醋溜豆芽,凉拌圆葱木耳。   因为她的关心,陆小郡王就算没有胃口,也强迫着自己吃了一碗饭。   用完早膳,便到了告别的时间。   楚辞是知道他要跟南郡王扶灵回金陵的,临走前,便多问了一句,“你跟父亲打算什么时候回金陵?”   “过完头七罢!”陆小郡王说道,“也就是六天后。”   “那我到时候来送你!”   “这倒是不用!”陆小郡王看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楚辞听了,有点失望。   谁知,他随后又低低的补充了一句,“我怕见到你,还未出发,就归心似箭了。”   “……肉麻!”楚辞脸一红,轻轻的嗔了他一眼。   陆小郡王抬起手,又用力的在她发心揉了揉,嗓音沉闷却万分不舍道,“等我,一定要等我!”   “我知道,我会等你的!”楚辞迎着他的目光,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才朝外走去。   陆小郡王又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上车,然后才转身回了郡王府。   回到郡王府后,他原本是想直接去灵堂守夜的,可谁知经过书房时,却看到窗户上映出一道窈窕的身影,而那身影很明显不是陆兆华。   那到底是谁呢?!   他带着满腹的疑惑,朝那道身影走去。   到书房外后,几个侍卫原想拱手请安,可还未有动作,就被陆小郡王抬手阻止了。   他看着那道窈窕的身影,又过了一会儿,才脸色青黑的看向旁边的侍卫,低声道,“里面的女人是谁?”   侍卫听自家小主子这般问,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回小郡王的话,是大姑奶奶身边的陪嫁婢女桃春。”   “她来做什么?”陆小郡王拧眉问到。   侍卫便将陆兆华伤了脚,桃春来禀报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小郡王听完后,脸色更加青黑了,他看了眼身边的侍卫,冷声道,“你现在立刻去禀告郡王爷,就说我要见他!”   “是,小郡王!”侍卫胆战心惊的应了一句,然后走向书房门,轻轻的敲了两下,道,“郡王爷,小郡王有要事想要见您!”   里面南郡王一壶酒下肚,正不知何年何月,闻言,只是一声冷哼。   接着,充满怒气的声音就从里面穿了出来,“你告诉他,让他滚!他心里不是只有他媳妇吗?那还来看我这个老不死的做什么,给自己添堵吗?让他滚!”   侍卫闻言,一脸尴尬的扭头,朝陆小郡王看来,“小郡王,这个……”   陆小郡王唇角勾起一丝冷意,“你将刚才我爹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侍卫:“……”   陆小郡王:“嗯?”   侍卫看着自家小主子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忽然间福至心灵,连忙摇头道,“没,卑职什么都没听到!”   “不错!”陆小郡王冷着脸抬起手在他肩头上轻轻的拍了两下,“你这差当的真是越发好了!”   侍卫两股战战,面如黄连。   不过庆幸的是,陆小郡王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然的话,侍卫只怕是要心脏崩裂而亡。   此时,书房里。   南郡王在桃春的伺候下,又换了一壶新酒,一杯一杯的喝着。   桃春趁着南郡王举杯的间歇低头,只见面前的男人已经醉眼迷离,脸颊也红的像是虾子一般。   是时候了!   这般想着,她伸出一双谦谦如玉的手,从南郡王手中将酒杯夺了过来,嗓音甜腻道,“王爷,您都喝了这么多了,不能再喝了,真的不能再喝了!”   “给我!我就要喝!我没醉!”南郡王跟桃春争执起来。   然后不知不觉间,桃春就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倒在了南郡王的怀中。   软香温玉在怀,自己又是吃多了酒,南郡王脑子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起了反应……   “珊儿,珊儿……”他喃喃的叫着,试图去摸桃春的脸,嗓音里是浓浓的情意。   桃春听着,心里一阵激动。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是认认真真做过功课的,她知道,南郡王现在是把她当成了已故的南郡王妃。   只是此间,却也不肯辩解,反而欲拒还迎的叫了几声“郡王”。   南郡王听他这般甜得发腻的叫着他,一时间浑身的血都好像冲到了头顶,抱起她,跌跌撞撞的就往后面的书桌走去……   一夜荒唐。   次日一早,南郡王还未睁开眼,就听到一阵嘤嘤的女子哭泣声。   他动了动眼皮,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眼睛睁了开来,然后入目的便是衣衫不整的桃春,靠着书桌哭的眼睛都红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南郡王用力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勉强坐起身来,看着桃春问道。   他不问还好,一问桃春哭的更厉害了,却是什么也不说。   南郡王听她不停的哭着,只觉得魔音灌耳一般,头更疼了!   他咬了下舌尖,用力的吼了一声,“你给我闭嘴!”   桃春被他这么一吓,终于止了哭泣,抬起头,充满控诉,无助又委屈的看向他……喃喃的叫了声“王爷”。   “说,到底怎么回事!”南郡王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终于拿出几分郡王爷的架子来。   而桃春也是到这个时候,也嘤嘤嘤的将昨晚的荒唐说了一遍。   当然,她只字不提自己的算计,只是拼命地描补南郡王对南郡王妃的深情,说到最后,又道,“王爷,奴婢知道自己蒲柳之姿,就算是给王妃洗脚也是不配的,奴婢也知道,王爷不会给奴婢一个名分,王爷放心,奴婢不会让您为难的,回头……奴婢便向陆管家请命,愿意去通州的黑风庄……绝对,绝对不会给王爷带来一点的麻烦!”   说着,她娇娇柔柔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就要朝外走去。   神色间,充满了委屈的倔强。   南郡王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倏地就是一软。   在她经过自己身边,险些摇摇欲坠时,轻咳了一声,松口道,“慢着!”   桃春听到这两个字,心里闪过一抹惊喜……不过面上,却是越加清苦,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又切切弱弱的看了南郡王一眼,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说着,她眉尖一蹙,又像想起什么一般惊恐的说道,“王爷不必说了,奴婢明白的,等离开郡王府后,就大夫去给奴婢开一张避孕药方,绝对不会偷走王爷的子嗣,更不会望向跟小郡王争夺些什么!”   南郡王听她这般说着,目光下意识的一移,“你怎么觉得自己会怀孕?”   桃春似乎没想到南郡王会问她这个一般,脸颊当时羞得更红,又沉吟了片刻,才小声开口道,“回王爷的话,奴婢家中的女子从上到下似乎都是易孕的体质,奴婢的三个姑姑,一个生了十个儿子,一个生了七个,一个生了五个,还有奴婢的两个姐姐,也是一个生了六个,一个生了五个……所以,奴婢……”   她说一半,遮掩一半,低了头,用自己最好看的右边侧脸害羞着。   南郡王听她这般说着,却来了兴趣,他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走向她,居高临下的捏住她的下巴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桃春感受着男人指尖的滚烫,匆匆抬眸,又如惊鸿照影般匆匆低下,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奴婢说的,绝对没有半句假话,王爷要是不相信,可以让人去奴婢的老家探查!”   “本王信你!”南郡王松开她的下巴。   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后,又朝她尚还平坦的小腹看去,听了很久后,道,“若是将来你真的能为本王生下三五个儿子,本王绝不会亏待了你!”   “王爷,您的意思是……”桃春仰头看向南郡王,一脸的惊诧和意外。   南郡王看着她点了下头,“就是如你所想的那样,本王不能让自己的子嗣流落在外,所以,以后你就是本王的人!”   “可……现在王妃的忌日啊!”桃春一脸的惶恐,“您就这样收了奴婢,奴婢怕小郡王会为难您!”   “他敢!”南郡王可不想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怕儿子的模样,当即就是一声冷哼,“本王是他老子,本王想做的事,他敢说一句不是试试!”   “那是奴婢误会了。”桃春讪讪的笑了笑。   南郡王点了点头,将她领去内间后,又安排她道,“你就在这里好好的歇着!”   “那大姑奶奶那边呢?”桃春迟疑的问道。   南郡王在她肩头轻轻的拍了拍,“本王会派别的人过去伺候!”   “那……毕竟是主仆一场,奴婢是不是要去跟大姑奶奶请个罪?”   “不用!”南郡王直接拒绝了她,“你就在这里好生歇息着,等会本王会派个丫鬟过来伺候你!”   “奴婢听王爷的!”桃春戏演够了,这才顺从的应了一声。   而南郡王没有在书房多留,在桃春的伺候下换了衣裳,便朝外走去。   等他到灵堂时,发现陆小郡王已经跪在那里了,看那样子,分明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南郡王想到被他安顿在书房里的桃春,这时才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来,看向自家儿子道,“你一晚上没睡吗?”   陆小郡王目光幽邃的看着他,顿了顿,又道,“我可没有父亲的好福气!”   南郡王听他着语气,下意识的就是一挑眉,带着几分被人看穿恼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父亲自己心里有数!”陆小郡王冷哼。   南郡王的脸色更差了,他眉头死死的皱着,色厉内荏道,“书房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嗯。”陆小郡王也没有隐瞒,只是目光阴沉的看着面前南郡王妃的棺椁,道,“只要父亲觉得对得起母亲就好,其他的,我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您是我老子,我不是您老子,您说是吧?”   “……”南郡王已经说不出话来。   最后,也只是难堪的低吼了句,“陆邑风,你知道就好,我是你老子!” 第138章 看诊   字数:6025   陆小郡王冷笑一声,没再跟南郡王争执,他直接站起身便朝外走去。   “你去哪里?”南郡王看着他迈出门槛,紧皱着眉头喊道。   陆小郡王却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停下,只是眼底的神色更加冰冷了。   这边,南郡王和陆小郡王父子已经能生出嫌隙,而另一边楚宅中,楚辞起了身,刚用过早饭,外面便传来薛尚书求见的通禀声。   楚辞坐在罗汉床上,右手食指轻叩着桌面,久久没有言语。   她在想最近发生的这些意外,从她被掳,到南郡王妃一尸两命,再到她被黑衣箭队围攻……这些事就像一张缀满刀子的网一般,铺天盖地的朝她罩来。   她想,此番她要是再不还击,那下一个出事的一定是南郡王或者陆小郡王。   这般想着,她眼底闪过一抹锐利……她必须要在陆小郡王回金陵前将藏在背后的觉明解决了。   说来也巧,这边她刚冒出这个想法,另一边摄政王府的管家就到了,他恭恭敬敬的走到楚辞的面前,行过礼后,道,“世子妃,我们王爷请您过府一叙,王爷说,他上次答应你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当下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嗯,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跟你走一趟!”   “世子妃请!”王管家侧过半个身子,冲着楚辞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辞“嗯”了一声,站起身,带着青苗就朝外走去。   外面,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王管家来时坐的,另一辆是孟璟给楚辞准备的。   三人上车后,车子就哒哒的朝前跑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在王府外停下。   王管家先下了车,到前一辆车边帮楚辞打开门,楚辞道了声谢,带着青苗利落的跳下车辕。   一行人又往王府内走去。   到云阶院后,王管家看着不远处的书房,躬身道了句,“世子妃,王爷就在书房里!”   楚辞侧首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去。   到书房门口后,守门的侍卫许是早就得了主子的吩咐,恭敬的向楚辞行过礼后,便将门打了开来。   楚辞提起裙摆进了书房,打眼就看到坐在书桌后,面色青白的孟璟。   “……臣女给王爷请安,见过王爷!”微微停顿了一下,她带着一抹关心,向孟璟行礼。   孟璟抬头看向她,轻轻的抬了抬手,“世子妃免礼,请坐吧!”说着,他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一把太师椅,椅子上铺了厚厚的棉垫子,雪白雪白的,看着就很暖和。   楚辞坐下后,眉眼复杂的看向孟璟,问道,“王爷大病初愈,身上还有痼疾,怎么也不在书房里放个火盆?”   孟璟听她这般问,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虚弱解释道,“这屋里,有许多要紧的公文……所以不能有走水的隐患。”   “原来是这样。”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又看着他身上的黑色大氅反问,“那王爷为何不把要处理的公事搬去寝房,这样身子也能吃得消点。”   “世子妃这是在关系本王吗?”孟璟盯了她一会儿,带着几分笑意问道。   楚辞将他眼底小心翼翼的情意看在眼里,不由得叹了口气,道,“王爷,我已经嫁人了。”   “本王知道。”孟璟脸色忽然变得极差,他抬手捂住嘴又用力的咳了几声,直到咳得几乎满脸通红才停下来,“本王知道你已经嫁为人妇。”   “王爷还是说正事吧!”楚辞叹了口气,她着实不想再提那些恩怨情仇。因为,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给孟璟回应。   书桌后,孟璟听她转移话题,面上有几分苦笑,但到底没有再强求,冲着她点了点头,便说起正事来——   “本王已经想到怎么对付觉明。”   “哦?”楚辞听他这么说,一下子提起兴致来,道,“王爷可否说的再清楚一点?”   “是这样的……”孟璟看着她的眼睛,用帕子捂住干涩发痒的喉咙,道,“那天你走后,本王便派了从前在军中斥候出身的青龙卫去查觉明的底细。”   “一开始,本王是想查他以前到底做过多少类似袁先生那样的阴损之事,可是没想到,最后越挖越深,最后竟然挖到了他的孙子。”   “觉明的孙子?!”楚辞震惊了,“可、可他不是和尚吗?”   “除了他头上的戒疤和他身上的袈裟,你觉得他还有哪点像和尚?”孟璟反问。   这个问题楚辞没法回答,只好冲他点了点头,道,“王爷继续说罢!”   “他的孙子是他在三十岁那年,跟武林第一美人苏晴息生下的……”说到这里,他生怕楚辞不知道苏晴息,便又将苏晴息当年艳绝江湖,最后却神秘失踪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辞听完后,心中自是一番唏嘘感叹,既恨觉明的无耻,又惋惜苏晴息的命运,明明系出名门,又有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未婚夫,但最后却悲剧的成了觉明的禁脔,被他经年累月的藏在承天寺的地下密道中供他亵玩,直到在产子时血崩而死!   说完苏晴息,孟璟又继续说起苏晴息为觉明产下的儿子。   那个孩子出生后就被觉明安排的人收养了,只是因为生母抑郁早产的缘故,他的身子并不十分的好,不满三十岁就英年早逝了,死的时候他的一个妾室刚好怀上身孕,算是觉明儿子的遗腹子。   觉明就只有这么一条血脉,这次,他怎么也不肯将自己的独孙交给别人养,于是便密谋害死了儿子的养父母一家,然后将刚出生的孙子以弃婴的身份接到了承天寺照顾。   因着他的良苦用心,孙子倒是没有走儿子的后路,反而越长越康健。   再加上他从小就在觉明身边长大,觉明对他也是感情深重,比从来没有养在身边,体弱多病的儿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算算时间,觉明的孙子,今年也有五十来岁了罢?”楚辞听孟璟讲完这些后,眯了眯眼,试着猜测,“莫非他就是承天寺觉明的大弟子,承天寺未来的住持——慧明法师?”   孟璟听楚辞这般猜测着,微微的点了点头,“不错,就是慧明法师!他就是觉明和苏晴息的孙子。”   “那王爷现在是想利用慧明逼迫觉明束手就擒?”   孟璟看了她一眼,颔首道,“正是,而且慧明现在已经被青龙卫带往南疆了。觉明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在找不到人的情况下,也不敢放开手脚与我们对峙!”   “只要他真的在乎这个孙子,在乎自己的衣钵传人,那他就绝对跑不了!”   楚辞“嗯”了一声,目光灼灼的看着孟璟道,“那我就等王爷的好消息。”   孟璟目光深了深,盯着她道,“本王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楚辞匆忙低下头,轻声说道。   孟璟知道她的心思,没有说什么组织的话,只是吩咐在屋内听差的韩苍,“替本王送世子妃回去,记着,务必要看着世子妃回到楚宅!”   “是,王爷!”韩苍拱了下手,然后扭头看向楚辞道,“世子妃,我们走吧!”   楚辞闻言,又冲着孟璟福了下身,然后才转身跟着韩苍一起离开了。   出了书房,楚辞和韩苍并肩走着,沉默很久后,突然转身问了句,“韩赭的事情,王爷知道了吗?”   韩苍没想到她会问起韩赭,微微一愣后,才沉着脸道,“还不知道。”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王爷现在的身子很不好。”韩苍没有回答楚辞的问题,却是拧眉说起孟璟的身子来。   楚辞听着,只觉得他比自己想象中保养的还要差。   内心酸涩之下,叹了口气,道,“那我以后每隔三日便来替王爷诊脉调理身子罢!”   韩苍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的点了点头。   转眼间,两人就走到了摄政王府外,韩赭亲眼看着楚辞上了车,护送她往楚宅而去。   到楚宅时,她还未下车,就听见一阵哄闹声。   “姑娘,你在车上等着,奴婢先下去看看……”青苗看出楚辞眼中的疑惑,忙欠身说了一句。   楚辞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却不敢让她下去,她目光一转,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的侧帘道,“掀开看看。”   青苗应了一声,赶紧弯腰将侧帘掀了开来。   与此同时外面的情况也映入了楚辞的眼中,只见十几个满脸横肉的亡命之徒聚在那里,口口声声的喊着让他们欠债还钱,不然就砍了楚宅所有人。   到此时,楚辞哪里还看不出,这些就是苏坤当日招惹的地下钱庄的人。   按照她原本的想法,是想利用苏老夫人来对付他们的,可现在苏老夫人出了事,她近期遇到的杂事又多,根本分不出功夫来对付地下钱庄,便搁置下来了。   眼下,对方都找到了楚宅来,她知道,若是不将他们打发走,那以后一点安生的日子只怕都不会有。   思想之下,她心窍一转,脑中已经有了解决的的办法。   掩唇轻咳一声,冲着外面叫了声“韩苍”。   韩苍听到楚辞的声音,立刻冷着脸朝她走来,拱手道,“不知世子妃有什么吩咐?”   楚辞看了他一眼,道,“你帮我问问,现在利滚利,已经滚到多少了?”   “世子妃的意思是,要将银子给他们?”韩苍皱起眉来,一脸的不赞同。   楚辞看着他这副模样,却轻轻的笑了起来,把玩着自己葱白的指甲,道,“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韩苍震惊的看着楚辞,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她,转身去问那印子钱到底滚到了多少。   为首的亡命之徒估计也没想到这次讨债会这么顺利,愣了半天,才报出二十万两的天价。   韩苍回头又说给楚辞听。   楚辞点头笑了笑,“那就有劳韩苍你带他们去如意坊把银子拿了吧,也省的他们以后再来骚扰我!”   “世子妃,您是说真的?”韩苍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才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质疑主子的吩咐。   楚辞只好又冲他点了点头,一副花钱买清净的模样。   韩苍虽然无语,但还是领了命带着那些人一起去了醇直街……   眼看着楚宅门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静下来,她这才踩着车梯下了车,带着青苗往楚宅里面走去。   进了楚宅后,她正打算回谢辞居,可还未开口,一旁的吴管家又讷讷的跟楚辞禀报了薛尚书还在前厅等候的事。   楚辞想着将他晾的也够了,这才朝前厅走去。   厅堂里,薛尚书正一脸烦躁的在屋里来回走着,眼看着女儿这两天的心情越来越差,他的心里也像是着了火一般。   甚至已经打定主意,要是楚辞还不肯给他女儿诊治,那他便在楚宅门口长跪不起。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在女儿之前放弃。   “薛尚书!”楚辞从外面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焦躁不安的薛尚书,片刻后,她收回目光,淡淡的叫了一声。   再说薛尚书,他听到楚辞叫他的声音后,几乎是同一时间,惊喜的转过身来,冲她行礼道,“世子妃,您终于回来了!”   楚辞点了点头,径直走过去在主位落座后,又明知故问了一句,“不知薛尚书频频登门,所为何事?”   薛尚书忙将女儿的病情跟楚辞说了一遍,说完后,又不顾男儿膝下有黄金,郑重的跪倒在地,求她救薛灵一次。   楚辞听了薛尚书的诉求,目光深深的看着他,很久后,才叹息着问了一句,“大人知道我看诊的行情吗?”   薛尚书微微一怔,“不就是一次一万两,世子妃放心,我绝对不会抵赖的,您要是还不肯相信我,那我愿意先付诊费。”   “不是这样的。”楚辞摇了摇头,“你算错了,我看诊的收费不是这样算的。”   “那世子妃的意思是……”薛尚书一头雾水的看向她反问。   楚辞微微一笑,道,“像你女儿伤了脸这种情况,我的算法是……上门看诊一次一万两,一瓶药膏一万两!”   “这……我能接受!”薛尚书毫不犹豫的说道。   楚辞停了片刻,又道,“若是你女儿要用上十几瓶,几十瓶药膏,用到你倾家荡产呢?”   薛尚书仍是毫不犹豫,“我愿意,灵儿是我的命,若是命都没了,那还要那些家产有什么用!”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轻轻地“嗯”了一声,这才松口道,“既然如此,那令千金这个诊我接了!”   “谢世子妃,多谢世子妃!”薛尚书感激的说道,过了一会儿,平复下心绪之后,又道,“那我们是现在就走吗?”   楚辞摇了摇头,“过几天罢,我这几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薛尚书闻言,一脸的惴惴不安,“那不知世子妃这等几天,具体是等几天?”   “六天后。”楚辞淡淡的说道。   薛尚书听她这般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了然道,“下官知道了,那下官六日后再亲自来接世子妃!”   楚辞“嗯”了一声,又亲自起身将薛尚书送了出去。   送走薛尚书,她想了想,又去了药房。   薛灵那姑娘脸颊受伤的程度几乎能跟当初的阿芫一较高下,她打算按着当初给阿芫配药的方子,给薛灵配上一些药……   之后便是一番忙碌。   等她将药膏全部调制好,从从药房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发昏。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她站在庭院里伸了个懒腰,打算回房歇息会。   谁知,她还没走到谢辞居,吴管家便匆匆的追上了她,道,“姑娘,外面有位自称秦昉的公子要见您,您可要见见他?”   楚辞听到秦昉的名字,下意识的就是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他是姑爷的妹婿,让他进来罢,我在前厅等他!”   “是,姑娘!”吴管家答应了一声,便回头朝外走去。   另一边,楚辞在厅堂没等多久,秦昉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日不见,他仍是昨天那副模样,优雅清贵自持,与他知府的官位十分熨帖。   透过他的表面她也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因为陆兆华而伤神难过过。   “阿昉见过大嫂!”一步一步走到楚辞面前后,秦昉拱手,客客气气的向楚辞行了一礼。   楚辞站起身冲他点头笑笑,又指向旁边的座位,请他坐下后,才开口道,“阿昉今日寻我来,是有事吗?”   秦昉点了点头,“是,有一个问题的答案,我这几日一直想求大嫂跟我说个明白。”   “什么问题?”楚辞疑惑的问道,问完后,又客气的笑了笑,“若是我真知道答案,那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那我就先多谢大嫂了!”秦昉站起身又朝楚辞拱了拱手,然后才开口道,“我想问问大嫂,在确定兆华怀孕的那个早上,岳母质问你的‘是不是你记恨兆华在金陵对你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   楚辞听他说出问题,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阿昉你真的想知道?”   秦昉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点了点头,“不错,我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我也很重要,还望大嫂可以如实相告。”   “我……”楚辞被他这般恳求着,却有些犹疑,她拧眉看向他,试探着又问了一句,“是不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决定了你是否要跟陆兆华和离?”   秦昉微微颔首,毫不避讳的说道,“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重要到能决定我是否会要这个妻子。”   “那我只怕暂时不能告诉你!”楚辞听他这般说着,十分抱歉的对他笑了笑,顿顿,又道,“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份极为尴尬,你是不确定会不会跟陆兆华过下去,所以才放得开,也不留情面,可我不是,我还想好好的和我相公过下去,所以,有损我们之间感情的事情我不想做。”   “你若说真的非要知道这个答案,可以去问我相公,或者等我问完我相公是否方便告诉你,我再给你答案。”   ……   “大嫂的意思我明白了!”秦昉一脸理解的看着她点了点头,顿顿,又十分苦涩,厌恶的补了句,“而那个问题的答案,我想我心中也有数了。”   楚辞没有言语。   她端起旁边的茶杯饮了一口,放下后,看向他淡淡的问道,“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秦昉摇了摇头,然后冲楚辞提出告辞。   楚辞也没有挽留他,只是吩咐外面侍奉的小厮将他送出去。   秦昉离开后,楚辞径直去了书房,她写了一张便笺,落款后,交给旁边的青苗道,“让吴伯将这条子送到姑爷手上去!”   “是,姑娘!”青苗接过纸条,福了下身便朝外走去。   她将纸条给了吴管家,又交代他务必尽快送到陆小郡王的手里。   吴管家会意,然后带着一个小厮,亲自驾车将纸条送去了南郡王府。   南郡王府,陆小郡王看到那个纸条后,脸色瞬间铁青起来。   别人不了解秦昉,可能不知道他追问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跟他一起长大,对他却了解的很。知道他这是怀疑兆华秉性了,也在思量到底还要不要这个本来就不清白的妻子。   他眼底一片幽暗,很久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朝前院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南郡王正和桃春靠在一起说话,说的自然是桃春家姐妹生的那些儿子有多壮实。   骤然听到外面侍卫禀报小郡王求见。   南郡王环着桃春的手一下子就放开了,忙不自在的吩咐她道,“快,你快去里间躲躲!”   桃春见自己像个见不得人的物件一般,陆邑风进来就要被藏起来,她心中闷闷不乐,但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一脸柔弱的站起身朝南郡王行了个礼,便转身朝外走去。   桃春一走,南郡王立刻让陆小郡王从外面进来。   陆小郡王也没废话,直接将楚辞的纸条丢到了南郡王的桌子上。 第139章 卸妆   字数:6005   南郡王朝桌上的纸条看了一眼,没有去拆,却是问陆小郡王道,“这是什么?”   陆小郡王脸色微微发青,被陆兆华给气的,“父亲还是自己看吧!”   南郡王听陆小郡王这般说着,才将信将疑的拿起桌上的纸条,拆了开来。然后只一眼,他就变了脸色,抬头看向陆小郡王,嘴唇颤抖,磕磕绊绊道,“阿昉他这是真的不想要你妹妹了?竟然连当年的事情都开始追查了!”   孟璟迎着南郡王惶恐的目光,点了点头,“我看他也是这个意思。”说着,他又将上次南郡王妃在洛神苑质问楚辞的事情说了一遍,“估计就是那次,阿昉开始怀疑兆华的秉性的!”   “可……那件事你媳妇不是原谅兆华了吗?”南郡王眉头紧紧的皱着,他的女儿才出嫁不到一个月,甚至不到十天,怎么能被休回来呢!   要是她真的被休回来了,那估计这辈子也别想嫁人了!   这般想着,他又带着几分难堪,看向陆小郡王道,“你和你媳妇跟阿昉的关系一向最好,当初他肯要兆华,也是看在你们夫妻的份上……这次,你们能不能替你妹妹说说情,就告诉他,兆华以前是做错了一些事情,但是她现在已经知错了,以后她会悔改的,一定会改的!让他不要休了兆华,好吗?”   “父亲,你也算是阿昉的岳父,他那样的性子,您说他是别人劝,他就会轻易改变主意的吗?”   “那你总要先劝劝,兆华毕竟是你的亲妹妹!”南郡王语重心长。   陆小郡王蹙着眉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阿昉那里我会亲自走一趟,去劝劝他……当然,能不能成功,我就不敢保证了!”   “你肯走一趟,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南郡王听陆小郡王终于松口,也松了一口气。   之后,又尴尬的问了他几句日常起居。   可陆小郡王却懒得跟他说这些,说完正事后便离开了前院,往洛神苑去了。   洛神苑,陆兆华正在养伤。   骤然听闻陆小郡王来看她,她还以为自家兄长是来探病的,都想要怎么要告楚辞的状了。   可谁知陆小郡王一进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收拾收拾一下,等下我让人用软兜抬着你,去秦家祖宅跟阿昉赔罪!”   “给秦昉赔罪?!”陆兆华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又急又气道,“凭什么!凭什么要我给他赔罪,再说了,大哥没看到我脚上的伤吗?我都伤成这样了,你一句都不关心我,进门就让我去给一个外人赔罪,您还是我的亲哥哥的?”   “这都是你自作自受!”陆小郡王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别的我也懒得跟你说,我现在只跟你交个底,你要是还想要这个相公,就收起你郡王嫡女的架子,立刻收拾收拾跟我去赔罪,否则,真到了和离那天,我怕你哭都没有眼泪。”   陆小郡王的语气实在太端肃。   陆兆华心中终于涌出几分惶恐,她卸去骄纵,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问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当年在金陵差点害你大嫂一尸两命的事情,秦昉已经觉出一些苗头了,他今日还去楚宅找你大嫂问呢!”   “那楚……大嫂是告诉他了!”陆兆华气愤的瞪大了眼睛,一脸怒气腾腾的吼道。   陆小郡王见她这般模样,几乎用尽全身的忍耐力,才没有一巴掌甩到她脸上。   他强行将满腹的怒气压了下去,嘲讽的看着她道,“要是你大嫂真的说了,那今天来找你的就不是我了,而是秦昉……带着休书!”   陆兆华听陆小郡王这般说着,脸色才渐渐缓和下来,跟着,眼中流出一抹光亮来,看着他激动道,“那照大哥的意思,这件事是可以瞒下去了?”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陆小郡王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你忘了吗?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来带你去秦家祖宅跟秦昉负荆请罪的!”   “这件事,要是从旁人口中说出去,那秦昉一定会不留任何情面,休了你的,但要是从你口中说出去,你的认错态度又良好,说不定他还会原谅你一次。”   “当然,我也不会强迫你,一定要跟我走这一趟,一切还是看你自己吧!”   “或者,你觉得你一个成亲七天就被相公休弃的人,以后还能再覓到什么更好的姻缘不成!”   “大哥!”陆兆华听陆小郡王越说越过分,忍不住叫了他一声,看着他一脸幽怨道,“你真是娶了媳妇,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我还是你的亲妹妹吗?没认识她之前你对我多好的,可自从认识了她,你心里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哼,在认识你大嫂之前,我不是也不知道你还有险些害人一尸两命的本事?”   “可大嫂后来不是没事了吗?”   “那她当初要是没那么好的运气,刚好出事了呢?你觉得你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我们陆家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一尸三命,就算我看在爹娘的面子上,不敢让你以命抵命,可摄政王呢?你觉得他会放过陆家的一个人吗?……兆华,那一次过后,我以为你是真的改过了,也希望你改过了,可你……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你不配你大嫂对你那么好,就算是她爱屋及乌,因为我才对你这么好,你也不配!”   “可、可我失身任贻华那个畜生,不还是因为她吗!若是她没有招惹那么多的人,我又怎么会被皇后掳去,被任贻华欺负!”提到任贻华,陆兆华的眼眶一下子变得通红,嗓音里也带了几分哭腔。   可陆兆华听她这般说着却没有半分的心疼,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你扪心自问,烟霞山庄的事情真的能怪到你大嫂的头上吗?她当初给家里人都准备了保命护身的药包的,有那药包在,就算闭着眼睛都遭不了别人的算计……可你那时候在哪里?是,当初是娘诓了你去烟霞山庄的,那就更怪不到你嫂子的身上了!因为她从来没想过,一家人也会人前人后两副面孔,两面三刀,笑里藏刀!”   “大哥,你这是连娘也恨上了吗?”陆兆华听陆小郡王说到最后竟然牵扯到了南郡王妃的身上,一时间就是难过,又是气愤。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质问,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会怪娘呢……娘的离世,我比谁都难过。”   可他就是看不惯,他们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在楚辞的头上。好像没有楚辞,他们家里所有人就都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似的。   可事实上,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   不说外敌了,就是二房三房那两个叔叔,心狠手辣起来,都不知道能使出多少阴谋诡计来……   要是当初没有楚辞挡着,没有楚辞帮祖母续命,他们家的那一遭子事怎么可能那般妥善的解决,最后还好好的送走了祖母。   可到现在,那些人就好像全然忘掉了楚辞对他们的恩情。   尤其是他这个妹妹,以前长的多黑的,就跟小时候吃多了酱油一般,可现在却白白嫩嫩,仿若剥了壳的鸡蛋,不用她说,他都知道这是楚辞的功劳。   可偏偏在她心里,就是不计一点楚辞的恩情,记得全是楚辞的不好。   想到这些,他也实在是懒得再跟她多解释什么了,只是十分失望的最后看了她一眼,“你到底去不去!”   “我……我去,我去还不行嘛!”陆兆华思虑良久,到底还是妥协了,冲着陆小郡王用力的咬了咬下唇,“那我现在去换件衣裳?”   “不用了!”   “不用了?”   “嗯,穿得素点,也显得楚楚可怜些,你们毕竟是夫妻,他若是真疼你,原谅你的可能性也大些!”   陆兆华听他这么解释,才歇了要换衣裳的心,然后看向他道,“那大哥去准备软兜罢!”   陆小郡王“嗯”了一声,起身便朝外走去……   秦家的老宅购置的颇早,距离南郡王府并不愿,不过就是两三条街的距离。   陆小郡王骑着马,陆兆华坐着软兜,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秦家老宅!   找小厮通禀过后,看门的阍者立刻带着两人往秦昉的书房而去。   书房中,秦昉正在看金陵的家信。   放下信后没多久,阍者就带着陆兆华和陆小郡王进来了。   秦昉看了面前的兄妹二人一眼,然后朝下人使了个眼色,书房里的下人便一起朝外退去。   等到门合上后,他才请两人落座,然后看也不看腿脚不便的兆华,只冲着陆小郡王道,“大哥今日登门,不知是有什么要事?”   陆兆华被他问了个当脸,不由叹了口气,然后目光复杂的看了眼对面的陆兆华,压低声音赔笑道,“是不相瞒,今日我是陪你娘子,你妹妹兆华也探你的,他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哦,是吗?”秦昉淡淡的说着,然后转头朝陆兆华看着过去,“大哥说你有话跟我说,是吗?”   “是、是这样的!”陆兆华僵着脸,半天才扯出一丝笑来,道,“或者说的再准确点,我是来跟相公请罪的……”   “请什么罪?”   “这件事还要从我未出阁的时候说起……我当时并不知道楚姑娘的身份,只觉得她一个怀孕二嫁的妇人实在配不上我大哥,便在二婶带人寻衅时,没有及时禀告祖母……不顾后来所幸大嫂也没受到什么伤害……我又诚心诚意的跟大嫂道了歉,这桩事便算过去了。我是真的没有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件事还会被再提起来!”   “这么说,你还是在责怪大嫂不够大方,没事找事了……殊不知,这事分明是岳母大人先戳起来的,不然我又怎么会知道!”   “相公……”陆兆华有些慌了。   而秦昉就像没有看到她的神色一般,只是冷冷的说道,“何况,受害者原本就有随时追究施害者的权利,别说大嫂没提起这桩旧事了,就算是提起来,你也不该怪罪她,因为你一个施害者没有资格!”   “相公,现在大嫂不在你面前,你还要对我这么严厉吗?”说着,她两行清泪就从眼角滚落下来。   秦昉瞧着她这副样子,却没有半分心疼的意思,他别过头,直接看向陆小郡王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二位就先回去罢!”   “那我……就不打扰了!”陆小郡王也看得出今日的负荆请罪算是慌了。   歉疚的冲着秦昉点了点头,起身便朝陆兆华走了过去,打算抱她离开。   陆兆华见陆小郡王要带她走,却是死活不愿意,她是真的舍不得秦昉,也知道离开他之后,自己这辈子都找不到更好的人了。   这般思虑着,她越发想求得秦昉的原谅。   可谁知,秦昉就像完全对她死心了一般,根本不理会她,抬脚绕过书桌便朝外走去。   头也不回,冷漠至极。   陆小郡王叹了口气,看向面前还在耍性子的妹妹,道,“你在阿昉面前耍性子,给他上眼药,莫非是忘了他是什么出身?他家刑狱世家,他从小就是在公堂上长大的,你刚才的那些小心思,简直就像是和尚头上的虱子,再明显不过。”   “可我不是想将他对我的不满降到最低吗?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陆兆华还有点委屈。   陆小郡王看着她,无奈的又叹了口气,“不管你的出发点怎么样,可你今日做的事情的确不够赤诚,不够讨喜!”   “那、那我该怎么办?难道就只能任由他继续讨厌我?”   陆小郡王抬起手,在她肩头轻轻的拍了拍,“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大哥你会帮我的是吗?”陆兆华目光灼灼的看着陆小郡王,着急的问道,“你是我的亲哥哥,你一定会帮我的是吗?”   “那你呢,你会跟你大嫂道歉吗?”陆小郡王收回手,看着她缓缓的问道。   陆兆华一下子愣住了,“向大嫂道歉?”   “怎么,你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吗?”陆小郡王倏地冷笑,“是不是还要我提醒你,你前日到底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那些混账话陆兆华自然还记得。   而且现在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就是不想道歉,也由不得她,只好勉强的答应了。   陆小郡王见她同意道歉,也没有再继续威逼,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等你好了后,再去跟你大嫂道歉吧!”   一家人,闹得老死不相往来,总是不好的。   离开秦家祖宅,回到南郡王府,南郡王对着陆小郡王免不了又是一番查问。   陆小郡王没什么隐瞒的,全部如实相告。   南郡王听完后,摇头长叹了口气,看向陆小郡王,无奈道,“你这个妹妹,就是从小到大都过的太顺遂了,没经过什么风浪,所以骨子里的一些东西,一直没机会表现出来……”   陆小郡王听南郡王这般说着,不由愣了一愣,“照父亲这么说,妹妹这样的性子,是有源头的?”   南郡王点了点头,顿顿,又道,“你母亲那边有一个堂姐姐,当年就是这样的性子……在娘家的时候万千宠爱于一身,还看不出来什么,后来嫁了人,跟夫君渐行渐远,性子就渐渐浮了出来,又蠢又不服输,最后竟是到了靠与人厮混来报复夫君纳妾的地步……兆华现在虽然不到这种程度,但我终究还是有些怕……怕她一时性质偏左,也做出比她这堂姑姑更荒唐的事情来……”   “……”陆小郡王听完,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不过潜意识里还是护着自己的妹妹,“父亲放心,兆华就算再混账,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的!”   “但愿罢!”南郡王苦笑着摇了摇头。   之后两人又说了一些事情,陆小郡王才告退。   转眼间,六天已经过去。   这边,头七办完后,边准备扶灵回京。   楚辞在城外五里坡等着陆小郡王经过,将给他准备的行囊亲自送到他的手上,“你骑马冷,这里面有我让人做的两件鸭绒大氅,两套鹅绒中衣,还有两双鹿皮靴子……”   陆小郡王听她提到鹿皮靴子,下意识的便问,“娘子不会是将宜婴小丫头的白鹿宰了,专门剥皮给我做的靴子吧?”   “你想得美!”楚辞红着眼睛在他胸口捶了一下。   捶完后,又紧紧的抱着他,趴在他胸口交代道,“相公,我想祖母了,特别想特别想,尤其是看到病榻上的苏老夫人时……你答应我,等回金陵后,一定要替我给祖母多上几炷香,还有……”   她说着,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从青苗手中拿过另一个包袱,道,“这是我替祖母抄的一千遍往生经,你记得帮我捎给她,告诉她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她,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回去看她!”   “我知道的,我知道娘子最孝顺了,这些话我一定帮你带到1”   “嗯,那我就多谢相公了!”说完最重要的事情,楚辞又将给他准备好的医药箱和吃食拿了出来,告诉他沿途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陆小郡王听她这么殷殷的交代着,自然是一一答应了。   之后两人又依依不舍了一会儿,楚辞才目送陆小郡王离开。   ……   “姑娘,姑爷都走远了!”许久后,青苗看着早就消失的扶灵车队,冲着楚辞提醒了一句。   楚辞听她这么一说,才像突然回神一般,回头冲她笑了笑,道,“我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她这才朝停在亭子底下的马车走去。   上了马车后,她并没有交代下人回楚宅,而是让他们直接将车子赶去薛尚书府,今天是约定好的给薛灵治脸的日子。   两个时辰后,马车在薛尚书府门外停下。   管家看到马车的标志后,便去通禀自家主子。   而薛尚书算好了楚辞回城的时间,原本是想亲自出城去请人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没登门,楚辞就先到了。   赶紧急急忙忙的迎了出来,将楚辞接下马车后,又是好一番赔罪。   楚辞看着面前这个能当自己爹的人不停的对着自己躬身赔不是,面上微微不自在。   不过碍着两人身份,到底没有说什么。   两人直接去风铃居。   风铃居里,薛灵许是得知了她要来的消息,竟是难得的没有卧床休息,而是在花厅里等着。   不过,楚辞看她的第一眼就皱起眉头来。   薛灵不知道她的心思,还以为她被自己丑陋的模样吓到了,眼圈瞬间红了个彻底,一副张嘴就能大哭出来的模样。   楚辞看到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才惊觉自己失态了,她换了笑容,缓步走向她,道,“薛小姐许是误会我了,我刚才之所以会皱眉,并不是因为你脸上的伤,而是我没想到,你会用胭脂水粉将脸上的伤遮去……”   薛灵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更伤心了,一面向她福身行礼,一面道,“世子妃,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可如果不这样,我看到自己的脸就会做噩梦,不小心碰到自己凹凸不平的脸也会做噩梦!”   “可要是让我看诊,你便要将你脸上胭脂水粉全部洗了,你可愿意?”   “那不知姐姐有几分把握可以治好我?”薛灵听她这般问,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起她来。   楚辞闻言,微微一笑道,“八九分的把握吧!”   “那我这就去卸妆!”薛灵原本预期的是三四分把握,现在一听楚辞说八九分,当即再不犹豫,转身就带着婢女朝屋里走去。   等一刻钟后再出来,她的脸上已经干干净净,一点妆面的残余都看不出来。   不过也因此,她脸上瘢痕和疙瘩也更加明显了,尤其是眼皮那里,还有嘴唇那里,和她初见阿芫时的模样真的是不相上下!   “世子妃,我这样子到底要多久才能治好啊,会不会很慢?”   “最多三个月吧!” 第140章 抢不回来就把她烧了   字数:5450   三个月。这个时间薛灵还算能接受,她有些羞涩的又看了楚辞一眼,小声又问了一句,“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医治?”   “若是你愿意的话,今天就可以。”   “今天?”薛灵脸上露出一抹欢喜来,“世子妃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楚辞点了点头,微顿片刻,又看着她提醒她道,“只是我帮你治脸的过程要在你脸上动刀子,将你脸上这些天新生出来的息肉全部割掉,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住这份疼,冒不冒的起这份险?”   “动刀子?”果然,薛灵听到这三个字一下子就瑟缩,犹豫起来。   实在是,在她中蛊的那段时间,她已经吃够了脸疼的苦,这要是让她在来一次,她真的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发疯。   楚辞将她的犹疑看在眼里,这种时候也不好多劝,便在一边的杌子上坐了下来,慢慢的等着薛灵和薛尚书商讨出个主意来。   是的,薛灵在犹豫了片刻后,就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她的父亲薛尚书。   薛尚书被她这般看着,再想到楚辞刚才说的那些话,心里也是纠结的紧。   一时间,既盼着女儿不必吃这许多的苦,大不了他将她留在家中养一辈子;一时间又舍得不得女儿大好的年华全浪费在闺阁里,陪着他这个老头子。再说,他年纪也大了,总有离开的时候,到时候难不成还能将女儿带去阎罗殿吗?到头来,不还是得给她找个女婿照顾她!   这般想着,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但是却没有说出来。却是眼睛含泪,一脸慈爱的看向薛灵,哽咽道,“抱歉,灵儿,世子妃这个神医,爹哪怕豁出老脸,长跪不起,都会将她给你请来帮你治脸……可现在关于到底要不要治,对不起,爹真的没有办法帮你拿主意,这是你的大事,你就当爹懦弱吧,爹不敢给你做主,爹怕自己拿错了主意,你会怪爹,爹更怕万一你出个什么好歹,爹这辈子都过不安生,所以灵儿,你还是自己拿主意吧!”   “爹……”薛灵听薛尚书这般说着,眼睛也红了个透,她身子一软就朝地上跪去,纤长的十指紧紧的揪住薛尚书的衣裳下摆,哀哀凄凄的哭着,“爹,女儿知道你的为难,可女儿真的不怪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女儿都不会怪你,女儿听你的,女儿什么都听你的……”   “……”楚辞看着薛家父女两推来推去,就是不做决定,突然觉得自己呆在这里有些不妥,干脆起了身,朝两人一拱手道,“既然薛大人和薛小姐这般僵持不下,那不如我先回楚宅去等消息,等你们决定好了,派个人来楚宅知会我一声就好。”   “世子妃!”薛尚书听闻楚辞要走,立刻下意识的扭头朝她看来,一脸苦相到,“世子妃,下官之前也没想到您帮灵儿治脸,是要在她脸上动刀子的,所以……”   “薛大人不必再说了!我都理解的!”楚辞抬手,阻止了他后面的推脱和道歉,临走时,又补了一句,“何况我们之间只是生意往来,又没有什么人情,您将我当成普通的大夫就是了,在商言商,买卖不成仁义也在……”   “世子妃这话可让下官无地自容了!”薛尚书脸上的不好意思更加明显,连连冲着楚辞作揖,楚辞没有再说别的,留下一句,“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是得到的却永远比失去得多”,便带着青苗飘然远去了。   离开薛尚书府,上了回楚宅的马车,原本沉默寡言的青苗胆子才大了一些,她侧过头来,目光柔软,含着淡淡的笑意看了一眼楚辞,问道,“世子妃,你说薛尚书会同意您再薛小姐的脸上动刀子吗?”   楚辞看着前方绣有暗纹的帘子,沉思了片刻,单手托腮道,“应该会吧!”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一味溺爱并不是真正的疼爱孩子啊……薛尚书要是还想给薛大小姐找个好归宿,让她幸福美满的过一辈子,那他就必须忍这一时之痛,就算是拼着被薛小姐恨上几个月,也必须同意我给他女儿诊治!”   “正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青苗了然的点了点头,“薛尚书为了女儿的以后,必须得像赵太后一样,就算再疼爱自己的小儿子,也不能长长久久的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孩子总是要长大的,父母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的翅膀更有力,将来能飞得更高,更能遮蔽风雨……”   “就是这个到底!”楚辞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马车在楚宅外停下。   楚辞进门后,直接去了谢辞居。   许是清楚这屋子要好几个月都没有男主人,除夕守岁也要她一个人,她的心里一下子就失落起来。   尤其看到陆小郡王用过的东西还好端端的摆在那里时,心里的伤感就更重了。   还有觉明,孟璟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拿下。   她正想着这回事,结果韩苍就登门了。   楚辞听到韩苍来时,下意识的就从罗汉床上爬了下来,穿好绣鞋后,就大步朝外走去。   韩苍是在前厅等着她的,看见她进来,立刻上前行礼道,“卑职见过世子妃!给世子妃请安!”   “怎么样,王爷前几日答应我的事情可是办妥了?”她目光灼灼的看着韩苍,有几分期待的问道。   韩苍想到觉明的反击。   原本来的路上就很蛋疼,现在……他觉得自己全身都不自在起来,脸上也越来越差。   楚辞看着他这副模样,哪里还猜不出这件事情又出了波折。   “难道是,送到南疆的慧明被觉明的人找回来了?”她又追问了一句。   韩苍还是不语。   楚辞记得抓心挠心,就在她再也忍不住,打算对着韩苍发脾气时,这个冷面侍卫终于开口说了句,“觉明那老贼秃没有让人去找慧明,他只是……让人去青崖山抓了、抓了祈心姑娘。”   祈心……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楚辞心里还是有几分刺痛的感觉。   她也不是怪祈心,她只是怪命运可笑,造化弄人,教相爱的人有始无终。   上一次,孟璟为了祈心毫不犹豫的就抛下了她,那这一次能,他还是会和上一次一样吗?为了祈心,又将好不容易抓到的把柄交还给觉明。   虽然放觉明一马之后,他们还可以再想办法对付他。   可问题是,南郡王和南郡王妃都回金陵去了,他们根本不在她的身边,就连随行的也只有几个青龙卫,剩下的就都是老郡王当初留给陆小郡王的那些暗卫。   至于那些暗卫,虽然说起来也是有几分本事,可到底没办法跟宫里的血滴子比。   再加上一个活成人精,血都是黑色的觉明,他要再使出一波手段,那么……她真的无法想象,要是那两个人都出了事,她要怎么办!   这般想着,她几乎迫不及待的朝外走去,她要去跟孟璟说清楚,决不能在陆小郡王和南郡王的安全没有等到保证之前就放了慧明!   韩苍见楚辞一刻不停,快步的朝外走去,也赶紧追了上去。   她坐车,韩苍骑马。   一路疾奔之下,不过只用了平常一半的时间,就赶到了摄政王府。   时隔三日,再次在云阶院书房见到孟璟,楚辞只觉得他更瘦了,眼底的鸦青像是刻画出来的一般,似乎怎么也消不下去。   “王爷……”她上前,带着几分哽咽的叫了一声。   “阿芫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孟璟听到她的声音,眼神一下子聚焦在她的脸上,停了片刻后,有几分失神的问了一句。   楚辞看着他这副样子,一时恍神,并没有立刻作答。   孟璟见她不语,叹了一口气,又道,“说起来也是本王的错!离开青崖山之后就再也没哟回去过,就这样放任她一个人住在山里……若不是本王,她也不会被觉明的人掳走!”   “那王爷的意思呢?”楚辞听他这么说着,心一下凉了半截。   她哪里听不出,他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营救阿芫了!   可是,阿芫的命是命,陆小郡王和南郡王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不是她危言耸听,实在是觉明那个人太心狠手辣了,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他动了心思,那就一定会赶尽杀绝。   孟璟见楚辞面色一下子变的极冷。   微微沉吟了片刻,才抬起头看向她道,“你的意思呢?听你的意思,似乎并不想让本王救阿芫。”   “不!”楚辞摇了摇头,“我不是不让你救她。我只是担心我相公和我公公,他们今天刚离开精京城,扶灵回金陵,若是王爷真的在短时间放虎归山,那觉明一定会将矛头对准我相公和我公公的……而我,不想他们受到伤害!”   “所以,你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就要让本王放弃营救阿芫,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吗?”孟璟听楚辞这般说着,看向她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冰冷中带着点嫉妒,嫉妒中又带着复杂的愤怒。   似乎是在怪她与陆小郡王夫妻恩爱,又似乎在怪她当初不能接纳阿芫,非要远走江南,还在几个月内就找好了陆小郡王这个接盘的。   楚辞对于孟璟的质问,只觉得又难过又失望,她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身子羸弱,曾经用命救过她,还是她两个孩子父亲的人,道,“孟璟,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若真是不顾阿芫死活,那当初我又为何将她从街上带走,为何在她的身份曝光后,我还愿意全心全意的照顾她,为何就连我走的时候,也将她要用的方子和行针脉络图给你留下了……”   “当初……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可你现在竟然还怀疑我,怀疑我不想让她活着回来!”   孟璟听楚辞说起当年的事情,心里也是一阵不是滋味。   尤其是她最后的那句质问。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那种带着哭腔沙哑的质感,听得他却是心口发疼打皱,眼睛也有些酸胀难忍。   阿芫和楚辞之间那些事。   他比谁都清楚,从未到尾都是阿芫欠了楚辞,而楚辞什么也没有做错,她没有欠阿芫什么,更没哟欠他什么。   她唯一做错的,只怕就是当初嫁给了他,又捡回了阿芫。   他和阿芫活生生的将他逼出了京城。   逼得她远走江南!   是啊!事情的本质就是这样!   想着这些,孟璟的眼睛渐渐的湿润了。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他便低头掩饰了过去。   等他再抬头看楚辞时,还是之前冰冷如铁的模样,“你说的是,本王是不该怀疑你……不过阿芫本王还是要营救,今晚就要营救!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本王,就连你也不行!”   “王爷,真的就不能再容几天吗?”楚辞眼里有泪水滚滚落下,她瞪大眼睛,近乎哀求的看着孟璟。   但是孟璟面对她的哀求,却像失声了一般,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到最后,楚辞实在没有办法。   她膝盖一弯,便朝他跪了下来,低下头,用力的在书房的青砖地上叩了三下,嗓音更加酸楚低沉道,“王爷,求你了,求你再容我几天……三天,三天就好,等我追上去将我相公和我公公安顿好了,保证他们不会出事,你再派人去营救阿芫好吗?”   “毕竟慧明在你的的人手里,觉明没有见到慧明肯定不会轻举妄动的,你说是吗?”   “阿辞,谁告诉你慧明在本王的手里,觉明就不会轻举妄动的,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他将桌上放着的一只匣子朝前推了推。   楚辞一抬头,便看到那只殷红的匣子。   那红色太深,像是鲜血染就的一般,看着十分诡异,她一眼望去,竟是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怎么,不敢看吗?”孟璟看到她惶恐的模样,冷冷的问了一声。   楚辞被他这么一激将,就算心里真的不敢看,可为了面子,也得硬凑上去仔细的看看。   秉持着这个态度,她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拖着受凉的双腿,一步一步的朝孟璟面前的书桌走去。   到书桌面前后,她又盯着那只匣子看了一会儿,确定那殷红的匣子不是鲜血染成的,才慢慢的伸手,将匣子打了开来。   匣子打开后,入目的便是一只手。   没错!不是一直手指头,不是一个随身配件,而是阿芫的一只手。   楚辞是跟阿芫在一起同吃同睡过一段时间的,对她全身上下的皮肤再了解不过。   何况,阿芫从小手背上就有一颗红痣。那是再醒目不过的标记。   刚好,匣子里的这只手,手背上也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和阿芫的手完全就是一模一样!   “怎么样,你现在信了吧?”孟璟看着楚辞的脸色不停变化,从震惊,都回忆,再到悲悯心疼,生气愤怒,就像变脸一般。   他自己也慢慢的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她问道,“怎么,现在不求本王为你的相公和你的公公着想了!”   “你知道吗?觉明在掳走阿芫之后,就通知了本王,三天之内必须将慧明送到他手上,不然他绝对会要了阿芫的命,就是尸体也不会留给本王,他会直接将阿芫的尸体扔到山里喂野狗,再将她的骨头鞭尸,挫骨扬灰……”   “阿辞,你说本王怎么能答应你呢!你的相公是一条人命,你的公公是一条人命,可阿芫也是一条人命啊!何况,你相公和你公公那里还没有出事,可阿芫已经出事了,本王从前又欠了她那么多。”   “所以,你就不要再为难本王了好吗?”   楚辞听孟璟这般说着,心中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传来。   此时此刻,她已经知道,孟璟无论如何都会在第一时间救阿芫,而她的相公和公公只能她自己去救。   这般想着,她也在不停留。转身就朝外走去!   孟璟看着楚辞快速的转身朝外走去,也没有阻拦,他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刚好,他帮不了她,也没有办法阻止她。   这般想着,他能给她的也只有一声长叹。   韩苍从楚辞进来就一直在书房里站着,此时看到自家主子这副模样,下意识的出主意道,“王爷,世子妃要回楚宅去调动青龙卫,只怕还得一段时间,您看,您要不要先调动一批青龙卫过去护着南郡王和陆小郡王?”   陆小郡王听韩苍这般说,冷冷的笑了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派人去护着那两个人?”   “王爷!”韩苍一脸的目瞪口呆,完全说不出话来,他还以为,王爷会因为心疼世子妃而爱屋及乌呢,结果没想到,王爷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出去吧!”孟璟也不想跟一个下人谈论自己的感情问题,干脆朝韩苍摆了摆手。   韩苍拱了拱手,只能朝外走去。   而孟璟,一个在书房里,盯着桌上的匣子看了很久,才抬起头,召出几个暗卫道,“去青崖山,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一定要将阿芫的尸体抢回来!”   “是,王爷!”暗卫应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谁知将走时,孟璟却又叫住了他。   “不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暗卫看着自家主子,疑声问道。   孟璟听暗卫这般问,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若是抢不回来,便将她的尸体烧了吧……青崖山是她喜欢的地方,能够化作清风明月陪着这片山,她应该会很开心……”   话落,他又将手边的匣子往前推了推,道,“还有这个,是她的一只手,你也带去吧,就算是火葬,本王也要她是完整的!”   “是,主子,属下明白了!”暗卫带着匣子离开,出了王府后,便直奔青崖山而去。   另一边,楚辞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楚宅。   青三青四是苏州这支青龙卫里功夫最后的两个,不过前些日子她已经将人借给了宜婴。   此时她想用人,还得先跟宜婴说上一声,这般想着,她径直去了宜婴的厢房。   此时,宜婴正在房中补觉。   骤然被她摇醒来,小女孩的眼镜雾蒙蒙的,半晌才认出她来,喃喃的叫了声姐姐,楚辞没有跟她废话,直接开口说道,“我有要紧的事要跟你说,你快醒醒!” 第141章 救人如救火   字数:6082   “姐姐,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宜婴在楚辞急的快要杀人的目光下,终于幽幽转醒过来,晃了晃脑袋,看着她问道。   楚辞一把握住她的手,然后看着她已经恢复清明的眸子,飞快的将觉明准备对陆小郡王和南郡王动手的事情说了一遍。   宜婴听完后,整个人才算彻底的清醒,她用力回握楚辞的手,反问,“所以姐姐是想让青三和青四哥哥去追上邑风哥哥和郡王爷,保护他们?”   “不错,我是这个意思。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想跟你借几只能杀人的蛊虫……”   宜婴听楚辞这般说着,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然后抬起一只手摸着雪玉一般的下巴,道,“青三和青四哥哥原就是姐姐的人,姐姐想什么时候收回就什么时候收回,我是没有半分不情愿的,可是蛊虫却不是那么轻易能借人的,尤其是杀人的蛊虫……若是没有控制蛊虫的人,那些小东西可不分什么敌友,稍有差池便会出大乱子!”   “既然蛊冲不能借,那你就继续休息吧,我去找青三和青四,让他们立刻上路!”楚辞也不多耽搁,在宜婴的脸上拍了拍,转身便要离开。   宜婴见楚辞二话不说就要离开,忙伸手扯住她的裙摆又拉住了她,口中急急的叫了声,“姐姐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嗯?”楚辞回过头,拧着眉头又看了她一眼。   宜婴怕楚辞再甩开她,忙笑了笑,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道,“姐姐别急啊,蛊虫虽然不能借给你,但是我人可以去啊!”   “你人去?”楚辞看了眼她瘦瘦小小的身子,再想想她平日出门的坐骑——白鹿,一脸怀疑道,“你确定你的白鹿能追上人家的四只马蹄?”   宜婴没想到楚辞会突然攻击她的白鹿,当下脸上一恼,不高兴的哼了一声,道,“谁说我要骑白鹿去追人可!我就不能换种方式吗?”   “人命关天,宜婴你能不能不要再闹了!”楚辞见宜婴这时候还在耍小脾气,跟她计较这计较那,她想都不想,立刻又甩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任凭宜婴在后面怎么叫她,她都不回头。   宜婴没有办法,只能自己下床追了出去。   她带着一些得用的蛊虫到谢辞居门口的时候,青三和青四刚听完了楚辞的吩咐准备离开。   “青四哥哥!”她眸光一亮,毫不犹豫的就扑进了青四的怀中,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姐姐说我的蛊术能杀人也能救命,她让你带我一起去追邑风哥哥……你的轻功我是见识过的,就算抱上我,速度仍旧能顶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到时我们三管齐下,一定能将姐姐的相公和郡王爷护得滴水不漏,你说是吧?”   青四听宜婴这般说着,却没有立刻答应她,而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后,又将目光落在了楚辞的脸上,询问道,“姑娘是这个意思吗?”   楚辞看了眼赖在青四怀里不出来的一眼,又看了眼甘之如饴的青四,不过片刻思量,便冲着两人点头道,“救人如救火,你们快上路吧!……再帮我带句话给姑爷,就说让他安心扶灵回去,京城这边,一旦风平浪静了,我便立刻带着两个孩子回金陵去陪他!”   “是,姑娘!”青三和青四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声,跟着同时转身,如两阵旋风般的离开。   楚辞在他们走后,又面色忧愁的在庭院里站了很久,直到天上又飘起细细碎碎的雪花来,她才回了谢辞居。   主居寝房冷清,哪怕烧了地龙还是冷清。   她想了想,干脆吩咐青苗,让她和芸娘一起将东次间的两个小宝贝挪过来。   陆小郡王生母过世,他作为儿子是要守孝三年的,也就是说等他再回楚宅,只能是在三年后了。   现在将两个小宝贝挪过来,也是无伤大雅的。   青苗和芸娘都是柔顺听话的性子,楚辞一吩咐,两人立刻就去做了。   不过小半个时辰,东次间里属于小尔和辛儿的东西就都搬了过来。   楚辞坐在罗汉床上,身上穿着白色的棉棱袄裙,怀里抱着辛儿,腿上趴着小尔,三人玩着虫虫飞的游戏……   旁边还有芸娘和青苗陪着,一时间,屋子里终于显出几分暖意。   而另一边,摄政王府。   孟璟直到当晚丑时末才收到暗卫送过来的消息。   “王爷,南郡王府世子妃并没有带小尔公子和辛儿公子回金陵,倒是把两个孩子都挪到了自己的屋里,现在已经睡下了!”暗卫恭恭敬敬的拱手,看着自家主子禀道。   ……   “她没有回金陵?”孟璟脸上浮出一抹诧异来。   他右手食指轻轻的叩击着桌面,不得不说,楚辞这次的行事真的让他很意外,原本他以为,陆小郡王有难,她面前就算有千重万重的艰险,她也会全部排除了,一定要赶到他身边去陪着他,保护他的。   可是她竟然没有!   带着这个疑惑,他慢慢的站起身来,绕过书桌,在书房里来来回回的走着……直到很久后,他才停下来。   这个时候,他也想明白了,她一定是为了孩子才留下来的,两个孩子还不足六个月。   就算去金陵的路上马车安排的再好,她的医术再高明,可她终究不敢赌那万分之一发生意外的可能。   因为上一次辛儿肺经受损,她已经流过太多的眼泪了,她也再不敢相信两个孩子的承受力。   想到这里,两个孩子可爱的面孔也跟着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孟璟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让人备了马车,他想去看看他的两个孩子,他们是他的骨肉,也是他仅剩的亲人。   或者就算不能亲眼看看他们,那离他们近一点也是好的。   韩苍是跟着孟璟一起登车的,他上车后,立刻将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棉帘子也都放了下来。   两人坐好后,马车边哒哒的朝前跑去。   孟璟面上一层浮青,有几分疲惫的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轻轻的喘着气。   马车跑了有二分之一路程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看着韩苍问道,“对了,韩赭呢?他的伤养的怎么样了?”   韩苍没想到自家主子会再次提起韩赭,他微微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大哥的伤太重了,几乎跟王爷不相上下,以后就算是好了,只怕也是个废人。”   “是吗?”孟璟挑了挑了眉,在这个头脑突然清晰的夜,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贴身侍卫,淡淡的又补了一句,“那吩咐车夫,让他将车赶去韩赭养伤的庄子罢,我这个做主子的,也该去看看他了!”   韩苍一愣,片刻后,扭头看向一双潭目幽深的发亮的主子,僵硬道,“可主子,不是想去楚宅吗?”   “本王现在又想去看韩赭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因为本王才受伤的。”孟璟解释。   韩苍一下子说不话来。   韩赭已经死了,尸骨都已经掩埋了,他从哪里给主子弄一个重伤的韩赭去呢!   这般想着,他的脸色更差了!   孟璟将身边侍卫的表情变化看得分明,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说罢,哀韩赭到底怎么了,你不必怕本王承受不住,本王……撑得住!”   “大哥他死了。”韩苍在孟璟一步一步的逼迫下,终于将真相吐露了出来。   孟璟听完后,身子又是一僵,他的脸色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灰败起来……身子朝前一倾,弯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韩苍见状,忙跪在地上,轻轻的帮孟璟运气疗伤。   他这般小心的照顾着。   一盏茶的功夫后,孟璟总算停下咳嗽,坐直了身子。   韩苍没敢再说话,他将楚辞先前交给他的补药拿了出来,递到孟璟唇边后,又喂了他一口水。   孟璟吃完补药。   靠在大迎枕上又假寐了一会儿,然后才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手中被鲜血染得猩红的帕子,低低的吩咐,“先不去楚宅,去韩赭的坟冢。”   韩苍也看到了那方猩红的帕子,他没敢再劝什么更深露重,直接冲着外面吩咐了一声。   驾车的侍卫得令,立刻驾着车往城外而去。   韩赭的尸体葬在城西外十里处的一座庄子里,那座庄子有大片的果山,韩赭就葬在最高处。   等孟璟披着大氅爬上果山时,天便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韩苍一手提着酒水贡品,另一手小心翼翼的扶着孟璟,生怕自己主子一个撑不住倒下去……   孟璟确实没有多少体力了,他走到韩赭的坟冢边后,就在旁边的大青石上坐了下去。   “王爷,要不要加只垫子?”韩苍看着主子在冰凉的青石上坐下,赶忙在他身边蹲下,多问了一句。   孟璟轻轻的冲他摇了摇头,然后示意他将那坛水酒拿过来……   韩苍不敢耽搁,立刻起身将那只巨大的酒坛子抱了过来。   孟璟在韩苍将酒坛子搬过来后,便伸出骨瘦如柴的右手,将酒坛子上的封塞扒了下来,然后给自己倒了一碗,又给韩赭的坟冢倒了一碗。   山风凛冽中,他垂在身后的大氅被吹的猎猎作响,身后的墨发也在不停的翻飞,可他就像是没有感觉到这份刺骨的寒冷一般,只是自顾自优雅的斟着酒,冲着韩赭的坟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就这样。   直到天亮后,他才站起身来,扶着韩苍的手往山下走去。   庄子里,庄头得知主子深夜过来,又登了山,也早就准备了上好的院子,姜汤和汤浴。   可即便如此,孟璟在当日夜里还是不可抑制的发起了高热。   庄子上的大夫无能,韩苍只好亲自进城去请楚辞。   城西外的庄子距离城东的楚宅颇远。   等他到的时候,正是丑时,人睡的最熟的时候。   韩苍用力的敲了很久的门,吴管家才披着大衣裳帮他把门打开。   两人面面相觑,吴管家提着灯笼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面前这个冷面男子是什么人。   “韩侍卫?”他叫了一声,然后疾声道,“你这么晚来,可是王爷出了什么事?”   韩苍现在顾不得别的,草草应了一声,便要继续往里冲。   吴管家见状,忙拦住他道,“既是王爷有事,韩侍卫在这里等着就是。内院是我们姑娘的地盘,必须得我亲自去请,你去像什么样子,无端累了我们姑娘的名声!”说完,也不管韩苍急成什么样子,转身就颤颤巍巍的朝谢辞居走去。   谢辞居中,楚辞旁边两个孩子都睡熟了,但她自己却因为心里记挂着陆小郡王和祈心,怎么也睡不着,就这样直挺挺的躺着。   任脑中那些乱糟糟的人来来回回的在自己的眼前飘。   “姑娘,姑娘……”   忽然,窗棂外面传来了一阵苍老的叫声。   楚辞是一点瞌睡都没有,一下子听出那是吴伯在叫她。   她心中顿时一紧,难道,又出什么事情了?   思及此,她也躺不下去了,简单披了衣裳,就朝外走去。   “吴伯,这大半夜的,您怎么过来了?”她打开半扇门,看着提着灯笼的吴伯问道。   吴伯拢了拢袖子,“不是姑娘嘱咐过我吗?只要是摄政王府的人来,不管多晚,是半夜还是晨起,都要立刻来通报。”   楚辞听吴伯说道摄政王府,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道,“这么说,是摄政王出事吗?”   吴管家点了点头,“来的是韩苍侍卫,看他的脸色大概是十分紧急的,姑娘若是方便,便赶紧找他问问情况吧……这救命如救火,可不敢耽搁了摄政王的病情!”   “我知道了!”楚辞点了点头,“你去告诉他,我换件衣服就随他去摄政王府走一遭,让他莫急,王爷有真龙之气庇佑,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是是,那姑娘赶紧回去吧!”吴管家说着,转身便朝外走去。   楚辞也忙合了门,回房换衣服。   在她将衣服换好后,守在外间的青苗和芸娘才幽幽转醒,两人披衣站起身来,惊诧的看了楚辞一眼,异口同声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去,怎么一声不响的就换了衣裳?”   楚辞见两人已经被吵醒,只好将自己要出门的事情说了一遍。   青苗这几天是跟楚辞出去过几回的,见状,忙上前道,“那奴婢陪姑娘一起去,也能帮姑娘打打下手,提提药箱。”   楚辞听她这么说,却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让四儿跟我一起去,你们两个留在家里好好照顾两位小公子就是!”   “唔,这样也好。”青苗咬唇应道。   楚辞没有再久留,她提了药箱,到前院叫了四儿,便跟着韩苍一起出了门。   因为事情紧急,韩苍也是在楚辞上了马车之后,才跟他说完前一天晚上的事。   楚辞听完后,几乎立刻就瞧出不对来,他沉下声音,冲着对面的韩苍一挑眉道,“王爷的性子我也了解,淡淡一个韩赭之死肯定不可能将他逼到这般穷途末路的地步……你说,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   韩苍:“……”这一个一个都是人精吗?   他一个老实人瞒点事情容易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心里藏着秘密!   “我让你说,你没听见吗?!”楚辞见韩苍面露苦涩,一脸悲愤,微微停顿了片刻,终究耐不住心里火气,朝他吼了一声。   韩苍被曾经的女主子这般吼着,再也不敢隐瞒,一张口就将祈心的死给倒了出来。   楚辞听罢后,整个人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就像一座石碑一样,坐在那里,浑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像死了一般……就连眼珠子,也没眨一下。   这样的动作保持了很久,她才回神般的轻轻眨了下干涩的眼睛。   “祈心公主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嗓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几分难过,几分愤怒,她扫向韩苍,一字一句的问道。   韩苍低下头去,小声的回禀:“是……觉明一得知慧明失踪,就让人去青崖山抓了祈心姑娘,想用她来威胁王爷放过慧明……可祈心姑娘,她却是个宁死不屈的性子,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在那些贼人砍下她的手之前,便留下遗言,咬舌自尽了……临死前,她说,她不想自己成为任何人的棋子,她只想自由的活着……至于还有什么未竟的愿望,便是希望王爷能与楚姑娘您一起度过余生。”   最后一句话,楚辞没法当听不见,可她却又只能当听不见。   她叹了口气,侧过头,又淡淡的看了韩苍一眼,沉声道,“这件事,在我求王爷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是吗?”   韩苍点了点头,“是,王爷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那时候他口中的营救,只是营救祈心公主的尸体,对吧?”   韩苍颔首,“是!”   他话落,楚辞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祈心,这个命运悲惨的女子,她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得到一个善终。   而孟璟,他惦记了祈心这么多年,近乎疯魔的想要弥补她,想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没用,他又一次,看着她因他而死。   这点疯魔的情绪,再加上韩赭之死,只怕这才是让他再也撑不下去的,压在他胸口上的巨石!   楚辞两只眼睛红肿,眼泪簌簌的直往下流!   说真的,这一次就连她自己心里也有些没底,她一点都不自信,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把孟璟从鬼门关拉回来。因为祈心的死讯,实在是太震撼了,就连她都心痛如斯,更别说一直觉得欠了祈心很多,对她愧疚的几乎要疯魔的孟璟了。   一直到出了城西的城门,她才将脸上的眼泪一点一点的抹去。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在庄子门口停下。   楚辞跳下了车,带着身后的两人就朝孟璟所在的院子走去。   他到的时候,孟璟已经烧得说起胡话来。   叫几声“祈心”的名字,又叫几声她的名字。   她看着这样的他,听着从他干涩的唇齿间发出的气若游丝的声音,只觉得好不容易擦干的眼泪又有夺眶而出的趋势。   她也看得出他心里的愧疚……   那日,她在他的面前跪下,他表面上虽然冰冷的拒绝了她,可她知道,他的心里必定不是这么坚硬的,他定然会因为拒绝她而愧疚。   因为,他要真有他表现的那般冰冷,那就不会对她隐瞒祈心的死讯。   这个男人,他和陆小郡王那种幸福家庭成长出来的孩子不一样。   陆小郡王有十分的爱,便能说出十分来,一点都不隐藏,不作假,他甚至还会撒娇,会邀宠,会攀比,会口是心非,会道歉。   可孟璟不是,他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少年时又有祈心这么一段,他口中所表达出来的爱,永远只是冰川上的那一点冰尖,至于他心里的爱到底有多少,她不知道,祈心不知道,或者,就连孟璟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实在不是一个花言巧语的人,尤其是他们和离之后,他对她的感情藏的就更深了,九曲十八弯的,每次都要到最后,她才能发现他那颗心是多么的柔软,敏感……   “孟璟!”想着这些,她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握住了他的手,轻轻的叫着他的名字,“你不要死,你醒过来好吗?我和你的祈心都不想你死,小尔和辛儿也在等着你,他们还不会叫爹爹,你都不准备教他们了吗?”   “孟璟,你听到了没,你不要死……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   “还有祈心,她也不希望你死,她希望你好好的活着!”   “祈心、祈心……阿芫!”孟璟不知梦到了什么,无意识的又呢喃起祈心的名字,原本无力的手也慢慢的抬了起来。   楚辞看到这一幕,脑中灵光突然乍现。都说人临死前,会看到亲人来接自己。   难道祈心已经来接孟璟了吗?   她这般猜着,当下再也不敢犹豫,一把抓住孟璟要伸向祈心的手,冲着他便大声的吼道,“孟璟,你给我回来!谁让你跟祈心走的!你给我回来,不许跟她走!你的命是我楚辞的!快给我回来!” 第142章 你来接我了吗?   字数:6005   一片浓雾中,孟璟像是迷了方向的旅人,不管他怎么拼命的走,都走不出眼前的困境。不知过去多久,终于他眼前一黑,筋疲力尽的倒了下去。   “行止哥哥、行止哥哥……”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那一道清甜而又熟悉的声音突然窜进了孟璟的梦中。   不知不觉的,他又睁开眼睛。眯了眯眼,看见不远处有一团光圈,光圈里是他年少时的挚爱,至今仍亏欠的少女——祈心。   “阿芫!阿芫!”他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的朝她走去。   “行止哥哥……”女子看见他朝她走来,唇边的笑更加迷人了,比南诏的国花金穗似乎还要美上几分。   “阿芫!”孟璟叫着这个名字,终于走近了她。他在距离她还有两步的时候停了下来,目光痴迷的看着她,“阿芫,你来接我了吗?”   一袭白衣,笑的如沐春风的祈心朝他点了点头,跟着目光一垂,又看向他掩在宽袖中的右手,启唇,嗓音缥缈道,“行止哥哥,把你的手给我,我带你走好吗?我带你去一个没有悲欢离合,没有战争杀伐,没有尔虞我诈的地方,好吗?”   “……”孟璟听她这般说着,正要道一声“好”,然后再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可谁知,他的手刚抬起来四十五度,这虚无的空间里却突然又传来另一阵熟悉而又刺耳的声音。   那还是个女子,她在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她说——“孟璟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你绝不能死!你给我回来!回来啊!”   听着这道声音,他只觉心中一阵剧痛,跟着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的手已经下意识的收了回来。   “行止哥哥!”白衣的祈心一下子急了,她望向孟璟的笑脸也成了哭脸,声声泣血的问道,“行止哥哥,你又要抛下我,一个人离开吗?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一起一辈子,你只喜欢我,我也只喜欢你,可为什么,你现在却改变了呢?行止哥哥,你不要跟那个女人回去,跟我走好吗?”   “阿芫……”孟璟听祈心这般说着,表情开始变得痛苦难当,他嘶哑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冲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对不起!”   他话落同时,楚辞的声音再一次撕破这片空间,冷厉的传了进来——“孟璟,你要是敢跟祈心走,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孟璟,你快给我回来啊!”   孟璟听着这道嵌入他灵魂的声音,再不犹豫,转过身,朝着另一边的黑暗决然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反正每一次在他想要停下的时候,楚辞的声音都会突然的响起,那冷厉却饱含焦急的声音就像他的指路明灯一般,让他离梦的出口越来越近。   直到,他跌进一个深坑,意识彻底消失。   等他再清醒的时候,睁眼就看见床边坐着的楚辞,她的形容凌乱,脸色苍白,一头乌黑的秀发只用发带松松的绑了一圈。瞧着凌乱而又狼狈,不过却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阿辞……”他强忍嗓间干涩灼痛,低低的叫了他一声。   楚辞听着他的呼唤,眼眶又是一红,微微低下头去,又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王爷醒了就好,你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孟璟脸色一变,顿顿,又望着她泛红的眼圈,追问,“那这三天里,可是你一直在跟本王说话,让本王不要跟阿芫走,一定要回来?”   “没有,不是我。”楚辞毫不犹豫的摇头否认,“我什么都没有跟你说,我只是替你把了下脉,然后便在外面调制药丸。”   “不,是你!”孟璟坚定的看着她,不容置疑道,“本王在梦里都听见了,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本王都听见了,本王知道……在你心里,还有本王……”   “喝药!”楚辞假装没有听到孟璟的话,没有看到他的眼神,直接将药往前一推,冷冷道,“快喝,不喝我就倒了喂狗!”   “既是阿辞让我喝,我喝就是了!”孟璟抬起头又看了楚辞一会儿,然后才张口,含住她递过来的勺子。   因为孟璟的配合,这一碗药喂得无比顺利,喂完药后,楚辞又从一旁的药箱中数出七八种,二十来丸的补药来,递给他道,“把这些也吃了,你的身子太虚了,若是不好好将养,以后祈心可能会经常来接你!”   孟璟透过楚辞的冷言冷语,看透了她对自己的关心。眼角微微扬起,看着面无表情的她道,“本王记下了!”说着,他便接过她给的药丸,全部吞了下去。   楚辞看他还算听话,脸色微霁。   稍微沉吟了片刻,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又说了句,“我师父也赶过来了,既然王爷已经醒了,那以后你的身子就交给我师父来照顾罢!”   孟璟听她这般说着,神色一急,下意识的就要反驳。   楚辞却在他开口之前,先一步抬手,打断了他,道,“我知道王爷想说什么,可你别忘了,我到底是南郡王府的世子妃,我得对自己的身份和家族负责,也请王爷尊重我。”   孟璟闻言,目光幽深的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被她说服了,他将自己心中的满腹深情悉数压下,然后冲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那本王就不送你了,回城路上,你一路小心。”   “嗯,多谢王爷提醒,这些我都省得!”楚辞起身,冲着他微微一福身,然后便拎着药箱朝外走去……   外面,袁晗正坐在厅里吃茶。   看见楚辞背着药箱出来,他忙放下手中茶盏,抬起头问了句,“王爷醒了?”   楚辞点了点头,停了片刻,又道,“已经醒了。今日的药我也给他都吃了,以后便劳烦师父了……还请师父一定要好好的照顾他,王爷他……也不容易的。”   “嗯,这些师父都知道的!”袁晗深深的看了楚辞一眼,冲着她保证道,“你就放心吧,你的这个救命恩人,师父一定帮你守好了!”   “那阿辞就多谢师父了!”楚辞说着,又屈身向袁晗行了一礼。   袁晗见状,忙站起身,向前疾走两步,将她扶了起来,嗔怪道,“你跟别人客气便也罢了,我是你的师父,你还要跟我客气吗?”   “这不是礼多人不怪嘛!”楚辞微微一笑,替自己找了个借口。   之后,师徒两个又说了些别的话,然后楚辞才带着青苗离开,四儿则是留给了袁晗打下手,顺便跟他学习一些补养身子的毒术。   回到楚宅,楚辞做的第一事件事情就是先好好的洗了个澡。   洗完澡后,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才回了寝房去看两个小宝贝。   悠床里,芸娘正在教两个小孩喊娘,但两个小宝贝却一声不吭的,只是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笑眯眯的看着她,就像是看什么热闹一般。   楚辞瞧着,唇角不由扬起一抹笑弧。   她朝两个小宝贝走去,将小尔提起来,抱在怀里,逗他道,“小宝贝,叫娘亲……你叫一声娘就亲亲你……”   小尔对于她的条件,像是听不懂,又像是不屑,不一会儿就像团子一样的扭了起来,然后伸长脖子,吧嗒一下亲在了她的脸上,顺便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楚辞背着小宝贝亲的简直目瞪口呆了!   她睁大眼睛望了他一眼,笑盈盈的反问,“你这是跟娘做对吗?好让娘知道自己根本威胁不了你,就算娘不主动亲你,你也会主动亲娘?”   小尔听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白嫩的小脸上笑容更加深了。   接着又伸了下脖子,啪嗒一声亲在她另一只脸上。   楚辞被怀里的小宝贝连亲了两下,再也忍不住,低下头也在他嫩嫩的额头上亲了两下,口中还柔声的哄着,“小尔真乖,午膳娘给你加餐哦……”   这边,母子两互动的亲亲热热,另一边,悠床里的辛儿也焦急起来,不停的扑腾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还连着翻了好几下身……   芸娘看着,眉头一皱,忽然计上心来,她站起身子,将辛儿抱了出来,看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诱哄道,“辛儿小公子,你要学会叫娘亲——娘亲——姑娘才会抱你,来叫一声!”   辛儿被芸娘这般哄着,眼珠子转的更快了。   楚辞看着,也是一脸的好整以暇。   说实在的,她还真想知道,到底哪个小宝贝会先学会叫人。   “娘亲——娘亲——辛儿公子快叫啊,你叫了,姑娘就会抱你了!”芸娘极有耐心的引导着怀里的小奶娃。   可辛儿去只转眼珠子,并不开口。   反倒是楚辞怀中的小尔,在楚辞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抓着她的耳环,高高的叫了声“凉”!   楚辞听到这个发音,下意识的低头,一脸惊喜,溢于言表的朝自己怀里的小尔看去,“小尔,你刚刚叫什么,你再叫一遍!”   “凉!”小尔开开心心的又叫了一声。   这下楚辞听清楚了,眼里也有泪花开始滚动,她低下头,用力的在他两个小脸蛋上亲了两下,夸赞道,“娘的小尔真乖!”   “娘!”   “娘!”   “娘!”   楚辞刚夸完小尔小宝贝,耳边一下子又响起了三声发音标准的“娘”。   她听到后,立刻心有灵犀的朝芸娘怀中的辛儿看去。   此时此刻,只见自家小宝贝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焦急的看着她呢!一副求娘抱,求娘蹭,求娘疼爱的模样。   楚辞看着,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忙哄哄松松的将小尔放回到悠床里,又将辛儿接了过来,柔情满满的抱着他亲了起来,闹到最后,母子两个脸上都是一脸的口水。   不过屋子里的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温馨融洽。   这样的日子,楚辞连着过了好几天。   第三天的时候,楚宅又有人登门了。   是之前的常客,薛尚书。   和楚辞猜的一样,他为了自己女儿以后的幸福,到底还是想尽一切办法说服了她。   “世子妃若是方便的话,今日便可以开始替小女治伤!”前厅,薛尚书将家中情况禀明后,一脸郑重的说道。   话落,又从衣袖中取出一只锦匣,推给她道,“另外,这是给世子妃预付的诊金,一共十万两!自然,若是后续治疗不够的话,下官肯定是会提前补足的!要是够了的话,那就当下官给世子妃的辛苦费了!”   “这倒是不必!”楚辞知道薛尚书心里那些拐着弯的小心思,也知道他现在的这个做法跟现代给主刀大夫塞红包的病人家属没什么两样,不过就是怕她动刀子的时候不用尽全力。   可她心里清楚,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首先是个救死扶伤的大夫,然后才是一个商人。她的诊费可能定的很高,但是她绝对不会在治疗的过程中跟病人家属耍什么小心眼,搞什么敲诈。   不过这一点,她并没有跟薛尚书解释,因为就算解释了,薛尚书也不一定会信。   能考上科举的,能做到一品尚书的,又怎么会是一个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人呢!   所以这种情况下,解释了也是白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先替世子妃保存着。”薛尚书见楚辞拒绝,也只好又将锦匣收了回去。   随后两人约定,次日午时,楚辞登门,亲自替薛灵治脸。   一天漫漫而过。   很快就到了次日,楚辞因为要给人动手术,所以一大早就起来了,四儿不在,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完成这项面目手术。   秉持着对病人认真负责的态度,她将等会儿可能会用到的工具、药品,一遍一遍的检查着,直到确定全部没有问题,才一一装进了药箱。   午时初,她带着青苗离开楚宅,往薛尚书府而去。   到薛尚书府的时候,正好午时正,也是一天之中光照最强,最亮堂的时候。   “世子妃请!”许是因为今天真的是个很要紧的日子,薛尚书还特意换了一件崭新的外袍,她没来时,他便端立在府外等着她,她一来,他立刻躬着身子领着她往里走去。   风铃居,大体布置还是以前的样子,不过细节处,却干净了不少,不管哪里,都看不出一点积尘的样子,足可以称得上窗明几净。   “灵儿见过世子妃!”她到的时候,薛灵正站在床边看一盆兰花,听到她的脚步声,她立刻转过头来,缓步走到她面前后,有几分沉重的行了一礼。   楚辞离得她近了,自然看得出她脸上的惶恐。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她突然伸手,擒住她的手腕,道,“薛小姐,容我提醒你一句,若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薛灵闻言一怔,片刻后,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声音悲戚道,“可是我爹……我爹他替我做了决定,他希望我能治好自己的脸……”   “那你自己呢!”楚辞皱着眉打断了她,“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是宁愿在刀尖上忍着痛苦重生,再次长出色彩斑斓的翅膀,飞翔碧蓝的天空自由自在,还是永远的陷在淤泥里,守着这风铃居的三寸天空,日复一日的怨天尤人,做噩梦?”   薛灵被楚辞形容中的两种人生问的一怔。   半天,才反应过来般的说道,“我当然是想拥有五彩斑斓的翅膀,一辈子自由自在,幸幸福福的……可,可我真的怕疼啊!”   “若是我尽量帮你止疼,将疼痛的范围控制在你可以承受的尺幅内呢?”楚辞沉吟片刻后,又反问了一句。   这一次,薛灵终于没有再犹豫,她向楚辞点了点头,道,“世子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愿意治!”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始吧!”楚辞为这场手术准备了这么久,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了。她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吩咐,“你去那边屏风后的锦榻上坐下。”   薛灵半天没动,她带着几分担忧、害怕的朝楚辞看去,“世子妃,现在……现在就要开始吗?”   “怎么,你不愿意?”楚辞皱着眉头反问了一句、薛灵深深的吸了口气,攥紧了拳头,咬牙道,“不是……我这就去躺着!”她说着,朝房中的婢女招了下手,在婢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朝屏风后的锦榻走去。   楚辞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屏风之后,才继续下一步动作,她转身打开放在桌上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瓶提前调制好的麻沸散来,交给青苗道,“把这瓶药给薛小姐送过去,让她全部喝了,等下我动手的时候,她就不会觉得痛了!”   “是,姑娘!”青苗接过瓷瓶,转身朝屏风后的薛灵走去。   此时,薛灵已经躺在锦榻上,不过因为恐惧,她的浑身都是颤抖,青苗离老远都能听到她牙齿碰撞,打颤的声音。   “薛小姐,这是我们姑娘特意为你调制的药,喝下去后,等下你就不会觉得疼了!”她将瓷瓶打开后,递给薛灵。   薛灵哆嗦着伸出手,半晌才将她手中的瓷瓶接过去。   不过只喝了一小口,她就死死的皱起眉来,“这什么药啊,这么苦!”   “止疼的药!”楚辞清冷的声音透过屏风传了进来,“这药又叫麻沸散,我手里也不多,要不是看你年纪小,伤又在脸上,你以为我会给你用?快喝吧,不然等下疼起来受不了,可不要怪我!”   薛灵听楚辞说的这般严重,赶忙举起瓷瓶,一饮而尽。   喝完后,她正要再问楚辞一句,这样等会儿是不是就不会痛了!   可还没等她开口,她整个人就没有任何预兆的朝后倒去。   “小姐!”薛灵的贴身婢女惊叫了一声,赶忙扶住了薛灵。   青苗瞧着面前不省人事的薛灵,也是一愣,片刻后,回过头,冲着屏风那一边,小声禀道,“姑娘,薛小姐晕过去了!”   “我知道!”楚辞清冷的声音再次透过屏风传了过来,不多久,她人也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   “你出去!”走到锦榻旁边后,她面无表情的吩咐薛灵旁边的婢女。   婢女闻言,微微一怔,“世子妃,奴婢也要出去吗?”   “不然呢,留在这里添乱吗?”楚辞皱了皱眉头,“还是说,你能保证你见血不眼晕,见到伤口不大叫?”   婢女一时语塞,她虽然是个下人,但是多年以来,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深闺大丫鬟,平时去大厨房里看到厨子杀鸡都害怕,更遑论眼下是看别人在她们姑娘的脸上动刀子了……   罢了罢了,她还是出去吧!   婢女这般想着,向楚辞福了下身,便一步一步的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婢女离开,然后便吩咐青苗开始替她准备各项工作:准备烈酒,热水,给手套、手术刀消毒,再给薛灵的脸消毒……   做完这一道道的准备工作,她才拿起手术刀,划开薛灵脸上的皮肤,将她被蛊虫咬过的地方新生长出来的息肉全部割掉。   因为那些息肉和原本的肉已经长在了一起,所以每割掉一点,都会流出大量的血液。   楚辞便需要一个助手配合她,不停地帮她擦刀口旁边的血迹。   也幸好青苗是个不晕血,胆大又细心的,第一次做起来竟然就有几分游刃有余了。   她这样,楚辞也轻松了不少。   两人合作的天衣无缝,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将薛灵脸上的息肉和眼皮底下的肉芽处理的差不多……   将血全部擦干后,楚辞才开始替她敷药,敷完药,又用纱布小心翼翼,平平整整的帮她把脸包住,最后只剩下两只鼻孔可以透气。   整个手术做完后,她浑身热汗淋漓,几乎站立不住。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又负责的清点了一下手术器材,确定没有任何遗漏,才让青苗将东西收起来,她则是坐在薛灵的身边,紧密的看护着她。 第143章 贪婪的看着她   字数:6001   楚辞守了薛灵将近半个时辰,确定自己调制的药物和她的体质并不相冲,才起身,吩咐青苗道,“你去帮我打盆水来,我想清洗下手上的血迹!”   “是,姑娘!”青苗领命离开。   不过她前脚刚出去,后脚就被爱女心切的薛尚书给堵住了,薛尚书拦住她,弓着身子焦急的问道,“姑娘,姑娘,我家灵儿怎么样了?医治过程中没出什么意外吧?”   青苗被拦住去路,脸上浮起几分不悦来,她咬住下唇,向薛尚书福了下身,哼道,“薛小姐一切都好,大人等会儿就能进去看她了……不过此刻还要劳烦您让让路,我家姑娘一身的脏污,她想先洗洗,我急着去给她打水呢!”   薛尚书听青苗这么一说,也察觉出自己的唐突来,他忙讪讪一笑,往后退了半步,看着她手里的铜盆道,“姑娘客气了,打水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做呢,我这就让府上下人去准备热水,脂膏,姑娘你在房里服侍世子妃就是!”   说完,也不管青苗同不同意,回头便去吩咐自己身后的丫鬟婆子。   那些丫鬟婆子将薛尚书对楚辞的看重看在眼里,哪里敢耽搁办法,当下,答应了一声就朝外走去。   等楚辞净完手,细细的涂了香膏,另一边,屏风后锦榻上的薛灵也醒了过来。   “你先别动!”楚辞看见她醒过来后,伸手便要摸向自己的脸,忙开口阻止,道,“你的脸上刚动过刀子,我才为你上药包扎了,若是妄动,很有可能会影响你的恢复……”   “那世子妃,我可以说话吗?”薛灵听楚辞这般说着,想了想,又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   楚辞目光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温和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最好还是不要说太多。”   “唔,我知道了!”薛灵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忍不住又开口问道,“世子妃,我能不能再问一句,我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恢复知觉?”   “一个时辰左右吧!”楚辞说道,“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在你承受范围内的疼痛。”   “会很疼吗?”   楚辞冲她微微一笑,“不会太疼,你咬咬牙,就能挺过去的。或者,我给你留些止疼的药,你实在挺不过去了,就吃上一粒。”   “那就多谢世子妃了!”薛灵诚恳的道谢。   楚辞在她身边坐下,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试探着问,“用我留在这里陪着你吗?”   薛灵闻言,眼睛亮了亮,“可以吗?”   “天黑之前,应该是可以的!”楚辞说着,又帮她掖了掖身上的毯子。   薛灵感受着楚辞对她的温柔,再开口时,语气更加依赖了,“那世子妃就陪陪我吧,我一个人总是有些害怕的!”   “嗯。”楚辞点了点头,然后便没有再多说……   这一待,就到了暮色四合。   等薛灵身上那股痛劲缓过去,她整个人都安睡后,楚辞才起身,带着青苗离开了薛尚书府。   薛尚书知道薛灵一切都好后,也是十分的感激,特意将楚辞送到了薛府门口,又安排侍卫跟她的车一起走,确定将人送回到楚宅,才可回来复命。   楚辞对此倒是没有任何意见,薛府的侍卫想跟,她就让他们跟着。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楚宅外停下。   楚辞回谢辞居后,刚换过衣裳,还没来得及去看两个小宝贝,却先收到了青四的飞鸽传书。   青四表示,他们赶到的时候,南郡王和陆小郡王一切都好,并没有任何遇袭的迹象……所以他们也就没有露面,跟两人提京城这边发生的事情,只是在暗处小心的跟着他们,以保他们不会遭遇意外。   楚辞看完密信后,原本悬在心口的石头一下子落后到了肚子里。接着,又缓了好一会儿,才去书房给青四回信。   回完信,厨房那边吴婶刚好煮了夜宵。   她干脆让下人给自己往书房端了一份,简单用过后,才回了寝房看两个小宝贝。   小尔和辛儿自从张口后,就爱上了叫娘。   两人在悠床里一闻到楚辞身上的气味,立刻扑腾起来,一个喊“凉”,一个喊“娘”。   楚辞听着这清脆的,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心中欣慰之余,又猛地有些酸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小郡王才有机会教两个小宝贝喊爹……   “姑娘又向姑爷了吗?”青苗将楚辞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得分明,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道。   楚辞轻轻的点了点头,“嗯,是有些想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里了,路上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病着……”   “这个姑娘就放心吧!”青苗宽慰她道,“姑爷走的时候,您给他准备了那么多的东西,有那些东西护佑着,他一定不会有一点意外的!”   “是吗?”楚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青苗连连点头。   两人正说着,外面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吴婶从外面走了进来,福身道,“姑娘,之前派去通州的几个侍卫回来了,他们让我进来问问您,姜氏这个人,您是今儿就见了,还是明儿再见?”   “三婶被带回来了?”楚辞听吴婶提到‘姜氏’二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惊讶的问道。   吴婶忙躬身回道,“是啊,带回来了,就在外面等着呢!”   “我知道了!”楚辞点了点头,她一面放开两个孩子,翻身下床,一面冲着吴婶道,“我现在就过去,你让那一行人都去书房等着我!”   “是,姑娘!”吴婶答应一声,躬身便朝外退去。   她走后,楚辞又弯下身,亲了亲小尔和辛儿,嘱咐芸娘好好照顾两个孩子,然后才吩咐青苗伺候她更衣。   约莫一刻钟后,她容色端肃的出现在书房中。   而此时,三夫人姜氏已经缓过舟车劳顿的劲儿,看见她,整个人还未置一词,眼圈就先红了。   “三婶!”楚辞与她对视,目光复杂的叫了她一声。   姜氏听了楚辞的称呼,眼中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噗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揪着她的衣摆,撕心裂肺的喊道,“阿辞,是我对不起你,我……我没有教好阿盈!是我对不起你啊!阿辞——”   “三婶,你、你先起来!”楚辞最受不得这般哭哭啼啼的场面,她看着姜氏紧紧抓着她裙摆的手,眉头紧拧的说道,“我们有话好好说,你这样……算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是啊,您还是先起来吧!”吴婶见楚辞面色不虞,也动手去拉姜氏。她跟楚辞不一样,她从小就是吃苦的人,手上自有一把子力气,不过轻微的一拖一拽,就将姜氏扯了开去,撂在一边。   “姑娘,你坐着!”扯开了姜氏,吴婶又扶着楚辞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圈椅里铺了厚厚的绒垫子,楚辞坐在上面,只觉得暖洋洋的,十分的舒泰。感受着这份温暖,她不由抬起头,冲吴婶满意的点了点头。   吴婶察觉到楚辞对她的褒奖,自然又是一番乐呵。   “阿辞——”   再说姜氏,她见楚辞坐下,原本还想扯着嗓子往她跟前爬。   只是这目的还未得逞,就被吴婶给拦住了,吴婶因为陆盈这个狼崽子,现在对姜氏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再一次将她掼倒在地后,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斥责道,“有话就好好说话,哭什么嚎什么!还扯来拽去的,真当自己是市井泼妇了!”   姜氏被吴婶拾掇的一阵惶恐,闷不吭声的就跪直了身子,小心翼翼的重新看向楚辞,道,“阿辞,我……我知错了……”   “三婶还是说说通州的事情吧!”楚辞因为厌弃了陆盈,现在也不想再跟姜氏扯什么旧情,直接冲她点出了正题。   姜氏从楚辞的态度里,也看出她没有叙旧的意思,只好低着头,将自己在通州半年间的生活交代了一遍。   这其中,和陆盈之前交代的差不了多少。   唯一不同的就是姜氏知道的事情更多,看的也更透彻。   她早就看出来,那个花花公子对她的喜欢没有那么简单,在那份誓不罢休的逼迫下,分明藏了更深层的算计。   尤其,当那人的妻族开始接触陆盈时……她几乎立刻反应过来,那些人真正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她,而是阿盈,他们想利用阿盈去做一些事情。   猜到这些后,她原本是想带阿盈逃走的,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人早就已经撒下了天罗地网,又怎么可能让网中的鱼儿逃脱出去。   于是,他们在将她和阿盈抓回去后,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他们严刑拷打她,凌辱她,一遍一遍的当着阿盈的面欺负她,只为在阿盈心中种下仇恨,让她成为他们手中的一把刀。   进京帮他们刺杀楚辞……   听姜氏说到这里,楚辞心里也明白过来,她冷冷的看了一眼她,问道,“所以,那个恶少的妻族是任家的人?”   姜氏抹了把脸上的泪,绝望的点了点头,“是,他们是任家的人。”   “我知道了!”楚辞轻轻的嗯了一声。   姜氏猜不透她平静之下的打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跪直了身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问道,“那……那我和阿盈……不知世子妃想怎么处置?”   楚辞将姜氏的惶恐和畏惧看在眼里。她缓缓抬头,看向她,低低的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会如何处置你们母女?”   姜氏看着她,嘴唇哆嗦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末了,还是楚辞看不下去,冲着吴婶吩咐道,“吴婶,你去把陆盈带出来吧!”   吴婶闻言一怔,“姑娘的意思是……”   楚辞轻笑,“到底是曾经的亲人,总不至于真的送官,或者动用私刑,给她们一些盘缠,让他们离开京城吧!”   “是,我这就去带陆盈过来!”吴婶说着,转身便朝外走去。   而跪在书房中央的姜氏,在吴婶走后,终于回神般的抬起头来,看着楚辞,喃喃道,“世子妃真的肯原谅我们母女?”   楚辞和她四目相对,良久后,嗤笑了一声,“谁说我会原谅你们?”   “那你放我们走?”姜氏一脸不解的反问。   楚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可能误会了,放过和原谅是两茬子事……”   姜氏瞪大了眼睛,很久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没多久,陆盈被从外面带了进来。   这些日子她吃的不好,睡得也不好,整个人消瘦了一大截子。说是皮包骨头,也不过分。   “阿盈……”姜氏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呆呆的望了许久,才试着叫了一声。   而陆盈,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后,立刻朝姜氏的怀里扑去,紧紧的抱住她道,“娘,娘!嫂子终于将你接回来了吗?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再也不分开了?!”   姜氏回抱怀中消瘦的女儿,在她的后背上不停地摩挲,眼泪簌簌的流下,用力的在她的肩窝里点着头,“是,你嫂子把娘接回来了,娘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跟你分开……”   母女两个一直抱头痛哭了很久。   直到楚辞都有些困了,两人才分开。   姜氏见过陆盈之后,脸上也多出几分生动之色,她缓下来后,自己跪直了,冲着楚辞磕了三个头,回头又看向身边的陆盈,交代她道,“给你嫂子磕头!”   陆盈看看自家亲娘,又看看楚辞,又迟疑了一会儿,才冲楚辞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楚辞对两人的这个做法并没有任何评价。只摆了摆手,冲着吴婶道,“吴婶,送他们出去吧!”   吴婶应了声是,转身走向姜氏和陆盈道,“夜色也深了,我们姑娘要歇着了,两位请吧!”   陆盈还不知道楚辞要赶她们走,见状,小小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婶子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吴婶轻轻的哼了一声,“自然是送你们出门了,难不成,你们母女害了我们姑娘,还想留在楚宅吃我们姑娘一辈子?”   陆盈听吴婶这般荤素不忌的说着,一下子红了脸,张嘴,呐呐了许久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要是在以前,楚辞看着她这副小模样,肯定是心疼极了,可经过上次被刺杀的事情后,她对她却再也没了那份柔软心地。   也不想留下来再多看她一眼,直接起身朝外走去。   “嫂子!”   她走出书房后,里面又传来陆盈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可她却没有停。   人生在世,原就是要不停告别的。   她和姜氏母女的情分已经尽了。   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半分的干系了。   这般想着,她脚下的步子走得更快。   回房后,简单洗漱了下,便歇息了。   一夜难得无梦。   第二天早上起来,用早膳时,她才想起什么一般的问了句,“那对母女走了吗?”   青苗一面帮她布菜,一面道,“都走了,吴婶给了他们二百两银子,还有良民的户籍,又给安排了一辆马车。”   楚辞听青苗这般说着,笑了笑,没有再问。   用完膳,薛府那边的马车也到了,是专程请她去给薛灵换药的。   楚辞既然已经接了这个诊,那对待病人自然得十二分的上心,她并没有多做推脱,让人拎着药箱,便往薛府去了……   风铃居。   薛灵的伤口经过一整日的愈合,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看起来有些可怖。   不过楚辞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夫,总算没有失态,她很利落的就给薛灵上了药,缠了绷带。   原本,在缠绷带之前,薛灵是想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的,不过,她刚一张口,就被她给堵回去了,“你要是不想半夜作噩梦,还是不看的好!”   薛灵最怕的就是做噩梦,当即打消了想照镜子的心思,跟楚辞说起别的话题来。   楚辞知道她心里的忐忑和担忧,又用心的哄了她一会儿,将她哄的彻底放下心来,才提着药箱离开……   出了薛府,她却没有回楚宅,而是吩咐驾车的侍卫去城西外的庄子。   距离将孟璟从生死线上扯回来也有几天了,她还没有再看过他一眼,这心里总是有些不放心。刚好,今天有些时间,不如便去看看他。   城西外的庄子颇远,楚辞辰时末从薛府出发,一直到午后才堪堪赶到。   庄子上的庄头也是认识楚辞的,见她下车,忙迎了上去,恭恭敬敬的称了声“世子妃”,又问,“世子妃今天来可是来看我们王爷的?”   楚辞嘴角微动,微不可查的笑了笑,却并不说是不是,只轻飘飘的问了句,“王爷最近怎么样?起气色如何,还有没有晕厥过?”   庄头眼珠子转了转,内心百转千回许多遍,思量之下,到底还是没有说实话,而是道,“这……小的只是农庄里的一个庄头,连王府里正经的奴才都算不上,哪里就有机会近王爷的身……世子妃要是真关心王爷,不如亲自去看看王爷,小的这就给您带路……”说着,领着她便往孟璟院子那条路拐。   楚辞:“……”   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跟着他走了!   与此同时,孟璟那边也得知了楚辞来农庄探望他的消息,激动之下,连带着脸上的气色都红润了两分,对于袁晗递过来的药更是来者不拒。   袁晗看着孟璟像吞饭一样的将一把药丸全部吞下,撸着雪白的胡须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来,打趣他道,“王爷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孟璟听他这般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轻轻的哼了一声,道,“这算是什么喜事!不过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罢了!”   袁晗嘿嘿一笑,“王爷说是待客之道那就是待客之道罢,我先回避下!”说完,便转身朝外走去。   孟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心里又多出几分不自在的甜蜜来。   他知道,自己正在经受的这短暂的欢愉,是从陆小郡王不在的间歇里偷出来的……可偏偏,他的心就是控制不住的在悸动,在颤抖,在欢呼。   他想见她,想的都要疯了!   他想看到她对他的关心,她对他的在乎,哪怕这份关系和在乎是饮鸩止渴。   可他就是甘之如饴。   “臣女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盼望着,等待着,她终于来了,站在他的身边,冲他说话。   “免礼!”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微微抬了抬眼角,看向她淡淡的问道,“世子妃今日怎么来了?”   楚辞随意扯了个借口,“之前不是说好每隔三天就替王爷调理一次身子吗?刚好今天有点时间,就过来了!”   “那现在要把脉吗?”孟璟用的是问的语气,但是话落的同时,却将自己的手腕都伸了出来。   楚辞点了点头,在他床边坐下后,轻轻的捏住了他的手腕,帮他把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半盏茶的功夫后,楚辞放开了他,冲着他客气一笑,道,“王爷这几天恢复的很不错。”   “是吗?”孟璟挑了挑眉,顿顿,又道,“其实,本王每天也没做什么,只是按时吃你给本王调制好的药碗,一日五次,一次二十来颗。”   “这样就很好!”楚辞微微俯身,帮他掖了掖身子下的被子,道,“王爷继续坚持着,以后说不定会有奇效……对了,我师父呢?”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问起了袁晗。   孟璟闻言,眸光轻轻的闪了闪,“袁先生啊……他可能上山去采药去了!”   “采药?”楚辞微微挑眉,“师父又要给王爷调制新药了吗?”   孟璟点了点头,随意的说着,“也许吧,这些本王也不太懂。”   楚辞没有再言语。   孟璟却近乎贪婪,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良久后,试探着补了句,“世子妃也是好不容易来一趟,等袁先生回来,你见过他再走吧!”   楚辞对于这个提议倒是没有拒绝,她确实有些事要跟自家的师父袁晗说一说…… 第144章 我已经嫁人了   字数:6002   袁晗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带着四儿回来的,他们回来时,楚辞正在给孟璟喂第二遍药。   “四儿,师父。”楚辞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扬唇叫了一声。   袁晗看了床榻上的孟璟一眼,笑笑,没有作声。   四儿看着楚辞手里的药碗,却是眉头一皱,他一侧身,放下手中的背篓,朝楚辞走去,低声道,“姐姐,我回来了,服侍王爷服药的事还是我来做吧!”   楚辞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将药碗递了过来,“刚好我还有些事要和师父说,那王爷就交给你了!”   “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帮你照顾王爷的。”四儿说着,便将药碗接了过来,在孟璟身边坐下。   而孟璟,他抬头看了眼楚辞,又看了眼身边的四儿,为了楚辞的名声着想,最后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楚辞和袁晗转身离开后,面无表情的从四儿手里将药碗夺了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四儿看着孟璟毫不费力的将要喝完,眼底深处闪出一抹讽刺来,良久后,望着他的后脑勺轻轻的哼了一声。   孟璟背对着他,听到了他的冷哼,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甚至就连一个表情也没有。   毕竟,四儿在他心里,就是一个弱者,一个懦夫,一个连对手都称不上的人!   他连对喜欢的女人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让他多看他一眼呢!   寝房中,暗潮微涌。   而外面,楚辞和袁晗之间的气氛也不好。   “师父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已经嫁人了,我是有妇之夫?!”两人在花墙下对面而站,楚辞瞪着袁晗,眉头紧皱的问道。   袁晗也是个人精,自然不会不明白楚辞在指责他什么,不过他并没有将她的指责放在心上,反而嘿嘿笑着,打哈哈道,“怎么会呢,为师当然知道你已经嫁人了,你的夫君是陆小郡王……”   “那师父为何在我来的时候特特的避出去?还将四儿也带走了,只将王爷一个人留在房中?你敢说,不是为了王爷行方便!”最后三个字,她字音咬的特别重,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袁晗被自家徒儿这般质问着,脸上却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觍颜搓着手,道,“哎,你就别管是不是行方便了,你只看王爷现在的身子,是不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所以,王爷的身子好起来,还跟我有关系了?”楚辞强压着心中不悦,冷然反问。   袁晗点了点头,“可不是跟你有关嘛!我可是在王爷面前打了包票的,说要是他身子好起来了,就帮他把你重新搞到手!”   “……”楚辞听袁晗这般说着,只觉得自己头上都快冒烟了,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尊师重道,一抬手就朝面前气人的小老头指了过去,恨恨道,“你、你这个老顽童,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你这样对得起陆邑风吗?!对得起我吗!”   “哎,阿辞你别急嘛!我话还没说完呢!”袁晗见楚辞真的生气了,才火急火燎的又上前两步,扯着他的衣袖解释道,“你听我说,我这其实也就是权宜之计……他没好之前先骗骗他,等他好了之后再告诉他你对陆邑风那小子情比金坚,我办不到就是了!”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楚辞用力抽回自己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神却是十足的怀疑,“我告诉你,师父,我不信,你现在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信!我现在就去跟孟璟把话讲清楚,让他不要听你的蛊惑,不要做这种痴想妄想!”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袁晗好不容易才将孟璟调理成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让楚辞走呢,他忙上前两步,又扯住了她,在她身后,好声好气道,“徒儿,阿辞,你你别急啊……王爷他受了我的激励,好不容易才好起来,你现在要是跑到他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儿的全给他戳穿了,你让他的面子往哪儿搁,你让他的自尊心怎么安放,你是想活生生的把他气得吐血罢?”   听到最后一句,楚辞身子一绷。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脚步到底迟缓了下来。   “我若是跟王爷说了实情,他真的会吐血吗?”许久后,她低着头,嗓音沉哑的问了一句。   她身后,袁晗则是拼命的点头,“是啊,那是肯定的,他不但会吐血,说不定还会被你活活气死呢!……前朝周大将军的事情你没听过吗?他不就是被蜀国的军师给气了三回,活生生气死的!所以徒儿啊,为了王爷的性命,你还是不要去跟他挑明了,就按我说的,先给他一点甜头,一点希望,等他身子调养的差不多了,再跟他说实话,那时候他也承受的住,你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背上一条人命不是?”   “你……让我再想想吧。”楚辞面上浮出一抹为难,过了很久,才低低的说了一声。   袁晗听她这般说着,脸上闪过一抹狡黠,嘬了嘬牙花子,没有再开口……   这晚,楚辞一直到天黑才离开庄子。走的时候,脸色还是一片不虞。   青苗坐在她对面,给她倒了一盏热茶,试探着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有心事吗?”   楚辞抬头看向她,片刻后,沉沉的叹了口气,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累。”   “那姑娘睡会儿吧,等进了城,奴婢叫您。”青苗说着,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张毯子来,盖在楚辞的身上。   楚辞拥着温暖的毯子,困意确实有点上涌,便没有拒绝,靠在大迎枕上,便合上了眼睛。   这边,马车一路夜奔,而另一边,孟璟的寝房却是灯火通明。   “怎么样,祈心的尸体可有抢回来?”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暗卫,沉声问道。   暗卫闻言,抬手拱了拱,回话道,“回王爷的话,觉明那个老贼秃看的实在是太紧,属下根本没有机会接近祈心公主的尸体……再则,之前给楚大夫下蛊的蛊师,已然投靠了觉明,他们似乎还打算拿祈心公主的尸体来炼蛊……属下估摸着,这大概不是王爷愿意接受的,便干脆照着王爷所以说的下下策,将祈心公主的尸体连同那座竹楼一起烧了!”   ……   “你做的很好!”   孟璟听暗卫说完,一直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悲凉而又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表态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暗卫不是草木,哪里听不出他们主子心里的悲情。他直直的跪在地上,沉吟片刻后,又拱手道,“还有一件事情,属下要禀告王爷!”   “你,说罢!”   “那个名叫古堂的蛊师,属下已经将其控制起来了,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他,是就地格杀,还是送到楚宅去?”   “蛊师被抓住了?”孟璟脸上露出几分震惊来,“怎么抓住的?”   “回王爷的话,觉明和古堂最大的依仗就是祈心公主,如今祈心公主已死,就是尸体也被焚烧了,他们自己便没了倚仗……原本,属下是想拼尽全力抓住觉明那个老贼秃的,可是没想到,那个南疆蛊师竟然会拼了自己的性命去维护觉明,而觉明又狠得下心,拉所有人给自己做垫背,属下这才让那个老贼秃逃之夭夭了。”   “嗯,本王知道了!”孟璟听暗卫说完,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又道,“既然觉明已经没了倚仗,那就吩咐下去,把能撒出去的人全部撒出去,务必尽快将觉明追拿回来。”   “是,王爷!”   “至于蛊师,倒是不用送去楚宅,你亲自去,给楚宅递个消息就是。”   “是,王爷!”   “下去吧!”孟璟冲着暗卫又摆了摆手,暗卫这才离开。   楚宅。   楚辞回府后没多久,暗卫的消息就送了过来。   “古堂竟然被抓到了?”楚辞看向跪在厅堂之中的暗卫,脸上的惊讶和孟璟如出一辙。   暗卫拱手点了点头,“回世子妃的话,是这样的!”   “我知道了。”楚辞冲他微微颔首,随后又赏赐了他几盒上好的刀剑药,然后才让他离开。   暗卫听楚辞放行,收好了手里的药膏,转身要走。   可出门时,又被楚辞给拦住了。   “不知世子妃还有什么吩咐?”暗卫转过头来,疑惑的又问了一句。   楚辞沉吟片刻后,反问他道,“我若是现在想见见那个蛊师,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暗卫听她这么说,却是一怔,“世子妃想见蛊师?这是为何?”   “想确定一些事情?”   “不能由旁人代劳吗?”   楚辞点了点头,“这件事确实有些不方便让别人代劳!”   “这样的话……还请世子妃稍等一些时间,等属下安排好了,再接您过去,如何?”   “那就尽快吧!不然我怕觉明又会闹出一些别的事情。”楚辞忧心忡忡的说道。   暗卫将她脸上的凝重看的分明,给了一个准确的期限后,就朝外退去。   楚辞在他走后,又在书房留了许久,然后才回谢辞居……   次日,她照旧去薛府出诊。   经过两日的休养,薛灵脸上的伤口更加稳定了,也不会疼的太厉害了。   她一面帮她缠纱布,一面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恢复的很好,创口边缘很平整,不出三个月,肯定会恢复从前的容貌的。”   薛灵听她这般说着,眼睛都亮了,连连反问,“世子妃,这是真的吗?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楚辞帮她将纱布固定好后,笑盈盈的点头,“你也别太担心了,养伤期间,一定要保持愉快的心情,这样对脸部的恢复好,知道吗?”   “嗯,我听世子妃的!”薛灵激动的点头。   楚辞看着她微微颔首,之后又跟她说了些别的注意事项,又约定好了以后三日来复诊一次,然后才离开。   这次她走时,仍旧是薛尚书亲自送她。   两人缓步朝门口走去,一路上,薛尚书又表示了一番对她的感谢。   楚辞只是微微而笑,并不置可否。   薛尚书自己说着说着,便也觉得没了意思……轻咳一声后,眼珠子一转,又说起另一件事,“不知世子妃有没有想好怎么处置……我那个妹妹?”   “姜夫人?”楚辞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反问了一句,顿顿,看着薛尚书的眼睛,又道,“还没想好呢,我又不急。”   “是,是是是!”薛尚书连忙点头,“这该急的是我那个妹妹,还有任家的大小姐。”   “怎么,姜夫人让大人来说情吗?”楚辞沉吟片刻后,扫了薛尚书一眼,试探着又问。   薛尚书被她说中了心思,脸上当即浮起一抹苦大仇深来,道,“世子妃猜得不错,姜家是来了个想求我帮我那妹妹说情,不过被我痛斥一番,给撵走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楚辞挑了挑眉。   薛尚书接着道,“下官是估摸着,我这条路子走不通,他们可能还会走别的路子……比如说,镇国公夫人……”他这话说的隐晦而又点到为止。   楚辞也听明白了。   “我知道了,多谢大人提醒!”走到门口时,她特意停下脚步,跟薛尚书道了声谢。   薛尚书尴尬的笑了笑,“不敢当,不敢当,只要世子妃心里有个谱就行了!”   “嗯……那今日我们就此别过!”楚辞微微福身,而后转过身就朝马车走去。   回去的路上。   青苗一面帮楚辞捏肩松快,一面挑着眉道,“姑娘你说,镇国公夫人到底会不会帮姜夫人说情呢?”   “不知道。”楚辞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很实诚的摇头。顿顿,又抬了抬眼皮,反问自家婢女,“你觉得呢?镇国公夫人可会帮姜夫人说情?”   “姑娘都不知道,奴婢又怎么会知道呢!”青苗笑了笑,好像对这回事并不怎么在意。   楚辞也是就喜欢她这副混不在意的态度,笑了笑,没再说别的。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楚宅门口停下。   主仆两个刚下车,就看到对过停着一辆再熟悉不过的马车。   是镇国公府夫人杨氏出行惯用的。   “姑娘……”青苗叫了楚辞一声,朝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楚辞收回目光,在她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走吧,我们先进去,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面对我们的是什么!”   “是,姑娘!”青苗应了一声,然后搀着楚辞往里走去。   果然,她刚进楚宅大门,吴婶就迎了上来,禀报道,“姑娘,镇国公府的夫人和六小姐来了!现在正在花厅里喝茶呢!”   “我知道了!”楚辞冲吴婶点了点头,“你让她们再等等,我回房换件衣裳就过去!”   “是,姑娘!”吴婶答应了一声,转身欲走,结果迈步时,又像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来,道,“对了,姑娘,还有一件事,折夏姑娘从如意楼回来了,眼下正在谢辞居伺候呢,还有折锦姑娘今儿个也起来了,就是她在花厅帮着招待镇国公夫人!”   “哦?折夏那丫头终于想起来回来了?”楚辞脸上浮起一抹兴味来,“别说,这么长时间不见,我还真的有点想她!”说着,便往谢辞居的方向走去。   谢辞居,折夏正在堂屋等着楚辞,顺便给多宝阁上的摆件掸掸灰。   她是学武之人,又在楚辞身边伺候这么久,对楚辞的脚步声再灵敏不过。   因此,楚辞前脚刚到廊下,她后脚就提着鸡毛掸子迎了出来,欢快的叫了声“姑娘”。   楚辞也提起裙摆,快步朝她走过来,一把握住她的两只胳膊,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了一番,确定她全身上下都没破一点儿皮,才松了口气,道,“看来你是真的没事,你不知道,当时在青苔山庄的时候,我有多担心你!”   “姑娘,奴婢真的没事!”折夏将楚辞对她的关心看在眼里,又连连保证了两句她没事,然后才问起楚辞近日的情况。   楚辞耐着性子,简单的跟她说了一遍近来的事。   当然说话的时候,两人手上也没闲着,折夏很麻溜的帮楚辞换了一套衣裳,又将她按在菱花镜前,帮她梳了一个新的发髻。   打扮好后,两人该说的话也都说的差不多了,这才往花厅而去。   花厅里,镇国公夫人带着梁明心等了也有一段时间,两人见到楚辞进来,同时起身向楚辞福身。   楚辞亦还了一礼,笑盈盈的说道,“夫人和六小姐倒是很久没来了!”   镇国公夫人杨氏和善一笑,“我这心里,其实早就想来看看你的,不过是顾及你这府里事也多,怕来的不凑巧罢了!”   楚辞回之一笑,“夫人说的是,这些日子楚宅的事情是有些多,我也是这几日才闲下来。”   “所以,我这不就是借着空子来了吗!”说着,她又看向自己身边的嬷嬷,道,“还不快将我给世子妃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是,夫人!”她身边的嬷嬷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大红烫金的礼单来。   杨氏接过礼单,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出错后,才递向楚辞。   楚辞却没有立刻接过,而是反问,“这不年不节的,夫人怎么连礼单都用上了……俗话说的好,无功不受禄,我这心里没个底儿,可不敢接。”   “不过就是我看你身子不好,给你准备的一些药材罢了!”杨氏做了这么多年的国公夫人,哪里又看不出楚辞脸上的防备和试探。   她微微一笑,便将话全部说开了,道,“你之前坠崖的时候,我的心里可替你捏着一把劲儿呢,不过当时也知道你还要顾着南郡王府和摄政王府那边,就没敢上门来,这几日,也是看着你有空闲了,才让人又整理了一番……至于别的,你就放心罢,我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也不是那种看见蝇头小利就走不动道的人!”   “就姜夫人那事,别说我不会帮她跟你求情了,就是方家,沈家那边,你也放心吧,我早帮你敲打过她们了,绝不会让她们没眼色的烦到你这里的。”   “实在是,你这里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   “我这样说,你总该不会再推拒我们家的东西了吧?”   楚辞听镇国公夫人这般说着,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不好意思的冲着镇国公夫人笑了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赌君子之腹了!我该向您赔罪!”说着,站起身来便要向杨氏行礼。   杨氏见状,赶忙给自己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扶住世子妃!”   嬷嬷会意,赶紧将楚辞扶住,杨氏适时又道,“我们两家之间哪里用得着这些虚礼,你就好好的坐着,我们把话说开了比什么都强!”   “夫人说的是!”楚辞连连点头,不过因为年轻,面皮到底还是有些嫩,脸颊也微微的红了些。   杨氏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随后很快就善解人意的转移了话题,道,“对了,明心最近身子又有些小问题,世子妃方便的话,现在不妨帮她看上一看!”   “也好!”   楚辞也知道杨氏是在为她解围,忙顺着梯子就下了,侧头看向乖巧坐在杨氏身边的梁明心,道,“六小姐哪里不适,是胸口发闷,还是吹冷风后呼吸急促?”   梁明心不好意思的冲楚辞笑了笑,道,“回姐姐的话,是胸口发闷,这症状要把脉吗?”说着,她起身便朝楚辞走来,特意坐到了她的身边,将袖子撸起来,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给楚辞道,“那就有劳姐姐帮我看看了!”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捏上她的手腕。   闭上眼睛,细细的斟酌着,约莫一刻钟后,才放开她道,“你最近的身子调养的应该是不错了,院本不应该发闷的……”   “那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发闷呢?”梁明心微微的皱起眉头来。   楚辞冲她轻轻一笑,打趣道,“那是因为你最近跑野了吧!” 第145章 见蛊师   字数:6008   楚辞这话一出,花厅里三个人都笑了起来,梁明心脸都憋红了,她咬牙看了楚辞一眼,嗔道,“楚姐姐,你怎么净说大实话呢!”   楚辞被她这么一嗔,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身子往前倾了倾,轻拍着她的手,讨好道,“那是姐姐的错,姐姐跟你赔不是,以后再不说这样的实话了,你看可好?”   “哼!”梁明心别过头去,一脸的傲娇,不肯接楚辞的卖好。   楚辞见状,只好又哀求般的看了杨氏一眼,道,“明心妹妹这是真生我的气了,眼下只怕还要请夫人替我说几句好话!”   杨氏听楚辞这般说着,哪里有不应的,当即看向梁明心,半真半假的训了她几句,又将楚辞之前给她看诊的事情提了一遍。   梁明心原本就不是真生楚辞的气,现在再加上杨氏这么一调和,也不拿乔,当即冲着楚辞露出笑脸来,轻哼着表示愿意原谅她……   经梁明心这么一遭,之前原本有些僵硬的气氛立刻被化解了。   这之后,楚辞又让人上了新作的花茶,点心。   三人吃着茶,用着糕点,气氛很容易就好了起来。   等到说完话,分别时,已经将近天黑。   梁明心不舍的拉住楚辞的手,半天都不肯走。   楚辞没办法,只好又许诺了她几样胭脂,几样花茶,并将她送出了楚宅的门口。   梁明心这才将将满意,上车后,依依不舍的走了。   楚辞看着镇国公府的马车离开,又过了会儿才回楚宅。   在花厅里陪坐了一天,原本她是想泡个澡解解乏就歇下的,可谁知她前脚刚让人去准备香汤,后脚孟璟身边的暗卫就敲响了寝房的窗棂。   她三步并两步的下了榻,将窗户打开后,看向站在夜色中的暗卫,拧眉肃然问道,“……可是蛊师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回世子妃的话,已经安排好了,您要是方便的话,属下在就可以接您过去。”   “嗯,我知道了,你等我披件大氅,我立刻跟你过去!”楚辞说完,便放下了轩窗,朝屏风后的箱笼走去。   很快,她就在折夏和青苗的伺候下换好了衣裳,然后带着折夏朝外走去。   马车是暗卫早就准备好的,外表再普通不过,但是内里却是十分温暖舒适,和孟璟之前给她安排的马车如出一辙。   两人上车后,暗卫便驾着马车飞快离开。   车厢里,折夏听楚辞说是要去见那个蛊师后,立刻皱起眉来,看着她疑惑的问道,“姑娘怎么不等宜婴小姐回来,再见那个蛊师呢?”   楚辞一脸凝重的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我现在必须要见到那个蛊师以印证我的一个猜测,若是迟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折夏听她说的严重,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   “等会儿见到那个蛊师你就明白了!”楚辞侧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的闭上眼睛。   她不确定等会儿会不会用到精神力,现在必须提前准备着。   马车在黑暗的官道上一直跑了有一个时辰多,只有亥时左右,才停了下来。   “世子妃,到了!”暗卫停好车后,低声的跟楚辞禀了一句。   楚辞道了声“知道”,起身便朝外走去。   外面,车梯也是准备好的,她扶着折夏的手,很快就走了下去。   环顾四周,只见坐落在她面前的是一处农庄。   农庄不大,一眼就可以望到头,里面只有五间平房,一处小院。   “古堂就关在这里面吗?”楚辞转头看向站在她身边的暗卫,声音冰冷的问了一句。   暗卫拱手道,“回世子妃的话,正是,属下现在就带您进去吗?”   楚辞“嗯”了一声,“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是,世子妃!”暗卫又应了一声,然后跟折夏和旁边其他几个暗卫对了个眼色,才带着楚辞往里走去。   进入农庄后,暗卫却没有朝着那五间平房中的正房走去,而是朝一旁的柴房走去。   到了柴房后,他又转动了一个机关,柴房原本平坦的地面立刻朝两边推开,接着一排石阶出现在几人面前。   暗卫手里拿着火折子,他回过头冲楚辞交代了一声,“古堂就关在下面的石室”,率先便朝下走去。   楚辞被折夏扶着走在最中间。   他们一级一级的往下走着。   走了几十级台阶,又转了几个弯,才到暗卫所说的石室。   石室中因为一直点着油灯,倒是亮堂的很,楚辞大概的打量了一下,发现底下的空间并不小,至少有七八间,一百来个平方。   而古堂,便被关在最后一间。   “世子妃,请!”到最后一间门口后,暗卫拱手请楚辞先进。   楚辞知道他敢让自己先走,定然是扫清了所有的危险,当下也没有犹豫,拔腿就朝里走去。   进入石室后,她一眼就看见被铁链绑在中间的古堂,男子大概三十来岁,紫红色的脸上生着一把子络腮胡子,被抓后,许是受了不轻的拷打,一张脸上却是凌乱的血迹,看着可怖的很。   至于他的身子,已经不能称之为身子了,四肢从上到下,都扭曲在了一起,若是她没有猜错,应该是遭了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分筋错骨手……   “你们……还想怎么样?”楚辞正思量着,男子突然抬起头来,狠狠的瞪向她问了一句。   楚辞被他这般看着,只觉得浑身一凉,就好像被一条毒蛇盯住了一般。   “说!说啊!”古堂见她不言语,用力抖动着身上的铁链子,又喊了一声。   他的气势太过强大。   浑身的怨气太过凛冽。   楚辞不自觉的就往后退了半步。   “姑娘,你没事吧?”折夏感觉到楚辞由心而生的恐惧,忙扶住她问了一句。   楚辞咬了咬牙,紧紧握住折夏的手,艰难道,“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折夏还有些不放心,微微沉吟片刻后,又多问了一句。   楚辞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的摇头。   过了会儿,她又看向一旁的暗卫,道,“我腿有些软,你能不能出去帮我搬把椅子?”   “世子妃稍等,属下这就去!”对于楚辞的这个要求,暗卫倒是没有拒绝,答应了一声,转身就朝外走去。   楚辞扶着折夏的手,低着头,又在石室中等了一会儿,暗卫才将椅子搬进来。   楚辞就着椅子坐下来后,发现暗卫安排的却不止这些。   因为没多久,又有一个小桌子被搬了进来,桌子上还放着一些零嘴,还有一盏热茶。   楚辞看着这些,只觉得尴尬不已。   她是来审问的啊,又不是来野炊的……暗卫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带着这个疑惑,她炯炯有神的朝暗卫看去,但暗卫的脸上却是一脸的正经,好像这么伺候她原本就是应该的。   楚辞没了话说,只好端起面前的热茶喝了一口。   待将心里所有的不失都压下去后,她才看向面前的古堂,挑眉道,“我现在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若是老实作答,我就送你回南疆去,只要你以后再不踏足中原,我定不跟你为难,可若你不老实作答,那我定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可明白?!”   古堂似乎没想到她会给他留出一条活路,当即震惊的抬起头来,死死的盯了她半晌后,粗嘎着嗓子反问,“你能做的了那些人的主?”   “你说呢!”楚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故作深沉道,“我能出现在这里审问你,已经表明很多东西了不是吗?”   古堂听她这般说着,又轻轻的眨了眨眼睛,停顿片刻后,再次确认,“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能做孟璟的主,给我一条生路?!”   “是,我能做他的主,能给你一条生路!”楚辞沉吟片刻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个问题我已经坦诚的回答你了,我们现在可以谈别的了吗?”   “……你想问我什么?”古堂又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低声反问。   楚辞直直的望向他,一字一句道,“我想知道,你当时为何会拼了自己的姓名,也要帮助觉明脱逃,你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这个程度,不是吗?”   “原来你是想知道这个!”古堂嗤笑一声。   接着,他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起一抹诡异来,又闭口不言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会告诉我吗?”楚辞紧紧的皱起眉,看着他,顿了顿,又道,“我保证,我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算话……只要你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就让人送你回南疆!”   古堂听她这般说着。   抬起头,冲着她冷笑了一下,“你觉得我会信你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只怕我信了你,我死的更快一些!”   “我说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作数!”楚辞攥紧拳头,一字一句的说着,“只要你相信我,你将这个问题的答案告诉我,那你就能活着回到南疆!”   “我说了,我不信你!”古堂冷斥。   接下来,不管楚辞怎么跟他保证,他就是打定了主意的不信。   一副楚辞是要骗他的答案,然后再折磨死他的模样。   一旁的暗卫将楚辞和古堂之间的来回过招看在眼里,他沉默许久后,终究还是忍不住上前问道,“世子妃,这个答案对您来说很重要吗?”   楚辞抬头看向暗卫,道,“十分重要!说是事关生死也不为过!”   “那……若是您信得过的话,不如便将他交给属下,属下保证,一定会帮您审出这个问题的答案!”说着,他又抬起头威胁般的看了古堂一眼。   古堂这些日子可以说是吃尽了暗卫的苦头。   现在被他这么一看,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疼了起来,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生不如死的表情。   楚辞将这两个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此时,哪里还不明白暗卫的心机。   当下,她眼珠子一转,冲着暗卫又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你可以放心的审问,不用顾及他的生死,我会在外面给你准备吊命的参汤……我的医术你也是知道的,光凭辟谷丸和参汤,保他十天半个月的命绝对没有问题!”   说着,她便站起了身,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她身后,古堂听了她的话,面色果然更差了,端的是如丧考妣。   楚辞也是修过心理学的。   她知道男子现在的心理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这一刻是最容易被攻克的,所以她朝外走的脚步也拿捏得很好……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着。   每一下,看着是落在地面上,但其实都是重重的落在古堂的心上。   在她走到最后一步时,如她所料,身后果然传来了古堂妥协的声音,“你……你别再走了,我说,我说就是!你快回来!别把我交给这几个野蛮人!”   楚辞听到古堂的妥协,唇角倏地翘了起来,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不过让古堂遗憾的是,她却没有立刻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外走去。   古堂看着楚辞的身影一点一滴的消失,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整个人像是从人间坠到了十八层地狱里……   暗卫在楚辞走后,也不客气。   他上前来,先帮古堂将扭曲的骨头正好,跟着,又帮他再分筋了一遍……   这一遭下来,古堂只觉得自己又从地狱天堂轮回了好几遍。   他大喊的声音,几乎将整个石室都要掀翻了!   楚辞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外面走进来的。   她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后,抬起头,冷冷的看了古堂一眼,“不知道阁下考虑的怎么样了?”   古堂还能说什么呢!   楚辞没有来之前,他是没有任何希望的,就算求饶也没有用,所以不管那些刑具多毒,受着也就受着了!   可是现在楚辞来了,她一来就带给了他一份希望,哪怕这份希望是假的,可他还是忍不住去相信,去期待!   还是那句话,人在无望的时候,不管承受什么,都不会觉得太苦!可是人一旦有了希望,那么原本的苦涩和磨难就会变得千倍百倍的难熬!   古堂现在就是这样!   有楚辞给的希望诱惑着,他现在真是吃不了一点的苦!   尤其,楚辞这份希望还是随时都可能离开的!   所以他现在就更珍惜了!   “我愿意!我愿意!”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楚辞,大声的叫着,“我已经考虑好了,只要你肯放我回南疆,我什么都愿意回答你,什么都愿意告诉你!”   “嗯!”楚辞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现在说罢,到底是为什么,愿意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保住觉明逃脱!记住,不要妄图骗我,不然的话……刚才的分筋错骨手我会让你尝到没有感觉!”   “我、我怎么敢骗你呢!”古堂是真的怕了,他抖动身上的铁链子,又冲楚辞表了一番的衷心,然后才开始回答她的问题——   “其实,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清楚,当时的事情我也记得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觉明那个老东西的眼睛像是有魔力一般,我看着他的眼睛,就会觉得很困,很想睡觉……然后等我再次清醒的时候,我就不自觉的听他的话了,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会觉得很有道理,想要没有原则的听从他!”   ……   “原来是这样!”楚辞听古堂描述着他的感觉,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很久后,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古堂见楚辞露出了然的模样,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   楚辞却没有理会古堂,而是站起身,便准备朝外走去。   古堂看着她打算离开,脸色骤然一变,想起她对自己的承诺还没有兑现,登时又急了起来,疯狂的抖动着身上的铁链子,朝她怒吼道,“喂!喂!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兑现呢!你不是说要护送我回南疆吗?喂!喂!女人!”他拼命的大喊着。   可楚辞就像没有听到一般,一直到快走出石室,才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不是你说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吗?”   古堂:“……”   卧槽,他好想骂人啊!   可他还未开口,楚辞的呻吟已经如惊鸿一般,转过了石室,彻底的消失了。   石室外面,折夏一面陪着楚辞往外走,一面忧心忡忡的问,“姑娘,您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了,奴婢敢问……莫非觉明那老贼秃的眼睛真的是有神通吗?”   楚辞听折夏这般问着,侧过头,苦笑了一声,道,“神通倒是谈不上,不过就是有点难办罢了!”   “可奴婢还是不明白……”折夏摇了摇头,皱眉道,“他到底是怎么让古堂不计姓名的为他卖命的!”   “催眠!”楚辞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后,叹息着说了一句,“他会催眠!”   “催眠?”折夏不解!   楚辞只好用她能理解的语言跟她解释了一遍这两个字的意思。   折夏听完后,又想了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顿顿,又望向楚辞,道,“姑娘知道这么多,那您是不是也会催眠?”   楚辞点了点头,“我会倒是会,但是我就怕,我的造诣不如觉明,到时候对上他了!反而被他所辖制!”   “那该怎么办呢?总不能直接毁了那个老贼秃的一双眼睛罢!”折夏无奈又满身戾气的说道。   她话落,楚辞的眼睛却是一亮,“回了他的眼睛?这倒是个好法子!”   折夏:“姑娘真的打算这么做?”   楚辞点了点头,“照古堂的说法,觉明施展催眠主要就是通过他的那双眼睛,若是可以毁了他的眼睛,那最重要的问题自然算是解决了!”   折夏听楚辞这般说着,这下倒是没有话说,“嗯”了一声,道,“那我们现在主要要做的,就是查出觉明的行踪!”   楚辞颔首。   两人离开农庄后,上了马车没多久,暗卫便也出来了。   楚辞想着孟璟那边应该也有人在找觉明,便将自己刚才的想法跟他说了一遍。   暗卫是跟着孟璟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骨子里原就带着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所以,对于楚辞提出的计策也没有异议,点了点头,表示回头会跟孟璟禀报,便上了马车,驾着车子又往楚宅而去。   之后,又是一路疾奔。   等到楚宅时,已经能是丑时。   楚辞见到沐浴了一番,擦干头发就睡了过去。   而暗卫则是又连夜去了孟璟所在的庄子。   今日发生的事情干系重大,他也不敢耽搁,直接禀报给韩苍,韩苍听了以后,又迅速说给孟璟听。   孟璟得知后,二话不说就起了身,穿好衣服后,去了书房。   书房中,暗卫向孟璟行过礼后,又将今夜的事情从头到尾的细细禀报了一番。   孟璟听说楚辞竟然亲自去见了古堂,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他眼神一寒,冷冷的看向暗卫反问,“这件事情,为何不早跟本王禀报?”   暗卫闻言,脸色一僵,良久,才反应看过自己错在那里!   下一刻,原本单膝跪地的动作就变成了双膝跪地,拱手,一字一句道,“属下知错,属下没有将世子妃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求王爷恕罪!”   孟璟冷冷的哼了一声,看着他道,“本王还以为你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呢!”   暗卫脸色更差了!   头也垂的更低了!   他想解释,但是又怕自己解释了,会被罚的更狠,只能三缄其口,默默地等着主子的惩罚。   但是令他意外的是,主子却没有立刻公布他的惩罚,而是让他戴罪立功,吩咐他亲自带人去追捕觉明,要了他的一双眼睛。   倘若这间差事办得好,那就算戴罪立功成了!可若是办不好,到时候便数罪并罚,只好也要二百军棍!   “是,属下领命!”暗卫想清楚这些后,带着几抹苦涩,拱手应了一声。   孟璟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暗卫见状,也不敢多呆,赶忙退下了! 第146章 孩子不见了   字数:6001   但是令他意外的是,主子却没有立刻公布他的惩罚,而是让他戴罪立功,吩咐他亲自带人去追捕觉明,要了他的一双眼睛。   倘若这间差事办得好,那就算戴罪立功成了!可若是办不好,到时候便数罪并罚,至少也要二百军棍!   “是,属下领命!”暗卫想清楚这些后,带着几抹苦涩,拱手应了一声。   孟璟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暗卫见状,也不敢多呆,赶忙退下了!   因为忌惮下落不明的觉明,之后一段时间,楚辞除了去薛尚书府给薛灵看诊,便几乎不再出门了,每日只在楚宅陪着两个小宝贝。   而觉明的消息是在半个月后,一直到除夕那夜才传来。   暗卫为了保住自己的半条命,不受那二百军棍的责罚,的确是用尽全力的去追捕觉明,最后虽然损失惨重,但到底还是幸不辱命,毁了觉明的两只眼睛,快马加鞭的把他从金陵捉了回来。   楚辞收到飞鸽传书时,心里一下子松了口气。   她死死的捏着手中的密信,又过了一会儿,才侧头吩咐折锦,道,“你去书房,帮我回一封信,告诉暗卫押解觉明进京的路上还要更加小心。催眠不止能通过眼睛,还能通过声音,让他们将觉明的嘴也给堵了,不送到我面前来,万万不能松开!”   “是,姑娘!”折锦也知道觉明这个老贼秃的杀伤力,听楚辞这么一吩咐,答应一声,转身就朝外走去。   安排完觉明的事情,楚辞又在外面站了片刻,等她收拾好心情,准备回房陪两个小宝贝一起守岁时,东厢房的门却突然从里面打了开来,随后,哑妹三步并两步的朝她跑来,连礼都顾不上行,直接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腕,做口型道,“姑娘,姑娘,苏老夫人醒过来了!”   楚辞跟哑妹相处这么久,对于她的表达再了解不过了,一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连连反问,“哑妹,你是说……我祖母她醒过来了?!”   哑妹见楚辞猜出她的意思,又用力的点了两下头,松开她的手,用手语表示道,“回姑娘的话,是这样的,苏老夫人醒过来了,真的醒过来了!”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跟你过去看看!”楚辞拍了拍哑妹的手,拔腿便朝着东厢房走去。   哑妹见状,也赶忙跟了上去,折锦亦然。   楚辞在外面呆的久了,一进东厢房,只觉得地龙的暖气扑面而来,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   而不远处的榻上,苏老夫人果然醒了过来,现在正一脸虚弱的靠着迎枕在看她。   “阿辞……”她快步走到床边后,还未开口询问苏老夫人的身子状况,苏老夫人就先开口叫了她一声,顿顿,又有气无力的问道,“我这是,在你的宅子里吗?”   楚辞点了点头,一面在苏老夫人身边坐下,一面顺势握住她的手,解释道,“祖母,这是我的宅子,你别多想,安心住着就是。”   苏老夫人听楚辞这般温柔的安慰着她,向来坚强的人却一下子红了眼圈,她用尽全力的反握住楚辞的手,浑身颤抖着,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句,“想不到,想不到啊,我老婆子养了一辈子的儿子,到头来照顾我的竟然是我从来都没有照顾过的孙女……作孽,真是作孽啊!”   楚辞听老夫人越说越激动,十分担心她一个承受不住再给晕过去,忙抬手轻轻的帮她抚着后背,给她顺气道,“祖母快别这么说,您是我的亲祖母,我身上流着您的血,奉养您原本就是应该的……”说着,话题一转,又看向一旁还冒着热气的药碗,轻声道,“祖母晚上的药还没有喝吧?孙女来喂您……”   折锦也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忙端起一旁矮几上的药碗,递给楚辞道,“姑娘,小心烫!”   楚辞将药碗接了过来,舀了一勺,吹凉后,送到苏老夫人的唇边。   苏老夫人看着楚辞柔顺温柔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酸涩,她缓缓的张开嘴来,吞下楚辞递过来的药,咽下后,又一脸慈爱的看着她,道,“你和你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还记得,当年她在我身边侍疾时,也是这个模样……又温柔又细心……”   “是吗?”楚辞又喂了一勺药,脸上闪过一抹黯然,道,“可惜我糊涂了这么多年,早就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了。”   苏老夫人听她这般说,脸上的神情顿时更加黯然,她沉沉的叹了口气,抓着楚辞的手,愧疚道,“说起来,当年的事我也有错,倘若我当时肯跟你爹争到底,说什么也要把你养在身边,说不定你就不会被留在道观里了,这么多年也不会过的这么苦。”   楚辞:“……”   她低着头,轻轻的搅着手里的药,一时间,想到了原主苏奉香,又想到了原主的母亲余雪娘。想她们在天有灵,会希望她怎么做。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语气平淡的说了句,“都过去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祖母就不必再提了。”   苏老夫人喉间一凝。   直到一碗药喝完,才小心试探着问了句,“对了阿辞,你爹爹呢?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楚辞听苏老夫人这般问,放下手中药碗,侧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问,“祖母很担心父亲?”   苏老夫人看着楚辞干净如琉璃一般的眸子,一时间只觉得脸上一场挂不住,良久,才讪讪的道了声,“你爹爹他就算再混账,也是你爹爹,是祖母的骨肉,是苏家九代单传唯一的血脉,祖母就算是为了苏家,也不能……也不能放任他不管。”   “他们一切都好!”楚辞看着苏老夫人,淡淡的说道,“我让人将他们安顿去了庄子上。”   “那地下钱庄的那些人呢,他们……”   “他们我也打发了,二十万两,我给了他们二十万两银票。”   “二十万两?!”苏老夫人听到这个数目,整个人都震惊了,她一瞬不瞬的看着楚辞,良久都合不拢嘴。   楚辞容色还是淡淡的,面对老夫人的震惊,也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这些钱,你是怎么来的?”过了很久,苏老夫人才接受了这个真相,然后抬起手扶着头,疑声问道。   楚辞挑了挑眉,“这些年看诊的积蓄,再加上陆家祖母给两个孩子的私产,再加上南郡王府的库房,二十万两还是凑的出来的。”   苏老夫人:“……”   她目光复杂的看着楚辞,嘴唇翕动了很久,到底还是没说出什么写借条,会敦促苏坤还钱的话,只是拍了拍她的手,一脸心疼的道了句,“好孩子,难为你了,你爹爹惹出来的烂摊子,却要你来收拾。”   楚辞面对这样的苏老夫人,忽然之间却有些不舒服。   她皱起眉来,试探着问了句,“祖母的意思是,我是父亲的女儿,所以为父亲平账是应该的,这些钱……便当做是我孝敬父亲的,不用苏家还了?”   苏老夫人被楚辞这么大喇喇的问到脸上,原本就苍老,遍布皱纹的脸面现在更加沟壑纵横了,她握着她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满脸苦相道,“这个……你爹爹便是有心还你,只怕他也还不起吧!”   “所以呢,我有钱,我就必须得咬牙吃了这个亏吗?”楚辞眉头一下子皱紧了,声线平稳却冰冷的反问。   苏老夫人脸上表情尴尬极了,“……祖母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祖母是什么意思?”   面对楚辞的咄咄逼人,苏老夫人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最后急了,干脆一闭眼,直接晕了过去。   “姑娘,苏老夫人晕过去了!”折锦目光复杂的看了眼床榻上双目紧闭的苏老夫人,转过头冲楚辞轻声说道。   楚辞唇角微微动了动,“既然晕过去了,那就让你祖母好好的歇着吧,我们回去了!”说着,转身便朝外走去。   折锦赶忙跟上。   到了外面,楚辞站在廊下,看着庭院里一串又一串火红的灯笼,不由叹了口气。   折锦想着刚才的事情,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她抬起头,心疼的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开口道,“姑娘当初就不应该把苏老夫人接进来!”   楚辞听折锦这般说着,侧过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我当初,也没想到苏家祖母会是这样的人。”   没有这个二十万两的印子钱之前,她看着也像是一个讲良心的人,但是这二十万两的印子钱一出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良心什么的,不存在的。   哪怕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余雪娘和苏奉香的悲剧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手造成的,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她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偏向了苏坤。   想着这些,楚辞无奈又无语的叹了口气。   “对了,苏坤他们一家现在怎么样?”又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看向折锦问道。   折锦前些日子,代她去庄子上看过一次苏家人,对他们的情况还算了解。   “回姑娘的话,苏坤和小余氏还有苏蝶衣一切都好,无病无灾的,只是苏家小公子身子原就不太好,如今没了地龙暖着,身子骨更差了,奴婢当日离开的时候,小余氏和苏坤还想向姑娘求医,请姑娘挪步庄子,帮那孩子好好调养调养……”折锦想着当日的情况,细细的跟楚辞说了一遍。   楚辞听完后,沉吟许久后,又转头看向东厢房的方向,道,“我知道了,等过完年,你将苏老夫人也送去庄子上和他们团聚吧!”   “姑娘的意思是,以后要一直养着他们,将他们圈在眼皮子底下了?”   楚辞冷笑,“你觉得我是这般良善的人吗?”   折锦不语。   虽然在她心里,她家姑娘的确是世上一等一的良善人。   “那座农庄我可以给他们,不过年后将苏老夫人送过去后,你记得让苏坤把那二十万两的欠条写了……欠条写下后,再将他手里的动产不动产全部给我收了!剩下的再慢慢还!”楚辞看着折锦,一字一句的说道。   折锦听完,眼睛都亮了,她转身冲着楚辞一拱手道,“姑娘英明!”   楚辞没言语,过了一会儿,才摆了摆手,道,“好了,大好的日子,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们回房吧,快用年夜饭了,折夏那丫头今日特意请了李大厨过来呢,我们也试试他的手艺!”   “是,姑娘!”折锦说着,扶着楚辞就朝谢辞居的方向走去。   到了谢辞居正房,两人前脚刚坐下,吴婶后脚就赶了进来问道,“姑娘,厨房那边李大厨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是要开饭吗?”   楚辞闻言,冲着吴婶轻轻一笑,道,“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开饭吧!”   “是,姑娘!”吴婶躬身应了一声,转身就朝外走去……   没多久,房里房外两席就摆好了,楚辞和折锦几个用的是房里这席,吴婶则带着几个小丫头用的房外那席。   待所有人都落座,酒也满上后,楚辞正要唤芸娘将包好的红包拿上来,在开宴前分给诸人,结果红包还未拿上来,外面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接着,吴管家便出现在了正厅里。   楚辞看了眼匆忙赶来吴管家,笑了一笑,起身问道,“吴伯怎么过来了,可是前院来人了?”   吴管家点了点头,然后将摄政王孟璟突然登门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辞倒是没想到孟璟会突然来楚宅。   不过眼下这日子,他人都已经来了,她又不能将他赶回去,只好一面勉强的笑着,冲着吴管家道,“吴伯,来者都是客,既然摄政王来都来了,你就吩咐厨房,让他们在前院再开上一桌,你陪着摄政王好好的喝两杯,务必让摄政王满意!”   “是,姑娘!”吴管家想着,这样的安排的确是最好的了,当即答应一声,就朝外退去。   外面,孟璟等了很久,才等到吴管家回来。   待吴管家将楚辞的安排说出来后,孟璟心里虽然失望,但也知道这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他跟楚辞只是从前的夫妻。   两人身份尴尬,能在一个宅子里守岁,真的已经是很好了。   这边,因为孟璟的临时到来,又加了一席。   另一边,芸娘也将红包拿了过来,楚辞按着红包上的名字,给厅里的众人以一一派发。   所有收到红包的下人都是一脸的欢喜,红着脸不停的向楚辞道谢。   楚辞看着他们开心,自己心里也欢喜的很。   欢喜过后,一不小心就就多饮了几杯的酒。   而她,原本就是个不能喝酒的体质。   现在喝了这几杯酒,还未下桌,整个人就昏沉了起来。   折锦在旁边看着她,哪里还敢让她继续留在厅里,当下,找了个借口就扶着她往寝房走去。   楚辞原本不想走,借着这个高兴劲,她还想再喝几杯,因为卫玢年前给送过来的果酒实在是太好喝了。   只可惜她力气小,根本耐不过身边的两个婢女,最后到底还是被强行扶回了寝房。   回到寝房后,她前脚刚被伺候着坐下,后脚耳边就响起两个小宝贝叫“娘”的声音。   “小尔、辛儿……”她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又朝一旁的悠床走去。   到悠床旁边后,弯下腰,在小尔的脸上亲亲,又在辛儿的小脸上亲亲。   两个小宝贝被自家娘亲亲的痒痒,都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喊娘的声音也更大了……   楚辞笑成了一朵花,伸手向悠床里,又想抱两个孩子。   折锦到底顾及楚辞喝醉了,不敢真的让她抱,正思量着,要想个什么借口把她给哄走。   结果她正要开动脑子,外面青苗又走了进来,上前福身道,“姑娘,王爷到了谢辞居,说是想看看两个小公子……不知姑娘是否同意?”   楚辞听到孟璟的名字,眯着眼,想了半天,才喃喃的吐出一句,“孟璟,他不是摄政王,不是在摄政王府里吗?怎么到我这楚宅来了?”   青苗只好又将孟璟刚才登门的事情重头说了一遍。   楚辞听完后,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思考,要不要把两个小公子抱出去给摄政王看的时候,她人却突然朝前倒去……   “姑娘!”折夏身负武功,反应最快,一下子接住了楚辞。   她紧紧的抱着她,试图去看她怎么样,结果楚辞却已经闭上眼睛,整个人的呼吸也绵长了起来。   “姑娘这是睡着了……”折锦也上前看了一眼,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好了,现在也不用问姑娘的意见了,折夏,你将姑娘抱到床上去,我跟芸娘把两个小公子抱出去给摄政王看看……”   “好!”折夏答应了一声,径直抱起楚辞就朝寝房里侧的大床走去。   折锦则是和芸娘分别报了两个小宝贝,朝外面走去。   说是外面,其实也就是暖阁。   孟璟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他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还以为是楚辞来了,下意识的就站起身来。   可谁知,暖阁的帘子被掀开后,进来的却不是楚辞,而是几个丫头抱着两个孩子。   “奴婢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折锦和芸娘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上前给孟璟请安。   孟璟见状,不过一瞬间就缓和了脸色,看向楚辞的两个心腹,道,“免礼罢!把两个孩子报过来给本王看看!”   “是,王爷!”折锦和芸娘答应了一声,抱着小尔和辛儿就朝孟璟走去。   孟璟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两个小宝贝了,就连上次突发奇想想要过来,也被韩赭的死给绊住了。   现在再次见到两个孩子,只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就柔和起来,不复从前的冰寒和冷漠。   而两个孩子,也像是和亲生父亲有心灵感应一般,看着他就灿烂的笑了起来,完全没有一点认生的模样。   “王爷,两个小公子现在已经会叫娘亲了,不过因为没人教的缘故,还不会叫爹爹……”折锦将孟璟对两个孩子的温柔看在眼里,不知想起什么,她突然上前小声说了一句。   孟璟听她这般说,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后,点头道,“本王知道了!”   哼!两个孩子都是他的亲身骨肉,这第一声爹爹自然是应该称呼他的!   这般想着,孟璟二话不说,当即就开始了教两个孩子学叫爹爹的漫长旅程……   再说小尔和辛儿,两个孩子自然是聪明非常的,这从他们能飞快的学会叫娘亲就能看出来……可奇怪的是,到了孟璟这里,却不管他怎么教,两个孩子就是不出声,活着就算出声了,喊出来的也是娘亲!   说实话,孟璟教到最后是有些崩溃的。   但是,一想到这两个孩子不止有他一个爹爹,还有陆小郡王那个爹爹,他现在要是不趁着空子抢先,那陆小郡王回来后,被他捷足先登了,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他的身上就又充满了力气。   抱着两个孩子一遍又一遍的教他们喊爹爹。   而两个孩子也是有精神的很,竟然就这样陪了孟璟一个晚上。   到第二天的时候,孟璟嗓子都有些哑了,但是两个孩子却还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   孟璟看着,只觉得十分难为情。   因为两个孩子还是没有学会喊爹爹。   另一边寝房,楚辞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才醒。   她醒过来后,下意识的便去摸身边的两个孩子,但是摸了半天,都没有摸到。   她心中当即一凛,立刻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原本宿醉的瞌睡虫了跑光了。   尤其是在看到旁边空着的被褥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下子翻身下床,冲着外面叫到,“小尔,辛儿,芸娘,青苗!”   青苗是昨晚守夜的婢女,听到楚辞的叫声,她立刻朝里走来,急声道,“姑娘,大早上的,你这是怎么了?” 第147章 本王听你的   字数:6008   “小尔和辛儿呢?”楚辞一瞬不瞬的看着青苗,紧张的问道。   青苗闻言一怔,很快,又笑了开来,看着她解释道,“姑娘忘了吗?两位小公子昨夜在暖阁陪着摄政王呢!”   孟璟……   听青苗提到这个人,楚辞松了口气。   她抬手扶住头,合着眼又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昨夜喝酒前的事情。   这时,青苗也将床榻底下她的绣鞋拿了过来,蹲下身伺候她穿上。   “奴婢伺候姑娘洗漱罢!”看着楚辞穿好鞋,青苗站起身说了一句。   楚辞一脸尴尬的点了点头,“嗯,你去打水,再帮我拿碗醒酒汤来,我现在觉得头还有些痛。”   “奴婢知道了!”青苗说着,又扶着楚辞在旁边的坐榻上坐下,然后才转身离开。   等楚辞收拾好,暖阁那边,小尔和辛儿也终于困了,两个小宝贝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打哈欠。   孟璟看着,只觉得两个孩子可爱极了,同时,心里也有些心疼。   他一手抱一个,将两个孩子放在了床榻上,握着他们的小手道,“你们睡吧,爹爹会看着你们,一直陪着你们,不会离开的……”   两个小宝贝虽然听不懂孟璟话里的意思,但是却能真切的感受到这个亲爹对他们的疼爱,当即又打了个哈欠,没多久就抓着他的手,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们前脚刚睡着,楚辞后脚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待看到床榻上那父子三人一片和乐的模样时,她脸上浮起一抹怔然,呆呆的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朝着孟璟走了过去。   “王爷!”行到他身边后,她轻轻的叫了一声。   孟璟闻言,抬起头看了楚辞一眼。   许是因为南郡王妃刚刚大丧的缘故,哪怕是大年初一,她的服饰也很寡淡。月白色的衣裙上几乎没有任何坠饰,只在衣袖,衣摆处绣了细小的暗纹。   不过也因为此,衬得她更加俏丽,只消一眼,他的眼神就已经移不开。   楚辞将他略炙热的眼神看在眼里,不由皱起眉,往旁边侧了侧身,冷声道,“王爷在看什么?”   孟璟被她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冲她歉疚一笑,道,“本王走神了,是本王的不是。”   “王爷什么时候回王府去?”楚辞没有理会孟璟的道歉,直接问他什么时候走。   孟璟被她这么一问,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是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侧过头,看了眼自己被两个孩子握住的手,苦笑,“本王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楚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三人握在一起的手。   看着这一幕,她心中不由一软——难道这就是父子天性?哪怕不常见,可只要见到,就会异常依赖。   这般想着,她再看向孟璟也没有那般讨厌了,用力的抿了抿唇,冲他道,“那就等小尔和辛儿醒过来了,王爷再走吧!”   孟璟松了口气,看向楚辞,弯了弯眉眼,道,“本王听你的!”   “我先让人去准备早膳!”楚辞没有接孟璟的话,福了一礼,便转身朝外走去。   孟璟看着她窈窕的身影一步一步的走远,直到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他又在床边陪了一个多时辰,快到辰时末巳时初,小尔和辛儿才醒过来。   孟璟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两个孩子初初睡醒的模样,那水汪汪含着迷蒙的眼睛,就像浸在水里的墨玉一般,隐隐有暗光流动,看得他一颗玄铁似的心都要化了般。   “娘——”辛儿先清醒过来,看着面前的亲爹,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娘。   孟璟一听,当即又想到自己教两个孩子叫了一整晚爹爹的事情,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对着面前的小宝贝解释,“父王不是你娘,父王是你爹爹,你叫父王一声爹爹,父王就把这块玉佩给你……”说着,他便从腰上解下一块玉佩来。   那玉佩色泽发乌,正是他第一次寻楚辞看诊时充作诊金的那块,也是先帝亲自赐给他,算是他身份象征的东西、辛儿看着那块墨色的玉佩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好像也知道那东西的价值,他眨了眨眼睛,一副要叫不叫的样子。   孟璟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一股热流涌动,当即晃动着玉佩,又鼓励了几句。   辛儿听着亲爹的鼓励,良久后,终于下定决心,打算为了这块玉佩,妥协一次,叫面前男人一次爹爹。   可他没想到的是,关键时刻,他却被自家大哥截胡了。   “爹!”   只听一声清脆的小奶音响起,下一刻,孟璟的眼神还未从辛儿脸上移开,他手中的玉佩就已经被不知何时坐起身的小尔给抓了过去。   “小尔?”许久后,孟璟才震惊的看向旁边的大儿子,温声问道,“小尔,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尔用力的抓着比他巴掌还大的玉佩,极其响亮的又叫了一声“爹”!   孟璟听完,只觉的自己的眼眶登时热了起来,眼睛也有些酸疼。   这是他的骨肉啊,和他血脉相连的人啊,他的孩子,终于会喊他一声爹了!   他这一辈子没白活!没白活啊!   “爹!”   “爹!”   小尔话落后,辛儿终于反应过来,他转过身,一面去抢小尔手中的玉佩,一面大声的喊着爹!   那样子就像是在跟孟璟告状,他也会喊爹,玉佩本来应该是他的!   孟璟听着两个儿子争先恐后的喊爹,心中又是一阵感动。   他向前探了探身子,直接将两个孩子都抱了起来,一左一右,分别用力的亲了一下,道,“你们都是爹的好儿子!都是爹的好儿子!”   “爹!爹!”辛儿盯着小尔手里的玉佩,还在大声的叫着。   他的意图太明显,孟璟实在无法忽视,只能跟他保证,回头会送他一块一模一样的墨玉,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辛儿被他这般哄着,才慢慢的消停下来。   另一边,在楚辞的安排下,新的一年的第一顿早饭也摆上了桌。   “去看看,两位公子醒来没?”花厅里,楚辞看着所有的菜肴都上了桌,转头冲身边的折锦吩咐了一句。   折锦闻言,应了一声,转身就朝后退去。   不一会儿,她再回来时,身边就多了抱着两个孩子的孟璟。   楚辞看着一副慈父模样的孟璟,眼睛直了半天,才恢复正常,低头向他福了一礼,道,“既然两个孩子都醒了,王爷就将他们交给芸娘和青苗,您先用早膳罢!”   “不用!”孟璟难得反驳楚辞一次,他看着她淡淡的摇了摇头,道,“本王抱着他们并不妨碍本王用早膳……再说了,本王也难得见他们一次,就让他们跟本王多亲近亲近吧!”   这个理由楚辞没法反驳,只能由他去了。   一顿饭吃的颇没滋味,楚辞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在注意两个孩子和孟璟的互动……   曾经她以为像孟璟这般高冷的男人,可能不会做一个慈爱的父亲,但是这一刻,她却不得不承认,她之前的想法有些狭隘了。   孟璟他心中有情,心中有爱!   他比谁都珍惜自己的家人。   他会是一个好父亲。   就算不会,也会慢慢的学习……   用完早膳,楚辞像是忘了之前说过的,两个孩子一醒过来就让孟璟离开的话,愣是和他一起又陪了两个小宝贝一天,直到天黑时,才亲自送他离开……   楚宅门口。   孟璟上车前,突然回头看向楚辞,掀唇。小心翼翼的问了句,“阿辞,本王日后还能来看小尔和辛儿吗?”   楚辞闻言一愣。   又过了会儿,才像终于反应过来一般,看向他微微的笑了笑,道,“自然可以。”   “随后都可以吗?”孟璟忍不住得寸进尺。   楚辞容色一冷,望向他道,“当然不是随时可以,最多……我许你一周看他们一次。”   “一周?”   “也就是七天。”   “嗯,本王知道了。”孟璟冲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跟着又朝她道了一声别,然后才登车离开。   楚辞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马车驶出巷子,看不见了,才转身回了楚宅。   楚宅中,她刚一进门,哑妹就急匆匆的迎了上来,冲她打手语道,“姑娘,苏老夫人想见您!”   楚辞听明白了哑妹的意思。   她原本寻常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一面跟着她往东厢房的方向走去,一面轻声问道,“祖母可说,找我有什么事情?”   哑妹摇了摇头,用双手比划道,“这个苏老夫人倒是没有说。”   “嗯,我知道了!”楚辞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   楚宅只有三进,并不大,很快她就带着哑妹到了东厢房。   经过一天一夜的调养,苏老夫人的精神更好了,她看到楚辞进来,立刻带着几分讨好的笑了笑,叫了声“阿辞”。   楚辞上前,先向苏老夫人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问道,“不知祖母唤孙女前来,所为何事?”   苏老夫人听她这般问着,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指了指旁边的坐榻,示意她先坐下。   楚辞看着那铺了软垫子的坐榻,微微拧眉,犹豫了片刻,才顺势坐下。   “今天是新年第一日。”苏老夫人看着楚辞坐下后,便打开了话匣子,望着她慈爱道,“祖母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只有这根玉簪,是我出嫁的时候,我娘给我的陪嫁……这么多年,一直跟着我,今天我就把它送给你!”说着,她便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支成色上好的白玉簪,往楚辞的手里塞去。   楚辞碰到那根尚带着苏老夫人体温的玉簪,却像是碰到什么烫手的东西一般,下意识的便将手缩了回去。   “……”苏老夫人见状,脸色不由一僵,她轻轻的磕了一下眼皮,有些失落,受伤的看向楚辞,道,“阿辞,你这是看不上祖母给你的东西吗?”说着,她又深深的叹了口气,“祖母知道,祖母不如你婆家祖母富贵无极,给你的东西也不如你婆家祖母给你的好,可这到底是祖母对你的一片心意啊,你……能不能不要嫌弃它?哪怕不戴出去,就是放在梳妆盒最底层也是可以的。你就当哄哄祖母!”   楚辞听苏老夫人这般说着,只觉得原本平复下来的心又开始不舒服了。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的朝苏老夫人看去。   良久后,叹了口气,道,“祖母,陆家祖母给我东西的时候都是真心实意的,她给我陪嫁嫁妆的时候,从没说过一句要我对夫君守贞,从一而终的话,她给小尔和辛儿私产的时候,也从没计较过他们是不是上了陆家的族谱,以后是不是从陆姓,是不是会认回摄政王这个亲爹……陆家祖母给出的每一样东西,里面都含着她对我,对小尔和辛儿最纯洁无暇的关心和爱护……祖母,陆家祖母她真的和您不一样。”   苏老夫人从楚辞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表情就变了。   到了最后一句,她整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乍青乍红,异常难堪。   可楚辞就像没有看到她的难堪一般,站起身,朝他福了一礼,声音冰冷却认真道,“说真的,祖母的东西我真的不敢收,也收不起。您以后也不必再想着送我什么,我不会收的。”   “至于,以前收下的护身符,和金锁片,我想这次我救您一命,也还清了。”   “祖母,晚安!孙女先告退了!”话落,她转身便朝外走去。   苏老夫人就这样傻愣愣的看着她离开,一直到东厢房的门合上,她才像终于反应过来一般,剧烈的呼吸着,用力垂床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苏奉香,这孩子和她娘,确实一点都不像!   要是余雪娘还在,她敢保证,她就算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会护着苏家人的。   而苏奉香,她不会!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苏家人!   这一晚,苏老夫人彻夜未眠。   谢辞居主院,楚辞却是一夜好眠。   ……   觉明是在破五那天,被押解进京的。   楚辞去看了他一眼,跟他说了有半个时辰的话后,给他灌了一包哑药。然后便让人将他关押进了摄政王府在京城的密牢。   她前脚刚见完觉明,孟璟那边,后脚就知道了。   他将韩苍叫进了书房,看向他,沉声问道,“金玉阁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韩苍闻言,拱手道,“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皇上出宫,那他‘必然逃不过胭脂姑娘的手掌心。”   孟璟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随后本王会让人安排……令皇上微服出巡!”   “嗯,属下明白。”韩苍点了点头,之后又与孟璟完善了一下计划,然后才转身出去。   转眼间,就到了元宵节那日。   当日中午,大太监李忠服侍景明帝用膳时,很是无意的提了句今晚京城会有花灯会的事。   景明帝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花灯会三个字,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李忠见状,只好再接再厉道,“奴才看皇上您最近很是恹恹,不如趁着今晚普天同乐,奴才陪您出去走走,也帮您换换心情?”   景明帝听李忠这般说着,脸上才浮现出几抹兴趣来,放下筷子,点了点头,道,“也好,那今晚我们便出去走走!”   李忠忙闻言,躬身点头道,“是,那……奴才这就去安排晚上随行的人?”   景明帝点了点头,随后在李忠转身准备离开时,又补了句,“既是出去散心,那就把皇贵妃和太子也叫上吧!他们正月里也没有出去过,便跟朕一起出去换换心情!”   李忠听景明帝这么说,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他停下往外走的脚步,看向景明帝道,“可这样一来,宫里就没有一个正经主子了……”   “那依你的意思呢?”景明帝抬头看向李忠,淡淡的问了一句。   李忠想了片刻道,“不如便让皇贵妃留在宫里主持大局,皇上带着太子出去换换心情?”   景明帝仔细的想了想,“嗯”了一声,道,“那就听你的,宫里不能没有正主子,就留皇贵妃在宫里主持大局,伺候太后,朕带太子出去换换心情!”   “皇上说的是,奴才这就去安排!”李忠说着,便朝外走去……   景明帝看着他离开。   想到晚上花灯会的热闹,一时间也没了看奏折的心情。   干脆叫小太监去拿自己平日里没穿的常服过来,他想亲自给自己挑件微服私访时候穿的衣裳。   小太监也只知道主子即将微服私访的事情,答应了一声,便去屏风后的箱笼里帮主子挑衣裳。   景明帝的常服说起来也不少,小太监随便一拿,便拿过来十几套。   景明帝一一看了过去,最后挑中一件雨过天青色的常服。   常服选定后,他又亲自给自己挑了一架金冠。   夜色很快降临。   另一边,李忠也点好了随行出宫的人。只等景明帝换好常服,变了妆容,一行人便趁着夜色往宫外走去。   今夜,宫外的确是出奇的热闹。   景明帝性子软,一向被任太后管的特别紧,因此他是在登基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宫,此时到了宫外在,真的是看什么都新鲜。   慢慢的逛着,也渐渐有了一种回到从前年轻时候的感觉。   就是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似乎是有人在争执。   景明帝感觉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爱管闲事的毛病一下子也出来了,他一看到前面有吵架的人,二话不说就朝着热闹的源头走去,一面走,一面吩咐跟他一起出来的侍卫,道,“去打听打听,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主子!”侍卫听自家主子吩咐,拱手答应一声就朝前而去。   景明帝趁着侍卫离开,也走到了近前。   李忠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一面护着他往前挤,一面小心的劝着,“人多,主小心这点儿!别被人挤到伤到了!”   景明帝听着李忠的话,却不以为意的很。   他也不应声,只一个劲儿的朝前挤。   直到挤到近前,才发现,原来是两个风流公子在争一个面容姣好的富家千金,两人分别拽着富家千金的一只手,一个说要富家千金陪他看灯,另一个说富家千金今日必须得跟他走!   景明帝看着这一幕,一副热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他想也不想,拔腿便朝前走了一步,狠狠的看着那两个争夺富家千金的风流公子,道,“你们放开这位小姐,今天她谁都不会跟!”   “呦,又来了一个小白脸!”两个风流公子见有第三个人插进来,侧眼朝他看了一眼,当即就是一声嘲讽!   景明帝被两人这么以嘲讽,当即又是一阵火大,二话不说便冲着两人动起手来,一面跟两人打斗,一面还不忘了冲那面容姣好的富家千金卖好道,“姑娘放心,今日有我在,保准不让他们欺负了你,你就等着瞧好罢……”   喊完,他手底下的动作更加凌厉。   两个风流公子身子到底是虚,尤其是李忠的加入后,很快就被景明帝打的落花流水。   景明帝一脚踩在其中一个风流公子的肚子上,指着另一个捂着肚子站不起来的风流公子,厉声道,“还不向这位小姐道歉,然后滚……”   两位风流公子见状,只好冲着那富家千金好一番道歉。   富家千金面上飘红,她一步一步的朝景明帝走来,袅袅娜娜的福身道,“今日承蒙公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公子还是就此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   景明帝一听这女子娇软似莺啼一般的声音,心中更加心猿意马,当即便照着她的意思,看向两个风流公子道,“今日看在小姐的面子上,爷就先绕过你们,还不快滚!”   两风流公子听景明帝这般说,忙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被自家小厮搀扶着走了。   景明帝看着两个屁滚尿流的离开,这个一振袖子,朝那富家千金走去…… 第148章 请南郡王妃世子妃来   字数:6013   熙熙攘攘的街头,景明帝随着他救下的富家千金一起离开,结伴看灯,一对璧人,天造地设……而暗处,两个青衫人往后退了几步,不动声色的离开。   一个时辰后,摄政王府书房。   韩苍推门进去后,冲孟璟拱了拱手,沉声道,“王爷,事情妥了。”   孟璟闻言,抬起头微微一笑,“妥了吗?”   韩苍便将元宵灯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孟璟听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次差事你当的不错。”   话落,他又像想起什么一般的问道,“对了,今日楚宅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韩苍听自家主子问起那边,想了片刻,才拧着眉道,“南郡王妃刚过世,世子妃自然是要避嫌的,是以今日并没有出门。”   “本王知道了!”孟璟点了点头。   韩苍沉吟片刻,试探着又问,“王爷今晚可要去看看两个小公子,陪小公子一起过节?”   孟璟默然片刻,摇了摇头,“今晚不能去。”   “这是为何?”韩苍不解。   孟璟便将他跟楚辞约定好一周看一次孩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韩苍听他说完,怔了有片刻,然后拱手,一本正经道,“王爷一言九鼎,属下佩服。”   “你这是在夸本王吗?”孟璟看着自家贴身侍卫,不悦的拧起眉来,“本王听着,怎么像是在骂本王教条迂腐,不知变通?”   “属下不敢!”韩苍赶忙单膝下跪,连声请罪。   孟璟看了他片刻,无奈摆手道,“算了,你下去吧……”   “是,王爷!”韩苍站起身,低着头这朝外退去。   韩苍离开后,孟璟在书房里呆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想去楚宅看看两个孩子。   一个时辰后,一辆再低调不过的马车出现在楚宅所在的巷子。   “王爷,到了!”韩苍在马车停下后,冷着脸冲车厢提醒了一声。   随后没多久,孟璟便披着大氅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手中还提着两只灯笼。   韩苍见状,赶紧将灯笼接了过来,又给旁边驾车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上前去叩门……   楚宅的人今天都没有外出,侍卫上前后,很快就将门叩了开来。   吴管家是得了楚辞吩咐,要对病弱的摄政王特别优待的,绝对不能让他在外面吹风冷着了。因此,他一看到披着大氅的孟璟,立刻将人请了进去。   “你们姑娘这几日可好?”孟璟进门后,一面随着吴管家往厅里走,一面容色淡淡的问了一句。   吴管家也不瞒孟璟,立刻将这几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姑娘日常很少出门,除了薛尚书府,基本不会去别家。   孟璟听罢,微微颔首。   吴管家将人安顿好后,便去了谢辞居回禀。   他到的时候,楚辞正带着两个孩子看灯,温暖如春的暖阁里,她让人搬了两只架子进来,架子上挂着她亲自带人做的灯笼,花样说不上复杂,但是图案却很有童趣,一直架子上挂了十二只生肖灯,另一只架子上则挂了一派的卡通灯。   小尔和辛儿欢喜的不得了,不停的拍手叫娘,楚辞也是一脸的笑意。   直到听了孟璟登门的消息,她脸上的笑容才缓下来,逗两个小宝贝的动作一僵,看向吴管家问道,“王爷可有说,是为什么来的?”   吴管家躬身道,“回姑娘的话,王爷来的时候带了两盏灯,听他的意思是来陪两位小公子过元宵节的。”   楚辞听吴管家这般说着,眉头皱的更紧了……孟璟这段时间似乎有些得寸进尺!她说一周能看一次孩子,他就周周都掐着点来,绝对不浪费一次机会。   这样的行径,跟司马昭之心没什么分别了。   她这般想着,正要吩咐吴管家婉拒……灯可以收下,但是人绝对不能放进谢辞居。   可谁知,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两个孩子却争先恐后的叫起了“爹”——小尔抓着她的手,辛儿抓着她的胳膊,两人放开嗓子,一声赛一声响亮的叫着“爹”。   楚辞听着,只觉得自己头都疼了。   她郁闷的朝一旁的芸娘看去,问道,“两位公子是什么时候学会叫爹爹的?”   芸娘看出楚辞不太高兴,她福了下身,小心道,“回姑娘的话,初一那天就会叫了……”说着,她又将孟璟除夕那晚教了两个小公子一夜叫爹爹的事,还有他用墨玉佩引诱辛儿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辞听完后,只觉得头更疼了。   她低下头,无奈的在小尔凝滞般的小脸上戳了一下,嗔道,“你个小叛徒,是不是忘了你正经的爹爹,一块玉佩就把你收买了!”   小尔不知自家娘亲话里的意思,还以为她是在逗着自己玩,一咧嘴,又响亮的叫了一声“娘!”   楚辞见到儿子的笑脸,听着他脆脆的喊娘,一时间,所有的不开心都在那一瞬烟消云散,她弯了弯唇角,又在大儿子脸上轻轻的捏了一下,纵容又无奈道,“罢了罢了,那到底是你亲爹,你喜欢他,也没什么错……”   “爹!爹!”小尔听自家娘亲提到亲爹,忍不住又嘹亮的喊了两声。   楚辞心口一窒,片刻后,又试探着看向辛儿,问道,“你也想见你爹吗?”   辛儿眨了眨眼睛,黑葡萄似的望了自家娘妻一会儿后,也响亮的喊了一声“爹”。   楚辞彻底没办法了,她叹了口气,转头朝吴管家看去,道,“既然两个小公子都想见摄政王,你就带他过来吧!”   “是,姑娘!”吴管家答应了一声,转身就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吴管家离开,微微沉吟片刻,又望向折锦道,“你随我回房去换件衣裳罢!”她现在穿的,是在自己家穿的常服,并不是能会客的衣裳。   折锦知道楚辞的心思,答应了一声,便将手递了过去,扶着她下了榻,往寝房的方向走去……   因楚辞回了寝房换衣裳,所以孟璟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她,只看见两个孩子被芸娘和青苗抱在怀里在看灯。   “奴婢见过摄政王,给摄政王请安!”芸娘和青苗听到脚步声,忙福身行礼。   孟璟冲着两个孩子,含笑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话落,又从身后韩苍手里接过两盏精致的宫灯递给折夏道,“这两盏灯,是本王特意给大公子和小公子准备的,你将其也挂在架子上罢!”   折夏闻言,赶忙上前将这两盏一看就是名家之作的花灯接过,小心翼翼的挂在了架子上。   等她挂完花灯,两个孩子也到了孟璟的手里。   孟璟心不在焉的陪两个孩子看着灯,过了有一会儿,还没见楚辞过来,才忍不住,状似不经意的问了折夏一句,“对了,怎么不见你们姑娘?”   折夏福了下身,实话实说道,“我们姑娘得知摄政王要过来,回房去换衣裳了。”   孟璟“哦”了一声,回头继续陪两个孩子玩了起来。   楚辞说是换衣裳,但其实根本就没有在露面的意思。   寝房里,她直接拿着一本医术靠在寝榻上看了起来……   旁边,沙漏一点一滴往下漏着,约莫一个时辰后,她觉得有些困了,便看向折夏道,“你出去看看,摄政王走了没,辛儿和小尔到底还小,也不能总是熬夜!”   “是,姑娘!”折锦应了一声,就朝外走去。   楚辞打了个呵欠,有些摇晃的下了床,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   热茶喝下后,她眼神间恢复了几分清明,轻抿着唇,懒懒散散的在旁边的鼓凳上坐了下来……   不多会儿,折锦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样,王爷可走了?”看到折锦进来,她立刻起身问道。   折锦笑了笑,福身回道,“回姑娘的话,王爷已经走了,芸娘和青苗也带着两位小公子去睡了。”   楚辞听折锦这般说着,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道,“总算走了……”   折锦看着自家主子这般,眼底也勾起几分笑意来,道,“那奴婢去给您铺床,您也早早歇着。”   “去吧!”楚辞摆了摆手,又打了个呵欠,道,“我早就困了……”   折锦听着楚辞的抱怨,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帮她把床铺了,又塞了几个汤婆子进去,然后服侍她睡下……   另一边,   孟璟也上了马车,往摄政王府的方向而去。   车厢里,孟璟的脸色并不太好。   坐在对面的韩苍将一切看在眼里,想开口安慰安慰自家主子,但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末了只能三缄其口,低下头,假装没有看到自家主子脸上的不虞。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   孟璟下车后,并没有回云阶院,而是去了前院书房。   书房中,他刚坐下没多久,原本跟着李忠,盯着景明帝的人就回来了。   “那边情况怎么样?”孟璟合上手中书册,看向跪在书房中央的暗卫问道。   暗卫闻言,抬起头来,拱手禀道,“回王爷的话,皇上今晚并没有回宫,而是留在了黄府。”   黄府,正是韩苍口中那位胭脂姑娘化名的府上,取黄粱一梦的意思。   孟璟听暗卫这般说,唇角浮起一抹冷弧,“本王知道了,你回去继续盯着黄府,每隔一日便回来禀报一次!”   “是,王爷!”暗卫领命离开,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摄政王府的上空。   孟璟在暗卫离开后,打开手中书册,还要再看一会儿。   可旁边的韩苍却忍不住皱起眉啦,他看着自家主子,小心翼翼的开口劝道,“王爷,这么晚了,您该歇着了!”   孟璟听韩苍这般说着,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低下头继续看文册。   韩苍:“……”此刻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地位。   在楚辞不知道的情况下,景明帝时常‘微服私访’,和化名黄良梦的胭脂暗度陈仓……   直到二月中旬,开春的时候,他才发现不对。   黄良梦的身上竟然开始长出红色的疹子,那些疹子生长的速度极快,不过七八天,就已经长满了她的全身,甚至还在往大的蔓延着。   “阿梦,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景明帝看着脸上已经戴了面纱的黄良梦,难堪的问道。   黄良梦将景明帝眼中的嫌恶看的分明,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柔柔软软道,“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开春了,过敏吧?”   “过敏?”景明帝紧紧的拧着眉头,有些不信,“过敏会长出这些东西来?还有,你怎么不去看大夫?”   黄良梦低了低头,露出一段长满红疹子的脖颈,低声道,“我以为……这些东西很快就会消下去的,我也没有想到,它们会越来越严重……”   “……”景明帝越听她说,心里的不安越加明显。   他沉吟片刻后,终究还是忍不住,扭头看向侍奉在一边的李忠,道,“你去请个靠谱的大夫来?”   李忠察觉到自家主子看过来的那一眼里的深意,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那奴才去请梁大夫来?”   景明帝眸光一闪,满意的冲他点了点头,道,“就去请梁大夫!快去!”   李忠领命,转身离开。   景明帝转回头头,深深的看了黄良梦一眼,道,“大夫很快就来了,你若是真的过敏,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黄良梦听他这般说着,轻轻的点了点头,“那就多谢景公子了!”说着,她抬起手还想去握景明帝的手,不过却被景明帝给避过了。   他又看了他一眼,疏离道,“你身子不好,就去床上躺着吧,我去外走走……”话落,起身便朝外走去。   黄良梦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   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她用力的扯下自己脸上的纱巾,一步一步走向梳妆台,坐下后,看着面前的菱花镜,眼中流出两股悔恨的泪水来……   梁大夫家距离黄府颇有些距离。   等他被李忠带来时,黄良梦已经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景明帝亲自将人带了进来,用下巴点着床榻上的黄良梦,道,“你帮黄小姐看看她这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过敏所致?若是过敏,那又是对什么过敏?”   “是,官爷!”因是在外面,梁医正并没有称呼景明帝真实身份,而是叫了句官爷。   景明帝现在对这些已经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黄良梦的病。   因为从今天见到她后,他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而且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总觉得她身上的疹子没那么简单,那些疹子好像会传染一般,他的后背似乎也痒了起来……   所以他才会这么郑而重之对待此事,甚至不惜将梁医正也请了过来。   而梁医正,他在走上前,看到黄良梦手上的疹子后,就死死的皱起眉来……某种猜测一下子自心头浮了起来。   因为这个缘故,他也不敢直接碰触这女子的身体,而是从药箱里拿出一方帕子来,垫着帕子才敢帮她把脉。   旁边,景明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上的冷色更重了。   他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发出嘎嘣咯嘣的响声。   约莫一刻钟后,梁医正才停下诊脉的动作,他面色冷凝的站起身来,转过去,像景明帝行了一礼,道,“官爷,这位小姐的病……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景明帝听他这般说着,身子顿时一个踉跄,险些朝后倒去。   多亏了李忠上前扶着,他才没有跌倒。   “爷,您跟梁大夫去外面说罢,黄小姐这里有奴才看着。”李忠扶着景明帝站稳后,异常善解人意的说了一句。   景明帝扶头想了想,事情就算再不好办,情况总要弄清楚的,点了点头,便被梁医正扶着朝外走去。   到了外面花墙下,景明帝还未开口,梁医正就先面色凝重的开了口,看向自家主子,道,“皇上,请容微臣僭越一句,微臣想问问您,这位黄小姐,您可是临幸过了?”   景明帝忍着头晕眼花,冲着梁医正点了点头,道,“朕跟她是有过关系了……怎样,她身上的疹子真的会传染吗?”   梁医正听景明帝这么说,他只觉自己膝盖一软,下一刻,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   “梁医正,到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景明帝看着梁医正跪倒在地上,也是慌了,他一面弯下腰去扶;梁医正,一面焦灼的问道。   梁医正却没有敢站起来,他趴在地上,措辞了半晌,才低着头,沉着声音将黄良梦的情况说了出来,“皇上,那位黄小姐根本就不是什么过敏症,而是花柳病!”   “花柳病?!”景明帝听到这三个字,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虽然从没去过民间的风月场所,但作为男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三个字的意思……   花柳病!他竟然被黄良梦染上了花柳病!被一个他亲手救了的女人染上了花柳病!   “这,这怎么可能!”他一脸不敢相信的朝后退去,一面往后跌撞,一面低吼着道,“梁医正,她跟朕的时候明明是清白之身,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病,会不会是你看错了,会不会是你误诊了?!”   想到误诊这个可能,景明帝再次癫狂起来,他回过头,拼命的朝屋子里面大喊“李忠”的名字。   李忠听到自家主子的叫声,连忙从里面走了出来,急声道,“爷,爷您这是怎么了?您叫奴才有什么吩咐?”他一面扶住景明帝,一面关心的问道。   景明帝抬了抬眼皮,阴狠的看了李忠一眼,道,“是你,当初就是你让朕出来看花灯会的,要不是你,朕根本不会出宫,朕要是不出宫,就不会遇到黄良梦,若是朕不遇到黄良梦,自然不会被她传染这一身脏病!李忠,你该死,你该死啊!”   李忠听景明帝这般说着。   哪里还想不明白,这是东窗事发了!   不过,眼下景明帝口中这极大罪状,他当然是不能轻易认了的,他得把自己摘出去。   这般想着,他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死死的抓住景明帝的衣摆,道,“皇上,皇上奴才知错,奴才有罪,奴才要是早知道那位黄小姐是这样的人,奴才绝对不会看着您被她引诱,奴才会阻止您,奴才就会拼了命也会阻止您的!”   “你滚开!”景明帝却不愿听李忠哭哭啼啼的表忠心,他稍一用力,就将他踹了出去。   李忠被踹了个狗啃,但他却并没有就此趴下,而是又连滚带爬的往景明帝身边爬去,死死的抱住他的腿脚,又哭着继续表了一番忠心。   景明帝被他这么缠着,也是烦了,他一用力,又一脚踹了出去,这次李忠被踹得更远。   就是跪在一旁的梁医正都有些看不下去,他膝行着上前两步,冲景明帝磕头,给李忠求情道,“皇上,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那个女子的错,李总管当初也不知道那个女子的底细啊,他当初也只是心疼皇上,想让皇上松快松快,求皇上绕了李总管罢,李总管对您的衷心绝对是苍天可鉴!”   李忠听梁医正替他求情,心中一喜,二话不说,又直起身子,向景明帝爬了过去,第三次抱住他的裤腿,嚎道,“皇上,梁医正说的是啊,奴才对您的衷心绝对苍天可鉴……奴才对天发誓,当初劝您出宫看花灯会绝对没有包藏祸心,奴才真的只是看您批阅公文太累,所以想帮您换换心情啊……皇上明鉴!但凡奴才对您有一点的祸心,奴才就被拿天打五雷轰,生生世世都投做畜生,永世不得超生!”   李忠的哭嚎实在是太有感染力。   景明帝听着听着,心就软了。   再加上自己之前对误诊的猜测,他冷冷的哼了一声,道,“你可别哭了,朕的头都要被你哭炸了,你若是真的想将功折罪,眼下朕倒是有一件差事要你去做,只要你做成了,朕就对你既往不咎!”   “皇上请说,奴才就是肝脑涂地,也一定给您做成了!”   “我要你去请南郡王妃世子妃来!” 第149章 本王陪你一起去   字数:6008   楚宅。   这日刚好是孟璟来看孩子的日子,所以李忠带人赶到的时候,孟璟也在。   暖阁里,孟璟抱着小尔,抬起头,不怒自威的看了躬着身子的李忠一眼,沉声问,“李总管今日怎么想起来楚宅了?”   李忠听孟璟问话,身子躬的更厉害了,抱着手里的一竿拂尘,恭敬道,“回摄政王的话,奴才今日登门,其实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皇上想请世子妃为他请个平安脉。”   “平安脉?这不是太医该做的事情吗?”孟璟容色一冷,凉凉反问。   李忠见状,脸上的恭色更浓,又弯了弯腰,和颜悦色道,“这不是宫里太医无能,比起他们,皇上更相信世子妃的医术吗!”   “世子妃的意思呢?”孟璟侧了侧头,又问楚辞。   楚辞挑了挑眉,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都已经开口了,我这做臣妇的,自然是要走一趟的!”   “那本王陪你一起去。”孟璟微微思量片刻,不容置疑的说道。   话落,恐旁人多想,他又欲盖弥彰的补了句,“皇上是本王的皇兄,他身子不爽利,本王去看看也是应当的。”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只抿唇不语。   李忠倒是想劝孟璟留步,但是话到了嘴边,到底没这份胆量……   一刻钟,一行人就这样离开了楚宅,往景明帝暂时下榻的黄府而去。   马车里。   楚辞抬头看了对面的孟璟一眼,试探着问道,“王爷对于今天这事,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孟璟听她这般询问,睁开半合的眼睛,摇头哂笑道,“原来世子妃都看出来了。”   楚辞轻哼了一声,“我又不瞎。”   孟璟温和的目光在她眼睛上停顿了片刻后,笑着点头道,“是不瞎,还很清澈透亮!”   楚辞:“……”   她脸上是赤裸裸的嫌弃。   孟璟被她嫌弃了却也不恼,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深。   楚辞瞧着,不由拧了拧眉,试图将话题引回正轨,“王爷能说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你想知道?”孟璟看着她挑了挑眉。   楚辞瞪了他一眼,“王爷你说呢?”   孟璟又看了她片刻,面容才沉肃起来,点头道,“不错,如你所想,这件事情的确是本王安排的,至于引子,还要从今年元宵节的时候说起……”   说着,他便将胭脂扮作黄良梦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楚辞听完后,表情微微别扭道,“所以,皇上现在是被那位他亲手救下的黄小姐传染上了花柳病?”   孟璟点了点头,“正是!”   楚辞又问,“那我的作用呢?王爷想让我怎么做?”   “克制皇兄,让他提前传位于太子。”孟璟瞳孔一缩,将自己早就想好的结果说了出来。   “王爷就这么相信,我能治得好花柳病?”   “治不好也没关系的。”孟璟道,“毕竟,也没有谁压着本王那皇兄让他去碰黄小姐……说到底,还是怪他起了色心。他若没有那份色心,别人又怎会算计得了他!”   楚辞深深的看了孟璟一眼,“王爷说的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孟璟颔首,又补了一句,“太子若是即位,袁先生的大仇便也可以报了!”   楚辞听他提起这个,眼睛倏地一亮,“王爷的意思是,太子登基后,我们便能通过他揭发觉明的种种恶行,让他亲自下旨将觉明逐出承天寺?”   孟璟点了点头,“本王正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了!”楚辞眼中闪过一抹坚定,“我定会想办法克制住皇上的!”   孟璟“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在黄府外停下。   “王爷,世子妃,到地方了!”李忠第一个下车,绕到后面这辆马车,恭恭敬敬的禀了一声,又教人抬了车梯过来。   孟璟掀开车帘,亲自护着楚辞下了车。   另一边,两个小太监已经将黄府的大门打了开来。   孟璟带着楚辞直接往里走去。   他们直接进了前厅。   前厅中,梁医正已经为景明帝看过,又七分确定他已经被黄良梦传染上了。   是以,当他看到楚辞进门的那一瞬间,他的内心是激动的,就连旁边的孟璟都顾不上了,直接站起身朝楚辞走去,口中急声道,“世子妃来了!”   楚辞福身,恭敬的向面前的景明帝行了一礼,道,“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快免礼!”景明帝说着,还想亲自去扶楚辞,不过却被旁边的孟璟被拦住了。   孟璟一把抓住景明帝伸的过长的手,用力撇开,冷冷道,“南郡王府世子妃已经嫁人,是臣妇,皇上此举未免太过轻浮!”   景明帝听孟璟这么一说,才像终于注意到了他一般,死死的拧起眉,反问,“皇弟怎么也来了?”   孟璟道,“李总管来楚宅请世子妃的时候,臣弟正在楚宅看小尔和辛儿,听闻皇兄身子不适,就跟着一起来看看……若是世子妃看不了皇兄的病,也好帮皇兄再另请高明!”   景明帝听孟璟这般说着,确实无法反驳,只好默认了,点了点头,道,“如此,那朕就多谢皇弟对朕的关心了!”   “皇兄客气,这都是臣弟应该做的!”孟璟冷淡的客套。   话落,他又朝楚辞使了个眼色,道,“来都来了,世子妃还不速速为皇兄诊病!”   楚辞侧头看了孟璟一眼,轻轻点头道,“是,王爷!”说着,她又转向景明帝,“皇上请坐,不知您是哪里不适?”   景明帝闻言,看了楚辞一眼,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自己染上花柳病的事,沉吟片刻,干脆看了旁边的梁医正一眼,道,“梁医正,你说吧!”   梁医正听景明帝将太极打到了他这里,低头苦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干脆将目光转向内室,冲着楚辞道,“世子妃想知道皇上是何病症,不如先跟下官去内室见见。另外一个病人,毕竟,皇上的病就是从那个人的身上染来的……”   楚辞也知道梁医正的为难,见他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借口,也不好意思拒绝,点了点头,便随着他一起往内室走去。   他们两个进了内室,孟璟和景明帝倒是没有跟来,而是在外面说一些别的话。   楚辞进了内室,就闻到一些不好的味道。   她皱了皱眉,看向旁边的梁医正道,“梁医正,能不能有劳您把这屋里的窗户打开,里面的药味有些重,我怕会影响我的判断!”   “是,世子妃,下官这就去!”梁医正说着,便朝一边的轩窗走去,将两扇窗户支了起来。   窗户被支起来后,屋里的空气一下子清新了不少。   楚辞在原地又站了片刻,然后才朝前走去。   黄良梦因为身上的疹子越来越痒,这次倒是没有睡着。   楚辞刚绕过屏风,靠进床榻,她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您就是黄小姐罢?”楚辞走到她面前后,淡淡笑着问了一句。   黄良梦看着她却忍不住皱起眉来,试探着问道,“你是?”   梁医正帮着解释道,“黄小姐,这位是京城中有名的女神医,南郡王府的世子妃楚姑娘!”   “原来是世子妃……”黄良梦听梁医正这般说着,唇角微微一勾,朝楚辞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顿顿,又道,“您是景公子请来给我治病的吗?”   楚辞听她这般问着,犹豫了片刻,才点头道,“是!”   说着,她又朝前走了两步,将自己背上的药箱放下,道,“我现在要帮你检查下身子,不知你方便吗?”   黄良梦闻言,有些犹豫的朝梁医正看了一眼,道,“我虽然是病人,但到底是个女子,世子妃想看我身上的疹子倒是无所谓,可梁大夫……您能回避下吗?”   梁医正被黄良梦这么一说,脸上也浮起几分尴尬来,他低下头,看了坐在锦杌上的楚辞一眼,道,“既然黄姑娘这般要求,那下……那我就去外面回避一下?”   楚辞抬起头,冲梁医正轻轻的点了点,“如此也好,她到底是个姑娘家,总不好在外男面前宽衣解带……”   “我……我都省的!”梁医正躬身又说了一遍,然后才朝外退去。   楚辞确定他出了寝房,然后才看向一脸苦涩的黄良梦道,“姑娘别怕……不管你生的是什么病症,我都会尽力帮你治好的!”   黄良梦闻言,一脸凄苦的朝她笑了笑,道,“我看得出,世子妃是个好人。”   楚辞低头,拍了拍她的手,劝慰道,“你既然觉得我是个好人,那就更应该相信我了……我说会尽力治你,那就一定会尽力治你!”   “我相信世子妃!”黄良梦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说完,又试着问,“那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检查了?我要脱衣服吗?”   楚辞点了点头,“也不用全脱,将外衣和中衣脱掉就是……”说着,她看着黄良梦病弱无力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用我帮你吗?”   黄良梦摇了摇头,轻轻的笑道,“不用世子妃帮忙,这点子力气我还是有的!”   “那就好!”楚辞含笑冲她点了点头。   黄良梦没有再言语,她当着楚辞的面,将自己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的解了开来,慢慢的退下。   楚辞打着避嫌的心思,也一直低着头,直到黄良梦冲着她道了句“好了”,她才慢慢的抬起头,朝她正对着她的后背看去。   看得出,黄良梦的皮肤是天生的好,凝脂一般,又白又光滑……不然也不会在江南那边做到花魁。   可此时,她雪白细嫩的后背上,却是一片惨不忍睹,一片又一片的红疹子占据了她的皮肤,看起来就觉得可怖至极。   楚辞仔仔细细的观察着,眼底流露出一抹同情来。   很久后,她才伸手,帮黄良梦拉起中衣,盖住她的后背,道,“我看完了,你将衣衫穿好吧!”   黄良梦低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等她转过来时,两只眼睛已经微微泛红。   “你这杨梅疮还是早期,放心吧,我有六七分把握可以治好的!”楚辞将黄良梦眼中的伤心看的分明,她忍不住将身子往前倾了倾,看着她小声的说道。   黄良梦闻言,眸光倏地一亮,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楚辞,一字一句的问道,“世子妃……你、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这病还有望治好?”   楚辞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可、可……”黄良梦不知想到什么,又吞吞吐吐起来,她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外面那位景公子,他看起来权势着实滔天,他会让你治好我吗?毕竟……是我将这一身脏病传染给他的,我还骗他,偏他是我是良家的女子……”   “跟他没有关系!”楚辞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冲她摇了摇头,眉眼间一片坚定道,“我说能救你,就一定能救你……只要您信我,那我就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我信你,我当然信你!”黄良梦用力回握楚辞的手,握紧后,又像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碰你的,世子妃也不要碰我,我脏,我太脏了!”   楚辞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道,“黄小姐,你别这样,你的事情我已经听王爷说过了。脏的不是你,而是那些妄图拿你赚钱,欺凌你的人,脏的是他们,不是你……”   “是吗?”黄良梦还从来没有听人跟她说过这种话,一时间,眼睛睁的大大的,又是震惊,又是感动。   楚辞看着她,一脸认真的点头,“是这样,你不脏,脏的是他们!是那些利欲熏心的无耻之徒!”   “世子妃,谢谢你……”两行热泪从黄良梦的眼中流出,她深深的望着楚辞,一遍又一遍的向她道谢,“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对我说这些……”   楚辞弯唇一笑,轻轻的冲她点了点头,然后又问起她身上的疹子会不会发痒。   黄良梦连连点头,道,“会痒的……这几日一直很痒,但是我又不敢抓,我怕抓了之后,会蔓延的更快!”   “嗯!我给你开些药,喝了以后就会减轻很多!”说着,她打开药箱,便从里面拿出一瓶药,道,“就是这个,你下次痒的时候可以叫人帮你涂上一层,就不会太痒了!”   黄良梦将药接过,低下头红着眼睛冲着楚辞又是一阵道谢。   楚辞摇头笑了笑,又跟她交代了一些别的注意事项,然后才起身朝外走去。   外面,梁医正已经等了很久,看见楚辞出来,他立刻迎上前来,躬身问道,“世子妃,那位的病症你已经确定了吧?”   楚辞点了点头,“确定了……皇上那边,也是一样的病症吗?”   “是啊!”梁医正一脸忧心忡忡的颔首,顿顿,又目光灼灼的看向楚辞,问,“世子妃,这样的病症,你有办法根治吗?”   楚辞听梁医正这般问,微微垂首,为难的想了片刻,摇头道,“现成的办法,还真没有……估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梁医正一听楚辞没有现成的办法,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原本就皱纹遍布的脸颊,顿时又显老了十几岁。   楚辞看着,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梁医正,您现在是已经确定,皇上染上这杨梅疮了吗?”   梁医正听楚辞询问,抬头看了她一眼,叹息道,“我只有七成的确定!”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再为皇上检查一下,等完全确定了再说?”楚辞试着提议。   梁医正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说着,他伸出手向楚辞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辞拔腿,率先朝外走去。   外面,景明帝还在跟孟璟说话。   不过,楚辞和梁医正一出来,景明帝立刻停了下来,朝两人看来,道,“里面的黄小姐,世子妃已经看过了?”   楚辞听景明帝这般问,却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上前先郑重的福了下身,然后才开口道,“回皇上的话,黄小姐的病症,臣女已经看过了?”   “既然看过了,那不知道世子妃有没有医治的法子?”景明帝忍不住站起身来,看着楚辞着急的问道。   楚辞听景明帝这般问着,脸上顿时浮起一抹凝重来,良久后,她若有所思的看了景明帝一眼,直言道,“皇上如此关心黄小姐的病症,可是您……也染上了?”   景明帝听楚辞这般直言,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半天,才抿着唇道了句,“朕……已经宠幸过黄良梦……估计,是被她传染上了!”   楚辞听景明帝说完,有几分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是猜测,也做不得数,臣女先替皇上把脉,确定下吧?”   “如此也好!”景明帝说着,便又重新坐了下来,将自己的手腕裸露在外,示意楚辞上前把脉!   楚辞也不迟疑,直接走上前去,在景明帝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又从药箱中取出脉枕和丝帕,然后才替他把脉。   这一把,就是整整一刻钟的时间。   一刻钟后,楚辞才收回自己的手,还有脉枕。   “怎样?”景明帝根本等不及,看着楚辞沉吟的面容,便直直的问了出来。   楚辞站起身,低着头冲景明帝拱了拱手,道,“回皇上的话,您很不幸……真的被黄小姐传染上了!”   “这个贱人,朕要去杀了她!”景明帝一听自己真的被传染上了,连最后一丝误诊的希望都没有,霍的站起身,拔腿就要朝内室走去,将那个害了他的女人给砍杀了!   “皇上且慢!”楚辞看着景明帝要大开杀戒,忙在他身后喊了一身,又朝孟璟身边的韩苍使了个眼色。   韩苍知道楚辞在孟璟心里的地位,对于她的暗示自然也只有听从的份。   当下一掠身便拦在了景明帝的面前,死死的挡住了他的去路。   景明帝被拦住,心中的火气当即窜的更高,他狠狠的瞪着面前的韩苍,厉声问道,“你这个狗奴才,竟让敢阻拦朕!”   韩苍皱了皱眉,一拱手道,“卑职不敢,不过……世子妃似乎还有话想跟皇上交代,皇上不听听吗?”   景明帝听韩苍这么一说,冷哼一声,回头朝楚辞看去,“世子妃,是你让他拦着朕的?”   楚辞点了点头,继而福身,一本正经道,“回皇上的话,是臣女让韩苍拦着皇上的……因为,黄良梦现在还不能死!”   “她不能死?!”景明帝目眦欲裂的看了过来,一字一句道,“那朕倒要问问你,这个贱人,她害了朕,她为何不能死!”   “因为黄良梦还要帮皇上试药!”楚辞看着景明帝,认真的说道,“皇上的杨梅疮是从她身上来的,由她试药,这是最好的,也是最便捷的法子!”   景明帝听楚辞这般说着,又沉吟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看着她厉声道,“这么说,世子妃是有法子治好这种病了?”   楚辞摇头,“回皇上的话,现成的法子是没有的,臣女也要慢慢的试药……这也是臣女不希望皇上过早杀了黄良梦的理由,是药三分毒,有她在,至少皇上不用走那么多的弯路,这样对您的身子也好些,您说是吗?”   景明帝听她这般说着,微微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还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那朕就先饶她一命,让她多活几天,什么时候朕身上的病治好了,什么时候再跟她算账!”   “皇上圣明!”楚辞拱手,认认真真的向景明帝拍了个马屁。   景明帝冷哼一声,“那黄良梦就交给世子妃了……希望世子妃能早日调制出能医治朕病症的药!”   楚辞再次拱手,“皇上说的是,臣女一定会努力为皇上研制新药,令皇上早日康复!”   “嗯,若是朕真的能好起来,朕也不会亏待你的!”景明帝说道。 第150章 本王怪过你一次   字数:2222   跟景明帝谈好条件后,楚辞就将黄良梦带回了楚宅,景明帝则是带着梁医正和李忠回了皇宫。   楚宅中,苏老夫人已经被送走,楚辞原本是想安排黄良梦住在东厢房,苏老夫人住过的屋子的,不过却被黄良梦给拒绝了,她以自己身患不堪之症为由,坚持要住在后罩房最角落的那一间……   不管楚辞怎么劝,她都不肯妥协,最后楚辞没有办法,只能由着她去了。   安排好黄良梦,她刚回到寝房,折夏便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福身禀道,“姑娘,王爷在书房等您,他说还有些事情要跟您商量。”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楚辞说着,拔腿便朝外走去。   书房里,孟璟正在喝茶,看见楚辞进来,他站起身微微一笑,道,“你来了!”   楚辞点了点头,后又朝折夏使了个眼色,“你去守着书房门口,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姑娘!”折夏将楚辞眼中的严肃看的分明,答应一声就朝外走去。   等折夏的身影消失后,楚辞才看向孟璟,压低了声音,道,“不知王爷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   孟璟勾唇,看着她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让折夏请你过来,只是想问问,胭脂的病你到底有几分医治好的把握?”   “六七分罢!”楚辞抬头看了他一眼,实话实说道,“我有六七分的把握可以治好她。”   “那就是说,本王的皇兄也有六七分的把握可以保住一命了?”   楚辞看向他幽黑如墨的一双眼睛,沉吟片刻后,拧眉道,“听王爷的意思……似乎不想让皇上活着吗?”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孟璟轻轻的摇了摇头,“他到底是本王的亲皇兄,本王又怎会蓄意害他的性命呢?”   “是吗?”楚辞听他这么说,却是不信,“可在这之前,王爷分明就不知道我有克制此病的法子!”   言下之意,孟璟在出招的时候,根本就是在将景明帝往死路上逼。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璟被楚辞步步紧逼,也忍不住肃了面容,看着她沉声反问。   楚辞吸了口气,抬眸,凝望着他的眼睛道,“现在是我在问王爷。”   “……你真的想知道?”   孟璟与她对视,沉吟许久后,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楚辞点头。   孟璟合眼叹息,“本王身子破败至此,有时候一觉睡过去,都不知道能不能再醒过来……”   ……   “所以,王爷是想在自己……撑不下去之前,将我和孩子面前的危险全部替我们清除了?”楚辞紧紧的抓着椅子的扶手,目光复杂的看着他问道。   孟璟没想到楚辞会猜出他的心思,他看向她秋水一般清澈的眼眸,良久良久后,轻轻一颔首道,“是……阿辞你说的是!本王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所以本王想在自己死之前,帮你把可能害你的人都除了。”   “本王希望,你和孩子以后要走的路是平坦的,是花团锦簇的。本王不想留下一点危险,一点隐患给你们。”   “因为你们现在所面对的所有不安和危险,都是本王带给你们的。本王得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哪怕以后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本王,本王也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王爷……”   楚辞听孟璟一字一句的说着,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她喉头微哽的叫了他一声,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眼泪,不知不觉就濡湿了眼睑。   “阿辞,你别哭!”孟璟将她眼底的那一片晶莹看在眼中,眉目之间的心疼仿佛要溢出来一般,他看着她嗓音沉哑的劝道,“阿辞,你别哭……”   楚辞脑中一片乱糟糟的,有什么东西闪过,但是又很快消失不见。   很久后,她才抓住那一丝狐疑,抬头看向他,急迫的问道,“可、可师父之前不是说,王爷的身体在慢慢的变好吗,王爷你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袁先生,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孟璟听楚辞这般问,眼底闪过一抹苦涩,不过片刻后,又温和的笑了起来,看着她解释道,“可能他只是不想让你难过罢。”   楚辞听孟璟这般说,脸色骤然一变,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她起身就朝孟璟走去,一把抓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腕。   她感受着他近乎枯竭的脉搏,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着,脚下一软,整个人踉踉跄跄的朝后退去,用力捂住自己的脸。   孟璟见状,忙站起身,朝她走去,一把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揽着她的腰,道,“阿辞,你别难过,人都会有一死的,不是今日,也会是他日。只要活着,总会死的。”   “可我不想你这么早就……”楚辞泪水流了满脸,她紧紧的抱着孟璟消瘦的身体,压抑道,“孟璟,我真的不想……你还这么年轻,小尔和辛儿他们都还没有长大,你怎么能,怎么能……”   “小尔和辛儿,他们不是还有你,还有陆邑风这个父亲吗?本王相信,你们两个会照顾好他们的。”孟璟拍着楚辞的后背,轻声的劝慰着。   楚辞听他这般云淡风轻的安慰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更疼了。她将他抱得越发紧,就好像他下一刻就会离开自己一般。   最后,还是孟璟轻轻笑了一声,将她推开道,“你这样抱着本王,本王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再说,你就不怕陆邑风突然回来,看到了吃醋吗?”   楚辞听着孟璟的打趣,才像想起来什么一般,慌忙松开对他的拥抱,低下头,讪讪抹泪道,“方才,是我太孟浪了,还望王爷勿怪!”   孟璟没有言语,他抬起手,轻轻的帮她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不怪你,本王这辈子都不会怪你的。”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忍不住抬起头看看他,“王爷当真没有怪过我吗?”   孟璟闻言,认真的想了想后,忽而笑道,“可能还真怪过一次。”   “哪一次?”   “当初和离,你转身笑着离开的时候。”   楚辞听他说到那回,脸色微微难看。   孟璟则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轩窗,嗓音悠长道,“其实后来,本王常常在想,倘若阿芫回来的再迟一些,你对本王的感情再深一些,和离的时候你也肯闹上一场,或许我们今日的结局就不会是这样了。”   楚辞听孟璟这般说着,紧紧的抿住了唇。   而孟璟停顿片刻后,又继续说道,“说到底,在我们的那段婚姻中,还是你对本王的感情太浅……” 第151章 世子妃 你真香   字数:6006   楚辞听孟璟这般说着,紧紧的抿住了唇。   而孟璟停顿片刻后,又继续说道,“说到底,在我们的那段婚姻中,还是你对本王的感情太浅……”   这点楚辞还真的没有办法反驳,正如孟璟所说的一般,她在和他的那段婚姻中,对他的感情实在太浅。   所以在发生阿芫这个变故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他一起面对,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内心深处到底是怎么想的,那时候,她顾及的只有自己,她爱她的颜面,爱她的自由远远甚于他。   在那段感情里,她总是在趋利避害,顾着自己,几乎从来都没有设身处地的为他考虑过。   爱情中该有的束缚、占有和自私,她从来都没有给过他。   她爱他,远远不及他爱她一半深。   这般想着,她看向他的目光,忍不住就带了几分愧疚。   孟璟将她的眼神看在眼里,他抬起头,轻轻的摸了摸发鬓,停顿片刻后,轻叹一口气,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本王便先回去了。”   楚辞抬头看他,紧紧的抿了唇,许久,才点头,“那我送王爷出去。”   孟璟听她这般说,放下手,又无声的叹了口气。没理她,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他大步流星的离开,想要追上去。   孟璟却好像猜到了这点,他又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逆光看着她道,“世子妃的眼睛还红着,不好见人,还是不用送本王了。再会!”   楚辞看着他再次转身离开,无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果然还有一圈水渍。   等她再回神时,孟璟早就走远了。   书房的门重新合上,室内一片昏暗,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梦醒,则烟消云散。   她有些惘然的看着已经合上的雕花木门,长叹一口气,轻轻的合了眼睛,在手边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折夏在外面守着,她看着孟璟离开,又过了很久,还没有等到楚辞出来,便忍不住打开门,冲着里面叫了声“姑娘”。   楚辞听到折夏的声音,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嗓音低沉又缥缈的问了句,“怎么了,有事吗?”   折夏关上门,上前道,“没事,奴婢只是见姑娘一直没出来,有些担心罢了!”   “我没事的。”楚辞唇角一勾,冲她淡淡笑了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出去吧!”   “那奴婢就先出去了!”折夏说着,福了下身,便转身朝外走去。   她一走,厨房内重回安静。   楚辞低了低头,将手肘撑在桌子上,又靠了一会儿,等情绪平复的差不多了,才站起身朝外走去。   “姑娘,你出来了?”门打开后,她第一时间看见的,便是折夏熟悉的面庞,她又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她微红的眼角,担心的问道。   楚辞低低的“嗯”了一声,想了想,又瞧着她解释道,“我真的没事的,你不用这么守着我。”   “奴婢知道了!”折夏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顿了顿,又试着问,“姑娘现在想去哪里?”   楚辞听她这般问着,沉吟片刻后,看向药房的方向,道,“药房吧,我想替黄小姐调制几服药,你也走一趟房,帮我把她请过来吧……”   “那好,奴婢现在就去!”折夏答应着,转身就朝后罩房的方向走去。   楚辞在她离开后,又在书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往药房的方向而去。   到了药房之后,她也没等多久,折夏便将黄良梦请了过来。   黄良梦已经换了一身褐色的衣衫,许是怕吓到人,她几乎将自己整张脸都用头巾包了起来。   到楚辞面前后,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嗓音绵软道,“民女见过世子妃,愿世子妃福寿康安。”   楚辞冲她微微一笑,上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黄小姐不必多礼!”说着,又看向一旁铺了锦垫的座椅,道,“坐吧!”   黄良梦微微颔首,走到座椅旁边坐了下来。   楚辞在她坐下后,又亲自给她泡了一杯茶,端给她道,“这是我亲自调制的果茶,黄小姐试试。”   黄良梦接过茶,欠着身子,一脸受宠若惊道,“世子妃太客气了。”   楚辞笑笑,没说话,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黄良梦捧着手里的茶却没有喝,她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掀唇小心翼翼道,“世子妃若是愿意,以后叫我阿胭就是了,您也知道,黄粱一梦只是我的化名。”   楚辞听她这般说着,微微一愣,片刻后,道,“好啊,那我以后就叫你阿胭。”   黄良梦扬唇一笑,沉吟片刻后,又像想起什么一般,看向楚辞问道,“对了,世子妃让折夏姑娘请我过来,不知所为何事呢?”   楚辞听黄良梦这般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是有些事情想找你谈谈。”   “世子妃请说,阿胭洗耳恭听。”   “嗯,是这样的,你的病症我确实能治好,不过因为别的原因,我现在不能立刻帮你治好。按照我的计划,你脸上、身上的那些疹子可能还要继续蔓延,溃烂,甚至到了后期,还会反反复复……这些,你能接受吗?”   黄良梦听楚辞这般说着,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不过她也不是个蠢人,照着韩苍之前交代过她的一些线索,她很快就想明白楚辞这么安排的缘故。   她微微一笑,看向面前表情有些忐忑的女子,淡淡道,“世子妃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既然选择相信你,那就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不管世子妃选择什么样的方式给我治疗,我都没有怨言,也不会怀疑世子妃,世子妃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楚辞听黄良梦这般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是有些事情想找你谈谈。”   “世子妃请说,阿胭洗耳恭听。”   “嗯,是这样的,你的病症我确实能治好,不过因为别的原因,我现在不能立刻帮你治好。按照我的计划,你脸上、身上的那些疹子可能还要继续蔓延,溃烂,甚至到了后期,还会反反复复……这些,你能接受吗?”   黄良梦听楚辞这般说着,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不过她也不是个蠢人,照着韩苍之前交代过她的一些线索,她很快就想明白楚辞这么安排的缘故。   她微微一笑,看向面前表情有些忐忑的女子,淡淡道,“世子妃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既然选择相信你,那就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不管世子妃选择什么样的方式给我治疗,我都没有怨言,也不会怀疑世子妃,世子妃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谢谢,谢谢你肯这么信任我!”楚辞听完黄良梦的话,冲她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顿顿,又道,“不过,你也可以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信任的在,不出三个月,我定然保你全身而退,下辈子衣食无忧!”   “我信世子妃!”黄良梦又郑重的说了一句,同时起身,向她行了一个大礼。   楚辞见她这般,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一下子也安稳了下来。之后,她又仔仔细细的给她把了下脉,检查过她脸上的疹子,然后才让折夏送她回去。   折夏送完黄良梦,又回到了药房。   楚辞听到脚步声,放下手里的医书,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回来了?”   折夏笑了笑,“奴婢送完黄小姐,就立刻赶回来了。”   楚辞点了点头,停了片刻,又像想起什么一般,突然问道,“那在回来的路上,有没有听到什么不中听的话?”   折夏一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不解,“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楚辞抿了抿唇,迟疑片刻,才道,“就是……楚宅里面,有没有人说黄小姐的闲话?”   折夏经楚辞这么一解释,才弄明白楚辞的意思,接着用力的摇了摇头,道,“这倒是没有,我们宅子里的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平日里根本不会说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姑娘你就放心吧,肯定没人敢嚼黄小姐的舌根子。”   “这就好!”楚辞笑了笑,不过,眉间里的担忧却没有立刻散去,而是望着折夏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没有,你也不可掉以轻心,以后还要多加注意,绝对不能让黄小姐在楚宅里过的不痛快!”   “奴婢知道了。”折夏听楚辞这般吩咐,认真的点了点头,“这事,奴婢随后也会跟吴婶说一声,让她也那几个小的。”   楚辞点了点头,“你现在就去跟吴婶说一声吧!”   折夏道了声是,转身离开……   这一日,楚辞一直在药房中呆了整整多半日,就连晚膳,都是让人送到药房里的。   用完晚膳后,她又开始在药房中彻夜忙活,想找办法提炼青霉素,以此来医治黄良梦和景明帝身上的杨梅疮。   她试了许多的法子……这一忙碌就到了破晓时分。   鸡鸣声响起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熬了一整夜。   打着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满意的看了眼面前已经搞定的培育器皿,转头看向靠着柱子站立的折夏,道,“终于弄的差不多了,你也回去歇着罢。”   折夏闻言,弯唇冲楚辞笑了笑,道,“姑娘放心,奴婢不困……倒是您,忙了一整晚,今日去薛尚书府复诊的事要不要缓缓?”   楚辞抬手用力的按了按眉心,道,“你不说我都忘了,等下还要去薛尚书府……女孩子家的脸面要紧,既然时间都已订好了,那自然是不好推脱的,你跟我出去用个早膳,然后补上一个时辰的觉,再出门吧!”   “这样也好!”折夏点了点头,扶着已经有些摇晃的楚辞便朝外走去。   外面,吴婶知道楚辞一夜没睡,也是早早救起来帮她弄早膳了,现在看她从药房出来,回到谢辞居,立刻迎上前,道,“姑娘终于忙完了?眼下可是要用些早膳,吃过了再回房歇着?”   楚辞含笑冲吴婶点了点头,问道,“现在厨房有现成的吃的吗?”   吴婶忙笑着回道,“有有有!我一大早起身就杀了一只老母鸡,煨了鸡汤,给姑娘炖了姑娘最喜欢吃的鸡丝碧粳米粥,还用现摘的小菜给姑娘拌了几个凉菜……那我现在就给姑娘端到寝房去?”   楚辞听吴婶这般说着,哪里猜不出,她这是天不亮就起来帮她做早膳了,一时间,心里有一股暖流涌起,看着吴婶认真的点了点下巴。   吴婶得了楚辞的准,又看向折夏道,“折夏姑娘你呢,累了一晚了,也要吃点吗?”   折夏听吴婶问到她,迟疑片刻,到底还是没有推拒她的好意,道,“好啊,我还从来没有尝过婶子的手艺呢,今天就试试了!”   吴婶笑吟吟的答应着,又福了下身,转身便朝着谢辞居的小厨房走去。   楚辞则带着折夏回了寝房。   两人刚换过衣裳,另一边,吴婶就提着一只食盒走了进来。   她打开食盒后,独属于鸡丝粳米粥的醇香味立刻涌了出来。   楚辞深深的嗅了一口,看向一脸慈爱的吴婶笑道,“吴婶的手艺又提高了不少。”   吴婶回楚辞一笑,“姑娘不嫌弃就好!”   楚辞又笑着看了折夏一眼,两人分别落座。   折夏嘴刁,她本来对吴婶做的早膳是不抱希望的,只当填饱肚子的东西,但是她没想到的是,今日的鸡丝粥却是异常的好吃。   碧粳米香糯,鸡丝爽滑,入口即烂,再加上炖的时间够久,二者的味道已经完完全全的融合在了一起,她吃着吃着就有些停不下来。   楚辞见状,不由瞥了她一眼,道,“现在见识到吴婶真正的手艺了罢?”   折夏听楚辞这般说着,也想起了她上次嫌弃吴婶厨艺的事情,一时间闹了个红脸,又吞了口粥,然后忙不迭的跟吴婶道歉。   吴婶天性善良,看着楚辞和折夏她们都像看着自己孩子一样,又怎么可能真的记仇,她冲着折夏温柔的笑了笑,道,“折夏姑娘快别这么说,我以前的厨艺是有些糙,多亏姑娘不嫌弃,才肯吃上几口……现在之所以能入点门,也是托了李大厨的福,他过年那段时间可没少指教我,这鸡丝碧粳米粥,也是他教了我好久,我才能做出今日这般口味的。”   吴婶话落,楚辞眼底跃起细细碎碎的笑意,望着折夏道,“原来是……李大厨的功劳!”   她刻意咬重“李大厨”三个字。   折夏一听,一张俊俏的小脸就红了个彻底,要不是面前的粥碗太小,她估摸着能把头给埋到碗里去……   直到用完早膳,她脸上的绯红还没有退下去。   前脚伺候着楚辞洗漱躺下,后脚就朝外面拔腿而去!   楚辞这一睡就是一个多时辰。   一直到辰时末才被青苗给叫起、   楚辞去薛尚书府一贯带的青苗,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青苗将楚辞叫起后,便开始服侍她更衣梳妆。   等一切收拾好,外面马车也准备好了。   两人上了车后,便直奔薛尚书府而去。   薛尚书府,因着薛灵恢复的极好的缘故,薛尚书也取消了告假,开始继续上早朝。   因此,一个时辰后,楚辞到的时候,是薛灵戴着面纱亲自迎她的。   两人见面后,薛灵赶忙上前行礼,“臣女见过世子妃,世子妃早安!”   楚辞伸手,直接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她眼角细细碎碎的笑意,打趣道,“看你这样子,这几天恢复的似乎不错!”   薛灵听楚辞这么说,一面领着她往里走去,一面笑盈盈道,“回世子妃的话,这几天我每天擦三遍你给我的药膏,现在伤口几乎是以眼睛看得见的速度在变淡……我昨日试过,若是上个淡妆,那么脸上的疤痕几乎都可以忽略了……”   “是吗?”楚辞看她开心,自己也忍不住开心起来,冲着她道,“那可真是恭喜你了!”   薛灵羞涩的又笑了笑,“这一切还是托世子妃的福……要是没有世子妃的话,我现在可能害呆在阴暗的淤泥里自怨自艾呢!”   楚辞闻言,又看了她一眼,“其实你很勇敢……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你,是你在该做决定的时候勇往直前,没有后退,也是你有一个很好的爹爹,他帮你做了最正确的决定,而不是看着你胡来……”   “世子妃说的是!”薛灵听楚辞提起她自己勇敢做决定的事,又听她提起她有一个爹爹,眼眶一下子湿润起来。她连连点头道,“我有一个好爹爹,他爱我胜过他自己……”   楚辞笑了笑,没有再言语。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风铃居,楚辞将薛灵安顿在锦榻上,让她将面纱摘下来。   薛灵因为伤口恢复的极好的缘故,这次倒是没有拒绝,楚辞一说,她立刻笑着将脸上的棉纱摘了下来,闭上眼睛,扬起头冲着楚辞道,“世子妃能不能帮我看看,我脸上剩余的疤痕能不能完全消下去,若是可以的话,又要等多久……”   “好!”楚辞答应了一声,就开始帮她细看她脸上已经很浅的疤痕。   因为才从外面出来的缘故,她的指尖还带着一抹淡淡的凉意。   触碰跳跃在薛灵的脸上,薛灵只觉得舒服极了,她享受的睫毛都轻颤起身,过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冲着楚辞道,“世子妃,你真香!”   “是吗?”楚辞继续检查着薛灵的脸,低头看了她一眼,道,“很香吗?”   薛灵用力的“嗯”了一声,顿顿,又道,“不过好像不是胭脂的味道,而是你身上自带的味道,闻着就很让人放心,也很轻松愉快……”   “那可能是草药的味道!”楚辞随意的说着,“我一直跟草药打交道,久而久之,身上就沾染上了这些味道,洗也洗不去……”   “可是真的很好闻!”薛灵又深深的吸了一口,过了会儿,又有些期盼着道,“我也想要这样的味道,世子妃能不能给我调配一只香囊呢!”   楚辞沉吟片刻,道,“你等我回去先试试吧,若是可以,我就帮你调配些这样的香囊出来!”   “那我就先谢谢世子妃了!”薛灵激动的道谢。   这时,楚辞也帮她看完了脸,她示意她重新戴上面纱后,道,“许是你保养的不错的缘故,你脸上的疤痕恢复的真的很好,若是不出意外,半个月后应该就可以不戴面纱了!”   “真的?”薛灵听楚辞这么说,差点一蹦三尺。   楚辞看着她这般模样,心里也很有成就感。   这也就是他们这些大夫学习医术的意义。   还有什么比拯救病人于水火更值得开心的事情呢。   想着这些,过了好一会热,她脸上的笑意才淡下去,过了会儿,又看向薛灵问道,“对了,我上次留给你的药膏还有没有?”   薛灵听她这么问,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婢女,问,“还有吗?”   婢女犹豫了片刻,小声道,“好像、好像只剩下一瓶了……”   “一瓶?”楚辞紧紧的皱起眉来,看向薛灵道,“你一天擦几次药?”   薛灵想也不想,便回答道,“三次,我听世子妃的,每日早中晚都会换药!”   “既是如此,那我上次给你三瓶药,应该能用上一个月的,怎么现在才一旬过去,就只剩下一瓶了?”楚辞看着薛灵,认真的问道。   薛灵对这些也不清楚,她也拧起眉来,侧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婢女,道,“世子妃给的药,我都是交给你保管的,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婢女也没想到楚辞会对自己的药量估算的这般准确,她一下子变了脸色,良久,才小声喃喃着道,“许是,奴婢一次给小姐擦的太多了,所以不知不觉的……就……就用的只剩下一瓶了!”   “是吗?”薛灵狐疑的皱起眉来,看出楚辞反问,“我的脸真的有那么大吗?”   “应该没有那么大吧?”楚辞道。 第152章 试药   字数:6015   “小、小姐……”婢女听楚辞这么说,眼睫毛轻颤了一下,怯生生的望向薛灵,眼中满是迟疑和哀求。   薛灵被她这般看着,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催道,“世子妃让你去拿药膏,你去拿就是了,看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要我亲自去拿?”   婢女被薛灵这么一训斥,脸上的表情更加慌乱了,她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两手下伏,砰砰砰的磕起头来,口中喊着“小姐恕罪,小姐饶了我吧!”   薛灵没想到自家丫鬟会跪地磕起头来,她瞪大眼睛,一脸懵逼的看着她,反问道,“琴芳,我只是让你去拿个药,你这是做什么……”   琴芳被薛灵这般追问,脸色顿时更差了,但就是不肯开口,只一下一下的磕着头,直到额头上破了皮,流出殷红的血来。   薛灵从小跟琴芳一起长大,对她也是有几分感情的。   她看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正打算上前,强行将琴芳扶起来,可没想到,她才往前走了一步,手腕就被楚辞给抓住了。   “世子妃?”薛灵一脸疑惑的朝楚辞看去。   楚辞冲她摇了摇头,然后又转向还在不停磕头的琴芳,道,“你可知,被你偷走的药一瓶要多少银子?”   楚辞这话一出,琴芳终于停下磕头的动作。   她动作僵硬的抬起头来,望向楚辞,良久后,嗓音颤抖着试探道,“几……几十两吗?”   楚辞勾唇一笑,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道,“一万两!”   “一、一万两?!”琴芳整个人都震惊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楚辞,又在心里想了想那装药的白玉瓶的大小,整个人一阵摇晃,差点晕厥过去。   楚辞冲着她认真的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一万两!一瓶一万两!”   琴芳好像被这个价格给炸蒙了,她直愣愣的看着楚辞翕动的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像终于回神一般,膝行着薛灵爬去,抱着她的小腿,扬起头,撕心裂肺的哭道,“小姐,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世子妃的药会这么贵,奴婢对不起您,奴婢早知道这药这么贵,绝不敢将药打翻了……您杀了奴婢罢,奴婢愿意用这条命赔那一瓶子药,小姐,您就杀了奴婢罢……”   薛灵听琴芳这般声嘶力竭的哭着,这才明白她为何死活不肯去拿药。   “原来……你是摔了一瓶药。”她低下头,看向脚下哭的梨花带雨的婢女,无奈的道了一声,随即又将她扶了起来,嗔怪道,“既是摔了药,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琴芳抽噎了一声,带着浓浓的哭腔哽咽道,“奴婢,奴婢原是想攒些银子,从世子妃那里再买一瓶一样的,还给小姐的,可、可奴婢怎么也没想到,那一瓶子药,竟然要一万两,奴婢就算拼上一辈子,都攒不够啊,如今只能将命赔给小姐了……”   “傻子,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薛灵心软,一面拿了帕子帮琴芳擦泪,一面道,“那药摔了就摔了罢,你下次小心就是!”   “小姐……”琴芳根本没想到自家主子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她瞪大了眼睛,愧疚而又难以相信道,“可那药要一万两银子呐!”   薛灵拍了拍她的手,“钱财乃身外之物,你从小陪我一起长大,这份情意,便是十万两都不如,何况只是区区一万两了……只是你以后,切不可再如此粗心大意了。”   “奴婢省的!奴婢多谢姑娘!”琴芳说着,又要跪下去。   薛灵忙扶住了她,道,“别跪了,看你哭的跟个花猫一般,快下去洗洗吧!”   “那、那奴婢就先下去了!”琴芳说着,又福了下身,然后才朝外走去。   薛灵看着婢女离开,然后才转向楚辞,道,“刚才的事情让世子妃见笑了。”   “哪里!”楚辞淡淡的勾了勾唇,“你们主仆的感情很好,很让人羡慕!”   “世子妃的身边人也不错!”薛灵看扫楚辞身边的青苗,笑着说道。   楚辞听她这般说着,也朝自家身边的青苗看去,一时间又忍不住想起金陵的事情,颇是感慨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我家的青苗是很不错!”   青苗被两人这般夸着,一不小心就红了脸。   之后,楚辞又给了薛灵一瓶药,然后才收拾药箱离开。   上了楚宅的马车后。   青苗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楚辞看了她一眼后,转过头,若有所思的掀开车帘,吩咐外面随行的青龙卫道,“有时间的话,帮我查下薛灵贴身婢女琴芳……看看她身边的人有没有需要舒痕膏的!”   “是,主子!”外面的青龙卫利落的答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车内的青苗也抬起头来,诧异的看向楚辞,道,“姑娘怀疑,薛小姐的舒痕膏不是被琴芳摔了,而是被她偷用了?”   楚辞看了青苗一眼,点头道,“是有这个怀疑……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不简单。”   青苗皱了皱眉,忍不住替薛灵抱不平,“薛小姐待琴芳如此好,她要是真的吃里扒外,欺上瞒下,那就太对不起薛小姐了。”   楚辞笑笑,“所以我才要把事情搞清楚,毕竟薛小姐是我的病人,她要是缺了药,用错了药,到时候砸的可是我的牌子!”   “姑娘说的是!”青苗用力的点了点头,一副她家姑娘最有道理的模样。   楚辞看着面前言笑晏晏的婢女,想了想,又问,“对了,青苗,你今天多大了?”   青苗倒是没想到楚辞会突然问起她的年纪,微微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回姑娘的话,奴婢今天十六了!”   “唔……”楚辞点了点头,“那还能在我身边留上几年!”   青苗听出自家主子话里的深意,一下子红了脸,半晌不敢再言语。   楚辞笑望了她一眼,也没再开口。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楚宅门口停下。   青苗扶楚辞下了车,两人前脚刚进门,吴管家后脚就小声禀报道,“姑娘,您出去的那阵子,府里来了几个宫里的内侍……”   “宫里的内侍?”楚辞皱起眉来,“他们可有说是为什么而来?”   吴管家道,“为首的是位姓张的公公,听他的意思,似乎是代替皇上来敦促姑娘替黄小姐医病的!”   原来是这样!   楚辞心里有了数,又看了吴管家一眼,问道,“那现在,张公公他们是在前厅吗?”   吴管家点了点头,“是在前厅,奴才特意让哑妹伺候着。”   楚辞微微颔首,哑妹不会说话,那那些公公也就没有办法打听楚宅的事情,吴管家也算是用心良苦。   这般想着,她向吴管家道了声谢,然后才朝前厅的方向走去。   前厅里,张公公正带着自己带来的几个内侍喝茶。   看到楚辞领着青苗进来,忙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的行礼道,“奴婢见过世子妃,给世子妃请安!”   他一起身,在他下首坐着的几个公公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楚辞微凉的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抬了抬手,道,“几位都是皇上身边的近侍,不必多礼!”   “世子妃客气!”张公公又矜持的说了一声,然后才站直了身子。   他也不客套,直接就问起楚辞试药的事情。   楚辞自然是七分真三分假的编道,“真是惭愧,眼下还没有进展,倒是让皇上失望了!”   张公公一听楚辞没有丝毫的进展,当即就冷了脸,不阴不阳的看着她道,“既然为皇上试药一事没有进展,世子妃怎么还有闲心出去闲逛呢!”   这语气里,已经有几分责问的意思。   楚辞心里微微不舒服,但是想到面前之人天子近侍的身份,到底没有发作,而是仔仔细细的将薛尚书拜托她为薛大小姐医治面容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本她以为,以薛尚书朝中重臣的身份,张公公也会给几分颜面,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提起薛尚书之后,张公公的脸色却更黑了,他冷冷的觑了她一眼,斥责道,“不过是一个二品官的女儿,哪里就及得上皇上龙体贵重了!世子妃是个聪明人,以后还是要分得清轻重缓急才好!”   楚辞:“……”   面对这般不讲理的人,她已经不想再继续交流了。   可张公公却偏偏不肯放过她。   他见她不语,还以为她怕了他天子近侍的身份一般,轻哼了一声,又继续说教道,“依奴婢的意思,在为皇上皇上试药成功之前,世子妃还是不要再出门了……世子妃觉得奴婢这样安排,可还对?”   楚辞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既然如此,世子妃现在就去药房想辙,帮皇上试药罢!”张公公又道。   楚辞继续深呼吸,“好,我这就去!”   张公公站起身,步步紧逼,“奴婢陪您一起去。”   楚辞陡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反问道,“公公这是怕我偷懒吗?”   “奴婢不敢!”张公公嘴上你恭敬,说着不敢,可脸上,却比最骄傲的孔雀还有倨傲几分。   并不等楚辞开口,又迫不及待的催了句,“世子妃还不走吗?”   楚辞咬牙,“那我先回去换件衣裳!”说完,再不等张公公开口,扭头就朝外走去。   张公公还想叫住楚辞,奉劝她抓紧时间,衣裳不换也可以,但是楚辞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脚下走的比兔子还快!   “姑娘,那个张公公也太过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牢头,姑娘是犯人呢,管的这么严的!”回谢辞居的路上,青苗恼着一张笑脸,忿忿不平的抱怨。   楚辞侧头朝她笑了笑,提醒道,“别这么说,小心隔墙有耳!”   青苗听楚辞这么一说,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滴溜溜的往四处瞄着。确定周围没人,才将手放下来,又三步并两步的追上已经大步走远的楚辞,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就打算这么忍下去吗?”   楚辞仍是一脸笑意,看不出半点恼怒的模样,“我自然不会忍!”   “那姑娘的意思是……”青苗急忙问道。   楚辞勾唇,“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着,两人已经到了谢辞居。   不过,楚辞进门后,却并没有去换衣裳,而是直奔两个小宝贝的悠床而去。   两个小宝贝又长了几个月,现在说话更流利了,看着她进来,远远的就叫道,“娘亲!娘亲!”   楚辞在悠床旁边停下,俯身亲了亲小尔,又亲了亲辛儿。   小尔和辛儿一天一夜不见自家娘亲,也想的厉害,两人都扒着楚辞不肯放手。   楚辞也想多陪陪两个小宝贝。   于是,还在外面等待的张公公不知不觉的就被她忘记了……   直到两刻钟后,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她才像想起什么一般,抬起头,看向折锦道,“去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姑娘!”折锦答应了一声,正准备转身离开。   可谁知,她还没有走出去,寝房的帘子就被掀了开来。   接着,张公公阴着一张脸,手举尚方宝剑,大步流星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公公有事?”楚辞放开两个孩子,站起身,看向离她越来越近的张公公,凛然问道。   张公公在她面前站定后,冷冷的掀了下唇,道,“世子妃可是忘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楚辞挑眉,“张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好,世子妃快人快语,那奴婢也就不遮着掩着了!”张公公说着,又阴气森森的看了她一眼,道,“刚才在前厅里,奴婢才提醒过您,眼下什么事情都没有皇上的龙体重要,世子妃这就忘了吗?您可知,您多拖延这两刻钟半的功夫,皇上就要多受几天苦楚?”   “那照张公公这么说,我是该什么事情都不做,只待着药房里替皇上想辙试药了?”楚辞冷冰冰的反问。   张公公哼了一声,“这原就是应该的,皇上的龙体可比什么都重要!”   “……”   楚辞沉默。   张公公下巴抬得更高,“若是世子妃没有别的意见,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楚辞抬头看了张公公一眼,突然开口问,“皇上派公公来是看着我试药的吗?”   张公公想都不想,便点头道,“正是!”   “那这么说,只要我在药房,那公公便也得在药方一刻不停的看着?”   “正是!”   “既然如此,我们走吧!”楚辞说着,安抚的看了折锦和芸娘一眼,拔腿就朝外面走去。   张公公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刻不停的跟了上去。   楚辞带着跟来的几个公公直接去了药房。   她进门后,指了指对面的南墙,道,“你们就站在这里看着吧!”   张公公这点倒是没有反驳,带着自己身后的几个人,就朝楚辞所指的南墙走去!   他们在南墙底下,一排排站定后。   另一边楚辞,也开始观察自己之前培育好的霉菌,她是那种做起正事来就会忘记时间的人。   眼看着投到窗户上的日光一点一点的偏移。   楚辞根本没有抬头的意思,可旁边南墙底下站着的几个公公却忍受不住了。   两个时辰后,楚辞已经换手,开始调制药膏,那几个公公也小幅度的挪动起来。   他们原以为,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楚辞就会停下来。   可谁也没想到,一直到天黑了,楚辞都没有歇下来的意思,外面,吴婶倒是提醒过,不过楚辞却以不饿为借口,直接将人打发走了。   到了夜里亥时,楚辞还是很有精神。   可那几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公却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他们不停的向为首的张公公使眼色。   张公公将几个下属的疲惫看在眼里,但他却不愿意冲楚辞服软。便假装没有看到几个下属哀求的眼神,相反,还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站直一点。   几个公公没有办法,只好饿着肚子,挺直了腰,继续站着。   就这样,一夜漫长的走过。   到第二日破晓时,几个公公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可是反观调制药膏的楚辞,却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好似再坚持三天也不会累。   一夜过去,其实张公公也累的不行了。   可他想到自己昨日对楚辞的威逼,又不敢上前去求她让他们歇歇。   一咬牙,只能继续跟着站。   站到最后,他们几个人都死死的靠在了墙上,两只腿就像没有知觉了一般。   天亮后,吴婶照旧请楚辞出去用早膳。   几个公公听到吴婶的声音,就像听到什么天籁之音一般。   同时,一脸期盼的朝楚辞看去,就指望着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应一声是。   可让他们失望的是,楚辞好像真的不困不饿一般,头也不抬的就拒绝了吴婶。   外面,吴婶还想再劝劝,不过却被青苗给拉住了。   青苗扯着她到了一边,小声道,“吴婶,您不用劝姑娘,姑娘心里肯定有别的主意,您要是真的担心姑娘,不如回去再多备几样吃的,等是时机差不多了,姑娘自会出来的!”   “是这样吗?”吴婶忧心忡忡的看着青苗问道。   青苗连连点头,又凑近吴婶,道了句,“那几个公公太讨厌了,姑娘说过要教训他们的,我们还是不要破坏姑娘的计划了!”   “这样啊……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吴婶拧着眉点了点头。   不过话虽这样说,她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放心不下楚辞,又跑到药房门口问了几句,确定楚辞真的不吃,才回小厨房去了……   吴婶走的身后,几个公公听着那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就像心里的希望也跟着走了一般,心疼的不行。   可另一边的楚辞却面无表情,仍在认认真真的制药。   张公公看着这一幕,脸色都铁青了。   可就是憋着一口气,死活不肯跟楚辞服软。   日升月落。   转眼间,三天就过去了。   到第三天早上的时候,张公公脸上都看不出别的颜色了,只一水儿的白。   而他身边的几个公公更惨,他们早就站不直了,两条腿都是僵硬浮肿的……   就在他们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外面,吴婶担心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姑娘,都已经三天了,您该出来用早膳了……”   楚辞闻言,抬起头,正要拒绝。   可谁知,她还没开口,靠着南墙而站的几个公公膝盖突然一软,跟着,没有任何预兆的就跪了下来。   因为是同时跪的,发出来的声音难免就大了些。   外面,吴婶还以为楚辞发生了什么意外,直接破门而入,担心的叫了声“姑娘”,冲着楚辞就跑了过去,握住她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焦急的问道,“姑娘您没事儿吧?您不知道,刚才那一声响,可要吓死我了!”   “我没事!”楚辞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吴婶抓着她胳膊的手。   话落后,又一抬头,朝南墙下跪着的几位公公看去,带着几分笑意道,“有事的是他们!”   “他们?”吴婶顺着楚辞的目光,朝几位公公看去,随后一挑眉道,“那刚才那声巨响……”   “是他们跪地的声音!”楚辞淡淡的解释着。   说完,又看向已经奄奄一息的几个公公,道,“您几位……这是撑不住了吗?”   几个公公听楚辞这么一问,都快哭出来了,也不去看张公公的脸色,只是拱着手道,“世子妃宽宥,奴才几个真的是熬不住了……您、您忙了三天三夜,也该歇着了……”   “可张公公不是说,一切要以皇上的龙体为先,别的事情都不叫事儿吗?”楚辞说着,犀利的目光直直盯得朝张公公看去。   张公公站了三天三夜,精神原就极差,现在被楚辞这么一看,整个人当即就是一抖,他用力的咬了咬嘴唇,还是不想服软。   楚辞见状,冷冷的笑了一声,“看来张公公是不知错了,这样也好啊……那我们就接着替皇上试药罢,再来三五天,反正我是坚持的下去的,不过你们……”   最后一句话,她并没有说完,不过几个公公却比谁都明白! 第153章 孩子进宫   字数:6010   “张总管……”   几个公公一脸哀求的朝脸色惨白,眼底却一片阴鸷的张公公看去,试着劝道,“这都三天三夜了,就是铁打的人也该累了,皇上虽然让我们陪着世子妃一起试药,可咱们也不能将人逼到这个份上,你说是吧?眼下世子妃看起来是还好,可要是再来上三天三夜,世子妃被累倒了呢,到时咱们又找谁来替皇上试药!”   张公公:“……”   他听出了,他这几个下属的潜台词——他们虽然是奉皇命而来的宫中内侍,可说破天也只是个奴才,而南郡王府的世子妃却是主子,她要是真的累的倒下,皇上会不会怪罪她那还两说,可他们这些天使,那是一定会受到重罚的!   这般想着,他原本挺直的脊梁终于弯了下去,一低头,拱手向楚辞道,“世子妃海量,昨日的确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仗着自己天子近侍的身份,就对世子妃不恭敬……世子妃要打要罚,奴婢都没有怨言,只求世子妃不要听信奴婢昨日的胡言乱语,这试药一事,还是要劳逸结合的好。”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双手环胸,又冷又傲的扫了他一眼,嘲讽道,“原来张公公也有做错事情的时候?”   张公公头垂的更低。   一室寂静中,犹疑了片刻,又艰难的跪在地上,冲楚辞道,“奴婢真的知错,求世子妃降罪。”说着,还以头点地,颇有诚心的冲她叩了个头。   楚辞轻磕了下眼皮,微微沉吟片刻后,掀唇道,“公公是天使,我不过一个小小的郡王妃,又怎么敢降罪于你!”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公公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以后还望您能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进的地方不要进,不该管的事情更不要贸然插手!”   “奴婢受教!”张公公拿嗓低沉的说着,又恭敬的叩了个头。   楚辞看着他还算乖觉,眼底浮起一抹满意,微顿片刻,又缓了表情,抬手冲南墙下的一溜儿公公摆了摆,道,“你们陪我在药房蹲了三天,想必也累的狠了,快下去吃点东西,好好的歇着吧!”   几个公公听楚辞这么说,就像被判了十年监禁的犯人终于等到刑满释放一般,冲着楚辞便是一迭声的谢恩。   楚辞冲几人讳莫如深的笑了笑,“你们快回房去吧,稍后我会让人把吃的送到你们房里!”   “多谢世子妃!”几个公公含着热泪向楚辞道谢。   之后,也不再多留,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就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好像提线人偶一般的离开,嘴角勾起一抹清淡的笑意。   在众人走后,她随意的整理了下新调制的药丸,便大步朝外走去。   外面,青苗没什么事,便在庭院里转悠着,盘算着她们姑娘到底什么时候会出来。   也因此,她是第一个看到楚辞的人。   眼睛倏地一亮,她三步并两步的就窜了上去,扶着楚辞道,“姑娘,您终于出来了,那些人可是彻底解决了,您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奴婢去厨房帮您拿些吃的?”   楚辞看着自己的贴身婢女,轻轻的笑了笑,道,“你一下子就问了这么多问题,我到底该先回答哪个呢?”   青苗被楚辞反问的脸颊一红,咬唇想了想,道,“自然是先回答倒数第二个,您饿不饿?”   楚辞含笑摇了摇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饿不着自己的……这几天,在他们不注意打盹的时候,我一直有吃放在药房里的辟谷丸。”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她才能有这么好的精力。   青苗跟了楚辞这么久,自然也知道辟谷丸是什么东西,听她这么说着,一下子又放下心来。一面搀着她往谢辞居走,一面说起那几个公公的下场——   “奴婢看着他们是一个扶一个,一瘸一拐的从书房里出来的,姑娘是打算饿他们三天就算了吗?”   “自然不是!”楚辞侧头,冲着自家求知欲极强的婢女微微一笑,道,“等下回谢辞居,你再让吴婶做些好吃的送过去,像红烧肘子,红烧蹄髈什么的……”   青苗听楚辞这么说着,眼珠子一转,“姑娘是要给他们下药?”   楚辞:“……他们就算再不济也是天使,你家姑娘我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吗?”   “那姑娘的意思是?”青苗不解。   楚辞眯了眯眼,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青苗不满自家姑娘的回答,扁了扁嘴,一脸不高兴的哼道,“姑娘就知道吊人胃口!”   正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谢辞居。   楚辞侧头,看了眼小厨房的方向,冲青苗道,“好了,你不用扶我了,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你去小厨房一趟,告诉吴婶,让她务必多做几道大荤的好菜,好好的补偿那几位天使。”   “是,姑娘!”青苗噘着嘴说了一声,跟着,又看着楚辞进了谢辞居的寝房,然后才往小厨房而去。   小厨房里,青苗找到吴婶,将楚辞的交代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吴婶听完后,倒是没有多问,她一向是最相信楚辞的,微微思量了片刻,就对着青苗报出了一份食单。   青苗听着,都是些大荤的菜,便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谢辞居,楚辞在药房一呆就是三天,也有整整三天没有沐浴。   她看过两个小宝贝后,就让折夏去准备香汤,打算好好的泡个澡,然后再补上一觉。   折夏领了命,转身便朝外走去。   她办事的速度一向极快,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就从外面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到楚辞面前后,福身禀道,“姑娘,香汤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是要过去吗?”   楚辞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诧异道,“这么快?”   折夏笑了笑,“小厨房里,吴婶让人一直烧着热水,就等着姑娘叫人提水呢!”   楚辞听她这么说着,一下子明白过来,同时,也有点感动于吴婶的心细。   沐浴完,晾干头发。   折锦一面伺候着她把头发简单挽起来,一面道,“姑娘整整三天没有用膳了,不吃点再歇着吗?”   楚辞看着镜子里自己高中生一般雪白精致的面庞,有些羞耻的笑了笑,道,“我现在真不饿,还是等睡醒了再看吧……”   折锦没有办法,只好由着她去了。   绾好头发,伺候着她躺下,又放了帐子,便朝外走去。   与此同时,前院倒座。   几位公公在泡了腿脚,擦了药油后,终于等来了楚辞给他们准备的大餐。   色泽油亮的红烧肘子,满满胶原蛋白的红烧蹄髈,脂油厚厚一层的红烧狮子头……每一样菜,都是楚辞钦点的大荤。   几个公公闻着那扑鼻的肉香,只觉得食指大动,提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   可唯独张公公没有动。   几个公公是在吃到一半,才发觉张公公始终没有动筷子。而是面色阴沉,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八个荤菜。   “张、张总管,你怎么不吃啊,可是这些菜都不合你的胃口?”其中一个公公嚼着一块肘子,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   张公公被他这么一问,脸上的阴沉反而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破釜沉舟的狠色,他阴笑着勾了下唇道,“世子妃亲自吩咐小厨房做的菜,怎么会不合胃口呢,刚才咱家没动筷子,不过是在想事情!”   “那……张总管您请?”搭话的公公知道他这个上峰最爱吃炖的入味的肘子,忙将自己面前的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张总管抬头看了眼自家对面的下属,别有深意的笑了笑,提筷加了一块多是肥肉的肘子,算是承了他的情!   谢辞居,楚辞这一觉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因为睡的太香,行过来的时候还有几分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蒙。   坐起来后,盯着床顶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谁,现在又是在哪里。   她往前探了探,有些吃力的将帐子掀了起来,冲着外面叫了声,“有人吗?有人吗?”   折锦正在屏风后收拾箱笼里面的一些东西,听到楚辞的叫声,立刻应了一声,“姑娘,奴婢在!”话落,合上箱笼就朝楚辞走过来。   楚辞看到折锦走到她的身边,冲她微微一笑,试探着问道,“昨天我睡着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折锦也是个聪慧的,楚辞只起了个话头,她就知道她想问什么,立刻笑着禀道,“回姑娘的话,谢辞居倒是没有什么事情,不过,前院倒座却发生了一些有意思的事儿……那几个公公,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拉了一晚上的肚子,一个个,抢茅房抢的差点打起来,还有两个公公没有抢到,竟然把裤子都给弄脏了!”   楚辞听折锦说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不过很快,她又将那份幸灾乐祸掩饰过去,轻咳了一声,郑重的吩咐折锦,道,“几位公公到底是天使,天子近侍,他们在我们楚宅出了事情,我们决不能袖手旁观,你让人去外面请个好点的大夫回来替他们看看,再让吴管家好好的查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天之内给我消息!”   “是,姑娘!”折锦躬身回话,但是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驱都驱不散。   楚辞看着她这副模样,抿了抿唇,又道,“你先办我交代的两件事情去吧,屋里边让青苗进来伺候就行!”   折锦听楚辞这般安排,躬身又应了声是,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楚辞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青苗才从外面进来,和刚出去的折锦一样,她的脸上也挂着驱不散的笑容。   就连上前向她行礼时,都带着几分欢快。   楚辞看着,不由敲打了她一句,道,“那几位到底是天子近侍,又是奉皇命进府来,你就是装也得装的严肃点儿……不然让人捕风捉影了,那可就麻烦了!”   青苗听楚辞这般说着,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忙肃了面容,沉静福身道,“姑娘教训的是,奴婢明白了。”“明白就好!”楚辞见她听得进去自己的话,又给了她一个笑脸,道,“现在服侍我更衣吧,有几天没见两位小公子,我想他们的很!”   青苗闻言,福身又应了声是,然后才上前服侍楚辞更衣洗漱。   等一切收拾好,小厨房那边,吴婶也将早膳准备好了。   这次,她可不管楚辞想不想吃,直接就提了两只食盒过来,在寝房的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楚辞换好外衣后,出去一看,惊得差点合不拢嘴,她看了站在旁边的吴婶一眼,问道,“吴婶,这么一大桌的早膳,您是准备了多久啊!”   吴婶咧嘴一笑,也不隐瞒,“回姑娘的话,我是天不亮就起来准备了……这桌上的每一样都是姑娘往日喜欢的,姑娘今日可要多吃点,把之前三天三夜没吃的都补回来!”   楚辞:“……”   她又看了笑眯眯的吴婶一眼,只觉得亚历山大。   要把前三日没吃的早膳,连着今日的一起补回来哦!   “姑娘,快过来坐啊!”吴婶见楚辞还站在那里,忍不住上前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了圆桌边按着坐下。   随后,又给她盛了一碗香气扑鼻的鸡丝碧粳米粥,夹了三四只晶莹剔透的玉米虾饺。   楚辞盛情难却的拿起勺子,在吴婶的殷勤注视下,一口一口慢慢的喝着。   她喝了几口后,吴婶又忍不住提醒道,“姑娘,别光顾着喝粥,也要吃虾饺啊,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这种澄皮的蒸饺了。”   楚辞只好夹了个玉米虾仁的蒸饺。   旁边吴婶看着她吃了蒸饺,心中一喜,又给她夹了三个小笼包,两个春卷,一对金银馒头,口中还不停地劝道,“姑娘,这小笼包,春卷,金银馒头沾奶酪也是您之前最喜欢吃的!”   楚辞不想辜负老人家一片盛情,只好继续一样一样的试吃。   等到满桌子的早膳她都试了一遍,原本就不太饿的肚子也吃的饱饱的了。   可吴婶那边却好像感觉不到她的不情愿和动作迟缓一般,仍卖力的劝着。   劝到最后,楚辞只觉得自己的胃撑得都要炸了。   她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头向吴婶道,“吴婶,实不相瞒,我吃饱了!”   “吃饱了?”吴婶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回头看了眼身边的早膳桌子,目瞪口呆道,“姑娘才吃了这么一点,就吃饱了?是不是那三天没有吃饭把身子饿坏了?”   楚辞抿了抿唇,看着面前的吴婶,语重心长道,“吴婶,我是大夫!我是神医!”   吴婶:“……”   楚辞叹了口气,又道,“所以,我的胃好不好,我比谁都清楚!我吃没吃饱,我也很清楚!”   吴婶听楚辞这般委婉的说着,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本肤色偏暗的脸上也露出一抹不好意思来,低下头局促道,“我、我知道了,刚才是我难为姑娘了……”   楚辞站起身,冲着一脸不好意思的吴婶,道,“您也别难过,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怕我饿着了,这份情我领的……”   “姑娘,你真的能理解我?”吴婶听她这般说着,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楚辞回望她,认真的点了点头,顿顿,又道,“不过剩下的这些早膳也不好浪费了,您拿出去分给宅子里的下人好吗?想阿春她们几个小的应该还没吃过这般好的早膳……”   吴婶听楚辞这般吩咐,忙点头道,“姑娘说的是,我知道了,我现在就拿出去分给他们!”说着,她便开始收拾桌上的早膳。   楚辞看着吴婶麻利的将早膳装好,又离开,她抬起头,无奈的看了看屋顶,小声为难道,“我……真的好撑啊……”   旁边的折锦:“……”   她表情复杂的想了想,试探着提议,“那要不,奴婢陪您出去走走,消消食?”   “这样也好!”楚辞点了点头,她搭着折锦的手朝外走去。   外面,楚辞下了台阶,开始在庭院里走圈。   她走了十圈后,停下脚步,开始仰望院子里面的石榴树,许久后,神情有些复杂的冲着折锦道,“你说,楚宅是不是太小了?”   折锦听自家姑娘这般问,炯炯有神的想了片刻后,一本正经的点头回道,“以姑娘郡王扶世子妃的身份,这处院落是有点小了。”   楚辞叹口气,又朝左右看了看,道,“那你回头去左右邻家走动走动罢,看看他们的宅子愿不愿意买,若是愿意的话……”   楚辞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   折锦忍不住追问,“若是他们愿意的话,就怎么样?”   “没事。”楚辞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道,“左右的邻家你也不用去问了,因为,就算他们同意卖宅子,我也不会买的。”   “姑娘的意思是?”   “你忘了吗?我以后是要回金陵的。”楚辞淡淡的说着,至于京城的楚宅,不股票是她回金陵前落脚的一处宅院罢了!   就算修的再好,再大,都没什么用。   而折锦,她听楚辞这般说着,才反应过来。   是啊!她们姑娘已经不是摄政王府的摄政王妃了,而是南郡王府的世子妃……京城中有摄政王虎视眈眈着,她迟早有一天要跟着陆小郡王回金陵去的。   这般想着,她看着面前的楚宅,突然就不舍起来。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她留恋的很……   在这里,她度过了人生中最平淡快乐的一段日子,也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楚宅这个地方虽小,可是在她心目中所占的分量,却超过了她待过的所有地方,就是摄政王府也比不上。   “算了,再走几圈吧!”楚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腹中还是有些难受,忍不住开口,低低的叹了一声,然后继续认命的开始慢走。   之后,她又走了许多圈,直到太阳出来,身上有了些薄汗,她才慢慢的停下来,用帕子擦了擦额头,冲身边的折锦道,“我们也该回去了!走吧!”   “是,姑娘!”折锦应了一声,又扶着楚辞往谢辞居里面走去。   这个时辰,芸娘也伺候两个小宝贝用过了早膳。   不过楚辞进门后却没有立刻去看两个小宝贝,而是去了净房,简单的擦了擦脸,换了身衣裳,又解决过生理需求,她才去了寝房看两个小宝贝。   两个小宝贝现在越来越聪明了,除了闻得出她身上的味道,还会听她的脚步声,是以,她刚打起帘子,还没走到悠床前,他们已经高声的,脆脆的喊起了“娘亲”!   楚辞听到两个小宝贝的声音,原本带了些轻愁的面容瞬间温暖起来,一面朝里走去,一面换了小脸,冲着已经坐起来的两个小宝贝道,“小尔,辛儿,娘来了……”   小尔和辛儿听到自家亲娘的声音,奶白奶白的小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了,不停的冲着楚辞挥手。   楚辞看着,心暖的都要化了,她三步并两步的走近悠床,一手抱起一个,啵啵的亲了两下。   母子三个闹成一团。   只不过,这样欢乐的时间并没有过多久,就被人打断了。   打断他们的是吴婶。   楚辞放下两个孩子,抬头朝吴婶看去,问道,“您怎么过来了,可是前院张公公他们又闹出什么事情了?”   吴婶听她这么说,忙摇头道,“回姑娘的话,不是因为前院张公公他们,而是因为……宫里又来人了,是之前来过的李总管!”   李总管?   那不就是李忠吗?   楚辞想到这个人,面容立刻严肃起来,敛衽起身,看向吴婶问到,“那李总管有没有说,是为什么来的?”   吴婶摇了摇头道,“这个,李总管倒是没有说,他只说是有很急的事情找您,让您尽快跟他进宫一趟!”   “我明白了!”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又一脸肃然道,“我现在就过去!” 第154章 病情恶化   字数:6004   楚辞到前厅时,李忠急得头上已经沁出一些细汗来,赶忙上前行礼,道,“奴才给世子妃请安,世子妃康安!”   楚辞抬手,道了声“免礼”,随即又问,“公公这般着急来找我,可是皇上的病发作了?”   李忠见楚辞猜出他的来意,也不绕圈子,直接将景明帝的现状说了一遍,“从昨天起,皇上的后背就开始痒了,今晨起来身上已经生出好些红疹……宫里的太医也没什么法子,皇上便想让您进宫去帮他看看……”   “我知道了!”楚辞点了点头,“我先在就跟你一起进宫!”说着,她又回头看了身边的折夏一眼,道,“你去药房帮我拿药箱,然后陪我进宫!”   “是,姑娘!”折夏闻言,福身应了一声,便朝外退去。   她的动作很快,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将楚辞平日出诊的药箱提了过来,楚辞见状,也不再迟疑,给了李忠一个眼神,三人便朝外走去。   他们到宫里时,景明帝等的已经快丧失耐心。   楚辞还没上前行礼,他就迫不及待的朝她招了招手,道,“世子妃不必多礼,快快上前替朕看诊才是……那些疹子痒的实在太厉害了,朕都有些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是,皇上!”楚辞也不爱行这些跪拜之礼,听了景明帝的话,答应一声,就往他身边走去。   到景明帝面前后,景明帝看了眼她身边折夏手里的药箱,又皱着眉问了一句,“朕是要脱衣裳吗?”   楚辞忙摇头拒绝,“不用,回皇上的话,这倒是不用,听李公公说,皇上身上不少地方都生出疹子来了,这手臂上想必也有吧,您将袖子挽起来就是了!”   景明帝听她这么说着,也不再犹豫,急忙将自己右边的袖子撸了起来。   楚辞只看了一眼,就眯起眼睛来,这位的身体似乎有些特殊,这疹子生长的速度真的是极其凶残。照这个趋势,估计要不了十天,就能长到脸上去。   景明帝将楚辞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登时,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看着楚辞问道,“世子妃,朕这病症到底如何,究竟能不能等到黄良梦试药成功?”   楚辞听景明帝这般问着,她用力地抿了抿唇,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回皇上的话,这个……臣女也不敢保证,毕竟,在这之前,臣女从来没有接触过这般病症,还望皇上能再给臣女一段时间,让臣女好好考虑!”   景明帝听楚辞这般说着,不知道那根弦被楚辞抻着了,她话音还未落下,他就黑了脸,狠狠的瞪着她,吼道,“朕给你时间,可是谁给朕时间?你知道这疹子长在身上多痒吗?你知道这些日子朕有多难捱吗?朕告诉你,朕没有一天好过,没有一夜能安枕!你知道吗?”   楚辞低了低头,嘴上不曾言语。   但心里却想着——你现在所遭受的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之前做的孽!要是你不受黄良梦的引诱,那谁又能还得了你,你现在不还是高高在上,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九五之尊!   景明帝见楚辞这般模样,心里的火气一时间撺的更高,再加上身上各处都在痒,撩的他更加心烦意乱……猛地起身,朝着面前的桌案就拂了过去……   下一刻,桌上的笔架、奏折全部朝地方砸去,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楚辞背着突然爆发的响声激的眉心微皱,忍不住抬起头,拱手说了句,“皇上息怒!”   “息怒息怒,你倒是调制出能医朕病症的药,再让朕息怒啊!”景明帝目赤发红,狠狠的瞪着楚辞喊道。   楚辞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训,用力咬了咬槽牙……又低下头去,拱手低声等,“臣女尽量早日为皇上试药成功!”   “尽量?!”景明帝听到这两个字,眼睛瞪得更大,眼里的怒气似实质一般朝楚辞砸去,“太医说尽量,你也说尽量,你们是商量好了一起敷衍朕吗?”   “臣女不敢!”楚辞低着头,恭敬而又有耐心的说道。   景明帝听她这么说,冲着她冷冷的勾了勾唇,“既然不是敷衍,那你不如给朕一个期限!”   楚辞抬起头来,直视景明帝,挑眉问道,“这期限怎么给?”   “三日,或是七日,你务必调制出能医治朕病症的药来,不然就随朕处置!”景明帝望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楚辞眉心一跳,这般霸王的条款,她当然不可能同意,她要是同意那她就是傻子了!不说青霉素短时间内能不能提取出来,就算提取出来了,哪也有千千万万种意外。她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性命跟景明帝去立军令状呢?!   这般想着,她毫不犹豫的就出声拒绝了,“七日太短了,请皇上恕罪,臣女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那你要多久!”景明帝的眼睛更红了,他一手扶着冤案,身子向前佝偻着,厉声问道。   楚辞眸光闪了闪,仔细的想了想,道,“最少都要一个月!”   “一个月?”景明帝闻言,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他死死的盯着楚辞,道,“一个月!朕身上的疹子早就爬到脸上了,说不定还会大片大片的溃烂,你要让朕顶着那样一张惨不忍睹的面容来与朝臣商议政事吗?”   楚辞听景明帝这般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臣女也不想这样……但是皇上明鉴,这花柳病真的不是一般的病症,臣女也是第一次接触,还在慢慢摸索、试药的过程中……要是臣女真能如皇上所说,仅用三天、七天就能攻克一类新的病症,那臣女就不是大夫了,而是神仙。”   “可实际上,臣女只是凡人,只是个医术好点的凡人,并不是神仙。”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直直的看着景明帝的眼睛的。语气中也没有多少对景明帝逼迫她的反感,有的只是淡淡的无奈,和作为大夫已经深深刻进骨子里的悲天悯人!   景明帝被她这般看着,听她这样解释着,原本焦躁的心竟然就这样被她安抚下来,只是眼神间,仍有几分阴郁,沉吟许久后,看着她突然问道,“所以,照世子妃这么说,朕到最后,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保住这条命,至于别的……你也没办法?”   楚辞看着景明帝,认真的点了点头,“皇上圣明!”   “……朕明白了!”又是长久沉默,直到楚辞站的腿脚都有些麻了,景明帝才悲凉而又迟缓的说道。   楚辞没有接话,只是尽量低调的低下头去。   景明帝也没有再继续找她的麻烦,他缓缓的在身后的龙椅上坐了下来,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宫中都已经开始传烛火了,他才再次抬起头,看向楚辞道,“那随后调制药丸的事情就有劳世子妃了。”   楚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头拱手道,“臣女谨记皇上的吩咐!”   “嗯,你退下罢!”景明帝摆了摆手,随后又看了李忠一眼,道,“你替朕送送世子妃!”   “是,皇上!”李忠应了一声,然后侧过身向楚辞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辞见状,又回头不放心的看了景明帝一眼,然后才跟着李忠一起离开……   出宫的路上,李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楚辞也在静静想着自己的事情,直到走到永宁门,李忠停下步子,她才反应过来一般的,冲李忠笑了笑,道,“到了吗?”   李忠看着前面点了点头,道,“已经到永宁门了,轿子就在外面!”   楚辞“嗯”了一声,顿顿,又讳莫如深的看了李忠一眼,试探着道,“公公,有件事情我可能需要您的帮助,不知您……”   “世子妃请说,若是奴才帮得上,自然是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李忠看了楚辞一言,一甩手中拂尘,有所保留的说道。   楚辞看着他微微颔首,又轻轻笑了笑,随意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估摸着皇上今晚可能会招妃嫔宫女侍寝……”   “然后呢?”李忠追问,“世子妃的意思是?”   “公公也知道,皇上的病症是会传染的,而我并不想过多无辜的人因此丧命,所以,我要是真的猜对了,公公能不能打发人跟我说上一声。”楚辞含笑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李忠垂眸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直接点头答应道,“好,世子妃交代的事情奴才记下了,要是您猜测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奴才就托人跟您说上一声!”   “那就多谢公公了!”楚辞客客气气的道谢。   李忠抱着拂尘躬身还了一礼,笑着道,“世子妃太客气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之后,两人又互相客气了一番,才就此分别。   楚辞从永宁门出宫,李忠则是又回了乾元殿。   乾元殿中,李忠刚一进殿门,一道阴凉的目光就朝他看了过来。   李忠顺着那目光看去,只见景明帝正阴恻恻的盯着他。   “皇……皇上!”他弓着腰,试探着叫了一声。   景明帝动了动眼皮,从嗓子眼发出一声轻哼,看着他冷嗖嗖的问,“世子妃送走了?”   李忠上前回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小心,“回皇上的话,奴才将世子妃送到永宁门就回来了。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嗯,朕是有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做!”景明帝觑了李忠一眼,冷冷的说道。   李忠听景明帝这么说,他也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想到了楚辞走的时候交代给他的那件事情,难道……皇上真的不甘心自己一个人被传染,打算荼毒宫里的宫人了?   这般想着,他原本躬着的身子一下子僵硬起来,再开口时,声音也颤抖起来,“皇上请吩咐!”   “你替朕去皇贵妃宫里传旨,让她今晚来乾元殿侍寝!”景明帝唇角勾起一抹冷弧,流利的说道。   李忠听完景明帝的吩咐,身子更加僵硬了,许久后,他缓缓的抬起头,朝自家主子看去,小声试探道,“皇上,您身上不是还带着病呢?”   景明帝听李忠提起自己的病,眼神陡然一遍,勾唇道,“李忠,你倒是会替人着想,那不如,今晚便由你替皇贵妃伺候朕?”   李忠:“……”   他瞪圆了眼睛,真是想破头都没想到自家主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替皇贵妃伺候他?用哪儿伺候呢!   想到这里,他心里陡然浮起一阵恶寒,还有一阵淡淡的忧伤!   不!死道友不死贫道!   皇上要皇贵妃伺候,他去宣旨传话就是了,何必自己以身犯险呢!他又不是佛祖,能割了自己的肉喂鹰。   如此想着,他忙不迭的向景明帝又行了一礼,道,“皇上说笑了,奴才这就是芳华殿宣旨!”说着,他转身便要朝外走!   “慢着!”   在他走了几步后,景明帝突然出声,在他身后叫了一句。   李忠脸色一变,心里想着,皇上不会是真的反悔了,想让他来伺候吧?   “怎么不转过来看着朕?”景明帝只见李忠停下脚步,却久久不转过身来,不由冷笑一声,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反问道。   李忠听景明帝这般说着,嘴角的弧度更加苦涩了,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保证自己不颤抖,慢慢的转过身去,看着景明帝问道,“不知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朕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去芳华殿的时候,记着将番邦进贡上来的夜明珠给皇贵妃带过去,她怕黑,最是喜欢这种在夜里亮亮堂堂的东西!”   “是,皇上,奴才遵命!”李忠一听没自己的事儿,顿时松了口气,顿顿,又多问了景明帝一句,确定他没有别的吩咐,才再次转身,离开了乾元殿。   宫外,楚宅坐着轿子到了宫门口,刚下轿子,准备上楚宅的马车,谁知,她还没踩上车梯,耳边先传来一阵马蹄声。   扶着楚辞的折夏眉心一蹙,下意识道,“这好像是王爷坐骑的马蹄声……”   “你是说摄政王?”楚辞停下登车的动作,转头看向折夏问道。   折夏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作答,另一边,孟璟策马已经到了近前。   他一身玄色大氅,翻身下马后,便直直的朝楚辞走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楚辞冲他淡淡一笑,一面回话,一面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腕,又看向他身后的青色坐骑,问道,“王爷今日怎么进宫来了?”   孟璟攥紧了握过楚辞手腕的手,垂首,看着她的眼底,低声道,“本王不是进宫来,只是听闻李总管奉皇命请你进宫,有些不放心……便追来看看你!”   “劳烦王爷记挂了!”楚辞低下头,小声说道,“只是外面风大天凉,王爷这样的身子……”   “本王没事!”孟璟直接打断了她,道,“本王的身子本王了解!若是受不了这份风寒颠簸,本王根本就不会出门!阿辞,本王也怕给你添麻烦的!”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表情更不自在了,她将头垂的更低,“王爷……总归还是要多保养的,我这里刚好有马车,就让他们送王爷回摄政王府罢!”   “那你呢?”孟璟听出楚辞话里没有和他一起离开的意思,忍不住问道。   楚辞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他身后的高头大马,道,“我骑王爷的马回去!”   孟璟听她这般说着,脸色不由一变,像是震惊,又像是不可置信,“你会骑马?”   楚辞点了点头,“学过的,虽然跑的不是很快,但是蛮稳!”话落,她又看了眼孟璟微红的鼻间,指向自己的马车,道,“王爷还是赶紧上车罢!外面真的冷的厉害!”   孟璟就像没有听到她第二句话一般,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道,“本王这匹马可不是普通的马,只怕你驾驭不了!”   “会吗?”楚辞不信邪的朝那匹青马走去,抬起手在它头上轻轻的摸了摸,道,“可我看着,怎么觉得它挺温顺的!”   孟璟:“……”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的奔雷脾气温顺呢!   “就这样吧!”楚辞又摸了摸奔雷的头,直接拍板道,“王爷你去坐马车,我骑马回楚宅!”说着,她踩着马磴子就上了马!   而奔雷,竟然真的一点排斥的迹象都没有。   孟璟在旁边看的微微惊讶。   楚辞也不再理会他,调转马头就朝楚宅的方向而去。   孟璟看着她哒哒的跑远,片刻后,突然转头,凉凉的看了折夏一眼,道,“还不追上去护着你们主子,要是她少一根头发,本王要你的命!”   “是,王爷!”折夏答应一声,赶忙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而孟璟,又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看不见楚辞和奔雷的影子,才上了马车,又吩咐驾车的侍卫,“跟上你们主子,去楚宅!”   “是,王爷!”侍卫不敢不应,话落,就驾着马车去追楚辞了。   楚辞和她自己说的一样,会骑马,但是不快!毕竟在她看来,骑马也是一项挺危险的运动,尤其是,她骑的还不是自己的马,而是孟璟的马,那就更得小心了!   没跑一会儿,速度就慢了下来!   也因为这个缘故,孟璟所坐的马车很快就追上了她。   孟璟只要撩起车帘子,探出头就能看见她策马慢跑的声音……   这一路下来,等回到楚宅,竟然用了比平常坐车多一倍的时间。   天色都已经黑透了!   楚宅外,楚辞艰难的从马上下来,她前脚刚落地,折夏就从后面追了上来,叫了声呢“姑娘”,便去接她手中的缰绳。   楚辞抬头看了折夏一眼,“你是跑回来的?”   折夏点了点头,“王爷的坐骑到底危险了一些,奴婢担心姑娘!”   “我这不是没事儿吗!”楚辞冲她笑了笑,又看向楚宅的门,吩咐她道,“快去敲门!”   折夏答应了一声,拔腿便去敲门。   吴管家出来后,顺手便将楚辞手里的缰绳接了过去,并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家姑娘,道,“姑娘今儿是骑马回来的?”   楚辞点了点头,正要跟吴管家说说今日为什么骑马回来,结果她刚一张口,耳边就传来一阵马车的声音。   随后,有着楚宅标识的马车便驶进了巷子。   正是她让给孟璟的那辆马车!   难道……孟璟并没有让人驾车回摄政王府,而是跟了她一路?   这般想着,她忍不住侧头朝折夏看去,问道,“王爷跟着我的事,你知道吗?”   折夏点了点头,“知道!”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楚辞有些责怪的看向她。   折夏则是一脸担心道,“奴婢也想跟您说的,可是又怕贸然现身分了您的神……”   “……”楚辞听她这般解释着,也没有办法再无责怪她。   只能一面朝里走着,一面跟她说,“既然都跟来了,那也只能这样了,上门就是客,等下你去小厨房跟吴婶说一声,再加几个菜!”就当谢过孟璟今日对她的担忧!   折夏听楚辞这般吩咐着,忙应了一声,道,“奴婢知道了!等下就去厨房吩咐!”   他们主仆两个边说边往前走着。   走到月亮门的时候,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楚辞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前些日新入府的小厮吉祥快步朝她走了过来。   到她面前后,恭恭敬敬的打了个千儿,跟着又道,“姑娘,是吴伯让奴才过来的,他说刚才姑娘走的太急,有件事忘了跟您说,便让奴才过来传个话!”   “什么事?”楚辞温和的看着面前的小厮,语气温柔的问道。   小厮还从未见过这般温柔的主子,受宠若惊之下,微微愣了片刻,才开口带着一股孩子气道,“回姑娘的话,是这样的……在您回来之前,大概半个时辰吧,府里来了一个小太监,是替宫里李总管传话的,说是你猜测的事情发生了……” 第155章 吃撑了   字数:6008   楚辞表情微微凝滞,她猜测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说景明帝不甘心自己一个人染病,心理扭曲之下,已经开始荼毒宫里的宫人了!   这般想着,她眼中闪过一抹肃色,抬起头冲吉祥道,“我知道了,你退下罢!”   吉祥抬头又看了楚辞一眼,然后躬身,无声的朝后退去。   折夏在吉祥走后,扶住脸色微沉的楚辞,关心道,“姑娘……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要阻止的!”楚辞想也不想,开口便道,“这件事我既然知道,就不能让他再害更多的人,我现在去药房,你去通知青一,让他来药房找我!”   “是,姑娘!”折夏听楚辞这般说着,英气的眉头拧了拧,最后到底没有多劝,答应了一声,便看着她朝药房的方向走去。   楚辞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过了月亮门,折夏后脚就被追上来的孟璟给拦住了。   他看了折夏一眼,单手背在身后,面容沉肃的问道,“你们主子呢?你怎么没有跟她一起走?”   折夏听旧主这般问,低下头,权衡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将景明帝打算招寝,而楚辞意图阻止的事情说了一遍。   孟璟听完后,倒是没有什么异议,他动了动眼皮,朝折夏一摆手,道,“你们主子怎么吩咐你,你就怎么去做吧!”   “是,王爷!”折夏跟孟璟说了这些,心里也放心了不少,此时见他放行,二话不说便朝前院走去。   这几日是青一和青二当值,他们晚上就住在前院。   药房中,楚辞等了有一刻钟的功夫,才等到青一过来。   见过礼后,青一拱手,看向面前垂手而立的楚辞,道,“不知主子唤属下来,有何吩咐?”   楚辞听他询问,三言两语便将景明帝那番禽兽作为说了一遍,说完后,她又将一只青色的药瓶交给青一道,“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作践宫里那些无辜的宫人,便有劳你替我走一趟,将这药下进他的茶水或者晚膳中。”   青一接过药瓶,打开轻轻的嗅了一下,抬头看向楚辞道,“敢问主子这是什么药,属下闻着似乎不是毒药?”   楚辞回视他,勾唇道,“我还没有蠢到给当今皇上下毒,这药只是……短期内让人不能人道的药!”   “……属下知道了!”青一低了低头,耳朵微红的应道,“那属下这就进宫去!”   楚辞颔首,目送他离开药房。   青一走后,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楚辞借着房中的烛火看了眼倒映在门上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笑弧,扬声道,“哑妹,进来罢!”   下一刻,药房的门吱哟一响,接着,进来的瘦小身影果然是哑妹。   “有事吗?”楚辞笑笑,看向哑妹,温和的问道。   哑妹上前福身,又用手语比划着道,“姑娘,是我娘让我过来的,谢辞居那边,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摄政王也落座了,就等您了!”   “嗯,我知道了!”楚辞冲哑妹点了点头,“我现在就跟你过去!”   说着,她便朝她走去,带着她一起离了药房。   回到谢辞居,花厅里果然灯火簇亮,守在廊下的青苗看到楚辞过来,忙上前道,“姑娘回来了,累不累,要不要先回寝房歇歇?”   楚辞是骑马回来的,但是因为骑得慢的缘故,倒也不累,身上也没出多少汗。听青苗这般问,便摇了摇头,道,“不累的,你陪我回寝房简单洗洗,换件衣裳便可以入席了!”   身上的这件衣裳穿着进宫见过景明帝,她看着便会想起那个阴郁的男人,是真的不想再穿了!   青苗听她这般说,上前扶起她就朝寝房走去。   净了手,擦了脸,又换了衣裳,涂了香脂,她才往花厅走去。   花厅里,孟璟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看见她进来,下巴下意识的就抬了起来,朝她看去,道,“世子妃过来了。”   楚辞点了点头,在他面前坐下后,看了眼面前不算丰盛,但也谈不上寒酸的晚膳,道,“王爷是突然来的,饭菜简单了些,还望王爷勿怪!”   “无妨。”孟璟抬眸,看向她微微的笑了笑,“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吃。”   楚辞:“……”   她提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哈密瓜炒虾仁到孟璟的碗里,道,“吴婶这道菜做的不错,王爷试试。”   孟璟见她生硬的转移话题,目光幽邃的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拿起筷子,试了下他碗里的菜,优雅的咀嚼,咽下后,看向她道,“是不错!”顿顿,又像想起什么一般,撩了眼满桌的菜色,道,“本王记得你以前说,很怀念家乡菜,可今日这桌上,竟然没有一道并州的风味。”   听孟璟说起这个,楚辞一下子想到,他当年误会她的话,送给她的那个并州厨子。眼里浮起一抹惘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抱歉的看向他,道,“是,王爷说的是,以前我是怀念过并州菜的味道,不过人是会变的,口味也会变,所以有些事情,王爷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两人的话都别有深意,可是谁又都没有挑明。   气氛就这样沉了下来,孟璟没有接话,楚辞也没有再言语。   一顿饭,吃的颇是生硬无趣。   两刻钟后,楚辞率先放下筷子,抬头冲对面的孟璟道,“我吃完了,王爷慢用,我先去看看小尔和辛儿!”说完,站起身就朝寝房的方向走去。   孟璟没有阻拦她,但是在她走后,他便搁下了手里的筷子,脸上有些郁色。   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过旁边下人手里的帕子,抹嘴,漱了口道,“天色不早了,本王也该回去了,回头替本王告诉你们主子一声,今晚多谢她的款待!”   “是,王爷!”在旁伺候的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说了一声,然后用低垂的余光看着面前神祇一般的男子起身离开。   “姑娘,王爷已经走了!”另一边寝房,孟璟一走,折锦就进来禀报道。   楚辞闻言,扭过头,脸色复杂的朝折锦看去,“已经走了吗?”   折锦点了点头,“回姑娘的话,奴婢看着王爷出了宅子,登车离开,才回来禀告的!”   “我知道了!”楚辞说着便站起身来,一面朝外走着,一面吩咐另一边的折夏,“折锦在屋里帮芸娘看着两位小公子,你跟我出去走走!”   “是,姑娘!”折夏一头雾水的看了楚辞一眼,然后跟着她一起朝外走去。   到了廊下,她才试探着问,“姑娘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要知会我吗?”   楚辞闻言,侧头看了折夏一眼,淡淡的摇头道,“不是!”   “那……姑娘是为了什么?”   “又吃撑了!”楚辞说着,便背着手,跟个小老头似的在庭院里走了起来……   她先走了十圈,十圈后还是胀得厉害!   都怪孟璟,起的话题不对,她连接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闷头吃碗里的饭和面前的菜!这不,一不小心,不就吃多了嘛!   快撑死她了!比上次还要撑。   没办法,她只好又背着手走了十圈。   因为庭院实在不大,她走完后,不但肚子不舒服,连头也晕了起来。   站在石榴树下,她又抻着脖子朝两边的宅子看去,沉吟良久后,长叹一声,终究还是忍不住冲旁边一直跟着她的折夏道,“要不,回头你还是再跟两边邻居接触接触……”   “姑娘的意思是,这两边的宅子您决定买下了?”折夏问。   楚辞有些蛋疼的点了点头,道,“买吧买吧,就当投资了,虽说我以后是要跟陆邑风回金陵的,可小尔和辛儿不一定啊,万一他们长大后想回京城呢,这里修好了,也能当个落脚的地方不是!”   “姑娘说的是!”折夏一脸赞同的点头,“那奴婢回头就去接洽左右邻家,看他们的宅子有没有卖的可能?”   楚辞点了点头,“嗯,先试试罢!”   这石榴树下站了有一刻钟的功夫,楚辞又走了十圈,走完后,觉得纾解的查补多了,才回了厨房沐浴歇息。   这时,已经是子时了,青一却还没有回来!   带着对某位宫人的担心,楚辞过了很久,才在翻来覆去中睡了过去!   因为睡的不甚踏实的缘故,第二日天一亮她就醒了过来,青苗和折锦进来伺候,她一面由着两人替她更衣,一面问,“青一回来了吗?”   折锦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回姑娘的话,现在青龙卫那边,是交由折夏联络的,奴婢……并不清楚!”   楚辞听折锦这么一说,才恍然想起什么似的,她有些后悔的拍了拍折锦的手,道,“那我随后问折夏罢!”   折锦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   在两个婢女的伺候下,楚辞很快就梳洗好了,她用过早膳后,就直奔药房而去。   没多久,青一从外面走了进来,不过脸色并不好。   “怎么,失手了吗?”楚辞看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青一摇了摇头,“回主子的话,药已经下进了皇上的茶水中,皇上也喝下了……不过……”   “不过什么?”楚辞拧眉问道,“还有什么意外吗?”   青一颔首,看着楚辞的眼,沉声道,“皇上昨晚招幸的是皇贵妃。”   “皇贵妃……”那不就是之前的凝嫔,凝芸?   “是!”青三点了点头,跟着又解释,“属下去迟了半个时辰,皇贵妃已经进来乾元殿,属下根本来不及在皇上宠幸皇贵妃之前下药!”   “这也怪不了你!”楚辞叹了口气,“都是那位做的孽,跟你没有关系……普通人若是铁了心的想要害人,我们尚且防备不及,更别说那位那样的身份了!”   “谢主子体谅!”青一听楚辞这般说着,拱手又道了声谢。   楚辞冲他摆了摆手,“好了,这里也没别的事情了,你回去歇着吧!”   “是,主子,那属下便告退了!”青一说着,躬身便朝外退去。   青一走后没多久,折夏又从外面走了进来,到楚辞面前后,福了下身,开口道,“姑娘,奴婢方才看见青一来过了,可是宫里那件事有了结果?”   楚辞看了折夏一眼,掀唇将青一带回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折夏听完后,却是眉头一挑道,“宫里如花美眷三千,这事偏偏落到她身上,那只能说是她气运不济了!姑娘可别为她坏了心情!”   “我知道的!”楚辞看向折夏,笑了笑,道,“我这也只是举手之劳,至于最后能救多少人,也只能看天意了!”   “姑娘晓得这些就好,您只是大夫,又不是神仙,也不是佛祖天生就是为了普度世人,您能救那边不相关的人是善举,可若是不救,也没人能说你什么!”   楚辞冲她点了点头,嘴上没说什么。   心里却不无无奈的想着,折夏这话,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可她不知道的是,景明帝身上的杨梅疮,其实是孟璟设计来的。   这其中是有景明帝的花心、好色成分,可也有孟璟的推波助澜。   而她帮那些没有见过面的宫人,悲天悯人是真,可替孟璟赎罪也是真!不过这些话,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这边,主仆两人在说宫里的事情。   另一边,芳华殿里,皇贵妃打从乾元殿回来,整个人就已经不好了,尤其是从她上次收买的太医那里,得知了景明帝的真正病症之后。   她摔了满殿的东西,又狠狠的洗了好几遍澡。   可即便这样,当她离开浴桶后,当她照镜子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恶心,觉得想吐!   她昨夜侍奉过的男人竟然染了那样的脏病,他、他还想将那样的病症恶意的传染给自己!   这个贱人!这个贱男人!她现在真是恨不得用一千种,一万种酷刑弄死他!   阿橘是皇贵妃的心腹,皇贵妃昨晚侍寝的时候她在,景明帝甚至还在皇贵妃睡后,宠幸过她一次,今早太医向皇贵妃禀报真实情况的时候她也在。   她比谁都清楚她和她主子的命运。   自然,现在由心生出的求生欲也是前所未有的强。   她抬起头,走上前来,弱弱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小声开口道,“娘娘,您现在再怎么恨皇上都是没有用的,当务之急,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保命?!”皇贵妃闻言,抬起头来,一脸阴厉的朝阿橘看去,“这样的脏病,得了的人就没有活下来的,你没听太医说吗?这就是死病!得了一定会死的病!”   “娘娘,奴婢的意思是,您忘了吗?不是还有南郡王府的世子妃吗?当初所有人都断定太子殿下没救了,可世子妃偏偏将太子殿下救了回来,您忘了她是神医吗?在整个京城都有口皆碑的,只要她肯出手,那您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皇贵妃听自家贴身宫女这般说着,心里也有几分意动,她熬了这么多年,熬死了任皇后,熬没了任太后,好不容易才做到皇贵妃,好不容易才看着自己的儿子做到了太子殿下,她是真的不想死啊,她还要振兴芸家呢,她要让芸家成为一等一的公侯世家,让所有的人都不能再看不起她的爹娘!她怎么能死呢!   这般想着,她狠狠地攥紧了拳头,眼底露出一抹狂热来——对,她不能死,楚辞能救她!她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   这般想着,她一转身,死死的抓住阿橘的手腕,道,“你说得对,若是世子妃肯出手,一定会柳暗花明,你现在就让人去被马车,本宫要出宫!”   “娘娘!”阿橘被皇贵妃抓得生疼,但是却不敢说出来,她眼里含着一泡热泪,抬头望着皇贵妃,道,“娘娘,你别急啊!奴婢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嗯?还有什么?”皇贵妃是真的急了,她看着阿橘的眼睛都已经红了。   阿橘看着这样的主子,也不敢再耽搁,忙开口道,“娘娘想必也猜到了,皇上是故意将这般病症传染给您的,若是您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出宫去,那您觉得,皇上会不阻止您吗?”   皇贵妃听阿橘这般说着,乌黑润泽的眼珠子又开始转动起来。许久后,她慢慢放开阿橘的手,整个人也冷静下来,她动了动眼皮,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一面朝着不远处的凤座走去,一面开口,低声道,“你说的是,皇上既然昨夜招幸我,那就是打着让我给他陪葬的主意,他要是知道我有求生欲,自然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我出宫,他一定会阻拦我的,所以……我不能,我不能就这样去找世子妃啊!”   “娘娘说的是!”阿橘眸光微微亮了起来,一脸认真的说道,跟着又给皇贵妃提建议,让她可以派个人出宫去送消息,让芸家的人去跪求世子妃,然后再把治病的药偷偷的送到宫里来!   皇贵妃听阿橘这般说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直接答应下来,随后看向她,又问,“那本宫该找谁出去送消息呢?”   阿橘想了想,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在宫里结识了一个好姐妹,因为奴婢救过她两次,所以她一直把奴婢当做亲姐姐一把脉,娘娘可以写了信,再交给她送出宫去,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皇贵妃听阿橘这般说着,又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看向她试探着问道,“你那个好姐妹真的靠谱吗?”   阿橘跪下,磕了个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敢用自己的性命保证,在这宫里,再也没有比她更靠谱的人了”   皇贵妃看着阿橘认真的模样,不得不相信了她。然后转身就朝旁边的书房走去。   一刻钟后,她再出来,手里多了一封信,她一脸郑重的将手里的信交给阿橘,道,“你务必,务必要让你那个好姐妹亲自将信送回芸家,交给我爹娘!”说着,又从自己身上扯下一块从小到大都带着的玉佩,道,“这个是信物,有了它,就能畅通无阻的进入芸家,见到我爹娘!”   “是,娘娘,奴婢一定交代奴婢的好姐妹,办成这件差事!”说着,她一脸认真的接过皇贵妃手里的东西,就朝外走去。   阿橘没有告诉皇贵妃的是,她找的那个人并不是她的好姐妹,而是她的亲妹妹,她在没有被卖进芸家之前,家里最小的妹妹。   说起来,她们在宫里已经相认了好几年了,不过因为从前芳华殿比较尴尬的缘故,两人并没有公开这段关系。   后来芳华殿突然成了皇贵妃的主殿,她倒是想跟主子说说这事,不过主子整天忙着处理公务,敦促太子,培养自己的新势力,也没时间听她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来二去就耽搁下来了。   这边,阿橘拖着自己妹妹连夜将求救芸家的信送了出去。   另一边,芸家第二日就乔装打扮找到了楚宅!   楚宅中,楚辞正给两个小宝贝喂食呢,骤然听到有人从外面进来,她连头都没有回。   折锦不得不开口叫了声“姑娘”!   可楚辞正忙着伺候两个小祖宗,听到了她的声音还是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有什么事等小公子吃饱了再说!”   折锦闻言,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就这样,她又在旁边站了有两刻钟,楚辞才站起身来,转头,朝她道,“说罢,什么事情?”   “回姑娘的话!外面有一对夫妻求见,说是芸家的人!”折锦说道。   楚辞听完后直接皱起眉来,“芸家的人?”   折锦“嗯”了一声,跟着又道,“看他们的意思,似乎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姑娘!”   “那就让他们进来罢!”楚辞说道!   这件事的源头总归是在孟璟那里,现在芸家人已经在皇贵妃的授意下,求到她这里了,她不能不见。   否则,她的良心一定会过不去的。   哪怕皇贵妃曾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孩子,想要拆散她和陆小郡王。   可他们,原本就是不同的人,不是吗? 第156章 多谢你为本王收尾   字数:6002   楚宅,正厅。   楚辞到的时候,凝大人正佝偻着身子,站在夫人身边,柔声细语的安抚她。余光看到楚辞进来,他赶紧将凝夫人扶了起来,提醒她道,“夫人,世子妃来了!”   凝夫人一听楚辞到了,立刻抬起红肿的眼睛,朝楚辞看去,话还未出口,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凝大人见状,一面拿了帕子帮妻子擦泪,一面局促而又抱歉的冲着楚辞解释,“世子妃,下官和夫人就只有芸儿这一个孩子,夫人她……也是心疼芸儿,还望世子妃宽恕下官夫人失仪之罪,莫要跟她一般计较。”   楚辞闻言,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国丈爷言重了,凝夫人一片爱女情深,我看得明白,自不会多想……您请坐吧!”话落,又向一旁侍奉的小丫鬟,道,“桌上的茶水似乎凉了,拿去换热的来。”   小丫鬟垂首退下。   楚辞在主位落了座,这才正经问起凝大人的来意……   凝大人不敢隐瞒,他朝楚辞拱了下手,然后一脸诚恳的将皇贵妃被景明帝恶意染病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后又再三想求,希望楚辞能救皇贵妃一命。   凝夫人没有开口,可以满脸希望的看着她。   楚辞在凝大人话落后,眸光一深,看着他微微蹙起眉来,“听国丈爷的意思,是皇贵妃告诉您,我能救她?”   凝大人愣了一下后,实诚的摇头道,“回世子妃的话,芸儿倒是没有这样说,她信里只是说,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救她,那一定是世子妃。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下官夫妻才特特赶了过来……哀求世子妃出手。”   “若是连我也没有现成的法子呢?”楚辞听完凝大人的话,微微沉吟片刻后,看着他道,“若是我真的有办法,皇上也就不会在失望之下,蓄意设计皇贵妃陪葬了!”   “世、世子妃的意思是……连你也没有医治这病症的法子?”凝大人没想到楚辞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肩膀也微微的颤抖起来。   楚辞看了眼凝大人,又看了眼一旁哭的不能自己的凝夫人,沉下声音,道,“国丈爷,我说了,我现在的确没有现成的法子,但是奉了皇命在想、在试药……至于什么时候会有结果,我也不能保证,我只能说我会尽力。”   “也就是说,皇贵妃要是能等到我试药成功,我自然会救她。反之,她要是等不到,那我也没有办法。”   楚辞这话说的清清楚楚。   凝大人也听的清清楚楚。   他眼里闪过一抹黯然,揪心的紧,不过最后还是理解的冲楚辞点了点头。   可凝夫人却没有办法接受这样听天由命的结果,她用帕子捂着嘴放声大哭,一副皇贵妃活不过三日的模样。   凝大人听到自家夫人哭泣,忙转头去劝,可不管他怎么好声好气的哄,凝夫人就是哭的停不下来,一抽一噎的,楚辞看着眼睛都有些酸了。   说起来,她对这夫妻二人倒是没有恶感,在她眼里,他们不过是这天底下最普通的一对疼爱女儿的父母。   无声的叹了口气,她想开口劝劝凝夫人,但是想了半天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末了只能作罢。一掀唇,有些生硬的看向还在劝解凝夫人的凝大人道,“国丈爷,这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清楚了,您和夫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便让人送你们回去?这……我也该替皇上试药了。”   凝大人原本听楚辞逐客,心里还有几分不得劲,不过再一听“试药”二字,却像被踩了痛脚的狸猫一般,忙扶着凝夫人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和夫人就不打搅世子妃了,也愿世子妃能早日为皇上试药成功!”   “多谢国丈爷吉言!”楚辞也跟着起身,又朝身边的折锦使了个眼色。   折锦会意,立刻带着凝家夫妻朝外走去……   送走凝家二老,楚辞站在原地,又扶了会儿头,才朝药房走去。   和景明帝约定的一月之期很快就到了。   至此时,黄良梦身上的杨梅疮已经溃烂的全身都是,多亏楚辞给她调制了药膏控制着,才没有继续恶化,人也还有几分精神,只是不爱见人,等闲都不爱离开自己后罩房的屋子。   这天,楚辞正在药房替黄良梦擦药,顺便试试她是不是对青霉素过敏。   正忙着,药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吴管家的声音响了起来,“姑娘,宫里有来人了,是上次来过的李总管……行色匆匆的,急着要见您!”   楚辞听着吴管家的禀报,垂眸一想,就知道他的来意。   她一面继续为黄良梦擦药,一面头也不抬的冲着外面道,“我知道了,等忙完手里的事情就过去!”   “是,那奴才便在外面候着您!”吴管家说道。   楚辞没再言语,她小心翼翼的帮黄良梦擦着药,擦到后背时,她靠近她的耳畔道,“就这几天了,我很快就能送你出城,到时候,我再帮你将这病症彻底的除了。”   黄良梦听楚辞这般说着,眼睛陡然一亮,看向她道,“世子妃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楚辞含笑冲她点了点头,“你再耐心等上几日,我总不会辜负你的!”   “好,我详细世子妃,就再……再等上几日!”   “嗯!”楚辞看着她点了点头,之后,又帮她把胳膊上的创口也擦了,然后才让人送她回后罩房,她则随着吴管家一起去了前院。   前院,李忠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在厅堂里快步转起圈来。   骤然听到楚辞的脚步声,他忙转身,眸光一亮,快步迎了上去,行礼道,“奴才给世子妃请安……您快跟奴才进宫一趟,皇上脸上的疮癍已经溃烂了好几日了,今早更是高热不退直接晕了过去!他一醒来,就让奴才出宫来寻世子妃!”   “我知道了!医治皇上病症的药我今早也调制出来了,我现在就随你一起进宫!”   “好、好!我们这就走!”李忠连着冲楚辞说了两个好字,他在前面带路,领着楚辞就朝外走去……   一个时辰后,楚辞出现在乾元殿。   因为已经入春,所以乾元殿中并没有再烧地龙。   再加上景明帝惧风,殿内通风不畅,楚辞进去后,险些被里面乱七八糟的味道激得呕出来。   她连忙停下脚步,打开药箱,从里面出去一片绿色的丸子,吞了下去。   丸子入口,充斥鼻端的奇怪味道顿时消失。   不过也因此,她在进入内殿后,并没有闻出殿中熏香的不对劲。   “皇上,世子妃来了!”进了内殿,李忠快走几步,凑到景明帝面前提醒了一声。   景明帝是背对着两人躺在床上的。   听到李忠的声音后,他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惨不忍睹的手。李忠会意,上前扶住景明帝的胳膊,将他慢慢的搬了起来。   这样,景明帝的正脸才露了出来。   楚辞发誓,她要不是见多识广,那么此刻,绝对会尖叫一声,直接晕过去。   因为景明帝的脸实在是太可怕了,那溃烂的程度,再加上抓挠的痕迹,简直比黄良梦惨不忍睹十倍不止。   整张脸上都是青、红、白相杂的溃烂,抓痕。尤其内殿灯光微暗,看起来就像讨命的恶鬼一般。   楚辞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上前行礼道,“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明帝闻言,抬起眼皮,有些阴冷的撩了她一眼,“世子妃可还记得与朕约定的一月之期!”   “回皇上的话,臣女记得。”楚辞垂首,淡淡说道。   “那你的药呢,可调制出来了?”   “回皇上,臣女忙碌一个多月,今早终于调制出来了!”   “既然如此,那就快为朕用药罢!”景明帝说道。   楚辞应了声是,然后重新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自己好不容易才提纯出来的一瓶青霉素,还有自制的针管、以及小羊皮手套,朝景明帝走去。   到景明帝面前后,她似是想起什么,忽然又道了句,“皇上,这药难制得很,臣女劳碌一个月,也只调制出能医治一人的量……”   “所以呢?世子妃想说什么?”景明帝抬眸看向她,阴冷的问道。   楚辞看着景明帝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只有一个人的量,那自然是先救他了!难不成还能先救皇贵妃?   她自嘲的抿了抿唇,摇头道,“没什么,臣女替皇上注射罢!”   说着,她戴上小羊皮手套,将景明帝的袖子撸了上去,替他注射了第一支针剂,注射完后,又道,“臣女再给皇上开个药方,和针剂配合使用,双管齐下,皇上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景明帝冲她摆了摆手,“去吧,药方开好后,交给李忠,让他去煎药!”   “嗯!”楚辞应了一声,走到一旁的桌案边,提笔蘸墨,很快就写好一张药方。晾干后,交给李忠道,“李总管,这是药方,三碗手煎一碗药,武火煎开后文火慢炖,大概一个多时辰就好!”   “多谢世子妃,奴才记下了,奴才这就去太医院抓药!”他接过药方,郑重的对楚辞道了声谢,躬身便朝外退去!   李忠很快离开。   楚辞在他走后,也开始收拾药箱。   药箱里的东西很好规整,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她已经收拾好,提起药箱后,她正要转身向景明帝道别。   可谁知,她稍微一偏头,面前便出现一张放大的鬼脸。   不知何时,景明帝竟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险些贴上她。   “皇上!”楚辞身子朝前倾着,几乎伏在了药箱上,声音有些颤抖道,“您离我这么近,还有别的事吗?”   景明帝听她这般问,低低的桀笑了一声,身子往前,离她更紧,口中那微带腐烂的气息也缕缕的钻进她鼻端,声线阴沉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朕想干什么?”   “……”楚辞脸色一沉,一股呕意从心而起。她到底,还是失算了。   她没想到,她都已经调制出花柳病的解药了,景明帝还想毁了她。她用力的咬了咬后槽牙,想要站起来,将他推开,可起身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身上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来……   “怎么,没有力气,站不起来了?”景明帝将楚辞的小动作看的分明,他得意的冷哼了一声,徐徐问道。   楚辞将牙关咬的更紧,半合着眼睛,咬牙切齿的质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在内殿的熏香中加了一味让人筋骨无力的香料……”景明帝淡淡的解释,说着,伸手便要去解楚辞的衣带。   楚辞实在无力,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只能死死的咬着牙,威胁他道,“你敢碰我,孟璟不会放过你的,他会将你千刀万剐!”   景明帝却丝毫不在乎她的威胁,他用力一扯她的头发,迫使她仰面和他对视,阴森森的看着她道,“你以为,到了这一步,朕还会在乎自己的生死?不……顶着这样一张鬼脸,朕早就将生死破之脑后了,朕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   “所以你故意招寝皇贵妃,想让她给你陪葬,又将我诓了来……让我和孟璟一生都不得好过?”楚辞顺着景明帝的话反问,妄图拖延时间。   景明帝冷笑一声,果然与她说了起来,“不错,朕就是要皇贵妃和你给朕陪葬……朕要了你,再自杀,用朕这破败的身体,换你们两个一生阴影,也是值了!”说着,他便要再次对楚辞动手。   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乾元殿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接着,一袭黑色大氅的孟璟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景明帝将楚辞钳制在桌案上时,他眼底闪过一抹狠色,下一刻,没有任何疑虑,扬起手中的长剑就朝景明帝胸膛飞去。   景明帝身体破败至极,看着那色泽漆黑的长剑,散发着寒光的长剑朝自己飞来,他下意识的想躲,拉楚辞为自己垫背。   可楚辞吸了他下在熏香中的软骨香,浑身无力,凭他的力气根本就推不动,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长剑“噗”的一声,钉进他的胸膛。   黑进红出,穿胸而过好大一截。   “四弟,你……”   临死前,他不可置信的瞪着孟璟,从嗓子眼吐出三个字,然后轰然倒地。   “阿辞,你没事吧?”孟璟看也没看景明帝一眼,直接朝楚辞走去,将她扶了起来,一脸担忧的问道。   楚辞轻轻的冲孟璟摇了摇头,浑身颤抖却冷静道,“多谢摄政王出手相救,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找了皇上他的道,吸入了一些软骨香,暂时无力。”   “软骨香,那你身上可有解药?”孟璟沉声追问。   楚辞点了点头,“在我的药箱中有一只黄色的瓶子,你帮我拿出来,我闻一闻就好了!”   “好!”孟璟答应着,一手揽着怀中的女人,一手朝药箱中翻去,很快就找到一只黄色的瓶子,他单手打开后,将其凑近楚辞的鼻端。   楚辞深深的嗅了一口,皱眉歇了有一刻钟的功夫,果然恢复了一些力气。   她转过身,推了推孟璟,道,“王爷,我没事了……今日的事,你打算如何善后?”   孟璟听她说着,回头看了眼地上景明帝的尸体,道,“将他的尸体喂野狗?这样够不够解恨?”   楚辞:“……”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重新看向他,白着脸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死在王爷的手里,若是传出去了,御史台和朝臣必定不容王爷,王爷可想过自己如何全身而退?”   孟璟摇了摇头,“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本王看到那一幕就忍不住,动手前并没有深思熟虑过!”   楚辞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交给我罢!”   “交给你?”孟璟挑眉。   楚辞看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只要王爷能为我争取半日的时间,我便能将皇上的伤口抹去了!”   “嗯。”孟璟知道楚辞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听她这么说,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那本王便为你争取半天的时间。”   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又道,“若是我没有猜错,李总管应该是王爷的人吧?”   孟璟看了她一眼,“你猜的不错,李忠是本王的人。”   “那就更好了!”楚辞说道。   随后,她又慢慢的朝外走去,吩咐守在外殿的折夏,道,“你回楚宅一趟,我药房挂锁的那个箱笼里有一只黑色的箱子,钥匙是折锦收着,你跟她说一声,拿了钥匙,然后尽快帮我把那只黑色的箱子取过来,我有大用!”   “是,姑娘!”折夏听楚辞眉目肃然的吩咐,答应一声,就朝外退去。   楚辞在她走后,又回了内殿。   内殿中,孟璟已经将景明帝身上的长剑拔了下来,正在细细擦拭长剑上的血迹。   楚辞看着这一幕,薄唇紧紧的抿了起来。   孟璟擦完剑,才发现楚辞一直靠在博古架上看他。   想到自己刚才杀人时的肃冷模样,他放下手中长剑,看向她道,“本王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楚辞忙摇头,跟着又朝他走近,拂了下他放在桌上的漆黑长剑,道,“他的那张鬼脸我尚且不怕,又怎么会怕……那一幕呢!”   “那就好!”孟璟抬起手,覆在楚辞的手背上,顿顿,又看向她问,“刚才做什么去了?”   楚辞抽回手,将自己让折夏回去拿东西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多看了孟璟一眼,问,“王爷还记得抱月吗?”   孟璟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皱眉想了许久,才道,“是本王指给你的第一个婢女?”   楚辞点了点头,微微沉吟片刻,又道,“她是被太后下令,活活杖杀的,走的时候,整个身子都烂了……”提起这些,楚辞的嗓音也有些哽咽。   她始终忘不了那个温柔的婢女,忘不了她是第一个因她而死的人!她空有一身医术,但是却救不了她!只能看着她死在她的怀里,她至今仍记得——那个善良的丫头,在断气前一秒还在安慰她,还在哄她,却决口不提自己的冤屈,不提她身上的伤有多痛。   “怎么突然又提起她了?”孟璟并没有楚辞这么感性,或者说,能被他放在心上在乎的人现在只有楚辞,他的眼泪只有她的喜怒哀乐。   至于别人,就不那么重要了。   楚辞听孟璟这般问,醋了蹙眉,道,“我是想说,我曾学过一套遗体美容的手艺,可以修补人的遗体,只要不是脱了衣裳,举着灯笼细细的看,那我有把握将皇上尸体上的剑伤掩饰过去!”   孟璟也是经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当时抱月的尸体带回来的时候,楚辞是和那具尸体在厢房里过了一整夜,然后等到抱月下葬的时候,身上几乎看不出有打过的痕迹,脸上也是活着时候的模样!   “本王明白了!”孟璟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多谢,多谢你为本王收尾!”   楚辞摇了摇头,“王爷不是也救了我吗?我们不过一报还一报罢了!”   孟璟听她这么说着,微微笑了笑,没再言语。   而楚辞,则去了另一边坐着。   她等了有快一个时辰的功夫,折夏才将修补遗体的工具取了过来,送进来,而另一便,李忠也煎好了药,带着一个贴身的小太监朝乾元殿而来。   他到的时候,楚辞正在修补景明帝身上的剑伤,骤然听到有人进来,她下意识的朝孟璟看去,叫了声“王爷”。   孟璟朝她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   他亲自起身朝外走去。   外殿,李忠端着药碗一进来,就看见迎他面而站的孟璟,心中一颤,怔了一下,才想起上前行礼,恭敬道,“奴才见过摄政王,给摄政王请安!”   “免礼!” 第157章 娘子真乖   字数:6008   楚辞很久没有用过这套工具,有些手生,等修补完景明帝的遗体,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另一边,孟璟也将该交代的话跟李忠交代完,重新回了内殿。   “王爷,你过来看看……”楚辞直起身子,冲着孟璟招了招手。   孟璟听到楚辞招呼,顺着她的指引朝景明帝裸露在外的胸膛看去,果然已经看不出剑伤的痕迹,只有几块溃烂的疮癍躺在哪里。   “不错!”孟璟冲楚辞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   楚辞见孟璟满意,也松了口气,她开始收拾手边的工具,收拾完后,交给折夏道,“将东西送回去吧!”   折夏应了声是,提起工具箱朝外走去,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乾元殿。   一切收拾妥当,孟璟扬声又朝外叫了一句,不多会儿,李忠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孟璟扫了他一眼,沉着脸,冷声道,“皇上没等到退热,殡天了!”   李忠抬头看了孟璟一眼,下一刻,猛地跪倒在地上,朝着床榻上的景明帝磕了个头。纵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到这一刻,他喊出“皇上殡天”四个字时,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景明帝薨逝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芳华殿,皇贵妃听阿橘禀告这个消息时,一时还有些难以相信,她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贴身宫女,反问道,“你、你说什么,皇上……皇上他怎么样?”   “娘娘,皇上殡天,皇上殡天了啊!”阿橘激动的又重复了两遍,眼里闪烁着快意的光芒。   “皇上殡天了……”皇贵妃终于听清楚身边人的话,她冷艳的唇角慢慢的,不受控制的扬了起来,口中喃喃着,“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是啊,娘娘,他终于死了!”阿橘低声的说着。过了会儿,她又像想起什么一般,凑近皇贵妃,道,“对了,娘娘,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南郡王府的世子妃已经调制出了可以医治花柳病的药,这意味着您有救了!”   “真的?”对皇贵妃来说,这个消息比景明帝死了的冲击力还要大,她一激动,直接从凤座上坐了起来,一瞬不瞬的盯着阿橘道,“阿橘,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奴婢不敢欺瞒娘娘!”   阿橘道。   皇贵妃得知这个消息,再也等不及了,她看了阿橘一眼,急声吩咐道,“快伺候本宫换衣服,本宫要去乾元殿!”   “是,娘娘!”阿橘垂眸,眼睫轻轻的颤了颤,带着几分有些诡秘的心思,扶着皇贵妃朝内室走去。   等皇贵妃换了衣裳赶到乾元殿时,东宫太子孟胧也到了,正端端正正的跪在景明帝的龙床前。在他身边的则是孟璟和楚辞。   “娘娘来了……”李忠是最先看到皇贵妃的人,他忙叫了一声,沉吟片刻后,又道了声“节哀”。   皇贵妃点了点头,在孟胧身边跪下。   楚辞看到皇贵妃跪下,不由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光洁如玉的,没有一点生红疹的迹象,也不知道是压根没被传染,还是得天独厚,发作的迟。   不过也是托了景明帝“包庇”的福,她提纯出来的原本给景明帝一个人用的青霉素针剂,现在只能便宜她了!   楚辞这般想着,嘴角微微的动了动。   她又跪了小半个时辰,朝中大臣才陆陆续续的进宫来。   因着景明帝登基也有十几年的缘故,他的陵寝以及一应殡葬用度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大臣进宫后,孟璟便带着孟胧去外殿接待了,内殿则交给了皇贵妃。   皇贵妃心中虽然恨景明帝恨的厉害,但表面上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她按着帝王殡葬规制,有条不紊的带着宫人给景明帝梳洗,穿寝衣……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注意到旁边的楚辞。   因着还有事相求的缘故,她对楚辞的态度异常客气,“这里世子妃也帮不上什么忙,熬着也是无用,不如本宫让人送世子妃回去,你在宫里呆了一天,也该回去梳洗梳洗的。”   “也好!”楚辞对于这点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她冲皇贵妃轻轻的福了下身道,“那就有劳娘娘你了!”   “阿橙,你替我送世子妃出宫!”皇贵妃勉强的弯了弯唇,看向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大宫女说道。   阿橙忙躬身应下,转而带着楚辞朝外走去。   外面,折夏也已经去而复返,等在露台下。   楚辞看见折夏的身影,想了想,停下步子,含笑冲阿橙道,“姑娘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里面皇贵妃要办的差事也不少,你还是回去帮着她罢!”   阿橙眼尖,方才顺着楚辞的目光,也看到了等在露台下的折夏,当即恭敬的行了个礼,就止住了脚步,目送楚辞走下露台,随折夏一起离开。   出宫的路上,楚辞又遇上了匆忙进宫的定南侯。   定南侯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一拱手,拧眉狐疑的问道,“世子妃这是要出宫去?”   楚辞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是要出宫去……我就不耽搁侯爷时间了!”说着,她朝定南侯福了下身,绕过他便继续朝宫外走去。   定南侯看着楚辞仓皇离开,脸上露出一抹失意来,不过很快,他又撇开这点情绪,继续往乾元殿的方向走去。   楚辞出宫后,坐车直接回了楚宅。   她没想到的是,会在楚宅看到袁晗。   “师父,你怎么回来了?”她三步并两步的迎上去,衔着笑问道。   袁晗眉目之间却有几分凌乱之色,他并没有回答楚辞的话,而是看着她询问,“听王爷说,觉明那个老贼秃在你的手里?”   楚辞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是在我手里,师父寻他有事吗?”   袁晗松了口气,“既是在你手里,我就放心了。”顿顿,又道,“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以前我一直将师父的遗训奉为圭臬,又一直想亲手报仇,所以才束手束脚,蹉跎了这些年岁……可这几天,我总觉得我好像命不久矣了,有些事情我也不想再空等下去了,我想亲自杀了觉明,替我自己,还有……报仇!”   “师父的意思是,你决心不理会你师父的遗训了?”楚辞诧异的反问。   袁晗点了点头,又摸了把自己的胡子,道,“人活着,原本就是该快意恩仇,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若是太拘泥,还不如死了干净痛快!”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轻轻的点了点头,“师父到老能想通这点自是好的,可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说着,她便将当今皇上殡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又道,“东宫太子孟胧曾被我救过,算是欠我一个人情,若是师父肯再等一段时间,我定有办法让朝廷出面将觉明逐出承天寺,这样,师父就不用违背你师父的遗训了!”   “不用!”袁晗看了楚辞一眼,毫不犹疑的拒绝道,“我说了,我已经想通了,师父的遗训在我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了!”   “真的……不算什么了吗?”楚辞有些怀疑,那是他守了八十余年的遗训啊,难道就这么轻易的看开了。   袁晗叹了口气,“真的,真的不算什么了!我想,若是师父知道我今日的处境,他肯定是愿意看着我手刃仇人的,可若是他不愿意,那只能说明,他不配做我的师父,我与他恩断义绝就是!”   楚辞看着袁晗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忍不住问,“师父到底是怎么想通这些的?”   袁晗听她这般问,抬头看了她一眼,沉默许久后,叹息道,“好吧,为师跟你说实话,这些的确不是为师自己参悟透的,而是受了……孟璟那小子的提点。”   “原来是这样!”楚辞心头总算豁然开朗,然后笑着看向袁晗道,“觉明关在城外的暗牢,那我这就派人随师父走一趟?”   袁晗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嗯,尽快吧!”   楚辞点了点头,也不迟疑,直接点了连个青龙卫护送袁晗去城外暗牢。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夜里,青龙卫回来了,袁晗却没有回来。   问及青龙卫,青龙卫只道,袁晗到暗牢后,就生生的断了觉明的四肢,又给他喂了一种吊命的药,留下一句他打算回故里,便带着被装进坛子里的觉明离开了。   楚辞听完,只觉得唏嘘不已,八十多年过去,袁晗还是忘不了当年那个女子。   他如今所言的故里,应该便是那女子的埋骨之处罢!   也罢也罢,就让他走吧,也算全了这段时间的师徒情分。   一夜安睡。   第二日,她天一亮就起来了,原本还想问问折锦天子薨逝她要守的规矩,谁知还没来得及问,孟璟手下的暗卫却过来了,表示孟璟已经准了她的病假,国丧期间不必进宫。   楚辞听后,轻松之余,也松了口气。   景明帝那样的人,她确实不愿意为他穿白、下跪、守孝。   不过,因为这个病假,她也不方便出门就是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呆在楚宅……陪陪两个小宝贝,照看黄良梦,继续研究提纯青霉素。   等黄良梦病愈被送走时,差不多也到了景明帝封棺下葬。   药房中,黄良梦跪在楚辞的面前,感激又不舍道,“世子妃对阿胭的大恩大德,阿胭无以为报,只能等来世再为世子妃当牛做马!”   楚辞上前,将她扶了起来,轻拍着她的手,道,“傻姑娘,我要你当牛做马做什么,你以后好好的生活,好好的照顾自己就算对得起我了!”   “世子妃……”两行感激的热泪顺着黄良梦的眼角流出,她终是忍不住,跪下来,又重重的朝楚辞叩了三个头,任凭楚辞怎么阻止都阻止不了的那种。   叩完头,她又给楚辞留了准备投奔的亲戚的住址,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楚辞将她送到了楚宅门口,又看着她上了马车。等到马车驶出巷子口,才转身回了宅子。   “姑娘,姑娘!”   谢辞居中,楚辞刚坐下,抱起辛儿,吴婶激动的声音就从外面穿了进来。   楚辞不由挑眉朝外看去,扬声疑惑道,“吴婶,怎么了?”   外面,吴婶还未开口,屋里就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接着,寝房的帘子被掀起,一张令楚辞朝思暮想的脸闪了进来,大步的朝楚辞走来。   楚辞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熏香,整个人都愣怔在那里,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眼花。   随侍在旁的芸娘也有些怔怔,不过她反应快些,叫了声“姑爷”,下意识的就将楚辞怀里的辛儿接了过来,又给她旁边的青苗使了个眼色,青苗会意,也飞快的抱起小尔,两人一前一后朝外走去……   经两人这么一打岔,楚辞总算回过神来,她腾地一下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朝不远处的陆小郡王扑去。   陆小郡王眉眼一弯,张开手臂,将心爱的人整个包进怀中,在她耳边沙哑道,“娘子,我回来了!”   楚辞死死的抱着他的腰,久久都说不出话来,只眼圈红的厉害。   久别重逢的两夫妻就这么抱着,直到很久后,楚辞才松开他,带着微弱的哭腔,质问道,“你怎么也不写封信,突然就回来了?”   陆小郡王听着楚辞的质问,抱怨,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抹宠溺至极的笑来,“为夫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   “喜没有,惊倒是有!”楚辞嗔了他一眼,还是怨怪他不给自己去接他的机会。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眼底的笑意更深,他微微低头,在她唇角啄了一下,低低的诱哄,“真的只有惊,没有喜?”   楚辞眼圈又是一红,再次抱住他,脸颊贴着他的胸口,瓮声瓮气道,“好了我承认,有惊也有喜……我、我很欢喜……”   “娘子真乖!”陆小郡王说着,用力的在她后背摩挲了两下。   楚辞又在他怀里赖了一会儿,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的问道,“对了,相公,这次就你一个人回来吗?父亲和兆华,还有阿昉呢?”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问,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沉默了很久,才轻揉着她乌黑顺滑的发丝,道,“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父亲和兆华都在金陵宅子……还有,秦昉和兆华和离了。”   “和离了?”楚辞惊讶,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试探,“是因为我吗?”   陆小郡王低头看了她一眼,摇头哂笑,“跟你有什么关系,所以害人的恶事都是她自己坐下的,又没有人把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逼迫她……阿辞,你别多想,我知道这些事情都不管你的事,不会迁怒到你身上的。”   楚辞被他这一番话说的眼睛又红了,她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臂膀,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问,“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当初你不娶我,说不定,你的妹妹,你的娘都还好好的……总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会的!”陆小郡王打断了楚辞的话,他微微垂首,一脸肃然的和楚辞对视,“不会的。阿辞,我始终相信,结实你是我的幸运,也是陆家的幸运,不说别的,只说祖母那件事……你为陆家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只是有些人不懂得珍惜……”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微微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道,“我们家那些事情你也知道的,二叔、三叔都不是什么善茬,底下几个兄弟姐妹也是狠的,倘若没有你,他们说不得还会惹出更大的事情,只不过后来,因为你,那些事情全都避免了罢了!”   “阿辞,你信我,你真的很好了,你对陆家的人很好,包括三婶和阿盈,你对每一个人都很好,你不必因为任何人而愧疚,因为就算有相欠,也是他们欠你的!你不欠他们!”   “相公!”   楚辞听陆小郡王说起这些,只觉得眼眶酸涩的厉害,她轻轻一眨眼皮,滚烫的热泪就从她眼中流了出来,打湿他身上微凉的春衫,“相公,你怎么这么好,怎么这么好!”   “因为……我的娘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啊,我若是不好,又怎么能配得上我的娘子!”陆小郡王一面帮楚辞擦泪,一面抵着她的额头低低的说道。   夫妻两人四目相对,眼底尽是情意绵绵,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狂涌的爱意和感动,拥吻在了一起……   楚宅外,摄政王府的马车上。   孟璟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楚辞和两个孩子,他原本是想趁着今日有空,来看一眼的。   可谁知,他的车骑刚到楚宅的巷子,就看到陆小郡王下马,进了楚宅的大门。   陆邑风,他回来了啊!   孟璟看着已经重新合上的门,眼底闪过一抹黯然,一抹嫉妒,突然就用力的咳嗽起来。   随侍在旁的韩苍见状,一下子担忧起来,他慌忙摸出楚辞给孟璟调配的药丸,朝孟璟递去,孟璟接过药丸,想要送进嘴里,可一时间,手腕却抖得根本无法递到唇边。   药丸有一把多,有几颗,甚至受不住他的抖动,朝地上滚去。   “王爷!”韩苍忍不住叫了一身,他单膝跪着上前,帮孟璟将药送到唇边。   孟璟吃完药,脸色又白了一会儿,才将将缓过来。   而被他仍在一旁的帕子,雪白之上,赫然一团殷红。   “王爷,我们现在是……”又过了会儿,韩苍忍不住问道。   孟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打道回府!”   “是,王爷!”韩苍松了口气,然后冲着外面吩咐了一声。   下一刻,马车便往回走去。   楚宅之中,楚辞和陆小郡王久别胜新婚,浓情蜜意了好几天,才想起孟璟来。   尤其是,袁晗已经带着觉明离开,四儿也回了楚宅,他那边实在没有人照看。   这几天,陆小郡王也听楚辞说了孟璟为他一剑刺死景明帝的事情,所以在楚辞提出去摄政王府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只是含笑握住了她的手,宠溺道,“我陪娘子一起去!”   楚辞与他对视,轻轻的“嗯”了一声。   一个时辰后,楚宅的马车在摄政王府门口停下。   楚辞在陆小郡王的护卫下,踩着车梯顺利的下了车,她以为,凭着她与孟璟的交情,轻轻松松的就能进摄政王府,可谁知,刚到门口就被两个面容肃冷的侍卫给拦了下来,“世子妃且慢!”   “两位这是何意?”楚辞抬头,目露疑惑的朝二人看去。   高个的侍卫看了她一眼,抱剑拱手道,“回世子妃的话,并非卑职有意阻挠您,而是王爷根本不在府中。”   “王爷不在府中,那他去哪儿了?”楚辞眉头一皱,下意识的问道。   侍卫又拱了下手,道,“回世子妃,新帝登基,王爷出去寻访各郡了!”   寻访各郡。   楚辞听着这个借口,很久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陆小郡王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道,“娘子,既然王爷不在,我们就先回去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楚辞收回目光,冲那两个侍卫点了点头,便朝楚宅的马车走去。   上了车,车夫驾车打道回府。   楚辞则是蹙眉深思起孟璟离开京城的事,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京城呢?是真的有事,还是他的身体突然恶化了……   想到第二种可能,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   一旁的陆小郡王虽然不知道楚辞在想什么,但是看她的表情也能猜出个大概。   “娘子若是真的关心摄政王,不如回去后,再问问娘子身边的青龙卫,说不定他们中有人会知道王爷的行踪。”   “嗯。”楚辞一脸苦笑的冲陆小郡王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往北而去的官道上,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马车里,孟璟和韩苍对面而坐。   韩苍看着身子越来越差的主子,疑惑的问,“王爷,您让马车一路往北,不知是想去哪里?”   “并州!”孟璟说道。 第158章 太后来者不善   字数:6011   并州是楚辞的“故里”,孟璟想在死之前去看看她出生长大的地方,他记得,她打六岁起就被寄养在并州陵县的一处道观中,他也想去那座道观看看……   人生而向死,若是如此,那么他想死在她出生的地方。   楚宅。   楚辞回去后,便将青龙卫首领召进书房,问起他可知孟璟如今的行踪。   青龙卫首领冷冷一拱手,实话实说道,“回主子的话,我们这支青龙卫自从到了您身边,便只有您一个主子,摄政王那边,已经轮不到我们护卫,我们也打听不到那边的消息。”   “那……你和其他几支青龙卫就没有相熟的吗?他们呢,会不会知道王爷的行踪?”   青龙卫首领摇了摇头,“别说他们不一定知道,就算知道,只要王爷下了死令,他们也不会说的。”   “那照你的意思,我是找不到王爷的行踪了?”楚辞眉头紧拧,低低的问着。   青龙卫首领没有言语。   楚辞轻轻的叹了口气,冲他摆手道,“算了,你退下罢,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青龙卫首领应了一声,躬身朝外退去。   楚辞在他走后,又在书房呆了一阵子,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宜婴来,那丫头手里不是有知返虫,说不得这次能帮得上忙!   这般想着,她拔腿就朝外走去。   厢房中,宜婴奔波了一个多月,眼下正睡得昏天暗地,骤然被楚辞从床上扒起来,她瞪圆了眼睛就要发脾气。   “是我!”楚辞用力的在她手腕上捏了一下,提高音调道,“楚辞,你姐姐!”   “啊?”宜婴糊糊涂涂的映着,半晌才清醒过来,勉强看了楚辞一眼,带着哭腔道,“原来是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楚辞见她终于清醒过来,便将她要找孟璟的事情说了一遍。   宜婴在京中待了也有一段时间,知道楚辞和孟璟之间的渊源,现在听他在油尽灯枯之际不辞而别,也替楚辞着急起来,道了声“我明白了”,便翻身下了地,一面穿鞋一面道,“姐姐莫急,我现在就去拿知返虫,只要王爷没离开京城方圆一百里,我定然帮你找到他!”   楚辞听了宜婴最后一句话,却是脸色大变,“宜婴,你的意思是,知返虫只能找方圆一百里之内的人?”   宜婴点了点头,看着楚辞道,“是这样啊,难道之前我从来没有跟姐姐说过?”   楚辞听她这般说着,眉头皱得更紧,“不说这些了,还是先找人罢!”   “哦!”宜婴应了一声,穿好鞋子,拔腿就朝不远处的多宝阁走去。   她从坛子里拿了知返虫出来,交给楚辞,楚辞又将孟璟之前留在这里的私物拿了出来,将知返虫置于其上。   一刻钟后,知返虫舒展翅膀,慢慢的飞了起来。   楚辞见状,心中一喜,正要让人备车跟上,可谁知,下一刻那翅膀透明的飞虫却落在了宜婴的肩头,一动不动。   “这……这是怎么回事?”楚辞看向宜婴,不安的问道。   宜婴侧头看了眼自己肩上的知返虫,摇头叹息道,“姐姐,如我刚才所说一般,王爷可能已经离京城很远了,至少,出了方圆一百里……”   最后一丝希望你都被打破,楚辞眼底有浓浓的失望溢了出来。她脸色发白,久久没有言语。   “姐姐,”宜婴看着这样的楚辞,心里又几分担忧,她走向她,握住她冰凉的手道,“姐姐你别这样,你要是真相找到王爷,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只要不放弃,总会找到他的!”   楚辞听宜婴这般说着,难过的摇了摇头,垂眸看向她道,“可是我怕来不及,我怕再拖下去,找到的会是一处青冢。”   宜婴:“……”   她轻轻的咬着下唇,默了一会儿,又拉着她的手,强颜欢笑,道,“其实,找不到未尝不是一件坏事啊,至少姐姐可以当王爷一直活着,他永远的活在你的心里。”   她话落,楚辞表情微微一怔,看着她的眼睛道,“当、当他活着,永远的活在我的心里?”   宜婴用力的点了点头,认真道,“是啊……这就叫相见不如不见,相见不如怀念!”话落,她又搜索枯肠,狠狠的拽了一堆文,试图将楚辞绕糊涂。   而最后,楚辞有没有被绕糊涂她不知道,反正她是把自己给绕糊涂了。楚辞则是一脸沉默的离开了厢房。   “娘子,怎么样,青龙卫那边知道王爷的行踪吗?”楚辞前脚刚踏进寝房,陆小郡王后脚就迎了上来,询问道。   楚辞摇了摇头,“没有。”   陆小郡王一听,脸上闪过一抹失望,跟着,他紧紧的握住了楚辞冰凉的手,劝慰道,“你别太担心,青龙卫这里不知道,总还有旁人知道的,实在不行,我们就印了王爷的小像,重金悬赏,全城追查,总会有人见过他的。”   “不用了。”楚辞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苦涩,顿了顿,她怕陆小郡王不明白她的意思,又补了句,“不找了!”   “不、不找了?”陆小郡王一脸的震惊,他控制不住的追问道,“为什么不找了?娘子你别灰心啊,要是真心诚意的想找一个人,总会有办法的,也一定能找到的!”   “可是找到后又能怎么样呢?”楚辞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有些嘲讽的问道,“看着他死吗?还是扬一把纸钱,到他坟前敬他一杯酒?人都已经死了,做这些又有什么用!”   “娘子!”陆小郡王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   楚辞沉吟了片刻,却是又怔忡的补充,“相见不如不见,相见不如怀念,还不如就就让他永远的活着……活在我的记忆里!”   这句话一出,陆小郡王总算明白楚辞的意思。   他抿了抿唇,眼中一片幽暗,正要开口和楚辞说些什么,结果,还未出声,外面先传来折锦的声音,“姑娘,宫里来人了,不知您现在方不方便?”   楚辞看了陆小郡王一眼,又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方便,你进来吧!”   折锦在外面答应了一声,接着很快就走了进来,到她面前后,福身禀告道,“回姑娘的话,是太后娘娘派了自己的阿橘姑姑来请您进宫!”   “可有说是什么事?”楚辞挑了挑眉,淡淡的问。   折锦道,“阿橘姑姑别的没有多说,用的是请平安脉的借口!”   “我知道了!”楚辞点了点头,“你让阿橘稍候片刻,我等下就过去,随她一起进宫见太后。”   “是,姑娘!”折锦答应了一声,便朝外走去。   楚辞在她走后,看向陆小郡王道,“凝嫔的身份今日不同往日,我无法拒绝她,相公是随我一起进宫去,还在在家里陪小尔和辛儿?”   陆小郡王想了想,冲她含笑道,“如今任太后中风,景明帝已死,觉明也再不能翻起风浪,我就在家里陪两个孩子吧,小尔和辛儿长久不见我,都快忘了我这个爹爹了!”   “也好!”楚辞冲他微微颔首,顿顿,又道,“我会早去早回,不让你担心的。”   “嗯!”陆小郡王冲她笑了笑,跟着又送她出了谢辞居,才回房照看两个孩子。   楚辞到前院正厅的时候,阿橘等了已有一会儿,看见楚辞从外入内,她忙迎了上去,眉眼之间带着一抹涩然,行礼道,“奴婢见过世子妃,给世子妃请安!”   “姑姑免礼!”楚辞含笑扶起阿橘。   现在凝嫔升了太后,阿橘的身份也船高水涨,等闲宫人见了,都要称一句姑姑。   “旁人这么叫也就算了,世子妃这般称呼奴婢,倒让奴婢无地自容了!”阿橘看着楚辞说道,眼底的涩意更深。   楚辞看在眼里,但是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四两拨千斤道,“不是说太后娘娘等着我进宫请平安脉吗?我们快走吧!”   “是,世子妃!”阿橘低头应了一声,想上前扶着楚辞,却被楚辞身边的折夏抢先一步,冷淡的看了她一眼,道,“姑姑伺候太后,身份贵重,可不敢劳驾您!”   阿橘闻言,连道“不敢”,然后跟在楚辞身边,亦步亦趋的朝外走去。   到了外面,两人原本是应该分坐两辆马车的,楚辞坐楚宅的马车,阿橘坐宫里的马车。   可阿橘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在楚辞上车时,急急的补了句,“世子妃,奴婢想跟您坐一辆马车,不知道可以吗?”   楚辞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很明显,阿橘是有些私话想要跟她说。   原本她是不想亲近她的,可想到对方现在的身份,犹豫了一下后,到底还是对她点头道,“那你上来吧!”   阿橘听到楚辞同意,忙激动的道谢,跟着,又打发了自己的四个心腹去另一辆马车,她则跟着楚辞上了楚宅的马车。   车厢内,三人坐好后,马车便哒哒的朝宫城的方向而去。   阿橘坐在楚辞和折夏对面,屁股下明明是上好的锦垫,她却愣是坐出了针毡的感觉。   楚辞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放下手中茶杯,关心的问了句,“姑姑可是觉得身下的垫子不舒服?”   阿橘闻言,忙抬起头来,摇头道,“没有!回世子妃的话,垫子很舒服……”   “哦!”楚辞释怀的应了一声,之后便没再言语。   阿橘低下头,这次没再乱动,可表情,却比之前更加焦躁。   楚辞看在眼里,但是却没有主动过问。   她记得,她之前在慈宁宫跟阿橘说过的话,她和芳华殿的情分尽了,和她的情分也尽了,她不会再为她停下脚步,更不会再给她面子。   到最后,她干脆闭上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马车便走了四分之三的路程。   到最后四分之一时,楚辞坐的更稳,可阿橘却再忍不住,她突然抬起头,直起身子,跪在了楚辞的面前,瞪圆了一双含泪的眼睛,看着她道,“世子妃容禀,奴婢有事相求!”   “……”楚辞听她终于忍不住,还是跟她开口了,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轻柔的问道,“哦?那不知道是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是,世子妃!”阿橘说着,便将几个月前,景明帝顺便临幸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辞听完后,却是变了脸色,“当初那件事,还有你深受其害?”   阿橘跪在楚辞的面前,含泪的点了点头,“回世子妃的话,是,除了太后,还有奴婢!”   “这件事,太后并不知道?”楚辞凝眉又沉默了片刻,然后看着阿橘肯定的说道。   阿橘垂首,悲哀而又委屈道,“奴婢只是一介奴才,不敢让主子知道!”景明帝不管再怎么腌臜,那也是主子的男人,要是让主子知道这件事,就算不明着厌恶她,暗地里也会种下一颗排斥的种子。   楚辞明显也猜出了这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阿橘道,“你确定,你也染上了那等病症吗?”   阿橘听楚辞似乎有松口的意思,脊背一松,面上表情却越发凄楚可怜,她缓缓的将自己的袖子撸了上去,现给楚辞看,道,“身上还有胳膊上已经开始冒疹子了,奴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蔓延到脸上,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太后发觉……这几日,惶恐不安,噩梦连连,已经睡不好一个囫囵觉。”   “我知道了!”楚辞点了点头,“若是可以的话,随后我会跟太后讨了你,到我宅子服侍一段时间!”   阿橘闻言,更加惊喜,她看着楚辞急声道,“世子妃的意思是,肯帮奴婢一把了?”   楚辞颔首,“这件事原就不是你的错,是先帝害了你和太后……”说到太后,楚辞眉尖一蹙,看向阿橘又打听道,“对了,太后今日召我进宫,到底是请平安脉,还是她身上也发了疹子?”   阿橘承了她的恩情,此刻听她询问,自然是一五一十道,“太后娘娘是发了疹子,比奴婢晚上几天,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娘娘才急着请世子妃进宫!”   “嗯。”楚辞冲阿橘微微颔首。   之后楚辞又问了些别的事情,阿橘都一一回答。   很快,马车就跑完最后四分之一的路程,在宫门外停了下来。   折夏扶着楚辞下车,又换了轿子。   等到凝太后的寿康宫时,时间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臣女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楚辞随阿橘入内后,在寿康宫暖阁站定,向坐在罗汉床上的凝太后请安。   凝太后有事要求楚辞,哪里敢拿乔,她站起身来,走向楚辞,亲自将她扶了起来,道,“世子妃不必多礼,你对本宫和皇上的恩情本宫一直记在心里,等会,本宫让胧儿过来给你见礼。”   楚辞淡淡的笑了笑,“太后严重了,能为太后分忧是臣女的福分。”说着,她抬起头随意一看,便瞧到凝太后雪白的脖颈间生着一粒红色的疹子。   看样子,已经有几天了,也确定了自己的病症,才宣她进宫。   凝太后能将皇长子当成大公主一藏九年,也不是什么蠢笨的人,直觉更是灵敏,楚辞不过随意一眼,便被她注意到了。   然后很快,她就不动声色的将话题拐到了请平安脉上。   楚辞也不客气,直接搭上了她雪白的手腕,一刻钟后,移开手,抬眼道,“已经发作了。”   凝太后眼波微微一晃,不过片刻,就将脸上的懊恼和厌恶收了起来,转而问道,“那……世子妃可有医治的法子?”   楚辞笑了笑,“自是有的!”   凝太后道,“那就有劳世子妃了,事成后,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楚辞起身,拱了下手,“太后着实客气了……不过……”   “不过什么?”凝太后唯恐事情有变,急着追问。   楚辞则道,“上次,这药臣女曾为先皇用过一剂,也就是说,现在想要医治好太后得病,便刚好缺了一剂。”   凝太后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由紧张起来,急着道,“这药很难调制吗?”   楚辞看了太后一眼,颔首道,“是很难,想要调制出一个病人的用量,一个月都算快的。”   “那这可怎么好……本宫,本宫只怕等不了一个月!”凝太后忍不住抚上自己的面颊,惊悸的说道。顿顿,又看向楚辞道,“你就不能,不能加快速度吗?实在不行的话,本宫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配给你,让他们给你打下手!只求你,能尽快调配出缺少的那一剂!”   “如此,臣女或可一试。”楚辞拱手,允诺道。   太后松了口气,楚辞又看向站在凝太后身边,忧心忡忡的阿橘道,“不过,只臣女一个人或许调理不好那些太医,毕竟他们才是云朝正统医官……臣女能不能向太后讨一个人,专门帮臣女调配那些人?”   “你想讨谁去帮你?”凝太后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楚辞的身上,哪里敢反驳她的意见,当即便询问起她中意谁来。   楚辞也不矫情,素手一抬,直接指向她身边的阿橘,道,“那就阿橘罢,太后娘娘身边这些人,臣女与她接触最多,一起共事也好商议。”   “好!”凝太后毫不犹疑的答应,话落,又转头看向阿橘道,“世子妃的话你也听到了,之后一段时间你务必好好辅佐她,助她早日调制出能医本宫病症的药剂来,你可明白?”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明白!”阿橘躬身应是,跟着又认认真真的表了一番忠心。   凝太后听的很满意,也没有怀疑什么。事情定下后,便让她陪着楚辞去太医院挑太医。   阿橘和楚辞分别向凝太后行礼,然后二人一前一后朝外走去。   她们到太医院的时候,太医院里的众位太医也知道了太后的安排。   众人都是知道南郡王府世子妃的医术的,当下,自是挤破了头的想去楚宅,跟着她一起调制药剂,顺便从她那里学几手别的绝活。   楚辞倒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积极,一时间,整个太医院都吵闹起来,屋顶仿佛都要被掀翻了!   她被吵得脑仁都疼起来,不得不看了旁边的阿橘一眼。   阿橘会意,立刻上前两步,冲着正在争吵的太医们大声喊了句“停”!太医们对于新太后手底下的第一女官当然是有几分敬畏的,在她的喊声下,终于安静下来。   楚辞见他们不再争吵,也终于松了口气,然后看向众人道,“各位太医,你们能不能先按照各自擅长的病症分开站着,如此我也好问询,看你们谁合适和我一起为太后调制药剂!”   “世子妃说的是!”为首的梁医正脸上一红,然后回过头,冲身后的太医吩咐了几句,接着,二十几个太医很快就分了四五个队伍。   楚辞点了点头,一一询问过去,最后每个小组里都挑了一个人。   当然,梁医正也是在内的。   她挑好了人,冲其他人微微点头,正准备离开。   可这时,有一个没有被选上的年轻太医,一脸急色的冲着她的背影喊道,“世子妃且慢,下官有一个疑问,还望您能给下官解惑!”   楚辞闻言,停下脚步,转去朝他看去,道,“什么疑惑,赵太医且说来听听!若是我真能帮你,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太医看向她,拱手拧眉道,“既然世子妃是为了帮太后调制药剂而选人,那不是应该遴选医术更高之人吗?如此,那我们这一组,为何选中的却是不如我的林太医?”   楚辞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这个问题。   不过这也不难回答,她看向他,一脸肃然,道,“那敢问,你们是哪一组?”   “自然是……小儿……”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赵太医就变了脸色,因为他突然反应过来,当今皇上才十岁,那可不就是小儿!   所以,楚辞不选他,并不是因为对他有意见,实在是,皇上比太后更需要他!所以她才会不选他。   这恰恰证明了,她对他的看重啊! 第159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字数:6024   回到楚宅,楚辞将五个太医安顿在了前院,跟他们说过每日到药房报到的时间后,又安排了人伺候,便带着阿橘朝药房而去。   到药房后,她又仔细的给阿橘检查了一番身体,确定现在可以用药,便给她先注射了一支针剂……   注射完后,阿橘眼中含泪,小心翼翼的看着楚辞问道,“世子妃,大概多久,我身上的疹子才会消下去?”   楚辞想了想,道,“半个月吧。”   阿橘点了点头,顿顿,又问,“那太后娘娘要用的药剂,什么时候可以调制好呢?”   “自然是等你痊愈后。”楚辞说道,算是给阿橘吃了一颗定心丸。   阿橘听完后,果然放下心来,她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向楚辞谢恩,楚辞忙扶住她道,“不必,姑姑不必这样。就当我帮你,是为了结个善缘罢!”   阿橘一愣,不过很快就明白了楚辞的意思,她湿润的眼睫毛轻轻的颤了颤,道,“奴婢明白了……以后世子妃若是有事吩咐奴婢,奴婢必定肝脑涂地,九死不悔。”   楚辞拍了拍她的手,没有再言语。   等阿橘脸上的哭痕看不出来后,她朝折锦使了个眼色,道,“你带姑姑下去歇着吧。”   “是,姑娘!”折锦领命,带着阿橘离开。   两人走后,楚辞揉了揉眉心,又望向折夏,道,“你出去叫青三和宜婴过来一趟,我有事情吩咐他们!”   折夏看了楚辞一眼,点头离开。   没多久,青三和宜婴就赶了过来,两人进门时,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后互相打了招呼,才走到楚辞的面前。   “属下见过主子!”   “宜婴见过姐姐!”   两人分别向楚辞行礼。   楚辞抬头扫了二人一眼,“你们来了啊!”   宜婴扬眉一笑,上前抱住楚辞的胳膊,道,“不知道姐姐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是有些事情!”楚辞说着,便将她当初坠崖那日发生的事情跟宜婴说了一遍。   宜婴听完后,立刻道,“这么说,姐姐让我和青三哥哥过来,是要寻承恩侯府大小姐的仇了!”   楚辞点了点头,“我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那里有没有一样的蛊虫?”   宜婴闻言,冲楚辞得意的笑了笑,朗声道,“既是姐姐想用,那没有都得有啊!”说着,她又冲她福了下身,转身便朝外走去。   楚辞知道宜婴是去拿蛊虫了,她目光一转,又看向青三,道,“那安放蛊虫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青三拱手,“属下明白,必不会让主子失望!”   楚辞冲他微微颔首,“等做完这件事,我再给你几样厉害的毒。”   青三听她这么说,心里当即一喜,“那属下就先谢过主子了。”   正说着,宜婴去而复返,推门进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只小盒子,到两人面前后,打开道,“这就是姐姐要的蛊虫,噬颜蛊。”   “原来是噬颜蛊。”楚辞看着那朱红色米粒大小的蛊虫,喃喃的说着。   宜婴冲她笑了笑,又转头将蛊虫交给青三道,“你将这噬颜蛊扔进任大小姐的胭脂盒里就好。”   青三瞳孔缩了缩,将噬颜蛊接了过去。   楚辞已经吩咐完事情,抬手示意青三可以退下,不过宜婴却没走,她留了下来,等青三走后,抱着楚辞的胳膊又道,“姐姐不是说害你的还有姜家的夫人吗?怎么不顺便也送她一只噬颜蛊。”   楚辞闻言,侧头看了这个妹妹一眼,道,“她不过是个帮凶,又不是主谋,哪里就值得浪费你的蛊虫了?”   “那姐姐的意思是?”   “回头我让人调配一种可以多年避孕的药丸给她就是,再托梁夫人给她夫君送上几个手段了得的美妾!”   宜婴听完楚辞的话,一下子明白过来,冲她眨了眨眼睛,道,“还是姐姐的手段比较高明。”   楚辞淡淡的笑了笑,“原就没有置她于死地的意思,不过是想出口气罢了,若是她真的肯悔改,那也不是没有办法打破我给她设下的僵局,端只看她怎么选择了!”   宜婴点了点头,“姐姐是给她留了余地的。”   “算了,不说她们了!”楚辞将事情交代下去后,就不想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她看向宜婴道,“我记得我之前说过要跟你去南疆,找古家拿到他们的长寿蛊补偿你的,你可有想好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宜婴听楚辞这么说,支起下巴,认真的想了想,道,“现在已经进了四月,天气渐渐热起来了,等姐姐替太后娘娘治完病,肯定也就五月了,若是这时候上路,只怕天气太热,两个外甥也坚持不下来,要不……我们再等一段时间,秋凉了再出发?”   楚辞也是这个意思,干脆地“嗯”了一声,“那就这样,等秋凉了再出发!”   确定了出发的时间,宜婴又道,“那我趁着还有一段时间,再养一些防身的蛊虫。”   楚辞拍了拍她的手背,“去吧,我也要想想该怎么替太后调制药剂!”   宜婴朝楚辞眨了眨眼睛,然后挥着手朝外走去。   第二日,楚辞便带着五位太医进了药房,简单的领他们参观了一下,便介绍起青霉素的提取。   几个太医都是第一个听到这词,包括楚辞用的许多东西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当即亮了眼睛,一个一个皆围着楚辞问了起来。   楚辞只能耐着性子跟他们解释……这一说,就说了整个上午。   不过随后半个月,有几位太医的帮忙,楚辞的确轻松了不少。   半个月之期到的时候,楚辞给阿橘拿了脉,她的病症果然好的差不多了,身上的疹子也都退了下去。   阿橘试探着问,“那奴婢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回宫了?”   楚辞一面收拾桌上的脉枕,一面道,“这种病症容易反复,我建议你还是再打几针巩固下。”   阿橘不懂楚辞话里的有些词,但这却不影响她对楚辞的信任,当即望着楚辞道,“奴婢听世子妃的。”   楚辞低低的应了一声。   阿橘抿了抿出你,又道,“奴婢听闻,世子妃给人看诊,都是一万两诊金起步,奴婢……”   “你慢慢攒着,攒够了给我就是。”楚辞头也不抬的说道。   阿橘咬了咬下唇。   她还以为,以自己今日的身份,楚辞会不收她的诊金呢,可是她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怎么,有问题吗?”楚辞没等到阿橘的回应,不由得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阿橘连忙道,“没,没问题!”眼前这位可是能救人性命的神医啊,她敢得罪谁都不敢得罪她,毕竟,谁知道她哪天又会求到她的身上!   “没问题就好。”楚辞冲她笑了笑,“你可以回去歇着了!”   阿橘听楚辞这般说,忙起身道,“是,世子妃,那奴婢就先回去了了!”   楚辞目送她离开。   之后,又过了三日,阿橘彻底的痊愈了。   另一边,楚辞和几位太医提取的青霉素也都提取好了,在第四天,一行人一起回宫复命。   将近二十天过去,楚辞再踏进寿康宫,只觉得凝太后这宫里气压似乎低了许多。她猜测着,应该是凝太后的疹子已经生到了脸上。   等入了内殿后,她一看,果然……甚至有些地方都溃烂了。   “臣女见过太后,给太后请安!”楚辞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皮,上前给凝太后行礼。   凝太后有些焦急的看了她一眼,道,“世子妃,可是药剂调配好了?”   楚辞“嗯”了一声,拱手道,“回太后的话,已经调配好了!”说着,她向旁边的梁医正使了个眼色。   梁医正立刻上前,将他们六个人提取好的青霉素拿了出来。展示给凝太后,道,“启禀太后,这就是世子妃带微臣们提纯出来的药剂!”   “既然调配好了,那快替本宫医治罢!”凝太后看向楚辞,激动的说道,“只要本宫的病症能治好,你,你们统统有赏!”   “是,太后!”楚辞答应着,从药箱中拿出消了毒的针筒,利落的给凝太后注射了一剂。   凝太后还没见过这样的医病法子,她忍痛皱着眉头看了楚辞一眼,道,“这样直接将药打进身体里就好了吗?本宫以前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法子……”   楚辞听凝太后话里有疑惑的意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解释道,“回太后的话,这样注射比口服吸收的快,人的病好的也快!”   “原来是这样!”凝太后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之后,楚辞又开了一张药方,交给梁医正道,“煎药的事情就交给您了!”   这药方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梁医正笑着接了过去,冲着楚辞道了句,“世子妃放心,这事交给下官就是!”   楚辞微微颔首,回头又向凝太后行了一礼,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臣女就先退下了,等明日再进宫来看太后!”   凝太后听楚辞这么说,沉吟许久,到底没有阻拦,让阿橙送了她出去。   阿橙一直将楚辞送到永宁门才停下。   楚辞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有劳姑姑相送了,您先回去吧!”   阿橙福了下身,道了声“世子妃慢走”,转头便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楚辞看着她走远,正准备离开,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下意思的回头,只见一个身着太医院官府的青年男子朝她跑来,在她面前停下后,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道,“还好,还好追上世子妃了!”   楚辞温和而又不失礼貌的朝面前的青年点了点头,疑惑道,“杨太医找我有事吗?”   杨太医听楚辞这般问,有些赧然道,“嗯,是有些对世子妃微不足道,但是对下官很重要的事情,想求世子妃同意。”   “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楚辞淡淡的看着他,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和礼貌。   杨太医则是道,“刚才,林太医回了宫,他和下官说,在世子妃药房呆的几天真的是受益匪浅……下官听后,十分的羡慕,便想问问世子妃,以后下官有时间,您也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让下官也见识见识您的药房,与您切磋切磋?”   楚辞听他喘着气将自己要求的事情说了出来,脸上露出一抹了然来。片刻后,冲他轻轻的点了点头,道,“自然可以!”   “真的吗?”杨太医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楚辞清朗的眉目,连连问道。   楚辞微微点头,“自然是真的!”话落,她微微顿了顿,又道,“我现在急着出宫,杨太医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不妨自便?”   “是、是是!”杨太医这时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和孟浪,忙点头应了一声,又朝楚辞行了个拜礼,道,“您慢走,您慢走!”   楚辞闻言,又冲他颔首一下,然后才转身离开。   到了宫外,她走向自家马车,正准备踩着车梯上车,这时马车帘子先一步被人掀了开来……   楚辞朝那张熟悉的面容看去,心中一暖,甜甜的叫了声“相公”。   陆小郡王朝她伸出一只手来,蕴着几分宠溺的笑,道,“娘子,来!”   楚辞握着他的手,被他拉上了车。   而她身后,折夏自然就不好跟上去了,她低了低头,认命的去了后面一辆马车。   前面那辆马车的车厢里,楚辞一坐下来,便靠在陆小郡王的怀里问道,“相公今日怎么亲自接我来了?”   陆小郡王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的蹭了蹭,道,“在家中也是无事,便让人驾了车来接你!”   “原来是无事可做,才来接我啊!”楚辞仰头看他,不满的嗔了一句。   陆小郡王察觉到她的撒娇,伸手一捏她的鼻子,道嘴硬,“可不是无事可做,才来接你嘛!不然娘子你以为呢?”   楚辞不想理他,从鼻翼间发出一声轻哼,“我还以为相公是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原来竟是我多想了!”   ……   两人斗着嘴,外面马车跑得越发快。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楚宅门口停下,车厢里,两人也和好如初了。   折夏低调的跟在两人的身后进了楚宅,也没谢辞居伺候,而是去找了折锦说话。   她可没有忘记楚辞之前吩咐给她的事情,不过她这人性子冷,比起跟人攀谈,打听事情,更善于打打杀杀。   折锦听完自己这个妹妹的请求,却是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问道,“姑娘以后不是要跟姑爷回金陵吗?怎么又要买两边邻家的宅子了?”   折夏便将楚辞当初告诉她的理由说了一遍。   折锦听完后,来回思量了一番,道,“我明白了,这就陪你去!”   “多谢姐姐!”两人说着就朝外走去……   寝房中,楚辞和陆小郡王看过两个孩子,便回了内室。   内室中,两人靠在一起说着话,不知提到什么,楚辞突然仰头看着陆小郡王,道,“等给太后治完病,我们就能离开京城了!”   “离开京城?”陆小郡王皱起眉来,“为何要离开京城?”   楚辞也没想到陆小郡王会这么问,她眉头微微皱了皱,道,“相公不打算回金陵了吗?”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问,认真的想了想,而后,长叹一口气,道,“说实话,再重回京城的时候,我还真的没有想过回金陵!”   “为什么?”楚辞一脸的不解,“你以前不是很想回金陵?难道是……因为郡王妃的死,和父亲闹得很不愉快,所以才……”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猜测,再也忍不住,抬起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道,“想什么呢!我之前不想在京城是因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只有金陵,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楚辞听他这么说着,才恍然领悟到,这一直以来,自己似乎误解了什么。   陆小郡王之所以心心念念着毁金陵,根本不是因为金陵有什么,而是因为金陵没有什么。   那没有的自然是——孟璟。   “现在想明白了吗?”陆小郡王看着她的脸上表情不断变换,轻轻的又弹了一下,反问道。   楚辞哼了一声,看着他言不由衷道,“不明白,我就是这么蠢,什么都不明白!”   “是吗?”陆小郡王却是不信,他低头贴着她的额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眼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暧昧而诱哄的问道,“娘子真的不明白吗?”   楚辞离他这么近,脸都烫了起来,却还是硬着嘴道,“不明白,就是不明白……相公倒是跟我解释解释啊!”   “娘子真的想听我解释吗?”陆小郡王凝视着楚辞的眼底笑意更深,一字一字的问道。   楚辞不肯先服输,哼了一声,回视他的眼睛道,“那你倒是解释啊!”   陆小郡王轻轻的笑了一声,然后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将自己的唇贴上了她的唇……   回京城这么久了,这个是陆小郡王第一次真正的吻她,她能感觉到,这个吻和之前蜻蜓点水的吻不同,这一次他是真正的动情了,但是楚辞却不敢回应他。   因为郡王妃的过世,他现在正在守孝期间。   古人讲究,这段时间内是不能有这些夫妻亲密的。   所幸陆小郡王也没糊涂,很快就放开了她,趴在她身上,用力的喘着粗气,道,“这样的和尚日子,还有三年,三年呐……”   楚辞不敢对上他的眼神,只能别过头去,与他十指相扣,紧紧的握着他的手道,“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三年,很快就会过去的。   陆小郡王长长的叹了口气,从罗汉床上翻了下去,头也不回的朝净室走去,压着嗓子道,“我去方便……”   楚辞:“……”   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天一早,楚辞照例进宫去寿康宫替凝太后看诊。   打完针后,问起凝太后的感受,凝太后,道,“世子妃调配的药剂是不错,昨夜,本宫已经能安枕了!”   楚辞松了口气,她收拾好药箱后,便告别了凝太后。   这次出宫,陆小郡王倒是没有来接。   折夏很快跟她上了一辆马车,然后将一张纸条递给她道,“姑娘,这是慈宁宫的一个宫女塞给我的!”   楚辞将纸条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上面果然是菊蕊的字迹,上面简单的写着,任太后这几日竟然已经慢慢的开始恢复知觉了。   楚辞将纸条揉碎扔进马车里的香炉,唇畔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姑娘,那纸条里写的是什么?”折夏见楚辞笑了出来,试探着问道,“可是慈宁宫的那位,也不行了?”   楚辞摇了摇头,“不是不行了,而是快好了……”   “快好了?!”折夏瞪大眼睛,“既然是快好了,那姑娘为何要笑呢?”   楚辞听折夏这般问着,侧头看了她一眼,道,“折夏,若是你有一个仇人,那你是愿意一剑杀了他让他一了百了呢,还是留着她慢慢的折磨她,让她下半辈子都生活在黑不见底的水深活热里?”   折夏想了想,了然的点头道,“那自然是后者,仇人就要让他生不如死!”   楚辞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所以我才高兴啊!”   说着,她又看了眼身边的婢女,道,“今夜你再进宫一趟,告诉菊蕊,让她将今日告知给我的事情也去寿康宫说说……”   “姑娘的意思是,让寿康宫那位去对付慈宁宫那位?”   楚辞点了点头,“就当是卖凝太后一个人情吧!我记得,她以前做凝嫔的时候,可是收了任家那姑侄两个好些磋磨,就是大皇子,曾经的大公主,现在的皇上也受了那两人不少的戕害,现在小的没了,凝太后也只能将这一切还给老的了!”   折夏点了点头,“那今夜奴婢就走一趟慈宁宫!”   楚辞微微颔首,“有劳你了!”   话落,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问,“对了,我之前让你打听的事情你打听的怎么样了,隔壁两家可是愿意卖了他们的宅子?”   折夏道,“这个,奴婢前几日和折锦姐姐一起去走动过……” 第160章 我信你就是笨驴   字数:6160   折夏将自己打听的结果跟楚辞说了一遍,那两家人原本是没有出售宅子的打算,但是一听要买宅子的人是楚辞,却忽然又改了主意,表示愿意将宅子卖给楚宅。   楚辞听折夏说完后,点了点头,道,“他们愿意卖是好事,你也不可太亏待他们,这样吧,他们若是想要去别的地方,就给他们市价五倍的银票,若是愿意留在京城,你从别处购两处更好的宅子换给他们也可。”   “姑娘真是大方!”折夏眸光发亮的冲着楚辞说道。   楚辞淡淡一笑,“别人肯予我们方便,我们自然是要投桃报李。”   折夏道了声“是”,没再言语。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楚宅外停下后,楚辞回了楚宅,折夏则是带着楚辞的吩咐去了隔壁两家,询问他们到底是什么打算。   那两家人也干脆,一家说祖籍那边发生了些变故,原本就是要卖了宅子回去的,很干脆利落的选了银票,另一家则因为家中独子打算入太学,想换置一处里太学那边近点的宅子,只要位置得宜,便是小一点都是可以的。   折夏应下后,回去跟楚辞说了一遍,楚辞觉得还算可以,便问折夏,“选购宅子一事是你去,还是折锦去?”   折夏听主子这般询问,脸上露出一抹赧然,道,“奴婢惯会打打杀杀的,这种庶务方面的事,还是让折锦姐姐去吧!”   楚辞冲她一笑,“这样也好,那你回头跟折锦说上一声。”   折夏应是,朝外退去。   有折锦出面,换置宅子的事情很容易就办了下来,隔壁两家人都很满意,互相约了时间,一起去官府办了正式的文书。   这件事情解决后,楚辞心顿时宽了许多。心想,以后饭后消食,再也不用转悠的头晕了。   另一便,折锦见主子脸上露出笑来,忍不住又问,“两边的地契已经拿到手了,姑娘打算什么时候扩建宅子呢?”   楚辞想了想,道,“等秋凉罢!”说着,她又将自己八九月份准备和宜婴一起去南疆的事情说了一遍。   折锦听完后,沉吟了半晌,笑道,“那到时候奴婢便留下来替姑娘打理这些事情罢!”   楚辞听她这么说,倒是一怔,“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去?”   折锦有些僵硬的笑了笑,“奴婢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跟姑娘一起外出,只怕会拖累了姑娘。还不如留在家里,替姑娘好好的守着楚宅。”   楚辞叹了口气,抬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傻丫头,你永远不会是我的累赘,便是你没了武功,你的聪慧、睿智和眼界也不是别人能比的……我说过你是我身边第一人,那就永远都是,你以后万不可再妄自菲薄了,知道吗?”   “多谢姑娘宽慰!”折锦眼中含了泪,小声的说道。   楚辞却还有些不放心,又宽慰了她一会儿,才转了话题,跟她说起别的事情……   之后半个月,楚辞每天都会进宫一趟,而凝太后的体质,的确是得天独厚的很,阿橘半个月才医好的病症,她不到十天,就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是身上、脸上已经溃烂的疮癍处理起来麻烦了一些,楚辞不得不将当初给薛灵调制的舒痕膏拿了一些给她。   凝太后对于楚辞给的东西,自然是珍惜万分。   这日,眼看着自己脸上的瘢痕又好了一些,她忍不住跟楚辞说起打算给她的赏赐。   楚辞听凝太后问起自己想要什么,淡淡的笑了笑,道,“能替太后医病,是臣女的福气,臣女不敢有所求。”   凝太后听她这般谦卑,想了想道,“那不如,就当本宫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若是有所求,可以随时来寻本宫兑现。”   这倒是个好主意!楚辞眯了眯眼睛,点头答应道,“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凝太后笑了笑,随后,眸光一深,又道,“说起来,本宫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何事?”楚辞挑眉问道。   凝太后看了旁边的阿橘一眼,吩咐道,“去把那东西拿来!”   “是,娘娘!”阿橘领命,走向一旁的多宝阁,从上面取下一只锦盒,又从锦盒里拿出一张奏本,回头呈给凝太后,道,“娘娘,请过目!”   凝太后对于送到她面前的东西却没有看,而是别有深意的扫向楚辞,道,“将之给南郡王世子妃吧!”   阿橘应了一声,转身又朝楚辞走来,将锦盒中的奏本给楚辞,道,“世子妃,请!”   楚辞并没有接锦盒中的奏本,而是看向凝太后,疑惑道,“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凝太后闻言,端起面前的茶水饮了一口,又用帕子擦干了唇,而后才道,“这是摄政王走之前上奏给本宫的最后一本奏折,你不想看看吗?”   楚辞听到孟璟的名字,冰凉的指尖忍不住颤了颤,她垂首又思量了一会儿,方看向凝太后,扯唇道,“摄政王的奏本只怕事关国祚大事,臣女……不敢!”   “你看吧,本宫允了的。”凝太后深深的看了楚辞一眼后说道。   楚辞这才试探着将锦盒中的奏本拿了出来,然后慢慢的打开!奏本不长,上面的字她也都认得,不过三分钟的时间她就全部看完了。   不过,想着奏本中提到的事情,她的内心却久久都平静不下来。   她一直以为孟璟是将死之际,不辞而别,可事实上,他并不是,他将她和两个孩子的前程安排的好好的。   他上表,请求新帝册立小尔为摄政王,册立辛儿为郡王,侧立她为超品护国夫人,且无论日后所犯何种滔天大罪,后代皇帝都不得要他们三人的性命。   手里紧紧的攥着那本奏章,楚辞眼眶一片酸痛,很久都没有回神。   直到,坐在罗汉床上的凝太后轻轻的咳了一声,她才匆忙回神,轻轻的眨了下眼睛,看向凝太后,道,“太后……是怎么打算的?”   凝太后叹了口气,“本宫欠了你和摄政王恁多人情,自然是……同意的!”   楚辞微微诧异。   凝太后又看向她,苦涩的勾了勾唇,“本宫知道,你怪本宫当日险些拆散你和陆小郡王,但……本宫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啊!那时候,胧儿的前程是攥在摄政王的手里的,他要本宫替他说句话,本宫心里虽然为难,但却是不得不说……”   “罢了罢了,这些事解释起来也是无用,所幸你和小郡王有缘有分,情比金坚,如今依然鹣鲽情深,本宫的歉疚也能少上几分,至于这奏折上求的事,就当本宫和皇儿对你的补偿了!”   “多谢太后!”楚辞心中的确有这个结在,听凝太后说了这么多,她也只是淡淡的道了声谢。   凝太后没再言语。   楚辞沉吟片刻后,打破了沉默,将自己打算走一趟南疆的事情说了一遍。   凝太后听完后,却是一脸的惊讶,“你要去南疆?”   楚辞点了点头,“之前为了替王爷调理身子,欠了一个南疆小姑娘的人情,臣女答应过她,要陪她去南疆做些事情的。”   “原来是这样啊!”凝太后了然的颔首,笑着道,“答应好的事情确实不好作罢,不过,南疆到底是蛮夷,据说那边也乱的很,你若要去,定要多带些人!”   “臣女都省得的!”楚辞含笑谢恩。   之后又跟太后说了些别的事情,然后离了宫。   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出发去南疆的那日。   这时,一直被软禁的古堂也被从密牢中带了出来。   几个月过去,古堂的脸更黑了,脸上的胡子也更长了,远远看去就跟野人似的。   他还记得楚辞,脸上的黑布被扯掉后,须臾瞬间就认出了她,冲着她吼道,“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女人,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告诉你,这次你休想,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楚辞听他这般叫嚣着,忍不住扯了扯唇,看着他道,“这次,你倒是误会了,我并不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而是想送你回南疆!”   “送我回南疆?”古堂反问,一脸的嘲讽,狠狠道,“我信你我就是笨驴!”   “宜婴!”楚辞笑了笑,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冲着里间的宜婴叫了一声。   宜婴听到楚辞叫她,很快从里面走了出来。   待看到跪在地上的古堂后,她上去就是一脚,踹在古堂满是毛发的脸上,凶残吼道,“你就是个笨驴,竟然敢不信我姐姐的话!”   古堂被宜婴差踹懵,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磕磕绊绊道,“你……你是宜婴小妖女!”   宜婴听他这般抹黑自己,上去照着他的胸口又是两脚,嘴里骂道,“你叫谁小妖女,叫谁小妖女,我是你姑奶奶!”   古堂再次被他踹倒在地上,脑子更懵了!   楚辞也不给他想清楚的机会,直接吩咐站在一旁的青三,道,“给他喂些药,能不省人事几个月的那种!”   “是,主子!”青三答应了一声,跟着,很快就从身上摸出一包药粉来,往古堂的嘴里倒去!   古堂刚出密牢,就这么被药倒了!   另一边,楚辞也安排人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南疆的方向而去。   只要新买来的几个丫鬟小厮留在家里,配合吴伯他们一家三口扩建宅子。   此去南疆,因为宜婴并不着急的缘故,所以一行人是带点游山玩水的兴致。   他们扮作去南疆做生意的商旅,走走停停,一直行了三个多月,才到南疆。   到南疆后,楚辞并没有立刻找上古家,而是在南疆的都城前前后后明察暗访了一个多月,将古家的底细打听清楚了,才开始制定计划。   又等到所有事情都安排完,才将昏迷几个月的古堂给弄了醒来。   古堂又是一阵迷糊。   直到楚辞将自己那只黄色的药瓶给他闻了闻,他才清醒过来,不善的瞪向楚辞,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楚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们已经在南疆的都城了。”   “你说什么?”古堂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楚辞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一根索子露了出来,笑道,“从小在南疆都城长大,这索子你不会不认识吧?”   古堂眯了眯眼睛,“这索子是新做的,不超过三天,我们果然是在南都?”   楚辞点了点头,“是!”   “那现在,说说你的目的吧!”古堂冷静下来后,坐直了身子,冲着楚辞说道。   楚辞也不隐瞒,直接将自己打算用他换古家长寿蛊的事情说了一遍。   古堂听完后,挑起了眉,“世子妃千里迢迢来南疆,就是为了一只长寿蛊?”   楚辞看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不错!”   古堂听她认可,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不少,道,“若是如此的话,那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放我平安的回到古家,我定然将古家的长寿蛊双手奉上!”话落,怕楚辞不信,他又补了句,“当然,先将长寿蛊给了你,你再放了我也是可以的。”   “你就不怕我拿了长寿蛊不肯放过你?”   “我信世子妃!”   “嗯!”楚辞点了点头,“只要你肯将长寿蛊给我,我定然许你平平安安的回到古家!”   古堂“嗯”了一声,顿顿,又道,“还请世子妃帮我准备笔墨纸砚,我现在就给家里写信!”   “好!”楚辞答应了一声,回头便让人将笔墨纸砚送了进来。   一刻钟后,她拿着古堂的信到了正堂,交给宜婴。   宜婴打开后,仔细的看了看,嘲讽道,“他倒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   楚辞道,“可能是去了一趟中原,才知道云朝人才济济罢,回头想想,还是留在南疆更好。”   宜婴没再言语,一面朝外走去,一面道,“我现在就让人将信送到古家去!”   楚辞看着她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樱色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陆小郡王看她久久不曾回神,忍不住起身,走到她的身边,道,“娘子在想什么?”   “我总觉得,交换长寿蛊的事情太顺利了!”   “顺利不好吗?”陆小郡王笑了笑,“左右这南疆的都城也没什么好玩的了,我们办完事情早早回中原。”   楚辞看向她,仍是眉心紧蹙的模样,“希望一切顺利吧!”   楚辞没想到的是,宜婴会一去不回。用自己的性命来赌她们的姐妹之情。   等她察觉到不对,让人去打听消息时,带回来的也只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她被古家的人扔进来培育蛊王的坑中,等被捞出来时,只剩下一副白骨,和一些支离破碎的碎肉。   楚辞看着那具尸体,眼中一片木然,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一下,就像一块木雕。   “娘子!”陆小郡王走到她的身边,轻轻的揽住了她的肩膀,心疼的看着她说道,“娘子,你节哀!”   也是到这时候,楚辞才后知后觉的哭出声来,她捂住嘴,望着脚下宜婴的尸骨哭的不能自己,眼底一片赤红,几度昏厥过去……   陆小郡王看着软倒在自己怀中的楚辞,眼底一片担忧,他将她抱了起来,一面往后面的寝房走去,一面吩咐留下来的折夏和折锦,“将……宜婴姑娘的尸骨收敛起来!”   “是,姑爷!”折夏和折锦低低的应了一声。   两人因为楚辞的关系,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但是此时,眼睁睁的看着她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这副模样,还是心酸的厉害。   怎么会这样呢!   宜婴姑娘她……不是最有本事的吗?怎么会送一封信,就将自己的命送了呢!   许是因为内心太过悲伤,楚辞当晚就发起高热来,陆小郡王他们之中没有懂医术的,只能从当地请了一个大夫。   庆幸的是,那大夫的医术还算可以,陆小郡王熬了一夜,总算等到楚辞身上的热度退了下去。   不过,楚辞还是没有醒过来,她又昏昏沉沉的睡了几日,直到第四日才醒过来。   彼时,古家的人已经登过门,并且撂下狠话来,他们要是想平平安安的走出南城,便赶紧将他们家的大爷交出来,不然的话,便让他们所有人都落得和宜婴一样的下场。   楚辞靠在病榻上喝了碗薄粥……勉强撑起精神后,便急着看向折锦问道,“古家的人可来过?”   折夏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古家的威胁说了出来。   楚辞听完后,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良久,才闭上眼睛,缓缓的说了句,“那便送过去吧!”   折夏一怔,“姑娘……送、送过去?”   楚辞嗓音低沉的应了一声,“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送过去,又能如何呢?”   “那我们就这样呢认输了吗?!”   楚辞没有言语,只是有些不耐烦的冲她摆了摆手,“去吧,送回去!”   “是,姑娘!”折夏见楚辞没有妥协的意思,只好领命离开了……   这边,折夏将楚辞的意思传达出去。   另一边,陆小郡王安顿好两个孩子后,就急不可耐的赶了过来,他在床边坐下,紧紧的抱住楚辞问道,“娘子,你……没事罢?”   “没事!”楚辞抬起头来,冲着陆小郡王勉强一笑。   随后,又问起两个孩子来。   陆小郡王忙将两个孩子的情况说了一遍,“小尔和辛儿都很乖,他们没有哭,也没有闹!”   “那我就放心了!”楚辞冲他轻轻的笑了笑。   陆小郡王看着他的笑容,却忍不住想起她对折夏吩咐,试探着道,“娘子,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将那古堂放了回去,古家人该不放过我们,还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这些不重要。”楚辞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就是要他们欢喜,得意,以为我是真的怕了他们!”   “娘子的意思是?”陆小郡王惊愕的问道。   楚辞竖起一根中指,抵在他的唇边,“嘘,相公今晚就知道了!”   “今晚?”   “嗯,今晚!”   楚眼底放空,肃然的点了点头。   ……   夜幕很快降临。   古家,因为古堂终于归家,正大办家宴,所有人都喝的醉眼朦胧,脸庞涨红。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无边的夜色中,有人已经朝着他们举起了铡刀!   丑时一到,随楚辞来到南城的青龙卫纷纷化成一道残影,跃进古宅。   不多会儿,血腥气便蔓延到了整个古宅。   到了后半夜,血腥气又给火光所笼罩。   南城四恶之首的古家就这样被付之一炬。   次日,得到消息的南城百姓,纷纷奔走相告,古家作恶多端,终于祸到临头,被老天受了。   同一时间,楚辞等人已经出了南城,往中原的方向而去。   而在南城最高的一座阁楼上。   一个身着白衣,满眼灵秀的姑娘正朝着中原的方向远远眺望……脸上写满了愧疚和不舍。   在她身后,站着三个身着灰衣,三四十岁的汉子。   为首的一个许是心疼她,上前半步,低低的劝道,“师妹,别望了!你既已做了选择,那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中原你回不去了。以后就安心留在南疆,师兄会替师父好好的照顾你,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的。”   女子正是宜婴。   听完大师兄的话,她眼眶一酸,下一刻,大滴大滴的眼泪就砸了下来。   中原,她再也回不去了!   楚宅,她再也回不去了!   明明做出决定的时候,她还没有觉得这般不舍,但此刻,她也不知为何,心就是痛的厉害。   她知道,她这是后悔了!   后悔自己为了给爷爷报仇,连最疼她的姐姐都算计,后悔为了报仇,连青四哥哥都割舍了。   她想,她这一辈子也只能活在愧疚和回忆中了。   很久很久后,她才擦干眼泪,转身冲着几个师兄点了点头,然后朝阁楼下走去……   楚辞一行人去南疆的时候,用了三个多月,但是回京,却只用了不到两个月。   回京后,她又大病了一场,断断续续的,足到次年开春才好。   病愈后,宫里的圣旨也下来了,封孟越尔为王,赐居摄政王府,封孟越辛为郡王,另赐郡王府,封南郡王世子妃为护国夫人。   陆小郡王接到圣旨时,有些闷闷不乐。   夜里,忍不住跟楚辞抱怨,“现在一家四口,就为夫这个一家之主爵位最低,倒像是个吃软饭的。”   楚辞嗔了他一眼,“那妾身这碗软饭,相公是吃还是不吃呢!”   陆小郡王一笑,“吃,自然得吃!” 第161章 重生少年时1   字数:6000   孟璟从没想过,他在并州陵县的清风道观倒下后,还能再醒来。   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寝殿,他眼中闪过一抹恍惚,这是……清平殿,他还是皇子时所住的寝殿?   带着这个疑惑,他挣扎着想从床榻上起身,可还没坐起来,就听一道尖利的嗓音窜入耳中——   “四殿下慢着些,您这身子还没好全呢,可不能起来!”   孟璟抬头朝声音的主人看去,瞳孔骤然一缩,叫了声,“小饼子?”   小饼子听四殿下叫他,忙上前几步道,“四殿下叫奴婢,可是有什么吩咐?”   孟璟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很久后,才捏着眉心,不怒自威的道了句,“现在是什么时候?”   小饼子一头雾水,愣愣道,“申、申时……”   “我是问你现在是哪一年!”孟璟凉凉的扫了他一眼,冷声道。   小饼子被他那一眼看得一阵胆寒,下意识的跪倒在地,哆哆嗦嗦道,“回、回四殿下的话,是天恕三十八年。”   “几月?”   “七月!”   “七月?”孟璟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睛猛地睁圆,目光狠狠的攫住小饼子,反问道,“天恕三十八年七月?”   “是,是啊!”小饼子颤抖着说道,不明白这堂堂四殿下怎么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那浑身的威压,简直比当今圣上还要渗人。   天恕三十八年七月……孟璟眼中蕴满了痛苦,这正是他被云朝使节请回京城,他父皇颁下密旨突袭南诏国,灭了南诏的时间啊!   这般想着,他再顾不得别的,直接翻身下榻,用力将地上的小饼子提了起来,狠声问道,“那今日,又是七月初几?”   “回四殿下的话,今天是七月……七月初三啊!”小饼子被孟璟提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要被掐断了一般。   七月初三……   孟璟问清楚这个时间后,就随手丢下了他,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他直接出了宫,跟宫门处的侍卫讨了一匹快马便朝京城外奔去。   他记得,云朝正式突袭是在七月十二,而攻破南诏国的都城、王宫是在七月十三破晓,也就是说,他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可以救下祈心,救下她的母亲。   七天后。   孟璟跑死了六匹马,终于在两国开战前,赶到了云朝和南诏国的交界处。   这时,他因为连日奔驰,食不果腹,已经快到强弩之末。   干脆下了马在边陲小镇下了马,好好的用了一餐饭,洗了个澡,又安稳的睡了一觉,养了几分精力,才乔装打扮着朝南诏都城而去。   他记得,南诏王宫是有一条密道的,可以从他为质的废宫直接通向祈心所在的公主殿。   他也怕发生什么变故,悄无声息的便入了废宫,又通过密到了祈心的寝殿。   两人青梅竹马,早有约定好的暗号。   祈心收到他的暗示后,纵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斥退宫女,将他请了出来,如乳燕归巢一般的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仰头问道,“行止哥哥,你不是回云朝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孟璟被祈心抱着,只觉得浑身一阵僵硬。再迎着她的笑脸,他眼神一滞,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她推了开来,揽着她的肩,眼眶发红道,“祈心,我有话要跟你说。”   “嗯?”祈心眨着一双明亮似小鹿一般的眼睛,水润润的看着孟璟。   孟璟瞧着活生生,仿佛朝阳一般的她,又是一阵鼻酸。他曾经爱过的少女还好端端的活着,可真好啊!   “行止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久久等不到孟璟开口,祈心扯着手里的小辫子,忍不住催了他一声。   孟璟被她这么一催,这才收回思绪,看向她道,“许久没见你了,便忍不住多看了你几眼,阿芫勿怪!”   祈心闻言,轻轻的抿了抿唇,看向他的目光仿佛掺了蜜,爽朗道,“我当然不会怪行止哥哥啊,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怪你的!”   她话落,孟璟抬起手,在她的发心用力的揉了揉,“好姑娘!”   祈心甩着满头细细的小辫子躲避,撒娇道,“行止哥哥别,辫子要被你揉乱了!”   孟璟听她这般喊着,才拿开手,眼底含着水泽,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道,“好,你说不揉那就不揉!”   祈心这才满意,拉着他在坐榻上坐下后,又追问起他突然来找她的目的。   孟璟沉吟很久,最后终究还是没有说实话,而是沉了脸色,看向她道,“阿芫,其实我在回云朝的途中,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的嫡母,也就是云朝的皇后,她设下许多埋伏,想将我劫杀在半路上……”   “怎么、怎么会这样?”祈心一脸的震惊,跟着,她又试图去解孟璟的衣裳,焦急的追问,“那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孟璟一把握住祈心的手,幽邃的潭目望向她清澈见底的眼睛,声线沉哑道,“阿芫,这些都不重要。我现在只问你,若我不再是云朝的四殿下,你可还愿意与我在一起,隐居江南塞外,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祈心被孟璟紧紧的攥住手腕,她被迫对上她黑沉的过分的眸子,很久后,才点头,低低的说道,“我愿意,只要能和行止哥哥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那好,我们今夜就动身,我带你离开南诏国。”孟璟当机立断道。   祈心听他这么说,脸色却是一变,“今夜就动身?”   孟璟看着他,肃色颔首,“若是真的要隐居,我们自然是要早做打算,不然拖得越久,变故也就越多。”   祈心嫣红的嘴唇轻轻的抿住,小声道,“行止哥哥,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舍不得我母妃,你……能不能再容我一段时间,等我及笄了……让我再陪陪我母妃,好好跟她告个别,然后再跟你一起离开!”   “我们可以带上你母妃!”孟璟听祈心这么说,直接打断了她,他将她的手腕攥得更紧,薄唇干裂,但是却不容拒绝道,“让她跟我们一起走!”   “可是母妃……”祈心还想再说些什么。   结果说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哭叫声。   祈心截断话头,下意识的就像往外走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璟不知想到了什么是,脸色遽然一变,他突然起身,一把抓住祈心的手,道,“你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记住,要是一刻钟之内我没有回去,你就躲进密道去!”   “行止哥哥……”祈心一脸不解,她还想说些什么。   结果孟璟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留下一句“记住我说的话”,便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孟璟到了公主殿外,只见外面的太监宫女乱成一团,他眼底深色更重,直接扯住一个小太监,厉声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太监看了眼孟璟身上的侍卫服慌慌张张道,“外面,外面云朝的贼子要攻进来了,现在宫里人都在想法子逃命呢!”   说完,挣脱孟璟就朝公主殿的角门跑去……   孟璟脸色黑沉如墨。   他算了下时间,今日才七月十一。   可上一世,分明是七月十二才正式突袭的,为什么这一世会提前?难道,跟他的重生有关!   这般想着,他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逆行着往祈心母妃所在的宫殿而去。   他到陶宫的时候,陶宫已经乱了起来,又四五个云朝的兵卒正抓着陶妃想要行那苟且之事,而旁边的宫人自顾尚且不暇,如何顾得上自己主子。   好在孟璟在进南诏王宫时有所准备,佩了两把袖箭,此刻,他眼中有刻骨的寒意闪过,抬起袖箭,触动机关,那短小的黑箭便精准的朝正在欺侮陶妃的五个兵卒射去。   五个兵卒不防身后有人暗箭偷袭,虽不致死,可也软了手脚。   孟璟趁机上前,一把扯过陶妃便往公主殿而去。   陶妃起初并没有认出孟璟,直到孟璟开口与她说话,她才反应过来一般,侧头叫了声,“行止?”   孟璟低低的“嗯”了一声,“您别说话,阿芫在公主殿等您,有我在,必定护送你们母女平安离开!”   陶妃想着孟璟和女儿阿芫青梅竹马的感情,感激的“嗯”了一声,便没再开口。   一路上,两人又遇到几个兵卒,都别孟璟给解决了。   到公主殿的时候,公主殿里已经空无一人。   陶妃见状,登时变了脸色,她慌乱的向四处找寻着,“阿芫,我的阿芫呢?!”   孟璟没工夫跟陶妃解释,他直接打开了密道的机关,然后拖着陶妃进了密道。   而祈心,果然在密道中等着。   此时看到陶妃进来,她眼眶一红,当即便扑了上去,连叫了好几声“母妃”。   陶妃得知女儿无碍,也松了口气,她轻轻的拍着女儿的后背,小心的安抚着她。   直到两人的情绪都平静下来,孟璟才带着二人朝废宫的方向走去。   ……   两个月后。   苏州城底下的一座小镇——乌蓬镇。   孟璟提着许多东西,进了白石巷的一处两进住宅。   他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帮工的徐婶后,便朝正房而去。   正房中,陶妃和祈心听到声音,也迎了出来。   孟璟向陶妃行礼,又冲祈心笑了笑,然后从怀中取出自己托人新办的户籍册子,道,“这是伯母和阿芫的户籍,我已经在官府备案过了!你们便暂时在此定居吧!”   陶妃接过那薄薄的纸页,看了一眼后,感激的冲孟璟笑了笑,“多谢行止。”   “这些都是晚辈该做的。”孟璟淡淡的回话。   陶妃正要问问孟璟以后有什么打算,这时,外面传来徐婶的声音,是正宗的吴侬软语,“太太,小姐,夕食做好了,可以出来用饭了!”   陶妃昂起头,朝外面答了句,“知道了,摆桌罢!”话落,又看向孟璟,道,“走吧,先用饭!”   孟璟没有异议,跟着陶妃和祈心朝外走去。   三人在花厅落座,吃到差不多的时候,陶妃还是开了口,看向孟璟问道,“行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话是陶妃问的,可孟璟听后,却下意识的朝祈心看去。   经过国破家亡,现在的祈心已经没有从前那种朝气与活泼,她察觉到孟璟朝她看来,唇角浮起一抹苦涩,带着几分期望,几分试探的回望他,“孟大哥……是要回京城的对吗?”   孟璟与祈心对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嗯,要回京城的。”   “那我……便祝孟大哥一路顺遂!”祈心端起面前的黄酒,朝孟璟举杯。   孟璟将她眼中的泪意看的分明,喉头也是万分艰涩,但偏偏,就是说不出留下的话,最终也只能道了声谢,然后与她碰杯,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孟璟离开的那天,是个雨天。   不过江南多是杏花春雨,便也见怪不怪。   祈心,不,现在已经是陶芫了,她撑着一把青竹伞,亲自送孟璟出城,在孟璟登州欲行时,站在风中,泪眼婆娑的将一只青色的荷包交给他,哽咽道,“孟大哥,我不知道……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再见,这荷包里有一只护身符,是我去寒山寺特意为你求来的。只愿你,余生平安顺遂,事事得偿所愿!如此,我便也安心了!”   孟璟听陶芫这般说着,他眉头紧紧的皱起,眼睛好像也被这如丝的细雨淋到了,湿润一片。   两人四目相对,许久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猛地上前两步,将她揽在怀中。   陶芫手里的伞“噗”的一声落了地。   她回抱孟璟,眼泪终于倾盆而下。   她能感觉得到,孟璟给她的这个拥抱只是诀别的拥抱,他对她,已经没有了男女的情爱。   两人就这样在码头分别。   陶芫回去后,缠缠绵绵的病了一个多月。   陶母请来给她看病的,是个游方郎中,姓王,名唤秋生。   许是那郎中着实有几分本事,陶芫病好后,倒比之前更精神了……   另一头,孟璟则是长长的出了口气。   重生一回,他与楚辞最大的结已经不存在了,等他回到京城,再将任太后解决了,这一世,他定不会再放开她的手,他要与她朝朝暮暮,琴瑟和鸣,一生一世!   五年后,当今驾崩,二殿下登基,为新帝。   而太后任氏,因惦念先帝,不过一月,便追随先帝而去。   又三年,四殿下御平四海,功在社稷,受封摄政王。   一年后,摄政王孟璟以微服私访为由,去了并州陵县的清风道观。   彼时,苏奉香已经十一岁,虽然孟璟暗中派了不少太医过来,但始终医治不好她的痴症。   道观客房,孟璟将床上的少女哄的睡下后,看向一旁的神医问道,“苏姑娘的病,真的没有法子吗?”   神医叹了口气,“回王爷的话,苏姑娘曾经伤过脑袋,当时摔的太重,又没有及时医治,隔了这么多年,属下真的无能为力……”   孟璟听神医这般说着,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冲神医摆了摆手。   神医识趣的退下。   孟璟目光一转,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现在的苏奉香跟他后来遇到的阿辞是两个人一样。   难道,苏坤还有别的女儿?   如是想着,次日,他又让人去查苏坤。   可怜苏坤的家底被来回翻了不下百遍,最后的结果,还是令孟璟失望不已。   到最后,他连毒王袁晗都想到了。   干脆直接去了药王山请袁晗出面,替苏奉香诊治。   因着前世的了解,袁晗自然是被他请了出来,不过得到的结果还是失望。   袁晗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换了不下百种法子,最后还是没有将苏奉香给医好。   倒是孟璟实在看不得他这样折腾自己心爱的人,直接将他赶回了药王山。   他记得,上一世,楚辞是在十四岁的时候醒过来的,算算日子,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一年。   他干脆耐心的等待起来。   不过等待的日子总是漫长的。   好容易熬过三百过个日升月落日子,终于,某日,孟璟练功时,韩赭从客房的方向跑了过来,冲他激动道,“王爷,王爷,苏姑娘醒过来了!”   “是吗?!”孟璟猛地收招,大喜过望的问了一声,转身就朝客房的方向跑去。   等他跃进楚辞所在的客房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下了床,正背对着他。   “阿辞……是你吗?”一股子近乡情更怯的情绪陡然升起,孟璟扶着门,一字一句颤抖的问道。   楚辞闻言,回过头来,朝着他轻轻的一挑眉,“你、你是?”   孟璟看着那熟悉的神情,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再也控制不住的走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激动到有些磕绊,道,“我、我是……孟璟!”   “孟璟?”楚辞念着这个名字,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孟璟:“……”   不过很快,他神祇一般的脸上又浮出一抹笑意来,嗓音温柔的安抚她道,“无妨!不记得也没事,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重新认识?所以我们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楚辞拧眉询问。   孟璟听她这般问着,仔细的想了想,道,“邻居。”   “邻居?”楚辞诘问,眉头皱得更紧。   孟璟一本正经的点头,顿顿,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将她的身世说了一遍,说完后,又将自己这么多年对她的照顾也提了一番。   楚辞听完后,心里立刻下了结论——面前这个男人,一定不是个好人!   当然,这点孟璟并不知道。   他是在三天后,楚辞夜逃时,才猛然发觉,那个小女人简直对他没有一点信任的。   “王爷,要属下将苏姑娘带回来吗?”站在屋中的韩赭看着自家主子一脸震惊又受伤的表情,试探着问道。   孟璟听韩赭这般问,却是从容的摆了摆手,道,“这些年,本王虽然将这道观修缮了好机会,可住着到底冷清没趣了些……”   “那主子的意思是?”   “她去哪里,我们跟去哪里就是!”孟璟说着,起身便朝外走去。   韩赭看着自家主子离开的身影,一脸目瞪口呆。啧啧,他们主子真是不动情不怎么样,一动情,竟这般……妇唱夫随,柔情似水。   孟璟追上楚辞的时候,楚辞正在一户人家给一不满周岁的婴儿看诊。   婴儿昼夜啼哭,但是浑身上下却找不到伤口,把脉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楚辞心中焦急不已。   孟璟冷眼看着,这时突然想起了前世孟胧还是大公主时候的病症,他当机立断的写下一张纸条,让韩赭交给楚辞。   楚辞看了纸条后,顿时茅塞顿开。然后吩咐那婴孩的生母,请人把孩子的头发剃了,又叮嘱,剃的时候一定要小心,那伤口很有可能就在头上。   婴孩的生母听楚辞这么说,心里有几分不乐意,觉得楚辞这是治不了病,在拖延时间。   那户人家的主母适时也说,楚辞不过是个铃医,江湖骗子一般,根本就不会治病,又让人将楚辞打出去。   楚辞心中已经有几分笃定,那孩子是伤在头上,自然不愿意走。   撕扯之间,眼看着那孩子哭得更厉害,几乎背过气去。   这时,孟璟突然从外面走来,旁人根本看不清他是怎么动作的,楚辞就已经被他揽入怀中。   下一刻,他又吩咐自己带来的人,“将不相干的人都丢出去,莫要扰了楚姑娘看诊。”   “是,主子!”韩赭领命,示意手下的兄弟将这户人家的主母和下人阻拦在外,只留下那婴孩的生母在内,不过为了防止意外,那生母也是被韩赭紧紧的抓着的。   “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可怜的孩儿啊,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你这假大夫,真强盗的手中!”   女子哭的撕心裂肺。   楚辞被她吵的脑仁疼,再忍不住站起身来,冲着她厉声道,“你要是还想要你孩子的性命,就给我闭嘴!不准哭闹!” 第162章 重生少年时2   字数:6008   女子被楚辞吼的一个激灵,她抻长了脖子,眼圈红肿,涕泗横流道,“你、你真能救我儿子?”   “你若不横生枝节,我自有把握!”   女子又掩面抽噎了两下,“左右别人也救不了他,那就给你试试。”   楚辞见女子同意,没有再言语,转而看向孟璟,道,“孟璟,身上可带着匕首?”   孟璟猜出她的意思,从袖中摸出一把乌金匕首递给她,“这匕首削铁如泥,你用的时候小心着点。”   楚辞听削铁如泥四个字,眉头轻微的皱了皱,转身之际,将匕首拔了出来,试探性的朝一旁的床柱挥去,看着还算坚硬的床柱竟然被匕首横切而过。   楚辞用了些力气,身子朝前一扑,险些栽倒。   关键时刻,孟璟上前几步,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将匕首重新插回刀鞘。   楚辞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般的从孟璟怀中挣扎开去,攥着手里的匕首,尴尬笑道,“我、我也没想到这匕首真这么锋利……我只怕是使不好,要不还是你来罢,帮我把这孩子头上的头发全剃了。”   孟璟听她这般说着,上前半步,从她手里拿过匕首,“好,我帮你!”   楚辞见他答应,又补了句,“你剃的时候慢着点,小心头上的伤口。”   孟璟闻言,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省得。”   楚辞对上他幽邃的目光,恍然想起,伤口在头上还是他提醒她的,又闭了口,不再多言,只在旁边默默的看着他替那七八个月大的婴孩剃头。   剃到一半的时候,孟璟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直直的看着婴孩头上的一点红肿凸起,寒声道,“阿辞,伤口果然在头上!”   楚辞弯下腰,凑近细看,惊叫道,“好像是……针?”   孟璟看了眼她近在咫尺的侧脸,肃然颔首道,“不错,是缝衣针。”   旁边的婴孩生母将楚辞和孟璟的对话听的真真切切,她撕心裂肺的哭嚎了一声,然后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钳制着她的韩赭,跌跌撞撞的扑到床前,手指颤抖着覆上孩子的襁褓,眼泪如雨道,“承哥儿,娘的承哥儿……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害了你,可怜我的承哥儿,你还这么小,就要承受这般痛苦,这简直是在生生的挖娘的心肝啊……”   楚辞见女子哭的肝肠寸断,眼角也微微的泛起红来。她莫名其妙的就到了这陌生的地方,也不知道那边的父母亲人看到了她的尸体会多难过。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会像面前的女子一样……   正沉思着,她冰凉的手突然被一团火热给包裹住了。   她下意识的偏头看去,只见孟璟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边,紧紧的捂住了她的手。   “别担心,有你在,这个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转头望着她,嗓音低沉的劝道,“我相信你的医术。”   “多、多谢。”楚辞不自在的道了声谢,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确定孩子的病症后,医治起来就简单多了。   楚辞将自己需要的东西列了个单子给孟璟,孟璟一声令下,东西很快就筹备齐了。   五日后,婴孩头上的针被取了出来,,高热了半日后转危为安。   另一边,孟璟也顺手让人将孩子怎么病的查了个底朝天。   不过,这些他并没有说出来。   直到那家的主母黑着脸带人拧着一个小丫鬟进来,当着承哥儿的面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在小丫鬟的身上,表示小丫鬟是因为不满主子罚了她两个月的例银才谋害小主子。   而承哥儿的生母杨姨娘竟然毫不怀疑的认了,冲上去朝着那小丫鬟就是一阵厮打,厮打完后又一脸感激的朝着主母柳氏道谢。   这画面,楚辞看的目瞪口呆。   柳氏面对杨姨娘的感恩戴德,又是一番自责,自责完了后又看向伏在地上的小丫鬟,一咬牙道,“来人,将这个阴狠毒辣,胆敢谋害小主子的东西拖下去杖毙!”   左右嬷嬷一听,拉着小丫鬟就要朝外走去。   那小丫鬟脸上十几道血痕,头发凌乱不已,都哭的快要背过气去了,可就是不曾开口求饶。   楚辞知道,她在不开口,这小丫鬟就真的没命了!   不得已下,只好开口道了声,“且慢!”   柳氏听完这么说,一双妙目陡然一转,挑眉朝她看来,“楚姑娘,莫非还有别的意见?”   楚辞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死死瞪着小丫鬟的杨姨娘,道,“你真认定了承哥儿是这小丫鬟害的?”   杨姨娘听到楚辞的问话,抬起头来朝她看去,疑惑的哼道,“这……这事夫人都查清楚了,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楚辞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第一次见这样傻白甜的人物,她叹了口气,看着她反问,“可她害了自家小主子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再者,她只是外院洒扫的小丫鬟,又是怎么背过承哥儿身边的奶娘、丫鬟、嬷嬷钻到承哥儿身边的呢!”   “是啊,你是怎么从外院跑到承哥儿的身边的?”杨姨娘带着满脸的疑惑,忽然转头朝小丫鬟看去。   小丫鬟听杨姨娘这般询问,脸上浮现出一抹慌乱来,苍白的唇轻抿着,嗫嚅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最后还是楚辞看不下去,冲着小丫鬟道,“柳叶儿,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听我的,你的爹娘既然不顾你的生死,将你推出来卖了,那你便不该再将他们视作亲生父母……还是将事实真相说出来吧!”   她话落,柳叶儿哭的更厉害了。   站在她不远处的柳氏也变了脸色,她下意识的朝楚辞看去,收在袖子里的拳头攥的紧紧的,良久后,望着楚辞笑问了一句,“楚姑娘似乎话里有话啊!”   楚辞看也没看柳氏,只是冲着柳叶儿继续道,“我知道,你家里除了你的爹娘和弟弟,还有四个妹妹,她们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才七岁,你今日为了爹娘、弟弟牺牲是很容易,可你就不担心后面的四个妹妹吗?据我所知,你的大妹妹和你一样懂事,而你的小妹妹是你最疼宠的,你有没有想过,你若不在了,那你的几个妹妹是否也会步你的后尘,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   若说,楚辞刚才的话只是让柳叶儿有几分委屈,那么现在这些话便是像锥子一样,直直的戳进了柳叶儿心底,将她戳的鲜血淋漓,又酸又痛!   是啊,以爹娘好逸恶劳,又贪财,又重男轻女的性子,她若是真的被乱棍打死了,那底下的几个妹妹又会有什么样的好下场,只怕,比她还要不如罢!   这般想着,她终于再撑不下去,泪流了满脸,双手撑地,重重的向楚辞磕了个头,道,“奴婢说、奴婢说……奴婢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嗯,你说吧!”楚辞冲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后又深深的看了杨姨娘有一眼。   杨姨娘被楚辞看的一头雾水,良久,才后知后觉的反问了一句,“难道,这件事还有别的隐情?”   楚辞没有理她,只朝柳叶儿示意了一下。   柳叶儿又磕了个头,这才开口道,“杨姨娘,小少爷头上的缝衣针不是我扎的……我是我娘推出来顶罪的!”   “不是你?”杨姨娘瞪大了眼睛,“不是你是谁!”   柳叶儿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奴婢只知道,是夫人院里的秋菊姐姐找了我娘之后,我娘就开始逼迫我替人顶嘴!”   “秋菊?!”杨姨娘念着这个名字,脸色剧变的朝柳氏身边的贴身大丫鬟看去。   她性子虽然直,可到底不是个蠢的,种种证据摆在眼前,终究还是想通了一切,睁大明亮的眼睛,不可置信的朝柳氏看去,“所以,是夫人你,是你要害我的承哥儿?”   柳氏沉着脸,没有言语,也没有辩解的意思。   杨姨娘是个乡下来的傻子,可她不是,她就算庶女,可也是官宦人家里长大的。   她不说话,只是因为看出了孟璟和楚辞的身份不一般,也知道他们既然出手管了这事,那就一定会管到底。   辩解什么的,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是你,真的是你啊!”杨姨娘手指颤抖的指着柳氏,险些晕厥过去。任谁都看得出,她是真的尊敬,信任这位主母娘子。   只是结果……实在是令人唏嘘。   屋中一片寂静,只有杨姨娘粗重的呼吸声和柳叶儿低低的啜泣声。   这沉默,一直持续到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接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进门后,快步走到床边,看过自己的儿子,确定孩子没事后,又旋风一般的回到众人之间,扬起手,重重的甩在柳氏的脸上,“贱人!我全心全意的信任你,将这个家交给你,将我的一切都交给你,你就这样对我,对我的儿子!”   柳氏直接被打的摔倒在地上。   两个大丫鬟见状,正要跪下去扶,结果盛怒的男子又两脚踹在两个大丫鬟的心口,将两人险些踹死过去,和柳氏趴在了一起。   男子还想再动手,孟璟却抬手阻止了她,沉声开口道,“胡炜,这些都是你的家务事,可以等我们走了之后再处置!”   胡炜听到孟璟的声音,这才从震怒中平息下来,冲着他拱手道,“贵人说的是!”顿顿,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补充道,“这个时辰了,贵人还没用饭吧,我这就让厨房准备……”   “不用了!”孟璟摆手拒绝,后又看了跪在地上的柳叶儿一眼,道,“我还有别的事,该走了,你若是真的想谢我,不妨将那婢女还有她五个弟妹的身契给我!”   “这……好好好!我这就让人去拿他们的身契!”说着,便朝自己的长随看去。   长随会意,忙退了下去。不到一刻钟,就将柳叶儿和她弟妹的身契拿了过来。   韩赭接过身契看了一眼,确定无误后,冲孟璟点了点头。   孟璟这才与那胡炜一摆手,然后带着楚辞和柳叶儿等人离开了。   出了胡宅,楚辞看了眼身后的柳叶儿五人,又看了孟璟一眼,低低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底下人会安排的!”孟璟说道,话落,怕楚辞不明白,又补了句,“会带他们去官府消了奴籍,另立户籍,买上百亩地,然后跟父母官打个招呼,让他以后多照顾着点他们!”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一颗心放了下来,又朝他调皮的眨了下眼睛,“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个好人!”   “不然呢?”孟璟傲娇的挑起眉,“难道之前,你一直觉得我是个恶人?”   楚辞哼了一声,不理会他,直接朝前走去!   孟璟却没打算放开她,他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她往一边的马车走去。   楚辞被她钳制住,因着这几日的并肩作战倒没有什么恶感,只是有几分不自在的瞪着他,嗔道,“喂,孟璟,你这是作甚么!”   孟璟一面带着她上了马车,一面道,“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啊?”楚辞在马车上落了座,水润的眸子忽闪忽闪的问道。   孟璟被她这么忽闪得心跳都乱了,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才开口道,“说罢,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精怪,占据了苏姑娘的身子?”   楚辞听他这般质问,直接瞪圆了眼睛,用手捂住嘴巴,瓮声瓮气,又底气不足道,“你,你说什么呢?什么精怪!什么占了别人的身子!我没有,我才没有!”   “是吗?”孟璟轻轻的笑了笑,“那为什么,一个从六岁起就痴痴傻傻的女子,会突然变成神医,又为什么,你会告诉别人你叫楚辞?而事实上,整个清风道观的人都知道你叫苏奉香,你是苏坤家的长女?”   楚辞:“……”   这个,她真的编不下去了!   “还不说吗?”孟璟挑眉,阴沉沉的看向她,“莫非你想让我去找得道高僧收了你?”   楚辞好不容易才重活一次,还没活够呢,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将自己这条小命扼杀在摇篮中。忙扑向他,抱住他的腰道,“孟璟,你别找什么得道高僧,我说、我说实话还不行吗?!”   “嗯,说罢!”孟璟享受着她的拥抱,微微垂首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若是说得好,那我就就护着你,若是说不好……哼!”   最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楚辞因为那句冷哼,心里却明的跟镜儿一般。   忙举着巴掌道,“我发誓,我发誓,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地……我、我的确不是你说什么苏坤的女儿苏奉香,我的名字叫楚辞,是来自一千年多后的一缕幽魂,我在那边遇到泥石流,死在了去药田的路上,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又活过来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孟璟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看着楚辞问道。   楚辞用力的点头。   孟璟“嗯”了一声,转而又问,“那你在一千多年后是大夫了?”   楚辞点头,“是!”   “那……你在那边有没有成家?”   楚辞愣了一下,看向孟璟,疑惑道,“这个问题重要吗?”   孟璟一本正经的点头,“重要!”   “没有——”楚辞随意的说道,“我们那边提倡晚婚,我连男朋友都没有?”   “男朋友?”孟璟挑眉。   楚辞抿了抿唇,试着解释,“就是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   “谈恋爱?”   楚辞干笑着,继续解释,“就是彼此心悦,然后亲亲抱抱举高高,壁咚床咚椅子咚!”   孟璟微微颔首,“亲亲抱抱举高高,我大概明白了,不过壁咚床咚椅子咚是什么?”   楚辞听孟璟一脸严肃的问着这些问题,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然后一不小心,就被他好看到犯规的美色都蛊惑了,身子向前一停,单手猛的撑在马车壁上,近距离的看着孟璟的眼镜,道,“这就是马车咚!懂了吗?”   孟璟看着近在迟尺,想念了不知多久的容颜,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低头啄她一口的欲望,低哑深沉的“嗯”了一声。   楚辞见他懂了,又重新坐直了身子,打量着他问道,“看你身边跟着的人各个不凡,县令又肯听你的话,你的身份一定不低罢?”   孟璟想了想,点头道,“嗯,是不低。”   “那你来并州是为了……”   “办事。”   “哦,那我……”楚辞正要找机会离开。   孟璟直接截断了她的话,看向她,不容拒绝道,“你跟着我。”   楚辞:“……”   许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太生硬,孟璟微微沉吟片刻,又补了句,“以后我护着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理由呢?”楚辞紧抿了红唇朝她看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因为苏姑娘……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孟璟默了半晌,道,“有两个原因。其一,我曾欠苏家人一个恩情,答应苏老夫人会照顾苏姑娘,你现在用着她的身子,自然得留在我身边,让我好好照顾你。”   “其二呢?”   “我很欣赏你的医术,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在我需要的时候,帮我!”   “哦……”楚辞低头应了一声。   “那你愿意吗?”孟璟伸手,温热的大掌抬起她巴掌大的小脸,问道。   楚辞和他四目相对,眼珠子转了转,却是反问,“跟在你身边危险吗?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   孟璟听她这么问,就知道这事有门。他薄唇微掀,看着她宠溺一笑,郑重许诺道,“跟着我,保你一生平安,顺心顺意;心之所愿,皆可成真!”   楚辞察觉到男子语气中的认真和诚挚,沉吟许久后,看向他轻点臻首,道,“那我便跟着你了……”   “好!”   三个月后,两人从并州回到京城。   直到站在摄政王府外,楚辞才后知后觉的指着孟璟问道,“你、原来你是摄政王!”   孟璟牵着她下车,一面朝王府正门走去,一面道,“你没看错,我正是当朝摄政王!”   楚辞惊愕的舌头都打结了,揪着他的衣袖问,“那你府中是不是有很多女人……我是不是得见一个跪一个?”   “自然不是!”孟璟侧头朝她看去,“在你之前,摄政王府中没有一个女人。”   楚辞默了片刻,试图挑刺,“丫鬟呢?”   “婢女也没有。”   “原来我这是进了和尚庙啊!”楚辞小声嘀咕。   孟璟一笑,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楚辞的声音虽然已经够小了,但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他一路将她牵了一处院落外。   楚辞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牌匾——掌珠阁。   掌上明珠住的地方?   她忍不住哂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孟璟道,“绕了这么大一圈,你将我带回来,原来是想当我的爸爸啊?”   孟璟疑惑,“爸爸……什么意思?”   楚辞眉眼生动道,“就是爹爹,父亲!”   孟璟的脸一下子黑了,盯着她冷声道,“本王这般年轻,怎么可能做你的……做你的父亲!”   “那敢问王爷今年多大?”   “二十。”孟璟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楚辞一脸的不信,“你说实话,我不笑你!”   “二十一……”   “实话!”   “二十三!”   “实……”   “好吧,本王二十五!”   “哦!”楚辞促狭一笑,头也不回的往掌珠阁里走去。   一面走,一面道,“虽然以你的年纪确实不足以做我的爸爸,但掌珠阁这个名字我还是不喜欢,若是常住的话,还是改改吧?”   “你想改成什么?”   “嗯……神农堂罢!”   孟璟沉默许久后,认了!   回头就吩咐管家招呼人重新刻牌匾。   楚辞就这么在摄政王府住了下来。   孟璟只要有时间,就带她去大街小巷吃喝游玩买买买。   再加上从宫里带回来的东西,楚辞神农堂的库房很快就堆满了!   转眼间,她也到了十五岁及笄那日。 第163章 重生少年时3   字数:6012   孟璟早在半月前就请了镇国公夫人做她笄礼的正宾,镇国公夫人又挑了已经出嫁的大女儿梁云心为赞者。   楚辞从小跟着外祖父学习中医,对这些礼节倒是不怎么陌生,很快就熟悉了当日的流程。   盛大的及笄礼过后,她便算是成年了。   黄昏,当所有人离开后,楚辞提着裙摆走向孟璟,朝他伸出一双白嫩纤细的手来。   孟璟含笑挑眉,“怎么?”   楚辞一扬下巴,“我过生辰,你就没有礼物送我吗?”   孟璟“啧”了一声,“白日的成人礼不算吗?”   楚辞轻哼,“那不一样。”   “闭上眼睛!”孟璟宠溺的一笑,突然曲起食指,敲了下她的脑袋说道。   楚辞笑得露出一颗小犬齿,明知故问道,“干嘛呀?”   “不是你要礼物?”   “哦!”楚辞清脆的应了一声,乖巧的闭上眼睛,又睁开一条缝。   孟璟看到了,但是并没有点破她,而是转身走向一旁的桌案,从上面取出一只小匣子,回身交给楚辞道,“睁开眼,打开看看!”   楚辞兴冲冲的接过小匣子,打开一看,却是一沓地契。   “原来是地啊?”楚辞对这些不感兴趣,语气里透出几分失望。   孟璟听着,脸色微沉,直接将匣子收了回来,反问道,“不想要?”   楚辞哼了一声,“一点诚意都没有……”   孟璟眯了眯眼,“确定不要?”   楚辞赌气的别过头去,“确定,十分的确定!”   “那你可知这地契是京城哪片到底地契?”   “没兴趣?”   “回春馆!”孟璟看着她的侧脸,一字一句的说,“最底下一张是回春馆,上面的是回春馆所在的那条街所有铺子的地契。”   “啊?”楚辞听到回春馆三个字,眼睛倏地又亮了起来,转回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连声问道,“这、这真是回春馆的地契,你把回春馆买下来了?”   孟璟假装没看见她眼里的激动,叹了口气,道,“是啊,买下来了,本来是想某人的及笄礼上给她一个惊喜的,可现在看来,应该是本王自作多情了……现在,这些地契只能给韩赭点炉子了……”   “不不不不……”楚辞一听孟璟要毁了那些地契,人直接就往孟璟右手扑去,将他端在手心里的小匣子又抢了回来,朝着他讨好的笑道,“这么好的东西点了炉子实在是太浪费了,王爷还是给我吧!”   “你方才不是说没诚意?不想要?十分确定不会要?”   “那是我一时口误,鬼迷心窍,是我的错,王爷别跟我一般计较啊!”楚辞狗腿又谦卑的说道。   孟璟弯了弯眼,靠近她,低下头又问,“那现在要不要去回春馆看看?”   “好啊!”楚辞答应。   孟璟一把又将她抱在怀中的小匣子抽了出来,往桌案上扔去。   楚辞一急,想阻止他。   孟璟一把握住她伸过来的手,“难不成你出门还想抱着那些玩意儿?睡觉也抱着?”   楚辞一愣。   孟璟又抬起手在她的发心揉了揉,道,“放心吧,给了你的东西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走吧,先去回春馆。”   楚辞就这样被他牵着手带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不过因着楚辞是正月十六的生辰,今晚月色倒是不错,月轮圆满,洒下一地清辉。   楚辞抬起头,朝天上看去。   望着那金黄的圆月,不知想起什么,突然轻轻的笑了一声。   楚辞在望月,孟璟则是从头到尾在看着楚辞,听到她笑出声来,他看着她凝白精致的侧脸,忍不住问了句,“阿辞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的?”   楚辞听到孟璟询问,扭头朝他看去,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车架边。   她干脆一面朝车上爬,一面道,“想起一句话。”   “哦?什么话?”   楚辞落座后,借着微弱的夜明珠光华,觑着孟璟道,“今晚月色很美。”   “……这有什么好笑的?”孟璟不解。   楚辞单手托着腮,跟他解释,“其实,这是一句表白的话……今晚月色很美,不是月色很美,而是身边的心上人很美,不过后一句话羞于说出口罢了。”   “原来是这样。”孟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回春馆外停下,孟璟亲自扶楚辞下了车。   回春馆的掌柜许是提前收到消息,已经在外面候着,看到两人下车,忙迎上来行礼道,“小的见过王爷,见过楚姑娘!”   楚辞两只眼完成月牙儿,冲着掌柜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个掌柜的长的很眼熟,而且很面善,看着就想让人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孟璟察觉到楚辞过分专注的目光,忍不住轻轻的捏了下她的手,道,“在看什么?”   “没什么!”楚辞收回目光,冲着孟璟笑了笑,顿顿,又道,“你买下回春馆的时候,将里面的人也留下了吗?”   孟璟颔首,“都是死契,你可以随便差遣,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嗯!”楚辞点了点头,仰望着他如星空一般深邃柔和的眼睛,又道了句,“谢谢你!”   孟璟听她道谢,没有言语,只是抬起手,在她发心上轻轻的揉了揉。   楚辞嫌弃他将自己的发髻揉乱,一低头,从他手底下钻出去,干脆落后两步,跟着掌柜的打听起回春馆的具体情况。   掌柜的已经在孟璟这里签了死契,自然不敢隐瞒,忙将所有情况都如实相告。   楚辞听完后,心里有了大致判断,回春馆在京城的规模虽然说不上小,可因为缺少大牛坐镇,到底不如排名前三的福寿堂,妙手轩,济世阁,只能勉强排名第四。   ……   “这样吧,从明天起,我会来回春馆坐堂,馆里大夫拿不准的病情便移交到我的手里!”   掌柜的:“???”   他一脸懵逼的看着楚辞,“楚姑娘也是大夫?”   楚辞被掌柜的反问,颇为汗颜的点了点头,道,“实不相瞒,我确实是大夫,不过因为别的缘故,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行医了。”   “那不知您师从何人?”   “我从小跟我外祖父一起学医。”   “您外祖父的名号是?”   “我外祖父是铃医……”   掌柜的:“!!!”   他彻底没话说了,只能朝前面的孟璟看去,有些求救意味的叫声“王爷!”   孟璟一直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他知道掌柜的对楚辞医术的怀疑,沉吟片刻后,停下脚步,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为楚辞背书道,“你大可放心,楚姑娘的医术很好,本王亲眼见识过的……有她在,不出一个月,回春馆定会取代福寿堂。”   掌柜的:“!!!”   他还是不相信。   孟璟面对他的执拗,也是无奈了,试探着提议,“要不,你试试她?”   掌柜的朝楚辞看去,“楚姑娘,方便吗?”   楚辞无所谓的笑了笑,“如果这样能让掌柜的放心一些,那就试试吧!”   “楚姑娘请!”掌柜的带着楚辞去了药堂。   孟璟则是在外面落了座,有一搭没一搭的饮着手边的茶,脸上始终带着耐心的浅笑。   直到半个时辰后,楚辞从药堂中走出来,后面跟着一脸激动的掌柜的。   “怎么样?”孟璟看向楚辞,明知故问。   楚辞朝他得意一笑,“你说呢!”   “那自然是没问题了!”孟璟说着,便站起身来,从头到尾都没有问掌柜的意思。   掌柜的在见识过楚辞的医术后也是无话可说。只能讪笑着上前问了句,“楼上有位您两位准备的房间,今晚您两位可要宿在这里?”   楚辞无所谓。   孟璟却因此而想起了前世的事情,想起了他跟楚辞的初见,还有让她怀上两个孩子的那七天七夜,点了点头,道,“本王要跟楚姑娘再出去一趟,会在子时前回来,记得让人留门!”   “是,王爷!”掌柜的赶忙答应。   孟璟看着楚辞也没什么话说,带着她便朝外走去。   两人上车后,楚辞看向孟璟,笑着问道,“王爷还想带我去哪里?”   孟璟忽而一笑,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楚辞嗔了她一眼。   孟璟没再言语。   直到办个时辰后,马车停下,楚辞下了车才反应过来,原来孟璟带她来的地方是城楼。   “来这里做什么?”已经是九月的天气,夜又深了,楚辞抱着自己的胳膊说道。   孟璟察觉到她的哆嗦,直接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给她道,“自然是有惊喜给你!”说着,他一把掐住她的腰,运起轻功,便朝城楼飞去。   双脚离地的那一瞬间,楚辞吓的脸色都惨白了,她紧紧的抱住孟璟的腰,顶着风道,“孟璟,我怕,我怕高,你快停下!”   孟璟闻言,低下头看了她一眼,眼底含着温柔如水的笑意,道,“别怕,很快就到了!”说着,他便落在了城楼上方。   “可以睁开眼睛了!”站稳后,他放开楚辞的腰,转而去揽她的肩膀,楚辞有些生涩的“嗯”了一声,然后才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向孟璟,微微哽咽道,“吓死我了!”   “乖!”孟璟抬起手,在她头上轻轻的拍了拍,低声解释道,“本王不是有意的,只是怕时间来不及,所以才……”   “什么来不及?”楚辞听出孟璟话里的重点,直接问了出来。   与此同时,只听一声震响,下一刻,两人的头顶便爆出一片烟花来,五彩绚丽,煞是好看。   这一声之后,四面八方又轮番炸裂看来,楚辞不知不觉就别孟璟揽在了怀中。   许是怕近处的烟花吵到她,他还特意抬起手,用他温热的大掌帮她把耳朵堵住。   楚辞就这样靠在他的怀中,欣赏全城烟火璀璨,这场烟花盛会,一直持续了将近两刻钟。   两刻钟后,才慢慢的散去,一切归于尘嚣。   “喜欢吗?”安静下来之后,孟璟低下头,凑近楚辞的耳朵,低声问道。   “喜欢的!”楚辞点头,一个不察,她的耳朵尖就碰上了孟璟的唇。   夜色冰凉,但是男人的唇却是火热至极,楚辞被烫得一个哆嗦,像受惊的小兔子从他怀里挣脱了出去,一面朝前跑,一面道,“烟花已经看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快走吧,我都困了……”   孟璟看着她颠颠儿的跑远,像个小姑娘一般,眼眸忽然一深,带着一抹笑,抬起手指,用指腹轻轻的摩挲着碰过她耳朵尖儿的唇。   又过了一会儿,才追着十五岁的楚辞而去。   重新回到马车,楚辞的情绪还没有平静下来。她甚至将车内用来照明的夜明珠都收了起来,一个人趴在矮几上装睡。   孟璟凭着极好的视力,在漆黑的车厢中坐了下来。   接着,马车哒哒的朝着回春馆的方向跑去。   车厢中,因为有板子隔音,倒是十分的安静。   楚辞趴在那里,胸腔内一片响声,但是她却不敢睁开眼睛,看旁边的孟璟一眼。   她害羞,孟璟却是不羞,黑暗中,就这样一手支着头,目光灼灼的含笑看着她。   许久后,就在楚辞的心跳恢复正常,准备将错就错,真正睡过去时,孟璟却突然将身子前倾,凑近她道,“今晚月色真美!”   今晚月色真美!   楚辞听着这句她不久前才跟孟璟普及过的表白语录,心又砰砰砰的狂跳起来。   自然,想要睡觉的心情也是没了!   “阿辞!”孟璟仿佛知道她的底细一般,贴着她,又低低的叫了一声。   楚辞咬紧了牙关不理。   孟璟哂笑一声,扬手用力的在她毛茸茸的头顶揉了揉,再顺着她的后衣领轻轻一扯,就将她扯进了怀中,低头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与她亲密无间,咬了下她的耳垂,笑道,“还装呢!”   楚辞终于装不下去了,她双颊爆红的推拒着他,喊道,“你、孟璟你放开我,我还没有答应和你在一起,你这样是耍流氓!”   “是吗?”孟璟松开了她,看着她像小兔子一样退居到了角落里,低低笑了一声,又道,“那你现在告诉我,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让我做你的男朋友,我们两个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   “我……”楚辞语塞,哼唧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我不知道,你得给我时间让我考虑!”   “那你要考虑多久?”孟璟嗓音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半个月吧!”楚辞顺口瞎诌,想着拖得越久越好。   孟璟却直接黑了脸,“半年?”纵使在黑暗中,楚辞都能察觉到他绝对不怎么好的脸色。   再想到他今晚送自己的两份礼物,当下心里更不安了,不得不看向他,试探着道,“那五个月!”   孟璟:“七天!”   楚辞目瞪口呆,继而恼怒奋起,“有你这么砍价的吗?”   “那……十天!”   楚辞一咬牙,“三个月!”   “十五天!”孟璟道,“这是本王最后的底线。”   “一个月!”楚辞梗着脖子,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   孟璟沉默许久后,妥协道,“那就一个月!”   “嗯!”楚辞松了口气。   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楚辞又起了个别的话题,孟璟倒是给面子,陪着她一路聊着。   直到马车在回春馆外面停下。   “走吧!”孟璟朝楚辞伸出一只手来,楚辞想了想,到底没有拒绝,搭着他的手朝外走去。   掌柜的说话算话,果然给留了门,从外面都能看见一面一盏微弱的灯火。   敲门时,果然很快有人出来开门。   楚辞看了眼开门的药童,不好意思的笑笑,“劳烦你了,快回去歇着吧!”   药童朝着孟璟打了个千儿,又带着两人上了楼,然后才朝外退去。   楚辞和孟璟的房间是相邻的,楚辞眨着眼睛跟他道了声晚安,正准备回自己房间,谁知孟璟却揽住了她的腰,眼眸如星道,“阿辞,你一个人睡怕吗?要不要本王陪你一起?”   楚辞听他这般问着,脸上笑靥如花,脚下却狠狠的踩了他一脚,道,“不用!”说完,像一尾鱼儿一般,转身就挣脱了他,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孟璟无奈的看了眼自己被踩过的靴子,然后转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一夜好眠,次日,楚辞一大早就醒了过来,并且一睁眼就看了孟璟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   当然,这要是在平时,她肯定会送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可现在,她还没起来,这是她的房间啊!楚辞只觉得心头一阵火气,下一刻,抬脚就往他身上踹去。   孟璟在军营里磨练了这么多年,岂是她可以伤到的,哪怕她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孟璟还是轻轻松松的就握住了她的脚腕,一低头,看着那抹莹润,啧啧叹道,“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这么凶!”   “你个流氓!”楚辞瞪了他一眼,然后用力收回自己的雪足,质问道,“大早上的,你怎么在我的房里,不知道女孩子的闺阁不能乱闯吗?!”   “知道!”孟璟冲着她淡淡的一点头,跟着又朝自己身后的屏风看去,道,“不过本王并不是有意闯进你房间的,而是来伺候你洗漱,与你一起用膳的!”   “伺候我洗漱?”楚辞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子,怀疑道,“就你?”   “怎么,不信?”孟璟勾唇笑了笑,“那要不要现在试试!”说着,他起身就要朝挂衣服的木架子走去。   楚辞顺着那个方向,一眼便看到了自己挂在最上面的小衣,然后霍然变了脸色,看着他疾声道,“王爷,慢慢慢慢慢着!我相信你,不过穿衣服这种小事还是我自己来罢!你快出去!”   孟璟将她眼中的变化看得分明,再顺着她眼角的余光看去,一眼便看到了让她发急的源头。他轻轻的哂笑了一声,“你想要本王出去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楚辞脸红如血,有些急迫的问道。   孟璟轻轻一笑,如沐春风道,“将考虑的时间缩短到三天!”   “你这说趁火打劫啊你!”楚辞冲着他大喊,气的脸色都变了!   孟璟却是笑出声来,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的说道,“阿辞,你错了,本王这是兵不厌诈!你就说,你愿不愿意罢!”   话落,他又有意无意的往一旁看了几眼。   看的楚辞身上都快烧起来了,才咬牙切齿道,“我、我同意,三天就三天,行了吧!”   “好啊!”孟璟笑眯眯的答应了一声,这才起身,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楚辞在他走后,几乎是咒骂着,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朝外走去。   外面,孟璟一直侧耳听着里面的声音,听到楚辞的脚步声之后,他便问道,“本王可以进来了吗?”   楚辞没有言语,她现在根本不想见到这个男人。   可孟璟,就像感觉不到楚辞的怒火一般,直接推门走了进来,带着淡淡的笑意,开始服侍她洗漱。   楚辞确实没有想到孟璟会做这些事情,但也没有因为他的伺候就消气,而是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三天就三天,三天后她一点给他这个备选男友一个差评!   哼!   孟璟坐在楚辞对面,看着她咬牙切齿的将包子当成他咬,忍不住开口,笑着道了句,“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楚辞没有理会他。   孟璟又接着道,“等会本王还有事情,就不留在回春馆陪你了,便让韩赭跟在你身边听候差遣,本王傍晚来接你回府。”   楚辞还是没有言语。   孟璟这才试探着问了句,“阿辞,真生气了?”   楚辞冷哼,孟璟拧了拧眉,又道,“那你不会因为生气就在三日后拒绝本王罢!”   楚辞看着他冷笑,“怎么,王爷现在后悔了?”   孟璟挑了挑眉,“是有些后悔,后悔早上那般威胁你!”   “可惜已经迟了!”楚辞冷冷道,“我这个人最是记仇了!你今日怎么对我,我明日肯定怎么对待你,所以王爷,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164章 重生少年时4   字数:5186   孟璟用完早膳离开后,楚辞便下楼去了回春馆大堂。   许是孟璟在买下回春馆的时候就交代过,掌柜的直接将楚辞领到了药堂后面的一个隔间,陪着笑脸道,“姑娘毕竟是王府女眷,总不好一直在外头抛头露面,小的便为您在大堂后面辟了个隔间,外头有了几位坐堂大夫拿不准的病症,再将人带过请你出手,您看可行?”   楚辞对这个倒是没有异议,点头道了声谢,便将掌柜的送出了隔间。   许是万事开头难的缘故,这第一个早上,她一个病人都没等到。后来还是掌柜的看不下去,暗箱操作了一番,才带了个腹泻不止的病人,让楚辞帮忙看看。   腹泻一症,原本就不是什么难治的,楚辞给那妇人把完脉后,随意问了几句,心下便了然,这位应该是吃坏了肠胃。她看向对面脸色蜡黄,明显脱水的病患,柔声道,“你这病症不算急症,还得七八日的调养,我现在先帮你针灸止了腹泻你看如何?”   妇人见楚辞面嫩,有些怀疑的朝她看去,挑眉道,“看你年纪轻轻的,你真会看诊?不会将我扎得半身不遂吧?”   楚辞无声的叹了口气,停顿片刻后,看着她的眼睛,反问道,“除了腹泻不止,你平日里是不是还有行经不畅,葵水期间小腹坠痛阴寒的毛病,且至今没有生出个一儿半女来?”   妇人听楚辞这般说着,忽然瞪大了眼睛,“你……你到底是大夫,还是算命的?”她身上的确有这些毛病,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没有为夫家生育子嗣,甚至前两个月后还忍痛将家里最后一个丫头开了脸,送到丈夫房里,就为了给夫家开枝散叶。   想起这些事,妇人脸上又露出一抹心酸来。   楚辞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冲她温和一笑,道,“我先帮你将腹泻止了罢,你的宫寒,只要好好调理,也是有望治愈的。”   “真的,你不骗我?”妇人睁大眼睛,看着楚辞反问。   楚辞微微颔首,示意她去帘子后面解了衣裳躺下。妇人又激动了一会儿,这才照做,扎针的过程中,还不停地与楚辞交谈着,问她的宫寒到底多久才会治愈。   楚辞一边行针,一边柔声安抚她,最后给了她一个还算能接受的期限。   针灸完后,妇人提着药包,脚步轻松的离开。   而楚辞接诊完这例病症后,就再没第二个病人了。   直到晚间,孟璟来接她。   “怎么了,垂头丧气的?”上车时,她看着她有些惨淡的表情,关心的问了一句。   楚辞便将今日只有一个病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孟璟听完后,却是在她头上揉了一把,道,“这不是好事吗?”   “嗯?”楚辞一脸不解的转向他。   孟璟眼底蕴着淡淡的笑意,嗓音低醇道,“没病人不正是好事吗?难道你要为了让回春馆红红火火,客似云来而盼着全京城的人都患重疾,给你造势?”   楚辞听孟璟这般说着,顿时变了脸色,一脸委屈的看着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本王明白!”孟璟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本王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你只是一个人坐在隔间里有些闷,你想医治更多的人,也只是希望减轻他们的痛苦。可阿辞,这世上很少有事情是能一蹴而就的,都是要慢慢来的。本王相信你的医术,只要碰上合适的时机,你一定会成为云朝最厉害的女神医,可在这个时机到来之前,你要多点耐心好吗?”   “嗯,我知道了!”楚辞瓮声瓮气的说着。   孟璟看她明白过来,也不再多劝,而是轻轻的捏着她柔弱无骨的手,问道,“晚膳想吃什么?”   楚辞抿唇,仔细的想了想,道,“城南的牛肉粉丝汤?”   “好!”孟璟答应了一声,便吩咐车夫转道去城南。   两人到城南的时候,汤饼店的客人正多,棚子底下支着两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大锅旁,是排出很远的两排客人。   孟璟看了一眼,挑起眉问楚辞,“让韩赭排队去买来在车上吃?还是去下面吃?”   “我们自己去排队吧!”楚辞说着便下了车,孟璟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一下车,楚辞只觉得牛肉汤的香味更加诱人扑鼻,她饿了很久的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两人派了小半个时辰的队,才到他们。   楚辞捧着一碗热乎乎的牛肉粉丝汤,坐在露天的棚子下,吃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孟璟在宫里政事堂处理政务时,用了几块点心,半壶茶,倒是不饿,他面前的牛肉汤只简单动了几筷子,随后便只顾着看身边的楚辞了。   楚辞不会喝酒,但是却很能吃辣。   这个摊主的辣油熬的又香,楚辞每次来喝汤,都会放好几勺辣油,刺激的嘴唇又红又润。尤其是在烛光的映衬下,娇嫩的好像宫里西域玫瑰盛放时的花蕾,又娇又艳。   孟璟看着,好想亲。   他喉结滚动,忍不咽了口口水。   楚辞只顾着战斗面前这一海碗的牛肉汤,根本没有注意孟璟的变化。   直到一碗汤喝完,擦了嘴,她才满足的喟叹了声,“牛老伯做的牛肉汤实在是太美味了!”   “是吗?”孟璟嗓音沙哑的问了一句。   楚辞看向他,目光一偏,又落在他面前拿碗只用了几口的牛肉汤,道,“你不喜欢这味道?”   孟璟顿了一下,解释,“出宫前吃了几块点心,现在并不太饿。”   楚辞“哦”了一声,有点可惜的叹气,“那就这么浪费了吗?”   “不过一碗牛肉汤。”   “那我们走吧!”楚辞收起惋惜的表情,起身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两人上车后,孟璟放在升腾起的欲念还在作祟。眸光闪了闪,他转向楚辞,别有深意的问道,“就这么喜欢牛老伯的牛肉汤?”   楚辞笑眯眯道,“好吃吗?”   “真有那么好吃?”   “自然。”   “那,本王尝尝……”孟璟说着,一把将楚辞勾进怀中,低头咬住了她过分娇软的唇,轻轻的吮了吮。那滋味,果然和他心里想的一般好吃。没有一点唇脂香膏之类的怪味,有的只是女儿家轻轻润润的沁甜,以及秘制辣油的醇香。   楚辞被他抱在怀里亲着,开始是懵,后来是天旋地转,最后才想起生气,用力的推了他一下,含含糊糊道,“孟璟,你要点脸!”   孟璟听她娇娇嗔嗔的骂着,闷笑了一声,越发靠近她,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低低道,“本王要你就够了,要脸做什么?……阿辞,你知不知道日日看着你,陪着你,却不能动你有多难熬……”   楚辞悄咪咪的红了脸,小声嗫嚅,“我不知道!”   孟璟将她抱得越发紧,闻着她身上清淡的药香,嗓音越发低沉,道,“是,你不知道,你不会知道……女人跟男人啊,不一样,你们女人若是喜欢一个男人,只会想着长相厮守,一辈子跟他在一起,可男人,若是看中了一个女人,那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得到她!尤其那个女人对着他笑的时候……”   “孟璟,你放开我!”楚辞只觉得耳边传来的气息越来越滚烫,她心里羞窘的厉害,更加用力的推起孟璟。   孟璟却不放手,他紧紧的搂着她,咬着她的耳朵道,“答应我,跟我在一起,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不然……你今晚别想下马车,明年今天,我让你当娘!”   楚辞:“……”   靠,这简直就是无赖啊!   听着孟璟的威胁,她恨不得用流星锤打爆他的头。   她重重的呼吸着,牙齿磨得生生作响。   孟璟感觉到她的恼怒,眼底笑意却越发深,他的唇舌又不安分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舔着她的耳垂。   楚辞只觉得一阵哆嗦。   心里又将孟璟骂了一千遍。   可偏偏,她又逃不开他。   被折磨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跟他妥协。   孟璟听到楚辞肯妥协,一低头,又在她额心轻轻的碰了一下,握着她的手道,“盖了章就是本王的人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同行、侯爷、小郡王都不许多看他们一眼,知道吗?”   “知道了……”楚辞屈辱又不耐烦的答应。   孟璟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来。   没多久,马车在摄政王府外停下。   孟璟扶楚辞下了车,又亲自将她送回神农堂,看着她歇下,才回了云阶院。   第二日,楚辞用过早膳后,就被韩赭送去了回春馆。   本来她以为,今天也是坐冷板凳的一天,可没想到,她刚坐下不久,就来了一拨人,指名道姓的要她看诊。   又等她将那些人一一请了进来,才得知,原来他们都是昨日那个腹泻不止的妇人介绍来的,有的是妇人的邻居,有的是妇人亲戚,有的则是生意上的往来伙伴。   楚辞替那些人一一把了脉,有些病症轻的,例如不停打嗝,眼皮狂跳数日,她针灸一次就解决了,有些重的,如风湿、不孕、消渴、咯血,便先针灸,再开药,又定了复诊的时间……   这些人得了楚辞的诊治,回去之后又是一番宣传。   渐渐的,楚辞的名声便起来了。   之前在福寿堂、妙手轩、济世阁看诊的官宦高门,也转向回春馆!   甚至外地的病人也会慕名而来。   眼看着楚辞越来越忙,孟璟干脆从太医院请了几个太医过来给她帮忙。   这晚,又是过了戌正楚辞才忙完。   孟璟一面在马车上陪她用膳,一面道,“看你这么累,要不要再从太医院调几个太医过来?”   楚辞摇头,将口中的饭吞了下去,慢慢道,“不用,我打算从回春馆里挑几个根骨不错的亲自带着,等他们能独当一面,我就轻松多了。”   孟璟没说话。   楚辞停了片刻,又道,“对了,我打算再开办一家专门授医的学院,王爷能否替我找几个致世的老太医,请他们来作夫子,最好儿科、妇科、内科、外科……都能请上一人。”   孟璟:“……”   她话都说出来了,他还能拒绝吗?   自己痴恋两世,追上的媳妇,跪着也要宠下去……   半年后,孟璟终于找够了楚辞要的几个老太医,而回春馆那条街上,最里端的那座宅子则被充作了授课的学院。   孟璟任院长,几个老太医各有负责的科目,楚辞则是偶尔跟在外科那位老太医的身边,跟他讨教西医处理外伤的一些可取之处,再由这位老太医交给前来“深造”的普通大夫。   这些大夫的学制是三年。   自然,他们毕业后,回春馆是有优先聘用劝的,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等学院的规模扩大到一定程度,教习的内容也逐渐完善后,楚辞又将回春馆扩大了数倍,也算是云朝第一家综合医馆。   ……   回春医馆开张那日,恰好是楚辞二十岁生辰。   等忙完医馆的事,回到摄政王府后,孟璟将楚辞压在她闺房的门上,狠狠的吻了一通,深深的望着她的眼睛,道,“阿辞,你的梦想已经完成一半了,嫁给本王好吗?”   楚辞:“……”   她不说话,孟璟又在她唇上用力的咬了一下,“六年了,你醒来已经六年了,这是本王第九十九次跟你求婚了,你还想让本王等多久,嗯?”   最后一个“嗯”字的尾音,他拉得长长的。   楚辞并非对他无情,听他这般反问,只觉得心尖儿都酥了起来,良久,她回吻他,咬着他唇,道,“等到你第一百次求婚,我就答应你!”   “……”孟璟眼眸一亮,正要顺势再求一次。   楚辞却突然抬手,用中指压住了他的唇,狡黠一笑,道,“不过,只用嘴巴求婚可是不行的……”   “那你想要怎么样?”   “我要——一百种的花,明天早上开遍我的神农堂!王爷要是做得到,我就答应你!”   “当真?”   “当真!”   “本王这就去准备!”说着,他转身便朝外走去。   楚辞倚在门框上看他的背影,却见他走出几步后,又转了回来,几步走到她身边,抬手用力的在她头上揉了揉,冲她交代道,“本王走了,你早些睡!”   楚辞:“……”   转眼间,他又再次匆匆而去。   是夜,楚辞一夜好眠。   而孟璟则连夜进宫,几乎“借”空了整个御花园,又将京城中有奇花异草的府邸全部走了一遍,才凑给楚辞要的一百种花。   天将破晓时,韩赭将统计花名的单子呈给孟璟,道,“王爷,现在一共一百一十九种,多了十九种。要不要撤下去?”   “不用!”孟璟摆了摆手。   他想给她的,从来都比她要的多。   楚辞第二日醒来,推开门,看到的便是百花园一般的院子。   而孟璟便站在花径的尽头,俊朗无双,含笑宠溺的看着她。   楚辞瞧着一身白衣的他,再也忍不住,赤着脚就跑了过去,扑进他的怀中,清脆的喊了声“孟璟”!   “现在总能嫁给本王了吧?”孟璟单手抱着她,轻轻的刮了下她的鼻子。   楚辞将脸埋进他的怀中,“我……我脚冷!”   孟璟脸色微变,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看向她踩在花叶上,白皙幼嫩的脚背,认命的抱起她往寝房走去。   ……   一个月后,摄政王大婚。   当今圣上为表对这个唯一的皇弟的祝福,颁下圣旨,大赦天下,免税三年。   云朝举国上下皆是欢腾,仕林之间更是出了不少赞颂摄政王夫妇的锦绣文章。   新婚当夜,终于吃上肉的孟璟表示,良缘,从不怕晚。这辈子,他一定会守住她,倾其所有的去疼爱她,绝不会再给她离开他的机会。   彼时,江南金陵。   南郡王府中,却是兄弟倾轧的一片混乱。   二老爷设计害死了南郡王,南郡王独子陆邑风被打下山崖,三老爷打着为兄报仇的旗号,又把二老爷干了下去。   眼看着爵位就要落到三房手里,这时,外面却又爆出三老爷喜欢幼女的丑闻。   这么一圈转下来,爵位最终便落在了二房长子陆邑安的手上。   又十年过去,楚辞和孟璟的一对儿双胞胎儿子已经九岁时。回春馆来了一位病人,是前些年在西北叱咤风云的大将军,陆丰。   因为陆丰的伤势实在太重,回春馆掌柜的不得不请出已经许久不曾坐堂的摄政王妃。   楚辞在见到那位陆大将军的时候,那种第一次见到掌柜的感觉再次出现了。就好像她和这位陆大将军曾经见过似的。哪怕别人都说他是祸水修罗,可她却觉得他这张脸生的好生面善。   只是,这位陆大将军并没有在京城留很久,这次重伤牵动他脑中的淤血,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些事。没多久,他便重新夺回南郡王府的爵位,恢复陆邑风的本名,回了金陵娶妻生子,之后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后来,楚辞又有了身孕,慢慢的也就忘了那一茬。又因孟璟越发粘人,两人的感情也羡煞了旁人。   这一世,楚辞受尽了孟璟的宠爱,而孟璟也没有英年早逝,他活了足足一百一十五岁。在楚辞的周年忌上,给她烧完他亲自抄写的一千遍往生经,才追随他而去…… 后记:   直到很多年后,云朝还流传着摄政王孟璟和摄政王妃楚辞一生一世一双人,终此一生,情衷一人的传说。若是形容哪家夫妻恩爱至极,便会用楚孟情深这个典故形容。   ——她是他的掌心宠,就连在典故里,也是妇唱夫随。 第165章 永远不分开   字数:2221   陆小郡王没想到他的“儿子”会有被拱上皇位的一天,就像他没有想到,之前皇位上那位会因为吃一颗荔枝,而活生生的被噎死。   儿子的皇位来得便宜,他这个皇父金陵王的爵位也来得便宜。   不过他并不是一个贪恋权势的人,等儿子坐稳皇位后,他就带着媳妇楚辞天南地北的去游玩了。   彼时,他已年过不惑,而楚辞已经三十五岁。   快二十年了,哪怕两人从未避孕,可楚辞就是没有再怀上过一次。   也有可能是他没有子女缘。   随着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起初他还会失望,但是后来,已经完全释怀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都有这世间顶好的媳妇了,子女缘什么的就不强求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媳妇楚辞会在离京后的第二年,他过生辰时,突然给他一个惊喜,天大的惊喜——她有孕了。   她终于有了他的亲生骨肉。   而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他媳妇这一胎怀得异常艰辛,他小心翼翼的陪着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尤其到了孕后期,媳妇下肢水肿,他更是担心得直后悔,恨不得从来都没有盼望过能有自己的孩子。   折腾了九个月后,一朝分娩,他媳妇诞下一对龙凤胎。   女孩是姐姐,取名金子,男孩是弟弟,取名阿陵,以纪念他们在金陵的相遇。   京城那边知道这个消息后,大儿子立刻下旨差遣小儿子来迎。   小儿子到两人所在的昆明时,金子和阿陵正好过百天。   小儿子看过两个弟妹,送上厚礼后,便跟两人说起大儿子的吩咐——请他们回京城定居,这样一家人离得近些,对弟弟妹妹的成长也好一些。毕竟全国最好的资源都在京城。   可他因为有些原因,却不怎么想回去。   他媳妇向来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便在他开口前,替他回绝了小儿子。   小儿子没有办法,只能一面飞鸽传书给大儿子爹娘的意思,一面护送他们回金陵。   到金陵后,他原以为小儿子会很快离开的。可没想到,这孩子却不肯走了,而是一门心思,打定主意的留在金陵孝顺爹娘。   到后来,哪怕皇宫里的大儿子气的跳脚,小儿子都没有改变主意。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兄弟商量好的,反正最后,终归还是他妥协了,在金子和阿陵满一周岁后,带着妻儿回到了京城。   接风宴是办在宫里的。   席间,皇帝大儿子喝了许多的酒,他也陪着喝了很多……喝到最后,媳妇和两个小儿女都去歇着了,他和大儿子还在喝。   酒至酣时,大儿子搭着他的肩,醉眼泛红的看着他,字字泣血的问,“爹,你是不是因为我登基时改了姓,我入了皇家的族谱,你就不把我当儿子了!……是不是?”   被一手带大的长子这般质问着,他的眼眶立刻酸胀起来,捏了捏拳头,红着眼圈否定,“没有,小尔你别多想,爹没有!”   “那是因为什么?”大儿子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又喝了一杯酒,带着几分伤心,几分怨气的质问,“是你有了亲儿女,就不认我和辛儿这两个儿子了吗?”   “当然不是!”他下意识的反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沉着嗓子道,“我对你们兄弟的感情从来都没有变过,你们永远是我的亲儿子!永远是!”   “既然如此,既然你当我和辛儿是你的亲儿子,那……那为什么你要带着我娘离开京城,还再不回来?为什么!为什么!爹,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已经是皇上了!你是皇上,金銮殿下会有百官,有御史看着你,宫城外,还会有天下百姓看着你。小尔,你是皇上,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可你娘已经是陆家妇,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我带她离开京城,只是……只是怕那些言官会攻讦她,怕那些不知情的百姓以讹传讹,说她不守妇道,败坏她的名声……”   ……   “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大儿子听他这么说,像是终于解开长久以来的迷惑一般。释怀的松了口气,醉眼迷离的看着他,笑着喃喃道,“爹,真好,真好啊,你还愿意当我爹!”   “好孩子,爹的好小尔,只要爹活着一天,你就永远是爹的儿子。”   他说着,再也禁不住心中的澎湃,紧紧的抱住了大儿子的头。   大儿子软软的靠在了他的怀里,安心闭上眼……慢慢的睡了过去。   就像他小时候一般乖巧。   直到很久后,他才将已经长大的儿子抱起来,放在龙床上。这一夜,他一直守着他,直到次日天破晓时才离开。   回到媳妇歇息的寝殿后,早起的媳妇亲自替他拧了帕子,帮他擦着脸,看着他脸上的疲惫,柔声劝道,“相公,你若实在不喜欢留在京城,过些日子,我去跟小尔谈谈吧,他一向最听我的话了。”   “不用!”他打断媳妇的话,握住媳妇柔软的手指,冲着她微微一笑道,“娘子,我已经决定,留在京城了……”   “嗯?怎么突然就想通了?”他媳妇仰头看向他,惊愕的问道。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蹭着她的发心,过了会儿,才感慨道,“我也是昨夜才发现,哪怕小尔已经登基为帝,可在我们心中,他应该永远都是孩子。高处不胜寒,他也需要家人陪伴的。哪怕他不说,我们做父母的也该替他想到……”   “你说的是,倒是我这个当娘的不称职了!”她媳妇听他这般说着,眼里不禁涌出一股心疼,歉疚的说着。   “娘子没错!”   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在听到媳妇认错后,下意识的就捂住了她的嘴,之后,又停了片刻,他看着她的眼睛,道,“娘子你没错,你只是将两个儿子教的太好了,又太放心他们了。错的人其实是我,是我越老越任性,总是要你迁就我……不过现在说定了,以后我们就留在京城,一家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嗯,永远不分开。”   尾声:   乾元殿中,青龙卫从侧殿回来,将前任主子和姑爷的谈话以及决定说给新主子听。   孟越尔听完后,微微紧绷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冲青龙卫摆了摆手,青龙卫立刻往外退去。   青龙卫走后,坐在孟越尔对面的孟越辛敬佩的看了自家皇兄一眼,道,“高!还是皇兄技高一筹,臣弟佩服!”   孟越尔讳莫如深的一笑。   一家人,自然是永远在一起的好。   (全文完)